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野》 01 三月,天气稍许转暖,下了雨的夜依旧寒气入骨。 林初一手插在校服口袋,一手撑着雨伞。她时不时交替撑伞的手,快速往家走。 老城区的人行道统一铺的彩砖路,偶有拼接处不平整,浅浅的水坑。她习惯性低着头,越过一个个水坑,远处刮来风,香樟树叶子齐齐颤动,撒下几秒的大雨。 绕过路口的健身街,林初拐进一条不宽不窄的街。满街的饭店,各种地方菜,油烟味菜香味融进雨夜,携着雨水和风钻入鼻息。 林初饿了,加快步伐往前走。 一百二十步。 林初没抬头,左拐走进一家小门店。傍晚六点半,还没过饭点,馄饨店里坐满了人。 “都几点了?不是让你早点回来?快过来帮忙!”林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馄饨店人多声音嘈杂。林初轻脚越过一张张餐桌,走进厨房隔间。 林曲正一碗一碗盛着馄饨,忙得不可开交。 “姑姑,明天……” 声音太轻。 她努力提高音量:“姑姑,明天有考试,我今天可以复习吗?” 林曲抽空看她一眼,神情不悦,“没看到今天多忙?你学习又不好复习有什么用,书包放了过来帮忙!” 林初没再说话,出了隔间,她打开拐角的一扇门,走上楼梯。 老式小区的三室一厅,陈旧的红木装修在街道路灯下反着光。街上,饭店的油烟味随风携入房内。 林初依次关了各个房间的窗户。放书包,下楼。 一直忙到十一点。 林初洗完澡,给手涂了烫伤药,坐在书桌前,从书包里拿出复习资料。 手疼。 火辣辣的,烫烫的疼痛存在感很强,很不舒服。 下雨天地滑,她刚刚端一碗大馄饨时不小心滑了脚,刚出锅的汤水洒在左手虎口一片。 烫伤处没能得到及时的处理,此时黄色的泡泡大大小小一共四个。 抽屉里的烫伤膏还剩四分之一,她轻轻推开椅子,去到客厅。茶几上静静躺着一支烫伤膏,只剩一点点。 林曲在洗澡,林初拿出伞,悄声离开家。 街上许多饭店仍亮着灯,不过大多歇业。距离林初家一公里远有家二十四小时药店。 入了夜后雨势越来越大,林初将被烫伤的手伸到伞外,三月底的凉雨哗啦啦浇到烫伤处,疼痛感被麻木。 林初微皱的眉头松开,呼吸冷冽清爽的风,继续往前走。 十几分钟,她来到药店。将雨伞用力甩了几下,走进药店。 “我想要三支烫伤膏。” 林初掏口袋拿钱。身后传来嘻嘻哈哈的谈论声,吊儿郎当的语调,口齿不清,不同寻常的兴奋。 喝了酒。 几个男生推门而入,架着一个喝得满天通红,眉头紧皱的男生。他们穿着黑白色校服,却显得不伦不类。 “医生,拿点胃药还有止痛药。” 室内因他们的闯入顿时一股酒味,医生皱皱眉说:“止痛药不能乱用。他痛成这样你们还是带他去医院看看。” 说着把手里的烫伤药放到玻璃橱柜上。 林初伸手拿过,尽量消除存在感。 但她手上的烫伤很晃眼。 “我靠,好恶心啊——”一个男生大着舌头说:“黄不拉几的,你伤口还淋雨了?你也不怕感染!” 男生顿时瞪大眼,“小心截肢。” 林初有些被他吓到,担忧地看看手。她抿抿干燥的唇,小声说“谢谢”,转身离开。 她不想挡着大门,左拐打算站在旁边屋檐下撑伞,步子刚迈出两步,肩与一只抬起的手撞到—— 玻璃门前,一个穿着黑白校服的男生靠着玻璃而站,她走过他身边,他正巧抬起手打算点烟。 清脆的一声响,打火机落到地上。 林初听到,一秒反应蹲到地上,将打火机捡起来。 地是湿的,打火机沾上泥水。她从口袋里抽出一张餐巾纸,边认真擦拭边检查有没有破损。 “对不起。”她抱歉地点头,“真的对不起,它没摔坏。” 男生头抵着玻璃门,一头黄发随意凌乱地顶在脑袋上,橘色路灯分过来微弱的光,那头黄发浮着层朦胧水雾,微湿的碎发搭在额前,稍遮眉眼,看不出神情。 他漫不经心将烟叼回嘴里,弯腰到她面前,朝她抬了抬下巴。 林初眼里是他线条流畅的下巴,他皮肤白得泛冷,看着莫名的凉意。 他在让她帮忙点烟。 林初顿了几秒,慢慢抬起手,刚摁下打火机,火苗一下被吹灭,风太大,需要拿手挡着才能点着。 林初从头到尾没跟他有过眼神交汇,他头发湿了,搭在眉间也不怎么看得清晰。 她就着递打火机的手给他点烟,才发现是左手。 烫伤药膏是黄色,被雨水冲刷,不均匀地躺在手上,有水有浮油,看着的确恶心。 而她烫伤的手直接凑到了他面前。 “抱歉。”林初连忙换成右手,但是左手的方位不方便挡风,他又比她高很多。 纠结了一下,她最后换成左手。快速点燃,又放下。 奇怪的药味飘入鼻间,陈执扫了眼她烫伤的手,很小很白的一只手,看着细皮嫩肉,衬得那片烫伤更突兀。 他用力吸了口烟,奇怪的味道被烟味覆盖,昏昏欲睡的脑袋也清醒了些许。 林初换成右手,把打火机还给他。 他瞧见她的小动作,没接过,散淡抬眼。 女生扎着马尾,两边的碎发微湿,贴着脸颊,眉眼干净极了,睫毛带着水雾气,微微垂着,气质很柔弱。 他不经意扫过某处,看到她的校牌—— 霖城第三中学。 林初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接,小心翼翼抬眼。 男生姿势未变,睥睨的神情凉淡七分,无聊三分。 几乎在她抬起眼的一刻,他就伸手接过,一语不发,多余的眼神也没有,绕过她往药店走。 林初松了口气,药店里的男生们还在那插科打诨,跟医生商讨要止痛药。她撑起伞,用很快的速度离开。 - 隔日,依旧雨天。 林初将花盆在雨中放了一会,又拿回阳台,关上防盗窗。 楼下,林曲一边熬着汤一边包着馄饨。店里零零散散坐着几个客人。 林初戴上耳机,打开英语听力,上前帮忙。 到了上学的点,林曲给她盛了碗大馄饨。冻得发僵的手拿不稳筷子,她捧着碗捂了一会,快速吃完,身体渐渐回暖。 …… “笔记本明天课代表收一下。”数学课下课,老师一边收拾教科书一边说:“早上的试卷你们物理老师已经在批了,难得没有气得冒火。明天的数学考试,你们给我好好准备,别光顾着学物理把数学忘了啊。” 台下,同学嬉笑应好。 数学老师又督促了几句,离开教室。 林初将书本放进抽屉,趴到桌上将脸转向墙。 “喂——喂!” 几道重力将椅子踹开。 林初被迫直起身子,她没抬头,垂眸看着桌边三双鞋。 “一天到晚就知道睡,晚上偷人去了?” 女生意味深长的拖长音,恶意满满。 其余两个女生闻言大笑出声,附和着嘲弄。 “巧姐,她这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谁看得上啊。” “二班的无前途看得上啊。” 吴牵途,年级有名的“弱智”。 李思巧,学校有名的“大姐大”。 “喂——” 李思巧见林初一声不吭,踹向她的课桌。 桌洞里的书本被撞出来。 李思巧脚落得随意,朝着笔记本就是一下。灰黑略湿的鞋印沾上写了笔记的纸张。 林初眼睫颤了下,看一眼,又不在意地移开视线。 教室内,学生闲聊玩闹,埋首学习;教室外,学生勾肩搭背地接热水,上洗手间。 林初独自坐在教室角落,嗅着阴湿逼人的空气。 上课铃声如天籁。 李思巧居高临下,朝林初半垂的头嗤了一声,回到座位。 补笔记的时候,林初才发现橡皮擦不见了。大概是跟着笔记本一起掉到了地上,又被来往学生踢到看不见的角落。 她看了看邻桌手中的橡皮擦。 “请问,能借我下橡皮吗?” “……” 只会有这种情况。 谁都不敢跟李思巧讨厌的人亲近,谁都怕被李思巧一同划入讨厌名单,日日被孤立,被欺负。 ※※※※※※※※※※※※※※※※※※※※ *不弃文 *校园暴力,彼此救赎 *男主名副其实的不良少年 02 放学的时候,雨停了。 林初将雨伞套着塑料袋装进书包,一路奔到学校旁的文具店。 接近六点,这时正是饭点,馄饨店请了个阿姨帮忙,但总是忙不过来,林初到了文具店没敢多逗留,随便挑了块价格合适的付钱。 刚踏出店门,她一眼看到李思巧几人的身影,她们正朝这边走来。一秒的时间,没有思考,身体先作出了反应——扭头就跑。 没有目的地,她一直往前跑,跑不动了,回头张望,没看到她们的踪迹。林初捂着胸口吐了口气,没敢在原地停留,也不敢原路返回,往前走寻找可以回家的车站。 “啧,这女的瞅着挺眼熟?” 林初脚步一顿,耳边传来的声音与昨晚药店说她烫伤恶心的声音重合。 她很快反应过来,头没转,脚步迈开加快步伐朝前走,余光扫到一个分叉口,随即转弯。 在她转弯的那刻,钱谦看到她左手上的烫伤,泡被戳开,但是有一片药膏的油黄。 “噢,是昨天晚上那个女的!”钱谦回想起来了,见她很快消失咋咋舌,“走这么快有鬼在追她?不过我第一次遇到长得这么“好学生”的人,挺有意思。” 小巷里,林初倏然止住脚步。 巷口墙上横出一块灯牌——夜辉网吧。 一墙之隔的网吧门口,几个男生坐在台阶上,吞云吐雾,插科打诨。 “长得是挺好,不过太乖了吧。” “靠,你不懂谦哥的意思?就是这种老师家长都喜欢的乖乖女,被我们钓到了,啧,想象一下那些老师的脸色,哈哈哈……” “你们他妈的这么坏?!不过是很有意思。” “不过太嫩了吧,感觉玩不起。” “玩不玩得起试不试不就知道了?” “信不信哥们我一个星期就能把她拿下,撩得她服服帖帖!” 钱谦点了根烟,深吸一口笑骂:“就你这样?起码像……” 他弹弹烟灰,正巧看见墙边抽烟的陈执。 原来想说的“像我这样”改口成,“至少要有执哥那种颜值。” 男生翻了个白眼,哼笑,“执哥肯定看不上,那女生是好看,但看着就闷闷的,谈着肯定没劲,久不了。” 钱谦灵光一闪,坏笑说:“打个赌呗。” 另外几个来劲了,“赌什么?” “赌执哥能不能把那个女生追到手后,跟她谈满两个月!” 几人将目光齐刷刷投给陈执,兴致勃勃。 陈执倚着墙抽烟,感觉到他们的视线,抬眸看去,就见几人眼睛放光地盯着自己,不怀好意。 钱谦兴致极高,说:“执哥,跟她谈满两个月不分就算赢。” 他随手弹弹烟灰,烟雾随着说话的动作飘出,“谁?” “就刚刚走过去的那个女生,执哥,两个月能坚持住不?五百。我压不能——” “我也压不能。” “我也压不能!” 钱谦翻了个白眼:“我靠,你们这就没意思了,来个压能坚持住的! “嘿,谦哥你怎么不压?” 钱谦啐了一下:“你们他妈的……我还就赌能了。” 缭绕烟雾蔓到雨幕中,陈执靠着墙,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他们拿自己打赌。 雨水顺着屋檐一滴一滴往下落。 他取下快抽完的烟,烟头朝上竖在屋檐下。 一滴雨水砸下,“刺啦”一声;又一滴,无声。 他随意抬手,一个远抛,烟稳稳落入后方掀盖垃圾桶。 灰色的天彻底黑暗,路灯还没来得及亮起。 逼仄的巷子里,林初靠着墙,快跑后紊乱的呼吸早已平缓,少年们的声音随着冷风灌入耳朵。 不知是不是站太久,穿堂风太大。 冷。从头到脚,骨子里的冷。 03 “怎么又这么晚回来?”林曲正在捞馄饨,眉头不满地皱紧。 林初还背着书包,站在一边没妨碍她的动作,稍垂眼睫说:“不小心坐错车了。” 林曲翻了个白眼,瞟到她手上的烫伤,有些讶异,“怎么这么严重?” 林初没说话。 林曲皱皱眉,摇着头摆手,“唉算了算了,你这两天别做事了。平时注意点别感染了。” 林初看了眼受伤的手,轻轻点头。 林初低着头走上楼梯,进了房间,她锁上门,墙上的挂钟还没指到七点,时间尚早。她表情出现松动,眼底是不经意察觉的笑意。 林初将试卷习题从书包里掏出来,定好闹钟,开始刷题。 当她第一次拿出橡皮准备用的时候,想到了那个靠着墙抽烟的男生,那头黄发的颜色跟橡皮的颜色出奇地一致。 “执哥,能跟她谈满两个月不分就算赢。” 这话在脑中响起,书桌正靠着窗,忽地吹来一阵风,夹着潮意与冷意。 林初不自觉打了个寒颤,粉唇抿得紧紧的,深吸一口气,继续做题。 不知多久,客厅响起开门声,关门声。 步伐比往常沉重。 屋外传来说话声。 “哥,回来了?” “嗯。” “你这电工怎么比我做生意的还辛苦?天天这么晚回来。” “多接了几单活。”林趋坐到沙发上,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小初学习成绩又不好,以后跟我一起把馄饨店做大,再开连锁,还能当老板娘。多好啊。” “嗯。”林趋应了声,看见茶几上新买的烫伤膏,面色柔和许多。他拿起药膏,擦拭胳膊上今日刚被灼伤的皮肤。 “所以啊,你别太操心,少接点活吧,那么辛苦干嘛,家里有房又不愁吃穿的。” “嗯。小初睡了吗?” “睡了吧。” 林初侧头,看向房门,几分钟过去,没有任何动静。 她转回首,眼睛望向窗外,梧桐光秃秃的,路灯被时间抹了层灰,光晕灰黄,路人稀少,店铺灭灯,夜步入沉寂。 还有一个小时,新的一天。 - “啪——” 窗边燕子惊走。 甩向右边的头朝着窗外,视线摇晃。 燕子回南方了…… “草,脸皮特么这么薄?一打就红。”李思巧不爽甩甩手,“小婊砸,哑的么?叫会不会,就那么叫出来,不然我多没成就感。” 说着,她摁住林初的脑袋,往瓷砖墙砸去。 沉重的撞击声落下,一声闷哼传开。 “哎对了,就这么叫啊!” “啧啧,比小然叫的还色情呢。” “喂,搞屁哦——” 女生们肆意的笑声在空旷的洗手间阵阵回响。 冰冷的瓷砖贴着额头,凉到指尖发颤。脑袋后的手松开,下一秒,几只手一同将林初摁到地上。 一阵拳打脚踢。 “注意点,别把伤口弄明面上了。” “我们的技术巧姐还不放心?不过,这婊砸床上一定不好玩,麻痹的叫也不会叫。” “我靠,闻着没?” “草——谁特么还在厕所啊?吃屎的吗?拉得这么臭!” 李思巧拧眉,朝地上的林初又是一脚,“便宜你了。走吧走吧。” 有女生提议:“要不,把她关那个拉屎的旁边?” “好主意!” 几个女生兴高采烈做了决定,齐心协力将林初架去了厕所隔间。 “真特么臭啊,好好待着吧,不谢。” 上课铃声遥遥传来。 一阵杂乱脚步声后,洗手间陷入冰凉沉寂。 林初攥着门把,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 痛,全身上下每一处从肉到骨头都在作痛。额头处撞击所致的疼痛感蔓延到脑袋内部,头胀眼花。 隔壁响起冲厕所的声音。 急乱的脚步声愈来愈远…… 听不见了。 林初望着天花板明亮的灯,双眸映着光影,看不出情绪。 还没洗手呢。 04 傍晚的风气息冷冽,香樟树被吹得沙沙作响。林初撑伞站在树下,眼睛盯着脚尖,手上不自觉转动伞柄。 “咔——” 伞倏然止住。伞沿不小心碰到一个人。 林初始料未及,连忙后退,后退的动作牵扯到腿上的伤,她疼得皱起眉,手上的伞下压遮住脸,“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好几秒,没有回应,也没人朝她走近。她小心抬起伞,露出半张脸。 那人走了。 林初松了口气,扭过头寻找那双黑色运动鞋。 找到了。 视线上移,顿住。 路灯下,那头令人过目不忘的黄色头发微微泛白,晕染着光。 男生右转,敞开的黑白校服外套被风吹得鼓起,来回摆荡。他仿佛不知冷,低着头,姿态松垮,步伐散漫。 林初盯着那道身影看了几秒,收回眼,将伞安分举好,静静等待公交。 公交车难得有空位。 林初坐在靠近后门的位置,开始整理雨伞。伞面干燥,她这才意识到,刚刚没有下雨。 她抿抿唇,继续折伞。折到一半,动作一僵——浅色的伞沿,赫然一抹红,还没彻底干…… 那个男生的血。 伤在头部。 公交停到下一个站台。 几秒钟的时间,林初脑海闪现许多画面—— 那个男生因为头伤晕倒在地的画面; 李思巧几人笑的画面; 几个男生在台阶上插科打诨的画面…… 它们重合在一起,交错杂乱,又清晰无比。 车门关上的前一刻,林初以自己也没想象到的速度奔向后门,越出公交车。 一站的距离不是很远,她很快跑到男生消失的街道。 没用多久,她找到了他。 长长的巷子,不走到巷口,就看不到里面。 男生靠着墙坐在巷子暗处,一只腿屈着,脑袋垂于膝间。 穿堂风透过每处衣服缝侵袭皮肤,林初调整好呼吸,一步一步踏进巷子,走到他身边。 “请问,你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林初蹲下,轻缓的声音在安静的巷子里足以听闻。 没有回应。 林初又等了一会。除了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男生没有丝毫动静。 晕倒了? 她伸出手,缓缓探到他鼻下。 男生手蓦然抬起,一下抓住她的手腕。 林初一震,随即往回收手。男生同时松开禁锢的力道。 陈执扶着额,缓缓抬起头,剧烈撞击后的头部隐隐作痛,他侧眸,斜睨身边突然出现的女生。 血从他的额头蜿蜒流到脸侧,朦胧月光下,他皮肤冷白,黄色的鬓发掺着鲜红的血。 林初目光微顿,从口袋掏出一张餐巾纸递给他:“你头流血了,需要去医院。” 他看了眼,没伸手,轻飘飘两个字:“没钱。” 说完,头靠着墙闭上了眼,没有任何跟她搭话或者求助的趋势。 她微愣,看着他的目光出现几秒探究。 大概是头太疼。 “我也没钱。” 她慢慢说,将背上的书包放到身前,从中掏出一个小医药包。 “不过,我可以帮你简单处理一下。不是碘伏,可能会有些疼,可以忍吗?” 陈执睁开眼,散散看着她,冷漠的视线间,是毫不掩饰的打量。 05 林初没在意他的目光,捏出一块酒精棉球举到他伤口旁,见他没拒绝,便轻轻往伤口上碰了一下。 对方面不改色。 她见状,继续处理他的伤口。 中途,他皱过几次眉,却一声不吭,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虽然伤口不是很深,但也不要一直盖着纱布,避免破伤风的可能……”林初边收拾东西,边轻声嘱咐:“如果明天仍觉得头疼,或者伤口感染,一定要去医院。命比钱重要。” 陈执目光不轻不重落在她脸上,想到那晚她捡起他打火机后紧张的样子,没有谁对谁错的事,她一遍拿纸擦一边道歉。 又想到他让她帮忙点烟,以及她递还打火机时从涂了难闻药味的左手换到右手的动作。 他偏了下头,嘴角随意扯了扯,笑意却丝毫未及眼底,“乐于助人?” 林初停下动作,平静看着他,“这样就算乐于助人了吗?” 他就那么不凉不淡地看着她。 林初默了一会,浅浅弯了下唇,“挺好。” 陈执盯着她,没说话。 林初将用过的东西都整理在一个袋子里,站起身背好书包。 她朝他伸出手,“能站起来吗?” 是没涂药的右手。 陈执扫了眼,视线触及手腕,停住了。 女生的皮肤很白,伸手的动作让她的袖子往后拉扯,露出一节腕部,而在腕部内侧,与白形成冲击的,是一片紫青色,看不大清晰。 他掌心撑地,自己站了起来。 林初收回手,没说话,慢慢朝巷口走。 两人脚步声都很轻,一前一后走在巷子里,耳边的风也清晰了。 走到巷口,林初提了提书包肩带,朝男生道:“好好照顾自己。再见。” 纤弱的身影渐行渐远,走在风中好像随时会被吹走一样。 陈执看了两秒,转身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到了有光的地方,林初摊开手。 手掌中心躺着一块玻璃碎片。她从他头发里取下的,青绿色,应该是啤酒瓶的。 林初本想把它放在垃圾袋里,但是看了会,拿出一张餐巾纸包好装进口袋。 - 腹部一片疼痛,分不清哪个部位。 林初捂着肚子趴在课桌上,轻轻呼吸。 身旁的白墙挂着相框,相框里两行印刷字——敬人者,人恒敬之;爱人者,人恒爱之。 手侧的血凝集成块状,在课本上稍稍一擦,便碎成渣。 她轻轻吹了吹,拿起手边的笔。 “这节课就到这里,后面的你们先自己课下交流。” 林初放下笔。 白色草稿纸上,几行干净利落的黑色字体: 坏人可以很坏,坏得无可救药,他们本来就在地狱,只会拖着干净的人下去。 ……………… ………… ……………… ……………………黑吃黑。 “林初,你跟我出来一下。” 她敛神,将纸折起来塞进书里。 走廊风呼呼地吹,林初拢了拢吹乱的头发,盯着脚尖,低头不语。 “马上就高三了,你上课一直睡觉怎么行?还想不想考个好大学了?” “你以前在一中可是年级第一的好学生,以前的荣誉你都忘了吗?” “转来三中也有一年了,再怎么也该适应新环境了吧,适应也是一种学习能力。林初,不要因为人际关系毁了你的人生。” “你这么不爱说话,知不知道老师跟你沟通也很辛苦?你这样让别的同学怎么主动跟你讲话,要换位思考,对不对?” “现在学习最关键,徘徊在及格线不是你的水准,老师相信你,林初,该认真了,好吗?” “行了,先回教室吧。” 林初微微颔首,礼貌道:“班主任再见。” 抬头的一瞬,远处操场跃入视线。 阳光下,红色旗帜挥开,起跑线前的学生们提步,密集的人渐渐分散…… 今天,他会出现在学校附近吗? 06 放学铃声响彻校园,林初随着人群一同走出校门。 校门口许多人。 没有黄色的头发。 她提了提书包肩带,没再张望,继续向前走。 路边遥遥传来张扬的嬉笑声…… 林初对这类声音很敏感,脚步条件反射一滞,小心寻着声音看去。 便利店旁,一伙人聚在一起,男男女女,不同的校服,不同的发色。 她一眼看到了李思巧,本能的要逃离。脚迈出的时候,又僵住了。 再度抬头。 随风摇曳的黄发,黑白的校服拉链拉开。 男生跟李思巧面对面站着。他垂眸说了什么,她顿时露出了笑容。 林初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情绪,快步离开。 赌输了。 他们认识,关系看起来还很不错。 路边的公园,老爷爷在下象棋,老奶奶在散步,跑道旁的长椅没人,垃圾桶没满。 林初坐到长椅上,从书包里掏出小医药包。 她折了几圈裤角露出小腿的伤,打开小铁盒取出一块酒精棉球,熟练地消毒。 “受伤了?” 散淡的声音隔空传到耳中。 林初睫毛轻掀,没抬眼。她放下裤脚,继续消毒手侧的伤。 长椅一重,身边的空位坐上了人。 陈执侧头看她消毒,顷刻,不冷不淡问:“谁弄的?” 没声音。 他拉过她的手腕,将伤举到面前,看了眼,懒得周旋,“谁弄的?” 陌生的微热触感让林初不适,她皱起眉头,往回抽手。 陈执瞥到她的神情,想到昨晚他握住她的手腕,她也是迅速抽离。 “嫌弃我?” “没有。” 她从头到尾没抬过眼。 “怕我?” “没有。” 他没再说话,手却没松开,半分钟的沉寂,林初不想跟他纠缠,不想跟与李思巧认识的人扯上关系。 她调整语气,轻声说:“时间晚了,我要回家了。” 陈执漫不经心看着她,五指力道徒然加重。 林初一痛,眉头蹙起,却一声不吭。 他冷冷挑了下唇,“说谎。” 语罢,放开她的胳膊。 林初随即拉上袖子,将用过的东西丢到垃圾桶,背上书包,沉默地离开。 陈执没再拦她,目视她背着笨重的书包一瘸一拐走出公园。 - 宽敞的包厢,彩灯摇摆旋转,忽明忽暗。桌上满是酒饮水果,有人围在一起玩游戏,有人唱歌跳舞,有人卿卿我我。 陈执坐在沙发角落,半睡半醒。 “执哥,这是ktv,大家都那么嗨,您老天天往这一躺太没劲了吧。” 钱谦开了两瓶啤酒,递给陈执一瓶。 陈执接过,没喝。 “徐逸女友哪个班的?” 他突然一句把钱谦问懵了,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徐逸女友?你问她干嘛?”他回忆了番下午那女的,长得还行,身材倒是很不错,穿着校服也拢不住胸。 钱谦想想觉得不大可能,但还是忍不住问,“你不会看上她了吧?” 陈执没情绪斜他一眼。 钱谦耸耸肩,也料到他对徐逸的女人没兴趣,“说笑呢。得,我去打听打听。” 07 没一会,钱谦打完电话回来了。 “高三六班,叫李思巧。”钱谦坐到沙发上,翘起腿说:“这女的现在是三中大姐大,圈里名声不咋地,仗着家里有钱又有徐逸罩着嚣张得很。哎执哥你到底为什么问她?” “没什么。”陈执仰头喝酒,将一瓶啤酒灌完,拎起沙发上的外套,“困了,先走了。” 钱谦习惯了他提前离开,也没拦,拎着酒瓶跑去唱歌了。 - 三月难得的好天气。 高三六班拖了两个多星期的长跑测试终是来临。 林初抬了抬受伤的脚,心里有些没底。 远处,李思巧几人和外班的站在树下闲聊。聊到什么,李思巧朝林初的方向看来,眼睛直直盯她的腿,嘴里笑嘻嘻地跟身边人说了什么。 一时间,近十个人齐齐朝她看来,脸上挂笑,并不友善。 林初移开眼。 “体育课敢请假你试试!” 晨课,李思巧威胁的话在耳畔回响。 她指尖颤了颤,忍不住攥住手。 …… 不意外的最后一名。 不意外的嘲笑。 “腿受伤了怎么不说?”体育老师脸色不太好,“来两个女生把她送医务室去。” “老师,我们来吧。” 李思巧热心扶住林初。 林初身子僵住,本来就因腿痛而泛白的脸愈发惨白。 “是想玩去吧你们几个,”体育老师说,语气里却没什么指责,“赶快把人送去回来。” 李思巧笑道:“肯定回来啊,好久没上体育课了我们不知道多想您呢。” 体育老师摆摆手:“行了行了快去吧。哎对了……”他顿了下,实在想不起林初叫什么,便作罢,“你等腿好了,记得来重跑,要记录成绩的。” 林初点头。 操场南边有片小树林,里面有个不会喷水的假山喷泉,几张长椅。 在三中,只有一类人能在里面玩耍,别人坐也不行——学校的领头人物。 这一届,即是李思巧一众人。 这里是林初噩梦的开始。 林初第一次进小树林,是被李思巧“请”去的。 长椅上,李思巧翘着腿,招呼她坐下,面带笑意问她:“七班的高源是不是向你表白了?” 彼时的林初刚从一中转学过来,在一中,同学们都是好朋友,会热心帮忙,会闹脾气,但没一个有伤害人的恶意。 友善是林母一直教她的,她也一直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并且她不觉得告诉李思巧会有什么问题。 所以,她点头了。 李思巧:“哇,刚来就有帅哥跟你表白,那你答应了吗?” 林初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摇了摇头,“我没有答应。” “为什么?他那么帅,我好朋友追好久人都不答应呢。” 林初偷偷看了眼手表,午休快结束了,回道:“马上高三了,学业比较紧张。” “哦——好学生啊。行了,你回教室吧。” 隔日,当林初书包被泼满牛奶,并粘上一张写着“精.液贩卖处”的纸时,她才知道,这些学生不一样。 林初拎着书包,当即找了班主任。 那个热心带她领书,领校服的班主任一定会帮她。 班主任的确帮了。她教育了李思巧几人,并让她们鞠躬道歉。 林初心里想着能写出“精.液贩卖处”的学生,不会是班主任口中简单的调皮捣蛋。她接受了她们的道歉,并打算远离,井水不犯河水。 然而…… 不是天真,是无知。 书里说社会黑暗,利益为上,却从来没说过美好的校园也会这样。 母亲说要真诚友善,却没说当她真诚友善后反被人恶意相待该怎样。 “快点!磨蹭什么呢?” 小树林里,深吸一口气,便是入肺的新鲜空气。林初在这片空气中抬起头,看见灰暗的天。 她挪脚,为她们上演一场所谓“瘸腿的销魂舞步”。 “我他妈要笑死了——” “就是这样,继续继续。” “牛逼啊,你们特么哪找来的女的这么逗?” “干嘛呢?” 低而淡的声音有些突兀。 林初一个旋转落脚,定在原地。 08 假山喷泉后走出一个高瘦的男生,他穿着三中蓝白的外套,里面一件白色t恤,戴着黑色鸭舌帽,帽子遮不住的地方,是显眼的黄色头发。 陈执抬了抬帽檐,露出一双眉眼,没什么情绪散散淡淡,“这么开心?” 几个女生停下了笑,齐齐看向突然出现在这的男生。 “执哥……”李思巧看清他的脸很是讶异,“你怎么会来这?” 有女生在她耳旁低语,她听见弯唇笑了,站起身,“执哥,你……” 陈执:“过来。” 李思巧一愣,清楚他不是对自己说的,左右扫了一圈,不解问:“执哥你在叫谁啊?” 陈执没理她,目光落在前方,重复:“过来。” 众人纷纷顺着他视线看去,惊住了。 李思巧有些没反应过来,指指林初,迟疑问:“你……是在叫她?” 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给林初,各式各样,皆不善。 林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不知道他来的目的,不知道他跟李思巧等人的关系。 她努力保持冷静,朝他走去。 她走到他身旁。 他拉起她的胳膊便走。 没人敢拦。 林初就那么走出了小树林。 宽阔的操场,阳光毫不吝啬洒照,林初看到他的黄发微微闪烁。 她有一瞬的恍惚,随即,思路清晰,一条条线路流畅铺开。 林初放轻声音,问他,“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陈执没回答她的问题,放开她的胳膊反问:“医务室在哪?” 她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好一会,才指了指行政楼,“一楼。” 要绕过整个操场。 陈执垂着眼皮看她,阳光下的黑眸有些凉淡,“你回答问题都要这么久么?” 林初颤了颤睫毛。 陈执看了眼医务室的方向,朝她伸出胳膊。 她微怔,没动静。 陈执瞧着她发愣的样子,漫不经心的声音,“要我背你?” “不是……”她摇头,搭上他的胳膊,“谢谢。” 医务室。 “伤口裂开了,不是很深不需要缝针,你回家注意不要碰水,不要剧烈运动。”医生包扎完说了一系列注意事项。 疼痛的后劲慢慢上来,某处的锐痛开始往别处蔓延,整条腿都是痛的。 林初坐在椅子上紧攥手心,努力让自己不要痛出声。 “不过你这伤好奇怪,玻璃怎么会刮到腿侧,而且还好多淤青,整个小腿都快肿成猪蹄了。” 门外,陈执摆弄手机的手一顿。 医生犹疑:“你不会被人欺负了吧?” 林初摇头,淡声道:“是骑自行车摔的。” “这样啊。”医生是名女性,看到林初腿上触目惊心的伤,忍不住叹息:“小姑娘啊,要爱惜自己,你这伤必须好好保护,不然会留疤的!等到夏天就穿不了小裙子了,而且你皮肤这么白,更显疤。” 林初抿紧唇,点了点头,“谢谢医生。我会注意的。” 回教学楼的路上,林初依旧扶着陈执的胳膊。途中他连续接到两个电话,没聊几句就挂了。 他话不怎么多。 或者是觉得没开口的必要,或者是没兴致。 走到教学楼下,林初停住脚步,朝陈执微微颔首:“谢谢,我可以自己上去,你先去忙事吧。” 陈执偏头,不咸不淡说:“这么懂事?” 林初一滞。 他伸手拉过她的胳膊,往楼梯处走。 掌中的胳膊有些硌手。 太瘦了。 他上下随意扫她一圈,忽地加快上楼速度。 09 陈执上楼的速度越来越快,林初被他拉着不得不跟着提速,腿上的伤受到牵扯,比刚上药时还疼。 林初脸色愈白,前方的男生仍没有丝毫减速的念头,她回想自己刚刚哪惹到他了,然而腿实在疼,此刻只想阻止他再这么上楼。 “可以慢点吗?”她声音因为痛感和喘气有些不稳。 陈执停下,回头看她,“为什么?” 她思绪微滞,他明明就知道…… 林初垂下睫毛,轻声说:“我腿疼。” “哦。”他应了声,松开她的胳膊,“那休息会吧。” 林初想说,不至于休息,但她什么都没说,靠着楼梯扶手开始无声调整呼吸。 尚凉的天,她额头却浮起一层薄汗,马尾几番折腾已经松垮,几缕碎发落在脸侧,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悠。 林初抬手捋了一捋,碎发又落下,两次过后,作罢。 还剩一层就能到五楼,她不打算再麻烦他,站好正打算道谢,他凉淡又充斥着嘲弄的声音在楼道响起—— “还以为你是哑巴不会喊疼。” 林初一愣,下巴忽地被勾住,她浑身僵住,一瞬间不会动了。 与她相反,他神情自如,看着她额上细密的汗,闲闲问:“疼出来的?” 林初想到他前面一句话,心里莫名堵着一团东西,说:“不是。” 他放下手,漫不经心说:“那就是累的。” 跟着又说:“瘦成这样走几步就累,有男生喜欢你么?” 林初:“……” 她忽然想到他跟他朋友们的赌,抬起头认真说:“有个男生对我说,只有傻子才会愿意跟我交往。” 他答应跟朋友们的赌约应该不是为了那五百块钱,而是为了面子。现在她这么说,为了面子他应该不会再招惹她。 就这样吧。他根本不是什么省事的角色。 反正,再忍两个月零几天就好了。 一切就都好了。 “是么?”陈执斜过身子,倚到楼梯扶手上,视线在她身上停留,漆黑的眼眸看不出情绪。须臾,说:“放学我在校门口等你。” 她未料到,睫毛颤了一下,缓缓问:“是有什么事吗?” 他站直身子,懒得多说,“来就知道了。” 说完没再看她一眼,转身下楼。 一步三四个台阶,像飞下去的一样。 …… “你跟执哥到底什么关系?” 课后任课老师刚离开,李思巧便跑到林初桌旁,压低声音怒气满满地质问。 好像是第一次没有踹她的桌子或者椅子。 林初想着,放下笔,轻声道:“他不让我说。” 李思巧当即冷笑一声,凑到她耳畔,恶语:“你以为找到靠山了?做梦吧贱人,我们那个圈的都知道,陈执女朋友能交一个月都算稀奇,你以为你算个屁能钓牢他?你也就是被他白上白玩弄罢了!” 林初看着她的小白鞋,声音没有变化,“我想你误会什么了。” “误会你麻痹,婊砸!” 她不温不火的态度惹恼了李思巧。李思巧抬高手,刚想有动作就被两位好友拦住,悄声相劝。 “巧姐先别,没弄清楚她跟执哥的关系,还是别动手比较好。” “对呀巧姐,我们先忍忍,回去问问逸哥怎么回事。” 李思巧磨牙,狠狠瞪了眼林初。 两人好劝歹劝终于劝走了李思巧。 林初坐在位置上,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面上看不出情绪。 10 校门口,林初一眼看到路边梧桐树下的那抹黄色。 “快看那个男生,黄发诶,好非主流啊——啧,脸长得这么帅,为什么要染这么个头发?” “我怎么感觉好帅啊,这个发型在他头上一点都不俗,还很苏,而且他好白啊,长得又帅又高,就像漫画里走出来的。” “啊——你一说像漫画里的就感觉正常多了!” “拜托,有什么好花痴的?七中的小混混!像他这种年轻的时候花家里的钱,长大没工作就去……做鸭。” “天呐,你看那个穿着我们学校校服的女生,是不是朝那个男生走去了?” “不会是情侣吧?” “那女生长什么样啊?你们知道她是谁吗?” “那个,好像我们班的……” 周围的闲言碎语四面八方飘来,一字一句朝林初和陈执砸去。 林初垂着眼,面容淡淡,径直朝陈执走去。 陈执嘴里咬着烟,倚着光秃秃的梧桐树,一只手在摆弄手机,听到某句话,他掀起眼帘,缭绕烟雾间女生的身形格外纤弱。 细碎的话语仍往耳朵里飘,他神情不变,弹了弹烟灰,没等她走到面前便先一步离开。 …… 陈执走在前面,林初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他带她去了学校附近的一条巷子。 巷子里,几个男生女生正在闲聊。除了那天在网吧门口见到的几个男生,其他的都是陌生面孔。 巷子,少年,少女。 他们站在那,路过的人只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不良学生。 “执哥来了!” 有人喊了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林初和陈执看来。 林初受不了被一群人盯着,条件反射低下头。 巷口恰时一阵动荡。 林初贴着墙站,稍稍偏过头看了眼,身子骤僵。 几个女生扯着李思巧三人走进巷子。 “人带来了。” 一个女生上前,验货般地扫了三人一圈,问陈执:“执哥,怎么搞?” 陈执手里把玩着一根没点燃的烟,没接话,黑眸一直看着林初。 一群人明白了,纷纷将视线转移到林初身上。 林初指尖微颤,抿唇看了李思巧一眼。 对方死死瞪着她,目光里有威胁,还有丝丝努力压制的害怕。 林初投来的视线仿佛提醒了李思巧什么,她开始挣扎,试图甩开束住胳膊的手。 “告诉你们!我可是徐逸女友,你们这么把我弄过来,他会找你们算账的!” 一番话,说得气势十足。 然而,她这副模样在巷子里一群不良少年眼中,就像个笑话。 他们也的确笑了。 有女生挑衅:“把她手松开,让她打电话。” 李思巧咬咬牙,甩开那些手,她从口袋掏出手机,手却不可控制地有些抖,有男生在起哄。她艰难地拨打了徐逸的电话。 即将自动挂断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11 电话接通时,李思巧明显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开口:“小逸,我现在……” “你还好意思打来?”质问声从听筒泄出来,男生语气很不好。 “我让你别去勾搭陈执,你反倒惹怒了他?还惹得他专门找女的搞你!不是跟你说过我弄不过他让你离他远点了吗?喂,怎么不说话……算了,你今天放学先躲着,我今晚去找执哥问问,看看这事有没有得商量。” 说完,对方兀自挂断电话。 手机漏音,巷子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男人真是不靠谱啊。”有女生唏嘘。 有男生抱不平了,“哎,可不是所有男的都这样。” “滚吧你。” “行了你们,所以这女的到底怎么搞?” 巷子陷入沉寂,全在等林初开口。 女生撇撇嘴,“执哥,这小莲花哪好?你怎么就看上她了?” 话落,巷子里的其他人笑了。 落日余晖消散,陈执匿在不明不暗的地方,看不清楚脸,他将手中软掉的烟攥成一团,提步走向她。 他的表情很冷,凉淡的目光黏在她脸上,开口,轻轻松松两个字: “打她。” 这两个字就像火,直接点燃鞭炮。唏嘘起哄声顿响。 “打她!” “打她!!” “快点啊,上啊!” 巷子气氛愈热,偶尔几个路人走过,看一眼又别开头事不关己地离开。 林初攥着手,指甲微微陷在手心。 不说话,不动作。 一群人渐渐没了耐心。 女生耸耸肩,无所谓地开口:“这样吧,你不打我打,等你愿意打了我再停下。” 林初掀了掀眼睫。 李思巧明显怕了,眼里的情绪全然被恐惧占据。 “执哥,看,看在徐逸的份上,放过我这一次好不好?我跟她道歉!” 她两个好友也反应过来。 “对!我们道歉!我们再也不招惹她了!” 说着,三人慌张鞠躬,不停地说对不起。 带着恐惧,颤抖,杂乱的对不起。 极其渴求原谅的对不起。 一声一声,撞击着林初的耳膜,撞不破她身上的伤疤。 “对不起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女生冷笑着,“警察有用的话,以暴制暴.干嘛?” 说完,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笑着问自己的朋友问:“我说的对不?” 齐声的“对”吼破天。 女生牵了牵嘴角,在一片起哄声中,狠狠地朝李思巧掴过去一巴掌。 隔着粉底液都能清晰看见的红印与指痕。 李思巧惨叫了一声,痛得捂住脸,手指都在颤抖。她痛得直呻.吟,声音带着哭腔,朝林初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求求你原谅我……” 李思巧的两个好友被吓软了腿。 逼仄的巷子,昏暗的天,她们三人被包围,少年们散漫地站在那,看戏般的眼神,虎视眈眈的肆意目光像针扎在身上,空气湿而冰。 没有人会来救她们。她们也没办法离开。 月光穿过云雾映着林初的半边脸,她独自贴着墙。 两个好友将目光穿过那些少年,笔直地落在林初身上,泪眼婆娑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了,放过我这一次吧……” 李思巧继续道歉。 她们也跟着道歉。 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响,听着好像攀比着谁声音更响,谁更真诚。 12 林初两手垂在身侧死死攥着,她忽然闻到湿而冰的空气。 她慢慢地抬起眼。视线中那三人的模样让她陌生。 第一次看见。 那双总是带着傲慢,不屑,嘲弄的眼,第一次那么纯粹,纯粹得只有害怕。 也只是害怕。 嘴巴被封住,身体被困住。 林初一动不动。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 一巴掌。 又一巴掌。 一脚。 又一脚。 两个女生。 三个女生。 四个女生…… 三人倒地,女生围打。 巷子彻底陷入昏暗,夜风来袭。 林初透过被吹乱的发丝,看到三中被踩黑的校服,女生无助抓地的手;听到疼痛的叫喊,恐惧的哭泣。 遥遥地,有人唏嘘:“女生打起架来就是猛,每次看着都好爽。” “带劲。啧,这要是夏季校服,胸早露出来了。” “我靠,猜猜?哪个最有料?” “徐逸女友的比较大。” …… 林初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呼吸间的风缠着冬日的尾巴。 视线模糊。有什么落下,“啪嗒”无声却又响亮地砸在地上,在灰尘中炸开一朵花。 “哭什么?” 一只手捏住林初的下巴,将她脸转过去。 男生背对着街道的璀璨霓虹,表情冷淡,看见她湿润的眼睛,皱了下眉。 林初呼吸轻颤,“太冷了。” 女生睫毛湿湿的,眼底积着层水光,鼻尖微红。 陈执看了她会儿,松开锢住她下巴的手,将黑色外套脱下搭在她身上。 身上一暖,林初颤了一下。她屈起腿,额头抵着膝盖,将身子缩起来。鼻尖是陌生的气息——清冽的香和淡淡的烟草。 身旁响起打火机的声音。 好一会,都没有烟味蔓开。 林初侧过头,瞧了他一眼。 男生手肘抵着身后的台阶,身子懒懒地向后倾斜,修长的指间夹着打火机,地上一根未燃的烟。清冷的月光下,他黄发微晕,侧脸线条流畅。 她想到校门口,那些人说的话。 他们说他帅。 他们还说,像他这种小混混,年轻的时候花家里的钱,长大没工作就去……做鸭。 他那时是什么表情呢…… 好像没什么表情。 一如她初次见到他,嘴里叼着根烟,懒散到极致的模样,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对什么都淡漠无所谓。 他一点都不在意那些人的闲言碎语。 他们一点都伤害不到他。 - 隔日,李思巧三人没来上学。请的是病假,肠胃炎。 林初安安静静度过一个上午,直到吃午饭时,她在食堂与李思巧外班的几个好友狭路相逢。 “听说了没,林初勾搭上七中的一男生。” “我知道那男生是谁,七中老大陈执,打起架野得不得了,下的都是死手,人狠着呢。” “我见过,长的超帅!不过,他女朋友不是换得比衣服还快吗?” “那种男生都那样,就凭林初,半个月玩够就分信不信?” “小声点,昨天陈执才为她找人打了巧姐,她现在可是有人罩着呢。” “切,等分手了有她好看。” 她们不知道自己交头接耳的声音有多大,就像林初不知道流言蜚语的传播能力有多快。 被校园暴力时,那些人缩在角落,捂住眼睛、耳朵和嘴巴,安静极了;流言蜚语漫天时,那些人缩在角落,探着头,遮着嘴,窸窸窣窣。 墙角的灰。 林初这样定义他们。 掀不起沙尘暴,却散发着恶臭。 13 放学铃声打响。只一瞬,教室躁动起来,桌椅挪动声、聊天声、收拾书本的声音杂成一片,聒噪热闹。 林初坐在位置上,静静看着他们。 往常,李思巧她们从后门离开,路过她位置时会拍拍她的桌子,说:“再见啊,小婊砸。” 今天没有。 林初像其他学生一样,抄写家庭作业,整理书桌和书本。一样的校服,相似的举动,他们是一幅画里的人。 她拉开书包拉链,准备将扣齐的书本装进去,在看到书包里的东西后动作蓦地一僵。 书包里,一个袋子,里面装着陈执的黑色外套。 林初垂眸看了一会,将袋子拿出来,继续动作将书塞进去。 背着书包,拎着袋子,林初走出校门,前往两人约定的地方。 热闹的老城区,香樟树高大茂密,隔着宽阔的沥青马路握手轻吟。太阳掠过商楼,穿进树枝间隙,为咖啡店的落地窗缀上闪烁一点。 林初捕捉到那抹闪光时,正巧看见了陈执。 咖啡店隔壁,一栋游戏场所。他立在游戏厅门前,光点的旁边,低着头在玩手机。不经意的抬头,瞧见了林初。 两人隔空对视一会。 她朝他招了招手。 “你的衣服。”林初走近,将袋子递向他,“我昨天洗过了。” 陈执接过。 林初将书包转到身前,从中拿出一盒酸奶。 “这个是给你的,昨天,谢谢……” 酸奶盒包着张半湿的餐巾纸,露边的地方半截芦荟图,芦荟上方是只白净的手,指甲微粉。 陈执没接过,眼睛盯着她的手指,问:“手指怎么了?” “嗯?”林初低头,才发现无名指一道划伤,“哦,可能不小心碰到哪了。” 陈执看了她一眼,接过酸奶。 远处驶来一辆公交,正巧可以抵达林初家。 林初犹豫了下,抬手指指,“那辆公交……” 陈执顺着她的指向看去,“哦”了一声。 咖啡店旁边就是站台。 林初背好书包,轻声道:“那我先走了。” 陈执一手插着裤子口袋,不为所动。 她朝他挥挥手,“再见。” 林初转身,刚走两步,身后人忽然出声喊住了她。 “喂。” 她回头。 陈执站在原地没动,头侧着偏向她,敞开拉链的黑白外套衣摆也飘向她。他黄发蓬松被风吹得有点乱,碎发下的眉眼漆黑。 有风吹过,送来淡淡一句: “做我女朋友怎么样?” 14 风还在吹,余音缭绕神经。 林初被问得猝不及防。她毫无准备。在这种情况下,他站在那,不加掩饰不加粉饰的来了一句: “喂,做我女朋友怎么样?” 他在问。 她要答。 可张开嘴的一刻,林初犹豫了。 这一声下去就是答案。 她想到那个巷子里,李思巧三人被他叫来的人收拾。他站在一群人之间,面对他们凄惨的哭喊声丝毫不为所动。 他淡漠的表情,他们叫嚣起哄的声音,她们的哭声求救声……又是她们曾经辱人的骂咧声…… 他们是一类人,都是作恶的混混。 “喝奶茶么?”他的声音没有情绪。 马路对面一家奶茶店,陈执抬起下巴朝那边点了点,漫不经心收眼,落在她脸上。 林初怔神,动作上已给出回应,她点了头。 奶茶店规格像咖啡店,不大不小,几列座位。装修风格混杂,古风和嘻哈的东西装扮在一起,奇怪又特别。 陈执找了个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 店里没有三中和七中的学生,女生不少。他一坐下,那些女生便齐齐打量他。 林初在他对面坐下,不少女生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她身上。 她不自然蹙起眉。不禁想到,如果真的成了他女朋友,是不是会经常遇到这种情况。 陈执一指抵着单子,滑过桌子推到她面前。 林初看一眼,摇头,“不用了。” 他曲起指关节敲了下单子,随意的口吻,“选一个。” “那跟你一样吧。” “我不喜欢甜的。” 林初一噎,轻声接话,“我也不喜欢甜的。” 陈执抬起眼皮看她,“那你来这干嘛?” 女生明显愣了一下,睫毛颤动,本就干净温和的眼仿佛被风拂过,眼底的水波荡漾,清澈又无辜。 陈执皱皱眉,“算了。” 他话刚说出来,她的声音也响起,虽然很轻,虽然和他的声音有叠加,但他还是听见了。 她说:“我以为你喜欢……” 陈执视线凝在她脸上。 相对无言。 半晌,陈执先收了眼,随便指了地方,“这个?” 林初看也没看,点点头。 陈执起身去前台买单。 邻桌的女生还在交头接耳议论。 无非是说陈执嚣张的黄发,说他帅气的长相。 林初想,他大概属于那种,从来不跟别人表白,就算跟别人表白了,对方如果有所犹豫或拒绝,他就无聊地转身,不会难过也不会再回头。 但是……他们之间,不是还有他跟他朋友的赌约吗? 没一会,陈执回来了,手上拿着单号,随意搁到桌上,拿手机压住。 陈执斜靠着椅背,口吻随意,“想好没?” 林初盯着桌面,没出声。她碎发不知何时落下,轻柔垂在脸侧,看着恬静温和。 陈执淡声问:“老低着头干嘛?” 林初闻言,慢慢抬起头,顿了几秒,声音染上歉意,“不好意思……马上就要高考了,我没时间想那些。” 陈执静静看了她一会,那双黑眸就像深渊一样,无底又神秘,让人看不清里面的内容,也不敢去看清。 他似是勾了下唇,笑意却未及眼底,“原来是好学生。” 林初颤了颤睫毛。 忽然想到第一次被李思巧喊去小树林,她也说了这句话。 邻桌的女生躁动声愈响,各种猜测八卦。 陈执保持姿势不变,对周围的议论声充耳不闻。对面的女生再度低下头,马尾轻轻落在肩上,她身上从头发丝儿看去都格外柔软。 他忽然觉得好笑。 她是真不知道自己什么处境?真不知道他能帮她什么? ……算了。 他无聊地收眼。 有人走来,停下,端来两杯冰淇淋红茶。 “喝了再走。” 对面人出声。 林初抬头。 陈执拿着手机正在回消息,还是那个姿势,表情看着也没什么变化。 林初扫了眼他的手机屏幕,几个字眼跳入眼眶——今天,几个女,堵…… 还想细看时,陈执已经退出了聊天界面。 她收眼,默不作声喝着杯里的东西。 不知不觉一杯冰淇淋红茶下肚,比林初想象中的好喝。香草味的冰淇淋偏甜但并不腻,与茶的清香苦涩融合的刚刚好。 店门口,林初向陈执道了谢。他没作回应,多余的眼神也没给她,手插着口袋提步离开,背影高高瘦瘦。 “那个……”她轻喊。 陈执停下,没回头。 15 林初小跑到他面前,从书包里拿出一个袋子。 这是他刚刚去前台买单时,她从医药包里分装出来的,用装伞的备用塑料袋装着。 “这个,你收下吧。” 陈执接过,看了眼里面的东西—— 酒精棉片,纱布,绷带,消炎药…… 他将目光重新落到她脸上,问:“什么意思?咒我受伤?” 林初:“……” 她尽量扯出一个笑容,轻声说:“如果用不到最好了。但是,以防一下万一。” 他歪着头瞧她,不说话不动作,就那么盯着。 夕阳又落了几分。 林初盯着脚尖说:“时间有些晚了,我要回家了。” 他随口应了声,“哦。” “注意身体。再见。” 语罢,林初转身,往来时看到的车站方向走。 即将走到公交站时,归家的车快速驶来。 林初加快步伐。 后方传来脚步声,她转头,身侧走过一个人。 陈执跟她擦肩而过。 车子抵达车站,林初小跑起来。小腿的伤受到牵扯,疼痛感苏醒。 她皱眉,又蓦地舒展开,双眸错愕。 前方,陈执拦住了公交,一只脚踩着前门台阶,跟司机说了什么。 林初赶过去。 陈执拉着她一起上了车。 “谢谢,你……” 林初看了看关闭的车门,又看了看陈执。 对方没理睬她,掏出公交卡。她跟着刷了卡,向司机颔首道谢。 车上人很多,林初找到一个小空位,几根手指堪堪能握住椅背。 陈执站在她身后,抓着上方手柄。 车子一个大转弯,林初指尖用力,身子仍不受控制向前倒去,就要撞到坐着的乘客时,身后的人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拉了回去。 后背贴上一堵人墙,她不敢动了,也无法再动。 车子恢复平缓,肩上的手没有松开。 每当林初站不稳时,那只手就会将她拉回。 终于到站。 林初手指僵硬,拉了拉上移的袖子,向陈执道谢:“刚刚谢谢你。” 陈执垂眸看她,“你复读机?” “啊?” “谢个不停。” 林初微窘,“我是真的很感谢。” 手机铃声响起。 陈执接通。 “我去,可算接了!执哥你人呢?找也找不到,电话也不接的。” “有点事。” 陈执朝林初抬抬下巴,示意她继续走。 林初抿紧唇。 他看见她踌躇的表情,眸子冷下来。 电话另一边钱谦说了什么没得到回应,“喂”了几声。 陈执:“有事么?” “有事啊,就高职那帮孙子要来桌球比赛,执哥你快回来啊!” “自己玩。” 陈执直接掐断电话,将手机放回口袋。 正要说话,身前的女生先开口了。 “你想吃馄饨吗?” 16 林初家在老城区的最南边,那里大片上了年代的小区楼房,沿途的一楼各种饭店小吃店,拐角长径处不少足浴店。 比不上新城区的繁荣,却仍旧热闹,林初并不讨厌这里,甚至喜欢。高大的香樟树,裂了缝的彩砖路,布着油渍污垢的晕黄路灯,街口健身器材处安坐的老人孩童,一切都让她有种特别的感觉。 她会想起小时候,经济发展刚刚起步,老城区就是当时的新时代,一切那么崭新充满希望,让人想不到这儿最终会被许多人遗忘。 那时,她有个温暖的家,有爸爸妈妈的陪伴,有老师学生的喜爱。 ……明天清明了。 “你喜欢吃什么馅的大馄饨?” 林初微微仰起头,询问身旁的陈执。 他眼睛看着前方,听到她的问话没回复也没挪眼。 林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脚步悬在半空中。 前方,近十个女生迎面走来。领头的女生一头烟紫的头发,穿着破洞短裤,过膝长靴,浓妆艳抹的脸精致漂亮,却有些僵硬。 她看到陈执,笑喊了声“执哥”。 林初的目光定格在她身旁——两天未见的李思巧身上。 她脸仍有些红肿和淤青,手缠着纱布,眼里闪烁的狠和得意令她面部狰狞,让人同情不起来。 领头女生双手环起,上下打量一番林初,笑着说:“执哥换口味了?这次的这么好学生?” 陈执想到钱谦在奶茶店发给他的短信,又看了眼面前并不眼熟的女生,没什么耐心,“你谁?” 领头女生脸色一僵。这句话被陈执说出来,带着一股不在意和散漫劲,无疑是看不起。 她笑了声,压着心底的火,“执哥你也不缺女人吧,你说你之前抢了我家阿冬那么多活儿我俩都没说什么,现在你还挡我的路不好吧?” 陈执眉头微动,将女生的脸跟记忆中勉强对上,淡问:“秦晴?” 女生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叫自己名字,反应过来,脸色再也维持不住。她不自觉摸了下脸。 都整了两个多月了,整个圈子都知道了,他…… 秦晴皱眉,心里有些尴尬,身边的李思巧拉了拉她胳膊,她看向陈执身边柔弱的女生,尴尬在某个瞬间变成不爽。 “看来你们男生真的很喜欢这种干净柔弱,看着就是好学生的女生。” 秦晴慢慢挑起唇,假睫毛轻轻翘着,“不过,有人喜欢就有人讨厌。执哥,今天这单生意我肯定要做,这种女生多的是,甩了不就得了,何必搞得大家都难看,我哥可是一直很给你面子的,你要知道不是谁的面子他都给的。” 陈执手插着裤子口袋,站得随意懒散,眼角温度淡淡的冷漠。 林初缩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攥着,指甲陷在掌心,隐隐的刺痛。 对面近十个女生。 而她只有一个人。她刚刚还拒绝了他的表白,而且听紫头发女生说的意思……她哥应该不是他能随便惹的。 谁会为了帮一个不识好歹拒绝自己的女生,去惹不好惹的人? 林初想到这背上爬满冷汗。她与她们一米的距离,鞋尖是分界线,这边是冰窖,那边是地狱。 “甩了她你给我找一个?” 他依旧是那个音量和语调,仿佛在说无关紧要的事。 林初身体僵住,仿佛被注入冰凝成冰块,下一秒就会被摔个稀巴烂。 下一瞬,一只手揽过她的肩,她整个被圈在他怀里,呼吸间是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清冽的香和淡淡的烟草。 “找不到,”他刻意顿了一下,“也不能要你的命。” 秦晴因他前一句话转喜的脸瞬间转阴,咬牙道:“陈执你什么意思?” “滚远点的意思。” 他一头黄发被风吹得凌乱,语气比头发更肆意妄为。懒得再看她一眼,搂着林初离开。 17 林初原来如冰块般僵硬的身子,在被他搂住后变成了如烙铁般僵硬的身子。此刻被他搂着肩离开,稍稍找回思绪,跟着他的步伐往前走,顺利离开。 “你不是说保证能解决吗!不是说霖城除了你没人能搞定吗?!” 身后传来李思巧不甘心的怒吼。 林初的大脑彻底恢复正常运转。 “你把钱还给我!”李思巧情绪激动,这声直接喊破了音,“我给了你那么多钱让你收拾她,结果呢?你把钱还给我!” “嚷个屁?” “你特么把钱还给我!” “还你麻痹!找打是不是?” 林初闭上眼,突然由脚底往心口窜起一阵冷意。 …… 六点多,馄饨店坐满了人。 林初上楼放书包,下楼时陈执正巧走进店内。 角落一桌的客人刚离开,林曲正在收拾桌上的餐具。 收拾完,林曲招呼陈执坐下,抱着碗往厨房赶,看到站在旁边的林初皱皱眉 “傻站着干嘛,快去帮忙,今天客人多再包些馄饨去。” 林初应了一声,刚准备去包馄饨,想到什么,又往回走。 林曲看到,喊住她:“干嘛呢?” 她抬起手,解释:“手破了,我想贴个创口贴。” “怎么又受伤了?不严重吧?” “不小心碰的,不严重。” “哦,那处理好快点下来。” 女生瘦弱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陈执坐在位置上,脑海浮现那个傍晚,她孤单单一人坐在公园长椅上消毒伤口,动作格外熟练。 手机有短信提示,是钱谦。 【我靠我刚知道!今天李思巧买的堵小莲花的人是秦晴!】 【你没去英雄救美吧?】 【一个赌不至于的哥,别因为这个跟勤哥闹掰了。】 陈执没回消息,直接摁灭手机屏幕。 …… 陈执吃完饭时,林初还在包馄饨。包的荠菜肉馅的,她包得很迅速,也很标致。 林曲在厨房煮馄饨,他走到冰箱前,对坐在一旁的她低说了句,“跟我出来。” 陈执出了店门林初才起身,她跟林曲找了个借口,跟出去。 陈执站在旁边的烧烤店前,不知什么时候拿出根烟叼着,没点燃。 烧烤店的烟雾吹来,她隔着朦胧的烟雾看他一会,走近他,轻声询问:“馄饨好吃吗?” 陈执咬着没点燃的烟,含糊应了声。 林初点了下头,又慢慢说:“我不能出来太久。” 他半掀眼帘,盯了她一会,提步朝前走。 她犹豫几秒,最终跟上。 两人一同走到公交站,沉默的气氛依旧萦绕。 陈执坐到公共椅上,懒懒伸展开腿。 等了一会,见他仍没开口的欲望,她试探性开口:“那我先走了?” “哦。”陈执没看她,把玩着那根没点燃的烟。 她挥挥手,“注意安全。再见。” 刚走两步远,身后人喊住了她。 “喂。” 她慢慢转回头。 陈执还是那副没骨头的姿态,让人感觉像是随口一问,“你觉得我凭什么罩着你?” 18 林初抿住唇,隔着几米的距离,两人相望几秒。 她想到在奶茶店,他手机上接收到的消息,她一瞥只看到几个词:今天,几个女,堵…… 林初缓缓垂下眼。 他提前就知道,李思巧会带人来堵她。 是那一袋医用品把他留下了吗? 他的朋友发那条短信应该是为了让他“英雄救美”,让她好心存感恩答应他的表白,成全他们的赌约。 那无论她给不给,他应该都会来帮她。 想到当时,她和他站在这边,李思巧她们站在那边,她们气势汹汹,她战战兢兢,而他好整以暇。他站在她身边就像护盾和通行证。 但是有期限的,是带有目的的。一旦目的达成,就会消失。那个时候她会比现在比过去更惨。而且,谁知道两个月期间,他会不会以“男友”的身份对她做些什么…… 陈执见她低着头沉默不语,没了耐心,“真不明白假不明白?” “……” 陈执站起身朝她走去。他越走越近,压迫感极强,林初不禁往后退。他继续逼近,快退到电动车道,她不动了。 他几乎贴着她,居高临下睥睨,声音低而清晰,“想清楚了么就拒绝我?” 这话飘入耳中,揭开回忆。 “……没什么不一样。” 她无意识低喃,声音很轻。 他不知听没听到,捏住她的下巴,问:“什么?” 林初被迫抬起头,从下往上看他。两人站在路灯正下方,橘色的灯光有些晃眼,她不适眯了下眸。 心底的异样情绪愈演愈烈,她开口,声音响了些。 “你跟她们没什么不一样,只是刚好帮了我。” 陈执似乎是挑了下唇,声音淡漠,“你敢跟她们这么说吗?” “……” “嗯?” “……不敢。” “我好欺负?” “不是……” 陈执松开手,半弯腰与她视线齐平,似笑非笑,“因为我跟他们不一样,所以你才敢这么说。” - 林初做了个梦,醒来什么都不记得,只是头疼得很。 房门外传来林趋的声音,林初愣了下,想到今天是清明才反应过来。爸爸不用去上班。 林趋和林曲坐在沙发上说着什么,见到她,林趋脸上浮起笑意,“小初醒了。” 林初点点头,弯唇轻笑,“爸爸姑姑早上好,我先去洗漱。” 洗漱完,林趋和林曲仍坐在沙发上,只是手边多了个背包。 林趋见她出来,温声问:“都收拾好了吗?” 林初应道:“嗯,好了。” 林趋:“你姑姑今天忙就不去了,我们走吧。” 林初点头。 没多说什么,三人一同下楼。 林趋开车载着林初,直奔南郊。 墓园附近停满了车。 林趋好一会才找到个空位。停好车,他从后车厢拿出一束花,递给林初,又拿出包背上。 一路无言。 林初抱紧手里的白玫瑰,嗅了嗅。 还是母亲喜爱的味道。 林趋在一块墓碑前停下,单膝跪地。林初将花递给他,他接过,轻轻放在墓碑前。 “阿染,我和小初来看你了。” 照片上的女人嘴角轻弯,眉眼温和。记忆里的母亲,好像总是这副模样。 林初弯起眉眼,回以笑容。 她将背包打开,里面是父亲精心准备的食物,母亲生前最爱的。她一份一份摆放端正,动作轻缓。 林趋闲聊着家长里短,林初在一旁静静听。 “阿染,小曲说让小初跟着她一起开馄饨店,你说行吗?” 林初一怔,连忙扯住林趋的衣袖,阻止他继续说。 林趋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估计是怕我说她成绩的事。你还在的时候,她次次年级第一,你教的书法也经常拿奖,你不在后,她成绩……” “爸爸!” 林初提高了音量,五指用力握着林趋的胳膊,一瞬不瞬盯着他。 林趋愣了愣,好一会,叹口气摇摇头,“好,爸爸不念叨你了。” 离开时,许多车都不在了。 车开了几十米远,路过一片桃林。 林初将车窗放下,风夹着细雨扑面而来,有些窒息。她撑着窗沿探出头,眺向远方。 “小初,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温柔的声音在脑海回荡,视线所触的一切都变成那张苍白羸弱的脸。她躺在病床上那么虚弱,却又那么努力的将话说完。 每每忆起,就像是在提醒林初,不可以这么不努力。 好好活下去啊…… 林初望着天,忽地浅浅笑了下。 19 周一,李思巧几人终于来了学校。 一整天安然无事—— 没人在她回答问题时恶笑,没人在课间找她麻烦,没人在厕所堵她。 空气都是蓬松的。 放学后,林初整理完书本去卫生角扔垃圾。未料到,也没看到李思巧正好从她身后路过,撞上只是一瞬的事。 李思巧当即一句“草你妈”脱口,还是那种嚣张的语气,挂了彩的脸显得有些狰狞。 她依着身体的本能扬起了手。林初依着本能后退一步。 而后,什么都没发生。 李思巧扬起的手硬生生僵在半空中,最后狠狠握成拳头。她瞪着林初,曾经高高在上的骄傲不允许她低头,她憋得满脸通红,模样有些骇人。 林初后退的脚在地上踩稳,直视着她,神情波澜不惊。 顷刻,李思巧咬咬牙,不甘心地放下手。 林初淡淡收眼,将废纸扔进垃圾桶,绕开还没回过神的李思巧。 - 林初走出校门几十米远后掏出了手机。 屏幕中央是显眼的日期:4月9号。 上方显示一条未读信息。内容是简单的三个字: 【奶茶店。】 再往上,只有一条内容,林初发过去的: 【我们可以见一面吗?】 …… 还是那个奶茶店,陈执还坐在那个位置。 她走到他对面坐下。 他推给她一张单子。 时光好像发生了交错,林初有一瞬恍惚。 店内气氛舒缓柔和,对面的人气息懒散。 林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直到两人都喝完了冰淇淋红茶,林初还是没开口。 陈执也没问,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林初不自禁想,他到底是个有耐心的人,还是个没耐心的人。 奶茶店外,天仍亮着,落日纵情铺洒大片火光,燃着云。 陈执走在前面,他身高腿长也不控制速度,走得很快。林初要多走好几步才能跟上他,走了几步,她倏地停下来。 他余光看到跟着停下,偏头看她,眼神很冷。 林初攥住衣角,她垂着眸,眼底的情绪很淡。 还有退路吗? 她意外听到他们拿自己打赌,她觉得自己被他们盯上了,他们会想方设法完成赌约,所以她想着与其被动不如主动,所以下车奔向了他,在巷子里帮他包扎,跟他们扯上了关系。 但是或许不是她最初想的那样,现在只要她拒绝,他们就会放过她,那个赌没完成也无所谓。 这又或许只是猜想。 而且,他帮她解决了李思巧她们。 没有退路了。 李思巧她们如果知道她没有跟他在一起,知道她没了庇护,一定会狠狠报复她。 她很需要……他的庇护。 她要好好活着。 林初忽然想到那天的对话。 他觉得,他跟她们不一样吗? “她们会伤害我,你会吗?”很轻的声音,比春风还要缓。 他没动静。 林初等了会,缓缓抬眸,一下撞上他漆黑的眼。 陈执一直看着她。 他没想到她胆子会这么大,会直接问这样的问题。 然而,跟她视线相触的一刻,他忽然想到她忍痛的表情和那晚的那滴泪…… “不会。” 很淡的一声,比风还要轻,那样无棱角的荡入她耳中。 林初:“好。” 轻轻的一声如同凉雨敲在心上。 林初看着他,觉得此刻应该笑,于是慢慢牵起嘴角,弧度柔软了眉眼。 好。 我答应你。 - 不用担心课上被人丢纸团,不用在课下装睡躲厕所,不用害怕询问老师题目后被撕课本…… 她好像成了一名普通的高三学生。 除了,多了个男朋友。 窗缝的风挤着往里钻。 林初将窗户开大,风迎面拍在脸上,头发被吹得飞舞,她没理,用力深吸一口雨后的清新空气,继续学习。 …… 放学铃声几次回荡,林初没向往常一样急着离开。 她沉浸在一道数学题里,直到解完才收拾书包回家。 出了校门,林初掏出手机和耳机。主页最显眼的地方是个听力软件,她没看位置,直接点中,打开英语听力。 屏幕被摁灭的前一秒,林初看到最上方的未接来电符号。 基本不会有人给她打电话。 她点开,看到来电人怔了怔。 一串英文字母: chen zhi 林初拨了回去。 一阵忙音后,通话自动挂断。 她想了想,又拨一遍。 身后传来手机铃声,她起初没多想,直到那声音越来越近。 林初犹疑,转身打算看个究竟,猝不及防撞上一堵人墙。 ※※※※※※※※※※※※※※※※※※※※ 为了寻求庇护跟混混在一起,这种情况三次元不少。这种事情,大多数人没立场去评价她做的对错,没有人比当事人明白那种感受。 请不要在本文下提及其它任何的文名。 谢谢。 20 厚重的窗帘让人看不出白日黑夜,陈执从床上坐起来,用力搓了搓脸。宿醉让他头痛欲裂,头发碍眼的搭在眼前,他随手捋到后面,掀开被子下床。 胃抽得疼,他打开饮水机烧水。等待间,无聊地掀开窗帘一角。 澄蓝的天橘色的云,微弱的光线仍让他不适地闭上眼,眼睛发晕,脑袋也有些恍惚,他睡得昼夜不分。摸摸口袋没找到手机,又去房间找,找了一圈,终于在被子底下找到。 下午四点二十二分。 他睡了一天。 陈执将手机扔到沙发上。饮水机灯跳到绿色,他接了杯热水,兑着冷水喝下去,又接了一杯。 饿意袭来。陈执窝在沙发上,没起来的欲望。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钱谦的短信: 【执哥,出来嗨不?】 陈执简单回复了一个字: 【滚。】 客厅光线近乎黑暗,手机屏幕的光亮映着陈执冷白的脸。他退出界面,在手机屏幕灭了的那一秒,莫名其妙地,他想到了林初。 陈执又打开手机,很快便找到了那个唯一没有备注的手机号。 时间在昏暗的房间流淌的很慢,陈执却没有很急,躺在长沙发上,听着耳畔一声一声的振铃声。 电话自然挂断。 他没意味笑了声,将手机丢到沙发角落。 陈执洗了把澡换了身衣服,出门时夕阳已经落下一半。 他这次连三中的校服外套都懒得借,戴上卫衣上的帽子,趁门卫没注意跑进三中。 路上学生三三两两,见到陈执都好奇地打量。陈执视而不见,直奔高三(六)班。 教室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陈执靠着门框眯了眯眸,手插着口袋,没再多看一眼,转身离开。 走到时候,散散漫漫,不慌不忙。 门卫室大叔见到个没穿校服的,立马打开玻璃,伸出脑袋,吼:“那个男生,你哪个班的?” 陈执头也没转,脚步不停,在门卫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走出校门。 门卫没料到三中还有这么嚣张的学生,后知后觉跑到门口,望着他走远的身影,又无法离岗,喊:“无法无天了你!” 陈执在转弯的时候看到了对街的一道身影,黑色马尾,三中校服,身形纤瘦步子又慢。 他停在原地,隔着条街道看她。 女生没走几步就停下来,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和耳机。 她边走边整理耳机线,陈执没跟上,眉眼凉淡。 突然,女生又停下。 没一会,陈执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他黑眸微动,看到她将手机放到耳畔。 正是绿灯。 陈执没掏出手机,举步朝街对面走去。 他走到她身后,她恰巧转过身,两人险些撞上。 林初吓得手机差点掉地上,还好连着耳机线。 陈执将她手机扶稳,瞧着她被吓到的模样,玩味的语调,“吓大的?” 林初握着手机,还有些没回过神,平视的目光落在男生清瘦的下巴,往下,是凹凸有致的锁骨。 她一下回神,往后挪了挪,将通话挂断。 铃声消失,静得只有风。 陈迟看着她跟自己拉开的距离,表情不变,问:“不接电话忙什么呢?” 林初抬起眼眸,说:“之前在学校做题,没能看手机。数学老师布置了道难题……” 他偏头,“这么喜欢学习?” 林初没说话。 他也没再问,说:“等会有事么?” “啊?” “陪我吃饭。” 不等林初答应,他转身走了。 林初只得先跟上。本想找借口拒绝,但想到昨天才答应他的…… 林初高二下学期才转学到三中。她没时间,也没心情在学校附近闲逛,除了校外的公交站,其他地方她都不怎么熟悉。 陈执带她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周围街道越来越陌生,她有些不放心,将手机解锁握着,保持警惕。 走着走着,前面人突然停了下来,林初没注意到,一下踩到他的鞋跟。 她一吓,连忙往后退,“对不起,你没事吧?” 陈执瞧见她满脸的慌乱无措,“我很吓人?” 林初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走近她,居高临下睥睨,“我有多吓人?你怕成这样?” 距离太近,林初有些不自在。 “别老低着头。” 他皱眉,伸出手想抬起她的下巴。 林初这次反应快,往后一退,躲开他的手。 陈执的手停在半空。 林初揉了揉脖子,看着他慢吞吞说:“脖子酸……你太高了……” 女生水眸清澈,眼神无辜。 陈执指尖顿了下,挪开眼,垂下胳膊。 “拐不了你。” 他嘲弄似地丢下一句,继续走。 又走了一会,陈执停下,见林初还跟在身后,推开店门。 一家小炒店。没怎么装修,全部是淡色的木质桌椅,风格朴素,却干净舒服。 陈执走到靠窗的位置,林初坐到他对面。 陈执把菜单推给她,“随便选几道。” “我不饿……”林初轻动作将菜单推回他面前,小声说:“下次我饿的时候,可以再一起吃……” 他盯着她半垂的头,说:“头抬起来。” 林初抬起头。 他没在看她,在选菜。 陈执点了一菜一汤。 店铺不算大,总共七八张桌子,加上他们也就三桌客人。 没一会菜就上来了。 陈执把汤往林初面前一推,“喝这个。” 林初愣愣看着眼前的鱼汤。半晌,默默盛一碗,慢慢喝了起来。 街道传来张扬的谈笑声,林初对这类声音格外敏感,小心看过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是公交车站那几个男生,还有两三个陌生面孔。 几个男人推门而入。 钱谦一进店就看到了陈执,再一看,他对面还坐了个女生,表情顿时微妙。 几个男生一进来,不大的小炒店顿时热闹起来。 “哎!那不是执哥嘛!” “执哥不跟我们去ktv嗨,一个人跑这来吃饭干嘛!” “你他妈喝酒都快喝吐了来吃饭,不准执哥也来吃?” “那干嘛不跟我们一起吃。” “你瞎吗?特么他那对面不还有个女的?” “我靠?” 一个男生好奇跑过去,其他男生也跟着跑过去。 林初捏着勺子,不动声色地喝汤。 “执哥,这……” 男生目光触及陈执,话一下子止住了。 另一男生姗姗来迟,看到林初,脱口而出,“卧槽,牛逼啊,这么快就……” 及时刹车。 几个男生寒暄一通,夸夸陈执,夸夸林初,笑呵呵地走了,坐到墙角的一桌。 角落不时投来目光。 林初全当没看见,快速将碗里的汤喝光。 陈执已经吃完了,靠在椅子上玩手机,听到她放碗的动静,抬起眸。 “好了?” 林初点点头。 天昏昏的,街道的路灯还没亮起。老城区的生活节奏并不快。晚饭后的昏黄时分路上行人渐多,悠闲散步的人之间夹着匆忙回家的人。 陈执步伐不疾不徐,林初静静走在他身边。 没多久,两人到了车站。 林初依着站牌找到一辆可以到家的车。 林初指指站牌,露出笑容,“找到了,这辆车就能到。” 陈执看了一眼。 林初:“我自己等就可以了,你先走吧。” 陈执没接话。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掏出来。屏幕亮着,林初看到一个名字:钱谦。 陈执接通。 电话那边,钱谦坏笑道:“执哥,你不会要把人送家里去吧?” 陈执听到电话那边杂乱的唏嘘起哄声,“管起我来了?” “别别别,我们可不敢,哥几个还想活命呢。” 陈执习惯了他贫嘴,懒得跟他扯,问:“什么事?” “啧,秦晴那件事你记得吧。” “怎么了?” “电话里说不清,你还是来一趟吧。” “等着。” 电话挂断。 林初眨眨眼,“你要是有急事的话,就先走吧。” 陈执用眼尾瞥她,“这么希望我走?” 林初摇摇头,“没有啊……” 他也不知信没信,没再搭理她,说话的欲望不强烈。 林初也没兴致讲话,安安静静地等车。 车站的人来来往往,林初要等的那班车却迟迟不来。 六点五十分了。 林初抿抿唇,姑姑肯定又要闹了。 一辆出租车停靠,司机放下车窗,张望一圈,冲林初和陈执喊:“你们叫的车?” 林初刚想否认。 陈执应了声。 林初:? 陈执打开车门,转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林初,“愣着干嘛?” 说完,坐进副驾驶。 林初见状,也没再拖延,坐进后座。 一路无言。 林初家离学校那片不远,公交二十分钟,出租十分钟出头便到了。 陈执没下车。 隔着个玻璃,林初更不好问他车钱的事,只能摆摆手向他道再见。 走了几米远,忽然一道喊声叫住了林初。 那句熟悉的“喂”。 林初回头。 陈执正朝她走来,出租车仍靠在路边。 林初疑惑:“怎么了吗?” 陈执垂眸看她,淡淡问:“你叫什么?” 林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清晰出声:“林初。双木林,初衷的初。” 他动了动唇重复,没发出声音。几秒回,又问:“不问我?” 她浅浅弯了下唇,“我知道。陈执。” 他抬了下眉,“怎么写知道么?” 林初歪头想了一会,小心翼翼猜测:“耳东陈,执着的执?” 他眉眼微动,路灯下漆黑的眼底缀着几道碎光。也没说对不对,走了。 出租车驶离。 林初低头,踩着影子一步步往前走。 所以,猜对了吗? 21 陈执回小炒店的时候,钱谦几人快吃完了。 见陈执回来了,钱谦喊老板拿来一个椅子。有人打趣:“执哥,你不会真把人送家里了吧。” 陈执坐下,没接他的话,问钱谦:“什么事?” 钱谦也没回他的话,而是说:“执哥,就一个赌约,没必要这么认真吧?” 有不知道赌约的兄弟好奇打断:“什么赌啊?我怎么不知道?” 钱谦横他一眼。男生噤声。 陈执:“送回家就算认真?” 钱谦皱眉,“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事,是你为了她惹秦晴的事。” 这话一出,在场又有兄弟叫出了声。 “原来是为了刚刚那个女的?” “我靠,执哥喜欢那款啊,不过太淡了吧。” “你们说的赌跟刚刚那个女生有关?” 钱谦将那天打赌的事说了一遍。有兄弟唏嘘,“不至于吧哥,就为了一个赌惹秦晴,她哥秦勤不是我们能惹的。” 有人发出不同的声音,“我们不好惹,但凭着迟哥跟勤哥的交情,勤哥绝对给这个面子。” 钱谦吸了口烟,“说是可以这么说,但你们都知道勤哥可不是什么善人。这次秦晴没跟她哥告状,下次就不一定了。” 一桌人不说话了。 陈执倒出一根烟塞到嘴里,慢条斯理抽起来。 钱谦见到他这副不在意的样子,无奈地灭了烟。 秦勤跟陈执到底谁弄的过谁,真不好说。 秦勤到了年纪年纪开始怕死,但陈执不怕,他独自一个人,无所牵挂,毫无顾忌。别人打架为了耍帅,为了钱,他打架纯粹为了打架。 钱谦几乎可以肯定,如果秦勤真去惹陈执,除非是一次把他弄死,不然之后陈执一定会弄死他。 钱谦深吸一口烟,问:“执哥,我们是兄弟吧?” 陈执抖了抖烟灰,看他。 钱谦本来还想说些煽情的话,被他这一眼看得瞬间清醒了。 对他说有用吗? 没有。不然磨破嘴皮也说。 命都不要的人怎么会怕惹到不好惹的人。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好惹不好惹一分。 饭桌又沉默一会,忽然有兄弟喊道:“哎半个月不到吧,执哥就把人钓到手了!” 另一个参与赌约的兄弟拍拍桌子,“啧,就看能不能谈满两个月了!” 气氛重新热起来。 “哎你们这赌我们还能参加吗?太不够意思,都不跟我们说一声。” “行啊,你压哪个?” “我当然压执哥谈不满两个月。” 钱谦眉一挑,“嘿,你执哥可是为了那女生惹秦晴了。” 男生撇撇嘴,“那是因为执哥不怕他们,才不是为了维护那个女生。傻子才会压能谈满两个月。” “哈哈哈谦哥就压了,不想活了你?” “我靠?谦哥你咋了?” 钱谦瞪他一眼,搭上陈执的肩,笑眯眯道:“执哥,秦晴那娘们可是被我拦着才没跟她哥告状的,你说哥们帮了你个忙,也不让你怎么回报,你就拿这个谢我怎么样,也就两个月。” 桌上没烟灰缸,陈执将烟丢到啤酒杯里,“走了。” 钱谦:“这就走啦?你还没答应我呢?!” “困了。”陈执直接走出店门。 - 林初到家时,店里还在忙。 林曲看到她,眉毛立马竖起来,客人多实在忙,她没时间多说什么,眼神示意她快点帮忙。 晚上忙完,林初在课桌前复习。 十一点半,客厅门被打开,脚步声沉重。 又一道开门声,一阵“噔噔噔”的走路声,林曲气势汹汹:“管管你女儿吧!” 意料中的吵闹,林初笔尖不停。 林趋累了一天,被她吼得脑子疼,无奈道:“怎么了?” 林曲插着腰,很占理的模样,“她最近老是快七点了才回来!从学校到家里顶多半个小时,你问问她剩下的时间干嘛去了?!” 林趋接了杯水喝,“可能跟同学一起学习或者逛街了。” 林曲哼笑,“她现在学习又不好。” “学习不好的人就没资格学习了?” 林曲瘪瘪嘴。 林趋皱紧眉头,“你都三十多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任性。小初还是孩子,你多跟她沟通沟通。” 林曲被他一句年龄惹炸毛了,“三十多怎么了?我三十多怎么了?沟通?我怎么沟通,你女儿一天到晚跟个受气包一样,屁都不放一个!” 林趋脸色难看起来,语气带着怒意,“你怎么说话的?小初是你侄女,你怎么能说这种伤人的话?” “你说我年龄就不伤我了?!我怎么她了?她不就是一天到晚憋着,跟她妈一个德行,当初要不是她妈生了病不说,哥你至于这样吗?” 林趋忍无可忍,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你……” “她是得了绝症。” 两人循声看去。 林初站在房门口,白炽灯下本就白皙的皮肤愈发冷白,“我妈妈,是被医生断定活不过一年,为了最后一段时光所有人都是快乐的,才什么都不说。” 她的眼神算不上冰冷,林曲却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不免有些呆住。 “今天晚上我在陪一个朋友,他病得不轻。” 林初想到陈执满身的酒味和浑噩的生活,觉得这样的形容挺贴切。 林初走近他们,低垂下眼,“今天让你们担心了很抱歉,以后放学后我会尽量早回来,有什么事会跟姑姑讲。” 林趋叹口气,摸了摸林初的头发,“你都是大孩子了,是自由人。爸爸相信你,别受你姑姑影响。” 林初点点头。 “回去睡觉吧。” 林初朝两人道了晚安,回房。 客厅争吵声消失,只有林趋在说什么,听不清晰,偶然间,响起林曲几声抽泣。 林初戴上耳机,继续做题。 22 没了李思巧的骚扰,林初在课下也开始光明正大地学习。 第一次去办公室问任课老师题目时,班主任吴雯震惊了一下,当天就找她谈心,说了许多鼓励的话,对林初的未来很是期待的模样。 林初毫不吝啬地回应了她的鼓励,作了会努力的承诺。 林初擅长理科,也喜欢理科。解开一道难题时的畅然好像能打通血脉,让她舒心和安然。 于是,放学铃声在她耳中成了摆设。直到她做完数学题,才回过神。 回去的路上,林初打开英语听力时,发现了陈执的短信。 【陪我吃饭。】 她蹙起眉。 认知里的花心不良少年不该是这样。 【对不起啊,今天真的不行……昨天回去晚被姑姑说了,今天不能再晚了……】 回复完短信,林初想到昨晚的“承诺”,于是,又编辑了另一条短信给林曲: 【姑姑,今天大扫除,正在往家里赶呢。】 发送成功,林初将手机装进口袋。公交车正巧抵达。 街道风景快速划过,熟悉又陌生。林初想,如果把她随便丢在这片儿,再绕个几圈,她肯定找不到回家的路。即使侥幸走到这条街,她也未必认得出,这就是她坐公交走过一年多的归家路。 想起从前,吃过晚饭后爸爸妈妈总会带她出去散步,家附近和学校附近没有她不认识的地方。路上遇到认识的朋友爸爸喜欢唠嗑,聊久了,妈妈就会给他使眼色,爸爸就会说“下次找个机会一起吃饭”。 他们会一起走过大街小巷,有时会走到林初的学校,偶尔会遇见老师和同学,爸爸妈妈就会一起参与聊天,林初乖乖站在一旁,思绪纷飞。反正都不会说她的坏话。 那个时候的生活安稳又普通,林初从不稀以为奇。 现在只是现在。 公交到站,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一条短信。陈执发来的。 【哦。】 没什么力气想回复的内容,林初删除短信记录,快步往家走。 - 往后两天陈执没再联系林初。 她也没联系他。 周五放学,林初决定不在最后一节课做理科题了,毕竟天天想借口不是办法。 周六,林初早起帮林曲包馄饨。 林曲包馄饨无聊,念念叨叨,瞅见林初戴着耳机,又开始不满地数落。 包完馄饨,林初难得从手机上找起了偶像剧,准备介绍给林曲看。 找到一半,手机一震,嗡嗡响。 来电人——陈执。 林曲在厨房熬汤。林初接通电话,往店外走。 “在哪?”陈执声音懒懒的,有些沙哑,大概刚睡醒。 “馄饨店。”林初轻轻说。 陈执:“我饿了。” 林初:? 陈执在沙发上翻了个身,胳膊搭着额头,昏昏沉沉,“出去吃个饭。” 林初有些为难,“马上饭点了,馄饨店走不开……” 陈执皱皱眉,清醒了几分,还没说话,女生的声音再次传来,轻轻软软地提议:“要不……我帮你点一份大馄饨外卖?” 陈执睁开眼,黑暗的房间天花板模糊,他冷嗤一声,“你就是这么做女朋友的?” 林初:“……” 听筒传来忙音。陈执挂断了电话。 林初想了想他说的话,并不以为然。 饭点过后,馄饨店闲了下来。 林初端着馄饨坐到冰箱旁的桌子,倒上醋和辣椒。没吃两个,余光有人走进店里,她立马放下勺子准备迎客。 站起来的动作一僵。 是陈执。 林曲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出来时抬头就看到一头黄发,吓得手抖了抖,差点把碗摔了。她将碗顺手放到靠厨房的一张桌子上。 “小伙子我记得你。”林曲笑着走到陈执面前,忍不住打量他的头发,“今天要吃什么啊?” 陈执朝林初抬抬下巴,“跟她一样。” 林曲:“这……她这碗馄饨是各种馅儿混着来的,菜单上没有。” 陈执只说:“价钱按最贵的一份算。” 林曲有些为难,但也只为难了几秒,“好,稍等啊。” 陈执在林初对面坐下来。 林初皱皱眉,要让姑姑看出来怎么办? 等了一会,不见陈执搭话,她稍稍放下心。 林初搅着碗里的汤,寻思他是不是必须得有人陪才吃得下去饭。 没多久,林曲端着碗馄饨出来了,见陈执坐在林初对面愣了一下。 明明周围都是空位。 客人坐哪她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拍了拍林初的肩,指指隔壁桌子,“去那边吃去。” 林初应了一声,刚端起碗想离开,对面人出声了。 陈执:“为什么?” 空气安静了几秒。 林曲有些不知所云,干笑了几声,问:“什么?” 林初捏着碗沿,也猜不出他到底想干嘛。 陈执拿起的勺子直接放下,靠到椅背上,散淡地看着林曲,“我有什么病么,她得避开我吃饭?” 林曲一听,连忙摆手否认,“哎不是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小伙子,你不是顾客嘛,我们这……这一起吃我觉得不合适。” 陈执懒懒“哦”了一声,拖长音,“这样啊——” 他看着林初,口吻很是大方,“没关系,没什么不合适。” 林初:“……” 保持沉默。 林曲还没反应过来,仍直愣愣地看着陈执。 林初看一眼林曲,踌躇片刻,缓缓坐了回去。 一顿饭静得诡异。 吃完馄饨,林初进厨房帮忙。 林曲收拾到一半凑到林初旁边,眼睛瞟着还在外面的陈执,悄声警告:“你离那种男生远点。” 林初刷碗的动作一顿。 林曲:“头发乱七八糟的就算了,人也奇奇怪怪的……等会收钱得收贵些,这样他就不来了……也不行,他好像根本不怎么在意钱。” 林初突然想到那个巷子。陈执坐在地上,脸上是血,她说要带他去医院,他满不在乎伤地说:“没钱。” 可想想他平日的举动,的确不像是缺钱的。 23 陈执吃完饭没急着离开,靠着椅背在玩手机。 厨房被一道墙隔开,墙上一个大窗户可以看到外面,林初每每转头,都能看到那抹黑色身影。 林初犹豫一会,走到林曲身边,说:“姑姑,下午我们班班长有事找我……” 林曲抽空看了她一眼,皱眉,“什么事啊?” 林初:“可能是高考志愿要统计,找同学想单独聊聊。” 林曲撇撇嘴,“好吧,早点回来。” 林初:“嗯。” 林初将最后几个碗刷了,洗干净手,上楼拿钱包。 下楼的时候,陈执已经不在店里了。 林初跟林曲道了再见,疑惑走出馄饨店。 几乎是一出店,她就看到了陈执。他叼着根烟,在跟烧烤店大叔说话。 烧烤店两个大叔,都是个新疆人,羊肉串烤得味道很正宗。林初晚上复习饿了,偷偷来买过几次,她一直以为大叔不会说普通话,她几乎没听他说过。 林初本来想过去,但想到会让大叔知道她跟陈执认识,哪天再不巧说漏嘴让爸爸姑姑知道了。 毕竟陈执那头黄发太惹眼。 然而没一会,陈执拿着烤串向她招手。 林初:“……” 她摇了摇头,无声拒绝。 陈执站在原地,朝着她的方向,手里的烤串还举着。 僵持了一会,林初还是过去了。 羊肉串的味道一如既往的香,还很烫,林初小口地吃着。林曲这个时候收拾完,会上楼睡一会,不用担心被看到。 她思索着怎么跟大叔撇清两人的关系。 “别跟她家人说今天的事。”陈执淡淡说。 林初诧异抬头。 大叔一笑,用着有些不正宗的普通话说:“瞒着大人谈恋爱呢?” 陈执将最后一块羊肉吃掉,手一甩,金属长签稳稳插进泡沫箱,说:“我做头发的,拉生意呢。” 他朝林初抬抬下巴,“她家人不想她染头发。” 大叔看了眼他的黄发,一副了然,又摇摇头,“你们还小,染头发的确不好。不过,既然都是生意人,我不会破坏你生意的。” 林初不说话,淡淡笑着,心底因陈执的话有些五味陈杂。 羊肉串规定的一次必须买五串。陈执只吃了一串,其余四串全给了林初。 林初本来吃馄饨就饱了,加上烤串烫,吃得更慢。期间,她故意让自己更慢些,想借此让陈执帮她分担。 对方很淡定,不甚在意说:“不急。” 而后走到另一家店前,蹲在台阶上抽烟。 终于吃完,大叔直摇头,语气嫌弃,“这么瘦还吃得这么慢,怎么多吃饭多长肉?” 林初饱得不想说话,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心想他还是不讲话的时候更让人觉得和蔼。 陈执还蹲在那,嘴里叼着灭了的烟头在打游戏,手速很快。 林初见班里男生玩过,课间他们会围在一起,老师来了就立马散开。班里有人因为游戏排名下降了十几名,后来不玩游戏了,也没再升上去过。 林初想到陈执混沌的生活,他应该不把学习成绩放在眼里。 游戏结束,林初看到“胜利”两个字。 陈执直接退出游戏,一边站起身。他还是那副没表情的表情,不似班里男生赢了游戏后的喜悦。 冷淡的情绪,嘴角弧度没有丝毫变化。林初想象不到他真正笑起来的样子。 游戏成绩也不在意…… 林初盯着他的黑色外套,比之前见到的薄了,鬼使神差地说:“后面几天倒春寒了,还是多穿点比较好。” 陈执微顿,低眸看她。 女生里面穿了件淡绿色的圆领毛衣,外面是连帽白色卫衣,马尾松松地梳在脑后,皮肤白皙干净。 陈执移开眼,一步跨下几节台阶往前走。云后的太阳洒下微弱光线,盘旋在他的黄发上。他的头发像个灯泡。 林初跟着他,注意力被“灯泡”吸引走。 “饱了么?”他忽然问。 她还没彻底回神,剩余一半的反应能力让她捂住被撑住的肚子,回答他,“很饱。” 他闻言上下扫她一圈,“你是鸟么?” 她没反驳,缓缓说:“饭量一直这样。” 想不起来刚刚有没有道谢,又说:“谢谢你请我吃烤串。” 他脚步随即一缓,停下来看了她几秒,声音很淡,“头抬起来。” 她抬起头,他已经没在看她,步子很快的往前走。林初跟着加快速度。 走了一段距离,他忽然停下,似笑非笑,“你是想跟着我回家?” 他的头发仍像个灯泡,可是他的眼睛很凉。 林初有些茫然,“不是……要出去吗?” 陈执手插着口袋斜斜站着,懒散又冷淡的语气,“我困了。” 林初:“……?” 他也没等她反应,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 十分钟后,林初又回到店里。林曲刚睡醒,见到她一下迷糊了,“我睡到四点多?!坏了坏了馄饨还没弄呢!” 林初努力保持淡然,“姑姑,还早呢你别急。” “啊?”林曲揉揉眼睛,“那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林初想到陈执不紧不慢离开的背影,眉头皱起,声音却是轻缓,“班长没问很多问题,谈得比较快就回来了。” 林曲:“哦,那你稍微睡会,下来帮我包馄饨。” “好。” - 课间林初去接热水,在拐角处遇见李思巧。她跟她的两个好友靠着墙在说话,李思巧先看到了她,眼神透着阴冷,另外两个好友看她一眼就慌忙挪开视线。 “贱人。”李思巧声音很低,却透着狠劲。 她身边的好友拉了拉她的袖子,“巧姐,我们还是别惹她了。” 李思巧瞪眼,“你甘心被那个贱人踩在头上?” “可她现在有陈执罩着。” “要不是秦晴那个贱人骗了我!”李思巧磨牙,冷哼,“离开了陈执她林初什么都不是。” 她咬紧腮,想到那天徐逸对她说,只要她以后不再惹陈执,一切都好说,他仍然可以罩着她,她可以随意撒野,但就是不可以惹陈执。 她还真不信陈执能那么厉害…… 李思巧攥着拳头,青筋暴起,“想不想报仇?” “想。可是……怎么报?” “没有什么钱解决不了的事,只有钱少的问题。”李思巧冷笑了声,一字一顿,“我要雇专业的打手堵陈执,收拾他一顿。” “啊?巧姐被他知道怎么办?!” “找那种嘴严的,他不会知道,我倒要看看他多牛。只要他和他的人弄不过那些打手,林初我们可以有各种方法下手报复。” “……能行吗巧姐?” “不信我?!” “信!” “信!” 李思巧眯了眯眸,想到那天巷子里的遭遇,再想到林初天天在她面前晃悠,她就恨得咬牙切齿。 “要不是那天那几个女的突然把我拽到巷子里,让我脱不了身,我肯定不会让他们得手!” 她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种羞辱,一定要讨回来! 24 又一次模拟考。 考场氛围肃静,试卷传递,发出“哗啦”的声响,隐隐的纸香。 林初转学之前,在霖城最好的高中,霖城一中上学。她长得乖巧漂亮,写着一手好字,成绩又次次年级第一,是当时所有老师喜爱夸赞的对象,也是学生们羡慕和比拼的对象。 转学之后,林初努力从母亲离世的沉痛中抽身,比过去更加用功地学习让自己变得更好。 因为她答应过母亲,要好好活着。不仅仅是活着,是要“好好”的活着。 只是她还未迎来在这个学校的第一场考试,许多事情就发生了改变。 从言语的侮辱到行为上的欺凌,发展得极其迅速。林初从未经历过,更是未闻未见过,她无法想象的黑暗真实地降临在她身上。 夜深入睡都很困难,学习更是无稽之谈。 但林初的学习底子尚在,第一次模拟考,她考了全班第五。 成绩原来是她身上的星星,是她的闪光。转学之后,却变成了她身上的漏洞。 李思巧几人揪住了这个漏洞。除了对她身体进行伤害,还将她所有笔记本作业本撕毁。 渐渐地,她不敢上课听讲,不敢问老师题目,不敢私自记笔记…… 林初没有精力,也没有了勇气。高二下学期,她在一种混沌中度过,空气都是灰色。 老师,家长,警察,在她眼里都是废物,而后,废物又在她心里成了罪魁祸首,于是,这个世界没了一点暖色。 不知何时林初承受疼痛的能力加强,有一天被欺凌后,她忽然觉得并不痛,那被欺凌又怎样。 欺凌带来的侮辱感凌迟她,但是在周围所有冷眼旁观的恶人面前,她才不应该是毫无尊严的,该是他们无地自容。 林初开始学习,上课爬在桌子上装睡,被遮住的眼睛看课本,耳朵听着老师说的内容,脑子记下。 放学她不敢在学校逗留,一到点就跑,但是李思巧她们心情不好需要发泄时,她通常跑不掉。 回到家后她需要帮馄饨店的忙,夜深关店时她才得空学习。记下课上的笔记,复习巩固高一高二的内容,做作业,做试卷…… 她的时间根本来不及,偶尔学了个通宵,第二天课上就真的睡着了。大题里不理解的知识点没有人告诉她,一道题一道题堆在错题集上,有的后来懂了,有的一直像滩烂泥粘在那里。 但她的成绩至少可以上二本。 林初有时会问自己这样就够了吗? 但是她尽力了。 事情一直在发生,事情有机会反转。没人能保证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走,手里握住了好的,身上可能会沾上坏的,但做下决定的一刻,最重要的是手里握住的。 林初捏住黑色水笔,在试卷上写下班级姓名。 她大致扫了一遍所有题目,视线掠过末尾的几道高分大题,已经猜到了出题点,解题步骤在脑海铺展开。 那些堆在错题集上的题目,她在一周之内找了所有任课老师学习,又在一遍接一遍的重复做题中熟练掌握。 她落下笔,却写了另外的答案。 - 考试结果在周五公布。林初平均每门只提高了几分,班主任吴雯特意找她谈了一次话,大抵是劝她不要气馁,会越来越好。 林初在一次次点头道谢后,结束了这次谈话。 班里有学生因肠胃炎请假。 “之前李思巧几个同学因为肠胃炎请了好几天假,现在又来一个!你们知不知道要高考了!” “这么关键的时刻,老师拜托你们了!不要因为贪嘴乱吃东西搞坏了身子!知道了吗?” “知道了!” 还算整齐的回应。 吴雯稍微满意地点点头,跟着神情严肃又情感充沛地对“高考是你们人生最关键的事”这一话题进行了演讲。 演讲结束,班会课过半,吴雯让学生们剩余时间自主学习。 四月中旬,窗缝的风捎来春天的味道,落日盛满教室,金丝缠绕。 清脆作响的写字声。黑板与粉笔摩擦碰撞。 林初抬起头,看见吴雯在黑板上端端正正写下一行字: 这里的夕阳最美,这里的书香最醇。 光景灿烂,时光如窗缝吹来的风轻柔缓慢,学生们埋首学习,十七岁的脸青涩认真。他们有着年轻的皮囊,手里握着的笔是未来,也是青春。 林初静静看着周身的同学,片刻,又看了会那行粉笔字,最终顺其自然地将眼神过渡给吴雯。 她站在讲台上,神情温和,带着期盼和欣慰。 林初想到转学来的第一天,她亲切地带她领校服和书,带她游走学校角落。 “我听说,你跟七班的高源有些什么?” “现在不是谈恋爱的时候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李思巧她们欺负你的事我会查清楚的。” “姚甜说七班的高源是她男朋友,但被你横刀夺爱。你们这些小年轻情情爱爱的事我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早恋是不对的,校规不允许早恋。现在学生都在议论,学习也都因此分心,高中这么关键,你这是耽误自己也耽误别人。” “这是第几次你跟李思巧她们有矛盾了?现在你们一边一个说法,两边身上都带伤,其他学生也含糊不表态,老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个巴掌拍不响,或许你可以先找找自己的原因,为什么她们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 “人之初,性本善。老师相信你们都是好孩子,我们今天一起把话说清楚,握手言和好吗?以后不要再闹矛盾了,大家都是好孩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讲台上女人的视线望来,林初淡淡移开眼,视线恰好落在黑板右侧的警示栏: 4月19日 晴 距离高考—— 49天! 林初忽然想到陈执。 他有一周没联系她了…… 说不准,之后他都不会再联系她。 4月19。 6月9。 林初慢慢地深吸一口气,呼气时嘴角弯起很淡的弧度。 快了……很快的…… …… 放学后,林初快速收拾完书包前往学校附近的文具店,买完笔刚走出店门便遇上李思巧三人。 三人齐刷刷移开眼,避开她走进店里。 林初没有回头看她们,继续往前走向车站。 从三天前李思巧便这样——不看她,避开她。 优渥的家庭背景,称得上漂亮的长相,中上的成绩,这些都是李思巧的骄傲。 没有低过头的人,不会因为一次的低头而一直低头。 所以之后李思巧雇人收拾林初,林初觉得是“合理”的。哪怕李思巧不敢再轻易动她,眼里的刀子也没停止刺向她。 但是这几天,那些刀子突然消失了,被完整地包裹起来—— 又发生了什么,让她再低了一次头。 林初觉得这跟那个一个星期没联系她的人有关,但她不愿意细想。 就保持现在这个状况,他仿佛从来没出现,她们仿佛从来没出现。 她只是个在学校学习的学生,她付出足够的努力,然后收获,考上了一个好大学。 就是这样简单的过程。 - 第二天周六,林初收到一条短信。 【带份一重拉面的番茄青菜面,送到我家,景桐小区71号101室。】 25 彼时阳光透过玻璃门照进店内,馄饨店一片敞亮,店内没有客人,墙上时钟“嘀嗒”的清脆声很清晰。 下午两点十八分,陈执发来这条短信。 林初想到过这种情景,在她答应他的“表白”之前,她曾仔仔细细想过他会以“男友”的身份对她做什么。 她想了许多拒绝的理由,最后回复他: 【好。】 林曲上楼休息,林初在椅子上又坐了几分钟,最后装了个东西在裤子口袋里。 公交车快速行驶,林初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穿过梧桐树在她脸上跳跃,她半垂着眼,地图搜寻他短信所说的“一重拉面”—— 就在他住的小区外。 林初倒扣手机放在腿上,视线自然而然落在窗外。 初春的气息萦绕霖城,梧桐树冒出翠绿嫩芽,鸟儿不知何时开始鸣歌。斑驳的阳光长时间在身上流转散发出温度,她寻思着明天可以少穿件衣服了。 眨眼之际,匆匆捕捉到路边的一家二十四小时药店,她那晚去的。 那个雨夜,她和他们在这里相遇,只是那一次的碰面,往后的相遇不再是简单的擦肩而过。 林初觉得是命中注定。 她承受疼痛的能力足以让她忍受那天的烫伤,可是她那天偏偏选择了大晚上出门,选择来这家二十四小时药店。 如果那天没有出门,他们不会知道她这个人,不会在她路过网吧时喊她,不会拿她打赌。 她不会认识陈执。陈执也不会有兴趣认识她这个人。 …… 公交车十几分钟到站。陈执家离学校很近,走路十分钟出头。 林初依着导航来到那家一重拉面,途中路过那天放学他带她来的小炒店。 一重拉面装修很干净大方,跟小炒店一样天然木质的桌椅。林初点了短信上陈执要的番茄青菜面。 老板是个啤酒肚大叔,笑容和蔼,“小姑娘这么晚吃午饭?要不你就在我这店里吃,不然面胀了就不好吃了。” 林初浅笑摇头,“谢谢老板,不用了,我给人带的。” 老板了然点头,也没多问。 一碗面十二元。陈执发给她二十块钱,她将多余的八块转给他,收好手机,抬头忽然看到桌子上一大盒的醋包辣椒包。 他没说要不要醋和辣。 面很快做好了,林初拎着袋子犹豫两秒,“老板这个可以各给我一包吗?” “可以,自己随便拿。” “谢谢。” 出面店右拐走一百米,遇到一个路口再右拐三百米,林初抵达景桐小区的侧门,一个大的转门。 林初绕过转门后依据门侧的指示牌,找到71号的方位。 她慢慢朝他家的方向走,拎着面的手慢慢攥紧,有汗渗出。 林初曾想过,她遇到他,完全是命中注定。 他们在药店的初次相遇,他们拿她打赌,她跟陈执的生活发生交织,她做陈执的女朋友……这都是命运安排好的,这是个机会,她该顺从命运的安排。 但可能完全相反,这根本不是命中注定,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命中注定。如果任由自己相信这一切是命中注定,顺着事情继续发展,选择跟他在一起……那可能是无法逆转的致命的错误。 哪个才是她该认同的? 林初陷入一种挣扎。她不知道哪种选择是对的,哪种选择是错的。 最后,她抛弃了所有的杂念。她将会得到的“好处”和“坏处”列出来。 最后的最后,她选择了跟他在一起。 最初她下了公交去巷子里帮他包扎,是因为听到他们的赌。觉得他们盯上了她,她甩不掉他们那种混混,那还不如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后来……或许她有机会摆脱他们的赌。 可她现在很清楚,她不愿意了。 她需要他给她带来的好处,特别需要。 但是有底线。 林初笔直站在单元楼下,左手慢慢伸进裤子口袋,口袋里一把金属小剪刀,锐利的尖头刺中她的手指。 她抿紧嘴唇。 赌一次。 如果这把小剪刀真的派上了用场,她的“敌人”不止是李思巧她们,她未来的日子会比过去更惨。 但是,她要赌一次。事情走到这个地步,没有了退路,她需要一直往前。 她可以看见前方有无尽的深渊,却也有光明,走上哪条路她不知道。但至少这次她能看见光了,她也会拼尽全力。 林初摁下门铃,寂静的氛围突然响起门铃声,她有些被这声音吓到,心跳骤然加快,深呼吸一口气,抿了抿干燥的唇。 “啪嗒”一声,安全门开了。 陈执打开家门,顶着一头杂乱的黄发出现,他穿着墨蓝色的短袖,领口松松垮垮,露出瘦削的锁骨。很懒的样子,倚着门框,眼睛没睡醒似地眯着。 他从鞋柜边上踢出一双拖鞋,拿过她手里的面往沙发走。 很自然的空气,没有丝毫危险的氛围。 林初望着拖鞋,慢慢换上,脑海里先是想到在学校听到的流言蜚语,女生们嫌弃地说看到有男生女生进出宾馆或者某个出租屋,更有女生被揣测打过胎……而后又不适想起电视剧里下药强.奸的场面。 林初扶住门框,心跳如雷,几十秒后,耳朵里满满的心跳声被吸面声替代。 她恍惚回过神,左手伸进裤子口袋,小心掩上门。 往里走两步,看到屋里的全景,林初震惊了几秒。 景桐小区也是老小区,但都是大户型的房子,之前应该翻新粉刷过,从外面看着跟新的一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执家很大,客厅尤其大,除了面积真的大以外,还有个显大的原因——客厅很空。 一张长沙发,一张茶几,没有电视,左边角落一台饮水机,右边角落几个箱子,外面印着方便面的图案和字样。 其余全是空地。 他应该一个人住这。 林初有些诧异,没想过他家会是这种情况。 但是,又没有特别意外。他身上一直有种懒得发颓的气质,应该跟他的父母只给他钱,不给他关心有关。 “你还要站多久?”他抬头,眼神清醒几分,脸色也没刚刚那么苍白。 林初没说话,坐在沙发角落,口袋里剪刀的尖头扎到大腿,她倒抽一口气,不动声色将剪刀挪了个位置。 陈执继续吃面。袋子里的醋包和辣椒包他都放了。 林初收眼,看到什么又迅速看回去。 左手吃面的动作很自然,他是左撇子。 林初将视线转开落在沙发的右边,那儿不知道是一面墙还是窗,整面都被从上落到地下的窗帘遮着。 她探头盯着窗帘的边角,靠左边墙的没有光线,靠右边墙的有光线,一边是墙一边是窗户。 林初手扶着裤子口袋,收回眼。 桌子上陈执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来电人没有备注,一串属地霖城的电话号码。 他没急着接,将最后一口面吃了,抽张纸抹了几下嘴才拿起手机。 屋内很安静,手机里的声音泄露进林初耳中,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阿执……” 男人只说了这两个字,电话就被陈执掐断。他直接将手机丢到玻璃茶几上,声音脆响。 陈执将盒子快速整理好,伸了个懒腰。他腿长胳膊长,险些打到林初。林初神经一直处于警惕状态,反应很大的往旁边躲。 陈执余光看到,放下手,掌心抵着沙发俯身靠近她,慢悠悠问:“怕我打到你?” 林初屏息,好像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直视他的脸。 昏暗的灯光下,他的黄发看起来很柔软,皮肤看起来没有丝毫温度。他的眼眸漆黑,双眼皮仅仅在眼尾叉开,五官精致得就像漫画里走出来的人。 “被李思巧她们欺负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躲?”他面上浮起带着嘲弄的薄笑,眼睛凉凉的。 林初身子僵住,眼睛因他的话一时无法移动,就那么看着他。 陈执跟她对视片刻,懒懒倒回沙发上。 就在他打算站起来时,她的声音忽然响起,“你不知道吗?” 陈执看过去。 她张开口,却没说出声。 陈执眸子半眯,“知道什么?” 她沉默,就在陈执不耐之际,林初的手机响了。她迅速接起电话。 意料之中是林曲打来的。 离开馄饨店前,她给林曲定了起床闹钟,林曲被吵醒后肯定会找她,找不到她肯定会给她打电话。 挂了电话,没等林初开口,陈执站起来,“送你回去。” 他拎起外卖袋子往门口走,林初跟上。 陈执先换好鞋,手碰上门把还没转,门开了,林初也看到,缓声解释,“对不起,我刚刚忘关了。” 他低眸睥睨她,淡淡反问:“是么?” 她点点头。 他推开门,大步走出去。 林初关紧门,跟在他后面,走出单元楼见到阳光时,她悬起的心才落下。 两人走到小区外,谁也没说话。