《巫女颜红》 风流之死 公子凄凉,姓愈名加,字凄凉。 因为生他之时,正值岁末的隆冬时节。乃父举试,屡番不第,产业当尽,可谓家徒四壁。外面北风呼啸,屋里冷锅凉灶,衣不挡寒,食难裹腹。他的呱呱坠地,对于父母来说,固然可喜,只是家中这般光景,想想他的未来,也实在有些昏暗。乃父有感而发,遂给他取了此名。连名带字一起读来就是:愈加凄凉。 为了生计,老秀才投笔从耕,早起种田,晚归讲书,教他识字。闲时采樵回来,开几堂课目,指导穷人家的子弟学习读书。邻人也挺感激,家中有宽余的土产,时不时送往他家些,使他们缺米少面之时,不至于会忍饥挨饿。为了达成父亲的心愿,他学业很是刻苦,十岁之时,乡试初考,就补了秀才身份,奈何资质有限,时运不济,以后举试,每每失意,十年之后,仍只是秀才。 这年上京,再次落第,返乡途中,染上风寒,加之纠结在心的愁情哀意,难以排遣,终于病倒路前,连冻带饿,奄奄一息。附近村中的大户,风员外的爱女外出游玩,见他这般处境,很是怜悯,载他回到家中,重金聘请医师给他调理,待若上宾。 风员外素有“暖风先生”的称誉,向来仁厚,为了扶助穷苦之人,千万家产,散去了十之七八,剩下的千倾田地,租给佃户,所收取的谷物,比之其它地主,少了将近三四成。逢至灾旱年景,免收租子不说,还多次打开仓储,接济四邻。见到愈加生性纯良,温婉挚厚,刻苦勤奋,知书达礼。满心欢喜,再三挽留聘为西席,教导女儿上进。并把村前的几间大房,改成畅亮的学堂,一来作为他的歇身之处,二来好叫乡里的穷孩子有书可读,多少能识几个字。 有感于员外的济世衷肠,书生再三答谢,修书一封,寄往家中,恳请二老放心。然后在此安身,指导孩子们学业之同时,勤研功课,准备再次举试,以争取功名,以报二老亲恩和风府上下的救助之情。风员外闲了就过来瞧瞧,时不时还指导他学业一二。本身修为武功极好,也耐心教他修习,用以强健体魄,修心养性。 在风员外的悉心栽培之下,气质日益超脱凡俗,比之往昔,判若两人。十里八乡的民众,见了他都很仰慕,拍手称赞,深深的为他的品性所打动。纷纷称呼他为“小风先生”。 风员外的爱女名叫风流,字作“誉远”,乃取“风流誉远”之意。是想让她像男孩子一样,志气轩洒,英姿翩然,莫因女儿体躯就被束缚,拘于世俗的烦扰。乃父有心教养,女儿自能够心灵会神。生小好动,聪慧机敏,容颜娇俏,加之心性骄傲,看人时的眼光,白多青少。无论文人士子,或是游侠武夫,来献殷勤,一概看也看,鄙视轻浮之徒,不亚于对自鸣不凡之纨绔子弟们的厌恶。对于名义上是自己老师的落魄书生,愈加愈凄凉看来相处的倒很融洽,尊敬不多,依赖有余,并没把他当成师长的模样,倒更像是个意气相投的江湖哥们。所谓青目垂望,大致若此。至于算不算儿女私情,有待寻思,她的性格,实在是调皮的厉害,都有些像无赖了呢。 因此,乃父就问她说:“为父给你请的先生,实在点说的话,闪光之处几乎绝无,比之寻常之人,所胜不多,瞧你对他不但未见厌嫌,反多青眼承望,倒令为父颇觉意外!” 她说:“因为我满怀慈悲的心,一开始就被他的可怜处境所打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了解,人品还好,可以信赖,就当是个旧相知,权且交往着吧!” 乃父笑了笑说道:“是吗,不妨把你对他的个人看法说来听听,叫为父增长些见识,也好对你的这个‘旧相知’,了解得更多一点!” 父亲此生阅人无数,什么样的人,他会看不穿。来说这话,分明包藏它心。风流嘴上不说,心里跟明镜似的。不露声色的说道:“看他之为功名,不远千里奔波异乡,客身如寄。其实在他心里,根本不爱功名。如果不是为了达成他父亲的心愿,和想要报答咱们父女的恩情,早弃之若敝帚于门前啦。但对这些,绝口未提,从来只当那是自己的平生志愿。叫我觉得,以他直正谦和的性情,作为侠客,方能显出他最真的一面。” 风员外听了,笑着问道:“乖女儿,为父能把这话当作是你对他的认可和夸奖呢?” 风流说道:“本来就是在夸奖他呀!连名字也怪的可爱呢,‘愈加凄凉’,好像是从来都孤独着一样。在他出生之时,老爹心情肯极差,顺口就给他取了这个名字也说不定。” 风员外道:“既然你那么喜欢他,为父也就不用多虑了。多日以来,为父我一直在为一个问题,困惑不已。今个正好你在,就帮老爹我参谋参谋。公子愈加,是为父给你请的先生,你却目无尊长,从未称呼过一句‘先生’。‘凄凉哥哥’叫的满亲不说,看你那天没去学堂转悠一圈,就缺精少神,想必对他依恋不轻。为父向来以成人之美为乐事。有意因你之故,让他成为咱们风家的人。你说为父是该认他做儿子好呢,还是请人保媒,招他进府当女婿?”诡然之笑,挂上眉梢,瞧着女儿看好是什么反应。 父亲的如意算盘,打的叮铛响,她早就有所领教,每次瞧他一本正经的模样给自己搭讪,心下就会先做好跟他周旋到底的思想准备。嘿嘿笑道:“又想暗算你闺女喽,这次出手晚了呢。我给凄凉哥哥已经有了约定,在我没嫁人之前,他是不可以先娶的。而且还拉过勾上过吊,说好一百年不变了!” 对此,风员外并没感到意外,不过仍然装作很吃惊的样子说:“竟有这样的事,也太那个了些吧,你又不是非你‘凄凉哥哥’不嫁,怎么好让人家在那白白浪费大好光阴。脸皮实在够厚,一个大姑娘,亏也是自幼念过了四书五经的大家闺秀,敢情是忘了那个羞字是怎么写的了!” 他养的女儿,跟养了只小猴儿没多大区别,今年十五岁,当婚论嫁,正该当时。依着她的性格,非要一辈子无拘无束,至于未来的夫婿,一定要经得起拳打脚踢,可有一个条件,就是武功比自己好的一概免谈,省得以后打架吃亏。对父亲的大惊小快很不以为然:“你都决定好了,不认他儿子,就要招他当女婿,也就是说,以后不是要当我哥,就是要当我丈夫。哥也好,丈夫也好,反正都不是外人,有什么啦!” 换作别人,听了这话,十有八九是要晕倒的。风员外几乎无语。非常郁闷的长叹了声,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嫁人?” 风流眼珠子轱辘一转,心下暗暗盘算,老爹的陷井无处不在,小心为妙,遂道:“怎么也得三十岁左右吧!” 如此漫天要价,想也别想,风员外把头一摇,哼道:“明年年终,十六岁满,否则就下个月初一!” 风流满脸堆起笑意,凑到老爹跟前,开始讨价还价:“这样吧,我打个折,二十八吧!” 风员外稳住表情,坚决的摇了摇头。 风流见状,索性干脆的亮出了底价,伸出两手头,痛下决心的说:“二十二总可以吧!” 风员外冷冷一笑,虽未开口说话,可面上表情分明写得很清楚:“没门,想都别想!” 风流见来软的不行,就说:“老爹,你再逼我,女儿可就不乖了。我要去告诉娘说你逼嫁女儿,变着法子赶我出门,把我的一生幸福白白葬送。然后坐在院子里大哭一场,再勾搭个不务正业的流氓去私奔,看你到时候该怎么办!” “这种话也说得出来,”风员外算是见识到厉害了,大跌眼睛:“实在不像话,你这丫头也太疯了点吧!” 风流一脸委屈的样子说:“还不是被你这样专横的父亲给逼的,真要到这种地步的话,女儿我会很难过的!” 这丫头可不是一般的能扯,风员外哼道:“老爹要专横的话,会教出你这样的女儿来!”心念转间,又想到了个法子,就很生气的把袖子一甩,往外走去,说道:“罢了罢了,不管你也罢了。我这就去请些媒人来,叫他们去郡中最温柔漂亮的八个姑娘家里提亲,给我儿凄凉聚三房正室,五房妾侍,让他享尽齐人之福,令郡中最风流的世家子弟也羡慕不已。” 风流稳住阵脚,面不改色的说道:“老爹,你最好让媒人们给那些姑娘说清楚,她们要进风府当我嫂子,可得做好被我虐待的思想准备。我的花拳绣腿,除了好看以外,打起人来也是很疼的,尤其是打在娇媚可爱的如花美眷身上,更见楚楚可怜之态。” 风员外早知她有这招,停下身来说道:“你的恶名,远近皆知。为父已经打算好了,在外乡添置一处宅子,让他们在那成亲,等有了孩子,我差不多也把这边的事务处理完了,就和你娘搬到那边去住。你要去的话,我们自然也很欢迎。不过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你的拳脚,便无用武之处喽!” 风流如花秀靥,立时沉了下来,压着声音说:“老爹,你得阴险!” 风员外见状,心下窃喜不已,面上却多无奈的叹道:“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谁叫老爹养了个你这样的女儿!” 风流把手一摆,装作很大度的样子说道:“不就是一个秀才嘛,大把的举人,大把的世袭公侯,等着我去挑呢。你想让他当你的干儿子,就随你老人家的便吧!”抬腿起来,准备往外溜去。 她那点心思,风员外瞧在眼里,乐在心里,一逮一个准,咳嗽了声说道:“别想去你娘那搬弄事非,博取同情,对于你的婚姻大事,她操的心可比为父多得多。对于你的管教方式,她更倾向于严加管束,实行强制措施。要不是前年愈加的事,你早就被她收拾得七荤八素,找不到北了。那会有讨价还价这么好的事!” 老爹和善,看似好唬弄,实则很难。娘亲小他几岁,脾气却不知大他几倍。娇妍妩媚,靓丽清纯,看似可爱,实则霸道成性,奉行铁腕手段,动辄刀枪棍棒伺候。记得有次老爹对别的女子献了点殷勤,回来之后,她就大发雷霆,拎着一杆丈三来长的铁戟,半夜之里追着老爹打了几十里地,吓得他几天不敢进门。 本想去她那弄点事出来,叫他自顾不暇,那知被老爹一眼识破,知道这一招难以奏效,又嬉皮笑脸的凑到老他跟前,晃着他的胳膊央求着说:“那个书生有什么好,相貌一般,资质平庸,志向俗浮。再刻苦努力读上二十年书,也仍然中不了举。如果不是这两年您老人家的谆谆教导,他那副灰头土脸的模样,什么时候也改变不了。像你这样英俊潇洒,名闻一方的人物,怎么也得找个像样的人做儿子吧!至于他嘛,就让他在村前教教书好了!” 风员外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人。资质上好之人,往往胸怀豺狼之心。平庸之辈比比皆是,说到善良二字,可非个个俱都会读。既然你打心眼里嫌弃他,为父就不把他当作女婿的人选了。待会去问问他的意思,愿不愿做我的义子。要是借口推脱的话,为父也不勉强。正好又到应策之年,送他上京赶考也好。没必要耽误人家的前途!” 科举及第,是学子们刻苦研读的最终目的,愈加也不例外,逢至此年,必去试试。以父亲在朝里的旧时故人之能为,谋个举人,捐个州府别驾之类的闲职,轻而易举。若此,这个书生可真就有去无回了。风流前后思量,没有良策应对,扮出一脸哭相,哽咽着说:“老爹真狠心,非要亲手断送你宝贝女儿的美好未来,好残忍的父亲,你就忍心看着你宝贝女儿后半生无依无靠,寂寞终老吗?” 风员外有些奇怪了:“你不是很嫌弃他吗,为父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啊,省得你看到他影响心情。” 风流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哼道:“阴险的老爹,恭喜你又要达到目的了。说吧,你的底线是多少?” 风员外道:“最迟明年出阁。” 风流摇了摇头:“绝不接受,否则,鱼死网破。我会不惜铤而走险,到时侯干出什么让人耻笑的事,可别怨女儿我不懂事。” 风员外目光冷凝,面色肃重:“那你想最早什么时候成家?” 风流听了,知道还有的商量,大喜过望,努力稳住面色,说道:“最早也得过了十八岁的生日。” 风员外道:“太大年纪了,到了那时,会没人要的。” 风流把脸往前一凑,鼻子几乎没顶住老爹的鼻子,异常坚定的说:“这是你女儿我,素有殇花仙子美誉之称的小风小姐的最后底线。不要逼我!” 风员外道:“好,老爹以疼惜女儿之名,接受你这个底线。作为回报,你应该以孝敬老爹之名,做出一点实际行动,来证明你的诚意。” 父女两个,头顶着头,眼对着眼,神色凝重,如临大敌。作为对抗的双方,据守最后底线,讨价还价。风流有些不明白老爹的意思,说道:“要你宝贝女儿签个什么合约,或者是对天发个誓愿什么的吗?” 风员外道:“那样岂不显得老爹太过小气,更加有伤小风小姐的自尊,万万使不得。老爹这有一个很好的建议,希望你能够无条件采纳。” 风流道:“说来听听!” 风员外道:“下月订亲,三年之后结婚,很公平吧!” 风流气愤难平,恨恨的说:“圈套,圈套,老爹你的招数也太毒辣了些吧!对不起,恕难从命。” 风员外道:“那就一拍两散,咱们不谈了。以后的事,老爹会全权交给你娘,她会亲自出手处理的。” 风流心下一紧:“她意欲如何?” 风员外道:“制住你的穴道,让你不能乱跑乱叫,然后选个良辰吉日,举行婚礼,拜过天地,送进洞房,直接把生米做成熟饭。时间就在三日之内!” 风流很不甘心:“就算我落到了你们的手掌心里,新郎也不会那么听话,任你们摆布。” 风员外道:“方圆三百里内,没有比你更难缠的人了,连你我们都能在抬手之见搞定,况乎那个厚道的书生!” 风流见识过亲娘的手段,实在恭维不得,只好妥协:“好,算你们狠,我接受。不过所定聘礼我得说了算!”心下暗暗盘算,该怎么刁难那个书生,以达到让老爹的奸计难以得逞的目的。 风员外的局早设好了,那能轻易就被她钻了孔子,得意的笑道:“聘礼我们已经收下了。你只要做好下月出席订亲典礼的准备就好了。至于确切日子,订下以后,会第一个通知你。” 风流道:“你们太过分了!收的什么礼总该让我这个当事人知道吧,我才不信那个穿秀才,能够拿出来什么体面的东西。” 风员外道:“就是大前天,他当着你的面,写的那副字啊。我收下之时,还问过你能否当作你下嫁的聘礼,你不是也很爽快的说可以了吗?怎么又想反悔?那可不行!” 风流几乎晕倒,那天只当他是在开玩笑,那知是在挖陷井,就等自己往下跳呢!叫道:“那个东西,扔了也没人捡,你们这是在欺诈女儿不说,贱卖到这种程度,跟抛弃没什么区别了呀。真的太叫我伤心了!” 风员外道:“千里送鹅毛,礼轻人义重。父母之命,煤灼之言,胆敢忤逆,有违天理!” 风流道:“十里八乡,识字的人屈指可数,受人央求,他每天送出的字,十副有多。倘若家家父母,全把那些东西当成聘礼,书生岂非要成了千家女婿!” 风员外道:“睿智,不愧是我的女儿,一眼便瞧出了端倪,眼下数日,已有三十几户人家,保媒村前,要跟愈加牵线搭桥,欲成人之美事。老爹再不下手的话,如此佳婿,将拱手让人矣!” 风流道:“历年以来,到风府给你女儿我提亲的媒人,不计其数,名门望族的世家子弟,样样俱全,你老人家何愁无佳婿可招?” 风员外道:“这个问题不作讨论,别想借机另有所图。协约已定,不可反悔,否则,后果自负。咱们击掌为誓!”说着,抬起了手来。 风流说道:“这次遭你暗算,马失前蹄,来日必加倍讨还。老爹,你可要当心喽,不然可别怪女儿我心计诡端哦!”举手在他掌上击了一下,“啪”的声响,两人各自退开几步。风员外一脸得意,风流满面不爽,气哼哼的转过身去,摆着手说道:“女子报仇,三日不晚,老爹,别高兴的太早,当心算盘掉了会砸住自己的脚。” 书生凄凉,乐于现状,教教学生,练练武功,很有神仙意趣。想那官场,何等凶险,以自己这般性情,投入其中,无疑于飞蛾扑火,多半是给人家当木头剁的。莫若学习些经营生活的技能,置些田产薄业,使得家中二老可以安康度日,一家团圆,何偿不是一件乐事。 至于风流,那日所说的话,拉勾上吊许下的诺言,只当她是小孩子贪玩,忽然之间来的兴致,并未当真。每日淡薄了度,助人为乐,自己也很开怀。顽童们在外面调皮捣蛋,一到学堂,个个老实乖乖,用功读书。 这日,给他们讲解了段论语之后,就让他们自己吟读背诵。然后背绑起双手,在学堂里来回踱步,手中戒尺晃来晃去,看那个又敢不勤奋刻苦。 风流贪玩,喜欢闲逛。资质绝好,奈何疏于勤奋,琴棋书画,尚算可以,武功修为,委实一般。饶是如此,她之英名,方圆三百里中,无人不闻。大概是因为生得端庄秀丽,娇媚可爱,引人注目吧。生性活泼,气度欢洒,爱打抱不平,州县里的纨绔子弟中的游手好闲之徒,少有没被她修理过的。由是,极具侠誉,是百姓眼中的“风神仙子”,亲切的唤为“小风姑娘”。 任由她到处行侠仗义,实非风员外夫妇心中所愿,如此性情管教起来很是不易。还好风夫人有位陪嫁过来的侍婢,剑术了得,有百夫莫敌之勇。权且当了她的护卫,跟东追西,方叫风员外夫妇稍宽了些心。风流从外面回来,喜气洋洋,见书生闲着,溜了过来,探头探脑的躲在门外,看学生们没注意,忙招手示意他过来。 书生对她向来言听计从,扫视了下众学生,方才走出门外。两人一起闪到几丈远处,风流抖开手中提前的包裹,取出一把剑来,说道:“最近我交了一个豪侠,谈吐幽默,相貌英俊,武功也好,更重要的是非常会讨人开心。他说这剑是他的传家之宝,将要送赠于心仪之人。所以我拿了回来,让你先瞧瞧,到底是不是真的好东西。不然的话,叫老爹看见了,又在讥笑我目光短浅,见识轻薄。想想他那副得意的模样,我就来气!” 凄凉面上微带笑意,将之拿在手中仔细端量了回,说道:“送你这剑那人年纪应该与我相仿,姓欢名笑,字乐子吧?” 风流听说,眼睛瞪的老大,惊奇的问:“太神了,你怎么知道的呀!” 凄凉道:“因为这剑我见过,出土当日,我正好在场,上面的泥巴,尚且是我亲手剥落的呢!” 风流兴趣立时翻倍,忙的问道:“这么说来,跟这剑的主人你们认识了。相处半月,感觉这家伙很好玩,也没问其它的。既然你们是老相识,就给我说说他吧。” 凄凉道:“智侯之名,天下尽闻,小姐岂有不知之理?” 风流一听,脸色立时大变:“难道说他真的就是那个情场浪子,娶了七位佳丽仍不满足的官场混混,当今的驸马,皇帝的亲妹夫欢乐子吗?” 凄凉道:“他大概又说‘只是跟那人同名罢了而已’。并苦诉自己生平坎坷,怎样怎样的淡泊名利,向往安定闲逸的田园生活。” 风流点了点头:“没错,他还说尚未正娶,流连山水,欲觅知音,找一个心灵上可以真正归属的红颜知己。我竟然信了!”气呼呼的撅着小嘴,香腮鼓起老高,恨意盈然。 凄凉道:“‘尚未正娶’,倒也是真,因为世谓七仙的智侯七妃,有六个是被骗失身,方嫁于他。剑聆公主自愿倒贴,成了夫妻之实后,皇上赐婚,不得已他才认了这门亲事。” 风流更加忿恨:“真是这样的话,此人也太坏了点吧!” 凄凉道:“他的行为有些乖张,专走偏门,的确不是君子行径。至于说坏,倒也不见得。毕竟没听说过,有什么罪行劣迹昭彰天下,相反的是还载誉天下,令万人仰敬!” 风流转过身去,绝口不提剑的事了,摆着手说:“在你看来,魔鬼都有可爱之处。那厮竟然敢骗我,看本姑娘怎么收拾他!”翻身上马,扬鞭催打,一溜烟走,消失在凄凉眼里。 凄凉举着手中的剑,张口喊出的话,才迸出一个字,灰烟已经把自己给湮没了。无奈之下,只好作罢。想到欢乐子凄凉心下就隐隐作痛,反复打量着手中之剑,心怀暗然荡动,一种恨意难以遏制的升腾起来。试着用手荡了下剑口,早已锈却的残刃,不期然间竟割破了手指,一点血气沾到其上,令人骇异的是:过去无论如何也除不去的锈迹,居然在自动脱落,残破的剑锋,也慢慢的再自己愈合。当下呆在那里,感到不可思议。 暗暗忖度,到底是怎么回事,百思不得其解。尘封着的诸多往事,在这种情思的渲染之下,一幕幕又重新演活了起来,令他心绪不能自恃,久久的沉溺其中,忘记了身外的一切。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匹快马忽然撞到跟前,从上面跌了下来,吓了他一大跳,躲闪之时仍条件反射的扶住了那人,仔细瞧时,大惊失色,忙搀到一边坐好,急切的问道:“青姨,你这是怎么了!” 青姨是风夫人的陪房,说是侍女,实际跟二夫人没什么区别,近几年来一直照护风流的安全。突然这般模样的回来,很令凄凉揪心。身中五箭不说,刀剑之伤已是难计其数,一身衣裳血色尽染,所谓体无完肤,莫过于此。其中一箭从心窝旁边斜穿过去,透到身后,只差寸许就是心脏,血到此时,仍在汨汨的往外冒。下手之人,如此歹毒,可见必欲致人于死地而后快。想想风流的处境,更是令人担忧。 凄凉顾不上许多,扯下块衣襟,要为她止血疗伤。青姨使劲咽了口气,拉住他手说道:“我快不行了,快去山中救远誉。她被急于脱身的欢乐子点住了穴道,动弹不得。那厮手法很怪,我用尽办法也没能解开。昨天在西山之中进驻了一支军队,他们如同禽兽,见到风儿貌美,起了不轨之心。我拼命救护,斩杀数百,他们明争不过,就暗箭伤人,又叫来近千贼属。我这带伤之体,独力难支,风儿终是被他们掠了去。我抢之不得,只好杀出重围,回来求救。快叫老爷和夫人去救人。来回路远,又在山中羁绊多时,只怕风儿清白已然断送,以她的性格,必然不肯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再去晚了,恐怕只能收尸了啊!” 扶住凄凉,使尽全力,站起身来,把手伸往远山那边,不甘之泪盈出眼眶,哽咽着喊了一声:“风儿,我们的风儿啊!”至此音沉,气息断绝,无限深情,荡到风中,绕着孤留之身,久久回旋,不愿散去。 书生凄凉 听到这个噩耗,凄凉心口一阵绞痛,肺腑仿佛被撕开了一样,眼前一片惨白。怔在那里,好长时间没说一句话。泪涌出眼眶,滑过颊边,落了下去。忽然长啸一声,疯了一般向外冲去,提着剑满山遍野的呼号,狂突猛奔,挥泪如雨,不知天地之光彩。绕着整座大山搜索三番,终于在乱石堆里找到了倍受蹂躏,被摧残致死的风流,抚尸大哭,哀动日月。思忆往事,过去的点点滴滴,历历浮过眼前,种种的失与落,纠缠着怒恨,油然横生心底。泪洒剑边,剑自呜咽,锋光骤冷。正是旧恨未了新仇又交,仰天长啸,怒怀激烈,厉声道:“欢乐子,我誓必将你碎尸万断!” 欢乐子无疑是当世最幸福的人了,不光是天下人眼羡于他,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幸运是无可否认的,值得炫耀的,甚至有些为此而骄傲。从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偶尔奇遇,末过七年时间,就成为一个世所瞻目的风云人物,名播海内,怎么会不令人奋慨一心,自己踌躇满怀。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被文人士子举为最美满的时刻,而欢乐子的美满程度。皇命加身,智侯列位,爵封朝纲,却不必束于殿堂之缚,可任逍遥。 他有七个妻子,世谓“七仙”。 天真无邪的水灵,活泼而又可爱,笑语不断,就是跋涉在最险难的途上,也总能带来欢声不绝。 冰透水软的亦柔,是一种静的美,很是吝啬她甜如莺声的细语。但是她的眼睛会说话,大而明亮,秋水中的宝石一样闪闪有光。那光有穿透一切的灵力,只要被望一眼,石头的心扉也将为之打开,展出生命的颜彩。 欢愉的美就在动了,每天一睁开眼睛,就跳个不停,像脱缰的小马,像初飞的燕儿,像入海的蛟龙,天上地下水里,无处不见她的芳踪。她是开心的,也是快乐的。大家看着她的开心,她的欢乐,也都开心了,也都快乐了。她的动渲染着一切,把欢乐传递。 “泼妇骂街,人人恶绝。”而欢乐子的第四位夫人剑聆,就是位不折不扣的“小泼妇”:她蛮横,她霸道,她还不讲理,她不但骂人,她还打人;她哭她闹,撒起性子来没完没了。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却也有人爱。不光是欢乐子视之若珍宝,还有无数的人将眼望穿,希望得到她的垂望,那怕怕是被她骂一句,踢一脚,便也觉得无限光荣,死而无憾。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让人又爱又恨,又舍不得。那是为什么呀?因为她漂亮呀!漂亮的妙用又岂仅止于止。更有一点使人不得不垂怜这位剑聆夫人的原因,那就是她的出身。她的出身高贵,高贵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乃是当今皇上的胞妹,堂堂一个大国公主。所以她的蛮横就不叫泼了,而谓之“俏皮”。金枝玉叶,那能不娇贵。 欢乐子的第五位夫人叫玉稹,身世虽不及剑聆尊贵,乃是外邦王孙,当今朝廷也钦封了鸾号的郡主,册为“玉君”。有着统军带马的将帅们一般敏锐的目光,思想睿智,胸襟独放,决不肯为争风吃醋这种事而浪费精力,时时刻刻警惕着四下的动静,临危不惧,若定的护持着夫君和诸位姐妹的安全。往往先发制人,去除隐患。 若把这位夫人比作锐剑,那么仅晚她一天嫁给欢乐子的飞凤夫人就是一面至坚的盾。或许她的年纪稍长一点,经历稍多一些,比起诸位妹妹,表现出来的意气可要深遽的多了,沉稳不失其娇,冷凝不掩其媚,迎对狂风与暴雨,并不见鬓边花容有乱寸许,真正一个女中诸葛。有时她也很狂放,不过只有一个人才能领略得到,那就是欢乐子。因为她只在床上狂放,至于程度嘛完全可以用无以复加来形容。那是真正的在亨受欢乐,当初就曾把床摇塌,翻滚到地上,撞倒桌子,碰坏书柜。不得已只好在她房里摆上一张用全铜浇铸的特号大床。­;; 在她那,欢乐子无疑是最受用的。只有一位夫人嫁与她后不是快乐的,因为她的下嫁多少有些许无奈:一次意外失身于他,并怀上了他的孩子。这位夫人的名字叫多愁,虽也是情愿,却总有一丝怨尤。在她的心下,还深深的镌刻这个另外一个很难磨灭的影象,总是觉得在自己的生命之中,有一份情感是属于“他”的。所以她总是很忧伤,总是一个人静静的发呆,望着远天出神。欢快子爱她并是见得比爱其他夫人多些,对她的呵护却是她人无可拟比的,或许是心下觉得对她有愧吧!­;; 影象深掩在多愁心下的人又是谁呢? 就是那个可怜的凄凉啊!至少多愁觉得他是可怜的。他既没有欢乐子女儿们一见就心动的行神体貌,也无能够可以骗得秋去春来的巧令花言,使女儿们将心交托,更无兼利谋财的头脑和换天偷日的手段。只有一些忠肯宽和而已。所以他运气不好,他甚至没有多的少朋友。而欢乐子的结交却是满布天下,上至当朝天子王公大臣,下至岭前采樵的老丈河边拾蚌的渔翁。忙者又如日理万机的持宰良臣,闲者又如云游天下的道长;雅者有梅下品茗,弈前对目的博客,俗者又有铺前大口吃肉喝酒的屠夫,莽者也有打家劫舍杀富济贫的绿林好汉;善歌的名伶肯为他舞,浪荡的侠客肯为他死,恨之若杀父仇人的人可弃却刀兵相与共饮,视贞节如生命的女子肯为他解衣。这样受人青睐的人不多,偏偏他欢乐子就那么幸运,是他命佑在天,还是他人格之中,真是有些魅力?­;;; 凄凉无可否认这些,现在只认为欢乐子真的很该死。因为他活着,有很多人活得都很痛苦。至少自己就是这样。诚然在他拥着风流伤痕累累已被摧残的不成摸样的花身,痛彻心扉欲绝风前的时候,欢乐子还左拥右抱,和夫人们欢打嬉闹,笙歌宴舞,醉生梦死。­;; 既然得到那么多人的认可,相信欢乐子的为人还是不会太坏的,但至于有多好,连他自己也不敢肯定。只是事实是不争的。不争的事实似乎也证明了一点:“欢乐子是个不错的人。”幸运成份自然也免不了,古来名闻如金银,需得用心经营。欢乐子虽没刻意,却也在经营,而且经营得不错。所以他现在很适意,舒心的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享受着每一天。­;; 智侯府花墙绣壁,镶玉镀金,富丽堂皇,奢华无度。侍卫八百奴仆成群,可比皇宫。往日里一派生机盎然,今日忽却死灰一样的无颜无彩,屋角檐边议论纷纷,密语窃窃。每个人面上都浮漂着一种惶恐之色,仿佛将欲灾难临头的样子。八百侍卫尽数集结,齐整整的排布在中庭大堂之前的路道两旁,全副披挂,挺枪持矛,济济一院,寒光抖闪。正对着大堂中门,赫然堆放着一滩脓血横流的东西,恶臭刺鼻,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堆人头,少说也三百来颗!­;; 送这人头来的小厮,把随身携来的一张帖子递交到闻讯之后赶过来的几位夫之前,说道:“公子凄凉素仰智侯英明,恪守忠义,重情重信,特以此三百七十二颗人头为请战之书,敬先投放。三日之后,必当亲自登门造访。谨使区区,奉持于上 。”言讫,将书递上毕恭毕敬的退下来,然后一躬作辞,带着他的车队从容而去。­;; 整整一个早上,欢乐子都沉浸在昨夜春宵的梦中,他已经有个把月没有与多愁夫人同枕共眠了,而多愁从未像昨夜那般善解风情,极尽为妻之道,一度翻云覆雨,凤颠鸾倒,真是美不胜收,妙不能言。使人久久不愿醒来,岂知流云易散,一夕暮雨化做丝,什么芳痕香迹都是不寻。­;; 欢乐子最终还是在着美梦中醒来了,本想再多眷顾一回,只是一醒过来就大吃一惊,与其说是醒来,不如说是惊醒,再梦中一惊而醒。听得下人传报,再也顾不得回味昨夜温存,粉汗香味,一跃而起,随手抄起衣服,胡乱披上倒穿着鞋,一头撞往前院。大堂门口果然是一派触目惊心的景象,那么大的一堆人头,少说也有三百颗,个个额烂颊裂,蛆虫乱攒,虽是这样,仍能一眼辨认出来哪颗人头是哪位故人的首级。因为这些面容太熟悉了,全都是心口贴着心口的刎颈之交啊!­;; 望这许个人头,欢乐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怔在那里,嘴唇直打哆嗦,面色惨白,气结心口,血冲脑门,眼前一阵昏黑,昏厥过去,人事不省。­;; 凄凉的名闻正如他的话语,少有人听闻过,现今的他仍一如既往的那样很少说话,然名闻只在短短数日之间传遍九州,举震天下。一日毁荡五大名门,三日趟平狼山七寨,五日踢翻九省二十八城。如此豪雄,旷古绝今,无第二人也。­;; 智侯府的色颜一夕之间,幡然如雪,倍感荒寒。府中侍卫尽挂白甲。欢乐子身披重孝,守望庭前,欲哭无泪。厅中供奉着三百七十二个灵位,济济一堂英雄,名讳摆出苍天为之而泣。­;; 欢乐子等了整整三天,等着凄凉的到来,要问他为何如此的残忍,杀害这些与他素无仇恨的人。绞尽脑汁的追忆凄凉这个人留下来的一些印记,这个性情软弱,默语寡然的书生,怎么也想不通何时与他结下了不结之怨,要得他如此杀害自己的朋友来向报复。­;; 向晚时候凄凉来了,带着没落的夕阳余辉,踏进了智侯府,一身独绝。青纶丝巾齐发顺梳,蓝衫轻盈,步履从容,金缕绦带紧束腰身,长袖垂处,一柄长剑,精光修流。­;; 在欢乐子的记忆中,凄凉不是这样的,那模样就象一只呆头鹅,懵懵的,永远都穿着一件褪了色的灰布长袍,唯唯诺诺。永远都是靠在一边站着,卑颜谦谦,并不曾见他缚过一只鸡,更莫说捉剑杀人。今日乍见他这焕然一新的打扮,竟也怔住了。­;; 他这一身穿戴,看着怎么如此的熟识啊!那纶巾,那金缕绦带,和那蓝衫。不都是当日自己亲手缝制的吗?多愁依着门边已是泪花点点。真没想到,他却于今日今时穿戴而起。顿时倍感交集,千头万绪涌上心头,酸甜苦辣都有,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欢乐子一遍又一遍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蓝衫人,目光颤抖,嘴唇哆嗦:“你我有过几面之缘,委实不能算有交情,却也无大怨,便是小可未修口德,言语多有冒犯之处,罪也不至于要我友朋死绝以抵此过!”回身指着厅堂之中林立的亡灵牌位,义愤填膺:“你说,他们与你又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样的赶尽杀绝?仅仅就是因为他们与我欢乐子结有深情厚义吗 ?”­;; 凄凉面目茫然,看不出什么表情,反应仍如过去一般木木的,只是没有了那种呐然的感觉,替而代之的是孤独与阴冷。用一种很寂寞的声音说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句中道理我亦深知,亦曾深矜吾身,知道卑身实非可堪大用之材。是以谦谦为人,未敢对谁人僭失其礼。之对君侯怀中所抱,唯有钦仰而已。君侯之才思,聪敏快捷;君侯之胆识,刚勇果敢;君侯之谋略,孙子难及。如此雄才临前,在下怎敢妄以为念,素来未敢把殿下教诲当做轻侮之言而存恨在心,只是你不该欺人太甚,丧心失德,辱我知音,残害我的所爱!”­;; “辱你知音,残害你的所爱?”欢乐子目光闪动,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并不知道谁是你的知音,谁又是你的所爱。小可一身,虽无大德,也知天地良心。口嘴是有些刻薄,挖苦过几个酸寒之士;也捉弄过几个女人,虽然她们也极其可恨,我却没有能向女人痛下杀手的狠心肠。至于残害二字,更是无从说起!但却不知她们之中那一个是凄兄之‘知音’,那一个又是凄兄之‘所爱’?” 凄凉道:“吾之知音,青女多愁,吾之所爱,殇花风流。” 听得这话,欢乐子又怔住了,油然转过脸望向多愁。多愁早已是泪光满面,依着门边,哽咽无语。望着凄凉的目光,有一种说不出的深情,那感情似是千百种感触的交集,让人心绪纷然,似爱似恨,似喜似悲,似怒似怨,既捉摸不透,又忽闪不定,根本又仿佛什么都不是。 欢乐子第一次与多愁见面,她身边陪着的确是书生凄凉,只道二人是途中相遇,结伴而行,殊不知在他们心底彼此还深掩着这样的一种情愫。往日看着多愁,郁郁寡欢,知道她心中念挂着一个人,深情有托。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那个书生。因为那个书生太没有引人注目的地方了,在他身上根本寻不出丝毫能够打得动人心的地方,无论仪表体态,相貌身材,言语谈吐,行为举止,品格才情,皆在下等,如何就搏得了伊人的青睐了呢?记得当初还诙言取笑,今日思来,甚觉惭愧,低下头来,自嘲的笑了笑,再没一句话可说。转过脸来,对凄凉道:“风流也是我的知己,情深义厚,我纵然是猪油蒙了狗眼,分不出牛马,也不会张狂到去伤害她呀!凄兄适才言到‘残害’二字,莫非她出了什么意外的事情?”“她死了。”凄凉一语,心已将碎:“被一群禽兽轮番蹂躏,瘁心而死,受尽侮辱,死不暝目。”几句言语,字字滴血。 欢乐子听闻,顿时傻呆了,晴天霹雳震动心肺,一时难以接受,只觉目失其彩,耳失其闻,天地之间一片苍白,一片死寂。脚下晃荡,稳止不住,退倒往后。若非身边众夫人及时扶住,怕已倾倒在地。怔怔的看着她们急切的面容,不停张合的嘴,就是听不到她们在急些什么,又在说些什么。感觉全身轻飘飘的,要飞起来一样。良久才缓过神来,看着爱妻们一双双含泪的眼,衷情难以自禁,终于忍不住那悲伤,还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顿足捶胸:“风儿妹妹,是我害了你呀!我好糊涂,乱石山中林深水险,我怎么能制了你的穴道,自己走了不管。我糊涂呀,真是人混蛋!”哭天抢地,只恨不能立时死了去跟她相见。任凭几位夫人怎样的劝说安慰,就是一个劲的哭,似乎要把肝肠哭断,眼泪哭干,方才罢休。 凄凉瞧着他要死要活的模样,满目鄙夷,冷冷发笑:“收起你的眼泪吧,像你这种人,也真的会有情,也真的会懂爱?收起你这赚人同情的伎俩,这样的闹剧只会令我的眼目受的污染!” “咄,那来的鸟人,好生叫人恼火!”在厅堂门里乍的翻起一声奔雷,接着一道黑光旋风般卷了出来,只见个黑大汉子兀然竖立,八尺长的身材,烟薰了似的脸上,一部络缌胡子倒竖。悬钤之目,睁大开来,几乎将要迸出眼眶,叫道:“恁你个啃烂书的呆子!”真个铁塔一般,大步踏往前去,脚落之处,地面为之而颤,指着凄凉:“你这个酸货,不是活腻歪了吧?老子才不信就你也能毁荡得了五大名门,踏平狼山七寨。有真本事的话,就吃你黑爷爷一拳!”伸手探出,五指箕展开来,兜头就抓,一步跨出七八尺! 打从多愁从身边离开,凄凉的性情已经大变,不在能够忍受,尤其是对粗鲁无礼的人,更没有一丝怜悯,话没说一句,剑已挑了起来,锋光闪处,就在黑大汉子的额角。“噗----”的声响,血如箭窜,前喷后射,远近几丈,一片赤红! “奶奶的,”黑大汉子只觉眼前有光闪动了下,尚未弄清怎么回事,感到一股寒气已透身而过,骂了一句,低头瞧时,眼前骤然无光,一下子跌尽了无底的黑暗之渊。抬起的脚,始落下地,身形两边分开,倒绝于前,肚肠流了一地,血把欢乐子和他身边的六位夫人的素衣染得襟袖花开。 目睹此样惨状,欢乐子再也哭不出来了,看了看地上的狼籍尸首,目光油然落到了凄凉手中的剑上,暗暗纳闷;“这剑看来为何如此的熟识!” 亦如他的名闻一样,凄凉的剑起先也素不为人知,现在人们都知道了,可这把剑究竟是怎样的一柄剑呢?凄凉缓缓的将他擎起,举在目前,说道:“候爷,你绝对不会想到会是这柄剑成就了我吧,会是它给你和你的亲人,友朋带来这意想不到的灾难吧?这就是你的家传之宝啊,你用来作为订情信物送给风儿妹妹的‘传家之宝啊’!”哀悲之中,不无讥讽。 “我的家传之宝?”欢乐子想起来了,想起了这把剑的来历了,它那是什么传家之宝,而是顺手在路边的烂泥沟里捞出来的一柄弃剑。记得当时它的样子,锈得几乎让人认不出来它还是柄剑,其锋利程度可想而知。就是这样的一柄剑,换取了风流的一片痴心。想到这不禁哑然而笑,当日说在风流耳边信誓旦旦的甜言蜜语,犹然历历在心,而伊人呢已是香魂远飘,永难相寻。只好仰面问天:“难道这就是对我的报应吗?” 凄凉的目光里充满了怨怒,瞪着欢乐子,一字一钉的说道:“你对风儿妹妹说这剑是你的家传之宝,可你知道这剑的来历,称谓作何吗?” 欢乐子摇了摇头。 凄凉冷冷的笑了笑:“我却知道,它就是被世人遗忘了七百年的血咒之刃,传说中之孤独永恒的怀恨之剑----弑心。在它的锋刃之上,因为血的浸染而设下了无法开结的诅咒。绝望之人心碎之时的痴狂之泪若和血而落,就能化解它刃上的锈迹,使之锋光展露。七百年的孤独,想那该是怎样的一种痛苦,而这痛苦将在我的心口淤积,升发,最终转化成怨怒,重新再赋于剑上。剑因此而禀承了杀机,成为仇恨之兵,而我籍此意念,本来的性灵也将沦丧,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恶灵,一个专为制造不幸而从地狱里复活的使者。”­; 欢乐子听闻过“弑心之剑”的邪异传说,不但至极的冷酷残绝,而且犀利无比,能割水切风。但他不相信这剑能使人心迷失。说道:“剑本无仇,所有的恨都是人心里的不满;剑本无心,所携带的杀机也只是人心狭隘执念的渲泄。你所感受到的并不是剑的意志,而是你自己心中的缺失,没有名位,没有财富,没有爱人,也没有亲朋,所以你嫉妒我这个什么都有的富足翁。你因为妒忌而扭曲了心灵,把情和爱的缺失当作是我的过错。你太不讲理了,殊不知爱是要争取的,不单单是在心中想念,要得去表白,去付诸行动。你不说,谁又会知道你在爱着?你不追,也总不能不让别人去追吧!要知道这世界的中心并不是你。你有爱的权利,别人也有爱的资格!”­; “你说对了,我不否认我的心下怀有妒意。”凄凉用一种极为冷静的语调说道:“但使我不能原谅你的是你那卑鄙与无耻。”手抬起来,用剑指着他一字一钉的质问:“你对殇花妹妹所谓的爱又是什么?是这把锈的不能让人认出是剑的弑心之剑,还是那信誓旦旦却无一句是真实的‘金石之言,海烂之盟’?扪心问一问,你对多愁的争取,又是怎样的让人难以拒绝?借酒假醉,真乱其性,抢夺去她的清白,让怀上身孕的她别无选择。难道这就是你用来要我借鉴的追求情与爱的方法吗?你这个天生的下流胚子!”愈说愈恨,怒火中烧,气愤之极,丢手把剑甩了出去,迎着他的脸翻飞而起!­; 灵魂觉醒 时过七百年,弑心之剑的惊悚之气早已被悠长的岁月所泯湮,就只剩下一个传说,并不足以令人为之而胆寒。之令场中诸人暗自心惊的是那个黑大汉子的死。这黑大汉子绰号“黑旋风”,乃九省绿林中声闻最为响亮的一个好汉,曾经一身独带两个板斧迎对南蛮一支犯境的千人兵队,大战一日,斩杀四百,生俘二百。令敌大队兵马心惊胆裂,不敢再犯疆城。由是声震朝野,天子进加其爵,封为偏将军,是欢乐子铁打的哥们,钉铆的兄弟,现在府中做侍卫总管。他这一死,麾下夹道而立的八百侍卫个个惶若惊弓之鸟,不由自主的往道两旁退却,本来丈宽的夹道一下子展宽了两倍。兵刃出鞘之声,一时不绝于耳,白甲雪映霜照刀枪,两边排起列成方阵,恍若两座寒铁打铸的冰城,杀气滚滚,无风自动。­; 弑心之剑飞脱出手,破风而啸,沉若潜龙之吟,刃上抹过一缕寒凉,光闪之际,割向欢乐子的喉咙,绝姿曼妙,仿若有神。那是随手的一丢,也是神来的一丢,丢的妙不可言!­; 欢乐子珍惜自己的生命,因为他很幸福,每一寸的光阴里都洋溢这欢乐与美好。从古至今,所有的人都迷恋着“美好”,美好的事物自然都是谁也舍不得撇开的。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手抬起来,在空际拽出一双金环,左手一只磕开袭往颈前的剑端,右手一只砸向横摆过来的剑身,“砰砰”的两声铁响,火花迸射,弑心之剑掠往斜里,倒飞回去!­; 能够混到这个份上,欢乐子委实也很不容易,世情险恶,人心难测,风雨路上,杀机隐伏,能够一路走过来,单靠头脑的灵活,显然是不足以凭恃的,那得具备些许实力,武功自然是不能太差了。欢乐子的武功算不上绝顶之高,然也够得上一流高手的资格,尤其是手中双环,亦属一代奇兵,极具灵性,至坚无比。作为一种武器,“环”怕是最牵强的一种了,没三十年的修为,谁也不敢轻易把它挂出门楣。而他欢乐子,年尚不过二十一二就恃之招摇于武林,想必所学技艺自然是有些独道之处。 此环名曰“多情”,与当世六大神兵并称“七珍”其它六珍分别是“长生剑”,“碧玉刀”,“离别钩”,“系情丝”,“月精轮”和“九光釭”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天意弄人,“七珍”咸集一堂,与群英一并荟萃在智侯府。­; 凄凉长啸了声,纵身扑了上前,窜起丈余,双手抓住反震回来的剑,拖起一道寒光,照着欢乐子的脸,劈面砍下。眼里血丝爆满,看得出来,这一次他是真的恼怒了!­; 欢乐子觉得凄凉向自己寻仇很没道理,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况且一向不怎么看得起这个书生,现如今却被他欺负到了头上,怎能忍受,倒是要看看这个懦弱的书生到底有什么能耐,到底能嚣张到什么时候,喝道:“你既如此执迷,那本郡就成全了你!”冲迎上前,双环并扣,压在左手肘上,荡了出去。环与剑锋相撞,恍与雷电交击,听得一声震耳大响,半边身子顿时麻木,膝下一酸,差点没跪下去。。。。。。­; 没有一个女人肯舍得让心爱的男人受伤害,更没有一个妻子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丈夫身犯险境而无动于衷,欢乐子的六位夫人素来都把他看的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怎可能接受得了凶险之名世传已久的弑心之剑的锋刃指向他,一起亮出手中神兵,上前助战。 多情环抵住了弑心之剑的锋刃,欢乐子却没挡住凄凉的气势,被压得抬不起头来。第一个赶上来救驾的是他第六位夫人飞凤,她的武器是长生剑,当世的一柄传奇之剑,据说它拥有不灭之灵,可以寻到隔世的主人,锋芒无可拟比。并着长生剑之锋,一并展出其刃的是一把刀,也是当世奇物,名作“碧玉”,亦属七珍之一,灵性极为洁净,刀光之铺陈,流若清泉,绿光无痕,未见半点杀气不说,反荡出许多温存,气息暖人肺腑。弑心之剑一触到这气息,仿佛触到厉电,一下子就击穿了凄凉那因为激愤而已渐迷乱的心境,他只觉得心被掏去了一样空虚,一样无力,感觉想要哭,长笑了声,抽身而退,还立原处。­; 值时,智侯六妃已全将兵器亮出。长生剑与碧玉刀固然有爱,只是有些太寒人的心了。亦柔的情丝最长,缠绵绕处,已织成网。网前瑰华流溢,光彩浮动,长寂中仙子翩然临世,月精之轮是神话,欢愉却不是传说,一改其往日嬉皮,素颜敛起,寒逾三秋。­; 剑聆公主擎起了九光釭,玉君却收起了离别钩,古来佳人惜离别,谁忍轻弹离别泪?玉稹郡主经历了太多的离别,也不想轻易的把离别勾起。 当世七珍,凄凉听闻过,亦有所见识,之对六位佳人,先前的相惜,此刻化转成了悲哀,为何她们偏偏对这个泼皮倾心,而且如此的痴迷。悲哀化转成怨恨,剑在手中,性灵感知,嘶声长啸,飞扬而起! 在多情环与弑心之剑的一次短暂碰撞中,欢乐子感知到了凄凉的心境,那是一种怨怒无比的妒恨,并不是仇恨,于是很生气,一百个不服:“你自己处世低能,得不到老天的垂怜,凭什么找上我来泄愤?”怒然踏着大步走了上前,伸臂展开把几位夫人挡在身后,说道:“他是个疯子,他之要杀我并不是为了给风儿妹妹报仇,而是单单为了泄愤。他把他的失意全归结到了我的得意之上。他谁也不爱,他是个变态,他的心灵已经严重扭曲。你们任何一个人给于我的爱怜,都会化转成他的怨恨,激荡起他因扭曲而充满仇恨的心灵之火,给他手中的弑心之剑添加上数以百倍的疯狂。就让我一个人来迎接他的挑衅吧!”双环举起,奋勇上前。 情若连环,环连多情,多情环处,情亦自多,情系双环,环环相扣,心心相印,连成一线,生生不绝! 欢乐子说得没错,凄凉的心灵的确扭曲了,而且变得有些黑暗。岂不正是黑暗蘖生了孤独吗?与孤独并相依存的除了清冷以外,就是无尽的寂寞和忧伤。本已偏失的心理,则会因此而更加的扭曲。这正是弑心的可怕之处,无穷无尽的反复只会加重心灵的扭曲程度,痛苦也会因此更加深重。一种事物赶至极端,那就是灾难。 灾难已经形成,短短数日之间,几百人众无故丧命,谁知多少家庭为之而残破,一夕之间失去了圆满。 真理是永恒的,欢乐子坚信这一点,有理行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可是这并不能帮助他些什么,因为凄凉的无理取闹非常的理直气壮,他一点都不认为自己在无理取闹,而是认为这是自己应该做的,必须做的:杀了这个下流胚子,让那些被他迷惑而陷入迷途的女儿们觉醒。 一个坚定执著,一个狂暴不测,生死对绝,谁更勇猛?各自据守着自己所信奉的真理,绝然不退。杀了三四百回合,弑心之剑渐渐透出了它的魔性,那是一种无比的忧伤,一种可以浸染一切性灵的忧伤。一碰触到那忧伤,多情环的性灵也为之惨黯,泯失其志,成为伤情之环。 这一次欢乐子真的懵了,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多情环为何性灵沦丧,莫非弑心之剑真如传说之中的那般具有令众生屈服的魔力? 想那凄凉不过一介书生,如何就在不到半月里变成了一个绝世高手?若说他天资聪敏,进步神速,如何寒窗苦语十数载,仍屡试不第,潦倒路前? 若说他本就是一位身怀绝技的高人,一直隐而不露,那他也真够沉稳了,藏山掖水,不见其形,如此胸怀非得如长天瀚海般高远与深沉而不能包容,若然,又如何会丧心至此,像个疯子一样颠狂,不要命的狂砍滥杀? 要么在狂暴里死去,要么在狂暴里重生。欢乐子不想死,顶风冒雨,一心向前,他只知道重生之路就在脚前,死神必将远去。可他那里明白要得重生,必得先有死的觉悟。眼下,他陷入了绝境。弑心之剑的锋芒因为他顽强的抵抗而愈发凌厉。一开始的时侯,尚有往来,可以攻出几招,现在已经全然被那剑光裹住,连连负伤几处,素白的孝衣,己染成了艳彩夺目的“红装”! 在世人眼里,书生凄凉和智侯欢乐子是没法比的,即便是现在,欢乐子仍然是场上诸人心中的“神”,凛然不可侵犯。这也正是凄凉心口的悲哀。欢乐子的几位夫人却知道,这悲哀正是摧毁她们心中的“神”的源泉。所以她们焦急万分,眼见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死亡边缘挣扎,而不能靠前一步,甚至连一句关爱的话都不能说,还有什么样的痛苦比得这种煎熬更让人寸心难管? 凄凉怀着无比失落的心情流连在这个世间,已经失去了活着的勇气,迷茫的徘徊在这已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孤单的寻找着在生命将要结束之前所该要做的最后一件事。他寻上了欢乐子,一想起这个整日无所事事,品性恶劣的痞子一样的人,却享尽人间乐事,一种莫名的仇恨充塞胸间。便决定要一手结束他的快乐时光,把他给予自己的痛苦还赠于之。并没有杀他之心,只是要让他痛苦而已,要让他尝尽失去所以一切亲朋之后,一无所有的痛苦。在看到多愁那万般情迷的眼睛之后,心绪更加惘乱,所有的只是无限哀伤而已。今日此时,这样的歇斯底里,疯狂砍伤砍杀,至多也不过是已极的愤怒的渲泄,狂乱固然狂乱了些,总是能遮可挡的,一旦杀机萌生,弑心之剑狂暴之后的不测就会展将出来。至于是何样的不测,有人说是山崩,有人说是海裂,却无人肯定。因为无论是山崩,还是海裂,都是人力所不能抗拒的灾害。 智侯六妃未敢轻举妄动,就是怕引动凄凉的杀心,打开那灾害之门。却有人按捺不住了,听得一声长啸,只见八九道寒光掠地而起,射进中场,原来是八九柄奇门兵器,俱都挟着万钧之力,齐整整的指向凄凉,厉如玄电,杀机那是着着实实的又狠又重! 欢乐子是凄凉所恨的人,但他更恨欢乐子身边的人,他恨着欢乐子,同时又最大限度的容忍着他,毕竟他是风流所爱的人,多愁所嫁的人。凄凉一生,孤独半世,未曾感受到谁的丝缕温心。殇花仙子以知己之心相引,青女多愁亦以爱人之心相惜,使他一生感动。而这两个人,他生命中唯一所有的慰籍,都因欢乐子无耻滥言的诱骗,卑鄙下作手段的捉弄而相继离去,所以他伤悲,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与寂寞,恨然之余,捉起了弑心之剑。 弑心之剑感受到袭来的杀气的冲荡,立时为之而振,一道寒气掠过凄凉的心境,他的眼神变得极为冷凝,因为愤怒而涨红的眼睛,恢复了如初的清透,清透如水,水如冰,冰光结而泪华落。 他哭了,又一次哭了,丢开疲于挣命的欢乐子,把剑指向了一齐杀奔上来的九大高手! 这九人号称“智侯九手”,是欢乐子最得力的心腹干将,也是生死相托的结义兄弟,无一不是修为了得的血性汉子。眼见着欢乐子身陷囹圄,险象环生,顾不得许多,一齐出手,想要把他抢出来,故而都把锋芒露尽,由是杀机极其浓重又非常霸道。 却是没有细细体悟过流着泪的却仍未上前一步的六位夫人心中的思量,等她们想要阻止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她们一齐唤出的“不要”的声音尚犹未落,血光已经溅起。凄凉心下杀机已动,剑光撩处血肉横飞,笑傲江湖一时,名闻满载天下的“智侯九手”,只在弑心之剑一起一落之间,尽数折毁,死无全尸! 欢乐子脱出了险境,他们却献出了生命,士为知己者死,亦不枉然! 可欢乐子显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站在边旁,看着如花一样绚烂飘飞着的血,如雨一样纷然而落着的碎肉,呆在那里,泪光只在眼里打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谁也没有想到事实会是这样的残酷,弑心之剑竟是那样的冷绝。 “魔鬼,你这个魔鬼!”欢乐子疯了一样,指着凄凉大喊大叫:“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我一定要杀了你!”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挽起双环,又要冲往前去。 他的夫人们已经见识到了弑心之剑的可怖之处,无论如何也不肯让他再往前一步,一齐动手死拉硬拽的把他拖了回来,退进厅堂之里。夹道而立的侍卫们立时涌上,用钢枪铁剑和血肉之躯为墙,堵在门前。所有的人没说一句话,就都动了起来,严严实实的把凄凉围在七尺核心。 事情该怎样解决呢?倍受打击而情绪失控的欢乐子显然没有可行的办法。几位夫人把他拖回来,只知道不能让他去送死,至于后来怎么办,想也没想。被众兵围裹着的凄凉,提剑兀立,举目扫望,浅浅一笑,垂落了最后一滴泪后,眼中的悲哀之情仍难以抹去,低下头来,几乎是在哽咽着问:“为什么你们要这样逼我?”一语未了,忽然抬脸起来,面上表情变得极为狰狞,吼叫着说:“不要以为我流了泪就会心慈手软!我是为不幸之人伤悲过,可不幸之人已经很多了,并不会在意多加上你们这几百个可怜虫!”被荡毁的四大名门,被踏平的狼山七寨,被踢翻的二十八城,罹难者少说也有九百,伤者更是无数。其中真正开罪于他的屈指可数,之罪当死的根本没有。他却把他们全杀了,就仅仅因为他们和智侯府交谊深厚。 他怎么会杀这么多无辜的人呢?难道说他天性嗜杀,得了弑心之剑,由是魔性大发? 壮士的一腔热血,只酬于知己,智侯府上八百武士,全受过欢乐子的恩义之惠,情知前面就是死亡之渊,也没有一个皱下眉头,想要退后半步。踏着号角,雄赳赳气昂昂的迎着死神冲上。呼声雷动,豪气万丈! 英雄无畏兮,一去不复返,长歌当哭兮,忠烈永流传。 凄凉眼睛眨也没眨,就“哧啦哧啦”的把八百壮士割得一个全尸未留,真比砍瓜切菜来的还利落,要么身首异处,要么拦腰裂断,要么被劈两半,心肝脾肺抛丢满地,肚肠手脚比比皆是,血集成潭,没过脚面,腥膻荡开,天地动容! 智侯府整个变成了人间地狱! 短暂的沉静之后,杀声又起,过以七千的人呼喊着,又冲了上来。凄凉妄屠武林,震动大江南北,下书智侯府,传遍江湖,三日以来各路豪雄纷纷奔赴于此。三教九流各色各样的人物都有,名门大派的掌门人,恶贯满营的江洋大盗,名满一时的绝世高手,学艺尚浅的未代弟子,与智侯府结有深情的有,素无瓜葛的也有。其中更不乏四大名门,狼山七寨,二十八城的留存之人。不管在这之前怀着什么样的目的和心情,这一刻却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要驱除这个魔鬼,这个人间灾害! 凄凉已如同七百年前的弑心之剑,完完全全的被世人遗弃了!他的心也彻底的死了,变成了一个黑洞,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冷冷一笑,长天色改,剑在手中,杀机旋转,血光卷起,仿佛天上的星云,缀着剑的冷芒,又洒着泪的缠绵,点点如花,闪闪似雨,至极的美丽,至极的邪异! 长天色改,百里惊悚,皇城中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了那个旋转着的血云换变成一个巨大的旋涡,直入中穹几十丈! 皇廷举震,一城惶恐,群臣无措,只好连夜遣散城中百姓,一时间老幼相扶,争相奔走,路喊道哭,乱成一片。当朝天子乃令近侍护着后宫眷属出城,自己亲带三万御林军赶往智侯府,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至引发了天变。城外两座大营的统制接到檄召以后,立时点起本部兵马火速开往城边,二十万大军狂潮一般,裹向了智侯府。 值时,举国而动,烽火连城,千里长明。皇城更是彻夜未眠,照得如动白昼。智侯壮士无畏,江湖侠客无惧,三万御林军尽忠效命,那又能怎么样呢?依然改变不了智侯府要被夷为平地的结局! 二十万雄兵开来了,铁骑踏着号角无所畏惧,就像当初智侯府侍卫的豪迈和江湖侠客们的大义凛然。御林健儿们望见他们头也不回的向着死神冲去,怀中激情涌动,齐声高呼:“男儿志气比于天齐,精忠报国,虽死何惧!” 擂响战鼓,旗帜招展,迎风飘动。步着他们印下的脚迹,继续往前冲去,心下怀着无比坚定的信念,誓不退缩,那怕就是把骨头碾碎了,把皮肉刮净了,把热血流尽了,也要将这个通向人间的地狱黑洞堵住! 凄凉忘却了杀戮,一个人站在雨里暗自伤神,早已干了的泪残留着的痕迹,映照出了血的颜彩。哀意潇潇,悲风呜咽,捉剑四顾,不见人烟,仰面望际,云光涌起,雷声隐动。脚下是不知深几许的血海,浪潮翻滚,腾腾的冒着热气,一个旋涡挨着一个旋涡,仿似一张张饥饿的大嘴,贪婪的吮吸着血的干露。 “这是在哪里?”连他自己也惶惑了,一个人站在风头浪尖,随波逐流,不知欲将何往,最后终于迷失到了这血的汪洋之里…… 天际云动,血气变幻,化聚中穹,在长空间现出了一个面容,眉目清迥,高鼻削颊,棱痕分明,一脸峻气如剑之寒光,往复流移转变着他的表情。看得凄凉傻了,呆在那里,干张着嘴,良久不知该当如何。缓过神后,懵懵的问了一句:“你是谁?我这是在那里啊!”­; “我是你的朋友弑心啊!”那个血光幻变而成的面容长天俯望,说道:“你在血宙里呀,你力量的来源之地!” “我的朋友弑心?”凄凉似懂非懂,低头看手中,手中的剑不知何时已无,忙的举头再看,那面容果真极是熟悉,眉目之间闪烁着剑的光芒。仔细看过之后,方知是灵光的化聚,便问他说:“血宙又是什么,我怎么会来到了这里?”四下望望,就是找不到路。 天中面容说道:“当人性堕落到极点之时,曾经闪耀在大地之上的圣贤之光,将彻底的被永无休止的贪欲所泯没。随之邪恶就会迅速的滋生,遍布于整个世界。盗窃、欺骗、掠夺、杀戮将像洪水一样席卷三界众生。致令神明落泪,降下灭世之灾。为了不使这种情况的发生,先世的圣贤们把最真的祝愿刻进至纯的圣器里,封存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用以净化世风,在最后的时刻由一位心怀大爱的人祭起,切除邪恶之源,使大地之上重新亮起希望之光,让神明为此释怀,不在问罪于众生,好保留生命之根源。 我是星辰的碎片,镌刻着先世的圣贤们最深的祝福,一切邪恶寄生的躯体在这光芒的照耀下都将消亡。你就是先世的圣贤们所选中的人,所以你才能来到这里。这里是碎之心房,你性灵的归往之处,力量的来源之地。我是你的剑,在你心中,你的心神与我的性灵共会,具成一魄,而独立出一个天地间只体现我们自己意志的小宇宙。这个小宇宙是你我共生的世界---血之宇宙。你不是‘怎么到这的’,而是性灵的归还,你回到了你心灵的最深处!” 凄凉听着似乎懂了,点了点头,又望了望四下,问:“为何我们的小宇宙是血色的呀,又如此的诡异!”那面容空中说道:“因为我们的心在滴血,我们的心上刻满了伤痕。之所以如此的诡异,是因为我们心中都有太多的恨,我们伤悲,我们哀怨,各种情触互又纠缠,结成怨息,往复冲荡,纷繁乱杂,以至于连我们自己也弄不清什么是什么了,所以才呈现出了这般的迷异!” 八百侍卫淌下的血已没过脚面,七千豪雄的血淌尽之时,已深至膝前,三万御林军的血泛滥开来,涌及腰身,淹了整整半条街。二十万铁骑,就涉着这齐腰深的血河,继续往前! 凄凉就立伫原地,进也未进,退也未退,只是位置一直的在升高。脚下踏着的不是轻风也不是浮云,而是尸骸骨肉。弑心之剑光影寒闪,周边三丈近前之人俱都难留全尸。骨肉堆起十丈,俨然成山。 他不曾推倒智侯府的半堵墙,或是踢翻一扇门,侯府的门墙已经都让豪侠义士们的激情冲断撞翻了。无论昔日的雕梁画栋,抑或顶绣的玉瓦,藏娇的金屋,今时踏在御林健儿的脚下,与灰土碎木无异。 待至从城外两座大营赶赴来的二十万铁骑到时,脚下踏着的只有血与肉而已,甚至看不到一具像样的尸首! 杀了整整一夜,尸山一座接着一座,血河一条连着一条,可执迷不悟的人一个比一个痴狂,这令已然忘情的凄凉愈加难以自制,对世人的痛恨愈加深重。 皇城动乱,驻守在附近州郡的军兵、民团纷纷勤王而来,涌入四门就地集结,一时间城中军兵以满为患,摩肩擦踵。与大营铁骑合为一处,为数超过四十万,还有数以十万计的援军正从八方围来。当朝天子立身高处,看着三万御林军就那么“哧啦哧啦”的被报销完毕,瞪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被诸位夫人拖到这里的欢乐子的面上表情与他更是绝致无二,眼睛瞪得大大的,心下没一点感觉,整个人都僵直了。 凄凉任由心下的不满恣意的渲泄,在怨恨之情的摧生下,化变成形,从他身后旋涡的空洞里爬了出来,浑身淌着粘稠的血液,把无以数计的触手探往人间。山堆一样的头颅之上,一颗大到山头一样的眼睛突出额前。嗅到血的气味怪异的目里立时泛起了渴切的欲望,兴奋已极,张开了巨蟒一样贪婪的大口,足以吞下半个皇城,生在嘴两边的獠牙伸出,看看都有几十丈长。 仰天嘶啸,嗓门大开,低头之际,吐出了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从尸山上滚下摔散开后,只见一群面目可憎的邪灵从里蹦了出来,怪叫着迎面冲进了杀奔上来的热血勇士堆中。这是什么东西,从来没有人见过,异世的来客,带着数百年前的诅咒,开始了对世人的惩罚。 传说中被众神封印的血兽,拥有灭世的力量,在异世的次元空间因为禁止的力量,被永久的幽囚。这刻,却不知在怎样的力量召唤之下,又将重生于世! 它所失去的自由光阴何止几千年,充斥在它不知有多大的体躯之里的愤怒,想必也不会少过凄凉胸怀间的不满,一旦渲泄开来,所要毁灭的恐怕可就不值整个皇城了。 杀不死的邪灵在受到攻击之后,变得更加残忍,撒烂人的身体轻易的就像撕烂一片纸。而它们的生就原本不过是血兽的一口浓痰而已。在圣贤和神明的脚下,也只如同垃圾,但对于出生于此世的人来说,凶险的就像盯上才蹒跚学步的小鸡的饿狼,不是能够单凭一己之力可以对抗的敌人。 它们的动作快得不容人想象,只要钻进人的怀里,它们血肉粘连的肢体马上就会勒进那人肉里,呲出尖牙照头就啃,贪婪的咀嚼着生命之息尚在跳动着的血肉,任由骨髓和脑浆溅出嘴外。每一个的面目尽不相同,只是可怖程度都一样的令人觉得连灵魂都在颤抖。 凄凉徘徊在血宙里,觉得无比的痛苦,过去的千百种记忆,又历历呈现在眼前,与风流的初识,与多愁的相伴,同途路上,欢笑几多,现如今都已不寻。怅望了一会,实在忍受不住里面的情楚,转过身去,就要离开。 弑心之剑的灵光从长天逝却,忽又化聚在他面前,仍是那副面孔,问道:“你要到那里去?”凄凉头也不回的说:“我要回去,这里充满了伤逝之情,令我难以呼吸。” 听了他的话,灵光复又闪动,落射在他身前,重新幻起,化作一个人形,说道:“你已没有了回头的路,这里的气息固然哀悲了些,可你出了这里,等待着你的除了无尽的痛 神之临世 凄凉闪开舞到身前的枪刺飞矛,扫望了一眼那些接近颠狂的军兵,充满不屑,收起长剑,飘身而起,长衫抖动在烈烈风中,一种莫测的气息油然荡开,围拢到近前几丈的数千军兵,“哗”的一声,倒飞出去,往后被远远的抛到了尸山之下。他本立身在尸山的最高处,现在飘飞起来,身外笼罩着一种裂人心魄的气息,使人难以靠近到他身前十丈之处。 居高临下,俯瞰于世,面上表情极为恬静,仿佛临世的神般洒脱自如。说话的声音,也充满了难以表述的威严之态,穿透了一切的性灵,远隔在千丈之外的欢乐子在乱军喊杀中也听得清清楚楚,字字如刻。 “欢乐子哟,你可知道如此之多的无辜之人,付出生命的代价最终之原因,仅仅就是因为你的懦弱呢!” 听到他的讥诮,欢乐子才从良久的惊骇之中缓过神来,此时二十万铁骑已经沦亡殆尽,后来赶赴的军兵也填进去了大半,连绵的尸山逶迤数里,峰峦起伏,串连的血河聚成湖泊,浪花翻卷。整座王都已面目全非,城垣残破,楼墙坍塌,街倾巷埋,支离破碎,使人不忍相望。 重重的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是啊,都是我的错。”一睁开眼,意气顿长,指着飘身空际的凄凉说道:“你要杀的人是我,这么多无辜之士却因此而死,你纵然残忍了些,可错仍是在我,我本该只身与你一战。你停手吧!”振臂高呼:“城中三军听令,即刻收兵,退出皇城,休要再往前厮杀!” 然而,却没有人退却,相反,军兵的斗志更加激昂,面对着这个如同死神样的人,没有人肯退却,他们的意志无比坚定,就是一定要诛灭他,那怕以鲜血和生命为代价。高呼着,重整队伍踏着整齐的步伐,成批成批的往前冲击,怒如奔流。即便经历过了邪灵之厄,那也不足以使他们动摇最初的信仰。 置身于死亡的世界,死亡就在跟前,目睹过了太多的死亡,于是死亡也不在可怕。没过几刻时间,丧亡在邪灵爪牙之下的军兵已过十数万。死去的人支离破碎,尸骨不全,活着的人也忘却了伤悲,甚至于恐惧也连同对同袍们的痛惜一起丢失在了这死亡充斥的世界里。他们狂呼着似已颠狂,举着刀枪冲向死神所据守的尸之山峰的最顶端。一个个手舞足蹈,明明已经完全的失去了自我,像当初儿凄凉那般的痴狂,还喊着要维护人间正义,灭除邪恶杀死此刻已然明透的如同秋水那般清澈的凄凉。 看着他们的奋勇进取,凄凉笑了,笑得非常舒心。 有谁见过恶魔的笑容? 恶魔,这个让人避讳莫深的字眼,叫人听见,无不胆颤心惊,知道它残暴凶狠,之对于它的生就,几乎无人顾问。 那么他又是因何而诞生的呢? 恶魔临世,大地一片喧腾,众生惊恐愤怒,因为他要用鲜血来清洗大地。 神明临世,大地也一片喧腾,众生欣慰欢悦,因为他会用大爱涤荡邪恶。 可是世人那里真就明白了神的心意。看着大地之上满布着的邪恶,他真的就会像世人期许的那样,流下痛惜的泪后而使光明普降? 怎么就知道他涤荡邪恶的方法不是用犯罪者的鲜血来清洗的呢? 不正是由邪恶生养了恶魔吗? 邪恶不正是由于人性的腐朽而滋生出来的吗? 要说罪过啊,就在人类本身呢! 恶魔的临世,也说不定正是神明降下的意旨呢,惩罚罪犯,不正是防范犯罪发生的常用手段吗? 对于血气冲进脑门的勇士来说,欢乐子的命今完全等同于过耳的秋风,闻也未闻,只管自己往前冲。 都到了这个份上,欢乐子知道是唤不回来,长啸了声,跃下高台,投身滚滚的洪流中,大声呼喊着奔向凄凉。他的妻子们没再拦他,只是默默的注望着他,每人都抱定了必死的决心。 “继承了先世的圣贤们意志的我,此刻有很多重要的事得去完成。跟你在这里纠缠,实在是一种时间上的浪费。”凄凉瞧着涉身血河之里拼命往这边赶来的欢乐子,用一种甚是大度的语音说道:“不过因为宿怨未了的关系,仍然有些和你瓜葛不断心情不爽的感觉。我想,这刻的你若不和我做个了断,心中会更加的不爽。做为对你的眷顾,吾将在此多做逗留,以偿汝之心愿。” 说着,飞身下来,挟着王者归来的气势迎向欢乐子。朗声大笑中,所经行之处的路道两旁,军兵离散,凌空飞扬,被抛得满天都是,好似天女正在散花呢。从觉悟的那刻起,已没再断送过一个人的性命,不是不忍心,多半是觉得有些太不屑吧。 亦柔把袖轻展,素手扬间,“情丝”飞旋,灵光闪处,正在欢乐子的胸间,缠绵绕紧,织成一套战衣,护住了他的每一寸体肤。欢乐子感受到妻子的温存,不禁回头相望。与他四目相对时,亦柔只是点了点头。 值时,玉凤夫人举起了剑,剑光如射,直入中天,长生如电,纵在云端,精光魄化,照彻寰宇。欢乐子感慰到爱人的心,也把手中的多情环抛了出去,十丈高空,自旋而飞,光魄敛起长生之剑的流影,形成两个光圈,错交相扣。 月精之轮只是一弯半月,魄光绕起,环在欢愉的身外,流光如银,皎华清丽,拔尘而起,合化为一,成为一轮满月,籍着长生之剑的玄息把多情之环的真灵纳入神念之中,于是两道光圈就绕在月外,缠着剑的隐锋,游弋在欢乐子身旁,化成一颗闪亮的明珠,为他照路。 欢乐子托它在手心,泪自垂落。 “情丝”系在亦柔的心上,她是在用心来遮护自己啊,自己每被击中一下,她的心就伤一次。而长生之剑又连着飞凤的命脉,剑不会折,她人怕承受不来弑心之剑的劈斩。欢愉用身与魂成就了月精之轮的圆满之力,一颗明珠聚和了两个生命的光魄,一旦不抵弑心之锋,二人香魂只有依着缠绵的情丝和亦柔一起化归到灵界。 “长生在天,碧玉沉海,月精瑰华,多情相环。离别之端,钩在一线,情丝绕处,泪如雨下。长夜更寂,残焰一釭,要得光发,血亦相加!” 当初之把欢乐子拖回来,只是想他不被伤害,怎曾想到对夫君的这一点怜惜,竞至造成如此惨烈的灾难,使几十万人为之尸骨不全。 水灵儿呆呆的站着,怔怔的望着眼前翻动着的血光,心绪涌动,低下头来,珠泪盈落,有一颗挂在她手中的刀上,刀声凄凄,郁郁而震,泪之敛处,玉染其色,深深一泓清碧,清如流泉,碧如海蓝,转盼之间铺展千倾,长天亦因而易色,眼下血气一时泯没如无,不闻半点腥膻。 当世“七珍”已有五件把灵神展出,真魄归入幻境。见状,凄凉倒是来了兴致,拍着手很有些赞赏的意味,连声夸奖:“哟哟哟,还真是不一般的宝贝呢!”一顿之后,又说:“只是和弑心之剑比拼,仅是聚合起这五件神兵之力,很难相与争锋哦!”说着,抖出长剑挑起一缕浅红之痕,抛洒开来,只见血气飘散,分向四边,百种缱绻随之怒情盛放,寄如望帝不甘之心,化作杜宇啼出的难尽之血,染得千里碧水红透一半。展目望间,大河滔滔,滚滚浪潮,随着他袖风的招展,如狂如怒,卷起千堆血! 一个站在海的边际,一个站在血的浪头,对面相望。欢乐子终于知道轻语侮人的后果,十分感伤的说:“你只为了当初我不经意的几句不恭言语刺痛了你的心,就把一生不遇的悲哀,迁怒于我,我悔恨之极!” 凄凉问道:“汝今因何而悔恨,悔恨什么?悔恨当初不该侮辱于吾,还是悔恨当初没有屈尊下驾把吾身杀了,杀掉吾身这个你认为没有资格死在汝之手下的无用之人?” 欢乐子低眉道:“不,我悔恨当初自己太浅薄了,不懂得去尊重别人。即便是一个残废的乞丐,或是一个埋在荒冢里的先亡人,都应该被尊重,因为他们活着,生命存在过。生命本该被尊重,不是吗?” 凄凉面上笑意不减反增,眼中色彩更见不屑,叹道:“原本以为你觉悟了呢,谁知道只长了这点见识。还好,总算是在长进。汝多言语,是想让吾身因此也作忏悔吗?” 听问,欢乐子盯着他的眼睛说:“难道你不该忏悔吗?你杀了这么多人,他们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凄凉瞟了一眼下面,哼道:“真是个可笑的提议。生于此世之人,灵魂多半已被流毒所沾染,那些个痴心疯狂如同争穴蝼蚁的家伙,就是此类中人的典型代表,早已是邪恶的寄生体。余之长刃,戮其形体乃为渡其灵魂,使之早脱苦海,去往极乐。你只拘于形体的存亡与否,实在是有够目光短浅的。余之看来,你之与他们并无殊二,执迷程度似是更甚,天生的下流胚子,果然就算是得到了神器之力的庇佑和圣灵之光的洗涤,也仍然难以有所改变,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生厌呢。” 欢乐子听着,知道他的心已难再用言语来打断,长出口气,平复好有些激动的心绪,准备决死一战。碧海明天,路已不需再照,遂把“明珠”托在手间,意念稍动,其形立变,光影掠闪,在手之中成就了一柄长刀。刀光映入目里,面色立时寒如玄铁。大喝了一声,迎着他的眉心劈下:“即是如此,那就亮出你的剑吧。本郡倒要看看,你这个口口声声,自诩为圣贤的人,所使用的到底是那种力量,神明的还是恶魔的!” 凄凉笑道:“汝早些如此勇敢的站出来,你所在意的那些个你认为是很无辜的人,就不必死的如此惨烈了。不过终究还是要死的,只是迟早而已,因为他们的罪行已入吾目,而且难以被原凉。”纵剑而起,迎击上前。 看起来这是一场很公平的决斗,事实上并非如此,在欢乐子的身后,有六个女人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全身心的投入了他的战斗之中。而凄凉仍只是一人一剑而已。所以他内心的哀怨并未因为心绪的平复曾有过削减,反倒是在胸怀之间冲荡得愈加猛烈。他痛恨欢乐子,就是因为这些美人把芳心毫无保留的全托付给了他这样一个无赖一样的人,她们越是甘心情愿的为欢乐子付出,他就愈加的痛恨欢乐子。暗暗的咬牙切齿,诅咒他一生不得安宁,其后百年不幸,九世沦落难得好报。心下怨气越深,弑心之剑的锋芒越利,只杀得流风回旋,飞云散乱。 觉察到自己内心这些情绪的波动,凄凉很有些在意,皱了皱眉头,对欢乐子说:“余之心中,因你之恨,生发不绝,使吾心潮起伏,难以静绝。看来余之心念仍掺着杂欲,未得开解出最终之觉悟的奥义。想不了结与你的世情纠缠也还不行呢!” 曾几何时,欢乐子也认为自己是老天的宠儿,真正的幸运之星,怀着不可一世的心情做了好多事,并以此为骄傲。然而,此刻无论如何也寻不出这殊荣里的半点优越,手中的刀不可谓不利,只是勉尽全力也挡不住弑心之剑的寸许锋芒,在它狂风暴雨般的攻势里,无力的就像一片飘离枝头的叶儿…… 弑心之剑的锋芒本是无坚不摧,几番劈斩落到亦柔编织的情丝之甲上,始终切割不断,若不然便有十个欢乐子也已经饮恨血海之畔。给人感觉,二人根本不是一个级别上的对手,凄凉太强了些,欢乐子又太弱了些。 情丝之长,何止千里,情丝之柔,正如女儿们牵慈的心肠,端的又坚韧无比,无形也无质,只有一种感念系在心底,把所爱之人所该承受到的打击转至自己的心上,一刀一剑,真真切切。至于被弑心之剑击中过多少次,欢乐子记不得了。美人站在风前凝望,清影修长,颜容仍如先前,平静而又甜美,额旁,眉畔,嘴角,唇边,无处不洋溢着幸福的温情。 与她并肩共相守望的玉稹郡主,则是一脸的清冷,映着她手中离别钩的艳光,显得非常凄切。她在想离别之钩是为何而成就,是为制造离别,还是为守望相守,莫不然这“离别”,就是与命运共相依存着的? 性情向来焦燥的剑聆公主再也等不下去了,她不能眼见着夫君在死亡边缘挣扎,也不忍望着情同手足的好姐妹心一点点的碎去,终至神灭而无动于衷,奋力举起九光釭,咬破手指,把血甩进盏中,一缕焰火“篷”的跃起,灵光直照,彻入中天几十丈,九色相渲,染得长空如描锦锈,灿然灼目,使人叹为观止。 “九光釭”又名“神龙盏”,乃皇室第一奇珍,釭火点燃,须得以血相引,灵光化聚,龙神飞升,九魄并具,神异无比。血河翻涌,决荡千里,沉沉碧海,已渐被染红,欢乐子也退至绝地,再往后就只有爱人们的胸口相接容。恨声长啸,奋力跃起,扑杀往前,希冀能够创造奇迹。忽见碧海之底,辉华透射,九彩并发,知道剑聆把九光釭的灵力也尽发挥出来。心潮澎湃,脚下怒海翻滔,龙声嘶啸,就在身后九大神龙一同腾跃而起,张牙舞爪,卷着雷电扑向对面凄凉,势不可挡!­;;; 迎对其势,凄凉冷冷的付之一笑,丢手撇开欢乐子,捉剑斩向他们,九大神龙又待怎样,未及展开其势,已浑然被弑心之剑刮得鳞落大半,腰断身折,又一起沉下海去…… 龙神被毁,釭(gang)火灭熄,剩得一缕青烟飘散。剑聆公主当然不甘心,再次用血把釭火点燃,召出龙魂,龙腾出海未建功业,又被斩落,如是几番,直令她恼羞万分,恨不得把胸膛剖开,将九光釭塞到心窝子里面,使之长照不灭。奈何终是志气难酬。情急之下,甩手把它丢到了脚下血河之里,看它陷落进去,一咬牙关,猛的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往左手腕上用力一划,鲜血立时从脉门喷涌而出,她就干脆的跳到了齐腰深的血河里。 “九光釭”的灵异自有一段痴处,非得皇室一脉的骨血才可引燃它的魂光。剑聆把血沥进血河之中,一河的血流都融进了她的血气,九色之光立时勃发万丈,交相辉映,照彻四野,龙魂嘶啸,从血里腾起,神力倍增。屡番被他挫折,腹中早已怨恨深积,身形展开,巍巍几十丈,现出九首之象,百爪并舞,扑向凄凉,来势之比先前猛上千倍,一副不报仇雪恨,势不罢休的模样。 凄凉之对美人的怜爱胜过对自己生命的关怀,如今美人要沥尽心血为欢乐子赎命,芳魂将殒,本已凝止的心,又绕起缕缕感伤。用高傲的声音,很是寂寞的说道:“如花似玉的美人哟,缘何如此的执迷,或是因为出生为人而沾染上了难以去除的愚顽和痴狂么?为这个蘖生于肮脏之地的下流胚子甘愿抛洒热血,或是因为被世俗的尘雾蒙蔽了双眼,而作出了如此失去理智的动作呢?” 向来骄纵惯了的剑聆公主,最是忍受不了别人的教训,何况是一个以临世之神自居的落魄书生,令她气愤难平,开口就是一通乱骂,一点都不可气:“闭上你的狗嘴,你才是个浑身上下霉变发臭的下流胚子!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恶鬼,茹毛饥血的怪物,只要能让你回到地狱里头去,别说是放点血出来,就是叫姑奶奶把心掏出来,你姑奶奶我也毫不犹豫!” 如此无礼的言语冲撞,对于个平常的人来说,也很难让自己找出个会不生气的理由来。再看凄凉,他仿若未闻,面上表情并无丝毫的动荡,只是满目的怜惜变得更加哀伤:“痴迷的人哦,因为你容颜的美丽,像那盛开的花朵,使余之心中充满怜爱之情。只是为了整个世界的变换,吾不得不掩藏起这与生俱有的慈悲心肠。作为对汝及与汝一同将逝的如花美眷,试遣余衷,谨此‘七兮之歌’,以为祭奠,算作对汝等的致挽和悼念。如此,余之心中也好无憾。” 抬起手来,轻叩长剑之衽,节拍声里,盘桓在他胸间的那缕顾惜之情绕着潜藏在他内心最深之处的那份情感,牵连成曲,经由唱出,倍感其殇:“青山隐隐兮绿水长长,深情款款兮别情依依,我心哀哀兮此恨绵绵;芳魂悠悠兮一去渺渺,佳人怎寻兮旧梦沉沉,我心含悲兮泪自涟涟,我心含悲兮泪自涟涟!”声声如诉,摧人肝肠。如此三番,哀莫能言。 他的音声之中寄宿着的情思啊,如是破碎了的梦,仿佛几千年不曾有过动摇的守望,到了最后仍幻作一无是处的空。一种能把灵魂生生辗碎的沉重,夹在其中,之令闻者心下顿生共鸣之情。前一刻仍把愤怒燃烧成痴狂的几十万军兵,不由自主的止住了脚步,心中恨意也无由的化变成了凄切满天的哀思,就那样默守原地,顾望之时无不泪垂。 曾记当初,凄凉之试弑心之剑的锋芒,必先落泪,为不幸之人将遭屠戮感到伤悲。就那样挥着泪将四大名门,狼山七寨,九省二十八城,智侯府八百侍卫,七千江湖豪雄,三万御林军合计四万人众杀了个片甲不留。他的泪呀,敢情是要夺人魂命的先提呢! 今已收起眼中之泪,把心冰封,拾回高傲之心,视生命如尘芥,因为不屑而不再杀戮。作此七兮之歌,把顾怜美人之心,表露得尽显无二。莫非也如他的泪般,是夺人魂命的先提,在这歌声之后,也要抛却对那些个如花般娇嫣的人儿们的最后之眷恋和顾惜的心,欲将绝情相摧吗? 果然,长歌声里剑亦飞起,划过他的左手掌心,血色纠缠拧做长练,坠落下去,落入脚下的血浪花里,深海咆哮,浪花分开,波涛之里浮出一个面孔,因此召唤,孤独之灵聚化成形,在暴戮之欲的催生下,以血为身,独立而出本神之灵,迎战九首龙神,目放电光,呼声雷震,鼻息成云! 水灵儿泪已将枯,碧海亦渐干涸。别的兵器划在情丝之甲上给亦柔心上留下的伤痕,能够即刻愈合,弑心之剑却是个例外,因为它的意境太哀伤了,充满绝望之情,它之伤人,不是用锋刃,而是用气息,用那撕人心肺、裂人肝脾的哀恸气息,试看一下那堆积成山的尸首,又有那一具不是心碎肝裂,肠断脾烂? 玉稹知道已经和亦柔、剑聆公主作了离别,闭上含泪的眼睛,奋然挺立,举钩而起,值时,两道电光直从天庭扯下,离别相交,六合倾动。当世七珍灵神悉数展出,神元合一,魄化魂归,纳入一心。情丝之甲灿然生辉,焕出新彩,锃光闪亮,欢乐子一身上下行头顿改,甲胄坚固,勾带鲜明,只觉体内平空添增了无数的气力,整个体躯轻灵了许多,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充实。长刀举处,化成一柄铁枪,指着凄凉说道:“你觉悟吧,回到你来的地方去作忏悔吧!” 凄凉说道:“吾之重生于世,乃为渡化你们邪恶的心灵,并教导地上的爱与正义。何错之有,要作忏悔?”欢乐子大声叫道:“你杀人如麻,双手沾满血腥,单为泄一己之私愤,陷众生于血海之中,还说没错?救世之主是你这样作的吗?今日,本郡就要以地上的爱与正义之名,灭除你这个魔障!” 闻言,凄凉嗤之以鼻:“冥顽不灵的家伙,只会怨尤别人,殊不知道邪恶寄生的躯体,受不得圣贤之光的照耀,他们的死也正是灵魂得以涤清的唯一途径。余之所为,在汝等愚钝之人看来,或许是丧心病狂,即便是如此,那也是因为你犯下的错,太不可原凉!” 欢乐子道:“你不肯原谅我,我无话可说。而如今整个天下的人不肯宽恕你。既然你不肯忏悔,那么本侯只有送你下地狱了!” 凄凉冷冷的笑道:“汝之愚昧,实非一般,以为有了七珍神元的护恃就能够与弑心之剑的锋芒对抗了吗?汝可知道七珍灵神共会须得以原念之力为牵引,灵力合化,归做神元而具性灵,而这性灵之成就却便是佳人们的芳魂香魄的化归。汝已失去了五个爱你的女人,汝之幸福时光也将从此一去不返呢。呵呵呵呵!” 欢乐子的心痛之处,正在于此,怀中的愤怒在他的笑声中终于迸发出了无尽的仇恨冲出胸膛,火山喷发一样暴虐,听得一声大喝,只见铁枪飞攒,一道玄电直插了过去! 七珍灵光具成一魄,神犀已合入欢乐子的神念之中,共会一心,可以随着他的意愿改换为任何一种兵器,而具神威。凄凉现在真的舒心极了,他的个人目的已经达到,欢乐子家破人亡,友朋丧尽,爱侣分飞,痛苦万分,生不如死。冷峻的面上轻浮而笑,立伫在血煞的额上,弑心之剑从容撩拔,应对着欢乐子怒如江翻河倾般的狂攻猛打,方寸不动半分。弑心之剑破穿不了情丝之甲,七珍神元也难伤得他分毫。欢乐子试遍了能在意象中成就的所有兵器,都无济于事,什么金锏蛇矛,什么巨斧大越,什么钢叉画戟,自不用说,更有许多奇门兵器连自己都叫不上名来,而在别人哪,恐怕连想象都想象不到。凄凉的整个人都被一种无尽的仇恨所包围着,无时无刻不在冲突决荡。欢乐子每一次的攻击都似与奔雷相争,攻到他身外几尺远处是再也寸许难进。始才知道一个被怨怒充斥的灵魂是多么的不可臆测,难以抗衡! 那来的这么大的仇恨呢,会使得他如此的怨怒深沉,连天下最精锐的,有着神话传说的兵器都难以穿透。自己真的就那么罪大恶极,让人难以原谅?欢乐子怎么也想不通,反省吾身,固然有些自私,或许也有些贪,但也并不是私欲熏心,贪得无厌啊。所得都是用付出换回来的。金银本是身外之物,不足以论。美人的心委实是拿自己的心换回来的呀!虽然说是惯用了一些骗欺的小伎俩,可爱本身就是自私的呀,谁不想身边多有几个漂亮的妹妹陪着?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何就招致了他凄凉如此大的激愤。 没错,富翁惯来是有些薄视穷人的心态,正好象是穷人们都向往得到富足的生活一样自然。自己是富翁,有一点富翁的小情绪,难道这也不可以吗? 他没有错,可凄凉有错吗?凄凉也没有错呀!穷人的妒富心理也正如他们向往富足的心情那般自然。 既然都没有错,为何事情的开端是这样一个巨大的灾害? 那该怪谁呢?怪书生凄凉的肚腹太窄,不能容物吗?是为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也是该有情有感有自己的情绪呀。因为失去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而起恨生怨,难道不应该吗? 为什么富豪可以巧夺,穷人就不能索偿?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可生命中已无可再眷顾的东西,那阔海空天除了徒增伤悲之外,莫非还能生得出几许安慰不成? 凄凉不是圣人,比不得贤者,之在于此世也容不得圣人与贤者的存在,此世之中充满了罪恶,除了虚伪奸诈,就是贪婪自私,纯洁被埋葬在坟墓之中,谎谩却置在神圣的殿堂顶受膜拜。所以至到此时,凄凉仍然觉得自己是对的,世风的清白正该用鲜血来洗涤。 这将是一场关乎明日世界走向的终极对抗。凄凉已然决定要把此世颠覆,灭除所有活在这个时代的人,他要把人世重建,把生命重塑,建立起一个绝对纯真的世界,没有人知道贪婪,不会欺诈,没有尊卑,更不会有贫富,甚至连得失都不会有。想象有多好就有多好。要实现这一目标,首先得要消灭黑暗的旧势力。欢乐子就是这势力的代表,只要灭除了他,旧世界就将崩涸,把罪恶埋葬。由是凄凉又开始了那近乎疯狂的攻击,他恨欢乐子,更恨这个世界! 这一场战争,已不是最初的复仇之战,对抗的双方都以正义之名为这世界的明天奋斗,一个要改变,一个要守护,依据双方怀着的根本意愿,称诸为一次新的圣战,倒也很名副其实。 无可否认,这是一个道德沦丧的时代,人类智慧在创造文明的时候,也在组建着罪恶,人类智慧正是罪 真爱之花 欢乐子奋力的抗拒,手中神兵千变万化,倾尽灵力与弑心之剑作着最坚决的争斗。对他喊道:“生命是最可贵的,无论人们曾做错了什么,都该将被宽恕。因为文明的进步本就是错误的积累,人性的丑恶也将在历尽错误之后,蜕变成最美的品德。没有绝对纯真的时代,要得纯真,除非生命只是单一存在的形式,没有思维,也不会考虑。试想一下,这样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的生命形态,可能是完美的吗?” 凄凉笑了笑说道:“不试一试,怎知道不会是完美?” 欢乐子愤怒极了,几乎有些绝望,良久没能说出话来,忿忿的喊了一句:“你简直不是人了!” 凄凉的信念已经确立,意志也变得异常坚定,用一种俯视一切的姿态傲然说道:“吾重生于这个时代,乃是先世的圣贤们所做出的决定。余之此时,已超脱轮回,虽出生为人,已是最接近神的人。吾之名称,是可以唤作为圣贤的。汝之挡道于此,自认为是旧世界的守护者,那么就该有被毁灭的觉悟了。邪恶之徒,必被铲除。” 欢乐子摇了摇头:“善与恶是人生的正反两面,神与魔也只有一念之差,而这一念正是这两个极端的连接之线。你灭不了我,就如瑕疵掩不了美玉之光;我也灭不了你,就如再美的玉也免不去会有些瑕疵。你以圣贤自居,并自诩为最接近神的人。其实,你的灵魂仍陷落在无底的深渊之里,你也不是什么圣贤,根本就是个魔鬼代言人。你这样疯狂的想法,只是一种虚妄的臆想。你注定是要失败的,正如乌云遮不住阳光,迟早会消散而去。” 凄凉之不相信他的话已如不认同他的人一般,充满了愤慨与厌憎,冷冷的说:“余之与汝,天上地下,怎可同日而语。汝之一个蝼蚁样的邪恶寄生体,卑微到了如同灰土的程度。也敢妄自称大,夸耀其口,与余相提并论。实在是不一般的厚颜无耻呢。既然你那么有自信,余就让你领略一下余之真正的力量。” 说话之间,杀气无风自动,在他身外卷起,烈烈作响。眉心之中一点光芒若隐若现,仿佛远天的星辰,掩藏着至深的空间玄秘,照耀到此世。他原本清澈如水的眼眸,忽然荡动起来,瞳孔离散,迅速扩张,大的吓人,从里透出来的目神,好象地狱黑渊里永不止息的风。使人望见,如临其前,觉得连灵魂都在颤抖,冷寒彻入骨里,直令关节僵硬,四肢麻木。 欢乐子被这气息侵袭,几乎喘不过来气,拼命摧动七珍灵元换变它在手中的形象,祭出日精之轮燃起太阳圣火,展开热之屏障,身体里的寒凉才算慢慢消退。再看他那双眼睛时,又空洞若无,仿佛通往到了无限深的异次空间。使人望见,连灵魂也会被那眼光引领出体躯,不自觉的去往到那不可知的异世界里去。 在他的脚下,领受到他心意变化的血之面孔,嘶啸声中开始了急剧的膨胀,面目变得无比庞大,无比狰狞。一声呼啸,致使六合动荡。九首龙神在它的面前,已渺如河汉里的远星。整个世界,都渐渐的在缩小,慢慢的被血煞吞没…… 太阳圣火可以暂时抵住黑渊之风的侵袭,在来自异次空间的招魂之力的牵引之下,连火之焰光也偏离了过去。欢乐子坚定心神,努力的保持住大脑的清醒,仍然能够清楚的感觉得到三魂之中的两魂离开了身体,带着七魄中的三缕飘向由之眼目连通了的异次空间。 随之,眼前景象霍然顿开,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在一条平静的小河旁,绿树成荫,翠色欲流的岸边草丛间,点缀着朵朵繁花,辛勤的蜜蜂来来往往,悠闲的蜻蜓竖立在水中央的草尖上,半晌不肯拍动下翅膀。两个美丽的姑娘快乐的唱着歌,和蝴蝶一起跳着轻盈的舞,高兴的就像三月的春天,笑容荡漾在秀美的靥上,兴奋的就像身边的蝶儿才换上了新装的模样…… 看着她们俩个的背影那样的熟悉,忙的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的使劲看,忽的发现竟然是殇花仙子风流和离恨青女多愁!那里就肯相信,定了定心神,再重新展望眼前的世界。眼前的世界仍然那么清晰可见,没有丝毫的改变,根本不像是因为自己的思想被扭曲而产生的幻觉。忙的就问:“这是那里?” 只见凄凉从身右转出,一脸的得意之情,说道:“当然是未来的世界,余之将要建造的理想乡。只有春天、花朵、美丽的女子和永恒不变的欢乐。没有寒冷、饥饿、无休的烦恼和令人可憎的虚假。男人这个字眼,将会是这个世界永久的空缺。吾称之为天国花园。” 欢乐子听着,目光再朝远方望去,果然只是女子们的音容笑貌,孩子也有,可也全都是女孩,真真切切的连个“男”字的边都不沾。就算是这样的世界,也不能接受,于是朝他大声叫道:“别再做梦了,没有烦恼怎么能够体现得出来欢笑的快意。从来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你的理想乡,也只是个空无的幻梦。” 听到这个叫声,不远处的风流和多愁一齐转望过来,看见是他,原本清亮的眸子瞬间泛起无限厌憎的神彩,非常不耐烦的喝斥起来:“闭嘴,马上从这消失,滚远远的去!” 这两声喝斥,对于欢乐子来说,不啻于两声焦雷的震击,当时懵在那了,缓过来神后眼前场景立时崩摧,旋即恢复了尸山连绵,血河泛滥的场面。瞧见凄凉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口臭,叫骂起来:“你这个混蛋,畜牲,怎么能用这种无耻的手段亵渎别人的灵魂,你这个狗娘养的王把羔子。” 凄凉笑声冷冷:“终于原形毕露了吧,天生的下流胚子,无论怎样造作,到了最后,仍然摆脱不了骨子里的轻贱。话说回来,那个理想乡是美丽的女子们去往的天国,你根本就没有踏入的资格。好与不好,你实在是没有半点发言权呢。鉴于汝之心情,吾改变了心意,不再打算将汝毁尸灭迹,永远清除。相反的余还要赐汝予永恒之生命,并把眼前的这个世界一并送赠于汝,用以给你作为永久的记留。吾要把这段时间和空间割裂出来,封存在异次空间,独立成为一个小世界。那就是你以后所要永久驻留的世界,也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世界,你就在那里自由自在的安亨余之所赐的永生吧!” 所有的人都看见了,看见了那个面目,那一个在无限膨胀的狰狞面目,在它的阴影遮下,光亮已渐渐的远离人间! “决不能让他的邪恶计划得逞,一定要阻止他!” 群情激昂,热血涌动,可是该怎么阻止呢?七珍灵力压不住弑心之剑的灵光,欢乐子的仇恨也抵消不了凄凉的怨怒。剑聆公主的血已将流尽,九首龙神想要再度腾飞,奈何无力后济,难酬其志。当朝天子不忍民生荼炭,喝令护驾的大内侍卫退开,毅然跃下高台,跳到尸漂肉浮的血河里,与妹妹并肩而立,用她手中的金匕划开手腕,洒血当前,以助神龙腾飞。 主上大义,凛然若此,卑属该有何话可说。随属几十万军兵齐整整的把左臂一齐举起,一齐撩刀,划开脉门,几十万股新鲜的血液一齐喷出,热浪滚滚!沉在血河之底的九光釭得此血气相引,光焰倍长,炫彩直从河底透起,神力再增,收起九首之象,魄合九光之灵,转作狴犴之神。孤独之灵既然不可诛灭,那就只有将之幽囚。只在空里一个回还,身形陡然增长几千倍,头抬起来已然盖过血煞之额,扣爪就抓,按在他的天灵盖上,奋力的往下压去,其势来若泰山压顶,不周倾覆,电闪雷鸣,天地颤抖! 凄凉奔突在云端,欢乐子决荡在风前,神兵交接,日月失色,刀来剑往,金响铁鸣,杀得东经西坠,北纬南落,飞云流散,光沉音绝! 血煞那里就肯屈服,挣开龙神铁爪,一阵咆哮,呼雷掷电,猛然还击,决然不肯示弱半分! 所有的人此刻都忘却了悲伤,仰望长天,没发出半点声响。多愁的泪水,也是在悄然无声中一滴滴的滑落,没有人再来理会。于是她默默的转过身去,静静的走了,闭上含泪的眼睛,步往那个迷异的幻界,在她的怀中紧紧的抱着一支花儿,一支粉色的青茎玫瑰。 这是凄凉送给她的唯一的一件礼物。她清楚的记得那时的光景,凄凉举试,再次不第,身家当尽,尚不足一两银子,衣食无着。失意之中,往乡里归返,意外得了这支玫瑰,一枝瘦茎,春寒雨重,碧叶衬处,一朵瑰华,灿然若雪,蕊间露透,点点飘闪,灵流神荡,含苞欲放。无论茎叶,还是苞瓣,浑然不见琢痕半点,仿若天工之成,之精巧独特,世无其二。拿在手中,不知就里者,必然会认为是刚拈下的新朵,那里能够知道这会是一支永不调谢的镌玉之花啊! 量其价值,连城百座,犹不能抵。而他顿也没顿,就捻来送给了自己,并说:“千金易得,知己难求,赠于佳人,以作记留。”怀中情愫,有此可见。如今思来,几句寄语,字字滴血呀! 现实的世界如此的真实,眼前心绪平宁的凄凉,看起来很像当初所认识的那个平朴谦和的他,没有脾气,不会发怒。可谁都知道他已经完全变了,他自诩为神,也在使用着如同于神的力量,并用神一样的口吻训戒众生,一种尊严也俨若神般降临于世,使人心中生满敬畏之情。饶是如此,人们仍然视之为恶魔,只有多愁不这么想,收起满心的思绪,准备步入他的心中。 就怀着这样的心情,不觉中进入到了一个奇异的世界里去。抬眼望处,只见个女子迎面走来,长衣飘飘,青丝爽洒,披散到腰间,飘在风前如水般清扬,映着红色长裾的惊艳,仿佛天人一般。装扮像是那传说中的巫女,明亮的眼睛里,闪动着星辰样的光辉,轻灵若无,仿佛只是一缕绕在天际的魂魄,又仿佛只是自己心中想象出来的一个幻影。 她的容颜啊,美的让人无法找到可以描述的语言。看见多愁,莞尔一笑:“你到底还是来了!” 连异世界的怪物和邪灵都已经见识过了,因此与她的相逢并没使多愁有多诧异,只是止住脚步,问了一句:“你是谁?” 那女子看着她的眼睛,似要看穿她的心灵,回答她说:“孤独之灵,弑心之剑的本神,被先世的圣贤们封印在此的巫女的灵魂,花之皇者——颜红。” 多愁又问:“是你占据了这个人的心房,把他的怨恨之情化转为灭世的力量,然后摧动弑心之剑那不可扼制的暴戮之欲来洗劫当世,好尽情的渲泄一回你被多年幽囚的不爽心情吧?” 对此指责,颜红只笑了笑:“不,我没有占据他的心房,只是唤醒了他灵魂深处沉睡着的至真之爱,那是广怀众生的深情。在他将欲入魔之时,是我涤清了他灵魂之中的恶意,使他的灵魂纯净的如圣贤一般无尘。因为幽囚使我心意不爽,那倒不假,所怀怨恨用无比深重来形容,也算不得过分。封印的力量使我多年以来长眠梦中。是他的痛苦撕裂了我睡时的沉静,把我从长久的安眠中唤醒。出于对他不幸遭遇的同情,我就放任了钻石之心被造铸成剑时而衍生出的暴戮之欲,借助怨恨之情在他心中化生为血之怨咒,降下魔之临世的灾难给他的对手。” 看了看多愁面上的表情,稍迟片刻又说:“至于后来他要怎样,那是他自己的心意。作为一个旁观者,我也觉得那样的理想,也正适用于这个污秽的时代。灭除所有罪恶,重塑洁净世界,是很祟高的信念呢,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好指责的。” “这个理想固然是好,只是非得用整个时代的人的生命作为牺牲,来实现那个洁净世界的诞生,作为能够自由思想的我们,宁可不要那个新世界。”多愁望着颜红,坚定了心念之后又说:“此时的他如临时的神般孤高,平静似封冻万年的冰川,那里还有一点愤怒的心绪存在。从他的言语中,可以清楚的知道,他已完全失去了人之与生俱有的那一面。灭除当世所有的生灵,建立完全纯洁之世。这样的打算,恐怕是连神明也不会萌生的想法吧?” 对此见解,颜红可不以为然:“神明在天,拥有绝对的力量。众生顶礼膜拜,认为他们仁爱无限,会使用大能降下福祚,保佑世间弱小。事实上他们并没有众生想象的那么伟岸和可赞。扶助弱小,他们为之不屑,灭除罪恶,他们更倾向于用鲜血来清洗大地。之跟你的心上人现在的言行举止无二。他现在所使用的力量,仅仅只是剑之杀欲的破发之力,尚且不及他灵魂深度觉醒之后,得到的全部力量的百分之一呢!” 早前多愁只以为凄凉是因为弑心之剑魔性的蛊惑,才陷入了如此疯狂的境地,使用这难以臆测的力量发泄着心中的愤恨之情。只是没有想到,现在是他在操纵着弑心之剑,对抗七珍灵元的聚合之力。拥有强过对手百倍的实力,仍然隐忍不发,仅仅只是单单想要看看所怨恨的人,在濒临末路之时死命挣扎,而又希望渐失的绝望表情吗? 抑或是心中仍存着爱,迟迟的在等待,故此才又纵容了弱小对手勇气的泛滥。所有的期许,或许就是为了再看一眼那个人呢! 至到此时,多愁才算完全明白了凄凉的心意,许多在心中纠缠不清的感触,一瞬之间尽释成无。不由得急切的望向颜红的身后,希望能看到那个人的身影:“从来没有至清的灵魂,他也只是个人,此时伟岸如临世的神,其实他内心的单薄,仍如冬初的冰那样脆弱。我想寻回最初的他。” 可她的身后只有无限深的次元空间,空旷绝无,一片死寂。难免焦急起来:“他在那里,我一定要找到他,让他觉醒,不要再干傻事了!” 颜红笑了笑,没再表达什么异议。偏转过身,目光飘向斜里很远的地方,对多愁说了一句:“只怕看到了他裸露的灵魂,你会失望的。” 抬手指了指:“看,他就在那!” 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多愁果然看到了那个身形,因为只是灵魂的幽影,这样看来似是无限的高大和深远,寂寞的立伫在空寂的星云之上,面目深掩在时空的暗影里。浑身上下散发着浅浅的银色光芒,本该纯洁无限,却被一种说不出来有多诡异的影象笼罩着,或是因此难以看清他的脸,和那脸上的表情也说不定。 在他的身后一个巨大的血色光影若隐若现,形貌狰狞,正用无数的触手系连着这个高大的灵魂,生怕他会逃了似的紧紧缠处。再往上看,那个影象的本来面目渐渐呈现,形象依稀可辨,竟然也是那样的熟识! 一个山堆样大小的头颅上,一颗山头样大小的眼睛突出额前,张开足以吞下整个皇城的大嘴,仰往向天,似乎愤怒已极,正咆哮着向神明示威,两边獠牙兀自耸动。这不正是从血云的旋涡里钻出来,企图进入人世间的那个释放出邪灵的怪物吗? 再看那个人的灵魂,光影越来越暗,不由得惊问出口:“他这是怎么了呀!” 颜红耸了耸肩:“他被血兽的触手抓住了,如果失去弑心之剑的护持,马上便会沦为它的傀儡,成为这只冥妖进入人世间的纽带。” 多愁的思绪又开始有些混乱了:“血兽,冥妖,血兽,难道是传说中那只生于冥河之里,专以咀嚼人类灵魂为生的怪物吗?” 颜红看着她的眼睛,嗯哼了声,又望了望那个巨大的影象,十分确定的告诉她说:“你猜想的不错,正是那个家伙。贪婪、残暴、凶猛,偏偏又拥有不灭之灵,和强大到致令神明侧目的力量。如果被它的触手抓住,是经过十世轮回也难摆脱的梦魇呢!” 多愁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在传说中,它不是被神明封印在了无限之深的冰川下面,永世不得解脱了吗?怎么可能又回到了此世之间!”颜红“哦”了一声:“传说多半会与事实有些出入,它并未被封印在冰川之下,而是被放逐到了无限之深的异次空间。出手的也不是神明,而是冥界三巨头。它本是由堕落在冥河之中的灵魂们,仍很不甘的怨息所化生出的怪物,窜到血河之里饮血为食,长出了八千触手和无限巨大的体躯。因为它的存在吸收了不少弥散在冥界里的怨息,冥王就允许了它的存在。但很明确的告诫它,不许再回到冥河里去,胡作非为。 开始它倒还算听话,躺在血河里逍遥度日,饿了就吃,困了就睡,烦了就打几个滚,摆弄几朵浪花。随着时间的流移,它的力量也在不知不觉中增强。有了力量,它便不在安分守已,偷偷的潜回到冥河之中,咀嚼落入水中的灵魂,以期获得更强大的力量。这令掌管冥王军的潘多拉小姐非常生气,勒令冥界三巨头把它扔出冥界。作为对违背冥王意旨的惩罚,让它独自漂流在空无一物又无限之深的异次元空间,永受饥饿之苦。 它就游荡在这时空的边缘,伺机重返众生界。对于血的敏感是它返回的唯一希望。今日此时,血流成河,就给予了它这个机会。它本想借着血气把身体透进入世间,由于那个人理性的及时回归和灵魂的深度觉醒,得到了圣贤封存在圣器里的力量,成为比肩圣肾的存在,能力已和神明无二,切断了空间之门,又把它踢了出去。也因为那个人心中的怨息未平,使得它有机可趁,用数以千计的触手,紧紧的抓住了他的灵魂,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 “它不能这样对他,”说着,多愁已泪如雨下:“我一定要把他从那带回来!”就要移步上前,落足之间,忽然发现那影象离自己是如此的遥远。时空的界限便是一寸距离,相对于身处于这个空间的人类来说,也不啻于几百光年的相隔。 多愁明白这些,知道只凭自己的力量,即便是穷尽一生光阴,那也别想靠近他的灵魂一步。失望之际,黯然垂首,哽咽无语。转过脸来,望向身旁的颜红,用一种已经是乞怜的口吻央求着说:“是你引领我到这里,又让我看到这些,你一定有办法解救他的灵魂,是吗?” 颜红耸了耸肩,有些无奈的说:“现在的我也爱莫能助啊。” 多愁仍然不肯相信:“巫女一生下来,就具备了超越众生的灵力,可以使用异世的力量,应该说与生俱有着不可臆测的能力。如果修行得当的话,在很短的时间里便能得到比媲神明和圣贤的力量。对付一只冥妖,根本就是手到擒来的小事情吧!” 颜红倒是不否认这些:“你说的原本没错,只是现在的我灵魂与身体被时间和空间同时隔离着,分开两地。即便只是灵魂也遭受着封印,幽独在这被造铸成剑的圣器里,能够使用的力量不足千分之一。尚且连已经受到损伤的圣器都冲破不了,何况是要应对饱受千年饥饿,已是满腹怨恨的怨生怪物呢!” “那我可该怎么办啊!”望着血兽阴影笼罩下的凄凉的灵魂,多愁难已禁住眼中的泪水,一个劲的淌落,仍不肯放弃寄托在颜红身上的希望:“你一定有办法使他的灵魂摆脱掉冥妖触手的缠绕,你一定要帮帮我!” 颜红目光落注到她一直拥在怀里的那支花儿,凝视了片刻,才说:“当年圣贤把我的灵魂封印于此的时候说过,当真爱之花再度展放之时,会有个满怀深情的女子来寻求帮助。做为给予她帮助的前提,她会先帮助我解开真龙之谜。这是使我能够摆脱此间封印的唯一机缘。难道他们所说的这个机缘,就是你今日的到来吗?” 所谓的真爱之花,是人心中最深情思的凝具,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朵,然而数千年来也不曾见过,或是听说过有盛开了一朵。后世的人们只当这是一个传说。听说了这些,多愁才又想起这档子事来,把那支玫瑰递到她的面前,有些不大确定的问:“是这一朵吗?” 颜红点了点头,面上掠起缕难得的欣喜之情:“对,正是这一朵。人心之中最深情思的凝具,所怀之爱将永传不朽的象征。真爱之花,圣贤们平等的赠于众生,在他们出生之时埋一粒种子在他们的心中,希冀使之开遍大地,净化日渐浑浊的世风。事实上一千年也很难见上会有一朵盛开,大半的种子没能发芽,就遗失在了荒芜的心田中。有一些发了芽,并孕育出了骨朵,可在尘污满布的世间,没能起到净化世风的作用不说,反被沾染枯萎成灰。更有一些因为根植的心田积毒太深,花儿开时已变成了致命的毒药。真的很令圣贤们难过呢!” 多愁原先并不知道这花的来历,只道是一件稀世的奇珍,看了数百遍,怎么看怎么不像俗世之物。若说是玉琢而成,那选用的材质怎么看也不像是玉,若说是天然一朵灵秀,为何经久不衰,仍似刚刚盛开。也曾听说过真爱之花,却不曾想过近万年来所盛开的一朵,是为自己而含苞待放。念转及此,更加的伤心,倘若当初自己感悟到这花儿上所寄予的情意,拉着他手与之偕老,可该会是怎样的幸福与美满啊。 当下,心中只有一个念想,使劲的擦干了眼泪问她:“真爱之花至今含苞未放,说明他心中的爱仍未有过动摇。这花的根就生在他的心上吧,有这花的引领,我是不是就能够去到他的身边?” 颜红点了点头:“这花牵连着他的思念,同时也蕴籍着圣贤的祝福。弑心之剑的本体原本就是圣器钻石之心,也加注着圣贤的祝福,两者灵犀共通。你可以很轻易的去到他的跟前,并打动他亦渐冷漠的心,使他消减去对此世之人的厌憎。这样,或许就能说服他放弃那个重建新世界的念想。” 说到这看了看多愁面上的表情,稍顿片刻,又缓缓而言:“不过这样做了,一定会使他放开弑心之剑,那样的话,他也一定会死在你丈夫的神兵之下。值时,由于他本神的丧失,血兽就会趁虚而入,侵占这个身躯,以此为连接,进入人世之间。” 闻言,多愁又踌躇了:“我要唤他回来,不是去要他死啊!” 颜红挑了下眉毛,非常认真的告诉他说:“他回不来了,你不想他死,活在这个时代的所有人全都得死。你想去到他的身旁,不就是要阻止他意欲建立新世界的狂想吗?” 多愁又忍不住落下泪来:“可我真的不想他死,更不想他成为血兽的傀儡。” 听说这话,颜红却笑了:“死并不仅仅意味着结束,也是另一个开始呢。他今日的死,也正是为了来日的重生啊。我可以把他的身体带入囚禁着我的圣器里,使他仍然能够得到圣贤之力的护持,让灵魂进入安眠。这样的话,血兽就没有机会乘虚而入了。你解开真龙之谜时,就是我的灵魂摆脱封印之时,也是这个人的重生之时。因为这约定,你的时间将不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殒,你会美丽如初,拥有人类最美丽的十八岁的身体,至到你的心愿了时。” 多愁望着远方那个人的灵魂,眼中闪动着一种说不出的柔情,似入梦里,喃喃自语:“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也没什么好遗憾了,那时候我只要再看一眼他过去的样子就心满意足了!” 未了之情 凄凉悬空立在血煞的眉目之前,哈哈大笑,对对面伫身神龙之畔的欢乐说道:“你这个可怜的人啊,为什么就不明白呢,罪恶的旧世界,始终是要被颠覆的,那些制造罪恶的人自然也是该要被清除掉的。你这个旧时代的英雄,是多么的脆弱与无知呀,反抗那是毫无意义的!” “不,”欢乐子坚决的反驳:“脆弱与无知的是你!其实什么打击你都承受不来。正是因为这样,致使你的精神崩裂,陷入到了这等疯狂之地。你的不可一世,恰恰正是你的无知。生命不息,正气长存。乌云是遮不住太阳的,你这个阴暗的影子,迟早会像飞烟一般消散!” 凄凉仍是满目的笑意,指着下面说道:“看看吧,看看汝之亲人与友朋们吧,他们的血在流淌,即将流尽,随着他们的流淌,汝之神魂也在流失,他们的生命已到尽头,汝所凭恃的灵力也将至此而绝。去吧,去到余之为汝特意留存着的那个世界里去,好好的觉悟一番。再好好的悼念一回在这次战斗中,那些甘愿牺牲自己也要为你勉尽其力的美人们吧,好好的向她们忏悔,那才是汝之该做的事情呢。” 正在兴致勃勃的时候,忽然觉得身边有一种熟悉的味道轻轻荡过,那是一种淡淡的清香,幽幽的净,说不出的谧人心房。忙的转头去望,就在身旁几尺远处,一个美人垂泪当前,那面容啊,多么的熟悉,又是多么的忧伤。 她是谁呀,她的眼泪为何如此的打动胸中那本已差不多死去的心? “青女,真的是你吗?”凄凉呆住了,几乎有些哽咽。所有的骄傲在她的面前,已然卑微到了如同尘土的程度。 青女是多愁的字,只见她泪眼楚楚,不无感伤的答道:“是我。” 轻轻的走到他的跟着,为他抚平衣襟,拉齐衣领之后,又为他理好鬓边的发,痴痴的问:“当初你为什么不对我说?” “说什么呀!”凄凉一时有些迷惘,懵懵的看着她,问了一句。 “说你爱我呀!”多愁拉着他的手攥得紧紧的,尽量贴近他的身体,凑到他的耳边说:“说你喜欢我呀,我是你爱的人呀!” 凄凉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她的眼睛,低低的说了声:“不,你是我的知己,我的友朋,我不想欺骗你,我爱的是风流,虽然也很喜欢你。” 多愁笑了笑,托起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说:“别骗自己了,她已经告诉了我所有你的心事。” 素手抬间,把那支玫瑰举到他的目前。“这是你送给我的吧,你忘了那一刻你的心情了吗?是不是万分的悲恸,千种的无奈难以诉说?是一种生离死别的哀痛吧!” 凄凉看到那花儿,眼中光彩闪动,终于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嘴角边禁不住羡起许多幸福来。然而又哀伤的低下了头。 多愁在他耳边轻轻的说:“我明白你的心,感受得到你的痛苦。因为你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能给我,而令你在爱的面前退却,你怕我跟着你会受苦,会不开心,会得不到女子们皆引以为荣的、那些个所谓的尊宠和浮华。所以,你选择了比死别更要痛苦的生离,使自己的心受下了无比之重的伤。殇花妹妹给了你以后的籍怀,你感慰她,珍视她。但不能否认,你爱着的一直是我,我是你抹不去的记忆,也是你掩不住的伤痕。” 凄凉摇了摇头,一步一步的退开,口中说道:“我忘了,我不知道。” 多愁说:“你知道的,你是不会忘的。” 伸手要他过来:“把剑给我,它会使你感到孤独。可你并不孤独,你还有我,我的心一直都是你的。” 凄凉看了看手中的剑,又看了看他,摇了摇头。 多愁说:“把他给我吧,你曾经把无价的真爱之花都毫不犹豫的给了我,为什么独独舍不得这柄孤独永存的剑呢?你不要我了吗,你不爱我了吗?” 凄凉懵懵的,似很清醒,似又在梦中,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剑,仍没有动。 多愁不容他再像上一次一样离开自己了,径自往前,拉住他的手,把剑夺了过来,转望向血煞之面,对它说道:“归回到这剑上吧,孤独已不在他身边,从现在开始,由我陪着他。” 血煞本是从弑心剑上分离出来的暴戮之欲,浴血后化生的形体,失去了凄凉心念的支撑,好比大树断绝了赖以维系生长的根,倒下只是迟早的事,由是无比的忿恨多愁,朝她嘶声怒吼着说:“你确定不会再离开他,使他一个人陷入无尽的悲伤之中?” 多愁丝毫不为它的气势所震摄,很是平静的点了点头:“我确定。” 血煞仍很不甘:“你可知道你若食言的话,孤独必将重生,我也会再临于世,一定在第一时间里把你撕成碎片,把你的灵魂扔到一落下去连神也爬不出来的叹息之河,永受叹息之苦不得超脱!” 多愁垂下眼睑,很是不屑的说:“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他,直到他获得新生。那个时候,也是我心愿了却之日。” 说完,丢手把剑抛了出去,撩起道青光,划过它的眉心。灵光闪射,孤独飞翻,血煞仰面嘶啸,无限怨恨未得渲泄,又将沉埋,其恨不已! 转脸之间,血气散尽,化逝成风,一缕幽影绕着剑光一闪,灵神附归本体,弑心锋芒暴长百丈,直贯下去,恨意深重。龙神狂呼,不失其机,一爪扣住,奋力将之按下云头! 几千重哀怨之气,纠缠着弑心之剑,令之悲愤万端,虽将殒落,心犹不甘,一路奔冲,雷电相从,坠处直指皇城正中的祭天大殿,一声天崩了般的大响,地裂十里,陷落百丈,整个皇城一下子尽没其中。尸山倾斜,血河倒灌,卷起一个巨大的旋涡,吞并了一切所能吞并的,已战死的几十万英烈尸首填入其中,未亡的几十万热血壮士,大半也未能幸免于难,一古脑全落入了这个仿似怪兽大嘴的旋涡里,几十万人的生命,只是在血水面上冒起一串气泡而已! 欢乐子伫步云端,看着所发生的事情,再次目瞪口呆,简直都不敢相信。一阵寒意从脚底透将上来,冷得连打了好几个哆嗦,只觉得连骨头里都结上了冰。皇城坍塌,一国将亡,看看一目的疮痍,想想如花的妻,念念往日的美满与幸福,再望望那书生凄凉,由不得怒火中烧,血脉贲张,恨不得立时将之生吞活剥了。疯了似的朝他喊道:“你这个魔鬼,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我的国,我的家,我的妻,我的未来,全都毁了,你毁了我的一切,你这个畜牲,你这个疯子,你这个乌龟王把蛋,你这个该天杀的……” 骂尽了天下所有的恶毒语言,仍消解不了心下的怨恨,提起手中那柄籍着仇恨而成就的三叉风雷大戟,投了过去,连人一齐从他的心口透穿过去! 丢开弑心之剑,就是选择放弃,凄凉已经放弃,放弃了一切,包括生命,他只要拥有多愁心中的一点思念之情,已经心满意足了,所以他没有反抗,心被破穿,脏腑被震碎,也没有感到痛苦,只是默默的望着多愁含泪的眼睛,幸福的在笑,说了一句:“我会一直想念关你的!” 丢开她手,任从空际坠去,坠往无限深的血之渊底!多愁已泣不成声,想拉他却拉不住,那支玫瑰花儿只在纷纷泪雨里,寂寞的独自盛放,释尽芳华,又在泪花里调零,散落,最后只剩下一段残茎,两片枯叶…… 一切都结束了,七珍灵元抑住孤独之魂,将之幽囚在九重深渊之底,弑心之剑也被龙神狴犴的铁爪扣住,陷在血池之里,难在纵腾,夜夜作响,长鸣不已。 欢乐子回来的时候,寻不见多愁,知道她人已去了,垂头丧气,悲痛万分。飞凤、亦柔、欢愉、水灵、剑聆芳踪亦是杳杳,佳人难再寻矣。一步一垂泪,走到玉稹跟前,终于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扑在她怀里,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 玉稹拍着他的背,轻轻的说:“小乖乖,别在难过了,飞凤姐姐她们虽然去了,可并未走远呀,而是会一直陪在我们的身边。”从他手中芸过那柄满刃迸射着怒恨之火的风雷大戟,平放手间,灵神又变,仍然化成一颗明珠,清透如水,晶莹如玉,光影里丽姿翩然,随风荡处,如在歌舞,那些个佳人不正是飞凤、剑聆、亦柔、水灵和欢愉她们吗? 欢乐子看着,忘记了哭泣,泪光里欢颜渐开,伸手接过,仿佛入梦,喃喃的说:“你们还好吗?” 一切都结束了,最后谁都没赢,凄凉却很满足,因为欢乐子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了快乐起来的理由,取他幸福而代之的是家破人亡、生离死别的无尽的悲伤,那种痛楚,相信是谁也难以承受得来的。­;; 此难之丧军兵共计五十二万七千有余,皇城陷落,血海丧毁,引发地震,江翻河滥,千里方圆,一片汪洋,洪荒成灾,累及几十个州郡,数百万人无家可归,流离失所。 灾难持续长达三年之久,死难民众,更是不计其数。不得已国都远迁到千里之外,以求长安,十年而成,举势巍峨。只是国力渐微,难掩没落之态。由是四邻争相举戈,侵扰边域。国难当头,欢乐子推脱不得,受命统兵,征讨四夷,戎马倥偬,来往三年,驱驰百回,身经大小阵仗近千余次,几乎日日都在杀伐,如此这般奋勇,方才肃清平野,奏凯而归。 天子龙颜大悦,载册其绩,加爵进封为护国公,位极人臣。只可怜他四十未及,已发翻雪颜,鬓华染霜。一日,与玉君归返智侯府旧地,拜祭当年亡故的英灵,重拾旧情,凄惶泪眼,难胜其哀,几欲绝倒。念及爱人们的点点滴滴,心如刀割,脾肺俱痛。 正在此时,一少年前来相询,问这里是否为本朝旧都之地,智侯府所处之址。不禁细加青眼相望,竞有几分熟识,因问:“儿郎何来?今岁多大?” 那少年道:“我是受母亲遗命,前来寻访当日智侯,与父相认。年方十五,名为‘归情’,字作‘还义’。” 欢乐子听得,忍不住老泪纵横。 玉稹又问:“不知令堂尊讳如何称呼,可否说出来?” 那少年道:“家母名愁,字青女,单姓一‘多’。”欢乐子忍不得片刻等待,一把将他拥入怀中,哽咽着说:“我的儿,你竞长这么高了,我就是你的父亲,当日的罪人智侯欢乐子啊!”泣不成声。 归情脱开他怀,退后七尺,上下打量了他番,又看了看他身边的玉稹。 玉稹点了点头,说:“他确实是你的父亲,看,他已经老了。” 归情拜伏在地,三跪九叩之后,说道:“母亲故前有训,教导孩儿说,只可认族归宗,不得随父姓为‘欢’。望祈父亲能够尊重她老人家的心愿。” 欢乐子开心的说不出话来,使劲的点了点头。带恨半生,膝下荒寒,得了这么大一个儿子,高兴还来不及,那还顾得其它。只是想到多愁至死也不肯再与相见一面,倍增哀绪。 携之归京,表奏朝上,天子怀中也为当年那一场灾害感念颇深,遂赐姓为“金”,以彰其贵。因为太过怀念亡故的至亲至爱之人,欢乐子积愤难消,加之连年征战,国事操劳,疲惫不堪,终于病倒,次年开春,就往归了极乐。一世英雄,末了也是愁恨交加,死不暝目。 天子痛失其臂,念起早亡的妹妹,更是伤心。当年为助龙神腾飞,沥洒热血,损坏了身体,尔后数年,劳苦之甚,更胜于前。安置流民,修建皇城,抚内攘外,寸心交瘁,再也难支,也于数月之后,驾崩恨中。 新王继位,不修德治,纲纪崩摧,上下离乱,人心浮动。万民才离深水,又蹈入热火,苦不堪言。国力渐疲。邦邻贼心本就未死,适时又举虎狼之兵,进犯边陲。归情乃袭其父之位,当该担起护国重任,统兵五十万前去拒敌。先破西北五国联军七十万,又截西南盟兵五十万,拒之九国精锐于国门之外。虽有玉稹郡主在右辅助,以如此少小年纪成就如此大业,也足以名震列强。 正待与之展开决战,京都忽然告急:“东州十七郡举兵为乱,二十万兵众围攻皇城,意图谋反。”迫于形势,玉稹郡主只得分兵回救。赶回之时,皇城四门已破其三,形势岌岌可危。经过一夜奋战,才击退叛军,保住国都。东州义军惧于玉稹英名,弗敢再战,大部散去,化整为零,首众则啸聚山林,据险而守,只图自保。 南蛮部族向来不服中原教化,逢此多事之秋,岂肯安分守己。蛮王召集四十七洞洞主,趁小护国公力阻北夷,无暇抽身之际,举兵六十万,驱入中原疆土,妄图封禅为帝。短短半月之间,连下城池二十余座。玉稹郡主坐镇京都,眼见良将折尽,土地沦丧,寝食难安,决定亲身南下。乃把离别之钩投入火里,重新再铸,纳入六珍神元,合成一方令牌,称为“神兵令符”。置在皇城正中的祭天台上,以祈上苍,护佑国运。随后起兵四十万,南征蛮部,九战九捷,一月复尽所陷之城,斩敌十数万,第二个月驱入南蛮之境三百里,斩敌二十万,第三个月直透入其腹地七百里,拔除蛮王庭,烧四十七洞,将之残兵俘尽。蛮王胆裂,再不敢逞强,伏首称臣。由是,玉稹郡主才整兵班师。军马劳顿,染上风疾,南蛮之地,雾障毒深,又加之郁情难抑,终于病入膏盲。回到京师未几,玉殒榻前,芳魂飘远。 小护国公哀思沉重,倍觉力单,适才杀退北野之狼,西塞又起战事,逢火连年,不曾得以歇马半日。归情虽负旷世之材,奈何秋太多事。自打三岁起,已在母亲的督导下练习用剑,五岁修文,七岁作诗,九岁就开始研读兵法,十二岁即能列阵。十四岁那年初试宝刀,统带七百村民,清缫山边匪贼,一月之间共平九寨,斩获两千,生擒八百,又击溃三股流寇和四支强盗样的地方豪强武装。得了个“小孙武”的佳誉。之在军中尝得片刻清静之时,平心忖度母亲当日之意,让自己少小磨练,刻苦立志,精求学艺,兼备雄才,善使谋略,莫不是早知国运有此一日,乃让来助父亲守疆卫土,以赎他当年招引凄凉,而致酿成血灾大祸的罪过吗? 朝中无人,皇廷更加骄淫,逼得东州十七郡劳苦之民揭竿又起。天子自恃有神兵令符为依仗,统兵轻出皇城,东进亲征,山前遭伏,几乎全军覆没,二十万随属,返者不及其三。一代天朝之主,惶若丧家之犬,背受两箭,回到国都,苟延了个把时辰,一命归矣,升往天界。太子年方十岁,仓促继位,布置城防。奈何东州势大,守兵薄弱,太后只得传檄小护国公,回京救驾。国运将衰,何至于此! 归情不禁望天而叹,奈何先皇恩重,托付之事怎能不勉尽心力。当夜拔营,回救皇城,击退叛军,护得幼帝一时安危。北野之狼,西塞之虎,乘此隙端,透过边城,直扑而来。那蛮王之惧无非玉稹郡主,如今她已不在,贼心又起,纠起残部,昼夜猛进,攻城掠地,抢占山河。使得守疆之兵,无暇北望国都之围。小护国公便是骁勇善战,力能拔山,只是虎狼成群,内无所凭,外无救援,知道孤城不可久守,准备护住幼主弃城先走,转战南边,先平蛮王之乱,然后再图北归光复国都。 那知当夜,东州之兵解围而去,迎往西北狙击犯境之夷敌。并捎书一封,里面竟寄着母亲往生之时带去的遗物,一支玫瑰残茎和两片萎枯之叶。再看那信里字迹,也与母亲无二,只有寥寥数字而已:“东州可信,能交于心。花叶珍重,犹如见人。百年一梦,不死不生,欲解此谜,是为真龙。” 虽未可知母亲怎又复生,却也可知其言不虚,遂起兵响应,并肩齐进,乃助东州之军大破夷狄之师,驱逐出境。并请朝廷赦其揭竿之罪。东州之反,原因先帝逼迫太甚,并无为政之心。能得皇廷赦免,感戴涕零,决定以死效命,乃整兵南下征讨蛮夷,与当地守军同心协力,苦战三年,终得机会大破其势,收回失地,又开疆三百里。 与此同时,小护国公挥师西进,向诸国发难,军威浩荡,攻势迅疾,快若惊雷,三日破一都城,七日连下三国,待至四国远征在外的将帅明白过来,四国君主已尽被擒。适才知道归情声名,绝非浪得,军中闻者,兵胆破裂,无不面如土色,弗敢为敌。忙罢兵戎,解甲乞降。 此时的天朝也已是强弩之末,国势严重削弱,民生急待养息,已无力再战。幼帝不能理事,幸亏太后贤明辅朝有道,政令通达,就允了九国请降,还之国土,只令年年纳些岁币,以养本国民息。国中危况由是渐缓。十年生育,十年教育,少帝在太后的辅佐下,发愤图强,励志治国,天朝终于再度复兴,国中景象,入目一片欣然,繁华再度。 十七郡统制也因逐虏有功,折去两番起兵之罪后,领受皇命,加秩进爵为“安国公”,出任镇南大将军。感念于此,二十年间悉心经营南郡民生,把一方国土治理得井开有条,并将旧都之地重做修箕。在垂暮之年,请归皇城,交出兵符,请治当日叛乱之罪。少帝已能理事,深为他的精诚打动,赦其罪过,仍领南郡统制之权。并解除当年加诸在他们家眷留住京都的赦令,一并同行,去往南边阖家团圆。 当岁年关,安国公染病而终。皇廷正式收回南郡统制之权。以后国运,更加昌盛。归情终可解下重甲,暂享安宁。辞去朝禄,隐进天涯。 太后因感当年之事,乃使天子遣一幼子与鸾驾南移,相伴旧都,好方便随时奠祭当日捐生的英灵。又过数载,太后无疾而终,乘鹤往生。天子幼嗣则已成人,乃上表求告其父,曰:“孩儿之在旧都,尝领太后垂训,素知当年血灾之难。孤独至邪,性灵不灭,千百年后,必将重出,于世为害。臣儿不才,愿乞皇命,招领奇士,于此立身,造铸神兵,请天赐福,以制血魔。望请父皇恩准,而赐府地,并册庄讳。儿不胜涕零,再三跪叩!” 天子感怜其心至诚,遂下旨准奏。乃赐一“傲”字与之,以为嘉许。改其王称,谓为“为远”。新宅之立乃临旧都,狴犴镇邪也好,祈造神兵也好,皆因为剑。故而曰之“剑筑”,又名“龙城”。 此后未久,傲公又上书王都,请辞“为远”之尊,说:“身在草野,未进庙堂,怕累浮名,不易称王。”帝感其心,故亦准奏。至此,傲公无名录在朝,剑筑立庄也只是草野一派,乃与江湖为容,共论剑道,以求作剑之技。尔后百年,风云起落,大势幻变,王朝没落,新主建国,皇族泯没,而“剑筑”名重武林,久长于世,四海传闻。­; 爱的谎言 昔时旧都的繁华,比王朝的荣耀歇得更早。此后剑筑名声鹊起,龙城依旧寂寞如初。重修皇家园林的安国公,和初立门楣的傲公,是为人们心中永远的记忆。 两百年光阴,埋没了太多英雄事迹,更加使得龙城旧地的荒芜,日渐加重。傲公的低调作风作为家族的传统,一代一代的传承下来,时至今日,俨然低到了哑雀无声的程度。若非铸成好剑,求祭武林,往常岁月,断然拒绝有客登临。可要成就一柄好剑,没有经过三年五载的悉心锻造,几乎没有可能。也就是说往往三年五载之间,不会有人来登临此门。如此这般,筑围周边,又如何能够不荒芜呢? 青石大道,霉苔斑驳,风吹微露落叶间。 剑筑门楣,也未如世人想象中的那般巍峨与雄壮,只是一盏一剑而已! 路之尽头,左旁靠边,一盏危矗,九尺来高,形容古朴,文篆九龙,缠绕着世人不能分辨的字符,难以揣测的神秘,深刻在这石做的巨型灯座上,使每个进了庄的人都看得见。 往后五尺,在路右边,一剑如削,直插入土,亦高九尺,乃在衽中镌着两行大字,上书:“剑竖此处,是为会剑筑;若非为剑,请勿擅入。” 在这巨剑之前,大釭(gang)之畔,路口当中,久久的伫立着一个人。那是一个身孕已经很明显的少妇人。眉目紧锁,神情疲惫,望着远方,眼神里充满了期待,然而却也流露出无数的凄然。 她在等待一个人的归来。庄里的人都以为她是在等待她丈夫的归来,而她自己却不知道,到底是在等待谁的归来,很是迷惘。她的丈夫叫傲绝,乃此间主人,半年前出门去寻找一柄出自他庄中的剑。 剑筑名盛武林,固然与当年那场大战有些关连,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铸剑之术高明,打造出了数目可观的上好之剑,成全了不少求剑若渴的豪雄人物。惊世玄兵也有近百余件,其中不乏性能通神的灵器。但却没有一柄是遗失于剑祭之前。这一柄却是遗失了去。 她清楚的记得剑初成时的种种异象,天颜顿改,地动山摇,雷旋电转,神惊鬼避,慌乱失措。待之出炉,光彻入天,抉荡百里,之沾点血,立时六使合平复,归于静寂。被傲氏奉为至宝,准备次日发贴,传诸武林,招引各路豪雄,前来求拜。当晚便撰好了文书,只管天光发白,叫传檄使者前来领命,准备投递。 然在当夜,竟遭劫掠。傲老爷子,也就是傲绝的父亲,守剑心切,不幸饮恨剑池之畔。剑筑自立足江湖以来,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等事情,傲绝怒发冲冠,对着龙神起誓,一定要追查到底,偿报父仇,寻回失剑。此乃大恨之事,也是奇耻大辱,傲绝以为难以启齿,便封闭消息,不令外传,亲自出庄,循着线索,追缉凶手,寻找宝剑。 当时,知道这件事的所有人,都会有意无意的想到个人,当时名声蜚然于武林,雅誉非常的少年剑客飘零。因为此剑出炉之时,只有两个外人在场,一个是他,一个是他师妹。剑失之后,他也行迹不查,悄然离开了剑筑。 这都是四年之前的事情了。他的师妹现如今已是傲家的少夫人,又快要做母亲了。她却没有一点喜悦,立在路前,怔怔的望着丈夫远去的方向出神。她在想师兄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少小相伴,所谓青梅竹马,也莫过于此而已。自打懂事以来,除了晚上睡觉,日里几乎没有一天时间是和他分开度过的。照理说已经很了解才对,可是现在一想起他,心下就怅思万端,忧扰难断,所有的记忆时而清晰可见,时而模糊成片。无论怎样想要气恨他,都恼恨不起来,始终无法忘了他的好。末了,连自己是怎样的人,也捉摸不定了。 数日以来,每每在梦里闻得铁蹄踏响之声,依稀感到有人归来,由是心下更加难以安止。天天来此,注目观望,以待归人。看看西山迟暮,天边云光散落成霞,一块绣着牡丹的大红毡般,铺在远山之峦。 余日将尽,悠悠古道,仍是空如旧。奈何怀中情楚,难以就此了却。轻叹了口气,几回转身欲走,又都停住,嗟叹良久,难以下定决心。正在踌躇之时,忽然一阵马嘶鸣声,长长惊起,听入耳中,立时喜盈怀间,忙的向前两步,翘首以望,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见路的那端,极远之处,一匹快马,劈开烈风,急驰而来,卷起飞叶数丈,扬洒在身后,纷纷又落下,花瓣雨样的惊艳。晚枫红叶,霜华二月! “归来了!”傲夫人泪光只在眼里打转,那马上的人是谁?是丈夫吗?却怎得又有些像师兄,十五六年来形影不曾离过的飘零哥哥?如许一般恍惚! “夫人,我回来了!”归来的人一心喜悦,疲惫的面上展露出苍白的笑容。回来的是傲绝,说完这话,没来得及等马止住脚步,便落了下来。不是轻快自如的从马背一跃而下,而是身形难以自制,往斜里跌将下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一种不祥的预感,立时电般击穿了她本有些混沌的心境,傲夫人已是泪如泉涌,一边去往他的身边,一边忙的去拭眼边,怕泪模糊了双眼,看不清眼前人。 傲绝挣扎起来,扶着还回身边的马,勉强站稳身形,他太累了,一身扑扑的风尘,似有几千斤的重,压着彼此的心。这一刻只想早点去睡,但又怕一躺下去,再也睁不开眼,看不到心爱的妻,不能和她倾诉满心的话语。握住她手,笑了笑说:“你又瘦了!” 望着他疲惫的面容,傲夫人珠泪纷乱,任由秀面被打得雨淋了般的湿,哽咽着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傲绝抚着爱妻的鬓边,笑容渐渐有些凝固:“你又哭了!”低头看了看她腆着的肚子:“我们的儿子,他若知道你又哭了,一定会责怪我的,责怪我没有照顾好你,使你,使你伤心落泪!” 不觉然间,听他说话,竟是有些很吃力的光景!握着他的手,只觉得他的血液在沸腾,滚开的水一样烫,忙的抬头再仔细看他的脸,他的脸骤然之间变得死灰一样惨淡,一缕血色从嘴角溢出,犹然散发着热气,袅袅而动,竟是真似烟般的真切。不禁呆住了,怔怔的退开两步。目光一点点的往下移,最后停注在他的胸口。他的胸衣不知何时已被染得通红,涌动着灼人体肤的热浪,那血渗透衣衫,往外汨汨直冒,真如沸了一样,热气腾腾。 “你受伤了!”傲夫人的心当时好像被尖刀剜了去一样,几乎没有昏晕过去。看着他胸上涌泉一样般往外奔流的热血,摇着头说:“这不是真的,和爹受的伤一样,难道,”几乎有些语无伦次:“难道也是伤在‘玄铁重剑’之下!” 傲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前:“没错,是和爹受的伤一样,但却不是伤在‘玄铁重剑’之下。事实上是遭魔兵“赤焰”所噬,才会有这种伤势。” “天下第一魔兵,‘邪兽赤焰’?”傲夫人听说,呆住了:“那么,如此说来,当年伤了父亲,盗走始才出炉之剑的罪魁祸首,不是我的师兄了?” 傲绝点了点头:“对,不是他。公子飘零,乃负‘月夜花神’之名,尽美之誉,岂是假人虚赠之言,如许脱俗人物,怎会自贱身份,作那夜半盗匪。” 傲夫人的眼中之泪,更是难以自止,心下的悲痛也放肆了起来:“那么说,我们起先是误会他了!” “是误会他了。”傲绝不无愧色的说:“玄铁重剑是用沉埋在千尺冰层之下的万年古玉,造铸而成,其性至冷俨然如冰,伤在其下,血脉立时冻结,根本不会有半点血气的渲染。” 这种事情傲夫人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肯相信,再次用十分审视的目光,上下的打量了回眼前的这个人,一边后退,一边摇着头说:“怎么可能,我就亲眼看到过,被那玄铁之剑的气息掠住过的人,血色立时溅开,洒满全身,整个跟血人一般。今天你在这里,怎么又说它之伤人,不带一缕血呢?你一定是在骗我,想要我原谅那个人!” 傲绝望向她的目光之里,透出无数的哀伤之情,许多悔意掺加其中,叫人看了忍不住生出怜悯之情。只听他幽幽的说道:“当年八百壮士,远赴塞外取铁,登临天山,用尽办法也凿不开那用以封存玄铁的永久冰壁。没奈何之下,他们就沥洒热血,用生命之火将之烧融,才使玄铁出世。其性虽然至寒,可它的心却因此变得无比热烈。你看到的那些血,其实是剑的抛洒啊!” 这几句话他说的很轻,但响在他妻子耳边的声音,犹如焦雷,她仍是撑着不肯相信,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却,手一点一点的从他手中滑落:“这么说来,早在事发当晚,你已知道凶手另有其人?” 傲绝不在想隐瞒什么,如实的说:“是的。” 傲夫人心都裂开了:“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傲绝低下了头:“因为我喜欢你。” 傲夫人终于按捺不住心下的怨怒,大声的哭喊着问他:“那和这又有什么关系?” 傲绝再次举目起来,望着她满目悔恨的说:“因为你爱他。如果你们之间不产生嫌隙,我便无从走进你的心里。” 忽然之间,傲夫人只觉浑身发冷,眼前这个男人也变得极为陌生:“仅仅是为了这个,你就一手策划了这个阴谋,甚至杀害自己的父亲也在所不惜吗?” “不,”傲绝向前走了一步,想追她回来,却一阵眩晕,已自力不能达。身形晃了几晃,险些没有栽倒。喘了好一会,才平下气息,对她说道:“不是这样的,那夜事出突然,任谁也始料不及。父亲遭难,饮恨在剑池之畔,令我悲痛万端,以至于思虑混乱,难以冷静,才对事情判断不清。待寻思到父亲胸上之伤是‘赤焰’所留之时,夫人已对师兄起了嫌疑之心。我一时私心蒙蔽,便瞒了下来,放任了事情的随便发展,以至于酿成了夫人的大恨。” “你骗我!”傲夫人在江湖中出了名的心性高傲,怎生受得这欺瞒,指着他说一字一钉的说:“我恨你!”声音颤抖,已经有些嘶哑。心中的哀思和对他的牵念,尽然化转成了悔恨,想到师兄当时凄绝的眼神,才刚要收住的泪,“哗”的又涌了出来,哽咽着说:“你知道吗,因为你放任的随便,断送了我们师兄妹十四五年的情义不说,还使我刺穿了他的心,他说不定都已经死了!我恨你。”傲绝捂着胸口,喘息不已,想再往前挪动一下,都成了奢望,长叹了口气,黯然说道:“夫人,是我对不起你,你恨我也好,骂我也好,都是应该的,本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我在昨日已该死去,荀延到今日,只想跟你再见你一面,看一眼我们的孩子。向你澄清飘零师兄的这一段莫白之冤。并无太多望求,更不敢奢望能够得夫人的宽恕。” 举手起来想召唤她过来,血已从口里涌出,再想唤他一声,又是不能!直将满目牵眷,付却平生,无奈的倒在风前。 “你起来,我不让你死!”傲夫人眼睁睁的看着丈夫倒下,痛不欲生,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地上,守在丈夫的身前,无语凝噎:“你起来,你还没有告诉我,仇人到底是谁,我也还没有骂够你,我心里还委屈着呢!”泣不成声,双手捧着脸,那泪呀决堤的大江一样,滚滚不止,从指缝间涌出,顺着手边淌下,溪流河涧之势也莫过于此而已。 现今的剑筑只有靠两位傲夫人当家作主了。 一位傲老夫人,一位傲少夫人。傲少夫人就是傲绝的妻子,飘零的师妹,“飞天仙子”剑舞。 傲老夫人便是傲绝的母亲,傲老庄主的妻子,“火凤凰”雷婷。 落叶归根,狐死首丘。傲绝怀着一颗歉疚之心,用不死的信念支撑着伤残之躯,终于回到了家。坠马门边,虽是有憾,总算无恨了。 剑筑的低调举武林尽知,庄中之人的情绪低调之程度,已然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出奔半年有多的少主回来了,庄里没有一丝攘动;他死了,庄里依旧没有一丝攘动。莫说哭天抹泪的悲戚之声,连缕低低的幽怨之泣,也很难听闻得到。匆匆铺设好灵堂,把亡故之人停放妥当,门楼上挂上孝缦,在檐前、屋角和走道两旁,缀起八角的小吊笼灯,微微寒芒,凄凄的透出些哀光,所有悲意也仅是如此而已。 剑舞醒来的时侯,安然的躺在舒适的大床上。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看她醒来,守在床边的傲老夫人才终于放下心来,握住她的手,关切的问:“我的儿,你感觉好些了没有?” 剑舞望着她,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流。 傲老夫人叹了口气,安慰她说:“我的儿,你好好躺着,这仇为母一定会报的!” 剑舞的泪更加肆虐,拉着她手说:“他是伤在魔兵赤焰之下,爹也是。” 傲老夫人低下了头:“娘知道你心里苦,让你一个人误会你飘零大哥这么久,为娘心里也很愧疚。相信为娘,为娘一定会还他个公道!” 看她面上神情,听着话语,分明她也早已知道真相,只是没告诉自己而已。本想问她究竟是为了什么,不在当时告诉自己。念及新丧的夫君,又把话语咽了回去,什么也没再多说,闭上眼睛,只默默的使劲流泪。傲老夫人见这光景,知道多说无益,拍了拍她手就起了身来,默默的退出房间。 是夜,天外风清,云边月冷。 大院里没有一个人走动。 风前,小八角灯轻轻的摇。 傲老夫人来到前堂,一个人守在儿子的身边,静静的等待。 夜已深,月已斜。 一阵细风,掠过厅前,几片落叶,随之飞翻。 有人击节作歌,长天辽阔,星空一抹,万里荒寒。 “旧事卷尽,拭却怀中血如泪。去岁相思,仍作去年灰。 拾路重来,灯前事仿非。怎相随?昨夜秋风,吹往何处归。” 歌声起处,人影恍惚,一个身形若明若暗,徘徊门边,似是异世的亡魂,游离在此。怅望厅中,往复良久,未曾驻足。 “旧事卷尽,拭却怀中血如泪。去岁相思,仍作去年灰。 拾路重来,灯前事仿非。怎相随?昨日秋风,吹往何处归。” 傲老夫人望着儿子的遗灵,平静的像是一个看着婴儿入睡的母亲,没有悲伤不说,反而映显出几许幸福的笑意。抚着他的脸,心里在想:“再像你的父亲一点该有多好啊!” 听到这歌声,笑容立时凝止,收回那美好的回忆,目光转向门边,迎对来人。 一看到她的容颜,门外那人触电似的呆住了,眼里闪着欣然的泪光:“婷儿,真的是你吗?” “是我,”傲老夫人一步一步走上前去:“是我,‘火凤凰’雷婷。赤焰尊者,别来无恙?” 那人苦笑了声,低下头来。 “你老了。”傲老夫人在他面前丈把远处,停住了脚步。 那人抬起头来,看着她的脸,目光怔怔的:“是的,我老了。而你,仍然和二十二年前一样美丽,一样令人心动神移,令人痴迷不已。” 他的确老了,鬓边霜染,老须斑然。痴痴的望着傲老夫人,缅怀往昔,云烟旧事,固然无奈了些,却也有许多幸福。思到动情之处,苍老的面上也展现出几缕温柔的笑意,有点像是在梦游了。 “你知道吗,婷儿,这么多年来我无一刻不思念着你。梦中醒来,犹自呼唤着你的名字,往往泪沾半边枕。”望着傲老夫人,目里的爱恋比之当年,更加的热烈:“你知道吗,可曾听到了我的心声,感觉到了我的心跳?” 傲老夫人何曾真老,四十才又多度二载春秋而已。提起“火凤凰”这个名号,在江湖中少有人没有听闻过。二十二年前,喧妍芳华盖尽天下名花,令无数英雄痴迷成狂。她的“凤血之刀”,也是当今驰绝天下的名器,独具其神,握在手中,不见其形,只见火凰之灵。 才刚十岁的时侯,傲老庄主,也就是傲绝的父亲,已经钟意了这个比自己还大二岁的女孩,发誓要为她铸造一柄神兵,历时七年,费尽周折,苦心不负,终于成就了这刻着他最深爱意的“凤血之刀”。 遥想当日,自己也才十二岁,那日随父亲来到剑筑,求祭神兵。只因为听他说喜欢自己,就很不屑给他说:“你若真喜欢我,就自己动手,凭着真心给我铸造一柄与世无双的兵器,而且终其一生,只能为我一人所用。如果你能够做到,我就嫁给你!” 本是童稚之言,随口说说,他就牢记在心,并以如此少小之年纪,奋发进取,七年之间,历尽艰难,在自己的情感最为失落的时候,将之捧到自己的面前。如此,又怎的会不因之而感动呢?念及这里,泪已将流。 凤血之刀的神异,不但可以与主人的心灵融通,还是一个不老的传说。心若在,情就在,没有不老的红颜,却有不朽的爱情。而那刀就是最美爱情的呈露,它是不老的,所以雷婷也不会老了,因为这刀已是她灵魂的一部分。 赤焰尊者并不能明白这些,他深爱着雷婷,二十年如一日,却不懂她的心。她现在流着的眼泪,已是对二人当年之情的最后祭奠,摇了摇头说:“没有,我什么也没有听见。打从你决定遵从父命,接过赤焰之剑,成为千杀门首席第一杀手开始,我已将你这个人,从我心里抠了出去。我现在所知道的只有四年之前,你杀了深爱着我的丈夫,又在四年之后的今天,把我唯一的儿子也害死了。” “你的丈夫?”赤焰尊者笑了:“你是说那个把孩提时代玩笑当真,埋头苦干七年,为你铸成专属神兵的木瓜小子吗?”目光闪动,忽然之间又充满了仇恨:“你说他是你的丈夫?” 雷婷看着他因为恼怒而扭曲的脸,没有说话。 “你说他是你的丈夫?”反复的问着同样一个问题,因为不愿承认那个唯一的答案,又非得要去面对这个问题。越是这样,越是令他狂燥不安,血脉贲张,脸也涨得通红,眸子里火焰扑腾,气息难平:“你说他是你的丈夫!”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你说他是你的丈夫?”直笑得热泪盈眶,前俯后仰:“你说那个剑术修为低级,连我一招也接不了的窝囊废傲孤,是你的丈夫?” 雷婷泪痕渐干,目光变得有些发冷,点了点头:“对,我的丈夫就是他,那个可爱的小木瓜,那个几乎不会使剑的铸剑师。” 赤焰尊者的笑容渐渐的凝滞了,瞪着眼睛咆哮起来:“我不相信,你说的一定不是真心话。他不是你的丈夫,他是强盗,他是土匪,他把你从我的身边抢走,我恨他!” 之对于他的暴怒,雷婷的情绪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淡淡的说:“我的丈夫傲孤,性情温柔,不曾与人争抢过什么。是你当年放弃了我们之间的感情,选择了赤焰之剑,继承家族之志,肆逞魔兵之凶。我因凤血之心真诚而感动,决定下嫁于他,践行少时承诺。各有归宿,本是结局圆满。你到底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非要一再苦苦相逼?” “不,”赤焰尊者全身发颤,竭斯底里:“不是的,你爱的人明明是我,不是他。他是个窃贼,他趁你心迷茫之时,偷走了你对我的爱。他不是你的丈夫,你应该是我的妻子才对。”奋力的争辩着说:“我做这些是对他的惩罚,你不应该为这个阻碍我们相爱的坏人,怨恨我仇视我。说不定正是他从中作梗,当年我们才会爱的那么辛苦。到了最后,你不是迫不得已的嫁给了他吗?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那个坏蛋从中使坏,才使你我天各一方,二十二间不得相见。” 雷婷相信他的脑袋已经被赤焰的毒火烧坏了,实在不愿和他因这个问题,纠缠个没完。不过还是觉得有些事情,应该让他知道。整理好心绪,很平和的跟他说:“四年之前,你夜闯剑池,掳剑不说还杀人灭口。我一眼就认出了我夫胸上之伤,是遭魔兵所噬。当时,我很难过,欲哭无泪。仅存一息的木瓜小子却让我不要寻你报仇,说这样会使我更难过。还告诉了我一个我认为,只有我一个人才知道的秘密。我当时才完完全全的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爱。也是从那刻开始,我也完完全全的认可了他这个丈夫。你相信吗,结成夫妻十八年,他没碰过我的身子一次。” 赤焰尊者当然不肯相信,眼睛瞪得几乎要迸将出来:“我不相信,那个卑鄙小人,绞尽脑汁,用尽手段就是想要得到你。怎么可能会留着你的清白,要不傲绝那个小杂种怎么会出——” 说到这里,忽然噎住了,想到那件事后,再也说不下去了。目光望向门里的雷婷,摇着头不肯面对那个真相:“这不可能,这不可能,那个小子长的那一点也不像我,分明就是,就是,”看到眼前不远躺着的傲绝的脸,这脸跟傲孤也无一分相似,就是和雷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由是又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似的,拼命推脱:“看,他就跟你像。”挤出了点笑容,心里使劲的告诉自己,这孩子跟自己没一点关系,是百分之百的傲氏血脉。 看他那表情,雷婷满目不屑:“这都不在重要了,现如今我只认为这个孩子是我和他的亲骨肉。你杀了我的丈夫,和我们的儿子,傲家差不多也算绝后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赤焰尊者说道:“我也不想这样,他们的死也令我很无奈。我并不想染指这里的任何一件东西,只想你回到我的身边。” 雷婷反问了一句:“让我陪伴在杀我夫君、弑我亲子的仇人身边吗?” 赤焰尊者又恼了:“傲孤不是你的丈夫,凡是傲家的人都得死!” 雷婷又问:“连我的儿子也一样?” 赤焰尊者怔了怔,咬着牙说:“凡是身具傲氏骨血的人都得死。” 语气虽然很是强硬,可眼神已忍不住往傲绝静谧的面上瞟去,闪烁不安,到底还是有些心虚。 雷婷叹了口气,说:“傲氏已经三代单传,傲孤父子也已经死了,傲氏一脉已经断绝,你心中的仇恨也该消解了吧!” 赤焰尊者摇了摇头:“不,傲家还没有绝后,你儿子不是已经有了遗腹之子吗?这个孩子也一定得死!” 稍迟片刻,看了看雷婷又说:“纵算傲氏的血脉已经完全断绝,那剑筑之中也还有人吧,这些人也是已经被列入了死者名单的。” 雷婷总算知道夫君之言不假了,这赤焰之剑的凶险程度,比之弑心之剑简直不向上下,都能令持有者心智俱丧,成为它们的傀儡,最终沦为杀戮工具。绝望的问:“究竟要怎样,你才肯罢手?”­;; 凤血之刀 赤焰尊者低头想了一回,最后对她说:“只要你肯回到我的身边,除了赤焰之剑,我什么都可以放弃。”­; 雷婷说:“如果我说不呢?”­; 赤焰尊者面上的肌肉抽搐了下:“那么他们只有死。傲孤的孙子和剑筑所有的人!”­; 雷婷低下了头:“或许会有另外的一个解决方法,我既不用与仇人相伴,其它的人也不用担心会遭杀害。十八年后,剑筑也可再度复兴。”­; 赤焰尊者摇了摇头:“相信我,你想象出来的那种好办法,不可能会有助于解决这件事。”­; 雷婷抬头看着他,目光一动不动的问:“如果你死了,这一切问题便可全部解决,不是吗?”­; 赤焰尊者怔住了:“你说让我死?”­; 雷婷点了点头:“是的,我要杀死你。”­; 缓缓抬起手来,手中光影浮动,一把血色长刃渐渐呈露出了它的形貌,纠缠着缕缕光焰,顺着她的手臂往上蔓延,一身纯白的素衣,旋即化转成了血之鲜红,如火燃起,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团奇异的光焰里。­; 再看她手中的刀,不知何时已经全无,传说中的凤凰浴火重生,此刻火已燃起,刀已涅磐,人也该将重生了。飘起数尺,俯望下面,语声清冷:“收起你的妄想吧,别在作梦了。曾经的所有,因你之爱也好,因你之恨也罢,在这一刻已经烧化成灰。你若仍不觉悟,只会痛苦着死去,永远也得不到救赎!”­; “凤血之刀,”赤焰尊者的心彻底的死了,方才知道曾经失去过的她,再也寻不会来了。忽然想哭,只是又哭不出声来,于是他便又笑,笑得热泪盈眶,笑得前俯后仰,笑的一身悲伤。抬眼前来,往着悬空浮立的人,一遍又一遍的念叨:“凤血之刀,凤血之刀!”­; 那刀分明就是雷婷的心,一缕火焰,一缕血红,一缕燃烧,一缕血痕。­; 鲜红的血,火一样的刺目,火一样的刀光,也是血一样的刺目。映照着仇恨,从她眼里淌出,垂落过颊,在那苍白的秀面上,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像是一笔浓彩,勾勒得恰到好处,原本浮立在空际的她,已经风情万种,这样看来,更是添上了许多妖艳之态。­; 仇是傲老夫人的仇,恨是赤焰尊者的恨,一个疯了一样爱着她的人的恨,仰望着上空,目眦欲裂:“你要杀我,你竞然要杀我?”傻了一样的点着头:“好,好,好,你就动手吧!”举目再看她的脸,那容颜啊,多么的令人牵眷,多么的摇人心旌。又忘了心中的不满,举起手来想要去触碰她下,看一看真不是真的,忘情的问了一句:“婷儿,你是千年修行的妖吗?”­; 他不忍再看,又低下了头,先前涌动着的愤恨,此刻也冷却了下来。忽然之间,变得十分忧伤:“你要杀我,我绝无言语,可是我不要死在这刀之下。我恨傲孤,凤血之刀,是他一手成就,死在其下,我不甘心!”­; 雷婷的眼里只有一抹深黑,不见眼白,也分辨不出瞳孔,更看不出来会有情绪的波动,只是眼中血一样的泪仍在流淌,身上的火焰开始收起,在背后燃烧的更加炽烈,两道光羽左右伸展,拍打之中,化转为翅。­; 听了他的话,伸出手来,舒开握着的拳头,丢下一片羽毛:“这是对你的宽容,也是对我的救赎。只有凤血之刀的锋刃,才能割开包裹着你心灵的黑暗,才能切断魔兵对你灵魂的纠缠。觉悟吧!”­; 望着那片轻轻落下的羽毛,赤焰尊者忍不住伸开双手,接住了它,捧在胸口边,明明知道那是致命的诱惑,仍然不忍它落到地上,沾上尘埃。凝望良久,暗自嗟叹:“这就是我们曾经一起作过的最美丽的梦啊!”­; 泪落下来,滴到上面,九彩之羽,忽然点燃,化道火光,冲起几丈,纠缠着无数的怨息,烈烈旋转,绞碎了那个梦,也绞断他的生命了!­; 接着,一声刀响轻轻掠起,一缕杀机随着凤鸣之声的落逝而隐去,所有的一切都化散了,就像梦一样不可捕捉!­; 赤焰尊者怔怔的退了一步,双手仍然捧在胸口,胸口处血如泉涌,湿透了他的胸衣,淌满了他捧着的双手之后,又顺着手边,抛洒下地!­; 他的血似是在沸腾,落到地上,“滋滋”作响,烟气腾腾,升到半空,“轰”的一声,从里炸开,在他的脚下,一团烈火立时窜起几丈!­; 在这新生的火里,赤焰尊者流下了最后一滴泪:“我死了,并不能代表一切都会结束。剑筑仍然免除不了灭门之厄,傲氏一脉终究要会被断绝!”­; 话音始落,一声怒吼便又扬起,只听“噌”的声响,一头怪物已从他面前的火里窜将出来,扑到雷婷七尺近前,呜哮如雷!­; 这是一头什么样的怪物啊,浑身冒着火,头顶尖角,背脊生刺,逆鳞倒生,身高逾丈,龇着尖利的长牙,气势汹汹的扑了过来,呼吼声中,火从嗓门里往外飞翻! “魔兽赤焰!” 雷婷背后双翅轻振,身上之火再次燃起,心意改动,那火竞是如冰一般凝结了起来,形成羽状甲衣,护遍周身,九光流移,绚彩夺目,手中刀魂化聚成形,准备决死一战。 赤焰尊者的血已流尽,在他面上已经寻不到生命的色彩,淡淡的颜容飞灰一样轻渺,走上前几步,拍了拍赤焰之兽:“你无须发怒,能够死在婷儿的刀下,我虽死无恨。”望着雷婷目光闪动,流露出无限深情,说道:“凤血之刀,如是你心,情义牵连。你心有我,杀我之时,也是在割自己的心。我看见了,你的心在滴血,血尽之时,也是你香魂化归之时。既然生时不能共接连理,就死了后做对鬼夫妻吧。我不走远,等你团聚!” 生命之火已将燃尽,当最后一缕光芒在他胸上熄灭,人也仰面倒去。尔后良久,才慢慢的闭上了满目牵眷的眼睛。 赤焰魔兽是赤焰之剑的元灵,竟然能够以这种形态现身出来,着实很令雷婷感到惊讶。瞧它似是听懂了赤焰尊者的话了,真个退了回去,绕着他倒下的躯体,转了几圈。待之气息完全绝尽,确定无望再生之后,如是怀着极深的恨意,仰天嘶吼,怒彻宇中,震得屋瓦抖动。 回转过头,又朝雷婷一阵“嗷嗷”乱叫。 望着已经死去的赤焰尊者,雷婷心下委实揪疼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爱着这个偏执的男人,只是这样的问自己,这二十年来,自己还没能把他忘掉吗? 举起的手,缓缓的垂了下来,刀光明灭,最后消散在袖口之畔,顺着手腕,有一滴血落了下来。 静寂凝固了所有的感觉,一小滴血着地的声音,仿佛也如金钟撞响般冲击耳膜。赤焰兽似感触到了什么,抬头望了望空中的雷婷,轻呜了声,又低下了头,用嘴推了推赤焰尊者,再次确实他没醒过来,方肯罢休,掉转过头,跳将出去,卷起道火光,独自去了! 即便灵神能以这种形式出现,它现在仍然不过是一把剑,失去了人的操持,根本什么也做不了。居然还会发怒和作出留恋之态,这便不在是一柄剑的本元之神那么简单了。名成天下第一魔兵之讳,果然有其神异之处,也难怪当年会使那人如此难以割舍,抛下自己选择了它。感念之际,收起了火辉之翼,解去羽甲,轻落下地,瞳孔开始渐渐回缩,血之泪痕也隐没而逝,秀面之上又归回了当初净白。整个人恢复常态,只见素衣飘飘,清白如银。迎着门外吹进来的风,长发抖散,倏然如仙。 剑筑处事的低调,一定程度上又与武林隔绝,除了剑祭,一应大小事从不与外界通知。似老庄主的辞世,少庄主的接任,这等大事也风传不到江湖上,况乎一应的婚丧嫁娶之类琐务。今夜之事,除了当事本人,只怕再无一个能够明清就里。多年之后,也必定又是传奇。 平静可以很快恢复,真正的危机才刚开始,相信另外一人,又已受命而来,不出三天,必然会再度向剑筑出手。 “我死了,并不代表一切都会解束。剑筑仍然免除不了灭门之厄,傲氏一脉终究要会被断绝。” 雷婷怅望远天,心下记念着赤焰尊者,临死之前说的那句话,沉思良久。低头看了看袖边,又有一缕血痕滑落了下来,适才相信真的也伤了自己的心。思虑顿时惹满襟怀。 儿子故后,庄中无主。儿媳身怀六甲,如何操持事务。赤焰尊者是千杀三尊首席,他之一死,千杀门更是不肯罢休。修为与他不相上下的,光知道的就不下十人,个个歹毒无比。似自己伤在心上的人,无医能治,血一滴接着一滴不停的流,三二日后也将枯尽,如何再来守护剑筑? 剑舞静静的躺着,任眼泪从枕边滑落,湿透双睑,望着帐顶发呆。她想了很多,往事就像一幅活动的话,一幕幕的展现在眼前。总是在万分伤痛的时候,想到师父,那个和霭慈祥的白发老人,想着和师兄一起偎在他膝下时的情景。那种温馨,此刻思来,更加觉得难能可贵。 而如今他们又都在那呢?师父说去海外寻找仙山,已问道多年,苍海冥冥,何处又能传来音讯。 可师兄呢,当日一去,风烟已然沉绝了整整四年,是生是死,犹未可知。那一剑啊,直从他的胸口穿过,血流如注,他一头的长发,只在瞬间飘如雪白。天下人的非议,他都可以置之不理,怎奈自己是他最亲近的人,也这样的伤害他,他承受得来吗? 又想到了傲绝,先时的一腔怒火,又无由恨不起来。他纵有许多不是,可爱自己的那颗心仍是真的。如此年纪轻轻就夭亡泉下,难道老天真要绝他傲氏一脉吗?抚了抚腹中的孩儿,梦又转回到了三年之前。三年前她已做过了回母亲。那是她为傲绝生的第一个孩子。只可惜这孩子的福气,比他母亲的福气还要薄,才刚降生于世,不及睁开眼睛望回母亲,即遭劫掠,被人掳走,自此下落不明。是生是死,更是不可得知! 所以她悲伤。 她师兄比她更悲伤,以至于年纪轻轻就白了头发。他现在也才不过二十几岁而已。那脸上的苍桑,却已似经受了七十年的风蚀霜侵,岁月刻写在他脸上的不幸,乃是无尽的哀伤。 他久已不在江湖。他叫飘零,字如许。因为还在襁褓之间,双亲已经亡故,他师父把他从死人堆里捡出来的时侯,眼前景象一片凄然。时节又逢晚秋,只见花魂销惨,百草寂寥,感怀在心,就叫他“飘零”了,看着眼前如许的景致,索性就把“如许”二字添在他的名后,权当其字来用。 “飘零如许,如许飘零。” 飘零立身在高高的崖畔,俯瞰谷下。谷中花意衰尽,一径落叶,油然叹道:“又是一个深秋。”目里萧瑟,亦添几许。 在他身边,紧紧的偎着个孩子,三岁来大的模样,抱着他腿,探着身子也往下看,看了良久,没见什么新意,就问他说:“飘零伯伯,你在看什么?”然后仰起脸,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等他的回答。 “我在看秋。”飘零这样回答。举目远眺,荒烟漠漠,风尘久远。只是不肯低头看这孩子。因为这孩子长的太像她了,眼睛、鼻子、眉毛、脸蛋、还有这问人时的语气和等待回答时候眼神,跟她小时侯根本就是一般无二! “秋?”那孩子又嗡声嗡气的问:“秋是谁?” “‘秋是谁?’”童趣若然,饶是飘零满心失落,也为这天真一问逗笑了,于是就很认真的给他作答:“是这,”指着谷底的落花,半掩着径的黄叶和崖畔边沿的枯树说:“是这萧瑟啊!” 那孩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回,又转望向他的脸,目光愣愣的摇了摇头:“我不懂哎!” “你当然不懂了!”后面一个温婉的声音笑着说:“你才这么大,会懂才怪了呢。” 那孩子听到这声音喜不自制,忙转头过来回看,只见个黄衣女子轻步走来,忙的使劲摇飘零的腿:“伯伯,快看呀是雍仪姑姑,她来找我们了!”也不管他回头看了没有,三步并作两步朝那女子跑去,一边摇着手,一边问:“雍仪姑姑,你是来叫我们回去吃饭的吧。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你猜猜看,”那女子细弯柳腰,把他揽到怀里,一把抱了起来,捣着他的小酒窝窝说:“若儿又想叫姑姑给你做什么好吃的呢?” “嗯,”那孩子叫“若儿”,今年三岁,一个满脑子稀奇想法的孩子,抱着小拳头,歪着脑袋假装在很用力的想:“姑姑今天会做什么好吃的呢,叫若儿猜的话一定时‘秋莼炖白鲈’,‘清蒸大花鲤’和‘松菇煎鸡腿!” “小吃嘴猫,”雍仪一笑,春风为之荡漾:“真聪明,一猜就对。姑姑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菜,这几天你可有什么成就,说来听听,叫姑姑也高兴高兴!” 若儿一副男子汉模样的拍了拍胸口:“当然有了。若儿老早就把飘零伯伯新作的那支古韵长歌,熟记于心,不但会背诵了,而且还能像伯伯一样吟唱了呢!”显得很是自豪。 飘零走到近前,把他从雍仪怀里接过来说:“姑姑忙了一早上了,肯定很累,应该让她多休息会。过来让伯伯抱抱。小胖猪猪,这么重了还只念叨着吃。从明天开始,跟伯伯一起练习使剑!”目光转望向雍仪,笑了笑说道:“天天叫你费心干这些事,真也太难为你了。这小家伙是越来越会卖乖,以后只怕会更加折腾人。你若不早些抽身离开,只怕大好光阴会被他的油嘴滑舌消磨殆尽。到时莫说复国,便是看看旧疆图也会觉得意气消沉呢。说实在的,灶堂之间实非锦鸾歇羽之处!” 雍仪听着,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很有意思的问:“我可以把这理解成你下的逐客令吗?” 飘零低下头来,呐呐的说:“你给我做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是一个有理想的女子,身上又负注着家族的期许,几代人为你而守望。倘若因我之故,使岁月嗟跎,一事未成。我可该如何是好啊!” 听说这话,雍仪笑得倒是很开心。还赖在飘零怀里的天儿,几句话的功夫也等不及了,一点都不甘寂寞,扭着身子故意挡住飘零的脸,拍着手连叫几声“姑姑”,说什么也要把全场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姑姑,你不是要听若儿唱歌吗,若儿已经准备好了!” 看着他娇俏的模样,雍仪面上的笑容更加的绚烂,忍不住想去摸他那粉嘟嘟的小脸蛋,满心怜爱的说:“若儿真乖乖,那就给姑姑唱吧。也好让姑姑领受回你飘零伯伯的文采风流!” 小家伙自是满口应承,一心花开。清了清嗓子,又整了整表情,弄得煞又模样。尔后才准备开唱,未了又向雍仪扮了个鬼脸,挤着眼睛说:“姑姑你可一定要听好了,回去好给天儿说说是什么意思!” 童声稚气,情怀无邪,若是模仿,倒也有几分真像。只听歌声凄切,五六句后,令人动容。 “暮秋之曦,白露依依,苍苍黄芦,翻覆而起。呦呦风鸣,浅唱如语,缠绵之曲,似我心意。 荒水潺潺,无限悠远,个中思念,恹恹无期。铮铮铁剑,破穿我胸,当时之情,莫说莫言。 遥忆当年,爱慕君颜,执手相看,深情款款。世事翻覆,好景难留,转眼之间,竟成梦幻。 寂寂荒滩,了了人烟,我心未泯,徘徊流连。望水那畔,丽影翩翩,洛神起舞,请邀相伴! 浅浅水前,盈盈之间,想要跨越,踌躇未敢。仙人清韵,离绝凡尘,贪嗔之心,岂敢扰乱。 眼前之人,似幻似真,旧忆难却,苦闷至令。此中殇触,一言难尽,垂首回顾,泪水簌簌! 垂首回顾,泪水簌簌!” 一曲终了,余音未绝。如此长歌,籍情辗转,真亏他个孩子能描募得如此真切。开始听他吟唱,觉得好笑,但一体味其中情致,童稚之声婉约诉来,亦是很动心扉。 飘零并不曾教他唱过这支歌,但情思在风月触动之时,每每忘情而歌。这一支也是即兴之作,自己也已忘了。想是他一旁听着,自个学来的。只听他复再唱起,歌声如旧,声韵凄清。因是幼小孩童,心下并无哀意,只拟音容节调,含发字面上的表意,未拂心弦太重。若不,想来自己早已满襟泪花。 雍仪就那么静静的听着,伴着飘零,一起转下崖来,抱着若儿,回往住处。一路无言,情思怅然绕在那歌声之间。 他们的住处就搭建在崖下的小河边,几间茅舍,木槿篱笆院落,三间主屋,两间侧房。院边上一株秃树,几根枝杈干巴巴的杵着,诗情不足,萧索有余。 屋后一道深涧,风从涧底掠过,一到了这个季节,就没日没夜的呜呜作响。小河就在屋左经流。河那边是一周遭芦花荡,荻花纷繁,起起伏伏,摇晃不定。屋右一道石径斜下,穿过一片黄杨树林,就是莽莽无尽的千重大山。 这个地方,地处偏远,幽闭在深山之间,人迹罕见。今天却来了位客人,着实令人意外。站在篱笆的门边,望着他们,一身倦怠。红衣飘在风前,好似一团火,但看她面上的凄切,实在是比凝冻的冰,还要寒凉。 走进几步再仔细看,红衣渐白,上面一层火辉正在渐渐褪却,原来她衣上的红,就是真正的火啊! 看清她的面容后,飘零止住了脚步,早已波澜不惊的目光里,又惊起了不小的漪涟,有些激动的问道:“你是剑筑傲夫人?” 那女子点了点头:“是的,我是雷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女子,目光最后才落注在他怀中抱着的那个孩子脸上。油然问了一句:“这是你们的儿子?” 飘零听说,低下头来,看了看那孩子。 雍仪说:“不是。我和飘零并不住在一起,我不是他的妻子,他也不是我的丈夫。虽然他允许我留在他的身边,我也很喜欢他。” “那这孩子,”雷婷看着那孩子,眼睛里分明闪动着异样的光芒,是惊喜又是惊讶:“那这孩子是——”怎么越看越熟悉,那脸庞、那眉目、那鼻唇,都分明像极了一个人! 雍仪看了看那孩子的脸,又看了看雷婷,平静的说:“他是剑舞的儿子,你们傲家的骨肉。” “剑舞的儿子?”雷婷呆住了:“这怎么可能!”虽然自己看着也像极了剑舞,可就是不敢相信:“那孩子一出生,就飞来横祸,被人掳去,怎么会是他呢!” 雍仪笑了笑说:“塞翁失马,焉知祸福,被人掳去,实在可怜,不过幸好那几天有个脑残的家伙,在傲家门外徘徊,顺手又把孩子抢了过来,为着一个古怪的想法,不予归还,掖藏到这来了!” “是在说我吗?”雍仪话刚落毕,屋里就有个声音不高兴的应上了,跟着人也出了门来,身着短裳,黑色长裤,头发被割得乱短,腰里扎着个绿色的裹巾,上面斜插着把刀,用眼角夹了下众人,打了个饭嗝,也没再说什么,就自顾自的剔起牙齿。 傲若所见过的人,至今不过四个而已。雷婷是今日初见,那怪相刀客还算是故人呢。瞧见了他,傲若顾不得再多看两眼雷婷,长叹了声,表情夸张的失落了起来,低着头气息难平,握紧小拳头屏足气力,开始发起飙来,朝他大声叫道:“白吃剑客,怎么又是你,一来就把姑姑给我做的东西吃的一点不剩!” 那人听说,一瞧是他,眼睛也瞪得滚圆,立马扯起嗓子回敬了起来:“小子,对大恩人要客气点,要不是我把你带到这来,你有这么好的福气,天天享受如此美味佳肴,养成这样?” 打从傲若会说第一句话的第一个字开始,两人就开始了口水战争,有时侯甚至会升级到肢体冲突,当然每次都是以傲若失败,对手被雍仪海扁告终。 对此阵仗,飘零和雍仪司空见惯,实在是懒得劝架。傲若那里就肯罢休:“真是老套,没有一点新意的说词,怎么能让我接受你的抢吃行为!” 那人已经吃饱喝足,根本没兴趣和他斗嘴,冷哼了声,很是不屑的把脸扭到了一边。目光从眼角里扫向转面望过来的霜婷,说道:“终于找到这来了,我说你们的反应还不是一般的迟钝呢!”这一句话倒把雷婷提醒了,上下打量他回,问:“你是谁?” 傲若在那边仍然气息咻咻:“他是‘白痴剑士’,就会欺负小孩子的大笨蛋!”­; 白痴剑士 “小子,闭嘴!”那家伙可不懂得爱幼,瞟了他一眼,双手抄起抱到怀里,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明摆着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一想到美味的肥鱼和鸡腿,被这家伙尽收腹中,傲若就来气。又看他这副无赖表情,怒火中烧。挣开飘零怀抱,滑下地来,立身当前,扎住马步,握紧拳头,压到腰前,向他宣战:“有本事的不要以大欺小,过来跟我面对面的决一雌雄!” “又故伎重使了!”剑士瞧他那副嚣张模样,气得牙根痒痒,不修理他吧,心里过意不去,指不定他会闹到什么时候。修理他吧,没准才摸他一下,自个脑袋瓜子要被敲肿几个大包。目光一转,想到个法子,叫了一声:“双鱼,惊秋,你们两个也出来吧!帮我把这小子搞定,整天哇啦哇啦的,烦死了。” 里面应了一声,一先一后走出两个少年来,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约摸十三四岁,生得敦厚朴实。女孩身材高挑,眉目清秀,年龄可能要长两岁,玉立当前,风姿不说能胜过不老的雷婷,或是淳美的雍仪,但也并不是没的比。再做些修饰的话,相信也足以令天下英雄,尽皆垂以青目相望。 剑士尔后向大家介绍说:“这是我的两个弟子。师姐双鱼,师弟惊秋。我鬼斩石穿空身后之名的继承者,惊魂之剑未来的传人!”像是捡到宝了似的,得意洋洋。这类表情从来没在他总是气哼哼的脸上出现过,今日竟会夸耀起来自己的徒弟,有点叫雍仪感到奇怪,忍不住多看了两个少年几遍,目光之里倒也闪现出不少欣然之色。只是望向他们的师尊时,又多不屑,夸张的上下打量着他说:“你个白痴样的家伙,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可能教导好他们,根本就是在误人子弟嘛!” 剑士叫石穿空,不过雍仪还是喜欢叫他“白痴”。对于此二字,石穿空本人意见很大,纵算已被她喊过了几百次,反应仍然是很强烈,大声叫道:“混蛋,你才白痴呢!我是要成为天下第一剑豪的人,怎么能被冠以这样的称呼!” 瞧他反应还这样强烈,雍仪打心里偷笑,伸出舌头,作势呕吐。说出的话,更加的伤人自尊:“什么跟什么呀,还天下第一剑豪呢,连一个对手都没打倒过,还要授教徒弟,亏你好意思!” 石穿空最大的愿望就是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剑豪,还在十岁的时侯已经由师姐拟定了对手,当时名并天下的两位大剑豪:邪途至尊剑魔,正道王者剑圣。自打技成之后离开师门,也有十年了,性格勇烈,刚正不阿,路前不平就会拔剑,管他那路人物,看不顺眼就不客气,打倒强敌近百,致令黑白两道敬而远之,送了个“鬼斩”的称号给他。他倒不在意这声名的褒贬,觉得也挺适合自己,便欣然接受。经行江湖,旁人在侧敬畏也好,嘲讽也好,全不正眼瞧下。唯一受不了的就是,被人当成弱者来看待。 当今天下最了解他的人,无外乎两个,一个是他的授业恩师。另一个就是雍仪,她明明知道他最在意这个,偏偏就拿这个说事来故意刺激他,看他暴跳如雷怒恨不已的样子才开心。 提到“鬼斩”之名,雷婷倒是早有耳闻,勇武事迹难以胜数,最轰动武林的当数半年之前和素有邪途至尊称谓的剑魔之战,以长江后浪之态势,动摇昔日的武林台柱,大有要取而代之的气派。虽功亏一筹,实力却得到了全天下人的认可。上下打量了番孙儿口中的“白痴剑士”,正面迎望,很是谦和的宛言相询:“英雄既是在三年前亲身经历了那场变故,当也该知道些详情。如若方便,尚请据实相告雷婷几分。我剑筑上下,自当感激不尽!” 石穿空听问,想也不想的说道:“当时我看飘零那小子要死不活,荀延残喘了一年多,油尽灯枯的样子,好转无望。很令这个女人伤心难过呢。”言语及此,用目光瞟了下雍仪。 雍仪一边也在听着,看他目光瞟来,冷哼了声,很是不屑的把脸转到了一边。根本就是在说:谁叫你对我好了,我才不稀罕呢! 石穿空只当没看见,继续的说:“就想找个解决之道。我想关键就在飘零小子他那个师妹,即便去了剑筑,打算找他师妹合计对策。可你家宅第太大,殿阁楼堂,屋瓦墙院,一重又一重,而且看起来都差不多,到处一般相同。前面后面路道串连,一百条也不值。空旷荒凉不说,根本就是人烟绝迹。我在里面找了一夜,也没见到个人,天亮了后又困又饿,晒了会太阳,一下子就睡着了。醒来之时又是夜里,不过运气好些,找到了厨房,猛吃到快天亮,弄了壶酒才一消遣,糊里糊涂的就又睡着了。醒来后也不知道在那,边上不远打的不可开交。我去观望,就见你追着一伙人要孙子,宝刀展锋,一身是火,力抵十七个家伙。在你们的对话中得知,他们抢的孩子是剑舞刚产下的骨肉。在你被绊住后,我就跟着他们出了剑筑,把这小子从他们手里抢了过来,弄到这里应应急,试试看能不能救飘零的那条小薄命。” 听到这里,雷婷有些纳闷,就问:“此话怎讲?” 石穿空说道:“飘零是因剑舞之伤而气息恹恹,无非是因为太在意她这个任性的师妹了。这孩子是她师妹的骨肉,自然也是他所珍视的。我就拿这孩子的性命要挟他说:‘只要你敢死,保证在你咽气之前,扭断他的小脖子。’于是飘零那小子就开始珍惜生命了,一直活到现在。” 这种救人的法子,实在不敢叫人称道是好,不过对飘零这样的人,除了这个法子,还真找不来更好的手段,能使他重新振作起来。看他表情,和之对飘零的态度,委实不像有交情的意思,叫雷婷自己想,他这样做也只会是为了飘零身边的那个女子。 说起当年之事,错的还在自己。明明比儿子还更早知道杀夫凶手是谁,却仍然欺骗自己。等到儿子的性命断送以后才去恨他。杀了他,却使自己的心流血。倘若这也是爱的话,倒不如不爱的好。眼前的这个男人,为了一个因为牵挂别人的男人而憔悴的女人,做出拿剑舞儿子的性命作要挟,让飘零珍惜生命,好好的活下去。这倘若不是爱,那什么还会是爱呢。此时,他或许感觉不到自己正爱着,不过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自己的心意。 想到这里,雷婷也不想再多问些什么了,把目光转向雍仪,笑了笑说:“这个时候才应该是你最幸福的时刻。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都在你身边。固然不能说是圆满,反而正是那点欠缺,使你们心中平静,生活的如此和美。” 雍仪看了看飘零,又看了看石穿空,垂下眼睑略有所失的轻叹了声:“夫人说的也是。欲求不得,本身就是欠缺,欲求圆满,在圆满之后,终归又要欠缺。被爱纠缠,如撞入网,越是挣扎,勒得越是紧呢!” 对于这些,石穿空不是很懂,也懒得去弄懂,感觉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在边上找了个地方躺下,靠着墙眯上眼睛晒着太阳说道:“什么爱不爱的,我不知道,别扯上我就行。你和那小子要怎样就怎样,不关我的事。只要你不早早死去了就行!” 这话说的可不大中听,雍仪抬手起来,晃了下身子闪到他跟前,“哐”的一栗壳子就钉在了他脑袋瓜子上,口中说着:“死乌鸦嘴,白痴小子,又咒我死!” 之对雍仪,他打小就心存畏惧,明明知道她不是那个人,畏惧心理仍然摆脱不了。小时候被那个人揍惯了,八九年后遇见了她,三五句话没说,又被狠揍一顿。而且跟那个人的习惯一样,粉拳如铁,照着脑袋毫不客气。今个这拳也不知道是遇到她后的第几百下!那一拳打下,立时眼冒金星,耳边嗡嗡作响,感觉天旋地转,脑瓜子火辣辣的疼,用手一摸,起了好大一个包。脸色非常难看的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双鱼和惊秋跟着他有两多月,天天见他跟人家打架,不过从来没见他脸色有这么难看过。心里不禁有点虚虚的,记得半月前和人打架,一剑斩下,地都裂开了一道几丈的口子,那还只是轻轻一挥呢。 雷婷看着他那模样,也是要发火的前兆。能和一个三岁娃娃吵得不可开交的心性,想想也知道会有多好斗了。果然未出所料,只见他咬着牙站起身来,瞪着跟前的雍仪,终于忍耐不住,怒不可遏的咆哮起来:“混蛋,又打脑袋,疼死了!” 听到这句话,双鱼和惊秋悬起来的心,就便放了下来,知道风暴已经过去。傲若半闭着眼睛,用小手在耳边扇风,一边叹着气一边说着风凉话:“又是这个表情,这句话,每次都一样,一点新意都没有!” 石穿空在那边听见,立时发起飙来:“小子闭嘴,就你会生事,这么大一点,就会说这么多话,一定是个怪胎!”他这脸一扭,雍仪又一拳头打了下去,他脑袋瓜上立时又肿起来了个包。他再也顾不上收拾傲若了,跳到远处,双手抱头,叫道:“混蛋,又打脑袋,疼死了!” 双鱼和惊秋见状,对望了眼,嘴上没说,心声产生已经共鸣:“还真就是只有这一句话呢!” 显然,这句话对雍仪来说,如同废话。很鄙视的哼了声,拍了拍手说:“怎么,不服?我就打你脑袋了,不爽的话也来打我呀!” 这句话和这个表情,几令石穿空抓狂,只恨得咬牙切齿。奈何被她吃定了,反抗没用,就耷拉下脑袋,握着拳头往大门外走去,气呼呼的一句话也不说。傲若边上看着,高兴的手无足蹈,这个场景看了几十次,每次都能高兴的不得了。朝他背后又是吐舌头,又是扒眼睛,扮着鬼脸,开心着呢! 见他负气离开,双鱼和惊秋赶紧也要跟过去。傲若忙拉住双鱼,说道:“姐姐别着急,那白痴一会就回来了!” 双鱼听说有些拿不定主意,目光就转望向了雍仪。雍仪点了点头,笑容莞然:“那家伙是个路痴,太阳落山之前,肯定就会转回来。你们只管在这等他就是了。顺便帮我们带带若儿。我们大人有些话要说呢!” 二人应了声,点了头点头,就带傲若去厨房那边。因为吃的都被师父给报销了,只好重新再作。提起那个“痴”字来,对于这位师尊,双鱼和惊秋很是无语。他的“痴”处,就这一“路”,都叫人头大不少。只所以会是路痴,根本原因就是方向不分和非常健忘。想想二人也很郁闷,当初被困在山林子里,二人把东西南北分辨的一清二楚,日出月落的方向也核定的准确无误,也曾用北斗星做着参照,夜里赶路。用了整整两年时间,也没能走出那片山林子。偏偏他一个路痴,不分东西南北,那么乱撞一通,就走了出来。莫非真是天意让遇见他,拜他为师学练剑术,和传承他的鬼斩之名? 雷婷看着石穿空走远的背影,面上笑容浅映:“真是个单纯的人,也还挺可爱呢。”转过面来理了理额角被吹乱的头发,问飘零说:“这孩子,是你一手照顾大的吧!” 飘零拉住雍仪的手说:“是我们一起照顾他长大的。若儿很聪明!” 雷婷点了点头,看着厨房里和双鱼玩得正开心的傲若,强忍住泪,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雍仪也笑了笑:“夫人看到若儿在这,怨过那个‘白痴剑士’没有?” 雷婷摇了摇头:“原本就是我们傲家对不起飘零公子和剑舞师兄妹。剑舞知道真相后,非常悔恨。亏是若儿在这,让飘零公子完好如初。莫不然还不知道她会愧疚的什么时候呢!” 说起师妹,飘零心下之绪,怅然而结,低低的问了声:“剑舞,我的师妹,她还好吗?” 雷婷摇了摇头:“打从嫁入傲家,都没笑过。昨日,我儿又亡故在家门之前,临死之时把真相告诉了她。所以她更伤悲。” 飘零更加迟怔了:“你说她的丈夫傲绝死了?” 雷婷点了点头:“对,死在魔兵赤焰之下。我杀了赤焰尊者,为他们父子报了仇,却把自己的心伤了。然而事情远没有结束,作为天下第一大杀手组织的千杀门,肯定不会在折损了首席第一杀手之后,善罢甘休。剑筑的危机才刚刚开始呢。” 飘零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茫然失神:“你借助凤血之刀的魂火,燃烧了自己的生命根源吗?” 雷婷笑了笑:“我的血迟早是要流尽的,再说你们深隐于此,我不用凤血之刀的灵识寻觅玄铁的神犀,怎么能隔绝千里,来到此处。” 飘零倒是也很在意这个,就问:“夫人如此急切来临,莫非有十分紧急的事,关及剑舞?” 雷婷目光恳切的说:“对。我之此来,剑筑无人。剑舞怀着九月之胎,力不从心。你也知道千杀门行事,一惯的赶紧杀绝。我希望你能够看在昔日的情份上,护佑她们母子一回。” 飘零听着,只是无语。仰面望天,云自清闲。怀中之绪,黯然沉下,长叹了声。目光再转望过去时,她的生命之光已经消息殆而尽,最后一缕微明在她的胸口燃起了一团火焰,随即裹住了她的全身,一声轻鸣从这火里荡起,百鸟之王展开了她闪放着九光的翅膀,魂扬于天,归入幻界。 雷婷已不能再做言语,只乞怜的望着飘零,那眸子中的期许啊,几乎使人心与俱碎。飘零不忍相望,转过身去,掩面泪垂。凤血之刀性灵与雷婷的心犀相连,也可以说是一脉共承,随着她凄哀之魄的化生,形神也销于无终。只在她曾停留的地方,绕过一缕忧伤的冷风,把她心中的缠绵,挽在将逝的夕阳边,铺展开满天的霞彩,作为一种思念,夕阳真的无限关怀。 飘零望着天边,良久无言,默默的出神。雍仪把傲若从屋里领出来,让他也望向天边,给奶奶致意。他倒是很乖,向那方向摆了摆手说:“奶奶好!”带着一脸哀思作了一躬,然后仰起脸来问雍仪:“姑姑,刚才那个漂亮姑姑去那了!” 雍仪说:“小傻瓜,那就是你的奶奶,很漂亮是吧。那以后就时常的多想念着她。” 傲若点了点头,出神的望着远天,努力的回想着她的容颜。 夕阳已尽,淡淡的一缕斜晖。 雍仪这才开口问了飘零一句:“你真的不打算出谷去吗?” 飘零静静的听着,却没有回答。 雍仪知道他的心事,拉着傲若回往屋里,走开两步想想不妥,又停住脚步对他说:“既然放不下剑舞,就该放下怨恨和顾讳,去剑筑走一回。这个时侯,她也确实需要照顾。傲绝死了,傲老夫也在此仙逝,她也没了什么亲人。如果你再不肯帮他,她恐怕很难过了这一关。” 飘零转过身来,说道:“其实还有另外一个人,能够帮助傲老夫人达成临终之愿,护庇剑舞母子,守卫剑筑的门楣不遭损毁。” 雍仪侧过身来,显得很有兴趣:“谁?” “鬼斩石穿空!”飘零对她说出了这个名字。 雍仪有些要晕倒:“他行吗,那个白痴家伙,只怕连去的路都找不到呢!” 飘零很是认真,说道:“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信任他的能力。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去,毕竟他也会有自己的想法。” 雍仪反倒高兴了:“如果是他的话,我可以立码搞定。” 飘零当然相信:“他一向都很迁就你。” 对此雍仪很是自得其乐:“没办法,谁让他师姐和我长得很像呢!” 飘零挪揶着说:“是一模一样吧!” 雍仪摇了摇头:“他是这样认为的,事实上也是有点分别的。为此我还特意去他自幼从师的武堂看过,那有他师姐的遗像。我们长的确实很像,不过他的师父和学长们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只有他看的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不过这个可以理解,他一向有点脑残的。” “‘遗像’?”飘零听说,望向她问:“你是说他那个师姐已经不在人世了?” 雍仪点了点头:“嗯,在他十岁的时侯,突然辞世的,当时只有十三岁,很上进的一个女孩子,是他心幕中的偶像。我想他大概到现在,还没能够接受她已经夭亡的这个事实呢!” 飘零适才明白石穿空心里掩藏着的痛苦,有多深重。童真之爱比之儿女私情,那是更加刻骨铭心的感情。也算终于明白了他对雍仪的心意,那是对至亲之人的深深缅怀呀。再想想自己,单是由于些许误会,使师妹失去理智,伤害了自己,就沉溺于悲伤之中不能自拔,还对她心生怨尤。想想便有些惭愧。 忆想当年技成之时,初出剑峡,春江之剑闲挑一篮花月,带着只有十二岁的师妹寻访名山殊景,游历大川风情,一路古道热肠,不经意见侠风已入世情,名传武林。 如此风骨俊气的少年,不但是多情女子倾心的对象,更为世外的高人所看中,不少隐名已久的武学宗师旁加青目垂望,不吝赐教他的学业。一番游历之后,归返剑峡向师父承报一路经历。乃师知他心性厚道,胸宽襟广,义怀仁重,可以托负大事,就让他到沉剑溪寻访一柄神兵,三百年前之与魔兵“赤焰”相与争锋的重剑“玄铁”。 沉剑之溪是传说之地,不知在那山之里,也不知是在那河之畔,雾笼沙罩,神神秘秘。独自出了剑峡,怅望南北,岐路之前,踌躇在三,未知何往。正在徘徊之际,来了一位离绝凡尘的佳人,问他将欲何往。他便如实答了,那女子莞然一笑,自为前导,同他一起踏上了寻剑之路。渡过九重黑水,穿过七百里黑林,透过五万丈黑雾,始到其处。 一路上历尽险难,几次生死关头共相扶持,不曾相离寸许。数番遭遇险境,飘零每每奋不顾身遮护佳人,千般险阻,百折不挠。那佳人深深为他的真诚所打动,素怀之中,幽幽升起一种情思,痴心怜爱。 沉剑之溪水清如镜,一眼便可望穿。溯洄十次,却不见剑在那里。飘零不禁有些迷茫,传说中的“玄铁之剑”是否真的存在。若是存在,该在那里,如何才能够攫醒它沉睡着的心。 此时,那女子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那剑就在溪中。并告诉他来时路上的重重险难,并不是真实存在的,而是护剑家族在三百年前布下的结界,籍由玄铁之剑的神犀化生出来的噬心屏障。是剑对人的考验,若是胸怀匝测的不义之徒,必受其诛,心智丧毁而死于非命。既然已经来到这里,说明已经得到了剑的认可。 然后取过飘零的春江之剑,划开自己的脉门,把血沥尽溪中。玄铁重剑是由冰封千年的金石铸就,锋冷心热。只因知己难寻,在百年沉寂中,又落寞的睡去。要唤醒它沉睡着的心,必须用最炽热的鲜血来融化包裹着它的寂寞。正痴心爱恋着的女儿的血,无疑是最炽热的。血淌入水,溪里如煮,沸烟滚滚。玄铁重剑冰封的心,在缠绵着女儿情思的热血中迅速开解,寂寞化逝,豪情直奔出溪底。 飘零心存感念,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知己之交于心,本该血脉相连啊!抬手取过春江之剑,那剑上美人的热血尚在滚动,胸中热情冲荡,将之划过怀间割开心口,血气奔涌而出,喷在玄铁之上,那剑呜咽长鸣,感慰知己之心不胜激动。蘸着他的热血,将本身化解,散去金石原质,把灵犀埋进他心,与之形神合一,“天剑”横空出世,与时开始在人间书写他的传奇。 那个用自己滚烫的血来,来温暖玄铁重剑之心的女子,就是今天依在他身边的雍仪。她祖上十几世在溪旁守侯了数百年,称为护剑家族。她已是这家族最后的一缕血脉。如果在她有生之年,仍无人来寻剑,那么这剑将永世长埋,再无重见天日的机会。因为只有护剑家族一脉子孙的血,才能够消解封裹着剑心的凄寒。这也是她注定要守护在飘零的身边,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离开。­; 血娥尊者 龙城的夜异常的清冷,偌大个庄园没有一个人走动。苍白的小八角灯,晃悠在檐前,微光风中轻摇。 剑舞一个人守在檐前,烛光中她的容颜无比的惨淡,死灰不惊。昨夜,婆婆走了,只留下了一封信。或许,再也不会回来。现在剑筑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空虚和失落掠上心头,肆无忌惮的啃噬着本已受伤的心灵。抚着腹中幼小的孩儿,举问长天,可该如何是好啊! 门外,掠过一阵风,几片落叶随之而动,飘到厅前,有人踏着夜的寂寞来到了门前,站在外面,往里张望。 剑舞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转回到丈夫沉寂的脸上。良久,才问了一句:“你来寻人吗?” 那人点了点头:“是的,是来寻人。他是昨天晚上来的。来了之后,就一直没有出去。他的剑就插在贵府的门外。” 剑舞坦然告诉他说:“那人已经死了,被凤血之刀割断心脉,当场毙命。” 那人听说,默然无语。等了一会又问:“那他人呢,身后遗灵停放在何处!” 剑舞说:“在右边‘客舍’的中厅里。” 那人往右手边望了望,低头沉默了少许说:“明天晚上,我会再来的。” 剑舞守在丈夫灵前,动也未动,淡淡的问了一句:“来断绝傲氏一脉,夷平剑筑吗?” 那人显得有些神伤,用一种很凄然的声音说道:“有人想傲氏一脉断绝,使‘血誓之约’的诅咒,在所赐的近万余柄剑上开解,也有人想剑筑不复存在,少些杀戮之器投入江湖,免使生灵多遭荼毒,还有人想九光釭(gang)失去火种,不能再度引燃,召出龙神。” 这人世间最最不幸的事,已接二连三的发生到了自己的身上,还有什么是接受不来的呢?剑舞如木偶一般,死灰的心动也没动一下:“你现在就可以动手了,不必等到明天。” 那人身形本已偏转,听说这话,又转了回来,危襟正立,肃然的对她说道:“我今夜此来只为寻人,人即以寻到,就该走了。千杀三尊执行任务,自打本门立派以来,从未有过二个一起在同一事件中的同一场合里出现的先例。” 剑舞为这人的自矝身份感到可笑,明明就是一个不入流的杀手,还这么多道理:“他已是死人了,这样也算破了先例吗?” 那人点了点头:“愈是这样,愈要避嫌。不然的话,世人必会认为我是乘人之危,坐享同袍之功的徒具虚名之辈。千杀门走的是暗途,三尊之名本不被人正视,吾辈再不珍惜,岂非自减身价吗?” 在心怀居正的人物来看,这番言论实在是可笑已极,不过对于此时的剑舞来说,实在没有什么好辩驳的。于是也没在说什么,垂下目光望着傲绝宁静的脸,久久出神。 她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等待明天的到来。明天,多么美好的字眼啊! 剑舞整理好心绪,神色坦然,虽然也对明天充满了憧憬,然心却仍是死灰一般。 因为她不敢对这憧憬抱任何奢望。奢望能看到师兄,和他那熟悉的面容,以及映现在那面容上的欢快笑颜。有的只是悔恨,悔恨自己当年的冲动和无知。为什么直到伤了他的心后,才知道错呢?原以为含泪嫁入傲家,可以替他赎些罪,其实只是个愚蠢到可笑的想法。明明最傻的那个就是自己! 一个人默默流泪,默默承受,在无尽的夜里,迎接着伤悲。思念,思念已经远去的人。多想让它们像洪水一样泛滥开来,把自己冲到遥远世界的尽头,再也不要回来! 他那以后去了那里?剑舞这么多年以来,几乎每天都要这样问自己好几次:“他会回剑峡吗?他若不回剑峡,又会去那里,会在沉剑溪吗?”但无论如何她却知道,师兄无论如何也不会不管自己的。只是婆婆寻到了他,可他又该如何转过身来,面对自己这个他最疼爱的,偏偏又伤他最深的女人呢? 所以她悲伤,所以她深泪。一个人流泪到天亮。 天亮了,她却仍然只有等待。她只希望能够看到归来的婆婆的身影。虽然心下也涌动着渴切想要看到师兄的情思,又怕见他伤心,见他见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之后的伤心。 一天的光阴,消磨尽时,仍无声无息。剑舞知道婆婆再也不会回来了。所以傍晚时候,更加的伤神。 老管家忽然急匆匆的进来禀报,说道:“鬼斩石穿空石公子门外求见,指名拜望少夫人。” 剑舞神失五魄,精神恹恹,没有一点生气:“庄里一向断绝与外界的应酬来往,非是剑祭,不纳宾客。况如今庄主新丧,母亲外出未归,请致歉石公子,恕不能接迎于内。” 管家应道:“老奴也是这样回复石公子的,可石公子执意要见夫人,说是受人之托,送小公子回来的。还有一件信物,说夫人看了后,一定会接见的。”说着,双手捧上了柄用青锦稍作包裹的剑。 “小公子?”剑舞听说,心下不由一震:“送小公子回来?”骤然起了身来,立时想到了三年前那个毕生难忘的黑夜。儿子刚才出生,即遭劫掠,从此下落不明。今天声闻以平地惊雷之势,传遍响武林的鬼斩,却莫名其妙的说送“小公子”回来,倍使怀中情思涌动。目光落注到老管家双手捧着的剑上,心跳猝然加快许多,迫不及待的揭开青锦,拔出一看,立时泪盈满目,哽咽着说:“这不是春江吗,师兄一直带在身边的剑啊!” 老管家也说:“在石公子身边,确实有个孩子,三岁左右,气质竟有九分与夫人相似。所以老奴这才来叨扰夫人!” 剑舞死灰的心,一下子又燃起了希望,激动得手脚都不听使唤,指着门外对老管家说:“快,快请!” 老管家应了,退出门外,赶紧去接迎石穿空进庄。剑舞平复下心绪,又赶紧叫使婢取来妆箧,对着青镜整理下妆容,也跟着出了门去。 剑筑之地,本是皇家园林,厦势雄伟。宫廷殿堂早已不用,空置久矣。只让下人初一、十五定期打扫一次。想必上次石穿空去的地方,便是那块区域了,也难怪会寻不着人,也没人碰见他。只是前面一部分院落,比之其它名门世家的庄园,也要大上不知几倍,深上不知几许。 中庭正中,一幢高楼临风而矗,顶高基广,气象雄伟。门额之上,劲笔疾书几个大字:“腾龙骖鸾”,神彩飞扬,意气飘飘,乃是当年孝文大皇帝亲笔手书,御赐之匾。 陡然听到离散久矣的儿子尚在人间,已经回到了家门口,悲喜交加,一颗心又蹦又跳,就是放不下去。拍打自己好几次,以确认自己不是在作梦。急切的穿门过院,巴不得一步跨过重楼层阁,恨不得一眼望穿高门厚壁,见到那个自己连一眼都没能仔细看过的儿子。 看到了,终于看到了,看到了那个孩子,剑舞的心几乎没有从心窝子里蹦出来,那种感觉都没办法用语言来表白。一看到那孩子的模样,就马上就到了自己小时候照镜子时的情景,那模样啊不正是镜子里的自己吗? 那孩子牵着石穿空的手,一路走来不住的顾盼,左右望间,眼神里透出许多惊异之色,多少有些陌生。 “儿了,真的是你吗?”剑舞泪难自制,任它在风前飘洒,二丈远处已张开怀抱。 “去吧,到你亲娘那去吧!”看到傲若仍有些踌躇,石穿空就拍了拍他的肩,推他过去说:“去吧!” 说实在的跟他单独相处,傲若觉得那是平生最大的痛苦,白了他一眼,气哼哼的走了上前,看了看剑舞,嗡声嗡气的说:“雍仪姑姑说,娘亲是最疼爱儿子的人,你会想雍仪姑姑和飘零伯伯一样疼爱若儿吗?” “嗯嗯,”剑舞愈发止不住泪,把他揽在怀里,一个劲的点头:“娘亲一定会用心疼你的,加倍的疼你,像你飘零伯伯和雍仪姑姑一样疼爱你!”紧紧的抱着,生怕一不小心又会丢了似的。 离散的骨肉意外重逢,母亲心下的喜悦无法言喻。沉痛的哀悲过后,有这一许安慰,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喜悦。短暂的欣慰之后,仍是无边的失落。她知道婆婆是再也回不来了,伏在孩子的肩上,泪呀,淌个没完。师兄终是不肯原谅自己,要不怎会让人代劳,送这孩子回来呢? 傲若离开了从小相依的飘零伯伯和雍仪姑姑,回到剑筑母亲的身边,母子相认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认祖归宗。祭拜过父亲的亡灵,然后去到剑池,在大祭祀的引领之下,由母亲伴从,一阶阶的登临到“血牢”在矗的高陛之前,向龙神狴犴致礼,正式举行登任庄主之位的大典。 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时刻,天地为之动容,风起云卷,雷鸣电闪,似是在警醒世人这一刻的庄严:傲若,这个三岁大的孩子,担当起了关乎剑筑存亡的大任。只见他意气轩昂,一身锦绣,九龙盘转的大黄袍子上,刻古的篆字纹流着难懂的图案,以金丝为牵引,使用银线对穿,挽起一因圣火在襟右之旁,烈烈烧着。外面罩着一件火红的拽地披风,高挽巍冠,颤巍巍的登临到剑道尽头的祭坛之前。 整个血牢呈一圆形,轴心半径三十丈有过,往下沉陷数百尺,龙神狴犴盘踞正中,紧压着那柄弑心化转而成的巨剑。时过三百年,池中之血,犹然仍在沸腾。 祭坛以云桥之势,挑在空中,伸到龙首之前,上面巍然摆放着个三尺来高的青铜大鼎。傲若举任庄主,捧香而拜,三起三伏。大祭祀把这香火接过来,敬献鼎中,对天祈祷。龙神临池,灵光闪现,溢彩如流,铺展而下,泽被整个剑筑。至此,举任大典终算完成。 受此恩被,傲少庄主神长百尺。跪伏于地,先向母亲三拜。之后,起了身来,面转向下,举揖三躬,致礼阶下众人,感念诸位多年以来为剑筑日夜操老的辛苦,再三答谢。阶下依次列着三十七位冶剑师,六十九位炼铁师,一百四十四位选砂师,三百七十二位仆婢杂役。 在剑筑还有另外一类人,他们不属于傲家的人,却担负着庄里所有的护守任务,那就是为求得一柄好剑,甘愿舍身为奴的剑奴。一年之中难得剑筑会有一次剑祭大会,然每次参加剑祭大会的武林豪杰,都会超过五千人众,竟争之激烈可想而知。一些人醉心于剑,又与所祭之剑无缘,转而就请赐剑。 赐剑之举自剑筑成建伊始,由来已久,不同于剑祭的是,所赐之剑悉数要得求赐之人,在龙神之前歃血立誓:“凡持此剑者,无论本人,抑或传人,剑在之日,得为剑筑尽心一事,但凡剑筑召唤,须以之号令为先。否则,必遭此剑反夺,丧于其下。血落下池,难以反悔。” 这种誓约,跟卖身契也差不多,自视甚高之辈,自然不屑于此,可嗜剑之士并不以为然,争相求赐。每次剑祭大会之后,都要赐出百柄。这所赐之剑,乃是用求赐之人所歃之血为牵引,勾兑铁水以烧炼金英,冶铸成后,再以血牢之中的血水为祭,浸淬其锋。所成之器,与求赐之人的心意成正比。心志坚定,诚情恳切,剑能感知,则秉承的灵性也更深刻,更加锐利。如果心性凶险,剑出炉时都会闪着幽暗之光。三百年来,赐出之剑,少说也有七千柄。 “剑奴”与他们的不同之处在于心性稳凝,得剑之后并不急着离开,而是用数年光阴为剑筑服务,大多半都是凭恃一身所学,帮助守卫门庭。约定的年限满后,即可携剑离开,潇洒来去山水间,不用受缚于龙神之约的羁绊。 依据以他们的心性为比照,所成就之剑的利度来定位他们阶层的称呼。一等黄金剑士,披金甲守护剑池,只有八位。二等披灿银之甲,守护贮备铁英的“金屋”,总共十六位。三等着铜青之衣,守护门墙,为数三十二。四等墨胄剑士随选砂师外寻铸造原料,以保护他们及珍贵原料的安全,共计六十四位。 在四年前那桩致令傲老庄主身死的失窃案中,当时守护在侧的八位黄金剑士,也同时罹难。全部是一剑毙命,所执之剑根本没得拔出鞘来。此等八人,未入剑筑之前,声名已经远播海内,修为之高众所周知。能一剑致死他们八人,便是乘其不备,也得有当世第一第二的剑术修为。飘零在得到玄铁重剑的加持后,甚至有了“天剑”的称谓,风头俨然盖过名盛武林近二十年的剑圣和剑魔。大半也是因此,致使了他被师妹误会,心口深受她一剑之刺,而伤逝于武林。 新庄主登位,举庄大庆。傲天在母亲的陪同下,安置好父亲的灵柩后,例照祖制,张灯结彩,以示喜庆。是夜,剑筑内外一片鲜亮,门户大开,护守门墙的青铜剑士,和守护金屋的白银剑士仍然依照雷婷当日的指今,离开岗位,撤守到简居,暂先保护那些下人和铸剑师,炼铁师,选砂师们的安全。 剑之气象纵横流移的腾龙骖鸾之阁,傲若端然正坐,夜半深沉,月冷风高,庭中落叶飞翻,一个身形傲然当立在厅前门外,怀抱长剑,凝神而立。 戍亥之交,阴云骤起,弥天蔽月。冷恻恻的一种气息直往门里正中袭来,挟着剑的寒凌,呜呜作响。 察此机变,护守在门口的剑士“铿”的拔出长剑,往前一竖,插在土里,迎着那道阴冷的气息当头堑下,只听“铛”的一声铁响,火花迸射,魅影迷乱,群蛇狂舞,闪往后去,丈余之处敛聚起形魄,却是一条赤鳞大蟒,碗口子粗的身量卷将而起,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剑士兜头咬了下来! 这个怪物绝对不是一般的毒虫,它不具备生命的特征,却有着一种似在活着一般的性灵,剑士感觉得到,丝毫不敢怠慢,长剑迎着它项下七寸斩去。 赤鳞大蟒腾在空中,有如龙游在天,巍巍几丈的巨躯往复游弋,非但不见丝毫的笨重,反而超乎想象的轻灵脱洒,拧身斜转,把铁鳞往剑口上一荡,沉下肚腹,挺直颈项,又往屋里钻去。很显然它的目标是端座堂前的剑舞母子。 剑士担此重任,岂敢疏忽,忙的抽身往后,在门槛之前,又挡住了它的去势,抬手扯起了一道剑幕,封住厅门。赤鳞大蟒有如未见,一头撞上,激起阵雷鸣大响,电光灼灼,迅若箭簇之利的蛇头,竟然没能穿透过去不说,受此一击,还稳止不住,偏往斜里滑去。剑士自不肯罢休,非要一报还一报,长剑紧摄其后,并其形神而动,刺往它的项下,不离七寸要害之处。 两番突破不成,大蟒仿似知道再做纠缠也是徒劳,嘶啸了声,举身投往来时的方向,恍若一道血气,射出五丈之外,攒头而去,瞬间化逝无影,莫知所踪。 俄尔步履声起,缓缓而动,暗影中徐徐走出一个身形,赤色长衣,艳彩夺目,鲜然之意,如欲将滴。在三丈对面止住脚步,神形落寞。望了一眼这边问道:“阁下好剑法,望闻尊讳。” 剑士也不客套,快然答道:“鬼斩石穿空。”对之再三相望,见他一身气息隐恻恻的发冷,又看他形貌,身长而修流,眉挑而目沉,净面无须,唇色发紫。就也问了句:“你可是昨晚放话要绝灭剑筑一门的那个家伙?” 那人点了点头:“正是在下,千杀三尊末席血娥。公子令名,今响海内,却为何侍立于此,充当起了剑奴,莫非所执之剑,也是求赐之物?” 石穿空道:“我的剑与这里无关,我在这是因为受人之托,照看剑筑不受损坏,保护里面的人不受伤害。你要来此杀人放火,我可是不会同意的。” 血娥尊者道:“圣魔二尊,世谓双绝,正道人士以破魔为顶峰之路,邪道人士也以灭圣为造极之途。二十年间,无人能成此功。你之与剑魔一战,令他未得全胜,实乃后起之辈中的第一人。在下不才,愿请赐教,也好让我这生于幽暗之里的人,见识一下所谓的名士风范。” 关于名闻,剑魔之谓也只因此一人而起,可千杀三尊之讳,已累积十几世,有着近三百年的传承。说起剑魔,人们心中多存敬畏,说起千杀三尊,在人们心中多的恐怕还是惧怕。事实上千杀三尊的修为,未必真就输给剑圣或是剑魔少许。 石穿空适才跟他打过交道,就那赤鳞大蟒的两次突破,知道他的修为并不在自己之下,说道:“当日没能破了大车轮剑,说明还欠缺修行。能有你这样的对手作试练,肯定会大有长进。” 血娥尊者听了,也未答话,朝他身后厅堂里望去,问道:“厅中幼子何来?” 石穿空看也不看的说了一句:“那小子吗,剑舞三年前离散的骨肉,傲绝的长子,刚刚举任了剑筑庄主之位。” 血娥尊者仔细看过之后说道:“和他母亲生得几乎一个模样,不然真叫在下难以相信。只是又有一件事让在下弄不明白了!”­; 惊魂之剑 石穿空说道:“是不是不明白,他偏偏在这个时候回到剑筑来认祖归宗?” 血娥尊者道:“是啊,他明明可以躲过这一劫,不必如此年幼就死于非命。” 石穿空道:“我的剑会告诉你这个问题的答案。轻视对手,可能会送掉自己的性命呢!” 血娥尊者笑了:“公子不要误会,在下并没有无视足下之意。以公子的能为,自然可以保护得住她们母子一时的安危。可在本门之中,实力强过我的人物,何值十几人。为了断绝傲氏一脉,有十家大户,集资黄金三十万两。为了这笔财富,本门门主已然决定,不惜任何代价也要达到目的。” 石穿空挠了挠头:“也就是说你死了不算完,还会有更厉害的人物来喽?” 血娥尊者点了点头。 石穿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倒正好,省得我到处跑着找人的麻烦了,跟更强者比试,才能起到锻炼的效果,要不怎么会有进步。” 血娥尊者看了他眼,说道:“还真是个自信满满的家伙。” 石穿空道:“好斗可是我的天性,虽然如此,比起你们这一行人,还是甚感自豪。” 血娥尊者听说,冷冷一笑,垂下了眼睑。一道杀机,猝然掠起,裹着道剑光从天外射来。 石穿空抬起手中之剑,对空劈下,长刃割过风际,呼啸声中溅起一团血花,一个身形从天半空中坠下,摔到血娥尊者面前,腿脚抽搐了几下,就不动弹了。 望见那人临死时眼中的惊惧,血娥尊者目里的忧伤愈加深重,抬头望天,天半空中又闪现出十几条身影,四面八方一齐拢向楼头,恍若数十条飞电,一纵即至! “又是这种气息,”石穿空感触到后,有点伤脑筋:“明明具有着一种可以自己思维的性灵,却没有生命的特征,难道说是那头巨蟒的分身?”闪念过去,剑也撩起,向身后门里抛出一道剑气,斜掠向上,从屋顶上面透射出去,化成无数支利镞,射向天间。 拢上楼头的数十条身形,尚未找到立身之处,已被乱箭射穿,形影瞬间散尽,连血之痕迹飘也没飘一缕!更为玄异的是那剑气化变成的无数芒刺,在长天之上重新合化为一,落尽楼宇之间,隐去锋芒,整个腾龙骖鸾之阁,都在发亮,皎然之光似月牙儿般清灵。 血娥尊者看得出神了:“破魔之矢!”目光转望向石穿空手里的剑上:“莫非这便是被称作三刃之刀的惊魂之剑?” 石穿空道:“这剑是叫‘惊魂’,三刃之刀的说法,有些误传,应该是双刀一箭才对。”说着把手一撕,分了开来,原本双刃的剑,竟然真的变成了两把单刃的刀。 看着两把刀上闪动着的幽色暗光,血娥尊者目光一动不动:“传说中的双刀,一柄名为‘神泣’,一柄名为‘斩鬼’,同生于地狱的黑渊之中,因为黑暗众生的诅咒,与生俱有着不可磨灭的凶性。又刀合体,神鬼惊避,致令众生,闻之胆裂。先世的巫女,以她的大能,封印了双刀的邪性,并以饱蘸着纯净之力的破魔之矢为纽带,将之捆绑在一起,做为自己的武器使用。三位一体,不可分离,否则双刀之灵一旦觉醒,将会给众生界带来一场浩劫。” 看他知道的那么清楚,石穿空倒有些懵懂,对于此剑他本人的了解也没这么详尽,不过对于神什么的,向来不怀敬畏之心。说起众生界的浩劫,更加觉得无比遥远。与其在意那些,还是比较喜欢自己的作法。说道:“一柄剑只能一只手用,很不过瘾,分开成刀,正好两把,一个手上一把,感觉都来劲。至于那个传说,都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神泣和斩鬼,要是真的有自己的性灵,也该让他们觉醒了。想想我们自己吧,手脚被缚一阵子,都会觉得全身不自在,何况是千年封印!” 听说,血娥尊者道:“那倒也是。即是上古传下的灵器,想必自有其独道之处。在下很想见识一下,多有得罪了!”揽袖起来,身后卷着两道飙风,戟指指处,数十柄锋端蕴血的长剑,一齐展将开来,上下飞窜,左右摇摆,分成十面,裹往前去。与其说是数十柄长剑,不如说是数十条毒蛇来得更贴切些。 破魔之矢的非凡超脱已经领略过了,现在还要再看一看双刀的奇异之处。这十几个人是他座下最强的部属,他们用的剑,虽然不能与自己所持的血垩之剑相提并论,然也是精钢百炼而成的绕指利器,贯注上歹毒至极的血垩真气,便是铁打的身子,被蹭破点皮,也会在片刻之间,化为一滩血水。只看他石穿空怎么应对了。 不过,他们仍然只是小喽罗。 “鬼幻——无间杀!” 石穿空移身往前,晃过他们,留下无数幻影,又退回去,把那无数幻影重新收入本身,驻足原地,看着血娥,目光闪动。手中之刀,轻轻作响,锋光犹然在乱军阵中洄溯。 攻上前的数十人,定格在当场,腾纵在空的有,斜抢在侧的有,就地横掠的也有,跳跃往前的有,就孔穿插的也有。数十个位置,各种姿势难以尽言。待到光影全部归回本位,他们顿失其力,一起栽倒地上,每人胸口都裂开了个尺把来长的口子,深到几乎可以看见,胸腔里咚咚跳动的心脏。 如此诡异的身法和刀法,令血娥目神应接不暇,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肷口,果然未出所料,也如他们一样,在正胸口上,裂开了一个尺把来长的口子。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死去。躺倒在地上的他的那些属下,胸口之伤明明已经到了血必须得以大江决堤之势,喷涌而出的程度,一滴也没淌出不说,伤口竟然又在奇迹般的愈合,瞬间功夫已恢复如初,根本和没受过伤一样。若非是他们亲眼所见,不然怎么也不肯相信。 如此怪异之事,令之难以相信,一个个骇然之下又昏了过去,人事不醒。独独血娥一人,胸上之伤有血淌下,不过刚涌出来,旋即凝止,好比治伤的灵药一样,伤口在血凝固的时侯,也在愈合,血色褪去,恢复如初。若非胸衣破了,也不像曾被砍了一刀的样子。 “公子这是什么意思?”血娥也没怎么生气,笑着问道:“用杀不了的刀砍我的手下,用杀必死的刀砍我,是公子不屑于杀他们呢,还是更侧重于认可在下的实力?” 石穿空把双力举到眼前,一边仔细的打量,一边说道:“没有杀不了的刀,只是因为杀的对象不同。‘斩鬼’杀不了人,可杀异世之灵,一斩便死。被世人认为杀则必死的‘神泣’,若是诛杀生于此世的众生,自然锋利无比,只是对那异世之灵,又没半点作用。我不杀他们是因为我只是好斗而已,并不嗜杀!” 说话之间,血娥脚下最先被惊魂之剑斩杀的那个人,手脚动了下后,眼睛也睁开了呢,忙的坐起身来,望了望血娥,又望了望石穿空,和四下情况,愣在那不知如何是好,明明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怎么又活过来了呢?揉了揉眼睛,再想自己是不是在作梦呢! 血娥见状,开口说道:“这斩鬼之刀,不但杀不了,还是救死的神器,倒很意外!” 石穿空道:“我也很意外它的这个作用,不过师父给我说过,不要轻易使用它的这个能力,怕会引起神怒。” 血娥道:“既然如此,你还为什么要救他,说起来也算是你的敌人呢。” 石穿空道:“斩杀弱小,是剑士的耻辱。我对他们出手,就是要让他们知难而退。比起神怒,我更在意你这个人。你只怕比神还要可怖呢!” 血娥说道:“公子何出此言,是因为那一刀没能令我丧命,就开始如此看待我了?” 石穿空道:“你和飞上楼头的那些个幽影一样,有着人的形貌,可是没有生命的特质,性灵独具,不人不鬼。早知只用一把刀,杀不死你,不过还是想看一看,砍了之后,会有什么效果!” 血娥尊者说道:“如果双刀合体,一剑下去,我就会血溅五步,不死也要重伤。你为什么就放弃了这个绝好的求胜机会,可要知道,下次就没这么容易靠我如此之近了!” 石穿空道:“我是为了能够跟强敌作战,方才应允那个女人帮助护守剑筑,可不是专为杀人而来。你是难得的对手,没有好好的较量一番,决出真正的强弱,那样就结束了,别说你死的不甘心,这胜利也会是我作为剑士生涯上的污点。我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血娥尊者说道:“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难得逢此对手,我必将全力赴此一战,让我们不死不散吧!” 石穿空“哦”了声,说道:“那你可得要有死的觉悟了,我可不打算在这丢掉性命,在把天下第一剑豪这响亮的名字,传彻到天堂之前,我是绝对不会让自己死掉的!”握紧双刀,摆在门户之前,拉开了战势:“我的刀你也看过了,就亮出你的剑吧!” 血娥目光冷凝,有些落寞的说道:“我的剑其实早已拔出,就在这里啊!”回头转望向身后,人往侧里走去。就在他身形稍动的刹那,杀机陡现,一道火光从数十丈外扑面撞来,势若雷霆,怒不可挡。 千杀三尊,“赤焰”入魔,“血饮”怀仁,“血娥”最阴。石穿空早有耳闻,今日领教,始知此言非虚,他的心机也如自己手中的双刀一样,很是难得一见的诡诈呢。来不及细瞧那道火光的本体,双刀一起迎着劈下,在门户之外拒住其势,“轰”的声响,地脉几将崩绝! 因为不知道那袭来之火,到底是何形质所具,见来势汹汹,石穿空那敢掉以轻心,提了十成功力贯注刀上,相信一击之下,管他什么东西,断无不散之理。岂知火势未减不说,一退之后,气势反而更凶,如是被激怒了一般,恨恨的抬起了头。石穿空这才瞧清它的本象,却是头浑身冒火的怪兽,背脊刺突,逆鳞倒生,赤角白须,青爪铁牙,怒目圆睁,连瞳孔都在往外冒火,呜呜的低叫着,沉下腰身,又准备开始冲击。 转眼去望血娥,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天半空里,乌云压处,扯过一道闪电,乍的一声嘶吼,半截蟒身直从云底探将出来,张开血盆大口,嗓门之里迷蒙蒙的一片腥雾,差不多有半间房子那么大,兜头吞下! 与此同时,赤焰之兽也长吼了声,开始前冲,挺直尖角,往前猛撞,抵往石穿空的胸口! 似此两个怪兽,同时夹击而来,可奈之何? 石穿空别无它法,只好跳到从正面冲刺过来的赤焰之兽身后,躲过它们两个的夹击。刚转过身,就和扭着腰身咬将过来的巨蟒四目相对,避开攻来的毒牙,闪身跳上它的脊背,一边狂走,一边狂砍,双刀一阵劈斩,片刻之间刮下一堆鳞片,纷纷落下,如雨而坠! 赤焰之兽扑他不到,直冲门里,目标转向了剑舞母子。整个腾龙骖鸾之阁,全在破魔之矢的罩护下,感触到杀气迫近,门里灵光闪现,盘转流动,卷起道狂风将之裹住,往后抛出几丈,那身烈火也将熄去。立在原处,晃了晃身子,火焰暴涨,看着比先前更加炽烈。弓起腰身,望着门里跃跃欲试。 巨蟒体大,灵活程度比之身法诡迷的石穿空,略显迟钝,往复三个回合,全部落在下风,铁鳞散落无数。志气未酬,有些忿然,举头起来,仰天嘶吼,几欲发狂,蓦一回首,投射过来的目光,充满了怨怒。蓝森森的眼里,透着绿莹莹的寒气,不但阴邪,而且恶毒无比。 形神化逝,灵魄归真,血光灭处,五六丈外,一个红衣人寂然孤立在赤焰之兽身旁。望着石穿空,目光凄清,微微含笑。石穿空也静静的看着他,手中双刀,忽明忽暗,剑光照里,神色凝重。这样的对手,当真少见。 一旁狂燥的赤焰之兽,几次跃跃欲往前来,突然变得非常安静。望着血娥尊者低头轻咽,驯顺的就像条小狗一样。这头怪兽,乃是赤焰之剑邪魄的化生,形质所具,又是元神之本,噬血入魔。这突然安静下来,难免会不令人心生惶惑。石穿空顺着它目光望着的方向瞧去,只见血娥尊者低垂着的右手,沾满了鲜血。血是从他袖里淌出,漫过手背,从手指缝间滑落,滴到了地上。每一滴血都是热的,充满了诱惑。赤焰之兽终于按捺不住,奔往前去,张开大嘴,一口咬住了他的手,他那只淌血的手! 赤焰之剑的魔性正在于此,血吮入口,魂魄激荡,灵神聚敛成形,幻出了原来的模样,一柄长剑,锋芒毕露,一刃血气,颤颤抖动着,殷殷欲滴。终于看见了他手中持着的剑了,可石穿空知道这剑并不是他的,他自己的剑,还没有真正的展现出来。为了和这柄原属于赤焰尊者的剑灵神共会,他以血饲之。 看他的手仍在淌血,淌到剑上,顺着剑刃又往下淌,赤焰之剑噬血成性,只要血沾其上,立时就会吮尽,不留余腥。但对他有些例外,竟然会有一滴未干,滑过剑尖,滴落在地。显然,他人已经与剑合一,那滴被剑遗弃的血,是他人性之中最后一点仁厚,落将下来之时,触动了天地之间最恶毒的诅咒,坠落在地。与时,雷电大作,风雨交加。 能与魔兵赤焰匹敌的剑屈指可数,剑魔所凭恃的大车轮剑可以,与剑圣形影不离的灵影之剑可以,和飘零神魄共生的玄铁之剑也可以。石穿空抄着双刀,迎往前去,他要用事实证明,惊魂之剑的利度,并不输于三者之中的任何一件神器。 死在凤血之刀下的赤焰尊者没有怨恨,想起傲孤的横刀夺爱,不甘之心仍是隐隐作痛,亡灵依附在赤焰之剑上,流连在这人世之间,非要夷平剑筑,断绝傲氏一脉,方肯往生。心中之恨,缠结多年,全然忘乎了真爱到底是什么,所谓的情又该如何去称为。 握住赤焰之剑,血娥第一感觉,便是这强烈的恨意。他偏执的心随之复活在血娥的体内,使他一时陷入迷乱,开始疯狂起来,投望向门前的石穿空,眸子里泛出了火一样暴烈的怨怒。长啸了声,径直杀奔上来,滴血的长剑拖在没过脚面的雨水中,染得红漂满庭。两丈之外,撩将起来,胡乱的劈斩,一连攻出七八十剑,裹风挟雨,卷着地上的水花,翻滚起几丈的浪潮,穿空破壁,砸往腾龙骖鸾之阁的门头。 以石穿空好斗的天性,最喜欢的作战方式,怕也正是这种强打猛攻的正面交锋,两刀重新合成一刃,迎着其势劈下,从之中流破开,把锋芒透了出去,中宫之外,和赤焰之剑的邪锋交接了上。两剑各有一种灵异,俱是不同于凡俗的超脱与高妙。并举起来,互相攻讦,转眼之间已经杀得天旋地转,神鬼惊叹。想那赤焰之剑,名副其实的邪中至尊,一往无前的决荡,要与争锋,何其之难! “石头啊石头,只有九岁的你,为何如此的失落,一个人坐在这里,面对大河,默默无语?” 石头是石穿空的小名,老师经常这样叫他。 “昨天,我又和学姐比试,用尽全身力气和全部所学,仍然输的很惨。无论我怎样努力,总是超越不了她。一直以来,拼命的追求着进步,希望能带给我胜利的喜悦,到了最后,支配我这所有努力的仍然是可悲的失败。明明没有办法,还逆信自己完全的弱小,难道从我拿起剑那刻开始,就注定了是要为别人做衬托的吗?” “石头啊石头,”老师这样说话的时候,总是笑的两眼睁不开:“失败才不是胜利的衬托呢,而是为另一场挑战所作的准备。曾经扬名于世的大剑豪们,大家都是超越了失败。如果你能够明白到失败的真正意义,虽然现在的你输给了年长的学姐,来日仍可成为天下第一的大剑豪。” 石穿空念着师父说过的这些话,细细体味其中的深意,冷静的望着赤焰之剑狂怒的锋光,沉着应对。惊魂之剑刃上的刚毅,如是亘古的印迹,从来没有湮灭过。 “不停的煅炼,不停的挑战,不停的失败。身为强者的学姐,她也能感受到这种无奈的痛吗?每次和她比试,她总是目光深凝,盯着我的剑一眼不眨的看,志气满满的同时,仍如临大敌那样谨慎,全力以赴的模样,使我见了就会失去必胜的信念。就像是我的克星,我一辈子也逾越不过的高度。” “石头啊石头,你可真是固执的可爱。”那时候的师父,仍然很年轻,比起“师父”这个称谓,所以他更喜欢大家叫他“老师”。抚着孩子们的小毛毛头,眼睛咪成道缝:“失败是成长的必然经历。学姐只大你二岁,经历的失败,比起你来可要多上不知多少倍。失败了,继续学习,明明知道不是对手,仍然自信满满,不畏惧不退缩,告诉自己一定能赢。她是这样做的,一直以来以失败为动力,鞭策自己不停的进取,终于以这么少小的年纪,成为整个学院里最强的学生。年纪和她相仿的,或大几岁的,全国也很难找出几个,能和她一论高下的少年。她就是一个这样的孩子啊!”脸上的自豪和开心,融合到一起,是他一直以来从未改变过的笑容。 想起那时天真的自己,石穿空油然笑了。重新把剑分开,换成双刀,准备发动反击。 “血刃——鬼之牙!” 斩鬼之刀整个从血娥身上割过,血气窜出丈余,尚未完全散开,伤口已经愈合。血娥颠狂的身形,缓然收住,眼里的迷乱,开始消退,理智也渐渐趋向清醒。手中赤焰,呜呜哀鸣,似在啜泣,又似在沉吟。 杀不了的刀,可以斩鬼,如果那个亡灵依附在剑上,连这刀也剔除不了他。他离开了剑,附著到了人的身上,人被斩中,旋即复圆,他则化为飞烟,永远的消散在这人世之间。他的怨念落入地狱,想要重生为人,也将是一个残破不全的灵魂。 天真的孩子,那个固执的小石头,听了老师的话,爬了起来,对着面前浩荡的大河,高声呼喊:“学姐,我一定要打败你,让你和我一起,开始再次经受失败的磨练。我要成为一个有名的剑豪,做你永远的对手。你的愿望是超越所有的男子,成为天下第一的大剑豪吧。我一定会成为你最后的障碍。我等着你继续回送给我的失败,我就用它们作为前进的动力,来超越你!” 举起因为不停锻炼,看起来已经很有力气的小胳膊,向滔滔之水表明这决心的树立。很认真的模样,叫老师看了,笑得合不拢嘴。­; 真心朋友 赤焰之剑的每一次挥舞,都是一次热血的挥洒,像火一样炽烈的燃烧着,一落下去,只听“哧”的声响,瞬间熄灭,气息沉入水底,散逝之时,在水面之上立起了一个魅影,没过片刻时间,已经满场皆是。 至此,血娥尊者终于亮出了本身真章——“血垩毒功”,身形层层展开,数十条拳头粗的大蛇,盘旋流弋,缠绕在身侧,契合着赤焰之势,翻飞起舞,劈头盖脸的杀奔过来,一往无前。 惊魂之剑忽的散开,现出七八个鬼斩的身形,四面八方一起拢上,一阵狂攻猛打,杀得他气势顿挫,寸步难进。却也难得他这么好的造化,竟然抵住了至绝精妙的“杀五式”的三番起落而血魂不散。 技成当年,正值双十年华,今夕一转,已然四十有过,怎不频生感慨。血娥仔细端量着手中之剑,多少有些落寞。本打算让亡故的赤焰尊者,借助自己的身体,达成未竟心愿,事与愿违,反使他落了个魂残魄伤的下场,只剩下缕怨念,坠到九幽泉下,枉自叹息。 二十年刺客生涯,血腥充斥,毒刃出鞘,剑下断无余生之人。今夜,迫不得已,又要展出它的锋芒。 “杀五式”是石穿空所学剑术的最终精义,五式同时展露,这是第二次。第一次使用是火并剑魔的大车轮剑时。略逊半筹,抱恨败北。今天匹敌血娥,挫退其势,看似占了上风,可他使用的并不是自己的剑,也就是说他本身的实力,并未完全呈露,实力尚是未知呢。 从打记事开始,已经在学堂练剑了,不知父母是谁,家在何方,吃老师的,穿老师的,住老师的,学老师的。最大的乐趣就是找同学们比试,从五岁开始,一个个的挑战,七岁时候终于打败了所有的学长。学弟学妹们,个个佩服得五体投地,很多学长也由衷的称赞他的学业。 本是件值得自豪的事,可他仍一直没有笑容,心里憋屈。因为仍有一个高度,没能超越。那就是学姐元绶,一个大他二岁,高高瘦瘦的女孩子。 八岁以前,全是比葫芦画瓢一样的练剑,老师不让进学堂听讲,说是太小,会不明白,束缚住天性反而会得不偿失。他不服,才如此努力练习,以打败所有学长的骄人成绩,向老师请求进课堂听讲,固执的认为,一直不能超越学姐,就是因为没进学堂听讲的缘故。为了达成他的心愿,老师破例准许了只有七岁的他,提早一年进入课堂,和学长学姐们一起听讲。虽然剑术和元绶学姐不能同日而言,能和她同堂听课,也算是莫大光荣。初入其中,觉得很是自豪,那荣耀至今想来,仍然认为是至高无上的。 “剑的本质是件工具,人们用来攻击和自卫,剑本身是没有思想的,加入了人的意志力后,它们就具备了深刻的精义。因为人心的莫测,和钢铁之刃本身的无情,大部分的剑,给人的感觉都特别的冷,‘杀气逼人,就是挺好的形容。” 老师讲到这里,深切的望了一眼这些刚能懂事的学生,笑容特别绚烂的提醒着说:“大家可要记好了,我传授给你们的剑法,就是以‘杀气逼人’为入门之阶,而拓展成章的。老师称之为‘杀五式’!” 由是,“杀气逼人”成了‘杀五式’的开局篇章,也正是这一招剑式,成就了“杀五式”的整套剑法,锋刃至冷! 在今时的石穿空看来,“杀气逼人”已不仅仅是一招剑式,锋刃的极致,引入剑的精义,灵神晃间,又是一个新的境界,那就是“杀五式”的第二剑,学长们称之为“剑二”的“绝杀之机”。 一种精义的延伸,使剑的锋凌,提升到了可以超越普通兵器数倍的利度。至令人们不停追求,终于开解出了剑的奥义所在:“执著于心,永无止境。” “绝杀之机”,变动无限,心若不动,“杀五式”的第三剑“至冷杀心”的精义在得到补充后,使锋芒更加锐利,剑四则不可遏止的透出了它的可怕之处,“惊魂必杀”,横空出世。 至此瞬间,奥义必然迥远,剑的精神独具出了发自本神的魄光,灵机从此而衍,跳脱出了攻击和自卫的质象范畴,开始了如有独立思想的人般,踏上了杀戮,或者拯救之途。魄力独具了这四剑的精义之后,剑的奥义也达到了一种新的诠释历程。这一历程也正是对“杀五式”最后一式“怎与争锋”的诠释。 “‘怎与争锋’啊!” 告别老师,离开学堂,闯荡江湖,每次使用这招剑式,心下就会想老师为什么给这招剑式,取了这个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总归不是字面上,很有些自傲的“怎与争锋”之意,那么轻松简单。 顾名思义,“杀五式”总共也就五式,“怎与争锋”是最后一式,精妙绝伦,少有高招能与争锋,石穿空更愿意称之为“锋芒毕露”。直到上次和剑魔开战以前,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但与剑魔一战之后,他放弃了这个信仰。“毕露”的锋芒,应该是无匹的锋芒,是无敌的剑,与剑魔的大车轮剑相抗,秋色也未争得平分,说明剑的锋芒,仍有欠缺。 为此,他苦思冥想了好长时间,非要弄清一个问题:“剑的精意何在,最终奥义又该怎样承继? 当剑的精义单一到只是“杀伐”时,奥义已是心的秉承。秉承了善良,剑就可称诸为“神兵”,反之,沾染了恶意,就是名副其实的“凶器”。 终算了悟,明白了“剑五”并不是锋芒毕露的一剑,而是杀机毕露的一剑。老师谓之“怎与争锋”之名,深意也正在于此。不是让傲睨群雄,去争一个虚名,而是在使用此剑之时,要先拷问自己的内心,要给自己的剑“争”“怎”样一个名,神兵抑是凶器! 无论剑的锋刃怎样的玄异,怎样的犀利,终是没能脱出“杀伐”这个意象的拘束,所以“杀五式”破不开大车轮剑的魔性,斩灭不掉赤焰之剑的邪魄,剔除不了附在血娥身上的凶剑之灵。依据“杀五式”的精绝奥妙,石穿空领悟出了属于自己的独道之剑,称为“鬼斩七式”。 “杀五式”三番起落,血娥连退三步,面上神情很有些赞赏之意。立在八九丈远处的雨里,细细端量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目光闪动。 地上的积水已经没过了双膝。无数的邪魅在水面上游来游去,像是徘徊在死界的亡灵,看不清楚它们的本象,只是一团模糊的血影,仔细分辨时,有些人的模样,又有些蛇的形象,直立起来,扭动着腰身,场面甚是诡异。 “千杀三尊,果然名不虚传,作为对手,很有一战的必要。” 认可了这个强敌之后,石穿空不再犹豫,顺手把双刀插在面前地上,任由雨水涤荡它们的锋刃。解下系在腰间的青锦,原来是条方帕,绣着两朵粉色的并蒂莲,相依靠拢,摇在风中。将之斜对着边角折好了后,裹住眉头扎紧,再次抄起双刀,整个人看起来,终于有点要认真起来的模样。 一个月后,自信满满的石头,再次向自己心幕中的最强之人挑战。结局没有改变,被木竹捆绑作成的剑,打得面紫脸黑,一头青包。失败并不是结束,石头丢下失败者的沮丧,回到属于自己的小木屋,独自疗伤。对着镜子中变了形的脸,咬着牙往上擦药。每动一下,都疼得汗流夹背。 正在忿忿不平之时,有人推开了房门,走了进来一声不响的坐在他的身旁,看见他满是伤痕的头脸,泪在眼里打转。取出一块青色的方帕子,要为他拭额角上的汗。看到这个人,石头满心的委屈抑制不住,“哇”的哭了起来,大声喊着说道:“你这是干什么,向一个弱者施舍你的同情之心吗?” 她就是他心中的终极目标,学院里最强的学生,他的学姐元绶。看到他这模样,元绶除了心疼,更有许多说不出的难过,举到他额前的手,又收了回来,低下头时,泪如溪流。比试赢了,作为胜利者,不是该高兴吗?石头老是弄不懂状况,他是这样想的,就“哇哇”的哭着问:“你是怎么了,难过的不应该是作为失败者的我吗?” 元绶没答他言,拭着眼泪,低声啜泣。身为男子汉的自己,从来没有哭过,今天还是头一回,偏偏又是在她面前。为何会这样,少小的他,并没有想着要弄明白。看到学姐这样难过,心下有些忙乱,一边抹眼泪一边说:“你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我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安慰,更不需要有人陪着流眼泪。” “混蛋,你有完没完!”看似温柔的学姐,忽然发起怒来:“你这个白痴,就不知道吗,我一直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对着也是泪眼模糊的石头,大吼起来。越想越气,抡起拳头,照他已经伤痕累累的脑袋瓜子上,狠狠打了下去。“嘭”的声响,疼得石头一下子跳起老高,蹦到一边呲牙裂嘴的怪叫:“混蛋,又打脑袋,疼死了!”原先心下的彷徨与不安,一扫而光,感觉踏实了很多。 “你这个混蛋,”元绶低着头,哽咽着说:“我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来看待,你只一心想着要赢,反而把我当成最大的敌人来对待,我恨你,恨死你这个大白痴了!”泪珠儿一颗接着一颗往下落,滴到她攥在手里的锦帕上,洇湿了好大一片。 想到她的泪啊,石穿空的心下,就会无比的失落,一种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恨,化转成力量,贯注到刀上,咬着牙冲上前去,再次向最强的对手挑战。对于这样的年轻人,血娥乐意奉陪。赤焰之剑的最强锋刃渐渐呈露,和鬼斩之刃互相撞击,做着最坚决的抗争。 “才不是这样!”石头站的远远的,向她喊着说:“人家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敌人,不停的向你挑战,那是因为你是我的偶像,能和你做对手,是我的荣誉,就算是输了,也很感到自豪。” 真心的话,总是能感动人,同样相惜的心,一样的纯洁无瑕。元绶抬起头来望着他,眼里充满了喜悦,将要垂下的泪啊,都快要开成了花。喃喃的问:“真的是这样吗?”石头咬着牙,使劲的点了点头。元绶破涕为笑,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跟前,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问:“你这混蛋,为什么不早说,害我那么难过!” 这次,石头没在拒绝,仰望着她的脸,好像看到了天上的仙女,心下呆呆的想,原来学姐笑起来,是这么的好看。大他两岁的元绶,高他不值一头呢!和好以后,石头端坐床着,元绶给他擦药,女孩子护理时的细心,减轻了伤口处的不少疼痛。可爱的小石头没有别的念想,只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临走的时候,元绶把锦帕留给他说:“你的脑袋是我的,只有我可以敲打,以后跟别人打架,一定要先保护好头。开仗之前,就先用这个把头包起来,别人就打不到了!” “嗯。”石头目送她远走,咬着牙使劲的点头答应。用一块帕子裹着头,别人就打不住脑袋了吗?他在心里给出的答案却是:“学姐说不让别人打到脑袋,就一定不能让打到!” 两强相争,互有来往,大战近百回合,胜负无期。锋刃连续几次撞击,巨大的反挫之力,把两人震飞开后,再次退回原地,各自守好门户,平复内息,提聚真气,随时准备继续往前厮杀。 血娥看着手中又开始滴血的长剑,说道:“蛇中之毒,莫过于垩。垩中之毒,莫过于血垩。其毒无比,沾上一滴,连金铁也能灼透。血肉之躯的话,片刻之间,便可烧成一堆烟沫,连片骨头也难剩下。其血之毒,更胜于之,此蛇经行之处,草木枯死,来年不发。浮于水中,上游百丈,下流十里,无有它物能够存活。我练血垩毒功,以性命为代价,辛苦二十年,终成今日之计,玄功突破第九重。世人皆曰,美丽佳人,毒如蛇蝎,最是可畏。如今我蜕垩为‘娥’,称尊血娥,方也名副其实。” 左手抬间,丢下几缕真气,魄合血影,魂化其灵,旋即生成七八个腰身婀娜的娇然佳人,左右抄向他的肋间。石穿空感触到这气息,非常熟悉,油然皱了下眉头,手起刀掠,已在丈外远处,将她们拦腰斩断。岂知真气未散,一落入水间又与其它的血影合化成魂,一晃身间,数目翻了一倍。心下有些骇然:“这些家伙,和那些掠上楼头的家伙不一样,连斩鬼之刀也杀不了。到底是些什么东西来着!” 血娥见他面上表情,甚是发愁,有些得意,抖手又丢下了几道真气落地成人,纷纷舞起,数十女子,艳姿摆开,画中仙子般脱出凡俗,身段,颜容,表情皆是无可挑剔。浅笑甜甜,媚目婉转,臀圆胸丰,美腿修长,冰肌雪肤,如蕴兰麝。天上仙子,莫过于之。若有笙歌相伴,这等场面,人不醉死其间,神魂也定被勾去大半。 邪异到如此程度的武功,连石穿空也不能不刮目相看。重新审度再三,如此仙娥,若非脸面如血般鲜红,看来吓人,相信每一个都可以倾人国城。但在此时,决不是欣赏的时侯,嘀咕了声:“尽是些麻烦的女人!”跃身起来,凌空飞渡,直接从她们头上跨了过去,“长驱直入”扑了上前,双刀交叉成剪,卡向血娥的喉咙,擒贼先擒王,总归没错。 瞧见他杀奔过来,血娥嘴边掠过些许笑意,头发忽然散开,暴长几丈,根根变得粗壮如竹,急速游动,迎往向前,冲刺之中全变成蛇,一条条闪电般探出了头,咧开大嘴,呲出毒牙,腰身伸展到两丈之外,疯狂舞动! 石穿空那料得他有这等功夫,忙撤身后退,左手后摆,挥刀之间将身后袭来的血娥震飞,正眼瞧那血娥,浑然一只全身长着千百只触手的怪物。心下很清楚,随便被那一条蹭破点皮,就休想活命。运足护体真气,秉剑再次靠近。 血娥尊者收起发之长蛇,移动身形,经行之处,幻光成影,纷纷立起,加入血娥的队列之中。挡在他的身前,狙击石穿空。这些女人,远看娇然如花,靠到数尺近前,形貌马上改变,一头蛇发诡然散开,呲出尖牙,挥起利爪,毫不客气的就招呼了过来,凶险程度,比之赤焰之剑,有过之而无不及。 之令石穿空想不通的是,她们分明不是活着的生命,为何斩鬼之刀杀之不了。应付她们,一时束手无策,只好运足护体真气,尽量避免和她们近距离接触。听那血娥尊者说道:“这一个娇然佳人,就有一个垩魂,她们虽然只是一道真气,却有自己的意识,而灵神独立。想知道为什么斩鬼之刀杀不了她们吧,那是因为她们并未死去,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异世亡灵,只是身体和我融和到了一起。我站在水里,她们漂在水上,水里有我们的血,我们以血相连,仍然是一体。斩鬼之刀杀不了活人,神泣之刀灭不了鬼身。想要杀我,必须双刀合体。我却拥有几千个分身,你要从真正意义上杀死我,必须得杀我几千次。而我要杀你,只要一次就够了。” 人和蛇的共同体,那这个身体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呢?血娥尊者怅望远天,握紧拳头,目中色颜,甚是哀伤。把手举到面前,缓缓展开,在手之中生出一把窄刃,狭长细簿,映着血光,一抹艳红,缕缕如丝。很是落寞的说道:“因为这剑的诅咒,我变成了这个样子,不人不鬼,不死不活。而我的儿子,就像我一样,一出生就带着这种诅咒,祖祖辈辈的传承,梦魇一般挥之不去,直到我们一脉断绝,才算终了。” 看着那剑,一心慨叹:“这剑之铸,以千垩之血为汤,烧溶万钧铁英,打造成形,再取一千垩之心,一千垩之肝,一千垩之胆,一千垩之脾,一千垩之肺,引火为薪,冶炼百日,方算功满。出炉之时,作为求剑者的我的先祖,沥血三升,淬之锋刃。值时,天失色,鬼夜哭。铸剑师也呕血而死。它之出世,乃为天地所厌恶。千杀门主用练蛊之术,把六千伤垩之身嫁入我的先祖体内,人蛇共生,成为了一具妖尸。以后子嗣,承此血统,世世代代持此之剑,传闻血娥之名,效命于千杀门。” 掷将出去,投入水底,浪花翻卷,波涛中冲出一条大蛇,挺身而举,坚立起几十丈,抬头顶住了压低下来的云头,强横程度,胜过原来两次现身出来的巨蟒几百倍。 看它腾纵在天间,巍巍巨躯几百丈长,盘旋游动,绕着腾龙骖鸾之阁,缠了几圈,勒得紧紧的,像座山似的压在上面。头伸过来望着石穿空,黄澄澄的眼睛差不多也有他人那么大了! 一声嘶吼惊动天地,霹雳落下,震耳欲聋。超强的声波,飓风一般猛烈,石穿空首当其冲,难以稳住脚步,在它的嘴角边上,实非佳境,于是顺势提身跃起,几个腾纵跳到了楼顶上。抬头仰望,苍穹破开了似的,艳如血洗南纬北滑,西经东坠,中天被撕裂开了个几十丈长的大口子,血浪滔滔,从里泻出,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长河落九天。波涛万丈,汹涌澎湃,片刻之间,眼下所见,已是望不到边际的千倾汪洋。 血娥尊者站在高高的巨蟒头上,俯望下面的石穿空,用一种非常凄凉的语调说道:“我祭出此剑之时,血宙随之而生,这是我最强的状态,也是我最后的攻击。如果你尽了全力,仍然不能将我彻底的杀死,那么傲氏一脉,必然会在今日被断绝。” 指着下面的汪洋,说话之时神情甚是哀伤:“这海是垩之毒血的泛滥,铜铁投入其里,沉下不过三尺,即便完全销融。破魔之箭的灵力所张开的结界,在这毒血的侵蚀之下,耗损极大。一旦被这剑之巨垩攻破,整个龙城亦将不存,剑筑和剑筑里面的人,会不可避免的步入形销骨散的绝望之地,最后变成一堆泡沫,浮上水面,跟着浪花打转。”­; 春江花月 石穿空停身到腾龙骖鸾之阁的顶檐上往下看,整个龙城全部陷入血涛之中,只有几点高处微微露在外面。破魔之箭的灵力,张开如此之大的结界,尚属头回。整个龙城,方圆少说也有五六里吧!瞧那天上的裂缝,血流如注,滔滔不绝的往下倾泻,似无尽时。如此下去,委实不妙。双刀合在一起,两手握紧剑柄,提聚所有真气,贯注其上,鬼斩七式悉数展开,围着矗立在巨蟒头上的血娥尊者,奋力劈斩! 鬼斩七式,一曰:鬼幻——无间杀;一曰:鬼影——千机变;一曰:鬼眼——摄魂;一曰:鬼泪——伤心;一曰:鬼患——神惊;一曰:血刃——鬼之牙;一曰:邪咒——鬼之舞。­; 谁会没有往事,又有谁的童年不是充满了五颜六色的梦想,美丽的像换上新妆的蝴蝶,拍打着翅膀,寻找着自己心中渴慕的芬芳? 石穿空有,血娥也有,可惜他没有小石头那么幸运,能够一直追求下去。在十二岁的时候,父亲的一句话断绝了他的梦想:“作为我的儿子,你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接过我的剑,继续传承血娥之名,没有选择。其它的一切,全是空想。” 十二岁的他,已经懂事,不愿被这种命运束缚,跳着脚喊道:“不,我不要做人人唾弃的杀手,成为千杀门的走狗,只能躲在幽暗的影子里,望顾别人的荣宠。我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剑豪,用这无上的荣耀,来洗脱我们一族,背负了数百年的污名!”­; 父亲面无表情的告诉他说:“要做天下第一的剑豪,必须先要得到一柄神兵利器的认可。就像血统掺杂着妖怪之血的赤焰一脉,会被赤焰之剑以外所有的神兵利器排斥一样,继承了妖尸血统的我们一族,同样会被血垩之剑以外的所有神兵利器所厌恶。如果做天下第一的剑豪是你毕生的愿望,不妨就信任的握住血垩之剑,它具有着可以争逐这最高殊荣的利度。” 小血娥恨这剑:“它是恶魔的作品,是让天和地同时感到厌恶的东西,世人恨之入骨,用它争逐天下第一剑豪的殊荣,根本就是对这荣誉的沾污。我才不要碰它一下!” 父亲对这固执的儿子,没有太多办法,只是说:“对于祖宗当初的选择,我们这些后世子孙,只能默默认可。要么握住这血垩之剑,要么被这血垩之剑斩断血脉。对于这样的命运,我也很无奈。比起你对这剑的恨,我更恨我自己。要是早早的了结了这可悲的生命,也不会发生这么多可悲的事。如此少小的你,也不用担负上这如沉痛的不幸!” 对于父亲给予自己的爱,小血娥从未有过怀疑,站在那里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望着满面伤感的父亲,目光幽怨无比。良久之后,大叫了一声:“我恨这样的祖宗!”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跑了。 宿命,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在牵引着,不回头就能够跑得掉吗?伤感的父亲坐在那里,扶着眉头,陷入了沉思之中,曾几何时,也非常的痛恨这样的祖宗呢! 恨也并不是只有一种。石穿空的恨,在于老天的薄情。走在队列的最前面,他的眼泪“唰唰”的横流往下,只有十一岁的他,为何如此的伤心难过? 在他的后面,大人们用车载着一具棺椁,学院里所有的人,附近村里的邻居,老老少少,大大小小,数百人众,一起来给那个人送葬。 她死了,年仅十三岁。活着的时侯,历尽辛苦,死了之后,态度安祥。给她诊治的先生说她练武太累,积劳成疾,身体损伤的太很,已经病入膏荒,无药可医。从病倒到离世,只有短短三天时间,大家全知道了,只有小石头浑然未觉。因为她的叮嘱,大家就瞒住了憨憨的石头。老师把她的剑,转交给小石头的时候,她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得到这个噩耗,小石头疯了一般冲到她的床前,只看到她安眠时恬静的脸,不甘之情,分明就挂在眼角。石头就问老师,为什么要瞒着自己。老师告诉他说:“学姐只是为了不想让你见到她,生病之时虚弱的样子,使你动摇原来下定的决心,才忍着没能再看你一眼的痛苦,就这样寂寞的离开了人世。” 石头听了,哭的更加大声。最好的朋友,忽然之间就这样没了,一切全未改变,只是少了她一个人,这怎么能叫人就甘心的接受?学姐元绶,石头心幕中的英雄,远大目标和最终信念的坚定支柱,就这样轰然倒下,极度悲伤之中,快要把拳头捏碎的他,暗暗发誓,一定要达成他的心愿,用她留下的剑,挑战世界上最强的对手,让名声响亮到,足以传到天堂。 “天下第一剑豪,非我莫属!” “这个愿望啊,”血娥读到他的豪情壮志,油然想到了年少时的自己,笑了笑说:“我也曾有过呢!” 鬼斩七式合成一剑,石穿空的形象骤然改变,生出三头六臂来,握住六口长刀,口里衔着三只利箭,腾腾杀气,窜起十数丈,隐隐荡动,好象正在烈烈燃烧,发出诡异的暗蓝之光,面目狰狞,仿若从地狱里复活的上古魔神,凶横之极。 “鬼斩——阿修罗!” 看着他以这个模样,冲杀过来,血娥反而收起了剑,敞开门户,露出全身要害,毫不防备,任由他六刀狂斩,三箭齐发,射往心前! 这是最强一击,也是最后一击,石穿空径自连人带剑从他身体里透了过去。 受此一击,血娥面色动也没动,泰然自若的转过身来,看着他说:“这样程度的力量,仍然不足以杀死我。” 石穿空头也没回的说:“还没结束呢!”背对着他,自信满满,把双刀合在一起,收入鞘中之后,方才转过身来。站在巨蟒背上,和他四目相对。仰望着站在高高举起的蛇之巨首上的他,目光闪动,甚是疑惑他的好多不符常理之举动。 血娥低头看时,胸上竟然“咔嚓咔嚓”的裂开了好几道口子,血涌出来,立时点燃,绿莹莹的焰光,迅速扩散,眨眼功夫,把自己整个人全都给引燃了。包围在这火焰里,血娥有些惊奇:“真是莫测高深的剑法,点起这焚心之火,是打算烧尽栖宿在我这身体之里的几千垩之妖身吗?” 石穿空反问了一句:“你不是也正想摆脱,这世代困扰着你们家族的诅咒吗?” 血娥说道:“你用剑读到了我的心意,这不奇怪,原本我也没想对你隐瞒些什么。三头六臂的阿修罗,刀箭虽快,仍然难以斩断纠结着我们家族运命的牵引之线。焚心之火,可以烧尽一切邪秽,但对我这样的身体作用不大。”说着,把手从伤口中塞到了心窝子里面,挖出了自己的心脏,上头鲜血淋淋,兀自“扑嗵扑嗵”的跳动着。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痛苦的说道:“看,它并没有被烧着,所以你所做的一切,全是徒劳。” 瞧见这个情景,石穿空神情大变,一时目瞪口呆,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东西。显然,眼前这个人已经拥有了不死的身体,并能够操纵着异世的力量,对抗惊魂之剑的锋刃,想要彻底的打败他,自己的实力仍需再度提升。 血娥并没有太多注意他的反应,看着自己“扑扑”跳动的心脏,仿佛又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摇了摇头说:“老爹的心情,现在终于能够了解到了。还真不能再重蹈他的覆辙了呀!”忽然举将起来,大声的喊道:“燃烧吧,燃烧吧,把一切全都烧成灰烬吧,连同我的灵魂和那该死的诅咒,最好连一缕念想也不要保留!”在这样的心意之下,道出了决别之言:“我心无恋,生命归还!”在身上燃烧起来的火焰,顺着血脉流转,汇到右手掌中,光焰倍增,当那颗心脏点燃之际,身上的火焰全部熄灭。 点着了心,身体开始化为灰烬,脚下的巨蟒仰天嘶吼,怒恨重重,它恨这人,恨这人背叛了自己的血统! 抛却了负累,一身轻松,就算只剩下了灵魂,也很快慰,毕竟还归了当初的自己。 “西桥忆相逢,忘却寒江冷。玉人何事遮羞靥?一抹胭脂红。 蒙君错爱怜,怨命恨此生。一朝身死落黄泉,恩情永隔断!” 那人轻吟着歌,独自去了。 血宙破灭,巨蟒形销,赤焰掉落,风平雨定。一夜交战,恍然如梦! 在石穿空前面不远,插着两柄剑,赤焰红火隐隐燃烧,血垩之血殷殷欲滴! 石穿空把惊魂之剑揽在怀里,望着它们静静发呆。 一梦千里魂转回,路远山高不辞归。怎知窗外天已晓,滴滴挑尽红烛泪! 风吹帘栊,秋意袭人,晨起的寒凉扑面而来,使人心绪,倍觉怅然! 一夜孤苦,几多相思,胭脂小姐为待人归,从昨时黄昏等到今晨天光发白,杳无音讯。一身慵懒,坐到镜前,也无绪打点妆容,轻叹了口气,又起了身来,径自推开香扉,只见木叶萧萧,铺满庭院。面前两三丈院,一个人在那徘徊,看见了她,停下脚步,注目凝望时,眸中深情涌动万千! “刑郎!”胭脂满心欢喜,伸出手来,想要召唤他过来,忽然发现那里空空如也,根本没个影。凄凄风中,有词轻吟:“西桥忆相逢,忘却寒江冷。玉人何事遮羞靥?一抹胭脂红。 蒙君错爱怜,怨命恨此生。一朝身死落黄泉,恩情永隔断!” 复作为曲,如此一唱,言沉断绝,悲意莫闻。胭脂听罢,泪光潸然,伸着的手不肯放下,哽咽着说:“刑郎,你好心狠,真的就留下我们母子,一个人走了!” 血娥尊者姓刑,名意,字多恨。 昨夜的风雨,冲洗去了旧日的伤悲,举目望外,远近一片清新,空气里浮动着一种淡淡的香味。秋高而气爽。 荒滩一如既往的荒凉,芦花飘荡,凄风哀飒。空旷的秋里,落寞的站着一个人,一头的白发,满目的忧伤。石穿空找寻到他,看他这模样,也没多做什么打扰。在边上不远,找了个背风的地坎,两手叉住垫在脑袋瓜子,半躺到那,陪他一起发呆,一直等到傍晚。 