就在陈执伸手拦出租的时候,林初急忙拦住他,“不用了,坐公交很快的。” 他看她一眼。 林初并不想多花这些没必要花的钱,又说:“公交站很近的。” 他没应声,手插着口袋淡淡看她。她指指公交站的方向,往那边走,见他跟上才放下心。 直到两人下了公交,谁也没有说话。路口的健身街,有老人有小孩,有人健身,有人玩滑板车,有人下象棋。 声音杂成一片,叽叽喳喳地闯进两人的沉默。 绕过健身街,陈执的声音忽然响起,漫不经心的语调,“有意思么?” 她微愣。 他停下脚步,她还在往前走。陈执眯眸,胳膊一伸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到身前。 距离缩得很近,手腕上的温度缠着皮肤,有些不正常的烫。 林初因他突然的动作,思维一时错乱,“什,什么?” 他黑眸盯着她,嗤笑了声,握住她手腕的手一松直接搂住她的腰,一字一顿,“我问你,你这样,有意思?” 腰被紧紧箍住,两人的距离贴近,身子之间仅仅几厘米的距离,他很高,整个人直接将她笼罩,连阳光都挡住了。 林初眼睫颤动,神情里几分自己都不知道的慌张和错愕。 陈执忽然扯了下嘴角,欣赏着她的表情,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兀自玩味道:“挺有意思,看到你这副样子。” 26 林初刚回到馄饨店,林曲便围着她开始唠叨。她没心思回答,道完歉戴上一次性手套开始包馄饨。 回忆起他轻易将她扯过去的力道,束住她腰的力道以及铺天盖地压下来的气息,这些都向她昭示着—— 男生和女生在某些方面的差异。 林初想到刚刚在他家的那半个多小时…… 她皱皱眉,将纷杂的思绪甩开,继续包馄饨。 另一边,陈执回到家,随手一拉没用什么力气,门轻巧地关上。 他冷笑了声。 室内漆黑一片冷清,陈执将灯调到稍亮的一档,左胳膊因抬起的动作阵痛,伤口在刚刚搂她的过程中裂开。 他拉开茶几下的抽屉,看到林初之前送给他的那袋消毒用品。 拒绝他的表白又送他消毒用品,答应他的表白又提防他。 陈执嗤笑,舌尖抵了抵后牙槽。 他掏出袋子,快速处理完伤口,刚躺在沙发上休息一会,门铃响了。 陈执胳膊搭着额头,皱眉睁开眼。 终于下沙发去开门。门外一张钱谦的笑脸。 他将手里拎着的汉堡薯条举脸前,轻轻晃了几下,“给你带吃的来了。” 说着就打算进去。 陈执正困着,不想他进屋烦人,长腿一伸抵住另一边门框,将他拦在外面。 钱谦皱眉,“执哥,你天天吃泡面不是回事。” 陈执扫一眼他手里的汉堡。 钱谦有些心虚地撇撇嘴,“这不也不知道给你带什么,你先让我进去。” “吃过了。” “你吃过了?吃的什么?” “面。”他说完准备关门。 钱谦立马用手拦着,“一重拉面的?那家店的老板不是因为你打了他儿子不愿意卖给你吗?” 陈执看着他拦住门的手,不耐,“别人带的。” “我靠!谁啊?!我们兄弟几个也不能去那家店吃啊……”钱谦反应过来,坏笑道:“小白莲?” 陈执:“谁让你这么叫的?” “啊?”钱谦:“大家都这么叫啊……得!包我身上,以后绝对不会有人敢叫嫂子小白莲!” 他揶揄似地保证,声音越喊越大,在走楼道里回荡 陈执被他吵得脑子疼,“走人。” 钱谦噤声,耸耸肩又说:“太激动了……嫂子给你送面是不是因为关心你的伤?如果嫂子这么体贴的话,执哥你忍两个月还赚了呢!哈哈哈,这个赌我赢定了——” 陈执抬起眼皮冷冷看他,“滚。” 钱谦:“……” 钱谦人还没走开,门就被陈执毫不留情地关上。 他看着禁闭的门,晃了晃手里的汉堡,“不吃我吃。” 往楼外走,走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还有很重要的事,又跑回去拍门。 “执哥你的伤裂没裂,跟我去医院一趟,那可是刀伤!” 没人理。 钱谦啐了句,又打他电话。 关机。 他回忆了下,刚刚陈执那个样子不像是有事的模样,之前发生比这次还严重的情况他也没什么事,这么想着他稍稍放下心,隔着防盗门又嘱咐陈执两句,拎着汉堡走了。 - 体育课迎来一个大太阳。 女生们哀嚎着夏天要来了,又讨论起防晒方法。 林初站在角落,手里拿着本小本子在记单词。 “十九号!” 她的学号。林初收好本子,绕过围在边上成团的人。 今天扔铅球测试,五人一考。 林初甩了甩胳膊,跟其余四人站在一排。其余待考的学生围在边上边闲聊边观看。 林初握住铅球,盯着那条及格线,没什么把握。 …… “十九号不及格,等结束后来补考。” 林初下场,往人群后面走,恰好听到几个女生嬉笑的声音,她脸色白了几分,将头埋低。 路过那几个女生,几句话钻入耳中: “那个牌子的防晒霜太差了,又脱妆又闷痘,上次出门丢死人了。” “那次我跟她一起出去的,全程不想认识她,哈哈哈……” “你闭嘴吧!” “哈哈哈,你就应该把她拍下来,留下黑照……” 林初掀起睫毛,心脏仿佛被手拉扯的难受感一下消失。 林初坐到不远处的花坛背单词,头顶一棵银杏树遮阳,偶尔抬头看看考核情况,以防老师没找到她。 身后有聊天声越来越近,是熟悉的声音。 林初抬起睫毛,余光里李思巧三人走过。大概看到了她,聊天声一下没了,她们安静地离开。 林初没动静,继续背单词。 走远了,李思巧靠着墙停下,眯眸望向远处树下的人。 “巧姐,别看了,快走吧。”一个女生劝道,声音里有些害怕。 另一个也立马说:“是啊,陈执那种人根本不要命的,巧姐我们以后真的别招惹他们了。” 李思巧抿紧嘴唇,唇色有些泛白。 她那天请专业打手去教训陈执,躲在一边本来想看他好戏,可没想到他那人竟然根本就不要命。 从头到尾他都扛着,被打倒了还能爬起来,有出手的机会就出手,每一下都丝毫不计后果,见了血也不停,后来把那几个打手逼急了,拿出刀威胁,他竟然直接夺过去,真的往人身上挥。 最后两个打手被划破了两刀,他胳膊被划了一刀。 想到那个场面,那些血和惨叫声,李思巧皱紧眉头,脸色又白了些,背上爬满冷汗。 “林初——过来补考!” 林初背到当页的最后一个单词,听到自己的名字愣住了,她抬眼看去,体育老师吹着口哨正在朝她招手。 记住她名字了…… 她反应了几秒,快速将单词本放进宽大的口袋,跑过去。 补考的女生一共三个。 体育老师:“你们先练几分钟。” 说完拿着成绩记录本往体育器材室走。 三人一人一个铅球,林初站在边上,认真练球。 “腰发力你们几个!”体育老师不知何时回来了,一个一个指点过去。 轮到林初,体育老师看到她宽大空荡的校服,细得不行的胳膊,皱皱眉,“别光顾着学习,多吃饭!看你瘦的跟什么似的。” 林初点点头。 体育老师又看到她脸侧的汗和热红的脸,笑了,“让你扔铅球又不是让你下地干活,累成这样?” 旁边两个女生笑了,一个女生说:“老师啊,真的累……” “巨累无比!” 体育老师哼笑,“我一只手都能比你扔的远,你看看你扔的那点距离,快快,再练一会!” 最后,林初勉强过了及格线。 体育老师记录成绩时,看到她补考的长跑高分,又想到她刚刚丢铅球的那股劲,说:“以后别逞强,就像之前长跑时你腿受伤了就别考了,哪怕你跑得再快,受了伤都不行。” 林初点点头,“知道了老师。” “期末考你别报铅球,报长跑,你耐力好。” 林初愣了愣,“嗯,谢谢老师。” 距体育课结束还有一会,林初去洗手间洗干净手,擦掉脸上的汗。 走出洗手间迎面吹来一阵风,身上的汗被吹干,校服飘飘荡荡,不知道是不是换了薄的春季校服的原因,感觉身子轻轻的,风也温柔了。 又大概是心事也薄了,收拾书包的时候,林初认真想了想如果陈执找她她该怎么回绝。 直到她回到家,陈执的电话也没打来。 陈执再次一连五天没找她。 周六林曲要去拜访邻区的好友,馄饨店不营业。 林初一大早起来,边吃早饭边听英语。 一直学习到中午,馄饨馅林曲没准备,一个人的量太浪费。林初不知道吃什么,托着腮看着窗外发呆。 梧桐树的叶子又大了。 整个屋子陷入沉寂,她呼吸声轻,掀不起任何波动。 大约发了十几分钟的呆,林初眨眨眼,然后决定去外面吃,再顺路去图书馆。 林初很快将下午要学习的书本收拾进书包。 去图书馆的路上,林初看到一家装修风格挺好看的面店,被吸引进去。 一面墙的菜单,从底图到字体都很漂亮。 番茄青菜面。 林初目光停留两秒,移开。 “老板,我要一碗三鲜面。” …… 周末的图书馆人流量很大,上下几层的位置都坐满了人。 林初接了杯温水,小口喝着找空位,最后在靠墙的长桌子找到位置。 她轻动作将书本摆出来,迅速进入学习状态。 大约两个多小时,林初停下来放松眼睛,掏出手机本来想看时间,却发现陈执在十分钟前发来的短信。 【在哪?】 林初想到上周六他最后那句质问…… 他也不是什么傻子。 【图书馆。】 那边没再回复。 大概半个小时,林初对面坐下来一个人,她本来没打算在意,余光里掠过一抹黄色,才抬起头。 一头黄发。 是陈执。 林初看到他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没想过他会来这。 他脸上多了两道伤,创口贴分别贴在左额头和右脸颊,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身上有股藏不住的戾气。 身旁传来拉椅子的声音,旁边的女生将位置挪远了些,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 陈执仿佛没看到,问林初,“饿么?” 现在才三点多。 中午那碗面吃得晚,分量也很足。 她摇摇头。 他没再说话,忽然看到她耳朵前面一道黑色水笔印。应该是她换笔时不小心弄上的。 他俯身伸出手,还没越过半边的桌子,她就往后躲去,很条件反射的动作。 桌子上的另外几人听到动静齐齐看来。 陈执却像没看到一样,屈指敲了敲桌子,“吃不了你,过来。” 她蹙眉,有些不适应他总是突然做出一些举动,还是放缓声音,“怎么了?” 他瞧着她眼底的警惕,嘴角一掀,笑得却很冷漠,重复:“过来。” 林初抿唇,想到他曾说“你就是这么做女朋友的”。 的确没有这么做女朋友的…… 她对上他的眼睛,黑是黑,白是白,却看不出是晴空万里还是乌云密布。 她俯身靠过去。 他眼睛早已经一片冰冷,指腹却是温热,在她脸侧轻蹭了两下便离开了。 林初看到他拇指上的黑色痕迹,颤了颤睫毛,心情有些复杂,轻声道谢:“谢谢。” 他没理她,一手戴上黑色连衣帽,爬到桌子上睡觉。 林初沉默片刻,低头继续做题。 …… 陈执睡了近两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太阳半挂在天边,橘红的光透过一扇扇落地窗照进图书馆。 身边的位置早没了人,阅览区零零散散坐着男男女女。 陈执仍趴在桌子上,转了转头,眼皮半掀看向对面的人。 橘红色的夕阳落在林初的马尾上,脸侧的碎发闪着光,她坐得很直,眉眼专注于试卷上的题目。 时间过得很慢,又很快。 落日越来越斜,倾洒在她脸上,橘色变成暖暖的橘红色。她看着像是红了脸。 陈执想到那天搂着她的腰,她慌乱无措的模样,脸没红反倒更白了。 他坐起来,靠着椅背漫不经心打量她。 太瘦。 腰太细。 又看到她写字的手,两个手腕他一手都能扣住。 他直接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他动作做的不紧不慢,她沉浸在数学题里,硬生生被吓到,低呼了一声。 阅览区本来就安静,到了晚饭的时间人越来越少,更是空荡。这一声引得周围几人看来。 林初甩开陈执的手,不自然的放到桌子下。还没从刚刚的事回过神,他忽然直起身子,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朝她的脸伸过来。 她这次没躲。 他的手停在她脸侧,掌心朝内挡住窗外的夕阳,她睫毛颤动,脸颊上晕开两抹绯红。 脸红了。 27 陈执带林初去了老城区的一条小吃街。傍晚六点多,小吃摊陆续摆出来。 陈执直接将她领进路口一家菜馆。 林初发现他喜欢吃家常的食物。 之前的小炒店,面店,这次的家常菜…… 那个空荡荡,连厨房都没有的大房子,他独自一人住在那。 他是缺爱的。 林初这样总结,不着痕迹打量对面的人。 他的黄色头发太过招摇,一路吸引许多人的目光。此刻坐在店里,黄色的头发被落日笼罩,变成了一个灯泡,晃眼得很。 “你为什么……会染黄色的头发?”大概店内气氛太过和谐,林初轻声问了出来。 陈执正捣腾手机,眼皮也没抬一下,“打赌输了。” 林初一怔。 打赌…… 她没再说话。 走出菜馆时,落日已经不见踪影,天色昏昏,小吃街上已摆满了摊子,亮与柔的吊灯交错,人群流动于两排摊子之间,熙熙攘攘。 陈执朝小吃街抬抬下巴,问:“想吃什么?” 林初摇摇头,“不用了,刚刚都吃饱了。” 他没说话,手插着口袋往街上走。林初只得跟上。 走了会,陈执停在一个摊子前面,问她,“土豆棒?” 林初看一眼,摇头,“不用了谢谢。” 他转回头对老板说:“给我根土豆棒。” 林初:? 她有些疑惑,想拦他的时候,他已经付完钱了。 刚刚没说清楚吗? 陈执将做好的土豆棒递给她,继续往前走。 林初最近胃口不是很好,刚刚吃了点已经饱了,正想着怎么解决土豆棒的时候,他的声音再次传来,“鸡翅包饭吃不吃?” 林初立马走到他身旁,声音响了些,字正腔圆,“不用了我不吃。” 他垂眸看她,薄唇微动,“老板,给我来一份。” 她捏着土豆棒,有些不解。 他肯定听到她说话了。 他将包好的鸡翅包饭递向她,她没接。 陈执淡问:“怎么不接?” 林初仰脸看他,两人面对面说话,她声音轻了许多,“你是没听到吗?我刚刚说了不吃……” 陈执意味不明的神情,语气轻飘飘,“你不是喜欢说反话?” 林初:“……” 她知道,他误会了。 刚刚在菜馆,他问她要吃什么,点了几个菜她都说可以,但是因为她今天胃口不好,所以根本没吃多少。 林初认真解释,“你误会了,我是因为胃口不好。” “胃口不好为什么不说?” 林初一噎,“我……” 她不知道要说,她没那个习惯…… 他目光从她头顶掠过,淡声道:“胃口不好,那就去喝粥。” 提步就走。 林初担心他真的买一碗粥,在他路过她时一把扯住他的衣角。 陈执脚步顿住,垂眸看向那只手。小小的一只,很白,青色的血管明显,手背的根骨因用力突起。 林初:“我刚刚喝汤喝饱了,真的。”怕他不信,她用力点了点头,一双水眸睁大,里面盛满了真挚。 陈执对上她的眼睛,斑驳陆离的小吃街背景下,她的眸像琉璃,明亮又脆弱。 他皱皱眉,越过她朝另一条路走去。路口安置着黄绿色垃圾桶,他将手里的鸡翅包饭丢进垃圾桶。 “咚”地一声响。 林初抿唇。 她没走到他身边,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脾气真的不太好…… 她蹙眉想着,又走了一段路,听到隐隐约约的二胡声。 忽然之间,又在这阵二胡声中听到“噼里啪啦”清脆的响声。 她抬头看去,霎时停下脚步。 前方十米,一位老人坐在路边拉二胡,他的身前摆放着一个瓷碗。 陈执半着弯腰,将口袋里的一把硬币丢进碗里,几秒的时间,他直起身继续向前走,仅仅只是路人的模样。 林初盯着他的背影。 或许只是嫌硬币重。 这个想法出现的下一秒,她狠狠斥责了自己。快步跟上去。 …… 陈执将她送回家,两人在健身街分开。他一路都淡漠着脸。 到家时已经近八点。 林曲还没回来,林初学习了一天,又走了不少路,有些疲惫。 她双手交叠平方在桌子上,垫住下巴。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春风撩人。林初阖眸养神,享受微风拂面的感觉。 “咚咚”的敲门声将林初吵醒,她迷糊地睁开眼,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睡着了。 已经十点了。 林初起身去客厅开门,意外的不是林曲,而是林趋。 “爸爸,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林趋没说话,侧身进屋。林初发现他脸色不是很好,正要询问,看到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整个手掌裹着纱布。 她瞬间紧张,“爸爸你手怎么了?” 林趋摇头安慰她,“砸到了,没事别担心。” 脸色这么难看,肯定很疼…… 她心里酸涩,有些不是滋味。 林初给林趋倒了杯温热的水,本来想扶他去沙发那坐着,被他笑着拒绝,“我是手受伤,又不是脚,没事的小初。” “咚咚”的上楼梯声音,林曲回来了,拎着几个服装袋,风风火火地冲进屋里。 林趋看见,调侃,“打算去相亲啊?” 林曲朝他翻了个白眼,“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我穿漂亮衣服是给自己看的!” “给没给小初买一件?” 林曲不说话了。 林初缓缓说:“给我买了也没机会穿,我在学校都穿校服的。” “你不是马上就毕业了?”林趋喝了口水,问:“今天有没有出去走走?” 林初:“去了图书馆。” 林趋动作一顿,片刻后他放下水杯,认真看着林初,“小初,你告诉爸爸,你是不是想考大学继续上学?” 林曲本来打算回去换衣服,听到这话立马折回来,“哎哎哎,说什么呢?哥你别挑拨行不行?” “我跟小初都说好了,等她高中毕业我们一起开馄饨店,别小看馄饨店,我做的这么好吃,到时候做大了还可以开连连锁!” 林初将手揣进外套口袋,紧紧攥住。 林趋皱眉,表情严肃看来是想好好地谈一谈。 “小初上不上学,由她自己决定!” 林曲见他这副架势不乐意了,“你搞得我害她一样?那么多大老板学习不怎么样不还是坐拥千万?!” 说到底只是钱赚得多少的问题。 林初声音不高不低,“姑姑,如果我能考上一本或者重点大学,您愿意让我去上学吗?” 林曲闻言脸色彻底拉了下去,“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还真想去上学?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开馄饨店吗?学历高怎么了?你妈还是博士到头来……” “林曲!!”林趋厉声打断她的话。 林初被她没说完的那句刺到了神经,她张开口,差点就说出来了。 可她忍住了。 ——没学历当老板的是少数,当了博士没赚什么钱就死的是少数。您是在咒我,觉得我会早死所以觉得我没必要上大学吗? 这句话如果说出来就是利剑,不知道是刺向谁。 不可以说的。 林初用指甲死死扣住掌心。 她比谁都清楚语言的伤害力,她不可以说这种会让大家都伤心的话。 最初被欺负的日子里,身体上的疼痛折磨得她难以入眠,却比不上那些声音让她痛苦。 其实有的时候他们少说一句话就可以了,让自己的嘴少说一句就可以了。 “好可怜啊,怎么就惹到了李思巧她们呢。” “可怜什么?谁让她勾搭高源的,才刚转学过来就勾三搭四,看着就一脸好学生的白莲花样。” “可高源本来就不喜欢姚甜,他根本就不承认是姚甜男朋友。” “你看她头发被扯的,我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扇巴掌一定不想活了,丢死人了。” 谁想活啊。 可为什么是她去死…… 28 “这是我的人生。” 林初艰难地发声。 她深呼吸,想冲去胸口如同石头的哽咽感。 “我现在会继续帮您照看馄饨店,如果真上了好大学,我会努力兼职,雇人来代替我帮馄饨店的忙。” 林曲刚刚被林趋吼了,现在又听到林初这么说,气得不知道该怎么办,跺了跺地板,拎着衣服回房间了。 客厅只剩父女俩。 林趋眉头皱成了一团,沉沉叹出一口气,满是自责。 “爸爸对不起你……搬来这里以后都没时间陪你,你以前学习那么好,你妈妈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怪我。” 林初闭上眼,摇了摇头。 林趋:“小初,你是不是也怪爸爸?” 林初睫毛颤了几下。 怪。 但是,不敢怪。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世上还有她,爸爸肯定就跟着妈妈去了。 他为了她承受着妈妈离世的痛苦,努力活了下来。 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任何资格怪。因为林趋最痛苦的那几个月,她自己也分身乏术,没有给他任何亲人的依靠。 如果不是林曲出现,帮着他们卖掉了房子,搬来了这边重新生活,他们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林趋见她只是摇头,语气不自在地又问:“你高考……还要多久啊?” “一个多月。” 他诧异又懊恼,“竟然这么快就要高考了?那,那你这段时间一定要专心学习!别帮你姑姑的馄饨店了,我跟你姑姑说。” 林初依旧摇头,“不用了。我会好好安排学习时间的。” 她不想他们兄妹俩吵架。 如果爸爸出了什么事,能照顾好他的就只有姑姑了。 她呼了口气,抬头时露出浅浅的笑,“我会努力的,爸爸你别担心了。” 林趋皱着脸,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苦涩又无力。 他总觉得错过了她的什么…… 她身上的那股沉静会在某些时候让他觉得,她的女儿离自己很远。 - 因为劳动节的原因,第二天周日需要上学。林曲知道后脸色很不好,在得知林初劳动节只能放一天假后脸色更难看了。 “这馄饨店越来越忙,请了个阿姨都忙不过来,再请一个阿姨都赚不了多少钱了,真是的……” 林初在林曲的絮絮叨叨中吃完早饭。 背上书包,礼貌道:“姑姑我去上学了。” …… 班会课的氛围越来越紧张,吴雯为了节省时间,语速越来越快,每天放学都会来班级加油打劲。 四月的最后一天,林初接到一个电话。 声音久远的像上个世纪。 校门口蓝白色的三中校服间,林初看到梧桐树下穿着白衬衫的人。 身边有细碎的声音。 “快看树下的那个男生,好帅啊!” “那不是一中的校服吗?白衬衫的样式也太好看了吧。” “那男生一看就是学霸,打篮球肯定也很好……” 林初步伐在某个间隙慢了半拍。那半拍的时间,她想到了一个人。 “小初——” 树下的人朝她招手,黑色的短发随着手的晃动而起伏,笑容干净清隽。 除了爸爸和姑姑,好久没听到有人这么喊她了。 那个时候,那个班级,满是阳光花香的教室,没有男女之分的友谊,他们可以亲切地叫彼此的小名。 林初缓缓露出笑容,眼角弯成柔软的弧度,抬起胳膊向他招手,她走到他面前像以前一样,“林亦舟——” 阳光在梧桐叶上跳跃,在脸上跳跃,闪啊闪。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他们并肩走在树下,风吹来他身上的香皂味,一点也没变,好像还是那个在一中的夏天。 安静的饮品店,林亦舟推给她一份单子,“想喝什么果汁?” 林初看过去,顿了顿,“冰淇淋红茶吧。” 他诧异,“你不是不喜欢甜的?” 她眼前突然浮现那个人的脸,“这个不是很甜……” 两人等待饮品的期间慢慢聊起来,聊到过去,年轻的记忆让过去历历在目。 “你为什么离开得那么突然?联系方式都换了,去哪个学校也没跟我们说?” 林初低下睫毛。 起初是来不及,没有精力,母亲的去世太突然,林趋的状况太糟,林曲火急火燎的性格根本没给她告别的时间。 手机搬家的过程丢了。 再之后,发生了跟李思巧的那些事……她不愿意再联系他们了。 “你不愿意说没事。” 林初抬起头,却发现林亦舟低下了头。 “看到你好好的就好了。你不知道你离开的第一个月,我们每天都去你家找你,希望你有一天回来至少跟我们道个别。” “直到发现房子都被卖给了别人……我们当初真的很担心你,连告别也没来得及,担心就这样我们永远失去了联系,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林亦舟低着头诉说过去,声音低闷。如果他此刻抬起头,会看到林初眼底的泪光。 林亦舟,我很后悔,真的很后悔转学,可是没有办法,爸爸要离开那个充满回忆的地方才能活…… 被校园暴力后,我没办法转学,我和爸爸姑姑们的家在这里,馄饨店在这里,工作在这里,我的家庭条件不允许我再转学…… “毕业后聚一次吧,小愿她们都很想你,一直都找不到你。不过他们都在准备高考,我没告诉他们,怕影响到他们高考。” 林亦舟抬起头,笑起来,“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被霖城大学保送了。” 林初晃神,桌上的手指慢慢蜷缩起,他说出的字慢慢排列成一句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暄城大学也想我过去,但是……”林亦舟笑得很开心,“你说过你喜欢霖城,你肯定会选霖城大学!” 林初喉头干涩,有股难受的感觉从胸腔抽搐到胃。 “我……没被保送。” 林亦舟诧异,“你放弃保送名额了?啧,学神就是不一样,想靠真本事考上。” 林初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视线没有着落。 “不过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妈当初给我整理了许多模拟试卷,你要不要一份?” 林初眼睛一亮,点头,“要。谢谢。” “谢什么,不过这次我没带,因为我没想到你放弃了保送。我后面两天有事,晚几天给你可以吗?” 林初:“可以的,谢谢你林亦舟。” 林亦舟失笑,“还是这么喜欢说谢谢。” 她浅浅弯唇。 夕阳无限,风和日丽。 落地窗内的俊男靓女像影视里的男女主。 “我靠了——”钱谦嘴角抽搐,直呼:“牛逼!” 他身旁的兄弟小心扒着他的肩,“谦哥,执哥这是……被劈腿了?” 钱谦踹他一脚,“说什么屁话?” 陈执手插着裤子口袋,仍保持刚看到他们时的姿势。他站在路口,风撩起他的黄发,红绿灯牌在他背后闪烁。 看了片刻,他哼笑了声,眼睛眯起。 放了他的鸽子,来跟别的男生喝东西。 不安分的女人。 他掏出手机,隔着一条马路拍了张照。 钱谦看到忍不住笑了,“哥们你这架势跟捉奸一样。” 话说话发现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止住本来还要说的话。 我靠? 这个样子……上心了? 29 钱谦揣着这个不可思议的疑惑一直到了ktv终于释放,他拽住里面正在唱歌的人,急急忙忙把他拉到角落。 “阿树!你知道吗?刚刚在路口,我看到嫂子她跟一男的在奶茶店喝东西!” 顾树睁大眼,“嫂子劈腿了?” 他一说话,酒味翻了几倍,钱谦见他眼神飘忽,“我靠,你才来半个小时不到你怎么喝成这样的?” 阿树不理,大声笑出来,跑出拿话筒,“大家都听我说!重大消息!” 钱谦一个箭步飞过去,将话筒拍开。险险松了口气。 陈执坐在角落喝酒,没给这边一个眼神。 “执哥你怎么每次不是睡觉就坐在角落喝酒啊?” 有人接话,“执哥不是说今晚没空吗?” “哎嫂子呢?执哥你以前的女朋友都是带出来玩的,这个都要一个月了,有的兄弟连她手指头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 “闹别扭了吧?” “我曹尼玛别说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闹别扭?执哥会闹别扭?都特么直接甩好吗?” 钱谦听到这句,笑抽了。 “重大消息,执哥被劈腿了!” 顾树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 全包厢除了顾树兴奋的鬼叫声,其余人都被定住一般死寂。 在这片凝固的氛围内,陈执窝在沙发角落,将刚刚拍到的“捉奸图”发给林初。 另一边,林初正准备跟林亦舟道别。收到这张图片吓得手机一滑。 紧跟着又一条消息进来。 【你喜欢这样的?】 林初惊慌错乱,都不知道怎么回复这个荒谬的问题。 【我兄弟都看见了。】 林初心一咯噔,手指落在键盘上,又收回。 被他的兄弟看到了?那是不是就误会她给他戴绿帽子了? 他跟他的兄弟打赌是为了面子,是为了好玩,现在被误会头上有顶绿帽子,没了面子又不好玩,他肯定会很生气。 林亦舟疑惑地看林初原来站起来了又坐回去,迅速打字。 【他们都误会了,他只是我以前学校的同班同学,来给我送试卷的,只是普通朋友。】 【是么?】 【真的。他有女朋友了。】 陈执将杯里剩下的酒喝完,盯着屏幕上的字,嘴角没意味扯了扯。 几分钟后,他才漫不经心打字。 【哦。那过来哄我。】 林初看到这条消息呆愣住。 又发来一个地址。 反应过来,林初不敢踌躇,匆匆跟林亦舟道别,赶往ktv。 被误会劈腿了,他可能会甩了她,那李思巧一定会将之前受过的加倍还给她。 但现在最重要,她最担心的是,如果他为了挽回面子,找人收拾林亦舟怎么办? 想到这林初就焦灼。 不可以。坚决不可以。 林亦舟要保送了,他的青春干净灿烂,不可以让他遭受那些事情。因为她而遭受的更不可以。 …… 另一边ktv里,钱谦打破僵硬的氛围,他坐到陈执身边,还没说话,先看到了他跟林初的聊天记录。 靠!吓他一跳,他还以为执哥真对那女生感兴趣了呢。 钱谦抬起一只手,摇了摇。 兄弟们接收到信号,皆松了口气。 有人小声嘀咕:“刚刚执哥一直没说话,吓我一跳。” “执哥怎么可能喜欢上她,估计刚刚就是懒得说话。” “哎那女生到底长什么样啊?” “我见过,感觉挺干净的,就好学生的样子,不过不怎么打扮,也不化化妆。” 在他们一群人之间,或者说,他们所见过的人之间,被戴绿帽子这方面,最不在意的应该就是陈执。 以前有过女生因为陈执太过疏冷,故意装“劈腿”刺激他,结果陈执只给了一个眼神,还有一句—— “你喜欢这样的?啧,成全你们。” …… 林初询问服务员找到包厢,门没锁,推开门屋里的情歌窜入耳朵,有些吵,她拢起眉心,深呼吸走进去。 屋里男男女女玩成一团,靠门的几个人注意到她,用疑惑的眼神看她,都不说话。 林初不知道陈执在哪,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向他们询问。正犹豫着,一个银头发男生站起来。 林初见状打算说出准备好的措辞,第一个音被男生搭在她肩上的手堵住。 “美女哪来的?”银头发男生揽过她的肩,揉了几下她的肩头。 林初脸色一白,往旁边躲,“我来找人的。” 躲不开,她皱眉,“麻烦你移开手。” “哟,怎么不让人碰啊?”银头发男生又拍了拍她,咧开嘴笑起来,“找人?跟哥哥喝一杯我告诉你在哪?” 林初厌恶胳膊上的触感,一字一顿,“我找陈执。” 男生一滞,眯眸,“陈执?执哥的追求者?” “我是他女朋友。” 男生笑了,手反而收的更紧,“逸哥,这妹子说他是执哥的女朋友。” 包厢因为这一句话安静下来。 徐逸手里酒杯里的酒仍在晃荡,他放下杯子,“陈执的女朋友?” 逸哥。 林初脸色刹那变了。 李思巧的……男朋友,徐逸? 徐逸站起来,走到林初面前,银色头发的男生放开手。 徐逸倒抽气回忆了一番,“你是……林,初?” 林初攥紧手,努力保持镇定,“我可能走错房间了。” 刚转身要走,徐逸一把将她拉回去,她被带进他怀里,“走错了?那你原来要去哪啊?” 林初咬住嘴里的肉,隐隐的血腥味,她冷声说:“我男朋友是陈执,我来找他的,他有急事找我,不尽快跟他碰面他会不开心的。” 徐逸眯眸冷哼,“臭表子。” 林初不自觉在心里打了个寒颤。 “你这么说我,陈执知道了会不乐意的。” “你以为陈执会因为我骂你一句就找我麻烦?”徐逸像是听到了笑话,“你只是个女人,不至于让我们彻底撕破脸,懂不?” 林初想到依然可以在其他学生面前眉飞色舞的李思巧。 “想走?”徐逸勾勾手指,一个男生递过来一瓶酒,“把它喝了我就让你走。” 林初从来没碰过酒,她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怎么样。 如果喝一杯就倒了…… 她开始挣扎,刚翻出手机就被人夺走。 夜晚有拖不完的时间,他们有耗不尽的力气。他们没动手打林初,却将她轻易地制住。 不会有什么电视里某个他突然出现的情节。 他没来拯救她。 林初被控制住胳膊,整个包厢二十多个人都等着看笑话。 她握住啤酒瓶,仰头喝了一口,刚想放下去,瓶底被人一推,猛地往口鼻里灌。 她一边干呕一边被灌完一瓶酒。狼狈不堪。 “早点干脆地喝了也不至于闹这么难看。” “来个人给她些纸让她擦擦。” “瞧瞧她那糗样。” “真是执哥女朋友?感觉完全不像啊,什么货色。” 徐逸和银发男生坐回沙发继续玩乐,留着林初一人坐在地上干呕。 有人丢给她一团纸,她没打算用,不经意看一眼,看到上面有些凝固的白垢,捂住嘴冲出包厢。 30 洗手池的水哗啦流淌,汗、泪和酒水粘在脸上,林初一捧水接一捧往脸上冲,洗了五六分钟,慢慢放慢动作。 她抹掉脸上的水,睁开眼。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双目通红,发尾松松垮垮,鬓发粘着脸侧。 凌乱不堪。 林初抬手捂住眼睛,她深呼吸两口气,重新扎好马尾,大步离开洗手间。 她低着头走的很快,前方两只鞋在朝她逼近。她避开,那双鞋却走到他面前。 黑色运动鞋。 他穿过。 她抬起头,陈执的脸映入眼帘。 陈执看到她通红的眼,眉头一皱,“发生什么了?” 他在问她? 可房间号明明是他发的…… 他眯眸,“你这是什么眼神?” 林初别过脸。 她情绪不稳定,开口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要是再惹到他……惹到他们这些人,后果都是她承担不了的。 他捏住她下巴,强硬地将她脸转回来。 “谁灌你酒了?”他声音冷沉。看着她被水打湿的领口,隐约的酒味。 林初攥住衣角。 陈执眸子暗黑,“我在问你。” 她眼睛垂着,白净的脸在头顶白炽灯的照耀下惨白,“我想回家。” 他掀唇,笑意丝毫未及眼底,“行,我去翻监控记录。” “不用翻了。”身后一道女声,两人看过去。 是上次在巷子里带头收拾李思巧的那个短发女生。 “是徐逸做的。”楚檬放下环在身前的胳膊,“我之前去洗手间看到了徐逸,然后刚刚你问我我们的包厢号,我就报了徐逸的包厢号。” 她看向林初,撇撇嘴,“不好意思咯,我就觉得好玩,想看看你一个人去徐逸包厢会怎么样……” 林初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可又有什么不敢相信的。 他们觉得好玩就可以乱开玩笑,乱搞恶作剧;他们心情不好就可以随便找个出气筒发泄;一句“看你不爽”可以随意打你,一句“不好意思”可以抵消所有的恶意…… “所以,你刚刚觉得是我故意的?”他低眸看她,表情和声音都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他并没打算听到她的回话,转身就走。 楚檬靠着墙,皱眉问:“徐逸刚刚没把你怎么着吧?” 等了几秒,林初没回话,她耸耸肩走了。 人都走了,走廊空荡而安静。 林初慢慢扶住墙,蹲下抱住膝盖。 她闭上眼睛,思绪混沌,重叠的情绪将她的心脏往地下拉扯。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平静被划开破裂。 她看一眼来电人,接通,没等对面人开始指责,说:“姑姑,我马上回去。” 挂断电话。 …… 楚檬回包厢没看到陈执,眉心一跳。钱谦在掷骰子,还没打开就被人拍掉。 “草,谁……” 楚檬:“跟我去416包厢!” 不少人已经喝倒,几个清醒的匆匆赶过去。 门没锁,几人冲进去就看到陈执正将一瓶酒往徐逸脸上倒。 徐逸明显喝多了,被吓得不轻也没什么力气挪身子。包厢其他人都不敢出声。 徐逸窝在沙发上,陈执踩着他的膝盖,拿酒瓶拍他的脸。 “想死?” 钱谦随即从微醺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跑过去拉住陈执的胳膊,“执哥,干嘛呢这是……” 陈执表情不变,没听见一样。 钱谦没来得及了解前因后果,皱眉,探到他耳边,“执哥,这特么怎么回事啊?没大事别跟徐逸闹掰,没必要啊。” 陈执侧脸冷漠,声音清晰,“不想惹他就滚开。” 钱谦听他这么说炸毛了,“执哥你这什么话啊我靠,我是这种人吗?” 徐逸有些清醒过来,大着舌头说:“执,执哥,我真没把林初怎么样……” 陈执拿瓶底碾过他的唇,眼底是漫不经心的狠劲,“再叫一声,牙就别要了。” 徐逸嘴唇被碾得生疼,牙龈出血了。银发男生见状傻眼了,“执哥你没必要这样吧?我们兄弟几个只是喂她喝了瓶酒。” 钱谦几人也傻眼了。 为了林初? “搞你们需要理由?”他冷冷睥睨他们,神情不屑。 - 第二天五月一号。劳动节高三放一天假。 林初发了一整天的烧。 白天睡够了,晚上退烧后,林初趴在书桌前学习。 楼下烤羊肉串的味道飘飘荡荡传到房间,她停下笔,想到那天跟他在楼下吃羊肉串。 他跟烧烤大叔说自己是理发的,请她吃羊肉串只是为了拉拢她去理发。 那番说辞直接消除了她怕烧烤大叔看出他们的关系,并告诉林曲的担忧。 他是在帮她。 林初那个时候就知道。 只不过他在她眼里跟李思巧他们一样是混混。他跟她在一起只是因为跟朋友们打了赌,为了那个赌他不会分手。 所以,她做出了许多不信任他的行为。 她知道他知道一些。 但他没表现出在意,她认为是因为他觉得这段感情只是个赌约,无所谓她怎么看他。 但这次该耗尽了—— 被他朋友误会出轨,她又那样质疑他。 该被甩了。 林初伏在桌子上,窗缝吹来的风吹乱她的发丝,袖角擦过薄瘦的肩膀。 乌云飘进了屋里,一片黑暗。 退烧后的疲惫感在体内翻腾。昏昏欲睡的间隙,李思巧的脸被放大在眼前,狰狞地笑。 “贱人,你以为你斗得过我?!” 她猛地睁开眼。 台灯的光刺进眼里,眼底一白。刹那的静。 林初想,人死的前一秒,是不是眼前一白。 她无力推开台灯。露出一块被黏贴完整的便利贴,上面一行字: 过了这个野,你就是胜者。 - 午饭时间的教室空阔安静。 林初没有胃口,没去食堂,接了杯热水继续学习。 “林初!”凌厉的一声。 林初笔尖一划,在本子上留下一道黑印。 她转过头,表情却异常的平静。 跟昨天看到的那张脸一模一样。 狰狞可怖。 她缩起手指,看着李思巧气势汹汹冲到自己座位前。她的两个好友想拉不敢拉。 “我最近招你惹你了吗?!”李思巧这声喊破了音,狰狞的表情垮掉,眼睛通红,一滴泪砸下来,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林初静静看着她,心里不解又不安。 “你至于这么赶尽杀绝吗?你知不知道陈执直接把徐逸打进了医院,好几处骨折!” 林初一滞,“什么?” …… 校内校外有关那个圈子的人都知道了。 七中的老大陈执带着人将徐逸一帮人打了。 据说,徐逸一帮人被收拾得很惨。 据说,徐逸被打得鼻青脸肿,几处骨折。 据说,陈执那群人被关进了少管所。 林初听到最后一条“据说”时,如同晴天霹雳。 那像把斧头,把什么劈开了。 又据说,钱谦家有关系,鉴于他们未成年,他们只需要被看守三天。 …… 第三天,林初赶往那个少管所。 花坛边杂草丛生,太阳顶在脑袋上,林初手心都是汗。 铁门被打开,金属撞击的声音让她心神一颤。转过头,林初看到了几天未见到的人。 只是三天,反倒感觉又高了。 偏过头时,他看到她,漆黑的眸没有任何起伏,视线移开继续往前走。 ※※※※※※※※※※※※※※※※※※※※ 不出意外,明天入v。 感谢支持正版。 31 他脸上挂着彩, 不规律粘着几个创口贴, 左手手掌缠着纱布。 林初看到那些伤, 心里不是滋味,追上他。 “阿执——” 身后有人在喊。 声音跟那天在他家, 他接到的电话一样。 前方的男生脚步不停。 林初回头看了一眼,是个看起来四十岁不到的男人。不像他爸爸,也不像他哥哥。 男人也正巧看向她,目光闪烁几下, 带着敏锐的探究。 林初转回头继续往前走,听到后方又响起另一道女声,“秦警队,你东西忘拿了。” 那个男人说:“谢谢。” 陈执已走到路边, 林初加快速度追上去。 有出租车等在路边,他俯身坐进去,侧脸冷漠。脸上的伤将他勾勒得愈发晦暗,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车门被他关上的前一刻,林初用手拉住门边。他看到后松开关门的力道,却已经来不及,她的手被不轻不重夹了一下。 林初没觉得特别疼,但皮肤很快起了反应, 通红的一片。 陈执沉眸。 林初没放手, 乌黑的眼睛看着他, “我可以坐进去吗?” 司机透过后视窗打量两人。 陈执撕掉胳膊上护士黏的创口贴, 闻言似笑非笑, “要去陪我喝酒?” 她握紧门檐,缓缓说:“你受伤了,还是不要喝酒比较好。” 他面无表情。 林初深呼吸,“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他将创口贴揉成一团,看也没看她,“滚远点。” 她静静看着他,须臾,放下了手,说:“谢谢。” 两个字让陈执抬起头,他浮冰的眼眸燃起讽刺和怒意,浑身散发的逼人气质能把她拆之入腹。 他一脚踹开车门,扯过她刚放下的手直接将她带进车里。林初整个人跌坐在他腿上。 过程极快,如果不是她条件反射低下头自我保护,脑袋肯定撞在车门上。 她心跳紧张地加速,还没缓过来,被他捏住下巴。陈执动作很粗鲁,拇指食指扣住她的脸,虎口抵着她的下巴,一哂,“一句谢谢就完了?” 他压下头,两人脸和脸的距离缩近,再缩近。林初瞳孔扩大,想往后躲却无处可躲,唇与唇之间只剩几厘米,呼吸在萦绕。 “想得美。” 他直起身,轻松托住她的身子,可以说是将她丢到了旁边的位置。 陈执关上车门。司机手疾眼快,启动车子往目的地驶去。 心想现在的小孩不得了,回去一定得调查调查家里的臭小子有没有早恋趋势。 …… 车子在一家火锅店门前停下。 陈执下车的速度很快,大步流星往店里走,林初下车耽误了些时间,小跑才追上他。 二楼靠落地窗的一张大桌子,十几个男生笑着插科打诨,聊天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他们或是脸上挂彩或是身上缠着纱布。 那是因为她受的伤。 他们是为了帮陈执,但是陈执是因为她。 林初是始料未及的。因为徐逸说陈执不会轻易跟他闹掰,她从没想过陈执会因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她想,或许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女朋友被欺负就相当于踩在他头上,或许是因为她误会他故意发了徐逸的包厢号,他想反驳什么,所以才带人收拾了徐逸。 但这些“或许”并不能安慰到她什么,无论如何,他就是因为她跟徐逸约架。两方俱伤。 他的那些伤,他会不会被退学,他打架会不会被记录在档案…… 林初那三天一直在各种不好的猜测中度过,现在看到这些男生,五味成杂的滋味让她心情潮湿。 “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冷冷的声音,像下通告一样。 她低着头,往前走。 林初的到来让整桌人都静了。有没见过林初的男生交头接耳。 钱谦眉梢高挑,他身边的顾树低声问:“这个就是林初?” “对,就是你那天喝醉嗷嗷地喊“嫂子劈腿了”的林初。” 顾树:“曹尼玛闭嘴!” 没人知道林初会来,有男生从旁边搬来椅子。林初看到他手上的创口贴立马将椅子接过,“我自己来,谢谢,谢谢。” 手里的椅子硬生生被林初抢走,男生傻了几秒回到座位,跟旁边的人感叹:“嫂子真的是纯正好学生啊,说的话做的事,反正整个气质感觉跟我们就不是一类人。” 气氛重新热闹起来。林初坐在靠窗的位置,陈执坐在她旁边。脚边一箱啤酒,他一瓶一瓶地在开酒。 长桌上三个锅,热气腾腾。林初低垂着眼,表情被遮住。 他们聊着跟徐逸的那场家,脏话荤话生动描述那天暴力的场面。 他们只被关了三天,因为徐逸那边不打算追究,因为钱谦家不好惹。 林初眸子淡下几分,隔着雾气看向正聊得起劲的他们。 画面被复制,就像当初在警察局的她跟李思巧。 “一定是误会,我们家思巧在家都很乖的。” 女人穿着端庄大方的衣服,身边站着西装革履的律师。 “我跟她爸爸并没有因为工作不管她,她成绩也好,朋友也很多的,以前都没发生过这位林初同学所说的“校园暴力”的情况。” 在场的两名警察将视线投给林初。 林曲匆匆赶来,身上胳膊上还有包馄饨时沾到的面粉。 两边人各站一边。从服装的差异,将路劈开一条裂缝。 女人列举了李思巧各种优点,末了,说道:“警察同志,你们说我们家思巧为什么要暴力她?完全没必要因为她惹得一身麻烦啊,完全不合理啊。” 林曲馄饨店的活没忙完,现在又被人用一种似是而非的“看不起”压着,觉得丢人,低声对林初说:“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误会啊?她家那么有钱,长得好看成绩好的有什么好针对你的?” 没等到警察说这些话,林曲居然先对她说了。 林初心里在打颤,语气很平淡,她抬起打着石膏的左手,“知人,知面,不知心。李思巧就是想把我推下楼,我的手腕是因为她才骨折的。除此之外,她长达半年对我进行语言侮辱,扯我头发撕我课本等等恶劣霸凌行为。” “这些我们年级的人都知道,但她们不敢作证,因为李思巧家有钱,李思巧男朋友又是曾经出了名的被退学的混混。但是,这个手腕上的伤就是证据。有监控记录可以证明。” 监控记录可以作证。 李思巧推她了。 只有林初知道,那个力道不足以将她推下去。 那个位置,摔下去的力度和角度,是林初精心算过的。可以让她左手骨折,但是不伤到其他。 李思巧未成年,且对她的暴力行为不足以构成犯罪。但是,李思巧的所作所为却让她在那段时间无数次想了结自己的生命。 她自杀了,李思巧是名副其实的杀人凶手,可那又怎样,她不用坐牢。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李思巧渐渐忘了自己曾经在高中这样校园暴力过一个女生。 然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知道李思巧这个人是杀人凶手。 所以,林初要活着。 监控记录被放出来,李思巧母亲一口咬定自己的女儿不是故意的,只是同学间的小打小闹,并给林初添上了“善妒”的标签。 未成年的她,端庄得体的她的妈妈,让警察提议,你们可以尝试私下和解。 林初拒绝。 李思巧母亲提出了高额赔偿。 林曲同意。 “只是同学之间的小打小闹,那小姑娘看着也不是什么坏孩子,你就别斤斤计较了。” 最后林初顶着这句话离开警察局。 校园暴力解决方案里的关键人物,如果在预防方案里就先有所作为。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沉默。 但是又有多少发声的人,被各种人和事,甚至是自己的亲人勒住了喉咙,不敢再发声。 这件事所带来的,是林初几次救助失败,终于放弃求助,是李思巧她们加倍的暴力……还有每每下雨,她就会疼的左手手腕。 她苦笑着对自己说:就算测量得再精确,也不知道真的从楼梯滚下去的过程会发生什么。 那个时候,她忽然看到母亲失望的眼睛,听到她说:就算你测量得再精准,你也不知道过程会发生什么,你这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你明明答应过我要好好活着的。你要代替我活下去。 于是林初再也不敢做伤害自己的事。 …… “嘭——嘭——” 几声脆响。 身前的桌子被放了一瓶酒,两秒后又一瓶。 钱谦放下筷子。陈执这架势明显是让林初陪着喝酒,他平时烦的时候会抽烟喝酒,但从来不要人陪。 火是朝着林初去的。 顾树刚想说话,被钱谦拦住。他们两人没说话,其他人也不说话,只是都不怎么都筷子了。 林初什么话都没说,拿起一瓶酒。 她大概知道了自己的酒量。上次喝一瓶没什么感觉,喝三瓶可能会微醺。 林初是奔着喝掉三瓶去的,中途都没有停。她这么喝酒,把气氛点燃了,男生们饶有兴致地都看着她。 钱谦看得起劲,脱口:“我靠没想到嫂子这么带劲,这喝酒的……” 顾树撞了下他的肩,眼神示意陈执。 陈执脸黑得难看。 钱谦噤声。 第三瓶酒还没喝完,被人一把夺走,酒瓶被重重放到桌子上,“嘭”一声响。 其余男生瞬间收起看戏的笑。 陈执扯过林初的胳膊,将她往外拉。林初一手按住桌子。 “我想把它喝完。”她低着脑袋,声音软软的,像泡了水的海绵。 第三瓶酒喝完,林初顺着他的手往座位外走。 火锅桌上,一群人面面相觑。 顾树诧异,“执哥不会真看上那个女生了吧?不然刚刚在干嘛,而且还打徐逸。他以前最不屑理得就是那个傻逼。” 钱谦撑着下巴,“执哥打人一般不要理由,但都很理所当然。” 这话一出,所有人笑了。 钱谦:“啧,反正我觉得陈执对嫂子还不是喜欢,说不上来,但看执哥的样子就不像喜欢,但又莫名挺在意的。” 有人说:“我感觉嫂子好像也不喜欢执哥。感觉她无论从气质还是说话方式,跟我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当初就觉得是个好学生乖乖女,想看看把她拿下她会变什么样,结果也没怎么样。” “难不成你想看她为了执哥神魂颠倒啊?” “原本是有这想法的,但现在觉得执哥要是能为一女生赴汤蹈火,那超级值啊!” “得了吧,天天打赌,这么多事都你们惹出来的!”顾树说着瞪了钱谦一眼。 钱谦闻言嗤了声,“你这话什么意思,真说起来也怪你!要不是那天你喝酒喝得胃出血,我们去药房给你买药我们能碰上林初吗?” “还特么怪我了?”顾树想打人了,“我都胃出血了!你们不带我去医院,还给我买止痛药,想我死啊?!” “我们哪知道你胃出血,酒量不好就别喝!一喝酒就成傻逼。”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人附和,你一句我一句,桌上氛围热闹起来。 陈执走到楼梯口就将林初的手松开。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火锅店。 太阳半悬,又是春日的傍晚,云和天,风和树,一切恰到好处。 陈执声音冷得可以滴水,“地址。” 他要送她回家。她对着手心呼了口气,就这样带着一身酒味回家肯定会被姑姑指责,姑姑百分之百会告诉爸爸。 “我身上有酒味……”她又补充,“但我没醉。” 只是视线有些飘忽,但她脑子仍然清醒。 她仰脸看他,“我有些饿了,你想去吃饭吗?” 陈执不说话,片刻,冷淡睨她一眼,“吃什么?” 她轻声说:“想吃一重拉面。” 他刚刚没吃任何东西,她觉得,他此刻最想吃的应该就是那家的番茄青菜面。 陈执:“我不在那家的店里吃。” 她微滞。 那就是……要打包回他家吃的意思? “你想好了,你今天又喝了酒。”陈执手插着口袋,一字一顿,语气嘲弄,“小心我对你做什么。” 她抿紧唇。 他冷漠的声音继续,“不过,不管你想没想好,你今天都必须去。” “有的事,你从一开始就应该想清楚。” 他叫的出租停到路边,提步走过去,背影高瘦,黄发被风吹得张牙舞爪。 林初闭上眼,在那一刻,她在心里说:有的事从一开始就应该想清楚?如果不是你们拿我打赌,我怎么会跟你们扯上关系? 一年多的校园暴力压在她身上。而他和他的兄弟们,跟她只是见了一面的人,他们却以那么轻松的姿态拿她打赌,用五百块赌他能不能跟她谈恋爱,谈满两个月。 在公交车上看到伞上他的血,冲下车去那个巷子找到他,帮他处理额头被啤酒瓶砸破的伤口。 决定做出这一系列举动,只用了乘客上下车的半分多钟。 他们拿她打赌,想要欺骗她感情跟她谈满两个月,再甩了她,她摆脱不了他们的赌,决定先掌握主动权才下的车。 林初睁开眼,往前走了一步。 后来,他主动帮她教训了李思巧她们。她们惨叫着,她们也会疼,疼得满地打滚,还要惊扰地上的灰尘。 或许他们会放过她,她拒绝跟他在一起,他答应,那个赌像不存在。 但是,李思巧会将受过的疼痛加倍还给她。跟他在一起,教室只是学习的地方,洗手间只是上厕所的地方,小树林只是休息的地方。 她想得很清楚。她需要他带来的好处。 林初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出租车门前。 现在发生了徐逸的事,许多事情发生了改变。如果今天分手,明天就是地狱。 这一路走过来她的选择好像没出错。 林初侧身坐进出租车,他低着头在玩手机,眼不抬一下。 他看不到的一面,她嘴角牵起苦涩的弧度。 但好像有什么就是错了。 车门关上的一刻,街上路灯霎时亮起。一个眨眼的时间,橘红色映在车窗上,酒意让林初视线模糊,光线像钻石在闪烁。 林初想到那把金色小剪刀——那天去他家,那把没派上用场的尖头小剪刀。 今天她没带出来。 如果带出来了,她莫名觉得……这次也不会派上用场。 