白发如许,飘零似秋,虽是少年,却老逾百年枯木。 天边最后一缕晚霞散去,化成昨日云梦。石穿空斜瞅了下天,问道:“你在等什么?” “在等你回来。”飘零应了一句,又反问他说:“你又在等什么!” 石穿空道:“我在等月亮升起来,今夜十五,难道你连个也忘了!” “月亮?”飘零有点痴了,望着天边沉吟良久:“十五弦满,银辉铺洒,照耀无边,风情滥滥。今夜万里无云,月虽仍如往昔般清明,只是春江之水,早已枯竭,花叶调尽。深秋之夜,因此总多寂寥。” 石穿空丢手把带回来的那把剑丢了过去,说:“你大概是把你的剑吧给忘了吧!” “我的剑?”飘零转过身来,望着他有些恍惑:“忘了我的剑?” 石穿空坐起身来说道:“是呀,你的那柄春江之剑。” 飘零笑了笑说道:“怎么可能,春江之剑,伴我半生,花月之景,是我最真之梦。就算忘记了我自己是谁,也不会忘记她的。只是在这花月飘零的晚秋,红谢绿调,它亮丽的锋刃已无温情,如此只会增加夜的冷而已。我记着她,一刻都没忘记。” 抬手把他丢过来的剑从土里拔出,细加端详:“她曾是我的生命,如今仍是。” 石穿空道:“与其说你还记念着她,不如说你没有忘却你的师妹,把她刺进你的心口那一件事。它的温情仍在,因为你的心没有完全的死去,春江之水仍如你的热血一般,澎湃在你的心怀之中。只要心中有爱,无论何时,美丽的花儿都会为你而展放。” 闻言,飘零开始用一种不样的目光看他了:“往日的你不是这样的,是刻意掩起了心中感情吧,是因为雍仪吗?” 石穿空顿了顿,也没答言,继续前面的话,说道:“秋也并不是空寂的时令,收获之后,再播下种子,经历了冬的严寒,就会结出盛夏的果实。你觉得荒芜,那是因为你忘记了去收获,你曾经用心血灌溉了的情义之花的果实。” 本是说给飘零听的,自己听着不觉有些恍然,站起身来,靠前走了几步。 触动心弦,心声挣动,飘零略一思量,神情就有些恍惚了:“我有可以收获的‘情义之果’吗?如许年来,我只负过人,并不记得用心呵护过谁。我已感觉不到自己的温度,我的血已在冷却。” 石穿空“哦”了一声,说道:“是么,那是为什么?” 飘零低下头想了一会,反而有些茫然失神:“我不知道。” 石穿空道:“是因为你所深爱的人,向你的心口刺了一剑,使你感到心灰意冷吧。想想看,你用生命所呵护的那个人,你是多么的爱她和信任她,她却用你用来守护她的剑,刺穿了你的心窝。因此使你感到万分难过,所以你开始怨怒和憎恨。” 飘零听着,毫无反应。 石穿空索性替他把心里的感受全部说出来:“虽然如此,你仍忘不了她,失去了她对你的爱,你曾觉得生命已无所寄。你忘却不了的不是剑,而是说不清是爱,还是恨的伤悲。” 飘零的确很伤悲,所以他问:“那我的伤悲究竟是爱,还是恨?” 石穿空道:“是恨的爱,也是爱的恨。你爱剑舞,放不下她,却又不肯原谅她。作为男人,你的宽容应该再多一点。今天那个女人还再教训我,说什么‘爱一个人是要全身心的,要包容别人所不能包容她的,承受别人所不能承受她的’,还说你包容了剑舞,却没有能够完全承受住她所犯下的错。所以你变成这模样,白了一头的发丝。” 飘零道:“这些,是雍仪让你说给我听的吗?” 石穿空道:“你的心她早就看穿了,我也相信你也很明白自己的心事。我所说的这些,一大半是要让我自己去感悟的。对于你对你师妹的感情,我想你还是不够爱她!” 飘零听说,顿然释怀,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啊,我想是的,我真的还不够爱她!”望着手中之剑,欣然而笑,终于知道该怎么做了。把剑轻掠,抖将而起,星辉洒落,一片明艳,点点繁华,着地生根,水边盛放,一派生机,绿意无限,铺满大地。春江如梦,两畔花钿成行,姹紫嫣红,争奇斗艳。一种风情,泌入心怀,暖意融融。 月上梢头,丝竹袅袅,雍仪捻起横笛,润唇轻抿,疏桐流响,浅浅诉说,情思两般。有些凄,有些单,有些欢欣,有些失落。是助兴,也是倾吐。是为庆祝春江之剑,今夜能够重展锋芒,也为让飘零知道自己心中之所想:如果你仍然爱着她,就继续爱吧,既然可以包容,何不更勇敢些,把她所犯下的错,也都全然承受。至真之爱,当该于此。 春江之剑已经封存了三年,三年之中,伴着他的只有叹息而已。今夜,月初升,花新绽,温馨场面重度浪漫,剑也将歌,翩然舞起。飘零风华,如许展现,抛开怀中怨恨,尽量的舒展身心,努力的使自己忘记那些伤心的记忆。 “飞天舞,仙剑横腾空。十年恩情休道说,一语闲言尽当风。发边雪华生。 去岁梦,早在春前冷。孤月独照篱墙外,征雁声在暮色中。一湾水向东。” 飘零把心呈露于剑前,且舞且歌,毫无遮掩。伤心处,锋光怒,往日形象极尽潇洒之态,今日虽亦不羁,狂放之末,而是落拓。 触景生情,怎忍不忆旧事,不念旧情,不感旧怀?到了最后,仍为旧事而伤心。旧心无奈,此绪何该?萧萧孤苦,倾注到剑端,满是霜雪,铺展刃上,哀哀之光,映入眼中,很是摧人肝肠。 剑舞在天间,歌飘在云端,而人则痴在梦前,似是入梦,似又将醒。丝竹管中音忽还,悲尽怒来怨作恨,剑上杀机陡然显露,撕风裂土,落入水中,激起数丈漪涟,放任开心怀间的不满,恣意纵容心下的哀恸之情,任由它们拍打鲜花满已盛开的春江堤岸。 一阕望江南,一柄春江剑,江南花好,春江水暖,只是往事不复兮,奔向东逝去。一颗心是万般无奈,飘零腾啸水前,纵步花边,一腔的怒与恨,拍击江水浪花,只恨当日为何不立时死去,死在师妹的剑下,用血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多想多想回到那一刻…… 之前以为久以平复的伤口,早忘却了疼痛,原来并不是那样,伤口依然疼痛,依然在淌着血,毕竟是伤了心的伤啊! 久前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忍住悲伤,忍住不去想她,而今始知错了。沉寂多年的心声,再次唤起,喊着的仍是她的名字——剑舞! 剑舞在风着,人痴在梦边,血滴在剑尖,每落下一滴,都是一声重重的叹息。风在哭,云在啸,心潮在咆哮! 滚滚暗流,无边无际,漫漫长夜中,独自一人在起舞! “曾与谁共歌,曾与谁诉说?此身虽未死,已成阴阳隔!” 云遮月住,雨漫天间,水涨河前,滩涂泛滥,风中飘摇花,泥里零落瓣,一枝茎残,一丛梗断! 初始,拔剑舞时,怀着一种淡淡的忧伤,只当是把旧事轻轻记念,自从那一日被师妹一剑穿心之后,度死历劫,转眼四年已过,并不曾再拔一次剑,竟没想到重新握住剑柄之时,心境竟是如此的激荡,难能自持。心口伤处似燃着了般,烧得血气沸腾,往外奔冲,顺着经络透入剑脉之中,剑已疯狂,抛恨洒怒,杀气冲天,映得夜半通红,叫人看着,心里发悚。 石穿空瞧见这状况,挠了挠脑袋:“传说中的‘月夜花神’,可不该是这模样!敢情要走火入魔,不剖开他的心,把那股子血气放出来,还真不行呢!”举手起来,惊魂闪动,飞纵长空,投将过去,截住春江之剑的去势斩下,上手连出三式,直逼向前,锋芒毕露! 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出人意料的合乎时宜,飘零恨意正深,无处发泄,难得有人奉陪,也不客气,立时反攻过来,剑光回环,绕起道杀气,缠着锋刃掠到半空,闪过迎着斩来的惊魂之剑,斜抹向右,侧里横削,一团剑气裹着零落的叶,和凋残的瓣,滚向右穿空的腰间,陡然散开射出千道剑气,击得天花乱坠,纷然一穹碎散!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千丈冰封,那得万年时光吧!三百年前,赤焰之剑横空出世,天下无剑能挡,中原武林中的英雄豪杰,忧心仲仲,寝食难安。在得知天山之峦的雪峰之下,深埋着一块上古神铁,打铸成剑,可以匹敌赤焰之剑。于是武盟总镇英雄城,遣出七百位热血壮士,前去挖掘。 七百壮士英雄无畏,不辞千险,跋山涉水,横贯过绝无一物的沙漠,历尽艰难,终于抵达到了天山脚下。但到那时,七百壮士只剩下了三百来人。万年寒结千丈冰,冰封万年,莫说千丈之冰的厚度,便是凝具了万年之寒,那冰之坚硬程度,何值于金铁,刀砍不裂,斧劈不动,眼睁睁的无计可施。 为了不负众望,任由赤焰之剑横行无忌,三百壮士作出了一个惊人之举,沥血化冰,三百人剖胸割心,把滚烫的血一齐倾注到了冰上,要用这血的温度来开解那至冷之冰的封印。 天地之间,那还有比壮士们的血更热的?没有不了的仇,只有无尽的爱,没有无止的恨,只有不朽的情。没有释却不了的冰,只有不够热的血。血已够热,冰如何不开解?就在三百壮士的热血,汇集在一起的时候,千丈冰层轰然崩裂,断开了一个千丈之深的口子,血淌下去,直将神铁淹没。 热血沸腾,在千丈冰层之下烈烈滚动。一腔热血,万丈豪情。三百腔热血,三万丈豪情。七百颗赤诚之心,把最深的希望烙到了这神铁之上,玄光迸发,雪山为之崩摧。于是,才有了玄铁之剑的传奇。 神铁成剑,其质虽寒,剑脉之中却冲荡着一种豪气,横贯长天,刚猛霸烈,气势恢宏。飘零与之身心合一,灵归于体,秉承了他的豪迈,一旦展现出来,必是无比的肃杀和暴烈,气势渐渐从春江之剑的锋刃上荡出,花月之间透出的气息已丝丝如火!­; 荒滩重聚 石穿空感受到这气息,心下激动不已,持着惊魂之剑决荡往前,“鬼斩七式”一次三番起落,如此三番五次,杀气一波推着一波往前涌去,裹着他的剑疯狂冲击,非要把飘零心中久已压抑着的怨怒之情激发起来,让他疯狂,让他的剑也跟着疯狂! 飘零会疯狂吗? 死灰是不惊的,死灰一样的心会再触动吗? 心缘何而如死灰?因为哀伤。为何而哀伤?因为被最爱的人伤害了。 哀伤?爱是不应该哀伤的。真爱就是要无私奉献,无言承受。 为何而哀伤?那是承受不来,虽是无言,却也表明不是最真之爱。最真之爱就是默默奉献,包括热血与生命。 因为被最“爱”的人伤害了,而哀伤,而心如死灰,如何叫人相信你在爱着? 飘零舞动春江之剑,和鬼斩争锋,奋力拼搏,不遗余力。却总觉得欠缺些什么,觉得心下空空的。被这一番拷问,心境骤然惶惑了起来,渐渐的迷失了手中之剑! 三年沉寂无言,并不曾有过只言片语的怨恨,将之深埋在心底,以为可以随着生命的结束,而永远与尸骨一起埋入地下,不期在此时让春江之剑全部抖露了出来。 而飘零只是在思念,思念师妹剑舞,已经忘却了正在打斗,然打斗仍在进行,仍在激烈的继续着。惊魂之剑的灵光流移不定,来去不可捉摸,像个幽魂一样,纠缠着春江之剑,使他发怒。 飘零惶惑的心徘徊在迷疑的思绪中,没有清楚的理向,春江之剑只有放任开他心下的不满,任由那怨怒之情尽情的渲泄,毕力的露尽自己的锋芒,乃在其上闪耀着的已不是寂寞的忧伤之情,而是狂暴的烈焰之怒。在风前滚将起来,腾到天半空际,点燃之处,烧干了满江春水,焚毁了万丛花木,烤焦了厚土大地,凄风不在寒凉,月也不在明朗,火的碎片在天上炸开,一团一团的落下,银火星雨似欲焚灭大地! 彷徨在迷途之中的飘零,对此仍然一无觉察,茫然的游荡在无际的旷野,不知何去何从。抬头看时,只见满世界的眼睛,望着自己,满世界的流着泪的眼睛,那泪光啊,多么的哀伤,那眼神啊多么的愁怅。望着自己,像要倾诉,又像要问询。倾诉什么?问讯什么?只在心底,一个声音低低的幽泣,好像在问:“师兄,你真的爱我吗?你能原谅我吗?”那眼神啊,原来是久违已久的师妹的眼睛,多么无助的一段感情啊,怎堪不令人心碎! 在耳边也有一个声音,低低的说:“你仍然爱着,想当初一样爱着,爱着她,爱着你的师妹剑舞,为什么不肯承认自己心中的爱恋呢?爱是无理由的宽恕,如许年来,即使将心沉如死灰,也不肯恨她,真真切切的恨她一回,为什么就不继续去爱?” 轻轻的,像是梦呓,侧耳仔细聆听,那细语继续的在耳边诉说着,如梦如烟:“剑客的心是不应该有所遮蔽的,由爱而生的恨更是不应该。那会令栖宿在你心里的玄铁之剑感到失望的。三百壮士激荡的热血,奔涌在你的怀间,你不应该消沉,应该重新把豪气抉荡。你不是一直没有忘记你的剑吗,你不应该只记着剑舞用它刺进了你的胸口,也应该记着它是被赋于了爱的,赋于了你师父对你们师兄妹俩的爱,对千千万万个需要帮助的人的爱。 剑不是为了杀戮而成就于世,剑客也不应该因为失落而沉默。想想你爱的人,她正需要帮助,为什么不去保护她,而独自徘徊在这风冷的夜边。要知道你并不寂寞,你有剑陪伴着,你应该离开这荒水之滩,去往她的身边和那个多灾多难的人世之间。用爱保护你爱着的人,把你心中的爱洒向浩渺的人间,祝福他们,并接受他们的爱戴。这本就该是很快乐的事情呢!” “爱?”飘零有些恍惚:“我的剑是总赋于了爱的,我师父对我和对师妹的爱。”也曾记得师父的训导,仗剑侠义,扶助良善,暖爱世人。举头再望,天边飞云尽散,微露青光,那含泪的眸子也在望顾之间隐去,长天远碧,一带高风。 没有月,也没有星,在东方升起一道光芒,闪耀万丈,普照大地,前程一片锦绣。金光之中,巍然走来一个人,一个形影高大的人,金色的发,金色的眉,金色的唇,一脸的慈祥,和一目的关爱。他是谁呀,为何面容如此的熟悉,尤其是那目里的关护之情,跟那时师父眼里的怜爱,根本就是一模一样。难道是师父灵光的返归吗? 但他却看到了剑! 那是石穿空,他展示出了自己的剑,心中的剑,“杀五式”的第六式:“剑六——心中之爱。” “多么美丽的光魂呀!”飘零望着势若雷霆般奔扑过来的惊魂之剑,开怀笑了:“我明白了,终于明白了,‘心中之爱’啊!” 石穿空也笑了。 金光照下,春江之剑黯然而垂,余辉照里,飘零一片树叶般的坠了下去,浮在风前,胸口破裂,血喷如洒,染将数丈飞红! 他了悟了,一颗心终于开解,一种生命之光油然燃起,他的血在奔流,心中的痴也在化解,而爱仍在,随着血一起淌去的还有往昔那伤悲,那无奈和那分不清是爱还是恨,说不明白是怒还是怨的哀殇之情! 石穿空对他说道:“不是我非要剖开你的胸腔,确实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要心中有爱,剑就是不朽的,你心中的剑再度觉醒,毕露了锋芒,换去你的血,重新给你爱的力量,这力量足以使你起死回生。” 飘零听着,还在风中下坠,但他感觉不是这样的,而是在飞升,展眼望去,四下暖意生辉,枯竭的春江之水又涨到了河岸边上,灰烬下的根苗,破开土层,抽出了枝芽,绿满大地,红绣山河,花好月圆,芬芳清香。 耳边仍然可以听到那轻若梦呓的低语:“摒却遮蔽,让爱分明,带上你的剑,用心去爱吧。你的血将流尽,会一直淌到爱的尽头,而我会伴陪关你,随你去到天涯海角,去爱你爱的人,永不分离。” 多么熟悉的声音啊! 那不是雍仪的声音吗?她在那里?寻找她的影迹,目光却搜寻不到,她在那里,那声音分明真切的响在耳边,咫尺之间啊! 为什么会看不见她?心底忽然荡起一种淡淡的忧伤,有些酸醉的,有点咸咸的,那味道多似是眼泪呢。努力的睁开眼睛去看,映入眼帘的正是她的面容,那缀着泪花的秀靥,那楚楚带雨的眉目,多么温存啊。笑了笑说:“我看见你了,雍仪,谢谢你的开导,我已经完全开解了。” “我也看到你了,”雍仪带着泪的脸,荡漾着甜美而又幸福的笑:“我看到了纵过长空,势若虹贯的天剑,你终于活过来了!” “天剑?”飘零怔了怔,仔细看时才发现自己躺倒在他的怀中,在她的胸口,鲜血流淌,她的心在流血,流落在自己的胸口之上那炽热的血烫着胸口,浑身的热浪奔涌。原来自己的血已经流尽,她在用她的血为自己续命。目光亦哀:“为什么会这样?” 雍仪笑了笑:“因为这样可以复活你的心。我是护剑家族血脉的延续,你的血已流尽,我该当如此,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夙愿,从此以后,我与你血脉相连,天涯海角永牵念,生死两界隔不断。” 飘零听着,沉默无语,因为此时心中的感触,已经不是言语所能够表达,眼边,一滴泪悄然不觉间,滑落而下。 雍仪柔柔的望着他,目光充满了爱怜,低下头来,轻轻的吻了一下他额头,然后闭上了那双柔情无限的美目,晶莹的泪啊,只不舍的在她睫下打转,不忍坠去,有一滴落下,落到了躺在她怀中的飘零的面颊上,那滴泪啊,说不出的剔透清纯,不曾折射出半点的忧郁之情,滑过他的脸庞,溜下他的颈项,和着雍仪心口淌着的热血,一起流进了他的胸口…… 黎明,又是一个黎明,晨曦初照,尚未穿透厚厚的浓雾,有人已来到木槿篱笆的小院落前,在门边久久伫立,凝望河滩的方向,静静的等待,她们是一对母子,母亲是剑舞,儿子是傲若。剑舞的泪早已被风吹干,残存在面上的痕迹,叫人看来比她师兄的白发,更加叫人觉得心绪难安。她望眼欲穿,心下已然问我千遍:“师兄,你还爱我吗?你会原谅我吗?” 鬼斩七式是在“杀五式”的基础上,演变出来的一路剑法,依照石穿空个人对剑的独特见解,使剑章也变得更加诡绝和迷异,应该说是超越了“杀五式”的更强存在。尤其是在与血娥的一场生死大战中,荟萃了鬼斩七式之精髓的第八式~修罗之怒,展示出三头六臂的超强形态,很令石穿空自鸣得意。可惜这种兴奋连盏茶功夫都没持续,因为血娥的归还生命,举火自焚,让他很气馁。于是,又开始思忖“杀五式”的最终引申之意。 “怎与争锋”是“杀五式”的最后一式,或使剑沾染恶意成为凶器,或使剑怀上大海成为“神兵”。凶则堕落,爱而超脱。“怎与争锋”之后,同时衍生出两种境界,一为“最终杀意”,一为“爱之心愿”。 石穿空选择了后者,展示出了“杀五式”的第六式:“暖爱我心。”比之鬼斩第八式杀气腾腾的阿休罗,这一式要舒缓轻柔许多。只是一剑斩出,仍然会剖开对手的胸口。 见到雍仪不惜剖开自己的心口,为飘零输血续命,收起了剑,插到腰间,走了过去,对她说道:“真没办法你们俩个!”就把仍然不很清醒的飘零从由于失血过多,差不多也神智昏昏的雍仪怀里挪开,叫两个徒弟过来帮忙,准备给他们疗伤。 飘零倒是无碍,雍仪的伤就有些闹心了,正在发愁要输些自己的血给她会不会有用,见到个身形从丈外远处的空无之中走来,身法极是诡异。目光斜转过去,手按到了剑上。这种穿越空间的能力,非是人类所该拥有的力量,难不成又是一个血娥一样的人物。细细感触了回她的气息,甚是清冷,仿佛寂寞了几百年,有一种飘渺绝无的孤独之情,荡动在空气之中,伊人香芳,冷凝风前。绝非邪恶众生所能拥有的气质。 由是松开了按剑的手,正面迎望向那人。那人素衣飘白,披着一件宽大的抖篷,整个身形全遮在里面,仅能看出是个女子,神思飘忽,清迥悠远,超脱人世之外。对她说道:“我可以帮她度过这情事之劫,你能放心的把她托付给我吗?” 石穿空“哦了”一声,说道:“那至少也该让我知道你是谁吧!” 那女子道:“我是她的师尊,她在十三岁的时候,已经死了。是我重新把她带回到了这人世之间。我们有个约定,在这约定没有兑现之前,她还没有死的自由。” 石穿空注视着她看了良久,见她冰肌玉颜,清丽婉约,衣带飘飘,未沾俗世半点尘灰。于是也放下了执着,说道:“这个女人很麻烦,肯和她定下约定,必然也不是简单的人物。她一必求死,我是拿她没办法。既然你说你是她师尊,那就由你来给她救治吧!” 那女子没在说话,走了上前,蹲下身子,轻轻的把陷入昏迷的雍仪从双鱼怀里揽过来,玉手轻展之间,纷然洒下无数的花瓣,红萼芬芳,流香四溢。落到她血流未止的胸口上,遇血生根,一瓣瓣化生成一朵朵含苞的花蕾,聚在一起,一团锦绣,根从伤处生,径植在心上,又瓣瓣展开,怒然盛放,把那伤口亚严实实的遮住。 花如玉人体肤,渐渐融入血脉之中,当花之艳影完全隐没,她胸上的伤口也完全愈合,平复如初连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本已很弱的气息,片刻时间即告恢复,呼吸顺畅,面上的色颜,随之增添,已然微微泛红。睁开眼睛,看到她后,笑道:“师尊,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果然还是来救我了!” 那女子面上表情微微触动了下,虽不明显,却也能看得出来回是缕欣然之色。扶她起来站好以后,说道:“此间事了,也该安下心来,随我修习法术了吧。”目光转向石穿空:“你们的缘分至此而断,或许可以再相见,只是生死已两样。望自珍重。”不由她再多说一句话,拉着雍仪转过身去,往前一步,消失在透明的空气中。雍仪半边身子在外,伸着手想拽住石穿空给她说句话,都没的机会,只能留给他一个无可奈何,又颇多难舍之情的痴缠眼神。 石穿空目睹此情,挠了挠脑袋,站在那里想了半天,又有些搞不懂了:“这人到底是谁呀,她好像没给我说清楚呢!”望向旁边的两个徒弟,投去问询的目光。 二人见状,几乎要一起晕倒过去,叫道:“你也太迟钝了些吧!” 两轮日月,来往如梭。二十二年光阴,好比骤雨打新荷,“噼哩啪啦”的一阵就没了。 荒水之滩,一如既往,荒凉无边。 当年木槿篱笆的小院还在,住着的人在十多年前就只剩下了一个。 今夜,月初升,露正浓,那人去到小河畔边,静静凝望,在河那岸,纷白的荻花,映着皎洁的月颜,凄风哀飒,清冷如雪。 细水潺潺,花影姗姗。这是最后的相见。公子惊秋颜容淡淡,望着澈可见底的浅涧,良久无言。 佳人双鱼,满目凄怨,望着他的背影,哀哀的问:“为什么你不赢他?”易惊秋转过面来,看着她熟悉的脸,笑了笑说:“因为他是你所深爱着的人。” 双鱼泪已将流:“就仅仅是因为这个吗?” 易惊秋怔了怔:“是啊,天下第一剑豪的声名,我已担待数年,带给我的除了有限的虚荣之外,便是无数招人讨教的烦恼,而今,终于能够卸下了。” 双鱼目里的悲切是语言所不能描述的,正如她纠结的心情难以理清,是复杂到了绝望之地的凄凉。原本有无限的话要说,然而只轻轻一叹:“我只求你不要杀他,你却纵容了他的勇气,忍辱负败,还使自己伤得如此之重。” 易惊秋何尝不知道她的心意,只是在决战之际想了更多:“他是个骄傲的人,绝对不会认可失败了的自己,他已决意在这场比武中,非要胜出,为他和你的声名,也为了他自己的剑。以雪洗奇耻大辱之名传檄天下,向我挑战的他,根本没退路。失败对他来说,等同于蒙羞而死。他是你的丈夫,我不忍因此而使你伤心。” 双鱼哀哀的又问:“你可知道纵容一个并非具有绝对实力的人,登上至极的顶峰,也是一种对他生命的惘顾。卓争荣的剑法修为固然了得,可非要在实力中排名的话,莫说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就已是对他本身实力的高估啊!” 易惊秋轻咳了声,强压下翻涌到嗓门边上的血气,不无感伤的说:“我是曾想和他打个平手,甚至输掉比试。可他心意已决,非要赌上性命。因为你的嘱咐,我别无选择。我本是个多余的人,去或留皆是同样的失落。所以就放任了他的意气风发。现在想一想,这样岂不是正好吗,卓争荣达成了心愿,我也完成了对你的承诺。各自得到了各自的所求,皆大欢喜的结局,也不过是如此圆满而已!” 听闻这话,双鱼的眼中分明的闪动着无数的怨恨之情:“你还是这样,像当年一样自以为是!”余怒未消,又冷冷的质问:“你以为你真的就了解卓争荣这个人了吗?你以为你就真的明白了我的心意了吗?不,其实你什么也不明白。当年不明白,现在也一样。” 莫名其妙而来的蹊落,听得易惊秋一怔怔的,良久没明白怎么回事,懵懵的问了句:“难道卓争荣不爱你,他也不是你最爱的人吗?” 听问,双鱼的目神忽又转的非常寂寞,寂寞到了空无一物的暗淡:“他是爱我,但比不上对他自己声名的珍视。一直以来,我都不曾爱过他一分一毫,更谈不上‘心爱’两个字,更何况再加一个‘最字’!” 说出这些,易惊秋更加的不懂了:“既然你不爱他,当年为什么对我说,你很喜欢他,并要嫁给他。为什么还在昨天这个地方,让我不要伤害他。他今番之向我挑战,是因为江湖传言,说你我私情有牵。这样的羞耻,是为一个男人,怎会无动于衷,他因此激愤向我发难,也在情理之中。所以,既使伤我如此之重,我也无恨于他。倘若不是我流连在这个世上,并在二十一年后,刻意再来寻你。他和你应该仍像过去一样,过着夫唱妇随的神仙日子吧!” 双鱼痴痴的问了句:“那么,时隔二十一年你为什么又来寻我呢?” 易惊秋低下了头:“我不知道。” 双鱼眼里才泛起的亮光,又渐渐的暗了下去:“你知道吗,二十一年来一想起你,我的心里就疼,就恨。我恨你,恨的只能用折磨自己来报复你。但我却没有想要去找你。而卓争荣的心里,却是另外一种感受,从一开始起他就知道我的心里有你。之在当年不跟你计较,是因为你默默无闻,什么都和他没的比,差别犹如天上地下。二十一过去了,你从一个乡野小子,转身变成为了举世惊闻的人,只凭一战就登上了天下第一剑豪的声名顶峰,稳居十年,无人撼动。在我心中呢,任凭他用尽自己所有的,可以引以为傲的光彩,也掩灭不了你所留下的痕迹。” 说到这里,她面上的悲伤之情慢慢的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带鄙夷的伤逝之情,有几许甜蜜,轻轻流露,大概是因为在回味往事吧。浅浅的语音,低而轻沉,仿似夜幕降临下的弱水细流。水仍然和是日里一样清澈,可是因为夜的缘故,已经使人看不清它原来的样子。却也因此,映照出了月亮和星星,柔和的光泌入心底,听她慢慢的讲那过去的事情,易惊秋心里的痛苦,不觉中悄然逝去,满目之中只有她空灵的影和她空灵的声。 “我们相识也有二十五年了吧。记得那时,我只有十二岁,生于京师的权贵之家,自小娇生惯养。官场倾轧,向来残酷,权术争抢中,一个派系的沦亡,往往牵连上十几二十几个家族。纵算贵为王侯,一朝失势,也免不了家破人亡,九族株连的命运。繁华散去,骨肉离绝,曾经显赫一时候名门望族,泱泱几百人众,抄斩已尽,剩我孤女保留一命,奔走他乡,伶仃无依,风雨之中瑟瑟发抖,因为前途未卜,站在路边,啜泣不已。你少小家贫,可父母疼爱,也叫你读书识字。比起大福大贵人家的奢侈享受,农家小院里的温情安然,何尝不是一种至美。你采樵晚归,逢遇上我,不问许多,即便扶入家中,嘘寒问暖,沏茶饮汤,使我非常感动,忍不住泪流满面。为了免使你们家庭因我之故,受到牵连招致祸患,我道出了实情。你父母并未因此嫌恶于我,相反的还更加用心照料,瞒着邻人说是远亲来访,并让你送我去山里的亲戚家借住。途中变故终于使你我随行千里,数年没有分开。你那时才刚满十岁吧!” 双鱼之恨 念起这些,易惊秋心下油然荡起许多暖意,仿佛也回到了当年:“是啊,我送你离开,说只到村前的小河边,可走了半天,翻过了好几架山,仍然没有能够把你的行李交付给你,让你一个人走。因为山中多险难,我总是担心不完。后来就迷失在了山中,想回也回不去了。” “是啊,”每每想起这些,双鱼都觉得无比的快意,面上的表情,微微的荡动着许多幸福的光影:“我们两个就一直的走,不分东西南北,饿了吃干粮,渴了喝溪水。你说干粮是为我准备的,还不肯吃,推说不饿。肚子叫的时候,就说要拉肚子,然后跑到一边摘野果子充饥。你明明就骗不了我,还要骗我,你做假的模样,那时真憨的可爱。为了你的心意,我就假装不知道真相,任由你欺骗,骗我说你不饿,骗我说去拉肚子,偷偷的去摘野果子吃。晚上的时候,你就在树上搭个窝棚,让我睡里面避风遮雨,能够好好休息。你却满树的爬,拿棍子赶走虫蛇之后,才骑在下面的树杈子上打盹,守护着上面的我,不叫下面的虫兽上来。七八天转眼过去了,你明明很依赖父母,可为了我,少小的你就掩起对双亲的思念和牵挂,故作坚强的为我顶风挡雨。携带的干粮吃完了,你也差不多尝遍了林子里所有的果子。专捡好吃的摘给我,你自己转过脸去咀嚼难咽的苦瓜涩枣。还记得你第一次当猎人吧,追着一只兔子不放,跑了大半天,和它一起掉进坑里,才总算抓到了它,付出的代价就是你满身的伤痕。” 语气忽然一转,似梦呓一般,神思好像超脱了时间和空间的局限,又回到了从前:“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过去的富贵也好,以后的荣华也好,再也没有那段日子,让我感到知足和快乐。那时的你明明比我还小,却仍以男子汉自居,天真到傻里傻气。深宅大院里的重重束缚,险恶世道的阴阴冷冷,在那片深林里,全部风吹雨打去。偶尔的虫蛰和露浓,在你柔弱而又坚毅的身子的遮护之下,那点疼痛尽然化作丝丝甘甜,融入心间。就这样我们相依在年少的时光里,满怀希望的游走在不知途的丛林中,寻找着出去的路。你学会了打猎、捕鱼、烧烤,我学会了制衣、采药和疼惜。过着只有我和你的日子,在迷失的世界里,忘记了迷途之初的恐惧,有的只是欢声笑语。” 在内心深处,珍藏着的回忆,何尝不是这一段最为令人心醉。易秋面上荡羡起几多久违的笑意:“是啊,我们找了不知多长时间出去的路,到底还是在丛林里打转。山中无历日,春去秋来又一年。山水之间,花树成行,每至烂漫时节,英华缤纷,我们坐在小河旁,晚照在夕,你一边唱着歌,一边用脚撩着水,浪花轻溅,宛若画里人。你的歌啊,至今仍是我心怀中最深的梦萦。” “要不是那个人,说不定我们还在那片丛林里,过着那样的生活呢!”双鱼的秀靥上分明浮现出难以言喻的幸福之情:“说不定我们的孩子现在已经娶上媳妇了。”不知又想起了什么,面色忽然沉下,寒冽如冰:“我恨你,更恨他,是他毁了我们一生的幸福。” “那个人吗?”易惊秋有些失神:“做为救他性命的报答,把我们带出那片迷失之林的那个人吗?” 双鱼的恨表现的更加深切,已经到了咬牙切齿的程度:“对,就是他。” 易惊秋低下头只说了句:“他是个好人。” 双鱼也没否认:“是啊,可好心也会办出坏事。因为他是个好人,才珍视你的善良,非要收你为徒,传授他磨砺一生的剑术,好传承他侠义的高风。这自然是对你的赏识。打从你要跟他走,我已在不觉中恨上了他。虽然他是我们的恩师,对我们如慈父一般关护倍至,可我就是忍不住要去恨他。” 想起这个人,易惊秋的眼里立时荡起无数的怀念之情,随之涌动着的却是漫无边际的失落。神色黯然的说道:“其实他的不幸更甚于你我。他一生都在不停他奔走,为了成为天下第一的剑豪,舍弃了人生中所有能够舍弃的美好事物,一个人孤独的追求着更强的力量,尝尽心酸。几次徘徊在死亡的边缘。他或许只懂剑,但也有爱,那爱是萌生于年幼时童真的偏执与敬仰。你也知道的,他的学姐和他学姐的愿望。打他决定握住她留下的那柄剑时,他的生命之中只有那个愿望了。你我是他离开师门以后,第一次用心呵护的人,可惜关怀有过,知心不够。对于你心中的情愫,年少而自卑的我,未能理解也未敢碰触,而他全然没能看出。他只看到了你的影子里有他学姐的倔降任性,和对剑超越常人的领悟。他曾慨叹的说,如果你愿意,一定可以成为天下第一的剑豪。” “鬼斩是他的声名,”双鱼对那个人深掩在心中的痛苦,也每每生出哀怜之情:“因为他的性格古怪,行为异常而不被世人看好,他剑的利度已经到了至绝的顶峰,只是此生终止,也没有达成当年对已故的学姐许下的诺言吧。” 易惊秋点了点头:“所以他悲伤,不肯安息。为了他的未了心愿,我接过了他的剑,并袭用‘鬼斩’的名号,向着天下第一剑豪的顶锋继续迈进。他说如果是你,他或许可以看到鬼斩之名,声传天堂的那一天。而我只能让他在天堂和他的学姐一直等在那,听‘鬼斩’的声闻传上去。他将息之时,仍很不甘。” 对于资质的上好与下乘,双鱼和惊秋之间明显大分。双鱼只修习了两年剑术,凭着自己的领悟,今日剑法修为的高妙程度,仍然高出她名望久盛武林的夫君卓争荣许多。论资质的话,易惊甚至差卓争荣不值二三个阶层。他能在十年之前成就天下第一剑豪的英名,也很令双鱼感到奇怪。今日见过他的剑,方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无感伤的说:“他的不甘随着他的将息,栖宿在了他的剑上,化转成为百折不挠的力量,惊魂之剑已不在是一把单一的剑了。你的心中也淤积着很多不甘吧。你不热衷于名声,可是没有声名又会使你感到卑谦。也为了达成恩师的夙愿,你埋藏了所有感触,尝尽孤独,不停的练剑。你对剑的执著已然化转成了愤怒,燃烧着你的心房。没有什么力量比这更坚决了,当你的意志力和这栖宿着不甘之心的剑达成共鸣时,鬼暂的利度就自然而然的呈现出来。那将不在是此世的力量,而是来异世的力量,无法可抵。” “天下第一剑豪,这个声名并没有什么重要。”易惊秋很早就明白了这个事情:“只不过是因为这个愿望是那个女子所想要达成的心愿。师父也好,我也好,都是在为一个死了的人追求目标。因为我们深深知道,这承诺并非仅仅只是自己许下的诺言,更重要的是我们对已死之人心怀敬仰和痛惜之情。” 双鱼有些叹息:“只怕师父直到死时,也没能明白他对那个早早夭亡了的学姐,除了怀有之情外,还有深深的爱意纠结在寸寸痴肠上,难以断绝。”话锋一转,目光举向了易惊秋:“而你现在明白了我寸心的丝丝缕缕,可还敢承认当初对我的情怀吗?” 易惊秋转望过来,目光极为哀伤:“当我明白心中的情愫到底是那种时,已经晚了,肝肠崩摧,一个人躲到深山黑洞里,哭了一天一夜。与你分别之时,明明很痛苦,仍然摆出面上的答容,只是对自己说:‘双鱼是终究是名门之后,又那么聪明漂亮,我一个乡野小子,怎么配得上。她既然有了心上人,自己也该静静的走开了。’由于自己的谦卑,再也未敢直视你眼中的深情。我的心已经在那时,变得毫无生气。” 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皎洁的月光映照在双鱼如花的面上,淡淡的哀容映现出无限的忧伤,已看不到恨意,只有无边的迷茫。她在想,当年到底是为了什么,让自己埋藏了这段美好姻缘。 一切全是因为卓争荣的出现。过去她是这样认为,现在也是这样认为,所以她也恨他。她所怀念的人,她所感戴的人,她所下嫁的人,都是她恨的人,她心中的不甘,又该是何等的难以排遣啊! 一段感情,若是纠结住了三个人的心,痛苦那也是早已注定的,没有一个人能够幸免其中。为什么明明每个人心中珍藏着的爱,都无比的纯洁与真诚,到了最后还是这样的结局? 易惊秋没有去想,双鱼不愿弄得太明白。只有卓争荣在心下暗暗的问,这到底是为了什么。站在暗影深处,注望着他们的互相倾诉,心如刀绞。他们在说什么,已无关紧要,紧要的是时隔二十一年,他们之间的感情,仍是一成未变。自己如许年来的良苦用心,仍是了无半点用处。难免嗟叹不已。 双鱼从久远的往事中回过神来,目光向后瞟了下,嘴角边掠过缕不屑,冷冷的说了句:“你打算躲在那里一辈子也不出来吗?” 暗影里传出声微微叹息,只见个身形落寞的走出,一身锦衣,华带秀丽。不正是日里与易惊秋决死一战,而赢得了天下第一剑豪声名的卓争荣吗?他是双鱼的丈夫,现如今已成了双鱼最恨的人,这恨可以一直回溯到二十三年前,与他的初相识时。至到今日,他本人才完全了悟,自己所引以为荣的所有人间尊贵,在双鱼眼里根本就微若尘芥,甚至某些时候还令她生厌。因此之故,他才难过,十分痛苦的说道:“打从你嫁给我的那天起,至今二十二年了。时至今日,我对你的心,仍如当初一般充满爱恋,并无半分的改变。即便是这样,也仍不能弥补你内心深处的缺失。我虽问心无愧,只是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说我真的就不如他了吗?” 生于名门大家的他,无论身世声闻,或是形貌体态,品性修为,无不居当世众多骄子中的最前位。比之现在的声威远震,当年的风华正茂和英俊潇洒,更令天下的女子倾慕和动心。独独只有她一个人对此视而不见,也偏偏是她打动了他那颗骄傲的心。他以为他可以改变她已有所属的心,可以让她在自己的眷顾之中,开心快乐的度过生命中的每一天。事实证明了自己的失败,这是平生第一次。明明没有办法,可他仍逆信完全的失去了她。举起手来亮出了自己的剑:“这是与天下第一剑豪的剑抗争的剑,正如你之所言,它的利度委实不能够称为天下第一。其实,我更擅长用刀。” 说话之间,手中锋刃形态变换,原本辉光闪烁的剑,从中折转,双刃融合身宽再度拉开之时,成为了一柄明光照眼的长刃扑刀,脊背上上镌刻着古朴的花纹,雕镂出至深的悬眼,一种神秘的气息从中隐隐透出,使人望见心中为之茫然一空,仿佛被摘去了此许什么,叫人懵懂半天,到底也不知究竟失去了些什么。 “历数天下兵器,剑中弑心,刀中神目为最,弑心之剑永怀孤独之情,烙印着不可开解的诅咒,至深的怨念纠结着渴血的欲望,杀戮之名不可替代。”卓争荣轻抚长刀,眼目中闪动着异样的光彩,之前的哀绪片刻之间化转成了灿烂的意气,叩动其锋缓缓的说:“与之齐名的神目之刀,也有千年的传颂了吧。据说,九天玄女临妆的青镜忽然破碎,一片遗失到了人间。有一位铸造兵器的名师,偶然间得到了它,于是神兵出炉,带着天地间至清的性灵诞生于世。它的不朽犹如神的意志,可以洞明众生之心,照出连他们自己都觉察不到的内心隐密,从而斩断那纠缠在一起,难以理清的情感之线,同时给予他们之永久平静的心房。” 双鱼冷冷的问:“你打算用这刀来斩断我心底的那些牵念吗?” 卓争荣摇了摇头:“双刃的剑薄而优雅,单锋的刀厚而热烈,只是优雅也好,热烈也好,当人的心中荡动了杀机,都一样会变成舔血的凶器。因为它们的本身就存在着同样能够致命的诱惑和割断生命的唳气。天下第一的剑豪也好,天下第一的刀客也好,并无须多做分别,这英名本身的成就,原本也就是建立在斩击和穿刺的基础上。我今天不胜而胜,在你看来是易惊秋难舍心中眷恋,刻意收起了鬼斩最强之锋刃,成全我的。事实上我也并没有尽全力赴此一战。神目非属凡品,倚之锋芒与尘世中的剑争逐,一来对敌不公,二来也太辱没这神赐之物。” 双鱼目光寒闪:“真是个自恋的男人,比起你手中的刀,惊魂之剑胜出十倍不值。我可以完全的把你适才之言,当作是在诬蔑‘鬼斩’其人!” 卓争荣望着她的眼睛说道:“我与神目已合成一体,在日里的大战之中,为了掩藏起它的神识,我所动用的功力未敢超过七成,更不曾展露过一招半式的必杀之技。比起天下第一的荣誉,我更在意你心里的感受。我对你的爱,已然胜过了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双鱼并无半缕的感动,目光仍是冷冷:“那么,你为什么又在此时把神目之刀亮出来了呢?” 卓争荣语声低低:“我只是想让你们明白,我并不需要你们的怜悯和施舍。” 双鱼盯着他的眼睛望,似乎要将他望穿:“那么,你来这里就只是想要说这些吗?” 卓争荣望着她,四目相对时,心下哀思涌动,所有不干纷沓而至:“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如此怨恨最爱你的人不说,还如此怨恨你最爱的人。散布谣言,中伤自己和易惊秋有私情牵连,难道就只是为了伤害我的自尊,逼我向易惊秋挑战,让我们俩个展开决斗,互相伤害,直到一起死去才甘心吗?” 初闻此言,易惊秋感到有些意外,把目光转向了双鱼。双鱼对此无语,忽然笑了:“我们三人心中都深藏着爱意,却又都忍受着锥心一般的痛苦。虽然活着,可一点生活的乐趣都没有。与其这样的互相折磨着,不如做个了断,赶紧一起超脱的好!” “这就是你的心意吗?”卓争荣目光闪烁,难以相信:“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让他剑下留情,对我宽容?” 双鱼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呢!或许当时就只是想见他一面,跟他说些话。” 易惊秋向来沉默,此时仍然无语。卓争荣还想说些什么,嘴角干动了几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放弃了。低低的叹了口气,目光又落注到手中光彩流移的刀上。刀光如镜,映着自己的脸,无限失落凝具其上,心中暗潮涌动,强压不下,锋光开始荡动起来。良久,才迸出了一句话:“我看你是疯了!” 双鱼闻言,不恼反而有些开颜,点了点头:“我想是的,我也已经搞不懂自己了。二十几年来,我活的如此迷茫,不疯也该傻了。疯多因痴,痴因心昧。如果当年我肯让自己明智一点,何至于会落到今日这般处境。” 卓争荣平复好心情,目光重新举望起来的时候,已然变得十分沉静:“你打从嫁给我那一刻开始,明明就在悔恨,我也明明知道,被喜悦冲昏了头的我,很自信的认为过不了多长时间,以我的个人魅力,很快便会得到你的认可,遮蔽住你内心深处的那个影象。事至今日,我方知错了。我做了一件傻事,也因为我的愚昧,我怎么就不明白,对一颗痴了的心来说,怎么可能会有改变。” “我们执著于心中的念想,都忘却了自己。念想,想念,同样的两个字,既便是调换了位置,也一样使人寸肠纠结。说起来,我们还真是一路之人,不禁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了!”易惊秋笑了笑,说话之间血溢出口,早已碎了的心,此刻终于崩裂,举起手来,洒开一片耀眼的光辉,飘在空中,久久翻飞,不愿落坠,晶莹剔透,如缀在九天的繁星,凄凉零碎,又如谁的眼泪在飞。 这是易惊秋心的碎片,也是鬼斩之剑的碎片。双鱼看着,知道那个小小的男子汉,终将远行,两行红泪,潸然垂落,手抬起来,向空里招唤,轻轻轻的喊道:“来吧,来吧,和我的心融入一块吧,我们再也不分开了!”碎片如听懂了她的话,纷纷飘来,落在她的手掌心里,星光闪火中重塑其形,无数的殇然之情,缠绕着一柄剑的光影,丝缕万千,割舍不断,在她心意的感召之下,复还了原来的样子。 鬼斩惊魂,一剑三刃,斩鬼破魔,三界传闻。 双鱼握之在手,心念稍动,只见身后,两个巨大的影象,若隐若现。 前代鬼斩石穿空,次代鬼斩易惊秋,新一代鬼斩随着惊魂之剑的归回,又将诞生。卓争荣望着她,目光深凝,心亦似乎有些颤抖,一字一顿的问:“你打算用它向神目之刀挑战吗?”不是惧怕,而是不愿相信她的动机,真的会是这样。 久违了二十余年,今日终于将它握在手中,想必久候在天堂的人,此刻也露出了笑容。双鱼望着手中的剑,目光流连在上面,不觉中泪亦垂落在上,点点滴滴,颤抖不已,似她起伏的心绪那般难以平止,声声轻响,如弦之扣,久久难停。 二十几年了,双鱼没再唱过一次歌,今天终于开了口。 二十几年了,易惊秋没有再听过双鱼的歌,今天终于有幸重闻其声。 这是最后的歌,是相聚之歌,也是相离之歌,是欢歌也是悲歌,为送行也为表白。 “故人一去兮音讯沉沉, 故人一聚兮时已昏昏, 故人一语兮泪眼纷纷! 故人难忘兮远水长长, 故人易殇兮千山苍苍, 故人心碎兮无语茫茫! 我欲珍爱兮人已又殆去, 唯余此刃兮怎忍又相弃? 心意早定兮来生共比翼!” 如此三唱复作三叠,重闻其声,凄凄不似当年情。易惊秋听着,眼中泪作血流,淌下面颊,含笑而终,立在弯弯的小河边,魂附剑上,轻声吟泣,以作合唱。低低耳语,诉不完满心缱绻。 歌声落罢,满面冰霜,双鱼秀靥转过,泪痕未干,投望向卓争荣的目光里,分明闪动着难以言说的鄙夷。冷冷的说:“你我的恩情,就此断绝,之在今夜,我必以鬼斩之名,夺回天下第一剑豪的殊荣,因为这是师父他老人家,跟那个女子的约定。神目之刀,传说中的神器,我倒是很想领教一下!” 说话之间,提剑往前而来,身外罩着一层泛紫的光芒,每走一步杀气加重一倍,看得出来,所说过的话,句句当真,实非戏言。 目睹此情,卓争荣已是忍无可忍。向自己深爱着的女人出手,令他心如刀绞,可是看着她面上的表情,又很不甘心。仍旧不肯相信在她身中,真的没有自己一席之地。易惊秋死了,相信接过惊魂之剑的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仰面起来,沉痛的说道:“既然这是你的所愿所求,那么我就只有成全你了。” 丢手把刀投了出去,劈向她的眉心,雪亮之光,立时照起数丈。正面迎对那飞来的刀,双鱼毫无反映,继续的往前迈进,目光寂静,如是根本没有看到一样。 果然,刀在咫尺近前,忽幻为影,失去了形迹,随之,空间裂开了一道缝隙,悄然无声中打开了一扇时光之门,里面的世界次序展开,铺到了她的身边。 镜中岁月 望着里面熟悉的景象,双鱼迟怔了片刻,低下头来,跨入其中。走了几步远,看到一幢雄伟的庄园,门前牌匾上书:“卓闻天下”,豪气十足。 进了门里,一切景致如初,只是没有人迹罢了。这里就是自己入住了二十二年的夫家宅第,名闻天下的卓家大院。 双鱼立身院中间,展望四方,心绪万千。二十余年了,虽说一直在思念曾令自己迷失了三年之久的荒树丛林,可每日经行几遍,耳濡目染多年,怎的能会不生出几许顾念之情? 当这种情思刚从心底涌起,双鱼知道不能任之泛滥开来。抬手一剑,轻轻划落,眼前景象立时崩碎,一声轻响略微振起,也仿佛是心裂开的声音。且顾不得感觉又是什么,把眼睑垂下,径直前走。 未知走了多长时间,觉得寒渐透衣,才抬眼起来,大雪皑皑,满目苍白,天地之间不见一个人来,不见一个人去。烈烈北风,绞在长空,裹着雪花胡乱的飞,吹聚吹散,纵情戏谑。 再仔细看看,眼前景象逐渐清楚,伟厦数间,碧砖绣瓦,楼高阁深,不正是自己入住的闺苑“竹楹”吗?忍不住心下叹喟,信步漫游,满园瘦竹,清翠如初,重雪压下,虚茎微弓。拾路前行,两畔景色,如幻如梦。 曾还记得,这片园林成建的初衷,卓争荣为了使将嫁入他家的新娘,有一个熟悉的环境,不至于会感到太过陌生,去到京城燕家旧宅,如今已是他人府邸的燕国府,画模取样,然后回来辟地百亩,重建一座,不但大小,布设格局一成未变,就连一草一木,一花一茎的植种位置,也未改动。完全恢复了自己年少时候,快乐生活中的那个环境。用心良苦,乃至于斯,怀中情愫,可想而知。 流连其中,有些忘返,转过檐廊,绕过香榭,来到东暖阁前,那里是自己冬天起居的地方。一眼望见,倍感温馨,观望良久,终于还是踏了进去。 同样是一个世界,屋里屋外略一对比,俨然天上地下。迎面是一扇花鸟逗春的玉骨帛页屏风,翡翠贴边,金丝镶嵌。屏风前面并排摆着九盆色颜品种全不相同的奇异花草,阵阵清芳泌入肺间,轻人胸怀。房间本就畅亮,又添此香,使人处之,如效游在野,顿然开朗许多。这花移自长年积雪不减的雪山之中,九种香芳各不相同,经过悉心调配,放入一室,香气融合到一起,非但芬芳不乱,而且还能产生奇异的药效,使屋内空气清新,很有效的舒解因不便出行,长居屋中所产生的抑郁之情。 大概是去年吧,偶感风寒,身体有些不适,自己也没当回事,谁知过了两天严重起来,卧倒床上烧得厉害。他出远门回来,见状很是生气,把一众家人责怪得抬不起头来。请了本城郎中调治,半天没见疗效,就寝食难安,坐立不宁。到了向晚,更加焦急,不顾一身疲累,连夜亲自到二百里外去请一位假休在乡的御医。并叫家人往附近五郡去请当地最享盛誉的名医。 次日午时,各路精英咸集厅中,一位御医外加六位郡中先生,七星高照济济一堂。感于他的至诚之心,诸位先生也不辞路上劳累,坚持先作会诊,待到开出药方子后,才作休息,徐尽膳食。 所用药材,俱选上乘,又怕下人不肯尽心,熬汤煎水此等之事,他也必躬身亲为,奉茶侍饮也很少假人之手。所谓疼惜,到此程度,受用之人,也是满心感动。 双鱼伫立床前良久,眼前目睹着的场景,正是这一幕幕。忽然发现,这个人原本是如此的可爱。心下喟然而叹,垂首之际,剑又举了起来,划落下去,记忆的屏幕锵然破碎,散开满地思绪,化作尘土吹成灰。她木无表情的抬脚踏过,进入了另一条记忆的大道。 旷无的原野上,满目萧瑟,秋意浓重,塞上的时令,比较关内,霜冻下的更早。官道之上,二匹快马如电飞驰。一骑之上乘座个人,一骑之上驮着两个小簏筐。从轮台之北出发,跨越群山,穿过沙漠,进陇过陕,一百里换一骑,昼夜不歇,马换百匹人只一人。看着他一路驱驰,日夜奔走餐风露宿,受尽颠簸劳苦。所为之事,谁会想到不过是几串葡萄而已。 那年秋天,看到明月如镜,偶然念起小时候和父母共度中秋佳节,父亲取来日里皇上亲赐的贡品,一串产于北疆的大红葡萄,全家人吃得非常开心。至于口味,固然有别于寻常品种,只是令人难以忘怀的,还是那种阖家团圆的美满之情。 他听说之后,已然记在心中,第二日撒谎说有急事,要出远门,径自奔往万里之外,被沙漠隔断的北部边疆,去往产地,寻找自己说的那种葡萄。用寒玉盒子保鲜,载运回来。往返三万里奔波,仅仅只是为了让自己在那个中秋之夜,再次品味到小时候陪双亲共度佳节时的欢欣与喜悦。 看着他在路上不知疲倦的催马急行,心下忽然涌起一种想要哭的冲动。明明知道眼前的情景是幻影,仍然在心疼他路途上的劳苦,多年以来淀积的情感啊,偏偏在这个时候才被触动,更加的心如刀纹!抬起的手迟怔了片刻,可握着的剑,依旧划落而下。多么残忍的决定啊,转过脸后,一滴泪不觉然间落了下来。 事已至止,难以回头,往前再走一步,暖风迎面扑来,令人心神为之一振,多么绚烂的季艺啊,盛夏之仲,柳绿叶浓,不是花的季节,东风仍然在频频望顾。在一碧如洗的大明湖畔,当世九公子之一的卓家少爷正会宴宾朋,迎娶新人,纳室成家。他脸上堆着的笑容啊,比之三月盛开的花朵,还要更有颜色。那场面的盛大,世所少见,比之皇子的大婚,有过之而无不及。先帝退位,新皇登基,为了给燕家门楣雪去沉冤,他以身犯险,冲到御驾之前,呈报事之真象。皇上宽慈,重查旧案,燕家冤屈得以昭雪。可冲撞之罪不可不查,为此剥去了他祖上因功所授的勋禄,贬为庶民。 毕竟是名门之后,本人亦具大材,声闻远扬于海内。恢复了旧家声誉的双鱼,并被当今圣上新赐了封诰,承袭乃父的勋爵,称为:“燕新君”,位同国公,朝禄倍增。 二人结为姻亲,朝廷亲派使者恭贺新禧,御赐珍品无数,圣上隆恩御笔亲书“卓闻天下”的大匾,悬上门楣。时人羡慕,称为神仙眷侣,作为佳话,传颂当代。 得此夫婿,照理说应该感到无比的欣慰才是,为何打从那天起,就没有感觉到快乐过。为什么他每为自己做一件事,就会恨他多一点。明明不想他这样做,他却固执的像割肉喂鹰的佛。明明不愿接受那些好意,还要假装欢颜,感激到他的厚爱。 每天和他生活在一起,心里想的仍然是另外一个人。每日深夜,和他相拥着疯狂的纠缠,任由泪在眼边滑过,没有对他的痴恋,只想痛快的作贱自己这如花的身体。这样反而会有些开心,好像在毁坏那个人最珍贵的宝贝一样,报复的快意充满迷茫的心房,想想那人痛苦时的模样,连做梦也能笑出声。却不知到了最后,究竟会是谁最难过。 这美满婚姻的开始,正是自己不幸人生的开始,一直以来,她都这样认为。看到这个场景,双鱼心中仅以留存的些许叹喟之情和怀旧思念,顿时消去,怨恨之意重新袭上心头,长剑毫无犹豫的劈了下去。锋光闪起,天地之间一片苍白。许久之后,方才慢慢映出影象。 有一首歌,更先叫人听见,清脆响亮,婉转多情。 “耀野之星,哗哗晚风, 年少之梦, 依依吹动。 烂漫花中,鸟儿交颈,昵喃软语,窃窃私鸣。 送罢旧冬,满山花红,未知何时,播下情种,火热盛放,在我心中。女儿羞言,启齿为难,寄作此歌,诉于他听。愿他能懂,来求约定,执手白头,一生共拥,一生共拥!” 听这歌声,重重心扉,层递打开,想起了旧时的梦,对那师弟的记忆,愈加清晰。走出了迷失之林,将近三年的蛮荒生活,终于结束,一直以来的心愿,好像也要达成。重新步入世俗的世界,心中忽然忐忑不安起来。春的夜仍然有些寒,坐在熊熊的篝火旁边,和师弟对面相望。寸许的失落,稍微的憾慨,仍然掩不住满心欢喜,唱着这首歌看着他。他听着这首歌,也看着她,年少的眼中脉脉含情,懵懂的思念在这时开始悄悄的萌生。 那个收他们为徒的人,抱着剑独自坐在一边,靠着大树,望着他们俩个,目光深凝。明灭的火光,映着他的脸,他脸上的思绪也明灭不定。其实,他也在思念。 有人踏着歌声寻来,深深的被这歌声所打动,手中捧着一束娇嫣的鲜花,晚凝的白露,依依在瓣边闪动。望见双鱼,一眸的热切,瞬间凝固成了痴恋,悸动的心几乎为之而跳动,片刻的迟缓之后,活力十足的“咚咚”乱蹦。顾不上她对面那少年眼中的惊异,和边旁依树斜坐着的男子眼中的冷冽,径自走到她的面前,躬下身来双手把花送上,口中喃喃的说道:“你真美,是下凡的天女吗?这花送给你,愿能宽慰你的心中的寂寞。我想,我终于找到了生命中最珍贵的那一部分。” 穿越了时光回到过去的双鱼,今日目睹此景,伤感之情,难以言喻。之在那时,师弟眼中的深情,明明那么热切,为什么当时的自己,还那么逞能,非要用接受另外一个人的馈赠,来试探他朴实无华的心灵。 错,就是在这一刻引深开来的。 看看卓争荣吧,身高修流,肩宽背阔,面容俊朗,衣带飘然,一身气息的华贵,油然从神思之中呈露,如临风的碧树一样,使人望见,难免生中眷恋之情。 卓家声闻,自从太祖建国以来,久以流长,并赦造了荣国府,赐为宅第,历经四世,勋爵依旧。自打荣公故后,承嗣荣禄的子孙,皆不黯朝事,虚幌功名,游荡山水,借机远避政务,离开权利争抢的事非旋涡,容身江湖,自得其乐。 国公府荣耀京城,“国公”其人两世都在江南别苑中,消遣平生。轮至四代,只剩根独苗,仍如乃父一般寄傲河川,不争时务。加之产业庞大,经营有方,富而为仁,世所称颂。 再看看易惊秋吧,出身贫寒,家中几十亩薄田,在二老的辛勤操之下,温饱度日少有盈余。几年学业,还过刚识得字罢了,四书五经尚未全翻过一遍。所谓才华,与之无缘,勉强作首诗来,平仄都搞不懂。个头倒也勉强够高,面上五官固然没有什么明显的缺陷,可非要和英俊二字搭上关系,必须得以日行千里的快马,背上干粮,一刻不停的狂追三天。总之呀,两个人无论从任何方面来讲,都是没得比的。 倘若真的爱一个人,肯定会为她着想到最细微之处。和卓争荣这样的人做对比,易惊秋本很谦卑的心,怎会不更加谦卑。就算是有一千种爱,一万种不甘心,也会静静的走开,让所爱的那个人,自由的选择本属于她的幸福生活。 每一面场景,都印刻着不舍的回忆,已经被斩除了许多,这一点更难打动双鱼充斥着怨恨的心,高高的举起了锋利无比的惊魂之剑。旁边斜里走出个人来,卓争荣满目萧瑟,面上的凄绪之下,涌动着无数的悲愤。努力压住心下的燥动之情,有些伤感的说道:“这些虽然说是幻影,可也是你心底最真记忆的真实映现。你击碎了它们之后,这些记忆就会永远的从你心底失去。你对我的恨,真的已经到了这种连一点记忆,都不能留下的程度了吗?” 双鱼冷冷的笑了笑:“这些是我心底的记忆,同时也是你心底的记忆吧。因为恨,使我枉顾了你对的千般好。因为爱使你包容了我的万般坏,殊不知道正是这样的你,才使我更加的恨。不过,很快就不会是这样了。在这剑划下之后,对我的好也好,对我的爱也好,都会随着这些记忆的消失,变成空白。剩下的便是对彼此的无限怨恨。籍由着这怨恨,我将以鬼斩之名向你挑战,重夺天下第一剑豪的声名。你也可以毫无牵绊的展出刀锋,为神目正名。” 卓争荣几乎是有些在哀求:“这些不是我所想要的,我只想多再看一眼你笑时的模样。” 对此双鱼早已觉悟:“为了心中的爱和情感,我们都给自己织了一张网,并作茧自缚着。抹去这些不该成为记忆的事实,也正是自我开结的开始。”说着,毫不停顿的把剑划了下去。轻轻一刀,万般沉痛,叹息声中,落下一地碎片。 刀光逝去,对面的人影立时变得十分阴暗。二人相隔五丈距离,俨然已经咫尺天涯。神目之刀,插在二人中间,半截入土,半截闪光,隐约不定,似谁的心绪起起伏伏,难以安宁。良久的沉默之后,卓争荣的目神缓缓的举望起来,望向双鱼的眸神,透出一种觉悟时的寂寞之情,抬手起来,召唤神目出土,握在手中,说道:“我曾幻想我们有一百种结局,不过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种。” 抬头起来,长声吟诵:“褪去华丽的表象,露出朽土一样的骸骨,呈上我们最后的祭奠,赞美吧,赞美吧,赞美这可爱的生活,送给了我们这样一件毕生难忘的礼物。觉醒吧,觉醒吧,沉睡着的梦之恶魇,载着我最后的思念,送给我最爱的人一个惊喜!” 伸手把刀递向对面的双鱼。刀在途中,形象变换,一块青菱之镜闪闪而动,徐徐升起,离地一尺,径长一尺,离地一丈,径长一丈。飘在三丈高空,映着双鱼的影,一个形象逐渐清晰,和她一样的颜容,一样的衣裳,一样的表情。抬起手来,替代了刀锋,继续递向双鱼。 镜面如水,荡起几圈漪涟,看着她的手从里面伸出来,双鱼喃喃自语:“这是我吗?” “新春伊始,佳人有痴,那人之心,她却不知。 新人如痴,心却不知,那人之恨,由此而始。 新月怎知,人已去尽,眉目痴痴,仍照那时, 眉目痴痴,仍照那时!” 一支凄婉的歌,诉尽两人心事。看这个女子分明就是自己,从镜子里走出来后,颜色渐改,在面容完全失去血色的时候,长发飘飘中换成了金菊之黄。还有那衣和那衫,像是玫瑰的花瓣,映现出浅紫的娇艳。她的眼睛之里,失去了瞳孔的深黑,和眼白一起被染成幽深的暗红,使人望见,觉得魂魄也会在那眼神中沦陷,失去自我。 紫色的衣,真黄的发,苍白的脸,樱红的眼,这分明也不在是人的影象。双鱼盯着她的眼睛,目光冷冷如冰:“是镜妖吗?” 她说:“是你心中的另一个自我,我和你本是一体,在这镜子的神力之下,我和你有了这对面相望的机会。握住我的手吧,让我们重新再合为一体!” 双鱼摇了摇头:“既然已经分开了,还是各过各的吧!” 她说:“人的心中可以有两个念想,正如人的正反两面。我生于你的心中,不能离开你的身体,而独自存在。当天亮的时候,如果我没能回到那个身体之里,就会烟消云灭。你不肯接受我的话,那么我只有把那个身体抢过来了!” 双鱼早已看透了她的本质:“此时的你,已远非我的另一面。你的念力被加强了不知多少倍,如果我接受了你,片刻之间就会失去自我。这个身体,跟被你抢去又有什么不同。” 当一个影子有了自己的意愿之时,她还是个影子吗? 那个从镜子里走出来的妖异女子,满面感伤,抬手从身后的镜子里抽出一把长剑,望着双鱼,眼里开始滴下血来:“你的无情我深深能够体会。我的名字叫做妖影,从此以后和你一刀两断。因为那个身体的缘故,所以只能有你没我,或者有我没你。” 飘身起来,用剑劈向对面,双鱼用剑抵住,仔细看她手中的剑,果然和惊魂之剑一般无二,心下暗暗纳闷:“神目之刀可以映照出人的心念,能够把善恶两面截然分开。可剑的意愿秉承于人,一心一意,怎么可能会同时出现两柄呢?” “你在想什么呢?”妖影的笑容,从那张惊艳的面上展现出来,令人望见,禁不住心荡神移。与她四目相对时,双鱼心绪微微波动了下,再看她的身后,涌现出无数的暗影,形貌狰狞。立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怨灵,你的力量原来是来自这些地狱里不肯往生的死魂啊!” 拥有着和双鱼一样颜容的娇影,笑的时候,更加迷人,在这惊心动魄的美丽背后,隐藏着通往地狱深渊的黑洞。对双鱼能够看穿这一切,并不感觉到奇怪:“我是你的另一半,虽然分离开来,仍然共用着一颗心。你知道的我全知道,你所想的我也全都知道。跟我的战斗,你几乎是没有胜算的。” 当心绪重归于平静的时候,双鱼的颜容也冰一样开她凝结:“一直以来,作为影子的你,被深埋在内心的最深处,根本没有出头之日。说明了一个事实,你本身的力量,实在是太微弱了。今日能够这样站在我的对面,不过被强行加持了怨灵的力量。除去了它们,你仍然是你吧,那个微不足道的幽暗之影。” 脱开身形,闪到她的背后,一剑斩下。娇笑声中,她人去无踪,在几丈之外现出身形,满目的自得之情:“作为你人性的另一面,我有这个优势,读着你的心和你作战。而我在想什么,你却丝毫难以察觉。同等的实力,同样的剑,胜利的天平,只会向我这边倾斜,你就等着蜷缩到我们心里最深的角落那去吧!”举剑杀奔往前,再次抢占上风。 双鱼抬手抵住劈来之剑,望着她的眼睛,似也要看穿她的心灵:“其实,你也只能模仿我罢了,你握着的剑也不会是惊魂的另一面,因为它只有一面,而且正握在我的手中。作为我的另一面,你也应该早已知道它的秘密,双刀一箭。”说着,左手从剑里抽出一把刀来,刺向她的胸口。 这些,妖影当然知道,闪到一边,避开那一刀的刺击,啧啧称赞:“不愧是从地狱的黑渊里诞生的宝刀,亡灵的克星。对于本质是你影子的我来说,并不会带来任何危险。在你这副身躯没有完全朽枯之前,我就是不死的存在。” 双鱼尾随上前,一边追杀着她,一边说道:“反复强调自己的强大和无所不能,面对锋利的刀刃,总是闪躲逃避,一副怯懦的样了。作为我的影子,你原本可以更强大,只因为在背后操纵着你的那个人心灵的脆弱,使你也变得不堪一击。” “真的是这样吗?”妖影闪到身后,应着后心劈出一剑:“那么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恐怖吧!”­; 字体:中▼ 小 中 大 转为日志 编辑 删除 妖影魅惑 双鱼身形散作无数魅影,飘到远处,重新化合,避过一击之后,回头再看,只见她剑斩处,空间裂开了一个巨大的缝隙,地狱的炎火从里面燃烧到这人世之间,无数正在接受煅烧的恶鬼惨叫着跑了出来,望见双鱼,一个个伸出了焦油模糊的爪手,受到吸引一样拥上前去。 斩鬼之刀诛杀异世的亡灵,极其锋利,仍然和破魔之箭是为一体的神泣之刀,斩鬼之刃丝毫不逊于之,转眼之间,在这双刀之下化作飞烟的亡魂,就有几百。 妩媚的妖影站在高高的镜边,得意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一边浅然含笑,一边低声轻唱:“三月桃花边,人与花争艳,趋市逐富贵,青山白云远。半生荣华梦,轻浮一世名。机关算尽时,枯骨埋陇前。锦绣裹腐肉,珠玉簪骷髅。踏进阎罗殿,冷从骨里寒。剐刀穿心透,热油滚锅煎。休言百千宠,尽皆作飞烟。望穿来生眼,重返人世间,满腹委屈意,欲诉在君前。怎知此模样,委实遭人嫌。一语未发出,从此永丧亡,从此永丧亡!” 六道轮回,三上善道,三下恶道,炼骨之火烧自最恶一道的地狱之中。这些从里面逃出来的亡灵,生时为人做尽坏事,十恶不赦,才下了地狱。斩除他们的灵魂,一点也不令双鱼感到惋惜。刀光卷影,在身外流动,形成烈烈之风,胆敢靠近的鬼怪,片刻之间便粉身碎骨。 和自己的影子作战,纠缠这么久,实在是一件十分不爽的事。看到身外涌现出来的亡灵,斩杀不尽,于是拎起双刀,去到地狱的裂隙之前,把神泣之刀插了进去。破魔之箭的灵力在她心念的驱动之下,一圈一圈的荡开。裂隙开始愈合,空间抖动,往里收缩,呈现出一个无比深遽的漩涡,身无重量的恶灵,被之吸去,一个个又被活生生的拖回了地狱界。 阴风散落,大地一片清净。 初升的新月,弯弯的挂在天边,映着双鱼的脸,显得非常恬静。 妖影伸开双臂,飘到空中,轻轻舞动,婀娜的身段展露出致令堕落的天使嫉妒的风情。高声的吟唱,咏颂着莫测难懂的语言,开始了再一次召唤:“迷失了千年的梦,在寂寞的沉睡中,满身的豪情终于消殒殆尽。埋没了千年的白骨,仍然深掩着不甘的心意,是曾经无比强大的英雄。轮转几世的暴风,扶着你那伟岸的身体,在这个时代重新崛起。洪荒的灵种,被遗弃的神明,上古的巨兽,曾令众生谈而色变的妖族精英,虎尊剑齿听此召唤,来临于前。觉醒吧,沉睡着的英灵,吾将赐于汝重生。使用你的力量,为吾之心愿而奋战!” 这种召唤的能力源自古巫一族,就算是神明也做不到这一点。召唤亡灵,容易之极,召唤那些上古的魔兽,比召唤具有神性的式神,更加的困难。双鱼望着她,心下疑惑难解:“只是一个镜子照出来的影子,怎么可能具备了这种能力,一定是转承了神目的灵力。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刀所拥有的力量,邪性已经非常之重了!” 虎尊剑齿是传说中,力量仅次于妖界三巨头的存在,是妖族引以为豪的骄傲,在神战时代被称诸为魔,可以轻易的撕碎次等神明的身体。最后被战神的巨斧击中脑壳,昏了过去,自此遭到了炎火的封印,经受着永久的煅烧。 在妖影的高声吟颂中,大地开始颤抖,风云变幻,溪涧沉没,在原来水流动的地方,裂开了一条十几丈宽的深隙,隐隐传出雷震般的吼叫之声。双鱼目不转晴的望着大地的裂缝,“呼”的一声,炎热之风从下面冲荡起来,烤的十几丈空际发红,灼人体肤。 阵阵吼声,越来越近,终于被召唤的巨兽来到了人间,两只巨大的爪子搭在裂隙两边,探出了腰身,只剩下了骨骸的巨兽,这样看来仍然气势逼人,触目惊心。它的本体应该是一只巨大的剑齿虎吧,换变成了人的体形,爪牙仍然很明显,经过无尽岁月的烧烤,血肉早已焦枯成灰,即便是永不熄灭的焰火,也焚毁不了它的元神,经过千年的煅炼,连骨头里也透着火的色颜,像是烧红的钢铁,“哧哧”的往外冒着火焰。 在它的脚下,双鱼渺小的尚且不如一只小鸟。仰望着它,不肯相信这会是虎尊剑齿的真身。把斩鬼之刀重新合入惊魂剑里,飞身起来,跃到空中,迎着它的头颅,全力劈下。可以斩杀一切生灵的惊魂之剑,砍在上面,激起一串火花,非但对它没有任何一点损伤之外,巨大的反挫力,震得双鱼虎口破裂,气血倒流,收不住身形,跌落下去,着地之时,几乎是在半跪着。 自打知事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失态,心中的愤怒涌动起来,浪潮一般汹涌,整个人似也要燃烧起来。努力平止住这情绪,站起身形,再次望向那透着红火之光的虎尊骨骸。发现它正低着头看着自己,空洞的眼窝里,泛紫的光芒,闪烁不定,巨大的獠牙伸出嘴外,微微抖动。 妖影飘到双鱼面前丈余远处,格格笑道:“怎么样,见识到我的厉害了吧。从来没有绝对的强者,只有更强者,这句老话说的很有道理呢!你引以为豪的力量,在虎尊之前,无力的就像螳螂的手臂。想一想,这个连最强的神明也忌惮的上古巨兽,为我这个你最瞧不起的影子愿效犬马之劳,一定感到很失落吧!” 双鱼满目不屑:“你在得意什么,狐假虎威罢了。况且,你也未必一定能赢。” 妖影笑面娇妍,说道:“所谓的实力,并不在于本身有多强,还要看身后能有什么样实力的强者,肯为出力。我和你的区别,正在于此。你太自以为是了,虽然你也很美丽,就这一点不足,已经使你的形象变的不在完美。” 对于这个超级自恋的家伙,双鱼懒得继续废话,忽然闪到她的跟前,举剑劈下。 能够读懂她的心声,自然可以洞悉到她的打算,妖影飘身躲开袭来之剑,退到虎尊之骸的胸骨近前,跟她拉开距离,“嘿嘿”笑道:“还真来了,那么就让你见识一下,这被称为是上古魔神的虎尊之可怕程度!”说话之间,抬起左手,与此同时,虎尊之骸左爪“呼”的挥了过去,拍向双鱼。 鬼斩七式每一式都聚合着身法,步法和剑法的至绝精妙,没有到达极致的轻功修为,内功修为和剑法修为,难以施展出其中任何一招半式。作为继承鬼斩之名的双鱼,此时修为并不输于乃师石穿空和师弟易惊秋,甚至还要更强。鬼斩七式可攻可守,近前杀伐也好,退身闪躲也好,都是无懈可击。虎尊一爪,快若闪电,挟带之力,足以撕裂金铁,闪开之后被其余势裹住,身形一阵飘摇,难以稳定。 见状,妖影的笑容像盛开的花朵一样妩媚,右手之剑轻轻挥动,虎尊之骸的右爪,如受牵制一般,跟着斩将下去,一击之力,更胜于前。 “原来是这么回事。”双鱼闪到一边,现出休罗之怒时三头六臂的终极形态,手执六刀,口衔三箭,身后两个伟岸的身形若隐若现。抢进虎尊之骸的怀中,忽然化散,分成三个独立的身形,从左右正前三个方向一齐杀上,把背依着虎骸胸骨的妖影围在其中。 双鱼会的,妖影也会,同样现出休罗之怒时的三头六臂的形态,执着三柄剑,抵住了她的六口刀的攻击,得意洋洋:“不要枉费心思了,你的能力我可是一清二楚呢!” 被自己的影子所蔑视,想想这种事情都觉得可笑,不过看到妖影面上的表情,双鱼又笑不出来,有些落寞的说道:“作为我心性之中另一面的你,会变得如此邪恶,说明在我的人性之中,仍然滋生着难以磨灭的原罪。镜子召唤了你,你又召唤了虎尊剑齿。这具骸骨固然庞大,拥有的力量也非常之强,然而仍然只是个影子,而且还是个没有自己独立意识的影子,受着你的牵引,才能有所举动。为什么它会没有自己独立的意识呢?是镜子没有这种能力,或者是你们忌惮它的力量过于强大,怕控制不了而故意剥夺了呢!” 妖影格格笑道:“不愧是我的原身之体,聪慧绝伦,一眼就能够洞悉其中的玄机。不管怎样,优势已掌握在我的手中。现在,你还能像先前那样,自信满满的把打倒我,当成轻而易举之事吗?” 双鱼的眼角边掠过缕鄙夷之色,不屑的说道:“操纵着一只没有意识的影之巨骸,至多算得上虚张声势,就沾沾自喜。你的浅薄,正是我所最厌恶的那一面。” 撤开身形,退到十丈远外,三身合一,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手中惊魂,忽然转变,在她手中,现出了一张长弓的模样,转过身来,向着远天,拉开弓弦弹射出去! “嘣”的声响,只见飘渺的星河之外,无数点星辰闪烁,布满苍穹,载着万千祝愿,化成丝丝之雨落临于世。 “纯灵之雨,星箭之网!” 如此绝美的景致,难得一见,妖影笑逐眼开:“好神奇的力量啊,把破魔之箭的灵力,运用到如此得心应手的程度,出生为人的你,应该也传承着巫族的血统吧!” 无数的星光,布满了长空,从遥远的云边攒下,一支支化转成箭,如是漫天的雨,没有闪躲的缝隙,妖影只有背水一战。 使用破魔之箭,那是早晚的事情,妖影并不认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只箭可以很轻易的闪躲开,形势变成这个样子,多少有些意外,于是又开始轻声吟诵,一道结界随即展开,把自己罩在其中,圆圆的散发着妖异的火红之光,外面尚有火焰缕缕燃烧。粘在这巨大骨骸的肷口之处,格外惹眼,怎么看怎么像是那个大家伙的心脏。 纯灵之雨,如期而下,虎尊巨骸,整个沐浴在里。箭芒如刺,惶若飞蝗,无数点的多,无尽般的往下射落。惊魂之剑对它的斩击,不起作用,具有净化之力的破魔之矢,对它的伤害是另外的一种概念,箭射在上,立时隐没,化成光波渗了进去。透着炎红之火的骨骸立刻有一片褪去其色,变得如同枯木一样,良久之后,也未能恢复。 妖影目睹此情,感觉到事情有些棘手,摧动念力,开始扩张结界,火之光圈迅速膨胀,把整个巨骸全部罩在其中,隔开纯灵之雨的攻击。借助神目之刀,召唤来的影之巨骸,力量不足本体的百分之一,展开结界之后,所剩无几。不过以这结界的强度,抵御破魔之箭的攻击,绰绰有余。困守于此,总归不是件好事,妖影通过心意的连接,读取双鱼的心声,准备弄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打算,她提前采取应对措施,以免使自己陷入高危处境。觉察到她的窥视,双鱼打心底冷冷发笑,直接用心声给她答话:“破魔之箭凝具着巫女圣洁的灵力,也加注进了她的神识,用以禁锢双刀与生俱有的邪之凶性。对于来自异世的力量,特别敏感。因为受到影之巨骸所使用的力量的刺激,本神灵识觉醒,已从惊魂之剑中独自分出,不受我的意志力约束。对于未可知的敌人,你做好了应战的准备了没有?” 分心的瞬间,一缕灵光细若针线,迎面射来,一声轻微的碎裂之声,在耳边响起,忙的抬眼去看,只见正对心口方向的结界,被穿破了一个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小洞,当时懵了。 “破界灵针!”妖影吃惊的合不上嘴,低头瞧往自己的胸口,正心口窝上,一点灵光隐隐闪动,几回明灭,忽然闪出耀眼的光芒。 “破界灵针”是破魔之箭最细微的形态,专以用来破穿强大的防御结界。射中她的胸口,灵力开始净化依附在她身上的邪灵。当它的形态恢复成箭时,净化速度加倍增强,以她的心胸为中心,迅速扩散。当邪灵被完全灭除的时候,潜藏在她身上的邪恶也尽消散,终于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容颜,发色,眼神,衣裳和双鱼一模一样。借助炎火展开的结界,完全崩溃,虎尊的影之巨骸在纯灵之雨冲淋下,渐渐颓废。 “回来吧,回到我的心里来!”双鱼递出手儿,轻轻招向坠落下来的妖影:“这才是你应该栖宿的地方。” 妖影笑了笑,也伸出了手,两只手牵在一块的时候,破魔之箭从她的胸口逝去,重新归入惊魂剑上。失去了妖影心念之力的牵引的影之巨骸,轰然崩摧,垮塌下来,变成了灰烟,重新落进大地的缝隙里,将之填没大半。依旧是尘归尘,土归土,从那里来又回那里去。变数,一成未改。 妖魅散去,星月玲珑。 神目之刀化变而成的青镜,悬浮在半空之中,镜里影象朦胧。一个人站在镜子里面,望着双鱼,眉目深凝。失去了所有美好的记忆,胸怀之中,剩下的应该只是对她长久以来无情的怨憎吧! 失去了那些记忆,心里还会有些什么呢?双鱼不愿再多触及,举剑起来,对着镜子里面那人,连劈数十剑,怨恨纠结着的气息,往复冲荡,久久难平。对着镜子攻击,不正是向着镜子中的自己攻击吗?剑气反转回来,一刀刀的斩向自己,劈出多少剑,悉数奉还多少剑。 明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双鱼仍然不肯罢手,继续劈斩,往前攻击。送出的,归还的,相互撞击,好像棋逢对手,战意正酣,杀得不亦乐乎。她恨镜中那人,也恨自己,失去了那些记忆,她认为自己只剩下了怨恨! 不知杀了多长时间,连天上的星星也看得两眼疲倦,一眨一眨的,想要睡去。 望着眼前这个女人,卓争荣眼里多少有些凄迷,失去了那些回忆,在这空白的心底,难道说剩下的真的只有怨恨了吗?站在镜子里,沉默良久,不肯出去。可是这样躲着,于事有补吗?她不停的攻击,攻击又不停的折射回去,攻向她自己,这样只会伤害她自己而已。 伤害自己,多年以来,她不一直是在这样做吗?这样的一个女人啊,多么的令人伤心,多么的令人忧愁。比起她加注给自己的伤害,自己因她而感触到的痛苦,又是多么的无足轻重。没有了那些记忆,牵连的思念,怎么可以就一刀两断呢! 怎么样做才能使她不会再感觉到痛苦?卓争荣在心下默默的问自己,难道说非得要把神目之刀插进她的心口,才能给她彻底的解脱吗? 持续的攻击,一刻不停,强度愈渐加重,密度亦是如此。但凭这样,就能打破神目之刀的防御,斩碎那面镜子,逼他出来吗?答案是未知。 刀光剑影闪烁,事非恩怨交错,为什么她还拼命的追求,仇恨包围的生活? “如果我的死,可以平复你的悲伤,我宁愿献出这微不足道的生命。只是,我这样做的话,不但不能够消弥你的哀怨不说,更会增加你的痛苦。我已经没有选择了,不是吗?” 愤怒使双鱼什么都听不到,依旧不停的向前进攻,对镜子的防御视若无睹。镜子忽然破碎,化作满天星华,一闪一闪亮晶晶。 一柄刀的锋芒,破开往复纠结着的剑气,尖端刺往自己的胸口,双鱼见了,嫣然而笑,垂下握剑的手,停止了攻击,也没再闪躲,任由那刀刺进心窝,穿透身体!原来,她在一心求死! “难道,这才是你最终的心意,死在我的刀下,和他去到泉下相聚,用生命来偿还我所给予你的所有恩情?”卓争荣痛彻心扉,刺出这一刀,并不是想要杀死她,可无论如何,刀总是凶器,看着它刺进自己最心爱的人的心头,仍然有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在自己的心上。 飘荡在风前的美人,像一片花瓣,轻轻的坠落,双鱼知道他的心意,仍然很固执的拒绝他的好意,垂望着插在胸口的刀,笑靥舒展:“想要切断我这心中所有的牵念吗,不可能的。”手轻轻的抓住了刀柄:“鬼火焚心!” 鬼斩七式的最终化变,使第八剑的锋芒完全呈露,就是“休罗之怒”,六刀共举,三箭齐发。若说“休罗之怒”是对剑之奥义的最终诠释,那么“焚心之火”,便是对生死意义的最终超越,不是刀锋剑芒,比之刀锋剑芒更加锐利。 借助神目之刀的灵犀,读到她的心意,卓争荣忙的冲上前去,想要阻止她,可是火已燃起,裹着神目之刀熊熊燃烧,从心口蔓延开来,整个人都已在火中。浮立在天半空,摇荡在风前,随着火焰的燃烧,面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回归纯净,终于又看到了她最初的笑脸。 一直往前追着的卓争荣看呆了,慢慢的停下了脚步,举手伸往天空,滴下了平生的第一滴泪:“双鱼啊,我心目中永远的女神!” 此时的双鱼垂望着他,也是满目深情,爱怜固然少了些,感念之心却无比真挚,轻轻的告诉他说:“神目之刀是由神器的碎片打造而成,不同于寄托着圣贤之力的圣器,它本身的超强之力,已带着洪荒之神的凶性。当它的意识觉醒之后,就会侵蚀人的心灵。我将永逝,祭此焚心之火,使用破魔之箭的灵力,将它完全的净化,使之成为没有片点污渍的圣器。惊魂之剑就交给你了,替我把鬼斩之名继续传承下去!” 把刀从胸口拔出,血泌入刀,叮叮作响,锋刃立时崩摧,满天繁星般的殒落下去。她的人也化成点微光,四散飘去,有一点和着刀的碎片,落向了卓争荣,他痴了般的接在手中,捧到胸口,捂在心上,望着长天,使劲思今。 风,轻轻的传送,似那人的歌声,她灵魂的光影更多的落到了易惊秋的身畔,一点微光一点火,开始点燃那具早已失去了生机的身体。 “是谁闯进我的梦中,使我年少已多情,是谁在听我的歌声,使我一生为他而感动。在我心中深刻了谁的身影,使我碎了的心能够再重缝。我这短暂的生命,有谁会完全的懂,红树西风吹起的冷,明月繁星沉去的空,不禁使我泪从眼边生!……” 焚心之火,烧尽尘念,双鱼惊秋在人世之间,没有留下一缕尘灰,点点星华,纯洁无瑕,在他们涅磐的地方,久久留连,不愿散去。 “死,真的可以被超越吗?”卓争荣紧紧的握住被双鱼净化过的那块刀之碎片,走上前去,拔出插在前面土里的惊魂之剑,头也不回的走了,心下默默的念道:“安息吧,虽然是迟来的团聚,我仍然衷心的祝愿你们,能够相依相守千百世。燕儿,就交给我吧!” “燕儿”,那是双鱼留存的最后一缕思念,就深深的嵌在那刀之碎片上。拥着它,卓争荣感觉就像是一家团圆了。­;;; 枫林学院 卓家大院,仍如往昔。 卓争荣漫步其中,一眼一眼的看遍每个地方,双鱼在此久居二十一年,她的身影曾经无处不在。今天,她还在吗?她不会回来了,卓争荣清楚的告诉自己,只是满心之中的期许,如何也不能让自己停止追寻,停止怀念。她已经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了! 大战之后,他赢得了天下第一剑豪的声名,载誉归来,独自一人,落寞的面上,寻不出半欣慰之情,家中之人见了,个个远远躲开,不敢问也不敢说。 一个月过去了,他也没说一句话,要么站在双鱼曾多游玩的地方,痴痴发呆,要么坐在双鱼起居的闺房里,对着她的画像,久久出神。茶饭疏忽,日渐消瘦。 这日,他又在园中出神,老管家过来试着问他说道:“公子,这月初九是小姐的生辰,也是学业了结之年。公子还要亲自去枫林学院给小姐庆生吗?” 卓争荣听说,“哦”了一声,点了点头:“是啊,说起来她也都长大了。枫林学院有这么个规矩,女孩子在年满十三岁的时候,都要肆业离开呢。” 老管家道:“一切都准备好了,老奴已经算好行程,公子明天动身,在初八的时候,可以到达枫林镇。卓仆他们采买好物品,会在那等您。稍息一夜,第二天清早起程,个把时辰即可与小姐见面。” 卓争荣点了点头:“谢谢远伯了!” 老管家叫卓远,自幼看着他长大,视若己出,见他这样,很是心疼,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嘱咐了句:“少夫人不在,您也保重好身体。燕儿小姐也大了,什么都懂,可别让她难过!” 枫林学院名不见传,处建在一座不高的山峦之上,面临一条大河,背靠莽莽苍山。山中多枫树,环绕着学院三面,故而称为枫林学院。 建立学院的是一对夫妇,二十来岁的时候,来此观光,因为爱上了这里的枫林晚秋,霜红满山的情景,不愿离开。遂变卖家产,在这山附近置下千倾田产,办了这家学院,收教学生,传授课业。丈夫教练剑术武功,妻子指导文字,琴棋与书画。 院中学生多半是他家佃户的子女,不收学费,给吃给住,还有一部分是附近贫困人家的子女,家中衣食无着,就寄养到这。他们夫妇也不计较,供吃供给供住,督导他们上进。更有一部分,根本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他们两口子着十几个下人,又当爹又当娘的拉扯,千倾良田,百家店铺的进益,全部支出在此,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一个比一个有出息,乐得合不上嘴。从山下进学院,隔着一条河,站在学院门口,可以望见渡口的船来。卓燕儿今天特别高兴,况且又是重阳节。家有父母的孩子,父母都来接回去过节了。虽然如此,学院仍然热闹非凡,因为有好多孤儿以此为家,陪着老师过节,年年如是。 远远望见父亲一行人,摆渡过河,离船上岸,小鸟一样的飞了过去,摇着手老远的就在喊:“爹,娘!” 看到了她,卓争荣满布哀伤的面上,油然荡起了笑容,快走几步,张开怀抱,把她揽了住,抚着脑袋,千般爱怜。 见到了父亲,还没算完,燕儿挣开他的怀抱,往他身后去看,问着:“娘呢,娘亲呢,她在那呢?” 卓争荣蹲下身来,安慰她说:“你娘去了很远的地方,不能陪你过生日了,让爹爹捎话给你,她说她也很想你,等事情忙完了,一定会加倍的补偿你,陪你到你最想去的地方去玩。” 燕儿思念母亲,那里肯听,蹦着哭了起来:“我要娘亲,我要娘亲,你赔我娘亲!” 对于她们母女,卓争荣倾注了全部的爱,看她哭闹起来,心都碎了。强颜欢笑,拉着她手,耐心劝慰:“燕儿是乖孩子,不听爹的话了吗,娘亲知道了,会很生气的哦!” 忙从怀里取出一个星形吊坠,在她眼前晃悠:“这是传说中天女梳妆的镜子上的碎片,很有意思,你娘亲走了好多地方才找到的,特意做成这样送给你做生日礼物。你看漂不漂亮?” 燕儿看了眼,一把拽过来,撅着嘴巴,小鼻子翘得老高,拿在手里,无限温存,有种感觉像是娘亲到了身边,又仔细看了几遍,爱不释手,才肯让步,暂时收住眼泪。 瞧她心情好转,卓争荣心下松了口气,拿过项坠给她戴上说:“戴着这个,你娘亲就能感受到你的体温,她就是你娘亲最深爱意的化身,会一直守在你的身边,什么时候也不会离开你。你娘亲她还说呀,只有一颗星星会太孤单,去寻找更多的星星和月亮了,所以才耽误了行程,没能跟爹爹一起来看我们的小宝贝!” “骗人,”燕儿戳着他的鼻子说:“爹,你骗人。给你一天时间,没见娘亲来,就再也不理你了。还有,除非娘亲来接我,不然我是不会回家的。”言罢,转过身去,气呼呼的走了,返回学院。一边大步朝前迈,一边继续提条件:“还有,你为什么这么消瘦,是想娘亲吗?你要吃好,睡好,养的白白胖胖的,不然就算娘亲来了,我也不回家。” 瞧这行为跟自己少时一个模样,长的像极了她母亲,性格像极了自己。骄纵滑头,聪慧知事。如果没有遇到双鱼的话,今日的自己应该仍是个逐水追云的浪子吧。跟在后面,有些曲意奉承的说:“只要燕儿高兴,爹爹什么都答应,燕儿就是爹爹的公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还差不多!”燕儿破涕为笑,挂着泪痕的脸,得意洋洋,把小手往后一伸,真像个公主,骄傲的头也不回。卓争荣知道她妥协了,笑了笑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一齐向学院方向走去。 擦于眼泪容易,掩去眼边的红,委实难能,老师一瞧,知道又哭鼻子了,看看她身边少了一个人,大致知道因为什么。 卓争荣向前一步,双手作揖,深深的一躬:“小女顽劣,有劳先生费心照料,争荣在感念不尽。”双手捧上一个盒子:“礼上俗物,望勿见怪。” 老师忙向斜里避去,欠身还了一揖:“公子太客气了,新君乖巧,不劳心力管教。你们夫妇年年来此探询,备具厚礼,老朽年年笑纳,岂好意思。” “新君”是燕儿的字,她名“燕”字“新君”,合起来正是朝廷钦封给她母亲的嘉誉:“燕新君”。旁边看着他们俩个推来让地,很是嫌烦,“唉”了一声,跳动中间,不由分说抢了过来,打开看了之后,递给老师说:“是一块磨墨的砚而已,不值钱的,老师收下吧!” 老师看了眼说:“这个可不是凡品,卖了换成银子,够咱们学院所有的人,放开肚皮猛吃海喝一年呢!” 听说这话,燕儿一把拿了出来,把盒子还给父亲,砚台揣到怀里,一脸正色的说道:“那更要收下了。今年天多灾变,老师家的田地收成欠佳,听村上的大人们说,粮食供应很紧张。有了这个,就不怕会饿肚子了。老师不为自己想想,也要替我们这些正长身体的孩子们着想一下。爹爹,我替老师收下了,你也不用客气什么了!” 分明一副泼皮无赖的样子,当年和双亲来这寻访,一看这里的环境,挺对脾气,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只有五岁的她,挥手别了父母,独在异乡,开始了自己一个人的生活。八年时间,秉性未移,倒是更加的顽劣了。老师笑着说道:“女孩子十三岁要离开学院,是院校以来的规定,不好破例的哟!” 燕儿可有说的:“学院规定,八岁之前不能进学堂听老师讲剑,四十年前的石头还不是七岁就破例进学堂听老师讲剑了。老师偏心,是不是认为女孩子没有成为天下第一剑豪的潜质,就故意赶我们早点离开,好省粮食,多养活几个学长学弟!” 老师笑道:“有这么回事?我都忘了!” 燕儿越听越生气,索性叉着腰说:“老师又在唬弄人了。山后的小花园里,分明竖着石穿空学长的墓碑。学长和学姐们都知道,还带我去看了呢!” 提到“石穿空”这个名字,卓争荣心下一怔:“原来这里是鬼斩故居,怪不得当日双鱼要来此寻访,燕儿说留下来,她也没反对。”看看这里跟个托儿所一样,怎就走出了这样一位名声卓绝的英雄人物。由此可见,这对老师夫妇,实非寻常人物。忙对女儿说道:“燕儿,不许无礼,再调皮老师就要生气了。爹爹这回来,准备了好多礼物,你的每个学友都有,很丰厚的。你快去给他们送去吧。爹爹有些事情,很想请教老师!” 燕儿说道:“是鬼斩石穿空学长的事吧。我还知道他是娘亲的师长呢,娘亲没有告诉你吧。能跟娘亲的师长的老师学习,想想连睡觉都能笑出声音。爹爹,你一定很羡慕吧!” 卓争荣拍了拍她脑袋说:“燕儿好福气,爹爹确实很羡慕,要不怎么特意向老师请教呢!” 看着燕儿蹦蹦跳跳的带着一行家人离去,老师拍着头说:“哎呀,真是失态,没把你们的掌上明珠教导好呢!” 卓争荣忙的说道:“是让老师费心才是。要是我们自己带的话,说不定已经上房子揭瓦了!” 老师摇着手说:“那里那里,你们自己带的话,肯定要比在这懂事的多。公子远来,进屋里休息休息才是正事。”请他进到学院里,去往客厅。卓争荣道了谢,跟在后面,随他进去。留住在学院里的孩子们,打闹追逐,翻墙爬树,斗鸡摔跤,一个不闲,笑声此起彼伏,整天侍弄这些小猴似的顽童,亏得他们夫妇有这份耐心。 一天的光阴,非常短暂。傍晚的时候,燕儿精神显得很好,拉着父亲在学院外面玩,说说笑笑,蹦蹦跳跳,想着法子让父亲开心。次日一大早,就跑去叫父亲起床,拉着他跑到渡口边,蹦上小船,自个摇桨,载他游览河边景色,抓鱼摸虾,做成烧烤给他吃,尽享天伦之乐。 第三天早上,父女两个带好工具,准备到后山上探险,随行的家人过来报道:“公子,今早收到飞鸽传书,是五岳剑派盟主的飞檄,叫务必转呈给公子。”说着,躬下身来,双手奉上。 扫兴之事,莫过于此。燕儿跳过来,替父亲收了下来,打开一看,念道:“神兵府中,近恐有变,正邪两道,趋之若鹜。诚请公子,屈身移驾,乃与我等,共襄义举。五岳剑派,谨投此书。”读着读着,眼睛都有些发绿了,伸手往半蹲着身子,正给自己整理衣裳的父亲肩上一拍:“哇,大事件呀,老爹你可不能错过,身为天下第一剑豪的你,可要珍惜这机会。我们不去抓野鸡了,能和那么多成名人物,共聚一场,想想都觉得荣耀。老爹,也带上我去吧!” 卓争荣猝不及防之下,差点没被她拍倒,暗暗吃惊:“这丫头手劲如此之大,内功修为已具深度,灵慧程度,看来不让我这作父亲的了。”说道:“江湖恩怨,不比学友之间的淘气捣蛋,言语稍有不慎,便可引来一场生死之战,也不像学友之间的切磋比试那般,头上被打几个青包,揉揉之后就算事了。有些因为一句话引起的恩怨,可能会纠缠几世,致使百人命丧呢!” “有这么可怕吗?”燕儿抱着小拳头,眼睛盯着他的眼睛看,忽闪忽闪的,有些不大相信。 卓争荣握住她的小手说:“爹爹什么时候骗过燕儿了?” 燕儿点了点头:“那个倒是。既然这么危险,爹爹也不要去了吧,咱们还是去后山抓野鸡的好!” 卓争荣满目关爱的说:“燕儿放心,爹爹可是天下第一的剑豪,名声响亮。你娘临行之时,把你的那个小名叫石头的学长的剑,交给了我,让我继续传承‘鬼斩’之名。如果我不去的话,你娘亲肯定会生气的。燕儿乖乖,在这多待两天,爹爹去瞧瞧到底是什么事,忙完了再来看你,陪燕儿一起到后山去抓野鸡。” 燕儿点了点头:“那好,燕儿送爹爹去渡口,记住一定要平它回来,陪燕儿到后山去抓野鸡和探险,听老师说这山下面藏着一个很大的妖怪,长的有些像老虎,牙齿比老虎还长,突出嘴外,都到下巴那了。”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有模有样。 送到渡口,燕儿再三叮嘱父亲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卓争荣万分不舍,登上船时,几乎是含着泪的。到了河那岸,都不敢回头再望,骑上骏马,一溜烟的走了,听着女儿清脆的喊声,仍然在河边回荡,心酸不已。 看着父亲扬尘而去,最后消失在风烟之中,浮现在她脸上的笑容,转盼之间,全化成了伤感,泪如雨般,沾满衣襟。扑到老师怀里,呜呜咽咽,哭个没完:“爹爹好辛苦,明明很悲伤,仍然扮笑脸哄我开心。其实,打从没看见娘亲一起来,就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娘亲,我想娘亲,可是又不想爹爹伤心。爹爹也很爱娘亲,看见他那么瘦,我都不敢再提娘亲。娘亲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离开我们。老师,你说为什么呀!” 神兵府主亡故之后,侄辈们内讧不断,为了争夺权位,互相猜忌。名盛武林的金氏一族,分崩离析,没落之态,日渐难掩。这日早起,大家尚未用罢早饭,鸣钟击响,各宅中人纷纷离席,急匆匆的赶往宗祠去。进入院中,碰了面后,议论纷纷,是谁击响这拜祠之钟,叫来会聚。 进了祠堂门里,只见个人背对门外,望着墙上挂着的幅巨型画像在看,身形甚是陌生,就问:“你是什么人,怎么乱闯本家祠堂。”个个心情老差,很是不爽。 那人身外披着一件黑色的抖篷,转过身来,望向众人,瞧见她的面容,金家众子弟个个诧异不已,竟是如此熟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中堂后壁挂着的画像,齐声惊问:“你是谁?” 那女子举目望过金家众子弟,神情很是失落:“离恨仙子青女多愁,神兵府立庄之主归情的生身之母,你们的老祖宗。” 众子弟听说,面面相觑:“就是三百年前,帮助龙神腾飞,挟制血煞,封印了弑心之剑的智侯第七妃青女多愁吗?” 那女子道:“祭起九光釭,用血点燃龙神盏的是剑聆公主。挟制血魔非我之力,因为真爱之花的缘故,那人选择了放弃自我,方使血煞得制。其实一切祸患的开始,皆是由我而起呢!” 说起这个,金家子弟怎肯相信:“时间流转两百多年,你怎么仍在世间,人的寿限不该有那么长的吧!” 多愁说道:“因为和巫女的约定,我获得了可以不死的身体。神器真龙即将诞世,天下各路英雄咸聚于此,以见证这时刻的伟大和非凡与众。你们的祖先,所留下的遗训,你们应该个个耳熟能详,念给我听听吧!” 祖先遗训,那个不知,凡金家血脉,年满三岁,必须得会倒背如流。其中最长者,向她诵道:“花叶珍重,睹物思人。不死不生,是为真龙。三百年中,母子复逢。诫吾子孙,奉为至尊,若敢忤逆,天地不容。”早先不知句中语意,今日一番领悟,豁然开朗,个个心下如明镜般雪亮,忙的一齐跪下身来:“不屑之孙,乞拜祖上,失礼之处,望求垂殇!” 多愁摆了下手,示意他们起来:“你们不必如此惶恐,世间俗礼也就免了,都起吧!归情遗训中的‘花叶’,乃是当年我送赠给他的信物,如今何在?” 众人见了她后,个个心下惊异不已,知道老祖宗当年很漂亮,今日一见,仙姿卓然,比那画中模样,更胜数倍,当真非是人间之人。个个低着头,不看再看,生怕滋出冒犯之心,失态于众同辈之前。听说她问,年岁最长那人,忙的答道:“启禀祖上,‘花叶’珍品,正奉于您的画像之前,在归情先祖灵牌边旁的锦匣子里。”言毕,方才躬身往前,捧了那盒子,双手举过头顶,奉到仙驾之前。 多愁打开盒子,花叶娴静,依旧故颜如初。轻轻拿了出来,拈在手中,相思之情暗然涌动。感知她心,青茎复绿,双叶得此滋润,重新展开,又孕育出一朵新的苞蕾,情深意浓,娇妍似锦。 如此异象,谁曾得见,众孙儿辈们无不唏嘘赞叹。 多愁将之插在最小一人的襟前,无限祝愿,化成虹光,旋绕在他身旁。那孩子约摸五六岁的样子,红扑扑的脸蛋,胖嘟嘟的,十分可爱。能得此垂怜,他的父母都感到得留下泪来,当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望着这些儿子的后辈子孙们,多愁心下暗然叹息,安慰是有,多的还是伤感,毕竟儿子已不在了啊。告诉他们说:“神器真龙将在不日之间,横空出世。值时,弑心之剑也会展出绝杀之刃,相抗,凶鬼怨灵,魑魅魍魉,受到召唤,趋之若然。似你们的修为,卷如其中,只会枉送性命。这朵真爱之花的灵力,会张开一个防御结界,保护你们不受伤害。且且谨记,勿要逞强,离开结界的防御范围,否则,谁也救不了你们。” 金家众子弟连连应允:“敬请祖上放心,我等定会善加保全自己,不令您老费神。” 多愁点了点头:“我要到龙泉水面去看一看,少倾,把神兵令符送到那去。你们也准备准备,迎接各路贵宾。”言讫,花影晃动,人去无踪,香风流移,阵阵轻拂。 与此同时,剑筑也有位客人,不速而至,在血牢之畔,现出身形。傲若得报,忙的赶去,瞧见那人后身,如此熟悉,马上想起个人来,走到近前问道:“你是?” 那人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他回,笑了笑说道:“二十三年不见,你都这么大了!” 傲若瞧清她的容颜,立时呆了,结结巴巴的问:“你是雍仪姑姑吗?” 那女子点了点头:“难得当时只有三岁的你,还曾记得我这个早被尘世遗忘了的人。” 傲若眼边发红,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姑姑是这世上最疼若儿的人,若儿怎么会忘了呢。姑姑这些年去那了呀,若儿很想念你!” 雍仪有些自嘲的笑着说道:“去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独自疗伤去了。”看看他的身边,没有旁人,就问:“你娘亲和你飘零伯伯呢,怎么没见来到。擅闯龙城禁地,应该是很大的事件吧,他们不关心吗?” 傲若走到她身边,盯着她看了好长时间:“他们退出武林之后,去到海外,说是去寻访师祖老人家的仙迹。姑姑,这么多年,您还一点没变,还那么美丽动人。” 雍仪笑道:“你小子真是劣性不改,嘴上抹油的把式一成未换,又想哄我老人家开心是吧!” 傲若道:“是若儿的真心话呢!”拉着她的手问:“姑姑回来怎么不打个招呼,我亲自去接您多好啊!”二十几年不见,情义如故。 雍仪说道:“我之此来,是为助神器真龙诞生于世。说句实话,所怀心意,你也未必能够赞同呢!” 傲若怔了怔:“神器真龙倒是稍有听闻,到底是什么,却不得而知。莫非与咱傲家也有什么牵连?” 雍仪道:“牵连很大,不值傲家,连神兵府金家也牵涉其中,欲成真龙,必使七珍灵元合一。姑姑此来,是为召出九光釭,收回狴犴,取走弑心之剑。这些要求,你都肯答意吗?” 傲若道:“是姑姑的话,若儿自当从命。傲氏一脉,世代据守于此,祭奠龙神,守卫血牢,不令弑心之剑再度复苏,祸害人间。姑姑慈怀仁厚,来作此事,定有深意。有需要若儿效力的话,只管吩咐就是!” 雍仪道:“你就这么相信姑姑,也许姑姑做这些事情,仅是只为一己之私呢!” 傲若道:“我相信姑姑,只要是姑姑决定的事,就一定是对的。”­; 神器真龙 雍仪回转过身,望着龙神狴犴,思想斗争的也很厉害:“这个抉择,令我踌躇很久,不知道到底是对还是错。有许多事,本不愿告诉你,既然你那么信任于我,姑姑也不好再继续瞒着你了。真相对你来说,或许有些残忍,可全都是事实,毕竟你也有知道的权利。” 傲若望着她,诚恳的说:“姑姑认为有必要让若儿知道,若儿自当洗耳垂听。如果姑姑认为没有必有让若儿知道,若儿也不会追问。” 雍仪听了,打心底里感到高兴,非常欣慰的说道:“你这样说,让姑姑很开心。姑姑要告诉你的事,对你来说很是残忍,你一定要做好思想准备!” 傲若点了点头,深吸口气,努力的平复好心绪,不在多想什么,只等她开口说话。 看他这么认真,雍仪笑了笑,无奈的摇了摇头,虽然万般的不想告诉他这个秘密,终于还是开了口:“其实,傲家的血脉,早已断绝,你的身世尚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也就是说,你不是傲家的骨肉。” 先前听她说的那么严正,知道非是寻常秘密,做了些心理准备。乍一听到这话,面上表情立时凝固,目瞪口呆,良久没有反应过来。一时之间,显然是接受不了。过了好长时间,才结结巴巴的说了句:“难道说是我娘亲她——”后面的事,再也不敢想象。 雍仪正色道:“你的身世之错,怨不得你的母亲,因为你继承的血脉,绝对是上代剑筑主人傲绝的血统。” 听说到这,傲若更加疑惑:“这该怎么说,难道我父亲他已不是傲家骨血了吗?” 雍仪点了点头,反问他说:“还记得三岁之时,在荒滩见到的那个你认为很漂亮的姑姑吗?” 傲若道:“记得,是奶奶吧,我就那次见过她一面,所以印象很深。府中有她的画像,母亲也经常讲起她。所以年幼之时的好多事,我都记得很清楚,一点也不模糊。” 雍仪道:“错误,是在她那辈人身上发生的。在她嫁入剑筑之前,和另外一个男子,早已情定终身。因为那个人的身份特殊,为正道武林所厌弃,恋情一直没有公开。他就是千杀三尊上代首席赤焰尊者。为了传承家族的使命,他选择了宿命纠结不断的赤焰之剑。这令你的祖母很难过,正在失落之时,你的祖父捧着满心痴恋的凤血之刀,向她求婚。她感念于此,下嫁到了剑筑。” 言及于此,顿了顿之后,方才又说:“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你的祖父深爱着她,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明明知道她怀着的孩子,不是自己的骨肉,仍然疼爱有加,假装不知道事之真象。并耗尽心力,掺进自己的血气来铸造一柄绝世好剑,用来系连龙神狴犴的灵犀,给傲家后世作为庇护。这剑是他生命的寄托,剑成之日,距他神归之时,也亦不远。当夜,就算赤焰尊者不伤于他,在剑祭之后,他也必然殒逝。” 让他很快接受自己不是傲家血统的事实,傲若很有些不情愿:“如此说来,我和父亲所继承的血统是那个千杀门刺客赤焰的了?这怎么可能,那个恶徒可是杀害我爹的凶手啊。他不会疯狂到连自己的儿子,也会要下毒手的程度吧!” 雍仪道:“赤焰之剑,素有魔兵之称,操此之剑,必定得要继承赤焰之脉,不然就会被剑反噬,死于非命。杀你父亲的赤焰和与丧亡在惊魂之剑下的血娥,他们已不能说算是人了,‘妖尸’这个称谓会更贴切。” “妖尸?”傲若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该怎么讲?” 雍仪道:“由死人的尸体变成的妖怪,叫做尸妖,由活着的人变成的妖怪就叫妖尸。有着人的生命,身体里面却寄生着异类,思想行为受之牵引,虽然活着,跟一具被操纵的尸体没有区别。赤焰尊者历代血统,皆具疯性,易痴易狂,易燥易怒。多疑善变,固执蛮横。杀你父亲之时,大半是因为被愤怒冲昏了头,只图痛快,压根没想弄清他的身世。” 接受这样的事实,固然有些不大情愿,可要怀疑她这话的真实性,傲若更不愿意,倒是非常着急的说:“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岂不是早晚也会有疯了的那一天!” 雍仪道:“那倒不至于,只要不在愤怒之时,碰触到赤焰之剑,魔血就没有觉醒的机会。关于你的这个身世之谜,你奶奶在三叮嘱,非到万不得依之时,不能向人吐露,包括你和你妹妹。你母亲也应该知道的。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飘零伯伯已经把玄铁之剑托付给你了吧!” 傲若点了点头:“伯伯是把玄铁之剑留在了庄里,让我作为兵器使用,在万分紧急之时,可以借助剑之灵犀,向他求援。至于母亲,确实留下了封信件,说是奶奶留给她的亲笔信。叫我在传任庄主之位给下一代的决定做好以后再看。莫非这信中说的就是我这身世之谜?” 雍仪看他心态如此平和,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倒也放心不少:“既然有她留下来的信件,现在拿出来看一看,岂不更好!” 傲若长叹了口气:“既然姑姑已经讲明白了,那个信件,不看也罢,反正都是那回事。傲孤爷爷如此可爱,他既然不嫌弃奶奶和父亲母子二人,我就更愿意以他的后人自居了,因为这不是什么耻辱,有这样的先人,应该感到荣兴才是。只是欲取九光釭,要先召唤龙神归位,开启血牢。如今真正的傲氏血脉已经断绝,身为剑筑之主的我,恐怕已经失去了帮助姑姑取剑的能力了!” 雍仪道:“傲氏一脉,承自元魏拓拔氏。当年胡太后歹心起意,毒死王上,招致尔朱氏叛乱入京,戮杀宗亲无数。尔朱氏灭于家将高欢、宇文泰之手。高氏,宇文氏把持权柄,继续为害,野心勃勃,先后称帝,北齐、北周划开魏之疆土。为巩固帝位,再次屠杀先朝宗亲,致使嫡脉断绝。惧于护守龙城的龙神之威,方才未敢对剑筑伸出染血之手。此之一脉,得以延续至今。世人皆知此二脉,尚不知仍有一脉,因为玄铁重剑之故,也延续了下来。这一脉在代国平城的时候,已分离出族谱,故而才被世人所遗忘。” 傲若心下一动,忙问:“姑姑就是这一脉的传承吗?” 雍仪道:“也是最后一缕了。赤焰之剑,名闻三百年,其实之在千年之前,已经成就。传说在上古的神战时代,魔兽赤焰与神明对抗,失去了一颗牙齿之后,遭到了封印。虽然离开了身体,作为赤焰魔兽的一部分,这颗牙齿也具备了很强的性灵。经过千年的修行,褪去原形,化生为人的体形。可惜邪性难改,到处祸害众生。风流成性,用各种手段玩弄人类的女子,厌倦之后,或吃或杀,或丢或弃,少有善终者。因为伤害到了一个道门女子,激起一派怒恨,邀集天下同道,布下天罗地网,共除奸恶,追杀他到天涯海角。逃无可逃之时,千年修行,尽被毁去,魂魄躲到原形之里,荀延残喘。道门弟子恨之入骨,碍于他的原形之体的坚固,不能砸碎,就投到寒泉之中,封冻百年,打算灭了它的真魄。道门祖师见之材质上好,弃之可惜,遂作成剑。可惜与生俱有的魔性,实在难以剔除,只好作罢,顺手丢到了妖冢之中。” 傲若听着,总算明白了这赤焰之剑的来历,继续听她讲述:“数千年后,神战时代结束,妖魔鬼怪,或死或伤,或被封印,或者逃亡,躲起来消声匿迹。神灵仙道各归本位,渐渐淡出众生的视线之中。经过百年的寒泉冰冻,牙妖的魂魄几乎碎裂。经过千年养息,渐渐恢复,打算再作修行之时,忽然发现本体已改,成了一柄剑,而且还被加制了祛除魔性的道家法纹,由是再也难以得成妖身。” 一颗妖牙,修行千年,脱胎换骨,获得了自由之身。又被打回原形,从此永不翻身之地,不甘之心,化作怨恨,诅咒天地人神,诅咒妖魔鬼怪,诅咒一切的一切。忽然,他想到了曾经在人类女子身上犯下的罪,于是一个疯狂的想法,在他的灵魂里生成。他用为剑之身的毕利锋芒引诱世人,让他们互相争抢自己,用以杀戮,它好品尝血的滋味。寻找仍流有自己身为妖时的血脉,妄图借助那个身体,移出被囚在剑里的灵魂,重获自由的新生。 “流淌着妖怪之血的人类,被称为半妖,同时被人类和妖怪厌恶和憎恨,生存艰难,血统能够延续下去的情况很少。不知过了多少年,他仍然在寻找自己的血脉,不肯放弃。因为吸了太多的血气,魔性日渐增长,恶名昭彰。一个人凭恃一把剑,足以匹敌一支万人军队。前秦苻氏得它后,杀伐诸国,所向披靡,灭我代国,一统北方,然后投鞭长江,欲以断流之势,攻取晋土。晋中英雄,素闻赤焰凶险,聚义黄山,商讨应对之计。决定去到大雪山中,求取一块神铁,造铸成剑,对抗赤焰。” 淝水之战,前秦大败,赤焰受挫,苻氏胆寒。魔兵至此遗落,失去音讯。后世之人,知道东晋以少胜多,取得大捷,那知七百壮士用生命为代价求回的神兵,在此一役中起到的决定性作用。这柄神兵就是重剑“玄铁”。关于玄铁重剑的来历,傲若曾听飘零提过。听到雍仪说这赤焰之剑的种种过往,鬼玄神怪,一怔一怔的。 “玄铁之剑,知心识人,不是英雄不交,不是君子不交。打从淝水之战以后,群雄并举,却无一人能得之心仪,肯为展出锋芒。就算是平城复国的太祖皇帝,也未能得到他的完全认可。为了不使宝剑辱没于奴隶人之手,遂早早将之送出宫城,使一庶子携之隐于江湖之远,避开尘世喧嚣,以待后世的有缘之人,再攫其锋。这一脉由此繁衍,身负护剑之任,守于沉剑溪边,其间荣盛衰微,三百年后,亦如剑筑傲氏,所存血脉,甚是单薄,唯我一人而已。” 雍仪说到这里,想起当初之与飘零相遇的场景,和那时的年少执着,满布怅然之色的面上,微微荡起几缕笑意:“作为鲜卑一族的骄傲,拓拔氏曾经获得了无上的荣耀。作为拓拔氏一脉的续传,我从小就有一个愿望,光复大魏,重整河山。于是拼命的练习武功,希望能够成为天下第一的剑豪。以此声名,招拥有志之士的匡助,好为重建大业,打下基础。岂知物极必反,因为练功太过辛苦,损害了尚未成年的身体,在十三岁那年,不幸夭折。” “不幸夭折?这怎么可能!”傲若听着,又傻了眼:“姑姑现在不好好的站在我的面前吗,怎么说夭折了呢?” 雍仪笑得有些无可奈何:“事实就是这样啊,在十三岁的时候,我已经死了。我还记得,我死的时候,非常的不甘心。徘徊在死界的入口,不肯往生。仍然游荡在生者的世界,躲在没有光的角落,望着曾经熟悉的人,默默流泪。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灰土一点点掩埋,曾经深爱着自己的人,个个泪流满面,好不伤心。我拼命的喊他们,他们却听不见,也看不见我。我绝望无比,只有灵魂的我,心也疼得如碎了一般。” 失去亲人的悲伤,傲若有着深刻的体会,妹妹现在脉息微存,靠着玄铁之剑的元神系连,总算没有丧亡,可醒来之日,仍遥遥无期。每次想到这些,心下的无奈之绪,难以言说。 “就在这时,”雍仪回想到当初的景象,仍然感到有些匪夷所思:“一个女子来到我的面前,告诉我说她可以使我重生。只要我肯帮助她解开真龙之谜,她还可以使我得到足以匹敌天下第一剑豪的力量,并叫人扶助我光复大魏王朝,一统天下,成就不世之伟业。” 傲若也感觉惊奇得不得了:“世上当真会有这样的一个人?”想到仍然沉睡着的妹妹,心下涌动起一阵欢喜。 看了他一眼,雍仪点了点头:“她拥有着致令鬼神感到惊讶的力量,把我从坟墓带到沉剑溪旁,一边授我技艺,一边等待玄铁之剑的知心之人,前来问讯。雍仪是我的字,我名元绶。” “元绶?”傲若听说,又是一阵傻呆:“那是白痴剑士大伯学姐的名字,你是他学姐呀,那么说白痴剑士大伯没有认错人了!” 雍仪笑得很有些开心:“他认错了呢,别看他把我当他学姐来看,打心底里仍然认为我是另外一个人。那也没办法,他一向反应迟钝呀。打从二十二年前,荒滩一别,我都没踏入红尘一步,失去了很多故人的消息。等真龙之谜解开以后,可真得要好好去问侯一下他们!” 走到剑阶的尽头,看了看身形伟岸的龙神,伸出右手,在掌心之中划开一个口子,血从里面涌出,淌落阶下。血牢之中,沸血如煮,热浪滚滚,这一缕血气仿若燎原的火种,一落下去立时燃起火来,冲天而起,九光并发。龙神之躯光魂流转,开始晃动,如活了一般,飞腾起来,蜿蜒游动,在偌大的血牢之中,往复回旋,嘶吼阵阵。 “九光之釭,以血为祭,九首龙神,听我祈愿:弑心之剑,已囚百年,真龙之谜,即将开解,为尝宿愿,欲还其身,牢之封印,从此破穿。釭之重现,重归本神。” 抱紧双拳,掩到胸口,闭上眼睛,轻轻祷令,心怀敬畏,神情庄重。在她的吟颂声中,血海囚牢,开始剧烈抖动,浪潮翻滚,拍打着岸壁,“轰轰”作响。 血牢正中,龙神一直盘踞着的地方,一股暗流涌动,在水面之上泛出巨大的浪花。数丈之高的弑心之剑,在一种不可得知的力量催动之下,颤抖不已,往上升起,开始脱离血之囚牢的封印。 望着这柄三百年前致令王朝没落,几十万人殒命的巨剑,傲若情思涌动,心怀激荡。三百年的封印,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开解,最终破碎。传说中拥有着灭世之力的邪器,即将重获自由,任之不管的决定,到底对吗,以后降临于世的,会不会是另一场灭世之劫呢? 血牢崩摧,龙神化逝,脱开囚笼,弑心之剑欢欣震鸣,收起巍然之躯,还归本体,仍然只是一柄三尺来长的普通剑罢了,与当年公子凄凉执着之时,毫无分别。雍仪将之握在手中,反复观看良久。 血牢之中的动静,愈演愈烈,波浪翻卷,溅到十丈空际,铺洒开满天的血气。血花散落中,九光釭现出了它的原形,古朴的模样,世所罕见,篆刻着神秘的图纹,有着龙的形象和火的光影,悬在空中,缓缓转动,高大的形态,比之那身形伟岸的龙神,气势壮大程度,少说也逾两倍。 失去了九光釭之灵力的支撑,血牢开始颓废,边墙坍塌,血海泛滥,随着九光釭的继续燃烧,血气化散,渐渐清淡如水。动荡也开始减弱,趋于恢复,最终才算平静下来。在雍仪心念的召应之下,九光釭恢复了原来小巧玲珑的模样,握在手中,甚是轻便。对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的傲若说道:“姑姑要去神兵府,使七珍真正意义上的完成归一。你也跟我来吧,好多长些见识!” 未等他答话,展开的结界,已经把他和自己罩在一起,离弦的箭般射向天空,晃眼之间,已经去到了数里之外,傲若向下望望,偌大人龙城,尽收眼底,宛若巴掌般大小。就算轻功修为,达到破极境界,要完成这种程度的飞升和跨越,也是很难达到愿望。飘零伯伯借助玄铁之剑的灵魂,修成了元神,踏入了“天道,”来去天地之间,随心所欲。身边的雍仪姑姑,现在所使用的能力,足足可以媲比他了,想想此等修为,必定已是传闻中的修真之境。 天下英雄,会聚神兵府,金家子弟接迎到数里之外,发布檄告,只邀各家掌门和有限的几位长老,进入府中,其它随从请在庄外三里远处歇驾。并明确告知:“神器真龙,今之出世,正邪交恶,鬼怪趋至。本身非具至高修为者,请勿入内,免使无辜遭戮,白白丧亡,而死不暝目。”立时引起各路豪雄一派哗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神兵府中,无论老幼尊卑,全部携着重要之物,出了府来来,将东西装载成车,运往别院。留下的众子弟们以那襟上插着玫瑰的孩子为中心,紧紧靠拢,并招呼各路英雄中的留驻之士,朝这边贴近,以防不测。 神兵府中,龙泉池畔,各派掌门,全数聚齐,自从上次华山举盟以来,少有如此的场面。武盟八大维平天王,八大门派掌门人以天香公主和五岳剑派盟主为中心,两翼摆开,与池水那畔持着神兵令符的离恨仙子对面相望。 池之左边,铁衣少主,蟠龙少主和贾王少主比肩而立,身后三派豪雄各侍自家主子身侧。 池之右边,销魂宫主携同四大美人,临风而伫,飘然如仙。 桃花宫主纱巾遮面,看不见容颜,身后数十佳人,装扮一般相同。身外花意芬芬,清雅淡定。 距她不远,亦有花人比肩,百媚教主秀面妖冶,冷艳孤绝,一种寂寞,无法诉说。身后传莺传剑两位使者,寸步不离。 传说中的人物,便是只闻其名,已经使人肃然起敬,有幸荐临于此,得以如此之近的距离瞻仰,实乃莫大荣兴。仙驾脱出尘埃,致令场中诸人,万分倾慕。他们虽然个个自负声名,打心底里瞧不起旁人,目睹到她的姿容之后,深深为那风范折服,无不相形愧惭,嗟叹己身的浅薄。 神兵令符在她手手中变回了当年的那颗明珠,冉冉升起,绕在她的身外旋转飞动,好像是多年未见的故人,在细细的打量彼此一般。青女眸中的情思,牵动当年,物是人非,叫人触景伤情,难免良多怀念。 九天之外,射来一道紫光,落到她的身边,光芒散去,看见两个身形。其中一个女子,瞧不出年纪大小,风骨超然,气质与青女十分相似,出脱凡尘,绰约之态,在场的众多佳人,少有能与她难以相比媲美者。上下打量三番,无人知晓她的来历,由是大家的目光,开始转向随她而来的那人,略一扫目,全都打心里惊呼起来:“剑筑傲若,怎么是他!” 傲若瞧见大家的眼神,也很愕然,事之突发,令人始料不及,只好讪讪而笑,算是见过面了。 雍仪扫了一眼场下,面色动也未动,仿若未见,趋前一步,双手把九光釭捧到了青女之前,说道:“师尊,绶儿奉命已把龙神召还回九光釭,解除了羁押在弑心之剑上三百年之久的封印。现已取来,请师尊过目!” 青女点了点头,接过九光釭,上面犹然存留着剑聆公主的体香,心下又是一沉,暗叹了声,对着其它六珍合聚之后,魄化而成的明珠,开始呤诵咒语。九光釭在她手中,焕发出不一样的颜色,铭刻在上的古老篆纹,凸现出来,脱离釭体,旋绕在明珠之外,火的光影随着它的光亮或快或慢的跳动。受此感召,错交盘缠在釭上的龙形图案,飘飘浮起,沉吟声中,一条条游散到天半空中,往复回旋,不离不去。九龙形象各不相同,身上鳞光,与明珠之光交相辉映,旋绕在边外的火之光影开始纠结化变,成为一连串怪异的字符,豆子般跳动个不停,色彩明灭不定,形迹若隐若隐,有些叫人搞不动状况。场面越来越加玄异和诡迷。 龙散火收,九光釭所留实质,在青女的手中,只剩下了一点红火似的赤色光焰,像是颗心脏那样,正“咚咚”跳动,十几丈外远的龙泉之水岸对面,闻之若然,如同战鼓在耳旁擂动,惊心动魄,使人心怀激荡。 多少年来,不停的探索,终于等来了这个时刻,青女双手捧着这团火焰,心潮澎湃,激烈荡动,下定决心之后,朝那龙泉水中唤道:“沉潜于此的金鳞啊,融和了金、傲两家的血统,是先贤意愿的传承,注定使你成为真龙。从这深水之渊腾纵起来吧,让你那伟岸的身躯,占满整个浩瀚的苍穹。腾纵起来吧,让我把这真龙之心放进你的身体,完成你最终的觉醒,这个时代会因你的神力闪耀而无限光荣!” 龙泉水底,吟声轰鸣,浪花滔滔,怒潮咆哮。万道剑气,冲出水面,金光闪闪,巨剑金鳞,离开水底,升到七丈长空!­;;;; 冥妖血兽 雍仪望着金鳞,思绪纷繁,对身边的傲若说道:“这剑最初的本体,就是当年你爷爷命丧之时,失窃的那一柄,在它的锋刃之上,寄留着傲老庄主的血脉,本欲让你父亲在天下英雄面前,祭求得之,然后以之为媒介,可以间接的召唤龙神,庇护剑筑。千杀门赤焰尊者夜半侵袭,我就趁乱将剑携走,投入这龙泉水中。途中被飘零追上,瞧见是我,爪葛难断,我央求他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以防泄露天机。谁知,竟然招致了你母亲的误会,使他心受一剑,黯然神伤于荒水之滩。原来都是宿缘啊!” 金鳞出水,悬在空中,旋旋而动,自打归潜之后,再也没有展露过锋芒。众人得见,无不唏嘘,如望故人,或敌或友,都很钦仰。 离恨仙子把手轻扬,真龙之心飘往水中央,融入金鳞,剑之光芒,瞬间盛放出原先十倍的光颜,照彻百丈,灼得众多绝世高手眼睛发疼。游弋在边旁的九大神龙,因之召唤,纷纷拥进真龙之心,得到这种力量的加注,金鳞长声吟啸,剑的形体扭曲着变成了龙的身体,仰天嘶吼,飞腾纵横,吞下六珍元灵之后,那些绕着明珠不停跳动的神秘字符,一粒粒嵌进它的身体之内,本来看着仍有些虚幻的巨躯,质实起来,呈现出如同星辰一般璀璨的钻石之光。 青女漫步起来,仿若散花的天女,旋转而飞,身外百花缭绕,香芳四溢。停伫到神龙之畔,悬立空际,把手搭到它的额前。长声吟啸中,龙之巨躯巍然游动,在她身外盘绕成一个巨大的六芒星,星光闪烁,照彻长天,光魂收紧,裹在她的身上,化生为形质共具的战衣,瑰光流转,甲胄鲜明。遮在面甲之后的颜容,使人难以望见,她面上的表情,应该是非常的威严吧! 真龙出世,天地动容。雍仪把弑心之剑,捧举过头,向天祈愿:“心怀仁爱的圣贤哟,宛若天上璀璨的明星,用最亮的光芒照耀众生。当罪恶遍布大地之时,您的心房铿然破碎,只为把最纯净的血,流淌到迷乱的尘世之间,以此清洗被沾污的灵魂,救赎那懵懂无知的芸芸众生。卑谦之心,已然埋葬,骄傲之魂,与正义共生。我以我血为祭奠,向栖宿着圣贤之魂的星辰碎片祈祷,觉醒吧,沉睡着的时代巨人,真爱之花已经再度盛开,你的时代已经来临。觉醒吧,新世界的希望!” 把剑擎起,指往长天,剑尖之上,一缕血气倏然散开,仿佛是刺穿了谁的心脏,血从那如雨淋下,淌得满刃都是,一袭修长而雪亮的剑芒,染得鲜艳夺目。 时空动荡中,一个身形悄无声息的现出,浮立在雍仪的身前,血正是从他的胸口中涌出,剑就插在他的胸口中。他的胸口上,有一个很大的透明窟窿,可以从这边看到那边,望着雍仪的眼睛,一眸的空洞:“巫女啊,你把我从长久的安眠中唤醒,是为了什么,在这个时代复活的我,觉得倍感寂寞。我已经失去了原来的心脏,当这把剑从我的胸口拔出来时,我将失去自我,成为一个傀儡,冥妖血兽就会因此得以重返众生界。” 雍仪丢手放开了剑柄,退后几步,垂下首来,目视往下的说道:“时间已经过去了三百年,曾经的一切人事,都已随漫长的岁月,云消烟灭。欢喜也好,悲伤也好,全然不留半点痕迹。惟有心中思念,至今难以磨灭,与日俱增。我奉师尊之命,将您唤醒,数百年的纠葛,必将在今日做个了断。因此,请原谅我的冒然打扰。” 那人转过身去,望向空中披着战衣的青女,说道:“你的师尊是那个人吗?” 雍仪点了点头。青女的面容遮在厚厚的面甲之下,使人难以看到,莫说容颜,便是身段也全然让坚固的战衣,改变得无半点相似,加之真龙气息的强烈散发,或许是沉眠了太久,也或许是失去了原来的心脏,在凝望她时,眼中除了迷惘,只有懵懂而已。 “是七珍灵元的最终化聚呀,还同时掺入了欢家和元氏的血脉,成为了超越人间兵器的存在,而被称诸为神器。”那个人说着,身形起浮往上,隔着七丈距离和青女相望:“你是谁,我们曾相识吗?” 青女答道:“不但曾相识,还是知心人。公子凄凉,姓愈名加,字凄凉。因风流而痴狂,为青女而神伤。被世人称作魔的人,却使真爱之花盛放于世。明明可以颠覆一个时代,为了一段情感,就让自己的心碎成千万片,舍弃了重建新世界的伟大梦想,舍弃了生命。我为你而赞叹,因此应允封印在圣器里的巫女,帮她解开这真龙之谜,使你重生于世,并给你最终的救赎。” 她的声音并未改变,可在别人听来,全然是另外一种感觉,那种气势空无浩渺,仿若万里无云的长天,激荡澎湃,又似波涛千倾的海潮,深遽遥远,动人心旌,使人闻之,无不顿改色容。 传说中的噬血狂魔,不是被神兵令符化变成的风雷大戟戳穿心脏,坠入无底之深的血海之中,永世不得翻身,为何又在止世重生了。看他的心脏,确实空着一个大洞,又让人不得不相信,他就是三百年前那个想要灭绝此世众生的“铁血圣贤”。 天下英雄举望着他,感触不一,思虑重重,面上没多表现,心中无不骇动异常。这些个人,那一个不是身经百战的绝世高手,所拥有的实力,足以匹敌修行数千年的妖怪,代表着整个人类族群中最强的精英部分。 从这声音里,凄凉听出了许多熟悉的感情,只是不愿再多去体会,倍加失落的说道:“之在最初的时候,是弑心之剑给予了我复仇的力量,当我的灵魂觉醒之后,发现仇恨是那样的毫无意义。然而与生俱有的黑暗一面,又使我清除不掉人性的残忍和冷酷,凭恃强大的力量,毁灭弱小众生,妄图建立新世界,其实是很可笑的想法。我已不在痛苦,只是哀伤之情,仍然纠缠着的灵魂,因为从始至终,我仍然只还是个人而已。如果你真的能够把我的灵魂净化的一尘不染,那么我很愿意接受你的救赎。”展开双臂,敞开心扉,毫无保留的向他呈露出了自己的心迹。 他的心已在几百年前,破碎到了绝无一物的程度,如今还能站在这里说话,完全是因为插在他胸口之中的那一把剑,给予了他觉醒的力量。没有了心的人,怎么能够继续存活?他说自己仍然只是一个人,又叫人怎么能够相信?看着他把剑从心口拔出,握剑的手被剑刃割破,竟然还有血流出,顺着剑淌落下去。 在剑脱离出他胸口的刹那,天上云光变动,忽然之间一片昏暗,在他的身后一个巨大的幽影,若隐若现,生长着八千只触手的冥界巨妖,终于显露出了它狰狞的面目,依附在这个失去了心脏的男人身上,开始了重返众生界的旅程。为了更好的控制这个身体,把头钻进了他本来空洞的心窝子里面,八千触手顺着他的血脉,伸展到这个身体的每一个神经未梢,直到完全的占有,方才甘心。 再看他的眼,眼中光彩尽变为血,没有了眼白,也没有了瞳孔,杀欲从中泛滥开来,似要从那眼里翻涌而出。握在他手中的弑心之剑,也因为这邪恶气息的渲染,把成就为剑时与生的杀戮之欲膨胀到了极点,泛着渴血的光芒,和这个身体也完全成为了完美的匹配。 他被割破的手血继续在流,不过这血已经不在是他的人类之血了,掺着血兽的怨念,滴落到身下的龙泉水中,染得一池清水,尽化为血。俄尔,厉鬼嚎叫之声从水底下翻涌上来,无数的异世亡灵,拖着腐朽的身体爬上岸边,呲着尖利的牙齿向围拢在泉水边畔的众豪雄嘶声怪叫,眼中闪动着对生者血肉的渴切需求,窜往上前,挥动爪子,展开了猛烈的攻击! 对于三百年的事,在场诸人多是听说,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谁会真的清楚。在重生的凄凉身上,在这一转眼之间,又发生了什么改变,大家也很懵懂。看着这些面目可憎的怪物扑了过来,知道实非善良之辈,个个运足护体真气,全力迎对。 活着的世界也好,死者的世界也好,力量才是最要的。一般的刀剑或许很难诛杀得了异世的亡灵,当武功修为达到破极的境界,即便是来自异世的亡灵,也很难再伤害到拥有这等实力的人。今天与阵的少数人类精英,与当年的几十万大军相比,实力更胜百倍不止。雍仪抬手之间,手中多了一把剑,反复看了几遍,交给傲若,说道:“我把玄铁重剑给你取来了,这剑可以轻易的斩灭这些亡灵。它与生俱有着克制魔兵赤焰的灵力,你飘零伯伯将它留给你的最大用意,就是要让你借助它的灵力,封印你体内的牙妖之血。记住,千万不要轻易的把它从手中丢开!” 傲若应了一声,忙的双手接了过来,心下暗暗惊叹不已。这剑本放置在千里之外的剑筑,她就在一伸手之间取了过来,这是什么能耐,简直叫人难以想象。看到一只厉鬼冲动跟前,抬手挥间将它斩作两段。那只厉鬼惨叫了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化为灰烬四下散落,满目的惊诧和恐惧,难以相信在这人世之间,还存在有这样的兵器。 之在场中,修成元神的共有三位,贾王少主,蟠龙少主,百媚教主。拥有这种实力的人,足足可以和冥界的斗士匹敌,何惧这种小鬼小怪。拥有和他们同等实力的人,也不乏少数,铁衣卫少主,销魂宫宫主,五岳剑派盟主,天下第一剑豪卓争荣,书画坊如画公子、知书佳人兄妹,神工阁离情佳人、落魄书生师姐弟等一干人众,非但自身修为了得,所执兵器,皆是如同玄铁重剑那样极具灵性的神兵,绝世难求。 此等数人,或正或邪,维持着整个武林大局的平衡。今口悉数邀集至此,应该是青女多愁细加青目垂望的原因吧,心中用意也是想让他们见识一下来自异世的恐怖力量,做好应战邪恶众生入侵此世之间的准备。 初识这些亡灵的面目,委实也令诸人吃了一惊,不过试过手中的锋刃之后,就不在当成回事了。铁衣少主的“电剑”,拥有召唤雷电的力量。蟠龙少主的“蓝鸢”之剑,元神所具,能够破穿次元空间,展开结界。销魂宫主的风铃,可以自由使用风的力量,据说是风神遗落于世的法器,从来没有向世人展示过,今天破例的举祭起来,在身外结成了一个风之结界,把随行之人围护在中间,以免她们受到那些恶灵的伤害。 龙泉之水方圆七八丈宽,深不知几许,血色泛滥,此时俨然一个地狱通往人间的入口,无数的亡灵,争先恐后的往外爬出,杀之不尽斩之不绝。虽然面目可憎,本质仍然还只是一个灵魂,当被斩杀之后,身体化为灰烬,失去力量,灵魂仍然存在,漂到天空之中,像是一朵朵焰火,流移不定。靠近到复活的那个人身外远处,立刻化为幽光,受到吸引一样,进入他的体内。下面诸人看着,大致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家伙正在吸收灵魂,增加自己的力量,无不感到毛骨悚然。 作为生命根本的存在,灵魂是不可或缺的核心,若是消失了,就永远的消失了,不会再有来生。杀戮或许不仁,比之猎取灵魂,用以增加自己的力量,实在算不上残忍。 “死后化生为怨灵,不能转世投胎,重新为人,大半是因为生前有着太多的执着,死了之后仍然不肯放开,不知不觉中便成了灵魂的茧,把自己束缚在其中,久而久之,迷失了自己原来的样,心性开始邪恶起来,就变成了这种怪物,把众生黑暗的一面,展露得一览无余。是以,让活着的众生感到恐惧和厌恶。” 卓争荣对身边的天香公主和五岳剑派盟主说道:“他们之中的很多人,在活着的时候,还是很好的人,可爱可亲,成为今日这个样子,说起来应该算是很可怜的。” 天香公主心下也有同感,叹道:“虽然是这样,可是我们没有渡化他们的方法,为了自保只有向他们挥动兵器。死者本不该重返生者的世界,因此亡灵才被视为是异类,称作鬼怪。想想我们自己吧,会不会死了之后,有一天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五岳剑派盟主说道:“人生际遇,瞬息万变,活着的我们对于前途,尚且难以把握,何况是身后之事。现在的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量抛开负累,让心胸开阔,不要在死的时候,仍留有太多的遗憾。” “我想帮助他们。”卓争荣说着,向前走了出来,拔出惊魂之剑,净白的光辉从刃上闪耀开来,横掠出去,给整个龙泉之水铺上了银灿之彩。爬出水面的怨灵,体躯立时化为乌有,烟消云散,灵魂显露出了原来的模样,受到净化以后的心灵,回归了自我,一个个轻飘飘的闪着淡蓝的微光,摆脱了怨念的吸引,向四面八方散去,重拾来生路。离绝而去的他们,像是疾驰的箭矢,身后拖着一道长长的尾光,数百个同时射向长空,宛若无数的流星,绚光灿烂。 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让所有人倍感惊讶,目光一齐投转了过来。雍仪看到他手中的剑后,说道:“惊魂之剑在我夭亡当日,托付老师转交给了那个白痴,为何会在这个人的手中。我记得那个白痴只收了两个徒弟,燕双鱼和易惊秋,他是第三个吗?” 提起这个,傲若有些伤感:“他是双鱼姐姐的丈夫。石伯伯英殒之后,把剑传给了惊秋哥哥。上月,因为双鱼姐姐的情感归属问题,他们二人展开了一次决斗。惊秋哥哥负下重伤,返归荒滩,双鱼姐姐跟着去了,之后二人行迹世所莫知,惊魂之剑却握在了他的手中。他们三人之间的情感纠葛,委实叫人难以厘清。” “那个白痴死了吗?”雍仪听到“英殒”二字,后面的话已然再也未有只字听入耳中,哀哀的又问了一句:“他还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怎么可以就早早的死了呢!” 傲若说道:“他的离世是在我七岁的时候,我当时还小,以后的事情是听飘零伯伯说的。因为千杀两尊接连来袭的缘故,使母亲痛下决心,反击千杀门。动用了祖上从来没有动用过的‘龙神血咒’,在剑筑发出檄告,传知武林,要求所有出自傲家剑池的誓约之剑,以此为遵从,发动对千杀门的全面征缫。 基于和傲家的渊缘,神兵府也发动了‘兵契之约’,檄告出自金家剑池的各路神兵,加入对千杀门的清缫行动中。黄山英雄城之对千杀门的存在,避讳莫深,顺应时事也举起了‘英雄志’,号令武盟各派务必勉尽全力,协同剑筑追缉千杀凶徒。这场清缫运动历时数年之久,黑白两道近千成名人物,亮出最强兵刃,统带着最精干的部属,展开了史无前例的搜捕和追杀。 几代门主苦心经营了三百多年的千杀门,这个世所公认的天下第一大杀手组织,经此一番斧销刀砍,枝残叶败,根须断尽,从此一蹶不振。侥兴躲过灭顶之灾的只有寥寥数人。其中一个叫做胭脂的女子,修行古巫之术,杀出重围之后,偏偏寻上了石伯伯,发动暗黑魔法,借助冥世之神的力量,向他攻击。那种力量,据说明人间不能有的,在她神魂俱灭的时候,石伯伯也殚精力竭,回到枫林学院以后未久,便永辞于世。” 雍仪说道:“暗黑系魔法的修行属于鬼巫一道,初级阶段称为亡灵法师,达到那种可以借助冥世之神力量程度的修行,已经差不多接近最强状态了。借助冥世之神的力量,属于禁忌的法咒,得以生命和灵魂为献祭。那个白痴到底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要叫一个洞悉所有厉害关系的巫女,不惜付出这样的代价,也要把诅咒加注在他的身上。” 傲若说道:“据说是因为血娥之死的缘故,那个女子自称是血娥的未亡人。” 雍仪感到非常沮丧,想起他小时候憨憨的模样,心下绞痛,垂下头来,眼边潮湿,几乎要落下泪来。 傲若看着,未知她心中情感到底是何归处,弗敢多言,忙也不再多说什么。 得到净化之后的灵魂,纯白如一团雪影,对于孽生于怨念之中的血兽来说,如是毒药,不是吸收不了,而是根本不敢吸收,看他们往生到天界,极为恼火,低头俯望下面,瞧了眼站在水上的卓争荣,冷冷一笑:“真是不自量力的家伙,作为万恶之源的人类之心,从来就是这么的狂妄自大,以为可以阻止得了本尊的神力吗?” 对此言语,卓争荣闻若未闻,平步龙泉水上,经行之处,波光粼粼。从里翻涌上来的血气,随之湮灭。走到水中央,蹲下身来,看着水底下面一个个往上仰望着的面容,说道:“曾经出生为人的你们,活着的时候满心牵眷,死了之后仍执着于此,忘记了时光的轮回。曾经的种种过往,早已随着岁月的流转,化为烟云逝却。你们为何仍苦苦的守候在空无的思念旁,不肯给自己解脱?连生命都不是永恒的,何况是由这生命衍生出的种种情绪。放下吧,放下你们灵魂的负累,往生去吧,新的开端,充满着无限的希望,那才是你们所该珍视的东西!” 把剑插进水中,灵光沉下,游弋在水下的无数怨灵,身外包裹着的怨气,立时冰消瓦解,消融无踪。纯洁的灵魂于是化作点点流星,射向天空。 这些亡灵坠落在叹息之河中,再也爬不出来。冥妖撕裂空间,把龙泉之水连接到了那里,这些亡灵随之游了上来。破魔之箭的灵力,会因为灵魂净化后的纯洁之光加持而增强,如此循环,永无耗竭之时。 叹息之河流经于奥林匹亚神界大陆的冥者之国中,是进入那个冥者世界的必经之路。河中摆渡的冥斗士叫做卡戎,收受钱财,渡人灵魂,同时又是这冥河的守护者。看见无数的灵魂从空间的裂隙中逃出冥河,赶紧撑船过去。一道强烈的灵力从裂缝里渗透过来,幽暗的冥河之水也为之而改变,有些晶晶透亮,大吃一惊,暗暗的问:“这是什么力量,怎么荡动着‘恕之剑’的气息!” 赶紧封闭了空间的裂隙,阻止亡灵的继续逃逸和灵力的渗透。看到被净化的冥河之水渐渐恢复幽暗,方才长出了口气:“血兽那个混蛋,还是跟过去一样,狂妄自大,劣性难改,到处给人添麻烦。看来千年流放没让它得到什么教训。去到东方道法仙界捣乱,只怕下场会比上次更惨。在那胡闹也就罢了,还把爪子伸到这来,是想打个招呼吗,不长记性的笨蛋!”­;;; 异世来客 复活的凄凉,灵魂仍在,失去了心脏的他,意志消沉。血兽乘虚而入,占据了这个身体,侵入生者的世界,俨然这个身体的主人。如今,可该怎样称呼他呢? 披着真龙战衣的青女,立身在他的十丈对面,目光清冷:“你的心愿不正是借助这个身体,重返人世之间吗,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为什么还占据着这个身体不肯出来,显露真身。” 血兽说道:“你越是想要得到这个身体,我就越是抓紧不放,只为让你心生怨恨。出生为人的巫女,是圣贤的转世,拥有强大的灵力。不能继续称为圣贤,就是因为灵魂受到沾染,不在绝对的纯洁。转世为人后,这一点就成为了她们致命的弱点:受着人性的束缚,为世俗的情爱嗔痴所诱惑,堕落的星辰是对她们最好的称谓。经过数百年的修行,你已经拥有了所有巫女的技能,可以称为是名副其实的女巫。你的怨恨之情,是可以污染神器的气息,当你心生怨恨之时,你连同你所披着的真龙战衣,都将化为幽暗之灵。生于怨念之中的我,可以俘获一切含怨之体。你和你所凭恃着的神器,必将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青女说道:“看到这张面容,在我的内心之中,只会生出眷顾之情。若非他失去了自己的心,不然依靠你的力量,根本进入不了这个身体。就算你抓住他的灵魂不肯放开,在他觉醒的瞬间,便可以把你的八千触手,斩断无余。奉劝你还是早些离开那个身体,毕竟他是圣贤所认可了的人。在他的灵魂之中,寄存着有你所不能抗拒的力量,免得到时作茧自缚,徒受伤害。” 仰望天半空中两个传说中的人物,卓争荣目光深凝,身形闪动,忽然出现在他们二人中间,望着凄凉说道:“你手中的剑,传诸为天下第一,惊悚之名千年悸动。区区不才,愿以手中之剑,试问其锋!”话音落尽,斩杀往前,劈向他的面门。管他接受不接受挑战,先动起手来再说。 像他这等人物,应该自矜身份才是,如今却做出这等行径来,委实叫下面的人看不懂。不过仔细想想,在一个三百年前名声举世震惊的传奇人物面前,生于今时的人,无论身负怎样的技艺和名声,仍然也只能算是黄口稚子之流吧。是以,也还真无须在意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在刚冲往前丈余远的时侯,手腕被人抓住,硬是被拉了回来,忙的转脸去看,却是身披真龙战衣的青女,心下疑窦丛生。她的脸掩在面甲之后,看不见面上表情,听她说话的声音,很是沉静:“请不要伤害那个人的身体,那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珍视的存在。”松开他手之后,趋步往前,显然是要自己亲自动手才放心:“我一定得要好好的保护着他。” 卓争荣道:“这个身体现在仅仅只是个傀儡而已,在他空洞的心窝里,盘踞着的冥妖,邪恶之名久以流传。既便只是这个身体,在他怀中揣着自己的心脏之时,不也造尽杀孽,使无数之人死于非命,让血流成河,祸延天下吗?” 闻言,多愁停下了脚步:“出生在这个时代的你们,听说一些传闻,以此来评断先世之人的错与对,所依据的不过是自己心中的事非观点而已。并不曾亲身经历,妄下断言,本身就很浅薄。当日,蒙难之人,个个手执刀枪,杀气腾腾,沉溺于血的战场中,如痴如狂,杀戮之意昭然于前。杀戮者死于杀戮,按照因果循环的佛家至言,得此报应也是理所当然。如果他们够强,成为传说的便会是他们。称颂杀戮的胜利者,和诋毁杀戮的胜利者,全都一样的味同嚼蜡,毫无意义。正如怨憎和爱悦的本身,本也只是无聊的情绪反应罢了。” 望着眼前这个普通的人类,血兽目光阴暗,对他手中握着的剑,审视在三:“散发着至冷的阴暗气息,却放射出无限温暖的纯爱之光,在此之下,无论神妖鬼魔,俱难遁形,莫非便是那个致令众神之王们,感到惶惑不安的那个巫女所执有的那把名为‘恕’的剑?” 卓争荣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呢!” 血兽说道:“那是传诸在神界的传说,属于神的神话,区区人类,少有听闻,在所难免。强大的巫女,特立独行,对诸神之王们所立下的法规,不屑一顾,随心所欲的给被神定为有罪的众生以救恕。是以让各个大陆之上,居于统治地位的神王们感到食不甘味。因为即便是最强的神明和她单独对抗,都会感到力不从心。这也使她目空一切,妄图颠覆众神之王们所立下的宇宙法则。为了得到相应的力量,她触犯了圣贤们的禁忌,进入邪生之海,想要通过融合那里的黑暗力量,打开超越之门,连通到放逐者的世界,释放出被众神之王们,永久封印的黑暗众生。圣贤是比媲神明的存在,拥有绝对纯洁的灵魂,合力布下了前所未有的强大结界,连同巫女的身体一起,把邪生之海封印到了时空的漩涡之中。那片空间因此而被撕裂,断绝了与外面的连接,就算是拥有穿越时间,打开次元空间能力的强者,也到达不了那里。巫女的传奇人生,从此写尽,她的灵魂也未能得到圣贤的谅解,被封印到了圣器‘碎星辰’里,永受幽囚之苦。经过无尽岁月的孤独之苦,煎熬,想必心下的怨恨,一定深重无比。” 盯着惊魂之剑,目光都成直的了,就差一点没流出口水来:“真是令人意想不到的遇见,可真捡到宝了。得到了恕之剑,我就能通过剑之心犀的连接,找到那失落的圣器‘碎星辰’,把它污染之后,释放出巫女怨恨的灵魂,吃掉这个美味,我就会得到真正的罪之本源,去到邪生之海。那里可是无尽力量的源泉,对于生于怨恨之中的我来说,那种力量再好不过了。” 越说越来劲,越想越兴奋,忍不住大笑起来:“因为你这个人类的自大,我将得到彻底的解放,失去了神之法则的制约,我将会活的更加自由。邪生之海,圣贤们所摒弃的另一面灵魂,绝对黑暗的超完美融合。蕴积着的力量,想象有多大就有多大,所有圣贤力量相加起来也不及其千分之一。” 情绪越来越激动,梦做的也越来越真,手舞足蹈,几乎要发狂起来:“快为我高唱赞歌吧,弱小的众生,匍伏在我的脚下,祈求我的恩赐。即便只是得到邪生之海,十分之一力量的加注,我也能够瞬杀各个大陆上所有的神王,结束他们割据称霸的时代,成为宇宙的真正主宰。哈哈哈哈,我的时代已经不可阻制的来临了呢!” 卓争荣“哦”了一声,不耐其烦:“真是个爱作梦的家伙。”向他喊道:“喂,快醒醒吧,不然天都要黑了,只是自说自话的在那空想,一点也没让人觉得会有什么好期待的。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吧,什么‘恕之剑’的,你想要的话,可得具备相当的实力,我可是继承了鬼斩之名的天下第一剑豪,邪恶之徒的克星。” 沉浸在自己所编织的美梦中,血兽忘乎所以,享受得好像吃到了鱼的猫,不知有多开心。乍一听说这话,笑声“嘎”然而制,面上表情极是阴沉,哼道:“区区蝼蚁,不自量力,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举起左手,击往空中,天地震荡,空间裂碎,在他的头顶上面,现出了一个巨大的裂缝,这次又不知道连接到了那片次元空间。 把空间撕裂的力量,在场诸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那一击之力的力量波动,冲击往下,如万钧铁锤砸落,卓争荣收身不住,直坠下来,龙泉水边诸人俱都受震不轻,几乎为之窒息,合力布下的精罡气墙,与那看得见的气压相撞,“砰”然大响,水花飞溅,个个气息翻涌,暗暗惊叹:“这是什么力量,仅是余势已至于止,真不愧是传说中的怪物,可要怎么和它对抗呢!” 忙都举头仰望天空,只见无数的身形如雨而下,“嗷嗷”的怪叫之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从空间的裂缝中跌落下来,个个手足无措,胡抓乱挥,显然对此之行,也没什么思想准备,头颠脚倒,“辟哩啪啦”的斜掉下来,铺天盖地,罩下方圆几里。大山崩裂,乱石成堆的滚落之势,也莫过于此,诸人看着,纷纷躲避,心下在想,要被砸着,不死也得晕上半天,那才不妙呢。 其中也有不少,落到龙泉水中和大家身边,爬将起来,望向诸人的目光,无一例外的充满了敌意,面目可怖程度,丝毫不亚于先前那次从水里爬出来的亡灵。比之它们,显著不同的是这些个家伙的身体,高大魁梧,强壮异常。类同于人的体形,能够直立行走,头脸却是野兽的模样,牙尖嘴利,手如爪状,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全都披铠挂甲,提刀捉剑,俨然一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野兽大军。 连卓争荣这等人物,看了之后,也觉得不可思议,暗暗吃惊:“生着人的身子和野兽的头颅,狮虎豹狼,牛头马面,猪猿蛇熊的,是妖怪的军队吗?” 血兽得意的笑道:“不是妖怪的军队,是半兽人大军。这个族群是天生的战士,他们出生之时即已拥有了强大的潜生力量,寿命能有三百来岁。事实上只需要十几二十年的锻炼,就能打倒这片土地上,修行几百年的妖怪。他们是一个极端强大的存在,因为生性好斗,各个族群之间战火不断,以致于长久以来未能得到繁盛发展。只能栖息在西北大陆的边角上,在荒凉贫脊的冰冻大地上,寻觅有限的食物,不得依的互相攻击,实行掠夺法则。我把他们引领到此,并给予他们愤怒的力量,使他们失去仅有不多的理性,陷入完全的疯犴状态,更好的回归与生俱有的野性之中。可爱的人类精英们,可不要手下留情哦,虽然在这片大陆的西北角上,他们是和人类平等的存在,可在这里他们就是完全的野兽,不会心存怜悯。” 妖怪已是罕见的存在,深受人类的排斥,何况是这种更甚于妖怪的半兽人。打从看到他们的第一眼,已从诸人心里产生了一种茹毛饮血,凶暴残忍,又不可理喻的野兽概念形象,莫说认可他们是与人类平等的存在这一观点,仅是看都不想看到他们,几乎每人都在心下发问:“这种生物非人非兽,怎么应该存在于世啊!” 作为一个野蛮的族群,在与半兽人疆土彼临的国家,虽然认可了他们的存在,可对他们并不以平等的目光来看待,把他们的强壮视为危险,把他们的勇武视为野蛮。他们各个族群之间互相杀伐,在同一个族群内部,彼此间的关爱之情,更胜于人类,他们有眼泪也有情意,只是迫于生存环境,只有对外凶暴残忍。如今受到血兽的蛊惑,失去了理性,作为野兽的知觉更加繁感,对于人类心中升起的敌意和杀机,一点一滴全部感触于心,又受着血兽意识的操控,这刻就忘却了本来的种族争端,一致把矛头指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类族群。 冲到卓争荣面前的是一个巨形牛人,身量少说也有一丈二三,披着黑铁重甲,威武雄壮,须发倒竖,气势逼人,远远冲将过来,大吼了声,手中战斧横劈过来,动作迅敏,力道雄浑,空气破裂的痕迹,依稀可见。卓争荣闪身跃起,避开一击,举起长剑,回敬过去,斩向他的面门。他用斧头挡住,两刃相交,电闪雷鸣。卓争荣收身不住,被震飞几丈,瞧那牛头巨人身外,隐隐有光泛出,心下很是震撼:“不是邪气,也没有妖气,只是纯粹的臂力激发出来的斗气,竟然也撕裂了空气。身形庞大,移动迅速,觉醒的动物灵识,敏锐异常,作战技巧,娴熟精炼,真是劲敌啊。血兽那个怪物,可真会挑选傀儡!” 扫望了下四围状况,果然未出所料,同行的各路高手无一不陷入苦战之中,难以脱身。和这样的敌人对抗,顶尖的武林高手,也没有胜算。只是少数还好应付,眼下仅此一处就有数百,远处更有许多正往这聚拢过来,难计其数,要是流窜的神兵府外,飞来横祸岂非要殃及到无辜百姓了! 他的忧虑也正是场中诸位豪雄的忧虑,能够来到龙泉水畔的人物,迎战这些半兽人,一对一倒也能够自保,毕竟都是成名人物,实力所在,足以凭恃。三少主和三宫主的实力更加超绝,以一抵二仍有余力,可要完全击溃他们,急切之间,难以办到。雍仪召唤出四维灵兽,在身外结成了一个法阵,三丈之内,难以接近。和傲若一起站在苍龟背上,升到三丈空里,看下面的战况,很是激烈。再瞧远外,到处都是半兽人的身影,有往这里拢来的,也有往远外奔走的,整个神兵府已被践踏的不成模样,跟片废墟无异。 看到这种情况,傲若一脸愁情的说道:“这些家伙,如此蛮横,少说也有三千余众,这里的成名人物仅能自保,随从的一干子弟,岂非只有被凌虐的份了。附近平民,根本毫无反抗之力,这下要可受大罪了。姑姑有办法阻击他们没有!” 雍仪说道:“打倒血兽之后,解除它施下的法咒,就可以使用瞬移之法,把他们送回到原来信地方。现在,只有看他们肆虐当前了。不过,我可以张开一个结界,把他们束缚在七里范围之内,免使无辜民众,因之受到荼毒。”说着,微闭星眸,开始聚集力量,双手结起一个法印,翻转之际,灵力开始在身外环流成风,念动咒语,立时四下扩散开去,晃眼之间已经张开到了七里边际。抬眼望天,仿似个倒扣的银色大锅,透明的光气隐隐可见。 青女使用重度盛放的真爱之花,张开的结界,庇护了金氏一脉族人的安全,毕竟范围太小,挤不下太多的人。在为数众多的半兽人群攻之下,修为本就不是很高的各派随属之人,片刻之间已伤亡二成多了,溃不成军,四散奔逃,慌不择路。为他们的安全着想,傲若跳出雍仪布下的灵兽法阵,说道:“姑姑,我到庄外去看看,那有很多人,我就带他们躲到结界外面去,使大家少受些伤害。”避开冲迎过来的半兽人阻击,几个腾纵,跳出包围后,远远的去了。 雍仪本想叮嘱几句,抬眼看时,他人已在几十丈外,只好作罢:“真是个性急的小子!”右手轻拈,在空中指划几下,勾勒出一个龙形法印,随着她口中咒语的吟诵,法咒开始发出光芒,空间扭曲,从里探出一双巨大的翅膀,拍打之中现出了一头巨龙的巍然之躯。 念及留驻府外三里之处的各路豪雄,身处险境,傲若脚下加力,跑得飞快。忽然听到身后风声雷动,斜转目光,往那瞟望,当时大吃一惊,只见条龙,身长十几丈,双翅展开,遮蔽了整个视线,错愕不已:“难道这也是受到血兽的召唤,来临于此的半兽大军中的一个,也太强悍了些吧!”运足真气,贯注剑上,正要发难,却见那龙俯下巨首,贴地滑翔,用着人的语言说道:“吾乃应龙,是奉元绶大人之命,前来护卫公子。请到我的背上来,居高临下,会比较方便公子行事!” 这等神物也能召唤而来,着实令傲若感到匪夷所思,虚惊之后,倍感兴奋,凌空翻起,跳到它背上,稳住身形之后,应龙高飞,翱翔长空,一掠千丈,数里方圆尽收眼底,见到驻留在外的众豪雄,被冲得七零八散,不少人已死于非命,大家挤在一起,背靠着背互为依托,进行防守,仍是难抵兽人大军的猛烈攻势,看着防线已危如累卵,再也难以堪之一击。 呼啸了声,指挥应龙俯冲下去,在它双翼抖动之中,气流形成的旋涡,“呼呼”作响,挟带之力,如同雷霆,包围在外的近千半兽人大军,猝不及防,遭此一击,被撞飞出十几丈远,载倒地上,倒下了好大一片。宛若铜墙铁壁的包围圈,立时决开了一个缺口,傲若忙的呼喊大家:“快跟着巨龙奔跑,离开此地四里远后,出了那道结界之壁,就安全了!” 忽然一头巨龙从天而降,乃叫众人受震不轻,正在诧异之时,听到他的喊声,如梦初醒,看他乘着巨龙已冲出几十丈远,顾不得细想许多,憋足口气,跟在后面狂奔。落魄归落魄,经此一役,也总算大开了眼界。应龙在前,几乎是贴地滑行,铁鳞坚固,长翅有力,角尖牙利,所向披靡,冲击过去,无人能挡,开辟出了一条明光大道,好让众人毫无阻挡的快速逃亡。 在遥远的西北大陆上,半兽人也有着共同的敌人,就是人类和龙族结成的圣战联盟,正是这支联盟军扼制住了半兽人领土的扩张,使他们终年困居在贫脊的冰冻原野上,过着苦哈哈的日子。所以半兽人憎恨人类和龙族,看到应龙,第一反应就是自然而然的惊悸,尔后才是愤怒,变得更加疯狂,明知不是对手,仍然丧心病狂般的紧追不舍。 四里多路,在有轻功修为的武林人物脚下,本是很短的路程,可在此时,一丈距离好比百里之长。突如其来的暴烈冲击,使半兽人大军懵了一阵子,晕晕糊糊的找不到方向,待到尘烟散去,弄清状况,顿时齐齐发狂,“嗷嗷”乱叫着直追而上。他们的速度,比不上在天空飞的应龙,可追赶在地上跑的人类,在速度上具有压倒性的优势,没跑出二里路,已经追到后面十来丈远处。 傲若站在龙背上往后观望,瞧见他们追了上来,气势汹汹,打算下去阻击一阵子,给大家争取点时间。应龙忽然转身,在空里一个回还,调转过头倒冲回去,紧追上来的半兽人大军,始料不及,跟它正面迎上,被撞得七零八落,四下飞散。一击得成,应龙很是得意,“嘿嘿”笑道:“一群杂兵,还真不是一般的弱,不是看在你们失去了理智的份上,非把你们全灭了。” 两只巨翅左边一扫,右边一挡,把队列散乱的半兽人大军,当同废柴,胡拍乱打,不见得比轰走一堆苍蝇难些。未了张开大嘴,喷出一道寒冽的气息,冻结几十丈方圆,没得及躲开的家伙,全裹在了冰里,一时半刻之间,难以挣脱。它这一倒腾,在它背上的傲若,没有也丝毫防备,当时立身不住,摔了个仰面朝天,颠前倒后,撞的头晕眼花,情急之中,抓住它背脊上的一根突起的骨刺,才没掉下来,心下暗暗叫苦不迭。 在强壮的半兽人跟前,修为欠缺的众江湖人士,脆弱小的如同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小孩童,根本不是对手。在实力强横的巨龙身前,近千之众的半兽人兵队,没有统一指挥,欠缺与之正面对抗的能力。可惜只有一条龙,分身不开,保护那么多的人类个体,只有且战且退,引领他们去到安全地带。 被撕裂的空间缺口,正对着龙泉之水,七里结界的正中心。半兽人部队的降落点,也正是以此为中心,三里远外,为数已少,在缓过神后,受到血兽的召唤,也全靠拢向人类聚集的地方。五里之外,几乎绝迹。应龙回头截住追击上来的那一股子半兽人后,逃亡的诸路江湖人物,基本上算前途无忧了。 和一群失心疯的喽罗们开战,应龙实在是没多大兴趣,传扬出去,有损声威。见到诸人脱离了危险区域,拍动翅膀,飞升到几十丈空际,不在跟那群颠狂的半兽人部队纠缠。没了担忧之情,傲若放松许多,干脆收起长剑,抱紧它的脖子,骑在上面,任由它在天上自由的飞翔,一边巡视结界之内的危险区域,看还有没有人没脱离危险,一边尽情享受广阔天地的博大情怀,甚是惬意。 巫女颜红 龙泉池畔,战事混乱,武林中最强的一百人众,全聚于此,迎战数千半兽人大军,未落下风。外圈的半兽人合围上来,数量增加了几倍,其中不乏如同牛头怪那样的超级强者,致令诸人压力倍增,知道久战下去,实非良策。 销魂宫主乘风而起,玉立空际,祭起风之魂铃,使用风的力量,结成一个壁垒,让大家进入其中,隔开半兽人的攻击,尽量节省功力,以备后面的战事。 贾王、铁衣、蟠龙三少主,各怀奇技,全部展开了结界,升到五丈空中,任由半兽人有多强悍,跳起多高,使用多强横的武器攻击,丝毫不能撼动其一二。 百媚教主体元神黑莲花,盛放在她的脚下,展开的结界,幽暗之光,旋旋闪动,邪气深重。 桃花宫主使用的是术式法则的力量,用剑在空里写下一段艰深的咒语,古老的文字立刻垒筑成墙,将她围在其中,送上高空,任凭半兽人大军怎样敲打,安然无恙的耸颠在那,稳固如初。 风之结界,从里往外看,薄而透明,微微转动,像水一样清亮,感觉是像在流动的小溪,澈可见底,没有一丝遮蔽。从外面往里看,又是另外一种景象,烈风滚滚,飞沙走石,轰鸣作响,震耳欲聋,胆敢靠近的半兽人,被卷入其中,像是洪流里的一片树中,根本没有施展力量的空间,升到十丈空里,然后被远远抛开,落到地上,两眼打转,晕里扑腾的爬起来,走不两步,就又栽倒,躺在那半晌弄不清方向,只见天旋地转,作梦一样,不由得舒展开四肢,显得反倒是很享受的模样。 为了探知对手真正的实力,卓争荣勉力和牛头怪缠斗了一百多个回合,使尽浑身解数,竟然难以将之完全击溃。因为大家都不肯与战,半兽人大军闲的发疯,全拥到他这来了,几十个一齐对他攻击,一时之间,当真应接不暇。只好摧动心念,借助惊魂之剑的力量,展开一道结界,护住身形,飘到空中,摆脱他们的纠缠,静观其变。 半兽人实力强横,身体煅炼的极是强健,不过法术修为几乎绝无,缺乏驻身空际的能力,只能弹跳起来,攻击罗列在空中的结界。结界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被轻易攻破。失去了理性的他们,考虑也全免了,条件反射的把攻击目标,转向了风之结界里的众豪雄。看着同伴们一个个卷将进去,仍然前赴后继的围拢进去,直到自己身陷其中,仍然懵懵懂懂。 风之结界俨然成了个催眠的机械,二三柱香功夫,远外密密麻麻的躺倒了近千之众,还有更多的挤破了头往里冲。照这样的速度继续下去,半个时辰之后,只恐不会再有十个还能站着不倒的半兽人。 因为被剥夺去了理性,适才如此弱智,被加注了疯狂的意念,固然武勇许多,反倒使得它们更加快的全军覆没。诸位豪雄嫌恶这些不速之客,也曾想赶紧杀绝,可不是经过实力对决而取得胜利,杀死晕转在地的它们,实在是有辱豪侠声名。透过结界,仰望天空之中,对面相恃的两个传说中的人物,每个人都在想他们两个开起战来,会是怎样一种惊世骇俗的场面。 “活着的身体,是生命存在的根本。没有灵魂的生命,残缺不全。可是没有可以寄托的身体,只是灵魂本身,也算不得生命吧。你生于怨恨之中,是怨念的化生,有了自己的意识,可以被称为一个存在着的灵魂。” 青女目光静寂,早已看透了血兽的本质,淡淡的对它说道:“在血河的尽头,你饮血为生,长出了身体。试问一下,那真的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身体吗?照我看来,不过是粘连着怨息的血膜而已。你通过吸收怨气和憎恨来增加自己的力量,就像一个膨胀的气球,皮囊看似巨大,实则虚弱已极。没有可以凭恃的真正力量,所以只能玩弄这种找人替打的手法,来掩饰自己的无能。至此,你也该觉悟了!” 兽人部队的意外覆没,着实令它始料未及。听了青女的话,血兽怎会就肯认了,“嘿嘿”冷笑了两声,说道:“着什么急,游戏才刚刚开始。既然如此,那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本尊的手段,我的八千触手,可不只是用来让人数数的。”掌展指揸,对准了下面的龙泉之水。 水声轰隆,滚滚涌动,冒出岸边十几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体躯,一头乱发披散开来,根根飘在半空中,手指头肚那般粗细。随着泉水的继续灌输,这些头发正在无限延长,尖端锋芒,如同箭镞,指向边上的诸路英雄。 “如果是我的话,这种程度的结界,根本不堪一击!”血兽瞧着自己的杰作,得意洋洋:“这个水聚集起来的巨人,加入了我的意识,水之元素的力量,完全觉醒,会随着水的不断吸收,力量无限加强,最终成为超越神明的存在。我将赐予它生命,作为我的开路先锋,尽情的杀戮去吧,水之巨人!” 果然,在它情绪的渲染之下,水之巨人的透明体躯,从内到外开始发黑,水的形质逐渐改变,已经成形的上半身,凝具成了看起来像石头一样的实体,暗蓝色的光芒,闪烁不定,仿佛披上了件宝石做成的战甲,气势十足。眼里也开始泛出发紫的暗光,初具意识,仰天狂吼,两手扣在一起,紧握成拳,高高举过头顶,猛然砸下,击向风之结界。 巨大的拳风,轰然落下,恍若雷动,震撼四野。风之结界支撑不住,崩出裂口,困守其中的各路豪雄见状,知道久留不得,趁其第二拳尚未落下,纷纷跃出结界,退往后去。 与此同时,乱发之箭,万蝗齐射,攻向浮身空际的三宫主,三少主和卓争荣七人。一击之下,六个结界悉数告破,只有桃花宫主的术式之墙,丝毫未损,坚固如初。可令这位美女喜笑颜开:“在我所立下的规则之前,只有绝对的遵从,那怕是立身九天的神明,无有例位。我禁止来自异世的怪物,对我的任何攻击,包括你哟!”对着满脸惊异之色的血兽扮了个鬼脸,挤着眼睛吐了吐舌头,然后把指着它的手指,掉转往下,挑衅之意,昭然若揭。 “术式”这个法术,血兽当然明知就里,是众神之王们合力创造出来的十大古法之一,用以制定出绝对公正的规则。适用于任何场合,任何地方和任何生命形态上,一旦中了此招,即便是各个神界大陆上的神王,也必须得要遵从那个术式里面的规定。破解的方法有两个,一个是书写者的自行抹消,一是用相同的文字改写里面的规则约定。 此法属于古神法学,在诸神之间,也只有几个古神王,通晓其机。一个人类女子,竟然会能书写出来,怎么会不令血兽莫名惊诧。适才瞧她使用的护身方式与众不同,没很再意,这下知道了,惊讶之余,便想把她也吞到肚子里,将这套古神法学,据为已有。 结界破开,人影消失,显然一击之下,没能伤害到他们其中任何一人。卓争荣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抢到水之巨人的胸口前,现出休罗之怒时,三头六臂的究极形态,舞起六口长刀,穿刺过去。水之巨人的胸口,当时开了个大洞,它舞动的长发,顿时垂下,看起来精神颓废了不少。 水的形态,本无固定,何况下半身仍在水中,正源源不断的往上吸收,那个伤口迅速愈合,片刻功夫,精神已恢复如初,万缕长发又飘扬了起来。其它五人,在它对面现出身形,浮立空中,个个目神凝重。桃花宫主有些伤神的说道:“对水的攻击,应该是无效的吧。想要打倒它,最根本的办法就是斩断操控着的冥妖之手。虽然看不见,不过我相信,一定是在与它连接着的。” 铁衣少主闻言,心下一动,化道闪电出现在水之巨人的头顶上方,未等它有所反应,从天庭之上扯下道闪电,砸向了它,从头到脚直贯而下,霹雳声中,电的火花“咝咝”作响,顺着空无之中的引线传到了血兽伸出来的手上,立时在它身外激起一层电气,闪烁良久。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连它窃据的那个身体也未能幸免,烧得头发倒竖,满脸焦黑,全身散发着青色的烟雾,抽搐不已。电的攻击,对水不起作用,通过隐藏的触手,直接攻击到了血兽的本体,令它十分恼怒,目转过来,凶恶已极。 看到血兽那副表情,桃花宫主更加开心,娇然之躯如水轻盈,在它身边,款款移动,什么时候都不忘卖弄风情,抛了个媚眼说道:“对你,妾身是动也未动,只是写了个术式,嵌进了这个被你窃据的身体里,大致内容是:‘擅自夺取者,必遭驱逐,本人之灵魂,不可被掩没’。” 利用术式写下的规则,如是公正之极的法律,加注着众神之王们强大的念力,不可动摇。凭着血兽的力量,根本没法抗拒。术式写下,它在那个身体里已难容身,看着那些黑色的古老文字在空气里呈露出来,它的八千只触手,全然失去了着力点,硬生生的从那个空洞的心窝里,被推出来。 不过个碗口大的东西,一离开那个人的身体,迅速膨胀,柱香功夫,已经大到如同山般,八千只触手,漫天舞动,已经伸到了结界之外。在它眼前,人类已经渺小到了蚊虫一般的程度。 对于青女来说,最为棘手的并非它的大个头,而是它赖在那个人的身体里,不肯出来。如今,困扰已经解决,她整理好思绪,飘身向前,准备和它做个了断。雍仪把那个失去心脏的人,搀扶过来,把他手中的剑交给师父之后,乘着苍龟远远离开。四象法阵启动,龙腾虎跃在前,雀飞蛇缠在侧,任由血兽有多少触手,也碰不到她下。 青女接过弑心之剑,握在手中,审视良久,觉得有些好笑。对现出原形的血兽说道:“你可知道,在前一刻时间里,你还把握着你最想要的远大期许呢。这剑的本体,就是那个封印着巫女灵魂的圣器‘碎星辰’。她的灵魂已在里面沉寂了几千年,今天,我将履行当年的约定,为她打开自由之门。” 心念动处,把所有的神力聚集在双手之上,现出真龙之爪,分别执着剑的两端,往中间挤压,强光炽烈,精纯如电,在剑上往重冲荡,一点点达到极限。轻响声中,剑锋开裂,先是一缕细小的纹路,尔后锵然破碎,全部崩溃,化成无数的碎片,迸散开来。 一切归于沉寂之时,在她的手中,捧着一堆星辰的碎片,璀璨之光,照亮中天,驱散开了血兽巨大身躯遮下的阴影,一个人的体形,逐渐清晰。 重获自由,对于孤寂千年的巫女来说,真不知道有多惬意。张开双臂,敞开心扉,尽情的享受灵魂解脱后的轻松,飘在空中,随风迎动,全然忘却了千百年来的世俗之情。 “巫女颜红,真的是你吗?真是太令我兴奋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快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吧,我嘴边的美味!”血兽喜出望外,口水淌出来,有若悬河,瓢泼的一般下落,腥臭难闻。八千只触手一齐挥动,遮天遮日。 大好心情,因它之故,变得十分糟糕,巫女非常生气,睁开眼睛,灵光闪射,光的暴风掀天而起,揭地而来,冲击之力,撼动山恋。仅是只有灵魂,摆脱了封印,她的力量也令最强的神明感到惊震。不自量力的血兽,胆敢触怒于她,无疑于蹈火自焚。 硕大无比的身躯,曾是它的骄傲,可以吸收任何攻击的力量,连神明也拿它没有办法。可在这个巫女的面前,如同灰土一样松散,在光的暴风冲击中,化成灰烬,飘散到了天尽头。这是她灵魂的光芒,纯灵之力,可以净化一切存在着的黑暗,是以才会让诸神感到惶恐。因为在他们的心中,也仍然存在着难以剔除的幽暗之魂,和他们的本神互为依附,共相依存。 奥林匹亚神界大陆的地下世界,属于出生在这片大陆上的众生,死后所要去的国度。冥王黑迪斯,掌控这里的一切。在这个世界的入口,是一个巨大的深窟,往外散发着死亡的气息,招引死后的灵魂来到这里,坠落下去。 冥河上的梢公,撑着渡船守在渡口,收钱渡人,否则,别想过去,永生永世的呆在河边,望着河对面的往生之路,叹息到永久。卡戎最喜欢干的事就是看着那些灵魂,落入水中,再也爬不出来,直到成为冥河的一部分才开心。今天收到一个命令,作了回好心人,用船桨把一个灵魂从河里捞了出来,挑起老高,笑着说道:“哟哟哟,让我看看这是谁,多么可爱的小章鱼,你从那里来呀!” 这个灵魂的形象的确像只章鱼,不过爪子可要比章鱼多的多,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总共有八千只呢。在巫女的灵魂放射出来的光芒照下,血兽的身体毁散无余,拼着最后一点气力,穿过空间的缝隙,逃回出生地,剩得一缕残魄得以留存,甚是沮丧。睁开半闭的眼睛,看了他眼,有气无力的哼了一声:“船夫混蛋,幸灾乐祸有那么好玩吗,这种无聊的事情,你干了无数年,仍然津津有味,没有觉得自己脑袋有问题吗?” 卡戎乐此不疲,视之为最大享受,笑道:“还是一如既往的态度恶劣呢。我可是救了你的小命,不打算报答你的恩人吗?” 血兽落到这步田地,心情正很不爽,听到这话,火大的不行,叫道:“迷钱鬼,烦死了,谁叫你多事,这条河淹不死我的。可别忘了,我可是从这河里诞生出来的奇迹,是不死的存在,比你的生命力不知道要顽强多少倍呢!” 卡戎甩手把它丢在舱板上,用船桨拍了拍它瘪瘪的身子,说道:“在那个巫女的魂光照耀之下,你的不死传说根本虚假的跟片纸头毫无区别,瞬间便可烧尽,连缕残焰也难留下。要不是我打开空间之门,凭你那点残存的力量,还想自保魂魄不散,根本就是痴心妄想。连神王都不是她的对手,何况你这个虚有其表的小妖精。潘多拉小姐知道你重返众生间,感到很好奇,想知道一些事情,特地嘱咐我关照下你。现在回来的正好,跟我去见那位大人吧!” 提起这个名字,血兽恨的咬牙切齿,用上千只触手拼命的敲打着船板,叫道:“那个神王造出来的怪物,空有一副美艳的躯壳,其实比最凶恶的恶魔还要可怕,我诅咒她,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卡戎看着它气争败坏的样子,也很开心,对它通过憎恨来增加力量的获取方式,兴致勃勃。瞧见它一阵咆哮之后,精神好了许多,不由得赞叹了句:“真是不错的力量获取方法,不过终究是无本之体,成不了真身,自然无法得到超越生之存在的力量,注定只能蜷屈在这冥河之里,当个掏粪工。说起来,也算是很可悲的宿命呢。” 血兽最不爱听的就是这话,叫道:“混蛋,又说这话,要不多长时间,我就会把你的破船,掀翻到河里,让你也像那些怨灵一样,在里面永久的叹息,爬不出来。” 卡戎可不认为自己会输给它,阴险的笑了笑,走前一步,抬脚踩在它的脸上,使劲拧了几拧:“我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为了帮你能够早日达成心愿,找回失落的力量,我就好人做到底,多给你制造些让你快速增加力量的机会。” “混蛋!”血兽气极败坏,破口大骂,愈是这样,犬戎愈是来劲,不由自主的又多踩了几脚,感觉倒是蛮好玩的。 原本很令人期待的大战,草草落幕,传说中的冥界巨妖,是最为可怕的存在之一,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乃叫诸位豪雄找回了不少信心。感觉和妖魔鬼怪们做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血兽形体消亡,残存的那一缕怨念,裹着它的灵魂逃走,颜红也没在意,转过身来看了看青女,目光转向携着凄凉体躯的雍仪,走了过去,说道:“在你的身体里寄存着圣贤的灵识,那是巫女灵力的发源点,我的身体仍然被封印在邪生之海。只有灵魂,即便是我,也不能在阳光之下长时间暴露。为了找出破解邪生之海封印的钥匙,请你允许我暂时栖宿在你的身体里。等寻回了我自己的身体,自然会还回你的灵识,望勿见怪。” 她的灵力无比强大,雍仪根本拒绝不了,看着她迎面走来,光芒炽热,融入体内,温暖如同母亲的怀抱,不觉中进入了休眠之中,做着美梦,灵魂静静安睡。应龙是受她召唤,来临于此,在她的灵识消失后,自该离开。把傲若放到地上,说道:“我要走了,下次再会!”龙星闪耀,明灭之间,消失无踪。 净化之后的大地,洁净无比,只是目光所及之处,没见只瓦片砖,全部变成了灰烬,散落在绿草丛间。偌大个神兵府,除了龙泉水在,依旧荡漾如初,其它的连缕痕迹也没留下。众人看着,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青女解去真龙战衣,从借取了雍仪身体的颜红那里,接过凄凉的伤残之躯,右手平放胸前,垂首轻俯下身,十分恭敬的说道:“大人,约定已经实现,请您指点未来之路,我要如何才能够寻回这个人,失去的那颗心脏。” 颜红说道:“遗失之心,寄托着他最真的愿望,谁的胸怀,满腔痴缠,惟有对女子充满眷顾,偏偏不分她们的好坏,只看外表容貌,就心软的一蹋糊涂,就是他准没错了。” 青女仔细一想,确实是这样,道了声谢,方才起了身来。 颜红说道:“现在没有心脏,或许他能活得更自由些,我们可以暂时封起他的记忆,用碎星辰的一块薄片充当心脏,让他先过一段不被过去纠缠,任由性子胡来的孩提时代生活,他也许会很快乐。” 青女听了,觉得是个好主意,托着下巴想了想说:“让我好好想想,给他换个什么样的造型才合适呢,肯定不能是人的模样,不然纠缠上那家姑娘,或被那家姑娘纠缠,到时候可就会很麻烦了。” 骤然见到血兽的原形,傲若可吓了一跳,连应龙也不敢轻易靠近,说被它的触手抓住,是无法开解的诅咒。现在好了,一切太平。见到大家俱都无恙,非常高兴,远远的朝着雍仪跑来,摆手喊道:“雍仪姑姑,那龙实在是帅呆了,你也教我这个法术,好召唤它来玩!” 颜红听说,目光转望过去,她在接受雍仪身体的时候,同时也接收了她的记忆,对于傲若,自然心怀关护之情。只是面上表情动也未动,冷艳之眸,许多孤傲之虞,和先时的雍仪绝然不同,显得让人很难接近。 这里的事态转变,傲若有所不知,那会知道他此时的雍仪姑姑,已非其人。见她这样,心里怪怪的,走到跟前,低声的问:“姑姑,你这是怎么了!” 颜红说道:“你的雍仪姑姑,现在已经沉睡在她内心的最深处,我是从圣器碎星辰里解脱的巫女。因为只有灵魂,所以借此身体,暂作栖宿。等我解开邪生之海的封印,找回自己的身体,就把你的雍仪姑姑还给你。” 自己才离开半个时辰不到,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傲若立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青女和卓争荣诸人,目光之里,很多惊讶,显得难以置信。 诸人俱都无语,不过回复给他的眼神,所表达出来的讯息,却是完全的一致:“这是真的,她没骗你。”傲若就搞不明白了,这么多人在场,其中女子不乏少数,为何偏偏选中了自己的雍仪姑姑。转念一想,大概是因为她是修行的巫女,性灵独具吧。本来的兴奋之情,转化为失望,悻悻的低下了头。 颜红转过身去,径自离开,头也不回的说道:“作为对她的恩情回报,我会尽量满足你的心愿,毕竟在她的心中,对你抱有很大的期许。这段日子,你就先跟随着我吧!” 傲若应了一声,忙的紧随往前,跟在三步左右,不离不舍。大约走了十步左右,身形和她一起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目送颜红走远,青女转过身来,望顾了回大家,很多赞许之意。末了,对卓争荣说道:“你手中所执的惊魂之剑,原名的确为‘恕’,是那位颜红大人在数千年前,使用过的兵器,后来遗落于世。适才那位大人没有向你取回,说明她已经认可了你。能得到她的青目垂望,便是九天的神明也会倍感荣兴。如果你要修行无上之技,屠斩血兽这样的巨魔妖怪,就快些回去处理好家事。待我处理好手上这个人的事,自会邀你一路同行,去到那位大人那里。今日,在此别过。” 目光又环顾了回大家:“各位也多保重,世事莫测,凡事还是远虑些好。耽于纷争,自相残杀,会让那些孽生于黑暗之中的家伙们有机可乘,轻易达成目的。”言毕,携着人事未醒的凄凉,化道灵光掠去,消失在众人面前。­;;; 佳人有约 驱散了血兽这个异世的邪灵,天空变得蓝了。金氏子弟回来看时,原来的立庄之处,空无一物,只有龙泉之水,清明如初。于是,依照青女的吩咐,趁着各路豪杰会聚于此,宣布神兵府就此封门闭户,退出武林。当场分清家业,各房子弟,领了田产地契,自谋生计。路前分手,或东或西。要好的结伴同行,去往他乡,另置屋舍,好安身立命。 各路豪雄,眼见于此,心下憾慨不已。神兵府立庄三百年,声名远扬,四海之内,皆有所闻。突然之间就这么关门闭户,从此绝响,委实使人倍感惋惜。曲终歌罢,宴残席散,古来如此,况乎今日。东家即已去了,大家也只好怏怏而归。 经此一役,原本风云荡动的武林形势,立时平复下来,娴如静水。对峙的几大派系,收拾起残局,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已有暂时言和之意。见识过血兽手段的各派掌门人,心中甚为忧虑,除了加强同道之间的联络之外,更是勤加督导门人刻苦修练武艺,建造坚固的防御工事,以应不时之需。 离开神兵府后,神工阁离情佳人和落魄书师姐弟二人,从容漫步,且走且玩。这日傍晚来到一个看起来挺热闹的镇子上,决定暂做逗留,于是找了家客栈,叫些饭菜,准备吃过之后,再叫小二安排客房。刚吃了一半,小二送来一张字条给离情佳人,说道:“适才有位公子从门前经过,叫小人把这个转交给您。” 离情佳人听说,怔了怔,放下筷子,接了过来,看了以后,目光望向门外,问道:“他人呢?” 小二答道:“已经走了,他说因为和你的朋友之间,有些误会没有理清,此时不便当面打扰,才叫小的来送了这个。”一边说着,一边退后,笑着陪不是,目光时不时的瞟向与她对面而坐的那个人。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师弟愈小风,初出江湖之时,自谓“落魄书生”,如今名闻,传知武林,犹以不输当下各自坐拥一系力量的三少主。此时正埋头吃饭,津津有味,只当什么都没发生。 离情佳人名“眸”字“含情”,雅姓为“明”。向那小二道了声谢,目光瞧向师弟,笑了笑说道:“是刘旭传的字条,他不敢来见你呢!” 愈小风头抬起来,满目鄙夷,冷笑道:“只怕不是不敢与我相见,我看只是想约你一人,独自与他相见。这个人心怀叵测,满肚子的坏水,在我看来包藏之心,险恶已极。偏偏是你执迷不悟,把他当成知己,言听计从。” 明眸笑道:“他嘴巴是甜了点,人也有些小聪明,不过也没你想的那么坏。有机会你们两个应该好好沟通一回,冰释前嫌才是。” 看她没有再拿起筷子的意思,愈小风知道她去心似箭,心下悲哀,塞满胸怀,那里还有食欲,很是郁闷,知道多说无益。低下头去,开始大口吞咽,只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明眸安能不知他的心意,笑了笑也没多说,起了身来叫小二过来结帐。算了饭钱之后,并付了一间房的房钱,然后才对他说道:“师弟,我先走了,你也早点休息。明天不用等我,自己先回去吧,咱们在神工阁见!” 听说到刘旭这个名字,愈小风就胸闷腹胀,厌恨之情,难以排遣。见她又去赴他之约,想想那夜发生的事情,心肺几将撕裂。强忍住心头悲痛,没有抬头的说:“你也多加小心,把这个带上吧。不陪在你身边,我总放心不下,有它在你身边,我心里多少会踏实点。”手抬起来,把剑递了过去。 这份心意明眸知道却之不得,在自己的离人之剑遗失之后,一直是他用这把剑来保护自己。听他这么说,百感交集,接过来后也没说什么,拍了拍他肩,径自走了。 愈小风心下难过,也没奈何,听她脚步走远,含恨埋起心中的爱恋,一口气把碗碟盆钵吃了个精光,犹不解恨。投却碗筷,就叫小二领着去到房里,打给屋门,二话不说,仰背四叉的躺到了床上,想要睡死过去。可心绪乱如牛毛,思前顾后,满脑子都是师姐和那厮纠缠在一起时的影象,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小二打点停当,正要出去,却见掌柜急匆匆的进了屋来,手里拿着一纸信笺,向客人说道:“公子见谅,多有打扰,适才一位公子,叫老朽把这个送上来,再三叮嘱,要亲自送到您的手中。” 愈小风听了,转念一想,打心底冷哼了声,知道又是刘旭那厮作怪。起身向前几步,走到他的根前,把信笺接了过来,展开看见上面,寥寥数字,极为醒目:“明日芍香田相见,恩怨从此了断。留幻三郎。”看罢,只说了句:“自寻死路,怨不得我。”转身离开,幻起道光影,身形化却,不知去向那里。叫他主仆二人看得口瞪口呆,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在心里嘀咕:“敢情他不是人吧!” 芍香田是一片花的世界,红药之香,弥漫整个山间,放眼望去,路道两边花团锦簇,林深叶茂,掩过腰前。中间一条小径,窄窄通过。藏在深山之中,环境清雅幽闭,人迹罕至。诸峰环绕中,数里平坦,薄暮轻浅,细风微拂,景致绝美,令人忘神。芍药之花,红遍原野。 愈小风站在花田的边上,凝望良久,静静发呆。忽然一道杀气,从身后袭来,察知犀端,身形稍稍偏移,挪出七尺,闪了过去。那道杀气,如有意识,倏然而止。余势挟带之力,掠进花田,割倒一片,红药之树,倒伏于地,花瓣惊散,四下飞溅,风轻摇落中,在那现出个人的身形。身高背阔,体态匀称,神貌俊郎,闲情自若。看了眼身旁的愈小风,笑着说道:“复见旧景,情何以堪?” 和他站在一起,愈小风的外形不足之处,尽相显露出来。中等个头,倒也勉强过得去,面貌一般,说实在的也算不上丑,可是比较之下,就有些让人觉得差强人意了。说到在江湖中的名闻,“刘旭”这两个字,几乎不为人知,倒是“幻三郎”这个绰号,武林中人,多有耳闻。只还过提起之时,面上表情多是鄙夷之色。因为“幻三郎”其人,尤为无耻,浪荡成性,空有一身所学,尽干些伤天害理的事。而且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行为龌龊,乃用“下流”二字形容,犹然不能言尽其丑。 令人感到伤脑筋的是,愈小风知道刘旭就是“幻三郎”其人,苦于他狡诈成性,难以抓到把柄来证明他的下流身份。偏偏师姐对他动了真情,陷进他用谎言编织的网中,难以自拔。听到他的那句话,愈小风的心针刺了样疼,转过脸去,望向了他,眼目之中,满是恨意,冷冷的说道:“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不要逼我。” 刘旭如若未闻,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呵呵”笑道:“怎么,触景伤情了?我还以为那天的绝美景致,会令你心旌荡漾,回味久长呢!” 是可忍孰不可忍,愈小风怒恨已极,伸手卡住了他的脖子,高高举起,左手握紧拳头,真想一拳打穿他的心口窝子。转念想到师姐的感受,仿佛看到了她泪流满面时的凄怨表情,终于没有把拳头抬起来。 被他卡住脖子,喉咙将碎,刘旭几乎窒息,面色惨白,头上豆大的汗滴“扑嗒扑嗒”直落,一来因为痛苦难受,二来是因为害怕,眼中的惊悸之色,难以言状。真怕他一时失控,把那拳头打到自己的心口上,倘是那样,当真是必死无疑。两只手抓住他扣着自己喉咙的手,拼命的往外掰,奈何功力不济,只有痛苦挣扎的份。 想到他往日的可恨之处,愈小风真不愿让他多活一会,想想师姐的心意,忍了几忍,还是松开了手,把他扔到一边地上。刘旭瘫坐在那,如遇大赦,喜形于色,喘着大气,双手捂着脖子,抚摸了好一会。心下暗暗吃惊,想不到他出手会如此之快,连自己这以动作变换迅速而名传武林的人,在他的面前,也迟钝的像个小孩。看到他出手了,却躲不开他的手,这就是差距。只是仍然死性不改,才缓过来气,就又恢复了那脸让人火大的表情,和那嘴让人火大的语气,“嘿嘿”的笑道:“怎么停手了,你不是很想杀我吗,为什么不杀了呀?是不是怕你的师姐因此而记恨于你,和你断绝恩情,再也不和你一路同行了!” 愈小风面无表情,冷冷的说道:“你最好放明白一点,你怎样对我这不是关键,你要是胆敢使她,也就是我的那个小师姐,感到伤心悲痛,那么你就等着下十八层地狱去赎罪吧!” 对于自己身份的隐瞒程度之深,自信已经到了极致,连亲爹亲娘站在对面,也认不出来。他却在旦夕之间,了然于心,想必一定是借助了贾王堡的情报组织。在这个组织的监控之下,可以说天下几乎已无隐密可言。他若真与贾王少主如江湖传言那般,是缔结了盟约的莫逆之交,只要自己还活在这个世上,想要躲过他的追杀,只怕比登天还难。但是为了达到那个目的,再大的风险也值得去冒。调理好内息,站起身来,说道:“玩弄女人的感情,是我的乐趣,不过乐趣这种东西,总也只是余兴。放心吧,我不会傻到拿宝贵的生命,去换取这种东西。我接近你的师姐,最根本的目的,就是你怀中揣着的那本书。你把它交给我,我马上从你师姐的世界中消失,让她纯真的梦,永远停留在那最美好的一段中,不会破灭,让她在憨憨的幸福中等待她的真爱出现,从而得到真正属于她的感情。你说这个交易怎么样?” 如此无耻之徒,世间难找,对于他的这个提议,愈小风觉得好笑之极,懒得废话许多,径直警告他说:“不是任何人的感情都可以被随便的玩弄。我曾在丽贞师姐面前发过誓愿,不会再让明眸师姐和她一样,被别有用心的薄情之人伤害。没有及时阻止你进入明眸师姐的世界,是我的失误。因为怕她难过,我选择隐忍不发,给你机会赎罪。过去你伤害过多少的纯情女子,名声有多恶劣,我全可以视若不见,只要你对她一直好下去,即便是虚情假义,只要不使她难过,我就能说服自己,让你继续活着。那本书是我和明眸师姐跟丽贞师姐的约定,我们答应一起守护这本书,直到我们一起死去。约定不可更改,对于那本书的索取,注定是你最无望的奢求。” 刘旭可并不会因此就放弃那个企图,阴阳怪气的笑道:“是那个背叛了两任丈夫的女人吗?一个不知廉耻的荡妇,生时享尽荣华富贵,死了之后,令名如雪,纯洁的不染一尘,誉满天下。竟会有这等可笑之事发生,什么世道呀!”看了看他面上的表情,继续大放厥词:“不过说句心里话,她还真不是一般的标致,难怪那么多枭雄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说什么跟她的约定,以我看来你们两个之间,想必也难保清白。现如今怕是舍不得那本书吧。谁都知道那本书里所蕴籍的力量,得到了它,就等同于得到了神的力量,可以永生不灭,君临天下,为所欲为。” 单单的攻击愈小风的人品还不够,连死去的人也要羞辱,对于这家伙的卑劣,几乎叫人崩溃。他自己却仍然感觉良好,没完没了的狂吐滥言:“伪善,这两个字,就是用来形容你这种人的。念恋美色,喜欢上了自己的师姐,又不敢表白。你还真不是一般的逊。怪不得那个蠢女人舍近求远,对你视若无睹,和我两情缱绻,爱的死去活来。” 讽刺挖苦,极尽巧舌之能事:“想想看啊,你为了保护她,不值一次的豁出性命。去年的时候,就在这里,因为她的疏忽大意,使你们两人身陷绝地。生死关头,你仍然对她关护有加,不惜使用耗损生命的玄息,为她疗伤,独自迎战修行邪法上百年的食尸鬼,以至于打倒对手之后,自己也奄奄一息,濒临死地。仍然是在这个地方,就在上个月的今天,她把她的贞洁,奉献给了我这个你最瞧不起的人。可悲吧,现在想想,我都觉得好笑。” 专拣恶毒的字眼,来刺激他的神经,非叫他满心满肺,没有一处不疼。继续恶言相向:“那天你也在场吧,其实你的到来,并非偶然,是我一手策划的,故意让人引你来此,就是为了让你看到我这个你口中所谓的、天生的下流胚子,是怎么玩弄你最心爱的女人。我所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要让你痛苦,要让你难过,让你痛苦的要死过去,让你难过的不想再多活一会。现在,你是不是正有此感受呃?” 那一天的确是令他心碎的时刻,一个女子已然不顾廉耻,光天化日之下在野地里,和人一二三再二三的痴缠不断,偏偏又是他最心爱的女人,他的心又如何能够不受到伤害。只是此刻,重在提起,全然感觉不到疼痛了,冷冷的哼道:“说这么多无聊的话,不就是想再次激怒我吗?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处心积虑的搞出这件事,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刘旭哼道:“被你摸到底细,已经是我的失策,倘若再被你猜透心机,我岂不是枉了这‘幻三郎’的名号。那本书我志在必得,今日若拿不到手,明天就让你最心爱的女人,痛苦欲生,心肺撕裂,我说到做到。你要是真心爱她,便应该把那本书交给我,作为回报,我就会把那个蠢女人还给你!” 愈小风目光沉下,杀气从身外泛起,烈烈荡动,田里花树,摇落一片。花瓣纷纷飘起,随风盘旋。 巨人的逆鳞不可触犯,强者的愤怒,往往是以杀戮的方式来渲泄。刘旭深深知道这一点,倒抽了口冷气,往后退开几步,拔出手中长剑,故作镇定的说道:“你杀了我的话,一定会后悔的,你的师姐一定会恨你一辈子!”心里虽然怕的要死,嘴上仍硬得跟铁块一般:“你为什么空守着一句无用的承诺,怀揣着那本对你根本无用的书,不肯掏出来。我只想要那本书,对那个女人根本没什么兴趣。你把它给我,是最明智的选择,我们大家各得其所,岂不是很好吗?”想想那本书里的诱惑,不惜押上身家性命也要赌此一把。恶棍的天性,除了龌龊以外,还喜欢铤而走险,火里取粟这种事,习以为常,今日方才敢在俞小风面前如此放肆。 愈小风眼神里的痛苦,此刻已淡若云光,看不见一点难过的痕迹,幽寂的像是深山里的清泉,乱石掩映间,落叶覆盖边,经久沉淀,明明积存了很多东西,仍然波澜不惊,颜色不改,纯净的似一尘未染。冷声说道:“比起她对我的恨,我更在意你对她所造成的伤害。我不会让你得逞心愿的,既然你决定非要用伤害她,来作为要挟我的价码,那我也没有的选择了。就让你的生命终结,为这段纠结的恩怨,画上休止号。” 事到如今,只有背水一战。刘旭两眼放光,压着声音叫道:“一个落第秀才,量你有多大本事,少在这里虚张声势了。有本事就先吃我几剑试试,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了不起,敢放出那样的话来!”咬紧牙关,冲杀往前,连避数十剑,全力施为,出招极为歹毒,必致他于死地而后快。 “幻三郎”这个名号早已传响多年,其人擅长轻身步法和玄诡剑道,剑势抖开,乱影萧萧,满布在前,难以弄清虚实,加之移动飞快,只见身后残影,不见真人之身,着眼望时,四面八方全是他的模样,真真假假,令人心思迷乱。每一个形影和每一柄剑影,都是假的,只是当这影迹靠近到身着之时,都会变成真的。化幻归真,是“幻剑”一道的最终奥义。 刘旭专修此功,自谓已至入化境界,抢先出手,必能报适才一抓之仇,看他裹在其里,不无得意的笑道:“死秀才,看你还怎么嚣张,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看我废了你之后,怎么当着你的面,整治那个蠢女人。就作贱了你的最爱,那又怎了?” 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全力舞起来的剑影,在靠近到他身体的时候,锋端已经淡然若无。瞅准个机会,猛冲往前,把剑对准了他的心口上方,从那里刺穿过去的话,一定会使他失去再战之力,成为板上鱼肉,任由宰割。 从头到尾,愈小风只是在看着他表演,既然来到了身前,焉有不打招呼之理。身形稍移寸许,刘旭全力刺出的一剑,便从肩旁斜滑过去,连片衣襟也没划破,反使他自己收身不住,径自往前直冲过来。于是握住拳头,略抬了下,顺势顶在了他的小肚子上。尚未用力,他已喷出口鲜血,倒飞回去,退后三四丈,方算收住脚下之势,勉强站稳。 看着愈小风一步步走上前来,刘旭面如土色,眼下内力不济,急待调息,心里暗暗盘算后退之路。情急之下,大声喊道:“情儿救我!” 听到这声叫,愈小风脚下顿了一顿,脑子里闪出个念头,有些明白了些事情的端倪:“难道他约师姐所来之地,也在于此?果然,家家伙已经打定注意,准备孤注一掷。看来是片刻时间也不能容他多活了!” 正是这片刻的迟怔时间,刘旭已钻到花田之中,开始急速逃亡。实力相差这么远,根本不是对手。原来的计划,眼见难以实现,继续一意孤行,只会自误性命。他算是认请是形势,恍若惊弓之鸟,脚下生风,超长发挥脚底抹油的功夫,转眼之间,已经窜出百十来丈,弓着身子躲在花树丛中,像地鼠一样潜行,狼狈之极。 昨天傍晚,明眸别过师弟,去赴刘旭之约,约定的相见之处,正如愈小风所料,确实是在此地。今天已经早早来到,盘桓在上次幽情缠绵的那个地方,满心欢喜。用花枝编了个大席,上面铺满花瓣,自己就躺在上面,望着蓝天白云,憧憬着待会情郎来时的惊喜模样,不觉之间,笑逐颜开。 从她歇身的花树丛间,到花田这边的最畔上,一里有多。之前二人的冲突,在刘旭的刻意压制之下,并没闹出多大动静。她在那边只顾做自己的梦,全然没有觉察。适才刘旭一声大叫,可扯住了她的心,忙的起身去看,只见花田之中,杀气旋转,却是师弟在杀心已起之时散发出来的独有气息。想到他素来对刘旭心存芥蒂,怕是气愤不过,跟在自己身后,也悄悄来了。 对这个师弟,她非常了解,秉性柔弱,温良谦和,轻易不会发怒。当烈风在他身外荡动之时,必是怒不可遏。他在重伤之时,犹然能够斩杀实力足以胜过刘旭十倍的怪物,之对刘旭出手,要取他性命,易如反掌。心下焦急万分,一晃百丈,赶紧飞驰往前,过去救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要阻止他,绝对不能让刘旭受到伤害,远远喊道:“师弟,你快给我住手!” 逃出百丈之远的刘旭,刚喘过口气,愈小风已追到了身后,二人同时看见了对面疾驰过来的明眸。刘旭喜出往外,欢声叫道:“情儿你可来了,小风他疯了,见面一句话也不说,就要杀我!” 满嘴谎言,随口编撰,如此之人,师姐竟然会迷恋的如痴如狂,愈小风越想越气,心中怒恨层层加重,目光闪闪:“就算是当着她的面,我也要把你碎尸万段,就让她恨我一辈子吧!” 听说这话,刘旭只恨腿脚太少,一边狂奔,一边回头张望。脚下绊着花枝,摔倒地上,看看他举起的手棱边上,已然泛起了剑一样的光芒,情知斩将过来,自己必然身首异处。心头之上顿时充满了绝望之情,闭着眼睛只管叫喊:“情儿,快救救我呀!” 此时的明眸已抢到数丈之外,可这个距离仍然够不到他,不能把他从师弟的手刃之下抢出来,当下只有一个方法可用,就是逼他收手自救,想也没想把随身带着的剑拔了出鞘,指向他的胸口,连人一齐直接撞了过去。­; 大魔之咒 几丈距离,对于她此时的速度来说,也就是眨眼之间而已。避开这一剑,对于她的师弟愈小风来说,并非不能。可他动也没动,看着她连人带剑冲过来,只等到长剑刺进自己的心口,也没有什么反应。在看到这柄刺进自己心口的剑时,他觉得非常可笑。之前的执着,忽然消失,抬起的手垂放下来,放弃了对刘旭的诛杀。看着紧握着剑柄的师姐,伤感的说道:“我对你的爱,从来没有表白,我只想你不受伤害。因为忌妒,而诬蔑另一个真心爱你的人,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目光转向躲到她身后的刘旭,恍然了悟,苦涩的笑道:“你费尽心思的激怒于我,让我向你出手的目的,原来是在于此。这么明显的企图,我竟然没能反应过来,看来还真不是一般的弩钝,难怪没人喜欢。恭喜你的目的达到了!”往后一步,把胸口从剑上退出,血立时奔涌出来,把脚下的泥土,染得如同身边的花儿那般娇艳。 谁曾想到这一剑,会真的刺中于他!明眸握剑的手也在颤抖,此时方才知道,在他心中珍藏的那份情感,是多么的真挚和热烈。看到剑上的血时,触电一般忙的丢开,退了几步,看着眼前的师弟,惊恐的说不出话来。连自己也在惊诧,为何真的会把剑,刺进他的胸口。对面的人,可是一直守护着自己的人啊,多少回抛洒热血,披肝沥胆,不惜生命的保护自己。而如今自己却用他守护自己的剑,深深的刺进了他的心口。比之当年的飞天仙子剑舞,岂非更傻! 不用细想许多,也应该知道被伤害的人,内心会是多么的痛苦和难过。愈小风立伫在那,原本坚毅的身形,已经难以稳定,开始有些在晃动。无论怎样坚强,仍然掩盖不住那被掏出心肺的虚弱和凄凉。低头看了看胸前的伤口,再抬眼望时,眼中已满是泪水。和涌出胸口的血,掺和在一起,淋如雨下,湿透了衣襟。 神书鬼籍《大魔之咒》,从他怀里溜出,掉落地上,沾满了鲜血,和同滴下的泪水,一同浸入页面。看到这本书,躲在明眸身后的刘旭,眼里立时显出光彩,刚想上去抢夺,想到适才遭遇,忙又止住了脚步。又一次的打量了回愈小风,这个极富有传奇色彩的书生,果然名不虚传,适才一战,他还没出力,自己已经重伤在身,由此可见,他的武功修为,用高深莫测来形容,实不为过。如今看来,几乎被一剑穿透胸口,已经是不治之伤,倘是别人,怕早已气绝身亡,而他只是在难过着流眼泪,全然没有那种神气俱灭的光景,由是暗暗犹豫,不敢往前。 再说,明眸与他师出同门,生死共赴多少回,二人之间的情义,深厚到何样程度,可想而知,弗敢妄自忖度其中一二。只是刚才救护自己心切,情急之下冒然刺出一剑,现在正不知有多后悔。倘若自己贸然去夺那本书,岂不刚好把自己心里的打算全盘托出,无疑于自毁形象,招来猜忌。思虑在三,又退一步,打算找个让明眸自己把书拱手送上的法子,以保万全。 当年释迦王子感怜众生悲苦,独坐于婆罗双树之下,静思其过,顿悟真谛,彻然大觉之后,涅磐成佛,抛下红尘中的万丈俗事,升于极乐。婆罗双树之花与时盛放,菩提明镜,洞察于世。因为佛果的原因,它的性灵也参透了第八识,不枯不灭,成为永久的传奇。 《大魔之咒》是先贤们用无数强大而又邪恶的妖魔鬼怪之血所著,把它们虽被碾碎,仍不能消亡的灵魂封印在其中,为鬼神两界共同的禁忌。书成之时,天雨血,鬼夜哭,三界悲鸣,经年未绝。先贤们心怀甚忧,摘来婆罗双树之花,加注进自己毕生的功力,设下禁止,这便是《大魔之咒》的扉页封印。先贤们早已逝却,精神却随着《大魔之咒》,一起流传了下来。数千年来,无数的强者,想要破开这禁制,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利刃的裁割也好,水火的侵蚀也好,雷电的冲击也好,它依然完整如初,没有丝毫的损伤,固若金汤。谁会想到只是几滴和着血的泪,即便化解了这千年不破的封印,消除去了先贤们费尽心思,耗尽精力布下的禁止! 这一刻,天地俱变,骄阳失色,隐月见血,明暗之里,众星闪烁,恍若惊诧的眼睛,一时惶恐无助。 狂风骤起,乌云密布,《大魔之咒》掉落之外,黑色的邪气,随着扉页被掺血之泪,沾湿浸透,愈加强盛,封印终于裂开,现出了一个空洞,书里挤压着的凶灵,迫不及待的往外冲出,都想早一刻摆脱这束缚,重见于世。只是一本不厚的书,却拘压了数以十万计以上的凶灵,封印崩溃的瞬间,邪气化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散布开来,遮蔽长天。 看到这样的景象,刘旭惊呆了。明眸也诧异的说不出一句话来。滚滚风烟中,无数怪异的声音,嘶嚎怒叫,如哭似笑。几千年的幽囚啊,终于结束了,怎不令之感到快意无比,兴奋异常? 被刺伤了心的愈小风,挥尽其泪,仰天长笑:“如果是这样的结局,为何非要等到今天!”转望向明眸的眼睛里,闪动着说不出的幽怨之情,仿佛是在问她,事情会变成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 佛佗的心中,只有慈爱,不会悲伤。愈小风拥有着超强的力量,是当世少有的武林高手,珍视美丽,胜过爱护自己。眷恋着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总想尽力的去守护。因为如此,心灵的负累反而更加的沉重,在爱悦某些事物的同时,必然憎恶与之相对的另一类事物。为了守护心中的那一份爱意,寸步不离师姐身旁,把她的笑语欢言,当作一生的记忆,为此欣慰不已。事至今日,真的是难以预料的结局。 “欢笑的日子,从此再也没有了!” 愈小风凝固了脸上的泪水,长出口气。重获自由的凶灵,久久的徘徊在他身旁,没有离开,无数个声音纠缠在一起,莫名的诡异和恐怖。 刘旭惧怕的望着它们,不知道它们想要做什么。嘈杂的声音渐渐趋向平静,最后合成了一个声音,非常清晰的呈现出来,说道:“我们从你的血和泪里,感触到了你的悲伤和怨恨。你不惜以生命守护的人,却背弃了你,和你最厌恶的人走在一起,并信任到毫不犹豫的交出了自己的贞洁。你所付出的一切,包括生命的代价,甚至不及这个无赖的几句花言巧语。正是对她的信任,把你推进了这万劫不复的绝地。怨恨吧,因为你有应该怨恨的理由!” 愈小风冷笑了两声:“你们这些破碎的灵魂,实体和元神已经消亡,应该是急于寻找可以栖宿的身体吧。得以解脱,仍在此地徘徊,让我放任开心怀中的怨恨之情,是想借助这怨恨,进入我的身体之内,伺机夺取我的灵魂,以便你们使用。怨恨这种力量,一旦泛滥开来,将会演化成很可怕的灾难吧!” 那个声音直白的说道:“不错,我们这些灵魂的确已经破碎,可是我们拥有的真神是混沌之灵,与宇宙共长久。在被封印的几千年里,受尽压迫,我们心中的愤怒已不仅仅只是怨恨的程度!” 愈小风凄然的说道:“我的心被刺穿,已是将死之人,这个身体,你们可以随时拿去。回望此生,难免感伤。一直以来,用接受苦难的方式,磨砺自己,籍以获取更强的力量,好用来保护自己所珍视的人。到了最后,只是这种下场,让我万念俱灰。失去了活着的理由,仍流连于世,和行尸走肉毫无区别,这样的人生,不在继续也罢。” 那个声音说道:“不,你错了,存在的本身,就是活着理由。你心中的怨恨,并不是全然由来于这一剑,而是经过了长久的积压。你所珍视的女子,并非仅仅只是一个,而是很多。可悲的是,她们如初一辙的背叛了你,践踏你的真心,如同乐于接受你的良善一样那般顺情合理。今天,你流下了眼泪,说明你仍不甘心,仍然放不下这世间的娇然佳人们,仍想去守护她们,让她们远离痛苦,不被伤害,能够快乐渡日。” “是的,我不甘心。”愈小风黯然低下了头。 那个声音继续的说道:“你知道我们这些破碎的灵魂,为何如此的执着吗?因为我们也不甘心。在遥远的太古时代,河外诸大神界的神王们,作出了一个决定,将这片大陆划定为共管之地,用以放逐他们的死敌,诞生于黑暗之中的强大生物,完全没有理性的原生恶魔。说是共管之地,其实是共弃之地。作为流放者的世界,以后充斥在这片大陆上的景象,就是无休止的杀戮和互相攻击。” 原生恶魔是完全隔绝了光明的生物,强大,野蛮,凶暴残忍,顽固好战。把放逐之地,当成了乐园,尽情的渲泄与生俱有的强大力量,互相攻击,巨大的身体碰撞到一起,恍若雷电交击,惊天动地中,只见血肉横飞,少有尸骨能存者。一双双暴怒的眼睛,充满了疯狂的念想,杀欲在整个大地上蔓延。 那个声音似在沉思,缓缓的说道:“大家以互相吞噬彼此来增加力量,在尸骨堆积成山时,秩序仍未建立。邪气纠缠,日渐浓重。死去的恶魔,力量聚集到了胜利者的身上。数量日渐减少,个体日益增强,万神之王们布下的结界,在它们的冲撞之下,摇摇欲坠。致令众神感到恐惧不安,再也不能袖手旁观,决定组成一支联合大军,进行一次彻底的灭除。这便是魔武时代的开端。” 生存和竟争,是双生的孪子,没有办法选择。原生恶魔诞生之时,只单纯的带有杀戮之欲,没有理智可言。神明想要稳固自己的统治地位,要么消灭它们,要么成为它们的腹中餐,这便是现实。宇宙中最强大的两大原生种族,于此展开了空前绝后的火拼。 关于生命的起源,从古代流传下来了很多说法,至于真相,从未得到肯定。凶灵在此说起,好像跟真的一样,反正没有准确的答案,姑且听任它多扯一会,正好大家也正需要时间,稳定一下各自的心绪。 “战争全面爆发,整片大陆全部卷入其中。和没有思维能力的对手作战,神明觉得占尽先机,只要不长时间,就能解束战事,完胜归来。事实上他们错误的估计了形势,致使全军陷入绝境,欲罢不能,一直把战事持续了上百年。对决的双方,都以最强之力攻击对方,阵亡者不计其数,他们的身体和元神化为飞灰,烟灭在乱战中,灵魂也破碎了,仍然不肯干息,深埋在尸骨下面,仍然互相倾轧,像要吞并对方,独存自己已然残破的意志。” 神明与恶魔的战争,由来已久,无论在那个神话传说中,这一点都如出一辙的类同。关于人类的起源,也不外乎万能之神的创造。听到这里,连刘旭如此浅薄的人,也觉得没什么新意可言,面上已见轻夷之色。那些从书里逃逸出来的灵魂碎片,只想让愈小风明白些事情,压根没曾在意过他的存在,以一种见证者的口吻继续说道:“战事总有结束之日,胜利的确属于神明这方。虽然在这片大地之上,彻底灭除了原生恶魔的踪迹,自己一方所幸存下来的有生力量,不及万分之一,之与全军覆没,无甚区别。放眼望去,破碎的灵魂到处堆积,有恶魔的也有神明的,纠缠在一起,以致于无法分离,重化为混沌的颗粒。深埋在他们彼此互相枕籍,而又残破不全的尸骨下面,好似生命的种子,准备以此为土壤,重发生命之芽。神明与恶魔,是宇宙中最早的两种生命形态,同时根源于混沌之中,所以灵魂是不灭的。留存下来的神明,对着将欲重生的生命之芽,达成了一个共识,尽力的消除在片大地之上久已积存的暴唳之气,多赋于一些清明灵透的神之玄息,使天地精华能够茁壮成长,至少不在个个疯狂。于是,在附近星界移来两个天之光源,炽灼热烈的太阳和清光柔和的太阴双星,分出日夜,用以守望这些新始的生命。” 说到这里,生命起源的方式,倒是区别于其它的神话传说。关于人类在这片大陆上的出生和繁衍生息,愈小风倒是很想听听它们这些家伙的说法,面上的悲伤之情,淡然转成浅浅的冷笑,任由胸口血流不止。伤害他的人,望着他的脸,嘴巴张了几张,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明眸心下悔恨不已,知道这些凶灵绝非善类,蛊惑他的心智,存心险恶。但一想到自己的行径,惭愧的难能自禁,根本不知道可该如何开口说话。那些破碎的灵魂,生时经历了最早的那几个时代,是一些事实的见证者,它们的说法,或许是最接近事实真相的呢。 “先是花草树木,然后是虫鱼鸟兽,万物递增。生命如此多娇,令移来双星的众神,泪自涟涟,落到地上,渗尽土壤之中。经过神泪的清洗,极少部分的种子得到净化,萌生出了智慧很高的生命形态。神称之为宇宙的精华,万物之灵长,而赐名为人。所谓的真相,就是这样,众生万物,各种性情模样,并不象后来传说的那样,由全能的神明创造,是和人类一样,是碎片的聚合体,一半来自神明,一半来自恶魔。魔武时代结束以后,新的生命形式开始活跃在袤的大陆上,逐渐成为世界的主宰。” 这种说辞,新意是有,可也没离那些传说多远,不过仔细想想,人之诞生,非神之力,与魔共存,倒是颠覆了传统中神之大能无边,人为弱小的崇神论,还算有些独道的见解。以后的事态,又是怎样的发展呢?破碎之灵的话语在转述之间,已是下一个时代:“恶魔绝迹,硕果仅存的神明,把在这片大陆上诞生出来的各种生命形式,挑选齐备,带回本土,移植在自己的神界之内,细心呵护。这里,依照他们新的约定,成为自由之地,神不在于预,一切任由众生自己来决定。一切的秩序全无规则,仍然是弱肉强食的时代。洪水和荒火充斥大地,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 提起这些,那些凶灵仿佛回到了从前,缅忆往事,竞然也有些情绪上的波动,叫人感到非常意外:“恶劣的环境迫使各种类型的生命形式,寻找进化的方法,籍此获得力量,以夺取更大的生存空间。人类,也不例外。我们就诞生在这个时代。” 神明和恶魔的性灵,同时赋于一个身体之内,成就了一个全新的灵魂,真、善、美三清和贪、嗔、痴三毒,同时根植于一个心灵,抉择两端,或驰往光明,或堕向黑暗。 “光明可以净化灵魂,借助太阳太阴双星的力量,彻底摒弃了身体中存在的恶魔介质,出类拔萃于一族之中,成为圣人或者圣兽,由此得到的力量也是近乎于神明的。” 那些破碎的灵魂,细细的讲述着那个时代的一些事,倒像是个历尽苍桑的老人,语气很有些说教的意味:“相反,黑暗能够污染灵魂,长久得不到双星之光的照耀的生物,会渐渐失去体内的神之意愿,心灵彻底浊化,成为恶魔。我们就属于这一类别,强大、残忍、狡诈、野心勃勃。光明的众生,称呼我们为邪魔和妖兽。名声固然不好了点,然而得到的力量,足以比媲荣享无限尊崇的圣人和圣兽。有了力量,便妄想得到统治权,成为王者,这是不会思维的原生恶魔,之所以不能和我们相提并论的最主要原因。我们抢凭恃武力,抢占地盘,自封为神,建立起自己的王权,把弱小的众生当作奴隶,任意驱使和屠杀。如此行径,正是一贯宣扬众生平等的圣人们所不能容忍的。正如太古的魔武时代,原生神明与原生恶魔不能和平相处,在那远古的洪荒时代,我们和圣人们,也选择了决一死战这条路。于是,神战时代拉开帷幕。结局是自信满满的我们,全军覆没,一溃千里。身体和元神消亡的圣人们,因为灵魂中不在具有魔性,而升到了天上,居住在星辰之上,称为圣贤,伴陪在太阴星边,依然默默的眷顾着大地上的众生。失去了身体的我们,想要潜回黑暗的深处,重塑性灵,寻回力量,可是落入了陷井,遭到封印,灵魂被碾碎之后,挤压在这狭窄的空间里,不知道又经历了几个时代。你说我们该不该怨恨呢?” 愈小风听罢,面无表情,冷冷的说道:“邪恶的众生,本不该诞生于世,你们存在的本身,已是罪恶。我对你们没有丝毫好感,同样心怀怨恨之情,可我是因爱而生。你们所怀之怨尤,只不过是纯粹的恶意升发罢了。” 那些凶灵说道:“如此急着和我们划开界线,是怕我们进入你的身体,沾染你的灵魂,把你拉进黑暗的深渊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你虽然出生为后世之人,灵魂依旧生同洪荒初时一般,具有神性和魔性两重。坚强的人,会做出自己的抉择,破碎的灵魂,并不能改变些什么,不是吗?” 谁也不是傻子,这话的可信度简直没有,即便是神明,一次收纳如此之多的邪恶灵魂,也难在短时间内净化掉,恢复本身的清明,何况是一个心中正充满怨憎的人类。那个无数凶灵的思想纠结成的声音,继续的说道:“想想看吧,《大魔之咒》已经消殒,我们便不能被制约,当时和我们一起被封印的恶魔,也将渐渐从沉睡中苏醒,恢复力量。而怨憎的心灵,在这片邪恶满布的世界,到处可见。大地之上注定要经受一次战火的洗礼。你若拒绝了我们,就会失去得到强大力量和永生不灭的机会。不甘心死去的灵魂,是难以安息的,你将飘浮在乱世之中,目睹无数的娇然佳人,犹如尘芥一般遭受践踏,卑微的如同蝼蚁,而自己又没有半缕力量去拯救。比之这种可悲,你所在意的一切,将会成为最为深重的不幸!” 听说这话,愈小风哀然举起了目光,望向明眸。明眸摇了摇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劝他拒绝吧,他心已被刺穿,血将流尽,只有一死。倘若是这样的话,自己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到了泉下又有何面目去见师父和师姐? 让他接受这些邪恶之灵们的提议,只怕身体在被占据之后,他孤独的灵魂难以自持,最终迷失在黑暗之中,致使一个强大的恶魔诞生于世。 愈小风垂下头来,慨然叹道:“英雄挫折,善良消磨,今日方知言中意味。君子落魄路前,小人独独得志。痞子端座高堂,无赖名利双收。遵从圣人之道的,衣食难济,悖逆贤者之嘱的,富贵半生。到底是怎么了,难道在天上,真的没有主持公道的神明吗?” 显得极为不甘,思虑往事,念及遭遇到的种种不公,倍感落寞:“与其这样死去,满心牵念,不如把那怨憎转化为生的力量,只要心中的信念坚定不移,即使我已不在是我,相信在灵魂的深处,仍然会烙着作为守望者的记忆,必有重新觉醒之日。”撕开血已浸透的胸衣,露出胸膛,心口上剑刺的空洞全裂开来,深不知几许,几乎能够看到正“扑扑”跳动着的心脏。大声对那些邪灵喊道:“来吧,你们这些怨憎的亡灵,尽情的渲泄你们的怒恨吧,连同你们邪恶的本性,一齐投进我的怀抱,让我们的灵魂合一。你们不是想要得到新的身体吗,那么就给我力量吧!” 鲜红之血,仍在继续流淌,望到那裂开的胸口里“砰砰”跳动的心脏,被抑压了万年的凶灵们,兴奋的尖叫起来,再也不说什么,化成一道黑色的旋风,迫不及待的往里钻地,饥饿了千年的豺狼一样,急于品尝羔羊的滋味。 “不——”明眸伸手往前,想要阻止住些什么,可是一切全都晚了,看着他陷入黑色的旋涡之中,欲哭无泪! 在灵魂融合的时侯,愈小风胸上的伤口,奇迹般愈合,身外荡起缕黑色的光影,散向四边,消逝在空气中。感触到那气息,刘旭只觉心里发毛,忙的往边旁望了下,当时惊愕的说不出话来。当前生机已经完全断绝,十里花田颜彩失尽,只见枯枝败叶,调零脚下,满山锦绣尽化成灰。忙的抬眼再去看他,他也正瞧望向这边,四目相对时,愈小风微微的笑了笑,全然没有半点敌意。这才发现,他的容颜也在慢慢改变,渐渐的失去了原来的样子。 看到他这样,明眸和刘旭心下都很清楚,他已经不在是他了。他又会是谁呢?二人最终没能知道,在新面目快要显露出来的时侯,突然卷起一阵风暴,把他裹住,高高的掠到空中,冷笑了声,乘之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邪恶,一身的邪恶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魔武狂龙 雷泽之底的黑暗深处,恍然如死,万年以来,没有丝缕的惊扰。随着一个身形在黑暗中显露,静寂终于被打破,一个困乏的声音,略带着些怒意,轻声质问:“是谁打扰了我的安眠?” 旋即,恹恹的睁开了闭合久矣的双眼,宛若高悬而起的明灯,目神转动中,威严凝重。这两只眼睛,确切的说应该是空洞中的明光,直径三丈来长,绝对是超大号的眼珠子。 在这目光的照耀下,来人的影象,也渐清晰,是一个裹着黑色袍子的男人,相貌伟然,英俊的面上满是忧伤,头发略微有些卷曲,似勾连着无限难以诉说的哀愁。轻轻的俯下身来,半跪在那目光之下,卑谦的像个仆人,左手按在膝上,右手平抚着胸口,恭敬的答道:“伟大的沼泽之王,小人无知,冒昧惊扰,请恕罪过。我从长久的封印之中解脱出来,暂时栖宿在这个人类的躯体里。得知王上在此憩息,特意前来拜望,不想惊扰了您的安眠。” 沼泽之王的荣誉,已远在上古的神战时代未期结束,现在的他只是一副巨大的骸骨而已。当年一战,满身伤创,又经过长久的封印,血肉已经耗尽。因为灵魂萌生于魔武时代的混沌之中,是为洪荒灵种,永生不灭,所以精神仍很灼然。空洞的眼窝里,目光闪动,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说道:“你的身体的确很脆弱,可你这灵魂的强大,是神战时代许多拥有绝对的实力,自称为神的王者们,也不能相提并论。就算是我,也看不出你的本体。如果你能够得到称心如意的身体,力量绝对是不啻于我的。你想在我这里得到些什么?” 那人伤感的说道:“我是由无数个破碎的灵魂聚合而成,一体之内兼容百知,通晓众妖之能。但局限于现在所用的这个身体,只能从雷泽封印的缝隙里,偷偷潜进来,既战胜不了封印的守护之神,也破解不了封印。我想获得新的身体,不知从何入手,所以就冒昧惊扰了王上的安眼。” 沼泽之王知道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看他的态度有多谦卑,就知道他的野心有多大。虽然是这样,也并无意隐瞒什么。说道:“在远古的洪荒时代,诞生出了很多新的生命形式,这些物种全部是具有双性的灵种。其中以人为最,可以把灵魂净化的没有一粒浊尘,飞升上天,成为新的神明,以圣贤自居。就算是灵魂受到了污染,极度的堕落,然光明的介质,仍能留存在心意的最深处,不被剔除。” 那人点了点头:“的确如您所说,这个软弱的人类,和那些破碎的上古凶灵相比较,脆弱的连同一根发丝也不如,在他和那些破碎的灵魂,聚合为一体的时侯,他本来的意志马上便失去了执着的根由,被囚禁在新生的那个心灵的最深之处。我既不是这个身体的原有人,也不是那些破碎的灵魂中的任何一个。我是他们所有灵魂在聚合之后,诞生出的一个新的完整的灵魂,我叫自己为‘真灼’。当我想要吸收其它强大多的身体,归我所有的时候,那个被囚禁的人类之心,就会蠢蠢而动,阻断我的思维,光明的介质乘机发出净化的力量,使我本神涣乱,不能执行。真的令我烦恼不已。” 沼泽之王静静的听着,目光闪动:“你的诞生无疑是个例外,身上加注着双重的诅咒。灵魂既不能得到完全的净化,想要归回黑暗,成就为完全的邪恶之灵,身体中的人类之心,便萌生出良善之意,阻止邪恶行为的发生。想要摆脱这种窘迫的处境,只有一个办法可想,利用恶魔种子的原生黑暗力,暂时封闭住这个身体中的光明介质。然后吸收那些邪性比较重的妖怪进入这个身体,利用它们的力量,强化这个脆弱的身体。等到足够强的时候,再以分身的方式,把这个人类的身体,连同他的灵魂一起分离出去。那时候你就真的是你自己了,可以随心所欲的做你想作的事情,再也不会受到一点来自自己心灵深处的干扰。” 真灼说道:“恶魔的种子是太古时代,被放逐于此的那些原生恶魔们的性灵之源,恶魔的元神和灵魂一旦崩溃,种子就会和身体一起死去,腐朽为土壤。经过魔武时代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原生恶魔的踪迹已了然而绝。就算尚有硕果仅存,也被深埋在强大的封印之下,碰触不得。想要取得恶魔的种子,恐怕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了。” 沼泽之王说道:“事实的确如此,不过据本王所知,世间仍存有着一颗,正做为一个巨大封印的守护者,为神明效力。” “这怎么可能,”真灼面上显出有些意外的神情:“原生恶魔完全是一种欠缺思维的强大生物,本性疯狂,除非遭到封印,进入沉睡状态,或者元神崩溃,灵魂碎散,实体失去性灵之源,完全的死去,否则,好战的它们,怎肯安息,别说是供以驱使了!” 沼泽之王说道:“这一只是个特例,至于是什么原因,让它甘为奴仆,本王也很纳闷。众所周知,在远古的洪荒时代未期,各处自封为神的王者们,为了争夺最高神祗之位,在大地又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并与圣人们教化的人类族群产生隙端,誓不两立。神战时代,随之来临。在这片大陆之上,水所覆盖的地方,要比陆地面积大的多。太古时代的大战,血流成河,注入海中,赋于了海的性灵,一半恶魔,一半神明。大战之中,无数的原生恶魔落入深海之中,很少一部分能浮上来,大多死于其中。也有一部分适应了海的性情,成为海之恶魔,侥幸避开了神明的清缫,免去灭顶之灾。因为海的范围太大,对手又少,它们的斗志在海之性灵的渗透中,渐渐萎靡,进入安睡。神战时代的战斗之惨烈程度,更甚于魔武时代单纯的之战,生于洪荒时代的众生,但凡有思维的种群全部卷入其中,互相杀伐,流淌之血,汇聚成河,再次注入海中。把海之恶魔们,从长久的沉睡中惊醒,重新唤起了它们本就疯狂的本性。” 这些往事,年已久矣,如今思来,很令这位名声崛起于那个时代的枭雄,感到回味:“经过无数岁月的孕育,海中的世界活跃着比陆地上更多的生灵。不甘寂寞的海之恶魔们,开始了忘情所以的杀戮,吞噬生命,咀嚼灵魂,依仗力量任意践踏弱小的生灵。具有性灵的海,也有爱好与憎恶,任由胸怀有多宽广,对嗜血好战,以杀戮为乐的恶魔们,把海之生灵毁灭殆尽的残暴行径,难以无休止的容忍下去。盛怒之下,把强大的灵魂,依附在一个对海充满爱心的人类身上,水中世界的神明,由此诞生。最强大的海之恶魔在他的三叉戟下,也免不了覆亡的命运。使用无上之力,树立起四根封印之柱,镇守海的四方,把强大的意志力,扩散到海之边缘的每一个角落,剥夺了所有海之恶魔的力量,无论它们身在何处,只要仍置身水中,就别想摆脱那诅咒,被水之锁链牢牢捆住,拖进海之最深处的封印下面,被永久的囚禁。” 海的世界,恢复平静,海中生灵敬畏的称呼那位神明为海皇,顶礼膜拜,万年感戴。分别以四大封印之柱,把整片海洋化分成为四个区域。东边的区域是海皇之身出生的地方,坐落着海皇神殿,永享太平,于是称呼为太平洋。西边一片大洋的宽广,仅次于太平洋,是为名副其实的大西洋。另外两片树立着封印之柱的大海分别是北冰洋和印度洋。 对些这些事情,真灼多少知道一部分。那些破碎的灵魂,生于洪荒,作为强者争逐在神战时代,继承了它们所的能力和记忆的他,有些事情要比这位沼泽之王还更清楚。虽是如此,仍然以谦卑之态,跪伏于前,继续听他说道:“四大封印之柱,是海之国度平定的基石,海皇从海之国度挑选出四位最强的战士,分别守卫在四大洋中,确保封印之柱的万无一失。并在海皇神殿中布下结界,隐藏起了给于四大封印之柱力量的灵魂之柱,然后进入长休的安眠中,不在过问世事。其中,守护太平洋封印之柱的狂龙,就是那枚恶魔种子的拥有者。因为他的勇武,冠绝四海,海之众生心生敬畏,称呼他为海之战神,其实,就是一只彻头彻尾的原生恶魔而已。” 真灼仔细的聆听完后,说道:“王上所知,实非卑下所能及也。深海之中,隐藏了太多的秘密。海皇的力量,自然难以揣度。既然是原生恶魔,这个狂龙所拥有的力量,必然超级之强。至于什么原因,使之成为神明的门犬,令人费解。面对这样的对手,请问王上,卑下要怎样行事,才能够达到目的,望请不吝赐告。” 沼泽之王说道:“依据你灵魂的强大程度,你的智慧也应该无人能及。当年我被强大的封印,羁压在这里,进入了数万年的沉睡之中。因此我的两个分身,大蛇和巨蜥也失去了一部分力量,难以对抗强敌,带领本部大军躲了起来。今日,你把我从长眠中唤醒,他们也已感知。作为报答,本王会让他们招集旧部,聚齐存余下来的有生力量,帮你达成心愿。” 真灼听说,深深鞠下一躬:“承蒙王上错爱,卑下感恩不尽,有朝一日得到完全的力量,必定攻破雷泽封印,返还王上的自由之身和无上威严。” 沼泽之王说道:“我也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置身于禁忌恶魔力量的海中,生为洪荒灵种的我,多少也会受到些钳制,何况是力量尚不完全的大蛇和巨蜥。想必你自有办法弥补这一方面的不足,我的未来,自由与否,全仰仗你的智慧了!” 真灼站起身来,仰望向他,自信的答道:“王上放心,在不久的将来,您一定会得到自由,这一个时代,也将会成为您的时代。” 沼泽之王说道:“既然已经胸有成竹,我也不在多叮嘱些什么,预祝足下一切顺利,心想事成。” 真灼略一欠身:“那么,小人就先告退了。”退后两步,化成一缕烟气,消失在封印的空隙之中。 在太平洋的深海之底,巨大的暗流,拧成一个漩涡,中间的空洞幽深无底,封印之柱从里面直贯出来,耸起千丈,高不可攀。卷入到那漩涡之中,必定会遭受到海之恶魔同样的下场,陷入囚牢之中,永世不得翻身。 漩涡正中,封印之柱的底部,太平洋神殿异常静谧,这里是整个大洋中,唯一一片没有水的海域。守护之神肃立在大殿门前的广场上,仰望远方,身披重甲,非常威武。冷静的面上映现出凝重的表情,片刻之后,冷哼了声,眉梢挑处,满是不屑的说道:“从那来的毛贼,敢在这里游荡,活的不耐烦了吗?” “我们不是毛贼,”一个声音说道:“而是光明正大的挑战者。作为大陆上最强神明座前的勇将,我们慕名前来,想要一探究竟,素有海之战神威名的足下,实力到底如何。” 身形现出,正在阶前丈余远处,两个人并肩而立。一个高冠伟岸,大衣飘飘,一个战袍沉重,甲胄鲜明,周边妖气回旋,阴风阵阵。 时间未及半句话语,在他们身后无数双眼睛,森然点亮,一齐投向殿前的守护神,面目掩在黑暗之中,气氛诡谲。 瞧这架势,知道来者不善,狂龙扫视阶前,目光冷冷,踏着一步说道:“你们既然不生于海中,为何千里迢迢,找到这来。在这神殿的下面,镇压着无数的海之恶魔,你们打算释放它们吗?” 高冠伟岸,大衣飘飘那人说道:“我是大蛇,和巨蜥将军受命来此,不为海之恶魔,而是为你。四大封印之柱是海皇意志力的凝具,海之力量的最强体现。想要推倒封印之柱,必须要先找到海皇神殿,摧毁海皇的灵魂支柱。海皇的力量不可臆测,我们怎敢轻易造次。今天,只是为了打倒你而已。” 二人声名,狂龙听过,面上又添出许多不屑之情:“什么‘陆上最强的神明’,不就是那只趴在雷泽之底的鳄鱼怪吗。你们两个,不过是他身上,掉下来的两块肉罢了,也敢妄自称大,来此挑衅,真是可笑之极。可要知道,在我的拳下,想要超生,可比登天还难。” “真是个目中无人的家伙,”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早就听说海之战神最负其名,骄傲的把整个大陆都不放在眼里。今日一见,果然人如其名,还真是不一般的狂妄和自大。”人从人蛇身后走了出来,模样怪异,有着似人的形体,面目则是另外一种生物,獠牙舞动,一头的眼睛多不胜数,绿光闪烁,说话之间,吐出一道光芒,袭向狂龙的面上。 对于这等卑鄙之徒,狂龙深痛恶绝,抬手抓住,见是一根粘丝,不等他多做反应,顺势猛拽,连人一起拉了过来,五指揸开,立时扣住了他那张长满了眼睛的脸孔,高高举起,冷冷的说道:“妖怪的声名,之所以会招致蔑视,就是因为有太多像你这样不入流的货色,在里搅和。想要打倒我,就拿出真正的实力来。只会耍弄手段的弱小之辈,妄图能够侥幸得成,除了给自己带来灾难以外,什么也别想得到。” 稍一用力,手中的那颗脑袋,立时浆水飞溅,烂成碎骨。如是这般,犹不解恨,又踏上一步,把落下的无头之尸,踩的稀烂,青色的妖怪之血,四下流淌。 “真的是这样吗?”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又从大蛇身后响了起来,一个身形缓缓的走了往前,现出脸孔。让狂龙瞧见,颇感意外,只见獠牙舞动,一头的眼睛多不胜数,分明便是刚才那个被捏碎头颅,让自己踩成肉泥的家伙。 看到骄傲的狂龙,也会有意外的时候,那个家伙很是得意,嘿嘿笑道:“我狼蛛勇士在陆上的声闻,虽然不比你在海里的气势,可也是洪荒灵种,在神战时代纵横五洲,使许多自诩为神明的家伙,吃尽苦头。我有的是可以随时舍弃的分身,和用之不尽的手段。这才刚刚开始,看看你的脚下吧!” 不知在何时,狂龙脚下的死尸,所淌流出来的血,活了似的回流起来,像蛇一样爬上了他的脚面,缠着双腿,急速往身上攀附,粘的紧紧的,甩都甩不掉。眨眼功夫,便裹住了他的全身,形成了个异常牢固的青色巨茧,坚不可摧。狂武一时的海之战神,陷入其内,没能发出一点响动。、 瞧着自己的得意之作,狼蛛勇士头上几十只眼睛全眯成缝,不缓不慢的说道:“诞生于洪荒时代的所有性灵,身体无论进化到何种程度的强大,灵魂之中的双性,却是无法完全的弥合在一起,除非已完全净化成为圣贤,否则总有弱点存在,就算是堕生恶魔也不例外。我们一族,身小力弱,种群能够达到今日的强盛程度,便是因为我们擅长使用这操纵心灵的武器。倘若把灵魂撕开了,随之而来的意识一定会崩溃。我们再把这崩溃的灵魂吃掉,吸取他们的血肉,不但身体得到给养,力量飞速提升,灵魂也会得到壮大。而织成这只巨茧的丝线,是从我的分身之血中抽出,千头万绪全部系着幻象,尖端刺一样的锋利,专挑灵魂深处脆弱的地方下针,编造出来的正是心灵的牢狱。一旦陷入其中,没有谁能够解脱!” 巨蜥盯着那个裹着狂龙的青色巨茧看了良久,说道:“狼蛛勇士,王上给我们的指令说要不惜一切代价,打倒狂龙,帮助真灼取得恶魔种子。眼下这个人,骄悍狂傲,凶性十足,不过听他说话,条理分明,思维清晰,完全没有一点原生恶魔那种嗜血疯狂的残暴特质。会不会也只是前场的一个傀儡,真正的海之战神尚未露面。” 狼蛛勇士满目自信,哼道:“不管他是什么,只要被心灵之茧裹住,只有等着灵魂被撕裂后,意识崩溃这一个下场。打倒了他,真人自会露面。”摧动心念,通过连接心灵的丝线,窥看茧内的景象,进入狂龙的灵魂深处,查看他的记忆。茧内一片平静,灵魂深处没有一丝杂念,只有个伟岸的身躯,傲然挺立,披着光芒夺目的战甲,华丽的袍带上缀着一种王者的气息,披风飘洒,无风自动,身后竖着一根三叉长戟。看不清的面上,浮着一种安然的神情,仿佛正在安眠中。 见到此景,狼蛛勇士暗暗纳闷,怎么像极了传说中海皇的神形。油然拉紧了心灵之线,往前凑去,想靠上近前瞧瞧清楚。不妨,一个巨大的头颅,悄无声息的从三叉戟后面探了出来,赤红的眼中充满了对血的渴求,杀戮的欲望沸然如煮,不可遏制,完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没有半点理智的原生恶魔的凶暴灵魂! 千年幽囚,暗无天日,饥饿的灵魂,显得更加疯狂,原生恶魔的嗜血本性,尽显无遗,张开尖牙森森的大嘴,一口咬住了狼蛛的灵魂,连同系连着心灵之线的元神,活生生的拖拽出来,片刻之间咀嚼得粉碎! 狼蛛勇士拼命挣扎,手伸着向前冲了两步,眼神变得极为惊恐,从挥舞着獠牙的嘴里迸出了两个字:“恶魔——”意识“哗”的崩溃开来,身体里的血气像抽干了似的,“噼哩啪啦”声中,干瘪下去,缩成一团。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大蛇和巨蜥始料未及,骇然失色,相顾之下,暗暗吃惊,看了看狼蛛勇士仅存下来的皮囊,死法像极了他自己最擅长的“噬魂大法”。目光齐齐投向裹着狂龙的巨茧,只见一团火焰燃起,随着本体的消亡,化成了灰烬。 狂龙抖落身上的尘烟,不屑的冷哼了声:“一只渺小的虫子,也妄想窥探神明的灵魂,这就是惩罚,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为了这次行动的成功,大蛇和巨蜥召集了所有实力相当的部众,狼蛛勇士凭其实力,排名靠近前十。在此一击之下,显得如此脆弱,使得群雄心下惊震不已,暗暗唏嘘。 骄横的勇武之士,向来不值狂龙一个,自信满满的斗士也不会仅只狼蛛一位。既然今日能够来到这里,那就没有一位是肯会在死亡面前止步的。在狼蛛勇士倒下的地方,新的挑战者又站了出来,仍然是个模样怪异的家伙,身材高大魁梧,脸孔遮蔽在厚厚的面甲之下,左臂举起,赫然是一只蝎子的巨钳。右手背在身后,指甲的尖端,红光闪动,刺人眼目。向前一步,拉开架势,话不多说,直接宣战:“看我巨蝎的神力!”猛然挥出,轰声雷震,照头打下,四五丈远,钳风如锤,势不可挡,少说也有万钧,便是钢铁只怕也要变成稀泥! 神殿的基石和封印连为一体,由海皇强大的神力所支撑,在没打倒海皇之前,这里可以说是不可摧毁的。巨蝎的神力在神战时代,远传于世,是一个凭其实力赢得勇士之名的妖怪。和狼蛛的攻击方式完全两样,用绝对够劲的力量,对承载灵魂的身体进行毁灭性的打击,一出手便抛出了自己赖以成名的绝技——“风雷巨钳”。只见电光落处,散开几丈,狂龙全身上下悉数没入其中,雷火轰鸣,在地上燃起几丈,旋风滚动,升到空里,久久盘旋。 作为领军人物的大蛇和巨蜥,深深知道此之一击的力量,既使自己在力量完全之时,正面对挡,能否保得周全,尚未可知。想他狂龙,全然不躲不避,用身体硬接下来,就是再过强横,也休想毫发无损,全身而退。良久之后,风烟散去,所有来犯者的目光期许完全一样,想要目睹到他伤重难支的模样,已经全都在心下冷然偷笑了。 蝶帝恋花 巨蝎一马当先,立在阵营之前,左臂巨钳平放在胸前,目光深凝,自信满满。 风尘余烟中,现出了狂龙的身躯,傲然挺矗,伟岸如初,双手抱臂,望着阶下来犯众妖,一目冷冷之情。全身上下,铠甲紧护,没有半点裂损的痕迹。外面衣着尚且如此,受之防护的身体,可想而知,自是难以被伤着了。 竟然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让原本自信满满的巨蝎有些接受不了,瞳孔紧缩,大喝了声,举起左手巨钳,铆足力气,连着又轰了七下,只累得自己气喘吁吁。他不相信在风雷巨钳的攻击之下,真的会有毫发无损这种事情发出。 如果仅是这种程度的攻击,再多经受一百次,结果仍是一样。狂龙很不耐烦,抬脚起来跺了一下,神殿抖动,风烟立时散去。轻蔑的对阶下的巨蝎说道:“不要枉费力气了,你这种程度的小妖怪,在这深海之底,脆弱的甚至还不如一只蚌壳。做为四大封印之柱的守护者,海皇陛下给于了我们海之国度最高的荣誉,可以披上他亲手制作的战衣,对抗强敌。现在知道为什么你的攻击对我不起作用了吧!” 听说这话,群妖把目光一齐投向了他披着的战甲之上,只见一身海蓝,闪着晶莹的光芒,波光涌动,后浪前推无休无绝,嵌着海之灵魂,俨然是活着的铠甲。大蛇观望良久,说道:“海之国度,有一种为数极少的宝石,被称作是海之眼泪,寄有着海皇心中最深的爱怜,可以说是海的固体形态,不但坚实,而且拥有着大海一样的性灵,海之恶魔要是碰触到了它,马上就会失去力量,是陆地上拥有恶魔果实的克星。莫非这战甲,便是用海之眼泪的宝石造铸而成的吗?” 狂龙哼道:“算你有见识,现在逃跑为时未晚,否则,等待着你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目光根本瞟也不再多瞟一眼对面举钳而立的巨蝎。 自己的存在,被人无视,对于巨蝎来说,可是最大的羞辱。无论如何他也咽不下这口恶气,钳子张开,聚起一团妖气,加注进自己的元神,摆在身前尺余远处,往后退了几步,抬起右手,伸出的中指指端,细长的指甲针刺一般尖锐,透出血一样红的光芒,大叫了声,猛冲往前,闪电般的撞向阶上的狂龙:“看我巨蝎的最强攻击——深红毒针!”指尖穿过那团妖气,把元神之力全部加持在右臂之上,深红毒针的坚硬程度,已经到了不可预知的地步! 然而,狂龙仍未将之当成回事,在他心中,只有海皇一个神明,认为他的大能超越天地,更加相信他亲手制成的战衣之坚固程度,是没有谁能够损伤得到一丝一毫的。深凝着海皇之心,被称作是海之眼泪的晶石,拥有剥夺海之恶魔力量的作用,而且无比坚硬,无论多么强大的海之恶魔,对这铠甲也束手无策。狂龙的无须担心,正由此而来。不过,他却忽略了巨蝎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陆生妖怪这个事实。要是全面攻击的话,任由他巨蝎勇士再增加一百倍的力量,也很难损伤到海皇战衣。可是改成尖刺的聚点攻击,把攻击面缩小了数千倍,实质的攻击力量,加强了不值一万倍。 雷声轰鸣,惊震深海,巨蝎连人化成一道极细的光线,冲刺往前,撞向狂龙,指端指向他的胸口,连同几千年的失意,和今日此时的无比愤怒,完全爆发,那怕把元神撞碎,也在所不惜。一刹那间的死寂之后,巨响震耳欲聋。狂龙看到一块战衣的碎片从胸上溅飞,眼中先前的不屑,骤然变成惊愕,片刻的骇然之后,怒不可遏,一拳把巨蝎打飞起来,紧跟上去,卡住他的喉咙,举到空中,恨恨的说道:“你这卑贱的虫子,竟敢损坏到海皇大人亲赐的战衣,现在想死都不容易了!”重重的掷在地上,摔得他甲衣尽裂,皮开肉绽,血溅几丈。 曾经勇武一时的巨蝎,此刻脆弱的如同个婴孩,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可仍旧固执的像块石头,吐了口血,嘿嘿笑道:“什么海皇战衣,神明的杰作又怎样,到底还是被我这个卑微的虫子击穿了。战士的荣誉,从来都不专属于神明。比起你的狂妄和浅薄,我的自信和勇往直前,才该值得骄傲!” 狂龙眼中的怒恨,变得通红,恶魔的凶性已渐复苏。缓步往前,语声冷冷:“不知悔改的家伙,知不知道因为犯下的这个错,你将会得到的惩罚,比死还要凄惨一百倍。”目光转向缠绕在封印之柱外的巨大漩涡,说道:“那是无底的海之黑渊,囚禁恶魔的地方,要是被卷入其中,便是天上的神明也休想再爬出来。你就到那里去亨受不灭的永生吧,饥饿、寒冷没有结束之期。你的呼吸也会因为空气的不足,变得异常艰难,而无时无刻不被窒息的感觉压迫着,看你还笑得出来!” “深红毒针”的一击,使海皇战衣受到损伤,反挫之力自是惊人,巨蝎因之冲击,已经气血倒流,功力尽失,在狂龙的凌虐之下,犹然未死,大半是因为他故意留之性命,要慢慢的折磨,以此来泄心头之恨。对此,巨蝎早已心知肚明,如今躺在地上,动也不能再动一下,只有苟延残喘的份。听了他的话,哼道:“比这种地方可怕十倍的地方,我都去过,海之黑渊又算得了什么。今日你不杀我,来日,来日,我一定会亲手把你送进去。” “那好,我就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可别一不小心死在里面,让我失望噢!”狂龙抬脚把他踢飞起来,撞到漩涡之上,那是连天上的神明也难以抗拒的力量,何况他一个受了重伤的妖怪,瞬间便被吞没,在万丈激流的拖拽之下,堕入了无尽之深的黑渊之中。 接连折损两员大将,大蛇和巨蜥无动于衷,眼见着巨蝎坠落下去,面上表情,冷漠如初,甚至连要出手救助的表示都没有。真不知道他们是已有所觉悟,还是生本如此无情。身后的阵营,起了一阵燥动,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说道:“真是难找的地方,浪费了我这么多力气,让开,快让开!” 听到这个声音,大蛇和巨蜥对望了眼,忙转回身去,只见阵营当中让出个道,爬出个大毛毛虫来,几丈长的身子,又肥又胖,一寸一寸的往前挪动,看着着实辛苦,一身的针刺倒坚在灰不溜秋的褶皮上,任谁见了会不远远避开。大蛇显得很有些吃惊:“恋花大人,你怎么又变回了这个样子?” 听到这个名字,狂龙目光忙也凝望过去,细细打量着那只大毛毛虫,有些难以置信,如此个丑陋笨拙的家伙,会是在神战时代和红头巨牛、变形鳄鱼、并称为妖界三巨头的虫族领袖蝶帝。在它身外散发出来的妖气,隐隐发蓝,远远强过众妖,又由不得不信。毛毛虫好不容易爬到前面,停了下来,平复好气息,方才说道:“当然是因为原身破灭,无奈之下,才又重新再塑的。” 巨蜥说道:“这样的话,来此给我们助战,岂不是耽误了您的修行啊!” 毛毛虫说道:“无妨,就是过来看看,传说中的海之战神,到底是何许人物。会叫鳄鱼老怪如此动心,刚一醒来还没从封印下面爬出来,就叫嚷着让我来此助你们一臂之力!” 大蛇说道:“王上知道我们实力不济,方才请您现身于此,主持大局,这个家伙实非单凭我等之力,可以讨伐得了的。” 毛毛虫“哦”了一声说道:“这家伙真有传说中那么厉害?倘是这样,倒也不算枉我此行。” 狂龙哼道:“不管你是那个时代的英雄,胆敢在此撒野,就是对海皇大人的极为不敬。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敢保证你的下场,一定会比当年更加凄惨!” 在上古的神战时代,妖界三巨头,各自雄霸一方,自诩为神,实力超强。作为硕果仅存的一个,心智又岂会是一般。上下打量了回狂龙,笑逐眼开:“真是件稀罕事,明明只是个人类,怎么会拥有恶魔之焰,身体明明脆弱的不堪一击,为何能够爆发出万年巨妖也抵挡不了的力量。海皇战衣究竟是在保护你那脆弱的身体,还是在封印潜居在这身体之内强大而又疯狂的力量呢?” 能够一眼看穿自己的人,他还是第一个,妖界三巨头的声名,果然并非虚传。面对着这个强劲的对手,心下的战意热烈沸腾,兴奋之情如是热火,充满眼目,闪闪放光,放声喊道:“你想知道真相,那么就打倒我吧,只要你能够做到这一点,你就会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 毛毛虫径自爬上前去,哼道:“太古的魔武时代,被打倒的神明,如同被诛杀的恶魔一样,不计其数。从来没有绝对的强者,何况你的破绽并不值一处,神明尚且会有灵魂破碎的时候,只是一件海皇战衣,攻破它的防御,对本王来说,实非难事。”抖了抖身子,皮上毛刺要根根倒竖起来,尖端泛紫,微微颤动,仿若弦上之箭,蓄势待发。 之对海皇战衣的低贬,无疑是对海皇的蔑视,这令狂龙无法容忍,握紧拳头,怒然喝道:“好狂妄的虫子,敢对海皇大人的杰作评头论足,指是说非,可恨之极。不可原谅的家伙,马上去死吧!”右手抬起,贯出一拳,轰向毛毛虫的头脸,在此一击之下,风雷俱起,凝具成团,发出强烈的光芒,照彻整个神殿。“龙王之怒”,不可触碰! 看这壮况,任谁也搞得清郴,这一拳之里蕴藉着怎样的力量。以身犯险,从来不是蝶帝的行为作风,莫说力量尚未完全,即便已经完全恢复,也不会考虑接下此拳,跟他正面对轰,在他看来,那实在是太粗俗了。眼下拖着壅肿的身子,行动迟缓,显然指望用闪躲的法子,来避开如此强劲的攻势,有些勉为其难。于是把嘴张开,吐出一张网来,然后使劲甩了下头。 “龙王之怒”凝具不散的拳力,竟被丝网粘住,让他那么一甩,就丢到了空中,抛向了高不可攀的封印之柱! 事之突然,狂龙始料未及,如此一记强势的拳力,撞向封印之柱,又会发出什么样的事情呢? 大蛇,巨蜥和群妖们的眼神,跟着“龙王之怒”的拳力在空际划个条优美的弧线,重重的撞在上面。一声大响,将欲撕裂耳膜,只见因为撞击所产生的冲击波,以一种看得见的方式,折射回来,大风狂卷,一阵过后,数千妖众,十之八九东倒西歪,互相扶助着才算勉强稳住身形。再看封印之柱,晃也没晃,只是在外层的防御结界上,荡起了几圈细微的漪涟而已。可叫群妖瞪目结舌的在那唏嘘不已:“以海皇之力为支撑的这里,已然坚固到什么程度了呢?” 竟敢借助自己的力量,攻击封印之柱,绝对是让狂龙血脉贲张的行径,几乎有些想要发疯,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目光垂望向下,缓缓的说道:“果然不愧为妖界三巨头之一的蝶帝,竟然从嘴里吐出了能够粘住我拳力的丝网,倒是我小瞧了你。”目光重度抬望起来,语声变得有些阴沉:“攻击封印之柱,是不可申诉的罪过,一定得要受到惩罚。你这只虫子,也该觉悟了!” 挺起胸膛,压在腰间的双拳,左右两边先后挥出,叫道:“双龙出海。”话音起时,拳风已化成形,只见两条巨龙嘶啸着狂舞上天,在空里展开身形之后,凌空扑下尖牙利爪毫不客气的招呼往前,扑向浑身是刺的毛毛虫,必欲将之撕成碎片而后快。大蛇,巨蜥心有灵犀,一齐抢身往前,祭出最强法宝,迎击双龙,护在两侧,给蝶帝开路。 毛毛虫没有旁骛,长身弓起,毛刺尖端指向狂龙,开始发动进攻,万箭齐发,一阵青光如雨,纷纷疾射往前,把他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本身所具实力,超过巨蝎何值百倍,每一根毛刺的攻击力度,都很接近巨蝎“深红毒针”的最后一击。如此密度之大的攻击,深陷其中,对战衣的损毁程度,可想而知。 战衣受损之恨,尚未释却,它又发动了这种针对战衣的攻击方式,狂龙立时火冒三丈,大吼了两声,冒着枪林箭雨,猛然冲到它的跟前,对着下颚,一拳把它打飞了起来,破裂声中,青浆溅散,血肉横飞,如雨而下,淋得自己一身腥臭,顺着衣甲往下滴落,汇集下地,几乎流淌成河。 “死了吗?” 狂龙盯着落将下来的半截尸身,自言自语的轻问了句。根本不相信,曾经称雄于世的妖界三巨头之一,会如此轻易的被打倒。果然,未出所料,只剩半截残躯的毛毛虫,落到地上以后,仍在活动。溅开的青浆,正是他的血液,受到召唤似的回流过去,缓缓聚拢起来,卷布一般的把残存的半截身子裹住,干凝之后,迅速形成了个巨茧,而那剩下的半截身子,就像是蛹,进入了保护之中。 说起结茧,应该是虫子们的拿手绝技,狼蛛结茧,为的是狩猎困在其中之人的灵魂。内里景象,多为心魔。这个茧中,却是恋花自己,区别正在于此。狂龙难免觉得有些好奇,想要看看里面的景象,举手起来,以之为剑,割向茧的中间。“嗤”的声响,随着茧丝的断裂,光芒四射,眩目的艳彩,从里发出,照亮远近。悄然无息中,抖开了一对惊异的翅膀,令人望见,神思顿时渺然如飘。 就像是换上了新装的蝴蝶,美丽的像个姑娘,轻舞飞扬中,一张俊俏的面孔,蓦然转过,浅笑吟吟,秀丽的像个女子,身形修长,衣甲鲜明。背后双翼,略略合起,落立在地,挥手之间,化解了“双龙出海”的拳上之力,解开了大蛇和巨蜥的困厄。含笑说道:“这就是我的真面目,最后的也是最强的身体。就像又回到了上古的神战时代,浑身充满了力量。”语气轻柔,话音甜美,也像个女子。与先前毛毛虫体态时的粗声大气相比,判若两个,莫非换了形体,人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淡淡之香,不觉然间弥漫全场,他如是花中的精灵,散发出清逸的芬芳,拈来一支玫瑰,在手中转动,臂弯之上缠满了烂漫之情。善舞的彩蝶,穿越过无限之远的空间,来到这个世界,旋绕在他的身边,轻吻着那花瓣,仿佛那就是世间的唯一。 狂龙哼道:“无论你的形体变成什么样子,归根到底仍然只是一只虫子吧。是为妖精,就该安分守已,躲到人莫能知的地方好好修行。企图夺取神权,根本是在痴心妄想。看我今天是怎样让你们认识到这一点的!” 看他自信满满的样子,恋花觉得很可爱,面上的笑容显得更加舒展:“好大的口气啊,不愧是海皇选定的人,也应该有这么高傲的心性。只是想要打倒我,不是单靠强大的力量,就能够办得到的事。在神战时代,那些自诩为神明的家伙们,所拥有的力量胜过我者不下百十,但是与我为敌时,全部倒在我的身前。现在的你,想要挪动一步,已经非常困难,又凭什么来给我们教训呢?” “什么?”狂龙听说,不以为然,下意识的抬了下脚,竟然真的是已抬不动,才觉察到身体的异样,感觉肢体麻木,显然是中了剧毒。怒然望向恋花,恨恨的说道:“无耻的虫子,只有这种伎俩可用吗?真不知道你妖界三巨头的声名是怎么得来的。” 恋花说道:“从来没有听说过会有人肯让自己的血白白流淌。我的针刺攻击也不是无的放矢,每一根的尖端都凝具着我最强的意志。海皇战衣看起来仍旧完好无损,没被攻破,实际上已在那如雨的攻击中受到重创,裂开了无数细微的裂纹。我的血是有毒的,具有腐蚀和麻痹的双重作用,顺着那裂纹渗进战衣之内,只要沾到皮肤,就会直接透入身体,毁坏神经。你已深受其害,等着被慢慢的腐蚀掉,最后只剩下一颗灵魂的时候,也好让我仔细的看一看,在这脆弱的身体之内,到底隐藏着什么。” 狂龙冷笑了两声:“哼哼,可悲的虫子,只是这种手段,也想把我打倒,真是幼稚的可以。”头昂起来,胸腹挺直,灵魂深处,点亮道光,片刻之间,火焰如山,巨大的力量开始复苏,血脉贲张,神经紧绷,毒素点燃,被烧化成青色的烟雾,和着难以抗拒的力量透出体外,发出诡异的光芒,赤血幽暗,充满魔性。 瞧见这光芒,恋花眼睛眯成了条缝,惊奇不已:“恶魔之光,隐藏着的灵魂终于复苏了。只要海皇战衣的封印完全崩溃,真正的恶魔就会现出原形。”心下暗暗寻思,海皇费尽心思树立起四大封印之柱,囚禁了无数的海之恶魔,独独留下了这一只,放在这个人类的身体里,使之同时拥有了人类的性灵和恶魔的力量,守护封印之柱,看起来好像是这样,只怕真实用意并非仅是如此。 觉醒了心中的恶魔,所凭恃的真正力量开始展现,狂龙受够了这般戏弄,大踏步往前,说道:“只会耍弄一点卑鄙的手段,想来是不能够成就你妖界三巨头之一的名声,那么就拿出来你真正的实力来,让我看看你们虫族最强的力量,到底是到了那一种程度。” 