她扭头看向身边的人,不躲藏视线地一直看着。他散散地靠着椅背,在玩游戏。忽然打开一半车窗。 傍晚的风灌进来。 她被吹得一个激灵,然后突然发觉了一件事。 她带着剪刀去他家,防止他的侵犯。 如果他做了,那把剪刀会刺向他的颈动脉,如果不行,就会刺向她自己的。 他没做,那把剪刀不会上场。 她在赌。 但是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居然是把赌压在他身上,让自己被动。 她居然在赌他会不会做出泯灭人性的事。 …… 出租车停在距离一重拉面十几米的位置。 即将走到面店,她问他,“你是还要吃番茄青菜面吗?” 陈执:“那家店我只吃它。” 她点点头。 他忽然加快速度往前走,她眼睁睁看他路过一重拉面。 林初在原地茫然地站了几秒。最后兀自走进店里。 推门进入的一刻,手机的消息声随着门铃声响起。 陈执的转账。 两碗面钱。 老板记忆力很好,还记得她,“小姑娘,这次又这么晚吃晚饭啊?” 林初每次看到他都觉得和蔼可亲,微微弯唇,“老板,我要两碗番茄青菜面。” “好嘞。你给谁带饭啊,你得跟他说说,这吃饭的时间太不规律了。上次两点多吃午饭,这都快七点了吃晚饭。” 林初嘴角的淡笑收敛些许,没有说话。 出面店右拐走一百米,遇到一个路口再右拐三百米,可以抵达景桐小区侧面的大转门。 记忆力是这样的,走到十字路口,她遇到等在那的陈执。 他嘴里叼着忽明忽暗的烟,看到她,他侧头吸了一口,烟没了半根。他朝前走,路过垃圾桶将烟丢到上方的烟灰缸,拿过她手里的两碗面。 他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 侧门门口那棵高大挺拔的梧桐树树叶变绿变大了。他们一前一后进入转门隔间,他们走,转门动。 景桐小区亮起路灯,不是大街上的路灯。黑色的柱子,柱子不高,白色的灯打在地上。 两人一路安静。 门锁被打开,清脆的声音。一楼走道里空气有些潮湿阴冷,林初握紧手。 陈执将灯调成中等亮度,把两碗面一左一右放在茶几上。茶几的长度足够三人同时坐在沙发上吃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家跟上次来给她的感受一样,还是很大很空。 不过角落多了几箱东西——泡面,易拉罐啤酒。 为了不让他像上次说出“你还要站多久”的话,她主动坐过去,身体有些紧绷。他跟她全然不同的状态,已经在开盖子。 林初打开打包的袋子,看到里面的一次性叉子才反应过来,这碗是陈执的。 面是一样的,但里面有叉子。 “这个叉子……” 她将叉子递过去,却看到他熟练地用右手拿筷子夹面。 他看一眼,嫌弃,“把我当小孩?” 她微顿,连忙摇头,“不是,我看你上次用的左手,以为你是左撇子。” 他左手包着纱布不方便动,她才问老板要的一次性叉子。没想到他也会用右手…… 他看了她一会,眸底情绪意味不明,低下头继续吃面。 林初打开盖子,夹了一筷子面。 面都是老板现拉的,口感很有嚼劲。汤是骨头汤,融着番茄的汁水,有酸有甜,青菜脆口。 很家常的面,却又不普通。 不需要调料煮出来的干净的食物的本来的味道。 “啊——”林初低呼一声。 她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屋里能够清晰听到。 他看向她。女生水眸睁大,眉头轻轻蹙着,“我忘了拿醋包和辣椒包了。我现在去拿。” 陈执:“你要用?” 她想象了一下,觉得任何调味品放到这碗面里都不会好吃,摇摇头,“你不要吗?” “不用。” 她一顿,“但是上次……” “没试过就试了次。” “哦。”她低应。 一份面吃完,林初那点儿微醺的感觉消散。 她看着身上浅色的牛仔裤,说:“徐逸的事,谢谢你……” 他倚着沙发,神情波澜不惊。 林初:“你……伤还好吗?” “死不了。” 她微微顿住,又慢慢问:“这件事会不会记到你的档案里?” “大概吧。”他说得毫不在意。 林初心一紧,她很在意,还没再问,他冷淡的眼神扫过来,“在你之前,我去那是常事。” 她攥住裤子,想说话却不知道怎么说。一个电话忽然打过来。她以为是林曲,掏出手机看到另一个名字:林亦舟。 陈执起初看到那个“姓”以为是她的亲戚,但看到她犹豫的举动,莫名想到了那天在奶茶店里坐她对面的男生。 “这是你喜欢的那个类型?”他漫不经心地问。 她后背瞬间绷紧,怕误会越来越大,认真解释,“不是的,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跟我真的没那种关系,而且他眼里只有学习,我们没可能的,那天只是他准备给我复习试卷。” 他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把转手机,“这么紧张,怕我找人打他?” 林初心思被戳破,小脸微白。 电话没接到,一条短信发过来。 【小初,你明天下午有空吗?我可以过来给你送试卷。】 林初将短信递给陈执看。 “只是送试卷给我。” 陈执扫一眼,目光落在前两个字上,轻嗤。 他拿过她的手机,快速打字。散散说:“不是说谢谢我,那就每天放学过来帮我补习。” “什么?”林初怔忡,有些反应不及。 他将手机还给她,她看到他回复过去的短信: 【可以,明天校门口见。】 ※※※※※※※※※※※※※※※※※※※※ ——预收文,感兴趣戳专栏可以收 《你是柠檬做的吗?》 宁笙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混成了七中大佬的跟班小妹 有兄弟说景燃不地道,明知道小姑娘心思还把她留身边 宁笙一概接收他们怜爱的眼神,仍勤勤恳恳为景燃挡桃花 直到有一天,宁笙挥挥小手说走人 大佬眉眼淡漠,懒懒散散靠着沙发背,不作挽留 一周后,他将宁笙堵在巷子里 宁笙弯弯眼,温顺无害,说:“不好意思,能把你肖像版权给我吗?” “这段时间,借你容貌画了个漫画。” 2.《极夜与永昼》 相同的现实风文。 32 林初有些怀疑他让她帮忙补习的动机。他感觉上去不像是想学习的人。 放学过来帮他补习。 两个人在晚上在这个屋里里。 ……他在讽刺她。 上次来他家, 她担心他会做什么故意将门虚掩。所以这次, 他直接提了个她必须每天过来的要求。 要么答应他, 每天过来帮他补习;要么拒绝他……他清楚她不敢。 现在不止李思巧,她还惹到了徐逸。男性想毁掉女性某种程度上很容易。 而且, 她觉得有的情况变了。比如,他愿意继续跟她交往,不再是因为那个赌,大概率是觉得好玩, 以一种要“捉弄”她的目的。 “好。” 林初并没考虑多久,声音平静。 他的眼睛看过来,她对上,没有躲闪。 他眼角带着冷感, “在我这里,答应的事没有反悔的余地。” 她也没有多余的选择。林初点头,说:“不过不能教你太久,因为我姑姑……” “一天两百块。” 他打断她的话,掏出两张一百。 林初愣愣看着那两张红票子,心里有些怪异地不舒服,直摇头,“不用给我钱, 不需要的, 就当作感谢你。” 陈执:“打发你姑姑的。” 林初没了声音。 她茫然地偏偏头, 那他是真的想花时间学习? 她始终没伸手接, 他没耐心将钱放到她身前, 又听到她慢吞吞说:“打发姑姑一百块就可以了……” 林初觉得下面的话说出来他会不开心,但不说出来她心里不舒服,衡量一下,她还是没说。 等高考结束一切都结束了,她会把所有的钱都还给他。 陈执将林初送回家,下车后,他们一前一后走着,绕过健身街,路边有个公共厕所。 公共厕所完整挡住健身街上人们的视线,上次他就是在这里扯过她的胳膊,想到这,林初担心后面的人会突然做些什么,不自禁加快步伐。 因为担心身后的人做什么,她背部紧绷,于是被陈执拉住外套帽子时,她还以为是太紧张导致的错觉。 林初活到现在,从来没跟哪个男生有过这么“亲密”的举动。哪怕她在一中跟班里的男生关系再好,也不会动手动脚。 偏偏她不能说什么,因为他们是“男女朋友”。 林初被陈执扯住外套帽子往后拉,直到她的背后贴上他的胸膛。 他什么话都不说。 她微微屏息,侧过头用很轻的声音问:“……怎么了吗?” 他低眸看她,想到那天在图书馆她泛红的脸,捏住她下巴将她脸转过来。 不是绯红,也不惨白。 陈执本来想做什么,但也没很大的兴致,松开她,“没什么。” 林初被他放开,不敢表现得太想离他远些,走得不快不慢。 陈执没送到馄饨店。她站在馄饨店旁边的店面,朝他摆摆手。 林曲这几天没给她任何好脸色,见她又这么晚回来,脸色很不好看。林初走进厨房,想跟她说话,她依旧一副“不想理你”的模样。 林初直接从口袋里掏出那两百块钱,递向林曲。 “姑姑,有学生找我补习功课,每天两百块。” 林曲见到两张红票子,盛馄饨的手停下,诧异,“你说什么?” 林初:“我想问问您的意见,如果帮他补习,我可能要晚上十点多才回来,晚上帮不了你照看馄饨店。如果您不愿意,我也可以拒绝的。” 林曲皱紧眉头,“你等等,等等……有人找你补习??” 她点头。 林曲:“你成绩又不好,谁会找你补习啊?” 林初垂下睫毛,“我英语底子比较好,那个同学英语很差,就想找我帮忙。” 林曲了然“哦”了声。她知道林初以前在一中上学,成绩是特别好。不过那都是以前了。 林初捏着钱,轻声问:“姑姑,可以吗?” 林曲犹疑,“真的每天两百块?” 她不经意皱了下眉,点头。 “工资日结?” 她继续点头。 “那你就去吧。”林曲撇撇嘴,不满哼道:“反正你现在天天回来这么晚,也帮不了我什么……别让我知道你是在外面玩!” 林初摇头,表情平静,“没有。我就是去学习……” 林曲拿过钱,揣进围裙口袋,眼底闪过喜悦,“都先放我这,省得你乱花钱。” “嗯。” 林初上楼回房间。 她坐在书桌前,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她翻出手机便利签上记录的内容,誊写到本子上—— 上面是认识这段时间,陈执给她花的所有钱。第一次送她回家的打车钱,面钱等等,现在又要每天多一笔补习钱。 誊写完,她趴在桌子上,慢慢闭上眼,眼前忽然浮现陈执的脸。 陈执跟她不一样,他并不会刻意隐藏情绪,他脾气时好时坏,时而有耐心,时而没耐心,好像完全是按照心情办事。 大多时候,他都是一副漫不经心,冷淡漠然的模样,许多事情他都不怎么在意。 但是林初不是很能猜准他在意什么,他在意的点被触碰时情绪会直接散发出来,有时挺吓人,最主要是麻烦。 林初藏住脑袋。 心情低落又复杂。觉得,仿佛从一个漩涡跳进另一个漩涡。 - 第二天放学,林亦舟如约出现在校门口。他今天没穿校服,穿着干净的白色卫衣,阳光围在他周围,他笑得灿烂,整个人熠熠发光。 周围的人依旧在议论。林初满脑子都是今天要去陈执家的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今天一起去吃晚饭怎么样?”林亦舟提议。 林初摇摇头,“今天不行,我有事情。” 林亦舟叹口气,“也是,你要准备高考。”他卸下书包,从里面掏出一个袋子,“这里面都是备考试卷。” 林初眼睛微微闪烁,接过袋子,看到里面厚厚一叠,深吸一口气,觉得有的忘了,又满满的安全感,“谢谢你,林亦舟。” 她真心笑了。发自内心的开心。 林亦舟无所谓地摆摆手,“没事。不过下次你有时间要请我喝东西。” “好。”她嘴角轻轻弯起。 书包里的手机忽然震动。她随即掏出来,是陈执打来的电话。 林初看一眼林亦舟,他视线掠过她的手机屏幕。 林初侧过身接电话,“喂?” “你怎么还没到?”他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啊?” 她不知道还有规定的补习时间。 她解释:“我这边有些事。” 说到这,她脸色微微一变。他明明知道的,昨天回复林亦舟短信,约定在这里见面的人是他。 “五分钟之内我要见到你的人。”他语气不悦,压低的声音像电流过到她耳中,散漫的调子,“不然我不保证会做出来什么。” 直接挂断电话。 林初举着电话,“……” 他是故意的! 林初快速拉上书包拉链,朝林亦舟摆摆手,“我有事必须要走了,拜拜——” 林亦舟还没问一句,她就跑开了。 印象里,从没见她这么急急躁燥过。 他皱起眉头,想到刚刚看到的来电人备注:chen zhi 是个男生的名字。 小初她……谈恋爱了? 林亦舟一震。 …… 陈执家距离三中走路接近二十分钟,跑过去也要十分钟。 林初到他家的时候,比规定的时间晚了至少五分钟。 她按下门铃,第一次没人理。第二次也没人理。 她有些怀疑他人到没到家,他所在的七中离这要坐二十分钟公交。 林初又试着摁了一次,这次门铃被接起。 他不说话。 林初先开口,“是我。” 陈执慢悠悠道:“晚了五分三十七秒。” 林初蹙起眉头。 安全门这时被打开。 陈执拉开家门,倚着门框看她,视线不凉不淡。 林初走到他面前,气氛凝固。他是故意的,但她就是迟到了。 她猜得到他的心思,但她心里扭着股劲,慢慢说出一句,“我迟到了,那需要扣钱吗?” 陈执微顿,反应过来她刚刚说了什么,哼笑一声。 意味深长地看她,慢条斯理说:“你需要花心思哄你的男朋友。” ※※※※※※※※※※※※※※※※※※※※ ——预收文,感兴趣戳专栏可收 偏现实风。 《极夜与永昼》 叶醒遇到一个男人 他只在夜晚十二点后出现 城市的角落,他们坐在大桥下 头上是连绵的车流,眼前是暗涌的长河,远处是晶亮的星火 后来,叶醒再也没能忘记那晚泛凉的河里,他唇上的温度 *男主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33 你需要花心思哄你的男朋友。 林初:“……” 花心思, 哄, 男朋友。 林初垂下睫毛。 他是个麻烦的人, 很麻烦的那种。 擅自替她回复林亦舟的消息,让她跟林亦舟约在放学见面, 又要她放学立马赶到他家,最后迟到了又要她哄他…… 什么恶趣味? 又想到,如果刚刚她不说出那句“那要赔钱吗”,他会不会就不找麻烦, 不要她哄他了。 刚刚那种故意反抗的情绪他感受到了,并且不开心了。林初觉得是这样的……就不应该在他面前流露那种情绪。 有的时候,能屈能伸才可以。 林初在心里重复这句话。 被欺负的那段时间,寻求帮助无果的那段时间, 林初一直这样对自己说。 有的话说多了,好像就是能短暂的洗脑。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林初放柔声音,她声线本就柔和,刻意后温温软软的,“明天给你带礼物可以吗?” 林初说完,已经脑补了后面可能有的进展。 他说不行,然后让她做一些她不愿意做的事, 她拒绝, 他们撕破脸, 后面的她不敢想了。 陈执直起身子, 手插着口袋, 听到她的话笑了声。 “林初。” 他喊她,胳膊一伸将她拉进了屋子,抬脚将门踢上。她被他压在墙上。 陈执手搂着她的腰,感受她身上的温温的温度,她柔软的腰肢,淡淡的香味和颤抖的呼吸。 林初脸色不可控制地变白。 知道某些事情,和真实面对那些事情,是完全不一样的。 林初在感情方面天生敏感,但是她没有经验,男性过近的靠近都让她觉得不适和冒犯。 而陈执一次次粗鲁又直接地突破她的心理防线。 他撑在她脑袋边的墙上,指头轻轻敲击墙面,那一道道敲击声就在林初耳畔,敲得她身体过电一般。 他玩味地打量她,“怕了?” 林初将手伸进口袋,摸上里面那把尖头剪刀,将手指压在尖头上。 再出声,声音很轻,但还算平稳,柔软的声音像棉花,她如实说:“有点……我不是很习惯这么近……” 她抬起头,乌黑的眼睛很认真地看他,“我第一次跟男生交往。有的事情,我真的……” 她没说下去。 陈执盯着她,嘴角玩味的笑消失。女生眼睛里装着水,随着她眨眼的动作波动,水光潋滟,搞得像他欺负她一样。 “怕我。”他用的肯定句。 他一直知道她怕他,在她心里,他跟李思巧那些人一样。 林初颤了颤睫毛。 “胆小的人,就应该一副柔弱的样子,惹人保护。胆大的人,就应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无所顾忌。” 陈执放开她,冷冷睥睨,“你算什么?” 林初出神地回想他刚刚那句话。 陈执转身准备去拉帘子。 房间响起她很轻的声音,“如果你遭遇了我遭遇的事,你会怎么样?” 他一把拉开窗帘,想也没想,直接给出答案:“那些人早被我弄死了。” 林初轻轻摇摇头,他没看到,她说话的声音很轻,他也没听到。 “你不明白……” 就像上次来到他家。他问她,为什么李思巧打她,她不躲。 躲不掉的,她不能转学,她只能在那里读书。躲一次之后会被打得更惨。 无论她被打得多惨,她都不会像他说的那样对待那些人。她还有爸爸,如果她出事了她不敢想爸爸会怎么样,而且她还要代替妈妈活着。 林初抬头,环顾一圈这偌大的屋子。 没一点人气。 有风吹过,她脸侧的碎发荡到一边。林初诧异这有风,侧头看去。 南边墙的窗帘不知何时被拉开,靠近右侧是一扇很大的窗,窗户的高度到小腿,外圈可以坐下一个人。 陈执坐在窗户里,一只腿曲起,他受伤的手就搭在膝盖上,脸朝着窗外。 窗外是个庭院,路灯借过来几缕光,林初看到庭院围墙上缠满藤蔓,绽开一朵朵淡粉色的花。 林初好奇地走近,轻轻说出声:“这里好漂亮。” 陈执转头,正好看到她嘴角弯起的浅弧,淡淡的像花香。 门被人敲了几下,陈执皱起眉头。 林初回过神。 这人没按门铃? 陈执去开门,从猫眼看出去。没看到人,正打算开门,手被一只小手抓住。 林初惊讶地看着他,压低声音担忧地说:“如果是坏人怎么办?” 他仿佛是被她逗到了,低低笑出声,眼尾细长。 于是他靠着墙,对外面人不着调地说:“喂,我女朋友担心你是坏人,要么就吱一声,让她听听是人是鬼。” “阿执,是我。” 陈执脸上淡淡的笑烟消云散,又变成平日淡漠的模样,甚至更甚。 林初听出那个声音,是那天在少管所,被称作“秦警队”的人,也是再之前,给陈执打电话的人。 一个警察。 一个不良少年。 林初以为陈执不会开门,但是他开了。 秦任站在门外,第一眼给了陈执,第二眼就将目光转给林初。 两人眼神交接。他们知道,他们记得彼此。 林初朝他礼貌点点头,刚点一下,脑袋就被陈执控制住,他托着她的下巴,冷嗖嗖说:“干嘛呢?” 她觉得此刻是触到了他在意的点。 于是林初将头转向他,朝他摇摇头。 陈执盯她看了会,撒手。 秦任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威严,整个人无论从形象气质还是说话语气,都很符合“秦队长”的称呼。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阿执,我想跟你聊聊。” 陈执:“忙。” 说完这个字就准备关门。 秦任连忙用手挡住门,皱眉,“阿执,那找个时间,我们聊一聊。” 他表情讽刺,“听你上课?” 秦任皱紧眉头。 陈执一笑,“那得你给我钱。” 秦任随机说:“阿执,如果你缺钱你可以跟我说,你现在的心思应该放在学习上。” “是么?” 秦任见他无所谓的模样,脸沉下来,“阿执,你不小了,脑子该清醒清醒,马上就高考了!你一直这样混一直打架,你打算以后怎么生活?你爸爸……” 陈执的表情是在话说到这的时候变的。只是一瞬间,整个人被黑雾笼罩,无尽的黑暗和戾气。 他猛地关上门,不顾秦任挡住门的手。幸亏秦任反应快,迅速收回手才没被夹到。 林初吓得脸一白。就发生在她面前,如果男人的反应没那么迅速,以陈执关门的力道…… 她捂住胸口,手心是冷汗。 陈执低头看到林初受到惊吓的表情,冷冷扯开嘴角,他扣住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声音冰冷,“怕我是对的,所以以后听话点。” 他丢开她的下巴,打开窗户跳了出去,人消失在庭院。 林初站在原地,心跳如擂鼓剧烈跳动。四周安静,只余她惊慌的心跳声。 林初用最快的速度恢复状态,她不敢擅自离开,也不敢出去找她。僵持间,忽然看到在沙发和窗户之间的空地,多了一张桌椅—— 学习用的。 林初慢慢走到桌子边,伸手摸了摸。桌面光滑,有洗刷过的痕迹。 她抿住粉唇,等了一会,将书包打开,掏出本来要帮他补习的东西。 林初是做好准备和计划来的。花二十分钟给他讲一些基础题,再给他出一些题目让他做,做半个小时,然后帮他检查,再讲新的内容。 在他做题的期间,她可以写备考试卷。学习时间加起来,比在馄饨店帮林曲多很多。 半个多小时过去,陈执还是没回来,屋里死一般的沉寂。 林初打开一张林亦舟给她的试卷,发现试卷的出题水准的确很高。眼睛扫过题目,脑子开始转动,绷紧的神经不知不觉放松。 她掏出笔,在草稿纸上逐步验算。 陈执坐在庭院里的石桌上,一根烟接一根烟地抽,抽掉了半包烟。 烟盒空了,他烦躁地捏扁烟盒。抬手,重重投进角落的塑料垃圾桶里。 陈执回去,就看到林初坐在书桌前学习,神情格外专注,素日柔软苍白的眉眼此刻坚定又明亮。 他靠在窗边看了会,莫名其妙地觉得没那么烦了。 察觉到这点,陈执嗤了声。开窗跳回屋里。 林初被吓到笔尖一划,在纸上留下一道黑线,纸都破了。她硬生生没表现出来,不动声色的将试卷翻面,抬头看他,平和地说:“你回来了。” 陈执脚步一顿,“嗯。” 然后就回他的卧室了。 一股烟味。 林初打开手机,发现已经九点多了。 陈执换了件白色t恤出来。林初没见他穿过白色,他给人的感觉很纯粹利落,像一把长剑,穿上白色衣服后,像一把反光的长剑。 他顺便带出了两百块钱。 林初不愿意接,“可是,我今天没教你……” 又是这种感觉。 但陈执说不清,她总是能带给他一种感觉。 比如那个雨夜他们第一次见面,她帮他点火,纠结地来回换手,为了不让那个涂了药的手凑到他面前。 比如那天巷子里,他被啤酒瓶砸得头破血流,她不知从哪冒出来帮他处理伤口。 举动多余得很,但给他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挺好玩的。” 林初没听清,“什么?” 他将钱丢到桌子上,淡声说:“谢谢你姑姑的。” “啊?” 他不说话,转身往外走。 林初匆匆背上书包跟着他。 单元楼外,路边安置着环保垃圾桶。林初看到灭烟处还在缭绕的烟。十几根烟,有三根还亮着火点。 抽烟的人还没走远。 林初心头微动,左右看了看。 另外一栋单元楼前的停车位,一辆黑色的车停靠。林初看到了车里的男人,就是刚刚那个秦警队。 男人也看到她,林初快速移开眼。 “离他远点。”头顶传来男生凉凉的声音。 陈执没看她,步伐却加快了。 林初点点头,也不在意他看没看到。 她并不想参与到他的生活里,也不想了解那么多关于他的。 34 林初第二天再去陈执家, 除了觉得那个转门走得很顺畅, 景桐小区的路愈来愈熟悉, 还觉得安全门上【101室】的按钮也熟悉了。 这是身为人的一种能力。 门铃响了许久,仍然没有人开门。 林初今天是放学后立马往这边跑的。这个点……从七中坐公交应该也不能到家。 至少要到三十分才能到。 林初蹲在地上, 托住腮,她蹲的地方前方没有任何遮挡物,夕阳整个铺在她脸上。白净的脸通红,她有些睁不开眼, 干脆闭上眼睛。 耳机里纯正发音的英语听力练习题播放,林初慢慢做起题来。 陈执回到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女生像小动物一样小小一只蹲在地上,头发毛茸茸, 整个人在落日橘红下,暖暖的色调。 他走近,听到她低声在说什么。没有发觉他。 陈执难得耐心好,就等在一边,听了一会听出来了。 这么爱学习? 他偏头,蹲到她身边。 林初听到一半,隐约觉得身边多了个人,慢慢睁开眼, 猝不及防撞入一双眸。 在落日余晖下, 他的眸不再漆黑一片, 但眼底的情绪仍旧凉薄, 连阳光都化不开。 陈执站起身, 将门打开。 林初跟进去。 一进门他就回了卧室,不知道在做什么。林初将准备好的书本放到书桌上,东西摆整齐,她将目光锁定在拉上的窗帘上。 身后有动静,陈执出来了。 林初轻问:“可以把帘子拉开吗?” “随便。”他去饮水机那接了杯水。 林初走去拉窗帘,厚重的窗帘慢慢移动,窗户外的风景落入眸中。 落日余晖毫不吝啬地普照这座庭院,围墙上淡粉色的花像被涂了胭脂,娇羞地绽放身姿。 从左侧的围墙一路热情蔓延,到了正对窗户的一面围墙变成了淡紫色的花,缠绕着墙中间的铁门。 再旁边是林初站的位置的视角盲区,看不见了。 但是只是眼前的风景就足够了。 这是林初一直幻想的家。有个小院子,围墙上种着花,墙下的花坛里种菜,右半边的院子最好可以搭起葡萄架。 不过他这的花坛里只有土和杂草,也没有葡萄架。 他应该没管过,庭院美得自然,墙上枯掉的草痕迹明显,衬得活物更加生机盎然。 “你家真好看。”林初由心地说。 陈执坐到窗户里,听到她说的话没意味扯了扯嘴角,“没什么区别。” 林初看一眼他,没说话。 好一会,林初坐到椅子上,轻声说:“我们开始吧。我整理了一些题目,你先做一下,我看你需要从哪里学。” 回应她的是他的嗤笑声。 陈执胳膊搭着膝盖,头低着在笑,黄色的发自然垂着,随着他笑得幅度晃荡。 他笑够了,后脑勺抵着窗框,微抬下巴看她,“真纯假纯?” 林初眸光微闪。 他不看她了。也不理她。 林初抿抿唇,好一会问:“你不学习吗?” “不学。” 她一噎,“那你叫我来这……” 他扭过头,黑眸擒着她,“想叫你来就叫你来。” “……” 林初放缓语气,“但是,我都来了,你要不要试着学一下,不会的可以问我,我……” 他侧眸,“你很喜欢学习?” 她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她需要一直学习,于是点头。 他将窗户开大了点,有风溜进来,携着淡淡花香味。“为什么喜欢?” 林初挺认真回答,“因为,可以让我以后有更多的选择。” 他勾起嘴角,没情绪的声音,“最后都是死。” “……”他没看她,侧着脸线条流畅,林初缓缓说:“但是活着的时候,我想好好活着。” 陈执歪头,眼皮抬起一道褶子看她,“是么?” 林初觉得他好像有把自己刚刚那句话听进去,便点点头。 “那我们来做吧。” “啊?” 他跳下窗沿,靠着书桌低眸看她,拖长音说:“及时行乐——” 林初反应过来他说的“做”是什么意思,心提到胸口往后退身子,但后面就是墙,左边是沙发扶手,右边是他跟窗户。 陈执俯身压下头凑近她,从眼神和语气都冒着股邪气,“躲什么?” 林初摇摇头,记得他们是“男女朋友”,于是很慢很慢地说:“我今天不方便……” 他直起身,坐回窗框里,说:“这个借口以后别用了。” 他的目光上下扫描,像能穿过她的衣服看到她的里面,“遇到一些男的,会直接脱裤子验。” 林初浑身一僵。 他表情和语气都冷下来,“我说真的。” 瞧见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他皱皱眉。 麻烦。 陈执看向窗外,散淡说:“以后离我身边的人都远一些。” 林初将他刚刚的话记在脑子里消化,听到这句,看他一眼,点点头。 之后的时间,林初也不是很敢提起让他学习的事,她也不敢离开,便找出新试卷开始做题。 一看到题目,林初的心慢慢沉静下来。 陈执靠着窗框,夕阳不见踪迹,尚有橘红,他烟瘾犯了,掏了掏口袋发现没有,本来想去拿,转身看到正在做试卷的她,动作顿住。 最后也没抽烟。 …… 林初一连几天去陈执家复习,她期间有再提起教他学习的事,他不理不睬直接跳出窗户。她有时趴在窗沿上,看到他坐在庭院另一边的石桌上。 桌子旁边的花坛里种了一棵橘子树和一棵石榴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坐在那抽烟,除了袅袅飘荡的烟雾,一切像副安静的水彩画。 林初之后又跟他提过,发现每次他都会出去抽烟,觉得好像是因为她,他才抽烟的,后面也不说了。 好像也没那么麻烦,但是,有些莫名其妙。 林初趴在书桌上想。 林初将一张试卷做完,准备放松眼睛,陈执从庭院翻进来。他进了卧室,再出来换了件黑色短袖。 “你要出门?”林初问。 他脸色不是很好看,随口应了声。 她问:“去哪?” 陈执看她一眼,“有事。” 林初静静看着他,没再说话,站起身收拾书包。 他眯眸,“你干嘛?” 林初:“回家。” 他倚着沙发扶手,眸子略凉,“你现在回家是不是要帮馄饨店?” 现在七点多,是要帮。 她点点头。 陈执抬抬下巴,“试卷做多少了?” “做完一张了。” “想去玩么?”他是在问,但是问出来的一刻自己得到了答案,说:“收拾好跟我走。” 林初:“……” 他不是第一次自说自话。 但是,出去玩……他朋友应该也在。 他之前不是说过要离他的朋友远些吗? 陈执已经往外走了。 林初不想回去帮林曲,也不想一个人留在他家…… 她在门口等他回家的那天,结束后,他送她回家,临分别前,他塞给了她一把钥匙。是他家的备用钥匙。 林初不是很喜欢独自一人待在别人家,所以即使有钥匙她也没提前进来过,一般都是看着时间觉得他该回来了才开门进屋。 她实在不适应一个人待在他家。 林初最后看了眼试卷,快速收拾东西,背着书包跟他一起离开。 不禁想起那串备用钥匙……他塞到她手里的一刻,她是震惊的。震惊他居然就那么把备用钥匙给她了,没有丝毫防备之心,也不怕她偷东西什么的。 不过后来又想了想…… 他家空荡荡的,值钱的大概就……沙发,以及墙角的几箱子易拉罐啤酒? …… 出租车开了十几分钟,途中路过七中,最后停在一条有些破烂的街的街头。 陈执带她绕了几条巷子,最后停在一家店,牌子上闪烁的几个大字: 溜冰场 台球 ktv 陈执勾住林初的肩,带她进去,指了指角落几桌可以吃东西的地方。 “先去那边吃点东西,等我回来。” 说完就走了。 林初坐过去,还没坐下,看到靠墙角的一桌。男生和女生坐在软沙发上激烈地拥吻。 女生染着紫色的头发,脸很漂亮但有些僵硬。 林初攥住衣角。 是当初李思巧雇来打她的女生。 35 溜冰场昏昏暗暗, 只有天花板上两端的彩灯旋转, 五彩斑斓的亮点在地上墙上跳跃。音响里放着当下流行的音乐, 震颤着空气,情歌, rap,慢的,快的…… 气氛被笼罩在一种朦胧的颓靡中,男男女女在场上极速滑行, 发丝随着音乐摇摆,脸上掠过的五彩灯光映衬笑容。 林初坐在靠边的一桌,不自在地交握着手。 她身上还穿着校服,扎着马尾, 安分地坐在那一眼看去就跟这里格格不入。 “那谁啊,没见过。”角落的男生的声音传过来,边说话边点起一根烟。 秦晴顺着看过去,觉得那女生有点眼熟,眯了眯眸,“挺眼熟啊……” 林初稍稍侧眸,角落里那对男女终于放开彼此。 不过……都将目光转向了她。 林初瞬间绷紧全身所有的神经。 她更后悔跟着陈执过来了。 当时应该拒绝的…… 正想着,角落里的那女生忽然站起来, 顶着一头紫色头发向她靠近。 林初屏息, 立马去掏手机。 没解锁屏幕, 面前的椅子被推开。 陈执回来了。 林初见到他, 松了口气。 秦晴一看到陈执就想起来了, 挑挑眉,“哟执哥啊,这么巧带女朋友出来玩?” 陈执看她一眼,没理,问林初:“会溜冰吗?” 林初摇摇头。 他推开椅子,“走。” 林初僵了一下,她更想离开这里…… 秦晴全程被晾在一边,脸色难看。裴冬走到她后面抱住她,看着林初的方向玩味问:“阿执换口味了?” 秦晴撇撇嘴,“那女生我不喜欢。” “哦?” “婊里婊气的。之前徐逸女友还让我收拾她。” “你打了?” “没,陈执拦着呢。” 裴冬挑眉,“挺上心啊。” 陈执带着林初去换鞋。林初很小的时候玩过单排轮滑鞋,但这个是双排轮滑的。 旁边又来了一对男女,也在换鞋,女生站起来的时候立马摔倒了。 林初当时正在跟鞋带奋斗,她怕鞋松更容易摔了,一节一节系得很紧。 她不知道那女生怎么摔下去的,就听到屁股一下坐到地上的震感声。跟她一起来的男生哈哈大笑,然后那女生就哭了,然后开始脱鞋。 林初觉得那一下肯定很疼,转眸去看陈执,正巧对上他促狭的目光。 她终于换好鞋,扶着凳子慢慢站起来。陈执上前,一把勾住她的腰将她带进场内。 溜冰场沿着墙装着栏杆,林初一进场内就抓住栏杆。 “这种事怕的话就学不好。”陈执淡淡说。 林初手心冒汗,点点头,只想他先离开。“我自己先试试……” “慢慢来,我租了两个小时的。”他漫不经心地笑,语气凉薄,“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这句话让她想到那次在小吃街…… 林初低头。 他总是用这种最强烈的方式告诉她,心里想的什么直接说出来,不说就让你后悔。 那就太多了…… 不想配合他的事太多了,如果每个都拒绝的话,时间久了肯定不行……她不希望他因此生气,不希望他们的关系被搞僵。 而且,少管所事情之后,她好像没办法再那么敷衍地拒绝他,对待他。 林初深呼一口气,慢慢挪动脚,一个打滑差点摔倒,还好她扶着栏杆。 在她为走路奋斗时,身边飞快闪过一道影子,带起一阵风。那身影在前方停下,转头看到她惊奇地扬扬眉,“嫂子?” 这个称呼…… 林初蹙起眉头。 钱谦倒溜回去,停在她面前,“执哥怎么把你带来了?” 林初诧异于他刚刚飞一般的倒溜动作。 居然还能倒溜…… 正想着,一只手搭在她肩上。 陈执皱眉看着钱谦,“你怎么下来了?” 钱谦指指楼上,“那几个傻逼道完歉就走了,我跟阿树他们就下来玩了。” 林初看了眼肩上的手,目光微闪。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背指关节处泛起红肿,他应该用拳头打过什么,就在不久前。 陈执不再看他,问她:“会走了么?” 林初看着他,不知如何作答。 他没多说什么,“我教你。” 钱谦瞪大眼,“啥玩意?我靠!真的假的?!” 钱谦站的位置正好挡住林初的路,陈执扫过去一眼,“让开。” 钱谦也没打算留在这,溜到场子另一边找顾树,仿佛得到大新闻一样。 “执哥要教女生溜冰!” 顾树闻言睁大眼,“我靠?哪儿?!真的假的?!” 钱谦指了一个方向,两人看去。那边,男生领着女生,慢慢前行,从最基础的走路开始。 顾树惊讶完,眯起眸感叹,“这女生真的牛逼啊——” 他们都知道,陈执从来不教女生溜冰,嫌麻烦。但一些女生好像就觉得自己最与众不同,便撒娇让陈执教。 结果就是陈执理也不理,女生不开心闹别扭,然后陈执嫌烦,把人甩了。 一两个这样还好,两三个这样也还好,关键陈执前任里至少有十个是这么分掉的。 顾树意味深长地挑起嘴角,“执哥从来不带她出来玩,现在好不容易带出来一次,就放了个大招,你说他这算不算宣布所有权?” 钱谦抖抖肩,“你可别,我还真没想过陈执会喜欢上一个女生,那画面……嘶,其实我超期待,那画面会跟现在有什么不一样吗?” “肯定更精彩,我靠,好刺激,我也巨期待!”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另一边林初在陈执的带领下慢慢会走路。 她大概是平衡力比较好,学得很快,就像小时候学自行车一样。 陈执慢慢松开手,“你自己往前滑,不用怕摔,我在前面会扶住你。” 林初看看他,点点头。 滑出一段路,林初觉得有感觉了,加快速度。 “草,我没看错吧?”后方传来一道女声,紧跟着女生的手搭住林初的肩,“执哥你教女生溜冰?” 女生从后方来,来着惯性,林初因她搭肩的动作失去平衡,向前倒去。 陈执眼疾手快扶住她。 秦晴挑眉,勾起红唇笑道:“你女朋友不行啊,我就碰她一下她就倒了。” 陈执抬眼,彩灯在他脸上划过,他神情冷漠不耐,“滚远点。” “凶我女朋友干嘛?”裴冬滑过来,勾住秦晴,笑着对林初说:“弟妹好啊。” 他带走秦晴,“行了,别跟打扰他们了。” 两人离开了。 到了另一边,秦晴皱眉不悦地说:“你没看见陈执刚刚那个态度?” 裴冬看着远处的男生女生,说:“你以后别招惹那个女生。” “为什么?” “你以为他为什么把她带来?” “不是吧……那个女生太一般了。” “你最好别再动她,陈执多疯你不是不知道,而且你哥也不让我们跟他闹矛盾。” “嗤。” 陈执没再在前面护着,林初一个人慢慢滑了起来。 滑行的感觉让她觉得身体被风包着,轻飘飘像飞一样,心和思绪也像飞走了一样,她进入放松状态,有那么丝开心的情绪没受到阻拦,溜进体内。 林初慢慢弯起嘴角。 陈执靠在一边栏杆看她,目光触及她嘴角浅淡的弧度。震耳欲聋的嘻哈音乐,五彩绚烂的灯,她却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他没表情看了会,忽然溜过去拉起她的手,带着她快速滑行。 至少快了三倍。 风撩起林初耳边的碎发,她震惊地睁大眼。前方男生身上的黑色t恤被风扇动,勾勒出精瘦的背影,黄发肆意飘荡。 林初担心摔到,脚尝试跟着他的节奏滑动,然后就滑了起来。 风和呼吸齐齐热烈。 十米外的一道墙,墙上装着通风扇,外面的光穿过扇叶之间的距离照进来,那个小四方,是整个溜冰场最亮的地方。 陈执带着她朝那滑去。 林初忽然闭上眼,感受风在耳边呼吸,隔着眼皮感受到那一方光亮越来越近,嘴角扬起。 …… 回去的路上谁都没说话。林初有些累了,靠着窗休息。 一百二十步。 林初无意识在数,准确走到馄饨店门前。 她侧头没看到陈执,转过身发现他站在烧烤店前面,在看她。 烟雾越来越大,他们视线模糊。 林初抬起手朝他挥了挥。挥了一下放下,两秒后,她抬起来又挥了两下,跑回馄饨店。 洗完澡躺在床上,林初将英语听力打开。 即将睡着的时候,听力声断了,紧接着是系统提示音。 她半睁开眼,看到日历提醒: 【5月9号。 还有一个月!今天的林初有开心吗? 无论开不开心,肯定是坚强地度过的。】 36 林初不是很懂陈执在想什么。 当时他让她帮忙补习, 她只觉得他是在讽刺自己。 她去他家以防万一不关紧门方便逃跑, 他就提了个她必须每天去他家的要求。 但是, 去的这几天,大多时候他都坐在窗框上, 看着窗外发呆或玩手机,不跟她说一句话。然后到点了,他就送他回家。 除了吃饭的时候,他会问她要吃什么。 她说:“都可以。” 他手机一丢, “那就不吃了。” 她说:“面。” “你去买。” 只有面店需要林初亲自去买。 林初觉得跟那家店的老板有关系…… “林初——” 一道女声打断林初的胡思乱想。 林初扭过头,来人是吴雯。 吴雯手上拿着一张a4纸,她走到林初课桌前,将纸平摊在桌子上, 脸色不是很好看。 “林初,我把你这几次模拟考的成绩列成了一张表。” 午休时间,班里学生不是很多,吴雯拉了张空椅子坐在她旁边。 “老师就直说了,从这个表可以看出来,你成绩提升的幅度不高,而且很慢。” 清晰明了的一张表格,将近五次模拟考的成绩涨幅都列了出来。 花了心思的。 “林初, 你上次对老师说愿意学习了老师很开心, 而且最近上课, 你一次觉也没睡过。”吴雯叹了口气, 不自觉感叹, “你以前成绩那么好……” “林初,老师真心希望你能更好。” 林初低着头,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从头到尾没说一句。 差不多都吃完午饭了,班里三三两两进来一些学生。吴雯接下来的话不方便在教室的说,便道:“放学你留下来,我找你聊聊。” 说完,吴雯站起来将椅子推回去,“这张表就留你这,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吴雯离开教室。 林初没看那张表一眼,对折放进抽屉,然后摸出包里的手机,给陈执发短信: 【今天放学老师找我有事,要晚点才能去。】 另一边,七中篮球场正在进行比赛。都是些不学习的学生自行组织的,每天中午都有一场。 预备铃打响,比赛结束。 陈执撩起校服擦了擦脸上的汗,一头黄发湿哒哒地垂着,他随手捋了捋,去休息区喝水。 钱谦热的满脸通红,坐他旁边喝水。一口气喝了半瓶,转过头想说什么,看到陈执的手机屏幕。 他刚点开未读短信。 短信很短,一眼扫过去就看完了。 钱谦嘴里还剩半口水,看到短信内容被呛得脸更红,咳了半天终于缓过来,脱口:“你最近不让我们去你家,原来是金窝藏娇了!” 陈执没回复,将手机丢到衣服上。 顾树洗完脸回来,钱谦拉住他,说:“惊天大秘密,执哥跟嫂子同居了!” “我靠??” 两人猥琐地对视一眼。 陈执踹钱谦一脚,“找死?” 钱谦被踹了反而笑得更开心了,“你们这进展不错啊。” 陈执将水喝完,捏扁扔进垃圾桶,“别乱说。” 他表情冷下来,漆黑的眼睛盯着钱谦,带着认真和警告。 钱谦愣了一下,随即干笑,自己调节气氛,“干嘛这么认真啊?说一下都不行……” 顾树打量两人,沉眸忽然问:“执哥,你不会真喜欢上那个女生了吧?” 陈执坐回位置,有一阵风吹过来,将额前湿掉的发吹开,“什么是喜欢?” 顾树顿了一下。 钱谦笑了,笑得并不纯洁,“我理解的喜欢就是你看到她就想亲她,想做一些坦诚相待的事。” 陈执睨他一眼,声音很淡,“那我不喜欢。” 钱谦“啊”了声,“那,你们真没同居啊……你别跟我说你们到现在还没亲过?!” 顾树扬扬眉,玩味说:“那我真的好奇了,你要这女朋友干嘛的?” 陈执往后躺,胳膊肘撑着地,风吹开遮住太阳的云,他望着天,不慎被阳光刺到眼,皱紧眉。 他站起来,无所谓说:“想她留下就把她留下了,反正她不吵,就待在那挺好。” …… 放学,林初将当天发下来的各科试卷整理好,平整地放进书包。 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 吴雯从后门进来。 她坐到林初前桌的位置,说:“今天模拟考的试卷发下来了,你都看到了。” 林初点点头。 “我问了各科老师,都说你最近很努力……”吴雯皱起眉头,沉吟片刻说:“林初,你告诉老师,是不是……李思巧她们的原因?” 林初颤了颤睫毛,没有抬头。 吴雯:“是不是你跟她们还有矛盾,然后让你即使在学习也没法集中注意力?” 她的手搭在桌子上,食指有几道红笔的划痕。 林初盯着她的食指,摇摇头。抬起头,目光带了些茫然,“老师为什么这么问?” 吴雯慢下来,“你之前不是跟她们有过矛盾吗?而且,你有说过她们欺负你……” “只是同学之间的小矛盾。”林初平静地跟她对视,“现在我跟她们没什么交集。” 只是同学之间的小矛盾。 这是你们说的。 要问,为什么现在问? 除了占据她学习的时间,还能怎么样…… 问了,就算她承认了,能怎么解决。 ——但是,我的笔记本总是丢,或者无缘无故湿了。 林初原本想这样补充的。 但是高考在即,她不希望再跟谁有“矛盾”,不希望搬石头砸到自己的脚。 吴雯目光在她脸上长久地停留,最终皱紧眉头。 林初看了眼手表,“老师,我还要回去复习,要走了。” “啊?哦,好……林初,老师相信你,虽然还有不到一个月就高考了,但是能进步一点是一点,都比你原地踏步或退步好。” 林初点头,“知道了。谢谢老师。” …… 林初比平时晚了半个多小时到陈执家。 她按门铃没人理,以为他没回来,便自己开门进去了。 窗帘大开,她放下书包趴在窗沿上探出身子往外看。 还有一部分时间,他就像现在这样,坐在石桌上抽烟。夕阳,晚风,花草,满院的风景都与那烟雾很配,但是跟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颓丧气息不配。 他心情不好就会抽烟,抽烟就出去去庭院。 所以林初一步也没踏进过庭院。哪怕它再好看。 她将今天发的模拟考试试卷拿出来,记忆里有几处做的不是很顺畅。 林初将那几道题抄在错题集上,一个个做过去。 中途陈执回来了,她没在意继续做题。 做完题目,翻看试卷的时候突然听到他说:“那道题你不是做过?” 林初动作一僵,疑惑地看过去。他的目光落在一边的数学试卷上。是道大题,考卷上她一字未动,直接无分。 那道题挺难解的,类似的题型她私下做过很多次,但是她考试时故意没写。 但是,他为什么记得? “你……怎么知道?”林初轻轻问出声。 陈执还站在外面,靠着窗框淡声说:“上次看到过。” 林初眸光闪烁。 这类题如果不能理解,再次见到就跟看到新题目一样,不会有联想。 “你会做?”她问出疑惑。 他像是听到笑话一样,“讽刺我?” “……没有。” 他没再理她。 林初继续做题。他跳进来坐在窗户里玩手机。 林初的思绪有些飞走了。 他也高三,但是马上就高考了……真的不学习吗? 林初将学习看得很重,所以不能理解他。但这不是他们能聊的话题。 大概他家里很有钱,无论他有没有学历,他都毫无后顾之忧。 学到了十点,林初准备离开。 陈执坐在那一动不动,看也不看她一眼。 今天不送她? 林初朝他摆摆手,说:“我回家了。再见。” 手机里不停地弹出消息。 钱谦几个人东聊西扯些有的没的。陈执想到今天在操场说的话。 抬起眼皮看她一眼,半晌,没情绪回:“哦。” 林初点点头,开门离开。 她刚走出单元楼,还没离开,身后有门锁打开的声音,他追了出来。 37 林初听到身后门锁打开的声音条件反射回头, 还没看清楚出来的人, 便被勾住腰一把带入那人怀里。 男生表情淡定, 偏着头看她,似乎在思索什么, 悠长的日光灯照在他身上,他身形修长,一半明一半暗。 这类突如其来的动作仍让林初觉得冒犯和不舒服,但她开始能做到面不改色。 陈执不说话, 她便斟酌用词,想着怎么开口。 “有人说看到喜欢的人就会想亲她。”他目光不偏不倚落在她唇上,慢悠悠的语气,“不过, 我对你的嘴没什么兴趣。” 林初眉心微跳,不懂他说这话的意思,但有种不好的感觉。 他笑了下,笑意不及眼底,“那我要你这个女朋友有什么用?” 这句话钻入耳中耳,入夏的天,林初身体掀过几阵冷意。 她面上没任何变化,心里却丝毫不知道如何接这个话。 没用的, 那就丢掉…… 但是那个赌呢, 不是要谈满两个月吗。 她不动声色提上来半口气。最开始是因为那个赌, 最后也可以的, 肯定要坚持到最后的…… 陈执将她的毫无反应收纳眼中, 捏住她的下巴,不凉不淡说:“试试怎么样?” 话音落下,他便压低头凑近她。 林初那瞬脑海一片空白,双目睁大,一切反应只是本能。 他比她想象中胡来,她的肢体反应也比自己想象的诚实。 林初一巴掌拍了过去,不是扇在脸侧,而是笔直的盖在他正脸。她力气轻,但仍响起清脆的一声“啪——” 林初被吓到了,但那声脆响只能让她脱口:“对不起——” 她的手仍盖在他脸上,反应不及。 完了。 拒绝他的吻,扇了他一巴掌…… 林初手指在颤抖,她却不敢放下手,不敢看他。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些。这短短几分钟把一切都打乱了,前几天她艰难得到的放松与安然在此刻消失殆尽,什么都没有了…… 不亲可不可以…… 不走到这一步可不可以…… 她仅有的自尊不允许她出卖自己,不允许她跟他肢体亲近,她也演不出来“亲密的女友”,她知道就算她演,他也看得出来。 所以她安分地做自己的事,做到不忤逆他。 最开始她经常短信拒绝他的邀请,后来他为了帮她进了少管所,她便不再敷衍地拒绝他了。 她能答应他的,她都在努力附和…… 就像之前那样,他们的情侣关系一直那样……她还可以维持下去的。 她知道很可笑。 但是她做不到当他真正的女朋友,那样对她来说,就是彻底地放弃自己。 明明只是二十多天了……所以不改变行不行…… 陈执从那一巴掌中反应过来,他捏住林初的手腕,把她的手移开。她很瘦,手腕被他几根手指轻轻松松握着,力气像是能把骨头捏碎。 他眸子冷沉得能滴水,一瞬不瞬盯着她。 “对不起……”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尽显苍白。除此之外,林初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做什么。 他丢开她的手腕,冰冷吐出一个字,“滚。” - 午休时分,吴雯坐在讲台上批改试卷,时不时低头看一眼台下。看到有学生没趴在桌子上休息,瞪目指了指黑板提醒。 黑板上一行粉笔字: 闭目休息十五分钟。 被提醒的学生见到立马趴会桌子上闭上眼。 林初安安静静趴在桌子上,这是高三前夕难得的闲暇时光。 脑海里有什么在打转,身体也跟着打转,飘飘荡荡跌跌撞撞。 眼前闪过一道光,她猛地睁开眼,然后再也不敢闭上。 她藏着半边脸,露出另外半边脸去看李思巧。 她坐在两组外的最后一排,额头垫着书本在桌洞下扣指甲油。 徐逸那次事情后就跟李思巧分手了。李思巧没有了在外面狐假虎威的护盾,但凭着几个班级的姐妹团,依旧在学校里横行。 她不需要午休,因为她不需要复习准备高考。 班里的人,或者说年级大部分的人都知道,她要出国留学。 那晚的事情已经过去两天了,李思巧没有任何异常。按照她的性格,如果知道陈执跟她分手了,一定不会放过她。 他没有说出去吗…… 林初想到这,将脸转向窗外。窗外高空碧蓝,白云游走,散了又聚,聚了又散。 最后一节课下课,班里闹哄哄,走廊来来往往的学生最终归于沉寂。 林初仍坐在位置上学习。前天没去他家,林曲就问她怎么没帮人补习了……她不想再应付林曲,不想帮馄饨店的忙,想自己掏钱给林曲然后在外面学习。 但是她又担心这样被陈执撞个正着,如果他因为这个更生气了…… 可是想到好日子可能没多久了,她也不管了。能学多少学多少,能做多少题做多少题。 傍晚天气转成了阴天,夕阳被厚厚的云层遮住,教室陷入昏暗。 “啪嗒——” 有人将灯打开了。 林初以为是保安,扭头看过去意外发现是别人。 是班长童倩。 童倩从门外走进来,显得有些局促,与她平日大方开朗的样子不符合。 她走到林初的桌边停下,将手里的袋子递过去,“这个……是我整理的各科的笔记本,里面包含了所有考纲重点,我把它们都打印出来了……” 童倩是班长,也是班级第一,年级排名稳定在前十。 林初盯着她手里的袋子,很想要里面的东西,但是不想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童倩见她一动不动,轻轻将袋子放到她桌边,低着头,“我看你最近都在用心学习……但是听班主任说成绩提升的……” 她没说下去,犹豫地看了眼林初,“李思巧她们,最近好像都没找你麻烦……” 林初眼神出现波动,转瞬恢复平静,看进她的眼里。 人群大概可以分成三种:消息灵验的;闭耳不闻窗外事的;半知不解的。 童倩大概属于第二种。她丝毫不知道林初那些关于七中大佬陈执的传言。 童倩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眼,有些无措地移开,揪着衣角,终于闷闷地说出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林初垂下睫毛,正好看到脚边的袋子,里面厚厚的一大叠a4纸,看来她将她精心总结的笔记都打印出来了。 “其实,你刚转学过来的时候,李思巧她们在你书包上倒牛奶,然后又贴了那样的便利贴,我那次,我有帮忙阻止她们的,其他同学也有帮的……” “但是,最后老师没说什么……可是李思巧她们记住了我帮你,那段时间总有脚绊我……再后面,我就不敢帮了,李思巧她们……而且,要高三了……学业很重要……对不起……我真的一直很抱歉,对不起……” 童倩磕磕绊绊说完,语气饱含内疚,眼眶也有些红。 林初依旧没有表情,粉唇淡淡抿着,小脸有些苍白。片刻后,她抬起头,看着童倩缓缓说:“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个时候她们拿脚绊你,对不起让你因为我被欺负。” 童倩微微睁大眼,连忙摆手,“不用的不用的,这明明都是她们的不对……” 林初又低下眼睑,不说话。她就那么看着那叠笔记。 时间一时凝固。 童倩看着林初,深吸一口气说:“但是现在都过去了不是吗?林初,我相信会好的……班主任跟我说,你以前学习很好,我相信,一切都会好的!” 她在道歉,在赔礼,在求和。希望在高考之前,解开系在她心里的死结,毫无负担地高考,微笑地挥手道别高中。 林初不想如她的愿。 而且,如果过几天李思巧她们知道她被甩了,她再次被她们霸凌。而童倩再一次像以前一样隔岸观火,多尴尬。 ……但是,她想要这些笔记。 林初站起身收拾课本,背上书包,她拎起童倩放在脚边的袋子,说:“谢谢。” 童倩见她收下露出笑容,“不用谢的,不用谢。” 林初神情淡淡看她一眼,说:“要谢的。我先走了。” 教室外乌云压顶,空气沉闷压抑,肺仿佛被棉花堵住,全身的不顺畅。 林初走到楼道借着楼道的灯掏出一张笔记纸。 清秀的字体印刷出来依旧看得清晰。 知识点的排列条例很清晰,但有不少废话。 林初淡漠地想。 但是,的确有些大题的捷径解题思路是她课上没听到的。 教学楼外没有一点点的风。 林初走出校园,路上的街灯已经亮起,沿着长街形成两条暖河。 她深呼吸,却依旧燥闷。 不想回馄饨店,一点都不想回馄饨店,越来越不想回馄饨店…… 林初停在公交车站。 香樟树的绿叶压满枝头,平时飒飒风姿的树今天也格外安静。 不该安静的时候安静就显得无聊。 林初想到了陈执。 他大抵也是这样想她。 她没再等车,提了提书包肩带往前走。 考上一本或者名校就能继续上学了。 但是万一,她比较倒霉呢,如果高考的时候正好发生了什么意外……林曲是不会让她复读的。 如果考上个差一些的学校,林曲也不会让她读的。 浪费时间浪费钱。 快点下雨吧。 林初沉沉吐出一口气。 “快点下雨吧。” 