一把长刀应手而得,光亮的刃上,缠满了怨恨,荡在空际,“咻咻”作响:“这把长刀,对你们来说,想必熟悉已极。正如你们所知,它是用一千具原生恶魔的骸骨炼铸而成,上面栖宿着它们难以安息的灵魂,和不能平复的仇恨,充满了怨憎和诅咒,因而十分的凶险和邪恶。只要被它的锋芒击中,那怕只是轻微的一点碰触,不死即伤。今天,我把它擎在手中,算是给足了你这只毛虫面子了吧。” 这把成就于洪荒时代的魔器,令各路神明惮忌不已,无论正邪,深恶其名。借助于它的力量,变形鳄鱼雄霸沼泽,自封为王,成为了整个神战时代势力最强的妖怪,作为他最亲密的战友之一,恋花当然识得,乐得合不上嘴巴:“当年鳄鱼老怪遭到当世最强的六大神明围歼,重伤之下,无力支撑,被压在雷泽的封印之下,进入了长达万年的沉睡之中。这刀从此去向莫知。原来,是落到了这里,鳄鱼老怪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会把嘴巴笑歪掉。” “灭神长刀。” 作为变形鳄鱼的分身,大蛇和巨蜥一眼就认了出来,叫了一声,忙的带同身后随从,退往后去,对之锋芒,避讳莫深! “对,正是灭神长刀!”狂龙两眼赤红,身上散发出来的魔气越来越重,未有多言,已经挥起,斩向恋花:“既然是老朋友,那么就来亲近亲近吧!” 刀光落处,形影已无,只有几只蝴蝶,变成碎片,落坠下去,灰烬一样化为乌有。 移形换位,最简单的技能,百年小妖也会使用,只是要在这灭神长刀之下超生,没有万年修为怕也很难。一刀斩空,狂龙马上警觉的四下搜寻,立时找到了恋花的现形之地,跟着把刀又撩了过去。单单是力量上的对抗,对恋花来说也不算什么难事,可这灭神长刀的锋芒,实在是赤手空拳难以对抗的。只有先行避开,寻找破敌之机。 连砍数刀,他躲来避去不肯走远,很令狂龙纳闷,冷冷的问了一句:“蝶帝呀,你为何不躲远一点,总在死地徘徊呢!” 恋花又在他的面前现出身形,悬浮在空中,仍是笑意盈盈:“往后看看,你就会知道我不躲走,而只在你身边徘徊的原因了!” 闻言,狂龙目光往后瞟去,只见一张巨网横亘在那,不知是在何时张开的,而自己正被粘在这网的中央,从暗黑的空间里伸出的线端,每一根织丝都有胳膊那么粗。稍不留神,即遭暗算。看来他躲避灭神长刀的斩击是假,织造这网方才是真。如此诡端的心计,委实叫人打心底里感到恐惧。 灭神长刀的锋芒无坚不摧,狂龙持之在手,对这张巨网给自己造成的不便,不以为然,刚想抬手,蓦然发现,之在身前也有一张网罩着,只不过丝细若无,几乎是透明状态的,不但执刀的手腕和臂膀被粘死,连长刀本身也紧粘在网上,根本挥动不了。­; 天国花园 他的心思那里躲得过恋花的眼睛,欢心难禁的说道:“这张巨网系连着我的真神,凝具着我最强的意志,可以网住一起东西,莫说是你的身体,连灵魂和思想也不在话下。粘在其上,如鱼入网,除非拥有超越过我十倍以上的力量,才有可能挣脱,否则只能任由宰割。结局已经很明显,这样的你已经无计可施,也该露出恶魔本相了吧。”目光转望向大蛇和巨蜥:“以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对于这张巨网的坚固程度,大蛇和巨蛇坚信不疑,在神战时代的大战中,曾亲眼目睹数十位自诩为神明的超级强者陷入其中,难以自拔,成为鱼肉,任由宰割。料定狂龙必覆此辙,果真如此,可谓心想事成。走上前去,仰望着他,目光之中,不无得意。大蛇从长袖底下翻出道冷光,一柄尖刀立时露出锋芒,棱形之刃微弯如钩,通体发青,气息荡动,翠色欲流。 “蛇的巨颚,百毒之牙,看我大蛇的最强攻击——青色魔钩!” 抛离出手,旋飞上天,挟着他的全部力量,钉向网正中心的狂龙,瞄准他胸上早些被巨蝎的毒针攻破的那一点,刀尖硬生生的楔进了海皇战衣的间隙。狂龙眼睁睁的看着这只用他的毒牙炼成的利刃,撞裂了半个胸部的衣甲,怒火中烧,仅存的一点理智也被烧化为乌有,人的灵魂彻底湮灭。然而海皇战衣的防护,依然坚固,大蛇的力量已经到了极限,青色魔钩想要钉进狂龙的心脏,仍然差着一段距离。 咆哮声中,巨蜥现出原形,几十丈的身量横亘网前,像座小山,张开犬牙交错的大嘴,聚集力量,妖气凝具成一团青色的光球,对准网正中心的狂龙,全力发出最强一击! 雷声轰鸣,深海颤抖,破碎的光亮,彻照数里,冲出海面,波光闪烁,浪花翻卷。 既便是力量尚未完全,巨蜥发出的这一击,也只以胜过巨蝎的风雷巨钳十倍之力,巨大的冲击使丝网向后拉深几十丈,又瞬间弹射回来,复还人形的巨蜥不失其机的再次提聚全力,迎着狂龙飞身起来,力量集中的打在他战衣已经裂开的胸上! 硬生生的经受了三次这样的打击,饶是蝶帝自己也觉得有些承受不了,由于拉起巨网的丝线,牵着本体里的元神,连番拉扯,使飘在空际的身形晃了几晃,良久之后方才稳住心神,使网的振荡停止下来。网的正中,狂龙的身躯高高的挂着,身外的海皇战衣布满裂痕,失去了原来的光泽,灵魂的色彩暗淡许多。恢复了平静的他,目神波澜不惊,深遽如同照着镜子里面的镜子,没有尽头。望着漩涡外的海,轻轻的问了一句:“海睡熟了吗?” 哗啦声响,海皇战衣尽碎成片,连同他人,一起落到了地上,空留一张大网布在空中。躺倒那里,没在起来,冷笑了声:“打倒了我,意味着的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复苏的也并不仅是一只恶魔,还有神明呢。”血从身下铺开,殷红一片,夺人眼目,只见海皇战衣的碎片,在这血中融化,与这鲜血合在一起,无止无尽的流淌开来,映现出金色的光芒。 金色的血液,神明的象征,光芒在一瞬之间亮起,又在一瞬之间殆灭。明灭之间,那个人已经寻找不到,血液也好像是蒸发了一样,地面上干干净净,似乎根本不曾有过那个人的跌落和那件战衣的破碎。恋花是场中力量最强的一位,虽然什么也没有看到,不过心底下隐约明白了些什么,忙抬眼去望那张巨网之上,果然未出所料,在那上面,赫然粘着一只巨大的怪物! 复生的恶魔,终于现出了原形,海皇战衣的封印破碎了,它已完全获得自由,经过万年的沉睡,幽囚着的灵魂,变得更加狂野。凶暴的眼里,充满了杀戮的欲望,没有理智可言,彻头彻尾的一只海之恶魔! 山堆样的身体缀在网上,犹见此网之小,大嘴张开,巨牙森森,脚踏着地,往前走动,立时扯断了网的丝线,扑打声中,展开了一对巨大的翅膀,根本不把那网当回事,几下就搅得稀烂。恋花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真是个野蛮的家伙!” 一下子便把上古神明也挣脱不了的巨网扯得稀把烂,这个家伙所拥有的力量,可想而知,即便在恶魔成群的太古时代,想必也是数一数二的强者。趁它尚未发难,大蛇首先祭出了青色魔钓,将之巨大化到原来的百倍以上,猛然挫向他的喉咙。 “哐”的声巨响,火花迸射,青色魔钩倒撞回来,而恶魔的脖子只是晃了晃。目光转投过来,已是极其的暴怒!狂吼了声,挥起左边翅膀,“呼”的拍了下来,大蛇脱身未及,被掠起的风暴冲倒在地,一阵头晕目眩,半天没爬起来! 那声嘶啸无限之长,响彻大海,积压了万年的愤恨,这一刻终于可以尽情的渲泄了,对着缠绕在远处的海之漩涡,咆哮如雷,根本不把眼前的妖怪们当成回事。拍动翅膀,抟风而起,离地十丈,整个形躯完全展开,欲达千尺。在它的身影笼罩之下,整个神殿一片昏暗,连自诩为神的蝶帝恋花,在这一刻也不禁失神了! 把如此之大的一个身躯封印在一个平常人类的身体之内,那该需要怎样的大能啊,若非亲眼看到,决计不会相信。若说那人类的躯体是囚牢,那缠绕着封印之柱的海之漩涡,就是牢笼的高墙,如果推倒了那高墙,就能够得到自由。 自由,多美好的字眼啊!不知道对于缺乏理智,疯狂成性的原生恶魔,是否具有同样的意义呢。 飞上高处,嘶声咆哮,怒恨无比。似是对着大海高喊,又似是对着海皇叫骂,时而仰首亢声高引,时而俯身低怨其声,时而慨然摇头洒泪,时而回头凝望海之深窟,亦如洪荒以后萌生的灵种,具有着喜怒哀乐的性灵。 它会怨恨吗?它能感知痛苦吗?在它的心中,会有喜悦的兴奋和悲伤的忧愁吗? 它的翅膀继续拍动,绕着封印之柱旋飞往上。封印之柱根植于海,贯穿于海,凝具着海皇的意志。海似乎没有尽头,封印之柱似乎也没有端点。巨大的恶魔,孤独的飞着,显得那样寂寞,无论飞是多高多远,仍旧只是盘旋在神殿的百丈上空,难以离开。这就是结界的力量,海皇意志的最真体现,穿不过这结界,永远也别想离开! 寻找了很久,没有出去的路,恶魔再也忍受不了,向着封印之柱和海之漩涡发动了攻击,巨大的能量团,从那獠牙交错的嘴里喷射而出,卷着狂风与烈火在神殿上方,到处冲击。不知道是不是没有明白封印之柱和海之漩涡对自己的力量具有绝对的免疫能力,或是其它什么的,只是无休无止的发动进攻。即便只剩下最后一点力量,也要进攻到底,那怕失去了站起来的力量,也总鼓动着战斗的勇气。自强不息,永不言弃,原本也是原生恶魔的秉性啊! 它的攻击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封印之柱巍然高耸,无坚能摧,巨大的能量团,撞在上面,雷震声中,裂成碎片,如雨而坠,落地成灰。海之漩涡激流万丈,拧在一起,任何的力量击打在上面,亦如雨点沉入大江,反而成为其中的一分子。要斩断其流,只有勇气和决心,远远不够。 一只恶魔困守于此,便如一只蚂蚁那样无力,渺小得跟滴露珠几乎没有区别!恋花看到这里,冷凝的心底之间,油然升起一种悲伤,低低的轻叹了声:“还真是个不幸的家伙!” 这群来自陆上的妖怪,甚至击碎了海皇亲手制作的战衣,却自叹不如海之恶魔百分之一的力量,然而他们却可以穿过海之结界,自由的来去。而这个强大的恶魔,拥有着胜过他们百倍以上的力量,却难以离开半步,投入自己想要的世界中,尽情的舒展一回心意。宿命的可悲之外,往往就是因为如此的经不起比较。 封印着万千凶灵的《大魔之咒》,瞬间崩溃,天地惊变,震动乾坤。许多镇压着大妖怪的封印,在那股邪气的冲击之下,都裂开了缝隙,沉睡着的大妖怪们,渐渐觉醒,睁开了渴血的眼睛,窥探人世之间的变化,等待着力量恢复的那刻,准备冲出封印,重获自由之身。 无垠的大海,时而狂暴,时平静,站在海边上的人,看到的景象,无怪乎波涛的涌动和浪花的起伏。而无限之深的大海之底,到底又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当日不曾在场,便不会知道。 日月交替,潮起潮落,如是简单而已。 时间不到一年,曾经强盛一时的帝国,遭遇到了空前的危机,渔阳兵动,百郡倒戈,胡儿自封为帝,两都相继陷落。天子西狩,落魄道前。各地豪强,纷纷裂土,效仿贼首,自封为王,恃兵争伐,互相攻杀,无辜众生难以幸免的跟着蹈入了一场灾难之中。 时局混乱,兵马奔突,人为的伤害比自然灾害来的更加深重,贫穷,饥荒尚可忍受,比比皆是的强盗和土匪,又如何趋避呢?死亡尾随逃难的人流,尸骨堆满路道,新死的来不及掩盖,已被贪食的禽兽,啄咬的千疮百孔,撒扯得支离破碎,惨不忍睹。 活着的人,也是遍体粼伤,艰难走动,疲惫不堪,几乎没有人的生气,看来是那样的失落,个个如同亡魂。这样的景象,随处可见。明眸不值一回遇到,于是停下脚步,询问走在最前的人:“你们这是要去那里?” 那个人目光空洞的望着前方,随口答应了一句:“天国花园,据说就在前方,是神明建立的世外桃源,没有战争,饥饿和寒冷,专为善良的人和弱小的众生开辟的一处人间乐土。” 又是这样的回答,明眸心下暗暗的问:“真的会有这样的地方吗?” 目触远方,满是荒凉,风呼呼的刮,沙迷蒙了眼睛。因为亲眼目睹了从《大魔之咒》的封印里逃逸出来的上古凶灵,所以她已相信高天之上真的是有神明存在。片刻的犹豫之后,决定跟随这一支旅行的队伍,去寻找他们心中的桃源乡,令弱小众生向往的天国花园。 天国花园,多么令人期待的憧憬啊! 脚下的路程,无休止的往前延伸,不断有人加入进来,也不断有人倒下去,活着的人继续往前,死了的人任由尸首抛在荒野。当太阳落下的时候,黑夜来临,大家聚集在一起,愁容惨淡。 明眸独立在边旁的高处,抱剑回顾,巡视远近,因为每一天夜里,都会有不知名的生物趁着黑暗出现,袭扰疲惫的赶路人。而有力量和她一起作为守护者的人,在前一天晚上已经全部战死,她也已精疲力尽。夜,如期而至。 一片云浮来,如期而知。暗黑之中,无数双嗜血的眼睛,盯着战栗的人堆,闪闪发光。男人们战死了,母亲用单薄的身子遮挡着儿女们,幼小的孩童,原本清澈无邪的眼睛,充满了恐惧,在母亲的怀里瑟瑟发抖,睁得大大的,却不敢去往外面看。 模样怪异,形象可怖的家伙们,成群接队的到来,明眸持剑在手,削瘦的身形,倍显孤单。对着从四面八方围拢上来的敌人,心力交瘁,任由手中的剑如何的快,如何的利,毕竟自己只有一个人。念及曾经不离左右的师弟,莫名一阵心酸。这时方才发现,藏着的真情是对他的依赖,并不是那个让自己委身了的男人的精明能干和花言巧语。暗叹了口气,目光转望向长空,也不知道师弟他现在怎么样了。 半个月来,每天夜里都会遇到些怪物,或多或少,似是不期而遇,它们也并不是很恋战,拖走些人或尸首,充罢饥后,就逃之夭夭。今天这架势,怎么看怎么像有备而来,在外围结成一个圆阵,步步进逼,压到两丈近处,有些长爪子的怪物,几乎能够触及到挤成一堆的人们了。 听到声轻咳,进逼之势戛然而止,从暗影之里走出个身形,倒有几分像人,秃顶光亮,眼睛突出,大嘴宽长,肚子肥胀,又矮又胖,怎么看怎么像个直立起来行走的蛤蟆。青色长衣,宽大有风,把手往后一背,很有几分大人物的气派。上下打量了番明眸,大眼珠子骨碌骨碌的转了几转,瞧到妙处,竞然直了。只顾张着嘴巴出神,忘了说话,口水淌出尺把来长,全然不觉。 明眸瞧见,厌恶之情难以言喻,恨不得立时将之大卸八块。念及他的来历,忍了又忍。能号令如此之多的妖怪,料想绝非等闲之辈。撇了他眼,目光冷冷,口中言语,仍未失礼:“不知足下是何方神圣,为何深夜造访,拥众于此,为难我等逃难之人。”加注真力,柔声吐出,传入耳中,却似雷震。 对面胖怪陡然一惊,骇退了步,缓过身后,亦觉失态,忙用长袖抹了抹嘴,还算顾着点仪态,说道;“神圣二字,不敢担挡,敝下青蜍大王,是千年修行的妖族精英,就住在前面不远的阴山之中。遵从着祖先们与圣贤们的约定,一直呆在深山之中的森林里。如今天纲失常,世道混乱,大地之上充满了罪恶,死亡遍布,正是我们寻找食粮的的好机会。” 闻言,明眸把剑一横,冷冷的问:“如此说来,你今天来这,是要把我们全吃了吗?” 青蜍大王嘿嘿一笑:“本来是这样打算的,近十几天,一直得到妖怪们的回报,说有一个厉害的人类女子,带着一支队伍浩浩荡荡的往这进发,杀了不少我们的同类,所以本大王歇兵在此,专候大驾。今日一见,尊驾果然气质脱俗,令人生畏。我是个多情的妖怪,如果你答应做本王的妃子,本王就放了这些人过去,进入天国花园,永享欢乐,怎么样?” 听到妖怪这个字眼,明眸算是明白了他们的来历,不在诧异他们奇形怪状的模样,深为《大魔之咒》的事情悔恨。妖怪又怎样,只要是血肉之躯,一样可以被杀死。经历了龙泉水畔那场灾变,对这种小妖小怪,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惧之处。对他的痴心妄想,嗤之以鼻:“休要白日作梦了,给你一剑尝尝还差不多。天国花园是神明辟造的一方乐土,岂是你们这些妖怪环伺的地方,当心触怒神明,遭到天谴!” “是吗?”青蜍大王眼睛咪起,不无讥诮的说道:“本大王亲眼看着天国花园的成就,怎么不知道它是神明的创造呀!” 明眸以眼还眼,冷哼了声:“一只妖怪,不过鼠目寸光,神明的心意,你又怎么能够猜度得到。” 青蜍大王说道:“神明的心意,我自然不能猜度,可是一手创立起了天国花园的那个家伙的心意,我却明白几分。天国花园其实就是我们的巢穴,九岭阴山。关于天国花园的存在,也是我们散发出来的讯息,这下你可该明白了吧!” “怎么可能!”明眸一百个不相信,跋山涉水,不远千里所寻找的寄宿着无数人希望的天国花园,竟然只是一个阴谋,一个妖怪们所设下的圈套。目光之里顿时荡起仇恨之情来:“当黑暗来临的时候,光明也必会如期而知。神明降下灾难,惩罚那些心灵邪恶的人们,必定也会眷顾善良的纯洁之人。用这些谣言,岂图抹去天国花园的真实存在,奸计注定难以得逞!” 青蜍大王明白她的心情,说道:“我并没有要抹去天国花园的真实存在,而是想要告诉你们知道,并不只有神明才能创造出美好的事物,就如人类的心灵,有着邪恶和善良之分,我们妖怪之中也有善良之辈。虽然我们痛恨这存在,可是这种妖怪确实存在。他霸占了我们的栖息之地,吃掉了我们无数的同类,为的就是要建立起一片人间乐土,专为让你们人类前去避难。所以我们这些侥幸逃脱的妖怪,聚集于此,发誓要吃掉所有来到这里的人类,并把他们的灵魂咀嚼成碎片,也一起咽进肚子。不要说你们是否能活过今晚,就是本大王放了你们过去,你们还敢进入这么一个由吞吃同类的妖怪所建立起来的人间乐土吗?” 毫没犹豫,明眸坚定的给了他一个回答:“会的。只有拥有善良的心灵,即便是妖怪,也可以被称诸为神明。上古的圣兽,不是人类,不也同样荣受着人类的顶礼与膜拜吗。我们这么辛苦的寻找来此的路,不就是想要进入期许中的天国花园,远避灾害,安逸的享受时光吗?已经到了这里,怎么可能会放弃!” 青蜍大王的眼神,立时变得阴沉下来:“这么说,你们是一定要过去的了?” 明眸语气昂然,态度坚决:“没错,一定要过!” 青蜍大王冷哼了声:“如果本大王说不呢?” 明眸把手中之剑一横:“那就杀过去!” 青蜍大王摇了摇头:“或许你能。”一指众人:“可她们呢,一群妇孺弱小,没有自卫能力,不消眨眼功夫,就会被吃的精光,连根骨头也剩不下!” 明眸不知道她们心中所想,反正把自己的意愿表达得明明白白:“我敢保证,只要我一息尚存,就会尽全力保护她们。要想伤害她们,除非我先死了!” 真是个坚强的女子! 听说这话,青蜍大王低下了头,滚圆的大眼睛泪水汪汪,几乎要滴落下来,十分悲切的说道:“我是那样的爱你,你却这样的伤害我,和恨你。你既然不肯嫁给我,我就吃了你,让你的身体和灵魂永远的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头猛抬起来,眼神变得极为凶恶,大嘴张开,叫了一声:“来吧,我最爱的人!”舌头翻起,弹射过去,卷向对面。 跟这等修行的妖怪正面打交道,尚属头一回,明眸打着十二分的精神,他的攻击速度十分之快,可对早有防备的顶极高手来说,犹见其慢。明眸手起剑落,闪起道血光,长剑孤忠锋芒之利,可拟神兵,在整个武林中名声遐迩,不啻于正道中的英雄剑和素有魔兵之称的赤焰剑。 先前听老人说过,身形巨大,模样怪异的妖怪虽然强横凶恶,看着可怖,其实算不得最可怕的妖怪。那些已经蜕去原身,变成人形的妖怪才真可怕。眼前这个青蜍大王人形初见,原身依稀可辨,修行显然有限。尚且成为群妖之首,其它怪物修行程度之低,显而易见。明眸一剑斩断青蜍大王吐出的舌头,乘势欺身往前,左掌拍出,打向它的面门,娇躯轻盈,闪快利落。 凭恃着连灵魂也能够卷住的舌头,青蜍大王不知吸收了多少和自己实力相当的妖怪,原本以为将眼前这个人类女子收入腹中,不过是张下嘴那么简单的事情。遭此一剑,始知蛙眼看人低了,剧痛之下又见她人抢攻过来,掌上之力迎面盖下,有逾千斤,未及反应已被拍倒地上,登时头晕眼花,满天星星的乱转。 眼见头领陷入危机,身边几个心腹忙伸头探爪的上前驰援,几个自恃皮坚肉厚的家伙,横着身子连遮带挡的救护于它,大有奋不顾身的气概。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明眸心中意愿正是这般,一击得手,岂肯罢休,娇叱了声,抡剑劈斩,说什么也要揪住那只肥头大脑的蛤蟆精。剑光落外,血浆飞溅,肢碎体裂,几个大妖怪立时成为了孤忠剑下的亡魂。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几声尖叫,妖怪们全面发动攻击,蜂拥往前吞吃挤在一起的弱势人群! 伤亡已经不可避免,单凭自己手中的这一柄剑,想要解救大部分人,只有一个途径,就是抓住大蛤蟆精,逼它就范。听着惨叫之声,咬着牙只当没听见,奋勇往前,去抢妖怪尸骨下面的贼首。右手长剑,奋力舞动,遇爪切爪,遇头砍头,所向披靡。左袖拂起,扫出五丈,狂风卷着沙土,翻滚成浪,揭地三尺,必欲寻到那只自作聪明的蛤蟆精。已然是难以寻见! 怒恨之余,禁不住长啸了声,返身杀奔回去,使出必杀之技,孤忠之剑的最强奥义——暴风旋涡。冷寒的剑气,掠着无比寂寞的肃杀之情,飘开几十丈,随着她的身势急速旋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环形风洞,从天罩下,剧烈的风暴把边旁的妖怪们卷飞上天,抛进剑光拧成的旋涡之中,绞得粉碎,阻断了它们的入侵之路,暂时缓解了众人的灭顶之厄。 这样的气势,身为妖怪也望而却步。青蜍大王坐在一边惊魂难定,若非有个部卒精于土遁之术,把自己从地下带出险境,此时怕已成了板上鱼肉,任之宰割。愤恨不已,奈何嘴里生疼,脑袋晕晃,一时之间妖力不及,只有在心里叫骂的份。望着旋风一般卷起的剑光,暗暗吃惊,看那剑钱越转越快,已经变成黑色,蕴藉的力量正呈几何倍数的增长,膨胀的无比巨大,已经到了令之难以置信的程度。­; 梦醒时分 随着力量的增大,风暴的半径也在扩张,向外散开,只是与力量膨胀的速度相比,实在太慢。剑势太强,勉力支撑这么久,几乎耗尽所有元气,明眸心下很清楚自己的状况,已经是强弩之末,成败在此一举之间。这是最强的一击,也是最后的一击! 暴风旋涡卷起的风沙把逃遁稍慢的妖怪裹入其中,纠缠着剑的怨恨飞抟入云几十丈,身形巨大的怪物在这风暴之下,也抖索得像片树叶,更别说身材较小的低级妖兽们了。青蜍大王透精蹦能,瞧这状况,风暴一旦崩溃,冲击的力量,足以夷平千丈之内的任何物体。以自己现有的修为来看,实难抵挡,卷入其中,不死即伤。忍着舌上痛楚,唿哨了声,招呼属下撤离,自己跳上个八脚兽,以最快的速度向远外奔去。 虽然只是修为很低的小妖怪,也不想白白送死,拼命逃窜,惶恐的就像一群受惊的小鹿,急不择路的互相践踏。初始的骄悍气息,此刻荡然无存,作为强者的尊严,一旦被丢到了地上,和卑微的爬虫毫无区别。 “去吧,我心中最后的依慰!” 明眸丢开了长剑,任由它自己飞去,雪亮的锋刃划过长空,只剩下个幽影。身落下来,飘飘长衣,随风轻拂,看着长剑的光影逝去,眼边掠起缕浅笑,凄然的闭上了眼睛。因为元气耗尽,失去了知觉。 卷在旋涡里的力量,随着旋涡的崩溃,完全爆发出来,震动山河。在孤忠之剑的引导之下,力量以人群为中心点往外扩散,环形的冲击波无声无息中,把触及到的所有实物化为灰烬,尔后才是大爆炸,激起的百丈风雷,摧枯拉朽一般毁灭了地平线上的所有东西,威势之猛,有如神力。 打从师弟离开以后,再也没有安稳的睡过一觉,闭上眼睛不是梦见那天他心被刺穿时血淋淋的场面,便是他变成了恶魔,在吃人饮血。每每惊醒之时,涔涔冷汗,湿透脊梁,真的是怕极了他会变成那个样子。今天,为了守护这些弱小无力的人,拖着疲惫之躯,对抗群妖,拼尽全力施展出“暴风旋涡”这种威势浩荡的绝杀之技,抛剑出手之时,等于把自己的性命也丢了出去。 索性把生死置之度外,思想反而变得轻松了些,终究是失去了知觉,就任由灵魂在梦里深处自己去寻觅吧! 飞越了千山万里路,在太阳升起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满山遍野的鲜花呀,盛开在溪流的边旁,五彩缤纷的翅膀,翩然拍动,成群的蝴蝶流连在河谷,迎面拂来的风,带来一阵阵芳香。伴着声声快乐的欢笑,青青的草坪上,鲜艳的花丛间,衣袂飘飘,律动的青春,轻舞浅浅,有谁在低低的唱那支岁月的歌。 绝美的佳人啊,绝色的容颜! 这是在那里,竟是没有一缕尘世的烦扰! 美人拽起裙裾,漫步在水边蝉衣轻薄,有若仿无。雪一样皎然的体肤,映入水中,随着波光闪动,分外耀眼,胸怀之间的万种风情,也是那样的毫无遮掩,她却毫不在意,自顾自的游玩,时不时低下身来去捡沙上的贝壳。 边上两个和她一样装扮,一样美丽的女子,诡迷的对着笑了笑,弯下身去,掬起膝前的清波,泼湿了她的浅裾,丝织的薄衣,贴在水润的肌肤上,玲珑的身段,立时显露无余,山啊水啊沟啊的,呈露出来,画儿一样的清晰。 她笑着躲开,语声甜脆,长发披散,花儿样的脸缀满喜悦,回头望时,用香腮蹭了蹭坦露出来的半边肩,柔滑的体肤,缎子一样闪亮。 有人在嬉闹,有人载歌舞,有人插花井边,有人发困花前,手中红豆子,粒粒埋心田。 人间烟火,在这里似乎寻不着。 花儿为什么这样的红啊?明眸心里想着,禁不住轻问出声。 “因为这里是天国花园,专为美丽的女子所建立起的桃源乡。” 一个男人的声音,这样的回答,低低的有点忧伤。 明眸一怔,恍然醒了,睁开眼睛,望见天上白云朵杂,睛空万里,一碧如洗。 耳边风轻虫鸣,鸟儿叫声,此起彼伏,笑语不断,真给仍在梦中一般。想想往日的经历,不是黄沙遮眼的暗无天日,便是乌云沉沉,月光灰暗的恶夜,暴徒,贼匪,蛇虫,毒怪轮番上阵,那有片刻的安闲。今日乍一处在如此安然的环境里,一时难以相信,所见所闻会是真的。 迟疑了片刻之后,方才注目细看眼前之人,见是个裹着黑色袍子的男人,想到适才梦中见到的那些女子们所穿的衣服,根本没有遮挡的作用,忙的低头拉了拉自己的衣裳,见无改变,正是自己当日的穿着,适才长舒口气。 瞧下四围环境,见自己正坐在一块用花编成的毯子上,靠着丛花树,想来是在这入梦了。站起身来,整理下衣服,目光遍及四野,正是梦中所见的地方,连景致也一般无二,心下骇异,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暗暗的问:“到底是我入了梦中,还是梦进到了我的眼中!” 高岗下面的山谷中,一条小河蜿蜒流动,五颜六色的花儿开满河畔,锦绣成团。河边几个女子正在泼水追逐,不远的草地上有人在歌舞,或红的衣,或青的衣,式样很多,或长或宽,或飘或裹,不尽相同,只是如一类同的薄若蝉翼,浑身娇美,几乎全透出来,令人望见,难禁心头之情,脸上隐隐有些发烫。 小河源头,不知多远,尽头就在山前,汇入湖中。有一塘青荷,池边小舟几支,有人荡桨其中,欢声笑语,响彻花间。果然是和梦中情致丝毫不差,难道真的是自己进入了梦境之中吗?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啪啪”的响,痛楚感受得真真切切,于是问道:“你是谁,这是那里,我怎么会在这!” 那个男人正望着河谷里面嬉水的佳人们,静静的发呆,听到她的问话,转过身来,面对着她,眼里一目的凄然,流落出来的情思,仿佛还有怨恨。瞧见这个眼神,明眸心下咯噔一震,竟然是如此的熟悉,立码想起了师弟,当日被长剑穿心的时候,眼中闪现出目光,不正是这个眼神吗?忙的又仔细再看一回他的面目,只见相貌伟岸,仪表俊朗,身姿魁梧,浓密的黑发略微有些卷曲,似勾有无限的哀愁,那样的厚实。全身上下,与师弟又绝无半点相似之处。由不得又问了一句:“你是谁?” 那人答道:“这里便是尘世之人口中所谓的‘天国花园,我是此间主人旧影。昨天一群落难的少女和儿童,带着奄奄一息的你,来到这里。我依照她们的意愿,给予了你生的希望,把你从死亡边缘扯了回来。” 明眸看了一下四围,并没有见到她们,就问:“她们现在怎么样,还好吗,有人受伤吗?” 旧影面上表情,只是忧伤,没有半点的动荡,平静的似凝滞的水。说道:“母亲和哥哥全部遇难,只有姐姐妹妹和较小的弟弟们得以幸存。现在正泡在后山的温泉里沐浴,等休息好了,恢复健康以后,便可以像她们一样,自由的在片乐土上生活,从此远离世俗的烦扰,再也不会有饥饿、痛苦,和伤害这种事情,碰触到她们花儿一样娇柔的身体。” 这性情怎么忖度怎么像是师弟,明眸心下更加狐疑,盯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句:“你是天上的神明,因为怜悯众生的疾苦,而特意降下凡尘的吗?” 旧影摇了摇头:“不,我并不是什么心怀仁慈的神明,而是一只可怕的怪物,在此之前,我还吞食了这座山里为数上万的妖怪,令之同类闻风丧胆。说是恶魔,也不为过。” 明眸直直的问:“既然你是这样的怪物,为什么要建立起这片国度,收容这些人类的女子,庇护她们的安全呢?难道你还有别的想法吗?” 旧影目光远凝,有些闪动:“这正是我的可悲之处,身为一只半妖,虽然同时拥有着妖怪的力量和人类的心意,却不被妖怪接受,也得不到人类的认可。我的本性和很多邪恶的妖怪一样凶暴残忍,只是对美丽的人类女子总怀有眷顾,有一种想要守护的心情。所以,就造筑了这个地方。” 明眸说道:“照你的说法,只有美丽的女子才能进入这里,那些容颜稍差,姿色欠佳的女子,如同草一样的朴素,没有如花的娇艳,供你观赏,是不是便该被选出,丢在花园之外任由妖怪吞食了?” 旧影说道:“你是明智之人,怎么会指望一只怪物,能像佛佗的觉悟那样满心仁爱,普渡众生。我的怜悯之情,只限于女子和儿童,对于男人这种不是东西的东西,满心厌恨。我厌恶他们,就如憎恨我的那颗人类之心。虽然不会向他们痛下杀手,也一定不会稍施恩惠。山脚之下,有一个村庄,住着的是没能进入此间的女子们,和她们生活在一起的是那些活着来到这里的男孩子。没有人因为不漂亮而死去,即便只是远山之脚,守护结界的强大,依旧足以阻绝一切来自外面妖怪的伤害。只要她们肯劳作,衣食自是无忧。” 明眸说道:“如果是这样,仍然还要感谢你。在一年之前,大地之上的争逐,只限于人类之间的互相角力。妖怪,还只是传说之中的祸患。却在一夕之间,全都改变,因为《大魔之咒》首页禁止的意外开解,致使封印崩溃,平空给众生降下了一场灾难!” 旧影早已洞悉一切,说道:“《大魔之咒》之所以会令神鬼共忌,就是因为里面幽囚的凶灵,灵魂之力太过强大,即使裂成碎片仍然难以磨灭,意识犹存。它们借助怨恨的力量,进入到了你师弟的心灵之中,由此诞生出了一个空前强大的恶魔。他利用浩若瀚海一般的所知,打开了无数的封印,释放出许多自上古时代以来,便被封印着的沾有恶魔习性的妖怪,制造祸端,危害众生。” 话锋忽然折转,反问向她说:“做为他的始作俑者,身为人类中强者的你,不打算找到他,灭除依附在他身上的凶灵,复还天下一个安宁吗?” 说起师弟,明眸难过得几乎落下泪来,想着他的温柔善良,如今荡然无存,成为一个致令天下大乱的恶魔,全拜那一剑所赐。罪责其实全在自己啊!长出口气,找寻身前,问道:“我的剑呢?” 旧影从袍袖之里取出一柄残刃,递给她说:“是它吗?” 明眸看时,几乎认不出来,锋残刃缺,从头到尾,布满了裂痕,好像稍动一下,就会粉碎成片的样子,完全失去了原来的性灵。曾经缠绕于上,生生不绝的光魂之练,此时断续莫连,恹恹游动,似将死了,生机惨淡。师弟他人已去了,独留这一把痴心饱含的剑,见之如见其面,尚且算是一种安慰。日前,大战群妖,摧发暴风旋涡之时,拼尽全力,剑同其心感念其情,也是全力施为,和同主人一起,耗尽真神,变成了这副模样。 剑犹如此,何况是人!明眸双手捧着,泪光潸然,心中情致百般婉转,捧到腮前,贴到脸上,只想拥着它大哭一场。曾几何时,受到委屈都是那样枕着师弟的肩膀,任意抛言洒语,诉说不平,也总能得到他温柔的宽慰。现如今连存留在剑上的情义,也要随着它性灵的殒灭而莫在能寻。怎不使悔恨的心更加悲伤? 旧影说道:“这剑已经快要死了,单单只有你的眼泪,是留不住它将要逝去的灵魂。” 听说这话,仿佛还有希望使它复原,明眸忙的止住了哭泣,泪眼扑簌的望着他问:“难道你有办法留住它的灵魂吗?” 旧影说道:“它之成就当初,本来便是一柄残剑,是慕一的血给予了它的性灵。后来慕一早丧,灵魂就栖宿其上。它已不在只是一把单纯的剑。当日血点其锋,顿生性灵,如果你愿意真心付出,再用自己的血弥合它的伤口,它感知深情,便会重新复活,得到更强的力量,利度将成倍增加。” “只要能让它活着,就算流尽了我的血,也没什么要紧。”明眸见到自己的泪落在上面,渗进刃上的伤口之中,孤忠之剑已似有感触,微微震动着发出轻响,心下悲意当即转化成了喜悦,双手握紧剑身,任由残刃割进手掌心里,血流出来,顺着剑身淌走,盏茶功夫,已是一刃的艳红。 血和泪是最真的感情流露,所有的情思和心念在这里面掺不进半点虚假,互相融合,润入剑里,随着她的心声跳动,剑的脉动开始加强,在两个灵魂相连通的那一刹那间,生命之光又在剑上泛起,裂痕开始愈合,一条,两条…… 为了能使孤忠之剑复圆,明眸让自己的血淌流不止,神情庄重,态度坚决,抓着剑刃的双手,一动不动。看到剑上的伤痕一条接着一条的愈合,发自内心的笑容,轻漾在已见苍白的脸上,凄楚间的美,显得更加妩媚。 当剑上最后一条裂痕愈合之后,长剑欣然鸣动,散发出炽烈的光影。明眸松开双手,它自己悬在空际,刃上流光异彩缤纷,艳华惊飞,丝般缠绕,久久未绝。从此以后她们俩个,心领会神,已如同一体,人之所想,剑之所驱,合为一时,无坚不摧。 看着重生的孤忠之剑,散发出来的绚丽光艳,旧影唇边掠过几继不易觉察的笑意,显得非常满意。说道:“长久以来,众生为了争取更大的生存机率,拼命的找寻增加力量的途径,在本身力量强化到极致的时候,仍不肯罢休。于是,就想到了在兵器中寄存力量的方法。这些方法在上古时代为正邪两道广泛使用。孤忠之剑极具性灵,是很好的力量载体,因你的血而复活,只要你许下誓愿,它一定能够感触得到,并会因此而积攒力量,使你如虎添翼。” 明眸望着他有些不大相信:“仅仅发一个誓愿,这样就够了吗?” 旧影说道:“它因血祭而复活,力量倍增,血便是它的力量源泉,可想而智,自然是噬血越多,获得的力量也便越大。” 明眸目光惊然而变:“它若噬血,并因此助长力量,和魔兵赤焰又有什么区别。那样迟早会变成一件邪器,贻害世人的!” 旧影说道:“赤焰之剑,是为牙妖之身,本是上古魔兽赤焰一颗失落的牙齿,本身就极具魔性,理所当然的是为一件邪器,与它噬血本无甚相干。但这孤忠之剑,出自神兵府中,经由龙泉水浸,慕一血点,始具性灵,露之锋芒。今日复活,也全因你不惜生死,慷慨捐血。神兵正义,龙泉至清,慕一心诚,你又善良,所以它的性灵所具之与赤焰乃有天壤之别。只要你的心志不移,它便不会偏离正道。” 明眸似乎也相信了:“这样,我就能得到战胜那个恶魔的力量了吗?” 旧影摇了摇头:“他在过去的一年里,吸收了无数的妖怪,夺取它们的身体,然后再据有它们的力量,作为上古凶灵的聚合体,他的所知包罗万象,具备各种各样的技能。如今的他已经强大了万年巨妖的程度,足以匹敌神战时代那些自诩为神的超级怪物们了。想要打倒他,以你这修武之身,几乎没有可能。” 明眸听说,又有些失望:“难道说就没有办法可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祸害天下了吗?” 旧影说道:“他的诞生是一个异类,虽然在短时间内获取了巨大的力量,终究是一个聚合体,结不成圆贯之神,这便局限了他力量的提升程度。现在霸居天上的各路神明,最差阶等的程度也已拥有了元婴,另生三魂六魄。即便本神覆灭,元婴也可以延存生命。而在地上,许多修真之士,得以长生多年,利用足够的时间来强化身体,力量的蕴藉程度已至元神阶段,令许多修行几千年的大妖怪望其项背,自叹弗如。” 明眸忽然眼前一亮:“元神之力,像是贾王少主风铮与剑合一修成的‘血蟒’,血公子萧飒和金鳞心念共通,现出的射日‘羿神’吗?” 旧影点了点头:“大致上类同,但又不完全一样。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的元神称呼为战魂更加确切。修真之士一旦结成元神,便可延年千载,甚至永生不灭,除非遭到更强的力量打击,致使元神覆灭,人才会死。单凭修武之身结成的战魂,在力量上与之相比或许更强,也能延长寿命,但只是力量和神念的聚合,并没有灵魂上的楔合与共生。身体总有衰老之时,当身体消亡以后,战魂即灭,不能单独存在。修练战魂进度虽快,但要有机缘巧合,不像修真那样,只要有名师指导,累年修行,功力达到一定程度,就能结成元神,积存到可以对抗千年妖怪的力量。” 明眸心意已决,擦干了泪,握紧长剑,说道:“师弟是一个心底善良的人,不该沦落到成为恶魔的地步,都是我的错。想要结成元神,没有百年修行,想必是万万不能。现在时间紧迫,我一定要尽早剔除进入小风师弟身体里的恶灵。那个恶魔,它现在在那里,我要去找它!” 旧影上下打量了她回,目光飘向远方:“那个恶魔,它称自己为真灼,到处破坏禁止,释放妖怪,吸收其中的弱者,并入自己的身体,以达到增加力量的目的。对于拥有强大力量,难以消受的大妖怪,采取利用的手段,还之自由之身,让它们恣意的渲泄被幽囚多年的愤怒,扰乱世道,使天下的修真之士疲于应付,它好坐收渔翁之利。现在去往了东方的大沼泽中,打算唤醒当年被雷神封印的上古巨妖变形鳄鱼。那个家伙是神战时代最有名的大妖怪之一,拥有绝对的实力,所领导的妖怪军团是继魔兽军团以后,在上古的战场上,与圣贤作战的最强军团。一旦从封印中解脱,他的大军也将随之再次聚合。失去了圣贤的援助,现在霸居与天的诸神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如果你想拯救众生,赎罪在世,最好是在这之前打散那个叫做真灼的家伙。” 明眸整理好衣服,轻装待发:“我一定会的。”目光闪动,充满自信,长剑孤忠,铿铿作响,精光散开,化成一道玄光,绕在她的身外,轩彩飞洒,流彩浅映,仿佛一位离尘的仙子。 她此时的美,已经不是能用语言来描述了! 最能触动情思的莫过于美人如画的颜容,对当日的愈小风来说是这样,对今时的旧影来说,亦是如此。望着眼前人,心下轻叹了声,满脸愁容更加浓重,只是眼中怜爱渐渐变远,流露出来的情感,除却哀伤,更多的要算是不屑和怨憎了。目光转到一边之后,说道:“在去往大沼泽的路上,有一个大峡谷,里面生长着一种罕见的玫瑰花树,妖怪们称之为‘魔鬼森林’。据说这些花树拥有奇异的力量,枝条可以无限抽长,尖刺吮血,断落之后,着地生根,掠食一切进入里面的生物,生长速度之快,只能用疯狂二字来形容。那里是危险之地,对你来说也是希望之地。” 明眸有些好奇,问他说道:“此话怎讲?” 旧影说道:“其实大家都知道,谷里的玫瑰丛林是上古的圣贤们布下的结界,由木之精灵们在里面守护着,为的就是不让那件战衣落入心性邪恶的妖怪手里。那件战衣其名为‘罪’,是力量足以比媲神明的上古凶煞九翼血王的披挂,寄存着血王生时所吸收的强大力量,攻防兼备,得到了它,你就如得到了九翼血王的力量,灭除恶灵真灼的祸患,将会变成轻而易举之事。”­; 玫瑰丛林 离开天国花园,明眸快马加鞭往东方行进,三天路程果然到了一座大峡谷之前,正如旧影所言,进去二里路远,零落的花丛之间,森白的骸骨到处可见,零落横斜,阴气森森。不息的怨魂,暗中流动。连她骑乘的马,也能敏感的觉察到风的牵动,吐了吐气,原地打转,不愿再往里走。 明眸顾望了下左右,几丛纤瘦的玫瑰,散乱的分布在周围,稀稀疏疏,脚下的骨骸比之前多了许多,想必是因为边缘地带的原因,所以没能见到长成大树一样粗壮的玫瑰。既然马不肯行,索性飘身下来,丢开缰绳,任它自己去了。 那马摆脱束缚,绕着她转了几圈,轻声低叫,眼里很多留恋,蹭了蹭她的胳膊,然后才掉转过头,循着来时的路,往回跑去。只是几天的相处,犹然如此,何况是多年生死共赴的多情之人!明眸情怀触动,顿生哀意,望着它离去的身影隐没,轻叹了声。转过身来,凝望深谷之里,按住剑柄,深吸口气,挺了挺胸后,开始大步往前。 深谷渐宽,眼前豁然开朗,两边山势陡峭,绝壁凌云,孤高千丈,难以攀爬。脚下所踏,已无灰土,尽是白骨,踩着“咯咯”作响,碎裂之声不绝于耳。 约摸又行进了二三十里,路途忽然断绝,眼前所见,一个巨大的深坑,黄沙半掩中,赫然躺着一副巨大的铠甲,从头到脚,有过十丈,枯色泛白,形同骸骨。人形甲胄,蝠面头盔,脸间空洞,狰狞气息,隐隐透露。胸上重甲,深陷下去,破损严重,裂开了一个径长几尺的窟窿,想来此处一定是九翼蝠王的致命之伤了。 如此巨大的铠甲,明眸几乎不敢想象,由此可见,它主人的身躯可该是怎样的一种魁伟了。自己身小体单,纵便侥幸取得,又如何支撑得起。心中念想,刚刚萌生,耳边就响起了个声音:“你也想得到这件战衣吗?” 打从进到谷里,坐骑离开以后,明眸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那怕声虫鸣鸟叫也好,死了一般的静,所见除了堆积愈渐层重的尸骨以外,便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玫瑰刺秧。乍一听到这个声音,骇然惊动,退了两步,目光循着声音寻去,只见悬崖边畔的一丛玫瑰“簌簌”抖动,枝条抽长,转瞬之间已挑高几丈,生长速度之快,委实快的惊人。本来只有筷子粗细的枝条,片刻之间已有拳头般那么粗壮。再看一眼,已然成了一棵耸入云端的大树。尖刺根根倒坚,锋端点点泛红。 这样奇特的景象,明眸尚是第一次见到,先前曾听旧影说过,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当下亲眼见了,仍然禁不住感到惊讶,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待到缓过神时,玫瑰之树已完成生长,横亘在面前的已不是断绝路径的悬崖,而是一堵超高的荆棘之墙。 一有变动想必也是群体性的共有反应,明眸退后几步,环顾左右,正如所料,整个峡谷中的所有玫瑰刺丛,无论远近抑或大小,无一例外的坚起了尖刺,迅速的完成了巨大化生长,盘错交结,形成张巨网,蓄势待发。此时的谷中,原有的少许光亮,在玫瑰之树巨大枝影的遮掩下,变得昏暗如烛,死灵的气息充满了怨恨,从堆集如山的骸骨底下钻出来,尖声怪叫着裹向胆敢独身闯进谷来的明眸。 它们已经死了,离开自己早已干枯的身体,因为结界禁锢的原因,难以离开此处,去往往生之路。因而满怀不甘的游荡在谷中,见到活着的身体,疯了似的蜂拥往前,想要据为已有,希望藉此得到能够冲破荆棘之墙的力量,达成所愿。 生本邪恶,死了之后仍然改变不了可憎的本性,明眸剑拔出鞘,挥手之间摒决了最后一点怜悯,孤忠之剑的锋芒也变得冷酷至绝。生时的强大力量,会随着身体的腐朽流失殒尽,仅是拥有怨念的亡灵,撞在剑上,立时魂消魄散,碎成轻烟,永远的消失在人间! 孤忠之剑本身力量的强大,已远远超过了单纯为剑的兵器,修真之士穿尽平生心力,炼就的法器也莫过如此而已。因为怨恨难以消弥,死去之后不愿往生,依然执著的流连在人世之间,只能成为怨魂。善良的人也会渐渐的迷失自我,把怨念转化为力量,危害生前所厌憎的人。或许那些人死不足惜,应该得到恶报,但对那些活着的人来说,利用死了的力量攻击活着的人,总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称呼怨灵总用恶鬼两个字来冠概,虽然偏颇了一点,总归有些道理可循。 死了之后,会失去活着时候的力量,灵魂本身是很脆弱的存在,一旦找到途径,得到死者世界的力量,其可怕程度甚至会超过它们活着的时候。在这谷中,纠集着无数的怨灵,其中多有强者混杂在里。嘶啸着冲在最前面的凶灵,片刻之间化为乌有,魂消魄散,根本没有任何抵挡的力量。后面蜂拥而上的家伙,瞧见之后,大惊失色,深积已久的怨恨爆发出来的疯狂,瞬间冷却,立时刹住了前驱之势,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之人手中执着的剑,鸦雀无声。 此刻的沉静,好比死了一般,万籁俱寂。明眸似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身体死了,可以转投来生,或者通过抢夺,掠取新的身体。力量失去了,经过修行,可以重新得来,灵魂若是消散了,就真的全完了,任是亡灵也不想落到这种万劫不复的下场。片刻的迟怔之后,没有实体的亡灵,开始四散奔逃,凄声尖叫中,片刻功夫,已经全部躲得无影无踪。 谷中算是暂时恢复了平静。之前稀疏散乱的荆棘刺丛,长成高耸入云的玫瑰之树以后,带刺的枝条从天半空垂下,三面围上,层层排布在外,无数的尖刺齐齐的对准了荆棘之墙两丈近处的明眸。 树之高大,难以忖度,枝之强壮,触目可见,足有拳头那般粗细,上面逆生的尖刺,尺余来长,倒挂于前,俨然无数刺枪,森然罗列,更像一座排布起来的武库。依照旧影之言,这玫瑰之树的枝条,除了坚逾钢铁之外,极强的再生能力,才是最为可怕的。荆棘之刺根本就是射之不尽的箭阵。今日于此,虽未开始亲身领受,不过看这情况,他之所言,委实没有虚处。 明眸之在心底,暗暗慨叹,凭着自己单身独剑,如何能够杀将过去呢?横亘在面前的荆棘之墙上面,木叶翻覆,遮住尖刺的锋端,渐渐映现出一张表情浮动着的面孔,开口说道:“你这个人类,看来如此忧伤,不像个邪恶之徒,为何进入此地,打算染指这魔性深重的血王战衣。它是一件至宝,却不适合你,因为相对于它本神夹带的力量来说,你的力量太过微弱。披上了它,迟早会被它禁锢住灵魂,反而成为它的附属,那样岂不是太可悲了。” 明眸说道:“如你所言,我的确力量微弱,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一心来到这里,寻取拥有强大力量和特异功能的血王战甲。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够打败强敌,拯救因我之故而陷入黑暗之中的灵魂,免除已经降临在这片大地上的灾难。我来到这里,实在是因为已经别无选择了。” 浮现在荆棘之墙上的那个面孔说道:“数万年来,作为此地的守护者,我们一族遵照圣贤们的意旨,确保这副衣甲不被唤醒,使之成为助长邪恶势力的凶器。任何进入此地,并妄想得到战甲者,无论人神鬼妖,必遭惩除,既便是那些曾与圣贤们订下了盟约的神祗也不例外。你脚下所踏着的尸骸,它们在活着的时候,个个都是强者,不乏自称为神的万年巨妖和上古魔兽,次等神明也非少数。和它们相比,身为人类的你,又有多少自信能够战胜我们一族?” 从谷口一路走到这里,所见到的景象,除了骨骸以外,殊无他致,其中的大部分依然保持着较为完好的架构,模样怪异,高大奇特的骨骼种类,难以胜数,很少有类寻常可见的俗世凡胎。万年巨妖,上古魔兽,次等神明这种程度的强者,完全不是人类所能并比的存在,说到自信,此时的明眸可真没有一成。关于这里的可怕,明眸早听旧影说过,玫瑰森林的力量,仅用语言来形容,犹见语言之短缺。乃于匹敌神明的玫瑰精灵一族争逐,谁能会有致胜的把握?今日义无反顾的踏入此地,只有一个念想:与其无力的与真灼面对,莫若孤注一掷,向拥有至强力量的血王战甲伸出手来。在与圣贤订下盟约的精灵之前,卑谦的垂下了高傲的头,单膝跪下,把剑插进尸骨互相枕籍的地上,一手扶之,一手按膝,说道:“我并无意触犯圣贤的意愿,只求能够得到心怀仁爱的长者的怜悯,把血王战衣暂时赐于在下,好使我能够得到诛除由邪恶的上古凶灵,占据了怨恨的心灵之后,诞生出的大妖怪真灼的力量。为此,我愿意付出我的所有,包括生命和灵魂。” 荆棘之灵说道:“血王战甲有自己的灵魂和意识,想要借助它的力量,没有想象中那么单纯。拿自己身生命和灵魂作为交换,或许可以,只是在得到力量的同时,自我也在消失。诛灭真灼之时,也是你身体被占据之时。除去一个真灼,又生出一个血王,对苍生来说,毫无幸运可言。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唯一的途径就是披上这战甲之人,得要拥有绝对的实力,抗衡它的本神之力,使灵魂保持独立,意识能够抵抗得住它之邪性的侵蚀。如果你能够打倒我,那么就证明你已有足够的力量,可以披起血王战甲。” 明眸说道:“我愿一试。” 荆棘之灵说道:“向我出手,我们一族必然奋起反击,结果只有一个,不是你死,便是我族覆灭。作为守护者的我们一族,只有一个信念,保证血王战甲的不被盗取。为了这个目的,除了毁灭对方以外,内心之中没有存留半点的怜悯之情。你可要思量清楚,一旦动手,唯有决战到底。” 明眸站起身来,毫不犹豫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如果这是唯一的办法,那么只有一战。” 荆棘之灵说道:“人类的勇敢,在远古洪荒时代和上古的神战时代,已经得到了印证。自打这封印展开以后,进入谷中的人类,为数极少,算上你尚且未及十个。他们的力量较之大妖怪们低弱许多,斗志倒是异乎寻常的高亢。圣贤之名,给予了人类无限的荣誉,作为对圣贤的敬仰和尊祟,我们一族特意对出生为人类的你,多出些眷顾,给你三次试剑的机会。” 明眸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为了救赎那个堕入黑暗的灵魂,现在说必须通过它们一族的阻挠,除此之外,别无它法。再次坚定了决心,既便是守护圣贤意愿的守卫,挡在路前,也只有将之打倒。握紧长剑,提聚起十成功力,对着荆棘之墙,上面浮现出的面孔,劈斩过去,口中说道:“得罪了!” 通过旧影的医治,原本因为过度透支,不大可能会完全恢复的身体,之在梦醒之时康复如初,自觉功力未减反增许多。用自己的血复活的孤忠之剑,更是今非昔比,利度难以限量,这一剑斩出,前面纵然挡着的是数丈之厚的铜墙铁壁,怕是也要裂出个口子。 正如所料,荆棘之墙难抵其锐,“砰”的一声大响,原本的脸孔顿时化散,从那抉开了一个三丈之高的大窟窿,从中间望去,后面的景象一览无余,倍感清新,躺在大坑之中的血王战衣,触目可见。 倘若只是这样的防御,那也太弱了些,明眸难以相信会这样就完了,立足原处,静待其变。拥有能够在一瞬之间,从筷子粗细的玫瑰刺秧成长为粗壮无比的荆棘之树这样的能力,修补一个不算很大的窟窿,可以说是轻而易举之事。 断茎抽发,萌生新芽,梢头抖动中,已重整成墙,再次映现出了那个脸面,对明眸说道:“你的力量已经远远超出人类之身修为的界限,世经千年的修真之士,使用得之不易的神器,所能发出的最强攻击,也莫过于此。只是被斩断了几根枝茎,对我们来说根本不算伤害。令我们惊讶的是你这力量的来源,你所具备的力量,应该能够施展出来更加具有杀伤力的攻击才是。那么,就尽情的挥发吧,让我们看一看你这力量的原动力到底是什么。” 既是如此,别的也没太多选择,明眸举剑起来,指向长天。长天已被遮蔽,只有青色的枝蔓,和带刺的荆棘而已。剑尖一缕真气,旋旋绕动,转化成风,卷起了一个细小的旋涡,往外围扩散,片刻之间已经牵动数丈! 明眸心念转动,与剑之灵犀共融,力量开始不断的往上加注,风的旋涡扯起了闪电,明明灭灭时,隐隐响起了雷声。只见一个径长七丈的暴风旋涡,直抟而起,急速膨胀,卷起裹入其中的所有,冲云百丈,升达于天。 边旁的玫瑰之树开始只是枝条卷入其中,随着风势的转动,枝条急速抽长,无限生长,企图缠住升将起来的风暴。岂知风暴之里裹着的全是剑的锋芒,立时便被绞成碎片。片刻的延迟,风暴已成长到了不可阻挡的程度,几何倍数的膨胀速度,使之在转眼之间侵吞了数百丈之内的玫瑰之树,撕开了密布在空际的荆棘之网,顺利的腾达到了云端之上,气势加强十倍,席卷起大半个峡谷! 之对于明眸来说,暴风旋涡是想象之剑,施展之时,也是人剑双亡之时。而在今天,情势完全超出意料之外,尚未用出全力,暴风旋涡展现出来的力量已远胜上次全力施为时的二十倍以上,把自己也吓了一大跳,暗暗的在心里发问:“这怎么可能!” 玫瑰森林彻底的卷入其中,远远望去,只见一座径长数里的飓风滚滚摇动,山石飞扬,巨树的残枝断茎,卷着妖尸兽骸,飘荡上天,纠缠在一起的雷电,恣意的在峡谷之中奔突,所过之处,烟火成灰。 暴风旋涡是孤忠之剑的最强奥义,旋涡的中心每扩大一寸,暴风的边缘就向外伸展十丈,剑之心意主控着一切。明眸握着剑,人在旋涡正中,通过感应,可以清晰的体察到暴风经行过的寸绪地方,如同注目凝望一样。旋涡正中的空洞已达百尺,整座暴风旋涡的径长也超过了一万丈,这种程度的力量,说是一个修武之身的人类所挥发出来的,任谁也会相信的。 未出全力,已经毁灭了整个大峡谷里的所有生机,明眸将信将疑中丢手放开了长剑,任由它自己发出最后一击,横亘十数里的暴风,以旋涡中心为轴线,轰然崩摧,倒向外围,环形的力量带以看得见的方式冲击四下,无声无息中将触及到的所有物体化为无有,像缕灰烟一样,倏忽而散。 少倾,天摇地动,大地颤抖,一声巨响,震撼九霄,几乎把时间之链扯断,使流动的风为之凝止当前。 千丈飓风轰然崩摧,整个峡谷眨眼之间面目全非,烟雾腾起升到空里,几百里外遥遥可见,一团巨大的蘑茹云,冉冉升到半空,经久未散。 千里之外,正在梳理羽毛的鸽子,觉察到空气里的次声抖动,惊慌失措,纷纷飞起。几万尺的深水之下,休眠的巨鲸惶然醒来,四下游戈,莫知如何是好。遥远大陆之上的一次力量爆发,甚至波及到了万里之外的海中世界。 长剑飞还,尘埃落定,明眸握在手中,展眼四下,谷中的阴暗气息,一扫而空,原先狭长的深谷整个改换了模样,成为一个巨大的圆形深坑,径长几十里,一眼难以望到边际,立身之处反而成了高地,往下俯望,深逾千尺。宝剑重生,初试锋芒,谁曾料想,蕴藉的力量已经到了这等莫测程度,深深惊讶不已。 现如今整个峡谷已不复存在,玫瑰森林烟灭其中。在这巨大力量毁灭性的自爆中,不知血王战甲能否保持得住完好。正在踌躇之际,地下忽然传来簌簌声响,脚下震动,忙的又注目下望,当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下面深坑之中的灰烟里,青芽冒尖,雨后春笋般“呼呼”猛长,疯狂之势胜过先前十倍,像是被激怒了似的,发出的声音充落了恨意,尖声呼啸,几十里方圆的深坑,眼睛眨巴眨巴几下,顿时恢复了生机,看着玫瑰的枝条,一根根直插向天,越过自己的头顶,在云层底下开枝散叶,那里还像是树,那茎上最细的刺只怕也该有二丈来长了。由此可以想象那树的主干会有多么的粗壮,没有十丈断然支撑不起来。 光亮旋即又被遮住,明眸再次陷入阴暗之中,看着那惊奇的景象,良久无语,未了说了一句:“这怎么可能!” 森林深处的暗影之中,明光闪烁,无数双眼睛远处窥探,忽闪闪的向前游弋,放射出诡异的青色光芒,在明眸身外二三丈远处,聚到一起,或前或得,或左或石,或上或下,或远或近,形成八九张巨大的面孔,飘动游移,没有定向,表情各不相同,但大致轮廓跟先前在荆棘之墙上,映现出的面孔一般无二。其中一张说道:“我们木精灵一族生命力的顽强,是举世公认的。作为此地的守护者,我们一脉因而更受圣贤垂爱,被赐予了不朽之根,深入土中三千尺,山水盘结九重,伸展八百里方圆,再生能力之强,已至不可臆测的至境。你发挥出的力量,超出我们的所想,不过想要指望这力量通过我们一族的考验,有些不大现实。” 明眸注目仰望这些面孔,语气坚决:“杀死真灼,才能弥补我所犯下的错。为了这个愿望,我别无选择,只有决死一战。再接我最后一剑!”手抬起来,长剑斜指向天,剑气如火,绕身旋动,片刻之间又形成了一个旋涡,冲破荆棘的阻碍,挟起她人,像道闪电,径直射向云巅。 剑气继续流转,化变成火焰,狂风涌动,卷起天上流散的云,拧成了一个巨大的火之旋涡,在百丈空际兀然铺开,越转越快,随着中心空洞的扩展,旋涡的半径也在急剧伸张,风声雷动,电光闪闪,看看已经覆盖住了整个玫瑰丛林!这是明眸现在所能领悟到的最强奥义——“炎皇之怒:火舞旋风!” 随着她手的丢开,孤忠之剑倒射回去,引领着火焰舞动着的旋风,奔向大地。出乎意料的是巨大的火之旋风,非但没有如同暴风旋涡那样炸开,释放出无可匹敌的力量,摧毁一切,反而急速收缩,在剑端之处化转成为了一个直径不及十丈的火之光点,低空掠行,将整片森林引燃之后,忽然斜射向天,在空际转了好大一圈,从中天之上开始往下急速殒落,拖着百丈之长的尾光,流星一般撞向地面,正值玫瑰丛林的核心,瞬息之间,全没下去。 在领略了玫瑰之树不可思议的再生能力之后,明眸知道对它地面上枝茎的攻击,无论使出多大力量也是白费心机。想要攻破这片森林的防御,那就只有摧毁它们盘结在厚土之下九重之深的根。孤忠之剑淬聚了她的血气,与她已是一体,挟着她最坚决的意志,冲进千尺地底。 想一想看,一座径长几十里纠缠着火焰的暴风旋涡,体积瞬间被压缩了上千倍,蓄积的力量一旦爆发,该将是原来的多少倍! 这等力量即便是天上的一等神祗,硬受一击,怕也得元神俱丧,灰飞烟灭! 而这攻击偏又在玫瑰丛林扎根的地下,正是最关紧的要害之处。木精灵一族智慧极高,岂甘束手待毙,合聚起全族之力,应对这等从未遭遇到过的攻击。 风雷大战 轰声雷震,大地崩摧,尘土飞扬,火焰从地下冒出,冲到天半空际。百里之外,致令山脉决裂,河湖倒灌。数里近处,更是生机断绝,所有的事物全和石头一起燃烧起来,在岩浆的熔流之中,化为灰烬。 之前,在暴风旋涡的一击之下,整个峡谷早已面目全非,下陷几十丈。经过这次的烈火冲击,又从地下隆起千尺,成为了一座名副其实的火山,岩浆喷涌,随着火光上窜到几十丈空际,铺天盖地的落将下来,罩下几十里方圆,人间地狱,莫过于此。 目睹此景,踏着飞还回来的孤忠之剑,立身高处的明眸,一脸诧异之色。乃打心底里对自己这一次释放出来的力量之强横程度,感到匪夷所思,真不知道在那段昏迷的时间里,旧影对自己的身体和孤忠之剑都做过些什么。已经能够很明显的感觉得到,自己不在像是一个纯粹的人类了。 火之怒焰仍在燃烧,热浪翻滚,不断的在天空之中炸开,岩浆决荡而出,四下横流,形成了一个方圆近百里的火熔岩湖。明眸心想,玫瑰之树灵力再强,总不至于也能在火海之中,抽枝发芽吧!思虑片刻,决定展开神识,搜寻沉陷在岩浆之里的血王战甲。 忽然灵波震动,一股强大的气息瞬间展开,立时大吃一惊。只见数点青光,从滚滚涌动着的岩浆之里,透露出来,绿意增发,急速生长,片刻之间已粗如千年巨木,嘶声呼啸着直冲上天,摇摇摆摆中扭缠在一起,拧成一股结为一体,百十丈长空止住生长的势头,开枝散叶,又把明眸罩在了身下。旁边不远,几条老树的根须缠着一件东西,从火湖之里拖离出来,岩浆沥落,形躯渐露,十丈巍峨,气度非凡,正是形态伟岸的血王战甲! 人力引发的火山,威势有限,一轮喷发之后,力量散尽,山口颓废,倾覆在熔之中,后力不济,终于完全坍塌,和其它的石头块子一样,冒着泡变成了岩浆。 两次出手,都把玫瑰森林荡为了平地,可惜仍然未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孤忠之剑既然可以把“火舞旋风”压缩几千倍后,带入地下再释放出来。木精灵一族就能将数十万族众的灵力收聚在一起,合化成一个整体,把根伸进火热的岩浆里汲取力量,对抗强敌。 明眸在攻,老树在守,攻已尽全力,守仍然力未见殆。敦优敦劣,举目可见。就这样铩羽而归吗?明眸摇了摇头。 连续受到两次近乎毁灭性的打击,险些没能保住生机的木精灵一族,会有贤者气度,就任由她不付出一点代价,掉转过头,安然离开此处吗?老树也来回摆动了几回参天之冠。 风声荡响中,忽如逢春,花开于时,展眼之间,千朵万朵,竟相而放,缀满枝头,姹紫嫣红,美不胜数。时令未变,叶已转黄,几柱香功夫,凋零的只剩下躯干和枝条,绿意绝灭。 尔后,花容也开始败落,一瓣瓣飘下枝头,坠入岩浆池中,烧成灰烟,残留一缕余香,流落在热火喧嚣的空气里。在她们曾经吐露过芬芳的地方,缀满了果实,一簇簇的挤在一起,挂满枝子梢头,壮硕饱满,周遭上下累累如山,不计其数。 果子成熟,坚壳开裂,“嘣”的声响,从里面窜出一个身形,接着又是声响,又蹦出来了一个。他们是经过重塑的精灵之身,荆棘的勇士,玫瑰丛林中最后的守护者,身披青色的荆棘之甲,攥着尖利的刺枪,拍打着树叶子一样的翅膀,盘桓在空际。 果子不断的成熟,坚壳不断的崩裂,随着声响的越来越密集,精灵战士越聚越飧,排布空际,列成战阵,少说也有八千之众。而且,果壳崩裂之声,仍然不绝于耳,霹雳啪啦的响成一片,大有愈演愈烈之势。仿佛守岁之夜时的光景,千家万户齐燃鞭炮,远近轰鸣,起伏百里。仅是听着,已经震撼人心。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微微细草,尚且如此,何况是为木精灵一族中,生命力最为强劲的荆棘战士。举目望处,眼前一片青苍,荆棘战士们拍打着叶翼,排布在空际,遮天蔽日。 明眸拎着长剑,举目凝望,暗自惊奇,看这阵仗,少数也有十万之众。真个一个一个的去诛杀,可得等到何年何月呀!不说自己会被他们杀死的可能,便是累也把自己累死了。颇多思量之后,抬手掠起一道剑光,割向对面。 阵中当前几个精灵,不闪不躲径自迎上,举起手中尖刺之矛,上前奋勇狙击。 剑气如风,微而轻盈,薄薄一刃,轻轻荡过即便划开了他们布下的护身之气,寒光闪间,燃起一团火焰,把他们几个尽数裹住。火是剑的分身,拧成旋风,焰光回转,几个精灵毫无抵抗之力,旋即化为尘埃,飘飘洒洒,扬散而落。仿佛他们业已终结。 明眸却不大相信,驻身空际,垂首下望,灰烬碰触到大地,微微一阵拂动,浮起几缕烟尘。只见一棵新芽破开尚未完全冷却的岩浆,展露头角。在尘埃落定的时候,已经成长为三丈高躯的巨人。张开巨大的翅膀,展现出铁色的胸膛。他的颜色迥然不同于先前的青绿,看得出来他的强悍程度,已远胜于毁灭之前那几个精灵力量加起来的总和。 轻轻拍打了一下翅膀,飘起十丈,驻身到悬立在空中的明眸对面,目光闪动,火之气息烈烈盛放,说道:“你太小看这阵前的战士了,经历过烈火焚根的劫难,以为我们荆棘战士还会受制于这种程度的燃烧吗?” 明眸没有答言,只想印证自己的猜想,忽然欺身往前,抬起手来径自向他胸上砍了一剑,浑厚力道,足以裂开金石。 此之一斩,饶是这巨大的身体,也承受不住,裂开了一个丈把来长的口子,从前面可以望到后面。就算身体如钢铁般坚实,在孤忠之剑的锋刃之下,仍还脆弱的如同朽木一般呢! 明眸退身回来,静静观望,等待着一个结果。 在灰烬里重生的铁色精灵,是荆棘战士中的更强者,已属将军级别。他似乎没有感觉到多少痛楚,停了片刻之后,方才低头看自己的身体,见到裂开那么大的一个口子,亦觉意外,不过面上呈现出来的表情,更多的却是不屑:“在烟火里殆灭,在灰烬里重生,如同凤凰,我们有着不灭的精魄。只要大地没有陷落,木精灵一族的根,便不会断绝,荆棘的战士就是不死之身,可以无数次的复活,那怕千百次的被绞成碎片,碾成粉沫。”深吸口气,灵气会聚,片刻功夫,身上裂洞已自愈合。 明眸摇了摇头,说道:“世上没有绝对的存在,之所以没被毁灭,那是因为毁灭的力量仍不够强大。我相信我的剑,已经具备了烧尽你灵魂的力量!” 铁树将军手中刺枪斜斜一指,身往上飞,退入大军阵中,说道:“那么,你就来试试看吧!” 作为统领,他似乎并不愿马上展示出自己的实力,就让青木精灵的战士们掩杀上前。得到指令,近百荆棘方阵席卷而动,纷纷挺起长刺之枪! 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打从决意进入其中,明眸已然对玫瑰丛林的过往来去了解透彻,散而是无数的个体,聚而是一个完整的个体,同气连枝,一脉相承。这些荆棘战士各具性灵,有着独立的思考能力和作战意图。却又如同是老树的分身,老树不死,其枝不枯,真个正如铁树将军所言,他们将若不死之身。 和他们纠缠,无异于自投泥淖,永远难以搅和得利落。纵使长剑无匹,也必英雄气短。明眸很是清楚这一点,娇影晃动,紧摄铁树将军的踪迹,追赶而去,步法轻快,在千军阵中进退自如,使为数众多的青木精灵们难以觅见行踪,空使十万雄兵无用武之处。 铁树将军的神识,转念之间已经搜遍乱军之中,所有的变故全部了然于心,知道这招蜂拥战术无用,开始思量着变通作战方式。疏神之间,岂知己被她追至近前。明眸毫不客气,身临其后,挥剑砍掉了他的一只翅膀。铁树将军身形失衡,斜转着栽往下去。转目瞟了眼上方,满是冷哂。 数千青木精灵立即投身往前,身体化归成片木屑,嵌进了他背上的伤口之里,拍打之际,扶摇而上,与明眸对面相持。吸收了数千荆甲之士,他的气势更增数倍,强大程度下值翻了一番。对明眸说道:“没用的,你杀我一次,我的力量就会增强一次。在我们生根发芽的地方,谁也休想灭了我们的灵。” 明眸无语,举剑又劈,这次斩掉了他的一只手臂,正如前番一样,数千精灵又一拥而上,填补在伤口之处,化生为他的手臂。明明知道这样杀不死他,明眸仍然没有放弃,不停的斩击他愈渐增强的身体。十万精灵,十番填补,已没其三。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铁树将军对她的心意一览无余,目光变得极为冷凝,举起手来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就成全了你的心愿!” 五指暴长,换化成枪,刺向十丈之外,劲风冲突,宛若利簇,比起当初,气势何止强上百倍!在这等气势的冲击之下,明眸身形晃动,难以稳定,避开袭来巨手,跳上他伸将过来的手臂,快步奔走,长剑迎面撩起,他的半边脸立时荡出十几丈外。未等木精灵来得及往前补救,又斩出一剑,径自把他半边身子劈了下来,剑气回旋,往复冲荡,在十余次起落中,把他的身体绞得零碎成片,只剩下了半颗头颅和一只变化了的巨手,依稀可辩。 仅只半颗头颅,铁树将军仍然傲不可言,冷冷的哼道:“你就只有这些能耐了吗?”说话之间,身体的碎片又四下飘还回来,聚合在一起,复原了大致的形魄,缺失的部分仍由自甘奉献的荆棘战士,用自己的身体填补上去。 饶是如此,明眸仍然没有停止攻击,又把他刚复原的身体切割开来。铁树将军丝毫不在意这些,斜睨着她说:“你如此执著的不停攻击,是想让我把所有的荆棘战士吸收进身体,然后打败那时的我,一举攻破丛林的结界,好真正意义上的结束这场战斗吧!”冷笑了两声,目光转向边旁的大军阵中,向他们喊道:“你们都来吧,荆棘的战士们,进入我这灰烬里重生的身体,让生命的火焰再次燃起,我们一族的荣耀将因这使命,而更加光明。” 呼喊声中,裂开的身体中间,现出一个空洞的旋涡。余下的数万荆甲精灵,俱都无言,拍着翅膀投入那个旋涡之中,大义凛然,全然不在意自己本身意志的存留于否。这个族群,之所以如此强大,致令圣贤青目垂望,想必也是因为这方面的原因。 十万荆甲尽入怀中,铁树将军身体复原,隐隐放光,整个玫瑰丛林的全部战力,集此一身,想想也该知道会有多么强壮了。没有群兵遮挡长天,目际所望,万里清旷。处身高处,往下俯瞰,景致尽收眼底。 从火里聚生的老树,孤兀独立,环围数里,重发了新芽和细叶,远远望去,苍翠葱笼,生机盎然。根须纠缠之处,血王战衣半被呈露,半被掩埋。明眸目光停注那里,久久没有离开。铁树将军见状,问她说道:“你在那里,看到了什么?” 明眸目光微微一动,有些失神的说道:“一颗不甘的心和一个强大的灵魂。” 铁树将军说道:“我只看到了邪恶。如果你认为那只是一件战袍,可就大错特错了。它可是一个能把圣贤所认可了的神明吃掉的怪物。” 明眸轻叹了声:“我实在是别无选择。” 铁树将军说道:“作为封印的守护者,我们一族会尽全力的阻止你触碰到它。现在我们已经明白了一件事情,你所使用的力量,并非完全来自你这人类的身体。在你的身体之内,被埋入了一个妖穴,你所使用的力量,正是来自于其中。因此可见,怂恿你来此之人,必定心怀不轨之意。为了斩断他的狼子野心,我们一族只好将你魂落于此。”取出一杆长枪,横列在身前,只见流光回转,移风盘旋,本就雄武异常,加之其神,令人望见,更觉骇异。 便是明眸少涉异间之事,看了之后也觉定非凡品。听他话道:“这长刺之矛,乃吾一族至宝,在神冥两界甚负盛名,唤为‘锥心’,实为风之利器。身为人类的你,有幸与之争锋,实在是数千年来,未曾有过的事。即便不敌,虽死犹荣。” 明眸知道旧影对自己的身体做了些什么,但不清楚到底是些什么,听过这话之后,方才明白,现在自己使用的力量已是妖力。妖穴是妖怪力量的来源之处,在自己的体内有一个妖穴的存在,岂非等于是说,在自己的身体之内,潜藏了一个妖怪?暗暗的问:“旧影啊旧影,你到底是谁,又想要做些什么呢?”转而对铁树将军说道:“所谓精灵,是被众生认可了的妖怪吧。拥有至强的力量和并不邪恶的心性,就算是得到了圣贤的嘉许,和弱小众生的祝愿,仍然改变不了妖怪的出身,所使用的力量也仍然是唳气深重的妖力吧!” 铁树将军目中微带冷意,说道:“我们一族所使用的力量,固然是妖力没错,却也不像你所认为的那样单纯。正如你所使用的妖力,也并非只是单一的妖力,还有人性之力。不过我们一族所使用的妖力,融入的而是神性之力。妖力或许不相上下,然而人性之力怎么能够和神性之力抗争呢!”抬手起来,掌心之中,怒箭疾发,飞蝗如电,罩向明眸,纷纷乱杂,不下千簇 ! 明眸迅即闪躲开来,回头看时,乱镞已经没入尚在冒着热烟的岩石之中,丝丝光闪,挟带之力无时无尽,惊尘未落,又自生根。苍色荆棘迅速生长,哧哧的往上直窜,一边抽枝展叶,一边绽放花苞,清芬余香,片刻之间,弥满风前。 花儿可爱,叶绿亦美,怎奈长茎带刺,意欲伤人。 千百条刺萝以诡异的生长方式,迅速伸长,百千条毒蛇一般卷向空中。这样的攻击,只是牵制,明眸抬手一剑将之悉数斩断,目光投向对面,丢手也回敬了他一剑,剑气割破长空,厉声嘶啸,恍若发怒的猛兽。铁树将军有意展示实力,没用长枪去挡,也没移开身形,就用胸膛硬受一击。剑气撞在其上,飞凌之光,跃起数尺,一阵大响,惊雷声动,久久未绝,他却兀自没有半点损伤。 现在的明眸,对自己的实力有些弄不清楚,只是对这一剑所发之力多少还是有些掂量的,怎么说也该在八成功力之上吧。在对方全无防备之下,竞未能伤之分毫,暗自思量,莫非双方实力的差距,真有天上地下那么大吗? 想到师弟往日的笑颜,心口之上就好像压上了一块石头,几乎有些喘不过来气。咬紧牙关,暗暗下定决心,飞身往前,迅敏跳动,转瞬之间已跳到了他的身后,应着他的后心,手中长剑,奋力斩下。孤忠之剑的锋芒,直接了当的斩击,利度之胜隔空劈斩的剑气有过十倍。铁树将军而今的实力,终究是到了那种程度,不可得知。孤忠之剑劈在其上,如磕金石,“咣咣”作响,一次击打激起火星一串,仅仅只能在表皮上留下一道白色的划痕而已。 和一个人类为敌,对于千年修行的精灵来说,可算不上什么光荣之举,况且是倾全族之力,即便对手拥有力量相当的妖力,说起来也仍是耻辱。故此,任由她连番出制,也未怎样反击,瞧她全力施为,仍难获取寸功,傲慢之情,从言语间尽相流露出来:“空有不屈之心,却是弱小无能之辈,追求超出自己的能力之外目标,注定是白费心机,自取其辱。” 忽然抽身从她眼前离开,在十丈之外现出身形。如此之大的块头,能够以如此快捷的速度移动,使明眸始料未及,但见光影闪动,又在她眼前丈余远处出现,攥紧拳头,打了过去。猝不及防之下,明眸难以闪躲,只好用剑去挡,立时倒飞了几十丈,气血翻涌。 对于身高三丈有过,翼长百尺的巨人来说,拳头之大可想而知。被他拳风裹住,那里能够及时脱身,明眸身形未稳,他又抄到了身后,一掌拍下,杀机呈露。看着在她掌下已难超生,明眸的身形化逝,掠起缕电光,闪到他头顶上方,旋即又现了出来。奇怪的移形换位方法,也令铁树将军感到惊讶,思量之余,身形隐没,闪到十丈之外,望向明眸,见她握剑的手,鲜血流淌,染得一剑飞红。 适才挡他一记重拳,虎口裂开,内腑震动,久久没有平息。只是在自己功力不济的时侯,妖力的作用,开始真真切切的呈现出来。 看她血中明光闪烁,丝缕如隔,不断跃跳,在剑上往复,滋滋作响,铁树将军目光变得极为严正:“雷之光练,你使用的是雷兽兄弟的力量啊。飞天,满天兄弟的灵源,却成了你的妖穴。让一个人类,使用妖怪的力量,是禁忌之法。能够作出这种事情的家伙,到底会是谁呢。杀死雷兽兄弟,已是极为不易之事,还能如此成功的剔除掉他们灵魂的印记,将他们的原灵之力保存下来,寄放在你的身体之内。这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所能办到的事,河畔诸神界的神王们或许可以,可是他们不会这么做的。” 打从步入江湖,凭着一身学与人争斗,从未陷入过这等万劫不复之境地,大敌当前,却在心底萌生出了无能为力的感觉。难道与不可知的强大者对抗,真的会使自己失去信心吗?明眸记得当时手足无措,万分危急之时,脑海闪过道亮光,沮丧之中身形变换成电,脱出困厄。尚未明白是怎么回事,记忆的窗又被打开,关于轰雷力量的使用方法,记忆复苏般全部映现了出来。好像是谁用了不知名的方法,将之刻在了自己的脑子里,又好象是这力量具有着自己的意识,在思维的暗影中寂寞已久,终于按捺不住,自己跳了出来。 力量,沉睡在自己体内的力量,终于开始觉醒,明眸可以清楚的感觉得到,电火从身体之里燃烧起来,化转成力量,先是从里向外扩散,在身外映射出刺眼的光芒,在她心念意的引导之下,又慢慢向中收拢,回聚到体内,恢复常态。一改消沉与惊讶,明眸再次挥动长剑,娇唤了声:“三千夙愿——雷雨!” 刃上血气,忽化万点,流星殒落般撞向对面的铁树将军,雷电的速度迅急无匹,令他难以躲避。雷之雨中,电光闪动,沾着他的身体,立时燃烧起来,片刻之间把他浑身上下烫得千疮有孔,坚硬无比的体肤,恍若焦炭,缕缕青烟,冉冉飘散。 只是随手一挥,便已有如此威力,想那雷兽兄弟,生前应该是何等的强横。 先前被斩断的荆棘并未枯萎,如同预料中一样,落下的残枝着地生根,抽枝发芽,开出了更加鲜艳的花儿。 血一样的蔷薇,梦一样的芳香。蔷薇花飞,旋舞而起,如是一团花雨,裹住铁树将军,修补他身上的伤势,被雷雨灼出的空洞复又愈合,焦黑之气散逝成风,使他在转眼之间,就又恢复了原先的威武。再去注望明眸之时,她眼中的目彩充满了唳气,全然失去了当初的睿智和清明,绕在她身外的是一重重狂热升腾的斗气。 目睹此情,铁树将军稍感惋惜:“就算是失去了灵魂的意识,强大力量本身的凶暴,仍然极具邪性。相对于人类脆弱的灵魂,想要抗拒它的侵蚀,有些力所难逮。这么快便被它沾染而失去理智,实在可悲。比之于它,血王战甲更加凶险百倍。这种程度的你,染指了它,只有作傀儡的结局罢了。”­; 蔷薇仙子 “那只是你一厮情愿的想法罢了,我仍然是我。”明眸一改前态,变得有些狂燥:“为了得到强大的力量,我踏入这众生避讳莫之地,寻求失落已久的血王战衣。因为你的阻挠,意外的使潜藏在我体内的雷之力量觉醒,使你感到恐惧了吧。现在的我,已经拥有了可以与真灼一战的力量,已经没有借助血王战衣力量的必要。为了更好的操控雷之力量,我需要有对手作为陪练,以此精进技能。合聚了守护者一族之力的你,再合适不过了。既然已经开始,就别在想着结束!” 挥剑斩杀往前,雷电纠结在她的身外,与她体内潜藏的巨大力量,交相共鸣。为了保持清醒,她努力平止心中的负面情绪,把幽暗之情抛诸于剑端,丢将出去,以此减少心灵之中的压力。以此为渲泄途径的雷之力量,失去了约束的猛兽一般,疯狂起来,连由剑的暴戮之欲,同时激发出来,看看她人,已然疯了! 这个身体并不是本体,无论被毁损多少次,都能复原。铁树将军并不惧于她的斩杀,只是被她击中终究不好。一边闪躲,一边思忖应对之策。心念转动,经行之处,荆萝疯长,大地之上又是一片青翠,异于先前的是尖刺已不在突出,花瓣却极为清香,纷繁如云,随风荡漾。展眼望去,俨然已是花的海洋。 惊艳的蔷薇,芳香致命。明眸追着铁树将军,在乱花丛中飞腾,忽然发现景致有变,方才停住身形,望望远近,全是蔷薇,比起玫瑰之树的精壮,它们的花枝纤瘦许多,连刺也尖的优雅。于是展开雷的光翼,漫游其中,渐渐忘了心底的杀机。 荆萝织成张网,明眸忘身之时,步入其中,在花瓣的装扮之下,网又结成了茧。蕊中飘散出来的缕缕魂香,便是迷人心醉的毒药。 黑暗慢慢降临,明眸寻找许久,没有再见到铁树将军的影象,不知不觉中迷失在了自己的心怀之间。 惧怕黑暗,黑暗却偏偏围拢在边。她止住身形,收起雷翼,降落下来,踏在荆棘满布的地上,手中之剑,忽明忽暗,似是她的心绪,飘移不定。 铁树将军收身高处,立在空际,望着巨茧中的明眸,目光清寂,似要望穿她的心灵,暗暗的问:“你的心中到底掩藏着多少难以言说的伤悲,为何如此的摧人肝胆?到底又是什么占据了你的心灵,使你如此奋不顾身的追求强大之力?”眉目紧锁,目光之中忽然闪射出了血的光芒:“血?是谁的血?” 血飘出来,染红了明眸的剑。看着剑上的血,明眸也傻眼了,她不相信自己真的把剑刺进了那个人的胸口。血涌出来,从愈小风的手指间洒落。愈小风感觉到的已不在是疼痛,而是无边无际的寒冷。 黑暗的永夜,终于降临。他孤独一人,尝尽心酸,没落到此,啜泣不已。 血落下来,滴在一页纸上,邪恶的力量失去禁止,破碎的灵魂怪叫着挤进那颗受了伤的心,在修补的同时也占有了它,一个新的灵魂至此成就! “大魔之咒!”铁树将军从明眸徘徊的心意中看到了这些,低声沉吟:“原来如此,她是想要拯救那个陷入永久黑暗的灵魂啊!” 明眸害怕见到黑夜,这容易使她想起孤独无助的师弟,心下已经禁不住怅想许多,暗暗的在问自己,他现在身在何方啊,不知道心口的伤还在疼吗?恍恍惚惚中,看见前面一个身形在移动,不很真切,乍一望去,只是无比的熟悉,忙快走几步,赶了上去,急切的问道:“是师弟吗?” 那人转过身来,一脸寂寞,望着她眼神之中的凄凉,如是无边的暗夜,因为空虚,甚至连悲伤的情致,也难以映现出来。 看到这张脸孔,明眸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痴痴的又问了一句:“真的是你吗,师弟——”情不自禁的伸出了手,想要去触碰一下他近在咫尺的身体。可是,触手冰凉,彻入骨髓。忙的注目去看,想要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触目之下,愕然大惊,骇退几步! 指尖碰触之处,如被沾染了病毒,立时腐烂剥落,又仿佛这身体早已朽死,根本经不起半点触摸。白骨裸露,可以清楚的看见,胸腔里面正扑扑跳动着的心脏。他还活着,但已经死了。 明眸却不明白这些,眼泪夺眶而出,再去看他的脸,果然他的眼中已是血泪纵横,淌过脸颊,血肉模糊,整个脸庞面目全非。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明眸说什么也不肯相信,伸出手来,决意要抓住他,岂知在刚碰触到那个身体时,那个原本已经腐朽的身体,彻底崩摧,倒在地上,成了一堆碎肉,胆胆俱裂,肠断心碎,半边脸里嵌着一颗眼睛,另外一颗眼睛滚落到了一边,兀自望着她,不肯熄灭里面的光亮。 这绝对不是自己想要的结局,明眸再也禁不住心中的悲伤,悔恨的泪水如雨而下,跪在这尸首旁边哽咽抽泣,剑丢在旁,凄光婉转,已是了无寸许锐气。 “痛苦吗?” 一个声音轻轻的在耳边想起,闻言,明眸止住了啜泣,抬头去看,只见面前站着个人,身形伟岸,面目俊朗,只是一脸哀意像极了适才师弟的表情。黑色的抖篷遮下,只有面目依稀可见,在无边的暗夜里,形象却又极为的凸出。仿佛是暗的精灵,黑色的夜正是他表演的舞台。 “旧影!”明眸瞧清楚后,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你怎么会在这里?” 旧影说道:“我不在这里,我在你的心中。因为在你的心中,有我的印迹,所以此时我的形象才会出现在这里。这里是花之幻茧,你所看到景象,不过是从你的心中投射出来的假象而已。” “假象?”明眸恍然大悟,拭却泪水,提起了剑,立直身形。面前的旧影,化散成烟,在几片花瓣飘落于地之时,荡然无存。 眼前,恢复了真实的景象。荆萝之网,纵横交错,如织如编,自己所处身的空间,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荆棘之茧! “旧影?”铁树将军通过荆棘的枝条,感触到了这变化,也在明眸的心境中看到了那个形象,揣测良久:“原来是他在故弄玄虚,这个家伙到底是谁,从那里来的呢?” “痛苦吗?” 明眸深深的记住了这句话。怎么可能不痛苦?悔恨如此的深重,岂是悲伤所能替代的。通过挖掘别人内心里的不幸之事,窥探那些秘密,利用假象大肆渲染那些不幸之情,以达到使对手心志迷惑的目的。这种卑鄙的手段,无耻之极,明眸立身在那,恨的咬牙切齿:“不可原谅!” 怒然举起长剑,指向头顶上的茧网:“雷火——焚烧!”轰声雷鸣中,荆棘的结界,立时崩摧,茧网破裂,坍塌下去,在雷火动荡中,化成灰烬。余势未了,直冲上天,挟着明眸的愤怒和雷兽兄弟的暴烈,裹向立身空际的铁树将军,必欲将之撕成碎片。 “宛风之墙!”迎着雷火的劲头,铁树将军终于亮出了手中的神器,长刹指外,风动八方,以看得见的方式,涌聚一起,在他身前结成了一道屏障。 雷火不熄,长风浩荡,火在风中威势更猛,风助火威,火却因之而改变,倒转回来,令人始料未及,明眸忙的闪身躲开,被自己发出的招式击中,实非好事。比起以前的速度,何止快上十倍。奈何对方实力所在,实在难以占据上风。 乘着反抟的雷火之势未了,铁树将军展开第二波攻击,长刹隔空劈下:“风之斩击!” 高喊之声,尚才传响,杀气已从她的身后掠起,情急之下,无处闪避,明眸干脆横下心来,拼死一搏,转身举剑,迎着刺来的锥心之刃挥去,全力施为:“不屈之志——雷迎!”纯粹的雷电之力,在剑上凝具,失去的雷兽之魄,此刻依稀回归,隐隐约约中呈现在她身后的光影中,投向铁树将军的目光,恍然若电! 在孤忠之剑和锥心之矛交接的瞬间,风和雷一起暴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神器和妖力的比拼,人性和神性的较量,在这一次碰撞中,折射出了许多奇异的景象。 风雷盘旋,拧成一个巨大的旋涡,二人奔走在风雷之上,兵刃一次交接,照面一次,然后再继续奔走,再次照面,兵刃复又交接。风和雷已难分开,妖和神据力对抗,人剑合一,战力成倍提升,展现出来的气势,让铁树将军打心底里感到不可思议。 “心之燃烧——雷鸟!” 这次攻击,不是在剑上呈现,风雷的旋涡之中,惊起一声长鸣,火的光焰再次燃起,如浴火的凤凰,一个精魂展开了翅膀,在剑尖的指引下,冲向敌人。它已不在是单纯的雷之力,正如锥心挟持了雷火之力反攻回来一样,雷鸟收聚了风刃的力量,融入自己体内,一并回敬给给对手去了。雷鸟汲取了所有的力量,风的旋涡也为之消逝,展翅之间风雷相从,电光闪动。 铁树将军振翅飞出十几丈远外,举枪起来,一道风的屡障旋即展开,薄薄的一层,可以很清楚的望穿过去,竞然挡住了雷鸟的攻势,使它难以再往前靠近一寸距离。这种力量,究竟匪夷所思到了何种程度啊! 看见明眸仰望过来之时的惊讶眼神,铁树将军难免有些得意洋洋:“风之初是由气流的移动产生,在她最细徵的时候,我们木精灵凭借着我们一族所特有的性灵,便能将她感知,并偕之舞动梢枝。可以说我们木精灵一族是风之精灵最贴心的伙伴。作为战斗的伙伴,我们一族利心中的念想,可以随时召唤她来相助。这锥心之刺,就是她最强意志力的凝具。雷鸟在吸收风之力量的时候,就已注定它的攻击是徒劳的。而且,对你而言,也变得十分凶险!” 举着的长枪,骤然压下,尖端指向了明眸:“看她最强的奥义吧——烈风之怒!”看那挡着雷鸟前进的屏障,风纹转动,把它裹住,拧成碎片,急速旋转中倒冲回来,凤鸣之声,撕破长天,阴云变动,天地俱黑! 拥有生长之力的木精灵已经很难战胜,况且还能使用风之力量,即便借助了雷兽兄弟的轰雷之力,想要取胜,恐怕也是非常之难的一件事。乃在锥心之刃压下的瞬间,风之力量已经铺开,明眸已是难以自由移动,瞧着倒飞回来的雷鸟,虽然仍有举剑之力,可要将它击退,怎么能够轻易做到。 此际,铁树将军的目光之里,反而闪现出许多期许之意,心下暗暗的念道:“如果,你连这一关也过不了,披上血王战衣,无疑于给恶魔献祭。只有通过了死的试练,才会有生的希望。成功于否,就看你的造化了!” “雷是最为强横的力量,使用它的力量,在于心灵无惧。只要意志坚定,信念巍然不摇,就可以将雷的最强奥义,化转成为你的力量,施展出来。” 一个声音,乍然在耳边轻轻想过。在雷鸟冲到面前几尺远远的时候,明眸举起了空着的左手,手心之中,闪电齐放,凝聚成团,化成一个精元,身形展开后已经扑天盖地的雷鸟,一头扎到了里面,风还在回旋,力量变得更加强大和难以捉摸。 “不甘的殒落,雷之最强奥义——颠覆之手!” 掺入了风之力量的雷,有着风的信念,卷入了雷之力量的风,又有着雷之思想。风和雷的力量,同时荟萃在了明眸的手中。她向对手发出了最后一击,滚滚风雷,冲天而起。在上,尘烟搅破层云,在下,满地花影缭乱。 和铁树将军这样的对手作战,莫说仅只实力相当,且胜他数筹,想要彻底的击溃他,说不定得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这一击,明眸把攻击方向对准了他旁边的参天古树。铁树将军看着她接下了狂暴之风的那一击,心下暗暗赞叹,原本以为她要反击回来,已经作好了防御准备。却见奔雷之力袭往巨树,感到有些意外,笑了笑说道:“总算抓住了关键部分,真不容易呀!”摧动意念,想要控制其里的风之力量,可是根本没有反应,方才知道风已与雷融合在一起,变成了闪光的电,完全失去了原来的灵性。眼睁睁的看着老树遭此一击,束手无策。 玫瑰丛林的绝大部分的灵力,被赋于在了铁树将军的身上,老树本身的防御十分脆弱,布下的结界毫无抵抗之力,瞬间崩摧。电光直落而下,迎着参天巨树,一贯到底,从梢到根,全部没于电火中之,随之大地陷落,只见云坠土崩,雷声轰鸣,经久未绝! 老树焚毁,铁树将军的身体,开始自己燃烧起来,本体销亡,与之神魂相连的分身,自然难保周全,变成灰烟,散落下地,重新化为了灰烬。明眸长出了口气,心想这下总算是结束了。望望那片焦土,悲意丛生,就这样致令它们一族绝灭,实在于心不忍。 正在哀思之间,居然又感觉到了生长之力的萌动,暗暗吃惊,注目望去,只见老树形销之处的灰烬里,复发出了一枝新芽。刺条抽动,随风援曳,一枝两枝,瞬间功夫,又引发出了好大一片荆棘满布的丛林,蔷薇花开,芬芳清香,弥漫原野。 “这怎么可能!”明眸真的不愿意相信眼前所见,这样一来,之前所有的努力岂非白费了! “你在怨尤什么,勇敢的姑娘?”一个温柔的声音,轻轻的问道。循声望去,未见人影。 无数的花瓣纷纷飘起,扬扬洒洒中,一对轻翼缓缓展开,花儿一样的鲜艳,风儿一样的轻盈。身前丈余远处,一个幽影缓缓呈现,花的翅膀微微拍打了下,她人就飘在了空中,玫色的头发,青色的深瞳,腰身纤瘦,细腿修长,未着寸缕之衣的体肤,晶莹剔透,使人望见,为然生情。 连自谓容貌甚美的明眸也禁不住心动,油然失神。只见她说:“我是蔷薇的仙子,荆棘的精灵,当我觉醒之时,整片丛林就只是我一个。我可以任意播洒种子,使丛林完全复生。”绕在明眸的身旁,轻舞飞扬,浑身上下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望着她的容颜,明眸真想伸手触摸她一下。那样清纯的眸,那样皎洁的肤,即便未着寸缕之衣,全身上下也不曾散发出来寸缕之邪欲。 生于尘土间,不染一缕尘。 即然未染一缕尘,何须再着一寸缕? 本无可愧心,何必去遮掩。 明白了这些,明眸放下了剑。 蔷薇的仙子继续的说道:“我能看穿你的心灵,或曾有过迷失,最真的部分就算在那个时候,也未曾有过些许的动摇。千百年来,一伙又一伙的野心家们,被无休止的欲望驱至此地,妄图染指血王战甲,最后无一幸免于难。你是第一个令我从沉眠中觉醒的人,说明你已经具备了披起这件战衣的实力。我可以撤除结界,只要你愿意,我还可以栖宿在你的剑上,重新封印噬神之血的诅咒。并赐于它生长的力量,成为不朽之剑。” 听说了这些,明眸反而有些搞不清壮况了,就问她说:“为什么?” 蔷薇的回答,让她倍感诧异:“因为我喜欢你心中的那个人,他是如此的温柔可亲。” 明眸哑然无语,看着蔷薇上下打量了她半天,越来越搞不懂她的想法了。记得还不值一次的听铁树将军说过,要誓死守护血王战衣。同样是为最终守护者的她,现身之后,不禁要解开封印,还要倒贴上自己,事态如此急剧的改变,怎么能够让人轻易相信。茫然的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蔷薇笑着说:“我相信你呀,相信你能抵挡得住血王战衣本神意志力的侵蚀。再说,久居此处多年,十分无聊,也想出去走走。和你一起,既可以达成心愿,又能合力守护血王战衣,岂非一举两得?” 伸手轻扬,蔷薇疯长,把掩在花丛之中的血王战衣,送到她的跟前:“只要你滴一滴血在他的胸口,他便可以觉醒,当战甲复圆之时。他便与你心灵相依,随时听从你的召唤,和你并肩战斗。届时的你,将会成为连神明也会避讳的强者。” 明眸走上前去,仰望战衣说道:“强大的力量,并非我一心所求,我只想赎罪,替那个人找回他失落的灵魂。举起剑来,看着刃上的寒光,思绪更长,左手抓住剑刃,一抹而过,然后甩向空际,血气如雨,布满长天。 “觉醒吧,血王战衣,为了往日的荣耀,也为了回复原来的性灵,觉醒吧,和我一起去战斗,直到寻回原来的自己和原来的他!” 血从她手洒落,飞溅进血王战衣胸上的空洞里,纷纷如雨,何止十滴八滴!听到这召唤,巨大的意志力开始剧烈的荡动,散发出泛紫的光芒,笼罩在近旁。正如蔷薇所言,它胸上的残缺,沾上血后便在复圆,随着伤创的缩小,恢复的力量越来越多。紧依着战衣的背,一个巨大的幽影,隐隐呈现,望向她的眼睛,放射出摄人心魄的青碧之光! 血王战衣复活了。天上风云旋转,雷电交加! 望着异变的天象,明眸心下忐忑难牢,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瞧她一脸哀绪,蔷薇飘到她的面前,好奇的问:“姐姐,你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呀!” “姐姐?”明眸听了这个称呼,几乎晕倒:“不是吧,我一个人类,寿限不过寥寥百年,你修行如此之深,少说也经历了三五千年的时光,叫我姐姐怎么合适!” 蔷薇低眉想了想:“我是洪荒灵种,经历了上古、中古、近古三个时代,至于年纪也记不得了。应该跟妖界三巨头大小差不多吧!” 明眸更加咂舌了:“那你还叫我姐姐?” 蔷薇可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眨了眨眼说道:“因为你看起来比我年长,所以我就叫你姐姐了!” 这样的逻辑,任谁听了也会无语。明眸真不知道如何给她纠正这种思维方式,转口问道:“之前,跟我做战的铁树将军是你的分身吗?” 蔷薇摇了摇头说:“他是老树的分身,老树是整个丛林的合体,而我是丛林的性灵之源,最终的本神。他应该是我分身的分身吧!” 明眸越发弄不明白了:“他那么精明睿知,作为最终本神的你,怎么反而会有些混沌呢?不正是你赋于了他们的性灵吗?” 听说,蔷薇面上表情现出了和她一样的困惑:“谁说不是呢!丛林繁衍几千年,在这期间,老树收凝了无数的智慧。你的一击,看似使他化为灰烬,事实上他的神识,仍然好好的栖宿在厚土之下的灵根上,我这就叫他现身出来。他所知道的,我全知道,偏偏我就没那么聪明。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呢!” 明眸心下一亮,方才明白,说道:“那是因为你本清纯无邪,是一种至真,那里还需要智慧。” “是吗?”蔷薇反而有些不明白了。伸手轻摇了下,从身旁土里冒出一棵树来,生长到三丈来高,就止住了往上之势,开始抽枝散叶。看它外形,给那棵参天巨树一般无二,虽然也有一抱来粗,比之先前,仍还算是袖珍版的。蔷薇问它说道:“你是丛林智叟,极具智慧,知道姐姐为何仍如此闷闷不乐吗?” 老树说道:“是为‘噬神之血’的诅咒而担心啊!” 明眸终于忍无可忍:“你前面还说可以看穿我的心灵,这会怎么又找别人来问呢!” 蔷薇一本正经的回答:“私自窥视别人的心灵,是不道德的行为,即使我可以看穿,也不轻易去看,即使不经意间看穿了,也会告诉自己说没有看到什么。况且,它也不是别人,只是我性灵的分身啊,直白一点说,还是我自己。” 听说这话,恨得人牙根痒痒,若是在过去的时候,非把她按到地上,狠狠的揍上一顿不可。而今之时,心绪寥落,连笑也勉强,只长出口气,兀自难言。看了看剑,目光更加凄然:“孤忠之剑本是一柄淬火而裂的残兵,形同废铁,因沾慕一之血而复原,在他死后灵魂栖宿于上,方才成就其刃今日之无匹。兵者,本身已是大凶之器。人的血性之里,也无一例外的充斥着不可扼制的暴戮之欲,复加刃上,更是残酷十倍。” 噬神之血的力量,来自已然疯狂的血性之中。当心灵之中的最后一点良善泯灭的时侯,它的力量便会以最可怕的形式呈现出来。 “作为使用者的我,在借取雷兽兄弟的妖力之时,为那强大力量本身的唳性所悸动,每使用一次,心智便经受一次巨大的冲击。如果剑上禁忌的噬神之血再突然觉醒,我必理智全失,性灵泯没,沦为它们的傀儡。” 明眸神色凝重,缓缓的说道:“在荆棘的茧中,想必你也看到了我心中最隐密的事。旧影,他把雷兽兄弟的力量,加注在我的身体之内,并在孤忠之剑上设下如此歹毒的噬神诅咒,他心中的想法,委实令我难以揣测,他究竟是想要我干什呢?” 蔷薇似乎什么都知道,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把目光转投向了老树。­;; 妖怪现身 老树说道:“至于旧影,单从他留在你心中的印迹来看,实在无法猜度其来历,他把自己隐藏的很好。不过噬神之血的诅咒,在此剑成就的那一刻起,已经注定。凡是血炼之物,在极具灵性之同时,亦很邪异。临场应战,对敌人来说,自是凶险万分。对一脉相承的主人来说,何尝不是。”­; 正如明眸所言,在人的血性之中,无一例外的充斥着不可扼制的暴戮之欲,复加刃上,更是残忍十倍。血炼之器,正是血中唳气的终极化变。­; 顿了片刻之后,老树才又说道:“在仇恨充斥的战斗中,一旦泯没了心中的慈爱之情,暴戮之欲便会在血中沸腾,把灵魂点燃起来,狂化成为魔血战士,只知杀戮,而断绝理性。非是孤忠一剑,所有因为血气沾染而具灵性的兵器,全部带有噬神之血的诅咒。旧影所做的不过是将之从沉睡中唤醒而已。”­; 明眸听说,心下略略有数,目光转向蔷薇:“仙子,冒昧多问一句,你真的能封印噬神之血的诅咒吗?” 蔷薇点了点头:“我的灵根甚至可以扎进灵魂之中,可以轻易的把它与生具有的唳气捆扎起来,丢入沉眠之中,这样噬神之血的诅咒便无法启动。剑锋之上会因为加注了我的生长之力,利度会继续增长,突破极限,成为名副其实的神器。”­; 明眸仔细想想,确实如此,欣然接受了她的提议,如果得到了她的相助,对付真灼,胜算平添许多,何必冒险披上那凶险至极的血王战衣。­; 枫林学院一如既往的喧腾如初,孩子们欢天喜地,无忧无虑。燕儿可没这么好的心情了,父亲从神兵府回来,告诉她说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处理,估计两三年里不能陪伴在她身边,就请求老师多留她在学院两年,等她十五岁满再来接她。­; 她也本不想回家,老师就同意了卓争荣的请求,破例让她在学院里继续修习。晃眼之间,过去了半年时间,看看花儿盛放路边,又是一年春天,想想自己无所事事,百无聊赖中闲逛到了河边的渡口前,瞧见一个学姐正坐在那里独自发呆,就跳到她身边说道:“可雅姐姐,你在想什么?”­; 可雅生的也很清秀,和她年纪想相仿,生月稍大几天,二人关系非常要好。见到是她,起了身来,拍了拍衣上的灰土,说道:“在想老爹呢,当年他把我交给老师的时候,说十年之后会来接我回家,我在想他还记不记得这回事。”­; 燕儿安慰她说:“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会忘记呢,你可是他的宝贝女儿呀!”­; 说起父亲可雅记不得了,自己当时才三岁,什么也不知道,见学院有很多小朋友,玩了一会,再找他时,已经没有了。后来长大了一些,问老师是怎么回事,老师说父亲身体不好,要去找一位名医诊治,路途遥远,不便带她一同前往,暂时寄养在这。头三四年,每两三个月都会托人带信回来,后来渐渐稀少,最近两年干脆音讯断绝,只字未有。想到这些,心下就很难过:“母亲生我之时,身体亏损太大,家境贫寒,没能好好补养,落下积疾,在我周岁的时候撒手人寰,永辞与世。之在那时,我尚年幼,她之音容,片点记忆也没留下。关于她的事情,全是稍大以后,从父亲的信里看到的。如今父亲音讯全无,,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等待,对他的记忆亦渐模糊,就在这里等他回来,希望渺茫,日日聊度,真的很不甘心。”­; 见到她这么不开心,燕儿忽然蹦出来个想法,笑着问她:“姐姐想要去找伯父吗?”­; 经她一问,可雅倒是有些怔了,自己以前怎么没有动过这个念头。正要说话,听见有什么东西滚动的声音,抬眼看见个特大号的蛋,顺着斜坡从上面滚了下来,余势未了,掠过渡口的平地,要往河里滚去。忙的闪身过去,抬脚挡住,目光顺着它滚下来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有个探头探脑的家伙在向这张望,是只毛光皮亮的黄鼠狼,看见有人注意到自己,掉转了头逃之夭夭。­; 二人心想,肯定是这家伙从那偷来的,想当美味就餐。夺人之爱,非是君子行径,何况是弱小之辈好不容易弄来的口粮,想要还它,奈何一转眼就瞧不见了那位“大仙”的身影,只好作罢。­; 不过说起这只蛋来,两个人也很感兴趣,形状椭圆,跟平常所见的鸡蛋鸭蛋没什么区别,怪就怪在个头上,超级之大,足足有个坛子那么大。从那么高的地方磕磕碰碰的滚落下来,竟然没破,敢情是个头大,皮也厚些的原因。­; 两人蹲下身来,仔细瞧了半天,愈发觉的好奇,看它的外壳,隐隐约约的泛着纯白的银熠之光。试着敲了几下,“当当”作响,非常清脆,还有回声。就更加迷糊了,况且这么大的个头,实在是猜度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燕儿就取出手帕,擦擦干净,可雅抱在怀里,准备带回去让老师看看到底是何来历。­;听说她们俩捡到个超级巨大的蛋,所有的同学全围了过来看,几个男孩子瞧见之后,立时口水横流:“好大的蛋,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听到这话,燕儿脸色一沉,转望了过去,几个学弟当时脸色发青,忙摇着手陪着笑脸说道:“­;学姐别生气,我们只是说说而已,才刚吃过饭也不饿的!”­; 老师过来瞧瞧,也喜笑颜开:“捡到宝贝了呢,等到孵出来后,肯定是个稀奇的家伙!”­; 燕儿听说,两眼放光:“该不是龙蛋吧,我听说凤凰是从火里重生的,龙可是从蛋里孵生的,这么大的蛋,不是龙蛋又会是什么蛋呢!”­; 老师捋着胡子,一副忧心忡忡的说:“如果真是龙蛋的话,我觉得还是现在煎着吃了的好,不然一出壳后,就喷云吐雾,或者到处放火什么的,抓也抓不住怎么办呢。”­; 大家听了,几乎绝倒,刚才那几个谗猫听说,立码兴趣高涨,热烈赞成老师的提议。­; 燕儿气的牙根痒痒,阴沉沉的说道:“老师怎么可以这样,这个蛋可是我和可雅姐姐,冒着被黄大仙诅咒的危险,捡回来的宝贝呢!”­; 觉察到她的情绪变化,老师也忙摆着手说:“开玩笑呢,开玩笑呢,看你们这么好的兴致,逗你们开心呢!”忙的脚底下抹油,走为上策。­; 今日的小“燕新君”,比之当年的元绶郡主,有过之而无不及,同样打遍学院无敌手,学长学弟学姐学妹,人见人怕。心情稍差,就找人挑战,实在无人应战,就缠着老师陪练,没完没了。要是不奉陪,又是拽胡须,又是扯衣服,活脱脱的无赖。再不行的话,就转过身去抹眼泪,一副伤心难禁的样子,叫人不忍相看。­; 谁都知道惹她不起,老师尚且抽身溜走,何况那几个经常遭她凌虐的学弟,没等她目光转望过来,一起闪开,躲到老远的地方。燕儿见状,冷哼了声,骄傲的把头一扬,抱起蛋来,拉着可雅一起回自己的小房间里去:“咱们就用点心思,把它孵出来吧!”­; 二人回到住处,说干就干,把被窝烘热,盖在蛋上,半个时辰加回热度,忙了一个下午,看看天色,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晚饭时分,就一起去食堂吃饭。洗刷完毕,回到住处,坐在床上,伸手去摸被窝里的蛋,竟然没了。可令燕儿大发雷霆,恶狠狠的说道:“肯定是那几个混蛋干的好事,真是屡揍不改!”­; 瞧她面上的表情,用狰狞二字来形容,实在也不算过分,叫与她朝夕相处的可雅看了,也觉得毛骨悚然,心下暗暗为那几个家伙担心:“真实太可怕了,有人要做噩梦了。”­; 那几个混蛋最喜欢干这种事,恶作剧之王,被揍一百次也不长一回记性。燕儿的可怕之处,他们不值一次领略,每次躺在她的脚下之时,都异口同声的保证,决不在犯。事实上不过半天,又旧病复发,在她瞧不见时胡作非为。­; 今天瞧见那个特大号的蛋,个个口水直流,决定冒着被打个半死的危险,也要将它弄过来,好好品尝一回它的味道。根本没认为它会是只龙蛋。找了两个人早早的潜伏在她们的屋外,看她们两个一起离开,喜出望外,从窗子里钻了进去,抱着就跑。在学院后面的山洞里,他们的同伙们已经把火烧的“嗵嗵”的响,只等把蛋偷来放在里面烧熟。­; 看到他们两个顺利得手,高兴的跳脚,二话不说,往火里一丢,然后拼命的往上面加柴火,堆得跟座小山似的,足足有半人来高。­; 干柴烈火,一点即着,烘烘的燃起丈余,里面的温度可想而知,是只蛋的话,经此一烤,已经大半熟了,就算是龙蛋,也难孵出崽来。­; 烈火之中,传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蛋壳开裂,火势更凶。几个人听得高兴的手舞足蹈,想想快到嘴里的美味,口水几乎要往下流。破坏掉霸道学姐所珍惜的东西,也是一种很难得的享受呢。­; “混蛋,是谁把我扔到这火里来的!”­; 这说话的声音,是继蛋壳破裂的响声之后,又从火里传出来的,几个谗猫听见,先是有些不大相信,当看到烈烈火中现出一个巨大的怪兽身形时,惊讶的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那怪兽摸样,难以瞧清,两只眼睛之里,透出的光芒比燃烧着的火焰,还要强烈。盯着他们几个,目眦欲裂,身形猛的一抖,伸出了两只翅膀,与此同时,电闪雷鸣,光亮撕裂火焰,灼得空气发焦。几个家伙受此一击,都飞到了空里,只觉得连骨头也酥了,掉到地上,全身发麻,看着山顶洞上,星星一颗颗的飘着,天旋地转,眼睛动也不动,傻了一般。­; 燕儿和可雅寻到学院后面,先是听到一声雷鸣,后是几声惨叫,赶紧循着声音过来,进入山洞。只见火堆旁边他们几个奇怪的围成一圈,躺在那里,个个烧得脸面焦黑,头发倒竖,四肢僵硬。看到她们两个来后,表情更加古怪:“学姐,我们知道错了,快救救我们!”­; 初闻惨叫之声,燕儿和可雅着实为他们担心,瞧见他们这摸样,想也没什么大碍,方才长出了口气。可雅很是迷惑不解:“你们只耍什么宝,怪模怪样的!”­; 既然他们没事,燕儿想到的可就是清算旧帐,捋起袖子,一个手叉着腰,用手中木剑指着他们问:“蛋呢,别告诉我已经被你们吃了!”­; 他们几个躺在那里,提起蛋来,浑身哆嗦,目光同时转到了一个方向,异口同声的说道:“在那!”­; 燕儿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只见火堆后面一双眼睛,也正朝自己这边望来,四目交接,同时喊出声来,一个叫道:“鸭子?”一个叫道:“美女!”­; “会说话的鸭子!”可雅可有些吃惊:“这是个什么东西?”­; 鸭子见到两个美女,双眼放光,走路都有点头重脚轻:“鸭子就是鸭子了,怎么会是什么东西!”­; 不防突然出现一只会说话的鸭子,也叫燕儿吃惊不小,举起手中的竹木之剑,指着它说:“妖怪,休得逞能,再往前一步,当心本姑娘剑下无情!”­; 鸭子听说,靠下头来,叹着气说:“空有玉貌,如此野蛮,一点都不可爱呢!”­; 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诋毁自己的话了,况且还是一只鸭子,燕儿气急败坏:“妖怪,你又在说什么怪话!”­; 女人生气的样子,像她这么可怕的着实少见,鸭子忙举起翅膀,挡住半边脸,往后退着说:“真是不一般的恐怖呢!”­; 越说越火大,燕儿丢下手中的竹剑,沉着脸一步一步走了上前,双拳紧握,二话没说,“噼哩啪啦”一顿狠揍,只见鸭毛乱飞,呱呱直叫。­; 等她打累之后,再看鸭子,遍体粼伤,趴在山洞最里面的边角上,瑟瑟发抖,委屈的要流下泪来,撇着嘴说:“美女姐姐,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说你坏话了!”­; 燕儿这才消点气,理了理头发,转过身来,冷哼了声,骄傲的把头扬起老高。瞧见这等风范,鸭子眼里的光亮又闪了起来,呱呱直叫:“好帅的动作呀,简直就是个公主!” ­; 本来以为这个妖怪把几个学弟整成这样,一定很厉害,没想到会被燕儿修理得如此乖巧。可雅旁边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还真是个会欣赏美人的妖怪,虽然是只鸭子,不过也蛮可爱的。”­; 鸭子听说,乐不自制,飞身起来,扑到她怀里,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姐姐真是个好人,温柔飘亮又有爱心,我叫小爱,叫我爱爱就好了!”­; 可雅被它闹腾得如何是好,笑着说道:“我是可雅,你倒是从那来的呀,‘小爱’,这个名字真挺有意思的!” 虽然是只鸭子,好色之态比之与人,不见得会少些,燕儿可没可雅那么好的心情,抬手起来抓住它的脖子,把它从可雅怀里拎出来,丢到地下,哼道:“说吧,你从那来,到底有什么企图。” 小爱眨巴了几下眼睛,从地上爬起来,乖乖的说道:“我在蛋壳里睡觉,被这几个家伙弄到火里,差点没成烤鸭。一气之下,破出蛋壳,放道闪电,修理了他们几个一下。能够遇到你们两位美女,真是三生有幸!” 上下左右打量了它几番,燕儿是越看越沮丧,叹了口气,说道:“原本以为是只龙蛋,却钻出来了只长毛鸭子,早知道还真不如让老师拿去煎了吃呢!听说鸭毛难拔不说,肉又很腥,该拿你这家伙怎么办呢!” 听说这话,鸭子吓得两腿发软,正不知如何是好,又听她说:“你叫小爱,是只修行的妖怪吗?”鸭子咽了咽嗓子,点了点头,不敢出声。 燕儿两手抱在怀里,思索片刻,说道:“看你模样,还算过得去,以后跟着我和可雅姐姐当跟班吧!” 和美女为伴,乃平生宿愿,小爱欣喜若狂,“嗳”了一声,跳起老哥。目光转往过去,正要道谢,乍见她脸色又沉了下来,心里立刻抖成一团。赶紧收起欢喜,安静下来,低着头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听她训话:“记住,再敢乘机占可雅姐的便宜,我非扒了你的皮,做成酱鸭吃不可!” 小爱胆颤心惊的点了点头,燕儿看它怕成这样,打心里偷笑,原来回只这么胆小的妖怪,还不是一般的好对付,转过身去,乐滋滋的走了。可雅也非常高兴,对它招了招钱说:“我们走吧,先跟老师和同学们见个面!” “嗳!”小爱答应付比吃了蜜还甜,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企图偷吃蛋的几个家伙,躺在那里,仍然没能恢复行动能力,叫道:“学姐,你们怎么能收留一个妖怪,那家伙可是会放电的怪物啊!” 燕儿头也不回的说道:“这是教训,再敢背着我乱来,这只鸭子会无数次放电,至到把你们烧焦才算完。” 小爱听着,有些为难,快走几步,凑到她身边后,低声说道:“放电修理他们倒是可以,要是烧焦了的话,会出人命的,我可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老爹老妈说过,是为一只鸭子,除了鱼、虾、泥鳅、田螺的可以吃外,其它的生命一概准伤害。不然被它们二老知道,会把我放在油锅里煎炸的,说只有那样木能赎清杀生的罪孽。” 燕儿有些不大相信:“世上真会有这么严厉的父母?”小爱点了点头:“有,我上次因为好玩,抓到一只小蝴蝶,害她死于非命,就被老爹老妈它们煎了一回。” 燕儿怎肯相信,只当它在吹牛:“你怎么还没死?” 小爱说道:“我是雷电能力的继承者,属于比较特殊的体质,抗伤害能力比较强。不过被油煎真的很可怕!” 燕儿道:“说的也是,身为妖怪,总是有些不同凡想的能力。为了不辜负你父母,一直以来对你的管教,我会加强对你的督导,严厉肯定是要严厉些的,你可得做好思想准备。要是那天闹出乱子来,我会一根根的拔光你的毛也说不定!” 想想那样的惨状,小爱就有些毛骨悚然:“那可比滚油热炸可怕上几百倍呢!” 燕儿说道:“你乖乖听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哦!”小爱应了一声,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暗暗嘀咕:“你这家伙,反复无常,指不定那天心情不好,就会拿我开涮。这种事情,或早或晚都会发生。唉,真是个可怕的女人,面如桃花,心如蛇蝎!” 燕儿安能不知它之所想,目光斜睨往下,瞟了它眼哼道:“是不是在心里骂我!” 小爱悚然大惊,忙的摇着翅膀说道:“没,没有的事,我在暗暗发誓,无论如何都要跟随在你和可雅姐姐的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甘愿效犬马之劳,被烹被煮,毫无怨言!” 可雅一旁笑道:“真是只会说话的鸭子,越来越会讨人欢心了!” 黄金臂环 关于妖怪的传说,大家多有耳闻,从来没有见到过。听说她俩弄了一只回来,学院早已沸腾起来,大家争先恐后的抢着去看。小爱被安置在老师的讲台上,接受大家目光的质询。学院的女孩子多不胜数,大的娇媚,小的可爱,不大不小的娇媚又可爱。在它眼里看来,个个都在闪光,脑袋转来扭去,左瞧瞧右望望,前瞄瞄后瞅瞅,目光流转,应接不暇,乐得扁嘴没法合上,一个劲的说道:“好多漂亮的姐姐呀,真的是太好了,敢情这里是天堂吧!” 看它模样,跟只平常的花狸鸭子,区别不大,怎么瞧也不像是传说中的妖怪。听它这种话之后,大家方才相信,女孩子们,尤为好奇,动起手来开始仔细研究它了。拉头拽脖子,掂脚拧翅的拎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瞧看,到底跟寻常的鸭子有什么不同。转了几十回手,最后大家才算确定,除了会说话这一点外,跟平常的鸭子没什么区别。失望之余,把它重新搁到讲台战上,准备开始新一轮的问题质询。 吃罢晚饭以后,小点的孩子容易犯困,早早爬进被窝子里,已经酣然入睡。大孩子们比较淘气,溜出去瞎混,听说妖怪的事情,全赶回来凑热闹。见大讲堂里灯火闪亮,想也没想,一窝蜂般的拥了进去,把围在讲台桌边上的女孩子们挤到一边,霸占有利地位,准备好好看个究竟。小爱见状,火冒三丈,瞪着眼睛大声叫道:“无礼之徒,可恨之极,胆敢对漂亮姐姐们不敬,不可原谅!”翅膀张开,两脚飞起,连踢带蹬,把那帮家伙全踹了出去。 那些个捣蛋鬼,尚未缓过神来,已经悉数中招,无一幸免,虽是鸭掌,冲击之力,已叫他们难以消受,飞将出去二三丈,摔到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痛苦呻吟,一时之间,难以起身。 边上的女孩子们见了,倍感惊奇,没想到它有如此本事,片刻的沉静之后,欢呼雀跃,拍手叫好,问它说道:“你除了踢功以外,应该还有别的本事吧!” 听到夸奖,小爱早就神飘魂荡,站在那里,扭捏着说:“没什么啦,雕虫小技而已。”翅张尾摇,脚点头摆,分明已经乐得想要跳舞了。 女孩子们只想看个稀奇,只求着它说:“小可爱,是什么拿手绝技呀,演示一下,让大家开开眼界!” 美女有所请求,小爱自觉荣幸之至,必然有求必应,陶醉在女孩子们的夸奖之中,难以自拔,很是腼腆的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啦,不过继承了老妈的一点基本技能,能够稍微使用少许雷电的力量,就像这样——”伸开一只翅膀,拍了两下,忽然雷电交加,那伙被踢飞的淘气包们,刚刚缓过来神,从地上坐起身子,尚未完全清醒,噩运又不期而至。 霹雳炸响,雷电穿行,等到他们触到危险时,人已冲到二丈空中,被烧的头发倒坚,脸色焦黑,直挺挺的摔落下来,躺到地上,衣服之里,青烟袅袅,个个目光迟怔,神情呆滞,半张着嘴巴,牙齿打颤,从骨子里面认定了这家伙的恐怖和不可原谅。后面跟来的男孩子们,在门外看见这种惨状,胆战心惊,大叫了声,掉头就跑:“魔鬼呀!” 见到这种状况,女孩子们也挺担心,走到躺倒在地的那些家伙们的身边探视,有些害怕的问道:“他们不会有事吧,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小爱满不在乎的说道:“姐姐们多虑了,我可是个温柔的妖怪,怎么可能伤人性命,只不过略微惩戒一下他们的无礼罢了。不消二刻时间,他们就又生龙活虎起来。看你们担心的样子,好可爱哟!”拍着翅膀飞了过去,就想往人家怀里钻。 ­;通过这件事情,燕儿可把它看穿了,典型的登徒浪子,色性昭然若揭。打心底里叹了口气,往前几步,挡在路前,抬手一拳把它从天空中打了下来。是为一只鸭子,飞行技巧毕竟有限,美色当前,早已忘乎所以,身受一拳,“嘭噔”的声,趴到了地上,磕得两腿发疼,忙的抬头去看,见是燕儿,赶紧连滚带爬的起了身来,整理好身上的羽毛,垂下头来,站在一边,毕恭毕敬的说道:“美女,我知道错了,请您训示!” 便是如此,燕儿仍是满面不爽,哼道:“你明明只是一只鸭子,本该在水里游来游去,怎么会使用雷电的力量呢?给我个合理的解释,不然的话,”举起拳头,在它眼前晃了晃:“哼哼,有你小子的好果子吃!” 小爱满脸惶恐的说道:“因为我老爸是一只鸭子,所以我也是只鸭子。因为我老爸爱上了一只雷鸟,雷鸟对他也很眷顾,他们结婚之后,生下了我。所以,我是一只会放电的鸭子。” 鸭子和雷鸟谈恋爱,闻所未闻,有只会放电的鸭子站在面前,好像也有让人相信的事实根据。大家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姑且相信了它。燕儿说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老爸他连雷鸟都敢染指,可见色胆大到何种程度。你这家伙又会做出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呢?” 小爱忙的分辩道:“我自幼受到我娘的严厉教导,绝对不会到处沾花惹草,用情专一。只要能跟这里的姐姐们长厢厮守,已经心满意足了。”说道,眼睛已经在到处乱瞟了。“‘跟这里的姐姐们长厢厮守’,”燕儿冷冷发笑:“莫非你想一人占尽满院春色,把大家全揽进怀里做老婆!” 小爱此时心头正暖,左右顾盼着其它美人的笑脸,得意忘形,没注意到她的脸色,随口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言之未完,“哐”的横飞了出去。事发突发,很令大家感到狐疑,目光一齐转向了燕儿,只见她从容不迫的拍了拍高抬而起的脚,语气故作无奈的叹道:“死性不改的东西,可要怎么管束你呢!” 天色已晚,大家各自回房休息。燕儿和可雅并肩走在前面,小爱耷拉着脑袋跟在后头,可怜巴巴的样马,着心令人感到同情。到了房间门口,燕儿转过身来,问它说道:“你晚上是想在屋里睡,还是想在外面睡。” 能和美女同床共枕,小爱想想就乐得合不上嘴。装出一副小心翼翼的表情,问道:“我真的可以睡在你们的屋里面吗?” 燕儿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小爱听说,兴奋不已:“那就睡屋里吧!” 此时可雅已经把门推开,笑着说道:“那就进来吧!” 天下竟然会有这样的好事,小爱简直高兴坏了,控制不住自己,手舞足蹈起来,二话不说探着脑袋,一溜烟的钻了进去,迫不及待。那里知道身后的燕儿,不知何时手里已经抄起了个大棒槌,照头敲下,只觉眼冒金星,一阵昏黑,栽倒地上,人事不省。 可雅看得有些目瞪口呆,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哎”了两声,无语作罢。她的作风,一贯如此,像这种事情,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燕儿丢开棒子,神情自若的拍了拍手,说道:“这样一个好色之徒,放在屋子里,怎么能睡得安心呢。这样的话,既可满足它的心愿,我们也能高枕无忧,岂不是很好!”这么有创意的想法,亏她能想得出来,可雅更是无言以对。 小爱一入梦中,神魂飘荡,趴在可雅给它专设的小床上,睡意酣然。在它的美梦乡里,河水温暖,学姐们一边沐浴,一边戏闹,剔透的水珠点缀在她们光滑的体肤上,星辉闪耀,像是圣洁的天使,放射出纯白的光芒,使人望见,几乎为之失神。拍动翅膀,划动脚掌,奋力的向她们游去,恨不得一下子就冲到她们的身边。 小床不大,约摸尺把来高,它在梦里那么来劲,又是拍翅膀,又是蹬腿的,现实可没那么美好,这么折腾了下,“扑嗵”的把,栽了下来,掉到地上,摔得脖子发疼。睁开眼睛望望,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两位美女床铺叠得整整齐齐,吃罢饭后,早早出去练习剑术了。至于昨天晚上是怎么睡去的,回想了半天,也没搞懂,只觉得头疼的厉害,用翅膀抚弄了几下,推开门后,一溜小跑出去寻找佳人芳踪。 学堂门外的大院子里,觉员们精神抖搂,大大小小,两百余众,正在练习分组对抗,打的热火朝天。老师在边旁观察,发现他们的不足之外,及时纠正。看见小爱过来,暂时搁下手边的事,去到它的身边。因为昨天晚上忙着其它的事,没能凑上热闹,今天特意要多看几眼这个小妖怪。燕儿昨天在回学院的路上,已经告诫过小爱,对顽劣的学长觉弟们,可以随意的修理。见到两位老师,必须得要怀着百分之百的心意去敬仰,否则,暴打一百拳。并给它细细描述了回两位老师的形象特点。对此,小爱铭记于心,见他过来,规规矩矩的立正站好,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老师好!” 逢此多事之秋,妖魔鬼怪层出不穷,比起往前,世道乱了很多。这么有礼貌的妖怪,连老师也是第一次遇见,很有些出乎意料,笑道:“真是个有教养的孩子,怪不得娃娃们没有一点惊恐之意,还乐得你来这里。感觉怎么样,大家还都好相处吧!” 小爱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昨天有点得意忘形,放了两回电,不知道被伤害到的同学们会不会生气!” 老师笑道:“他们几个呀,淘气惯了,受点教训,也是应该的。在这里长大的孩子,心中没有怨气,不会记仇,放心的给他们闹吧!” 小爱听说,如得圣旨,马上原形毕露,向老师道了声谢,炸起翅膀,冲到人群里去,高声喊道:“我——来——了!”乐得心花怒放,正在兴高采烈之时,几十柄竹剑四面八方一齐招乎过来,“噼哩啪啦”的一阵狂敲猛打,揍得它找不到北,晕晕乎乎的在原地打转。 昨天那帮家伙,早盘算好了,要报一电之愁,趁此机会,大打出手,好不快意。