大雨也可以,淋到她也没关系。 如果淋到她发烧,最好连着发几天的烧。 她能继续学习,但可以不用去学校。 林初这样想着,路口绿灯跳成红灯。 她停下脚步,忽然看到妈妈的脸,那张素日面带温婉笑意的脸,此刻被失望的情绪代替。 她在指责她刚刚怎么可以有淋雨到发烧的想法,指责她怎么可以伤害自己。 胳膊一阵无力,林初将手里的袋子放到地上,慢慢蹲了下去。 还没下雨她就先湿了脸。 “妈妈,你太残忍了……” 红灯跳成绿灯,绿灯跳成红灯,表演一样,红绿灯都比她绚烂。 林初哭得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 路人不知道她蹲在那干嘛,但也不觉得她有任何异样。来了走,走了来,没有多做停留。 林初哭得乱七八糟,掏掏口袋发现居然没带纸。 她一直都有带纸巾的习惯,但是偏偏今天没带。 一切都太糟糕了。 她喉间溢出一声苦笑。捂着口鼻站起来,往对街的便利店走。 林初买了两小包纸巾,躲在墙角解决了糟糕的情况。 她又买了杯酸奶,一个人坐在餐饮区默不作声地喝完。 餐桌前的落地窗布着朦胧的雾,看不清晰外面的世界。她发了会呆,终于起身。 走走停停,林初对学校附近不熟悉,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 好一会,她看到一个公交站,于是走过去。 压抑的哭声在夜晚显得瘆人,公交站只有一个男人坐在那,双腿岔开,双手抱着脑袋,脸被藏得严严实实。 林初看了眼站牌,没有去她家的车。临走前,她将口袋里一包纸巾放到男人位置旁。 擦身而过之际,男人抬起了头,林初余光看到他的面容,脚步停下。 林初原来是不打算回头的。她知道他肯定不希望别人看到他哭,也知道他肯定需要纸,本来打算就安安静静走掉的。 一道闷雷闪过,黑色被短暂划开,远方的天被短暂照亮。 林初转回头,看到那个男人。 对视几秒,她水眸平静,彻底转回身,礼貌喊:“秦警队。” 38 秦任愣了下, 匆忙别过脸, 拿起身边林初放的纸:“你好。” 他整理好自己再度看向林初,露出笑容, “谢谢你的纸——” 林初嘴角弯起一道很淡的弧度,在他身边坐下。 秦任将垃圾丢到站台的垃圾桶里, 问:“你在这等车?” 林初想到刚刚看到的一个站点,说:“嗯, 我去日楠广场。” 秦任点点头,眼底因哭泛起的红已经消失,神情恢复沉稳, 他抿着嘴,想说什么又好像不知道怎么开口。 林初安静坐着, 在等。 “你跟陈执……是男女朋友关系?”秦任问。 林初没有回答,秦任当她默认了,缓缓说:“你跟他之前的女朋友不一样。” 林初露出好奇的样子,“他之前的女朋友是什么样的?” “看起来跟他是一类人。” “他是哪类人?” 秦任一顿, 对上她清亮的眸,“看起来跟你完全相反的人。” 又沉声继续说:“但是他以前不像现在这样。” 林初偏头, “那他以前是像我这样吗?我在他家学习的时候,感觉他记忆力很好, 对数学题目的反应不大一样……” 秦任诧异地睁大眼, “你在他家学习?” 她点点头。 秦任仍没收起惊讶的神情, “看来你真的跟那些女生不一样……” 他好像觉得不该这么说, 干咳一声, “其实,阿执小时候成绩很好的,最好的就是数学……” 林初手搭在膝盖上,不自在地扣着,“我……想帮帮他,他喝酒抽烟,总是打架满身的伤……” 秦任眸光微闪,最后叹了口气,神情凝重,“其实我不清楚你们怎么相处的,但我知道他的女朋友谈得没有满两个月的,而你现在就要高考了吧?我觉得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现在你最该做的应该是跟他分手,好好备考。” 林初只说:“我听说过他有很多女朋友,而且谈得都不久,我总觉得他不快乐,很缺爱……我想帮他但感觉帮不了什么……这种事估计只有他的父母能帮他,我看他是一个人住,家里都是泡面和啤酒。” 秦任皱起眉头,手撑着膝盖看地面,不再说话。 林初看远处的雷。不知闪过几次了,天好像要裂开来,却一滴雨也没下。 “阿执不愿意别人提起他的父母,我可以跟你说,但你不要让他知道。”秦任声音低沉。 林初点点头。听他一字一句说那些陈执不让人提及的过去。 那个男生小时候成绩很好,父亲是刑警,母亲是医生,幸福家庭的模范。后来一次出任务父亲因为秦任而殉职,母亲没两年改嫁,继父不喜欢他,他便十六岁就一个人出来住了。 “他大概率考不上什么大学专科,也不打算继续上学了。你们不是一路人,他很沉重,你还年轻,你帮不了他什么,我能理解你那种想帮他的心理,但你还是好好上学吧,也算是帮他,让他不要因为耽误了你而再背一个责任。” …… 乌云终于被闪雷唤醒,大滴大滴的雨砸下来,噼里啪啦。 林初坐在公交车里,将车窗开了一条细缝,新鲜的风将肺洗了一遍,满腔的清新。 林初闭着眼深呼吸,报站报到了“日楠广场”,她下车,准备同站换乘到家的公交。 秦任的话在无聊的等车期间再次回荡。 林初一直给陈执贴着标签。 第一次见到他跟他的朋友,他们一身酒味,他满天黄发叼着烟,她看气场就将他们跟“李思巧”化为一类。都是混混。 第二次她在巷子里听到他们拿自己打赌,她将他们彻底跟“李思巧”混为一谈。都是作恶的混混。 后来陈执在她心里就有了标签: 花心不良有钱被放养 这些标签被她钉在他身上,一直没有消失,直到今天秦任说了那些话。 原来不是被放养……是没人养。 难怪她问他,如果被人校园暴力,他会怎么样,他一秒没有犹豫地说:他们早被我弄死了。 没有什么可以挂念的东西,没必要对这个世界手下留情。 这样的人什么都可能做出来。 就像是亡命徒。 林初最清楚这一点了。 ……如果不是因为爸爸还在,她那把藏起来的刀早就无数次地捅向李思巧她们。 但是她不能,爸爸还在,如果发生了那样的事,爸爸绝对活不下去了……她再也没有脸面面对妈妈…… - 林初放弃了再去接近陈执,跟他“谈和”。 一方面知道他的遭遇,不想跟那样的“亡命徒”打交道。 一方面是接近陈执的方法她只能想到抓住他缺爱的点。但是她不想利用这点。 而且他的确沉重,还有一个月不到,她不想付出那么多,更不想让彼此的纠葛更深。而且,未必对他有效。 所以林初决定放宽心,能过一天是一天。 然后林初发现,他的钥匙还在自己这。 她是不打算去他家了,本来想快递给他,但又觉得他可能早忘了她的存在,寄过去反倒提醒他。 于是决定高考后再还给他。 之后的几天依旧无事发生。林初白天在学校学习,放学也在学校学习,一直学到保安来关门。 生活被试卷填满,吃的东西是试卷,洗澡的水是试卷。 林初因这样的充实感而兴奋。她期待收获的那天。 天气不再无常,暖阳的天持续了好几天。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人生无常。 林初就像以前那样走路。 吃完午饭,捧着数学试题往教室走,就像以前那样。 从食堂走到图书馆,从图书馆走到小花园,再走到教学楼,再走到高三的楼层。 “啪——” “呜呜呜……咳咳、咳呜呜……” “贱人不许哭!再哭一个试试?妈的哭得丑死了!” “平时不挺傲的跟公鸡似的?哭个屁啊。” “可不就是鸡吗?哈哈哈——” 林初脚步僵在一节台阶上。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了。 一年多来,比任课老师的声音还要让她熟悉。 高三的楼层在最高层,而在楼梯的拐角还要多出半节台阶,是通往楼顶的。 李思巧几人就站在那半节台阶上,墙角缩着一个女生。 林初只看到那个女生的侧脸。 是二班的女生。成绩一直在年级前三。 女生身体在颤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个打起来比林初有趣了,林初我早特么打腻了,终于可以换一个了!看看这个多会哭啊,林初屁也不会放一个。”李思巧满脸的成就感。 她的好友闻言连忙扯了扯她,“巧姐,还是别说那个比较好——” “曹尼玛我怕她啊!”李思巧怒吼,一边骂一边用拳头往女生身上打,“贱人!贱人贱人贱人!去死吧去死吧!” 甩耳光,拽头发,扯衣服,拧人。 李思巧的打人程序。 林初看着斜上角的她们,被暴力的记忆如同洪水将她淹没,恐惧感密密麻麻地爬满皮肤。 她的身体如同被注入了水泥,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李思巧打累了,甩着手倚到旁边喘气。 露出的一条缝,女生整个人彻底暴露在林初眼中。 像把刀在搅她。 女生满眼通红,眼泪如前几日的大雨往下砸。她抹了把乱糟糟的泪和鼻涕,手随即被“啪——”一下拍开。 “谁特么让你动了?” 林初看到女生眼底一闪而过的恨。她快速看了眼楼下,眼里的恨如熊熊烈火,手握成拳细瘦的小臂绷紧,仿佛下一秒就要抬起推过去。 林初浑身一颤,倒抽一口凉气。 “李思巧。” 李思巧身形一僵,眯眸回头。 林初放缓呼吸,慢慢走上台阶,她神情极淡的跟李思巧对视了两秒,而后将视线转移到那个女生身上。 女生脸上的恨已经被错愕代替。 林初朝她伸手,“不是说要帮我补习吗?” 女生愣愣地看着她,不会动弹。 林初走上两个台阶,拉住她的手就走。 没有人拦。 林初转身之际,想到了那个小树林里,将她带走的男生。 - 天气愈热,傍晚的夕阳越来越依恋这片天空。 林初放学没在学校复习,背起书包直接离开。 “林初你今天不留在学校复习吗?”童倩追上来问她。 她回头,“有点事。” 童倩有些遗憾,“好吧,那拜拜。” “嗯。” 林初走出校门,然后开始跑,越跑越快,直到跑到那个大转门,她刹住脚步,走进转门的隔间,顺着前面一个老人的速度慢慢地走。 比起被暴力,等待被暴力,猜测什么时候被暴力的时间更煎熬。 此刻被夹在转门前后的铁栏杆之间,她慢慢地呼吸上来,往前走。 39 林初走出转门, 小跑起来, 一直跑到他家单元门前,双脚稳稳踩在地上, 她抬起手,没有一丝犹豫按下门铃。 声音在震颤空气。 一秒, 两秒,好一会……一直到门铃声自动停下。 林初有些无力地蹲下, 抬手挡住眼,看阳光圈在手腕。 这个点他应该还没回来。 向西的一条路,没有任何遮挡物, 太阳光盖在身上,陈执被那光晃得微微眯起眼。他半耷着脑袋, 拖拖拉拉往家走。 两米的距离,他终于注意到门前的女生。 林初与此同时也注意到他,两人目光交接。 红彤彤的暖阳下,碰撞不出温存。 他先移开眼, 目光很薄很凉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她身边。 林初这时注意到他胳膊上的伤, 除去脸上新多出来的伤,他胳膊上几道被圆柱形东西砸后留下的淤青, 还有……他左手的纱布。 伤还没有好。 他从没让她看到过那个伤, 它被洁白的纱布妥善包着, 林初不知道它长什么。 现在她几乎可以确定了……就是刀伤了。因为有血染开了纱布。 林初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忘了, 慢慢站起来, 眼睛盯着他的左手挪不开,“你的手……” 他侧头,黑白分明的眼好像在看她又不是在看她,“挡着路了。” 林初要说的话被堵回去,她抿紧唇,往旁边让开。 陈执开了锁往里走,没管身后的单元门是开是关。林初紧跟着拉住门,跟在他身后。 他打开了家门,没有回头。 林初在他进门前,用胳膊抵住门。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放开。”他冷冷说,脱鞋进屋。 林初担心他关门,将手挡在门框上,想到上次秦任手差点被夹到,心有余悸地蜷起指头,仍没移开。 陈执没兴趣浪费表情一样的淡漠,“松手。” 她不动。 他淡淡补充:“我想关门有的是办法关上。” 林初闻言敛起眉,直接走进他家,他站得离门口挺近,她为了方便关门站得离他很近。 “嘭——” 门被林初反手关上。 她仰着脸跟他对视。 陈执低着眸睥睨她,一字一顿,“什么意思?” 林初没回答他的话,伸手拉过他的胳膊。受伤的手就在她的眼皮底下,白色纱布浸染的血尚湿润,伤口是不久前裂开的。 她皱紧眉,握着他胳膊的手指忍不住颤抖。 “我们去医院吧。”她声音干涩。 陈执将她的手挥开,冷笑,“你来就是为了这个?” 林初不知道他的伤势到底如何,但觉得肯定严重。 “陈执你这样可能会感染的,我们还是去一趟医院吧。” “轮不到你管。”他往里面走,下逐客令,“出去。” 林初往前挪了两步,“但是,你这个伤是因为我……” “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他窝在沙发上,哂笑着。 她对他眼底的嘲弄视而不见,屏着气走到他面前,认真说:“无论如何都有我的责任,如果你不想去,那让我帮你处理伤口吧,你自己单手处理不方便的。” 陈执脸上的情绪淡去,黑眸擒着她,须臾,扯了扯嘴角,透了股恶劣,“行啊。” 他根本不管手上的伤,双手一撑,从沙发上坐起来,将纱布粗鲁地扯开。 纱布褪去,伤口暴露。 林初看到躺在手心的那道刀伤,心头在打颤。 他冷声催促:“快点。” 林初动动脚尖,努力平复心情,轻问:“你家的医药用品在哪?” 他俯身拉开茶几抽屉,从里面掏出一个袋子,袋子里全是消毒用品。 林初记得这个袋子。 这是当初还没在一起时,她给他的。 林初绕过桌子坐到他身边,将袋子里需要用到的消毒用品一一摆出在桌子上。 伤口缝了针,裂开的情况并不严重,但仍在流血。 林初觉得那血烫手。 她擦血都不敢用力,心里五味成杂,酸和涩交杂,又像有一只手在拧她的心脏,她绷着神经,背脊更是绷得直直的。 陈执:“快点。” 林初的动作很小心,于是也很慢,额头不断浮出细密的汗。 消毒完成,伤口看起来没那么吓人了,但终究是刀伤。 林初捏着纱布,想象那该有多疼。 为什么,他会做到这个地步? 又为什么没有说过一次。 “对不起……我不知道,真的对不起……” 她如鲠在喉,眼里满满的内疚歉意,他看得清清楚楚,越看越觉得可笑。 她总能轻而易举让他不爽。 “你还有事吗?”他神情里流露出不耐,“没事就滚。” 林初闭上眼,不愿意说的话好像不得不说,好像被逼进死胡同。 但是谁逼进去的呢。 “陈执,你是要跟我分手吗?” 陈执一顿。 林初坐在沙发上收紧腿,裤子口袋里的剪刀穿过裤子,尖头扎进肉里,她继续收紧腿,声音很轻:“那我把钥匙还给你。” 说完,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小串钥匙,看了眼桌面,最后将手伸到他面前。 他脸色冰冷,像搅碎了的冰,眼底有暗涌翻腾。 他不接,林初的手就一直那样举着。 僵持了好一会,他依旧不接。她抬眸,缓缓说:“你生气了。” 陈执表情出现破裂,冷笑着攥住她的手腕,“你以为你是谁?” “你没说分手,我就觉得我还是你女朋友。”她被他捏痛,不禁皱起眉头又立马松开,语调轻缓:“陈执,男女朋友一定要做那些亲密举动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的思绪停在她前一句话。 林初小心翼翼看着他,“如果我说,我觉得我们还小不应该做那些……至少要高中毕业才可以,你愿意信我吗?” 陈执嗤笑,“玩我呢?” 林初呼吸微微颤抖,她垂下眼,不是像之前那样担心他看破她,而是无地自容。 她能感觉到剪刀将她的腿戳破了,于是她想到他手上的刀伤。相比较根本不值一提。 林初闭眼打断一切纷扰的思绪。 一切从那个赌开始,如果没有听到那个赌,她就不会下车去小巷找他,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可是已经听到了,已经发生了。 而且如果她没听到,他应那个赌约来招惹她,以她当时的境遇,他突然出现拯救她帮她解决李思巧那些人,她又不知道他是为了打赌,那他在她心里绝对是救命英雄,再严重一些的话,就…… 他们用打赌的方式招惹不相干的女生,让女生喜欢上他们,到了赌约期限再甩掉。 不管他现在还想不想继续那个赌,但许多事因他的那个赌而起,错误已经开始了,覆水难收,那他就要承受,她也要承受。 一切从那个赌开始,就从那个赌结束。 是他的赌,也是她的赌。 说好的谈满两个月,那就谈满两个月。 他完成他跟朋友的赌,她走完四月九号到六月九号的这段路。 一切只是个赌。 无论如何,要走完两个月的赌期。他没资格擅自离开,错误的开头因他而起。 林初抬起头,看进他眼里,“我觉得我是喜欢你的,你信吗?” 陈执眸色微滞。攥住她手腕的力道松懈,她抽回手,有些颤抖,掏了几下才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一张包裹起来的餐巾纸。 林初咬紧嘴里的肉,尝到血腥味,将餐巾纸展开—— 洁白的纸间,一块青绿色的小碎片。 陈执眯起眸子。 林初深呼吸,话说出来时没有激烈的起伏,安静地叙述:“那一天在公交站,我撑伞不小心打到了你,上车后发现伞上面有新鲜的血迹就想着下车找你,然后就在巷子里找到你……” “我看到了你的脸,觉得有些眼熟,好像之前遇见过,但是你感觉上去不乐意跟我说话……这个碎片是我当时从你头发上取下来的,是啤酒瓶碎片……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留着它,大概想着以后遇到你你把我忘了,我将它拿出来,你就可能会记起我……” “但是后来你还记得我……但是你跟李思巧她们认识,可是最后你帮了我,在那个巷子里帮了我,以我想象得到却又无法接受的方式……所以我怕你,觉得你跟她们没有区别。” “你是跟她们不一样的。”林初展开攥成拳头的手,“如果你不愿意跟我交往了,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陈执眼睛凝在那一块小小的碎片上,青绿色的玻璃片在光线下折射出微弱的光。 他抬起眼帘。看到她折射着水光的眸,黑与白,像雾下的山川河流。 她的话字字排列,在脑海游过。 我觉得你有些眼熟,好像之前遇见过。 在药店遇见过。 “所以你当时光顾着换手点烟,没看我一眼?” “什么?” 林初神经处于紧绷状态,一种负罪感压着她,压得她呼吸困难。他这句轻飘飘的话像烟雾散开,吹到她身上,让她一时眩晕。 “我不交女性朋友。” “林初,你别后悔。”他的嘴角慢慢牵起一道弧度,笑得残忍又纯粹,他凑到她面前,呼吸扑在她脸上,“你也没机会后悔。” “毕业前不碰你可以,我陪你玩这种好学生的游戏。” “但是你记好了,我不放手你就别想走。” 40 新的一天,卫生委员在早自习前将黑板上的警示栏进行了修改: 5月16日 晴 距离高考—— 22天! 高三年级被严肃紧张的氛围牵制, 接近一年的高强度学习让学生们疲惫, 此刻高考在即,又都打了鸡血般地奋发。 林初没有其余同学的紧张与慌张, 一年多的时间, 她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安稳与平和。飘飘荡荡的情绪退散,只有学习备考。 午饭的饭量也多了。 吃完盘子里的饭菜, 林初这样想到,对着空盘子弯了下嘴角。 她一手端着盘子, 一手拿起试题,跟身旁零零散散的学生一起从出口离开。听到身边低年级的学生低声讨论: “天呐,高三这么辛苦的吗?” “可怕……” “我们高一现在也很辛苦好不好?数学老师就是魔鬼!” “那个学姐就在看数学诶,感觉成绩很好的样子……” 林初走出食堂, 她急着回去复习, 越走越快,身后人议论声渐渐听不见。 教室后门, 林初被一个人拦住。 是昨天二班那个的女生。 女生嘴角有点肿, 看到林初神情里有忐忑有感谢, 将手里的东西递向她,“这个牛奶给你……谢谢你昨天帮我……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但是……都没有人帮我, 我们班里的人都视而不见, 真的谢谢你……” 林初接过牛奶, 女生眼眶红红的情绪开始失控。 林初放轻语气, “她们以后不会来欺负你了,你不要再怕她们,也不要再想那一段经历,马上要高考了,比起被她们欺负,我觉得最不值得的是因为她们没考好。加油。” 女生抬起头,眼底有泪光闪烁。 林初努力弯了下唇,“谢谢你的牛奶。拜拜。” 林初回到教室坐着,见女生在后门那站了一会,临走前看她一眼,用力点点头,离开了。 “你跟她认识?”童倩吃完饭回来,刚好看到刚刚那幕。 林初将牛奶放进抽屉,没有回话。 童倩习惯了她沉默,弯唇说:“你喜欢喝这个牌子的牛奶?我以后可以给你买。” 林初摇摇头,“不用了。我要复习了。” 童倩鼓鼓腮,点头,“嗯。我也要去复习了。” 放学林初收拾书包时,桌上放人下一盒牛奶。 童倩见她收拾书包,诧异扬眉,“你今天不在学校复习吗?” 她买了两盒,给了林初一盒,自己手里还有一盒。 童倩有些遗憾:“还想跟你一起喝牛奶,一起复习呢。” 林初闻言皱起眉头,“你没必要这样。” 她背起书包准备离开,被童倩拦住。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啊?” 童倩垂这脑袋,睫毛在颤抖,嘴唇被咬得泛白。 林初声音冷淡,“你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童倩:“啊?” 林初:“你选择冷眼旁观,我选择不原谅。所以不要再做一些没必要做的事了。马上要高考了,然后应该再也不会见面了。” “你心里过意不去想要得到原谅。但你每一次出现在我面前,都会让我想起不好的事情。就这样吧。” 她推开椅子,大步离开。 …… 陈执的钥匙他没收。 林初还是第一次这么早拿着钥匙开他家的门——因为她不喜欢一个人待在别人家,所以之前每次都是看他快回来了,才开门进去。 打开门的时候,林初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关上门往里走,她看到躺在沙发上的陈执。 他侧卧在沙发上,面朝着里面,身子弯成一条虾米,纯棉的t恤勾勒出他的骨骼,肩胛骨微微突出,带着少年的清瘦与单薄。 林初第一次这么强烈的在他身上感受到脆弱。 她放下书包,放轻脚步走到他身边,然后看到他嘴角的血,脸颊有些青紫,被人打破的。 林初皱紧眉头。他每天都要打架吗? “陈执?”她轻唤。 他没反应。 林初又叫了几声,他终于动了动身子,眉头紧皱。好一会翻过身,又疼得闷哼一声,侧回身子。 林初瞳孔扩大,“你怎么了?” 他睁开眼,眼底的血丝有些吓人,“你来了?” 她抿唇,“嗯。你的伤……” “死不了。” 林初眉头紧锁,“你还能坐起来吗?” 他没说话,直接用行动告诉她,他坐得起来。 他另一边的额头也被打破了。 林初第一次见他身上这么多伤,锁紧眉毛,“你要不要去医院?” 陈执不在意道:“去过了。” “真的吗?”她这句话直接反问出来。 他抬眸,“不信我?” 她收敛情绪,“没有……” “我清楚伤势。”他闭上眼,“你学习去吧。” 他的话像个东西一样抛过来,砸到心上,让她感觉有些怪异,“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陈执掀起眼帘,似笑非笑,“你以前看到我的伤,都不会多问一句。” 除了一个多月前在那个巷子里。 林初垂下睫毛,“我觉得,你今天伤的有些严重。” 她很快叉开话题,“我帮你处理吧。” 林初拉开昨天他拉开的抽屉,从里面找到消毒用品。 被用掉许多了,在她给他之后,他用过很多次。 他经常受伤。 林初眉头一直没有松开。 先给他处理手上的伤,再处理胳膊上的伤。 然后想到他刚刚不能平躺,还有伤在背上…… 她犹豫了一下。 他淡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背上的不用管。” 林初抬起睫毛,莫名其妙地问:“……为什么?” “也行。”他玩味道:“那我得脱衣服。” 林初一慌:“不用弄那就不弄了……还有脸上的……” 她说着,立马去处理他脸上的伤。 他之前打架脸上受的伤没有这么严重过。 额头上脸颊上的伤处理完,只有一块地方没处理。 林初看了眼他嘴角的血。 顿了两秒,若无其事地捏住一块酒精棉球。 “会有些疼,你要忍忍……” 林初担心酒精太刺激伤口,擦的很慢,一开始的不适与不安被认真替代。神情专注地帮他处理。 陈执垂着眸,将她认真的模样映在眼里。 好一会,她放下手,“好了。” 发现距离有些近,立马往后缩了缩。 陈执漫不经心偏了下头,“好了么?” 林初点点头,“嗯。不过你要……” “注意水”几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见他扯了下嘴角,笑得邪气又恶劣。 于是那个伤口又开始冒血。 41 林初眼睁睁看着他嘴角伤口的小血珠迅速变大。 她回过神, 忙不迭抽出纸, 还没碰上伤,就见他舌头一掠。 血珠短暂消失两秒, 又慢慢渗出来。 陈执见她皱着脸,一副疼在自己身上的样子, 觉得好笑。 他手撑着沙发靠近她,问:“知道自己血什么味道吗?” 距离挺近。林初没往后躲, 垂下眼摇了摇头。 他声音压低,有点沙哑带着坏笑,“我的血是草莓味的。” 林初:“……” 陈执偏头, “不信?” 她摇了下头,有点无语。 他凑近她几分, 认真的神情,“那你要尝尝么?” 一秒,两秒。 陈执目睹她红了脸。 他漫不经心开口,拖着尾音, “脸红了,啧, 胡思乱想什么呢?” 一秒。 红晕从脸颊迅速蔓延到耳朵和脖子。 林初站起来背过身,声音保持平淡, “我去学习了。” 陈执没拦。仍旧是原来的姿势, 嘴角玩味轻扯, 伤口受到牵扯流出血珠, 他抬起拇指揩掉。 书桌就在沙发的右侧, 中间隔了个人的空隙,陈执靠在沙发上,一抬眼就可以看到她。 林初掏出卷子和笔,手撑着左脸别过脑袋。 脸颊热热的,手心热热的。 她蹙起眉毛。 恶劣。 …… 做完两套试卷,天色已晚。林初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 陈执侧卧在沙发上看起来很静,他睡觉时五官放松,少了些冷戾与攻击性。眉眼清隽,但看着依旧有些淡漠。 林初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想到刚刚他故意笑将伤口扯开。 好像是第一次见他笑意那么明显。 林初提了提书包肩带,轻手轻脚往外走。 陈执睡得并不安稳,听到点动静随即醒过来,一睁开眼就看到她背着书包正要离开。 他眯眸,声音冷下几度,“不说一声就走?” 林初脚步一顿,回过头,“我看你在睡觉。” 陈执坐起来,眉头皱着没有兴趣听她解释的样子,只说:“我送你。” 林初摆手,“不用了,你都受伤了,还是在家里好好养伤吧。” 他不为所动。 林初还记得刚刚他翻身时疼的模样,“真的不用了,你在家好好休息吧,我回去以后会给你打电话。” 他动作一顿。 林初走到换鞋区,承诺:“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陈执最后没再坚持,站在原地看她。 …… 林初坐公交赶回家已经十点半了。 馄饨店打烊,林曲正在拖地。 林初进去小心翼翼踩在边上,朝正埋头苦干的林曲说:“姑姑我回来了。” 林曲听到她的声音立马放下手里的活,朝林初招招手。 林初不解地走到她身边。 林曲皱着脸,手指指楼上,“你爸今天提前回来了,没找到你就问我你去哪了,我说你在学校学习但他不肯信我,还说要去学校找你。” 林初有些忐忑,还好她从没跟林曲提过关于补习的任何信息。 “然后你说了什么?” “我就直说了你在帮同学补习,但是你爸他不信。”林曲撇撇嘴,不满意地说:“他还吼我,特别生气,反正你上去以后注意了,他等着你呢……” 林初又问:“具体的没跟他多说什么吧?” “我能说什么啊,你什么都没跟我讲,我就说你去帮同学补习了。” 林初点点头,“好,那姑姑我先上去了。” 上楼推开门,林初放轻换鞋的动作,听到客厅传来动静。几声便没了。 林初换好鞋,神情自然走进去。林趋坐在沙发上,朝着她的方向,眉头紧紧皱着。 “去哪了这个点才回来?”他一开口声音很低沉,压抑着情绪,“知不知道现在快十一点了?!你一个女孩子家的就算去帮同学补习需要补习到这么晚吗?” 林初安静走过去,站到林趋面前,“今天做的试卷题目有些难,然后学着学着就忘了时间……” 林趋眼睛紧紧盯着她,“什么时候开始补习的?” “前段时间。” “为什么不跟我说?” “你忙。” 林趋一噎,停了一会又问:“男的女的。” “当然是女生。” 林趋眉头松开几分,“你们班的?” 林初点点头。 “小初,我说这话你可能要伤心了,但是……”林趋面露犹豫,叹口气,“但是你也知道你现在的成绩,所以,你姑姑跟我说有人找你帮忙补习,一天两百,我有些……不解,爸爸不是不信任你,是……” 林初声音很淡,日光灯下小脸白白的,“我知道,不信任是应该的,但是,这的确是事实。那个同学家里条件好,她觉得我英语好比较信任我,所以才会找我补习。” 林趋目光徘徊在林初身上,注意她每一个表情,接近一分钟的沉默后,他开口说:“都说女儿跟爸爸关系好,儿子跟妈妈关系好。但是你从小就跟你妈妈好,你妈妈也很了解你,而我以前忙工作,现在更忙了……” “所以,也越来越不懂你。小初,爸爸觉得有些害怕,因为越来越看不懂你,你在我面前表现得太,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我都不知道你开不开心。” “你能告诉爸爸,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一个字一个音,敲击在林初心上,酸涩的感觉像柠檬,五脏六腑淋了场酸雨。 林初胃忽然难受。 “我想回房学习了,马上要高考了。” 现在说这些根本没意义了,一切就要结束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还是不愿意敞开心扉跟爸爸聊聊吗?”林趋再一次问。 林初准备抬起的脚步没动,她无力地闭上眼,“我说过的……” 那些事,她第一个告诉的就是林趋。但是他没有精力顾及,但是他说她们都是小孩子…… 林趋错愕又不解,不知道她口中的“说过”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什么时候说过的?” 林初摇摇头,“都不是重要的事,所以你才会忘记。爸爸,别担心了,如果硬要说一个理由那应该是妈妈……但是会越来越好的,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考一个好大学,也算对得起妈妈。” 林趋没再说话。嘴巴沉默着,眼神也沉默着,黯然无光。 林初朝他点点头,转身回房。 锁上房门,林初从包里掏出手机。 陈执正巧打来第三个电话。 她接通,他冷沉的声音抛来,“为什么不接电话?” 林初坐在椅子上,捂住肚子,在想是不是中午吃多了。长期的食欲不振,一下子吃多了让胃不适应。 她保持声音正常,“刚刚被姑姑拦着帮忙,没机会打电话。” 他声音依旧冰冷,“答应我的事就要做到,不找你麻烦不保证不会找那些碍着你的人麻烦。” 林初皱眉,“……好。” 陈执掐断了电话。 林初放下手机,黑色的屏幕倒映她的脸,她将手机丢到一边,找出上一次模考的试卷。 右上角醒目的两个红色数字:97 钢笔大概漏墨,“7”的尾巴一个红点。 林初看到那个红点的第一眼,想到了陈执嘴角的血珠。 她视线下移,寻找考试时做的比较慢的题。 当林初第三次看到那个红点的时候,她皱起眉,直接把那个红点扣掉。 - 第二天周六,天上厚厚的云,太阳光微弱。 林初坐车去到陈执家。 陈执的卧室门关着,他应该还在睡觉。 林初放轻动作,拉开窗帘,将学习用品一次摆到桌子上,很快进入学习。 一直到中午陈执都没出来。 林初看了圈他的鞋,确定他是在家的。 她有些饿了,踌躇片刻决定先去买午饭,等回来了正好叫醒他。 一重拉面最近,味道也好。 林初没多考虑别的,直接走进一重拉面。 “小姑娘又来了?还是打包两份番茄青菜面?” 林初点点头,嘴角还没弯起,楼梯处传来一道声音。 “爸——我的面呢?!” 一个看着跟她差不多年纪的男生从楼上下来,看起来很是不爽,“你不能光顾着做生意连你儿子的死活都不管啊?” “不是说了你不打游戏我再给你做吗?” “我不是下来了吗?!” “行行行,我把这个小姑娘的做好了给你做。” 男生随意斜了一眼林初,移开眼后又看过去。 林初安静站在墙边,存在感很弱,所以察觉到男生的注视后,不适地别过脸。 “我怎么觉得你有些眼熟?” 男生走到林初面前。 林初眉心微跳,缓缓抬起头。 入目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她并不认识他。 “可能你们在学校见过,小姑娘我儿子也是三中的。”老板说。 男生扬眉,“你也三中的?那你几年级啊我怎么看你就觉得眼熟?” 林初不说话,有些想离开。 男生见她不理自己,有些不乐意了,刚要说什么被老板喊了嗓子,“你先上去,我做好了喊你。” “切。” 男生“噔噔噔”跑上楼。 老板做好两份面递给林初,“不好意思啊,我儿子他就是管不住嘴巴,什么话都说都问。” 林初只说:“谢谢。” 接过后快步离开。 路过一家熟食店,她停留了一会,最后要了半只烤鸭,一块猪肝。 林初打开单元门的同时,陈执的家门也开了。 他靠着门框,眼睛还有点不适应屋外的强光,微微眯着。 林初走过去,他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什么时候来的?” “八点多。” 再来晚点就要被林曲拉去包馄饨。 两人将东西打开,陈执看到猪肝手一滞。 林初:“你的。” 他看她一眼,夹了一块。 林初看着他吃进去。 “不好吃。”他嚼了几下,得出结论。 林初第一次见他有不吃的东西,印象里他不挑食。 “但是这个补血。” “不需要。”他无所谓说,夹了一筷子面。 林初想到他身上的刀伤,皱紧眉头,“你还是吃点吧,补补血。” 陈执:“这么关心我?” 林初神情自然,“我是你女朋友,当然要关心。” 他咀嚼的动作慢了些许,不凉不淡说:“我以前的女朋友,没有敢管我吃的的。” 林初移开眼,声音温温淡淡,“那你就吃鸭肉吧,多吃些肉也是好的。” 他盯她半晌,哼笑了声,伸出筷子却没夹鸭肉。 42 陈执最近第一次睡这么久, 又吃了许多东西, 精神状态轻松不少,脸色不再那么冷白。 太阳转到南边, 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林初将理综卷子排了顺序, 一张张做过去。 陈执窝在沙发上打游戏。 玩了几局都赢了,他无聊地将手机丢到一边。饮水机烧开水, 倒了两杯,一杯放到林初桌上。 林初正在解答题,步骤写到一半, 看到水匆匆说了声“谢谢”,继续做题。 陈执淡淡收眼, 坐到窗框上,背刚倚上去,疼得他坐直绷紧身体。他皱起眉,有些烦。 想抽烟了。 陈执又去卧室找, 发现烟抽完了。他将烟盒捏扁丢到一边,准备出去买。 走到换鞋区, 林初的声音传来,“你要出去吗?” 他“嗯”了声, 却没再动, 侧着身子靠着墙。 林初见他不动了, 停下笔, 想了会, 问:“你要去哪?” 陈执在想他还要不要去。听到她的声音,直勾勾过去,几秒后,忽然不是那么想抽了。 他将穿上的一只鞋踢掉,往沙发走。 林初握紧笔,“你是觉得无聊吗?” “一直这么无聊。”他散散说。 她不在的时候,这个房间除了他没有其他人,呼吸声都没有,更无聊。 他习惯了。 平时她说话坐在那里就挺好,但今天有点不一样。 烦。 陈执拿了几罐啤酒跳出窗户,消失在庭院。 林初笔尖停在一个地方,凝成黑色的点,像他的眼睛。 还在受伤……喝酒不好吧。 林初呼了口气,没让自己继续想下去,埋头做题。 做完两套,林初眼睛有些泛酸,最近用眼太多了。她从包里掏出滴眼液,滴完后靠在椅子上阖眸休息。 除了风,房间里没有其他声音。风时而快,时而慢,扫过耳朵,掠过下巴。 她睁开眼,侧头看向窗户。 他平时就坐在那,可以坐很久,沉寂得像个雕塑。有时像这个年纪的人,有时又不像。 林初起了点心思。 她站起来,走到窗边。窗户的高度到她膝盖,她坐下撑着窗框往外探脑袋。 陈执坐在石桌上,身边两罐啤酒。手上拿着一罐,时不时仰头喝一口。 林初一只腿跨出去踩在地上,另一只腿迈出来时膝盖碰到窗框,疼得她皱起眉。 不禁想他每次跳进来跳出去,动作从容不迫,像没使劲一样自如。 陈执听到动静,停下喝酒的动作看过来。 “你在这做什么呢?”林初走过去,声音很轻缓。 “坐着。”他说,仰头将剩余的酒灌完。 林初顿了顿,点点头。走到他身边,想到他刚刚的回答,又莫名觉得好笑,弯了下嘴角,意识到后她侧过脸避免被他看到,转而看到树上的花。 橘子树和石榴树都开花了。 一朵朵白色缀在橘子树上,伴着它旁边火红的石榴花。石榴花还没全开,冒出一点红色的花头。 林初凑到石榴花前,问陈执:“会结果吗?” 他将啤酒瓶拨到一边,“小的。” “那橘子树呢?” “大的。” 林初转过头,好奇问:“能长成黄色的橘子吗?” “能。” 石桌比她想象中高,她撑着桌面坐上去,抬眼看到他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身子往后仰,颇为遗憾地说:“还以为你要我抱你上来。” 林初看着他没有回避,语气不快不慢,“你以前谈恋爱都喜欢肢体接触吗?” 陈执抬眉,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他靠过去,“胆子挺大啊。” 林初不自在转过头,刚转一半被他勾着下巴转回去。 他低着眼睑,垂下一道睫毛的阴影,玩味地说:“一般都是女生主动想跟我肢体接触。” 他的黄发在阳光下有些泛白,像日光的颜色,朦胧又晃眼。林初问:“那你是想让我主动吗?” 陈执一顿,有些意外她问出来这句话。 “主动的好玩的多的是。”他嗤笑了声,松开她的下巴。 林初没动,又问:“那……你为什么会跟我在一起?” 最开始是因为那个赌。 那之后呢。 那次她回来找他,她猜得到她说完那些话后,他会再跟自己在一起。 但是,她又不懂,为什么她能猜到,他又为什么最后会选择跟她在一起? 她告诉他,她喜欢他。 大概两种可能。 他喜欢她,所以,跟她在一起。 她放低位置在向他表白,他觉得挺好玩的,就先答应了。 所以是哪种呢? 陈执凑到她脸前,跟她四目相对,“今天话挺多。” 她仍没彻底回神,一下子有些不适忽然拉近的距离。 他扯了下嘴角,“今天胆子也挺大。” 林初躲开眼神。 他还想说什么,被一道女声打断。 “陈执——” 清脆的女声。 林初往边上挪了挪,看过去。院子外站着个女生,隔着一道道栏杆的空隙,林初看到女生的脸。 明艳的美,灿烂的笑容。 这是他说的,会主动往他身上靠的那类女生吗? 林初思绪一滞。 前任找上门来了? 女生没得到回应,跳起来挥手,大喊:“陈执——你看到我了吗?” 陈执的表情明显是嫌她吵。跳下石桌,拉住林初的手往屋里走。 林初微微睁大眼,被他拉得走了几步,回头往女生的方向看,“她来专门找你的,你不去看看吗?” 他拉着她到窗边,听到她的话偏偏头,“别的女生找到你男朋友家里你不吃醋?” 林初一噎,“我……一般不会乱吃醋的。” 他冷哼。 那女生还在叫喊。 陈执神情浮起不耐,低眸对林初说:“我周围的女的,没敢这么跟我叫的。” 换句话说,这女的他不认识。 他跳进屋里。 林初没再回头,跨过窗户。 “陈执?你真的没听到吗?喂——到底听到没听到吗?!” “我是来谢谢你上次帮了我的啊?!” 林初看到身前人脚步一顿。 她眸子一凝,跟着停下。 大约两秒,陈执转回身眉头皱着,越过她跳出了窗户。 把窗户关上了。 林初愣了愣。 窗户禁闭,没有风,没有声音,沉寂的一片。 隔着窗户,林初看到那个女生扒着栏杆,面带笑意,摇头晃脑地在跟陈执说话。 他背对着她站着,背影修长,光站在那就透着股懒散劲,手插着口袋没动作。 林初静静看了一会,收眼继续刚才没完成的动作—— 她走到书桌,坐下做题。 43 没多久陈执回来了, 窗户拉开一道利落的声音, 她掀掀睫毛,没去看他。 陈执跳过窗户看她安安静静在做试卷, 什么话都没说,绕过书桌躺到沙发上。 林初握着笔悬在半空, 片刻后还是看向他。他侧卧着,闭着眼看起来很冷淡, 没有畅聊后的愉快。 手机铃声骤响,她吓了一跳,连忙收视线低头继续写题。 “什么?”他低沉的声音在客厅传开。 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一会, 又是他冷淡的嗓音,“不去。” “……” “没事就挂了。” 而后再没有声音。 室内恢复沉寂。 林初放慢写字速度。 经常有人打电话让他出去玩, 但他一般不会出去,总是一副没睡够的样子,有时她做完几套卷子,去看他他依然在睡觉, 也不知道晚上还会不会睡。 那他身上的伤,不只是在学校弄得, 可能是她离开后,他又出去弄得? 林初的心仿佛被人揪了一下。 不舒服的感觉, 她皱眉, 甩开思绪开始做题。 不知多久, 太阳快落山了。 陈执带着睡意的声音响起, “吃饭么?” 林初停笔, 点点头,“吃。” 他坐起来,“出去吃。” 林初:“好。” 林初简单收拾一下书桌,跟上陈执。他走在前面,背影带着少年的清瘦,穿着深蓝色的t恤,胳膊上手上白色的纱布很显眼。 她走快几步到他身边,“伤口怎么样了?” “差不多。”他说,垂在身侧的手一勾拉住她的。他继续散散漫漫往前走,全程没看她一眼,面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做。 林初点头的动作僵住,愣愣地看着地面。 手心干燥传递温热。 情侣之间最平常的举动被他以最不经意的姿态做出来。 林初侧过头,耳朵在一秒内烧得烫。 走到大转门五分钟不到,他松开她的手。她松了一口气。 走出转门,他停在花坛边,问:“想吃什么?” “那家小炒店的东西。” 这次他没再拉她。 林初的注意力放在路边的一重拉面上,去小炒店需要经过面店。 终于走到拉面店,林初放慢脚步,跟陈执拉开距离。 他似乎是有感应,脚步慢了一拍又继续。 走过面店林初并没看到老板。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陈执从来不进面店,买面也只让她去,她还是避开点比较好。 已经过了饭点,小炒店人不是很多。 老板带两人坐到角落的两人桌。 陈执屈指敲了下菜单,“想吃什么?” 林初没忘记前几次的事,而且今天她胃口的确不错,便点了道心仪的菜,以及第一次来他给她点的鱼汤。 陈执又点了两道菜。 菜很快上来。 林初胃口很好地吃完了碗里的饭,喝了两碗汤。 但是菜还剩很多。 她想了想,觉得还吃的下,拿起筷子决定再吃点。筷子还没夹到菜,就被对面的人抽走放到一边。 他语气冷冷的,“饱了就别吃了。” 林初解释:“我没有勉强。” “饱了么?” 她点头。 的确饱了,不会饿。但是也可以再吃一点。 “那就走。”他起身去付钱。 林初站起来,看他的背影想到秦任说的话。 父亲殉职了,母亲改嫁,但继父不喜欢他,一个人搬出来住了……所以,是因为对他感觉亏欠,所以每月给他很多钱吗? 所以没有对钱的感念。 这样真的是在养孩子吗…… “嫂子?” 林初被唤回神,茫然抬起头。 入目是认识的脸。 那个叫钱谦的男生。 “不是吧?两个月还没到?” 有人低低说了一句,被人捂住嘴拖到一边。 钱谦身后还跟着好几个男生,看来是来吃饭的。 他尴尬地笑了笑,看到后面在收银台结账的陈执,也不在意是公共场合,喊:“执哥你不跟我们出来玩,原来是陪嫂子啊。” 店里其余人齐刷刷看来。 林初敛眉低下头。 身后有脚步声走近。 “管好你的嘴。” 陈执扫他一眼,脸色并不好看,眸子黑漆漆的很冷,带着警告。 钱谦有点被些被吓到,挠挠后脑勺,想起来了。 “啊——我靠不是吧?那女生真去你家找你了?” 边上一直没说话的顾树连忙拉住他胳膊,“还特么说!” 陈执抵了抵后牙槽,拉着林初快速离开。 两人很快消失。 钱谦懊恼地拍拍额头,“草!” “你应该抽自己嘴。”顾树皱眉,“谁让你告诉那女的执哥家地址的?” 老板在旁边看了好一会,见他们有些静下来了,领着他们去大桌子。 “我也就是好奇想做个测试。”钱谦拉开椅子坐下。 “那个女生不就是执哥前女友的类型嘛,而且那女的也是好看,说是去感谢执哥其实就是想追执哥,估计当初找我们帮忙也是为了执哥。”他挤挤眼,“所以我就想看看执哥到底喜欢哪种,到底喜欢不喜欢林初。” 有人不知道的插嘴,“不是说两个月的赌吗?” “早没那么简单了。” 顾树皱皱眉,“你还是别乱搞这种测试。这么久了我们也不知道他的底线是什么,所以你还是别乱搞了。” 钱谦开玩笑地说:“执哥的底线不就是他的心情?全按照心情办事。心情不错什么事都没,心情不好看什么都不爽。” “不过你说的有道理,他刚刚那样子真特么吓人,就我们打架打红眼的状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你以后别乱做测试了。” 林初被陈执拉到外面,走了一会就放开了。她静静走在他身边,将他们刚刚的话回忆了一遍。 是下午院子外的那个女生吧…… 是他前女友的类型吗? ……会不会因为那个女生跟她分手? 林初脚步一顿。 陈执察觉到,侧过头看她,直接问:“怎么了?” 林初继续走,前方彩砖路碎了一块,她绕开,慢慢说:“你有很多人追吗?” 除了今天那个,她就没见过了,但感觉,他会是有很多女生喜欢的那种。 陈执盯着她,不咸不淡说:“很多。” 林初顿了顿,又问:“那她们怎么追你?是对你好吗?” 他不记得了,“大概。” 追求者很多,也对他很好。 但还是缺爱的。 林初:“所以你不会因为她们对你好就喜欢上她们?” 他斜她一眼,冷嗤:“你以为?” 林初摇摇头,“不是啊。” 那,就对他好点吧。 以防别的女生插足。 而且,她上次跟他表白说喜欢他,那应该做些实际行动,不亲热,那就应该对他好些。 他不至于这么容易喜欢上她。 等高考完,一切就结束了。没有了赌约,也不会有情感上的牵扯,她轻轻松松地离开,他也没有什么介怀。 “想吃冰淇淋吗?”陈执问。 对街一家甜品店出了应季的水果冰淇淋。 “好啊。”她浅浅弯了下嘴角。 陈执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两秒,拉过她的手往对街走。 甜品店人挺多,陈执去买东西。等候区的椅子都坐满了人,林初站在门外等他。 “妈妈——我想吃冰淇淋。” “不可以哦,现在天还不算热。” 林初等的无聊,抬眼看过去。 气质温娴的女人拉着一个可爱的小男孩。 小男孩也看到她,眨着大眼睛,很自来熟地问:“姐姐你吃过这家的冰淇淋吗?” 林初摇摇头。 小男孩晃晃女人的手,“妈妈,姐姐说这家冰淇淋很好吃。我们不要错过啊,给我买一个嘛。” 林初闻言翘起嘴角。 一只冰淇淋凑到面前,林初顺着看过去,却看到陈执难看的脸色。 一双黑眸比手里的冰淇淋还要冰冷。 林初接过,他大步离开。擦肩之际,他侧脸凌厉。 林初追上去。 太阳落下,天色极速变黑。 回到小区时,路灯已经亮起。白色的光打进花坛里。经过转门,他的速度慢下来。 林初没跟上去,不紧不慢走在他后面。 冰淇淋化了,她吃掉外面一圈。 心想他是受什么刺激了? “我刚刚看到他妈妈站门口等了好久。” “来看儿子还带着另一个小的,真是的,哎……还好没等着人。” “我还担心那个混混见到了打那个小的呢。” “你们别聊了,他也还是个孩子。” “就是感慨啊,当初多好的一个家庭,他小时候成绩可好了,见人还会打招呼。” 林初停下吃冰淇淋的动作。 带着小的? 难道……刚刚那个女人和小男孩是陈执的…… 林初抿紧唇,朝声源看过去。 小区的健身器材处,几个老人边运动边闲聊着,有男有女。地灯在周围亮了一圈,把他们照得明亮。 “是该感慨啊。你看看他现在什么样?哼,就是混混一个!还有他那个黄头发,还有他那群乱七八糟的朋友!他爸爸可是好警察啊,可是为了逮到绑匪殉职的!死前是光荣的死后也光荣的,结果却生了这么个孽子!名声都被他那个孽子给败光了!” 林初呼吸慢了半拍。 前方人仍在往前走,步伐没有丝毫停顿,黄发随意飘着,没往健身器材处看一眼。 “你少说两句吧。哎真是的,他小时候你不也夸过他可爱?还是个孩子啊……” “救不了了!真的呀!哎,我也恨得咬牙切齿,跟他妈改嫁出去一趟再一个人搬回来就变样了。” “这人变坏了,就很难变好。他还毁害人好姑娘。就那个穿三中校服的女生,明眼人看过去就是好姑娘!” 林初皱起眉头,加快速度。 “现在小年轻不行,都看脸,染了扫帚头还挺帅的,女孩子能不喜欢吗?天天往人家里跑,她自己一点都不自重自爱,还想男生对她好?哼,这要是我孩子我早打死了!” “啊——!!” 林初被这叫声吓得一颤,冰淇淋差点掉了。 就见那几个老人停下动作,纷纷受到惊吓的样子。其中一个老妇的脚边一块砸烂的冰淇淋。 陈执手呈抛出去的姿势,还没收回。他薄唇抿成一条线,身上散发出戾气。 “看到没看到没,小小年纪这么坏对老人出手!” 陈执看着那一张张脸,忽地扯了下嘴角,神情阴鸷,“有本事就报警。” 他朝他们走过去,“或者把你孙子叫出来,我亲自展示你口中的‘打死’,免得以后你孩子不自重自爱时你不知道怎么动手。” 就要跨过栏杆,陈执被拉住了手。 林初紧紧握着他的手。 他低眸的一刹,林初看到他眼里的戾气与阴冷,那种无视一切,什么都豁得出去的感觉让她害怕。 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年纪的他身上的。 她不希望出现在他身上。 她与他手指交扣,脸绷得紧紧的,开口声音有些颤,她深呼吸,对上他的眼。 “陈执,我们回家吧。” 44 林初拉着他的手带他往家走。他没有抗拒, 也没有顺从, 她能清晰感觉到他从后方投来的目光。 老人们窸窸窣窣传来各种动静。 “差点砸到我……” “你看看光天化日之下……” “这些年轻人,真的是……” 林初只希望他们赶快闭嘴, 别再刺激到他了。 他刚刚那个眼神…… 她没见过他那个样子,透底的冷与狠。 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 没有什么怕的,想做什么都做得出来。 可是他还很年轻。 ——“如果你遭遇我遭遇的事, 你会怎么样?” “那些人早被我弄死了。” 回忆闪现,林初闭紧眼,心在颤抖。 他就走在她身后, 她就握着他的手。这么真实。真实的温度,是活生生的人。都是人。 屋内已陷入黑暗, 林初将灯调到最亮,拉着他的手进屋。 “我帮你处理下伤吧。” 他胳膊上的伤破了。 她想把他拉到沙发那,他却不动了。 林初慢慢转回头。他正在看她,没有表情, 神情毫无波澜却晦涩难懂。 林初视线下移,“先处理下伤口吧。” 他还是没说话。 一阵沉默。 林初不再说话, 静静等他。 “冰淇淋化了。” 好一会,他忽然开口。 林初一怔, 手上的触感忽然明显。冰淇淋的确化了, 从部分区域流下一道在手背上。 她快速擦掉, 以防滴到地上。 他从她手里拿过冰淇淋, 咬了一口, 边吃边往里走。表情已恢复平常的样子,冷冷淡淡,却不再有戾气。 林初看他坐到沙发上,检查一遍地板,确定没有滴到地上又去洗手间洗干净手。 …… 林初帮陈执处理好伤口,他正好吃完冰淇淋。 “不是很甜。”他淡淡说。 “嗯。” 的确不是很甜,但她不喜欢甜食,所以对她来说刚刚好。对他来说也应该是刚刚好的。 “想抽烟。”他窝到沙发角落,声音还是很淡,“但是抽完了。” 林初坐在沙发边,听到这沉默了片刻,“那要喝酒吗?” “但是,等我回家了你就不要一个人再喝了。” 陈执偏头,黑眸如墨,“要陪我喝?” 她摇摇头,“你自己喝。我看着。如果我陪你喝,可能越喝越多。” 他低笑了声,抬手捋了把头发,手背挡住脸。 “行。”片刻后他说,坐了起来。 他从啤酒箱里捡出来三罐酒,林初看到拿掉一瓶,“你下午喝过三瓶了。” 陈执看她将酒放回去,似笑非笑,“管我?” 她放好酒直起身,轻问:“可以么?” 他随手拉开一罐啤酒,盯着她仰头灌完,捏扁投进垃圾桶里,不甚在意说:“可以啊。” 语罢,弓着腰从箱子里拿出她刚刚放回去的那一罐。一手一个跳出窗户。 林初抿住唇。 院子里风很大,有夏天的味道。一阵风过,满院的叶子与花摇曳,抖出飘荡的香味。 林初屈着腿坐在陈执身边,下巴垫着膝盖眺望远方。 城市的霓虹将远方的天照成藏青色,布着朦胧的一层白光,还不如他的眼睛黑。 院子外偶尔走过几个行人,她想到下午那个女生。他隔着栏杆跟那个女生说话。 视线移到那扇铁门,迟疑问:“那个门打不开吗?” 陈执手捏着拉环迟迟没有动,听到她的声音手一用力,拉环开了。 清脆的一声。 她看过去。他侧脸对着她,目光落在那扇铁门,路灯分来的光把他照的冷清又恍惚。 “会断。”他吐出两个字,喝了口酒。 会断? 林初歪歪头,没有回应。 好一会,她跳下石桌,来到铁门前。