一个个咧开了嘴,满脸的坏笑,咬着牙说道:“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 从此以后,枫林学院多了一个混混的身影,整天跟在燕儿和可雅双人组的后面,屁颠屁颠的形影不离。凡是美女必趋前媚谄一番,看得两眼放光。见到男子汉们,态度傲慢,视若情敌。和好战之徒遭遇,多半会有一场大战,吃了亏后,就放电暗算,典型的无赖行径。半个月后,它原先的名字,已然没人记得,打招呼时就顺口喊道:“氓爱!” “氓”,流氓的氓,“氓爱”,完全可以理解为:“爱耍流氓。”听到这个全新的称谓,小爱实在是接受不了,被叫一次,就嚷着纠正一次:“我叫小爱,不是氓爱,我满心是爱,才不是在耍流氓。”如是这般,一天分辩几百次,三天下来,已经叫得喉咙嘶哑,难以出声。 结果是“氓爱”之声,响成一片,受此影响,“氓爱”之名,顺理成章的远近流长。乡里的村人,隔着十几里的路程,对这个小妖怪也熟知全部。瞧这形势,已成潮流,难以抗拒。早上起来,望着初生的太阳,自觉非常委屈的小爱,长叹了声,垂下头来,很是不情愿的决定接受这个事实。小爱的世界很简单,有美女看,有鱼吃便心落意足。两天时间,听到“氓爱”之声,答应的比请它吃鱼还顺畅,全然没了当初拼命分辩时的义愤填膺,叫人不得不佩服他的接受能力。 繁花落尽,青实缀枝,时值仲夏,河边之风,倍感清凉。这日饷午吃了饭后,小娃娃们抱头大睡,捣蛋鬼们本想下河玩水,见到小爱在水里面游来游去的抓鱼,怕扰了它的兴致,遭到报复,被它满河放电,索性去到后山,在浅涧之中瞎混。没有了他们的闹腾,燕儿和可雅就安然的坐在渡口旁边的凉棚里,尽情的吹风。说到家里的情况,可雅在所难免的又开始想念起父亲来。燕儿说道:“不如咱们跟老师说说,一起去找他吧。我也想顺路行侠仗义,继承我爹天下第一剑豪的英名,除强扶弱。” 可雅有些犹豫:“只怕老师不肯同意,听外面的人说,现在时局混乱,官匪成群,到处作恶。妖魔鬼怪出没,甚至在大白天里也敢出来危害黎民。我们这里还算好止,没有出现什么可怕之事,外面的世界就很难说了!”、 燕儿站起身来,情绪荡动:“正因为如此,我们更不能偏安于此,偷闲渡日。咱们努力修习武功,强身健体,抱着的最终信念,不正是要击退邪恶,保护身边的亲近之人吗?生逢乱世,姐姐的父亲下落不明,已经失去了消息,我们应该去积极的寻找才对呀!” 望着河那边通往外面世界的大路,可雅终于下定决心:“是啊,我都这么大了,也该做些什么了。爹爹,我一定要找到你!” 老师坐在桌子的对面,喝了口热气腾腾的茶,润过喉咙,半闭着眼睛显得非常的享受。听过她俩的请求,眼睛眯成条缝,又仔细的打量了她俩回,说了句令她俩非常意想不到的话:“就你们两个吗?” 听这口气,似乎有放行的可能,燕儿和可雅心里一阵高兴,目光相互望去,一齐动手指着小爱,异口同声的说道:“当然还有它!” 老师目光转望过去,探下身子问它:“小爱同学,你有能够绝对保护好她们俩个人安全的信心吗?” 能和美女同行,它求之不得,能给得到她们的认可,更是倍感荣兴,当即立正站好,高高举起一只翅膀向老师敬礼,意志坚定的说道:“请您老放心,有我小爱在她们身边,保证她们绝对安全。我是妖鸭一族的骄傲,继承了大妖怪之血的我,与生俱有着善良之心和强大之力。谁要是胆敢伤害我所跟随的人,就是跟雷帝之子作对,拥有雷电异能的我,将会给予之最严厉的惩罚。” 老师听说,微微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继续喝自己的热茶,然后才说:“年轻人嘛,有闯劲,出去走走也好!” 她们俩个听说这话,感觉目的已经达到,本该开心才对,乃在心下却涌起一阵难言状的失落。燕儿口上没说什么,已经在心里嘀咕开了:“看来老师重男轻女的思想还很严重,再说也是他的学生,在这生活了这么多年,连一点挽留的话也不说,真够偏心的。每次学长们辞行,他都挽留在三,不肯让走,设置重重阻碍,想方设法的让他们多修行几年。” 这里的每个孩子,他们夫妇都视若己出,老师对谁又不心怀慈爱呢?她们俩个的父亲,在临行之时,再三托付,今天她们却说要离开这里,踏人外面的事非世界。老师面上未动声色,心里的想法,岂是她们二人所能忖度得到的。放下茶杯,轻咳了声,又说:“你们两个丫头的武功修为,在全学院是最好的,这固然没错,可不代表着就是天下无敌。在外面的世界,强大的如同怪物一样的人,比比皆是,何况是在这个妖魔失去禁制的时代。面对那样的对手,连老师自己都觉得无力抗衡。你们这么年少,心性高傲,怎么能让老师放心呢!” 这话从他口里说出,燕儿的第一感觉便是他要出尔反尔,立刻叫道:“老师怎么能这样,刚才明明已经答应我们的请求了!” 老师笑道:“有这回事吗,我记得只是赞扬了一下你们俩个的志气呀!” 仔细一想,确实如此,她们二人气鼓鼓的坐在那里,表情阴暗。燕儿埋怨着说:“老师太没长者风范了,就会拿我们这些小孩子寻开心!” 老师看到她们这副表情,捋了捋胡子说道:“你们非要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燕儿哼道:“就知道你又故伎重施,想让我和可雅姐姐像学长们一样接受试练的考验。那样的试练,最容易通过的一关,也得两年时间,三关下来,我们俩个青春美少女,已是望秋的蒲柳之姿,落去大半。不倒贴个几千两银子,肯定没人会要!”老师说道:“那倒也是,这可该如何是好呢?” 边上的小爱喜出望外,叫道:“两位着女不用担心,到时候真嫁不出去,两个我一起都要好了!” 燕儿怒火中烧,抬脚把它踢起来,嵌进墙里,抠都抠不出来,说道:“谁要嫁给你这只鸭子,我才不像生出个大鸭蛋来,抱在怀里暧着!” 小爱挣扎好长时间,才从墙里爬出来,晕头晃脑的说道:“你们嫌麻烦,我暖好了!”脚下踩空,“砰”的摔到地上,两眼火冒金星,哼哼了两声,就没了动静,想必是昏厥了过去。 老师笑道:“看不出来,还是一只多情的小妖怪呢!” 对他们两个,燕儿气得肝疼,站在那里,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平复好心情,准备大发雷霆。她身边的可雅,坐在那里只是无语凝咽,清泪涟涟。可与君子为敌,莫与无赖为邻。老师深知燕儿的泼皮行为,不好招惹。又见可雅的伤心模样,遂转口说道:“说起你的父亲来,为师倒是忘了件事情。你爹当年临行之时,把你托付给我们夫妇,还给你留下了一件宝贝,说是你母亲的遗物。叫老师转交给长大以后的你。” 指着旁边书架上的一个锦盒,笑着对将欲发作的燕儿说道:“麻烦我们的小公主,动手替为师拿一下吧!”燕儿忍无可忍:“老师好狡猾,又在转移矛盾焦点了!” 老师笑道:“是真的呢,老师才想起来这档子事。虽然说差你们已经到了结笄之年,毕竟思想单纯,跟真正意义上的大人相比,许多想法还太幼稚。” 听说父亲给自己留下了件母亲的遗物,可雅心下情思涌动,难以克制,早跑过去把盒子抱了过来,双手举到老师面前,急切的催问他说:“老师,那是什么宝贝呀!” 老师抚了抚她的头发说道:“一件很神奇的宝贝,保准叫你喜出望外。”接过来放在桌上,打开盖子,让她自己过来看。 可雅心下充满希冀,激动不已,揭开覆在上面的黄锻之锦,眼前忽然一亮,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小心翼翼的双手捧起,放在眼前仔细的端量。燕儿见是个黄金臂环,看到它的光彩之后,也觉得不可思议,雕琢华美,纹章奇异,镶着一颗超大的六芒星钻,瑰华闪耀,照得整个房间篷壁生辉,有些失神的问道:“我没看错吧!” 老师站起身来,从可雅手里把臂环拿出来,捋开她的袖子,给她戴在左臂之上,说道:“这个臂环,据说栖宿着战士的精魂,通过血的融和,可以召唤他们来到身边,成为你的守护之神。只要签定契约,你们便是休戚与共的战友。” 燕儿说道:“战魂是死去之后,仍不肯安息的英灵,只是一个骁勇的魂魄,力量或许能够胜过凶灵,可是仍然没有实体,在阳光之下,难以容身,会化成飞烟散去。危险之时,还不是得要靠可雅姐姐自己的力量!” 老师笑道:“召唤战魂,是古巫之法,这个臂环相当于令咒的法体,本身具有可以实化灵魂的能力。借助执有者的血气,使得战魂具有血肉之躯。不过因此他们受到的伤害,会是和灵魂一起承受的。比之人类,生命力超强许多,但一旦死去,灵魂便会绝灭,彻底的消亡于世。” 尸之鬼怪 可雅听说,有些忧伤:“那样对受召唤的英灵来说,岂非太不公平了!” 燕儿觉得有些奇怪,就问:“老师足不出户,怎么知道这些。莫非您老对古巫之法也有所探讨吧!” 听问,老师忙的摇手说道:“那个太深奥了些,老师理解不来,关于战魂的这些事项,也是听你可雅姐她父亲说的。” 燕儿念闪之间,旋即把父亲亲手给自己戴上的那个星形项坠,掏出衣领,给他看了下说道:“老师,我爹说这是天女梳妆的青镜,崩裂之后,散落到人间的碎片,你看看它真的是这来历吗?” 老师笑道:“既然你父亲是这样说的,就应该不会有错的吧!” 燕儿说道:“那我爹肯定也告诉了您老不少关于它的秘密,比如说有什么用处,怎么用一类的东西吧!” 老师笑道:“这个他倒是没说!” 燕儿根本不相信:“是您老不肯告诉我吧!” 老师笑道:“关于青镜的传说,老师倒是听说过,天女除了用来梳妆,还用它洞悉诸神的心意,它可以照出世情百态,真假善恶,万千世界的道理轮回,法颜无边。诸神因此非常忌惮,趁天女不在的时候,把它击碎,丢落到时间和空间的缝隙中,让它再也没有复原之日。你的这颗星,只是一块碎片,经过圣火的煅烧,已然净化到了绝对纯净的程度,比之它还是完全体时的神力,未缺许多。至于怎儿用嘛,为师就不得而知了,还得你自己琢磨呀!” 燕儿哼道:“还说老爹没把它的秘密告诉您老人家,连它受过圣火的煅炼这种事情都一清二楚,用途和用法,自是莫说,肯定也了然于心。别想糊弄我了,我可是出了名的小滑头,对您老人家的一贯德为作风,了如指掌,跟我打哈哈,可是只会给自己找麻烦的哟!” 这话倒是不假,老师自知失言,仍然摆出一副很受委屈的样子:“他是稍微提了下关于这颗星的一些事情,至于其它,委实没有只言片语的表述。至于用途嘛,以为师看来,应该着重于‘照吧’!” 见到有机可乘,燕儿心下窃喜不已,摆出一幅很大度的样子,说道:“老师不用掩饰了,做为一个乖巧的学生,对于您老犯下的错误,我们已经做好了谅狠的准备。所以您老也不用太过自责,如果您老觉得实在有愧于心的话,就做出一些让步,答应我和可雅姐姐的请求,让我们去找找已经久无音信的伯父吧。” 老师很伤脑筋的说道:“这分明就是在耍无赖嘛!” 闻言,燕儿面色立时改变,阴险的哼道:“难道老师打算非要让您最可爱的两个学生,很痛苦的做出不得不面对您的谎言,这样残酷的决定吗?到了那个时候,您老人家一定会后悔莫及的。”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老师知道跟她有理说不清,无奈的叹道:“又被暗算了呢!”见到老师口上有些松动的迹象,燕儿马上换变表情,贴到他的身边,摇着他的胳膊,撒娇说道:“老师,您最疼可雅姐姐了不是,就让我们去找可伯伯吧。我向您保证,一定收心敛性,做个乖乖女,不惹事生非,自找麻烦。每半个月寄一封信回来,向您老通报近况,决不食言。”­; 吃过晚饭,燕儿和可雅回到住处,稍作休息,开始整理行李。对老师能够同意她们的请求,感到非常开心,忙完之后,躺在床上,想到将要开始的新旅程,心里喜滋滋的。第二天早早爬起床来,吃过饭后,背着背包,向老师和同学们辞行。在学院帮忙的阿婆和婶子们,看着她们俩个长大,很多依依不舍之情。两位老师千叮咛,万嘱咐,路上一定要小心,注意身体和记住写信回来。­; 见到大家这样,燕儿说道:“谢谢大家的关心,我们俩只是出趟远门,很快就回来了,你们大可放心。到时候一定会给大家,带回来很多惊喜!”­; 同学们的想法和她们一样,并不认为这是离别,仍然在嬉皮笑脸的胡闹,一齐起哄,哈哈笑道:“是不是准备带回来一群会放电的,给你们叫妈妈的小鸭子呀!”­; 他们能开出这样的玩笑来,必定事有因果。大家哄然大笑,很是开怀,可对小爱来说,如芒刺在背。肯定是自己在老师书房之里说要娶她俩的话,被他们在门外听见了。经由他们之口,今天在这提将起来,无疑告自己的黑状。情知不妙,背着个小包,缩头缩脑袋往远处溜去。听到身后风声骤起,心下暗道了声“惨也”,果然惩罚如期而至。她那飞踢,力道十足,正中后臀,身不由己的飞翻起来,滚出七八丈远,顾不上喊疼,爬将起来,远远的躲到一边,生怕她恨意未解,再来补上几脚。­; 他们不提小鸭子那回事,燕儿倒还真忘了它昨天自作多情的好过犯,被他们没由来的这样嘲笑,想想就很不爽。离开学院,走了七八里路,心下气恨,犹然未解。小爱跟在她后面,替她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出力讨好,拼命的哄她开心。为了消解她的气愤,可雅开始转移话题,笑了笑说道:“想想快要见到爹爹了,心里好高兴啊!”­; 燕儿说道:“近年以来,兵争不断,各地藩镇借机拥兵自重,划地割据,致使官道闭塞,信邮不通,和伯父断绝了音讯来往,想必他老人家也很焦急。在他过去让人捎回来的信里内容判断,他应该是一直在北方边城各处来往。咱们就朝那个方向去吧!”­; 后面的小爱,本来就步履蹒跚,扛着那么多行李,走起路来东摇西晃,可谓举步维艰,全力跟随向前,仍然落下了很远的距离。俩人回头看看,有些伤神:“看来得找个专门搬运行李的人才是,指望这家伙有些不大现实哦!”­; 小爱快走几步,跟上她们的步伐,说道:“不如弄一辆大篷车吧,两头牛拉的那种,里面空间很大,睡觉都行,别说放点行李什么的了。乘坐在里面,冬可御寒,夏能遮阳,风吹雨打不住,尤其适用于漂亮姐姐们的长途旅行!”­; 燕儿说道:“牛喂起来很麻烦的,尤其是到了北方,天气寒冷,草木萎败,兵患之年,谷物奇缺,那有东西给它们吃呀。至于车嘛,倒是可以专门给你配备一辆。”­; “有这么好的事?”小爱心里揣磨着不像好事,将信将疑的问她说道:“美女姐姐,你没骗我吧!”­; 燕儿回眸一笑:“你那么可爱,我怎么会骗你呢!”转过脸后,满面答容立时变得阴险无比。­; 能得美人如此垂怜,小爱欣喜若狂,满眼都在闪着金子样的光芒,张开翅膀,嘴巴难以合上,异常兴奋,扛着大堆行李的疲惫,一扫而光,高兴的要飞起来。心里念道:“姐姐的心里还是疼我的呀,感觉好幸福哦!”嘴里说道:“姐姐对我太好了,是为一个男子汉,要经受得起磨练。姐姐们身体立行,我怎么能够乘车偷闲。姐姐的心意,我心领了,车就免了。这点东西,对我来说,轻若鸿毛而已,你们就不必担心我了。”­; 燕儿笑容更加可鞠:“我们的小可爱,你已经辛苦多时了,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车的事已经确定下来了,你就别再推辞,不然我的心里会很还安的!”­; 小爱还要推脱,那脸认真劲,难以言说。可雅一旁见了,眯起眼睛,笑着说道:“真是一只纯情的鸭子!”­; 车很快准备好了,小爱见到之后,愣在那里,适知自己原来会错意了,有些怪难为情的。燕儿从木匠铺子里出来,满心喜悦的说道:“大师傅们的手艺,就是高超,交待的事情没半个时辰,全部收拾妥当,跟我心幕中想的几乎没有差别,价钱也很公道。我们的小可爱,过来试试怎么样,合不合身!”­; “哦,”小爱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去。这车的模样,固然跟自己意想之中的有所差别,总算美女的一片心意,忙也欣然接受,用车拉行李,要方便的多。瞧它高有两尺,驾辕的高度,正好适合自已的身量,拉着空走了两个来回,感觉很好,就把行李搬了上去,正式当起车夫,离开集市,开始踏上远行的旅途。­; 三人同行,两个姑娘在前面随意漫步,轻松自在,挂个贴身小包,蹦蹦跳跳,开开心心的享受这全新的快乐旅程。小爱在后面,肩搭背带,双翅张开,搭在车把上,掌握方向,奋力向前。任凭脚下之路,无限延伸,车上行李,与日俱增,堆积如山,它毫不怨言,相反的是更加卖力的付出,尽量的让自己看起来不是气喘吁吁的样子。­; 见它鸭子壮志不言秋的模样,可雅笑着对燕儿说道:“实在是弄不明白它的思维方式,要是个人的话,该会是那种类型的呢,想想也怪令人期待的。”­; 燕儿哼道:“那还用说,肯定是花痴一个,随便给他点诱惑,他就会把自己的命,抛在九霄云外,不惜一死为红颜!”眼角余光向后斜瞅了下,说道:“小爱,因为你的提议,我苦思冥想了好几个时辰,特意为你量身定做的设计了这两车,又不惜花大价钱,让木工师傅们精心制作而成。饱含着我对你的一片期许之情,你可要好好的把握着它带给你的机遇,别叫我和可雅姐姐失望呀!”­; “嗯!”小爱使劲的点了点头,脚下加力,超过她俩,卷起阵风,轰隆隆的往前冲去,干劲十足,跟头牛似的莽撞。瞧见这光景,燕儿笑着对可雅说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傻傻的好色之徒,调教起来,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天灾兵变,民生疾苦,往背的路上,村落愈见调蔽,几千户的市镇,尚算能够聚些人气,百十口人的村子,十室九空,狐逐兔窜,野犬竞追,人烟稀少,田地荒芜。燕儿和可雅白天赶路,见到时间快晚的时候,往往在就近的市镇上找家客栈歇宿下来。半个多月,未曾遇到什么麻烦。这天吃过早饭,开始赶路,走到向晚,经行之处除了几个废弃的小村落,零离稀散之外,走到向晚,竟然没能见到个可以歇宿的地方。­; 看看太阳已落西山,前途昏暗。燕儿瞧这光景,停下脚步,望望远外,叹了口气说道:“看来今天只好露宿荒野了!”可雅看了看四下,远近萧瑟,说道:“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遇见,心里有些慌慌的,荒郊野外,夜半之时肯定难以清静。”­; 听说要在这里过夜,小爱把车拉到路边放好,抖了抖翅膀说道:“姐姐只管放心,有我小爱在此,管他什么东西,休想靠近你们两位身边一步!”­; 燕儿说道:“你终于有表现的机会了,心里是不是在偷笑?出了一身的汗,要是没水冲一下,可怎么睡得着呀!”­; 可雅找个高点的地方向远处眺望,看了好长时间,指着路那边说道:“河是有一条,不过离这里太远,有些偏僻。”­; 燕儿说道:“反正是在荒野之中,偏僻就偏僻点吧。这个季节,正适合在河里洗澡,机会难得,决不能错过。小可爱,咱们就去那吧!”­; 河水可是小爱的最爱,有新鲜的鱼吃倒是其次,能跟美女一起洗澡,那才是最重要的。答应了声,拉起车子顺着可雅手指的方向飞奔而去,那管车轮之下尚未有路,崎岖不平。­; 河水清清,沙滩细软,躺在上面,如睡毡上,行走一天,难免有些困倦,此时得到舒展,感觉有点飘飘欲仙。燕儿和可雅把杂事全丢给了小爱,两人一起坐在河边,赤脚淌水,在那闲荡,玉足之畔,浪花翻卷,看着河对面的景象,好像是在学院前面的渡口边。心中情思涌动,怀念起慈祥的老师和顽皮的觉姐学弟们,不觉然间,笑容爬上了眉前,显得非常开怀。­; 遵照她们的嘱咐,小爱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了一堆足够烧上一夜的木柴,燃起堆火,支上铁锅,特意烧些热水,给她们烫烫脚,好舒缓些劳累。忙完之后,赶到河边,见到她们已经下到河里,全身没在水中,玉颈之下,没有几寸体肤外露,于是也赶紧跳进水里,想凑到她们身边去混水摸鱼。燕儿知道它满脑子坏思想,打是打不改了,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我和可雅姐姐忽然很想吃你烧的烤鱼,我们的小可爱,你能不能满足我们这一点小小的心愿呀?”­; 小爱刚想钻到水里,去偷瞄春江之情,听到这甜言蜜语,柔情无限,立时忘了要干什么,当即连连点头应承:“好好好!”­; “那就太谢谢了!”燕儿摆手给了它一个飞吻,眼睛眨间,如在放电,看的小爱几乎傻了,顺水漂下几丈,方才愣过神来。适时,可雅又补充了句:“小可爱,要多抓几条哦,今天走了太多的路,得多多的大吃一顿才是!”­; 能为美女效劳,荣兴莫大,小爱“嗯嗯”的点头笑应,只要是美女的要求,向来不拒。忘了偷窥的打算,开始一门心思的抓鱼。只在其间偶尔的往那方向瞟上一眼,已经心满意足。­; 瞧它认真的模样,燕儿和可雅相视而笑,开始放心的享受这清凉的河水。如果它只是一只鸭子的话,未着寸丝的在它眼前沐浴,倒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可它是一只会说话的鸭子,而且还很好色,这就很难若无其事的让它看着洗澡了。一天揍它十来遍,仍然死性不改,若说它坏吧,偏偏又乖的没法挑剔。今天心情大好,所以和言悦色的对它一回。偶尔展示下柔情的一面,其实自己心下也很享受这种感觉。­; 二人随意的聊着些话题,极为惬意。开心的拍打起一串串水火,忘了一天的疲惫。二人玩够了后,把换下来的衣服,顺便在河里洗了干净,晾在沙滩上。小爱捉完鱼后,早早搬来一块石头,擦洗干净,在上面铺了垫子,让她俩坐好,热水盆子端到跟着,跟条馋嘴的小狗一样殷勤。惹得二人满心欢喜:“小可爱,太体贴了,真的爱死你了!”­; 有这一句话,便是把性命抛出,对它来说,也会义不容辞。小爱乐得要蹦起来,手舞足蹈着说:“没什么啦,我答应过老师,要照顾好你们两个的嘛!”转过身来,喜难自制,为了不负期望,烤起鱼来,更加卖力。两只翅膀上翻下飞,面上笑容,比那三月里盛开的花儿,还要绚烂多姿。­; 鱼是小爱的食中最爱,对于鱼的吃法,它可谓是精通于心,熟练于翅。据它自己所言,这技艺完全继承于乃父。因为它父亲对它说,它母亲肯委身下嫁给一只鸭子,是被鱼之美味中的深情所打动。为此,它毫无欠缺的继承了父亲的烹鱼之技,开始寻找自己的知味人。­; 对于它的烤鱼,燕儿和可雅吃的饱饱的,仍意犹未尽,实在吃不下了仍念叨着想吃。夜色渐深,露水浓重,小爱自己也吃的肚大胃圆,拍着翅膀,原地转圈,伸了伸懒腰,显得非常心满意足。­; “姐姐,”风轻吹动中,有人低低喊了声,是个男孩子的声音,非常陌生。火光照里,映现出了他的模样,约摸八九岁的左右,裹着件灰色的长衣,面色苍白,唇色殷红,深凝的眸子里透出些许浅紫的光,笑了笑说道:“我可以过来烤烤火吗?”­; 在暗夜的火光照里,他的面色,唇色和瞳色显得格外刺眼,叫人看了感到心绪不宁。燕儿和可雅对望了眼,点了点头。有些纳闷,如今的时节,正值炎暑,那里会冷。看他靠近火边,伸手取暖,方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的确穿得很厚。­; “姐姐,你们是外地来的吧!”那个小孩转面望向他们:“这里是很危险的地方,居住在这附近的人,全都离开了。”­; 燕儿仔细打量着他说:“我们只是经过,因为没有可以投宿的地方,只好在这里露宿。小弟弟,你家居住在这附近吗?”­; 那小孩点了点头:“离这里很近。”­; 可雅说道:“这么晚了,外面很黑,你一个人在外面,家里人不担心吗?” 那小孩子说道:“家里已经没有人会在担心了,爷爷、奶奶、爹爹、娘亲、还有哥哥和姐姐他们,全都死了,没能再活过来,腐朽的身体,白骨裸露。每到天黑之时,我从沉睡中醒来,就会看到这样的他们,想到过往的种种,心中难受,所以出来走走。” 燕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白天跟死去的家人住在一起?” 那小孩点了点头。 想想这种事情,可雅已经觉得毛骨悚然:“怎么会这样,你的家人,他们是怎么死的,生病了吗?” 那孩子低下头,看着火光,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不是生病,是被吸干了血死去的。” “被吸干了血?” 竞然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燕儿和可雅感到有些难以置信,站起身来,问他说道:“你们的村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看起来好像和正常人有些不同。” 那孩子抬头望向她们,眸子里一片漆黑,宛若两个空洞,生机断绝,骇得她们俩个心下发冷,齐齐的往后退了一步。却见他眼里泪水盈出,扑簌而下,滑过面颊,气息清冷清冷的,又让人顿生爱怜。听他说道:“我们的村子,遭受了诅咒,死去的人,从墓穴里爬出来,吸食活人的血,用来延续复得的生命。被吸干了血的人,其中的一部分在死去之后,也会复活,并开始吸食别人的血。而我的家人,死了之后,全部没能再活过来,所以我只能一个在夜里游荡。我很想他们,可是他们不要我了,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世界里,独自承受着痛苦,永远得不到救赎。” 燕儿问道:“你也吸血吗?” 那小孩点了点头。 燕儿又问:“你来这里不是想吸我们的血吧?” 那小孩笑了笑:“饥饿使我们灵魂堕落,为了活下去,我们必须进食。我们的食物是活人之血,除此以外,别无替代。” 可雅道:“是吸血鬼吧!” 那孩子道:“是尸鬼,有一部分习惯与那个种族相似,但要比他们高尚的多。” 燕儿目光深凝,盯着他眉头紧锁:“尸体变化成的妖怪,诅咒的根源应该是灵魂在身体死亡之后,没有被释放的原因吗?”­; 为爱杀戮 “不是灵魂没有被释放的原因,”那孩子说道:“是血液仍活在死亡的身体之内。驱魔的灵符和咒语,对我们造不成实质的伤害,除了食物与生时不同以外,其它的全无改变。我想我仍然是我,只是自觉比人类高等些而已,毕竟已经是一个以人类为食的种族了!” 小小的孩童,说出这样毛骨悚然的话,之令二人头皮发麻:“你自称‘我们’,难道在这不值你一个尸鬼?” 那孩子嗯了一声:“我是说过被吸干了血的人,死去之后也会复活的话,所以,我们的种群正在不断的壮大,总有一天会超过人类,成为大陆的主宰。” 说话之间,在他身后现出五六个身形,和他一样的面色苍白,目光空洞,望着燕儿和可雅,一个个阴险的冷笑出声,尖利的牙齿突出唇外,渴血的本性显露无疑。见到他们这副表情,那个孩子面上泛起不少愠怒之色,哼道:“收起你们的尖牙和利爪,这两位是客人,不得无礼。艾拉小姐要举行敬奉神明的大典,需要处子之血为祭。她们的心灵净白如玉璞,是不可多得的祭礼。谁要胆敢妄生邪意,必遭清洗,死无葬身之地。” 说话的口吻,如同军中大将,极其威严,在他身后现身出来的尸鬼,全部已经成年,个头比可雅和燕儿要高出许多,身强力壮。闻听此言,忙的垂下头来,应声允诺,俯首贴耳,毕恭毕敬的从中间让出了个道。那个孩子转过身去,回望了眼可雅和雅儿,径自离开,往暗里走去,说道:“你们俩位是我所邀请的客人,请不要拒绝我的好意。这些家伙人性已经泯没,不会懂得怜香惜玉,要是太过挣扎的话,可能会受到伤害呢!” 行走江湖半个多月来,每日平淡了度,实在扫兴。初次临敌,就逢遇上了一群由复生的死人所变成的妖怪,心下多少有些紧张。虽然说对方是十恶不赦的吸血妖怪,收起尖牙和利爪以后,除了面色苍白,唇色鲜艳以外,之和活着的人类没什么区别。往常练剑,是用竹木代替,打在身上最多疼一阵子。非要用真剑往他们身上刺,到底有些下不了手。目送那孩子走远,尸鬼们转望向她俩,看到她们执剑在手,准备攻击的架式,个个面上如出一辙的浮现出许多蔑视之意,在那冷冷发笑。燕儿问他们说道:“那个孩子是你们的头领吗,可看不出来像是很强的样子!” 闻言,那几个面目惨白的家伙,冷笑连连。当前一个看似头目的模样的大个子说道:“你们这样认为,是因为他看起来是个孩子的原因吗?如果你们知道了他的真实年龄,一定会感到全身发冷。在我们的乐土未来之城尚未建立之前,他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游荡了数以十年,丧生在他尖牙之下的人类,已有数百,其中复生为尸鬼的,经过治乱之年的清洗之后,存活至今的仍逾三百。他的可怕,甚至不输于未来之城的王者,艾拉小姐麾下最强的六魔将军。他有一个外号,叫作‘鬼尸’。” “未来之城’,那是什么地方,”燕儿听了他的话,很是不愿相信,问道:“你们的大本营吗?” 那个家伙有些得意的说道:“是我们的皇者艾拉小姐的伟大创举之一,一百年前她召集了游散在这片土地上的尸鬼们,团结起来,开创我们自己的新世界,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国度。作为我们一族文明的发祥地,未来之城正式奠基,经过百年悉心建设,时至今日,已经成为了人间少有的繁盛之地,那种程度的辉煌,是你们这些低等的人类,所不敢梦想的浮华。” 燕儿可没心情在意这些东西:“你们是不是正打算把我们劫持到那去?” 那个家伙点了点头:“艾拉小姐要向神明祈福,准备以纯净的处女之血为祭礼,请求神明庇佑未来之城。你们的血,将是献给神的最好礼品!” 燕儿反驳他道:“神明怎么可能无视邪恶的行径,接受无辜者的鲜血为祭礼。倘若接受了你们这样的敬奉,那这样的神明,根本不能称之为神明,根本就是恶魔的化身。顺便提醒一下你们,可别把我们想象成为迷路的小孩那样柔弱无助。我们可是修行多年的剑士,具备实力,而且心性坚强,斗志高昂!” “什么尸鬼不尸鬼的,不就是几具智商略高了些的僵尸嘛!”冷眼旁观已久的小爱,终于开口发话了,踱着方步,走到他们面前,把燕儿和可雅挡在身后,说道:“我天生对男人心怀怨恨,对那些胆敢对美女们心怀不敬的禽兽们,绝对没有可以原谅的办法。你们这几个死鬼,应该在我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时候,早早开溜,免得被打得魂飞魄散,连僵尸也做不成!” 打从现身出来,谁也没正眼瞧它一下,压根没把它当做一个可考虑的因素,充其量不过是一只好色的小妖怪而已。对于它的傲慢和出言不逊,尸鬼们觉得没由来的好笑,嗤之以鼻。“别把我们和僵尸那种低级的东西扯在一起,”其中一个身形消瘦,面目猥琐的家伙说道:“我们尸鬼一族,专以人类之血为食,处在食物链的最高层,是优于人类而存在的物种。可不像僵尸那种低贱的东西,什么肮脏之血都吸,不论鸡鸭猪狗。没有大脑的蠢货们,弱智不说,丑陋的让人无所适从。你这个小妖怪,最好识相一点,远远的躲开。虽然你的血对我们来说,毫无兴致,可是我们的杀戮之心却是非常之重,说不定会仅仅出于好玩的心理,把你碎尸万段也说不定。” “我好怕怕呀!”小爱扮出一副万分惊恐的模样,翅膀夸张的捂在心口,往后倒退。话音尚犹未落,忽然将之抖开,雷声炸响,一团电光从天直落而下,掉进尸鬼群中,在他们的脚下,掀出个几尺来深的大坑,连击带打的把他们几个抛到空里几丈。 良久之后,电光方才逝尽,他们几个家伙,从空际掉落下来,横七坚八的躺倒地上,直挺在那,浑身冒烟,个个烧的脸色青黑。看到他们如此狼狈的模样,小爱不无得意:“这就是无视本少爷的下场。不过,对于死而复生的僵尸来说,只有把身体完全的破坏掉,才能够将之彻底的杀死。我是不是该用雷电,把你们全部烧成灰烬呢?” 诚然,单是这样的攻击,的确杀不死他们。几个尸鬼缓过神后,从地上爬起来,站直身形,抹去脸上的灰烟,怒恨异常。为首的那个家伙从心里咒骂了它几百遍,面上仍然保持着冷静,整理了下衣容,说道:“偷袭暗算是弱小之辈惯用的伎俩,像你这样的小妖怪,会有此举动,也在情理之中。发出这种程度的电流,对你来说,应该已是极限,说把我们烧成灰烬是在夸口吧!”身形晃动,径直掠到它的跟前,速度极快。 小爱从未见过如此快的速度,当时愣在那里,显得有些措手不及。瞧见它这副表情,那个尸鬼冷然而笑:“现在,该我出手了!”抬脚起来,把它踢飞出去,惊声未了,身形没人暗夜之中,不知落到了何处去了。 从来没有谁敢在自己面前如此嚣张,竞然把自己的小跟班视如尘芥,任意欺凌,燕儿心下的激愤,如火中烧,立时持剑往前,在他前胸之上掠过,血气随着剑的光影,溅起老高。那个家伙没有还手,退了几步,看了看胸上的伤口,说道:“为什么手下留情呢,如果你全力斩下,或许真的可以把我杀死。” 眼前这几个家伙,自称为尸鬼,可是燕儿仍是始终未能把他们视作异类,决意伤害他们。因为愤怒而斩出一剑,出手之时,心中本无杀机,如何能够致他于死地。正在为这染血的一剑心怀不感时,发现他胸上的伤口,已在瞬间愈合,眨眼功夫即便恢复如初,可叫她俩心下慌张。 篝火远外的暗影之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响,觉察到这细微的变动,尸鬼们谨慎的靠拢到首领身边近处,目光凝望向声响传来的方向。脚步声停,显出身形,在火光的照耀之下,看的非常清楚。是个披着袈裟的和尚,一手执着一柄高出他半截的法杖,一手揽着一只鸭子。 鸭子是小爱,和尚从未见过,约摸八九岁模样,个头大概有到燕儿肩前,稚气未脱,倒是目光,非常从容,隔火望向对面,宣了声佛号,低下头来,开始吟诵起超渡亡灵的经文。 之前紧张的气氛,随着他的现身,立时消散。尸鬼们长出了口气,嘀咕着说:“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是个小和尚!” 破邪除妖是法师的拿手绝活,由死了的身体复生的尸鬼,对他们这种身份的人,多少有些避讳。只是瞧这位法师的年龄,修行大半也是极其有限。难怪尸鬼们表情轻松,不以为然。可雅见到小爱没事,长出口气,对小和尚说道:“小师父,这太危险了,你不该来的。” 小和尚道:“我是来超渡亡灵的,亡故之魂不得解脱,怨结于心,才最危险。” 听到这话,尸鬼之中有个家伙,隔着火对他喊道:“喂,小和尚,别弄错对象了,我们可是活生生的在世者,是优于人类存在的物种。亡灵跟我们无关,法咒神符这种东西,对我们根本无效!” “那么劈山大斧呢!”话音落际,血气上窜,七八个头颅一起滚落地上,聚在一起的尸鬼们全部身首异处。如此血腥的场面,唬得燕儿和可雅发懵,眼睛迟怔在那良久,不知如何是好,血溅满身,衣衫飘红。在尸鬼倒毙的地方,凶手现出了身形,高大魁梧,披着黑光闪亮的重甲,拎着柄巨大的牛头鬼斧,踩在那些家伙的尸体上,得意洋洋的笑道:“阿弥,看我的斩技进步了没有!” 小和尚目光尽是哀怜之色,寂寥的说道:“杀戮是为灾祸,怎可因此沾沾自喜,你一昧偏行此刀,以为可以以暴制暴,早晚会堕入黑暗之中,成为寂寞的孤独勇者那样的含恨之人,在世界的尽头,永久的叹息不止。” 听了这些对话,料定他们俩个是一路同行之人。燕儿还回心思,瞧见自己新换的衣裳,满是血渍,花颜顿改,投向那个凶手的目光,似要燃烧起来:“混蛋,看你干的好事!” 那个凶手其实是个很帅的少年,眉清目秀,面目俊朗。见到美女发飙,方知闯了祸,忙的分辩着说道:“我不是有意的,因为要彻底的杀死这些家伙,只有把他们的头颅砍下来呀!” 小和尚法号阿弥,在旁边不温不火的说道:“小蛮,又在打诳语了。灭除尸鬼的方法,完全可以不用如此残忍的方式来了断,用木桩破坏他们的心脏,会比较仁慈些。为了平息两位女施主的怒火,和她们心中的恐惧,你应该迅速处理掉这些尸首,把他们弄到一边焚烧掉吧!” 尸鬼和人,看来一般无二,突然在眼前身首异处,如此惨烈的死去,想想叫人觉得心底发毛。燕儿把剑收起,走到阿弥身边,接过小爱,紧紧的揽到怀里,定了定神说,对那个叫做小蛮的黑甲少年说道:“刽子手,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按法师的意思把那些家伙处理掉!”拉过可雅,转了身去,不敢再看那血腥场面。尽量靠近火边,好温暖一下适才因为太过惊惧而有些发冷的身体。 小爱扑在美人怀里,无比亨受,闭着眼睛飘飘欲仙,就差没哼起歌来。血的恐怖,在与美人的怀抱比来,仿然若无。典性的嗜色如命之徒。 身强力壮的小蛮,最不吝啬的就是力气,说干就干,把几具尸体远远的拖到一边。砍倒几棵大树,斩成短截,堆积起来,然后把尸体摞在上面,拾来捆干柴,塞在下面,点着之后,半刻时间,已烧的烘烘作响,火红的焰光,照亮了半边天际。阿弥去到近前,诵读经文,好超渡他们的亡灵。 平复好心情之后,燕儿越想越不爽,丢开小爱,脱掉外面的衣裳,换好新装之后,一边帮可雅换外面的衣服,一边对它说道:“快去把这些衣服冲洗干净,我们得换个地方休息。想想这人头掉落的地方,血如泉涌,就觉得毛骨悚然,浑身发冷!” 能给美女效劳,是小爱平生之所愿,抱着她俩换下来的衣服,冲到河边,想也没想之在那里,会不会有未可知的危险潜藏。诵罢经后,阿弥回到燕儿和可雅身边,见她们正在打点行装,说道:“去到我们歇身的庙堂去吧,明天咱们一齐上路。我们正在寻找尸鬼的老巢,经过今天晚上的遭遇,想必你们一定心有余悸。在黑暗的夜里,他们无处不在,你们有什么打算,最好在安全的地方等到天明,再行动身。” 说到安全感,燕儿更加在意那个扛着斧头,他口中唤作“小蛮”的家伙,指着远处那一大堆火的方向,问道:“那个家伙是谁,难道是天生的刽子手,不然怎么会如此残忍!” 阿弥朝那方向望了一眼,说道:“他是大妖怪痴心牛王的儿子,因为心爱的女子受到尸鬼的伤害,差点死去,所以对他们这个种族,充满了怨憎。在死去的岳父岳母坟前,发下誓愿,要在肃清尸鬼之患后,正式迎娶他们的女儿过门。” 燕儿有些瞠目结舌:“你说他是妖怪?” 阿弥道:“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只半妖,他母亲是个人类的女子,他遗传了他父亲那一面多情的血统,对人类的女子非常温柔。他所钟意的那个姑娘,也是人类的女子,叫作紫铃,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比他还大一岁。” 可雅就问阿弥:“你和他一齐追杀尸鬼,也是因为他们伤害了你最在意的人了吗?” 阿弥摇了摇头:“我受师父之命,和他同行,超渡丧亡在他斧下的尸鬼之魂。他们在死了之后,重返生者的世界,靠牺牲别人的性命来继续自己被诅咒了的生命。其实也是一类很可悲的生物。固然如此,诛杀他们,仍然是很大的恶业。我与小蛮自幼为友,实在不忍他堕入魔道,一来超渡亡灵,二来劝他尽早回头,权当作是我的修行罢。” 那边尸体焚烧完后,小蛮扛着大斧过来,对她们说道:“以后,你们就由我来保护吧,只有把他们斩杀干净,你们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安全。”知道他是牛王之子后,小爱暗暗窃喜,开始盘算着怎么让他现出原形,心甘情愿的作一头拉车的牛。小蛮见它负担很重,顺手把装满行李的小车,扛到另外一边肩上,说道:“兄弟,以后咱们就是同伴了,这些事情交给我好了!” 小爱正求之不得,“嗳”了一声,高兴的跳将起来,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才好。­; 山中闹市 之从河滩去到阿弥他们歇身的庙堂,约摸七八里路。庙堂早已废弃,屋漏墙残,坍倒一半,不过打扫的倒很干净,佛台之上更是一尘不染。燕儿和可雅见还相宜,就让小爱点起堆火,稍事准备了下,打算休息一会。经过这番折腾,已是三更时刻,难免有些困倦。想到之前血淋的场面,想要立码入睡,也实在有些为难。辗转反侧,难以安眠。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实在太过疲倦,才糊里糊涂的睡去。第二天醒来之时,早已天光,小爱把烤好的鱼捧到二人跟前,殷勤的说道:“快些吃罢,法师和牛哥已经用过素斋,准备上路了呢!” 之前在学院的时候,每个月里老师都会选出两天让大家到后山露宿,说让大家学着适应艰苦的环境,以防不测。便是有了以前的适应,这样睡上一觉,还是感觉特别难受,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看见门外停着辆辕高轮阔的大篷车,一头尖角微弯的水牛犊子架在辕内,已经做好了起程的准备。燕儿非常惊奇,指着它问:“那是昨天夜里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小蛮吗?” 小爱点了点头:“身为半妖,无论继承了怎样的血统,总是会有些欠缺,难以称为完美。他在晚上能以人的模样行动,因为他的母亲是人类的缘故。天亮之后,复现原形,成为这个样子,算是原来模样吧。想要在白天也能够以人类的模样行动,至少要经过一二百年的修行。看到那辆车了吧,是不是很炫目,可是当年他父亲在追求他母亲时,为了方便献殷勤,特意拜托专擅于此的妖怪鬼斧子,用近乎于神工的技能专门造出来的。绝非凡品,俗世难得一见呢!” 可雅笑道:“这下你的愿望可达成了!”听说到这车的来历,燕儿满心好奇,顺手拎起一条烤鱼,走出庙门,靠近之后,仔仔细细的观看,瞧瞧大妖怪用来讨好爱人欢心的物件,到底有什么特异之处。末了说道:“爱情的车驾,不是随便就好搭乘的吧,我们坐上去会有心理负担的!” 小蛮说道:“这车是娘亲让我拉着的,她说这辆车是我父亲温柔之心最具体的呈现,要我时时刻刻的想念着和我已经情定终身的紫铃姐姐。越多的人搭乘上它,越能让我的心充满温柔。所以,你们大可不必多想其它,因为在没遇到你们之前,我已经载过很多需要搭乘这车的人了!” 小爱早把行李搬到了上面,招呼她俩说道:“快上来呀,里面足足够一家子人睡觉呢,以后咱们白天休息,养足精神,晚上好和牛哥一起行侠仗义。” 可雅说道:“这样的话,小蛮岂不是太辛苦了,没日没夜的劳累,身体会支持不住的。” 小蛮倒是不在意这个:“白天的时候,为人之身的我,已在休息。晚上的时候,为牛之身的我,也在休息。这是身为半妖的我,所特有的异能,连父亲大人也羡慕不已呢!” 阿弥坐在车最前面,扮演车夫的角色,对小蛮说道:“在别人面前,注意保持低调,不要口吐人言,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慌乱。身处乱世的人们,经受过太多邪恶妖怪们的祸害,对异类生灵的接近,变得非常敏感。” 两位美女坐上车后,感觉很好。燕儿拍了拍小爱的脑袋,告诫它说:“听到阿弥法师的话没,以后别在逞强了,吓着别人事小,要是惹恼了像尸鬼那样邪异的怪物,可能会受到很重的伤害,危及生命也说不定。你的双亲要是问起我们,岂非不妙!” 昨晚的失态,很令小爱感到羞愧,想到这件事,在两位美女面前,自觉难以抬起头来,说道:“是我大意了,只当他们是僵尸一样笨拙的家伙,没想到速度快的惊人,电的攻击给他们造成的伤害,远比意料中小,要是寻常的身体,我那一击足叫他们躺上半天!” 阿弥说道:“按照尸鬼们自己的认知,俨然已经把自己的种群,处在了优于人类之上的位置。作为人的生命,在结束之后,从墓穴里走出来,开始了这新的生命旅程,保留着身为人时的所有习性,包括记忆和感情。唯一区别只是在于对食物的要求,这样的他们,真的能够超脱出人性的束缚,像其它纯粹独立的生命体一样,自由的活在这片由人类的思想意思主控的大地上吗?显然有些太过异想天开。” 想想昨天晚上的遭遇,燕儿和可雅心有余悸,不是他们俩个的及时出现,后果难以预料。叹了口气,说道:“真是个可怕的物种。” 阿弥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承继了身为人时的秉性而已。今天仍生命完的活在此世间的人,为逞口欲之腹,肆意虐杀他们认为低等的生命,不以为罪,反以为天经地仪。更有甚者,一厢情愿的认为自己是尊贵之主,把其它人当作是卑贱的畜牲,无度欺凌,任意驱使,甚至戮杀。他们的残忍,比之尸鬼,有过之而无不及。说到可怕,当属人类本身吧!” 枫林学院远避于世,燕儿和可雅从小在里面长大,最远也就去到十里来远的镇子上走走,那里群聚的人,多半晌十里八乡的邻里,受到老师夫妇的感化,存善在心,少有恶行。出行以后,在这段路途上方才真正经历到些炎凉世情,说到大凶大恶之徒,倒未真正遇见过。女儿心底,温柔善良归温柔善良,不过并非克制的素食修行者,手中尚且持着烤鱼。听了阿弥的话,多少有些不以为然:“人再坏,也不会凶残到要喝人血的程度吧!” 阿弥沉默了片刻说道:“上月初七,我们从一个破败的村子经过,见到一个年老的妇人,啼哭着烹煮一个已死的幼儿,满面泪痕,悲痛欲绝。生逢乱世,幼小的生命,夭折无数,生时忍饥挨饿,尝尽心酸之苦,死后本该入土为安。因为饥饿所迫,他的母亲把他的死后之身作为食物,含泪咀嚼。‘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现实写照,乃是如此,把一个母亲逼至要吃自己骨肉遗骸的程度,如何能说人性不残忍呢!” 民生疾苦,触目可见,或许是因为一直行走在比较光明的官道大路上,发生在偏僻角落里的诸多伤感之事,未曾得以目睹。看着独自坐在车厢外面的阿弥,内心之中生中许多叹喟之情。说是修行的法师,毕竟只有八九岁,对于这个年纪的他来说,如此沉重的了悟,跟他稚嫩的心灵,实在是有些不大相称。 “阿弥,你在悲伤什么?”小蛮浑身是劲,拉着大车轰轰的往前走,一边赶路,一边说到:“佛佗无限慈悲,法渡无边,之对心怀无爱的众生,同样一筹莫展。我老爹看待事情的眼光就很直接,瞧见暴徒为恶,立刻予以制裁,遵循行凶者当该被行凶的处事准则,决不姑息放任。对此,我深表赞同。” 可雅听到之后,在车里说到:“那你可曾想到,有一天自已也可能被当作行凶者而没行凶呢!” 小蛮说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行凶者被行凶,无可厚非。为了避免这一天的到来,所以我勤加修行,尽量使自己变得更强。无论是谁,只要握住了兵器,那这样的觉悟便不可缺少,人神鬼妖,没有区别。你们俩个姑娘,为了什么携剑出游,在这么危险的世道上流连?” 可雅说道:“为了寻找我失散多年的父亲,为形势所逼,实在不想动刀动枪的。”身边的燕儿却是志气高昂,长剑豁然拔出鞘来,锋光寒闪,乃叩其锋,嗡嗡作响,又铿然复入鞘中,意气风发:“时势造英雄,与其被行凶,莫若去行凶,蛮牛大侠,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小蛮纠正着说道:“我叫小蛮,不是蛮牛,为了兑现向紫铃姐姐许下的诺言,踏上了这清缫尸鬼的道路,本身又是只妖怪,大侠实在是算不上!” 燕儿说道:“你叫小蛮,又是牛怪,蛮牛叫走来,正好顺口,反正是你啦!” 小蛮想想,说的也是,就没在争辩什么,说道:“我和阿弥正准备去追查尸鬼的巢穴,那里应该相当危险,你们打算继续和我们同行吗,那对你们来说,或许有些不太合适。” 数年以来,燕儿在学院里未曾受人欺负,觉得昨晚之事,有辱自己身为修行多年的剑士身份。况且和比自己弱的同学们比试,怎么可能会有长足的进步,为了达成心中的意愿,找寻强者作对手,磨砺自己的修行,也是必须的。生来好动,对于冒险这种事情,乐此不疲,听了小蛮的话,倍感兴奋,磨拳擦掌,已经有些按捺不住情绪了,说道:“正好我意,这下可要先出口恶气!” 阿弥静座在那,也没出声,把禅仗横放在腿上,目光望向远方之路,心下颇多心事。 燕儿问他说道:“法师这么小的年纪,离无寺庙,出门在外,你师父他老人家就放心吗?”阿弥说道:“他老人家说我禅心未定,悲心无慈,让我出来多施善行,寻悟真谛。佛曰:无生无死,惊险幻定,但当望破,尽皆成空。浮世善恶,何忧何患!” 可雅难以了悟这些,只说:“我还是觉得那些穷心极恶之徒,还是蛮可怕的。”未等阿弥再多说教,小蛮已“嘿嘿”笑道:“法师自幼修行佛没,早已看破红尘,生死之事,淡若空云。生本是罪的尸鬼,已然不可救赎,他却仍怀着怜悯之心,想要眷顾他们,甚至都要让他们把自己当成食物来吸血,想想看吧,暴徒什么的他会怕吗?” 燕儿说道:“这也太为难自己了吧!” 阿弥言道:“佛佗割肉喂鹰,大慈大悲,身为佛门弟子,当该效法,一身承尽众生苦难,是为西天极乐的教法宗旨。” 久未发言的小爱,终于按捺不住心情,开口说道:“是走火入魔了吧,信仰这种东西,好比灵魂的毒药,做个好人就好了,佛陀就算了吧!” 燕儿使劲瞪了它一眼,可雅也觉得它说的不对,告诫他说:“佛佗是仁慈的神明,不可亵渎,小爱乖乖,快向法师道歉!” 说到小爱的言论,小蛮表现得很支持:“谁说不是呢,小爱兄弟所言极是,他是这种家伙一点没错,不用道歉的!” 听了小爱的精辟言论,阿弥久以表情凝重的脸上,出乎意料的浮现出几缕难得的笑意,固然欠缺孩稚的天真,触动了的心扉,略微打开了一条小缝,流露出不少活泼之趣,挠了挠头,望向天空有些自我解嘲的说道:“天天呆在庙里,跟着师父念经,感觉自己都七老八十了!” 小蛮撇了撇嘴:“你现在才发现呀,太迟钝点吧!” 阿弥拍了拍眉头:“没办法,庙堂里除了师父和木鱼,就是佛佗的宝相和经书,你又不去找我玩,我只好傻呆呆的修行了。本想出来能够放松些,谁知你这一路除了枉造杀孽以外,什么好事也没干。” 小蛮说道:“什么杀孽,我只不过是把死人的尸体送回该去的地方罢了,很实用的超渡方法。尸鬼是神所遗弃的生物,没有灵魂,对他们诵经,根本就是浪费唇舌。” 说话之间,来到一个叉路口前,从官道边上叉出,通往幽闭山里。小蛮停下脚步,正在踌躇去到那边,忽然见到个身形从远处搞来,黑色长衣,光影幽暗,披着件宽大的抖篷,停到车前丈余远处,说道:“我是‘幽鬼支队’的信使,奉队长鬼尸于华大人之命,向诸位问讯。”指着那条通往远山的斜出之路:“从这里继续往前,约摸五天路程,就是尸鬼一族所建立的人间乐土,未来之城。他会在那里恭侯诸位大驾,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小蛮嘿嘿笑道:“正求之不得呢!”阿弥注视着他的脸孔,看了很久,说道:“据小僧所知,作为醒尸,尸鬼应该无法暴露在阳光之下,你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呢,令我感到非常好奇。” 那个信使说道:“我是尸鬼中的亚种,艾拉小姐称呼我们为鬼狼,尸鬼白天的守护者。死去的人,成为尸鬼活过来的机率,只有三成左右。在一千个尸鬼之中,难得会出现一个鬼狼。鬼狼,尸鬼中的狼,具有尸鬼的所有优势,却没有尸鬼的弱点。所以在日出之时不会进入强迫的睡眠中,可以在阳光下自由的活动。” 可雅和燕儿从车里探出头来,仔细打量着他看,和昨天晚上那几个目神空洞,脸色惨白的家伙,迥然不同,与常人基本无二。心下在想,仅凭肉眼,真的很难识别出他是已死之人的身份,若是潜伏在茫茫人海中,如何能够发现啊!” 小蛮哼道:“‘鬼狼’,听这名字,想必比尸鬼要更加的残忍吧。告诉你们的那个头头,作好赴死的准备,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们这些满心罪恶的家伙!” 信使说道:“身外鬼狼的我们,要比尸鬼要强很多,你的大斧可以在尸鬼的杂兵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砍掉他们的脑袋,与我们为敌,你会发现我们和他们之间的差距,会有多大。口讯已经传达,诸位的意见,在下也已经听取,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就此别过,来日再会!”摆了下手,卷起阵风,远远掠去,速度之快,比之昨夜那个向小爱出手的尸鬼,胜过十倍不值。 小蛮转到那条路上,径直前行,哼道:“真是够速度,光跑的快可没什么用,重要的是得有真正的实力。” 初次遭遇尸鬼,燕儿和可雅对这种生物的了解,仅仅是停留在对僵尸的认知程度上。便问小蛮和阿弥说道:“你们和他们为敌,对他们了解多少!” 小蛮说道:“差不多把他们的底细全摸清楚,在他们侵袭紫铃姐姐的那个村子时,我活捉到了一个,所以对他们有一个比较透彻的了解。他们自身的修复能力极强,一般的伤害根本杀不死他们,穿透了身体的伤害也能在瞬间愈合,几乎是不死之身。想要杀死他们,只有砍下他们的脑袋,或是大卸八块之类彻底毁坏。唯一的弱点,就是在白天会难以自制的沉睡过去,不能暴露在阳光之下,不然身体会受到严重的灼伤而死去。刚才那个家伙,倒是例外。” 阿弥说道:“在他的身上,除了尸气以外,还有生机,他并未完全死去,说是像尸鬼一样的生者,会比较贴切。” 小爱用翅膀挠了挠脏袋:“这个可该怎么理解,活着的尸鬼?死了的生者?或者是鬼一样的人?” 可雅想了想说:“人一样的鬼吧!” 燕儿说道:“以牺牲别人的生命,来延续自己的生命,正如人们很认为的那样,生本是罪。‘活着的尸首’,‘死了的生者’,‘鬼一样的人’,‘人一样的鬼,’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他是个以人血为食的家伙。不管是什么理由,相信人们都不会接受他们的生存权。” 可雅有些伤感的低下了头:“那倒也是。”­; 失落之夜 往前行走四五十里,路道渐宽,行人渐稠,小蛮紧上嘴,不在开口。以他的脚程,可以比四乘的马车快上许多,因为怕引起注意,就在路上闲适的散着步,眼光左右晃荡,细细留意远近环境。快到中午之时,来到了个镇子上,处建在远山僻野之中,出奇的热闹,人声鼎沸,十字街口,南来北往的摩肩擦踵。避乱的民众,从四面八方涌来,经行此处,稍作休息,其中十之七八所要踏上的行程,和他们几个一样。 穿过镇子,继续往前,路道更宽,从边上连接于此的小路上,不断有人加入前行的队伍。赶牛驱马的商贾有,携儿带女的落难之家也有,个个满面期许,眼中充满了渴切的向往之意。 向晚之时,正好找到了个歇脚之处,是一个更大的集镇,热闹非凡,七八条街挤的满满的,楼肆林立,灯火闪亮。燕儿作主挑了家上好的客栈住下,把车停好,要了两间客房,叫店家准备了好多吃的,打包装好,准备明天放在车上。日落以后,小蛮妖力恢复,在无人之处变回人形,披着一副重甲,英姿洒爽。 几人在酒楼上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些素斋,边吃边聊。叫过小二问道:“为何这偏僻山间会如此热闹,这条路是通往那里呀,怎么这么多人,比去往京城的官道人气还高!” 小二见是美女,自然有问必答,说道:“这条路是通往黄金城的,那可是个好地方啊!” “黄金城?”燕儿有些疑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啊!” 小二说道:“城市年代久远,出名也在近一年中,之前山道阻塞,少有通行。城主体恤民生,特意扩建大道,利通南背,津守东西,方便来去。于是,名声雀起,使得这僻野之乡忽如郡城府首,突兀的繁华起来,令我们这些小民,意外的暴发起来,赚了很多银子呢。” 听他说话,少有粗鄙之语,岂是一般市侩俗夫,早令几人心下生疑,知道他身份绝非一店小二那么单纯。全当未有觉察,继续向他打听:“我们误入此途,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往前走,对这黄金城很想多些了解,你能再仔细的介绍下那个地方吧!” 小二笑了笑说道:“是一座很奇特的城,其中神韵,可以心领神会,难以言语转述。去到其里游览一番,保证诸位不虚此行,为之赞叹不已。” 那边桌上客人招唤,小二忙应了声,顾不得言语其它,略欠了下身,作辞而去,吆喝着赶将过去。小蛮哼道:“魔鬼的巢穴,当然与众不同,看这家伙把那吹嘘的,跟人间天堂一样,保不准就是尸鬼们安插的奸细,误导路人,送上门去给那些家伙当食物!” 可雅说道:“或许只是被假象迷惑,没有人肯会和那些专吸人血的家伙来往吧。除非他和上午那个信使一样,是只鬼狼!” 阿弥说道:“在他身上,没有尸鬼所独有的气息,百分之百的是人。” 燕儿也说:“看他提起那个城市时,目光闪动,很多热切之意,不像是在编排谎话,大半是被假象迷惑,毫不知里内情。”众人思量许多,菜饭上来多时,仍未动筷。桌子下面独享烹鱼大餐的小爱,早早开动,一条五六斤重的草鱼,进到肚子里过半,狼吞虎咽着说:“那些事情什么关紧,吃罢饭再说呗,反正二三天里也去不到那,在这瞎操什么心!” 看它吃的这么带劲,几人方才觉察到吃饭这回事,小蛮一改面上的疑惑之情,端起大碗,放开肚皮猛吃:“走了半天的路,当真有些饿了呢!” 燕儿弯下腰看了看桌子下面大快朵颐的小爱,见它弄的浑身上下是油,说道:“你最好找个地方把自己洗干净,不然今天晚上就在房门外睡觉,别想踏进屋里一步!” 听说,可雅笑道:“要是那样,就会被人当成没人管的野鸭子,当心让厨房的伙计们抓了去炖成老鸭汤!” 小爱大口吃肉,大口喝汤,“突突”有声,惹得四座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会有人把只鸭子当成宝贝,倒很新奇,还和人一样吃着上好的海菜炖鱼,更是少见,议论纷纷。见到他们这样,燕儿只好作罢,使劲踢了它脚,低声说道:“要是敢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有你好看的!” 感到众人投射来的目光,小爱知道必须得保持低调,咽下嘴里的肉啊汤啊的,在她脚边移了移身子,抬头起来,“呱”了一声,算是应答。燕儿才肯罢休,哼道:“算你识相!” 酒楼之中,一只鸭子人模人样的大吃大喝,少见归少见,终究算不得极为稀罕。众宾客一目望过之后,稍微谈论了两句,权且置在脑后,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不在注意这边。等几人把饭吃完,小爱已经撑的爬到地上,两脚瘫着,不能动弹,油啊汤啊的满身都是,闪闪发亮。燕儿见了,摇了摇头,招呼小二过来,说道:“帮忙把这只鸭子洗洗干净,送到我们房里,最好用热水烫烫,越热越好,最好是滚水,它是稀有品种,生长在极热之地,极其耐火!” 小二过来,连连应下,拿块擦桌的抹布,把它裹住,从桌底下抱出来,点着头去到厨房,请洗刷的婶婶们代为处理。在后厨洗碗打杂的婶婶,人高马大,比男人们还要壮实,见到小二送了只鸭子进来,说是应客人要求,给洗洗干净,忙了一天,正没好气,哼也没哼一声,伸手拎住它的脖子,扔到热水桶里,按在里面,撺了几撺,提将出来,往冷水池里一甩,又按在里面,撺了一撺,三下五去二,给弄了个干干净净,丢给了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小二。 经她这一折腾,小爱肚翻肠闹,她手一丢开脖子,再也控制不住,张开了嘴,“呱”的一声,把刚才吃的东西,全喷了出来,正好吐到她身上,溅的一脸鱼汤饭水。大婶瞧这一身脏兮兮的东西,怒火中烧,瞪着它眼睛里将要喷出火来。小爱清醒过来,乍见到她这模样知道实非好惹,怪叫了声,扑闪着翅膀掉头就跑,从小二怀里挣脱,栽到地上,爬将起来,连飞带跑到落荒而脱。上到楼时,燕儿和可雅已经进到了卧房门里,它赶紧快跑过去,挤到门里,喘着粗气说道:“救救我吧!” 二人正在迟疑,那洗碗的大婶,已追上来,远远的喊着:“畜牲,你往那跑,看老娘不拔光了你的毛,真不知道好歹,给你洗了干净,反吐老娘一身臭汤!” 燕儿阴阴一笑,抬脚又把它踢了出去,说道:“它是挺坏的,拜托大婶替我们管教教,随意处理,顺便说一句,它很聪明,会干活做事的!” 小爱惨叫了声,心中喊道:“好坏的女人!”已被大婶抓住了脖子,拎将起来,听她对燕儿和可雅说道:“两位小姐放心,老身心中自有分寸,保管不叫他掉一根毛,又乖乖听话!” 燕儿笑道:“那我们就放心的交给你了。”然后目光沉下,告诫小爱:“你是只鸭子,就该像只鸭子,要是搞出什么事端,相信我的手段一定让你终身难忘!” 大婶自然不知道小爱的底细,只当是小姑娘们对可爱宠物的自说自话,也没怎的在意,转身下楼,自个走了,嘴里唠唠叨叨,余怒未消。小爱看着两位美女,身形一点点在眼前模糊,想到今晚处境,几乎要落下泪来。 一夜沉静,相安无事,天亮之后,小蛮恢复了牛的身体,拉着大车,载着她们几个悠闲上路。小爱趴在可雅腿上,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恹恹欲睡。看到它这副模样,燕儿乐得合不上嘴,问东问西:“我们的小可爱,昨晚那个难忘之夜,你是怎么渡过的呀,能不能跟我们讲讲!” 小爱半闭着眼睛,口齿不清的说道:“困死了,要要睡觉呢!” 燕儿目光沉下,隐隐泛绿,表情恐怖的说道:“有趣的事情,不能藏着掖着,是好朋友的话,就快快讲出来,让大家分享一点快乐。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哟!” 小爱实在困的不行,哀求着说道:“小姐,求求你,行行好吧,让我先睡一会!” 它的顽强程度,燕儿领教的多了,岂是这种程度的折磨,所能摧残得了的,想着法子整它逗乐,哼道:“这么说来,你是不打算让让好朋友们分享你的快乐了?” 回想起昨天晚上的遭遇,小爱泪几乎要落下来:“跟那样一个阿婆呆在一起,比死还难受,那有什么快乐可言!” 燕儿笑吟吟的说道:“我看倒是个美人呢,那么大的眼睛,那么大的胸和那么大的屁股,不正是你的最爱吗,为了满足你的意愿,我特意找了个机会成全你,明明捡到宝了,还在这里卖乖,是不是不想谢我哟?” 小爱哭道:“她那里叫女人,明明就是一头犀牛,粗暴、野蛮、凶狠,它把我当成奴隶,又打又骂又使唤,一个晚上不知道被她踹了多少膨。洗碗、涮盘、抹筷子,那个该死的酒店,通霄营业,客人一拔接着一拔,小二厨师轮班上工,就那可怕的阿婆盯着我,片刻也闲不得,擦地通水沟,全是我的事,未了还把我扔在开水锅里烫了烫,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燕儿说道:“是我交待她给你洗洗干净的,不然那来的福气往你菩萨姐姐的怀里钻呢!” 小爱垂着头说:“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你呢!” 燕儿“嗯”了一声,大言不惭的点了点头。玫瑰花下死,作鬼也风流。想想昨天晚上的遭遇,痛不欲生,抬眼看看满目慈爱正抱着自己的可雅,那样的秀美端庄,仿若天女,感觉无比幸福,笑着说道:“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天堂地狱,一墙之隔,不入地狱,怎知天堂近在咫尺!” 燕儿听了,嘘道:“亏得是只鸭子,要是个人,不知道会轻浮到什么程度呢!” 通达在山间的道路,难免高低起伏,小蛮全身是劲,阔步往前,那管脚下坎坷与否。她们俩个,坐在车上,有种摇篮在晃的感觉,小爱趴在可雅腿上,很是享受这种感觉,任由燕儿怎么折腾,仍是难以自拔的睡了过去。 没有事干,也实在无聊,燕儿往前坐坐,就问小蛮:“你出来寻仇,和尸鬼这么凶险的怪物作对,你父母不担心吗?” 小蛮说道:“我已经十三岁了,在妖怪的世界里,十三岁是成年的标准。我现在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继承了大妖怪之血的我,应该要开创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追杀尸鬼,是历练的开始,我的人生目标,是要超越老爸,让我未来的夫人,拥有母亲一样尊贵的地位和荣耀,凡是老爸有给老妈的,我也一定会给紫铃姐姐。” 会定下这样的人生目标,这个家伙心中的情思,可想而知。燕儿对他心中那位紫铃姐姐已经羡慕不已,有些失落的叹道:“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福气,遇到个像你这样情感真纯的人!” 小蛮说道:“是你没有注意到吧,我看小爱兄弟对你就是一片痴心在怀啊!” 那只鸭子的德性,触目可见,燕儿瞟了眼在可雅怀里酣然大睡的它,忍不住哼了一声:“它的心也能叫心,纯粹一块花布条子。见了美女恨不得把肺都掏出来给人家。别说它还是只不会变身的小妖怪,就算脱胎换骨,变换成了人的模样,比晚上的你英俊十倍,我也不敢接受他的心意,谁知道他的爱在下一转眼间,会飘荡到谁家姑娘的妩媚风情中。” 小蛮笑道:“情在多时,方能知得,小爱兄弟的盲目之爱,到处闪光,然而始终只是在你们俩位身边留连。说明在它的心中,你们是最美!” 可雅笑道:“相逢不过数日,你们两个已经兄弟相称,大有相见恨晚之意,说到小爱的心意,真的是否最在意我们俩个,倒是有个验证的办法。”说着,目光转向了身边的燕儿,燕儿心领会神,阴险的笑了笑,一个计划那上形成,准备付诸行动。 趴在可雅腿上,沉沉睡去的小爱,美梦悠远,正在乐不思蜀之时,感觉身子下面咯的慌不说,而且凉意袭人,全然失去了可雅姐姐往日的温存,觉得有些奇怪,试着挪了挪身子,触及之处,冰冷坚硬,心下有种不好的感觉,忙的睁开眼睛去望。不望还好,一望之下,立时傻了眼,站起身子,呆子那里,怔了好久,不知如何是好。 眼前景象,简直难以相信,荒山之上,野风呜咽,自己所处身之处,是在危崖之端。天边,日已西沉,黄昏迟暮。 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记得清清楚楚,是和燕儿和可雅一起上了大篷车的,在可雅的怀抱中睡着的,油然问道:“大家人呢?这是怎么回事!” 四下张望,跑前跑后,一边想着是怎么回事,一边喊着大家的名字,折腾了好大一会,仍然没见着一个人影,看看山边余晖已尽,天色昏暗,前途茫茫,倍感沮丧,一屁股坐到地上,耷拉着脑袋,愈想愈难过,好好的神仙日子,岂知一梦醒来,会落到如此凄凉地步,甚是难过。想到燕儿和可雅的娇俏模样,心中念想强烈荡动,志气倍长,起了身来,告诉自己说道:“一定要找到她们,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抖擞抖擞精神,开始观察四下状况。天色暗淡之后,光亮闪动显得非常惹眼,身居高处,往远方望去,隐约可见对面山脚下有灯光点起,心下顿时有了希望。拍打着翅膀,从高崖上飞落下去,着地之后,在乱石山间穿行,往那个方向赶去。 荒山野岭之间,蛇虫密布,实非可以安身之处,况且这段时间和燕儿可雅形影不离,一会见不到她们,心里好像少了许多东西一样。此时小爱满心怒恨,脚下石棱尖锐,刺长棘突,只管深一脚浅一脚的赶路,口中哼道:“那个混蛋,要是敢对可雅姐姐和燕儿公主出手,看我不把他烧成灰烬,就算被老爹老妈油锅煎炸,我也认了!”­; 美风姐姐 望山跑死马,何况是只鸭,小爱跋涉一程,七八里有过,用了大半个时辰时间,气喘吁吁,来到目的地之后,举目望时,灯火闪亮,远近一片辉煌,行人如织,熙熙攘攘,喧闹沸腾。果然正如所料,真的是跟昨天晚上留驻的地方一样,是个山间市集。 入夜之后,似乎比日里更加热闹。对于此时的小爱来说,安慰莫大,在人流最大的十字街前,找了个比较靠边的地方,暂时停下脚步,喘着大气密切注视来往的人群,希望能够发现燕儿和可雅她们。一个姑娘从它身边经过,瞧它东张西望的模样,挺有意思,于是停下身来,半弯着腰,对它说道:“真是一只可爱的小家伙,你在找人吗?” 小爱一心想瞧见燕儿和可雅的身影,没太注意其它的事,顺口说道:“是在找人!”说话之间,目光才转往向她,瞧见是个美女,马上两眼放光。 “会说话的鸭子?”那个姑娘听到它的回答,略微一怔,旋即笑道:“是只修行的小妖精吧!” 打从离开枫林学院开始,燕儿已经在嘱咐,不让它在陌生人面前胡乱开口说话。自觉失言,非常紧张,忙的用翅膀捂住了嘴,听了那姑娘后面又说的那句话后,点了点头,看看四下没人注意,才又开口说话:“是妖怪没错,不过我心肠很好,温柔善良,不像你们想想中的那些怪物一样可怕。” 那姑娘干脆蹲下身来,和它对面相望,笑道:“看得出来,你这么可爱,怎么会和那些凶恶的怪物一样。到我家作客吧,我和妹妹一起住,就我们两个人,她也很喜欢小动物,尤其是像你这么可爱的小妖精。” 对美女毫无免疫之力的家伙,听了这话,几乎要手舞足蹈,满口应承下来。那姑娘就把它抱起来,揽在怀里,准备回去。美女的怀抱,是它最大的念想,这一刻仿佛又进到了天堂。说起怀抱,立刻想起了可雅抱着自己的时候,忙的敛起心神,望了望街中的人流,对那个姑娘说道:“美女姐姐,我和朋友失散了,还要找到她们,改天再去你家作客吧!” 那个姑娘笑道:“我在这里长大,对这个地方非常熟悉。看你身上满是灰土,想必赶了不少的路,肯定又累又饿。我煮了鱼汤,要等妹妹回来。先给你洗个热水澡,她也差不多到家了,我们正好一起用餐。吃饱喝足,养好精神,咱们三个再一起出去找你的朋友,你说好不好!” 美人如此盛情相邀,小爱怎的能够推脱,望着她娇美的容颜,眼睛眨也不眨,只一个劲的点头应承。她的容颜,或许比不上燕儿和可雅,不过有一种美是属于她自己的。发现美人之美,是小爱的特长,并沉浸其中,难以自拔。向前走了大约二十来步,从临街的巷子里进去,三四间房距离,往右手转去,进到个小天井院里,西厢两层的小楼,里面灯火闪亮,门半虚掩着,那个姑娘进到屋里,把小爱放在地上,拍了拍手说:“这就是我家,欢迎来作客,我叫美风。”作了自我介绍之后,半弯下腰问小爱:“可爱的朋友,你的名字叫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呀!” 小爱望了下屋里,家俱摆放非常简约,干净明快,让人觉得非常舒心。在堂屋的小方桌非,摆着一个汤盆,边上放着两副碗筷。汤盆上面盖着个大盘子,鱼香之味,充满屋间,令人闻之,倍觉其饿。相识多日的燕儿和可雅,漂亮归漂亮,说起做饭的手艺,甚至不如自己。眼前的这个美风姐姐,非但漂亮,做鱼的手艺也这么的好,令它遐想万千,再望向她时,眼里的光芒,除了爱慕之外,增添了许多叹佩之情:“美风姐姐,你真厉害,光闻一闻这鱼汤的香味,我已经觉得要离不开你了。我叫小爱,是大妖怪狸羽和雷鸟青河之子。能够遇到姐姐你,真的太好了!” “小爱,真是个好听的名字。”美风重新把它抱起来,进入里间:“不但长的可爱,连名字也这么的扣人心扉,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吧!” 小爱“嘿嘿”的笑了笑,竟然会有些不好意思。看它羞赧的样子,美风喜笑颜开,把它放在浴缸旁边的矮榻上,兑好温水之后,把它放进去,轻轻给它梳洗羽毛,问它说道:“你说要找你的朋友,和她们是多年的深交吗?”小爱看着她的眼,满脸幸福的说道:“有二个才刚认识两三天,有两个已经认识了二三个月。一个十三岁的半妖,一个九岁半的法师和两个十三岁半的姑娘。法师一心向佛,苦多乐少,半妖意气风发,强横勇武,说实在的,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不过因为他对女孩子的温柔细心,知情懂爱,让我深深感动不已,有着和我一样的最性情,我已把他视为我的莫逆之交。至于两个姑娘,似曾已在几百年前早已相识,不过今生重聚罢了。” 听它说话这么有意思,美风逗它说道:“那我呢,和我的相遇,小爱有没有比较特别的感觉!” 小爱使劲的点了点头:“有,当然有,你的出现使我光彩渐失的世界,一下子又充满了喜悦之情,你是我心中渴慕已久的心灵港湾。和我们一起去旅行吧,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呢!” 真是个嘴甜的家伙,倘若是个英俊的小伙子,只怕半个世界的女子,都会为他倾心。美风呵呵笑道:“这么直白的感情表露,我都有些不好意思。说起来,你们到这里,打算去往未来之城吗?” 小爱点了点头:“姐姐对那熟吗?” 美风“嗯”了一声:“我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一个很美的地方,那里的世界,是存在于理想中的国度。你们要是到了那里,一定会舍不得离开的。” 小爱觉得有些奇怪:“姐姐怎么这么说呀,那里不是尸鬼的巢穴吗,应该很危险才是吧!” 美风笑了笑:“尸鬼本身的存在,是一种很不幸的命运寄托,她们生时为人,死了之后,仍然保留着完整的人性,一切全未改变。改变的只不过是生者对他们的看法而已。在那个城市里,生活着数以万计的尸鬼,他们身边的人,对他们的身份了若指掌,但是没有一个人为此而感到恐慌。许多事情的本质,单单看外在的表相,很难分辨。公道自在人心,一切全凭良知判断。你是个聪明的妖怪,这些道理肯定早已洞悉,不用我这个女子在这唠叨了吧!” 人生的道理,小爱根本没什么概念,真假善恶什么的,根本不做为它评判是非的标准,只要是美女,对也是对,错也是对,善也好,恶也好,通通痴心包容。她这样说了未来之城,小爱心中原先对那个地方的定义,马上换变,完全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折。洗完澡后,美风用很大很厚的纯棉毛巾给它裹住,擦了又擦,经过她的一番打理,小爱身上如沐花雨,闪闪有光不说,清香异常。 看到它这个模样,美风感到非常开心,抱着它了里间,来到堂屋,把它放在桌上,用块小帕子系在它的颈上,围住胸前。然后盛了满满一碗鱼汤,亲口尝尝滋味,确定不烫嘴后,用调羹一口一口喂它吃着。此等享受,难得一遇,可雅有时会这样喂它,毕竟次数有限,因为大半吃饭的时候,燕儿都会在场,她是最难接受这种行为的。小爱正在满心感动的时候,一个身形突然跳进门里,说道:“我当是那家公子来和你约会,原来是只鸭子。都说你多少回了,还是痴心不改,专和些小动物们纠缠不清,它们可爱归可爱,可是充当不了丈夫的角色!” 仔细看时,见是个姑娘,年纪比美风稍小一些,容颜娇俏,算得上是个美女,稍许欠缺的是面色太过苍白,没有一缕血丝,目神幽深,有些发暗,那种感觉和前天夜里侵袭燕儿和可雅的尸鬼们极其相似。由是,禁不住开口说道:“尸鬼,你是一只尸鬼吧!” 那个女子怔了怔,瞳孔忽然散开,发出泛紫的诡光,嘴张开时,两个尖牙突然伸长,压着声音说道:“不错,我是尸鬼,专喝鲜血的尸鬼,我要吃了你这个小妖怪!” “哇,”小爱眼睛瞪的大大的,神情激动:“没想到,尸鬼也会这么漂亮,好迷人哟!” 美风边上忙摇着手对它说:“这是美云,我的妹妹,最爱吓唬人了,其实心肠很好的。” 瞧见小爱那副表情,美云有些气馁:“什么嘛,根本不害怕,真是色胆包天。”坐下身来,捣着它的头说:“小色狼,快说,怎么把我姐姐骗到手的!” 小爱见她的尖牙瞬间消失,觉得很是好奇,侧着头左边瞧瞧,右边瞧瞧,有些搞不懂:“姐姐,你刚才那两颗尖牙是怎么回事,怎么又没了!” 身为尸鬼的美女,对妖怪司空见惯,如此好色的倒是第一次遇见,告诉它说:“那是尸鬼所特有的牙齿,吸血专用,可以任意伸长缩短。我是尸鬼,你不怕我吗?” 小爱说道:“尸鬼是心脏停止跳动的人类,生本是谁,有些么好怕,再说,又是那么漂亮的美女,我爱都来不及呢!” 见了美女,无论大小,陌生于否,一概“姐姐”的叫,瞧它的模样,大半也是这幅德性,色性入骨,无药可救。美云冷笑了声,哼道:“美人不敢当,至多算具艳尸吧。油腔滑调,满嘴恭维,浮言夸语,难露真心。看看你这双色眼朦胧的眼睛,白痴也知道你绝非一只好鸟。‘心脏停止跳动的人类,’亏你想得出来。活生生的尸体,这种东西存在于世,你不觉得奇怪吗?” 边上的美风,情绪显得有些低落:“美云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自己的身份呢!” 姐姐的心情,美云何尝体会不到,叹了口气,也很无奈:“尸鬼的生命,是被众神诅咒了的性灵,生本是恶,根本不该延续下去。” 因为眼前的这个尸鬼是个美女的缘故,小爱心中之前对尸鬼的印象,立时为之转变,重新更新对她们的认知,说道:“诞生于世的生命,一律平等,弱肉强食,各种生命才得以延续。尸鬼以血为食,让人类感到恐慌。同样,人类大口咀嚼其它生灵的血肉,乐此不疲,让其它生灵也感到很恐慌。人类却不会为此而讨厌自己的生命。你之所以会认为自己的生命是被众神诅咒,大半是因为你的灵魂深处,仍烙印着身为人时的印迹。所以说你做为尸鬼的生命,并不是受到了诅咒,只是被自己与生俱有的人之性灵所排斥罢了!” 没看出来,它还是一只有些深度的鸭子,美云开始对它有些刮目相看,对姐姐说道:“你捡到宝了呢!” 美风说道:“是去街上买东西,碰巧遇见的,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小爱’吃完饭后,咱们一起帮它去找它失散的朋友吧!” 美云听说,转过面来,问小爱说道:“你还有同伴吗,都长的什么样子啊!” 小爱说道:“很好辨别的,两个姑娘,一个小和尚和一只半妖。那只半妖是牛怪和人类之子,日里是牛的模样,拉辆大篷车,晚上是人的模样,扛柄大斧头,对尸鬼心存偏见,发誓要绝灭尸鬼一族。” 美云恍然大悟:“原来是你们呀,信使已经向我们发过传告了,说你们的那个半妖同伴很危险,有暴力倾向,是叫小蛮的吧!” 小爱点了点头:“原来你们全都知道了,这也难怪,是那个外号叫做‘鬼尸’的家伙,指使属下邀请我们去往未来之城,我们的一举一动,自然躲不过他们的耳目。我和大家的失散,不会是他们在从中作梗吧!” 美云说道:“于华大人的寂寞,已有百年之久,他经历过了太多的不幸之事,想必是心灵太过孤独,变得让人难以接近。对此,大家深有同感。对于他这种性格的家伙来说,应该极为不屑背后使诈才是。据我所知,你的同伴们在下午的时候,已经来到这个镇子上,在前街佳友客栈落脚。所以信使大人让我们早早回到家里呆着,以免和那个半妖撞见,产生不必要的冲突。” 小爱听说,兴奋异常:“这么说来,她们安然无恙了!” 美风笑道:“这里是未来之城的外属行政区域,政府用平等之法维护民权,不像外面的王权社会,刑法乱治,平民卑微,有如尘芥。你就放心吧,她们若不以危险方式危害别人的安全,她们就会和大家一样安全,并且受到未来之城的法律保护!” “‘平等之法’,那是什么?”小爱对她口中的有些名词概今,理解上有些模棱两可:“外属行政区域’,怪新鲜的,相当于未来之城的外围地区吧!” 美风点了点头:“也可以这样理解。未来之城的平等之法,是议院通过征求民众意见之后,订定的一部具有约束效力的法律,相当于外面朝廷的王法。未来之城是在艾拉公主的倡导下,经过几代人百年的努力,建立起来的大都市。为了体现民主,公正的意愿,艾拉公主拒绝以统治者的身份施政,把权力转交给议会,一切政令皆由议会,她则以城主的身份向大家宣告而已。”­; 美云妹妹 小爱越听越新奇:“议会又是什么呀!” 美风想了想说道:“是由很多代表各阶层人利益的话事人,组成的特别商讨大会,大家经过平等协商,决定大小事务的执行,总体规程是少数服从多数,互相监督,避免权重落到少数人手里,造成专制的不良局面。” 小爱似懂非懂的说了一句:“像是当年国人之乱以后,周公和召公共同执政时那种治理方式吗?” 在这些问题上纠缠,美云觉得说上两天,也难以给它讲述明白,懒懒的开口说道:“大致相同了,不管怎么说,这里的平民生活处境,要比外面的王权社会好上几十倍。这里当官的,是以公仆自居,没有苛捐杂税,没有奸商酷吏,也没有刑不上身的士大夫,根除了剥削和压迫的制度劣根,很适合居住的地方。” 小爱感到非常佩服:“这么好的地方,简直和天堂没有区别了。你们所说的那位艾拉公主,一定是位圣人。” 美云摆出一副很遗憾的神情,耸了耸肩说道:“不好意思,叫你失望了,未来之城中的每一位民众,都知道她的确实身份,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尸鬼!” 即便如此,小爱仍然想入非:“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拥戴,肯定是位绝色的美人,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当面拜会这位公主。” 美云见它那副痴迷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关于她的容颜,生得的确非常可爱,只是以美人这个称谓称呼她的话,又欠妥当。因为她身为人的生命,只经历了九个春夏。复生之后,思想和意识在存有的记忆基础上,继续积累,身体的生长则永远的停留在了那个年龄段上。一个尚未发育的女孩,说是绝色的美女,怎么可能呢!” 女子之美,有百媚千红,对此,小爱最能发现,眼里的光彩继续的闪放着异思遐想出来的美丽,恍然入梦,津津乐道:“丰韵的女人,会因为智慧的缺失,而损其美,内涵和外表的落差,难面使人产生失望之情。同样的道理,看来懵懂的女孩,在经过长久岁月的洗礼,愈渐成熟,她们心中对于生命和时间的认知,会让她们的神韵,发出像花一样令人迷醉的香芳,光和影将在仰视她的人心中,塑造出一尊完美圣相,美化为神。” “你这家伙好色的也太离谱了,居然能够把一个发育不良的小女孩,想象成为一个风情万种、魅惑妖娆的绝色红颜,实在够有意境的!”美云几乎绝倒在地,趴在桌子上,夸张的喘着大气,望向小爱的目光尽是鄙夷,摇头不止。 美风笑道:“是美云不懂得欣赏吧,我觉得小可爱的见解蛮有知性的,非常能够感动人的情怀。” 姐姐的善良,让她自己的眼睛受到蒙蔽,因此看不到人世之间的邪恶龌龊,单纯的认为世界到处充满了爱,没有一点防备之心。这让美云非常担心,所以做出了违背自己意愿的决定,选择尸鬼的宿命,以死者的身份,继续活在生者的世界,好照看着她,保护她不受伤害。此刻,看到她面上的笑容,仍一如往昔那般明净,和单纯,恨的牙根痒痒,把脸扭到一边,使劲的敲着桌子喊道:“那位恶魔,救救我吧,快给她的灵魂之里掺进些邪恶吧,让她变坏起来,不然我迟早会被她气疯掉的。” 美云呵呵笑道:“又来了,又来了,傻丫头,满脑子净是这些奇怪的想法!” 正在懊恼之时,忽然想到小爱的身份,美云立时心血来潮,头抬起来,把脸凑到它跟着,邪邪的笑着说道:“身为妖怪的你,一定具有些什么特殊的异能,说来听听!” 小爱说道:“放电和游泳。” 美云摇了摇手:“游泳就算了,能够操纵电的本事,非常难得,你没吹牛吧!” 小爱信誓旦旦的说道:“这是我与生俱有的本领,经过多年的努力锤炼,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足以匹敌千年修行的大妖怪。” 对此,美云表现出来的态度很是怀疑,哼道:“希望你不是在自卖自夸,既然自视如此之高,那就展露一二,让我好好瞧瞧。本小姐可不像姐姐那么满心怜爱,什么有用没用的东西,全捡回来,当宝贝一样宠着。要是让我知道你是只只会吹牛的无能之辈,咱们丑话可说在前头,我会毫不客气的把你丢在门外。” 刁蛮成性的女子,往往言出必行,小爱深深知道这一点,看了下屋里景况,决定施展出来一套绝活,好让她对自己刮目相看。提足真气,举起左翅,指向屋顶,一继细微的电之光线,在丈余空里,续连起来,眨眼之间,聚成了一团烈闪动的电光,恍若惊雷,忽然炸开,电之光魄掠向四际,环在几人七尺身外,穿差交错,织成一张电网,丝丝光影,游戈不定,非常炫目,持续了盏茶功夫,忽然往外散去,触及墙壁,闪晃之间,没入其中。 小爱收起翅膀,得意的说道:“这张电网,厉如雷火,凡是传导之体,触入其中,别想全身而退。看它刚才散去,没入墙壁,并非已经导入地下,消去威力,而是透过墙去,改为攻势。虽然只用了三成功力,房子外围七丈,全在攻击范围之内,有无辜之人要受牵连了。可笑的是他们被电打了之后,也不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我们也不必担心会有麻烦。” 美风听说这话之后,面上笑容有些古怪,望着右厢卧房的门说:“事实上总有些出人意料的事情在最不可能的时候,突然发生,小可爱哟,你可得做好接受惩罚的思想准备,有人可真的会来兴师问罪的!” 小爱没想许多,不以为然的说道:“姐姐放心好了,我的电力扩展把握的非常好,出屋之后,传到别人家里,至多会令他们蹦起尺把来高,摔倒一跤。没有人会因为我的这次展示,受到太大的伤害。” 美风心中藏着别的事,可没那么乐观,指了指卧房的门:“要是仅一墙相隔的那间房里有人,她们会怎样呢!” 小爱目光转望过去,顺口说道:“那倒是有些严重,大概会被烧得满脸发黑,毛发直竖的吧”言转及此,方才醒悟,忙问:“姐姐,难道那屋里还有旁人?” 美风笑了笑,没有答话。“吱”的声响,卧室的门,倏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了个人,满面焦黑,头发直竖,身上的电火花犹然在闪。投望过去的目光,宛若利簇,怒恨之情,如火如荼,瞧那神情,大有要将罪魁祸首生吞活剥的架势。 与这日光逢迎,小爱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冷透心扉,为何这眼神会如此的熟悉,再看她的身形,已经觉察到七八分,壮着胆子去看她的脸,猜的果然没错,竟然真的是她。倒抽了口冷气,连退几步,顾不得疼痛,赶紧用翅膀揉了揉眼睛,仔细再看,确实是那个人之后,努力的挤出些笑容,心里七上八下,未知如何是好,向她出手,那可是斗胆冒犯天威呀! 俄尔,又一个人从屋里走了出来,喜笑颜开,花面秀映,顺发长垂,显然没受到小爱放出来的电之力量侵害,眯着眼睛说道:“金子没见到,它的本事,倒是亲身体验到了,总算没有白忙一回!”她们二人总是形影不离,一个先从屋里出来,另外一个自不必说,小爱早已料到,干笑着低低的唤了一声:“可雅姐姐!” 突然从自己的卧房里,出来两个陌生的人,美云有些奇怪,不过看姐姐的神情和说话时的语气,大半是她的安排。向来喜欢幸灾乐祸的的她,打心眼里偷笑,看小爱那神情,稍作思量,已经猜到了这两个女子的身份。可雅心情大好,走过来拉着美风去到一边说道:“好姐姐,咱们离远一点,有人胆大包天,竟然敢太岁头上动土,下场堪忧哦!”看着小爱转望过来的目光里,可怜巴巴的神情,二人心下倍添怜爱,奈何燕儿已经怒不可遏,只有任她发飙的份。 小爱见向她们求助无望,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把目光转向性情和燕儿一样乖张的美云。她倒是好,根本没那回事,干脆仰望向屋顶,不跟它照面,吹着口哨,一副隔岸看火的涎皮模样,虐性十足。燕儿的爱之铁拳,舞动起来,如雨而下,拳风荡动,鸭毛飞扬,小爱无处可逃,把头钻到了墙角的桌子下,不敢出来,本想讨好美云,岂知弄巧成拙,惹到了这个小祖宗,只好自叹时运不济。想想觉得奇怪,同处一室,可雅毫发无损,片点无伤,偏偏是她遭到电击,弄成这个模样。 容颜娇悄的女子,对自己美貌的珍视,甚至有过于士子对于前途的珍重,在几个美女面前,把自己搞成那样一副尊容,想想是谁能够心平气和下来。燕儿只差没把它拖出来放在火上烧烤了。知道自己犯下的错误,不可饶恕,小爱声也不敢吭下,藏起头来,任她海扁,总归见到她们平安无事,心里已经满是安慰。 燕儿气恼不已,本来打算求助美风试探小爱对自己和可雅的心有多忠诚,岂知偷鸡不成,反被狗咬,看看自己一身上下青烟袅袅,衣服烧的灰黑,想想气不打一处出。去到里屋,冲洗了回,一边整理妆容,一边咬牙切齿,恨的想再扁它十回八回的。美风拿了好几件自己的衣服给她试穿,稍微有些不很合身,她都觉得太过埋没自己的绝美身姿,顺手拉开旁边一个衣橱,自己动手挑选起来,一边翻看一边问道:“这些也是姐姐的吗?” 美风笑道:“是美云的,她的身姿和你比较接近,可惜她的身份有些不太合适。” 燕儿说道:“没什么好介意的,她不是想我们一样好好的活着吗?”取出一件,在身前比了比,感觉挺好,干脆穿上,对着镜子照了几照,十分满意:“就是不知道她介不介意我不请自来,穿她的衣服呢!” 她们两个身高体形非常相近,穿衣风格也有同工异曲之妙,出了门来,叫美云看见,忍不住说道:“怎么感觉这衣服好像本来就是你的一样!” 燕儿心情已经大好,提着裙裾转了两圈,自我陶醉不已、“没办法,谁叫咱身材好呢,穿什么都合身,像你一样天生的美人胚子,想自我埋没都不行!” 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其人自恋程度之深,向来以此自矜的美云,犹然自叹弗如。笑了笑说道:“我的身份,想必你已经有所了解,作为一只尸鬼,深为生者所避讳,无论那件衣服,怎样的和你的身,总归是一个死人穿过的。” 燕儿早知道她会有这样的想法,说道:“我所在意的不是你的身份,只在意你是否肯让我穿你的衣服,这些衣服的作工很精致,你一定费了不少精力吧!” 美云说道:“这个无所谓了,你要乐意穿的话,可以再送几件给你!” 美风旁边笑道:“妹妹可是大家公认的美女裁缝,全镇的姑娘们都请教她做衣服的本领,要别的或许没有,是衣服的话,肯定不会让人失望!” 爱美之心人皆有,看到燕儿穿着的那件衣服的精美之后,可雅又再仔细打量她们姐妹身上的衣着,果然亦如燕儿穿着的那件一样,真是非比寻常的精致,笑着说道:“如果美云姐姐不嫌麻烦的话,也帮我添置几件吧,以前在学院的时侯,跟婆婆们学过些织造,不过手艺实在有些欠佳,这身上的衣服,全是在族途中又请人做的,原先看着还可以,今天见了姐姐的手艺,才知道什么叫天壤之别!” 正在发愁茫茫长夜如何打发,这下可好,有的忙了,美云立时兴奋不已,站起身来,说道:“事不宜迟,现在趁着店铺尚未关门,去选些布料吧!”毫不掩饰对裁缝的热爱。 有这么好的事,燕儿早已感动得一塌糊涂,跑过去握住她的手久久不肯放下:“姐姐,你真是个好人,我以后的幸福全靠你了!” 对此憧憬,美云有些搞不太懂:“只是几件衣服而已,怎么说起以后的幸福全靠我了的话!” 燕儿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的绝世容颜,有类天女,灰烟尘世中的俗剪锈刀,裁织出来的衣物裹在身上,非但不添秀美,反增沉重,空使雅绪埋没多年。有了姐姐的妙手针织,我的姿容得之映衬,一定会大放异彩,惊艳天下,让天下的美男子为我倾心不已,频频望顾。得到那么多人的痴心爱怜,想不幸福也难哟!” 见她心情好转,有说有笑,小爱知道雨过天睛,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坐在墙边,长出了口气,叹道:“天下已经很乱了,你还在那瞎搅和,红颜之所以被称为祸水,大概就是因为像你这样的女子太多了!” “你在说什么怪话?”燕儿脸色沉下,目光转望过来:“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小爱自知失言,忙的捂住嘴巴,左瞧瞧右瞅瞅的装傻:“我说什么了吗,好像没有啊,是你听错了吧!” 搞清楚是这档在事后,美云觉得她和自己是一路人物,得遇知音,倍感欢欣,拉住她手,推开屋门,往外走去,急不可待去向集市上,说道:“美女当然得要好装扮,裁剪合身,精工细作的衣裙怎么能少了。我不敢自喻天上的织女,可以作出无缝的天衣,却有方圆千里无人能及的超绝技艺这份自信。把你的衣交给我吧,保准不会叫作失望!” 可雅和美风跟在后面,乐呵呵的说道:“两个标准的自恋狂,已经那样绝美了,还要打扮,把自己给整成天人,当心独在高处不胜寒!” 她们俩个那管这个,走在前面,大步流星,快步如飞,那有一点淑女形象,头也不回的说道:“­;安得百千宠,何计少许冷,只要有别人的羡慕,我们已经心满意足了!” 人鬼同途 来到这里的时候,天色尚早,为了配合燕儿的计划,小蛮特意把小爱带到远山那边,乘它熟睡未醒,丢在山崖边上。自个就早早回来,和大家一起吃过饭后,开始各行其事。 燕儿和可雅寻到容貌超美的美风,央求她帮忙试探,小爱的真心。她原来就很热心,想也没想,便就答应了。对这档子事,阿弥兴致不多,小蛮因为出卖朋友,多少有些不安,索性早早避开,决定和法师一齐到处走走,看看这个深山之中的闹市,与外面的城镇有什么不同。 向晚之后,渐渐觉察到了有些诡异的气息,尸鬼在太阳落山之后,已经苏醒,开始活动。凭着知觉,他们就近寻到了一栋座落在后街深巷里的房子边,可以非常的肯定,在那栋房子里,有一只醒着的尸鬼。 尸鬼的黎明是在夜幕的降临,他们从沉睡中醒来,走出暗影,身形在灯光的映照中,拉出了一个长长的影子,有人说影子是灵魂的延伸,没有了影子,灵魂将会空洞。 堂屋的门大开着,从外面向里面望去,全揽入目。小蛮和阿弥展开结界,隐去身形,靠近到门外几尺的距离,向里细细的查看。屋子正中的桌子上,几个新炒出锅的菜,热气腾腾。两个五六岁的孩子,早早的坐在桌子边上,等到妈妈端上饭来,一齐向里间喊道:“爹爹,开饭了!” 他们的父亲从里间出来,微笑着说道:“乖乖,你们吃吧,爹爹已经喝过了尘清大师送来的红药,不饿了。爹爹看着你们吃就好了!”他的脸色苍白,眼神之里充满了慈爱,所以看起来没有空洞的感觉,年纪约摸二十四五左右。两个孩子一般大小,长的也一个模样,应该是一对孪生兄弟,问他们的父亲说道:“爹爹,红药是什么呀,喝那个就不会饿了吗?” 他们的母亲盛好了饭,把筷子拿给他们,说道:“你爹爹生了病,不能吃我们吃的饭,红药是治病的汤药。”两个孩子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哦!” 他们的父亲点了点头:“爸爸的病,除了不能吃一般的食物以外,在天亮的时候,会强制性的进入睡眠中,怕见到太阳。所以只能晚上起来活动。你们两个要多多的吃饭,快快的长大,这样就可以替爹爹照顾你们的妈妈了。爹爹也不用那么痛苦的喝这红药了!” 两个孩子“嗯”的应了一声,趴到碗上,开始使劲的往嘴里扒饭。他的妻子见状,舒然展眉,笑的非常幸福:“晚上,你还要进山里去采药吗?” 他点了点头:“最近经行镇子的行人,成倍增长,其中很多都受着伤病的困扰,寺庙的药材存量有限,不及时补充的话,很快就会无药可用,让慈悲为怀的大师们难为无药之医,我和阿俊阿俏他们天妇约好了,尽量多采些药。” 他的妻子面带忧色的说道:“可是信使大人说了,因为那一行人的到来,会让你们的出行变得非常危险。那个使用巨斧的妖怪,听说非常的残忍,我担心你的安危呀!” “小莲,”见到妻子这样担心,他起了身来,走到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说道:“放心吧,我会没事的。” “日照哥哥!”他的妻子叫做小莲,二人是青梅竹马的恋人,情意深厚,抬眼望向他的脸,眼中充满了爱,清泪潸然滑落。他的名字叫做日照,是一只尸鬼,生时的温柔善良,死了之后,仍然全数保留,对妻子的爱,甚至比生时更多。见她这样,忙用手为她拭去:“别担心了,让孩子看见,他们又开始胡思乱想了,问东问西,看到时候,你怎么自圆其说。” 小莲破涕为笑,深切的望了两个孩子一眼,依在他的怀里,满心幸福。两个小家伙,只当没看见,埋头大吃,比赛看谁吃的快,谁吃的多。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在门外和阿弥一起隐去身形的小蛮,心下微微动荡:“邪恶的尸鬼,应该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中吗?” “日照哥哥,小莲嫂子!”两个身形转过墙角,向这边走来,远远的向屋里摇着手打招呼。屋里的两口子,见到他们俩,相视而笑,牵着手迎出屋外:“阿俊阿俏,你们来了!” 阿俊阿俏是一对少年夫妻,约摸十八九岁模样。阿俊面色黝黑,中等个子,阿俏脸色苍白,面无血色。二人衣着,颜色一样,款式相同,典型的情侣套装。非是衣着,连背着的小背篓,提着的小药锄,也是一模一样,没有分别,伉俪情深,由此可见。 在这两对夫妻中,一个丈夫是尸鬼,一个妻子是尸鬼。人和尸鬼竟然能够如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叫小蛮见了,觉得不可思议之极,心下暗暗的问道:“这不可能会是真的吧!” 见到他们夫妇来了,两个孩子放下碗筷,抱着爹爹放在门后面的小锄和药篓,跳出屋来,欢喜的说道:“阿俊叔叔,阿俏婶婶你们真准时,每天这个时候来约爹爹一齐上山采药。爹爹说你们俩个是天生的采药师,采的又多又快,一定能够成为出色的医生!” 阿俊阿俏呵呵笑道:“小文小武真乖,和你们的爹爹相比,尚且差的远呢,他是我们的兄长,也是我们的老师!” 双胞胎兄弟是日照的骄傲,见到他们这么懂事,感觉无比欣慰,抚着他们的小脑袋,满目慈爱的说道:“好孩子,真懂事,爸爸这次出去采药,要去很远的地方,需要好儿天才能回来。你们两个可得听妈妈的话,不许惹她生气哟!” 双胞胎仰望着父亲,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动,爹爹放心吧,我们一定会乖乖的,不惹妈妈生气,不过你可得尽早回来,妈妈会在没有你的日子里,独自落泪呢!” 爱妻的心事,日照怎么会不知道,蹲下身来,给他们整理了下衣服,向他们保证道:“只要收集到碎之心泪,我们就会马上回来,不会再让你们的婶婶再多流一滴眼泪!”然后起了身来,握住妻子的手,安慰她说:“小莲,我们会很快回来,可别像上一个次一样,我们离开没有三天,你都已经落了七八次泪,孩子们大了,别让他们笑话呀!” 小莲含羞低下头来,喃喃的说道:“人家担心你吗?”日照把她揽进怀里,轻吻了下她的额头:“老婆,我现在是超人了,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吃过饭,早早的睡。我们先走了,两个小家伙,得劳你一个人费心了!” 他们三个晚上出门采药,几乎是每天必行之事。作为暗夜的生灵,尸鬼惧怕阳光的照射,只能在夜间行动,因此夜里的视力,非常的好,况且附近的几百里方圆的山山水水,他们踏过百遍,早已了然于心,根本没有些什么好担心的。小莲也安慰自己说,扛着巨斧的妖怪在镇子之中,他们离开了这里,反而会更加安全。道别丈夫走远,带着双胞胎兄弟,重新回到饭桌旁,自己端起放凉了的饭,开始填补肚子,想到他们的行程,微微轻叹了口气。 辞别妻儿,日照着阿俊和阿俏离开热闹的镇上,穿行山间,路道迂回,登上一座山岭,从这里俯望下面,整个街镇尽收眼底。夜中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喧闹之声,依稀可闻。三人驻足于此,凝望片刻,心下俱有同感,夜之故乡,如是之美,真如仙界。阿俏说道:“不能够更看到日初,使我感到非常的失望,不过见到今天的景致,心情转好多了。夜的喧闹,使我又感到了自己生命的存在,以这样的身份和亲人生活在一起,原本以为除了仅有的少许依恋之外,只会是痛苦,谁知道也会如此的幸福呢!” “说什么鬼话呢,”在暗夜的幽影里,走出个人,不无嘲讽的说道:“对于死者来说,最大的幸福应该是入土为安吧!身为行尸走肉的尸鬼,居然感到生命的幸福,太可笑了吧。已死之身的生命早已消亡,你不知道你的存在其实只是一个被命运诅咒了的可怜虫吗?” 如此出言不逊,让阿俊感到非常生气,挡到妻子身前,冷冷的说道:“无礼的家伙,突然出现在这里,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你难道不知道什么是尊重吗?”仔细打量了那人一番,见他身披重甲,面容俊朗,扛着柄巨斧,表情甚是傲慢。想到之前信使传达过来的讯息,心下顿时紧张起来,瞧向他的身边,果不其然,有个小小的法师现出身来,八九岁模样,身披袈裟,挽着柄和他高低差不多的锡杖,向前几步,目光垂视往地,神情寂寥。 小蛮和阿弥现身出来,和他们三个对面相望,空气骤然冷凝起来。 日照上前两步,注望着他们两个说道:“年幼的法师,夜晚变化为人的半妖,你们打从我家一直跟随到这里,终于肯现出身来。信使昨天特意来到这里,告诉我们关于你们的一些事情,说你们是极其危险的人物,让我们尽量避开你们,以免受到伤害,看来我们的运气可不是太好啊!” 小蛮嘿嘿的冷笑道:“能够觉察到隐去身形的我们,对尸鬼来说,也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这就令我有些纳闷了,明明知道身边危险潜伏,仍然没有逃跑或者躲藏的打算,是有足够的自信,可以化险为夷,还是知道在劫难道,已经有了重新回归墓穴的觉悟?” 是为人类的阿俊,修习过少许武功,程度有限,欠缺尸鬼们的超强感官能力,对于他们两个的突然现身,充满敌意,一心呵护爱人,何惧强敌。对小蛮的无礼之言,愤然而怒,哼道:“你这个妖怪,在人类看来,同样视为不祥之物。你又对尸鬼了解多少,凭什么在这说长道短,指责别人的不是。” 尸鬼以人类之血为食,照理说人类应该非常惧怕他们才是,在这个镇子上见到的情况,正好与此相反。因为亲人之间的情感太深,难以割舍,出现这样的情况,的确也有可能。说到对尸鬼的了解,小蛮单纯的以为就是一种不该生存于世的怪物,哼道:“对于这些家伙,何必了解太多。单凭吸食人血为生,这一条罪状,已经完全可以判实他们的死刑。” 阿俊摇了摇头:“以生者之血为食的生存方式,的确令人感到恐惧,在没有了解尸鬼这个种族之前,对于他们的不期而至,我们的先辈,的确也怕的要死。事实上他们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可怕,他们有感情,就像生时为人一样,善良的依旧善良,邪恶的难免邪恶。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治乱以后,邪恶的复生者或被剔除,或被囚禁,或被感化,弃恶从善。与生者为人的我们,在这深山之中,共相依存,如此和睦的生活在一起。我的妻子,受到盗匪的伤害,快要死去,我请求艾拉公主赐于她复生的希望。她因而幸运的复活过来,成为尸鬼,以鲜血为食,续存重新得来的生命。时过两年,并没有一个人因为她的进食受到伤害,或者死去。” 依据自己的见解,阿弥对生命的认知,和他有些差别,说道:“失去的生命,怎可复得,死去的人,应该安睡在墓穴。醒来的尸首,保存了生时的记忆和情感,继续徘徊在生者的世界,说到底也只是恶业未尽,继续受苦罢了。倘若得不到超渡,总有一天会因为血的诅咒,彻底的堕入黑暗的深渊,成为噬血的恶魔。” 阿俊说道:“佛佗的了悟,是极大的智慧,幼小的你,想要了悟生命的意义,仍需多做修行。如此的俗浮的说教,实在欠缺新意,难以使人信服。尸鬼之生,超出了六道轮回,是第七生机,你若明白这些,就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了!” 崇尚勇武的小蛮,向来疲于纠缠这种问题,心下在想,一个尸鬼是如何做到在两年之间既延续了自己的生命,又不伤害到人类的。左思右想不得其解,说道:“真会有这种人鬼同处,而又好和无隙这种两全其美的法子?” 日照点了点头:“我们是完全的复生者,和僵尸完全两样,有记忆,有思维,保留着身为人时的所有情厅,竭尽全力融入人类之中,渴切希望能够和以前一样,快乐的和家人朋友们生活在一起。生长于此的原住居民,总共六百七十九人,上至古稀老人,少至垂髫少年,对我们的身份完全明了。他们用血供养我们,作为回报,我们尽力的为他们多做些事。驱除盗匪,惩治恶霸,抵挡妖怪的侵袭,采积罕见的药草,给于病患者更多健康的希望。” 小蛮说道:“之在前天夜里,我们还遇到了一群尸鬼,他们自诩为优等种亡,歹毒的本性毕露无疑,企图绑架两个柔弱善良的小姑娘,去到未来之城,作为进献给恶魔的活祭。从他们身上,我可没有找寻到半点良善的痕迹。有此前车之鉴,很难让我相信你刚才的言语哟!” 日照说道:“作为复生者的尸鬼,秉承了身为人时的所有性情,人性尚有善恶之分,何况尸鬼。在艾拉公主没有到来之前,游荡于此的尸鬼们,无所顾讳,任意屠戮,残害人类。那段时间,被称为治乱之年,几百日里数万人众死于非命,尸鬼数量急剧猛增。为了避免更多的无辜之人,死于非命,艾拉公主决定惩除心性邪恶的尸鬼,着令守护在身边的六魔将军大开杀戒,建立起尸鬼族群的秩序。六魔将军所拥有的力量,是普通尸鬼们所难以抗衡的,十日惩戒,数千为恶之徒,重还死界,再次失去来之不易的生命,彻底的覆亡在黄土中。”“六魔将军?”小蛮有些按捺不住心下的冲动:“听起来很强的样子,真的很期待和他们一战,好叫你们尸鬼一族覆灭的心服口服。” 日照说道:“未来之城的筹建,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时过百年,今日的未来之城,规模之大,已是今非昔比。举势巍峨,气象宏伟。在方圆二十里的山间盆地中,依着山阴,四城分列。腹地正中是个湖泊,中心之城从水里直挺而起,耸入云端,称为第五城。六魔将军一人据守一城,剩下一位将军,寸步不离的守护在艾拉公主身边。城中常住人口三十九万四千余人,有名册可查的尸鬼数量为九千五百六十个。其中半数以上是治乱之年以前的复生者。这说明尸鬼的年递增量不过四十几个而已。在那之后,只有善良之人才允许成为尸鬼,重新复生。你们前日夜间很遇到的尸鬼,应该是于华总领统带的幽鬼支队,他们个个心性邪异,是治乱之年中留存的复生者,惧于六魔将军的力量,顺从于艾拉公主所立下的法典,作为未来之城的守卫,在外巡游,以惩除邪恶之名,和为非作歹者作战,借以渲泄心中的为恶之情。”­; 摒弃隔阂 小蛮哼道:“照你说来,你们的艾拉公主应该是一个心底善良的尸鬼了?” 日照说道:“她的仁爱如同轻柔的月光,温柔明亮,慈祥,有着眷顾大地的心胸和感化一切的执着。” 小蛮冷笑了两声:“又在自说自话了吧,靠吸血为生的家伙,那里会有真爱,纵算她有造福于世的行为,也只是假象而已,造作出来给别人看的。我可没那么好骗,宁可吸别人的血,也要把自己受到诅咒的生命延续下去的家伙,就应该下到地狱去!” 日照说道:“你打算向我们出手吗?” 小蛮哼道:“我曾发下誓愿,要斩尽害人的尸鬼一族,既然你们是为其类,那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 亲眼目睹到日照一家团聚之时,其乐融融的景象,阿弥心中之对尸鬼的介怀,释然许多。见到小蛮仍然如此咄咄逼人,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又何必苦苦相逼。你当日在紫钤姐姐面前发下誓愿,说要斩尽一切为恶的尸鬼。眼前这两位施主,并无恶行可查。你若执意行凶,就是有悖誓约。作为见证人,我会向紫铃姐姐据实回报。她是个心怀仁慈的人,知道你如此残暴,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听说此言,已经举起大斧的小蛮顿时愣住了,垂下头来,有些纳闷的说道:“尸鬼以血为食,生本为恶,存在于生者的世界,就是罪过,要清除他们,何须要查找什么恶行。你这小和尚,念经念坏脑子了吧!” 不满归不满,总还是放下了斧头,打消了向日照和阿俏出手的念头。紫铃一向信任阿弥,对他的话从来都是深信不疑。他要是填上几句闲言碎语,那还了得,想了想后,只得作罢。 护妻心切的阿俊,手把药锄挡在最前,见他放下了手中之斧,仍然不肯掉以轻心。日照笑了笑,拍拍他肩:“我们走吧!”看了一眼小蛮和阿弥,目神之里满是赞许,也没多说什么,径直转过了身,去往山里。比起阿俊,阿俏坦然许多,见到他的紧张模样,知道是在为自己担心,不觉也笑嘻,轻唤了声:“俊哥,我们走吧!”阿俊应了声,退往后去,一边去往她身边,一边警戒。离开老远仍时不时回头看看,瞧见小蛮驻立原处,没跟上来,才算放心,长出口气,紧跟上阿俏和日照,进入山里。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小蛮有些不大理解,转过脸来上下打量着阿弥,说道:“我说兄弟,你是不是天天念经,把脑子念坏了,对尸鬼这种怪物也心怀怜悯,当心有天被他们当食物,生吞活咽了!” 阿弥垂下头来,浅浅说道:“倘是这样,也是前世做下的恶业。因果报应,天理循环,我阻挡你向他们痛下杀手,就是不想让报应落在你身上啊!” 小蛮最怕他唠叨这些,忙的摆手止住:“我们还是回镇上去吧,看看两位美女的计划进行的怎么样了吧!” 镇上的喧闹,一如既往,两人漫步街中,到处闹逛,小蛮凭着本身特长,循着气味很快找到了燕儿和可雅的所在之处,见到她们和两个女孩进入一家布店,就悄悄跟在后面。小爱趴在其中一个女孩子的怀中,神魂飘荡,看它脸上那副表情,不知道有多幸福,看来她们是又交上新朋友了。 这个布店是镇上最大的,各种上好布料不计其数,几位美女进入其里,观望了回,眼都花了,挑上捡下,忙的不亦乐乎。燕儿和可雅拉着美风让她做参谋,小爱就被冷落到了一边。它最是难耐寂寞,见她的眼里只有布,索性自己走开,跑到门外,在路边观望人潮里来来去去的美女们。之前因为急着找寻燕儿和可雅,没怎么注意其实,这么细细一看,真是觉得大开眼界。 跟随过来以后,躲在门外的小蛮,见有机可乘,伸手抓住它的脖子,拎了过来。小爱猝不及防,吓了一大跳,见到是他,难免惊讶。小蛮示意它不要出声,然后才松开手,把它放到放到地上,小声问它说道:“你们怎么和尸鬼混在一起了,两位美女可是普通的人,要是有个意外怎么办呀!” 被他抓住脖子,小爱几乎接不上气,咽了咽嗓子,摆着翅膀,一副不打紧的样子,说道:“兄弟,是你过度紧张了,尸鬼没你想象中那么可怕。她们二姐妹是我们的新朋友,姐姐叫美风,是全镇第一美厨,妹妹叫美风,是方圆千里之内最好的裁缝,也是全镇第一美尸。她做衣服的手艺,可谓一绝,我们的两位小公主为此而疯狂,说要每人添置一百套衣服,在这逗留半月,好好跟她学习学习。” 听说这话,小蛮倍感头疼,长叹了声,靠到墙上,不知如何是好,可雅倒还好说话,燕儿那脾气,认定了的事,只怕十头牛也是拉不回来的。和尸鬼这种专以人血为食的怪物相处,怎么能让人放心。她们也未必太天真乜些吧,才到这里多长时间,就跟人家疯在了一起,上当受骗都不知道。 事已至此,也只好如此,小蛮舒展好心情,和小爱一起进入屋里,只见几位美女在精挑细捡,已经选好的布料,放在柜台之上,码起老高,略点了下数,二十匹不值。瞧她们那个气势,不弄个百把几十匹不算完。燕儿瞧见了他和阿弥,笑逐颜开:“正在发愁怎么把这些布弄回去,你们正好来了,太懂我们的心意了,不知道怎么夸奖你们才好呢!” 说起裁剪衣服,美云早把信使的告诫抛到九霄云外,见到他们俩个,看下形象不用多想,已知他们的身份,正在挑栋布料的兴头上,随口问了小蛮一句:“你们就是那个专杀尸鬼的妖怪?” 小蛮点了点头:“你不害怕我吗?” 美云早把目光转回到布料上面了:“看不出来你那可怕呀!俗话说的好,没做亏心事,不把人敲门。我光明正大的做鬼,有什么好害怕的!” 向未知罪行者动手,对紫铃来说,那跟行凶为恶无疑,因此这就成为了小蛮除暴安良的最底线。有阿弥在旁边盯着,他连一点脾气都没有,收起大斧,摊开两手,耸了耸启:“别被我清俊的外表所迷惑,我的手段残酷和我的脸一样,令我自己感到满意。” “是吗?”美云随口应了一声,并不放在心上了,继续和另外几位美女挑选布料。她们几个热火朝天的选了个把时辰,各色布料齐备,差不多有两百匹了,叫小蛮扛着,跟座小山一般。回到家里,美云把大家带上二楼,那里可是她的专属地盘,整个一层就只是一间大房子,很是宽敞,两边墙壁之上,每隔二尺便挂着一盏灯笼,每到向晚之时,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灯点上。这里是她的乐园,在裁刀之下,针线织连间,寄宿了她最美的期愿。 见到这间大裁房,燕儿和可雅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看到里面装饰和配备,更是莫明惊叹。小爱一贯夸张的表情,自不用说,连向来衣着随便的小蛮和阿弥,见到这等气势恢弘的制衣间,也觉不可思议。美云做起衣服来可以忘乎寝食,直到把所有的布做完,才肯罢休。因为她的特殊身份,惧怕阳光照射,所以就把小楼完全密闭起来。让小蛮把布放在横亘在屋正中的条形长桌上,说道:“我要开动喽!”甩掉鞋子,脱下外面的衣服,只剩下贴身的水衣,玲珑身段,凸显无遗,随着她的跳动,万种风情,尽现其中,如是风前梨花,雨边海棠,颜姿之美,宛若天人。 见到她这样兴奋,燕儿和可雅情绪也立时高涨起来,欢呼了声,手舞足蹈的蹦跳着,和她一起疯了起来,丢掉鞋子,抛开外衣,准备尽情的大干一场。美风很有些无奈的笑着说道:“又疯起来了,真是没办法!” 阿弥是修行之人,非礼勿视,忙的低下头来,轻宣了声佛号,退出门外,下了楼去。美色当前,饶是纯情的小蛮,心下也微微有些荡动,想到紫铃,忙的敛起心神,随口应了一句:“当真是够疯的!”忙不迭的跟着阿弥往楼下而去。 好色之徒,莫过小爱,她的两只眼睛之里,光亮闪闪,瞧那神情,只恨不能把眼珠子挖出来,放到她们的娇身之前寸许之处,好看个透彻。说到它的好色,燕儿早已提过,美风当初只是笑笑,此刻瞧见它这副口水垂涎,六神无主的模样,始知言下未虚。向来温柔善良的她,最爱成人之美,弯下腰来抚了抚它的小脑袋,说道:“小可爱,你就在这陪你的漂亮姐姐们,我下去招呼你的朋友们,他们可是我们家的新客人啊!” 小爱正看得入神,根本没听入耳中,只顾嗯嗯的点头。对此,美风也只得付诸一笑而已。下了楼来,见到小蛮和阿弥已经出了屋门,忙招呼他们说道:“你们要出去吗?” 二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小蛮说道:“我们又不做衣服,闲着无聊,怪闷的,外面正好热闹,我们去遛遛,顺便拜访一下其它的尸鬼!” 美风说道:“我妹妹就是个尸鬼,你们不怕她会伤害你的朋友吗?” 二人摇着手说:“不怕不怕!”说话之间,又已转了身去,绕过墙角,去往街上。逛了一夜,镇子上的其它几个尸鬼,他们悉数拜访了一遍,结果很令小蛮失望,竟然没有一个有片点劣迹可寻。 由于美云身份的特质,在太阳初升之时,会进入强制的安眠中,不过瞧这光景,最近三五天里,她是没的觉睡了。想到还有客人要招呼,美风总算打消了和她们一起疯的念头,早早收拾完毕,关上门窗,上楼交得了声,早早休息,免得明天耽误正事。 早上起来,上楼去看,果然正如所料,美云神采飞扬,一手拎着剪力,一手拉着布料,口中咬着尺子,丝毫没见着有要入睡的迹象。再看燕儿和可雅,埋在一堆衣服中间,睡意酣然。小爱躺在可雅怀里,挂着一脸坏笑,它的梦应该是相当的美。见到它这么可爱的样子,轻轻的把它从可雅怀里抱出来,揽在自己的怀里,又看了看忙的不可开交的美云,瞧她自得其乐时的幸福模样,面上也展现出了会心的微笑,也没作声,又下了楼去。 回到卧房,逗弄了一会小爱,见它仍然未醒,就放进自己余温尚热的被窝,给它盖好。然后洗梳了下,开始准备早饭。忙活了一个早上,全部收拾停当以后,才把小爱从梦乡里唤回来,问它说道:“你们昨天疯到什么时候啊!” 小爱揉了揉眼睛,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说道:“很晚吧,我困的比较早,没坚持到最后,还真不知道她们疯到什么时候呢!” 美风想了想说道“那就让她们多睡一回吧。你呢,还困不困,要不要再多睡一回?” 小爱伸了个懒腰说道:“不睡了,我闻到了很香的饭香味,姐姐做了很多好吃的吧!” 美风笑道:“你们是远方来的朋友,当然要好好的招待了。去洗下脸,咱们先吃吧,不等她们了!” 出了屋来,见到阿弥回来,向他身后瞧瞧,少了小蛮的身形,感到有些奇怪:“你的搭档呢?” 阿弥进到屋里说道:“他说这里山川秀美,风轻露浅,是极好的踏青之处,就自个到附近逛悠去了!” 美风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说道:“那也该吃了早饭再去呀!” 阿弥说道:“对于白天的他来说,山中的嫩草就是他最好的食粮。因为修行不够的原因,白天的他,就是一头牛而已。” 见到那么多好吃的,小爱按捺不住兴奋,睡眼惺忪,从美风怀里跳出来,飞到桌子上,把嘴凑到盘盘钵钵的盖子上,嗅了一遍,回过头来,央求着说道:“美风姐姐,我们赶紧开饭吧,先不洗脸了行不?” 美风笑道:“那也太不讲卫生了!” 用罢饭后,阿弥听小爱说了下可雅和燕儿的情况,估计短时间内离不开此处,略作思索,向美风辞行,说道:“昨晚我和小蛮在镇子上观望,瞧见街最西边有座寺院,我想趁日里闲暇,前去庙里向佛祖进一炷香。” 美风说道:“法师有这心意,非常的好。大佛恩寺成建八十七载,整个镇子就是由钦仰佛法的信众,聚合而成的。寺里的主持大师高龄盈白,当年正是他以大慈悲之心,不辞辛苦,初立佛恩,勤俭操持多年,至今仍理寺中事务,是个非常有知慧的法师。寺里百余子弟,多半都是他云游之时收养的孤儿,奉承师恩,潜心修行,精研佛法和医理,造福一方众生。真真的是位活菩萨呢!” 阿弥听说,心中更添许多向往之情:“如此说来,小僧是无论如何也要得去拜会拜会这位主持大师。”起了身来,向她作辞而去。送他出了门外,去到街上,美风方才抱着小爱回到了屋里,把东西收拾干净之后,又上楼去看了一下,见燕儿和可雅仍没有半点要醒的迹象,就下了楼来。 小爱见上面无人可玩,就粘着她问东问西,说起那晚幽鬼支队的于华提起的艾拉公主所要举行的祭典大会,便问道:“姐姐,听说过这回事吗?” 美风说道:“那是每年都会按期举行的祭礼,艾拉公主把未来之城的奠基之日,定为神谕之时,每年逢至此日,艾拉公主就会带领所有子民,向天祷告,祈求神意,降下福祉,庇护未来之城。” 小爱说道:“既然是好事,为什么要强抢人类的女子作祭品啊!” 美风说道:“艾拉公主所祈福的对象,是两位圣洁的天使,高贵优雅,尸鬼身上所流淌着的血液,充满罪孽,太过靠近祭坛,怕会亵渎神明。所以,要求助心灵纯洁的人类女子,向天使传达她们心中的意愿。燕儿和可雅两位妹妹,是无比尊贵的客人,幽鬼支队用那种粗暴的方法,对待两位美女,实在是不可原谅的行为。说到祭典大会,我打十岁开始,每年都会去参加,今年就跟你们一块去吧!” 听说这话,小爱乐得合不上嘴巴,忙的又问:“美云姐姐也去吗?” 美风想了想说道:“不知道呢,她好像对旅行没多大兴趣,再说,她的身体特质,不能暴露在阳光之下,出远门的话很不方便呀!” 小爱想了想:“说的也是,有没有办法可想,我真的好想美云姐姐也一起去!”­; 去向鬼都 一天时间,很快就消磨完了,向晚时候,燕儿和可雅,才从衣服堆里爬出来,看到美云仍然干劲十足的忙个不停,又是叹佩,又是感激。下了楼来,梳洗过后,胡乱吃了点饭,又上了楼去,一边喜不自制的清点已经做好的衣服数量,一边乐滋滋的轮着试穿,真的是一件比一件精美,一件比一件合身,随便那一件,穿上之后,就不想脱下来了,只顾着高兴早就忘了要跟她学手艺的那档子事。 和美风混熟了,小爱乐得留在她身边,知道那两位美女现在肯定满心窝子都是漂亮衣裳,没由来的去自讨没趣。况且,满桌子的好饭好菜,那是百吃不厌,现在有的是好心情,慢慢品尝。 时间渐晚,华灯高上,阿弥辞别佛恩寺主持,回到美风姐妹家。见到桌上的盘子用碗倒扣着,显然是预留的饭菜。美风见到他回来,非常高兴,招呼他说:“小师父,你回来了,快些过来吃些晚饭吧!” 