不高不低的金色铁门,有些发黑,像童话故事里的门,铁门上方缠着藤蔓枝条,一朵朵淡紫色灿烂着。 如果硬要打开,会将那些枝条扯断。 林初眸光微闪,踮脚凑到一朵花前,小心翼翼嗅了嗅。 香味轻柔,她弯起嘴角,落下脚跟,在铁门前安静地又站了一会。 陈执喝了一口就没再动,胳膊抵着膝盖,手拎着易拉罐,沉默地看她的背影。 风在院子里盘旋,他仰起头,感受风掠过下巴和脖子,一根碎发扎进眼里,他闭上眼。 听到她的脚步声,甩了甩头发,睁眼喝了口酒。 林初坐回去,还是那个位置,还是那个姿势。 “刚刚你那样,让我有些害怕。” 她开口,声音柔软得仿佛在说:我想吃糖。 陈执喝酒的动作一顿。 “但是我想明白了一些事。” 林初放下腿,垂在桌边轻轻晃了晃。 “刚转学过来的时候,很茫然的,只知道学习。后来被校园暴力了,好像活过来了,因为疼。找老师了,但老师说没有证据,老师不想闹大,同学们跟我都不熟,不帮我,也不敢帮……” “但是被扯乱头发,被打得很惨的时候,听到她们说我可怜,说我好丢脸,说我没用,说如果是她们一定跟李思巧拼个你死我亡,一定会打回去。” “然后我就试着打回去了……打不过……” 林初转头,陈执侧脸绷着没看她,她轻问:“你一开始打架就很厉害吗?” 陈执眯眸,偏头看向她的目光像把刀。那股灰暗如雾霾的感觉又上来了。 林初淡淡收眼,继续说:“打不过我就找爸爸,但是他太忙没有精力,觉得我们小孩是小打小闹,我也不想麻烦他。找姑姑更没用了。馄饨店在这里搬不了家转不了学,找警察也没用,她对我伤害算不上暴力,自杀的话她也做不了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太便宜她了……你想过杀人吗?” 林初抬起眼望着远方,声音清晰地融入风里,“我想过。打不过她,无路可走,她又那么可恶,死最适合她了……” “但是我想到了爸爸,如果我真的杀了人,爸爸一定不会活下去。” “我又想到了妈妈。她离世前让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可我发现活下去就好难,更别说好好地活下去了。但是我不想让她失望,因为她一点也不想离开人世,可她生病了,而我什么病都没有,所以我想我要坚强,强大的内心可以包容一切,甚至受伤的自己,活着多好啊……但是有点难……” “但是陈执……这里真的很美,这个世界好像很精彩……你刚刚把冰淇淋砸过去的时候,有个地灯关了。” 林初翘起嘴角,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 “感觉你那个时候要杀人了……你好像也不怕杀人,你没有留恋的吗?” “然后我就在想,如果我所有的亲人都死了,我被校园暴力会怎么样,你当时毫不犹豫地说他们早被你弄死了,我发现我还是不会像你那么果断。” 林初疑惑地凑到陈执面前,“所以你是比我勇敢吗?这种东西是天生的吗?” 陈执眸子微滞,对上她的眼睛。她睫毛抬着,眼睛纯粹得只有疑惑。 林初:“我觉得你挺不错的,如果活下去的话。” 陈执薄唇一牵,忽地低笑一声,沙哑粗糙,他笑得低下头,肩一颤一颤,黄发也在颤。 林初静静看他笑。 他笑完,逼近她,“喂心灵鸡汤呢?” 林初没动。 他冷冷挑了挑唇,把手里的酒递给她,“礼尚往来。” 林初转回去,“嗯……突然意识到喂了个心灵鸡汤,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种事。” “但是因为是你,这些话就说出来了。” 他仍举着酒,一瞬不瞬地看她。 石桌外的院子变成了鳄鱼池,通往那扇铁门的只有几块石头,踩一脚就碎了。只有一个人能过去。 但是她和他坐在这里。 突然就想救一个人过去。 却忘了后果。 就像做决定的一刻忘了那个人以外的一切。 就像忘了到底说了些什么。 45 【小初, 今天爸爸去接你。】 林初将这条短信来回读了好几遍, 摁灭屏幕。 “我该回家了。” 陈执皱眉看了眼时间,“哦。” 林初跳下石桌。 他将易拉罐里的酒喝完, 抛进垃圾桶。走前将石桌上没打开的一罐拎回了屋里。 门口林初换好鞋,朝他摆摆手, 刚走两步他喊住她。 他黄色的发擦过门框,懒懒问:“明天几点来。” 林初想了一下, “九点。” “哦。” 走出单元楼迎面的风侵略呼吸,林初闭着眼往前走,走了两三步睁开眼, 掏出手机,找到童倩的联系方式。 当时刚转学过来, 童倩是班长,给了她联系方式,告知了她许多关于班级的事情。 谁都没想过后来会发生那些事。 电话响了一会被接通。 “林初?”童倩语调惊奇。 “嗯,是我。”林初拐了个弯, 路过健身器材处,看到冰淇淋还在地上脚步一顿。 “你怎么突然会给我打电话啊。你, 你找我是学习的事情吗?” “你要睡了吗?” “没有没有,我打算再学一会呢, 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林初垂眸, “那你能出来一趟吗?我希望你能帮我演一场戏。方便吗?” “什么?我有点没懂……” “就是我这一个多月都在帮你补习, 你英语不好。每天放学后补习到晚上九点多, 可能更晚, 一天两百,周末四百。学习地点的话会变动,今天是咖啡店。” 林初加快语速,“如果你方便现在就去学校附近的那家咖啡店,我们假装刚结束学习,我爸爸会去接我,可以吗?” 童倩听懂了,但是没懂她为什么要骗她的爸爸在跟同学补习,那…… “你现在在哪?” 林初:“我希望你不要问这些。你能帮吗?” 童倩咬了咬唇,纠结了一下点点头,“我帮。” “谢谢。那记得带上书包。” 收起电话,林初从包里掏出两个备用塑料袋,跨过围栏,她手套着塑料袋小心翼翼将地上的冰淇淋装进另一个袋子,再用纸将地上擦干净。 结束后丢进垃圾桶,又用湿巾纸擦了擦手。 即将抵达咖啡店时,林初给林趋发了条短信。 【好啊。学校附近只有一家咖啡店,爸爸你来接我吧。】 林初到达咖啡店时童倩已经到了。 童倩朝她挥挥手,眉飞色舞说:“你来了。要喝点东西吗?” 她摇头,“不用了。” “我们稍微喝一点,咖啡不会胖的,而且你这么瘦。” 林初将书放在桌子上,“你想喝什么?” “我想喝摩卡!” 林初去前台要了一杯摩卡,“打包。” 回去时,又从服务员盘子中拿走了两杯刚喝完咖啡的杯子。 童倩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嘴角的笑慢慢落下,很想问,但林初说过不能问。 她担心好不容易维持的这点关系也没了。 林初将杯子放到两人旁边,真的找到了一道题问她。 两人就那道题目聊起来。 林趋到的时候就见店里的两个女生脑袋对着脑袋在学习。他站在落地窗外看了半晌,发现已经好久好久没这样看自己的女儿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这么瘦了,头发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也没那么黑了。以前她跟她妈妈一样头发乌黑亮丽的。 林趋看了一会,发现时间的确晚了,推门进入咖啡店。 “小初。”他轻轻唤了一声。 林初转回头,“爸爸你来了。” 童倩礼貌道:“叔叔好。” 林趋在隔壁桌坐下,笑说:“高三是辛苦啊,每天学这么晚累不累?” 童倩:“还好,还好。” 林趋不着痕迹打量起童倩,“小初转学过来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她的同学,以前在一中她朋友可多了,看到你我就放心了。” 童倩羞愧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他,只能尴尬地笑。 林初将书本收拾好,“爸爸,我们结束了,回家吧。” 林趋看看两人,点头,指了指童倩,“她一个人回家不安全吧?我送你吧,我今天开车过来的。” 童倩连忙摆手,“不用的。” 林初看她一眼,“没关系。走吧。” 童倩家离学校很近,买的学区房。 路途不到十分钟。却足够林趋聊的了。 “你们每天只复习英语吗?” 童倩看林初一眼,“不是的,还学别的。” 林趋点点头,“平时都在那个咖啡店学习吗?” 童倩记得林初说的话,又说:“会换地方,有的时候咖啡店没位置。也会去图书馆,但闭馆了没学完就找个店学习。” 林趋:“那,你其他科目成绩怎么样?” “呃,还可以,就是英语比较差。” “那你跟小初正好互补啊。” “嗯,平常我们都会互相学习的。” “那每天收你两百块不好吧?我一直觉得收钱是个问题。” 林初抬眸,“那是她妈妈要求的,她希望我教她,但是她妈妈不放心想请老师,但是她一直坚持,她妈妈担心我不收钱会不好好教。” 说完,她勾了下童倩的手,眼神示意冒犯了。 童倩很轻地摇了下头。 林趋干笑了下,“家长这样担心是能理解的。” 没人再说话了。 送童倩到家后,车上只有林初和林趋。 林初坐到副驾驶,看到方向盘上林趋的右手,发现纱布被拆了。 “爸爸你伤好了?” 林趋应了声,抬起右手给林初看了眼,“好的差不多了,一直闷着也不舒服,天气越来越热了。” 林初想到陈执身上的伤。 林趋打了个弯,闲聊:“还好伤到的是右手,左手的话不知道要耽误多少工作进度。” 林初皱眉,“不受伤才最好。” 林趋笑了,“是,不受伤最好。身体最重要。小初你瘦了好多,每天在学校都吃什么?” 林初没回答,静静看他的侧脸。 一个红灯,林趋停稳车看过去,“怎么这么看着爸爸。” 林初嘴唇干燥,张口裂开了一道口子,“为什么突然这么关心我了?” 林趋有些荒唐地笑了,“我是你爸爸,不关心你关心谁?” 林初看向前方的路。 林趋捏住方向盘,脸色有些灰败,“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错过了那么长时间……爸爸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一年多我到底在干嘛?怎么连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都不够了解了。” 林趋还要说话,抬头一看林初耷拉着脑袋睡着了。 他喉头一哽,摸了摸林初的头发。 林初闭着眼,感受到头上传来的重量时,眼睛被烫到一般开始泛酸湿润。 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啊……已经不需要了。 - 林初的生物钟很准时,早上起床时间跟上学时一样。 她洗漱完,在书桌前听英语,收拾东西准备去陈执家时,房门被敲响。 林趋推门进来,“小初,今天陪我去看看你妈妈吧。” 林初一顿,想到了昨天跟陈执说的话。她说过九点去的,如果不去他肯定会生气的。 “但是,我今天上午跟童倩有约,下午行吗?” 林趋一听她要学习,“对啊,你现在学习最重要。” “没事。我也想去看看妈妈。我们下午去也来得及。” “那好。” …… 即将九点时,林初打开了陈执的家门。 客厅里空无一人。 林初歪歪头,听他昨天问她什么时候来,还以为他要做什么呢。 结果还是睡到现在。 作息真的太乱了…… 林初将书包放下,第一时间去看垃圾桶。将屋里屋外的都看了一遍。 确认了,昨天她离开后他没有再喝酒。 林初算完易拉罐数量,微微迟钝了一会。 昨天他当着她面喝完了一罐,又拿了两罐出去,但是拿出去的只喝了一罐。 最后,他还是只喝掉两罐。 46 林初在沙发上坐了会, 犹豫片刻, 还是敲响了陈执的房门。 敲了几声后她停下,听见里面传来动静。 “陈执?” 趿拉拖鞋的声音由远及近。 陈执打开房门, 他身后的屋子一片黑暗,他站在门口, 一头黄发彻底乱成了“扫帚”,眯缝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灰色的t恤领口半扯,露出锁骨和肩头。 铺天盖地的属于少年的气息。 林初往后退了半步。 陈执睁开一只眼,抬着眼皮看她, “你来了?几点了?” 林初:“九点不到。” 他慢慢清醒过来,低语, “那来得及。” 她疑惑,“什么?” “吃早饭。”他打了个哈欠,从她身边绕过走进洗手间。 林初稍稍顿了顿,跟上他站在门口, “你昨天晚上几点睡的啊?” “忘了。” “凌晨两点?” 他咬着牙刷瞥她一眼,“不用问, 过来陪我睡一晚就知道了。” “……” 林初别过脑袋,眉头不满皱起。等他刷完牙, 她才说:“下午我回家有事, 跟你吃完早饭就要走。” 陈执皱眉, “什么事?” 她没瞒, “去看我妈妈。” 他“哦”了一声, 弯腰洗脸。 陈执快速搞定一切,两人出门。 入夏的太阳越来越勤劳,九点出头的阳光已经暖烘烘的。林初抬手挡着额头,看一眼太阳光,又看看他的头发。 两人走了一会,陈执嫌她走得太慢,拉着她的手走。 林初加快脚步,“是去早餐店吗?” “嗯。” “那家早餐店是到十点关门吗?” “嗯。” 她又加快速度。 景桐小区算是这片比较新的老小区,绿化很多,不同的树种与花,在小区南边有跑道和石子路。 整个小区有不少健身处,靠近大门的健身处人往往很多。有不少的老人和小孩,今天周日又多了些年轻人。 林初一眼扫过去看到昨晚在的两个老人,有那么一瞬感觉握着她的手力道好像松了些,又像是错觉。 大转门那,两人分开手,一出转门陈执又拉住她。 林初仍在回忆他刚刚的力道,那一下是想松开她吗? 等她回过神,恍惚发现刚刚走过一重拉面。 林初睁大眼,心跳因紧张加快了一会,慢慢平复下来只希望老板刚刚不要在店里,别看到刚刚那一幕。 万一他不去那家店真跟那个老板有关,如果老板知道她跟他的关系,以后她不能去面店买面怎么办…… “想什么呢?”他的声音从头顶压下来。 林初摇摇头,被他拉进早餐店里。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陈执问:“除了特色小笼包还要吃什么?” 林初:“一份小笼够了。” “要喝什么?” 她看了一圈,有各种粥,有牛奶,还有不同味道的豆浆。 最后选了原味的豆浆。 陈执看了眼菜单起身去服务台。 没多久早餐就上来了。 服务员面带笑容,“您好,这是本店的招牌特色小笼包。祝您用餐愉快。” 小笼包,春卷,紫薯饼。 林初放下筷子,声音带着认真,“陈执,我觉得这些我们吃不掉。” 他头也不抬,随意应了声。 林初本来不想说,但是看到他这个态度,还是说出来了。 “我是想说,以后吃东西可不可以不点这么多?如果想试试不同东西的味道,我们可以下次再来吃的。” 陈执嚼着嘴里的东西,直视她,左眼皮被睡出几层眼皮,不在意地说:“想试就买了,如果下次吃某样觉得不好吃,再点不是还要等?” 林初温声说:“但是我觉得浪费食物不好。无论是谁的钱都不是轻易赚来的。” 他又夹了块小笼包,慢条斯理的嚼,看她的眼神也懒懒的,并不锐利,以至于林初一直跟他对视着。 “行啊。”他没表情看着她,忽然扯了下嘴角,“以后不乱点。这些我都吃光。” 林初一下不知道怎么接话了。末了点点头。 陈执最后的确把东西都吃完了,走出店门时眉头仍紧紧皱着。是撑着了。 林初无声弯了下嘴角。 “那家店的小笼包好吃么?”他问。 林初:“好吃。” 是真的好吃。皮薄汤多,馅也很有料,材料很新鲜。 “那你以后周末早餐就在这吃,来的时候顺路帮我带一份。” 林初:? 她仰起脸看他,“原来你是这个目的。” 陈执手插着口袋,看着前方没说一句话。她看不到的一面他牵了下嘴角。 到了一个路口,陈执仍要往前走,林初拉住他的手,他慢悠悠回头,“怎么了?” 林初往公交站的方向指了指,“我要回家了。” 他顿了一下,薄唇抿着,没说话往公交站的方向走。 陈执本来想跟她一起上公交,但被林初拒绝了。 有的事好像晚上做胆子就会大一些。现在是白天,林初担心一个不巧被林趋看到。 公交车司机一踩油门,遥遥而去。 陈执站在站牌边看着它消失在视野里,他掏出根烟叼在嘴里,坐在公共椅上无聊地抽起来。 林初回家后才发现林趋不在家,问了林曲才知道他帮同事的忙,接了一单大生意,要两个人才能完成。 但在林曲认知中她已经请了下午的假,不好再出门,便在店里帮林曲。 林曲把馄饨馅和馄饨皮分给林初一部分,又补充说:“你还会吧?” 林初一顿,“会的。” “你这都要一个月没包了,唉,每天把我累的腰酸背疼……” 林初不说话,安静包馄饨。 “你能不能跟姑姑说说你怎么想的,这开馄饨店怎么就不好了?” 林初继续包馄饨,轻声说:“每个人想要的东西不一样。” 林曲冷哼,“你这话我知道是什么意思,你有追求了不起是吧?” 林初:“你可以这么理解。” 林曲手一下停住,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瞪了她半天见她一直包馄饨不理自己更气了。 “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吧?觉得高考结束了就自由了是吧?不是,你不会志愿打算报外地的吧?!” 林初动作一顿,差点把馄饨皮捏烂。 林曲见她不回话急了,“我问你!你是不是打算悄悄把志愿填外地的彻底离开这个家?!” 林初深呼一口气,说:“没有。” 林曲提起的心稍稍落下来,“我告诉你,你最好不要有这种想法,小没良心的!” 林初闷头继续包馄饨,心里突然升起不知名的烦闷。 - 周一上课。 早自习吴雯惯例来班级督促学生们认真学习,卫生委员惯例修改临近高考的日期。 几次课间,林初都能看到童倩欲言又止的神情,她选择忽视。 午饭过后,童倩终于忍不住了。 楼梯拐道童倩拦住林初,“林初……我有话想问问你。” 林初手里握着试题,淡淡说:“我还要学习。” 她就要绕开,童倩再次开口:“你真的在学习吗?我就是想问你你真的有好好复习吗?” 林初停下脚步。 “就是……林初,这几次考试你的成绩一直没上去,但在学校里你一直用心学习,我也以为你在努力,但是,经历了周六的事情……我不敢保证了,我知道就算我问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你也不会告诉我,但是我很想知道,你真的有在复习吗?林初,要高考了!” “你也知道要高考。”林初转回身,“所以你现在在做什么?” 童倩颤了颤睫毛,“我,我是关心你……” “为什么突然关心我?”她神情又淡了许多。 童倩咬住唇,咬的发白,头慢慢低下去。 “有句话我一直想说,但一直没说,因为觉得很快我们就没有交集了,但是现在很想告诉你。” 林初眸色很淡,一字一句很清晰。 “当你对别人的好被理解为别有用心,你的好就不值一提。” 童倩错愕地抬起头。 “在我眼里你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有负罪感才对我有所付出。但是你做到了,谢谢你那天晚上愿意去咖啡店,所以就做到这吧。” 林初说完直接转身,踩上台阶。就要转弯时听到童倩微颤的声音,“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吧?就算我无数次做那天晚上去咖啡店的事……” 林初脚步一顿,继续上楼。 一走进教室,林初就看到李思巧几人。 她视而不见地走回座位,拉开椅子,摊开书,拿出笔,一系列动作如程序般完成。 李思巧几人在她坐下后就离开了教室。 走廊上,她们碰到失魂落魄的童倩。 “哟,怎么让她比你先回教室了?没赶上巴结?”李思巧嘲讽地说,整个人挡在童倩面前。 童倩抖了一下身子,还没动作李思巧就被两个好友拉走。 “巧姐你忘了二班那个女的了吗?” 童倩在李思巧被拉开的时候就往教室跑。 李思巧朝她背影啐了一下,甩开扣住她胳膊的手,“干什么?!我就跟她说几句话都不行了?” “不是,巧姐你没发现吗?林初打算好好学习考大学!就像她上次救的二班的那个女生也是好学生,林初肯定是要她们帮忙补习,所以我们最好还是别招惹那些好学生了……” “我也这么觉得巧姐,而且,而且真的要高考了,我们也该复习啊……” “我又不用复习!我高考挂一成绩就可以了!” 两个好友对视一眼快速低下头。 她们又不能出国…… “不过那贱人居然想好好学习?嗤,恶心,这几次考试哪一次哪一门考过我了?当初转学了还什么一中的年纪第一,垃圾!” “但是她现在都在认真复习……说不准高考就能考上好学校……” 李思巧闻言推了女生一把,“向着谁呢你?” 女生干笑,“我就那么一说啊巧姐。她现在跟着陈执谈恋爱,我觉得也没什么心思学习,毕竟陈执那帮男生都爱玩……” 李思巧冷笑一声,“别特么跟我提这个,真他妈的,往常这个时候陈执早把人甩了!妈的,我还等着她被甩了好好收拾她一顿呢!” “估计床上功夫了得,陈执不舍得甩。” “长得那么小白花多纯洁似得,结果骚的不行!下贱!” 李思巧越骂越起劲,路过的学生纷纷看来,一女生拉住她,“巧姐别说了,小心被有心人听见告诉了陈执,陈执根本惹不起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是啊巧姐,你别总是把他们挂嘴边了,年级里跟陈执认识的男生也好些人,就十一班认识他的都不少。小心到时候陈执猜到那件事是我们做的……” 李思巧环起胳膊,靠着墙不再说话了。 “巧姐,我们回教室吧。” “我不想回去,不想看见她,等人多了我再回去!” 两人只能陪着。 “不过……”一个女生小声说:“巧姐,你真的确定那些打手不会说漏嘴吗?” 到时候她李思巧国了,那些打手再说漏嘴她们怎么办?以她们的成绩也只能考个本地的专科。 李思巧不耐烦地摆手,“不会的。我都说了好多次了,请的那些人根本不是这个区的,碰不着!” 小心到时候陈执猜到是我们做的…… 那些打手不会说漏吗…… 林初贴着一间教室的后门站着,两只手握着水杯。她们的话在脑海里连成一件事,五指用力,她一下一下扣着杯盖。 …… 放学后林初快速赶往陈执家。 开门换鞋。 他还没回来。 昨天应该又熬夜了,今天早晨匆匆起床,连窗帘也没拉开。 林初拉开窗帘和窗户,给室内通风。 另一边的七中,放学铃声一响,陈执从座位上起来,单手揣着裤子口袋,另一只脚一踢将椅子踹到桌子下。 单单的一个人,书包也没有,就那么闲闲散散走出教室。 钱谦追上他,走廊上遇到几个外班的兄弟跟着一起走,出了教学楼路过操场,钱谦勾住陈执,“执哥玩球去呗。” 陈执一个眼神也没给,“不去。” “不是你好久没跟我们出来玩了,现在放学了球也不打了?”钱谦松开他肩膀,有些郁闷。 顾树从后面追来,拍了一下钱谦脑袋,“执哥有了女朋友还有你什么事?” 周围男生闻言一阵起哄,怪叫着,有人说:“执哥居然重色轻友!” 就这样走到校外,陈执跟他们不同路。 “走了。”说完就拐道离开。 钱谦等他走远了翻了个白眼,“天天这么急着往家赶,特么难不成是个妻管严?!” “卧槽别说了,鸡皮疙瘩掉一地了!” “你哪天不掉?从执哥谈恋爱了你就没好过!” “所以到底真的假的?” “不知道。”顾树笑了声,“等两个月的赌到了就知道真假了。” 钱谦挑眉,“我们再打个赌怎么样?赌执哥到底是不是来真的?” “多少钱?” “一千!” “……我穷,保险起见,我还是参照执哥以前的恋爱状况,选择执哥不是来真的。而且现在两个月都不到。” “执哥做什么都看心情,女生能让他不烦就可以一直待他身边,就跟摆设差不多,烦了的话就立马甩,我觉得这女生挺安分的……但是他甩的人太多了,这个真的挺一般的,应该不是喜欢。” 顾树最后一个发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我赌他来真的了。执哥除了那次溜冰外就没把嫂子带出来过,就那一次执哥还一直跟在身边,这还不够说明的了?” “而且你们不了解嫂子,我觉得她那样默不作声的女生,厉害起来肯定不一般。” …… 陈执一回家就看到坐在窗框里的林初,有些诧异。第一次她不在学习,而且坐在他往常坐的位置。 林初听到动静,缓缓转过头,她并没起身,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差不多。”他走到沙发坐下。 “你身上的伤,都是跟别人打架弄的吗?” 他抬眸,“为什么问这个?” “就是想到了……你胳膊那个刀伤,是什么时候弄的?” 陈执看了眼受伤的胳膊,随意应:“忘了。” 林初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特别是他这样敷衍和不在意的态度。 李思巧雇专业打手堵过陈执。 因为她。 胳膊上的刀伤还没好,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很可能就是李思巧雇的打手做的。 但是她不知道怎么跟陈执说,如果告诉陈执是李思巧,那他是不是要去找李思巧算账? 不过现在李思巧依旧不敢惹她,说明当时打手没弄过陈执。可是,如果陈执想再找那些打手的麻烦,肯定会顺着李思巧那条线找到那几个打手。 谁知道下一次会受到什么样的伤? 而且,他们那个圈是有阶层的。 不混的学生被混的学生欺负,混的一般的被混的好的欺负,而混混之外还有打手,打手的上面呢…… 没完没了的。 林初闭上眼,寒气从脚底往心口窜,让她忍不住蜷起手指头。 无力又疲惫。未知的恐惧。 以暴制暴是没完没了的,因为暴力没有尽头,暴力没有“最”。 总有比你更暴力的人能压倒你,你又怎么知道不会遇上一个亡命徒,然后就是一场染着血色的悲剧。 可是怎么跟他说。 林初想了会,只能试探性地问:“陈执,你知道打手吗?” 有那么一条路,前方被黑色挡住,你看不清一切,但你每走一步,就会往深处更陷一寸。 陈执本来靠着沙发坐着,听到她这句坐了起来,他手撑着坐垫,眯着眸看她,“谁跟你说了什么?” 林初一顿,“没有。我就是突然知道了有这样的存在……” 她依旧看着他,“陈执,你以后,可以不要打架了吗?” 陈执眸色微滞,随即又暗了几分,神情晦涩不明,声音也危险了,“是不是那个女生跟你说了什么?” 林初捏住衣角。 他猜到是李思巧了? “什么女生?” 她声音很轻很轻,但是屋内很静,他还是听见了。 他沉眸,“最近有没有什么人去找你?” 林初摇摇头。 陈执脸色依旧难看,转过头没再说话。 林初坐在原位置没动。 一时之间,室内静得没有呼吸,气氛是不同往日的压抑沉闷。 林初在想哪句话说错了。 还有他说的那个女生。 林初抬起睫毛。 是那天来他家找他,在栏杆外的那个女生吗? 那个女生找她?找她能跟她说什么呢? “该学习了。”陈执的声音突然响起。 林初思路被打断。 他脸色已经恢复正常,没骨头似地倚着沙发,说:“别胡思乱想。” 林初看着他黑色的眼眸,缓缓点了一下头。 坐到书桌前,她深呼吸几下,竭力甩掉纷杂的思绪。握着笔打算学习之前,她扭头朝陈执笑了一下,“学完习你送我回家,然后我们去喝冰淇淋红茶好吗?” 说完这句话,林初就转回头学习,没有等他回复。 陈执指头微动,她眉眼已浮起学习时特有的认真。 他无声说好。 47 夜幕拉开, 华灯点缀着一切, 树叶泛着光泽在颤动,通火通明的店铺门开开关关, 行人游走。 林初坐在店里,一口一口喝着杯里的冰淇淋红茶, 落地窗上的倒影交错着她和行人。 林初放空地看着窗户上的世界,好一会, 忽然问:“这个好喝,还是酒好喝?” 她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视线还没从窗户上移开,陈执看向窗户上的她。 “不一样。” 林初收眼看着他, 好奇的样子,“那是酒好喝, 还是烟好抽?” 他淡淡说:“差不多。” 她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几秒,点点头。 “妈妈我们坐那边吧!” “好,慢点别跑——” 邻桌的椅子被拉开,林初没兴趣, 低着头喝东西。 片刻后,她反应过来, 犹疑地转过头。 恰好对上那个女人的视线,林初一震。 是那天冰淇淋店门口的母子…… 她随即去看陈执, 他已经喝完了, 靠着椅子在玩手机, 神情淡淡毫无异样。 林初又往旁边看了一眼, 小男孩察觉到她的视线甜甜笑了一下。显然已经忘了上次在冰淇淋的事。 不是她想的那种关系吗? 林初心底满满的疑惑。她加快速度将杯里的东西喝完。 “我们走吧。”林初松开吸管, “我喝完了。” 陈执从手机里抬眼,没说话直接站起来。 林初也站起来,就要离开这张桌子时,听到小男孩脆脆的声音,“妈妈你看那个哥哥,他那样是不是就叫‘丧’啊?” 林初身形僵住,讶异地回过头,发现他就是在说陈执。 女人闻言也吓了一跳,眉心皱起,“不可以这么形容人知道吗?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从网上看到的。” 女人脸色更加难看,边斥责他不能再玩手机,边转过头。 “阿执……”她轻轻喊了声,半站起来。 林初瞳孔微扩,扭过头发现陈执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店门口。 她没再回头,小跑追上去。 追到店外,她跑到他身边,发现他走得很快,侧脸线条冷冽,薄唇抿成一条线,线条凌厉。 林初拉住他的手,“陈执。” 他没反应。 一个红灯,他终于停下,一语不发地看着对面。 林初仍拉着他的手,安静地不说话。 大概过了几十秒。 林初抬头去看红绿灯,还剩十三秒就可以通行。不经意地侧头,林初一震。 马路对面,童倩站在路口,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这边。 红灯跳成绿灯。 林初迈出脚步的一刻才发现身体有些僵硬。 两边路口的人交错着往前,以防被行人撞开,陈执反握住她的手。 在那一瞬间,林初跟童倩擦肩而过。 走过路口,林初和陈执并排继续往前,大概是心理作用,她甚至能感觉到背后的那注视线。 童倩的确在看她,停在对面的路口,不敢相信的神情已经变成震惊不已。 擦身而过的那刻,她看得足够清晰。 林初…… 怎么会? 所以,所以那天晚上她才找自己帮忙骗她爸爸? 为什么要跟那样的人在一起?! 童倩不愿相信地摇头。 因为……李思巧她们吗? 为什么…… 今晚道路格外堵塞,公交车走走停停,终于抵达目的地。 陈执像之前那样站在烧烤店门前,她像之前那样朝他摆手道别,却都各怀心事。 …… 第二天学校,林初被童倩拦住时已经不意外了。 童倩的情绪比她想象中激动,她的确没想过昨天说了那些话后,童倩还会这样。 有点可笑。 “你为什么要跟那种男生在一起?” 问的问题也很可笑。 林初将试题合上,端正捧着,反问:“哪种?” 童倩眉头紧紧皱着,“你明明就知道啊。他那个黄头发,还有他是七中的!还有他身上的伤,他就是个混混啊,你怎么可以跟那种人在一起呢?!” 林初没有情绪起伏,“为什么不可以?” 童倩仿佛是被气到了,懊恼地说:“那种人!那种人是跟李思巧一模一样的人!你怎么能跟伤害你的那类人在一起呢!” 林初睫毛颤了一下,“怎么不能?” “所以你不知道原因么?” “我知道原因……”童倩声音低下去,气势也弱下去,“对不起……” 她又开始对不起。 林初不想再听下去,“我回去学习了。” “我就想问问你!”童倩着急了,直接喊了出来。 林初停下看过去。 她反倒犹豫了,支吾一一会闷闷说:“你跟他没怎么着吧?” 林初一滞。握着试题的手紧紧攥起,冷声说:“你为什么这么问?” “林初我觉得你太天真了。那种男生我听说过的,他们就喜欢玩弄别人感情,长得可以的混混更是私生活混乱,林初你……” 林初淡淡说:“你认为我会做那种事?” 童倩连忙摇头,“不是的,我不是觉得你是那样的人!我是不相信他,你,你那天那么晚让我去咖啡店帮你,你那个时候跟他在一起吧?” “林初我是担心他骗你,我担心他用强,那种混混什么都做的出来!你,你能不能跟他分手啊,现在不是都好了吗?李思巧她们也不找你麻烦了。” 林初觉得好笑,也的确笑了,“是么?” 她淡淡反问,直勾勾看着童倩,童倩被她看得不自在地别过脸。 “快高考了,离我远点。”林初脸上的笑消散,头也不回地离开。 童倩在后面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慢慢蹲到地上。 …… 教室里的学生三三两两,林初进去的第一刻,余光再次捕捉到那三个人。 她皱起眉头,察觉到那三人的不对劲。 早上开始就是这样,三个人一直偷偷摸摸看她,神色紧张,还有些惶恐。 林初看过去一眼,她们立马如惊弓之鸟移开眼。等她坐到位置上,她们三人就离开了。 李思巧和两个好友躲到楼道的墙角。 李思巧脸色惨白,语气有些控制不住,质问:“你昨天真的看到是她?!” “真的!”女生声音有些颤抖,“怎么办啊,巧姐……” 昨天她想回去复习被李思巧不满地推了一把,她往边上倒了几步,就看到走廊上一个女生拿着水杯往回走。 背影像极了林初,水杯也是林初平时用的。可她根本没去接水,为什么就回去了? 肯定是听到她们的谈话! 李思巧抿唇,“我们昨天都聊了什么?应该没有提到那件事吧?!” “不,不知道啊……” 说出来就忘了。 一个好友安慰着说:“肯定没说,肯定没说……” “我昨天想了一晚,我觉得就是没说。而且我们今天观察了一上午,林初她什么异样都没有,没事的!” “没事的……” 三人互相安慰。 就要停下颤抖,李思巧忽然骂了一身,“就提了!他妈的你们俩嘴怎么那么欠?让你们以后别说你们还说?!” 两个女生快哭了。 “巧姐,那,那怎么办啊……她不会告诉执哥了吧?” 李思巧咬紧牙,“肯定说了!好不容易抓到我们一个把柄,好不容易能再搞我们一次她怎么可能不说?!” “那么办啊?怎么办……” “别吵!让我好好想想!” 李思巧面朝着墙,手心死死扣在一起。 凭什么,凭什么……她从来都没受过这种委屈! 到底凭什么那个贱人能踩在她头上?!以前都是她站在那个贱人头上的!她特么难不成还想踩着她毕业?! 李思巧愤恨地踹了一脚墙。 又想到真的被陈执知道了…… 李思巧颤了几下,心底密密麻麻的恐惧朝四肢百骸扩散。 要是被陈执知道她雇打手堵他,他绝对不可能放过她的。 那她就完了。 陈执可是连专业打手都不怕的人……她肯定完了…… 而且那个贱人肯定高兴坏了,以前是自己欺负她,现在反过来。 到底该怎么办……她还能怎么办! 那个人连专业打手都不怕,还有谁…… 李思巧顿了顿,缓缓睁开眼,眼里满是红血丝。 48 中午一过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放学的时候雨势渐渐转小。教学楼一楼堵了一群学生, 林初将雨伞抖开,绕过没带伞的学生离开。 抵达陈执家时雨彻底停了, 林初将伞撑着放在一楼楼道。 陈执还没回来,窗户大开有不少雨飘进来沾湿了地。 林初找了一块布将地擦干。洗干净手从客厅出来路过陈执的卧室, 她在门口停了片刻,推门进去。 卧室的窗户同样开着, 对着窗户的一张桌子一层水雾,林初又将桌子擦干,客厅传来开门声。 她直起身还没转过头, 听到他揶揄的声音,“在我房间干嘛呢?” 林初回头, 入目就是他如落汤鸡的模样,要说的话也止于唇间。 陈执见她愣住了不说话,捋开垂在眼前湿掉的发往屋里走,准备拿衣服。 “你等等!”林初忙喊。 虽然他家地板并不讲究湿不湿脏不脏, 换鞋只是为了舒服,但是这个地板遇上水格外的滑, 林初并不想再像之前那样摔一跤。 陈执停下,歪头看她等她接下来的话。 林初将手里的布丢到垃圾桶, 说:“我去洗个手, 然后帮你拿衣服, 你别进来了, 不然这都是水。” 陈执意味不明看她一会, 也没应声,往洗手间走,就等在那。 林初拿衣服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还有一样必须拿的…… 她微微别过脸,耳朵和脸颊一阵不自在的烧热。蹲在地上郁闷了一会,才拉开柜子,在最底层找到内裤。 还好没有奇奇怪怪的颜色和花纹。林初将内裤包在毛巾里,站起来时看到镜子,发现脸红了。 她将衣物放到床上,开窗吹了会风才将东西送过去。 陈执无聊地靠着玻璃,看到她,眼睛一瞥,带着玩味,“怎么这么久?” 林初将东西递过去,“不知道你衣服放哪,花了点时间。” “哦。”他挑开衣服看了眼,随口一问的语气,“内裤没拿?” 林初一滞,垂下睫毛,“拿了,毛巾里,我要学习去了。” 说完多一秒也没留。 陈执看着她离开,挑开毛巾歪了下头。 林初坐在书桌前,面对着试卷却想到刚刚的事,眉头瞬间皱紧。 不过,他好像已经忘了关于昨天那对母子的事。 没多久,陈执脑袋上搭了个毛巾出来了,看到她在做题,他坐在她旁边沙发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擦头发。 他像机器一样,机械地擦头发,擦了很久,林初几次感受到他的动静,抬头都发现他在擦头发。 他硬生生把头发擦干了。 然后他起身倒了两杯水。 林初接过一杯喝了口。陈执走到窗边,刚擦干的发显得蓬松,被风吹得飘逸。 “石榴花开了。”他忽然说。 林初笔尖一顿,走过去看,他太高挡住她了,她往旁边挪挪还是没看到,于是伸手拍拍他想让他往旁边去点。 不知道拍到他哪了,他一个激灵反应很大,杯子里的水全洒在了身上。 林初有些茫然,先道歉:“对不起,你,你没事吧……” 看到他脸上还没完全消失的笑意,她想起刚刚推他的位置…… 他怕痒? 林初为这个认知感到震惊,然后又觉得好笑,但她忍住了笑意,解释刚刚的行为,“你太高了,我看不清就想让你挪一挪,你没事吧?” 陈执拎起贴住身子的湿衣服,“你是不是见不得我穿衣服?” 林初立即摇头,“不是……” 她边说边抬腿往外走,站在窗外看着他胸前t恤的一片湿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笑完就离开了,朝石桌那走。 橘子花经风吹雨打掉了一地,但树上仍有许多。石榴花已经彻底开了,满树的红色,一朵朵毫不吝啬地绽放娇姿,红得似火。 林初喝了一口水,清润的水,清冽的空气,一切都那么崭新。过到身体里,身体也焕然一新。 她绕着庭院走,看到他坐在窗框里看她,她继续绕,等喝完了一杯水才回去。 “我看到那边有门,为什么不用那个门啊,是锁丢了吗?” “找不到了。” 林初跨过窗户,点点头,“走这里也挺方便的。” 陈执牵了牵嘴角。 …… 林初再次去到一重拉面买面,并没有受到“阻拦”。老板依旧热心,稳稳地将两盒子面给她。 大概那天老板没看到她跟陈执走在一起,又或许看到了但是无所谓。 那陈执为什么不愿意来这家店呢?愿意吃这家的东西,但是不愿意踏进一步,不是因为老板还是因为什么呢? 林初摇了摇头,没让自己多想。 学校里,李思巧几人恢复“正常”,不再偷偷摸摸盯着她。 童倩几次想找她说话,都被她冷淡的态度劝退。 林初又加快复习速度,增添了每日的复习量。 某天晚上林初接到了林亦舟的电话,说要来看她,她担心陈执知道,直接拒绝了。 电话里林亦舟犹犹豫豫,最后还是问了出来,“陈执是谁?” 林初当时就蒙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知道陈执的存在。 她保持声音放松,疑惑问:“你在说什么?” 林亦舟如实说:“我一直没问,但是我一直记在心上,有些没办法释怀。就是当初我给你送试卷,你接了个电话就匆匆离开的那次,那个来电人我看到了,拼音写着陈执。” 林初无声松了口气,“你觉得那是个男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亦舟一顿,“不是吗?” 林初语气带上不满,“你想多了,不是男生。是个女生,里程的程,芷若的芷。” “啊——”林亦舟懊恼又恍然的叫了一声。 “对不起啊小初,我瞎想了……主要是你当时表情很着急,我还以为……” “那是因为她不喜欢人迟到。”林初放缓语气,“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学习了。” “不好意思啊,那,不打扰你了。” “嗯。再见。” 挂完电话,林初捂住眼睛,吐了口气。 眼睛闭久了,脑子开始胡乱转动。猝不及防地响起童倩的话,还有她指责自己跟陈执在一起时的表情。 林初随即睁开眼睛。 …… 后面的几天仍旧下雨。 林初做题时已经可以屏蔽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了。 直到一天晚上,陈执被一个电话叫走了,整个屋子只有她。 雨声响了。 偌大的房间空空荡荡,屋内她一人发出的声响全然被雨声盖住,像没有人一样,呼吸潮湿冰凉。 林初做一会题开始走神。 在想他一个人以前是怎么住在这的,他是十六岁一个人搬出来住的…… 一个人待在这,和两个人在这,感觉很不一样。 明明他们在一起也不说话。 林初做到第二张试卷,手机响了。 一个本地的陌生电话。 她等了会,电话仍没挂断,这才接通。 “是嫂子吗?你快来一趟吧,执哥喝多了要见你!” 钱谦的声音。很焦急的语气。 林初顿了顿,还没细问,对面把电话挂了。 49 电话被挂断后, 一条短信很快发过来。上面是一串地址。 林初有印象, 是陈执之前带她去的溜冰场。二楼好像是个ktv。 一注注水砸到地上,哗啦啦的声音, 单调又激烈。 林初检查好各个房间的窗户,没背书包, 等公交司机即将抵达小区门口才撑伞出门。 雨在车窗上流淌,恍惚了夜晚的霓虹。林初将头靠在车窗上, 静静看着条条街道。 半个多小时到了目的地。 雨势小了许多,出租车直接停在溜冰场门口。林初撑伞下车,第一眼就看到门口的男生——那个紫头发女生的男朋友。 裴冬也看到了她, 扬起吊儿郎当的笑,“终于来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 仍站在屋檐下,“等你好久了。” 林初停下脚步,皮肤被风吹得打颤,身后传来出租车启动的声音, 她慌了一下,没表现出逃意就听见他说:“怕什么?你男朋友在上面呢我能把你怎么着?” 林初不自觉松了口气。 裴冬挑挑眉, “我下来接你的,跟我上去吧。” 两人穿过溜冰场, 林初看着路避免撞上溜冰的人。 裴冬走在前面, 闲聊着说:“上次是你弟一次溜冰?以前没来过这种地方吧。” 说着转过头打量她, 笑了声, “啧, 这么丑的校服穿你身上还挺好看的。” 林初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裴冬也不在意,说:“你学习成绩应该很好吧?” 林初看着地,“还可以。” 走出溜冰场旁边多出一条路,安全出口旁是楼梯,两人拐道走上楼梯。 裴冬听到她的话笑了,“这么谦虚啊?话也少,阿执话也少,你们俩在一起有话聊吗?” “不用讲话。”她轻声说,只想快点抵达包厢,不想跟他独处。 “不用讲的……”裴冬意味深长地重复,脚步一停,回头冲她坏笑,“那就是用做的咯?看你挺单纯的,没想到啊——” 林初顿住,不知道怎么接话,有些僵硬地看着他。 “开个玩笑。”他耸耸肩,继续往楼上走。 路上遇到几个男生跟他打招呼,看到林初好奇地打量,裴冬似是警告的语气,“眼睛往哪瞟呢?这是你们执哥的女人。” 林初不自在地看向一边,努力忽视他们的视线。 走远了听到后面的男生聊她,大概以为她听不到了,并没压低声音。 “真跟其他人说的一样啊,规规矩矩穿着校服,长得也乖。” “这种女生玩不起吧,刚刚看都不敢看我们一眼。” “你懂个屁,就这种好学生征服了才有成就感,我听说,是谦哥他们几个跟执哥……” 拐了个弯,什么都听不到了。 裴冬带着她往最大的包厢走。门一开,包厢里的一切肆意窜到外面——震耳欲聋的音乐,男生女生兴奋的谈笑声,扑面而来的烟酒味。 林初不适地攥住手。 裴冬带着林初进去的时候,里面的玩闹仍没停止,只有几个人停下来。 “人带来了——” 裴冬喊了一嗓子,玩闹声消了大半。 林初一眼扫过去,看到坐在角落玩手机的陈执,他半瘫在那,懒得不行。 包厢转着五彩的灯,他的脸被手机屏幕的光照亮,冷淡的白,看起来并没喝醉,却是她陌生的样子。 陈执也听到这一声,从手机屏幕中抬眼。 隔着摆满水果酒水的长桌子,两人的视线撞上。 他眼底的情绪变化了一下,稍稍坐起来。 他并不知道她会来这。 林初抿唇,去看钱谦,却没在包厢发现他。视线横扫时,她看到陈执右手边,正中央的沙发坐着一个人—— 一个看起来年纪有二十五左右的男人。寸头,五官硬朗,带着耳钻,麦色的皮肤穿着黑色背心,勾勒出肌肉线条,看起来很不好惹,浑身的气质浸泡着风流场所的味道。 最重要的,是搂着他胳膊的女生—— 李思巧。 林初看到李思巧的那一刻全然忘了思考,只余震惊。包厢里已经聊开,吵吵闹闹,她却什么都听不进去。 直到陈执走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腕,沉着声音低问:“谁让你来的?” 林初慢慢回神,看向他,视线被灯晃得眩晕,“钱谦打的电话。” 陈执皱眉,脸色冷沉。 “来了就过来坐一会。”一道男声响起,声音沉稳。 林初依旧看着陈执,但能猜到,说话的应该就是坐在沙发中央的那个男人,也是那个紫头发女生的哥哥。 那个可能陈执都不能轻易惹的人。 秦勤见两人不动,放下酒杯,笑说:“怎么阿执,不愿意把小女友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 陈执没看那人,淡淡对她说:“坐一会。” 语罢揽过林初的腰带她往沙发走。林初身子紧绷了一下,被包厢里一群人盯着,她努力保持神色自然跟着他走。 裴冬环起胳膊,还想看热闹,被满是怒意的秦晴扯着胳膊往外拉,心想醋坛子又翻了。 陈执带林初坐到他之前坐的位置,他的胳膊完全揽过她的肩,她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紧紧依偎着他。 秦勤点了根烟,笑说:“关系这么好,没见过你这样啊。” 陈执倒了杯酒喝,没说话。 他身上的温度温温凉凉的,心跳声不快不慢,林初悬起的心渐渐落下,空落落的不适感被填上。 “弟妹叫什么啊——” 林初看过去,是沙发对面的一个男人,看着也是二十五六岁。 “林初。” 有人替她回答了。 林初不用看,只听声音便知道是谁替她答了。 秦勤低头,问向身边的李思巧,“你们认识?” 李思巧靠着他的肩,朝林初灿烂笑了一下,“当然认识啊,我们还是同班同学呢,关系可不一般。” 这话让在场不知情的人都惊了一下。 “你们这形象差距太大了吧,完全看不出来啊。” 李思巧横那人一眼,不满说:“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嘿嘿,字面意思。” 林初被陈执整个揽在怀里,不方便动弹,她只看了李思巧一眼便转开视线。 李思巧今天化了妆,挑起的眼线,艳红的唇,脸颊两抹红晕,听她刚刚说话的语气应该喝了不少酒。 林初拢起眉头,心情复杂难言,不安的感觉密密麻麻爬上来。 “这缘分不得了啊,那弟妹我一定要敬你一杯。”说话的仍是刚刚问她姓名的人。 林初看过去时正好见到他在倒酒,手指不小心伸到了酒杯里,然后又把杯子递给她。 林初抿住唇。 她想离开。 这里的空气满是酒味酒味,男男女女颓靡昏沉,音乐声吵闹,聊天内容不堪,各种声音杂成一团,比雨声还要不饶人。 林初从胃开始不舒服,看到男人递过来的那杯酒,胃突然抽搐,让她难受得想逃离。 “弟妹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那男人又说,越过桌子又将酒杯往她面前递了递,其余人看热闹似得不说话。 “我不喜欢她身上有酒味。” 冷淡的一声将那杯酒与林初隔离。 陈执姿势不变,动也没动一下,神情自然拒绝了那杯酒。 男人顿了一下,却对他这句话找不到什么可反驳的,最后坐回去。 他别有深意说:“弟妹长得跟乖乖女一样,没想到性格也这么乖,原来这么听阿执的话啊,说不让做什么就不让做什么,难怪能把阿执套住,别说,我还挺羡慕的,哈哈哈——” 林初保持沉默。 陈执将自己杯子里的酒喝完,往玻璃桌上重重一放,眼睛看着男人,顺势将林初带起来。 “困了,先走了。” 他视线淡漠,说完带着林初往外走。 身后有人嘀咕:“就这么走了?这可是勤哥办的局。” 陈执头也不回。 秦勤坐在沙发上,看着两人离开包厢。他喝了口酒,没意味笑了声,搂住李思巧,低问:“你跟刚刚那女生一个班的?看着不像啊。” 李思巧嗔他一眼。 秦勤笑着揉她一把,“我是说,她看着跟没发育的豆芽菜一样,比不上你。” 李思巧得意地扬扬眉。 旁边男人听到他俩的话,看着陈执离开的空位,眼底藏着不爽,却是调侃的语气,“阿执玩没玩过那女生啊,别不是不行啊,这么一顿时间都没玩大。” 有人接话,“质疑执哥能力是不是啊?” 男人哼笑,“质疑又怎么了?我可是有勤哥罩着的。” 那人没再接话。 男人看向秦勤,李思巧也看着他。秦勤毫然不觉地继续喝酒。 陈执一直勾着林初的腰,直到楼梯口才把她松开。 林初的心仿佛被拖着一块铅,沉重得让她难受。 身边人带出来一股酒味,与往日他在家喝酒后的味道不一样,这个味道让她皱起眉头。 她没见过他那样。 包厢里昏暗隐蔽,五光十色的灯只作暧昧的效果,他坐在角落,融于一切,毫不违和。 走到溜冰区域,陈执拉住她的手。 “哟,这么快就下来了?”裴冬见到两人,从角落吃东西的区域走出来。 他嘴上还有一块口红印,笑得暧昧,“这么急着回家干嘛呀?” 陈执冷冷说:“刚刚你把她带上去的?” “阿谦给我说的,你也别怪他。”裴冬朝林初笑了一下,“勤哥一直想见你,这次专门办了个局。” “阿执你又不是不知道,阿谦只是不想你跟勤哥闹掰罢了。” 陈执没什么表情,眼底蕴着晦涩不明的狠。 “注意点。” 外面雨停了。 从一片昏暗走出来,来到另一片昏暗。 这条街坐落着几家网吧和烧烤店,路口脏乱,路灯灰黄,一切都压抑晦涩,是雨后也冲不干净的沉闷,让林初快透不过气。 “我想坐公交回去。”林初盯着脚尖,喃喃道:“我包还在你家。” 陈执本来打算叫一辆车,闻言退出打车软件,没说话拉着她离开。 走过这条街,来到了大道上,前方一百米外就是公交站,林初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 她想到刚刚ktv里的那个男人。 陈执又是怎么认识那些人的,明明年龄差那么多…… 那个男人是那栋娱乐场所的老板吗? …… 公交车没多久来了,开了十几分钟,窗外的建筑逐渐变得眼熟,林初心里踏实些许。 一个路口,公交车为了赶最后几秒的绿灯猛踩油门,飞快驶过路口,窗外有红灯闪过,林初一下想到了李思巧涂着口红的唇。 她居然跟那个男人在一起了。 那个男人差不多比她大十岁…… 那个男人不怕陈执,那是个已经成年,并且在社会摸爬打滚许多年的男人。 林初心颤了一下,手指蜷缩。 如果李思巧危言耸听呢? 她跟那个男人在一起的目的就是为了报复她吧…… 黑吃黑。 她找了他,她又找了他。 陈执搞不过那个男人的话,她会被李思巧狠狠地报复,会被那个男人盯上,可能会被那一群盯上…… 林初手脚冰凉,她闭紧眼,低着头用手挡住眼睛。 她努力想,最近一次跟她们发生了什么冲突? 为什么李思巧突然找靠山了。 是因为二班那个女生吗? 她们欺负那个女生,她却上前帮忙,当着她们的面把那个女生带走了。她们肯定觉得她想踩在她们头上。 “乱想什么呢?”陈执的声音很淡,低低的并不唐突地传到她耳中。 车窗上方有一滴雨水,从林初上车它就待在那,现在还在那,直到这一秒车一个颠簸,那滴雨水一震,缓慢地下滑。 林初的心情在那一刻下降,她看着窗外不看他,声音干涩,“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说完林初就后悔了。 错事。 什么时候帮助别人成了一件错事。 她明明比谁都懂的,她怎么能那么想呢。 林初狠狠地斥责自己,鼻尖一酸,像撞了壁。 下巴被人挑起,陈执的脸出现在视线里。 陈执看到她红了的眼,脸色霎时差到极点,声音如搅了冰,他从牙缝逼出一句,“你当我是死了吗?” 林初一瞬恍惚。 眼前是那晚小区他不顾一切的模样,突然害怕真发生冲突的时候他会连命也不要了。 画面在脑海铺开。 除了黑就是红。 林初的心情被困在一个黑房间里,她从内到外都找不到出路。 林初颤抖地握住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无力又沉重,声音沙哑得快要发不出音。 “我只是想好好活着。” 我不想经历这么多,我不想看到这么多,我不想了解这么多…… 为什么会有这种环境的存在,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些,为什么要把不想参与的人拖进来…… 50 雨水从屋檐滑下, 滴滴答答。一滴不经意落到林初肩上, 像指尖轻点。 林初提了提书包,一语不发地走。陈执在她的身边, 低着头侧脸冷淡,眉眼看着格外深沉, 像化不开的墨。 从陈执家拿了书包出来,没一个人说话。 沉默横在两人之间。 站台零零散散站着几个人, 每个人低着头玩手机,氛围很静。