阿弥说道:“我已经在寺里用过了,辞别之时,主持大师让小僧把这盅红药捎回来给美云姑娘,医治她身上的病。”说着,递了过去。 这倒有些出乎美风的意料,怔了片刻之后,忙双手接了过来,满心感激:“长久以来,都是靠着佛恩寺师父们的慈怀赐就,美云得以继续留存在这个世上,陪伴在我身边。原本是她每天日落之后,去到寺里求药,想必是小师父告诉了主持大师些她今天的状况吧!” 阿弥点了点头:“大师说他的袈裟也是美云姑娘亲手缝制的,寺里所有人的穿戴,包括负责烧饭的火头师父的围裙,也由美云姑娘一手包办,大家很感激她呢!” 美风说道:“这些比起大师们为她所付出的,实在微不足道。” 阿弥说道:“出家人素来以慈悲为怀,造此善缘,亦为佛之因果。想必令妹今生与佛有缘吧!” 与时,小爱长叹了口气,说道:“一只尸鬼,却成为了佛的使徒,想想还真是有些叫人觉得不可思议!” 听说这话,阿弥和美风目光一起转望向它,闪闪有光。 在山中闲逛了一天,小蛮心情愉悦许多,尝尝新草,饮饮清泉,晒晒太阳,很是惬意。在林荫树间躺下,准备小寐片刻,梦到紫铃,嘴都笑歪到一边了。 思念隔千山,万里不觉远,人生不足事,莫过好梦短。再醒来时,已是满天繁星,终久未见影象。坐在那里,叹息了回,忽然心血来潮,跑回客栈,向掌柜的退了客房,结算完费用,拉着大车和行李,干脆去到了美风家里,把车往院里一停,人坐到堂屋里的桌子边上,一点也不客气的催促美风给弄点好吃的来填饱肚子,就像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或是根本就是长年累月生活在一起的亲人,那有点陌生的样子。 阿弥和小爱在旁边看着,眼神怪怪的,越想越不对头,暗暗纳闷:“他这是怎么了,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嘀咕着说道:“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原本一个清寂的小院,因为这几位客人的至来,很忆热闹起来。快乐的时光,倏忽而过,日升月落,转眼之间,已晃过五天时间。美风做完最后一件衣服,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直挺挺的躺倒地上,睡了过去,手中犹然抓着裁布的剪力和软尺,针线散落旁边。嘴角微翘,笑容浅浅,很是心满意足的入了梦里。 看着她睡得如此安谧,燕儿和可雅满心感念,这几天来她昼以夜继的裁织,沉溺之中,忘了身外的世界,全身心投入,每一件出自她手的衣服,无论让谁来审视,也决无瑕疵,在世人眼里看来,已经接近了完美。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合着燕儿和可雅做衣服,顺便也给阿弥和小蛮添置了几件。阿弥的法衣和袈裟自不用说,小蛮的三件战袍更是艳光灼目,一件描金,一件烫银,一件琢花,披在身上,衬着他那身重甲,倍添英武之姿。他试来换去,觉得每件都是天作之衣,舍不得放下。 仍是鸭子体态的小爱,比起他们俩,就没那么幸运了,因为不适合穿衣服,美云就只给它作了几顶帽子,春夏秋冬各一对,它抱着这些帽子,满屋子跑,高兴的又蹦又跳,见谁就让谁看它的帽子,一个接着一个的换着戴,问人家好看不好看。 天渐薄暮,又一个傍晚,燕儿和可雅经过一天的休息,精神好了许多,洗涮了后,坐在桌旁和大家一起准备吃晚饭。美云因为体质的原因,再多劳累,只要睡过一觉,精神就好了许多,喝下佛恩寺主持派弟子送来的“红药”,气色更佳,灯光映照下,百合盛放,如花闪烁。 欢声笑语,充满厅堂,人鬼同处一屋,未见隔阂。忽然身形晃动,一个不速之客进入门里,呵呵笑道:“这么热闹啊,相处的如此融洽,很出乎我的意料呢!” 大家目光一齐转望过去,见到是他,片刻的惊异之后,全轻化成了蔑然,把脸转到一边,又各自忙自个的去了。只有好客的美风把他放在了眼中,招了招手说道:“信使大人啊,欢迎欢迎!” “风儿姑娘,你还是这样客气,叫我青玉好了!”他经常在这个镇子上出入,和这的居民无一不识,从来都是满脸笑意:“我不过是一个信使,怎敢妄称‘大人’,况且在我们的国度,公民一律平等,没有特权阶级。叫艾拉公主听了这样的称呼,肯定会当先我作威乡里,送到司法院纠察,那可不妙了!” 去到小蛮身边,拉了拉披着的簇新的烫金战袍,羡慕不已:“真是天人之作,云儿姑娘的手艺,果然是名不虚传。你这家伙不是说最为痛恨我们这一族了,怎么还要接受云儿姑娘的好意,难道你看不出来,她是一个百分之百的尸鬼吗?” 小蛮对自己的战袍,疼惜有加,生怕他会弄脏,忙的捋将起来,离他远些,哼道:“你这家伙,烦不烦呀,一天到晚没事干的,净来添乱,搅人心情。有话快说,说了快走。你们这些心性歹毒的家伙,竟然自抬身价跟云姑娘比,还真够厚颜无耻的!” 听了这话,信使可不大高兴:“你这家伙,太不厚道了吧,若非在下给你们一行指路,你们怎么可能到得了这里,遇上风云两位姑娘,怎么可能会住得如此舒心,吃得如此丰盛可口,还有新衣服穿?不感恩便罢了,还口出恶言,实在是叫人不敢恭维足下的教养。” 作为以血为食的尸鬼,对普通食物过敏,水倒是可以喝点,美云悠闲自得的跷着脚坐在一边,啜了口茶,说道:“喂,老色鬼,怎么没事老到我家来逛悠,已经给你说了多少回,别来打我姐姐的主意,我才不允许那么纯洁的她,和一只百年老狼交往!” 青玉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干嘛这么小气,我是怎样的人,你最了解了,虽然在幽鬼支队服役,可绝对与些家伙们的心性有着天壤之别。我的善良是举城共知的,相信我,风儿嫁给了我,一定会成为全城最幸福的人!” 美云摆着手说道:“同样的话,一百年前你已经跟别人说了无数遍,休想再欺骗我姐姐幼小的心灵!” 生平最恨的就是那种狼心狗肺,用花言巧语欺骗女孩子的家伙,况且,小爱一听美云说道这家伙对美风有意思,心里已经十分不爽,此刻终于忍耐不住,转过脸来,望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愤怒之情。 与这目光乍一接触,青玉知道大事不妙,身形晃动,躲到了燕儿身后,挥着手说:“哦哦,有人吃醋了!” 果然在自己原来的立身之处,凭空落下一个霹雳,炸响之声,震耳欲聋,烧的地面焦黑。猝不及防之下,突然这么一声大响,唬的燕儿一跳,缓过神来,立时怒不可遏。见到她这样,小爱立时怨气尽消,忙不迭的跑到美风身边,用翅膀抱着她的腿求救。回望过去的目光之里,充满了惊惧之色。见到它这么可怜的楼子,美风心疼的不行,忙的把它抱起来,揽进怀里:“小可爱,你怎么了,燕儿妹妹有这么可怕吗?” 小爱哆嗦着点了点头。瞧见它那么夸张的表情,叫燕儿欲言无语,只好作罢。转面望向躲到身边的青玉:“你这家伙,到底来这里干什么,就是为了消遣这只笨鸭子吗?” 青玉笑道:“姑娘别误会,在下绝对没有冒犯尊驾高朋之意。见到诸位这么开心,非常羡慕,忍不住也想来凑凑热闹。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其实只是想提醒一下诸位,后天就是神谕之时,如果再不动身的话,几位可会错过今年的祈愿大典了!” 提起这回事,美风不由得拍了下脑袋,看我把这事都给忘了!” 燕儿说道:“那有什么打紧,我们的蛮牛兄弟天生神力,走起路来,脚下生风,铆足劲的话,半天就能到那了!” 美风有些担心的说道:“这段时间,去往未来之城的人数倍增,路道上非常拥挤,我们乘坐这么大的车赶路,怕是会有些不大方便啊!” 小蛮也点了点头:“夹在人流之中,想要快起来,可不大容易,最怕的就是会碰着别人!” 燕儿说道:“那就赶夜路吧,明天晚上吃罢饭上路,夜深人静,路道宽广,应该可以全速前进吧!” 照说,这个提议应该是非常好的,但看小蛮的表情,很有些为难情的榉子。燕儿就问:“有困难吗?” 小蛮笑了笑,有些不大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来。他会有这种反应,着实很令众人感到意外。怔了片刻之后,便把目光一齐转望向他身边的阿弥。 阿弥说道:“难得大家对他寄于如此厚望,他却要令大家失望了。虽是大妖怪之后,毕竟刚刚成年,修为浅薄,尚还不能随意控制自己白天和晚上的形象。简单些来说,就是晚上形体为人的他,虽适合于作战,却对拉那辆大车无缘。” 燕儿心犹不甘:“怎么会这样,既便不是牛的样子,应该还有牛的力量吧,不至于会拉不动那辆车吧!” 千思万虑不得解,一语惊醒梦中人。小蛮一拍脑袋,说道:“我怎么没想到这回事,双臂也可以驾辕呀,虽说没有白天那么方便给力,不过凭这一身牛劲,跑起步来,恐怕会更快呢!” 燕儿心下不由暗叹了声:“说到底还是一头牛,模样看着怪聪明,还是笨得不行,脑筋真有够死的。”嘘了口气,才又说道:“就这么定了,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整理行李,日落之后起程。” 美云说道:“如果要去凑热闹的话,我个人觉得还是今天起程的好。未来之城布有强大的结界,外围百里,所有灵体之力都会不可避免的受到剥夺,除了人和尸鬼,神妖鬼魔无一例外。这一百里路,可得要靠纯粹的体力,一步一步的踩过去。明天晚上起程的话,就算能赶到城里,也会很仓促的。难得去观次光,要是再错过沿途的美景,可会是一件很遗憾的事哦!” 对这建议,美风也表示赞许,对那的具体情况,她还是比较了解的。可雅倒没什么意见,只是燕儿有些犹豫:“难得云姐姐化费这么多精力,给我们做这么多好看的衣服,尚未来得及整理,匆忙之际,来不及整理呀!” 原来是担心这个,美云告诉她说:“你们放心好了,这事交给我吧。对去未来之城,我没兴趣。反正在家呆着也是天天没事,干脆好人做到底,就给你们好好打点打点,保证你们满意。等忙完祭典的事,再转回来玩玩,北上之时再装车也不迟嘛!” 有这么好的事,燕儿正求之不得,自是开心的很,满脸堆笑的拉着她的手,感激着说:“好姐姐,你真体贴,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好了!” 见她做了决断,小蛮马上脱下战袍,很是疼惜的叠放整齐。可雅见状,说道:“交给我吧,放在我随身的衣箱里好了!”走过去不容他拒绝,双手抢接过来。 反正还要回来,大家决定轻装出行,从刚做好的衣服挑选了几件随身带好,跳上车去准备出发。从决定起程,到踏上征程,没到半刻时间,向来自诩动作迅速的青玉在边上看着,煞是佩服,笑着说道:“真是一群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当年的我干起事来,应该也是这么风风火火吧!” 美云讨厌见到他,听到他说话心下就不爽,哼道:“都一百年了,你还记得,哦,看你现在整天到处乱窜的癫狂劲,或许那个时侯还真是个不会安份的跳蚤也说不定!” 兵荒马乱,群雄割据,一城一地,豪强林立。在这盛夏的热风中,浓绿深沉,哀哀拂动。 昔日繁盛的凤城,之在今时,倍感寥落。外面远远望去,巍然高耸,城门大开,往来之人,已经绝无。连守城的门吏,也瞧不见一个。 风卷过地,几缕尘烟,倏然起落。 沉静,死了一般的沉静。 一个女子牵着匹马,来到城大门前,停下脚步,往里望了望,只见通往城里的官道之上,亦如眼前所见,空无一人,鸟儿落在路边,闲散的漫步在青石大道上,寻找些能下咽的东西,无惊无扰。 她的背上背着一口长剑,后面牵着的马,背上驮着一口人把来高的匣箱,装纹古朴,玉饰华美。片刻的停顿之后,开始去往城里。 空城,这是一座空城,在一夜之间变成了空城。 凤城是一郡之首,城深廓远,驻军三万,民丁无数,却在一夜之间,去向全无。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外面无人得知。这个女子正是因此受人之托,前来查明。 她顺着城中大街,径直去往郡守府。府门大开,数重院落,次地连接,奢侈豪华,雄伟壮观。一个女孩从门里出来,抬头望着她说:“你是谁,为什么要来这里?” 那个携剑而来的女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说道:“你是我进入城里见到的第一个人,你住在这里吗?” 那个女孩点了点头:“我叫赤凤,我爹是本城郡守。姐姐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呀?” 那个女子目光重新望向门里:“我来寻找失落于此的民众,城外乡里的村民说,近一个月来,进入城里办事的亲人,悉数未归,平白无故的消失在这座里,我想知道是什么原因。” 赤凤笑了笑,转过身去向门里:“你跟我来吧,我告诉你原因在那。” 凤城魅影 郡守府的花园,在春意去尽之后,枝头上已子粒饱满,累累成簇。赤凤把她带到一堵影墙的后面,指着放在那里的一排箱子,说道:“看,原因就在那!” 那个女子说道:“这是什么?” 赤凤说道:“是蜂箱。” 那个女子说道:“这与人们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赤凤转过身来,望着她的眼睛说道:“这里面所栖息着的可不是一般传粉授花的蜜蜂,它们一族的繁育方式是所有蜂族之中最为奇异的,寄宿于其它物种的身体之内,攫取宿主的生命之本,养育自己的命脉,在本身成就之时,也是宿主命寝之时。” 那女子说道:“我听说过这种蜂,叫做赤眼吧。它们的繁育方式对于被寄宿者来说,的确有些残忍,不过毕竟都是些虫子,相对于人类的身体来说,它们本身显得太过弱小了,寄宿于其中,反而会被那强大的机体把自己消化掉。” 赤凤笑道:“姐姐说的没错,小赤眼蜂的宿主的确只能是身形不能太大的冷血虫子。可是经过修行,成为了妖精的蜂妖,它们要繁育更强的后代,宿主肯定不能再是寸把来长的虫子了。人为万物灵长,把人做为宿体的首选,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那女子听说,目光沉下,冷凝的扫视了下四围景况,把从马上卸下的匣箱,拉离自己更近了些:“原来是蜂妖作怪,看来凤城的民众,已是凶多吉少了。” 说话之间,眼前景象,骤然换变,光影没落,四下一片昏暗,草木萎败,狼籍满地。妖气平空荡起数大,原先的花园,瞬间成为了一片废墟。 “小姐,原来你在这里,叫奴婢好找啊!”二人遁着声音望去,见到个身材娥娜的女子走到近前,她面容姣好,笑容可掬,一袭紧身的黄色短装,紧紧裹着凸凹有致的身段,显得愈加高挑和纤修。 赤凤指着身边的新朋友对她说道:“锦子姐姐,她是我交的新朋友,你能给父亲和母亲他们说,不要难为她吗?” 那个叫做锦子的黄衣女子呵呵说道:“小姐的朋友,自然是贵宾,郡守和夫人高兴还来不及呢!”转过身来,向这位独自前来探访的客人招了招手:“跟我一齐去见过郡守和夫人吧,他们也是很好客的!” 郡守府第,宅深堂高,郡守夫妇,气度雍容,在锦子姑娘的引见之下,会见了女儿赤凤引来的新朋友,二人面上神情,轻松悦然,彬彬有礼。分了主宾坐下之后,吩咐锦子把女儿带进后堂。在离开之时,赤凤回头望了一眼自己尚且没有问过名字的朋友,摆了摆手向她说道:“姐姐,再见,爹爹和娘亲虽然很好客,不过也很固执,请不要轻易悖逆他们的意愿,那样的话可能会使你爱到伤害哟!” 郡守听说,目光转望向她,笑了笑说:“傻丫头,又在编排我和你娘的不是了。”他的夫人则向客人表达着谦意,说道:“叫尊宾见笑了,小女的想法时常有些出人意外,叫外人听了,还觉得我们夫妇口很暴虐的专制者呢。看尊宾一身行色仓促,想必是有急事要办,想必是因为小女的叨扰,使尊驾羁绊于此,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啊!” 赤凤离开之后,客人面无表情的说道:“夫人太客气了,我来这里是受城外百姓的托付,前来查寻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所有民众会在一夕之间,神秘消失的没有踪影。令爱把真相告诉了我,两位不会因此责难她吧!” 郡守夫人笑道:“怎么会呢,她是个诚实的孩子,从不说谎,非常有爱心,这点像极了我们夫妇,坦率真诚,可是很值得称赞的优点,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客人脸色铁青,冷冷的说道:“你们的爱心,就是致令一城居民成为妖蜂的宿主,繁育出一城的蜂妖吗?” 郡守夫人仍然笑意莞然:“我们这一族的繁衍,是通过生命的转接来完成,固然残忍了些,但是也没有办法。既然造物主造就了我们这一族,并把我们投入众生界,我想自然有他的道理,因此,作为这一族的长者,我们就有义务已经孕育成胎的孩儿们带到这个世界上。” 那个女子说道:“妖怪的修行之道,不是潜居静处,默默生长,与众生不相侵扰,和平共处吗?你们这种霸居城池,掠人体躯,残害生命的行径,乃是令人难以容忍的罪行,难道就不怕天下正义之师举兵共伐,诛灭你们一族?” 郡守夫人笑着说道:“当然怕了,要不怎么费那么大的力气,布下结界,隐藏城里发生的事情。因为孩儿们已经迫不及待的要破茧而出,展开翅膀,结界已经越来越难以掩盖这里的真相了。要是被修真之士们嗅到气味,聚拢而来的话,可真的会令人很伤脑子!”话是这样说,面上表情却是难掩欣喜之情。 城中的驻军和居民,加入近日进城的乡人,少说也有十万之众,全被蜂妖据住身体,全成傀儡,不日已将成为妖怪之身,降生于世。十万良善之人,却要蜕生为十万邪魔,丧失性灵,是可忍孰不可忍,那个携剑而来的女子,拍案而起,盯着他们夫妇,一字一钉的说道:“奉劝你们赶紧收手,复还这诸多无辜之人的自由之身,停止你们邪恶的繁育计划。否则,休怪在下剑下无情!” 对此,郡守表情冷冷,木无表情。郡守夫人见她这样,笑意更加悦然:“就算我们想要奉行尊宾的指令,也已经来不及了。在今夜月升之初,就是孩儿们蛹化成虫之时。宿主们的血肉之躯,早已转化成为它们的骨骼和脏器。最终使孩儿们觉醒的给养,就是宿主的灵魂,吸收了他们的灵魂,孩儿们一伸开翅膀,便可拥有修行数百年的力量和累积无数的智慧,想想就让人觉得兴奋不已!” 这种把自己种族的延续建立在其它物种死亡的基础上的繁衍方式,单单发生在虫子的世界,倒也无可厚非,现在它们竟然把目标盯上了人类的族群,占有了他们的身体不说,还要把灵魂吞噬掉。是为一个有血性的人,断然难以接受,这个前来查找真相的女子,勃然大怒,拔出剑来,斜劈下去,斩向了她们夫妇:“我既然来到了这里,绝对不会放任你们这些妖怪继续为害乡里。” 她会有这样的反应,郡守夫人并没有感到太过意外,面上笑意丝缕未褪,抬手轻拂之间,袖风竦动,迎上她劈斩过来的剑刃,将之倒撞了回去。袖风看似无形,比之她剑上所挟说力,犹然强上几分,两股力道交击在一起,“砰”的声响,震动四下,屋顶之上,灰烟“簌簌”而落。 甫一交手,二人心下感觉,一般相同,果是劲敌。郡守夫人面上不露声色,整理了下衣裳,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着她,很是欣赏的说道:“少年英雄,意气风发,尊宾的气势,好生磅礴,是近百年来,妾身遇到的第一人啊。还请尊宾不吝赐叫足下声名,好叫我们夫妇以闻佳誉!” “神工三子,次女明眸,北邙孤影,佳人离情!” 听说到了这个名号,郡守夫妇不禁对面相望了眼,久未发话的郡守表现的更加庄重,起了身来,往前几步说道:“原来是誉名久远的离情佳人,果然神韵高卓,也难怪能入神巫颜红大人的法眼,受邀去到龙泉池畔,见证神器真龙的现世。” 明眸有些疑惑:“真龙出世,巫女重生,颜红久囚于弑心剑中,在那之前,她连灵魂都不是自由的,怎么可能会邀请谁去到龙泉池畔,见证神器真龙的现世。” 郡守一脸严正的说道:“神巫颜红是灵界第一人,她的大能致令诸神感到战栗,虽然身体和灵魂分离两处,幽囚于圣器之中,她的神念就聚化成为灵影,穿行于无域疆界,教化巫族之后,追捕至邪魔灵暗影数千年。‘明月’是她的另一称谓,她的情感和生于尘世的少女一般相同,这才是最真的她。” 旁边的郡守夫人也格格笑道:“离情佳人的声闻,在当今之世传遍三界,匹马单枪独闯死亡之谷,攻破了魔鬼森林的守护封印,取得血王战衣。万年以来,人神鬼妖中的强者,赴死其中无数,唯你一人达成心愿。话说那血王战衣,拥有匹敌于神的力量,披之在身,所向披靡,是天下霸者们梦寐以求的宝器啊!” 明眸听说,把随身携着的匣形长箱推到身前,对他们夫妇说道:“这匣中所盛,正是夫人口中所言的霸者之器,在魔鬼森林封印久矣的血王战衣。如果两位肯解除加注在这城中无辜众人身上的诅咒,我愿拱手将之相让。” 血王战衣得来不易,多少心怀大志的强者拼了性命,也没能触摸到它的边,她却说要拱手相让,他们夫妇在意外之余,倍觉此女的心怀宽阔。叹息之余,难免有些憾慨。郡守夫人颇有些无奈的笑着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在孩儿们将要化蛹而出的此时,我们夫妇便是有一千份真心,要达成尊宾的意愿,亦是枉然,因为为时已晚啊!” 听说这话,明眸低下头来,目光变得有些沉重:“我不愿与人为敌,可生命得来极其不易,你们却要连这些无辜之人的灵魂也要蚕食,这令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服自己袖手旁观。看来,我们只有决死一战了!” 郡守说道:“我们一族用自己的繁育方式繁衍后代,遵循天理,弱肉强食,乃是自然的法则。比起人类之间的互相屠毒,区区凤城十万之众,好比九牛一毛。据本郡所知,仅是这半年光阴,已有近百万人死于人类自己制造的各类争端中,其中多半是无辜的平民。尊宾若真有广济天下之心,我们夫妇当效全力,带领本族,诛乱平叛,扶弱惩强,保护良善,建立起一个新的没有灾害和杀戮的完美国度。” 明眸冷哼了声,说道:“从一个残害十万良善之人的妖怪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不觉得可笑吗?” 郡守夫人笑道:“说起来是挺让人难以置信的。时间是最好的证实,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们夫妇的良苦用心!” 明眸说道:“等不到那一天了,所有的一切,今天都要在这里结束。” 郡守面色严正的说道:“我们夫妇不愿与你为敌,并不是心生怯意,如果尊驾非要把心中怨意抛洒于此,我们夫妇也无话可说,毕竟我们一族有错在先。如今话不投机,为避免多生事端,请容我们夫妇先行告退。”说着,携同夫人,将要离席。 “想走,留下命来!”时间紧迫,明眸只知道多拖一刻钟,数十万民众的命运,就会更加难以挽回,岂肯放他们夫妇走开一步,手抬起来,顾不得许多,已攻上前,剑气掠处,光影闪动,他们夫妇的身形像是水中的倒影一般,波纹荡动中,一点涟漪散开,平静被打破时,行迹已是不寻。 随之,眼前所见顿时改换,厅堂,桌椅全化为虚无,面前所应,数里清空,只是一片旷野而已。 幻象,眼前所见全是幻象。忙转过身来,果然,身已所驻身之处,仍在凤城大门之外。 凤城高墙,巍巍然然,城中阴云笼罩,一个巨大的蜂巢垒于城上,像座巨大的山峦一样,耸入云端,望不见高低,分不清南北。城门之前,列着一个重甲兵团组成的方阵挡在路道中间,手执长梭,斗志昂扬。统军的将领,立于当前,说道:“城中守备有令,谢绝尊宾入内,我等军务在身,得罪之处,尚请见谅!” 这些家伙充其量也只是些小妖,明眸不愿和他们多做纠缠,长剑掠地而起,划出一道深沟,一簇蔷薇破土而出,从里面冒了出来,迅速生长,片刻之间,已高达数丈,荆棘的藤有小孩胳膊那么粗细,“哧哧”的生长着,冲入兵团阵里,从四面围攻上去,转眼功夫数百人众,全被捆绑起来,拉扯到一边,路道之上顿时敞通无阻。 门里的守卫见状,赶紧关上城门,明眸身形化成道电光,从门缝之里闪入其中,回头望了他们一眼,背着那口高高的匣箱,往城里走去。之前所进入的凤城,应该是他们夫妇布下的幻境结界,作为伪装,迷惑敌人的。他们已经把凤城当成了巢穴,这一进入其中,无疑闯进了妖蜂窝里,前途诡谲,幽影扑朔迷离,幻象频生,往往难以分辨真假。沿着凤城中心大街,一直往前,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总是没有尽头,未免有些疑惑,停下了脚步,仔细打量四下环境,暗暗纳闷:“莫非又进入了迷局之中,结界这种东西,类别繁多,各种作用不同,破解之法难以捉摸,之前所学的相仪之术,布阵之法,好像全派不上用处啊!” 迷失,难道真的要迷失在其中吗? “嗨,姐姐!” 正在迟疑,忽然听到个熟悉的声音喊了一声,循声望去,见到赤凤从前方的迷雾里走了出来,就对她说道:“你又是偷偷溜出来的吧!” 赤凤说道:“因为担心姐姐的处境,所以就急着跑过来了。幻之城是虚无的存在,不过想要进入凤城之里,又必须得要从那里经过。整个凤城的结界,有十一道防御,真、假、迷、幻,空、离、别、疑,破、邪、碎诸种禁止楔合在一起,攻守兼备。姐姐纵有回天之力,也难以从中打开缺口。我们脚下所踏着的这条路,属于迷途,称为圆周之旅,如果一直踏在上面,就永远走不出去。想要摆脱它的牵引,其实方法很简单,只要离开它就好了!”言毕,背后展开两对轻薄的翅膀,乘风飞了起来,离开地面。 原来是这么回事,明眸跃身起来,步入空际,驻在三丈空际,往下观望,眼前景色,又是别一番模样。跟刚才在路上行进之时所见到的景象,简直有天壤之别。 “这样就可以解除圆周之旅的困拢,自由行动了吗?”明眸问她说道:“赤凤,你应该对这个城市了如指掌吧,那就带我去见你的父母,或许我们可以再谈一谈。” 赤凤说道:“这座城已经今非昔比,你在外面,也见到了它如今的模样,说是一个巨大的蜂巢,应该更为贴切才是。这是我们一族的家,所布下的结界就是为了我们一族不受外敌伤害,在这里我们一族中的任何一员,都可以自由的来去,丝毫不会受到这结界所设下的各种禁止的钳制。对身为外族的你,却效力明显。不是我不愿带你去到我父母那里,是这座城不允许你在里面自由的行动啊!”­; 邪之鬼 明眸就问道:“那么,我要怎样才能摆脱它的束缚,自由的在这座城中行动?” 赤凤说道:“结界的话,攻破它就行了。可圆周之旅是迷之术式,属于幻无之法,因为不是真实的存在,所以硬性的攻击,对它完全没有作用。凤城结界十一道防御中,只有破、邪、碎三道禁制,可以触摸得到,攻破了这其中任何一道禁制,整个结界就会崩溃。这片空际是破之边缘,邪之鬼图和碎之镜界的缝隙。前后为破,左右为碎,侧应为邪,都是十分凶险的地方,姐姐想要有所作为,必须要经历其中一处的试练。这三个地方对我们一族来说是禁区,至于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知之甚少。只听说过破为无痕,归路断绝;碎为心魔,映现善恶;邪为魔生,强悍残暴。不知道姐姐会选那一个!” 听过这几句简短的概括,明眸对三个禁区已有所忖度,那被称为破之边缘的无痕之地,归路断绝,必是陷井无疑。碎之镜界多半是利用自己深心中纠结着的情感,作为他们侵袭武器,反过来攻击自己的心灵,实非上佳之选。剩下的只有邪之鬼图,就照这个地方去吧。主意打定,抬了下脚,立时步入其中,果不其然,场景随之变幻,自己又踏在了那条主城大道之上。 前路十丈远处,一团雾气隐隐转动,散布开来,弥满长天。明眸目光冷凝,缓缓向前,进入到了里面的世界。 在凤城最高建筑鸣凤楼上的顶层议事大厅中,郡守夫妇和诸位部将围拢在厅中央的长桌边,可以窥视全局的图形盘,铺展在上,耐心的等待着好戏上演。因为他们早已在里面设下布局,只等客人进入。这个图形盘是对现实地形的模拟,却是一个活的图形盘,在这上面可以看见发生在那个世界中的一切事情,甚至连细微之风的轻轻拂动,也能悉数映现。 明眸打从踏进雾中世界,她所走出的每一步,已牢牢的受到监控。雾色渐褪,眼前的世界,一点点的开始变得清楚起来。绿草丛中,一个苍色衣服的身形风前当立,看那身段娥娜多姿,像是个女子,长衣宽带,裙裾飘飘,双手笼在袖中,背对着自己。 在她身后丈余远处,明眸停下了脚步,在眼前这个人的身上,她感觉不到半点生机。那个女子转过身来,朝她笑了笑。这倒令明眸感到有些意外,正在揣度她的心思之时,忽然杀气横生,只见她已从双袖之中抽出了两把锯形长刀,劈斩过来,出手迅快,刀法精炼,转眼之间已攻出几十刀。仓促之下,饶是全力应战,也只能勉强封住她的攻势,且战且退。 看那刀光剑影搅在一起,身形穿插往复,莫能辨认,二人斗过数百回合,胜负未期。鸣凤楼上的郡守夫妇,在图形盘里对这场战局,看得历历在目。边旁数十位部将,分列在长桌两侧,一齐观望图中战况,个个神色微动,半是惊异,半是得意。 无论何时,郡守夫人面上的笑容,都是一样的可人:“这卷图谱是我们一族的至宝,收录了无数死灵的怨念,他们生时强横凶猛,死后仍然不肯安息。邪之鬼图在收化他们的怨念之时,同时也收化了他们的邪恶之气。只要把这卷图谱覆盖下去,那么它下面的世界就会成为图中世界。收录于中的怨念,会籍由邪气的化转依附在傀儡之上,成为具有生时能力的复生者,就好像是这样——”说着,从密密麻麻的摆放在长桌边上的人偶中,随手掂起一个,放在了图形盘中。 拆过七百回合,明眸已大致摸清了对手的实力,忽然以雷霆之势,抛出万钧之力,将之震飞出去五六丈远。受此一击,那个苍色衣服的女子,好不容易才算稳住身形,落驻地上,晃了几晃,显然是受震不轻。上下打量着明眸,哼道:“真是个难得一遇的对手,要是能够夺得这个身体,我就能够重返现实中的生者世界,继续我的强者人生,可比呆在这只能空自怨尤的图谱里强多了!” 明眸知道她决非善类,能有如此实力,没有千年修行,万难达到。是以,乘此时机也倍加仔细的打量着她,目光聚焦在她持着的双刀之上。这刀如是钩镰之锯,形状奇异。寻望刀柄之时发现,这刀根本就是她的臂膀,心下恍然明了:“原来你是只螳螂化生而成的妖怪!” 那个女子笑道:“栖宿在这鬼图之里的死灵,多半都是妖怪们的怨念,邪恶而又强大。”说话之间,身后显现出一个巨大的幽影,若明若暗中,形象依稀可辨,螳螂,一只巨大的螳螂,这便是她的本体。邪气化聚,笼罩在她的身外,苍色的衣服,因之渲染,变得有些发蓝,脸色青黑,狰狞的本象也开始呈露出来。 “我有一个与身份相符,并且好听的名字,叫做‘苍刃’,”那个女子两眼放光,兴奋之情难以掩盖,笑着说道:“刚才已经做完了热身运动,现在可要动真格的了,就叫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速度。”说话之间,欺身往前,腾纵弹跳,无所不用其极。身随风动,影迹如幻,此起彼落,果然是快的令人难以置信。 她每移动一次,就发动一次攻击,步法轻奇,刀光犀利。明眸防不胜防,只能据守原地,四下遮挡。她妖力深厚,钩镰锯力的利度,足以匹敌自己手中的长剑,若被斩中,非死即伤。小心翼翼的防守,仔细查看她的进攻方式,寻找破绽。 这一轮狂风骤雨般的急攻猛打,少说也砍出了两千刀,苍刃可谓使出了浑身解数,说是全力以赴,也不为过。却见她就用一只手执着剑,只在脚边三尺之内的范围里移动身姿,竞然把自己全力施为的攻击,全部遮挡了住。虽说有些仓促,毕竟保得了全身周全。乃在心下,油然狂躁起来,收住攻势,退开数丈,一边调理内息,平止心绪,一边故作镇定,笑着说道:“能在我的跃影之刀下全身而退,这份能耐,比得修行了三千年的大妖怪。看来一开始是我小瞧了你。不过越是这样,就会令我越兴奋,因为得到的身体越强,我复生之后所得到的力量也就越大,作为我重生的祭品,把灵魂也交付给我吧!” 明眸说道:“到此为止吧,你的能力和攻击方法,我已经了如指掌,再向我出手的话,就等于自扑火上,将回输的很难看。”把剑收入鞘中,携起匣箱,准备继续前行。 胆敢这样的蔑视自己,自视甚高的苍刃目眦欲裂:“好大的口气,我倒要好好瞧瞧,你到底有什么能耐,能让我输的很难看!”脚下生风,身形化道光影,冲刺往前,臂上双刀,斜斩向她的胸口,速度更胜以前数倍。 风声摇落,血光飞溅。 明眸步履从容,往边上稍挪了下,与她擦肩而过。 苍刃双刀举着,步伐停滞,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个结局,低头望着自己胸前被戳出的大窟窿,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这样,你到底做了什么?” 明眸脚下没有停顿的说道:“动则风生,速度越快,风声就越疾。风可成刃,锐利无比,杀人于无形。你的超快速度,给予了风的利度,并在我心念的引动之下,刺穿了你的身体。直白的说我有操纵风的能力。”言讫,低着头走了。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苍刃心犹不甘,扑倒地上之后,忽然笑了起来:“真是很佩服你的勇气,竞然会选择进入这个画中世界,它可是如同修罗界一样凶险的地方。我的倒下,将预示着更强一人的来到。”说完,一缕怨念从她被刺穿的身体里飘了出来,散布到空中,遮去好大一片,回头望了她一眼,满脸的邪笑,然后卷起阵尘烟,滚滚去了。 鸣风楼上的图形盘里,郡守最先放进去的那个人偶,随之破碎成片,消失在其中。他的夫人“咯咯”笑道:“妾身的使者总算有上场的机会了!” 郡守看着盘中世界的变动,目里闪闪有光:“是雪女啊,她的怨念如同隆冬的寂寞,因而她身边的世界,总是冰霜封冻,大雪纷飞。” 走过几百步远,眼前的世界已经白雪皑皑,冰冻数尺。明眸迎着逼面扑来的寒气,挺了挺胸膛,毫不犹豫的踏进了这个冰雪世界中。跋涉在这片苍茫的原野里,明眸所感触到的并非仅仅是寒冷,还有伤感,心下油然暗暗的发问:“是怎样的不幸,让你如此的心怀悲伤,在这个踪迹灭绝的世界里,难道也有你要等待的人吗?” 走过的路,很快埋没在风雪之中。隐隐约约间,看到前面有一处宅院,于是加快步伐,向那赶去:“你是在那吗?”这是一座很平常的院落,柴门虚掩,篱落稀疏。贫寒户下,居室简陋。土屋茅檐,低矮狭窄,半没雪中,半飘风前,使人见了倍觉凄清。 明眸推开柴门,进到院里,脚下踩着的积雪,“咯吱咯吱”作响。觉察到这些,从茅屋半掩的门缝里挤出一条全身雪白的大狼狗,见到是生人,立时龇牙咧嘴,汪汪的狂吠起来。 “小白,难得有客人来拜访,不要失礼哦!”屋里传出一个女子柔柔的声音,这样说道。有些沙哑,听起来非常虚弱,好像已经久病多时了,轻咳两声之后,又道:“客人莫要惊慌,小白是很讲理的,不会轻易作出冒犯的举动来。您尽管放心的跟它一起进屋来吧!” 那条白犬低下头来,没再作声,转过身去把门顶开,回望了她眼,先行进入屋里。明眸跟着它进入里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靠着后墙,摆放着的一张床榻,一个女子吃力的坐起身来,整理了下妆容,笑着说道:“难得有客人在这风雪纷飞的日子里前来拜访,妾身不胜欣喜,只是陋室寒酸,病体沉重,难以亲身招待,失礼之外,尚望客人见谅!” 整个屋中不过一床一椅一桌而已。几上明净,箱里无衣。地处虽小,打扫的却极为干净,一尘不染。家境窘迫,更使主人心爱洁净,宁可三餐无着落,也不能惹半缕烟尘入室。执著之情,有此可见。 客人进到屋里,那条白犬就很安份的匍伏在床边上的一块棉垫子上。屋里光阴昏暗,她的模样却看得非常清楚,曜曜朴华,恹恹欲摧,病容悴悴,玉颜羞惨,使人见了,顿生可怜之情。 “这便是她生命最后那段日子里的处境吗?”明眸知道眼前所见,非是真实,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景象,多半是她记忆的投射,应该属于是“非真实存在的真实存在。” 听她谈吐,温文尔雅,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从中不难看出她的素养,想必不是出身名门,也是世代书香的大家闺秀,受过很好的教育。令人感到费解的是,她为何会沦落到如此处境,是家境破碎,亲人离散,抑或是遭遇到了其它的变故?但看她面上表情,倦容疲惫,固然忧郁了些,不过仍浮现着许多欢愉之态,目光之中也充满了热切的期许之情,看起来仍然是很幸福的模样。 “你一个人住吗?”明眸想知道关于她的一些事情,于是开口问道:“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独处于此,在这人迹罕至的荒野中等待?” 那个女子笑道:“我的夫君早上出门了,说是寻找一种草药,给我治这寒疾,最迟晚上回来。我在等他,他说治好了我的病,就再也不出远门,天天陪伴在我身边,一步也不离开。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回来了!” 原来她仍然在做着梦,仍然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情网里,不肯面对现实,她不是邪生的妖怪,而是怨化的灵魂。那她的怨念到底是什么呢? 明眸直白的告诉她说:“不用再等了,他不会再回来了,而你也已经死去多时!” 那个女子听闻此言,怔了一怔,旋即笑道:“客人开玩笑了吧,我不是活的好好的吗?这是我的家,我们两人用心筑起的爱巢,虽然小了点,简陋了点,但是饱含着我们的痴恋,和对彼此的真诚和眷顾,就算是风雪万里,冰封千丈,我们也不会感觉到冷,因为我们的心是滚烫的,我们把心贴在一起,真爱炽烈的燃烧着,怎么可能会冷呢?” 明眸说道:“我不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事,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必然是一段使人心肺撒裂的经历,因而你不肯去面对,只把自己的念想停留在这个满心期许的时段。仔细的想一想吧,除了你正等待着的那个人,还有其它的亲人可以怀念吧,兄弟姐妹,抑或是父母双亲!” “兄弟姐妹,父母双亲,”提起这些,那个女子的目光有些闪动,眸神渐渐的黯淡下来,触及到了以前的伤心往事,面上表情凝若死灰,良久之后才又开口,缓缓的说道:“我是父母唯一的孩子,他们为我把心操碎,我却为我的一时冲动,深深的伤害了他们。听你这么一说,我全都想起来了,是啊,我已经死了,死在自幼生长的故园里,父母双亲的臂弯中。” 面上病容,顿然消逝,飘身起来,一领气息,冷如寒冰,曾经的期许之情,已经全部化转成为彻骨之恨。走到门前,望着外面的鹅毛大雪,迎风当立,心中情思,翻覆涌动,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 “在王都长安的西城巷里有我自幼生长的家,至到今日,方算明了何为人间真情,曾经认为这个院落,会是我的新家,就拖着带病之躯,日夜在此守望,满心期许的等待他的归来。他说只去一日,我却等了整整一个月,粮断薪尽,泪眼欲穿,仍然未见他的归来。饶是如此,我心中期许并未因之动摇,而是扶病门边,日日守望,饥寒交迫之下,终于勉力难支,卧病床上,难以起来。” 说到这里,眸中泪光,潸然垂落,面上的感伤之情,已尽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绝望之时的点点怒恨,点燃起来化转成风,在她身外烈烈荡动。情绪起伏,已然失控。 忽然转过身来,面向明眸,拉着她的双手,激动的说:“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爱他,为了他,我不惜与最最疼爱我的双亲决裂,把自己全身心的交给他,舍弃娇生惯养,舒适安逸的大家小姐生活,与他私奔到此,在这人烟罕至的荒原中,用曾经挑金拣玉的纤纤修指,挖土掘泥,抓荆折棘,和他一起建造起这个院落。房子矮了些,生活清苦了些,这都不算什么,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觉得每天只喝凉水,也会是幸福的。”­; 雪女念儿 因为爱的深,所以伤的深,因爱生恨这种事情,往往就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对于她的心情,明眸能够深刻理解,毕竟自己也有过一段这样的经历。相逢何必曾相识,同是天涯沦落人。见到她如此悲伤的模样,想想自己那时的处境,禁不住也黯然神伤。 “我那样的等啊等,怀着一丝希望,给他准备了无数个违约未返的理由,还一直担心他会困在暴风雪中,处境艰难,每每因此泪流满面。连我自己都快要死的时侯,我还在一心的惦念着这些。” 她历数心情,来回在屋中走动,轻抚着房间里的每一件物什,这些东西是他们一起置就的,对她来说,有着极其深刻的意义。 “我小名‘念儿’,他说他名‘思’字‘成真’。他还说我们俩个人的名字合在一起,就是‘思念成真’,是老天有意搓合我们在一起,要不怎么连名字也唤得如此巧合。现在想想,其实他根本就没打算把他的真名字,告诉我这个傻女人。” “‘念儿’,真是好听的名字。”明眸也曾如此天真过,故而能够深深的体会到她的心情,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姿,在屋里移动,情思凝重,细细观望着她的一举一动,心下暗暗的想:“如果没有师弟的横加阻拦,自己也许就会是另一个今天的她也说不定啊!” 缅怀旧忆,往事历历,什么海誓山盟,什么至死不渝,全是假的。 “在我寂寞将死的时候,只有小白陪着我。当年我在瑟瑟风中把四处流浪的它,抱回家中,从那以后它再也没有离开过我,即使饥寒交迫,食不裹腹。那个时候我想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如果是这样,对我来说,或许是一种幸福,毕竟满怀期许,一心爱怜。直到那个时候,也没为自己忤逆双亲,离经叛道,与人私通,奔走他乡的荒唐行径感到可耻和后悔。像我这样的不孝之女,无论落得怎样的处境凄凉,也是咎由自取。我并不奢望能够得到父母双亲的宽恕,可是老天偏偏给了我这个机会。在我奄奄一息的时候,他们二老历尽周折,总算找到了我这个伤透了他们心的女儿。再次见到他们慈祥的面容,我已经觉得死而无憾了。” 念儿怀着无比沉重的心,忆想双亲的温情与暖爱,失落的面上油然荡起几许欣慰之情:“经过他们的悉心照料,久病多时的我,身体渐有起色,总算保住了一条性命。有幸得到他们的宽恕,这令我感到无比的欣慰。我觉得那才是我人生中最值得珍惜的日子。为了便于我修养生息,他们二老就令家人在屋外加盖层楼,把整座草屋围在其中,屈居榻前,轮流守护,熬汤煎药,事必亲躬。个把月后,见到我的身体有所改观,风雪渐缓,方才决定接我回返故居,再延名医好好调养。在我心中,虽仍然放不下那个人,可是一看到双亲鬓边早发的华发和面上的期许和牵挂,为此而语噎,只能泪光潸然的点头应允。” 照这么说,回到父母身边的她,应该过的很不错才对,为什么到了最后,却是这种死不暝目,因为怨念深重而难以超生,只能徘徊在九幽之地的下场? “冬来春去,花儿渐红,我的身体日趋硬朗,可以偶尔走出屋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当风迎立的念儿,面上泛起几缕冷冷的笑意:“那天我独自去到花园中散心,无意之间听到丫环在偷偷议论,当朝宰相入赘的女婿,却是我的相好。这令我讶异万分,难以接受,哭着去找父亲,当面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是一味的摇头,不肯认同。偏偏是这个时候,那个令我痴狂入迷的男人,竞自登门造访。能够再见到他,是我作梦都在想的事,我当时激动万分,顾不得许多,就扑到他的怀里,幸福的流下泪来。他却把我冷冷的推开,告诉我说:‘别这样,我已经是要大婚的人了。咱们的缘份已尽,就当是做了场梦,你也该清醒了。’这令我如遭雷击,伤心欲绝,问他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他说:‘没有不老的传说,也没有不了爱恋,我对你的好感,仅限于你姣好的容颜。就是山珍海味,一连几个月的吃,也难免要腻味。总算是相好一回,听说你大病初愈,特来探视。千万莫说谁欺骗了谁,是你自己太多情,我不也耗费了许多心思,用来取悦于你吗?我要大婚了,我的岳父大人和令尊同朝为官,虽然显达有别,总归是同僚,所以顺便让仆从捎了张喜帖过来,敬请诸位赏光,前去捧个人场,在下不胜感激!’” 无耻程度,乃至于此,如何的会不令人心下生恨,明眸咬牙说道:“这等禽兽不如的畜牲,白白活在世上了!” 念儿回头望了望她,说道:“当时,我的心都碎了,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记得吐了很多血,熬到晚上,气息断绝,死于怒恨之中!” 理清了这些怨念的端由,一时之间尽皆了悟。恍然过后,方才注意到这里的环境,又有了新的疑惑,就问明眸:“这是那里,为什么我要回到这个伤心之处?” 明眸说道:“这里是幻图世界,这片雪野和这个宅院,是化实的记忆,比照着你深心中最强烈的念想,勾勒而出。因为你死时的不甘心,怨念深重,难以超生,被蜂妖利用,收录到邪器‘鬼画卷’中,成为它们可以任意操作的傀儡。”念儿显得有些惶惑,走出屋外,看看四围的天,说道:“怎么才能离开这里,我恨那个人,我要让他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要让他知道什么是报应,什么是罪有应得!” 明眸说道:“我也正在寻找破解之法,在这个世界中,活跃着无数像你一样满怀仇恨的怨灵,只要从外面投一个人偶进来,他们就可以依附在上面,显出真灵之体,使用更胜于以前的力量。赶不尽,杀不绝,若说出路的话,只有把这个画卷撕开这一条途径可寻!” 听到他们俩个的这番谈话,在鸣凤楼上图形盘边观望的郡守夫人“咯咯”笑道:“真是个大胆的想法,倒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办法。‘鬼画卷’的特性,正如尊宾所言,被奉为我们一族的至宝,传承数千年,但凡展开,从未有过错失。想要撕裂它,可必须得拥有媲美于神的力量。因为它可是出自蜂后春痴之手,里面所布置的结界,非但强大而且精巧,并被赋予了自己的思想,说是一卷有自己灵魂的图画,也不为过。当它铺展开时,把地面上的山山水水,房房屋屋,草草木木收录其中的同时,也把自己融入了大地,试问,你要怎样把那宽广无边的大地撕裂开来呢?” 在与蔷薇作伴以后,一路上智慧之树向她讲述了众生界中的许多佚事和传闻,对一些人物还做了特别的介绍,其中就有“春痴”这个人物。明眸注视着出现在眼前的郡守夫人影象,说道:“春痴,就是那个声誉与妖界三巨头之一蝶帝恋花齐名的花语仙子吗?” 郡守夫人开心的笑道:“正是她哦,我们一族的最强者,尊宾既然听说过这个名字,想必对她的事迹,自然有些了解。现在,还有那份撕裂这画卷的自信吗?” 蝶帝恋花是妖界三巨头中硕果仅存的一个,可谓现今妖界的至尊。蜂后春痴的名闻和三巨头同时崛起于神战时代,不同于他们的是,她虽具有强者之力,却无霸者雄心,全凭自己的好恶为事,特立独行,专打抱不平,招神惹鬼,不分天上地下的胡乱树敌。就曾和自诩妖界三巨头之首的红头巨牛有过一场大战,致令两路为之变色,至今谈起,仍为后世之妖所津津乐道。 出自这等人物之手的法器,光是想想,已经叫人觉得心力俱怯。明眸皱了皱眉头,拔出剑来说道:“我还有很多要紧的事去做,绝对不能羁留于此,就算是春痴本尊亲自驾临,如果只有打倒她才有出路的话,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向她发起挑战!” 徘徊在一边的念儿,移身过来说道:“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我只想出去找那个十恶不赦的男人,我要挖出他的心肺,来祭奠我受污的纯爱!” 郡守夫人笑道:“念儿姑娘的心情,妾身能够体会得到,可是以你现在的情况,想要达成意愿,几乎没有可能。你怨化的灵魂,充满邪气,很容易被邪魔吸收不说,也是修真之士们最为关切的灵体类型,一旦被他们认定有害,必定会毫不留情的将你斩除,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在这鬼画卷中,固然少了些自由,却也没有那种险厄。于今,你能够以此有形之体,立身于此,有赖于所依辅的灵体媒介之力。受制于这种媒介的局限性,离开了鬼画图所铺展出来的世界,就会失去效用,那样的话,外面的世界对你来说,依旧危险重重。” 念儿一心想要去报仇,可顾不得这么多了:“我不管,我一定要出去,只要能让那个人得到报应,付出任何代价,我都不在乎!” 郡守夫人笑道:“其实你想要自由的活动于外面的世界,也并不是没有办法,只要依附到一个合适的身体里面,全部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这个合适的身体,就近在眼前!”说着,目光转向了明眸。 这明明就是在挑拔离间,明眸质问她道:“为什么是我,你若真想要成全念儿,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弄来成千上百个可供使用的身体。难道你们这些妖怪,只会玩弄这些借刀杀人的伎俩吗?” 郡守夫人笑道:“尊宾是极聪明之人,怎么会不知道怨念之力的凶险,念儿的怨念之深,是此画卷中收灵的上万个灵魂中最为深重的几个之一,若是寻常身体,一旦遭到依附,很快就会陷入生机枯灭的境地,成为一具没用的死骸。再者,脆弱的身体,缺少发挥强大力量的潜能,随便使用这种身体,非但无助于她的行动,反而会使她本来的力量,受到严重束缚,将会得不偿失。你就不同了,你这身体的强大和精神的坚定,正好可以为她的怨念之力作为支撑,并加倍的激发,使其力量达到极限。你既然自诩心怀慈爱,何不奉献一回,帮助一下我们身遭不幸,想要讨会公道的念儿妹妹?” 明眸冷冷的说道:“在你们夫妇的麾下,实力强大的妖怪,举不胜数,你也不必奉献自身,随便唤来一个,把身体借给念儿,岂不方便?” 听说这话,郡守夫人笑得更加开心:“傻妹妹,你有所不知,妖怪可以吸收入类的灵魂,作为已用,人类的灵魂却不能占据妖怪的身躯。主要原因在于妖怪躯体的特殊性,它们的生理机制,和组织结构,与人类的身体,迥然有别不说,思维逻辑和人类的思想方式也大相径庭,基于这两点原因,以念儿现在的状态,根本操纵不了这样的身体。” 被怨念包裹着灵魂的念儿,情绪变得有些痴狂,念想在仇恨的充斥之下,失去理智,杀气肃然的逼向明眸,满目邪异:“既然这是出去复仇的唯一途径,那我只好对不起姐姐了!” 哀怜她生时的不幸,饶是她变成了这样,明眸仍然不愿把她当成个怪物来看待,而痛下杀手。用剑在面前划出一道深沟,隔断她的来路,说道:“这是她们挑拔离间的奸计,念儿姑娘你且冷静一下,勿要冲动,做出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 受到剑气的冲击,念儿向后飘退了丈余,强烈的挫折感,令她情绪更加激动,立时怒容满面:“我只要报仇,才不管什么阴谋,已经被伤透了的心,还会再意多被骗一次吗?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了,我已不是当初那个纯真的少女了,现在的我只是一只厉鬼,绝对不会心存怜悯,所以你也不要对我手留情,否则,只会使你自己遭遇不幸!”原先忧伤而深郁的眼睛,随之变得充满血色,唳气散布,身外已经隐隐泛紫。 和她形影不离,心犀相连的小白,感触到她情感的剧烈波动,立时狂燥起来,仰天长啸,体形暴涨,个头大到原来百倍以上,宛若座小山。一身冰鬃倒立,犬牙交错,赤目如炬,盯着脚下的明眸,嗓子里面发出低沉的吼叫之声,充满怒意。它的灵魂已经狂化为魔,和主人的怨念化为一体。也就是说念儿的怨念没有消解,它便是不死的存在。 突然生出的变化,致令明眸感到有些诧异,仰面望向这个危矗在前的巍然巨躯,突然生出一种心意渺茫的感觉。只见它低着头垂望下来,自己的立身之处,就在它的颌下,好像只有它动下牙齿,自己便会马上粉身碎骨一样,这等气势是何等的摄人心魂啊! 事已至此,明眸知道多说无益,见它逼的如此之近,潜意识的往后退了退,说道:“既然如此,在下也只好得罩了!”掠起一道剑气,割往它的项下喉结,风声呼啸,绝决有力。受此一击,巨犬的项下立时裂开了一条丈余来长的口子,果然未出所料,真的是没有一缕血的痕迹,从那道伤口之中溢出,就似在坚冰之上刮了一道刻痕,转眼之间,已被新生的冰晶填满,瞬间恢复得体无伤处,肤表完全。 对它来说,念儿就是它心目中的神,之对她的冒犯,绝对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仰天长啸了声,重新低下头来,目神之里几乎要泛出火焰,显然是愤怒已极。抬起左边的爪子,“呼”的一声扇了过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被这气势压住,明眸觉得连气都有些快要喘不过来,情急之下,身形化道电光,从它爪下逃出生天,在它面前丈余远处的空际,现出身形,提聚全部功力,贯注剑上,迎着它的头顶,猛然斩下! 相对于它的身高体大,勇武有力,明眸娇小的身姿,显得非常灵动,迅敏快捷。突然抄袭到它的咫尺面前,对着头顶要害部位,骤然发动攻击,不信对它不起作用。孤忠之剑的利度,得到诸多力量的加持,足以媲美神器,正面击在巨犬的头颅之上,金鸣铁响,震耳欲聋,溅起的火星,点缀在电的流影之上,到处流窜,四下激散,殆落下去,最后熄灭在雪的原野上。明眸身形倒飞出去,只觉虎口发麻,双肩异常沉重,低头看时,双手之上,满是鲜血,流淌不已。­; 血之怨恨 的确,正面受此一击,想要保得周全,有些不大可能。巨犬的面部,“咔咔”声中,裂开了好几道口子,看着就要碎落下来,念儿飘身起来,到它面前,咬破手指,滴下一缕艳红的血来。血如红火,一落下去,顺着它面上的裂痕,渗入体内,迅速流淌,行遍全身,本是雪一样的冰鬃,在这一缕血气候渲染之下,变得赤如火焰。念儿抚着它受伤的额头,纤细的手指一点点滑过它的脸,就像是在触摸恋人的面庞,目神之中的幽怨,仿佛沉淀了几千年,映入小白眼中的只有思念,无尽的思念…… 它面上的伤痕,随着血的流淌,已经全愈,低下头来,呜咽了声,忍不住淌下了泪。见它如此,念儿的泪也在不自觉间,悄然靠下,回转过身,望向明眸,哀哀而笑。 她这是怎么了,恢复理智了吗?之在心底刚刚萌生出这样的想法,立时又被明眸打消,眼前的念儿在那一笑之后,形容大变,脸色发绿,瞳孔紧缩,整个眼中如映雪光,冰冷发白,竟点点滴滴渗出血来,淌下面颊,冰结成痕,化生为一只不折不扣的鬼魅。 感伤的女鬼,惊艳的妖魅,邪祟已经完全掌控住了它的灵魂,怨恨之在这一刻,终于完全呈露出来。曾经温婉的小白,如今面目狰狞,成为一头赤色的巨犬,冰姿之躯,吮血生火,内里血浆沸腾,矗立在那里,宛然一座喷发着的火山,身外烟熏火燎,热气翻滚,涌向边围。咆哮着猛扑过来,从犬牙交错的利齿间淌下的口水,落地生烟,立时在冰雪之中冒出一团火焰! 在这片苍茫无际的荒野雪原上,天地显得极为高远。一头疯狂的巨兽,奔突在前,目眦欲裂,嘶吼之声,从胸腔深处呼出,阵阵风生,威势如炬,震人心魄。由冰生出来的火,几曾有人见过,可该是怎样的一种力量呢?它的攻击一次比一次凌厉,杀气一次比一次浓重,十来个回合下来,明眸已经完全处在下风,节节败退,无论手中的长剑之上,暴发出怎样强横的力量,都难以对它狂化了的身躯造成伤害,反是每被攻击一次,反扑回来的时候,力量就会更加一重,似这样没有止境的循环,实在是令人感到有些怪异。 和一个杀不死的怪物,没完没了的缠斗下去,决非良策,明眸心下暗暗思量,决定借助蔷薇仙子加注在剑上的仙力,或许可以斩除充斥在这个巨兽身上的怨憎之气,削弱它的力量。于是将之高高举起,心念稍动,身外烈风呼啸,盘旋而起,滚滚转动,抟入空际十丈,骤然散开,化变成无数条剑的光影,山呼海啸声中,从四面八方裹向猛冲过来的赤色巨犬。 “烈风之怒”籍由神器“锥心”发出,借助孤忠之剑的长刃抖洒往前,杀机万千,纵横交错,令之无处闪躲! 在此等攻击之下,巨犬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肤,仰天嘶啸声中,透出许多哀意,惨痛的嚎叫着,显得极为不甘心。 果然奏效了吗?明眸凝立当前,拭目以待! 在数以万计次的攻击中,巨犬的身体终于崩摧,轰然坍塌,溅散满地,方圆百丈之内,殷血夺目,鲜红刺眼。这样它就算完了吗?事情可没那么容易结束,面目清冷的鬼魅,飘身在荡动的云中,妖冶的眉目之间,轻轻溢出几许浅笑,显得非常妩媚。果然巨犬崩溃的身体碎片,化转成的血之岩浆,并未因此而冷却,仍然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焰光闪动,点点如沸,汇集起来,流淌成河,柱香功夫,己连成一片,俨然汇聚成了一个岩熔的湖泊,火光点燃,热浪翻复中,一个硕大的头颅从中举了起来,然后是身子,赤焰巨犬重再复生,当地上的岩熔湖泊完全消失之时,它己行动自如,又呲牙裂嘴的开始往前逼近。不过气势明显得削弱了许多,由此看来,蔷薇的仙力能够克制得住它。 既然有了破绽,不怕打不倒它,明眸的面上不浮现出得意的笑容来。感触到风刃之上迸发出来的妖仙之力,对巨犬之身造成的伤害,飘身在侧的念儿感动身受,甚是惊讶,可是她己全然被怨恨占据住了心房,根本没打算顾讳什么,就算是明明知道没有胜算,会要魂飞魄散,殒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她也不会皱下眉心,退后半步。 见多识广的郡守夫人,在图形盘边,看得更加真切,娇然笑道:“风刃之力用得如此超绝,千百年来难得一见,并且兼具去邪化祟之能的仙力,委实叫人大开眼界!” 她的夫君冷哼了声,说道:“那倒是好,为夫正好知道有一个专擅于风的传奇人物,莫若召唤她出来,与之对面切磋一回,咱们旁边观望,也好长些见识,岂非甚好!”抬手在桌边掂起一个人偶,丢进了图形盘中。 有了克敌之法,面对赤焰巨犬,明眸自信满满,冷哼了声,把剑举起,“烈风之怒”随即展开,倒要看看它到底能够经得起多少次这样的打击。 诚然,在“烈风之怒”的攻势之下,巨犬很难有腾挪闪躲的机会,它的动作再快,终究没有办法突破风刃的包围,除非它也懂风,显然,这有些不大可能。见到自己的爱犬,受制于此,念儿凶性勃发,眼目中的邪气,闪闪发光,四下的寒意陡然如刀一般尖利,割人体肤。雪舞风缠,冰冻数尺。看她的模样,已是再也不愿隐忍,打算要亲自上阵了。 斯在这时,轰声雷动,裹向巨犬的“烈风之怒”,被同样的力量击散,冲激之力,四下决荡,雪华飞溅,冰魂裂碎! 绰绰约约中,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款款而来,闪瞬之间己到丈前几步远处,高高挽起的发髻之上,斜插着一支修狭的羽毛,花容映笑,一页扇面,半遮秀靥,不露唇齿。 一举之力,便把“烈风之怒”击溃,这种程度的力量,决非泛泛之辈所能拥有。明眸看得很清楚,那股力量也是风的凝动,显然对方操纵风的能力并不亚于自己,甚至是拥有神器“锥心”的蔷薇。 “冒昧献丑驾前,多有失礼,还望仙子海涵,莫要见怪哟!”那个女子浅色衣装,娉娉婷婷,气质飘逸,挪步之间,似踏在风上,不着尘世寸缕灰烟。望着明眸,“咯咯”笑道:“我是鸥女,本来是只自由飞翔在海上的精灵,和风成为一体。你们也可以叫我阿鸥,我喜欢这个名字!” 明眸凝望着她,目光一动不动,想要将她望穿:“是只海鸥化生的妖怪吧,你的怨魂纠结于风,而能够使用风的力,这不令我感到惊奇!” 阿鸥说道:“你明明只是一个人类,却能够如此娴熟的使用操纵自由之风的技能,胜过许多专注于风系力量修行的大妖怪,这叫我很难理解。在数千年前,我己自诩为风的知音,和风之精灵们心犀共通,使用如是这般的力量。所以,我很好奇哦!” 明眸说道:“现在还不是纠结在这些事情上的时候。”目光转而又望向了念儿:“我们在此争斗的每一刻中,凤城十万民众的悬命线上,便会多加一千钧。你们久囚于鬼画图中,尝尽寂寞,哀思涌满心间,此样心境,在下也能体悟得到。但请在此,高抬贵手,待我攻破这画中结界,铲除了这些祸害民生的妖怪,来日必寻佳计,为诸位重塑仙身,可以再度自由的穿行于生者的世界,随心所欲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想要打动念儿冰凝已久的怨恨之心,这样的提议显得太过苍白无力,她只冷冷的浮于空前 ,默默无语。 一个身体两个怨灵争夺,阿鸥的现身令场上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念儿转眼看了看她,面无表情,之后又转回过去,望向对面的明眸。她所操纵的风之力量,足以匹敌明眸的烈风之怒,属于极强的对手,不过她纯粹的妖力,充满了邪性,这种力量对狂化成了魔兽的巨犬来说,只会成为增强力量的饵料。故而,并没有怎么表露出来多少反感之情。只是静静的思索了片刻,想要弄懂眼前这个人类,为何能够使用妖仙之力。出手截止烈风之怒,的确并不能说明阿鸥心下对念儿主仆怀着友善之意,纯粹的只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实力而已,见到念儿这样的态度,也在心底冷冷发笑,面上笑容倒是未减半分,依旧温婉如初。正事要紧,自然不肯浪费心力和她争斗。于是很有意趣的说道:“身体只有一副,又不能各持一半,两人平分。莫若这样,咱俩二人各凭本事抢,谁先取来就是谁的好了。不知妹子意下如何?” 念儿冷冷未语,巨犬目光转望向她,怒声嘶吼,看那情形,很有些不耐烦的意思。不过却没有要把攻击重点转往她那的迹象。因为少倾之后,又把目光转投回了明眸身上,弓起背脊,沉下腰身,收腹压颈,又做好了往前冲击的架势。见状,阿鸥“咯咯”笑道:“我只当妹妹同意了哦!” 刚才的初一交手,明眸便已知晓她的实力,对于擅于使用风之力量的她,无论使用什么样招式的风之攻击,全是徒劳。瞧眼下情况,念儿显然已经默许了她的参于,情况急转而下,又变得极为不利。打定注意之后,双手执剑,全力迎对攻上来的劲敌! “雷神之怒——天威煌煌!” 手中长剑,高抬而起,指向长空,天轨斜移,脚下大地滑动,似欲将倾! 玄电之光,在千丈云际闪动,一道光柱从天射落,纵贯下来,朝着并肩立于当前的阿鸥和那头狂化了的烈焰巨犬,迎头砸下,奔雷万丈,从天坠下,冲击之力,封锁近前百尺,在玄雷之魄击穿大地的瞬间前夕,边围裂陷数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深坑,那光电凝化而成的巨柱之上,挟带着怎样的力量可想而知! 目睹此情,图形盘边的一干凤城精英,无不面色骇异,慨叹唏嘘,良久没能说出话来。郡守面色深凝,沉默无语,心下暗暗吃惊。他的夫人,却笑逐颜开,倍感兴奋:“好强的雷电之力,在这个娇柔的身体之里,到底还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郡守闻言,冷哼了声,说道:“轰雷之力吗,的确令人叹为观止。凑巧的是鬼画卷中新近正好收录了两个雷魂电魄纠缠着的凶灵,他们生时以雷神之后自居,这下为夫倒要看看他们真正的实力,到底是徒有虚名,还是实有言传!”顺手又把两个人偶丢了进去。图形盘中立时云诡波谲,气象变动。 如此一击,猝然落下,烈焰巨犬首当其冲,顿时粉身碎骨,抛起老高的血色之焰,被雷电凝成的光柱,轰进无底的空洞之中,陷落地下,连声哀嚎也没能发出。溅起的沙石雪沫,和着冰凌碎渣,激荡空际,经久未落。至于阿鸥那廉纤修细的身姿,更是影姿难寻,莫非已如巨犬那般形销骨散,化为乌有? 明眸很有自信的把剑放下,缓缓收入鞘中,目光透过满天的飞尘望向那边惊魂甫定,身形犹在飘摇的念儿,见她并未被卷入其中,受到伤害,长出了口气。因为心怀悱恻,不忍向她出手,那怕她已经全然失去了理智,变成了一只不折不扣的厉鬼。 轰雷落下的地方,击穿了一个径长数丈的深窟,此等威力,便是神明正面受此一击,怕也得元气大伤。奇怪的是,浮身空际的念儿,面目之上,并未显露出些许的悲切之意,反倒冷笑了起来:“你以为这种程度的攻击,便可以把我的小白诛灭了吗?抱歉的很,它已与我共具一魄,我若没有毁亡,怨息未灭,它便是不死的存在。可惜的是,无论是怎样的打击,对于身处于这个世界中的我们来说,根本不存在致命的威胁。就算是我的形躯化为乌有,也不过一个借助的傀儡人偶,只要外面的操纵者愿意,我们就可以无数次的复活。坦白的说,你所付出的任何努力,不过是在白费心力而已!” 她的话音尚犹未落,隆隆轰声已从地下传出,在那雷电击出的巨大空洞之中,传出阵阵嘶吼,脚下剧烈晃动,它的愤怒激荡成火,喷发出来,冲到空里几十丈,灼热的岩浆烤红了半边天际,流落下地,聚拢成形,片刻功夫便恢复如初,巨大的烈焰之躯,火力强劲,冰雪为之消融,烟气升腾,四下云遮雾绕的,朦胧一片。 无独有偶,风姿绰约的阿鸥也闲步在侧,凭空悬浮,笑容依依,扮出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娇嗔着说道:“好坏的妹子,怎么不打个招呼就乱丢雷电下来,唬了姐姐我一大跳呢!”没点正经,显然适才一击,没能对她造成有效的伤害。 乍见如此,之令明眸心下顿时生出许多惶惑之情,有些讶然失色,暗暗骇异:“怎么会这样,她们的能力当真有够古怪,倒是我有些太过自信,轻视了对手!” 赤犬怒焰升腾,咆哮声中张开大嘴,吐出一口岩浆,劈头盖脸的喷了过来。两下相距只有数丈距离,明眸忙的退身躲开。一击未中,它岂肯罢休,鬃毛倒坚,直立如锥,浑然变成了刺猬模样,随着一声嘶吼,纷纷射离,恍若岩火之箭,裹往前去,簇拥成堆,数以万计,漫天飞舞,破风之声,滋滋作响,不绝于耳,倾刻之间,已汇集成雷,撼人心魄。 瞧这形势,明眸自知一旦陷入其中,必定难保周全,没多做细想,身形化变成为一道电光,突出围困,驻身到空际。旋即把手中之剑,指往向下,只见烈风旋转,轰雷隐动,电光纠缠,搅动稠云,四下密布而起,刹那天昏地暗。身心合一,凝聚全部心神推动风雷之力,将之汇聚在一刃之上,横下心来,决定给予她们最终一击,杀气腾开,气势骤增。叫阿鸥看了,心下油然生出许多惶恐之情,暗暗吃惊,好强的气势,执掌九天的神明,威势也莫过于此而已。 黎明时分 正在全力摧发之际,忽然体内突发异变,雷力径自流转,在脉息里往复冲荡,失去了控制,立时感到不妙。尚未缓过神来,只觉双肩之上骤重万钧,疼痛攒心,忙的低头去看,只见两柄奇形兵刃已经全然刺进了肩头骨里,一把长戟,一把尖槊。顺着它们的柄端望去,现出了两个身形,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黑一白。面上表情,极为兴奋,好不得意。 处身下面,仰面望向这边的阿鸥见到他俩,显得有些意外,顺口唤道:“雷兽兄弟,飞天满天?这也难怪,连我都阴沟里翻了船,何况是这两个不长脑袋的家伙。” 听到“雷兽兄弟”这几个字,着实叫明眸大吃一惊,一时之间忘却了自己的处境,一遍又一遍的审视着他俩,世事变幻难以预料,怎曾想到冤家聚首会是如此之快。 兄弟二人,同父同母,一胞双生,模样却是天壤之别。哥哥飞天,身形高挑,健硕匀称,一头浓密的长发,光泽闪亮,编成辫子,一直垂到腰下,衣着也沿袭着乃父的风格,一袭黑色长衫,黑色扎带,束紧腰身,面目清俊,帅气英朗,绝对属于人见人爱,妖见妖爱的那一类型。 至于弟弟满天的尊容,单单只是以人类的审视标准去评判,实在是难以恭维,五短三粗,模样怪异,椭圆形的脑袋油光打滑,稀拉几根头发,屈指可数,长牙尖耳,大腹便便,披着一套银白色的重甲,形象有够愚钝。 雷兽兄弟,擅用雷力,乃妖界共知。之前在与铁树将军的交战中,明眸得知了自己所用的雷力,是从他们兄弟那夺来的,不期会在这里撞见,毫无防备。被压制于此,根本没有反抗之力,怕是这雷电之力,要被他们兄弟重新夺回去了。 之被真灼夺去身体,失去本神,是他们兄弟的奇耻大辱,至死难以瞑目,怨念纠缠,极度愤怒,栖宿在这鬼画图中,也是终日咆哮,未曾有过片刻忘却。岂知刚一得到傀儡之身,现出形体,就遇到了自己失去的本神之力,喜出望外,不由分说,便祭出兵器,前去索取,想要赶快夺回,用以恢复自己的真神之力,好冲破结界,重返现实世界,找到那个仇人,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身体,然后将之碎尸万段,以泄此恨。 自己的能力,当然更熟于操控,在他们心念的摧动之下,被剔除了原念的雷元渐渐回复了先前的灵犀,妖穴旋即打开,就在自己的双肩之上,明眸看见雷力从里面溢出,分别缠绕着他们的兵器,受到了吸引一般回流到了他们的体内。之初,对这失去的力量,明眸还在竭力阻止,随着妖穴的张开,雷力的持续流失,自己负重的身心渐变轻松,反而有种回归真我的感觉。当下打消了继续与他们兄弟抗争的念头,放松身心任由这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尽快的从自己的身体里离开,好使自己尽快的回归。 收回原来属于自己的力量,雷兽兄弟难掩心头之喜,感觉到这一熟悉的强大力量正在流回体内,重与灵魂合化成为一体,欣喜若狂。满天说道:“哥哥,老天还真是眷顾我们,把这个女人送到这里,我感觉到了那睽违己久的强大力量,就像是重生!” 飞天一手执戟,一手举到脸前,看到电光在掌上流转,“咝咝”作响,目光之里隐隐发蓝:“没错,正是咱们失去的力量,爹娘在天有灵,保佑着我们呢!雷兽一族,不可轻辱,那个混蛋半妖,我一定要把它挫骨扬灰,烧成尘土,让它永世不得超生!” 满天兴奋的说道:“哥哥,我一定会助你一臂之力的,谁叫我是你唯一的弟弟。不过哥哥,你一定要记得先把咱们自己的身体从那个怪胎的躯壳中分离出来,不然的话,咱们就得永远借助于这种傀儡之身行动,在生者的世界,这种东西只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雷力回流形成的巨大妖穴,开始从明眸的双肩之上,移向他们兄弟,最后停止在他们的肩上,至此,收回完毕。力量失而复得的喜悦,使他们兴奋无比,暂时忘记了和明眸计较,把她丢到一边,踏着云彩,自顾自的享受这力量所带来的快感,一边奔跑,一边放电,轰雷到处乱丢,活像俩个拿到了新玩具的孩子,片刻之间,己跑得不见踪影,那还顾得兴师问罪。 失去了他们兄弟的雷力压制,明眸倍感轻松,看看双肩,并无真实的伤害。现在所要担心的是,失去了轰雷之力,应对之前的两个劲敌,可有胜算。整理了下思绪,从背后张开一对叶子的翅膀,运动功力,调试内息,先平复一下因雷力流失造成的脉息混乱,心下忖度退敌之策。 她这一对叶子的翅膀,刚一展开,阿鸥便从其中看出了端倪:“原来妹子是和木精灵们签下了契约,借助她们的灵犀,召唤出风来。不过这样的风和姐姐我所召唤的风,可有很大的区别。我生于海畔,翱翔于海上,与海风为伴,成为知己。怒海之风,秉承于海,湍流急奔,浩荡无际。山林之风,荡荡而起,抑抑而落,两者相较,赢弱有别,失去了雷力的支持,妹妹可还有自信全身而退?” “这哥俩的运气还不是一般的好,”郡守夫人笑道:“失而复得的本神之力,可以强化傀儡之躯,为所欲为惯了的他们,得此凭恃,肯定不会甘心受到控制,乖乖的呆在图中,必然会想方设法的跑出来,逞凶斗狠。” 郡守若有所思的说道:“既是如此,咱们干脆做个顺水人情,给他们兄弟一个他们想要的自由。为夫所忧虑的是那个把他们本神之力夺走的那个家伙,此人实力所在,有此可见,已经不输于你我。并将此等唳气深重,强横之极的力量,封进一个人类女子的体内,而对其生理和精神不造成伤害,这种能力实非你我所能揣测。那个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又想利用这个女子,达成什么样的目的呢?” 郡守夫人笑道:“这种事情,只要耐心等待,早晚会见分晓。倒是雷兽兄弟飞扬跋扈,残忍暴虐,一向自大,那里会懂什么感恩,不管夫君对他们兄弟怀有怎样的心机,妾身还是觉得应该先做好防范之策,免得一不小心,反被他们兄弟给倒打一耙。” 郡守点了点头:“夫人所虑极是,这兄弟俩个,乃是妖界出了名的混蛋。况且,咱们还有害人之心,防人之心就更不能少了!” 闻言,郡守夫人掩口笑道:“夫君倒还是真够坦白,害人之心呀,我们怎么就撇除不了呢!” 郡守面色沉重的说道:“欲成大事,当不拘小节,为了咱们心目中的理想天国早日建成,必要的牺牲,也得做出。” 又望了图形盘中的景象,他的夫人面上微露无奈之色:“咱们的女儿新结交的这位朋友,看来意向很执着,不会轻易言罢,可要怎么处理才好呢?收起画卷,放她出来吧,她肯定会追着我们不放,把咱们一族搅得不得安宁。” 郡守说道:“看看形势再说吧,失去了轰雷之力的她,能否过得了眼下这一关,尚且未知。若然,也只能怪她命运不济''” 轰雷之力的强横霸道,一家程度上影响到了明眸的心态,乍一失去,心下骤然空阔许多,如释重担般轻松。平复好心态之后,理性告诉自己,之前有些太过好斗了。感悟到此,甚觉欣慰,理了理思绪,决定另辟蹊径,以便解决当前的危机。于是,平静的把剑收起,说道:“当初,选择进入邪之鬼图,是因为怜惜城中十万无辜民众的生命,如今看来,这是个错误的抉择。你们二位,能力超凡,凭我一己之力实难对取胜,盲目对抗下去,只会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让人坐收渔翁之利。我已经找到了直达目的地的捷径,要与两位决别。终究相识一场,临别之时,想要帮助两位摆脱当前所受的挟制,以还两位的自由之身。” 阿鸥嫣然一笑,容颜娇俏:“有这么好的事,说来听听!” 明眸说道:“两位栖身此间,怨念漂浮,无依无寄,只有借助于傀儡之身,方能聚化成形,难以适应外面的环境。我可以借助木精灵一族之力,为二位量身制出真木灵体,可以使你们在生者的世界,自由行动,而且力量只会有增无减!”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粒种子,给她们看了看:“这血蔷薇的种子,拥有无限灵根,只要一滴血的滋养,可以在任何地方生根发芽,抽枝散叶,成长成为一棵参天巨树,或是一片荆棘的丛林。”蹲下身把它埋进被轰雷之力和烈火岩浆烧焦的冻土里,轻启贝齿咬破指端,点下了一滴殷红之血。果如其言,血落下去,片刻之问,已见青绿色的芽苗破土而出,疯狂抽长,转眼之间已高达数丈,粗过磐石,要得三人牵手才能合围。 目睹此情,阿鸥和念儿倍觉惊讶,见这巨树好不壮观,盘根错节,虬干旋绕,明明才刚破出土来,却似生长了几百年,荆枝斜缠,棘刺倒突,宛然如锯。明眸从侧边截下一根两搂来粗的旁枝,从中间分开,一半给念儿做身体,一半给阿鸥做身体。 念儿顿也顿就舍弃了原来的傀儡之躯,换上了这灵木之身。见状,阿鸥也打消了疑虑,抽出魂念依附到另外一半灵木之上,立时感觉到了它非同一般的灵力,沐浴其中,精神倍长,从未感觉有过这等体验,神清气爽,活力充沛,自个上下看看,禁不住啧啧称赞:“传说中的灵木,果然非同凡想,感觉比自己原来的身体还好使呢!” 放下执着,念儿的模样恢复如先,看着非常娴静。明眸特意告诉她说:“灵木所蕴含的灵力,来自妖仙的本神,具有净化之力,希望对你会有帮助,毕竟怨念成仇,唳气深重,堕入魔道的话,如入万劫不复之地。请多慎重啊!” 转过身在树干上拍了一下,对它说道:“仙长,打开通关吧!”树于扭曲,裂开一个空洞:“从这里进去,通过灵根扭曲,撕开的结界缝隙,就可以去外面的世界,自由离你们只有一步之遥了!” 念儿默默无语,犹豫也没犹豫一下,径自动身往树洞里面走去。恢复了原来之身的小白,紧跟在后,寸步不离,未了才回头望了明眸一眼。阿鸥笑道:“重塑灵身之恩,在下没齿难忘,来日相逢,必当偿报,后悔有期喽!”身形化道风声,进入树洞之中,瞬间消失得没有踪影,向往自由的心情,只怕比谁都要迫切。 送走她们,明眸望向空际,此时身外的环境己经大变,随着念儿的离去,由她的记忆投射出来的景象,轰然崩摧,大地之上恢复了原来真实模样。果不其然,还是处身在那条长长的主城大道上。事态的发展,完全超出了意料之外,在图形盘边观望的郡守夫妇,对面相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能够自由的出入鬼画图中,可是闻所未闻的奇谈呀! 鬼画图具有把现实世界拟化为虚的能力,可以依据死灵的怨念,扭曲空间,幻生出他们生前记忆中的世界,使进入其中的人,迷失方向,陷入一个又一个怨念之中,和难以数计的敌人对决,以期达到借刀杀人的目的。然而,邪之鬼图要营造出幻世界,必须得要在真实的大地之上铺展开来。要使幻世界足够的真实,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之建立在真实世界的基础之上。弄明白了这些,寻找破敌之机,就容易的多了。 郡守夫人天姿聪慧,学识渊博,通晓古今,很快就洞悉到了个中原由,说道:“素闻守护血王战衣的血蔷薇一族,是受圣贤托负,被赐于了灵根,有着其它族系的木精灵们所不能媲比的能力,可以无穷无尽的从大地之上汲取力量。莫非这丫头和她们一族缔结了某种盟约,否则就算窥出先机,找到了鬼画图的结点,凭她之力也断然难以攻破幻之结界的防御,直接向我们发动攻击。” 魔鬼森林的生长速度,惊天动地,这棵在幻世界中抽枝发芽的荆棘之树,已把灵根深深扎入地下,在凤城之中盘结九重,往复千回错结之后,又生出新的躯干,荆藤萝茎连缠带绕,半拥半抱的把整座城全部裹进自己的怀抱之中。蜂妖一族费尽心力布下的结界,尽被撒裂,全数崩溃无余。数千荆棘的藤萝,凭恃尖利的锐刺,片刻之间便攻破了鸣凤楼的防御,突入里面。 情势急转而直下,之令场中诸人,始料不及,各部将领面面相觑,纷纷拔出刀来,就地设防。郡守夫人自我解嘲的笑道:“机关算尽反倒了自家门墙,说出去的话,肯定要被人笑掉大牙。” 守护在侧的诸位部将,惊讶归惊讶,可没一个觉得已至危急处境,当前一人说道:“战幕适才刚刚拉开,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夫人勿需心怀惆怅,吾等所属,自当拼命效力,挫败强敌,光复本郡。” 明眸背着匣箱,从破残的墙洞中,进入厅里,径自走到他们夫妇身前丈余远处,面色严正的说道:“你们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念尔等修行不易,我也不愿赶尽杀绝!” 郡守夫人笑道:“傻妹子,姐姐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己经来不及了。图中岁月,恍若隔世,里面消磨一刻时间,外面己经飞逝数日光阴。看看天色,己经将曙,实则是己经过去了四个昼夜,那些新生的孩儿们,早已脱胎换骨,晾干翅膀,飞到了数百里外。”闻得此言,明眸怒火攻心,表情变得极为阴暗,瞪着他们,半天才从将欲咬碎的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绝对不能饶恕了你们这群恶魔!” 郡守夫人笑道:“事已至此,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为了我们一族的黎明,和未来世界的改变,我们一族已经做好了付出任何代价的准备。不过,和我们一族为敌,光有信心可是不成的,得要有绝对的实力,因为我们一族可是很强的哟!” 明眸丢手把匣箱推到一边,愤然拔出长剑,锋光寒闪,孤忠气息,变得异常冷冽。据守在前的诸位战将,受此压迫,心神耸动,暗暗吃惊不已。郡守大步跨出阵前,把披风往后一抖,说道:“尔等且去护卫城垣,此间事务,且由本座亲自处理。” 声若震钟,孔武威严。诸位部将犹有踟蹰,亦未敢言,双手抱拳,俯首一揖,应“喏”了声,躬身而退。三步之后,才转过身,背后展开翅膀,从墙洞之中,穿行而去。 凤城郡守 临兵阵前,知道对手实力雄厚,岂敢目中无人。想他一贯自负的人物,上手就祭出了自己的得意兵刃,一口横纹斜拧出刃的奇形长戈,说道:“此乃吾族先长春痴大人用红首巨牛被击断的巨大尖角锻造而成,所拥有的妖力,足以抗衡九天神兵,名为‘神唳’的黑杵!” 明眸飞身起来,长剑迎面劈下,厉声喝道:“你这作恶多端的妖怪,使用什么样的兵器,也休想从我这惩恶之剑的锋端下得到救赎,因为你们的罪恶已经再也无法洗脱了!” 郡守持戈挡住,两下短兵相接,风声雷动,整个鸣凤楼摇摇欲坠。双方各凭实力,相持不下。 与她对面相望,郡守目神之中,流露出无限寂寞之情,缓缓的说道:“身为半妖的我,出生之时所拥有的血统,完全属于人类,转生为半妖也是迫不得已。身为一城郡守,护卫一方百姓,责任重大。数年以来,恪尽职守,未曾敢有半分懈怠之意。乃和夫人并肩作战,多次击退邪魔的侵袭。见到父老乡亲们免于祸害,感恩府前,称颂道谢之时,更是满襟宽慰。之在前年,朝廷传诏,要本郡统兵解粮,送往前线,征讨贼寇,光复河山。君皇有命,臣子自当效尽全力。可憎的是,我郡兵马争伐前线,浴血奋战之时,本镇节度使只为谋取私利,抢夺地盘,竟然断我粮草,堵我归路,使看数万亲兵和应召入伍的郡民惨死路前,难归故里。” 早已怒火攻心的明眸才不愿意听他唠叨这些,恨恨的举剑又劈,咬牙切齿的说道:“不用粉饰自己了,就等你以前是佛佗,也救赎不了你此刻犯下的罪恶!” 郡守只是一味的遮挡,没有打算还击,仍然不急不慢的说道:“我率残部突出重围,十队军兵丧却九成,回望身后,血流成河,尸积如山。精兵良将,死不暝目。各路追兵,四面围堵,到处设伏,旬日奔逐,方得解脱。仅剩的数千兵马,又损七八,往往抛尸山野,任由狼犬作贱,难以入土。回到中军大营,前去质问统兵节度为何做出这样的事来,那知他们一伙早有预谋,之让本郡统兵前来之时,已经设好了圈套,在朝廷之上诬蔑本郡图谋不轨。朝廷偏听偏信,己降下诏书,乃以欲加之罪,要诛我满门,屠尽凤城军民。幸得夫人机巧,料知先机前去迎救,我才留得一命。如此朝廷,一味宠信佞臣,忠良之士,蒙冤而死者,比比皆是。如此时局之下,仍上下浑沌,着实可悲。吾辈羞将再去朝拜,故而拥兵自重,勉力自保。” “恶魔也会唱歌,不过从它们嘴里吐出来的言语,全是谎言,充满了令人厌恶的诅咒!”明眸只当他在给自己寻找掩示堕落的理由,讽言讽语的哼道:“你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向我做此倾诉!”手上加力,剑光更寒,必欲攻破他的防御而后快。 郡守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因为之在当初,自己也怀有如此之深的恨意,想想那支跟随自己从征的军队,一身肝胆,满心忠义,热血沸腾的抱效朝廷。未了,却被当成流寇征缫,全军覆亡在友军的枪口刀刃之下,临死还背负着难以洗刷的污名。至今思来,怀中痛楚,仍然刀割般疼痛。强压下这悲愤,继续对她说道:“凤城属地方圆二百七十里余,吾统兵众日日巡狩,逐狼驱虎,凡敢拢近此境者,无论官匪贼妖一律击杀,力保此中太平,好使百姓免遭祸虞,养息民生。附近各郡劳苦之民,纷纷前来投奔,请求庇护,因此愈加遭到仇视与妒恨。先是各郡守备纵兵寻衅,后是节度使挟借圣命起兵讨逆,去岁整年几乎是日日鏖战,夜夜争鸣,未尝有过旬日平静。亏得夫人引来本族精壮之士前来助战,才在年关之前击溃诸军,得来这一年极其不易的和平光景。” 明眸只是忿忿不平:“妖生为孽,那有什么好东西,你身为一郡统制,竟与妖妇为伴,孰正孰邪,何用说词!”跃退数丈,腾身空际,摧动风魂,居高临下,往下抛丢剑气,纷纷乱杂,如箭交织。 郡守不愿与她纠缠,干脆横戈当前,借助黑杵之力展开结界,连同身后的夫人一起护住,任由她剑气狂发,胡乱攻击。望着她继续先前的话语:“天子落魄,朝纲崩摧,各地藩镇纷纷拥兵自重,互相攻诘,掠城劫地,屠戮民生。昔日的繁荣昌盛,眼见着日益破败。险诈之狼,岂肯罢休,又在整顿兵马,准备围攻凤城。各路线报纷纷传回消息,说他们不但招揽左道术士为其羽翼,还收纳残忍凶暴的妖怪入伍,作为爪牙。形势危急,战事迫在眉睫,为了应对这场恶战,吾将蜂针刺入血脉,毒化身心,自甘成为半人半妖的怪物。植入妖魂在兵众体内,育化出妖兵,作为精强的战斗力,好一举平定海内,建立起新的社会秩序,解救天下万民于水火之中。” 诚然,在这战事繁纷的乱世之中,最苦的一类人莫过于黎民百姓。可那些拥兵自重的藩镇们启动兵端,任意杀伐之时,也多是冠冕堂皇的挂着“为民作主,替天行道”之类的幌子,一路走来,同样的说辞,听了何值十次,明眸早已对此深痛恶绝。此时何况又是从一个自甘沦为半妖之人的嘴里说出,倍觉好笑。收住剑势,落身下来,冷笑了两声,说道:“很抱歉,我要对尊驾说声对不住了,即便汝等为民请命之心千真万确,日月可鉴,我也不会打消灭除尔等一族的心意。” 手中长剑忽然倒生出无数的荆棘之刺,逆势生长,尔后化变成蔷薇之茎,缠着她的胳膊往身上旋绕,蔓延开来,转眼之间便密布全身,织就出一副奇异的荆棘铠甲,装容坚固,棘刺突兀,背上双翼,金铁般刚毅,倒插着枪刃般的刺尖。如此披挂在身,危矗于前,当真宛若远古的战神般,威势勇猛。再看她手中剑时,己经化为无有,平空多出一支丈三有过的长刹来,不由分说,迎面刺下,风旋在端,隐隐可见空间的扭曲。 借用裂神之戈的布下的结界,经此一击,剧烈晃动,支撑了片刻之后,崩溃成片,纷纷坠落。之令他们夫妇感到极为错愕,有些不可思议。忙乱之下,郡守只有勉力上前,持戈相迎,与那长刹尖端交接,轰声雷动,震荡空际,只觉万钧之力,直面横撞过来,势不可挡。受此冲击,内息翻涌,血气几成倒流之势,心下暗暗吃惊:“此等神兵,绝世少有,风生在侧,缠绕为锋,莫不是夫人提起过的,那支被木精灵一族奉为至宝的驭风神器‘锥心’吧!” 依照约定,蔷薇仙子栖宿于剑上,剑因此获得了无限生长之力,化转成为荆棘之甲,披在身上,标志着妖仙之力的发动。加上神器锥心之力,犹然胜过当初拥有的轰雷之力。初展锋芒,已经在气势上压倒了持着妖戈神唳的郡守。不想反过来想想,能与此等力量抗争的他,所具备了怎样的实力,由此也可以推断一二。 边旁观战的郡守夫人,瞧得最为真切,片刻的凝重之后,旋即展眉笑道:“若非亲眼所见,万难相信世间竟会有如此奇观,木精灵竟然选用了乃有克身之虞的金器作为栖身之处。到底是圣贤所选定的妖仙,灵根之力达此至境,乃令妾身叹佩万分。这支长铩,想必就是那柄久负盛名的神器锥心吧!” 金、木、水、火、土,五大元质并为五行,相生相克。修真之士尽人皆知,木生火克土,金生水克木,万难共相依存,连系生息。怎的就搭配到了一起,而且还生出了根来,怎的不令人感到匪夷所思。亏是她这等见识多广,心性机敏的人物能够思虑得透,换作别人,非郁闷个半死不可。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之和他们夫妇为敌多时,之对他们的能力,却仍是一知半解,难以从中窥出端倪。倒是自己的所使所用,始一展露,便被瞧出十之八九,单凭这一点,已经有些处境不妙。强强对决凭的是心智和实力,两样缺一不可。志气和意气固然关紧,却也不能必然的决定成败。 据守在魔鬼森林里的妖仙,本身已是一个传奇,得到她的力量加持以后,无疑于如虎添翼。更莫说神器锥心的利度,若是寻常人物早已避之不及,焉敢继续为敌。郡守持戈相迎,仅是一个回合,败迹已现,知道单凭本身之力难以抗衡,转脸之间变换出另外一副脸孔,巨目阔鼻,嘴大耳长,之在头顶上面,又生出一对左右分张的犄角,越看越像头牛。 身为半妖的他,展露出另外一副非人的面目,并不使人感到稀奇。令明眸觉得有些费解的是,他的妖怪脸形,怎么会是一张和蜂妖全不沾边的牛头,莫非是变成怪物了吗?听他说道:“我是恶魔果实的能力者,吃下了牛牛果实,因此拥有了那只太古巨兽的力量。变身之后,这种力量会彻底的展现出来。动物系的能力者,总共有三段变身,每变身一次,力量就会增强一倍。现在的我已经完全掌控住了这力量,事实上这力量还可随着认知程度的加深,而得到大幅度的提升。不过我相信,只凭现在所领悟到的程度,也足以使我强壮数倍!”奋力反击一戈,斗气呼啸,撞向飞身空际的明眸。 关于恶魔果实这种东西,明眸有曾听人说过,多少有些概念。明白了原由之后,方才打消心下的疑虑。有意试探这力量的强度,便没闪躲,摧动全力,挥起锥心之刹,抖出一团风力,迎击往前。两股力量相撞,反冲之力倒撞回来,在一阵雷霆轰鸣中,二人各自往后退了几步,身形摇摆难定,势均力敌。 郡守心下大喜,双手执戈,拉开决战的架势,说道:“让我们放手一搏吧,看看到底是恶魔更胜一筹,还是妖仙神力有加!” 冲击之力的余势波及四下,整个大厅上面的楼屋,立时崩摧瓦解,残垣断壁,纷纷坍塌下去,尘喧雾嚣,飞烟滚滚,远近迷蒙。被风一吹,刮到边旁之后,适才徐徐散尽。明眸冷冷言道:“恶魔果实吞下容易,吐出困难。力量的获取没有捷径可寻,指望使用这种借来的力量与真正的强者争锋,最后只会自食恶果罢了!” 郡守冷哼了声,说道:“那么你也算是真正的强者吗?还不是依仗着妖仙的力量,在此戟使意气。卸下那身荆棘之甲,放下那支锥心长铩,你还有自信和本郡一战吗?” 闻言,明眸嗤之以鼻:“我可以卸下这身铠甲,你能吐出恶魔果实,沥尽血毒,复还本来的人类之身吗?想想看,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一只半人半妖的怪物,吞下禁忌的恶魔果实,说到底就是因为内心的孱弱,极度没有自信,而想要借助妖魔鬼怪之力,壮大自己。这样的你,根本没有资格谈论强者的问题。血王战衣封印的守护者,之所以肯助我一臂之力,是因为她认同了我这个人,而缔结下共进退的盟约。一个连自信都没有的家伙,又凭什么怀疑别人的信念!” 刺到内心痛处,郡守有些沉不住气,脸色很是难看。冷笑了声,哼道:“多说无益,咱们先大战三百回合再说。本郡倒是要看看,尊驾的自信到底有多大的底气。”挥起长戈,隔空朝她斩去:“开天辟地!”力道雄浑,霸气十足。 总是被动防守,岂有取胜之理。明眸闪身避开袭来的斗气,飞旋而下,妖叱了声,长铩当头劈下,势若雷霆! 郡守雄姿挺拔,自信满满,不躲不闪,横戈架住。奈何脚下楼层支撑不住,整个轰然垮下,被那长刹所挟之力压得粉碎,连同他人没入地下丈余。 从空际往下俯望,飞烟滚滚,整个鸣凤楼的中心部位,已经荡然无存,所在之处,数丈方圆,尽皆陷落成坑。外围建筑也是东倒西歪,破碎凌乱,跟堆瓦砾区别不大,完全瞧不住前一刻时的恢宏壮观之势。此等气势何值万钧,亏得他手中执着的长戈神唳,能够抵挡得住锥心之刹的利度,否则,在此一击之下,万难活命。 被人像虫子一样拍到地上,终究是一件可耻的事情,令他十分恼怒,嘶啸了声,在背后伸出两对细薄的长翼,拍打着冲入空际,持着黑戈,刺向她的胸口,厉声喝道:“也吃本郡一戈看看!” 碎之镜界 巅峰对决,胜在气势,明眸岂肯示弱,舞动长刹与他正面冲突,十番交接,十番分离。各自施展绝技,拼尽全力,争取上风。 正在鏖战当中,忽然雷霆震动,两道霹雳从天庭深处扯出,一条袭向郡守,一条袭向他的夫人。事发突然,令人猝不及防。 郡守力敌明眸,无暇它顾,他的夫人为了避免丈夫分心,打从结界碎裂之后,就已飘身远外,驻留空际在旁边观战,由于太过关注战势,一时疏于防范,被偷袭得逞,正中雷击。 夫妇二人,双双坠下空际,突来变故,也令明眸错愕不已。紧接着,两条光影纠缠着的玄电,从云底之中掠出,起落翻覆,相对呼应,急速旋飞而来,冲向郡守,攒进他的身体之内。一个声音哈哈笑道:“好强悍的身体,我们兄弟收下了,后会有期!”尔后他人便化成一道光影,似电一般隐灭于云层之中,逝去行踪! 那雷电之击,不用多想已知出自谁手,郡守夫人实力所在,不可揣测,受此一击,没见着有多大的伤碍,落地之时,仍然能够稳住身形。可惜一袭华贵袍服,烧得焦黑,面目全非,动一动便零碎成片,纷纷坠落,露出披在里面的甲胄,黄澄之金,光华耀耀,闪人眼目。整理了下妆容,望向天际,哼道:“稍一疏神,就被这两个混蛋钻了空子,有辱声名啊。飞天满天,休得无礼,竟然打起我夫君的主意来了,有够大胆!”张开两对薄翼,升入空里,急急追赶了过去。 雷兽兄弟实非善类,收回失去的真神之力后,恣意狂欢,在鬼画图幻真的世界中,到处抛雷洒电,状若颠狂,不知道该要怎样庆祝才好。发现幻真世界的大地与现实接壤,于是借助雷电所特有的传导之力,把自己从鬼画图中透了出来。丢弃掉傀儡之躯,躲在暗处观战,见到有机可乘,就忙的趁火打劫,劫持了郡守那可谓强悍已极的身体,打算据为已有,暂时作为替代。 追出四五百丈远,乍见眼前风烟滚滚,形成一个障壁,挡住了去路。郡守夫人见状,皱了下眉头,抬手从空际之里抽出一支丈余来长的楔形长矛,刺刃倒勾,螺纹旋拧,状若钻锥,尖端隐隐泛红。迎着烈风之壁竖直划下,无际之风为之裂开,旋即溃散。 风住尘灭,障壁之后,现出布风之人,明眸持着锥心之铩,悬立空前,挡住去路。一脸愠怒的说道:“这边的事情,尚未了却,想走先还了那十万无辜之人的命来!” 郡守夫人一心救夫,那有功夫和她纠缠,说道:“事已至此,十万郡民已全化成黄蜂勇士,纵便把我们夫妇拿到地狱,也于事无补。凤城之地权作谢罪之礼,还将于足下。妾身即刻下令撤除结界,复原城中旧貌如何?” 凤城之地必得归还,这点勿庸置疑,将之作为赎罪的代价,以抵消毒噬十万无辜民众的罪孽,却是万难。对这样的提议,明眸想想都觉得可笑:“天下会有这等好事,杀人不用偿命吗?祸害凤城的妖孽,一个也别想逃脱,你就是第一个该下到地狱去赎罪的恶魔!”持着长刹,冲杀过来,带动风云,在身外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整个长天为之变色。 郡守夫人抬手抛出一块镜子的碎片,灵光忽闪,空间扭曲出一个空洞,明眸收身不住,撞入里面,立时失去了她的身影。 周边环境没有丝毫的变动,独独失去了她的行踪。明眸停下身来整理好思绪,在悬空之里转动身形,观望四下,到处静的可怕。心下暗暗寻思:“莫非又落入了她布下的陷阱之中,真是个心计诡端的女人!” 正在懊恼之际,远远望见个身形悬立在空中,四下徘徊,看起来有些惶惑的样子。就非常好奇,飞身过去探询,心下暗暗念道:“难道说还有人迷失于此,和我一样找不到方向?” 诚然,那个人的确迷失于此,找不到方向,不过原因并不似她想的那样。临近之时,明眸瞧清了那人模样,更加疑惑,怎么身段和面容与自己如此相像!若非甲衣的颜色有些出入,如此相近的和她对面相望,一定会误以为是镜子中自己的影象。当这个念头刚从脑子里泛起,明眸立码想起了赤凤之前提起过的破、邪、碎三大禁制中的“碎之镜界”,莫非这里便是了! 仔细看她披着的荆棘之甲,呈现出炫蓝的紫彩,极为妖艳。与自己披着的荆棘之甲所显现出的苍翠之色,有所分别以外,连手中持着的长铩,亦和自己手中持着的锥心一般无二。最后把目光停注到她的脸上,那张脸和自己镜中的脸一模一样,笑容轻浅,只是瞳孔幽暗。体态丰盈,情致妩媚,风轻摇荡中,似欲起舞。又和自己的清冷肃正,拘矜持重,判若两人。随即开口问道:“你是谁?” 那个女子莞尔一笑,身姿摆动,像是春柳扶风,叫人看了,不觉有些失神,骨头酥软。饶是女儿之身的明眸,也禁不住有些怦然心动,费了好大功夫才止住心旌,很是错愕:她若是自己心神的映现,乃令自己如此心动,岂非表明自己非是一般的自恋?听她说道:“我是镜中映现的妖影,名为‘幽瞳’,是你心中隐藏着的另一个自我。你进入了碎之镜界,这个世界是由青镜的碎片折射而成,映现善恶,照出人心深处最隐晦的暗影。我在这里存在,和真实的你息息相关。应该算是你真实的影子吧!” 设下陷阱把明眸困在碎之镜界之中,郡守夫人长出了口气:“总算摆脱了纠缠,雷兽兄弟这两个混蛋,会躲到那去呢,回雷神谷吗?”思忖到这,打定注意,干脆去那直接找他们兄弟要人好了。将欲动身,忽然斜里袭来数道风刃,来势之凶险,不亚于明眸手中所持着的锥心之铩尖端的锋芒,随即抬手,用那只挑散风之障壁的长矛,把它们悉数打散。抬眼去望前方,只见阿鸥立身在一支浮于空际的超长羽毛上,呵呵笑道:“传说中的血钻之枪,可破水火,能裂金石,裁云割风,遮雷挡电,莫在话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小女子算是领教了!” 郡守夫人打量着她说着:“海风的恋人阿鸥啊,你这暂作依栖的身体,灵力非凡,极其难得。敢是为了偿报赠于之恩,替那身陷碎之镜界的离情佳人向妾身发难吗?” “怎么会呢,”阿鸥摇了摇头:“报恩的事并不急在一时,小女子冒昧挡在夫人的路前,乃为雷兽兄弟大胆冒犯尊驾夫妇之事而来。区区不才,有个提议可保郡守大人贵体无恙,也可令雷兽兄弟感恩于心,和咱们结成盟友,共同对付那只危及整个妖界的半妖。” 不战而屈人之兵,绝对是上策,郡守夫人素怀韬略,熟黯兵法,有这么好的机会,怎会错失。当下收起血钻之枪,上前几步,笑着说道:“有点意思,说来听听!” 阿鸥笑道:“雷神谷地处海边,经常有风经过。雷兽一脉,自诩承继龙神雷帝之血脉,傲睨众妖。飞天满天兄弟,更是恃强放狂,暴虐众生,为非作歹,胡乱荼毒生灵。千百年来,人妖鬼魔惟恐避之不及,莫敢靠近那片地域。传闻中只说那是凶险之地,鬼神禁避。经过与海风精灵的交流,我发现了里面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在谷中最深之处,设制有一道很强的结界。雷兽兄弟每次想接近那里,都会遭到结界的反噬。可仍不死心,没过多长时间都会再去折腾一回。出于好奇,我就潜进去探看究竟。奇怪的是那道结界,对我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起初,这令我感到有些心怀忐忑,当见到那具横亘在前的巨大的龙之骸骨时,总算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郡守夫人笑道:“的确是件从来没有听闻过的事,只对雷兽兄弟起作用的结界,和巨大的龙之遗骸。之后,事情是怎么发展的呢?” 阿鸥说道:“那巨大的龙之骸骨,据风精灵们说是雷兽一脉的始祖雷神的真身,亡故之后,元息犹存,仍然具有强大的灵力。他的后辈们很想得到这力量,令他感到死后会有尸骨难留的感觉。于是,在生命将尽之时,专门布下了这道结界,用以阻止觊觎这力量的雷系能力者。” 郡守夫人有所了悟,说道:“阿鸥妹妹是打算让姐姐我解除了那个结界,以此换回我受了重伤,被他们掳去的夫君呀!” 阿鸥笑道:“那龙之巨骸蕴积的力量,难以窥测,全部让他们兄弟据有的话,这两个家伙肯定会疯狂掉,岂肯再跟我们合作。小女的意思是用姐姐手中的血钻之枪,从上面截下两小截骨头,给他们作为可以暂时依栖的身体。他们是巨龙血脉的遗传,只需一点血气的渲染,便可互相融通,使用自如。雷神遗骸,灵力强大,可惜雷息冲荡,电脉纠缠。非是他的遗传血脉,根本无法收纳入体,是咱们只能观望而不能触及的宝藏啊!以我看来,当世之间,除了雷兽兄弟使用的雷戟电槊之外,可遮雷御电的血钻之枪,是此世之间唯一一件能够触及得到它的兵器了!” 郡守夫人笑道:“未知效果怎样,倒是可以试上一试。素闻鸥儿妹妹机敏过人,今日相见,倍感荣幸,叹佩之余,只觉相见恨晚。咱们这就去吧,事成之后,姐姐自会善加答谢!” 阿鸥笑道:“夫人过奖了,姐姐倘真怜惜鸥儿,莫若送个人情给小妹,撤除了这镜之结界,好使我的那位恩人,离开惑然之途,回到现实世界中来。” 郡守夫人笑了笑,说道:“妹妹的心意,姐姐自当体恤得到。半个时辰之后,结界自会解除。那时你我已在千里之外,她就是一千个不甘心,也无计可施!”本就无意伤害她,正好做个顺水人情,皆大欢喜。 对面那个和自己面容无二,披挂一般相同的女子,武断的说是自己在镜子中的影象,完全是自欺欺人。鬼之画图连接天地,有可以埋下血蔷薇种子的土壤,可这一片虚无的镜之幻界,完全是光影的折射,可该如何找出归回的途径呢?明眸徘徊流连,不愿和幽瞳直面相对。她深深知道这个女子的本质,充满了不可期的情感变数,纠结着复杂的念想,诸如难言的爱怜、悲切的怨憎、极度的愧歉和无由的思念等等,完全是一个复杂的矛盾聚合体。明了自己所有的心事,拥有独立的意愿,偏偏又极度幽暗。说是一个魔象幻生的邪灵,也不足为过。坦白的说,和这样的敌人作战,完全没有半点胜算。向她出手,到头来只会使自己的心灵受到更深的伤害。 在这镜中世界,明眸完全是透明的,对她的心思,幽瞳了若指掌,因而笑着说道:“你我灵神本为一体,何故如此排斥于我,非要背面相对?作为你心中的暗影,长久以来,与你共欢喜,同饮泣,难得有此能够直面相对的机会。长久以来,经历了太多的事非坎坷,原本开朗活泼的我们,终日郁郁寡欢。你的悲伤凝滞于心,书写成为我的情绪,使我尝尽酸楚。你所压抑的任何情感,对我来说,都是极其沉重的负累。怨怒之情使我几欲疯狂,你却仍然不以为然的继续忍受世俗的责难,委屈自己,对于苦苦挣扎在你心灵泥淖中的我来说,是多么的不公平。我的本神主体,亲爱的明眸小姐,难道你就没有一句愧歉的话,要向我致以吗?” 明眸说道:“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办,在寻找出去的路。我心灵的映照,折射出了你的影象,虽然说是以独立自主的姿态,显现在我身前,可是你我心里都很明白,心灵的枷锁,不是轻易就能够摆脱得了。无论你怎样努力的展示自己,终究幻梦水中,不过是一场错觉罢了。我们的救赎之路,只存在于这条为补救过失,而不得不一直要奔逐下去的路上。” 生于她心,气度自然与她相似,幽瞳说道:“因为了悟到此,所以放下执着,不意和你争执什么。身为你心中的影子,我并没有太多妄想,只想这样和你对面相望,聊一聊心事。毕竟这样的机会,得来不易。想一想看吧,一个深掩于心的影子,能够快意的和所属之人,倾吐肺腑之言,能够确确实实的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是一件多么令人感到振奋的事啊。身为本尊的你,连我这一点如此细微的期许,也要残忍的拒绝吗?”哀然之绪,满布花容,言语之间,将要垂下泪来。 见到她这样,明眸心怀触动,长叹了声:“罢了!”解下荆棘的战甲,收起锥心之铩,把长剑纳入鞘中。随之,幽瞳的装扮也油然跟着而改变,恢复了往常状态。衣着款式,仍旧像同,颜彩也是一分未改的妖冶,把那与生俱有的万种风情,抖露的淋漓尽致。娇态翩然,凌动风前,飘荡着在衣袂边的情思,分明系连着若隐若现的媚惑,不觉然间,已牢牢的网住了她那颗幽情难断的痴子之心。 “这便是最真的我吗?”明眸凝望良久,喃喃自语:“我都忘了自己原来的模样!” 噬骨之虫 恍惚之间,听到个熟悉的声音唤道:“姐姐!”忙的回过神来去望,见到赤凤拍着翅膀在身外旋飞,绕着自己观望:“姐姐,你在镜界里面经历到了伤心之事吗,看起来情绪很低落啊!” 明眸略微审视了下四围,见已经回到现实世界,问她说道:“是你帮我脱的身吗?” 赤凤摇了摇头:“是母亲临行之时设置好的,镜界会在全族撤离之后,自动解除对你的禁制。她去追查雷兽兄弟的行踪,父亲被他们掳去,这样的意外连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想必真的很令母亲大人窝火,毕竟从来都没有如此的失态过。” 撤除了结界,凤城的天空恢复出以往的清明。除了防御壁垒鸣凤楼,在大战中毁损严重以外,其它的部分全部保持着当初的原貌,几乎完好无损。树梢枝头,蝉鸣雀跃。绿荫清翠,生机盎然。空空的街头,人影绝迹,一郡父老,化为十万蜂妖。如今连他们也逃匿而去,徒留空城而已。 驻身空际的明眸,垂首望下整个城际,尽收眼底。奔逐一场,末了连一个人的性命,也没能救得。空负了一身绝技和满怀志向!曾经的风发意气,此际尽化为哀哀愁绪,将欲悼念无辜的城中父老,却不知何以堪切此情。只对她说道:“告诉你的双亲,这事不能算了,无辜百姓的生命不能无端就被剥夺,正义必得伸张。他们的罪行,我绝对不能原谅!” 赤凤说道:“在这兵火突兀的乱世,光有一颗仁爱的心,至多能够身体力行的救助几个人而已,若要济世天下众生,那远远不够。我的双亲,他们以无辜百姓之生命为代价,繁育妖兵,这样的作法在身为人类的你们看来,实属罪大恶极。可是仔细想想,十万妖兵妥当使用的话,将能造福整个天下。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却敢向姐姐保证,这番献出血肉之躯的十万父老,生命不会白白就这样葬送掉。我要走了,姐姐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回转过身,向东方飞去。数十丈外,又回头笑了笑,摆了摆手:“姐姐,你很漂亮。就是不笑,要是笑一笑的话,肯定连天上的神仙,也会情丝萌动,不惜舍弃千年修行,下到凡尘来与你相会的!” 雷神谷中,长年阴云密布,雷光闪烁,轰鸣不断。使人望见,远远的绕道而行。深谷之底,约摸万丈,幻云游弋,幽影浮动,气氛诡异。郡守夫人在阿鸥的引领之下,各自展开护体结界,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前进。远远望见一道精气上彻入天,电光纠缠,雷声轰鸣。见到此景,郡守夫人笑道:“想必已经快到地方了!” 倒是阿鸥有些意外的停下脚步,失神的说道:“这是什么征兆,好大的灵压,威势俨若归位的神明。莫非雷兽兄弟冲开了结界,先我们一步收纳了龙之巨骸的灵力?” 倘是如此,事情可就极为不妙。郡守夫人审视良久,沉吟未语,末了才审慎的说道:“以妾身看来,倒像是巨大的灵魂,从千年沉睡中醒来。这释放出来的力量,充满了不可自制的欢欣与鼓舞。霸气是有,却断然不同于雷兽兄弟那种飞扬跋扈,盛气凌人的浮燥气息。” 阿鸥更加没准了:“莫非那巨龙本就未死,只是睡熟了而已,现在醒来,在打哈欠?” 郡守夫人笑了笑:“咱们去到近前看看,不就全明白了嘛!” 忽然风声四起,气氛骤变,妖气聚拢过来,把二人围在了中间。数十只模样怪异的巨兽,现出身形,虎视耽耽的注望着她们二人。瞧它们巨齿如钳,牙尖嘴利,舞动着七八只模样怪异的爪子,典型的甲壳类动物。郡守夫人见多识广,一眼便瞧出了端倪,笑着说道:“是噬骨之虫啊,不过这么大个的,倒是少见!” 噬骨之虫以腐骨为食,生于幽暗之中,见不得天日,属于极为弱小的一族,即便成精成怪也只能蜷缩于洞穴之里,在月黑夜暗之时出来觅食,吃些腐尸烂肉罢了。唯一值得称道的能力,便是能够从啃食的骨头里获取些尸主与生俱有的能力,因而也往往成为其它妖怪捕捉的对象,用以使用它们的能力获取自己想要的力量。 看到它们这些家伙身躯巨大,骨骼强硬,妖气逼人,想必是啃食了龙之巨骸,获得出巨大的力量。妖怪的强弱,可不是单单依据身体的大小来论断。对它们这种低级的妖怪,阿鸥根本没当回事,扫望了一眼,哼道:“你们打算阻挡本姑娘的去路吗?” 噬骨之虫群中发出一下声音,说道:“我们领受主人之命,在此守护它的身后之躯,免遭不屑的后世子孙窃取。时光流转七千年,主人未息的元灵,依存在这永世不朽的骨骸上,修练成精,已经突破玄关,进入神化阶段。为了安全起见,绝对禁止任何人靠近到他的身前!” 妖怪的年增,以甲子为计量,一甲子为一元辰,修行得当的妖怪,经历十个元辰的磨炼,便可以褪去原身,化变成人形。大半情况之下,功力会随着年限的增长而递加,一般来说,修行越高的妖怪老的越慢。事实上,很多妖怪都没能熬过一个大季轮回,就老死黄泉。 六十年为一甲子,二甲子首尾一环顾,六百年一轮转,一千二百年一个大季轮回。作为守卫,在此守护了数千年的它们,想必也不值经历了一个大季轮回。即便是极为弱小的噬骨之虫一族,经过如此多年的修行,实力也足以令人侧目,难怪会有此等气势,挡在路前,不肯让开。 郡守夫人笑而不语。阿鸥哼道:“是你们在此守护了七千年,还是七千年前你们的祖先在此接受了承命?” 那个声音说道:“当初受命于此的九大元祖,承蒙雷神眷顾,以本神之血为他们引命,而一脉共生,使他们的修行一日千里,脱去肢虫的躯壳,可以自由的操纵雷电,实力足以匹敌次等神明。我们这些后辈们,受领于他们的指教,潜心修行,所成就的能力,并不输于雷兽兄弟许多。你们自忖本身实力,能比他们兄弟强出许多吗?” 弄了半天,原来是群小儿孙辈们。阿鸥不屑的瞟了他们一眼:“说到底只是一群小喽罗而已,浪费本姑娘这么多感情!”抖开手中折扇,摇曳之风,纠缠而起,旋转成刃,向身外扩散。围近身前的数十个庞然大物,躲闪稍迟,悉数遭到斩击,个个体无完肤,头、脸、腿、腹之上,同时裂开好几个数尺来长的口子。 一击之后,阿鸥收住攻势,面色冷冷的瞅着它们,静观其变。若是寻常的妖怪,受到如此之重的攻击,恐怕早已身形裂散,血溅当场。却见在它们的伤口之处,涌出了无数光魄流转,闪烁不定的电浆,用以修补伤口,片刻之间,已经复圆如初。能令雷兽兄弟这等骄狂凶悍的家伙,屡次挫折于此,想必也不会太弱。 照理来说,甲壳类爬虫的看家本领,莫非凭恃坚硬的外骨骼作防护,抵御攻击。岂知它们的机体修复能力,如此之强,实在有些叫一向自视甚高的阿鸥,刮目相看。噬骨之虫们说道:“我们一族,寄生于雷神大人的骨骸之中,是这位大人用自己的骨血,养生了我们。我们一族,因此获得了这位大人与生俱有的能力。在这座布满整个谷底的结界中,我们的生命,可以随时得到补充。即便粉身碎骨,也能在转眼之间重聚力量。与我们为敌,你们根本没有胜算。知难而退吧!” 阿鸥笑道:“区区喽罗,也敢大放厥词,叫本姑娘‘知难而退’,简直可笑之极。我们进入此间的本意,是要拜访你们口中称颂的那位雷神大人,对于你们这等蝼蚁之辈,压根就没有做过思考。可是你们挡在路前不肯让开,这令本姑娘心下非常不爽。作为惩罚,也必须给你们点苦头吃吃。”手举起来,展开折扇,在空中斜划过一着弧线,阴风平地涌起,森森发暗,呜呜作响。边围近百丈,全部笼罩在幽暗的光影之下。细风掠过衣边,使人觉得毛骨悚然。如是郡守夫人这等修行的妖怪,亦觉心底发冷,暗暗吃惊。 “邪风之舞,鬼魅缠身,你们相互撕咬吧,反正大家都不会死!”阿鸥说完这话合起折扇,敲打着手心,满意的观望着它们,一脸坏笑。巨大的噬骨之虫们,个个神情扭曲,眼睛滚圆的瞪着她,奋力的控制自己的肢体,怒声质问:“你这混蛋,对我们的身体做了什么!” 阿鸥笑道:“邪风之舞,顾名思义,就是舞动着的邪风。作为风精灵的一种,它们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操纵别人的身体,对抗本尊的意志。你们不想自相残杀是吧,它会偏偏让你们这么做。因为,它们的乐趣正在于此!” 为首那只巨虫,实力最强,在与邪风对抗的过程中,已觉力不从心,自己的爪子和牙齿,渐渐的便不受控制,开始向身边的同伴探去。气极败坏的吼道:“快叫它们住手,使用雷系力量的我们,在这个结界之内,互相攻击,大规模的放电,会造成电魄的统合与混流,形成雷力的漩涡,把我们全部都卷进去。在那里面,我们只会化生成为一只像练蛊之虫那样理智全失的怪物!” 不说就个倒还罢了,经它这么一提,阿鸥乐得合不拢嘴:“哦,是吗?那个才叫好玩呢!百种毒虫,在蛊池之中互相厮咬,经过一番荼毒,最后存活下来的那一只蛊虫,会把所有失败者的精血全部吸收在体内,成为一只超强的怪物。如果是由你们练化而成的雷之蛊虫,想必比之其它蛊物更加厉害才对!” 在它们短暂的对话中,好戏已经上演。其它的噬骨之虫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开始互相攻击。一时之间,呼声震耳,雷光电闪交织成一片。碎裂的骨骸,离散的肢体,四处飞溅,场面惨不忍睹。目睹此景,为首那只巨虫,嘶吼了声,吐出一团电光,冲向对面迎立的阿鸥,口中叫道:“你这个邪恶的女人,快去死吧!” 阿鸥闪身避开,手中纸扇稍做指引,边上几个撕咬在一起的巨兽,齐齐掉过头来,扑向了它。心理的防线一旦崩塌,它也迅速被邪风所俘获,成为一只身不由己,向同胞们探出爪牙的疯狂巨兽。 摆平了它后,前路无阻。阿鸥望着前面隐隐可见的龙之巨骸,拍了拍手说道:“姐姐,咱们走吧,谅它们这群虫子也搞不出什么花样!” 郡守夫人笑着说道:“妹妹的手段,妾身算是领教过了,有妹妹在身边作伴,想要给自己找个担心的理由都难啊!” 二人并肩,继续往前,走了四五步远,乍见一道电魄,迎面撞来,旋雷环绕,全然把整个峡谷封住,使人无处可避。冲荡之力,决裂山河,几十丈外压来,让人手足无措,只能拼命稳住身形。 这等奔雷之力,胜过在鬼画图中,明眸全力激发出来的那道雷光之柱所挟之力的十倍以上。倘被正面击中,二人自忖下场,怕是立即便要形神俱灭,死无可葬之身。郡守夫人忙的祭出血钻之枪,迎击正面撞来的玄雷之魄,勉尽全力,不敢懈怠半分。在她身旁偕守的阿鸥,一改面上的喜笑之情,肃然而立,布下结界,集中精力对抗乱流之电的回穿之力。皱着眉头,暗暗寻思:“莫非那群蠢货所言非虚,真有雷神赐血,哺养它们一族这回事。似此力量,非得有近万年的修为而不能为之。古噬虫族难道真有一支存留于世,并延续至今?” 血钻之枪的锋端,和旋雷之魄正面交接,霹雳大作,震动天地!电光缠绕,丝丝不绝,回撞之力激荡成风,在整个峡谷中回旋不已。沙石飞扬,裹起那群撒咬在一起的噬骨之虫,冲出几百丈远。它们倒是因祸得福,加注在身上的风邪之咒,随着暗黑邪风的化散而开解,重获自由之身。爬将起来之后,迫不及待的伸展腿脚,活动爪牙,以便确定它们到底是怎样状态的。确定是属于自己之后,方才长出了口气。 等到尘埃落定,一切趋于平静之时,在他们二人要去的方向现出一个人的身形。步履轻移间,风情摇荡,婀娜生姿。在近前两丈远处,面目清晰可见,果然是天生丽质,容颜娇俏。除了尖尖的耳朵,高高的竖立着,与寻常之人有所不同之外,其它部分与寻常之人,殊无二端。身披轻铠,栗色薄甲泛着轻浅的银白之光,雷之纹绶,微微映现,流动似水,隐约能够触摸得到的样子。 “是谁在我们家门口耀武扬威呀!”她那脸矫作之态,比之郡守夫人和阿鸥,更加有过:“看把我的这些小可爱们,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那群噬骨巨虫早早赶了回来,堵在二人身后。见到这个女子现身,忙一齐低下头来,匍伏在地上,诚惶诚恐的说道:“小诱先祖,请多见谅,小辈们不才,叫匪贼侵入界内,惊扰了您老人家的心情,万分惭愧。请您老人家再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们这些做儿孙的,定然不让您老人家失望,一定会雪洗前耻,制服她们!” “‘小诱先祖’,”阿鸥回过头来问了一句:“她就是你们口中受命于雷神,而在此守护七千年的九大古噬元虫之一吗?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为首那只巨虫,见她如此不敬,强压着内心之中的恨意,低声怒道:“大胆狂徒,休得无礼!胆敢对我们的先祖如此出言不恭,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快快跪下向她老人家谢罪,或许可免一死。否则,别怪我等烈手无情,没有怜香惜玉之心! ” 阿鸥目光斜着打量了回眼前这个女子,哼道:“既是你们的祖先,你们要跪要拜随你们自己乐意。本姑娘乃天外之人,只有任人跪拜的份,可从来没有向谁低头的习惯。她刚才突然发难,袭击我们,这个冒犯之罪,本姑娘还得要好好的跟她清算清算呢!” 闻听此言,那巨虫恨得牙根痒痒:“真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女人!”起了身来,想要动手。倒是那个它们唤为“小诱先祖”的女子,显得修养很好,摆了摆手,示意它稍先勿燥,说道:“作为近邻,你经常出入此间,可是不值一次趋近到雷神大人的咫尺身前,瞻仰他的伟岸雄姿。今天重新来过,却是为何?” 阿鸥笑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闲着无聊带我的姐姐过来走走。她对这里的传说很好奇,所以我就带她来了!” 小诱知道她在扯谎,亦未反驳,只说:“若是往常,随便两位周游。不过近来一段时间特殊,雷神大人不易见客,望请两位尊宾见谅。稍迟数日,再来造访,我辈自当夹道欢迎。” 阿鸥笑道:“世所周知,你们一族以啃食骸骨为生,窃取亡者的仅余之力。我们怎么知道,你们一族不是为了把雷神巨骸窃为己有,而故弄玄虚,在此阻制我们进入其中,查知真相。” 小诱笑了笑,说道:“我们古噬之虫一族,承蒙雷神大人眷顾,可以作为他的仆使,栖宿在他的身边。心怀之中,之对这位大人,只有感念和爱戴。若说阴谋的话,确实也有一个,便是对雷兽一脉的防范。他们可是绝对的禁足者。便是为了这个,我们古噬之虫一族才藏行匿迹,在此守侯几千年。” 雷神觉醒 阿鸥并不买帐,阴阳怪气的哼道:“古噬之虫也好,噬骨之虫也好,在我看来没什么两样,贪婪、卑鄙、狡诈,集与一身。生于幽暗之中,作尽龌龊之事,连亡者的身后遗骨也要啃食,难道你们这个族群,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很可厌吗?” 小诱耐性有限,闻言脸色立时沉了下来,正颜对她说道:“作为客人,两位改日前来造访,自当礼上有加。作为守护的使者,我等自会不遗余力的进行防卫,尽到职责。足下非要在此挑衅,滋扰生事,那就休怪本姑娘顾不得邻里和气,要兵戎相见喽!” 自视甚高之辈,向来好斗,阿鸥绝对是属于这一类群中的人物。瞧这位叫作小诱的噬骨虫祖,行径怕也与她如出一辙,似此这般狭路相逢,怎么可能会相安无事。阿鸥嘿嘿笑道:“本姑娘心意已决,必须得要去到那位雷神大人的驾前,瞧个究竟,看个明白。尔等执意阻挡于此,就是跟本姑娘过不去。你不怕得罪我,我还懒得跟你多说废话。这路你是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 若非父母再三交代不可粗暴行事,滥用武力,谁肯多说一句这等言不由衷的客套话。瞧她如此嚣张的模样,向来目空一切的小诱,终于按捺不住心下的憋屈,反唇相讥,哼道:“一只连半妖这种东西都敌不住的菜鸟,这会倒来劲了!真有本事就去夺回自己的身体和本神,得了一截灵木暂作依栖,侥幸保得神识未灭,就又如此得意忘形,不知所为,还真有够厚颜无耻的!换了我是你,早早寻一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再也不出来丢人现眼了!” 言转及此,目光转望向了立身在她身旁的郡守夫人,摆出一副若有所悟的表情,点着头连“噢”了两声:“敢情是找到了新打手,狐假虎威起来了!” 之被那只半妖夺去身体,乃平生的奇耻大辱,拿这个当笑话来说,可令阿鸥心肺气炸。脸色沉将下来,变得铁青一块。如花秀靥,一时间唳气暴满:“胆敢如此侮辱与我,分明是目中无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你就等着后悔去吧!”酥手抬间,扇面张开,幽风拢起一团光影:“邪咒之舞,幻鬼生灵!” 地上卷起一阵妖风,化变成为一只恶灵,张牙舞爪的扑向对面。风为幻质,不可触摸,移动之中生出三头六臂,模样诡异,面目可怖! 小诱用雷电在手中聚化出一只梭标,投了过去,正中那幽影的心脏,雷惊电动。恶灵撒裂,散落开去,只剩下几缕黑烟,袅袅逝去,重归于土。 “风邪之舞——鬼刃!” 心头之恨,不得消解,阿鸥怎肯罢休,拢起扇面,竖直划下,以之为剑,直斩过去。风聚成刃,触目可见。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小诱嘴上说得刻薄,心下却是不曾将她小觑一二。尤其是她这新得的灵木之体,比之原生的血肉之躯,固然有些缺失,所蕴积的力量却是犹胜于前。面上表情淡淡,不见丝毫紧张气氛,应对之时,则小心翼翼。见到风刃成形,左手随即平推而出:“轰雷之盾,电火相从!” 风刃撞击在上,激起风雷数丈,电火从中突击而出,瞅准方向正面掠向阿鸥,气势夺人! 雷火之盾,亦攻亦守,寻常之人,在此一击之下,休想留得全尸。阿鸥左手举起,袖风摆动:“风旋之舞黑渊乱流!” 烈风转动,形成一个强劲的旋涡,竞然把那跃动的奔雷,惊走的玄电,扯将了住,硬生生的拽进了在她手掌心中形成的风穴之里! 此等实力,任谁不怔目匝舌,胆敢小看于她?雷电之势,倏然消散。在她玉手翻覆之间,风之漩涡忽然从拉长,形成一条旋动着的风之长龙,游弋在十丈之外,旋转盘绕,把小诱困在中间,巨首乃从空际探出,嘶吼了声,之前收纳的雷电在缕缕风丝的缠绕之下,在它长牙森森罗列的口中,聚化成团! “尝试一下被你自己放出来的雷电,击中是什么滋味吧!”阿鸥满脸怒容,高举的左手愤然斩下,风之狂龙沉声吟啸,低头俯冲而下,挟着那团雷电,贯向仰面望起的小诱。 使用雷电的力量,是自己的拿手绝活,可被风之羁绊束缚住了的玄雷,已非自己所能控制的力量,倘被击中,也不是说笑。便举起左手,迎往天中,提聚十成功力,正面接迎这终极一击:“雷神动器,天威震荡!” 两道惊雷相撞,雷火奔突,烈风回旋,整座峡谷几乎都在飘移之中。一旁观战的郡守夫人,展开结界护住身形,受此波动之力的冲击,仍然感觉到有些头晕目眩。只见沙石铺天盖地的卷起,在雷风电火中转动,仿似天塌地陷了一般,轰声不绝,震耳欲聋。良久时间,也未能平止下来。 “哦,看来是真个较上劲了。拥有这等实力的两个人,由着她们的性子闹下去的话,怕是会要演变成千日之战也说不定。”郡守夫人颇为无奈的叹息着说道:“这下可该如何是好呢!” 当灰烟散去,风雷消尽之后,形势仍然一成未变。二人隔着两丈距离,对面相望,目光闪动,各人心下涌动的战意,有种欣喜若狂的感觉。棋逢对手,难得可以大干一场,多少都有些喜不自制。小诱一改之初的淑女作派,大步踏往前去,满脸邪笑的说道:“你的风刃之力,本小姐已经领过了。现在,是时候叫你见识一下本小姐真正的实力了!” 抬起右手,在掌心之中聚起一团电光,雷魄激荡,苍穹之上,云光明灭,随之旋动,拧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雷电相从,气动山河! 只是在手心之中聚化起一个拳头大小的雷魄,竟能引发如此之大的天变,可想而知这雷魄之中蕴籍了怎样的力量。阿鸥临战于前,神色凝重,招引风魂在侧,结界层层展开,布下连环法阵。手中折扇,形态换变成为一口青刃长剑,风魂如丝,缠绕在上,勾连曲接,从她命脉之中抽出,生生不绝。 看这架势,双方大有要决一死战的气势。郡守夫人有些发愁了,此行的目的,是在求取龙之巨骸上的一段骨骼,和人在这拼死拼活的恶消,实非首选。刚想开口劝解一下,就先听到一个颇为威严的声音,略带呵责之意的说道:“诱儿,不可造次。雷神大人有谕,要觐见这两位前来造访的高朋,快些给为父收手,把客人引见过来!” 事发突然,可令小诱惶惑,骄纵归骄纵,父亲的话仍归要听,何况是雷神大人的谕令。心犹不甘的叹了口气,收起雷魄,向浮身空际的郡守夫人招了招手:“美女,跟我来吧。你们两个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竟然能够让雷神大人青目垂望,破例接见,此等殊荣,绝无仅有哦!” 阿鸥哼道:“是你老爹怕你吃亏,找借口让你退场吧!”撤去法阵,收起风魂,拍打了下身上的尘灰,手中之剑还回折扇模样,满目不屑的说了一句。 真枪实剑的大干一场,才有意思,打口水仗只会令人扫兴。小诱转过身去,在前先行,向后摆着手说道:“整个雷神谷底,全由当年雷神大人布下的结界支撑,在这结界之内,我们一族与人战斗,从未有过伤亡。莫说你的实力不胜于我,便是胜我十倍,也别想在这里使我受到半点伤害。至于具体原因,想必你们两位已经非常清楚了。别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比起你来,我绝对算得上心底仁厚!” 听了这话,阿鸥立时敛起面上怒容,复还笑意,娇颜如画,分外俏丽。婉然说道:“姐姐自是宅心仁厚,不与我这山野女子一般见识。承蒙姐姐引路在前,鸥儿心下倍感荣兴,千言万语,不知如何作谢!” 听得这话,小诱只觉得无端一阵寒凉,从骨头缝里冒出来,胳膊上面都要生出鸡皮疙瘩了。头也不回的说道:“你这家伙好生虚伪,明明在心里骂我是只变态的老怪物,口上却能吐出如此藻意华美的奉承之语,真是服了你的阴险狡诈!” 被她点破心意,倒也没什么,“变态的老怪物”这句话,却和自己在心里暗骂的那句恶言,一字不差。感到非常好奇,忙的快走几步与她并肩同行,问道:“姐姐好厉害哟,连我在心底下默念的话,也能知晓得如此清楚。这到底是什么能力啊!”面色不改,全然没有一点惭愧的样子。 小诱瞟了她一眼,哼道:“告诉你也无妨,我有编织心网的能力。利用电之波动的力量,感知别人的思想。你的一思一虑,完全呈现在我的意象之里,别想打算用花言巧语搞欺骗,本小姐可是不会上当的!” 阿鸥仿若觉然大悟:“既然如此,你岂不是早已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了!” 小诱嗯了一声:“是哦,早知道了。” 阿鸥笑意更加甜美,又往她身边凑近了几分:“这么说来那就好办了,你就在令尊之前替我们美言几句,好帮我们达成心愿,不枉咱们姐妹相识一场!” 小诱说道:“你当我是仇人,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当本姑娘脑残呀!” 说话之间,龙之巨骸已经可以望见,前面几十丈远处,炫光灼目,照得如同白昼。在那巨骸之前,三个身裹黑色抖篷的长者,毕毕恭毕敬的侍立在侧。面目深掩在暗影之中,难以看清。见到她们过来,当前一位长者,俯首对那龙之巨骸禀道:“大人,您要觐见的人,诱儿已经引来,请您垂训!” 那龙之巨骸,伟岸高耸,以俯卧之态斜躺崖边,首尾相顾,长逾百丈,经历数千年,巍然不移。与上次来看时,唯一不同的便是在它胸腔之中,有一颗巨大的雷元已聚化成形,正是它发出的光芒,彻入了万丈空际,在中天之上辉煌如炬。 雷元诞生,龙魂复苏,久以沉寂的力量开始觉醒。这不过是前兆而已,之前这巨躯上的血肉经不起岁月的消蚀,已化成灰。时过数千年,借助本身骨骸修练成精,必将随着修行的圆满,而生出新的血肉。至到那时,才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重生于世。 见到她们过来,在龙之巨骸眼目的空洞中,亮光闪起,青色的雷电汇集其中,炯炯有神。胸腔震动,空气的波纹一圈一圈的散开,发出声音,说道:“执有血钻之枪的蜂女啊,你因何而来,是花语仙子的使者吗?” “花语仙子”是春痴的名号,血钻之枪是她传下的宝器,之前在峡谷之中略微展示了一下锋芒,想必是在那个时候,让他感知到了这枪的气息,因此会这样问话。他这气度的威严,如是上古的神明,君临于前,使人望而生威。郡守夫人俯下身来微微一躬,十分敬重的回答他说:“小女的确出自花语仙子的门下,是她幼徒最小的女儿。听父亲说,她老人家在我们尚且年幼之时,已在激流乱世中引身而退。三界之内,无人知其行踪。小女与阿鸥妹妹冒昧前来造访,本意是想求取您老人家身上的一段骨骼,制成可以依附的傀儡之身,向此间主人雷兽兄弟,换回被他们掳去的夫君。不期打扰了您的修行,请多见谅!”语气谦卑,说的十分中肯。 那龙之巨骸胸腔之中聚化的雷元,裹着他的魂魄,以雷波震动的方式发出声音,说道:“吾乃雷帝次子,雷龙金翼之弟,雷鸟青河之兄,因为母亲是巨蟒血统,故而吾名为兽。上古之初,即雄据于此,自称为神。妖界三巨头妄图吞并九州,与吾交兵,大战数载,未分胜负。恋花那厮心计诡端,练蛊成毒,蚀穿我心,使吾负下重伤。在此危难之际,花语仙子恰巧路过,收化毒蛊,并敲断了红首巨牛的一只犄角。以吾之心性,断然不肯受人恩惠,独独唯她例外。因为在我眼中,她便是最美的人,吾为之着迷,深深的爱上了她。” 数千年后,念及这段往事,依旧满怀牵眷。如此久远的记忆,并未因岁月的流逝而尘封,想必是已经深深刻进了灵魂。 “为了向她表白吾之心意,特意把我脱落的第一颗乳牙赠送于她。那是母亲特意为我保存的,在母亲故后,那便成为了我唯一的一件寄托思念的物品。她嫣然一笑,接了过去,却也未置可否。用了半年时间,制成了这支‘血钻之枪’。然后才告诉我,说要用它载着我的思念,去到天尽头。如果思念成真,她便会回到我的身边。留下这些话后,径自飘然而去,仙姿莫寻。” 真没想到,血钻之枪会是这样一种来历,难怪可以抵御雷电之力,如果运用得当的话,能够召唤出雷电的力量也说不定。郡守夫人心下愁绪,尽然消散。他老人家和花语仙子有这段情事,作为春痴后人的自己,持着血钻之枪来访,求取些事情,自然不难办到。之前听他问话的口吻,大半是二人缘份未续,没能再相见。稍作思虑之后,说道:“家父在世之时,常常提起师祖大人,说她并非无情之人,您老人家为何在此空守几千年啊!” 能够和妖界三巨头匹敌的强者,称诸为神,可谓实至名归。况且他又是雷帝之后,奉称为雷神,也不为过。听了郡守夫人的话后,追忆往日情怀,良久之后,方才索然说道:“当年吾伤在心,毒入骨髓,休养千年,末必能够痊愈。自她去后,我心焦虑,日思夜想,怎能安心养伤。没过多长时间,便把她临行之时的叮嘱,丢在脑后,擅自离开雷神谷,去追寻她的芳踪。”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遇到仇家,仍然争强好胜,大打出手。结果,伤势加重到了垂死的绝境,回到此处未久,即便神魂飘荡,成了亡故之魂。时过百年她方才转还,见到我的这个下场,十万感伤,遂把吾之离魂重新收聚到一起,归入雷魄,安放进我已经化为白骨的巨骸之中。并设下封印,阻止我那些不屑儿孙们前来窃取灵体之力。吾今时得以重生,全赖于她当日所做的一切。你说要取我一段骨骼,作为可以依附的身体,给那雷兽兄弟。莫非这两个不屑之徒,弄丢了自己的身体不成?” 雷兽父子 郡守夫人点了点头:“是被一个半妖强夺了去,他们的游魂被收录于鬼画图中,才免去消亡之灾。后来因为一场变故,他们又意外的寻回了失去的本神之力,并从里面穿越出来,掳走了我的夫君,怕是想要占据他的身体。” 雷神哼道:“是为吾之血脉,与生俱有的力量,足以抵得上几千年修行。古噬,你们一直处身于这谷底之中,对那两个混帐东西应该十分了解,他们到底掺进了多少异族血统,已经堕落到了这种连只半妖都应付不了的程度!” 小诱的父亲忙俯身禀道:“他们兄弟的血脉尚算纯正,是主人您的玄孙儿辈,哥哥叫飞天,弟弟叫满天。飞天生有一子,叫做苍天。以卑属看来,他们的力量在几辈人中,算不得最弱。那只半妖是个异类,拥有原生恶魔的黑暗之力,专门吸收强大的妖怪来增强自己的力量。实力现在或许和当年的妖界三巨头有些差距,不过可怕程度,已经远远胜过他们。这个家伙,只能用邪异这两个字来形容!” “如此说来,被抢去了身体的哥俩,并非一无是处喽!”雷神心下的怒气,稍许消弥了些:“有那样的怪物降生于世,看来这个时代不大可能会再平静下去了。不为其它,只为你的身份之故,无论任何要求,只要力所能及,吾便义不容辞。一根肋骨,可以折而再生,你只需径自取下,转交给那两个不屑之徒。待吾修行圆满之后,倒要亲自去瞧望一下他们兄弟,看看他们俩个到底是什么德性,配不配拥有我的灵骨之身!” 得到这个承情,郡守夫人感念不尽,连声道谢:“多谢雷神大人青目垂望,使您伟岸之身,受此损伤,实在过意不去。您老恩情,晚辈自当谨记于心,没齿难忘。” 雷神说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救人如救火,你们且先自去吧,我也要聚化精神,准确突破玄关,以便取得再生之躯。” 如果能够有幸瞻望得到上古雷神的雄姿英发,倒也不枉和小诱拼上一场。如今看来仍是一副骨骸,使心性向来变换随意的阿鸥有些失望,出于对先辈英灵的敬重,才忍住没叹出声来,却也未发一语。取了龙骨之后,跟着郡守夫人一齐从峡谷里出来,摘下插在发髻上的那只修长之羽,抛离出手,化成一只丈余来长,两尺多宽的轻羽之舟。二人搭乘在上,驭着临海之风,飞往雷兽兄弟的殿堂。 雷神殿座落于谷中最高的山脉之上,伟岸雄奇,连片的殿堂顺着山势,绵延数里。造型特异,古朴浑重。始建于上古的神战时代,年代久远。飞天满天兄弟打从双亲故后,日渐凶残暴虐,动辄迁怒于属从,滥杀无辜。跟随之人俱都惶恐不安,早在数百年前悉数散去。如今的雷神殿中空旷寂寥,绝无人迹。他们二人把凤城郡守掳了回来,打算将他的魂魄剔除出去,费了好大心劲,也未能如愿。本以为被心电之索缚住本神的郡守,灵魂会不堪一击,那知恶魔果实是将吞下之人的灵魂和恶魔的怨念捆绑在一起后,使恶魔的力量在吞下之人的身体里觉醒,而使他们成为恶魔果实的能力者,而不仅仅是这能力的使用者。 当意识到这一点后,他们兄弟有些懊恼,如此强大的身体正是绝佳之选,绞尽脑汁抢了过来,只能当成摆设,完全使用不了,想想都觉得恼火。灵魂飞将出来,站在七八尺远外,上下看了几遍,盘算着到底该如何处置他。猝不及防之下,受到轰雷之力的突然冲击,匆忙之下,赶紧提聚全部力量,护住身体。岂知会上了他们兄弟声东击西之计,在疏神的刹那,电丝缠绕而成的雷索,穿透了自己疏于防范的灵识,心力顿时失去凭恃,陷入迷失之中,被他们暂时占据住了身体。灵识复苏以后,思绪逐渐明朗,转望了一下四周环境,瞧见了面前不远他们兄弟的魂光,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端由。笑了笑说道:“两位想得到合适的身体,作为可以依附的躯壳,大可以向我们夫妇说明,何必动此干戈。我们夫妇俱为恶魔果实的能力者,灵魂之与深埋在海之封印下面的恶魔本灵捆绑在一起,此身犹如魔身,之与灵魂不可分离。相信再过不多时,内人便会造访此间,带来足以让两位感到满意的身体作为依附之躯。” 站起身来踱了两步,感觉很好,只是元神仍受束缚,难以运动功力。看来他们兄弟,并不像坊间流传的那样粗鲁莽撞,有勇无谋。和哥哥比起来,满天的反应的确有些迟钝,听了这话之后说道:“这怎么可能,咱们之前素未谋面,你老婆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心意!” 飞天倒不以为然,目光转投向大殿之外,哼道:“他老婆不知道,阿鸥那个疯女人却知道,咱们最想要什么。这个家伙最会算计,她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拉拢人心的机会。适才,从老祖宗的坟坑里传出了很大的动静,风雷交加,互相撞击。想必是她们已经和那群可厌的虫子交上了手。” 满天说道:“那些虫子拥有不死之身,力量强大,连我们都不是对手,她们俩个女流之辈能行吗?” 感到谷中气象有些怪异,飞天几步走出殿外,驻步在阶陛之前,望向远天,只见老祖宗坟坑所在的峡谷之中,一道精气直彻入天,电火滚动,雷焰灼灼。心下暗暗吃惊:“好强的魂动之力,难道那具骨骸已自成精,要取代老祖宗的声威,成为新的雷神吗?” 打从失去身体,困在鬼画图中,亦不知外面世界过了多长时间。乍一回来,尚未开心片刻,又遇此巨变。总是慢哥哥一拍的满天,也觉察到了谷中的变化,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望着那道巨大的雷魄凝生而成的雷火之柱,费解的说道:“那群可恶的虫子,又在搞什么花样,啃食咱们老祖宗的骨头不说,还不允许咱们靠近一步,什么道理嘛,那有这么嚣张的毛贼!” 却听到个女子挪揶着说道:“是你们哥俩心术不正,总想着窃取祖先的灵骨据为己有吧!人家一族乃真正的忠义之士,才没你们哥俩想的那么卑劣,整天只会瞎胡闹腾,无理取闹,不长脑子的家伙还真是愁人!” 轻风旋动,丽影翩翩,侧前三丈的阶陛之上,两个身形踏步而落,面上笑容,悦然宛转,十分开心的模样。 在外人看来,属于禁断之地的雷神谷,充满了不可知的凶险。阿鸥生性好动,喜欢冒险,越是这样的地方,越是好奇心重。早在多年之前,已进入谷里探查过,行迹败露之后,干脆知他们兄弟正面冲突,固然没能取胜,却也没落过下风。探清虚实之后,更加有恃无恐,有事没事便来溜达一圈,招摇过市,非要和他们兄弟大战一场,才肯离开。因此之故,雷兽兄弟对她实在是爱不起来,想想都觉得窝火,今天又陪着郡守夫人找寻到这,更是叫人愤愤难平,满天叫道:“你这个疯婆子,还嫌闹腾的不够吗,我们兄弟上辈子欠你的呀!” 看他们兄弟暴跳如雷,是阿鸥的一大乐趣,他们越是这样,阿鸥越是高兴。飞天正为异变的天象挂怀,没什么心思跟她计较,见到她时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弟弟一齐发怒,执戟舞槊的拼命打杀,冷哼了声说道:“你们去到我们老祖宗的墓道里观望,可曾遇见什么有趣的事?” 阿鸥笑道:“那个地方是你们一脉的禁足之地,据我所知,你们兄弟历年以来去窥探的次数,少说也有八百回,难道有曾遇到什么稀奇事了吗?” 满天气哼哼的说道:“你不是明知故问吗,我们哥俩每次进入谷中,没过十步,便被一堆可恶的噬骨之虫挡住去路,那些偷食别人尸骨的无耻之徒,俨然把我们老祖宗的墓坑,当成了自己家,好吃好喝好睡不说,还生养孩子。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我们老祖宗那副难得一见的骸骨,已经被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他们兄弟的品性,阿鸥实在不敢恭维,笑着说道:“倘若你们兄弟真是出自一片孝心,方才念念不忘的惦记着你们老祖宗那副骨骸,倒是可以完全的放下心来,因为你们所怨憎的那些虫子,把他守护得周全倍至。” 稍迟片刻,继续说道:“顺便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你们的那位老祖宗灵识复还,经过这无尽岁月的修行,已经把自己的骸骨练化成精,不日即将重生于世。我们有幸得到他老人家的青目垂望,破例觐见到御驾之前。说到你们兄弟空魂流浪,处境堪悲,很令他人家心怀悱恻。虽是不屑之后,毕竟是血脉亲传,难免生出怜悯之情。于是折下自己的一段肋骨,分为两截,交给醉儿姐姐,劳她仙驾捎带过来,给你们兄弟暂作依栖之躯,以免你们在沦尽灰飞烟灭之地。” 听闻此言,满天显得非常惊诧,忙的举目望向哥哥。飞天把目光从远方收回,面上表情复杂,低下头来对此未置言语。只是冷哼了声,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们取来我们先祖的遗骨,除了要交换那只把灵魂出卖给了恶魔的半妖以外,还有什么企图!” 作为禁断之地的雷神谷,保持了数千年的神秘,能够进入此间观望一番机会,少之又少。出生为人的郡守,刚过而立之年,曾听夫人提起过这里,心中的渴慕之情由来已久,今日有幸置身于雷神殿中,元神之力虽被束缚,自由行走的能力仍还具备,自然不肯错失良机,说什么也得好好观仰一回传说中的雷神大殿。游历其中,甚觉欣然,上古遗迹,举势果然非同凡想。看在眼里,啧啧称赞,已然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的夫人名“醉”字“痴儿”,所以阿鸥唤她“醉儿姐姐”,见到夫君没事人的在大殿中忘情游历,想必是没怎么受到他们兄弟的为难,就任由阿鸥跟他们兄弟闲扯,自己径直进入殿里,去到夫君身旁。夫妻重聚,喜难自制,拉着双手互相审视了一回对方,见到各自别来无恙,心情更加激动,一个唤着“夫人”,一个唤着“夫君”,相拥到一起,紧紧搂着,半天没有分开。只是小别数个时辰而已,就腻在一起,绵绵情话说个没完,完全沉浸在喜悦之中。携手同游雷神诸殿,悦然自得,好像本是应邀而来参观的客人一般闲适。 瞧着他们夫妇如此气定神闲,仿若无事的游览在雷神殿中的自得场面,都叫雷兽兄弟看得无语。阿鸥抖开风之结界,把那截分成两半的龙赐之骨送到他们兄弟跟前,说道:“不要总是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嘛,说来咱们总算是近邻,虽然经常打打闹闹,冲突不断,其实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叫咱们非得拼个你死我活,势不两立。况且,这灵骨是你们老祖宗赐给你们兄弟的,我和醉儿姐姐不过做个顺水人情,捎带来交给你们兄弟罢了!” 以此灵骨为躯体,正好血脉相连,依附于其上,相信比之原来的血肉之躯,单说力量方面,会有极大的提升。近千年来,和她少说也打了三百次架,每次多少都要吃点亏,一来是因为她的心计太过诡端,二来实力上委实也没有什么优势可言。反正吃了那么多次亏,也不在乎多被她算计一回,飞天魂光化道闪电,融入从那灵骨之里,泛出的雷火之中,紧紧缠绕其上,骨质因而转变,现出新的生机,浮映出了他的模样,光影敛尽,收入内里,重塑出了新的身体。 心性较为憨实的满天,向来唯哥哥马头是瞻,见他都没有什么顾念,便如法泡制,使用剩下的那半边灵骨,给自己塑出了新的身体。一直以来都想弄到老祖宗的巨骸,吸收其中蕴藉着的无尽灵力,将之据为己有,成为新一代的雷神。如今,这个愿望几乎成为不可实现的幻梦。在眼下的处境之中,有这一小块灵骨可以作为依附之用,总算有些安慰。 飞天试了试这新身体的力量,在右手掌中聚起一团雷元,感觉内里灵力奔放汹涌,激荡澎湃,绝对超出预想,只是控制起来极为吃力,难以随心所欲的掌握和使用。思索了良久之后,方才弄清原由,说道:“要是有本脉血气的融生之力化入其中,力量就能达到真正意义上的归一,那才是完美的新生之躯!” 目光转间,一缕笑意掠上眉梢,大声喊道:“苍天,你给老子过来!” 在对着大殿正门的石柱后面,探出个满脸惶恐的小脸,约摸八九岁模样,怯生生的问道:“爹爹,你是在叫我吗?” 飞天闻言,怒然转过身来,瞪了他一眼,哼道:“这里除了你以外,我还有别的叫做苍天的儿子吗?” 那孩子是他唯一的儿子,叫做苍天,非常的惧怕于他,结结巴巴的说道:“爹爹,你不是想把我吃了,用来增加你自己的力量吧!” 飞天怒然骂道:“你这混蛋,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在你看来我就是这么冷血残忍的父亲吗?” 见到他这副火大的样子,苍天更加害怕,躲在柱子的后面,抖成一团,就是不肯出来:“我见到你把好几个才娶回来的姨娘全都吃掉了,连骨头都不吐。你不是也说过,要是那天我惹你生气了,也要把我给吃了的话吗?” 飞天愈发恼火“你满天叔叔,惹我生气几百次,你见我把他吃了吗?” 苍天惊恐的说道:“那是因为满天叔叔是你唯一的弟弟,你舍不得吃他!”飞天被他气得没脾气:“你是我唯一的儿子,难道我就舍得把你给吃了?” 苍天想想,倒也有些道理,挠了挠脑袋,正在思量不定要不要过去。不防他已大踏步走了过来:“死小子,叫你不听话!”伸手抓住儿子的后颈,拎了起来,使劲撞向身边的柱子,顿时头破血流,从额角上淌了下来。 如此铁石心肠的父亲,难怪儿子会怕成那样。苍天捂着额头,大声哭喊:“好疼,疼死了!” 飞天不以为然的说了一句:“流血了,当然会疼!”把他血流满面的脸,按在自己裸露的胸口上,籍由这血气,使那新生的身体达到了真正意义上的血脉融合。 血不要多,一滴足矣,浸入体里,效果立杆见影。奔腾的力量,顿时全据于手中,身外电光泛蓝,明显的感觉得到提升了好几倍。 绝品夫人 和哥哥的粗暴比起来,相貌丑陋的满天要温柔的多了,忙从他手里接过受伤的侄儿,揽在怀里,小心翼翼的给他抚弄额上的伤口。关切的问道:“苍儿你没事吧?乖乖别哭,很快就会好的!” 把手按在额角伤处,运动功力给他疗伤,血融入自己体内之时,他的伤口也在复原,雷丝舒卷,倾刻时间己自无恙。伤好之后,苍天从叔叔怀里跳下来,冲到父亲跟前,握着拳头,义愤填膺的叫道:“你这个坏爹爹,想杀死我来报复抛弃了你的娘亲吗?” 飞天瞧也不瞧他一眼,径自去向大殿之里,摆了摆手哼道:“如果那么容易就会死掉,就不是我飞天的儿子了。至于那个贱人,我要报复她,有一百种方法,没有理由非要折磨自己的儿子。” 口上虽是如此说着,可对儿子那样出手,叫人怎么看都像在找借口撒气,身为外人的阿鸥边上瞧着,眉头也皱了起来:“父亲当成这样,要说也不太容易!” 话音未落,一声焦雷忽然炸响,电火激荡,雷火通明,照得整座大殿辉煌闪亮。飞天从里面倒飞出来,撞到地上,身形犹未止住,冲出了一条十几丈长的深沟。能在一击之下,使力量倍增的他,致于如此处境,那出手之人实力所在,有此可见一斑。 一个身形,从大殿之中款款走出,面目冷凝,气息咻咻,身披红鳞轻甲,双手叉腰,哼道:“叫你虐待儿子,你姑奶奶我走的时候,跟你交待的话,你全当耳边风了是吧!” 再次见到这个面孔,飞天有些难以接受,心中怒恨腾腾燃起,几乎没有把钢牙咬碎,从地上蹦了起来,指着她破口大破:“贱人,你还有脸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化道闪电直冲过去,手中聚起一团雷元,砸向她的胸口要害,出手狠重,绝不留情。 那个女子,伸手扣住他递过来的右手脉门,消去雷元之力,顺势连同他人一起拎了起来,像抓只小鸡那么容易,哼道:“死性不改,就只会滥用暴力,几百年了,没一点长进,真是个无药可救的家伙!” 听过这几句对话,阿鸥大致已知这个女子的身份,对于她的突然出现,倒没觉得怎样奇怪。令她大跌眼睛的是这女子的出手,只一抓就把实力绝对够强的飞天完全击溃,那是何等样的力量,绝对超出自己的想象。有些情不自禁的把目光,转向旁边正在安慰侄儿的满天。 他们叔侄俩个望着那个女子,也是目瞪口呆。 “是嫂子回来了!”满天忘情的唤了一句。那个女子闻言,哼了一声,目光转望向他,显得极为生气。满天只觉浑身发冷,禁不住往后退了几步,忙的改口唤道:“太姑姑,您老人家好!” 又是“嫂子”,又是“太姑姑”的,这可怎么叫人厘清其中关系! 苍天叫了一声:“娘亲!”那个女子倒是非常满意,甩手把飞天丢到几十丈外,去抱苍天,把他揽在怀里亲了又亲:“乖儿子,可想坏娘了!” 似飞天那般骄狂之徒,吃了如此大亏,怎肯忍气吞声,以他的性格,断然没有善罢干休的理。从地上爬将起来,拖出玄雷大戟,贯注进全身功力,又气势汹汹的杀奔了回来。一跃而起,三丈高空之中,对着那女子的如花秀面,猛然攒下,恍若一团雷电,从九天之上掷落下地! 那个女子正忙着和儿子相聚,睢也没瞧他一眼,腾出左手翻掌拍出,聚起一团雷元抵住刺来的玄雷大戟,消去其势,回力反吐,雷声大作,倒挫之力撞上他的胸口! 受此一击,飞天只觉气血翻涌,在体内回旋不已,狂呼了声,喷出一口血箭,抛落到十几丈外,躺倒地上,浑身冒烟,电丝“哧哧”作响,闪个不停。玄雷大戟丢到一边,好半天没能动弹一下。饶是得了先祖所赐的灵骨之身,实力倍增,在她面前仍如一个几岁孩童一般,毫无还手之力。铁拳捏碎,只恨为什么她会这么强。 临阵对敌,他们兄弟向来并肩作战,互为援手,这次却很例外,满天只在旁边束手无策的看着,动也没敢动一下。见到哥哥躺在地上,不能动弹,忙的跑了过去,费力的把他搀了起来,给他查看伤势,关切的问道:“哥哥你没事吧!” 飞天抹了一把嘴角上的血,气哼哼的说道:“想叫我死,可没那么容易,这副身体可是用老祖宗万年不朽的灵骨造就,结实着呢!” 伸手把他推开,勉力往前走了几步,拾起丢在一旁的玄雷大戟,摧动寄存在上面的力量,籍以疗伤。平复好混乱的内息,片刻时间,力量已经恢复了大半,当时便按捺不住心下的恨意,叫嚣着喊道:“红鳞,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贱人,枉我一片痴心对你,你却红杏出墙,在外面勾三搭四,坏我名声。此仇不共戴天,不把尔等赶紧杀绝,难消我心头之恨!” 那个女子名唤红鳞,是她的妻子,这点勿庸置疑。见他又提着玄雷大戟冲撞过来,也挺头疼。毕竟夫妻一场,又怜他年少轻狂,总舍不得下太重的手。偏偏他的抗击打能力又极其之强,十分之重的伤,三五盏茶功夫就能恢复大半。纵然揍得他头破血流,毫无还手之力,仍不长记性,爬起来后,仍然继续上来缠斗,甩都甩掉。转念之间,想到个绝妙之计,抱着孩子站起身来,指着左边的方向说道:“你的情敌在那,想出口恶气的话,去找他好了!” 飞天恨她,自不用说,对骗去她芳心的人那,是恨上加恨。闻言,脚下大步立时停住,转望过去,只见两三丈远处,一条小红龙正拍着翅膀,浮在空里游弋,目光与他怒焰腾腾的眼神相遇,惊叫了声,远远的逃了飞去。瞧它的体型,只有斗大,首尾不过三四尺长,童稚之声,犹以可闻,显然尚未成年,根本是条未知情事的幼龙。 飞天情知上当,暴跳如雷:“你一天到晚信口雌黄,就没一句实话吗?那么小的龙会勾引人家的老婆才怪!” 红鳞一边逗弄儿子,一边嘻嘻笑道:“咱们夫妻一场,姑奶奶我的兴趣爱好,你应该很是了解才对。你姑奶奶我就是偏爱少年俊杰,越嫩越好。要不当年怎么会一发不可收拾的迷上了你这个俊俏的小重侄孙,如痴如狂,还给你生下了这个‘小爷爷’!”按着苍天的鼻子,不无调侃的说着,显得极为得意。 雷女红鳞之名,阿鸥曾有听闻,乃是雷帝的长子次皇雷龙的外孙女。身为雷兽玄孙的飞天满天兄弟,按着辈份来排,还真得叫她一声老姑奶,她的儿子自然是他们的爷字辈了。如此算来倒也没错,错就错在这桩辈份混乱的婚姻,孙子聚了爷爷的表姑姑,那怎的能不叫人为此心怀纠结? 她偏爱少年不假,可这条小红龙怎么看都没超过一轮甲子,她却已在一百年前跟人私奔了,罪魁祸首怎么可能是它。所以小红龙冤的非常之很,飞到她的跟前大声嚷道:“小姑姑你也太不厚道了,我只是跟你出来玩玩,你怎么能把我卷进这种事情中!我像是那种会勾三搭四的龙吗?” 红鳞眯着眼睛笑道:“昨天你不是还在肉麻兮兮的说,我是你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长大以后若我未嫁,一定要娶你为妻吗,怎么今天就忘了!” 小红龙叫道:“我是说过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可没说长大以后若你未嫁,一定会娶你为妻的话。我只说一定要找一个和你一样美丽的女子为妻,况且我们血脉相亲,辈份有隔,伦理殊别,怎么能乱来!” 红鳞摇着手说道:“在我看来全都一样了,要找一个和我一样美丽的女子,何其艰难,不如直接娶了我的好。‘血脉相亲、辈份相隔、伦理殊别’,这些东西更没什么好计较的,真爱于心,不可隔绝,我跟你二爷爷的玄孙子,不也相爱一场,夫妻百年,还给你生出了个小表哥不是吗?” 她的这个态度,无论叫谁碰见了,只怕都会顿然无语,小红龙那还有一点脾气,耷拉着脑袋油然叹了口气:“真是服了你了!” 如此鲜廉寡耻的人,当真世所少见,飞天肺都要气炸了,抢起玄雷大戟,不由分说就劈了上去:“叫你这贱人到处发娇,当年我怎么瞎了眼,跟你鬼混到了一起!” 红鳞抱着儿子,飘身闪到小红龙身后,笑着说道:“乖侄儿,可别忘了咱们之间的那个约定,男子汉大丈夫,可得说话算话哟!” 小红龙有些郁闷:“你们俩口子吵架,属于家庭纠纷,用得着我这个外人掺和吗?再说,我还是个孩子,那样的约定对我来说,未免有些太过牵强了吧!” 他们俩个旁若无人的扯皮斗嘴,简直是目中无人,飞天胸中怨气更加深重,咆哮如雷:“你们俩个混蛋,把我当空气吗?”举起大戟,劈斩过去,莫管前面是谁,只管横冲直撞。雷风电火交织,盛怒之意,化转成杀气,呼呼作响。 被卷进这种事端里的小红龙,觉得实在有够无辜,正想和这个举止癫狂的姑姑多作分辨,岂料飞天会狂妄至此,不分青红皂白,把自己这个毫不沾干系的人当成仇人,要砍要杀。幸好身体轻灵,随着袭来的雷风飘开,未曾伤着。瞧他的架势,并没有要作罢的意思,遂呵斥道:“休得无礼,好歹我也是你爷爷一个辈份的人物,初次见面,不说叫你礼上尊重,你倒是好,干脆忤逆犯上,要把我击杀,也太过分了吧!” 飞天哼道:“管你是谁,知这个女人搅在一起,就是我的仇人。你要是知道好歹,尽早走开,免得自讨没趣,做了我戟下亡魂,有冤难诉!” 勇武之徒,有些狂慢之气,倒也无可厚非,可他这种欺侮长辈的粗野作风,实在令小红龙觉得难以接受,说道:“早闻你们兄弟双亲早逝,缺乏教养,只没想到堂堂雷神血脉,已是不堪到了此等程度。看来,今天真有必要替二老太爷正正家风,免得以后你们出去丢人现眼,被外人贻笑大方!” 小小年纪,语出惊人,可令飞天笑掉大牙:“就凭你吗,才从蛋壳里爬出来几天!雷烈是你爹吧,听说他只有你这一个儿子,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你最好识相一点,远远的躲到一边去!” 雷帝虽不供职于天庭,却是天界众神所最为推崇的一位神祗,作为他的嫡传血脉,小红龙甚是以此自傲,被他这个孙儿辈的家伙,邈视到如此程度,气息难平,气哼哼的说道:“不知好歹的东西,为了你们死去的爹娘,和雷神一脉的血统的荣耀,身为长辈的我,也该教训教训你这不屑之后了!” 继承了大神祗之血的他,像其它雷帝血脉一样,一生下来就拥有强大的力量,运用得当的话,胜过修行几千年的大妖怪。收起龙之形体,现出人的姿态,果然是七八岁的幼稚模样。身后拍打着对翅膀,手中拎着一面朴拙的圆盾,古老的文字编排出奇异的花纹,棱角相互楔合,作为装饰,围在边缘。盾面中心,以烈焰为图,旋龙飞升,紫凰振翅,意境豪迈,气势奔放。 一心追求力量的狂妄之徒,只信奉强大的力量,族裔、血统、辈份什么的,在他们看来,只如同摆设。飞天越看他那副幼稚模样,越是生气,明明比自己的儿子还小,偏偏依仗辈份,摆出一副让人觉得好笑的面目表情,大放厥词,扬言要替亡故的双亲肃整家风,实在忍无可忍,挺着大戟戳了过去:“你去死吧,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看来你这辈子是没法子学乖了!” “敢对小爷这样说话,找打!”小红龙丢手把盾砸了过去:“看我雷云的‘覆雨手’!”跟着一记耳光甩了过去。 见到那面圆盾砸将下来,飞天挺起长戟去挑,那知其上所挟之力,完全超乎了自己的想象,电火如炬,传导过来,烧得雷戟发红,只觉双手已经皮焦肉粘,两道臂膀浑若炭烤,几乎要熔化掉了似的,情知不妙,忙的撒手,将之扔到一边,倒退往后。 趁此隙端,小红龙已自窜到他的面前,那一记耳光正好拍到他的脸上。掌风呼啸,雷光动荡,轰轰作响,看来是卯足了劲。这一巴掌打下去,拍在一座小山头上,怕也得坍去半边。想想飞天的处境,也难好到那去,斜飞出十几丈远,一头撞在神殿正厅的门柱上,半个脑子立时嵌了进去。 雷神殿是万年之前,由雷神一手建立,布下了强大的加固结界,想使之受到损坏,十万不易。亏得这身子是他老人家的骨头底子,否则可不是他的头嵌到柱子里面,而是柱子嵌到他的头里了。红鳞的本事,满天多年之前已有见识,不期这个年幼的本族尊长,能为也如此了得,真不枉是和爷爷一辈的人物。见识到他的厉害,惊叹得合不拢嘴,在他看不来,哥哥已经是了不起的人物了,在他的面前,竟然毫无还手之力,怎不错愕。心中担忧飞天的伤势,忙的跑将过去,把他从墙柱里拉出来,急切的问道:“哥哥,你没事吧!” 飞天撞得头破血流,淌得满脸都是,手脚不听使唤,想动一下,犹自不能,恨然叫道:“雷云,你这混蛋,我一定饶不了你!” 小红龙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雷云,天半空中收回圆盾,拍了拍手说道:“打得你三天起不来,看你还怎么胡搅蛮缠。以后再敢对长辈无礼,我见一次打一次,打到你改为止!” 看到父亲落此惨状,苍天毕竟年幼,心怀担忧,挣脱开母亲的怀抱,去到他的身边问道:“爹爹,你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飞天气急败坏厉声骂道:“你妈死了,我也死不了,看我像这么容易就能死掉的人物吗,白养了你这个混蛋儿子!” 苍天见他骂起人来还这么起劲,料知伤无大碍,方才释怀,长出了口气,飞起身来凑到雷云身边,笑道:“大哥,刚才你那一招‘覆雨手’,拍出去真是帅呆了,教教我吧!” 雷云有些惶惑:“我还没你大呢,怎么叫我大哥,这称呼不对吧!” 苍天煞有介事的说道:“我爹他说了,谁本事大就是老大,你比他还厉害,自然是老大了,我叫你大哥总归没错!” 单是以红鳞的辈份来算,他这么叫一声“哥哥”,倒也无可厚非,若是以他的父亲飞天的辈份来算,错的可就太远了。本事大归本事大,毕竟孩子心性,没心思捣弄这种繁杂的事端,二个顽童话挺投机,几句没说已经打得火热。 未来之城 游览完神殿的各处名胜古迹,尽兴归来的郡守夫妇,看到这光景,多少有些疑惑。没了飞天的纠缠,红鳞感觉心旷神怡许多,理了理飘散的长发,舒了口气,对阿鸥她们几人说道:“叫几位尊宾见笑了,我们的家务事,实在有些难以料理。我与这个莽夫,虽是情义分散多年,不曾再度温存,然而终是夫妻一场,任他有千般过错,在我柔肠牵处,总有一段剪切不了的牵绊。两位美女甘冒艰险去到雷神驾前,给他们求来血亲之骨,用为可以依附灵魂和神魄的躯体,令我感激不尽!” 阿鸥笑道:“尊主言重了,我们姐妹能顺利求得雷神之骨,实属机缘侥幸,单凭我们的力量,根本过不了守护在前的古噬虫族这一关。况且,去求取雷神之骸,纯粹只是为了换回被掳去的姐夫哥啊!” 红鳞的万种风情,令阿鸥和郡守夫人自叹弗如,乃打心底里生出敬慕之情,目中神色多是艳羡。对此她本人非常受用,盈盈笑道:“两位美女太过谦虚了,总归是俺们家欠你们一个人情,日后定思报答。雷神觉醒,诸神纷扰,我重返谷中,主要是给他老人家护法。《大魔之咒》的封印破解之后,天数亏盈难定,致令各路神明难以自持。随着越来越多的封印遭到破坏,那些被封印的大妖怪们,都会从沉睡中觉醒,重图霸业。以后大家有的忙了!” 郡守笑道:“那个半妖应该是祸乱发生的源头,铲除了他或许可以化解天数之变,使众生界恢复平静。” 红鳞笑道:“恶魔的囚笼已经打开,那个开门人的生死与否,已经无关紧要,因为祸患的根本,已经转移到了那些力量强大的恶魔身上,只有把他们打下下去,才有可能使众生界趋于平复。新的神战时代即将开启,你们几位可要早早的做好准备哟!” 那夜起行,路上人迹稀疏,出了镇子之后,渐渐绝无。初次夜间拉车,小蛮显得非常兴奋,或是天性使然,或是年少疏狂,精力充沛,活泼好动,一路奔行,疾步如飞。无阻无碍的情况之下,致令他的意趣更加高涨,一发不可收拾,脚下越跑越快,坐在车上的诸人,只见路道两旁景物从眼前一闪而过,耳边呼呼生风,感觉整个车子都要离开地面,飘将起来。 这种迅疾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当初的设想,未及两个时辰,已经到了结界边缘的镇子上。算了下时辰,在亥时三刻左右。 此处是通往未来之城南大门的必经之处,到了这个时辰,在美风他们住的镇子上,人声也已经寂落了许多,这里的热闹光景,似乎并未夜阑更深而受到多大影响。大街之上的喧腾,仍如昼里,车马穿行,轮撞轱擦,牛缓驼迟。商贾云集,出城进城,吆喝声中,游人如织,甚是热闹。 几人雇了头又高又大的犍牛,架在辕上,让它替代小蛮,拉着大车往城里行进。小蛮坐在车里,掀起窗帘往前路望去,心怀疑问的说道:“我是半妖之身,进入结界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现出了原形,那就不妙了,看这车厢,根本容不下我的量!” 坐在前面驾辕的阿弥说道:“净化之力要消去的是,你从你父亲那里继承的大妖怪之血,你身为牛的那一部分,将暂时被封印于身体之内,所以不用担心会变成头牛。当然你拥有的大妖怪之力,在这段时间里也将失去,和普通的人类小孩一样,能力非常有限。” 小蛮放下心来,双手枕到脑后,靠在车厢壁上,说道:“作一回完全纯粹的人类,感受感受普通人类孩子的生活,是我很早就有的愿望,没想到还会有实现的机会,真是不枉此行!” 阿弥说道:“一贯凭恃武力的你,失去了力量,难道没有一点惶恐的感觉吗?在这座不可思议的城市里,有太多的怪异之事,到处充满了不可预知的危险,极有可能会和凶险之徒不期而遇呢!” 小蛮一脸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道:“有你在,我怕什么,你的本事我可是见识过的。” 阿弥面色凝重,忧心忡忡的说道:“这结界对我来说,也是一个考验,我的力量从何而来,你是最清楚的,能否在这结界的净化之力下保留下来,尚很难说。” 比起他们如此之多的担忧,美风的心态要放空许多,说道:“未来之城有铁定的法律,一切秩序的建立全部基于他的公平公正性。为此议会成立了专门的宪法卫队,维护它的尊严。伤害他人,在这个国度,属于非常大的罪行。通过宪法法院慎审的审理,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之下,将会被叛处死刑。所有王权制度治理下的各种社会弊端,和冗沉之疾,因为公平公平的执法,汰除已尽。诸位大可不必担心里面的世道,《五都法典》保护进入城中的每一个人,不分种群和来历,贫穷或者贵贱,只要你热爱生命,愿意和大家和平共处,这城中所有的居民,都全非常欢迎诸位的光临。” 原本大家就对未来之城,怀有比较浓厚的好奇之心,听了她的这些话后,又增添了许多向往之情,有点迫切希望快点到达那里。 佛说:众生平等;王法亦云: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然而在现实社会中,根本是贫弱众生们不可期及的幻梦。燕儿说道:“倘若世间真有这样的一个地方,称为奇迹也不为过。姐姐好好给我们说说这座城市吧,之前忙着和云姐姐学作衣裳,全没顾上这件事呢! ” 美风说道:“如大家所见,未来之城闭守于远山之中,乃是隔世之处,原本不与外面的世界相互来往。艾拉公主怜悯乱世黎民的凄苦,每逢天灾兵患之年,都会亲自带领一队使者,到外面的世界就近扶助民生,把失去依靠的老弱病残,接进城中安置下来,并在山中垦荒扩田,鼓励农耕。因为明月大人布下了屏蔽的结界,使得这片国度,近百年来一直处于隐形之中。如今天下大乱,九州大地之上充满灾祸,人民生活艰难,朝不保夕。为了使更多的人得到庇护,艾拉公主请求明月大人暂时解除屏蔽结界,使未来之城为世人所知,前来避难。数千引路人,在大江南北各处地方,为大家指引方向,使需要帮助的人,能够尽快的来到这里。” 荒芜深山,与世隔绝,忽得如此繁盛,个中原因却是为此,可雅之前很是疑惑,现在总算明了:“怪不得那么多人,从不同地方会聚而来,原来都是引路人的功劳啊!” 阿弥凝望路途前方,目光有些沉寂,说道:“我们寺中,在平盛之年积衣存粮,多做筹划,以在灾变之时用以赈济困苦,往往倾其所有,也只能顾为方圆百里之内的民生。日间所见,人潮汹涌,仅是一个方向赶来的疾苦之民,犹已上万,昼夜不息。曾有听闻,说未来之城本身的居民,已经为数极多,人口突然大量涌入,城中的物资供给必然得要翻倍增加。似这样十天半月,人口即增加一倍,瞧这战事,又非一两年间能够将息。要保障日渐加重的民生负担,单说仅仅用以维持民众正常生活的粮食,总的算来,为数只能用无以数计这样的说辞来表白!” 八九岁的小沙弥,心思缜密的却如八九十岁的老方丈,众人不得不服了他的修行。美风说道:“在这山中垦荒所得的粮食,仅仅只够当时民生的消耗,城中仓库存放的各类物资,多半也只够数月周转。结界遮山三百里,又三百里后方与外面世界连通,边围十七郡,八十九府,大大小小总共三百七十二个县,方圆一千七百里地界,其中最富有的五百个商贾的千万资财,五百户富农的近万座肥沃庄园,十之八九是属于未来之城的资产,他们只是作为代理人,挂名经营而已。所盈之利,所产之粮,都由未来之城筹措运用啊!” 燕儿有些惊讶:“这种事情难道不算机密吗,怎你也能够知道啊!” 美风笑道:“在未来之城,施政者的一切举措,都得首先去争取民意的支持,政务、法留、财务必要公开明细规范,让每一个有选举权的民众知道得清清楚楚,稍有隐瞒,就算违宪。一旦被宪法法院查实证据,主管事务之人,必将受到责任追究。在<<五都法典>>的法令条例中,对公权犯罪的问责极为严苛,贪腐、渎职绝不允许。” 听得燕儿大跌眼睛:“这是什么世道啊,当官的反要听老百姓的,那他们当官干什么,岂非自讨苦吃,全乱了套呀!” 美风笑了笑说道:“我们一出生,就活在这种制度治理的社会中,感觉很舒心惬意。其实对外面王权社会的了解,也仅只限于课本里的描述,和老师的讲解。我们在上学的时候,都有这方面的知识需要学习。” “学校?”燕儿有些好奇:“是像书院一样的地方吗?” 美风点了点头:“我们这里普及九年义务教育,每个孩子在年满六岁的时候,都会进入学校学习知识。在此期间,一切费用支出全由政府负担。到十四岁成年的时候,基本学业结束,然后大家可以再根据自己的爱好和专长,再挑选更高的学府进行深造。艾拉公主说,知识也是一种力量,可以使智慧世代传承,形成系统的文化,经过长久的积累必使后辈受益匪浅,也能把我们的社会文明,发扬光大。” 边旁的小蛮目光闪动,“嘿嘿”笑道:“还是先说说你们那个未来之城吧,感觉那个挺有意思的!” 美风说道:“未来之城共分为五大都会,由中心之城和四座据守在东、西、南、北四处要塞上的边防围城组成,它们地势险要,分别以本处的山脉为依托,造筑而成,力求最大限度的利用地形资源,与环境相融的程度已经达到了极致,一半嵌入山体之内,一半突出山岩之外,城防一体,军民共守,上可登至绝崖之巅,下则入临万丈深渊。四城边陲接连,围着中心之城形成环拱之势,诸城之间,各种途径千头万绪,互通互联,交通非常便利。以四大关口为轴心的四大主城干道,笔直的通向中心之城,南北关口取直,东西关口取直,在城中心的自由广场上呈十字相交。中心之城矗建在群山环围中的一片盆地之上,规模之大,胜过边围四城的七倍以上,一半耸入天际,一半没入地底。方形主体,板块整齐,远远望去,如是一体。既像是座整体划一的坚实壁垒,又像是一座巍然高矗的奇异之塔,极其雄壮!” 倘是非要用言语来描摹这座城市,美风觉得世间的词汇太少,难以尽言,因此只说了大概,让大家凭空去想象。不知道在小蛮脑子里,浮现出了怎样的一种画面,此刻已然令他坐卧不安,搓着手急切的向前望顾,说道:“真的好想快点去到那里,让我大开一回眼界,长这么大,我还没有去过一次人口超过三万的大城市。” 出镇二十里左右,道路延伸进一片乱山丛中。进入其中,雾色浓重,眼前愈见迷蒙,前后望不到两丈远外。左右只有幢幢人影,辚辚车马,难以瞧清具体情况。美风说道:“这里是雾之谷,在两山夹间,宽有十丈左右,两边绝壁高耸,枯树倒挂,常年不见日照。谷中的雾很少有散尽的时候,为了保障未来之城的安全,这里作为一道天险,布置了多重防御壁垒。如果只是人类的军队,想要突破这里几乎没有可能。” 车前的阿弥说道:“结界的力量,已经显现,十分强大,我能够深切的感觉得到。在如此诡谲的环境之下,就是妖怪的军团,多半也要覆灭其中。路途延展,曲折蜿蜒,想必前面的世界,会更加的迷异。” 美风说道:“出了雾之谷,便会进入一片古老的森林,那里是精灵的世界。她们娇小可爱,性情温柔,十分容易相处。照理说本该是一片乐土,却是禁忌之地。因为一到晚上,那里呈现出的景象,完全不同于白天。当整片森林陷入完全的黑暗之时,无数面目狰狞的生物,就会取代可爱的小精灵们,成为森林的主人。它们眼神凶残,暴戮之欲强盛,攻击任何胆敢进入其中的生物。尸鬼一族中最强的战士鬼狼,和它们为敌,也完全没有胜算!” 打从换了用牛拉车,行进的速度慢了很多,加上路上行人太多,走走停停,行程难免迟钝,二十里路,走了两个多时辰,进入谷中,差不多已是寅正时刻。想必是为了方便早起赶路的行人,在谷中每隔不远,都在道路旁边点起好大一堆篝火,用以照亮前途,驱走黎明前的黑暗。 在这一拔旅人中,他们属于动身较早的,虽不是在队伍的最前面,也已经非常的靠前了。旅途困顿,几个女孩子相互依偎着,进入梦乡。小蛮精神特佳,钻出车外,坐到阿弥身旁,一边和他闲扯,一边左右顾望希望,能够凭恃自己良好的目力,稍微瞧清楚些边围上的环境。听美风说过这雾之谷的深度,不啻于之前的路程,令他俩没想到的是,到了天光大白之时,仍似前途无尽。看看天色,已过巳正时刻。小蛮打了个哈欠:“这下好了,不用担心会被怪物攻击了!”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总该快到尽头了吧!” 钻在可雅怀里早早睡去的小爱,眼睛睁也没睁,随口应了一句:“是快了,也就还有半个时辰的路吧!” 小蛮在外面听到,感觉有些好奇:“真的假的,美风姐姐告诉你的吗?”掀开帘子,望里瞧了瞧说道:“她好像还没睡醒呢!” 其实小爱也还没睡醒,在梦里听到他的话,就晕头晕脑的随便应和了一句,尔后又昏睡了过去,一副完全不省人事的样子。 小蛮见状,摇了摇头:“这种情况下给出的答案,多半靠不了谱!”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半个时辰之后奇迹出现了,转过一道横亘在前的崖壁,灿烂的清辉穿过稀薄的雾气,迎面直射而来,眼前的景象,顿时为之焕然一新,视野立码开阔许多,当时怔住了:“真是怪事,竞然让他给蒙对了!” 具象之门 雾之谷的出口处,设立了巨大的门楼,两扇大门左右分张开来。门扉那畔,一条三丈来宽的青石板路,往前延伸三四百丈。每十丈远筑起一座坚固的城楼,树立起一扇坚实的门墙,顺着清点过去,正好十道,全部是按照双向防御的构筑方式建造而成,一溜排齐,煞是壮观。 只是门墙虽高,卫戌的兵士倒没见着一个,应该是日里没有怪物的威胁,而减免了吧!路口之前,有几个身着统一制服的女孩,招呼大家说道:“前面的森林,古老神秘,容易迷失,请不要打扰小精灵们的休憩,或者出于好奇,跟着她们进入森林深处,免得误入歧途,找不到出来的路。为了安全起见,请跟着引路的使者,顺着那条唯一有迹可寻的路前进,那样才能及时通过具象之门,进入未来之城!” 这条走了一百多年的路途,如今看来仍然充满了不可期的神秘气息,古老森林的静谧,也并未因为这条路的通过而被搅扰。正午的骄阳,透过参天巨树的冠盖,从茂密的枝叶间射落下来,照在落叶铺法的草丛间,丝缕如雾。 现世的精灵,在人们的认知中,多半是些修行尚浅的小妖怪,对她们敬而远之,心怀畏惧。行走在这密林深处的路途上,个个神色紧张,低着头不声不响,跟着前面的人,匆匆赶路,完全无心风景。对于这条人来人往的道路,开始的时候小精灵们觉得好奇,总是围在路边,天天观望,时间久了,又没什么新意,难免乏味,很少再来这里徘徊。 小蛮站在车前,东张西望,半天没能见到一个,感到非常扫兴,拍了拍脑袋说道:“本来想瞧瞧稀奇,看看这森林里的精灵,和外面世界的小妖怪有什么不同,弄到最后连个影子也没见到,那些家伙是故意跟我捉迷藏吗?” 正在郁闷之时,听到头顶上面有个声音喊道:“驾车的小师父,有你们的东西我赶急了送过来!”二人抬头,望见只巨大的飞兽,盘旋在数丈上空,首尾相顾,五丈多长,翼展开来,遮蔽天日,拍动一下,烈风四起,吹得路道两旁的参天巨树,摇落不已,木叶萧萧,众人如沐雨中。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包裹从它背上丢了下来,小蛮双手接住,感觉并不很重。乘坐在飞兽背上的人,探出半边身子招了招手,说道:“是云儿姑娘特意赶制出来的雪衣和长袍,给你们参加大会时在盛典上穿的!我还有事要回镇子上,进了城后,自会有人接待你们,再见喽!”然后驭起飞兽,回头走了,卷起一阵大风,片刻功夫便没了踪影。 “好酷的坐骑!”小蛮抱着衣服,望着飞兽远去的方向,眼里闪光,一脸表情全是艳羡:“早知道他有这么好的坐驾可以代步,我们何必如此劳苦奔波,在这种路上浪费心力!” 阿弥说道:“想要驾驭此等凶横残暴之物,仅仅只有降伏之力远远不够,必须得要比它更加凶残暴虐才行,否则,休想骑在它背上。那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还是趁早打消了弄一个当坐骑的念头好!” 小蛮心犹不甘:“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回头一定要问问那家伙,在那里找来的,我也要去弄一头!” 和之前的行程比起来,这段路途要近许多,半个多时辰的光景,已走了十之八九。按照美风之前的交待,小蛮叫醒了她们,几位美女稍微整顿了下妆容,望了望外面的景象,燕儿说道:“虽然只是森林的边缘,这些树木看起来,也都非常古老,少说也有千把年的树龄了,以此论断,想必这片森林也不会小了!” 美风说道:“这座山方圆总共有六百里,可像这么古老的森林,只有这一处边角。其它地方的树木次代轮替,少有年代超过百年的古木。为了弄清这片森林的广度,未来之城特意让飞行支队深入里面堪察,日行千里的飞兽驱驰半月,仍未寻到尽头。粗略估算了下它的深度,少说也有一万七千里,完全让人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提起飞兽,小蛮兴趣极大:“先前没多长时间,青玉那家伙送来了说是参加祭典大会时要穿的礼服,他所驾驭的就是一只飞兽,长身巨翅,牙尖爪利,看起来很酷的样子。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头啊,不会是尸鬼们的专属坐骑吧?就像人们驯养的牛、马、驴一类的家畜!” 美风笑道:“青玉被允许乘坐在那飞兽的背上,并不说明他驾驭了那飞兽。说起那飞兽的名字来,出身妖怪的你肯定会大吃一惊!” 如此一说,小蛮更加迫不及待了:“真的吗,好姐姐,那就快说来听听吧!” 美风满目敬重的说道:“是名为‘应龙’的神兽,受明月大人召唤而来,遵照它们的君皇之命,帮助艾拉公主守护未来之城,无比尊贵呢!” “应龙”之名传诸神妖鬼魔诸界,在人类历史的古籍文典中也多有记载,只是燕儿和可雅少有听闻,故而一副全然未知的表情望向小蛮。小蛮的表情则是惊奇的有些夸张:“真的假的,你没骗我吧!” 美风正色说道:“千真万确,绝无虚言。出没在这片森林的怪物,个个穷凶极恶,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土里钻的,不计其数。之在夜间,就算是这边缘之地,寻常人等根本寸步难行,想要深入其中近万里仔细探看,除了借助这等神兽之力,任谁也办不到!” 燕儿最喜欢打听这等稀奇之事,焦急的催促他说:“别在这狐天疑地了,快给我们说说这应龙的来历吧,你是妖怪应该知道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怎么也摆出这样一副表情,敢情和我们一样也是一头雾水吗?” 小蛮说道:“不是我孤陋寡闻,只是难以相信,应龙一族,实乃神祗,岂是一般的神兽能够比媲得了的。跟我们这等奔逐在地上的妖兽,乃有天壤之别。次等神明见了它们的君王,也会避让路旁,以示尊敬。能够将它们召唤到此世,随意发号施令,你们那位明月大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美风宛然一笑:“只知道是一位容貌惊艳的巫女,擅用长弓,是六魔将军之一,守护中心之城,平常很难得见上一面。据说是艾拉公主的授业恩师,非常博学多识!” 穿过森林的道路己可望见尽头,明媚的阳光在山风拂过密林之时,透过其中的间隙闪闪发亮,和浅草的韭叶一起跃动,映入眼帘,呈现出一副非常祥和的景观。道路顺着一道很长的斜坡,沉落下去,立身此地,未来之城的南大门遥遥可望。两地相距,用目光估量一下,直线距离约摸有三四里路远,实际上脚踏实地去走的话,怕得十里有过。 斜坡下去,一道两里来宽的河床,有水经过的河道只有十几丈宽。干涸的河床淤满了细沙,一踩下去,没过脚面,何况是载了许多重量的牛马骡车。河面之上架有一座石桥,两丈来宽,造的十分结实。过了桥后,又是半里沙滩。出了沙滩,才是通往南大门的路途。 但凡过河,总是先下后上,出森林时走的下坡路有二里多远,夹在人流之中,前不能推,后不能退,几乎是一步一步挪下去的。虽然如此,赖好能坐在车上,总算有些安慰。如今这上坡路,举目一望,如条束带似的从那座大门边旁边斜抛过来,曲曲折折的半飘着,不知到底面多长。赶了半天的路,拉车的牛儿气喘吁吁,满目疲惫之色。几人心下不忍,下了车来步行,阿弥驾辕,小蛮在后推着,开始了爬坡之旅。几位美女偶尔也帮忙推下,尽点心力。折腾了个把时辰,总算到了平路,绕过半边山体,一座巍峨的巨形石门,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便是未来之城的南大门——具象之门。踏入其中,随之便会进入另一个时代。由尸鬼一族所创造的文明,该是怎样的一种文明呢,与美风同行的几位少年朋友,个个心下都充满了期待。 如此巨大的门扉,世所少见,十丈之高,三丈来宽,依着山势在悬崖之上凿将而成。与其说是一座大门,不如说是一座石刻来得更加贴切。两扇石门推往里开,门上的图案一般相同,左右对称,合在一起来看,像是一个巨大的环形法印,中间六芒形星的徽纹,十分惹眼,各种象形的图案排列在星印之间,构建成的整体隐隐透露出一种至深的奥义,致令她们几人进入门里老远,仍然扭着头再三回望,思度良久。 经由山体上凿出的门进去,无论这门造的怎样雄伟壮观,都改变不了要钻山洞的事实。进入门里二十几丈,给人的感觉愈发宽广,全然没有一点狭隘阴暗的气氛,使人好生奇怪,忍不住左右顾望,乍一瞧去无不瞠目结舌,这那里是山间洞穴,分明是一座精心布置的殿堂。 在面前一道长长的通道,直直往前面延伸,宽盈七丈,高度足足有十五丈,两边的石壁打磨的如同镜面一样平滑,能够映出人的影象来。通道上方的顶壁上,每隔三丈远,垂下盏用琉璃装饰的白水晶吊灯,三层叠放,九盏递增,通过本身的折射和镜子一样墙面的互相映照,光亮在整个通道里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加强,内里如同白昼,几乎没有暗点。设计精巧,布置得宜,如此浩荡的工程,实乃鬼斧神工,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继续往前一百丈,眼前景象更加壮观,通道两旁树立起了两排矩形的柱梁,用以支撑顶上的横梁。路旁左右各加宽了三丈,摆设着许多饮馔,供旅人食,用有专门的人员派发,态度和谒,热情周到。虽是粗茶淡饭,已让旅途困顿的行人,倍感温馨。 继续往前一百丈,眼前景象又是一番模样,代替两排柱梁隔开三条通道的是两堵门墙,中间一扇巨门最高,两边两扇稍微低一些,饶是如此,仍有五丈之高。通过门里三四十丈远的样子,中间的隔墙,复再替换成柱梁,场面又恢复了原来的空旷景象,使人感觉神清气爽许多。继续往前一百丈,眼前景象忽的全然改变,使人望见几乎怔在那里,不敢相信。 因为前面赫然出现一座雄伟的宫殿,辉煌闪亮,气势磅礴,用巨石砌成的高墙,厚重而坚实。宽阔的门庭,超过了十七丈高。城垣向左右延伸,足足有三百尺高。城台之上,人影幢嶂,披着重甲的军士,挺着尖锐的枪刺来回巡行,斗志昂扬。门脚的左边,洞开一扇二丈余宽的小门,供大家通行。一道弧形拱桥,跨过几十丈宽的护城河,连通两岸。扼守于此,绝对算得上天险之地。 具象之城已经到了,这里属于前掖之地。进入城里三四百丈,城防的氛围渐渐淡去,建筑形式趋于平民化。之后,每往前一百丈,道路就加宽一丈,到了十丈之宽时,街区的模样完全呈现出来。美风告诉大家说道:“前面的出口,离这里有一里多远,出去之后,才算进入真正意义上的具象之城。受制于山窟之中的条件因素,不宜用火照亮,所以就采用了发光石的设想,来填补光线的不足。经过设计师们的精心设计,和建筑师们的精工细做,方才给我们呈现出了山中城今日的样貌。第一次来到这里,我都看直了眼睛,根本不敢相信所看到的一切会是真的!” 燕儿深有同感:“这根本就是人间奇迹,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肯相信。我现在仍然还在怀疑,是我自己还没睡醒,还是一不小心又进入了梦中!” 可雅笑道:“倘是如此,那你可得赶快醒醒了,外面的世界,肯定会更精彩,到时候指不定你又会胡思乱想些什么!” 小蛮嫌看得不过瘾,打从进入第二道门里,就没有安分下来过,站在阿弥身边,不停的转来转去,左右顾盼,前后张望:“等我回到牛头山,一定也要造一座这么宏伟气派的宫殿,把我的王后风风光光的迎进城中,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夜半动身,往未来之城进发,一刻不停的赶路,披星戴月,那管脚下路程坎坷,前途曲折,心中怀着的期许,大致一般相同,渴切希望能够得到安身立命之地。如今距离目的地只有一步之遥,心下的迫切之情,或是兴奋,或是激动,把数个时辰的辛苦,统统的全掩盖了住,个个脚下加力,几乎是一路小跑,往前面有阳光照射的方向,急速前进。由希望奋发而出的力量,往往难以估量。 整个一程,阿弥极少发言,对于眼前的景象,他略微扫视了回,便低下了头,专心致致的赶车驾辕。小蛮问他说道:“看你的表情,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难到你看在眼里的景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阿弥说道:“象由心声,看到的真,末必是真。门高城深,殿堂辉煌,映入目中,固然气象万丈,撼人心魄。尘世的浮华,无非如此而已。换而言之,和穷奢极欲,挥霍无度的行径一般相同。其中耗费了多少财力,多少人力,难以估算。庶民有歌,这样唱道:‘君皇伟厦欲穷天,凄凄小民茅无檐;朱门弦乐厌酒肉,饥妇捧儿煮路前。都道荣华富贵易消受,谁知民生多艰难!’” 如此之老的心态,真叫小蛮欲哭无泪:“照你这么说来,大家都一齐啃树皮,吃草根,穿树叶,睡泥地,才算世道清平喽!” 阿弥摇了摇头:“如果不是没有办法,相信不会有人愿意过这样的日子,不过对于你来说,这样的日子过起来,倒也不算艰难。现在想想,这不就是你日常所过的日子吗?” 这话倒是说到了正点上,小蛮托着下巴,仔细想了想:“的确也是,啃树皮,嚼草根,滚泥塘,我都干过,感觉超好。尤其是大热天的时候滚泥塘,那才是真正的享受呢,强烈建议大家那天也去试试!” 几位美女听说,忙的一齐摇手:“还是免了吧,你自己享受就好了,我们实在受用不了!”大家哈哈一笑,欢乐的气氛溢满心间,望向前面,映入眼帘的亮光,越来越绚烂。出口处的天空一片晴朗,和旭的阳光悠然洒落,温柔的照耀着整个城市。 神圣祭典 具象之城的主城大道,笔直的延伸往前,通往未来之城的中心广场。未来之城四面环水,四座长过三里的巨型桥梁,连接四条主城大道,作为主要通途,每座桥梁的宽度,比之各条主城大道,左右又余出三十尺。桥面整个用青灰色的水磨石铺成,打磨得极为平整。打从进入具象之门,一直走到这里,平整的路面宽阔整洁,明亮照人,怎么看属于无可挑剔的那一类。 几人打开车厢的后门,尽情阅览城中景象。经过多次的引导与疏散,行走在主城大道上的队伍,规横缩小了一半,大可不必担心交通拥堵的问题。美风指着路道两旁极其巍峨雄壮的建筑物,说道:“这些一体巍然的高楼大厦,原本的样貌,是一座峡谷两边的崖壁,我们现在所行走的道路,是这峡谷的谷底。建筑工人们充分利用自己的智慧和技艺,将之改造成了宜居的楼室和殿堂。其实环围在未来之城的四大都会,完全是依据山势改造而成,显露在外面可以看得见的只是城市的一小部分,剩余的绝大部分,深嵌于山的里面,深掩在地的下面。” 小蛮说道:“尸鬼属于暗黑世界的种族,暴露在阳光之下,会被严重烧伤,甚至死亡。大规模的兴建地下城市,自在情理之中,不过仍然还是有些让人心下不安,若是以此做为巢穴,对外扩张的话,那对于整个人类世界来说,无疑于一场灭顶之灾。” 穿过那片古老的森林,站在河床上往这边眺望,映入眼中的除了一壁绝崖,和满目疮凉之外,唯有一条曲绕虬盘的山路依稀可辨。谁曾料想得到在那陡峭的山粱之后,会隐藏着这样一座无比巨大的城市。回望来时的路途,燕儿目光闪动:“真是一座不可思议的城市,能够创造出这样的奇迹,作为优等种族的尸鬼,凌驾于人类的生存法则之上,应该会理所当然的成为现实。生存的竞争向来残酷,优胜劣汰,铁定的自然法则,指望神明的力量也改变不了。看到这座城市,我仿佛看到了人类的未来,有朝一日必定会像牲畜一样被宰害,成为新文明缔造者们的盘中餐。” 美风和可雅,心头一惊同时问道:“会有这么可怕?” 燕儿说道:“看看我们现在的所做所为,不就知道了吗,自认为是优等种族,把所有的动物归类为食物,剥皮抽筋,剔骨剐肉,烧烤油炸,水煮焖蒸,为了口腹之欲,手段残酷,无所不用其极!” 可雅笑道:“那根本不是一码事,硬要扯在一起,危言耸听的吓唬我们!看看这座城市,那有一点血腥残酷的气氛,尸鬼比起人类或许有些优势,总归最初是以人类的生命形式降生于世,有了正确的思想指引,绝对不会背离人道太远!” 过了桥后,一条大道横亘而过,和延展往前的主城大道呈十字相交之势。几人正打算继续往前,听到有人在路边大声喊道:“美风妹妹,请到这边来,我已经在这等你们很长时间了!” 循声望去,见到左边路口一个黑衣女子,正挥着手招呼这边,身后停放着一辆四匹马拉着的敞篷宽车,模样轻巧,造型别致。尤其是轮子,精制的可爱,比筷子稍细一些的铁条,从中轴上射形散开,撑起一个滚圆的钢圈,直径约摸二尺多点。钢圈中间留有凹槽,一圈黑色的充气皮囊,箍在凹槽里面,从里鼓出两寸多点,粗细和一个女孩子的拳头差不多。 “红树姐姐!”美风见到那个女子,喜上眉梢,忙的也举起手来向她打招呼,欢快的喊道:“姐姐是来接我们的吗,很长时间没见你了,最近怎么老不去我们那呀!” 阿弥见状,把车掉头转向她去。看到那辆新车,小蛮眼里闪光,比起老爸多年之前作为求婚的礼物,特意给老妈做的这辆车,感觉要新潮很多。跳下车去,快步如飞的跑了过去,围着它前后左右转了几圈,兴奋不已:“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地方,不但城市建造得无与伦比,连车也是搞得这么新奇。尸鬼这些家伙,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东西!” 跳到车上,拉起缰绳,迫不及待的对那位身着黑色长衣的女子说道:“主人,我可以试驾一回吗?” 那个女子名叫红树,清丽脱俗,身材高挑,面容净白,笑容可掬:“当然可以,客人是驾车的高手,驾车的技术肯定了得,能够有幸乘坐,乃是莫大的荣兴呢!” 得到主人的允诺,小蛮心花怒放,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向她道了谢后,忙的招呼那边车上的大家,说道:“快来呀,这车坐着才是真正的亨受,最适宜观光游览了!”美 风下了车来,拉着红树的手,向燕儿和可雅介绍着说道:“这是红树姐姐,把早早成为孤儿的我和美云,一手拉扯大的恩人,一齐生活了十年呢!”然后又向她介绍自己身边的朋友:“这两位美女是燕儿和可雅,我和美云的新朋友,那边急着抢姐姐位置的是牛头岭少主小蛮,驾车的那位法师叫阿弥。” 初入城中,小爱的状态近乎于醉生梦死,晃过美女如云的街市,早已神魂颠倒,眼里闪闪放光,上下打量着这位美女,目光动也不动,半张着嘴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我叫小爱,姐姐,你真漂亮,能抱抱我吗?” 红树笑靥如花,把它从美风怀里接过来:“小可爱呀,你这么讨人喜欢,姐姐怎么会舍得不抱抱你呢!”朱唇轻启,在它额上轻吻了一下,眉目转间,无限爱怜。 平生与美女为伴,历经怀抱数百,而这一吻,却是初吻。小爱当时怔住了,又惊又喜,情思涌动,百感交集,不知用何言语来表达,“哇”的一声,泪飞出来,扑到她的怀里,哽咽着说道:“姐姐我太爱你了,你就是我心中的女神,我终于找到你了,你是我的天使,我要为你寻找到世界上最伟大的宝藏,作为骋礼向你求婚,让你做我的新娘!” 看它鼻涕一把泪一把,情真义切的样子,红树笑着说道:“难得能够遇到一个痴心之人,那么我们就在这里约定,等你长大了以后,就回来娶我,好吗?” 小爱抹把眼泪,使劲的点了点头:“嗯,我一定会回来的,在我回来之前,姐姐可千万不能移情别恋啊,那样我会伤心的!” “怎么会呢,”红树轻柔的抚弄着它的羽毛,凝望着它,满目深情:“我可是一只活了几百年的尸鬼,就算想要移情别恋,只怕也不会有人敢要呢!” “俗话说得好,有缘千里来相会,恭喜我们的多情公子,终于找到了意中人!”可雅笑道:“不如干脆趁热打铁,直接在这传奇一般的城市里,举办一场梦幻般的婚礼,我们也好送上祝福,顺便讨杯喜酒喝喝!” 燕儿瞟了一眼那只情感夸张的鸭子,哼道:“从它那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几乎没有可信度,一双朦胧的色眼和那脸无耻滥颜,叫人瞧见,就心里窝火。红树姐姐,它这种最会蹬着鼻子上脸的家伙,给它一点颜色,它都能开起染坊来,您也太由着它的性子来了!” 结树笑道:“这么可爱的小家伙,我怎么能忍心不迁就它呢,你们看它现在是多么的开心啊!” 品性如此败坏的家伙,偏偏人见人爱,小蛮有些难以理解,难道大家都没有意识到它是只妖怪,不是一只宠物吗?为什么女孩子们,都喜欢把个头小的妖怪,当成宠物来对待呢?个头小,模样俊俏,可不一定就是善类呀!自己挽着缰绳,驾车的把式摆了好久,完全没人注意,倍感失落,于是大声喊道:“喂,各位美女快坐到车上来,我可要开动了!” 红树笑道:“只顾着说笑,反把正事给忘了,我收到青玉的讯报,说你们快到了,于是驾车过来,在这等你们。咱们去圣使殿堂的寓所吧,那里离圣使大殿最近,参加今天晚上的盛典比较方便!” 美风笑道:“圣使殿堂的寓所,是大怨祀和艾拉公主的御驻之地,只有受到隆重接待的贵宾,才能入住里面,我们一行只是很普通的旅人,住进那里不太合适吧!” 边上的小蛮迫不及待的催促着说:“这么大的城市,怎么着都不会缺少歇息的地方,大家快点上车吧,这些事情也可以边走边谈嘛!”车驾后面有前后两排软座,铺着漂亮的坐垫,靠背舒适,四位美女坐上以后,小蛮快意的驾起车来,徜徉在宽阔的街道上,分外欢喜。一直以来都是在卖力的拉车,今天也竟然当上了车夫,嘴都笑歪到了一边。 圣使殿堂专属于一片区域,是未来之城最为宏伟的建筑之一,有四分之一个具象之城那么大。而神的殿堂则座落于中心之城正中央,名副其实的未来之城的第一建筑,几乎占据了整个中心之城的八分之一。人们会聚于此,听神职人员们讲解圣经,信奉天主,膜拜圣子,称颂基督,笃信教义,以之为信仰,诚惶诚恐的把灵魂奉上,毕恭毕敬。 神的殿堂,尸鬼止步于外,只能隔着好几条街道远远的眺望。他们若要寻求心灵上的寄托,会到城最北边的圣使殿堂。尸鬼怀着对神的敬畏,因为本身的罪恶,远远的避开神之殿堂,生怕靠的太近,会触怒神明,使圣灵受到亵渎。圣使殿堂是他们唯一可以寻求慰籍的地方。巨大的城垣,像山峰一样高耸在云端,上面首先展现出来的是一片巨大的广场,往上百阶,矗立着一座宏伟的殿堂,巍峨雄壮,肃穆庄重。 进入其中,在殿堂的正中央,树立着一座明暗交错的光影之柱,穿过殿堂的中穹,升达于天,深彻于地。两个伟岸的形象,背靠着光影之柱,各自兀然而伫。一个立身黑暗之中,仰望向天,情致孤傲,目光清寂,有些冷冷的在笑。 另一个浮身于光明之中,低头往下凝视,满目寂寞,对这世界充满了眷顾。他们二人,身形之间有一肩的落差。除了身外笼罩的光环,黑白分明以外,其它装饰完全相同,各自伸展开三对翅膀,羽翼生辉,扑闪在空际,神彩飞扬。 在这座神殿之中,尸鬼同时敬奉着两位创世的大天使,炽天使米迦勒和堕天使路西法。他们曾比肩立于神的殿堂,后来反目成仇,各自率领自己的军团,展开战争。从某种意义上讲,堕天使己是神的敌人。 为了今夜举行的祭典大会,整座城市都在准备。天光落幕,华灯高上,人们一改往日的喧闹,安静的等待那一时刻的到来。城市的轮廓渐渐的隐没在夜色中,无限之多的灯火汇聚成一片银河,辉华摇荡,群星闪烁,从远处望去,无限壮观。 每天夜幕降临之时,神殿的大钟便会击响,用以宣示夜晚的到来。今天,当第一次钟声响起之时,参加圣典的少女们从四面拢来,聚到城台高耸的广场上。一条长阶,通往殿堂里面。殿堂门口的圣殿骑士们,身披光芒耀眼的甲胄,守护在门外,身姿高挺,两两相对,分立通道两旁,一手按剑一手执枪,表情凝重。 当悠远的钟声再次想起的时候,祭祀的队伍开始踏上台阶,进入殿堂。数千少女围拢着光影之柱,呈半月形站定,左右让开一条丈余来宽的走廊,每人穿着一样的素白之衣,披着一样素白的抖篷,手中捧着一样的金盏花烛台。烛光映动,宛若万点繁星,在此深夜之中,显得无比璀璨。 殿堂祭祀吟咏而歌,轻声唱颂,祭典大礼正式开幕,盛装出席的大祭祀,一脸肃穆,手持权杖,在前引领着今晚的主角,祭祀大礼的践行者,未来之城的创建者——尸鬼公主艾拉,顺着那条两边让开的大道,迎着光影之柱,正面前行。 这个女孩,和大家一样,穿着素白的纯净之衣,披着素白的抖篷,整个身形笼罩在其中,看不清身姿,也看不见面貌,只有身高可以断定,未到成人的胸前,约摸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跟随在她们身后的是肃穆的仪仗,盛大而又朴实。随从参加祭典的执礼祭祀,身着宽大的礼服,披着长长的抖篷,轻纱遮面,一身纯白,所有的装饰,只有袖前的那朵金盏花。每人捧着不同的祭器,目视往前,踏着同样的步调,随从大祭祀和艾拉公主,去往祭台之前。 在这盛大的仪式开幕的同时,未来之城所有的常住居民,不约而同的把目光举往向城中最高处,那里正是祭典大礼举行的地方,和进入大殿的少女们一样,每人都穿上了象征洁净的白色袍服,捧着金盏花的烛台,点亮烛光,静静的默守在自家的门前,窗前,衷心祈愿。 来到登临祭台的阶陛之前,大祭祀停下了脚步,仰望向高耸在殿堂正中的光影之柱,目光充之里充满了神圣之意。然后只身登上台阶,步上祭台,转过身来面向大家,高高举起权杖,向台下宣告着说道:“吾乃圣天使的邮差,光与暗交相辉映的羽毛,身轻若无,是一切光明的映照,是一切黑暗的凝生。”权杖垂下,指着陛前的少女,凝声质问:“汝,身缠神帝三重怨束,临生于世,寻求救恕之路。名为艾拉的女子,身具天使,人类,和恶魔的血统,拥有不老不死之身,灵魂却似镜中的空洞,照不出来影象。继续着罪恶的生命,并向神明祈愿,希望得到谅解,你是打算以这样的心情,向吾之主人,创世的圣天使发出誓愿吗?”艾拉左手提起衣角,右手放在胸前,谦卑的躬下身来,郑重的回答道:“作为罪恶之身的我们一族,继续着罪恶的生命,我们无意继续这罪恶,却不想失去这生命。我们信奉神明,可是神明已经抛弃了我们,创圣的大天使执掌着神意的荣耀,一直眷顾着我们,无论天堂或者地狱,他们的恩泽,始终如一,千百年来不曾放弃过我们。因而对于这样的生命,我们也不敢轻言放弃。所以再次向圣天使们祈愿,希望给予我们这迷失已久的族群指引,找到一条救赎之路。” 主人邀约 大祭祀收回权杖,面色危然的说道:“既是邮差,自当把讯息传到,吾将燃烧尽自己的灵魂,使天堂和地狱同时点燃起祈愿之火,争取把诸位的心意,传达到主人们的殿堂!” 复又转过身去,向着光影之柱走去,在两位大天使长的脚下,把权杖坚起,口中吟颂一段赞歌,素净的火焰之光开始缓缓亮起,先从他握着权杖的双手燃起,接着是双臂,尔后是整个身体! 那权杖是创圣的大天使们的信物,大祭祀用灵魂引燃的火焰,把这权杖围裹在其中,这火焰也因为权杖灵识的觉醒,燃烧得更加旺盛,腾起三四丈高,俨若一道火焰的高强! 艾拉趋步移上台阶,一步一叩,来到火焰之前,垂首俯拜,双手掌心往上,匍伏在地,衷心祈愿。随从的祭祀们,上了台阶后,左右分成两列,排在她的身后,恭恭敬敬的跪下身来,把捧着的祭器举过头顶,转交给殿堂祭祀们,由她们执掌着主持祈愿仪式。 艾拉长跪在地,高声称颂:“创圣的大天使哟,请允许我们这运命卑微的一族,怀着无比崇敬之心,在此向您致以最诚挚的敬意,圣洁、尊贵、高雅是您的形象,正直、善良、无私是您的品行,你以仁爱之心践行圣贤之意,眷顾众生,并不分高低贵贱,聪敏迟钝,或者俊美与丑陋。因此之故,我们一族,才胆敢以此诸神厌弃之身,向您祈愿,请求您的庇护。因为诅咒,生本为恶,虽不愿为恶,却身不由己,既便是如此的生命,我们也不愿放弃,因为我们热爱这得之不易的生命。神意既不可违逆,我们便蜷屈于黑暗的角落里,既便被神所抛弃,我们仍是怀着对神的敬意。祈愿圣明的大天使长,给予我们怜悯,我们一族将感念不尽!” 诉完祈愿,艾拉再次伏地三叩,诚惶诚恐。竖立在火焰中的权杖,放射出耀眼的光芒,一半光明,一半黑暗,纯质的光明和纯质的黑暗,同时映现在这殿堂中,看得诸人目瞪口呆。可要知道,祭祀的典礼举行了许多次,大祭祀们用燃尽灵魂的代价,所换取的不过是对于下一任大祭祀继任者人选的指示。 纯质的光明与纯质的黑暗,并向辉映,互相吸引着又互相抗拒着,在达到相对的平衡之后,一个走廊在此之间呈现出来。透过火焰的光影,可以清楚的望见走廊尽头的景象,在遥远的时空,星河灿烂,星云旋转,不同的光彩在其间缓缓移动。 神迹终于呈现,创圣的大天使开启了空维之门,多年的祈愿终于在这一刻实现! 艾拉激动万分,紫色的瞳中,光芒闪动,内心的欢喜难以自禁,笑容在这一刻也凝固了! 之在此时喜极而泣的,何值艾拉一个!作为整个族群的代表,艾拉知道身上肩负着怎样的使命,伏下身来,再三匍拜。尔后方才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捧起殿堂递上的烛台,垂首合目,缓缓步向那火焰正中,光与暗互相辉映着的走廊。光明也好,黑暗也好,这条纯质之路,只有至纯的灵魂才能踏上。 一直以来,整个族群都在不停的向着心目中的创圣大天使祈愿,从未得到回复,今天希望之光终于闪现,令所有参加祈愿的少女,心怀激荡不已,感慨万千! 此刻,身为人类也好,身为尸鬼也好,心中的念想,只有一个,祈愿这伟大的时刻,能够给予未来之城永久的恩泽,使所有被神帝诅咒,而灵魂永受束缚,不得不和罪恶共同衍生于一体的众生,得到救赎,永获安宁。 殿堂祭祀率先而歌,高声吟唱:“无比荣耀的大天使长啊!我们心中永远的圣与灵,成就在远古时代的善行,作为您的羽翼自由如风,使您的恩泽遍布世界的尽头!” 祈愿的少女们,也随之齐声高唱颂歌:“您化身勇气闪烁正义之光,照亮我们黯淡失色的心灵,使我们重竖信念不在绝望,勇敢面对坎坷的生命征程,深受您的恩泽而感激涕零!” 这声音传遍整座城市,五都的居民和所有的来客,忘记了当前的时间,肃清心底的杂念,和着歌声向着心中的圣灵发愿:“衷心祈祷与您同行的善意之光,能够使我们与生俱有的罪恶消融,真心祈愿与您同在的希望之光,能够给予生本罪恶的我们新的黎明,因此献上灵魂也倍感荣兴!” 整座未来之城,成为了一片歌的海洋,即便使用了世上最华美的词藻,来称颂心中的圣灵,仍然觉得不足以把心中的情感全数表露,只希望这最真切的声音,能够传达到那走廊的尽头,使圣天使能够体恤到其中的衷情。 “请允许我们吟咏这专为您谱写的颂歌,我们心中永远的圣与灵;请允许我们在此聚集向您发愿和祈祷,我们心中永远的圣与灵,无比荣耀永世尊贵名为真爱的创圣大天使长们!” 天下还有比这更震撼人心的场面吗?在光与暗的镜壁前,大天使长米迦勒和路西菲尔同时展开了光芒万丈的翅膀,一对,两对,三对,他们宛若双生的孪子,互相凝视着,永久对立着,率领着各自的天使军团,互相敌对。只是在这一刻,心念又如当年一般,连接在了一起,因此纠结着的宿命,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浩瀚的星空中,同时映现出了他们的音容,在光与暗的对立面,相互凝视。艾拉张开晶莹的眼眸,仰望着他们,心中无限崇敬。 黎明的微光穿透云层,洒落到静谧的大地上,未来之城渐渐趋于平静。艾拉从长久的空梦中觉醒,张开眼睛,凝望着光影之柱上的两位大天使长,嘴角微翘,拎起衣角,浅浅福下:“谢谢你们的忠告和引导,你们是我们一族心中永远敬慕的圣灵!” 未来之城的白天,和晚上一样充满生机,热闹喧腾,一派欣欣向荣。作为贵宾参加祈愿大礼的燕儿和可雅,感到万分荣兴,回到住所以后,仍然沉浸在那种令人热血沸腾的气氛中,久久不愿回到现实境况中。素白的纯净之衣,没有半点修饰,素净的纯白抖篷,仿佛沾不上一粒俗世的微尘。小爱围着她们俩个团团转,瞪大眼睛,仿佛永远的欣赏不够。口中啧啧称赞:“原来朴实也可以如此之美,真是无与伦比的颜色,这样看着,比人还要更有光彩!” 对于这身衣着,燕儿的确爱不释手,怎么着都不愿意脱下来,很有些洋洋得意,照着镜子自恋个没完。听他这话,面上笑容立时凝固,转过脸来恶狠狠的对它说道:“胆敢诋毁本姑娘的容颜,我看你是皮肉犯贱!”抬起脚来,“哐”的一声踢了过去。比起她的翻脸速度,踢腿速度更快,一向色眼迷蒙的小爱,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地,倒飞出去几丈,撞倒墙上,立时头晕眼花,掉到地上,趴在那里,半天没能爬起来。 大好心情,被它败坏无余,燕儿气哼哼的拍了拍腿上的灰:“死大嘴巴,真是欠扁!” 可雅笑吟吟的说道:“还是美云姐姐想的周到,真是个体贴的人。穿上她作的衣,想不楚楚动人都不行!” 从来没有想过能够以完全的人类之身,在白天自由行动今天,却意外的达成了心愿,小蛮穿着白净的袍服在镜子之前晃来晃去,顾影自怜,废寝忘食。比起诸人,他得精神显得更加旺盛,说什么也要到街上去游览一番,毕竟还没有在大白天逛过大街。阿弥拗不过他,只好陪同前往。 闹腾到午饭时分,困意袭来,美风实在支撑不住,倒头睡下。招呼她俩也要注意身体,早点休息。事实上也只有燕儿精神绝佳,可雅早已昏天黑地的睡梦正酣。那只鸭子打从撞晕之后,就没醒过,美风把它揽在怀里,正中它的心意,在梦里都已经笑出声了。 临行仓促,没带多少衣服,到了未来之城后悔不迭,在街上见到那些少女的装扮,个个衣着鲜亮,款式新颖,说不上来的别致,在自己看来每一件都很靓丽。可悲的是,这些款式的衣服,自己都有,而且用料做工都比她们穿在身上的那些,裁制得更加精致。忍不住在心里大声呼喊:“美云姐姐呀,我好不甘心,你明明知道这里是美女云集之地,极度装饰之城,偏何不告诉我!可惜你日夜操劳,为我们赶制的新衣,在最该它们展示其美之时,却只能暗无声息的躺在箱子里,不见天日。可叹我绝世容颜,如花儿一般娇颜,不得绿叶映衬,空悲切!” 兀自叹息良久,无人应和,只好作罢,百无聊赖之下,躺倒床上,自个郁闷了会,恹恹睡去。 生于幽暗之里的尸鬼,注定与阳光无缘,当太阳初升之时,强制的睡眠把他们送进沉寂之中。夜的都市属于他们,昼的都市属于人类,未来之城从一方面来讲,属于真正的不夜之城。 在这座街道纵横的城市,初来乍到的阿弥和小蛮,很快就迷失在其中了。那样的繁华和融洽,比起外面世界的贫穷与阴暗,这里根本就是天国一样的地方。丢掉了大斧,小蛮的孩子气,难以掩盖的透露了出来,任性·贪玩·好奇,顺马溜缰,到处流连,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 陪伴在他身边的阿弥,神情始终凝重如初,所见所闻,无一不触动他的心灵,难免惶惑不安:“为什么一群生本罪恶的尸鬼,能够建立起这样的一个国度,以血为食的他们,本该穷凶极恶才是,为何却又是如此的和善。反观人类的行径,充斥着各种欲望,所建立起的社会,反而要血腥十倍百倍,难道真正穷凶极恶的是人类本身吗?” 游览了一天,在日落时候,二人回到了寓所,三位美女正整装待发,见到他们两个回来,燕儿打着招呼说道:“等你们很久了,未来之城那位最尊贵的人,人们敬奉为公主的艾拉小姐,派遣她的使者前来,邀请我们去她的宅邸做客,你们有兴趣吗?” 阿弥摇了摇头:“闲逛了一天,又困又累,刚在外面吃过饭,最想睡一觉。女孩子的邀约,还是你们女孩子自己去应约吧!? 见他这样回答,燕儿就把目光转向了小蛮。小蛮坐在那里,一个劲的捶着腿:“作为纯粹的人类,还真是辛苦,才走了这么点路,都感觉到累了。打从踏上斩鬼之路,我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睡过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觉。难得今天有些困意。虽然很想去凑凑热闹,不过实在是精神欠佳——”说着已经话语不清,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见状,燕儿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来只好由我们自己照应自己了!” 钻在可雅怀里的小爱,露出不以为然的说道:“不是还有我吗,我可是你们最忠实的护卫,无论何时何地,保证寸步不离你们!” 瞧它那副色眼朦胧的摸样,实在是令人怀疑它的忠诚程度,燕儿撇了撇嘴,哼道:“就你?还是自求多福吧,免得被人拔光了毛,丢到锅里炖老鸭汤的好!” 艾拉的府邸,像是一座公馆。对于客人的到来,艾拉显得非常高兴,远远出来迎接,早早的站在门口,见面之后,提起裙角,浅浅福下,娇小的身姿,显得非常优雅。 作为未来之城万众敬仰的人物,对于臣民来说,能够得到她的接见,被视为无上荣耀。对于这份殊荣,几人也甚感荣幸。出于礼貌,也忙轻欠下身,作为回礼。 艾拉笑道:“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早听事务官描述过两位的仙雅之姿,今次见面,仍然感到十分不可思议。谢谢两位赏光,应邀而来。”望向美风的目光,充满关切:“也谢谢风姑娘了,云儿姑娘她还好吗?” 美风笑道:“有劳公主挂心,她呀还是那股子疯劲,越来越管不了!” 整个未来之城的建筑风格,以雄浑的石工基调为主,只有室内的装潢,才可以见到木质材料的装饰,即便是寻常的桌椅,造型也极具方正之态,给人看着有一种厚实端庄的感觉。 大家跟着她进入厅堂,在一张长长的桌子旁边,分主宾坐下,仆人们奉茶送汤,殷勤招待。 一向好事的小蛮,或许是因为妖怪之血被封印了后,性格有些改变,竟然没来,倒是令她们都没想到。几人注望着她,细细的打量,心下充满了好奇。 她的身材娇小,雪色的长发披在肩上,只是稍微打理了下。穿着简短的天蓝色上衣,绛红色的短裙,和略暗的长统靴子。大大的眼睛,显得非常明亮,浅紫的瞳孔里,流露出许多的情感,皮肤白皙,鼻梁高耸,只有十一二岁的摸样,却偏偏如同盛放了千年的玫瑰,妖艳·热切·尖锐·芬芳! 本来是准备了全程人员的坐席,却有两位客人没有到来,艾拉多少有些遗憾:“虽然法师和勇士缺席了这次宴会,不过几位美女能够到来,令我感到非常高兴。说起来我和风姑娘,也算是熟人了,想必两位尊宾多半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肯赏光的吧!” 燕儿说道:“主人见外了,其实打从第一次听闻到您的名声,我们都已经迫不及待的想一睹您的芳容,今天能够得到您的盛情邀约,和您对面相望,受宠若惊,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自从见到这位公主,小爱的眼睛便没眨过一下,从里面透出的光芒,闪闪发亮,痴了一般。听闻这话,忙的随声附和:“是啊是啊,当时我就恨不得马上能够来到你的身边,您真是太美了,简直就是我心目中的女神!” 它的这副德行,寻常人见了,一定会吃惊不小。艾拉眼睛眯起,笑着说道:“这也太过奖了,有这几位美女在场,我是万万不敢大话妄言,况且还是要以美人自居。倒是你呀,这么的可爱,能让我抱抱吗?” 小爱咽着口水,使劲的点了点头。燕儿摆着手说道:“它求之不得呢,像你这样的美人,它做梦都在想着怎么往你怀里钻,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色的鸭子!” 艾拉把它从美风怀里接过来,轻抚摸着它的羽毛,慨然说道:“谁会想到,这就是声威震动整个罪世界的雷帝,唯一的外孙子!” 燕儿说道:“提起这家伙的身世,我们根本就不相信,是它自吹自擂跟人家攀亲戚吧?” 艾拉笑道:“这个倒是真的,一点不假。说到它父母的姻缘,还是一段在灵界广为流传的佳话呢!” 涉世未深的两个女孩,对人世之事尚且未能全懂,更莫说是传说中神妖鬼魔乱舞的仙灵界了。坐在燕儿身旁的可雅,品尝了一口主人沏上的红茶,感觉口味十分独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然后方才说道:“出生为人的我们,只经历了十几年的光阴,局限于所见所闻,所能够知道的东西,非常有限。还请盛情的主人,多赐告我们一些关于异界的传闻,和应该注意的事项,免得我们像傻瓜一样,懵懵的什么都不懂。就先给我们说说小可爱的外公雷帝吧,我们很想多知道一些关于这家伙的事!” 盛情款待 艾拉笑道:“燕儿公主客气了,比起你们招待客人的盛宴,这要寒碜的多了!”举手招呼侍立在侧厅门边的侍从:“可以开始了!” 那人右手平放在胸前,躬身欠下,卑谦的答道:“是,小姐。”然后郑重的转过身去,推开了身边的那扇门,往里面轻唤了声:“备宴!” 少顷,五位侍从捧着不同的器皿和物品,依次从里面走了出来。她们衣装简洁,系着款式新颖的围裙,面容姣好,气质娴雅。 传唤她们备宴的那位侍从,是唯一的男性,关上门后跟随着她们的步伐,来到长桌边旁。作为司仪,他是最直接的服务人员。先从第一位侍者手中捧着的托盘里,双手取下一块叠放整齐的白巾,放在依着主人左边落座的可雅身前桌面上,然后又从第三位侍者捧着的托盘里,取出一套餐具,放在餐巾旁边。并轻轻的点了下头,以示尊敬。 可雅笑意婉然,也颔首为礼。那侍从退身往后,来到她旁边的燕儿身边,同样从第一位侍者那里取来一块巾帕,放在她身旁的桌面上,然后从第二位侍者那里取来另外一套餐具,放在巾帕旁边,并颔首致意。 之后,引着第一位侍者和第四位侍者,从主人对面桌前的绕过,来到长桌的右边,为美风备上餐具和巾帕。最后才是主人艾拉。几位侍者在退去的时候,把原先所用的茶具,一一收起,换上新的杯子和饮品。那位侍从就立伫在客人的身后,等待菜品的上桌。 “小可爱,我能把你放在桌子上吗?”艾拉笑眯眯的对抱在怀里的小爱说道:“咱们两个就用一副餐具用餐吧!” 早已魂不守舍的小爱,只顾着一个劲的点头:“好啊,那真是太好了!” “真是个听话的孩子!”艾拉抚了抚它的小脑袋,温柔的把它放在面前靠右一点的桌面上。然后拿起那块叠放整齐的帕子,将之层层展开,掖在衣领里围好,从前襟垂下铺到腿上,一边示范着一边说道:“按照我们那里的即成惯例,参加晚宴,客人都会着装隆重的出席。出于对客人衣装的爱护,能把整个前身遮住的餐巾,自然是必不可少的护具。”按照她的方法,大家把餐巾围好,端然正坐在那里,自我感觉一下,果然不自觉的庄重了起来。 摆在大家面前的餐具,主调一色的净白,条形长盘底上衬着一层素净的白纸,靠近左上角的位置,放着一个精巧的圆碗,有女孩子的拳头大小,里面放着一个圆扣形的汤匙,匙柄朝右,正好方便拿捏。 长盘里面稍靠右边的方向,并排摆放着一副银制的刀叉,做工精细,造型朴美,这样的一套餐具,叫人有点怀疑,到底是用来展览,还是用来使用的。单是吃饭,都有这么多细节,想想她们的日常生活,到底该会有多考究了。 只见她把盘底那层衬纸抽出来以后,放在盘子右前不远,用小碗压住,摆齐刀叉,快意的说道:“说起烹饪的技艺,我们自叹不如,因为敬奉的神明单一,遵照那位神明的意愿,除了食物的数量以外,非常注意礼仪,否则,便会被认为是对神明的不敬。” 主宾相从,准备妥当,侍者传菜上来,呈到桌上,总共两样,菜色各不相同。艾拉给大家介绍着说道:“宴席开始,上桌的第一道菜,我们称为头盘。分为冷热两种,今天上桌的两种分别是酱鹅肝和熏鲑鱼。” 介绍完后,开始进餐,先用左手叉子按紧食物,用右手的刀子切下一小块后,再用叉子取起:“身为尸鬼的我,难以消化固体食物,只能饮用少量的汤水,所用就只能拜托小可爱帮我把它解决掉了!” 说着,已送到了它的嘴边。为她而着迷的小爱,望着她的眼睛,一直光辉闪烁,整个已经完全沉迷到了对她的爱慕之中。不管她说什么干什么,只管点头应允。来者不拒。可餐秀色对它的吸引,远远胜过食物的诱惑。 用刀叉吃饭,尚属第一次,不过看这菜色,整个都是一体,不用刀叉还真没办法下手,总不能整个全弄过来,张开大嘴直接上去啃吧! 几位少女都是冰雪聪明之人,仪态万方,虽是初次以这样的方式进餐,不过显得都很从容。拘束于礼仪的端庄,对菜肴的味道深感可口,心里非常叹佩,之在面上,仍然没有一丝情绪表现出来。 主人并非仅仅为了请客吃饭,而向她们发出邀约,客人也并非仅仅为了吃饭,而欣然来赴。彼此心里都很清楚,不过是要在这宴席上,互相了解对方,建立起必要的信任基础。 上的第二道菜是盆热汤,主人站起身来,亲手分给大家,给每人添了一小碗,殷勤备至。自己也少许啜饮了两小口,放下汤匙,用那围在身前的餐巾,轻拭了几下唇边,说道:“大家一定很好奇,出生在异世界大陆的我,怎么会来的这里的吧。实不相瞒,我是作为罪人被流放于此的,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我的人生便已注定了是个悲剧。” 与其探寻那些云雾难解,天书一般空幻的神话历史,几个小姑娘更愿意直面了解这位近在咫尺的尸鬼公主。与时,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刀叉,静静的听她述说自己的身世。 “我的父亲是掌管一个国度的精灵王,很不可思议的恋上了一个血族女性,我的人生因此开始。在伊甸园神界大陆,血族是因上帝的诅咒而诞生出的种族,存在的本身就是罪恶。虽然不是神的敌人,却和精灵一样失去了神的眷顾。精灵是堕天使和人类的后代,拥有不朽的生命和绝世的容颜,失去了先辈们象征力量的双翼,所继承到的能力也颇为有限。就算是这样,比之其他种族,仍然非常优越。天使即便堕落了,仍然是高贵的血统,精灵们引以为傲,因此对其他种族,总是不愿正眼相看,摆出一副冷然无视的模样。生活在那片大陆上的人们,信奉基督。教廷代表神权,引导王权治理国家,教皇和国王一样,拥有属于自己的军队。教皇军维护神权,国王军维护政权,共同对抗神的敌人,清洗和捕杀被罪之血统沾染的异端,其中就包括血族和她们的仆人狼人。” 值时,第三道菜也上了桌来,是一条清蒸的花鱼,味道鲜美。艾拉说道:“这是副菜,一般选用水产品作为原料,也有用面点来充当的。考虑到大家对鱼比较偏爱,就特意吩咐厨下选作了这一道。”取来一块,喂小爱吃了,看它很享受的样子,也开怀的笑了。 “根据教廷的宣扬,上帝依照自己的形体创造了人类的始祖,亚当和夏娃。他们的长子该隐,因为嫉妒,残忍的杀害了自己的弟弟亚伯。人类世界的罪恶,由此开始。该隐永受诅咒,不得解脱,必须忍受长久的饥饿和无尽孤独的折磨,成为第一个血族。一个以血为食,吞噬灵魂,散布邪恶的不死亡灵,之令所有的生物感到战栗和恐惧,因为厌恶而被抛弃,那是在所难免的结局。教廷说他为了排遣孤独和寂寞,用自己的血和羊的内脏,制造出了三个后代。其实他有五个孩子,也不是用羊的内脏做成,是和红海之女数年缱绻,孕育出的骨血。血族的兴盛一度使他们建立起自己的城市,成为让人类敬奉的种族。他们以血为食,像他们的始祖一样,长生不死,本身极强的伤愈恢复能力,使他们几乎成为不死之身。” 人们对未知之事,充满渴求,何况是异世界的传闻,几位初涉世情的少女,很快便被吸引了,沉浸在其中。燕儿思量着说道:“同样拥有不死之身,血族和精灵狭路相逢,谁会更强一些呢?” 艾拉说道:“客观的讲,应该互有优劣。事实上高傲的精灵,对血族的贪婪很难容忍。血族也认为喝下精灵的血液,就能寻回失去的灵魂,在太阳下行走。矛盾不可调和,冲突时有发生,战争在所难免。处身于这种大背景之下,父亲和母亲的结合,显然不会被祝福。为此,父亲瞒着族人,把母亲和我送出暗神界,安置在人类的社会中,秘密生活。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是唯一的一只尸鬼,到了这个世界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错了。尸鬼的足迹早在数千年前,已经踏上了这片大陆。” 燕儿上下打量着她看,问道:“作为精灵和血族的混血儿,尸鬼和单一的他们,又有什么不同呢?” 艾拉呵呵笑道:“我呢,失去了大部分精灵的血统,继承了大部分血族的血统,只能活在阴影之中,以血为食。可以像精灵一样被饿死,却不能像真正的吸血鬼一样,可以忍受千年的饥饿,进入休眠之中。有的呢,几乎全部继承了精灵的血统,能够自由的在阳光下活动不说,吃寻常的食物也可以活得很好,抗打击能力和伤治自愈能力,甚至优于纯粹的血族。必要的时候,吸上一口人类的鲜血,力量可以得到数以十倍以上的提升,非常的强悍。” 燕儿有些替她鸣不平:“同样是混血儿,两者之间的区别竟是如此之大,转动着的宿命之轮盘,难道是倾斜着的吗,偏差的也太离谱了吧!” 艾拉笑道:“作为尸鬼中的幸运儿,毕竟只是少数,我们称他们为‘鬼狼’,肩负着我们一族日间的安全。尸鬼是缺失很大的吸血鬼,甚至不能像真正的血族一样,在白天保持必要的清醒。而鬼狼是名副其实的亚种尸鬼,比纯粹的精灵和纯粹的尸鬼,都要具有优势,由此可见,混血也并非一无是处。” 副菜用罢之后,间隔了少许时间,主菜送上桌来。每人一份,盛放在一个盘子里面,一块方形肉片,烤得焦香浓郁。小爱瞧见,几乎流下口水,迫不及待的急着要吃。主人笑道:“这是碳烤鹿脊,我们那里的特色菜,想请几位品尝一下,也不知道合不合大家的胃口。”切下一小块,先喂到了小爱的嘴里。小爱的贪吃,跟它的好色一般相同,实在叫人无语。 大家品尝之后,打心底里赞叹,即便只是单纯的来做客,能够有这么多味道独特的异域佳肴,摆在面前,那也不虚此行了。尤其是待客的礼数,足以令人终生难忘。每人都在心下暗暗的想,回去之后,也一定要布置一间这样的客厅,装模作样的这样当一回主人,招待来宾。光是想想,都已经在心下偷笑,难以自制的喜上眉梢。 “百年祈愿,终于在昨天得到回应。”艾拉感到非常快慰,兴奋的说道:“创圣的大天使,出于对我们一族的怜悯,明确的给我们指出了一条无须制造罪恶,也可以继续生存下去的道路。” 美风对此最为关切,忙的问道:“诅咒解除了吗,是不是大家以后可以再也不用吸血了?” 艾拉摇了摇头:“诅咒的话,只有人类消弭了所有的罪恶,才能解除。没有人是绝对善良的,罪恶怎可能会有断绝的一天。我们仍然得以血为食,只是不用再伤害身边的人们了。创圣的大天使们告诉我说,奥林匹亚神界大陆的冥府之中,有一条永远流淌不息的血之长河。如果能够得到此间主人的准许,取来一些作为我们的食粮,将是再好不过的选择。所以诚请几位贵宾起来相聚,原本是想拜托诸位帮助我们一族,达成愿望。” 燕儿和可雅听了,愕然无语,对面相觑,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转望向她,一起问道:“是在说我们吗?” 艾拉郑重的点了点头:“是的,这么冒昧的提出请求,实在很抱歉。因为关系到我们一族未来的宿命,所用思虑再三之后,仍然这么过分的向诸位提出这样的请求。” 燕儿摆着手笑道:“主人一定是在开玩笑了,像我们这样的毛头孩子,完全只会瞎闹,混吃混喝倒还可以,如此重大的责任,肯定担负不了的!” 艾拉说道:“事关重大,作为我们一族的全权代表,我向诸位发出请求,所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凝聚着我们一族最深切的期许,是万分诚挚的恳求啊。希望两位看在未来之城数以万计民生的情分上,莫要推辞!” 看她的表情,也不像说笑,燕儿可再也轻松不起来了,转望向可雅,委实难以弄明白其中的缘由,问道:“为什么是我们啊,总该有个听起来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她们一行,算上小爱总共五人,可要拿主意做决定的话,基本上还是她们两个说了算。所以只要说服了她们俩个,这事基本可以确定。艾拉说道:“我的恩师明月大人,是千年岁月以来,我所见识到的最博学的人,知晓众神的法则,使用诸神的通道,穿行往来各个神界大陆之间。诸神之王们立下的连自身都得遵从的法约,在她的面前也会失去效力。她向我提起了诸位,所以我就迫不及待的发出邀约,诚请诸位来到这里相见,恳切的请求此事!” 燕儿问道:“是那位布下结界,召唤应龙一族前来护卫的巫女大人吗?” 艾拉点了点头:“她虽然没有说明是什么原因,却说了只要我开口请求,几位一定会答应的话。我向来遵从恩师的教诲,深信不疑她的指引,因而大着胆子拜托了诸位。” 英灵之镯 离开枫林学院,路上长的那点见识,根本不值一提,三山五岳尚且没有登临过其中一座,何况是要去到从未听闻过的异界大陆,这个跨度也太大了点吧!燕儿无论怎样都觉得有些不太靠谱:“虽然是那位巫女大人的意愿,我们个人还是觉得难以胜任,希望主人再计较,重新拟定人选吧!本来这次出行,只是为了寻找可雅姐姐失去音讯多年的父亲,也没有想过要成就什么大事啊!” 艾拉说道:“离别已久的亲人,彼此心中都怀有一种强烈的愿景,希望能够尽快相聚。可雅姑娘的心情,我能够身同感受,打从放逐之日算起,我已经和双亲分开了三百多年。” 可雅只是有些不明白:“公主的恩师,那位巫女大人,拥有超越于神的力量,应该完全有能力帮助公主达成心愿,为什么反而选定了我们呢?” 艾拉说道:“恩师大人可以无视神的法约,是因为她没有与众神之王们签下必须遵守这法则的契约,因此而被他们视为异端,排斥在诸神界的法约之外。指望使用力量上的优势,逼迫神明低下高贵的头颅,完全没有可能。两位姑娘的血统中,延存着古巫一族的血脉,我想这便是恩师大人选定几位的原因吧!” “‘古巫一族的血脉?’”燕儿和可雅倍感惊奇:“古巫一族又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啊,之前从没有听说过呀!” 艾拉说道:“古巫一族兴盛于远古的洪荒时代,那个时代是盛产强者的时代。与那些自称为神或被称为魔的怪物们不同,他们出生为人却天赋异禀,同时拥有光明与黑暗的能力,使得他们成为那一时代中人类的领军人物,和那些自称为神或被称为魔的怪物们分庭抗礼,最后超越光明,成为圣贤。和诸神之王们签下契约,作为守望者教导地上的爱与正义。当然也有另类的存在,他们使用不被诸神之王们承认的混沌之力,遭到排斥,被称为暗之巫者。他们使用亦正亦邪的力量,维护这片大地上的爱与正义。无视诸神之王们立下的法约,也不把诸魔之王们立下的规矩当回事,只作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自由散漫惯了的燕儿,最大的理想就是成为一个心性独立的侠客,守护自己所认为的正义。暗之巫者这种特立独行的个性,正合自己心意,当即眼中闪光:“真的有这么厉害,我们也可以成为那样的人物吗?” 艾拉道:“巫法的强大,在于它能够操纵的力量没有局限。稍微有一点潜质的寻常之人,只要修习得当,几十年间便可匹敌修行几百年的妖怪。两位身具巫族血统,独具天分,聪慧机敏,神智过人,若得名师指点,前途必然不可限量。跨越空间,超越生死,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主菜用罢,侍者们把桌面撤空,给大家换上一副新的餐具,一个圆形小碟,一支轻巧别致的小叉,和一支透明的高脚琉璃杯子。 少顷,新的菜色送上桌来,盛放在洁净明亮的圆形中盘里,上面用鲜花和水果作为装饰。 “肉足饭饱之后,正是消遣的时候,用一点甜食和饮品,可以舒缓肠胃和精神,有助于放松身心。”艾拉笑着说道:“用奶油蛋糕和时令水果搭配做成甜品,作为宴席之后的消遣,在我所出生的那片大陆上,已经成为一种惯用习俗沿袭下来。再佐以葡萄美酒的醇酿,那已不再是单纯的消遣,倒像是对生活的刻意装点,正是这点方才使我明白,原来也可以这样活着,这生命并不是一无是处!” 举起杯来,身边的侍从给她斟上,暗色深沉的酒汁,映在灯光之下,透过琉璃的杯子,闪射出如血一般浓烈的颜色。 看着她一饮而尽,十分甜畅的样子,目光之力却透出一种淡淡的悲伤,忽然之间,显得那般的失落与寂寞。 几位客人把这杯子端起,细细的观看里面盛着的酒汁,轻抿了口细细的品味,葡萄的美酒,原汁原味,可眼前的人呢,还是当年的她吗? 目光再望向她时,她娇小的身体,看起来竟是那样的单薄与瘦弱! 可雅说道:“很小的时候,母亲因病去世,父亲远走他乡,关于他们的记忆,都是一些模糊而又零碎的片段。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根本无从知晓。巫族的血统,流转至今,应该经历了无以数计的岁月。我们不过是生活在平凡世界中的两个很普通的小女孩而已,怎么就会这么凑巧延存了神力恒久伟大的古巫血统呢,想想连自己都觉得很难以置信!” 艾拉说道:“关于你父亲和母亲的事情,恩师大人好像明了于心的样子,昨天谈起你们的时候,还说到过他们两位!” 听说这个,可雅马上来了精神:“那位大人和你提起过他们?” 艾拉点了点头:“只是稍微提了一下,说了一句:‘那个家伙的痴心,在轮转九世之后,变得不可理喻了呢,打算违逆圣祖的古训,打开禁忌的混沌之门吗?” 可雅听得有些不明不白,怔怔的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意思?” 艾拉说道:“我当时也很疑惑,正想询问清楚,恩师大人急切的站起身来,说要离开未来之城一段时间,感觉好像是突然之间觉察到了什么不可预知的异变!”可雅难免有些失望:“就只有这些吗?” 艾拉耸了耸肩,显得很无可奈何:“下次见了恩师大人,一定向她询问清楚。姑娘臂上戴着的那个黄金臂环,恩师大人倒曾有详细的说明!” 黄金臂环掩藏在衣服之下,从未在别人面前展示过,包括随行已久的小蛮和阿弥。她却了然而知,对此可雅很是意外:“黄金臂环的事,她也知道?” 艾拉说道:“听恩师说之所以会注意到两位,就是因为感应到了它的灵力。她曾亲眼见证了黄金臂环的成就,故而印象深刻。” 可雅说道:“原来它真的有着如此非凡的来历,我还以为那是老师信口开河,说来糊弄我们俩个小女孩呢,其实我都一直把它当成一件普通的饰品!”捋起袖子,从臂上摘下来,拿在手里仔细的观看:“要说贵重的话,的确拥有不可估量的价值,想必对于父亲和母亲来说,也是有着比较特殊的意义。除此之外,难道它还真具有些不可思议的力量?” 艾拉说道:“其名为‘英灵之镯’,是一位巫师利用自己的血气为导引,造就而成的法器,属于血炼之物,只有身具他的血脉,才能驱动。能够召唤出任意神界大陆的已故英雄,和他们的灵魂签下契约,使之成为具有现世之身的英灵,作为自己的侍从,并肩作战。” 可雅听得怔怔的:“那我可以用吗?” 艾拉说道:“大凡血炼的宝具,是与主人血脉相连的,一旦主人离开太远,灵犀就会湮灭于沉寂之中。而今它的性灵已经完全觉醒,由此可以断定,你的血脉和它的主人必定有着某种不可断绝的关联。只要掌握了使用的方法,驱动它的能力,召唤英灵来到现世,应该不在话下!” 可雅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瞧望:“可是这英灵之镯怎么使用,老师当日根本没有提起过呀!” 燕儿说道:“或许他老人家也根本不知道它的使用方法呢!”把父亲给自己挂在脖子上的项坠取下,掂在手里让大家过目:“父亲说这是母亲用天女临妆的青镜之碎片做成。主人看看,它到底有没有那种灵性!” 艾拉说道:“天女的青镜崩毁之后,碎片散落到了众生界,得到他们的众生,各尽心里将之炼化,制成足以匹敌神器的宝具。你的这一片,原本被造铸成刀,名为‘神目’。你母亲用魂火之光,把它的戾性煅烧而尽,使之成为无比洁净的圣器。能够做到这一点,只有修行有成的巫女方可为之。你们两位的宝具,应该归为血炼之器,俱属上等灵兵,使用得当的话,抵得上百员神将呢!”燕儿也有些将信将疑:“只是一个臂环和一个星坠,有这么玄乎?” 主人神色暧昧,端起复又斟满红酒的琉璃杯子,轻轻晃动,幽深的瞳孔之里,闪动着暗紫的光芒,那是她手中杯子里酒的颜色。抿了一口,说道:“你们会这样认为,那是因为还没意识到自己所继承的血统,具有什么样的力量。它们的存在,只会因此而具有意义。不然,只是一件好看的饰品而已,跟普通的物件没有区别。可雅姑娘,想要找寻到你的亲人,英灵之镯将会是最好的指引,它连接着你和那个人的血脉,借助它的灵力,一定会事半功倍。” 可雅愣愣的说道:“之前根本不知道它的来历,现在也仍然是一知半解,说要找到它的使用方法,谈何容易,完全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啊!” 艾拉想了想说道:“血炼之器,以血成就,用血作为导引的话,或许有点用!” 燕儿记起临行之时的交代,说道:“对于这两件东西,老师当初交代的倒是跟这差不多,只是用血作为导引,总是叫人觉得心里有点怪怪的!” 言语之间,目光转向身边的可雅,看她什么意思。忽然心下悸动,一道白色的光幕,忽然从身前展开,大惊失色,诧异的说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光幕那边,升起一道黑光,咫尺近前的可雅,被那黑光裹起,飘到空际。暗黑之光,迅速扩张,冲击之力难以抵挡,自己连同身前白色光幕,一起倒退七八丈远。 忙的又把目光投向对面的艾拉和美风,骤然发现,眼下所处之地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仿佛置身于一片暗无天光的虚空中,没有确实存在的东西,几人就那样悬空的漂浮着! “是暗之光影啊!”艾拉很快便弄清楚了状况:“恒久的思念未曾消逝,隔断一生之后,重又续连,久已沉睡的灵魂,渐渐觉醒了呀!” 燕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艾拉抿嘴笑道:“是你们的宝具,因为你们情感的荡动,自己从沉睡中觉醒了。英灵之镯用光影虚化出了暗之路途,侵入现实世界。你的星坠,结起一道光幕,把我们从其中隔离出来,保护了我们大家!” 包裹在暗之光影中的可雅,心下懵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眼前的景物随着一道烈风的荡起,消失在幽深无际的虚空之中。看看自己的脚下,一个光影凝动的轮盘,内环外扣,逆向旋转。各种象形的图案,互相契合,忽明忽暗,十分怪异。前后左右,不见人影,坐在身边的燕儿,咫尺对面的美风,以及好客的主人,和多情的小爱,悉数影踪难寻。 她望不见大家,大家却对她的处境一目了然。燕儿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生怕一不小心会把她弄丢到了里面一样。瞧她面上的表情,先从起初的惊愕和诧异,转变为凝重和失神,暗暗焦急,忙的又问艾拉:“这种突发的状况危险吗,她在里面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吧!那个英灵之镯,到底想要明示些什么,非得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简直是在做梦一样,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是什么原因改变了可雅的情绪,让她的面色变得如此凝重,几乎到了失神的程度,大家不可得知。暗之光影虚化出的世界,充满了不确定性,可雅望见正前方不远,现出一个背影。那人转过身来,回眸之间,与她四目相对,两人不觉同时怔住了。 那个人身形伟岸,一袭黑色长衣,袍服庄重,明显的带有宫廷色彩。目神之中分明充满了意外的惊喜之情,满心痴迷从中竞相流露而出,颤抖的说出:“可儿,真的是你吗?” 见到这幅面容,可雅觉得非常熟悉,似曾已经相识多年。看他的目光,是向自己望来,目光落注之处,却是自己的身后,觉得有些狐疑,扭头往身后望了一下,这一瞧望间,表情立时为之凝固! 之在自己的身后,未知何时,有个女子正凝神而立,看她的面容,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样,望向对面那个男子的眼神,也分明充满了惊喜,泪光盈盈,不觉然间潸然而垂! 可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女子为何和自己的面容如此相似,是多年之前亡故的母亲吗?禁不住转过身来,自己看她的脸,她的脸是那样的清瘦,隔绝时空的思念,牵引着宿命的轮盘,在虚化的空无中重新楔合,她的情楚啊,化作痴恋,饱含在晶莹的泪光中。 “母亲,真的是你吗?”可雅怔怔的问了一句,忙又回过身去,转望向那个与她对面相望的男子,或许他就是自己正在寻找着的父亲! 忽然发现他正在急速的离去,晃眼之间,已经隔绝到了时空的那一端。他所处身的宏观世界,由此可以清晰的望见,先是一座宫殿,然后是一座城市,继而是一个国家,然后是一片大陆! 直到此时,可雅方才明白,原来这只是灵魂的对望,那个男人甚至根本没在这片大陆之上。他的眼神穿越了时间的界限,寻觅到了这里。英灵之镯连接了时空,古巫一族创制的法器,竟然具有这样的能力,难怪会令神明侧目。 时光飞逝,拉开的距离,隔绝了数万光年,那片大陆消失在空际,化成一颗晦暗的星辰,隐没在广袤的云系中,终于难以寻见。 那个女子目光闪动,深黑的瞳孔中,仍然映现着那个男子的影像,他们就这样对望着,默默无语。 可雅仰面凝望着她,问道:“母亲,那个人是问我的父亲吗?” 那个女子低下头来,满目爱怜的望着她,柔声说道:“是我们的父亲,也是我们的男人!” 可雅闻言,愕然失语。她却从容的伸出了手:“就让我们一起去到他的身边吧!” 她的话表达出的意思,可雅一时半刻之间难以琢磨清楚,只是懵懵懂懂的抬起了手。 二人指端碰触的那一瞬间,无数的情感和记忆,奔涌过来,冲进自己的身体里,思绪立时陷入一片混乱,渐渐的迷失了自己。 但却如梦惊醒一般回到了现实! 时之荒原 镜中的女子美的不可言饰,大红的嫁衣将原本的脱俗感衬出了一点妩媚和娇羞。 “馨儿姑娘,吉时已到!轿子已经在等了。”喜官催促着,馨儿急忙从呆愣中回了神,轻轻为神无盖上了了喜帕。在一阵高昂喜庆的乐鼓声中拜别了依依不舍的上官夫妇,浩浩荡荡的出了城。 这场婚礼的旅途要走四天,这么紧紧地赶路已经算是极限了。丞相大人和北方青主可是同时派了上前护卫和侍女护送。万万不能出了闪失! 从早上起,除了偶尔馨儿送来饭食之外,便是一直待在晃晃悠悠的轿子里。神无不悦的皱皱眉头,这般折腾真是好累。所以早早便晕乎乎的睡了过去!待到听到馨儿叫自己时已经是晚上了。 “小姐,我们今晚就在这里留宿吧!”馨儿小心的搀扶着神无下轿,见神无不耐烦的想要扯掉喜帕慌忙按住她不安的小手:“小姐不可,若是被人看见了可是要笑话老爷和夫人教女无方了!”果真这句话还是管用的。 待到慢慢将她扶进楼上的厢房,馨儿这才如复释重的帮她将喜帕拿下来:“委屈小姐了!” “不委屈。”神无毫不在意的低下头抚摸着身上镶嵌着金色凤凰的大红嫁衣,甚是好奇:“这衣服好生奇怪,为何绣得这般复杂?” “新娘子自然都是要穿这个的。”馨儿边整理床铺便解释。 “我们还要走多少天?”柔柔酸痛的脖颈,神无忽然觉得有点坚持不下去了,姐姐…报恩需要这样么?好累… “还有三天。” “那么,这期间我可以不穿这个吗?等到了我再换上可好?”神无清澈的眸子透露着些许期盼,叫馨儿万分的不忍心:“…好吧,但是不可以叫别人看到哦。如果有事就叫馨儿来做!” “恩!”神无点点头,麻利的换上自己的白色纱装。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轻轻渡步到窗边盯着月亮发起呆来。姐姐,你什么时候才会来接无儿?我找不到回去的路…占星师曾说过,召唤天空城的钥匙便是神无的舞蹈与神月歌声的共鸣。但是,眼下只有自己怕是无论如何也唤不出来吧! “小姐,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馨儿将洗漱的东西一一安排好这才起身离去。 待到一切都安静下来,神无却怎么也睡不着觉…兴许是白天睡得太多了。 懒懒的趴在窗台边上,看着漆黑的夜空心里泛起一丝惆怅。这里的星空不似天空城那般看得清楚好看。 忽然,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琴声委婉连绵,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神无一怔,恍惚认为是神月在弹奏。但细细听来却又不同,姐姐所用的月弦琴乃是在月华之光中浸染而成,非一般琴瑟所比拟。但是,现在所听到的这个琴声却也极致的动听,只是少了姐姐曲中的那份空灵。 “御风!”轻轻一唤,周身骤然包围了一层青色的旋风,承载着她的身躯飞出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