站台前的台阶下躺着一小片水,风吹过它便颤几下, 而后再没动静。 林初放空地盯着水里的路灯,忽然, 水面的平静被划破,荡起层层涟漪,下一秒一道车轮滚过水坑,路灯的光四分五裂, 点亮了整片水坑。 林初恍惚抬起头,看着停稳的公交车, 捕捉到几个闪亮的字—— 1路。 几个乘客陆续上车,车门即将关上。 “陈执——” 林初唤了一声, 急忙拉住的身边人, 在司机关门前赶上车。 林初松了口气, 往里面扫一眼, 车上还有座位, 她松开陈执的手,从口袋掏出公交卡刷卡。 手心温热柔软的感觉离开,陈执垂眸盯着空空的手,脑海里是她刚刚拉着他上车的画面,又是在那辆车上,她说那句话时的神情。 林初刷完卡,犹疑拍了拍还在愣神的陈执,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眉眼看不出情绪。 陈执被她唤回神,没看她,跟着刷了卡。 公交车已经启动,车速略快,有些颠簸,林初站得不是很稳,摇摇晃晃往后排走。 走得正艰难时,手被拉住,陈执带着她往后排走。 后面有一排的空位,陈执让开身子让林初坐到里面。她打开一条窗缝,抱着书包,在车子摇摇晃晃的节奏中胃越来越难受。 “要喝水?”陈执问。 林初见他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不解地“啊”了声。 他耐心地重复:“想不想喝?” 林初如实点头,“想。” 他移开眼,没回复她,也没再说一句话。 林初有些茫然。 所以,就是纯粹地问一问吗? 公交车开了一会,抵达下个站台。余光里陈执忽然站起身,林初诧异地转过头,第一反应去抓他的衣角,“你要去买水?” 说着她也站了起来。 陈执回头看她一眼,“你不用去。” 轻轻拂开她的手,他跨下台阶,奔下车。 林初懵懂地眨眨眼。 他自己去买水? 而她还在车上? 隔着车窗,林初看到他往路边的便利店跑去。 林初一下反应过来,抬头去看车子前方的路——不远处一个红绿灯。 抵达那个红绿灯后,公交会右转弯。往常车子在转弯的地方会停留至少五分钟,转弯后五百米左右还有一个站台,中间还有个红绿灯。 如果他速度够快,可以在下一站上车。 林初心跳快了几拍,眼睛晶亮,又往窗外看。几十米的距离,她看到他从冰箱里拎出一瓶水,又绕到冰柜前。 车子启动,陈执的身影消失,便利店也越来越远。 车子停到红绿灯口。 林初回忆便利店有多少人排队买单,却记不起。她根本没往那边看。 不知道赶不赶的上…… 五分钟很漫长,林初担心会打扰到他,没有发短信提醒公交路程。 车子再次发动,跟着前面的车慢慢转弯。转弯成功,驶上另一条道路。 林初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红绿灯。 她第一次坐公交期盼遇到红灯。 然而是绿灯。 车子直行通过。 林初眉心蹙起,扶着窗沿往后面看。 看不到任何像他的身影。 车子终是停到站台。站台准备上车的乘客挺多。 林初打开窗户,伸出脑袋往后方眺望,才发现外面又飘起毛毛细雨。 眨眼之际,看到一个身影,她双眸瞬间点亮。 红绿灯的路口,男生从另一条柏油路拐弯跑来。风很大,或者他速度很快,他的黄发掀开,露出额头,眉眼在路灯下显得清隽。 宽大的黑色t恤在摆动,他手上拎着袋子也在摆动,她仿佛能听到袋子被风吹得哗啦响,听到他炙热的呼吸声。 他从她眼前跑过,几秒后从前门上车。 车门关上,陈执靠着栏杆刷了卡。 林初听到后座有女生在说话。无非是说他,就像当初在咖啡店,那群女生都看着他,然后也看她一样。 他的黄发太晃眼了。 公交车速度渐快,窗外的风景划过,像背景板,衬得他走来的动作愈发明朗,像一道风溜进了车里,再一步步走来。 人也晃眼。 林初在某个瞬间这样想。 陈执一步跨上台阶,坐到她身边,他身上散发出热量,带着属于少年的气息。 就这样走到她身边,带着水。 林初想到刚刚那班车上,他阴鸷的模样,说:“你当我是死了吗?” 会这样的用尽全力吗? 陈执抖开袋子,低声问:“喝什么?” 没等到她的回复,见她盯着一处不动,他眉头一皱,捏住她的脸颊。 “又在想什么?” 林初回过神,不看他的眼去看袋子。 袋子里面有酸奶和矿泉水。酸奶因温差流下一道道水珠。 “酸奶。” 林初轻声说。他看她一会,松开她,给她一瓶酸奶。 她从口袋掏出餐巾纸,将酸奶盒上的水珠擦掉。收起纸的时候动作停顿,几秒后,她将酸奶放到腿上,又抽出一张纸递向他。 陈执拧开矿泉水,仰头灌,喝完刚拧上盖子,眼皮底下多出一只手。 比他小很多,白得晶莹的手。细长的指间夹着一张纸巾。 陈执靠到椅背上歪头漫不经心看她。 林初对上他的眼睛,热感从耳后根蔓延。她抿了下唇,抬起手,很慢地碰上他的额头。 陈执一瞬不瞬看着她。 林初努力忽视他炽热的视线,注意力集中于手上的动作,认真擦掉他脸上头发上雨水所致的水珠。 却没忽略掉某个瞬间,他嘴角半牵的弧度。 - 下课,吃午饭,回教室复习。 林初重复着每天的任务,吃完午饭捧着书往教学楼走。 许多上午没时间发生的事,都留在了中午。 “林初——” 熟悉的声音,陌生的语气。 居然是带着笑意喊她的。 林初僵在原地没有回头,直到那人跑到她面前。 “林初,刚吃完饭?”李思巧问,脸上扬起笑。 林初手指颤了颤,往后退了半步。 李思巧察觉到她的动作,依旧笑着,“林初,我以为经历了昨天的事,我们的关系不一样了。” 林初眸子微凝。 李思巧两个好友追来,三人将她围住。林初握着书的手又收紧几分。 “秦勤和陈执是兄弟,我是秦勤的女朋友,你是陈执的女朋友,这么算,我们不就是姐妹吗?”李思巧笑意盈盈,话说得格外和气。 林初藏住“不可思议”的情绪,又往后退了一步,不想呼吸的空气全被她们侵占。 跟她做“姐妹”?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林初压下心底滋生的厌恶,不想流露出来。她没兴致跟她们说任何话,绕开她们就走。 擦肩而过时,听到李思巧收敛起笑意的声音,“林初你这态度是看不起谁呢?” 林初脚步不停,一秒也不愿多停留。 李思巧没跟上去,狠狠瞪她的背影,直到她进到教室依旧瞪着前方。 “巧姐你不是跟勤哥在一起了吗?勤哥开酒吧的,可是那一片的老大,陈执肯定弄不过他啊,你还怕林初什么?” 李思巧横她一眼,“谁说我怕她了?你懂个屁,我这叫谨慎,我才刚跟勤哥在一起可不想立刻生事,到时候惹到勤哥了怎么办?” 另一女生接话,“我听说陈执救过勤哥一命,勤哥因此很关照陈执。” “啊……那,那不是还动不了林初?” 李思巧冷哼,“你们懂什么,他们能有什么兄弟情?” 陈执肯定是不愿意,也惹不起秦勤的,不然为什么不告诉秦勤他被她找人堵过的事? 李思巧:“林初惹我,就等于看不起秦勤,等时机成熟了,我在勤哥身边的地位坐稳了,看我怎么收拾她。” “不过现在,她再也别想站在我们头上。我们也不用担心陈执报复。” 为了勾搭秦勤,她可是花了好几年的零花钱,说想赞助他台球桌,想让他教她打台球,周折了几番,才把人钓到手的。 “我爸妈还真没说错,人际关系很重要,而人际关系用钱打点最有效了。而我家最不差钱。” 李思巧得意地说。 两个好友听到,立马附和,“是啊是啊,这次多亏了巧姐你,不然我们不知道会被陈执怎么样,真的想想都冒冷汗,太可怕了。” 李思巧环起胳膊,脚有节奏地敲击地面。 “放心吧,陈执不敢动我们的,他再厉害也搞不过勤哥。” 她又想到林初,咬牙冷哼了声。 等着瞧吧,以为多厉害呢。 51 上午最后一堂课结束, 铃声打响, 任课老师快速结尾课程,捧着教材消失在前门。下一秒, 教室响起各种声音,在这之间, 一道响亮的声音传遍教室。 “林初,一起去吃午饭吗?” 教室里其他的声音弱下大半。林初写字的笔卡在本子上。 李思巧扫了一圈周围的人, 见他们皆是满脸惊异,笑了下,“干什么你们?还不去吃饭?” 说完, 她推开椅子,开心地跑到林初桌边。 “你什么时候写完, 我们一起去吃饭啊。” 那声音近在咫尺,带着笑意,语气熟练,仿佛她们是多年的好友。 林初觉得自己快吐了。 恶心的感觉如虫子爬满她身体每个角落, 吞噬着她的血和肉。 连空气她都觉得是脏的。 林初闭上眼,将所有东西收起塞进桌洞, 没看她一眼,兀自快速地离开教室。 李思巧还站在她桌边, 嘴角的笑容凝固。 她从头到尾就没看自己一眼。 李思巧咬了咬牙, 转身时挂起无所谓的笑。还有学生没动在看热闹, 她瞥他们一眼, 抬眉, “看什么看?不想吃饭想吃拳头啊?” 几个女生低下头,努力压低存在感,用最快速度离开教室。 李思巧可以有各种各样的搭话方式。 林初始终抿着嘴,一语不发。 洗手间,林初在门口正面遇上三人。 李思巧见到她诧异又奇怪地笑了一下,“好久没有一起在洗手间待过了呢。” 她身边的好友一听,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林初攥着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你在做什么?” 李思巧眯了眯眸,几秒的对峙,她勾唇笑起来,“什么做什么?你看不出来吗?我就是单纯地想跟你做朋友啊——” “我们的男朋友关系那么好,以后我们一起出去玩难免经常碰面,我们关系要是不好,他们该多尴尬啊。” 林初抿着唇。 我一点也不想跟你做朋友。 跟你做朋友?你在搞笑吗?你自己觉得可能吗? 你让我觉得恶心。 我恨不得你永远蹲在监狱里,我为什么要跟垃圾做朋友? 该说哪一句。 林初眼睛爬上血丝。 李思巧或许就在等她说这些话,或许她还录了音,然后告诉那个男人怎么办…… 马上就要高考了,不能再出事了。 林初松开攥起的手,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挺着背绕开她们。 李思巧没有回头,慢悠悠走进洗手间,冷笑一声。 …… 三分钟…… 两分钟…… 一分钟…… 李思巧坐在位置上,无聊地看时间。 零。 铃声骤响,清脆悦耳。 李思巧弯起眼睛,在任课老师走后,推开桌子,欢脱地跑到林初桌边。 “林初今天你还去溜冰场那玩吗?我们等会一起走吧,我也去那。” 林初脑海里一根弦崩掉。 教室仿佛被人按了静止键,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 童倩走来的步伐硬生生停在不远处,瞳孔扩大,满是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们。 李思巧旁若无人地继续说:“你溜冰好吗?我都没怎么溜过呢,你应该经常去吧,肯定好!你教教我吧,我特别想学。” “你教会我后,我请你吃东西啊,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李思巧说完,不见林初有动静,顿了顿,余光看到童倩,眼底划过轻蔑,笑说:“你不会跟林初约好去学习吧?我估计不行哦,我要跟林初去玩。你好学生还是乖乖地自己回家吧。” 童倩呆站着,仍没从震惊中回过神。 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 林初当时被李思巧……都那样了,她怎么可能跟李思巧做朋友? 她满腹地质疑和不知怎么说的难过。 心里想的话也就说出来了,“怎么可能……” 很轻的声音,然而教室安静,所有人都听到了。 这句话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李思巧眯眸,“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嗤,怎么不可能?” “我男朋友跟她男朋友是好兄弟,他们要有血缘关系,我跟林初的关系可更亲密了。所以怎么不可能?轮得到你来评价吗?!” 这番话如同炸弹,教室充满难闻的硝烟味。他们的声音融在硝烟里。 “看来外班说的是真的,林初真的找了个混混罩着。” “天呐……她不会去,卖,卖身了吧?” “肯定啊,不然谁愿意罩着她?” “她居然跟李思巧那样的人混在了一起,居然还成了她的朋友。” “她对得起自己吗?跟混混交往,又跟伤害自己的人做朋友!他们说那个溜冰场里面没一个安分的,都是社会败类。” 左边一个声音,右边一个声音,左边两个声音,右边两个声音……无数个声音。 林初眼前一片花白。 李思巧将那些话听在耳里,环视周围,警告的语气,“别让我知道有谁挑破离间,不然我跟她没完!” 林初胃猛地一抽搐,开始反胃。她蜷起手指,指甲在光滑的练习册面划过,发出难听的声音。 她站起来,声音冰冷而清晰,“我跟你没有什么可以被其他人挑拨的。” “我跟你一辈子都不会成为所谓的朋友。” 林初说完不再看她一眼,将所有东西往书包里塞。 李思巧冷笑,“这可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我说你没必要这么斤斤计较以前的事吧?” 林初动作一顿,觉得可笑又让人心里发寒。 “你让我打回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思巧表情僵住。 林初拉上书包拉链,眸子冷凝,“我不会打回去,我不会成为你这一类人。永远不会。” 林初背上书包,刻意避着她不碰到她丝毫,绕开看热闹的人离开。 …… 放学铃声响,陈执从窗外收眼,手插着口袋将椅子踢进桌子下,走出教室。 每日的重复动作。 陈执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他加快步伐,准备回去睡一觉。 回到家,他第一眼往窗户那看,却没看到会坐在那学习的人。 陈执顿了顿,睡意散去。 他将钥匙揣进口袋,走到窗边,俯身看到林初坐在石桌上。 陈执意外地抬了下眉,一下又想到什么,脸色冷下去。 林初听到脚步声,睫毛颤了一下,没有转头。等他坐到身边,她才从石榴花上收眼。 陈执手撑着石桌往后倚,“今天怎么没学习?” 林初声音很轻,“想看看风景。” 陈执盯着她后脑勺,一分钟之内没有人再说话。他敛眉,撑起身子将头凑近她,“怎么了?” 从离开教室的一刻,林初的脑子里被装进一笼的蜜蜂。它们一直叫个不停,一直叫,一直叫,让她又痛又吵。 此刻,伴随着他声音的落下,那些蜜蜂停止扇动翅膀。 林初想让那些蜜蜂彻底消失,“陈执……你跟那个男人关系很好吗?” 她不想在意的。 可她发现她就是很在意,如果他跟那个男人关系真的很好……她觉得他就不一样了,她就一点也不想跟他有关系了…… 但是想到这,她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 许多情绪在冲撞她。她不想细究那些到底是什么,她迫切需要他一个回答。 “没什么关系。” 他看着她,黑白的眸冷淡清醒。 林初松了口气,扣着石桌的手慢慢松开。 陈执将她的小表情放在眼里。 “他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存在。” “如果李思巧惹你,你就告诉我。” 林初低下头,眼眶发酸,没想说的话就说出来了,“她今天说要跟我做朋友……” 陈执眯眸,“她骚扰你?” 林初听出他语气里的寒意,猛地回神。 “不是。就是想做朋友,但是我跟她怎么可能……她没骚扰我,什么事也没有。” 陈执没表情,“真话?” 林初点点头,“真的……我就是不想跟她做朋友,但她说你跟那个男人是朋友,我跟她也要是……所以,刚刚就是在想那些事,但是现在没事了。” 他跟那个人不是好朋友就没事了,只要他跟那些人没那么亲近就可以了,别的她不希望再发生什么事。 不需要告诉他那些事,安静地度过这最后一段时间就好了。 她不希望陈执找人教训李思巧,她不希望陈执跟那个男人发生冲突。 那个男人是社会人,看着就不好惹,她不希望他再打架,特别是因为她打架。 陈执的视线仍盘旋在她身上。 林初被他看得不自在,侧开眼,地上一朵石榴花窜入眼帘。 “花……” 林初定格视线,跳下石桌,蹲下捡起那朵石榴花。 大概是昨天下大雨,将这朵花打落了。 林初细细看着手里的花,举到陈执面前,弯弯唇,放松的语调,“好看吗?” 陈执看一眼,没说话。 她坐回去,将石榴花夹在指间,举到落日下。像火燃成了花,在指间跳跃,热情如同雨后的烈阳。 林初出神看了好久。 “上次你说过它会长出来小石榴,你有尝过吗?甜吗?” 林初边问边转回头,视线被落日染成橘红,看向陈执的一刻,他仿佛变成了水彩画里的人。 长得像树上的花一样。 安静又生动,灿烂又孤独。 陈执拿过她手里的花,回答她,“有酸有甜。” 有酸有甜…… 林初想到那次在奶茶店的对话。 她看向他指间的那朵花,缓缓问:“石榴好吃,还是烟好抽?” 陈执一顿,他记得这个问题。某天晚上在奶茶店,她问过。 他漆黑的眼睛看她,说:“不一样。” 还是同样的回答。 林初:“那是烟好抽?还是酒好喝。” 他偏偏头,“差不多。” 林初动动睫毛,不自觉倾身靠近他,“那你能不能……” 声音戛然而止。 林初睁大眼睛,睫毛颤动,黑白分明的眸写满了茫然和错愕。 他直接把花塞到她嘴里。 火红的花夹在唇瓣间,衬得她白皙的皮肤带了些粉。 “安静点。” 陈执淡淡说,退后些,偏头漫不经心看她。 夕阳在她身后,她背着光,整个人镀上一层柔软的橘红,发丝随着风摇曳,吹过她唇间的榴花,捎来淡淡的味道,她看着他,眉眼清亮如雨露。 陈执敲了几下石桌,视线很淡。 林初有些回过神,蹙眉想说不卫生,他忽然俯身,她对上他的眼睛,微怔。 陈执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勾了勾花瓣,指尖轻滑。 那指头仿佛被榴花染成了红色,指尖移动滑过她的脸颊,于是她的脸也变成了红色。 他勾住她的下巴,压低头,鼻尖扫过火红的石榴花,嗅了嗅,睫毛半垂。 风拂过,吹乱了她眼底的水波,无声之中,她变幻成了一朵花。 52 林初站在馄饨店旁边的店铺前, 抬手朝烧烤店的方向挥了挥。 陈执站在烧烤店门口, 手插着口袋看着她的方向。 她挥个几下胳膊,放下手, 又看他几眼,提着书包肩带走回馄饨店。 林曲在拖地, 林初沿着一边小心地走,“姑姑我回来了。” 林曲听到她的声音停下动作, 累的腰酸快直不起来。她一手撑着拖把,一手扶着背站直,“你高考什么时候结束啊?” 林初:“6月8号就考完了。” “啊——”林曲感慨, “那快了,难怪周六周日你们学校还要上课, 那6月9号你就直接解放了对吧?” 林初眸光微闪,点点头。 林曲挥挥手,“行了,你上去吧。” 她应了声。 洗漱结束, 林初上床时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 她平躺在床上,舒展四肢。闭着眼将英语听力打开。 听了一会熬不过困意, 她关了听力,翻了个身, 裹进被子里, 临睡前瞄了眼手机, 不经意扫到日期。 5月27号。 屏幕暗下, 室内再看不清任何。 林初遮住眼睛。 还有11天…… - 第二天, 李思巧没再骚扰林初。 她恶劣的“交好友”攻势仅一天结束。 也仅仅是那一天,将某层窗户纸捅破了。 此时此刻,在空荡的媒体教室,林初觉得她应该离开。 听这些没意义,只会让她心情糟糕,只会影响她的情绪让她做题正确率降低。她就要毕业了,那些人可能一辈子见不到,她根本不需要在意她们的看法。 可她挪不开脚。 “一开始有谣言传开的时候我还不信呢,没想到居然是真的,感觉无法想象,听说她以前在一中,成绩还特别好,怎么转个学就变这样了,你说她会不会后悔?” “那是她自己的选择,谁逼她了?我们没有义务做什么,被伤害的是她自己,她有义务保护好自己,她有那么多方法可以选择,却偏偏选了最差的。” “而且跟混混在一起,让混混罩着,根本不是解决方法,你看看她天天学习成绩上去了吗?跟那种混混在一起,只会让自己坠落,掉落到那个圈子里,那个圈子里都是些什么人?都是社会败类,她跟那种人交往,耳闻目染,能得到救赎吗?只会越来越差,且不说那个男生会不会是什么人渣,长得帅又怎么样,也只是社会底层的渣渣,也只能威武这么几年。” “他们不会真的那个了吧?” “当然了,不然混混为什么罩着她?我跟你说,前几天我看到李思巧了,化着妆,穿着低胸衣服,那个男的看起来比她大了有十岁,就在街上就把手往她那里放,恶心死了……” “哪里啊?” “无语,屁股啊。” “好恶心啊……不过李思巧我觉得她早就不是处了……只是没想到林初……” “你这语气,她怎么就不能是那样的人了?但凡是想好的,怎么会选择跟混混交往保护自己?还有昨天李思巧说去溜冰场的事,这摆明了在溜冰场见到林初了,那个溜冰场上面就是ktv,乱的不得了。” “不是你怎么那么清楚啊?” “你乱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去过那种地方?” “我也没这么说啊,哎呀,我没这么想你。” “哼,我知道是因为分班前我跟姚甜一个班,她们小团体就坐后排天天聊,搞得自己跟什么大小姐一样,多厉害似的。不过有的人就是喜欢被众星捧月,就是会为了所谓的势力跟社会上的混混苟且,走到哪都有人害怕她们,还有人为了有势力巴结她们,她们当然乐意被人怕被人巴结,就觉得自己很有面子。” “姚甜?啊——当初就是她喜欢高源,但高源对林初有意思,不过林初当时刚转学来,都不认识高源是谁。李思巧跟姚甜是好朋友,她们那些人,什么都不知道,感觉也不是真的在意事情真相,就开始针对林初,说林初是小三,当初只是个三角恋关系,谁知道现在会演变成这样……” “你怎么总把林初描述得那么……就跟仙女似得,她难不成是你女神?我跟你讲,她如果真是好学生,就不会跟混混在一起鬼混!我估计她跟混混在一起后,李思巧不敢动她,别人都怕她,她也很享受那种站在别人头上的感觉。可悲,最后成了跟李思巧一样的人。” “好复杂啊,好乱的生活,相比较感觉学习简单多了……” “我也这么觉得,说多了脑子都被污染了似的,感觉太糟糕了,我们别聊她们了,一点意义也没有。对了,昨天最后一道大题我写出了三种解法,你写出几种?” “三种?哪来的三种啊,我怎么只写出一种?” “就那么写出来的啊,等会回教室我跟你讲讲吧,你得请我吃冰淇淋谢谢我。” “好。请你吃两支!” …… 可悲,最后成了跟李思巧一样的人。 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在林初脑海里循环。 她怎么就成了跟李思巧一样的人? 林初双手攥成拳头,指关节泛白。 她想冲出去问问,她怎么就成了李思巧那样的人?她跟她们完全不一样! ……可是她没勇气。 两个女生离开,聊着题目越走越走。 闷郁感像雾霾将她包围,从毛孔钻到体内,围住她的肺腑。 “你听到她们刚刚怎么说的了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声音像飞镖,没有任何阻碍地刺向林初。林初靠着瓷砖墙,背冷手冷。 童倩从另一边门口进来,眼眶有些红。 “林初,马上就高考了……你别跟那个人有来往了,她们现在各种猜测,很多没有证据的话都往外说。” 林初缓缓抬起眼,没语调说:“什么话?” 童倩微顿,眉毛一直皱着,语气很沉,“就是她们两个刚刚说的那些,但那算收敛的了。有的真的说的很过分,所以你……” 林初笑了下,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所以她们到底怎么说的?” 童倩喉头微哽,拧眉一口气说完,“他们说你跟那个男生睡,就是为了让那个男生罩着你,还说你被那个男生丢给溜冰场一堆人睡,甚至有人说你堕过胎。” 千万根针,千疮百孔。 堵不住他们的嘴。 他们原来会说话…… 怎么总是在不该说话的时候说话。 他们怎么就那么懂呢。 林初抬着下巴,下颌绷紧,眼睛睁大,眼底布着密密麻麻的血丝,每个字像章一样敲下。 “我跟他没上过床,他亲都没亲过我,他也不会让我跟其他混混接触,他让我去他家,但他从来没动过强.奸我的念头,他让我学习,就让我坐在那里安静地学习,他从来不打扰我,他还会倒水给我喝……” 林初哑了嗓子,视线被水光晃得模糊。 童倩愣愣地听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林初……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你是不是,生病了?” 林初笑了声,声音喑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就是这么幸运,那么多糟糕的混混,我就是遇到这个对我特别好,还长得帅的,你们造谣言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童倩皱着眉后退半步,“你说的他这么好,为什么他还要当混混?为什么会跟李思巧的男朋友认识?他再怎么好都是混混!他所处的环境就是肮脏不堪的!” “林初,你真的没有因为他陷进那个圈子里吗?那个圈子里的人是不是认识你了?如果有一天那个男生不愿意罩着你了呢?如果有一天那个男生失势了呢?谁还能保护你?如果那个男生招惹过的人来报复你呢?!你还不明白吗?只要你跟他们那种人扯上关系,一切就跟以前不一样了!” 林初贴着冰冷的墙,不能呼吸。 “你昨天说你永远不会成为李思巧那样的人,你说你不会动手打她不会还回去,但是那个男生帮你打回去了!你没动手,但是你真的还那么纯粹吗?” 林初颤了下身子,眼泪无声掉落,砸到地上,“他们黑吃黑,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们都是作恶的混混,他们黑吃黑。前因后果,都是他们的选择。 她没动手,没参与。 林初心头发颤,眼前闪现陈执身上的伤。 ……但是因为她,他们和她们的关系才会改变,才会发生那些事。 但是如果不是他们拿她打赌,她永远都不会迈出那一步,永远不会向混混寻求帮助。反正被打赌了,反正被他们盯上了,摆脱不了,那就顺着来,只是那样而已…… 是那个“赌”在先……却也无法抹去她心底的黑暗。 坏人可以很坏,坏得无可救药,他们本来就在地狱,只会拖着干净的人下去…… 所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反抗,才不是被他们拉下地狱。 各种声音在林初体内冲撞,不同的人,不用的角色,不同的语气。 站得那么近,站得那么远,一个个站在那里,对她说着各种话。 “凭什么?”林初咬着牙,狠狠瞪着她,“你们凭什么对我说这些?” 当初说她可怜懦弱。 现在说她自甘堕落。 童倩顿住,脸上已满是泪痕,“我没有,我从来没有说过你的不是,没有说过你的坏话,我知道我很懦弱,我当初没有站出来说一句话,但是我……对不起……” “如果我当初知道你最后会选择跟混混在一起,我怎么都不会那样懦弱,真的对不起,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林初,算我求求你了,你真的不能跟那样的男生在一起,他没有伤害你算你幸运的了,但是那个圈子那群人会把你拖死的……就李思巧,她现在攀上了个更厉害的,现在一直盯着你……你不要抱着侥幸心理了……” 林初擦掉眼角的水痕,体内的血液冷却,她站直,背脊从冰冷的瓷砖墙上离开,声音冷静。 “你觉得解决方法是什么?” “有的路走过的人才知道它是死路,你没走过,你可以说它走得通。我走过,可以肯定它走不通。” 童倩急切地往前走了一步靠近她,满眼通红,“那现在这条路你就确定它走得通吗?” 林初看她一眼,没回答。 她不知道。 她深呼吸,声音低而清晰,“我不想给你上课,你也不要给我上课。你什么都懂,你什么都没帮我,还不如说我们什么都不懂。” …… 下雨吧。 还是没有下雨。 林初的呼吸被堵上。 下了公交车,她收到陈执的短信。 【想吃面。】 林初没回复,收好手机往一重拉面走。 等待时间跟往常差不多,老板笑容和蔼地将面递给她。 “今天晚饭吃得挺准时。” 林初实在没力气笑,朝他点了点头。 “爸!我饿死了!快给我做面啊,要好多肉!” 一个穿校服的男生背着书包冲进来。 林初拎好袋子避开他往外走。还没走出两步,粗鲁的力道猛地推向她的肩膀,伴随着一道狠厉的声音: “你特么还好意思来?!” 53 那力道毫不收敛, 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推出那一下。 林初毫无防备, 肩膀被推得带过去,整个身子往旁边倒, 趔趄几步,她一脚绊到椅子, 直接摔在地上。 “咚——”地一声。 林初闷哼,膝盖砸到地上, 钻心得痛。还没从这痛劲中回过神,手骤然一烫,她视线恍惚头脑混沌, 自我保护意识让她迅速抬手。 没一处是不疼的。 “臭小子,你在做什么?!” 满腔怒意的吼声。老板一个箭步冲过来, 将男生推到边上去。 打包盒裂了,面在碗里苟且,汤四处流淌。刚出锅的热汤,就那么曲曲折折地流到林初手上。 手侧一片通红。 林初浑身疲惫, 在最初的几十秒,她自暴自弃地坐在地上, 捂住烫伤的手。膝盖还在疼。 几十秒后,她反应过来, 撑着椅子站起身, 踉踉跄跄跑进厨房用冷水冲手。 男生也没想到出去的力道会这么大, 愣愣地站在原地。 老板跟进厨房, 一边安抚林初一边骂自己的儿子。 男生缓过神, 火气被那一句句贬低自己的话挑拨起来。 “你说我?爸!你上次又不是没看见她跟那个陈执手拉手走在一起!” 男生冲进厨房,留几桌客人竖耳张望。 “你为什么还要卖给她面?!她买两份肯定就是给那个陈执带的!他当初找人打我的事你忘了吗?!” 水哗啦啦的落下,灌入下水道。 声音再响,也遮不住男生的声音。 老板气得脸通红,“这就是你对女生动粗的理由吗?!你这样动手伤人跟你斥责的陈执有什么差别?!” 男生冷笑,“她是女生吗?她那么不要脸天天大半夜往混混家跑!我说上次怎么看她那么眼熟,你知不知道我们年级都传遍了,说她跟外面的混混乱搞!” 他一字一句都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往外喷,脖子和脸通红,“她自己当初被暴力,现在跟施暴者在一起!陈执那种给了钱就帮忙打人的畜生,就该去坐牢!” “你把面卖给她那就是卖给陈执!买个那个要打我的人!你还是我爸吗?!” 男生呼吸急促,气得不轻的模样,他指着林初,手指都在用力紧紧绷着。 “像你这种出卖自己的女生,下贱!你对得起你自己吗?!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种人,烂人不分男女!” 水不停地流,冷感划过烫伤的皮肤,短暂的舒适。 陈执那种给了钱就帮忙打人的畜生,就该去坐牢…… 林初胳膊失力,直直落下砸在洗手池上。 “你先给我上楼去!”老板夹住男生的胳膊,把他拎上了楼。 林初站在原地,脑海里还是刚刚那句话。 收钱办事…… 打手……吗? 有些东西一下清晰了。 难怪那天晚上她问他,知道打手吗,他居然是那个反应。 林初笑了声,胸腔颤动一片苦涩。 她居然问他知道打手吗…… 可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林初抱着一丝希望。 她僵硬着动作关闭水龙头,等老板下来。 不知道等了多久,不知道是快是慢。他下来了,出现在厨房里。 林初盯着地板,艰难问:“他刚刚说……有人花钱找陈执打他,是真的吗?” 老板关上厨房的门,没回答她的问题,着急说:“你继续冲水,手都红一片了!” 林初摇摇头,动了动干裂的唇,“不疼了……你能不能告诉我,陈执真的收钱打人了吗?” 老板原本以为她知道,看到她急切的眼神,他皱眉长长叹了口气,“当初我是听我儿子讲陈执要打他,那段时间我便接送他上下学,大概半个月……期间我在校门口的确遇见过陈执和一群男生蹲在马路对面。但是最后没打成功,从那以后我儿子一直记恨着陈执……他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谁知道现在会闹成这样……” 林初神经恍惚,太阳穴一下一下被针扎着的痛。 “他记恨……”她盯着老板,“我能问问,你明知道我跟他在一起,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是打手?” 老板微顿,“你,我……这个事情是因为……就是,就是陈执他爸爸是警察,以前他们一家三口住这边,他爸爸是不得了的人,大善人!” “我看你跟陈执以前的女友不一样,我也是上次你们俩手拉手路过才知道你原来一直是给他带的面。我算了下时间,你们在一起快两个月了,我以为你知道你不在意……” “陈执那孩子小时候可讨人喜欢了,哪哪都好,我以为你会让他改变重新变好……” “是么?”林初倚着洗手台,眼睛失去焦距。 “陈执那孩子本性不坏,他可怜得很,那么小就一个人出来住,就喜欢吃番茄青菜面,最简单的热腾腾的面……” 老板拧眉,声音愈发低沉,“说起来,我还欠他爸爸半条命……不说这些了,小姑娘,刚刚我儿子的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里,你千万不要听旁人的胡言乱语,你继续用冷水冲手,我,我再给你做两碗面。” 林初嘲弄地笑了声,肌肉拉扯得太阳穴疼。 “面?你知不知道,你做面卖给陈执会让你儿子多寒心?” 他儿子痛斥她和陈执的表情历历在目,她曾经也那样痛斥过李思巧她们。 当初陈执的确是要找人打他儿子,虽然没成功,但担心被打的提心吊胆,她懂。 她不可能让李思巧她们吃她家的馄饨。就像他儿子不可能让陈执吃他家的面一样。 她怎么还吃得下去他家的面? 如果她知道林曲一直卖馄饨给李思巧她们吃,她恨不得砸了馄饨店…… 林初拖着手,一步一步往外走。 老板因她刚刚那句话僵硬地站在原地。 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睛,苍白的脸色,干裂的唇。 林初乱糟糟地走出厨房。 一道门之外,几桌客人听到动静纷纷看来。 打量的目光,惊讶的目光,同情的目光。 那些目光如长剑,一个眨眼就是一剑,笔直插向林初。 林初走出店门时,浑身已插满利剑。 她在原地站了会,最后不知道是什么驱使了她。 右拐走一百米,遇到一个路口再右拐三百米,林初抵达景桐小区的侧门,那个大大的转门。 林初走出转门隔间,看到白日灯的光打进花坛,突然就不想走了。 “小姑娘,你走不走了?” “就是啊,你不走别赌那里呀,别人都走不了了。” 林初动动脚后跟,退了半步。 前进容易后退难。 林初闭眼,推着栏杆,继续往前走。 钥匙插进钥匙孔,顺时针旋转,金属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空荡的楼道回响。 门轻松打开,林初换鞋,无声走进去。 陈执躺在沙发上。 她抬头的时候,他正好睁开眼,两人视线对上,陈执一下坐起来。 “出什么事了?”他黑眸微凝,上下打量她,目光扫过她烫伤的手和校服裤上的灰尘。 林初步伐在他出声的一刻止住。她再也走不动,就站在那,视线模糊,漂浮不定。 陈执走过去拉起她的手,“摔倒了?” 林初垂着眼皮,很慢地点了下头,声音嘶哑迟钝,“面……没了。” “没了就没了。” 他拉着她在沙发坐下,拉开抽屉从袋子里拿出一支烫伤药。 陈执放轻力道帮她处理手上的烫伤。 视线几次扫过她的脸,眉头都忍不住皱的更紧。 这个样子肯定不是因为面翻了。而且依她的性格,就算面翻了,她手受伤了,她仍会回去重买。 黄色的烫伤药。 一层一层涂在手上。 灯光下,泛着油光,瘆人地布在一个个水泡上。 像极了那天那晚上的烫伤。 为什么那天会出门呢? 到底为什么呢?她可以忍痛的,家里还是有烫伤药的,为什么大晚上就是去了那家二十四小时药店呢? 怎么就遇到了他们…… 为什么那天要跑下公交? 因为他们拿她打赌啊,他们盯上了她,为了那个赌他们会一直纠缠她,那些混混的乐趣就是这样,所以她要下车去帮他包扎,她要先下手为强啊…… 只是这样吗? 窗外传来一阵风,夹着湿与冷。 林初颤了颤身子。 陈执沉眸,“疼?” 林初闭眼,“冷。” 陈执抿住唇,碰了碰她的额头确认她没有发烧。 已经夏天了。 他想到那天晚上,帮她解决了李思巧她们的那天晚上。 她流着泪,说冷…… 林初的回忆也被拉去了那一晚。 那个巷子里,她贴着墙站着,李思巧她们躺在地上被一群女生打。 那时巷子里的空气湿而冰,比李思巧她们曾经带给她的更甚…… 因为那冰里融着巷子的黑,融着他们所有人的恶,也融着她隔岸观火的喜与悲。 “但凡是想好的,怎么会选择跟混混交往保护自己?” “他再怎么好都是混混,他所处的环境就是肮脏不堪的!” “她自己当初被暴力,现在却跟施暴者在一起!” “可悲,最后成了跟李思巧一样的人。” 林初猛地抽回手,不看他一眼,朝门口奔去。 烫伤药被撞到地上。 “嘭”地一声剧响。 门关上,颤动空气。 林初头也不回地往外冲。 54 “小初?小初??” 焦急的喊声伴随连绵不断的敲门声。 “小初——林初?林初!!” 林初慢慢睁开眼, 天花板出现, 她目光呆滞地看了好一会,在不规则的拍门节奏中掀开被子, 下床开门。 门一开,林曲的气势直接冲来, 她竖着眉毛,指着客厅的挂钟, 大声喊:“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你上学要迟到了!” 林初看一眼,神情波澜不动,开口声音干哑, “姑姑,我身体有些不舒服, 你能帮我请病假吗?” 林曲眉头皱成一团,见她脸色极差,碰了碰她额头。 “没发烧啊,但脸色怎么这么差, 你哪不舒服?” 林初摇摇头,“不知道, 但我现在这样应该去不了学校了,姑姑你帮我请……两天病假好吗?” 林曲:“好, 给你请病假, 你确定你没哪里不舒服?到时候你有了什么事你爸爸肯定说我!” 林初依旧摇头。 “确定?好吧, 脸色这么差, 洗漱洗漱下来吃碗大馄饨。” “嗯。” 一碗热馄饨让林初清醒。 她的确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只是情绪有些低迷,浑身使不上劲。 林初端正坐到书桌前。 面前的窗户大大开着,风吹进来,带着点夏天的温度。 林初翻出日历,在5月28号和6月7号上画了两个圈,黑笔旋转,一圈接着一圈,醒目的黑。 末了又在最下方空白的地方写了一句话: 过了这个野,你就是胜者。 林初将日历放在抬头就能看见的位置,打开复习资料。 …… 有的事情,有的人,即使避免去想,去接触,他们自己也会找上门。 手机振动,通过桌子传给林初。 她放下笔,拿起来看一眼,表情僵住。 【今天怎么没来?】 到点了。 往常这个时间,她应该在他家的。 林初举着手机,不知怎么回复。 过了十几分钟,她动动胳膊,调整姿势将手机平放到桌子上。 他那边再没有发来消息。 林初犹豫了许久,最后回复他: 【这几天家里有事,都不能去了。】 另一边,陈执躺在沙发上,手里握着手机。 不知多久,手机振动一下。 他睁开眼,看到短信上的内容,笑了声。声音嘶哑,眼底没有任何的笑意。 客厅没有开灯,外面的天已经暗下,室内陷入昏暗,风吹进来,没有阻拦的在几面墙上横冲直撞。 陈执双眸漆漆,盯着天花板,半晌后,他撑着沙发坐起来。 一重拉面坐了许多桌客人,老板在厨房里忙得满头大汗。 陈执站在门外,眉眼阴沉,他靠着墙等了会,客人还在往里进,他不耐皱紧眉,舌尖抵了抵后槽牙,拉门进去。 陈执直接推开厨房的门,挡在门口,朝里面的人说:“要么你跟我聊,要么把你儿子叫下来。” 老板看到陈执愣了一下,锅里的热气扑倒手上,被烫到他才回神。 “你怎么来了?”反应过来陈执刚刚说的话,他皱皱眉。 这小子的架势,要打架? 陈执面无表情说:“再不做决定我砸店了。” 老板眉头皱得更紧,“年纪小小的,怎么学会的这样威胁人?” 陈执耐心即将耗尽。 “你不是不知道我什么人。”他冷冷扯了下嘴角,问:“有个经常来买面,穿着三中校服的女生,有印象吗?” 老板闻言,瞬间想到昨天发生的事,还有林初当时的反应,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 “那女生跟你闹别扭了?” “她……知道你是做代打的了。我还以为她一直知道呢……” 陈执眸子一滞。 老板还想说什么,他已经转身往店外走。 走到一条分叉口,陈执停下。 路灯亮起,橘色的光一团。陈执掏出根烟,蹲在路边抽起来。 不知抽到第几根,他将烟盒丢掉,走回小区。 陈执打算等。等到明天。 有人也在等,等到明天。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六班满室属于清晨的金色。 李思巧翘着腿,“好无聊啊……” 她眯了眯眸,盯着林初的位置,眼底有恼意和烦躁。 “怂逼,他妈的今天也不来!” 两个好友坐在她身边,也盯着林初的空位。 “大概学校最近流言太多了,她受不了,就不来了。” 李思巧冷嗤,“会不会说话?是流言吗?明明就是事实好吧,自己犯贱发骚还不允许别人说了,有那个脸做那种事就别怕别人知道!” “心理素质这么差。”李思巧忽地笑出声,“还以为她脸皮被我们打厚了呢,可惜,还这么薄,这么要自尊,一个废物要自尊,恶心谁呢。” 李思巧恶狠狠说:“她要自尊,我偏不让她如意,让她好好看清自己本质。” 她踹一脚椅子,“去,把童倩叫来。” 几排之外,童倩将她们的话听进耳朵里,整个人紧张又恐惧地绷紧。 她想跑去办公室,却没有勇气,动都不敢动一下。等她反应过来,那两个女生已经站在她桌边,二话不说扯着她袖子把她拽起来。 “班长,跟我们去后面一趟。” 李思巧托着腮,对童倩慢悠悠说:“你去跟班主任说,让林初回来上课,你愿意帮林初补习。” 童倩睁大眼,“什,什么?林初是病假啊。” “扯吧,她就是在躲,我不信这几天她都能搞出病假单!”李思巧翻了个白眼,“你就照我说的做,不然要你好看!你不是前段时间跟林初走得挺近的,关系这么好,这快要高考了,林初成绩这么差,你不得帮帮她?” 童倩动弹不得,脚仿佛粘在地上一样。她环顾一圈班级,却没有人能回应她求助的视线。 “我,我跟她不熟……快要高考了,我想自己学习……” 李思巧嗤笑一声,“现在说不熟了?这样吧,你让老师把她喊来,我帮她补习,啧,perfect!” …… 林初沉浸在一道题中,听到手机铃声时,一下被惊醒。 某根神经持续绷紧,一直在等这一刻。 放学的时间到了。 ……是他打来的吗? 林初抿唇,视线很慢地看向屏幕,看到来电人她愣了愣。 班主任? 她接通电话,吴雯温柔的声音响起,“林初你身体怎么样了?” 林初放低声音,“还有点不舒服。” 吴雯:“有去看医生吗?” 林初将窗户开大了点,“看了,医生也不知道是什么问题,就让我多喝热水注意休息。” 吴雯皱紧眉,“医生也不知道?林初啊……唉,老师也不愿意这么想,但是,就是……林初这么关键的时刻,老师想要谨慎些,你能开出请假单吗?” 林初一顿,好一会找到声音,“老师,我就是身体不舒服,也不知道哪里病了,医生也开不出来……我觉得在家里休息这两天身体好很多了,而且,现在的课都是复习……” 吴雯长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了些,“老师也不想跟你拐弯抹角了,林初,马上就高考了,就几天的事了。你的成绩一直提不上去,老师在想你是不是为了逃避装病,如果是这样,林初这是不对的,你应该勇敢点,哪怕只有几天了,你也不能放弃不能逃避,几天也能学会很多知识点啊。” “今天班长来找我了,说愿意帮你补习,希望你能回来。现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班长愿意腾出自己宝贵的复习时间帮你!你应该感谢,林初,不要辜负了同学的心意。同学都还没放弃你,你怎么能放弃自己呢,对吧?” 林初呆愣住。随着吴雯的话,童倩的脸在眼前浮现,浮现了仅仅一秒,寒霜便将那张脸遮住,冷意又蔓延到林初心底。 吴雯又说了些什么,最后以一句“明天我希望能在学校看见你”结尾。 电话挂断。 紧跟着,一条短信跳出来。 【下来。】 55 【下来】 两个字将林初的情绪从刚刚那通电话里拉扯出来。 太阳已经落山了, 路灯却还没亮起。 林初站起来, 穿过窗户看到楼下来往的车与人。她手撑着桌子,背绷直。 躲不掉的。 她将房门关好, 走下楼梯,木质的楼梯“咚咚”地响, 推开门,馄饨的味道和客人的聊天声飘来。 林曲透过大窗户看到她, 问:“去哪啊?” 林初走到厨房门口,回她:“出去买个笔。” “哦。”林曲低头继续忙了。 谎话可以信手拈来。 面对他也可以,一直都可以, 一直都在骗他,今天也可以。 说生病了, 爸爸不让她帮忙补习。 一直病到高考,等高考结束,6月9号那天,那个赌也结束了。 然后一切都结束了。 跟他在一起, 怎么可能。只是互相利用,他完成赌, 她完成学业。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做“代打”的,无论如何她都不会主动跟他扯上任何关系, 哪怕知道他们拿她打赌要来招惹她, 她也只会躲, 不会主动迎上。 但是能怎么办…… 他骗她。 他肯定知道她在意的。 “是不是那个女生跟你说了什么?” 那天晚上他这样问她。 那个女生, 那个在庭院外喊他, 被他无视,最后说是来感谢他,才把他喊出去的女生,就是给了他钱让他帮忙收拾人的吧。 当时他还故意关上窗户了…… 骗她。 他也知道那个不可告人吗? 林初干笑了声。 穿过一排排桌子,来到门口,不远处的烤羊肉串味飞了过来。 林初站在玻璃门边上,迟迟没有走出去。 他骗她,她也可以继续骗他。 就这几天的事了。 林初挪挪脚尖,走了出去。 烧烤发散的烟雾间,林初看到那个黄发少年。 呼吸突然一痛,不知道是不是那烟味太浓。 林初尽量让自己头脑放空,不去想那么多,她思绪飘,脚也飘地往那边走,最后走到他身边。 陈执低着头在玩手机,没理她。 林初站了一会,他依旧没理她,她看他一眼,又低下头不想开口说话。 “来,羊肉串好了。” 大叔还是当初那一口不标准的,却让人觉得亲切的普通话。 陈执将手机塞口袋里,接过羊肉串,然后直接递向她。 林初没有胃口,被烟熏得难受更不想吃,于是摇摇头,“我今天胃口不好,不想吃……” 陈执没逼她,咬了口羊肉,转身往旁边关门的店铺走。 “哪不舒服?” 林初跟上他,“不清楚,可能要考试了比较紧张,最近有些食欲不振。” “去医院没?” “去了,医生让我多休息多喝水。” “学校那边请假了?” “嗯。” “生病不会影响考试?” “不知道,在努力调整身体。” “那这几天都不能去?”他站到关门的店铺前,侧头看她。 林初一顿。 不能去哪他没说。 学校吗? ……吴雯让她明天去。 “班主任让我明天去学校。” 林初停了一会,他没说话,她心乱如麻,又说:“我爸爸让我这几天都不要帮忙补习,担心我身体支撑不住。” “最后一串。”他又将烤串递过去。 林初看一眼,疑惑他为什么再递过来,摇头,“我真的吃不下。” 话音刚落,那串烤串直接掉到地上。 林初指头一颤,盯着那串羊肉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 “是不想吃羊肉串,还是不想吃我给的?”他嗤笑,整个人在一瞬间冷到极致,字字饱含嘲弄。 林初皱起眉头。 第一反应是不舒服,心里不舒服。 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这些都说出来。他教会她的,她做到了,这个时候他却不信。 下一秒,她抿住唇,头低下去。 为什么他会这么说? ……他去过面店了? 没有人再说话,无限的静,只有风在耳畔。 不能撕破脸。 林初在心底默念这一句,她重复一遍又一遍。 终于能开口:“我今天胃口真的不好,吃不下去,没有骗你,等我身体好了,我们再来吃吧。” 陈执蹲到地上,看着那串羊肉,声音很淡:“没骗我?是么?” 他的黄发在空中飘,看着脆弱又柔软。 林初捏住衣角,指甲愈来愈白。 说不下去了…… 不想这么利用他,太卑鄙了……哪怕他做着她最讨厌的事,她也不想这样利用他。 ……为什么要利用他? 不要了,不需要了! 讨厌他做代打,厌恶他做代打,恨他做代打。 不能接受,一点都不能接受。 利用他这种人换来的安稳,考上的大学,她不要,她不承认。 林初绷紧牙根,声音干硬,“骗了。” 两个字将什么扯断了,夜越来越深,风越来越大。 陈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眼睛仍盯着躺在地上的那串羊肉。 骗了。 骗了…… 他黑眸出现波动,有什么情绪破裂,像划破后的皮肤,血珠肆意溢出。 骗了? 冷意裹住陈执所有的愤怒与狠戾,他霍地站起身,逼向林初。他身子紧紧贴着她,捏着她的脸,虎口抵着她的下巴逼着她面对自己。 他咬牙切齿,声线紧绷,“我想听的是这个?” 林初闭上眼不看他,也不说话。 “看着我。”他一字一顿。 下巴的力道愈来愈大,她被捏得生疼,最终睁开眼,眼底一片血丝,声音颤抖却清晰,“你一直问,一直否认我的答案,想听的不就是这个。”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执冷笑,毫不放松力道,“为什么不来我家?” 林初看着他,“你不是知道了?” “所以?” 林初急红了眼,“不想跟你这种没人性的人来往。” 她挥开他的手,黑白分明的眸里写满了远离。 “不想跟你这种混混来往!” 不想跟你这种人来往! 不想。 一点都不想…… 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 最初以为他家里有钱,父母工作忙,他有保障,他可以叛逆,可以不学无术,天天逃课去网吧,谈恋爱,再抽烟喝酒,再跟人打架。 是个放弃自我,也没人管束,有势力的混混。 后来知道他父母的事情,她知道他活在一种黑暗下,没有人管他,他没有依靠,所以他一堆朋友,他到处混,他无聊,抽烟喝酒,跟人不和了就打架…… 她以为他只是普通的有势力的混混,处在那样的环境,有那样一群朋友,所以经常打架。 混混跟代打不一样。 有人给钱,他们就收钱办事去打人。 他们怎么确定那些被打的是不是真的该被打?他们怎么确定那些被打的不是无辜的人? 这种行为跟李思巧她们有什么区别? 林初低下头,捂住脸。 没有区别,都没有区别…… 当初她转学过来,她都不知道高源是谁,李思巧她们就说她做小三,说她勾引高源拆散别人。她们不分青红皂白,不分真相开始针对她,开始对她进行校园暴力。 那个紫头发的女生,她都不认识她,她根本没见过她,但是李思巧给了她钱,所以那天晚上她就带着一帮女生去堵她。 ……但是那天他在,他帮了她。 他在她身边护着她。 她当时很害怕,那么多女生,那些不认识的人收了钱就来打她,她想象不到只有她一个人会发生什么事情。 为什么那种事会发生在她身上?为什么那么对她? 他又为什么那么对那些人…… 陈执的手被甩开,他保持被她甩开的姿势,一动不动,耳朵里不断回响她的话,一声比一声响,视线所及的地方都是她通红的眼睛。 他皱紧眉,握着拳头小臂紧绷。 一抬头,发现了她的异样。 她身体在轻轻地颤抖。 她在哭,却没有声音。 陈执眸色一痛,他让自己冷下情绪,捏住她的下巴,上抬的力道却一下止住。 陈执活到现在第一次有了不敢的事情。 不敢看她的表情,也松不开手。 有泪砸在他手上,温热的。 “为什么……” 她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那泪一滴一滴地往下落,下雨似的。 林初呼吸堵塞,她抹了把眼泪,抬起头直视他,“你是不是做代打了?” 陈执牙根紧绷,眼底的情绪浓稠,过了不知多久,他开口,“做了。” 林初眼角堆起的泪不受控制滑下,“为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啊?” 她声音哽咽,眼泪终究是止不住,一直往下流。 “你明明知道,她们是怎么对我的,是怎么伤害我的,为什么要跟他们做一样的事……” 她死死攥着衣角,无法理解,无法压下心口的难受,“做那种事情会开心吗?伤害别人会快乐吗?到底为什么那么做?” “我接受不了……我不接受……” “你这样跟伤害我的人没区别。”她推开他捏着下巴的手,后退步伐挡住脸。 陈执盯着指尖,一时忘了呼吸。 林初不断擦拭眼泪,努力调整情绪。 她忽然觉得可笑。 他明明做着那种事情还好意思瞒着她,如果她知道他在做什么,绝对不会愿意跟他有上丁点关系。 是她活该。 就算他不是代打,她也不应该跟他在一起。 他可是混混,混混能做出这种事情不稀奇,混混做出什么事情都不稀奇。她居然为了所谓的“黑吃黑”,为了“保护自己”,跟这种混混扯上关系。 学校那些人骂她是对的。真正想要好的人,怎么会选择跟混混同流合污。 真正想要好的人怎么会通过跟混混交往保护自己,还不要命地天天去混混家里。 谁知道他哪天会露出不善的爪牙,也许他一直在隐藏自己。就像现在让她知道他做代打。 她该庆幸那段时间没发生什么,但不是一直这么幸运的。 就这样结束。 只剩几天了,但她不要他帮了。 产生了什么后果她自己全部承担,是她把自己弄成这样的。 林初深呼吸,说:“你跟她们有很多区别,但因为这一点的相同……我不接受……” “就这样吧。” 56 林初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肿了。她边刷牙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眼底没有情绪。 刷完牙, 她拿了自己平时用的铁勺子,洗干净放到冰箱里, 整理完上学用的书本,看了会书, 再拿出来敷眼。 边敷眼边听英语听力,十分钟左右结束, 她将脸洗干净,下楼吃早饭。 林曲给她切了一小盘牛肉片,见她精神面貌依旧不好, 担忧地问:“怎么脸色还这么难看,确定身体没事了?要不然别去学校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去那干嘛。” 林初舀了一勺汤,“先去学校试试,如果难受得厉害,我下午可能就会回来。” 下午肯定会回来。 上午去只是不希望吴雯再打电话过来, 她不想再听到吴雯的声音,一个音都不想。 …… 两天没来的学校, 没有任何值得怀念的。 天热了,林初站在教学楼下看太阳, 片刻后, 她将春装校服的领子拉高, 整张脸藏在领子里。 教室后门没开, 她从前门进去, 黑眸扫过教室,情绪冷淡。 已经来了不少学生,但是氛围很安静,他们都在认真复习。 林初绕过讲台,慢吞吞走回座位。 刚坐下没多久,书还没掏出来,李思巧跑来了,带着她身上昂贵的香水味。 “林初你终于来了!”李思巧撑在林初桌子上,笑得灿烂,“两天没见到你我可想你了!” 林初眉眼不动,淡着眸看向她,“麻烦挪开手,我要学习了。” 李思巧笑容一僵,手从她桌子上移开,又扩大笑容,“林初你这是干嘛呀,唉,看来你一点都不想我,枉费我这么惦记你呀——” 林初不理她,掏出纸将桌子擦了一遍。 李思巧还在自言自语,“你这几天是不是也没去见执哥啊,昨天晚上我在勤哥的酒吧看到执哥了,他喝了好多酒,你们没怎么样吧?” 低头一看,发现林初在拿纸擦桌子,脸不受控制垮下了,笑容再维持不住,“不是林初你什么意思啊?嫌弃我,还擦起桌子了?” 林初不看她,将桌子擦干净,“两天没来落灰了而已。” 说着她起身,不看李思巧一眼,将纸丢到垃圾桶,又出去洗了个手才回来。 李思巧就站在她桌边,将她刚刚的表现在脑海过一遍。 诡异,太诡异。 昨天看到陈执在酒吧里不要命地喝酒,她还以为林初跟陈执掰了。 嗤,不可能。 林初怎么可能有那个本事让陈执为她买醉。 看林初刚刚对她的态度就知道了,两人肯定没闹掰,不然林初敢那么跟她说话? 李思巧翻了个白眼,转了转眼珠,忽然看到林初书里夹的试卷。 她眯了眯眸,将试卷抽出来。 这个试卷不是学校老师给的吧…… 谁出的? 李思巧皱皱眉。林初专门去买的? 这么用心啊…… 想到林初的成绩,她嗤笑了声。 学吧,也就这么几天了,拼命学吧,反正怎么学都是那点可怜的分数。 李思巧这么想着,将试卷折好,塞回书里。 林初回来看到的一幕,就是李思巧拿着林亦舟给她的试卷在看。 她整个人一僵,快步冲进教室,到了李思巧身边又放慢步伐,李思巧已经把试卷塞回去了。 林初放缓声音,“没经过允许,希望你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 李思巧刚把试卷塞回去,还没放下书,听到林初的声音吓了一跳,有些心虚地找借口。 “我就看看,感觉你……呃,对,感觉你学习很用心,我就在想昨天执哥买醉,是不是因为你只顾着学习不管他了,我这不是担心你们俩的感情状况嘛。” 林初坐回位置,将早上要复习的内容翻出来,淡声说:“你说的人我不认识,没事就别在我这边待着。” 李思巧听完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你刚刚说什么?你不认识陈执?” 林初抬头,“如果你继续打扰我学习,我就告诉老师了。” 告诉老师? 李思巧无声冷笑,看到林初认真的表情,却又笑不出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认识? 她……真跟陈执闹掰了? 李思巧面露喜色,没几秒又绷起脸。 不行,不能轻举妄动,如果没分手呢,她要是动了林初,陈执不搞死她。 李思巧满腹疑惑地走回位置。 身边的人终于离开了,林初闭上眼,牙咬得紧紧的。 早课开始之前,吴雯特地来了班级看她。 她说了什么林初不知道,不进耳朵也不过脑,只是点头附和。 教室人多又闷,林初将脸藏在领子里,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她脖子上额头上都是汗,脸也微微的闷红。 林初推开椅子,去到办公室。 吴雯还没去吃饭,拿着笔在写什么。 林初不再看她,走过去,“老师,我身体……真的有些支撑不住,我想回家……” 吴雯一见她身上满是虚汗,脸色潮红,眼睛失神,哪怕摸额头摸不出问题也不敢把她留在学校了。 “你赶快回家消息吧,这几天不来学校也可以的,在家里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高考前一定要把状态调整过来!” 林初点头道好。 走出办公室的一刻,走廊尽头刮来一道风,吹开了湿掉的鬓发,林初闭眼呼了口气。 她拉开春装校服的拉链,将袖子捋上去。 可别因为这个得了热感冒。 拐弯的地方,前方一双白色干净的鞋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个点高三的学生基本都去吃饭了,这是学校特地为高三学生隔开的饭点。 “林初……” 颤抖的声音。 林初仍看着那双鞋,恍惚间好像看到一滴水落到地上。 又来了。 林初真的没有精力顾及她了。她提步绕开童倩,就要擦肩而过,被童倩一把抓住了手,很用力地抓着。 抓到林初有些疼。 她皱着眉回头,甩开童倩的手,“你想干什么?” 童倩满脸泪痕,眼睛红通通的,“林初,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李思巧她,她们太可怕了,她们那天威胁我,如果我不跟老师那么说,她们就会打我的……对不起,我真的好怕……” “我当时就在班级里被她们威胁,我,我到处看,我想找人帮我,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 林初被她哭得头疼,只想快点回家复习,“道歉没用的,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才是目前最有用的。” 说完,她准备再次离开。 “你以为我想吗?!” 童倩情绪突然失控,大声地吼出来。 她扯过林初,牙齿在打颤,“班里那么多人,她们都跟我一样袖手旁观,但我好歹知道自己做错了,但是他们呢?她们一点反悔之心都没有!” “林初你想想这世界上有多少人会站出来!我觉得没多少!如果是你,你从没被校园暴力过,你看到别人被暴力你也不敢站出来!为什么要站出来!本来就跟我们没关系啊!” 林初某种情绪被击中,厌恶地甩开她的手,“经历了被李思巧威胁,全班没有人帮你的事你居然还会这么想?” “如果每一个人都像你这么想,每一个人看到别人有难了都不去帮忙,任由别人自生自灭,你觉得这个世界还能活人吗?” “如果所有人都养成了自私自利的习惯,等你有难了,也不会有人帮你,下一个被冷眼旁观至自生自灭的人就是你!接下来就是所有人!来一场自然灾害所有人都可以去死了!” 童倩摇头哭出了声,哭得抽噎了几下,仍然大声喊:“但是就是不会有多少人愿意站出来!我觉得自己特别倒霉啊!为什么我上个学要遇到这种事,为什么我要遇到你被欺凌?除了我,多的是不会站出来的人,他们没经历过,他们不知道他们也会变成自私自利的胆小鬼!” “他们没遇到,他们可以干干净净地过完学生时代,然后再指责我们,指责我们是胆小鬼袖手旁观,但是他们只是没遇到,不然他们比我好不到哪去……只是我遇到了,如果我没来这个学校,我没遇到这些事情,我也是干干净净的,我会一直是所有人包括我自己认为的好学生,不会像现在这样,还要背一辈子的帮凶的罪名!” 林初冷着眼,十指不受控制地发颤,心脏像被什么腐蚀了,她颤抖地发声。 “对啊,你好倒霉啊,你怎么这么倒霉?要看到我被校园暴力?” “你第一天看到我被校园暴力好倒霉!第二天看到我被校园暴力好倒霉!第三天看到我被校园暴力好倒霉!第十天看到我被校园暴力好倒霉!第五十天看到我被校园暴力好倒霉!第一百天看到我被校园暴力好倒霉!你怎么这么倒霉?怎么一直看到我被校园暴力!” 童倩看着林初,眼泪挂在眼角,每一句话每个字都像钉子敲在心上,让她忘了哭泣。 林初牙齿在打颤,一滴泪落下,她倔强地别过脸,不再看童倩,跑回教室。 背起书包,林初看也不看教室一眼,大步往外走。 后面几天都不来学校,这就是这辈子最后一次站在这个班级。 丝毫没有值得留恋的。 林初走出班级,踩上走廊的一块地砖,她望着远方的操场。 再也不回来。 一切都会好的。 高考。 林初一步也没有回头地走出学校,坐上回家的公交。 回到馄饨店,店里还在忙,林曲见她脸色比早上还差,放下手上的活,“要不要去医院啊,怎么这么严重啊?” 林初摇头,“姑姑,我想吃小馄饨。” 林曲皱皱眉,“小馄饨肉少,大馄饨肉又多又香,吃大馄饨吧。” 林初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林曲莫名不敢看回去,心里被她看得有些难受,摸摸她的脑袋,“行,姑姑给你盛。” …… 暖暖的汤流进身体,林初身体停止了打颤。 她上楼洗了把脸,回房继续学习。 直到路灯亮起,本子上被照出一抹橘色,她才回过神,眼睛干涩地望向窗外。 梧桐叶挂满了枝头,随着风飘到这又飘到那,不会落下,绿茵茵的一片片笼罩着温柔的橘光,生动又安然。 手机一声振动,从桌子那边传到这边。 林初颤了一下,僵硬地将头转向手机的方向。 好一会,她才伸出手,慢慢拿起。 屏幕亮开。是临时会话。 林初点开消息,瞳孔微扩。 李思巧发来的消息。 【你跟执哥分手了?】 【执哥在酒吧喝酒,提都不让人提你,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啊?】 【你不是吧,这么不小心?啧,这个时候分手,唉……】 林初颤了颤睫毛,将手机放到一边。阖眸休息了一会,继续做题。 不知多久,手机又响了。 林初攥着笔,死死咬住唇,最后还是拿过手机。 【你真他妈牛逼啊,陈执跟秦勤闹掰了!】 【陈执把裴冬给打了!】 57 灯光穿透黑暗, 穿过摇头晃脑的人, 携着酒味烟味,将夜场分割成一块块不眠的狂野。 陈执坐在酒吧角落灯光最暗的地方, 进行了一场无声的不眠。 顾树夹着烟,就看着他一杯一杯地灌酒。 昨天他们一群兄弟见他这样, 惊奇地眼珠子都快掉了,一群人想问又不敢问地围在边上, 硬生生看他把自己灌醉。 陈执喜欢喝酒喜欢抽烟,他们都知道,但没见到他这么喝过。 谁知道今天又来了一遍。 他们心里没了昨天的稀奇好玩。 这种情况发生在陈执身上, 是个问题。 麻烦的大问题。 一群人把钱谦和顾树推了出来,要他们助陈执振作起来。 钱谦又跟顾树比划拳, 最后顾树输了。 结果,顾树在这坐了半个多小时了,也不知道怎么劝。 陈执的事谁都管不了,许多事他比谁都看得透,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心思跟明镜似的。 没人管得了。 想到这, 顾树顿了顿,想到那个眼睛清亮的女生。 厉害啊厉害。 顾树将烟摁灭, 酝酿该怎么说。 舞池里的钱谦在朝他甩手, 从唇形看在催他。 顾树白他一眼, 仰头喝完杯子里的酒, 干咳了声, 再向舞池那看去,却没见到钱谦的身影。 顾树找了一圈,没找到钱谦,看到了秦勤,他从楼上下来,还搂着小女友。 顾树抬抬眉。 嫂子很执哥分手,不会因为这女的吧? 正想着,就见李思巧朝这边走来。 “你们这两天经常来啊。”李思巧声音里含笑,语气里好像把自己当成这酒吧的女主人。 顾树耸耸肩,“没事就来给勤哥捧捧场。” 李思巧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想到白天林初说的话,犹豫片刻,缓缓说出来,“执哥,今天我在学校看到林初了。” 说完这句,她刻意停了停,看陈执的反应,然而对方看都不看他一眼。 李思巧眯了眯眸,又说:“执哥,我……” 话没说完,被陈执没温度的声音打断:“滚远点。” 李思巧脸一僵,干笑,“执哥你怎么这么大火气啊,脾气比勤哥的都大,真是的。” 顾树看她一眼,又看了看陈执,朝她摆摆手,让她先离开。 李思巧目的没达到,不肯离开,她深呼吸,加快语速,“执哥我就是关心你跟林初,今天在学校林初居然跟我说不认识你,你们怎么了?” 一句话成功让陈执停下一切动作。 酒杯举在半空中,杯里的酒摇摇晃晃,陈执盯着那透明的液体,空气里的味道微醺,他眼前出现她眼中带泪的模样。 陈执放下杯子,力气很大,有酒洒出来。他冷冷抬起眼皮,黑眸像夜里的刀,“我打女人。别惹我。” 李思巧脸色一白,身子向后缩了缩,她僵硬地笑着给自己找台阶下,“勤哥找我,我先走了,慢慢喝。” 走到远处,李思巧停下来,心里的惊吓与不安消失后,想到秦勤,她骂了一串脏话。 她为什么要怕陈执? 草,她都是秦勤的女朋友了! 所以,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情况? 李思巧托着下巴,坐到吧台前,从班群里翻出林初的联系方式。 发完消息,她要了杯酒。 等待期间,看到安全出口那儿钱谦跑过来,急冲冲跑到陈执那。她心思微动,拿着酒做到陈执那桌附近的沙发上。 钱谦举着手机冲到陈执面前,“执哥你没醉吧?” 陈执没了喝酒的兴致,在抽烟,烟雾袅袅,钱谦的脸模糊。 钱谦将他没喝的那杯酒灌下,随意抹了下嘴,笑说:“执哥你心烦对不对,走,我刚刚接了单生意,我们收拾那小子一顿去。” 顾树闻言松了一大口气,身上的包袱彻底卸下。 有人肉沙包让他发泄发泄,事情就好办多了。 陈执指尖微动,一截烟灰落下,掉在黑色运动裤上。 他皱起眉,又吸了一口,淡声说:“不去。” 钱谦和顾树都愣住了,异口同声,“为什么?” 陈执有一搭没一搭抽烟,反问:“为什么去?” 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再次浮现。 比烟还要浓烈。 “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啊?” 她那么问他。 为什么? 因为他要赚钱,他嫌那个女人的钱恶心,不想花那个女人的钱,就自己挣钱。 陈执懒得找别人麻烦,但总有人主动找他麻烦,多的是看不惯他的人打他。他孤身一个人无所谓丢命,谁打他他打谁,时间长了打架就厉害了。 后来有人被欺负或者想收拾谁,就给他钱让他帮忙,于是就帮了。 “伤害别人会快乐吗?” 他打得快乐,他受伤也快乐。 有人靠保护别人赚钱,享一世清誉,最后还不是早死,老婆跟别人跑了,儿子成了废物。 他靠做代打赚钱,享不了一世清誉,最后可能早死,但他乐意。 想到那个男人因为他名声败毁,他就痛快。 陈执拉了拉嘴角,将烟丢到酒杯里,问:“谁?” 钱谦眼睛一亮,“靠,你刚刚说不去吓我一跳,你不在我不保证这次的打得过。就上次ktv那挺拽的男的,他把人女朋友给睡了,被戴绿帽子的有钱,听说你打架厉害,够狠,就想找你。” 打架厉害,够狠。 换个意思,就是看中了他不要命,就算出了什么事,第一责任也不在那些雇主身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执站起来,“走。” 钱谦:“我去喊其他兄弟。” 陈执靠着沙发扶手,把玩打火机,等钱谦回来,他将打火机握在手里,走了几步远,他看到李思巧。 自然而然想起林初。 记忆如鞭炮,这头点燃,刺啦一声,浩浩荡荡燃到那头。 陈执忽然不想去了。 “不去了。” 钱谦正跟兄弟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往外走,耳朵听到陈执的话,硬是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 他僵住,松开搭着别人的手,猛地回头,“啥玩意?” 顾树一口烟雾憋在嘴里,这个时候才边咳边吐出来。 陈执皱眉,烦躁如针眼,密密麻麻让他想发泄什么。 眼前全是她哭的画面。 “不想跟你这种没人性的人来往。” “不想跟你这种混混来往!”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啊?会开心吗?伤害别人会快乐吗?” 打人和被打的时候陈执能明显感受到生命的真实。 肉体在疼痛,血液在流动,钱到手,吃一顿玩一顿,再睡觉,睡醒睁开眼,伤口结了血痂,他还活着。 “怎么都站这啊?”秦勤跟裴冬路过,正好看到他们。 秦勤注意到陈执阴郁的脸色,松开李思巧,问:“阿执你这两天什么情况啊?” 李思巧扒住秦勤的胳膊,“应该是因为林初……” 这话刚说出来,李思巧就被一样东西砸中,砸到额头,她痛得叫了声,低头看到一个打火机。 秦勤目睹全过程,脸色有些难看,“阿执你什么意思?思巧都跟我说了那个女生的事,但你不是找楚檬她们还回去了,现在思巧也没再招惹那女生。” 陈执黑眸盯着李思巧,掀了掀嘴角,“你该庆幸你没对她做什么,不然我弄死你。” 秦勤脸一黑,“思巧是我女友,你这个态度对她是什么意思?” 裴冬见两人之间气氛不对,连忙挡在两人之间,“别吵别吵,都是小事。” 陈执推开裴冬,站到李思巧面前,压低声音,阴恻恻说:“收好你那点心思。” 语罢他谁也不看走了。 钱谦想追,却不知道该跟他说打人的事,还是该说不要跟秦勤闹掰的事,最后停下。 “草他妈的,都什么破事!” 顾树拍了拍他的肩。 钱谦纳闷,“执哥他特么发什么神经呢?妈的。” 远处,有人将所有过程收纳眼中。 徐逸将杯子里的酒喝完,目光落在陈执刚刚坐的那张桌子,跟身边的两个兄弟说:“想不想离开霖城前收拾陈执一顿?” 另外两人一听,眼睛瞬间亮了。 “当然想!” “他妈的做梦都想!” - 清晨醒来,睁眼又是天花板。 睡了一夜醒来,林初视线清晰,头脑却混沌难受。 缠了她一晚上。 昨晚的几条短信内容历历在目。 林初闭上眼,好一会突然爬起来,将抽屉里的小本子拿出来。 上面记着所有陈执为她花过的钱。 林初深呼了一口气,将小金库拿出来,用最快的速度,将钱分出来,最后检查两遍,将欠他的钱包在一张纸里。 看着那团纸,林初呼吸轻颤,用黑色记号笔在上面写下: 6月9号归还。 这样就好了。 她拉开书桌最下面的抽屉,将钱放进去,锁上抽屉。 不要再想了。 …… 林趋知道林初生病了,无论如何都要带她去医院。 最后去医院检查一遍,医生说她精神压力太大,让她多休息。 林趋知道林初想好好高考,也不逼她休息,特地请了假给她做饭。 林初很久没吃到林趋做的饭菜了。 林趋烧菜很好吃,以前妈妈在,他工作不忙,会经常做菜。 吃饱后,林初心情好了许多。 学习期间,林趋切了一盘水果送上楼,“我送个水果就走,不打扰你。” 林初笑着接过,“谢谢爸爸。” 林初将试卷最后两道大题做完,准备休息吃水果,还没拿起叉子,手机响了。 她抿了抿唇,却没犹豫很久,拿起手机。 本地的陌生号码。 【陈执被秦勤找的人打了,流了好多血,你快来酒吧这!】 林初视线一晃。 想到昨天李思巧发来的消息。 陈执跟秦勤闹掰了,还打了裴冬…… 自然而然想到那个ktv包厢,那个寸头的男人。 一些不好的画面顺其自然在脑海铺开。 她手指发颤。 ……流了好多血。 血。 他胳膊上的刀伤,他发狠的模样。 他不要命的……如果真打起来,他不要命的。 林初霍地站起来,冷静一会又摇摇头。 发短信的应该是李思巧。 李思巧知道她跟陈执分手了,如果是引她出去的陷阱呢? 现在她没人罩着,就算不是李思巧,以她陈执前女友的身份,贸然去酒吧会有危险吧。 林初转而拨打陈执的电话。 电话嘟嘟囔囔地一直响,响得人心慌。 打了五六个都没人接。 她咬紧牙,闭着眼睛安抚自己。 陈执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 她慢慢坐回去。 焦虑却在坐下去的一刻被点燃。 他是因为她才跟秦勤闹掰的。 只这一句就够了。林初拿着手机冲出房间。 58 林初冲下楼。林曲正在厨房忙, 林趋端着两碗馄饨正从厨房出来。 林初脚步一刹, 放缓呼吸,等他先过去。 林趋奇怪看她一眼, “怎么下来了,还这么着急?” 他将馄饨送过去。 林初找回点思绪, 走到林趋身边说:“想去买点笔和橡皮。” 林趋将碗放下,扭头皱眉看她, “买个学习用品至于那么急着下楼吗?也不怕下楼的时候摔着了,那楼梯那么陡。” 林初盯着手机屏幕,胡乱点头, “知道了爸爸,我下次会慢慢走的。” “快去快回。” 林初点点头, 正常速度走出馄饨店。 出了馄饨店没多远,她小跑起来。 她复制对方发来的酒吧地址,在地图上搜索,确认那儿的确是个酒吧, 但地理位置比较偏僻。 林初脚步慢下来,有些犹豫了。 但是, 是秦勤……那个并不畏惧陈执的男人。 他和裴冬看着就不是什么善人,报复回去感觉很正常。 在许多人眼里, 陈执的不理不睬是傲, 应该很多人看不惯他, 现在他主动撕破脸, 相当于挑衅, 秦勤他们也不是任欺负的人…… 几十米距离,林初看到一辆空的出租车,蓦地加快速度奔过去。 上了车,她心跳慢慢缓下来,反复看那条短信。 【陈执被秦勤找的人打了,流了好多血,你快来酒吧这!】 刚收到消息时,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流了好多血”。脑海里全是秦勤找人打他,他不要命地还回去,被打得浑身是血也在反抗。 他躺在血泊里的画面,她总能轻易想象到。 大概是因为那个夜晚,他头破了,血染红黄发的画面太深刻。 所以牵制了她的思想。 林初现在才反应过来,他受伤了,为什么发信人要她过去? 如果真的是李思巧,她明知道他们分手了,应该很清楚“他受伤了,跟她没关系了”。 林初朝司机说:“麻烦开慢点。” 司机从后视镜看她一眼,“好。” 林初抿唇,回复短信。 【他受伤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应该送他去医院,而不是找我。】 回复完,林初一直盯着屏幕。 然而对方一直没有回复消息。 林初皱眉。 十几分钟后,手机震了一下,消息发来。 【他不肯去医院,一个人举着把刀,不让我们靠近,非要见你!他一直在流血!】 林初呼吸一滞,“司机麻烦快一点。” 她眉头愈皱愈紧,皱成一个疙瘩。 【叫救护车啊!你们就那么看着?!】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还是没回消息。 林初有些不耐,正要发消息时,对方的消息发来。 【他不让叫,我们也不想把警察招过来,你快点来吧!不然他就死了!】 林初摁灭手机。 不让叫救护车,手上还拿着刀? 他发什么疯? 但是,应该不至于吧,他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但是,谁知道会不会有那个万一,如果他酒喝多了做出来了呢…… 伤了人的刀。 对林初来说是一种太过遥远的东西。 但是他好像对刀伤一点都不在意,手上还有两道刀伤。 至少是条命。 不能有一点点因为她而丧失的可能。 “司机麻烦快一点——” “他不让叫……我们也不想把警察招过来…………你快点来吧,不然他就死了!” 香樟树下,三个男生坐在地上,其中一个男生举着手机,重复屏幕上的话。 重复了几遍,犹疑问:“我这么回她没问题吧?你们确定她会来?” 银发男生回:“会吧。” 徐逸皱皱眉,“那女的看着就不蠢,不会上这种钩吧?” 另一男生慢吞吞接话,“你们觉得执哥真的会因为那个女生,一个人过来吗?” 徐逸:“昨天我在酒吧洗手间听到钱谦顾树他们聊天,聊到了陈执和那女的,说陈执心情不好是因为那女的,好像闹分手什么的,而且,我没见陈执跟哪个女的谈这么久。” “但是,万一那女的不上当,我们不就白折腾了?” 徐逸将手里的手机丢到地上,“还有这个,陈执手机昨天丢酒吧桌上了,那女的联系不上他肯定信了。” 银发男笃定的语气,“那女的他妈的肯定会来。” “但是……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这,这不算绑架吧?” 徐逸瞪他一眼,“你他妈怎么这么怂?” 银发男:“等陈执来了,我们就把他打一顿,这么丢人的事陈执肯定不会说出去,那女的也不敢说,没事的!” 男生犹豫得很,“但是,我觉得这事想起来容易,做起来不容易,还挺危险……” 徐逸撇撇嘴,骂:“你不想想我们之前被陈执打得多惨?就因为我们灌了那娘们一瓶酒!因为他们我们现在在这块根本就混不下去了!勤哥不帮我们,我们又都高中没毕业,只能干那些脏活,要不是陈执,好歹我们还能收个保护费什么的。” “反正我们要去外地闯荡了,走之前一定要把之前受的打回来,离开这里以后谁还怕陈执?等我们闯出了一片天了,谁特么还记得陈执那玩意?” 男生想想,点点头,“对,离开前我们一定要打回来!” 银发男冷嗤,“一定打回来!让陈执被我踩在脚下哭着求饶!” 徐逸倒出根烟抽起来,等待的时间越长,想的越多。 一根烟抽完,他吐了口唾沫,说:“不过那女的要是不来,这事就算了,没必要因为她浪费这时间,去外地才是重要的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逸哥你不会是后悔了吧?” 徐逸斜他一眼,“滚一边去,我会后悔?我就不带怕的!” 话音刚落,徐逸看到路边走过的女生,烟从指间掉落。 林初沿着路边快速走着,走到一个垃圾站,余光恍惚看到几个人影,她转过头,正好对上一双眼。 徐逸。 李思巧的那个前男友。 林初顿了一下,脚步半退。 两人隔空对视。 无论如何,少年少女的眼睛里都带着特有的属于那个年龄的清澈。 几秒的时间,他们看不出对方眼底所有的内容,却有人生来的一种感应。 林初拔腿就跑。 徐逸霍地站起来,却没迈开脚步。 两个男生也站起来,其中那个胆子小的,畏畏缩缩道:“我们不追了吧?她都跑了。” 银发男脸色难看,“你他妈能不能有点出息!” 这话刚出口,徐逸一个箭步冲出去,“还特么愣着干嘛?追啊,她知道了,肯定会跟陈执告状!” 银发男也追上去。 树下只剩那个男生。 “可是……我们不是要去外地了吗?怕陈执干嘛?” 男生皱皱眉,却也追上去。 林初不敢回头,拼命往前跑,一直跑。 这片许多破烂的民房,却没有什么人住,街上也看不见人影。她从来没来过这里,完全不知道该往哪走才能通往大路人多的地方。 拐了个弯,林初第一眼看到一个网吧。身后没人追上来,就是现在,要以最快的速度跑进网吧。 林初拼命跑,不回头不犹豫。 身后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满头大汗,身体不受控制打颤,仍旧往前跑。 就要迈上台阶的时候,领子被人蛮横地往后扯,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徐逸急红了眼,胳膊勒住林初的脖子把她往回拽,“妈的贱人,跑什么?还特么想找人?去你妈的!” 另外两个男生追上来,围住林初。 林初被勒住脖子,得不到空气根本呼吸不上来,脸憋得通红,眼睛生理性逐渐湿润。 她被拖着走,脚步踉跄。世界在摇晃,颠来倒去。 在一片晃荡间,她看到迎面走来几个人,睁大眼睛伸出手。 边上的银发男生直接握住她的手,用了狠劲。 林初痛苦地皱紧眉头。 徐逸看那几人一眼,勒着她脖子的手往她领口里伸,亲昵地将嘴贴住她耳朵。 林初脖子被松开,一顿干咳,脸涨红。 路过的几人看来,就见到一个女生当街被一个男生摸胸,一只手还被另一个男生握着,顿时唏嘘不已。 那女生满脸通红,低着头咳嗽,在他们猜想中,大概是觉得羞耻,故意藏起脸。 走远了,看不到女生和男生们的身影,几个人顿时聊成一团。 “太特么会玩了吧?” “我靠,带劲啊……” “还是小年轻会玩,啧,我们老了。” 几十米外,林初还没咳完就被捂住嘴。几个人穿过一条巷子,将她拖到一个破烂的足球场。 钱谦将林初摔在地上,朝银发男抬抬下巴。 银发男生点头,拨通一个电话。 另一边,一个男生蹲在陈执家门外守着。接到电话,他用最轻的动作爬进院子。 窗户大开着,他将纸团丢进去,砸中沙发上的人,确认对方醒了,又用最麻利的动作爬出院子。 陈执窝在沙发上躺了一下午,一直闭着眼,却怎么都睡不着。纸团砸中胳膊,他一下睁开眼。 他坐起来,向窗外看去,就见到一个仓皇离开的背影。 陈执眯眸,揉了揉杂乱的黄发,随意摊开纸团,歪歪扭扭的一串字: 我徐逸,你女朋友现在在我手上,现在你一个人来破足球场,不然我不保证会对她做什么! 59 太阳藏起刺眼的光芒, 天边只余一个安静的圆, 橘红的暖色溢了那片蓝天,白云慢悠悠路过, 被穿上渐变的衣服。 林初手被反扣绑在足球框上,银发男生又将她缠在脏烂的球网里。 球网上腐臭的味道一阵阵往鼻子里钻, 林初喉咙刚刚被徐逸勒得发疼,恶臭的味道飘到口鼻, 好像没有了保护膜,引得她干呕。 确定她跑不掉后,三个男生坐在另一边。徐逸在打电话, 另外两个听着。 林初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心里焦虑。 在出租车上, 她把手机界面停在跟林趋聊天的界面,只需要按一个键,就可以共享位置。 反应过来徐逸他们可能要对自己做什么时,她第一反应是跑, 第二反应就是摁下那个键。 但是她没时间看,她怕被他们追上后发现, 然后换地点。 足球场外立着一棵香樟树,他们刚刚就蹲在那。如果共享成功了, 爸爸应该很快就能找来。 林初让自己保持冷静, 不经意低头, 她看到被拉得极低的领子, 一瞬咬紧牙, 眼睛发涩。她挪了挪身子,后背摩擦足球框,希望能将衣领拉上去。 “干什么呢你?妈的,想逃跑?!” 银色男生看到她奇怪的动作,立马从地上起来,走到林初身前转悠两圈,确定她没挣开绳子。 银发男生警告:“别让我知道你搞什么小动作,不然我可不顾你是不是女的,直接动手了!” 林初停下动作,盯着地面,是好奇也是提醒,“我们明明都称不上认识,因为我背上一个绑架罪坐牢值得吗?” 银发男生看着她,半晌笑了声,朝她喷了口烟雾,“你不值,但你陈执女朋友的身份值。” 林初顿住。 脑海十分清晰地浮现那天童倩发出的质问。 “如果有一天那个男生失势了呢?谁还能保护你?如果那个男生招惹过的人来报复你呢?!你还不明白吗?只要你跟他们那种人扯上关系,一切就跟以前不一样了!” 林初颤了颤身子。 所以,他们是因为陈执跟秦勤闹掰失势了,想先从她下手,让陈执难堪? 林初心里发寒,低下头紧紧闭上眼。 是不一样了。 不一样的地方太多了,自从跟他扯上关系,她生活的变化太大了…… 好处很多,她想要的好处得到了,但是坏处随之到来。 是要她付出代价的,付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残酷的代价。 她以为能承受的,她没想过要承受的,都残酷得像见血方收的刀。 银发男生见她这样,嗤笑,“你他妈不会在哭吧?啧啧啧,别呀,哥哥会心疼的。” 说着他从烟盒里倒出一根烟,点燃后,掰开林初的嘴塞进去,“来,抽根烟压压惊。” 一股呛味直接冲进鼻息,林初没忍住咳了声,烟从嘴里掉下,落在裤子上,嗓子刚刚被勒得刺痛,她被呛出眼泪,鼻子也难受,忽地大腿又是一疼,痛感接二连三。 是烟把裤子烧破了。 林初条件反射踢腿,想把烟抖下去,这一踢成功将烟踢到地上,同时也踢中了银发男生的膝盖,他原本蹲着,被这么一踢直接坐到地上。 “我靠?”银发男生撑着地,骂了声,他也没再起来,就坐在地上,一手抓住林初的脚踝,“了不起啊,还特么会踢人?” 林初不适腿上异样的触感,往回收腿完全是条件反射的动作。 她这个反应刺激到男生什么,也提醒了他。 他看向手中的脚踝,发现一手就能握住,细细的,白嫩细腻,摸着也滑滑的。 男生勾起嘴角,沿着脚踝往上摸,暧昧夸赞,“你皮肤真特么滑。” 林初慌张地睁大双眼,心头发颤,保护自己的本能,她胡乱踢腿想踹开他的手。 “别碰我!”她声音沙哑,哽咽颤抖。 男生被踢疼了手,“草你妈!” 直接甩了林初一巴掌。 两人的动静引来了另外两人,徐逸脸色不好,问男生,“你干嘛呢?别特么瞎搞。” 男生皱眉,“这贱人踢我,我还就特么摸了。” 他咬牙切齿,按着林初的脚,膝盖跪上去,将林初两只脚死死压在地上。 她再也动不了。 徐逸看到林初一副凌乱的模样,哼笑了声,只说:“别玩大了。速度点。” 男生撩开林初长裤,一直捋到膝盖。他沿着脚踝往上摸,划过小腿肚,眼底的恼意被欲.望代替。 “没想到你看着闷闷的,还有这么一面,我喜欢。”他声音哑了些,凑到林初的脸前,“其实你长得是好看的,五官精致,眼睛水灵漂亮,但就是素了些,我们都喜欢那种奔放明艳的,我还一直好奇陈执喜欢你什么,啧,没想到你这么好摸。” 林初眼底满是通红的血丝,她还在努力反抗,可是他整个重量压在她脚上,她上半身被球网缠着,整个人都动不了。 她努力挣扎,却根本动不了,怎么都动不了。这里没有人,没有人可以帮她,有两个人,却根本称不上人。 她被困在这个足球场,被囚禁在这个球网里。 林初眼睁睁看着那只手上移,她挣扎不了,不能再看一眼,浑身针扎一般得刺痛,那只手还在往上,停在她的膝窝轻挠。 她将头埋低,眼泪往地上落,落到尘土里,她浑身颤动,脸边的碎发荡来荡去,这是她仅能做出的动作。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林初后悔了。 比知道他是代打时还要后悔,完完全全地后悔。 童倩的话在环绕。 他就算再好,也是混混,他身边的人,他所处的环境就是肮脏不堪的。总有一天,他以及他身边的人会把她拖进地狱。 到那一天了。 男生看到她的泪,更加兴奋了,手绕过她的膝盖往更里面伸,摸到大腿,手感细腻柔滑。 “突然发现你这种女生也很不错,虽然不像那些女生会热情地回应,但是娇娇滴滴的也很好玩,不知道真在床上叫起来会怎么样。” 林初咬紧牙,眼泪一直往下砸。 爸爸…… 她又想到那一天,那个烈阳天。她坐公交去他家,带着一把金属小剪刀。 那天她抱着一种极端的心态。 如果真发生了什么,不是他死,就是她死。 但是她现在连死的能力都没有。 林初想到这霍地抬起头,男生的脑袋就在眼前,她咬紧牙,就要拼命撞过去时,有人喊了一声。 男生停下动作,朝徐逸看去,又顺着徐逸的指向,朝入口看去。 林初泪眼朦胧,跟着看过去。 她这个时候才发现今天的夕阳格外美。 它只剩下一个金色的边了,但那些光足以将那片天空燃成暖色,参差不齐的橘与红如同泼墨。 天空是一捧水,红色的颜料滴上去,橘色滴上去,黄色滴上去,曲曲弯弯地分开又交缠。 那片光在上,他在下。 那片光在后,他在前。 林初看着陈执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她忽然酸了鼻子,哽咽一声。 有委屈,有悲伤,还有说出上来的情愫。 “站那里别动!” 徐逸大喊一声,眼神扫向银发男生。 银发男生立马松开林初的腿,绕到林初身后,扯住她领口。 陈执满眼都是她那只腿,白晃晃得刺眼。 愤怒一瞬间吞噬他的理智,阴戾的情绪如火团席卷他。 陈执朝林初走去,刚迈出一步,又被喊住。 徐逸大声威胁:“你再走一步,我们就把她衣服撕了!” 陈执僵住,森寒的目光扫过去。 徐逸咬咬牙,命令的语气,“你就站在那任由我们打,打到我们痛快我们再放了她。你敢反抗一下我们就撕她衣服,一件件地撕!” 林初睁着眼,愣在原地。 是这个目的…… 她慌乱地摇头,被男生从后面捂住嘴巴,控制住脑袋。 她眼睁睁看着他倒在地上。 他们用拳头,用脚,他不反抗一下,也不看她,不发出任何声音。 徐逸用了蛮劲,每一下都很用力,打得他自己都疼的用力。 “草你妈,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老子他妈的在这混不下去了!”说着,狠狠踹了陈执肚子一脚。 他边骂边打。 “上次你他妈把我打成那样,我特么不还回来都对不起我自己!” “你不是很牛吗?你牛啊,我叫你装逼!你个没人要的野种,废物!” “还他妈打我,叫你知道爷爷我的厉害,搞不死你!” 另一个男生被掀动起情绪,也打得起劲。 背一脚,肚子一脚,踩胳膊,踩手,挥拳头打脸,踹腿…… 他身上的伤,原来都是这么来的。 林初闭上眼,眼泪滚烫地滑过脸颊。 银发男生看得起劲,感觉到林初的泪,皱起眉,“哭什么?水多是不是?!妈的,让你看看我怎么打他的!喂——换个班啊,让我也活动活动!” 另一男生打累了,说:“我跟你换。” 说着朝银发男生走去。 两人还有段距离时,陈执快速挥拳将徐逸打倒,起身冲过去一脚踹在男生背上,他往前倒,正好砸到银发男生。 陈执跑到林初面前护着。 形势发生扭转。林初依旧心慌。 他们三个人,他又受了伤。 林初终于见识了陈执不要命的打法。 他不要自己的命,也不要别人的命。 就是个亡命徒。 每一拳都快准狠,朝骨头最脆弱的地方打。 徐逸叫嚣着往前走了一步,一秒的时间被陈执照着鼻子打了一拳,鼻血乱滴,徐逸还没反应过来,没捂上鼻子,陈执第二拳朝他的胃砸去。 紧跟着踹向他膝盖,他跪下,陈执踩上肩,他倒地,另外两个男生反应过来,齐齐冲向陈执。 陈执一个人对付三个。 林初一直紧盯着他们,生怕有谁拿出什么危险物品。 直到一道反光闪到她的眼,她没有闭眼,直直看过去,瞳孔放大。 是刀。 “陈执!徐逸有刀!在你后面小心——”这一声用了林初目前最大的力气。 陈执转头看去,没躲过去,但只是被徐逸扑倒。 徐逸坐在陈执身上,一手拿着刀,一手挥着拳头打陈执。 陈执顶了顶后槽牙,吐掉一口血。余光里,银发男生朝林初走去,二话不说把林初的领子撕烂。 陈执一震,血液顶上脑门。他扣住徐逸的手,用最快最强硬的力道躲过刀,欺身反压倒徐逸。 锋利的水果刀高高扬起。 陈执的世界被寒冰罩住,他只想得到要解决所有阻拦他靠近她的人。 反着利光的刀就要落下。 落到半空中,一道声音撞破那层寒冰。 “陈执!!” 陈执听到这声音,眼前的画面一晃。是那天晚上他们坐公交,她眼角滑下一滴泪,鼻尖微红,哭得那么静,让人心凉又心疼。 就像窗户上滑下的雨珠一样。 她当时专注地看着他,清澈纯粹的眼睛倒映着路灯的光,好像这个世界多么美好,她多么渴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那么认真地对他说:“我只是想好好活着。” 她不知道那时她眼底的泪与光多么亮,也不知道他看着她眼里的世界,忽然觉得还不错,他也想好好活着。 陈执手里的刀落在半空,没再落下去。 只是那两秒的僵硬与走神,他手里的刀被抢走。 肉.体破了的声音。 利器向里推,割开肉,血往外流。 “陈执——” 林初声嘶力竭。 她喊完,浑身脱力,泪如雨往下滴,滋润了脚边的一片尘土与野草。 夕阳离开了,天边的暖色消失了,云也看不见了,只是压顶的黑色。 黑色与红色交织在一起,不同的形状流淌,空气都是湿的。 陈执捂住腹部,扭头看到她煞白的小脸。她眼底的情绪第一次那么热烈。 他依旧没有表情,眉头也不皱,只是静静看着她,几秒后,他不再看她一眼,侧躺到地上,背对着她。 徐逸半躺在地上,颤抖着举起手,血,红色的,占据了他的手。 肚子? 他捅了陈执肚子? 好多血…… 徐逸吓得失声叫出来,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踉跄地往一边退,不敢置信地摇头否认。 “我没有,我没有!不是我,怎么会呢?不是我!不是……” 另外两个男生也被吓到了,纷纷站在原地不知动弹。 直到徐逸跌跌撞撞跑开,另外两个男生也反应过来,一溜烟跑了。 天彻底黑了,夜风呼啸。林初只看得见陈执躺那,静静地躺在那,她看不到他流了多少血,于是那一片在她的眼里都变成了血。 “有没有人啊!” 她用力喊,但是嗓子沙哑,声音被风一吹就散了。 “陈执?陈执你听得到吗?醒一醒啊,醒一醒好不好?” 没动静,没有任何动静。 林初交错着手摩擦身后的足球框,想要弄断绳子。然而粗糙的麻绳丝毫未受损,只将她的皮肉弄烂。 她疼得额上冒汗,眼睛盯着陈执的方向,一下比一下更加用力。 夜风袭袭,足球场上野草颤抖,尘土飞扬,破烂的足球网来回摇摆,空荡的球场中央坐着两个无助的少年。 不知多久,林初没了力气,胳膊和腰都酸到麻木,只能小幅度地移动。 他还躺在那,她什么都看不清了,只知道他在那,那么近又那么远。 林初闷闷哭出声。 警笛声,救护车声。像从梦中传来的一样。 梦的轮廓被闪烁的光划破,声音越来越近,那彩色的光也越来越清晰,林初看到远远到来的两辆车。 警察冲下车,护士冲下车。 陈执被小心抬到担架上,林初被松开绳子。 林初手得到解放,已没了痛觉,甩开球网,她腿麻了,仍踉跄往前跑,跑上救护车,一下跌坐在病床边,她扶住他的身子,碰到他的血。 温热的。 烫到了她,烫得她眼睛发疼。 她感受不到他的呼吸了,也听不到他的心跳声了,泪水接二连三溢出眼眶。 她脑海是他无聊地喝酒的模样,是他刚起床懒散的模样,是他困得睁不开眼的模样,每个样子都那么懒,毫无生气,但是,她从来没见过他这种没生气的样子。 不能是这样的。 哪种都可以,但不可以是这种。 怎么样活着都是活着,但是不可以死。 护士扶起她,想给她检查,碍于她一直哭情绪不稳定,不方便进行,便柔声安抚她。 “别哭了,没事的,坏人会被抓到的。是路人看到有三个男生仓皇地跑,其中一个手上有血就报了警叫了救护车,而且那条路上有监控,没事的。” “他身上的刀捅得不算深,看着大概率没捅到要害,没事的,别担心,别哭了,我帮你检查好吗?别怕。” 林初的确被她的话安抚到,情绪渐渐稳定。医生帮她检查完,确认她没什么大事,嘱咐她给家人打个电话。 林初这才想起来,打开手机,她看到一连串未接电话,看到聊天界面上,那个没发出去的共享。 60 林初手腕上的勒痕很明显, 挣扎时粗糙的绳子磨破了皮, 血肉一片模糊,还有毛糙的线头粘在里面。 到了医院后, 护士认真地帮她处理伤口,处理完后又温声安慰了她一会。 警察一直守在外面, 犹豫的视线透过玻璃在她身上徘徊。 林初走出急诊室,低头说:“我要在医院这等爸爸过来, 现在能去手术室那看看吗?” 警察点头,“我带你去。” 林初没回话,到了手术室, 她看着那三个亮起的字“手术中”。 光泽冰冷。 “他应该不会死吧?” 警察看她一眼,安慰道:“我见过挺多这种伤, 他身上的刀捅的不算深,应该没事的,你别担心。” 林初低着头,浑身无力有些站不住, 坐到手术室外的椅子上。 又感受到他犹豫的视线,她没看他, 声音哑了有些轻。 “您要问什么就问吧。” 警察顿了顿,坐到她身边, 离她近些方便听到她声音。 林初将所有的事情如实交代, 除了她跟陈执的关系。她说:“陈执喜欢我, 对我很好, 他们都误会我是他女朋友, 所以他们就绑架我要挟他。” 警察有些诧异他们的关系,还以为他们是情侣。 如果只是这种关系,因为一个不喜欢的追求者而被绑架,遭遇这种事,她还能做到这么关心这个男生? 林初给警察看了短信记录作证据。 警察看完短信,觉得她应该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居然相信几条短信一个人过去了,善良得有些头脑不清醒。 警察竖起眉毛,面色严肃说:“小姑娘,以后遇到这种事情你应该报警!而不是一个人去冒险,这种事情应该交给我们警察处理知道吗?” 林初缓缓点头。 眼前猛地跳入在足球的画面,那只不断向上的手……她胃一抽,干呕出声。 警察一惊,“你怎么了?没事?” 她抓着冰冷的椅子,努力压抑,摇头不语。 一个女人正巧赶来,就是那个在冰淇淋店很奶茶店带着个小男孩的女人。 女人没看到她,第一眼看到警察急急忙忙冲过去,眼里蓄着泪,“警察同志,我儿子怎么了?” 警察只是简单说了下陈执的伤势,并安慰。 末了对林初说:“之后还要麻烦你跟我们去警局一趟。” 一米外,女人扶着手术室旁边的墙哭起来,哭累了开始自责。 “都怪我……他还那么小,怎么能放任他一个人出来住呢……” “我应该管他的,就算我再没脸管他,我也应该管他的。” “千万不要有事啊,不然我一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我真的受不了……” 林初坐在边上,安静地低着头,淡漠听她东扯西扯地自责。 警察坐在一边,眉头紧紧皱着,看到走廊那边跑来两人,说:“你家人来了,那我就先走了。” 话落,两道沉痛的喊声。 “小初!” “小初!” 林初颤了颤睫毛,看过去。 林趋和林曲朝她这跑来。林趋跑得满天大汗,蹲到她面前颤抖地扶住她的肩,“哪受伤了?哪儿?” 一低头看到她缠着纱布的手腕,整个人僵住。 林初原本已经累了,情绪掀不起任何波澜。但是看到他们眼眶瞬间红了。 她向他们道歉,骗了他们说出去买笔。 安慰他们,她没事,全身上下真的只有手腕受伤了。 向他们解释事情发生经过。 “那个男生喜欢我,他们跟那个男生有矛盾,想要报复那个男的但是打不过,所以就骗我过去,说他快死了要见我,然后我就去了,他们就把我绑起来,把那个男生骗过去,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情急之下,有人掏出了刀,然后……那个男生就被捅了一刀。” 林初尾音轻颤,闭上眼,眼泪静静滑下。 事情经过讲完,两人情绪明显激动,部分悲伤的情绪化为愤怒。 陈执的母亲站在一旁呆呆听完,“但我两次见到你跟……” 林初打断,“那是因为他一直缠着我。我不敢反抗。” 林曲的愤怒被燃到顶点,指着女人扯着嗓子吼:“你会不会教儿子?不会教就不要生!要不是你儿子我侄女能被那群人盯上吗?!” 女人被她的话刺痛,捂住脸哭起来。 林趋见她这样,本来还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他扶住林初,“走,我们回家,爸爸送你回家。” 林初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一直走到走廊尽头,她才回过头,看了眼那道已看不见的手术门。 - 林初第二天醒来,看到童倩发来的消息。 是好几个群聊的截图,还有校园论坛的截图。 徐逸的事被李思巧知道了,李思巧知道后用最夸张的语气,大张旗鼓告诉了身边的人。 【林初被绑架了!她跟混混交往,被混混仇家惦记上了,所以被绑架了!真的电视剧情节啊!】 一传十,十传百。 事情在网上快速传播,渐渐地事件的真相被篡改,被模糊。 三中不在意早被退学的徐逸,不在意外校的学生,只在意本校的林初。 故事的女主角林初。从头到尾,始终如一的身份—— 混混的女朋友。 童倩发来消息。 【林初,这件事情真闹大了,就一个晚上的时间传开了,这件事涉及了绑架和故意伤人,好多人还说你早恋的事……这是违反校规的……现在全校学生都在讨论,我估计班主任会给你打电话。】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上午十点。吴雯打来了电话。 “林初,你现在能来一趟学校吗?老师想跟你聊聊。” 林初盯着手腕上的纱布,“老师,我昨天被绑架了,实在不想离开家门。” 吴雯一噎,真诚道歉:“对不起,真的,老师无意冒犯的……” 好一会,她再次开口:“但是,我是老师,学校那么多学生,现在全校的学生都在讨论这件事,影响恶劣,我身为老师和你的班主任必须要做些什么。这件事传开了对你也不好,如果不是快高考了有媒体被压着。你被绑架,那个男生被捅的新闻就满天飞了。” “这件事情已经对学生们产生影响,今天六月一号了!六月七号高考,林初,老师知道你受到了伤害,但是,高三学生的注意力这个时候被分走,我很担心……” 林初打断她的话,“老师,你想让我做什么?” 吴雯声音有些犹豫,还是解释,“高二高一的学生注意力也分散了,校规不允许早恋,但是你不仅早恋,还跟那样的男生谈恋爱,还因为那个男生被绑架了,这种事传出去对青少年的影响很不好。” “而且,你早恋的行为是对校规的不尊重。如果不作出态度被其他学生效仿怎么办?不只是我,年级主任和副校长也参与进来了,老师们一致觉得这件事情影响学校校规的威严。” “六月三号毕业典礼,校方希望能在六月三号之前解决这件事。所以,校方希望,你能在早操主席台上勇敢地站出来,希望你能坦白跟那个男生的关系,并且做检讨。” “就是,大概讲讲早恋,特别是跟那种男生早恋,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不良后果,一定要积极思过,展露出想要好好备考,好好学习,积极向上的思想。” 吴雯停下。林初却没有出声。 “林初……老师知道你受到了伤害,但检讨的确是你该做的不是吗?如果不是你的任性,怎么会有今天的事?你做了检讨,吸取教训,下次不会犯了,勇敢站出来向大家讲述这一段经历,也让大家有个前车之鉴,也让高三的学生思绪收回来。这是件积极的好事。” 林初望着窗外,梧桐树叶还在飘,就像人一定要动一样。 “老师,有照片证明我跟那个男生早恋吗?” 吴雯那边没声音了。 “我为什么要早恋啊?” 另一道男声插进来。吴雯开了免提。 “我是年级主任。林初,很多学生都这么说,无论如何,坏的影响已经发酵,希望你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林初睁着眼,一字一顿反问:“我为什么要跟那种混混在一起啊?” 年级主任一顿,看了眼吴雯,不解原因,倒觉得林初无厘头。 “这个老师们还要问你,为什么要跟那种学生交往。” “我在问你们,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跟那种混混在一起?” 电话对面老师们互相看着彼此,不知如何作答。 林初冷笑一声,挂断电话。 她将手机放到一边,找出试卷做题。 最不值的,就是当下最重要的被不重要的影响。 高考绝对不能出现差池。 林初这样想着,集中注意力做题。 绳子是不存在的,球网是不存在的,那只向上的手是不存在的。 林初认真做题。 血也是不存在的。 林初解题思路一下卡死。 她捂住脑袋,抓住头发。 手机再次传来动静,她不想理睬。直到电话要被自动挂断,她才接通。 是昨天的那个警察。 “陈执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各项指数渐渐恢复正常。” 61 林初下午接到副校长的电话时, 正在日历日期上画圈圈。 六月了, 日历该翻页了。 六月一号下方一行小字:儿童节。 接到副校长的电话时,林初的反应不亚于一个小时前, 接到警察的电话,警察说:“徐逸和其同伙一共四人全被抓获。” 心跳一样的突突加快, 不过情绪完全相反。 副校长简短地说明来意,只用了几分钟。 最后, 林初看着日历,问:“没满十八岁还能过儿童节吗?” 前一分钟口若悬河的副校长没了音。 林初没有波澜说:“我答应你。” “不过,你能祝我儿童节快乐吗?” …… 通话结束, 林初起身将窗户关上。外面下雨了,有雨飘进来, 落在林初的胳膊上,凉凉的。 窗户关上,身后同时响起敲门声。 林初又去开门。 “小初,给你煲了鸡汤补身体。”林趋站在门外, 手托着盘子,盘子正中央一碗汤。 林初闻着味道就知道放了很多料。 她往旁边移, 让林趋进去,见他面色依旧苍白凝重, 半开玩笑的语气说:“天天这么补不会营养过剩吧?” “我还觉得不够, 你看你瘦的, 天天也不知道饭吃到哪去了, 最近你压力肯定大, 马上要高考了,总之,这几天我都会给你熬汤。” 林初坐下,点头回应他,舀了一勺汤,轻轻吹气,温度差不多时才喝下去。 林趋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她静静听着,低头喝汤。 林趋觉得没什么好叮嘱的了,问:“汤烫吗?味道怎么样?” 林初抬头,“温度可以,好喝的。” 林趋:“那就好。” 林初搅拌碗里的汤,缓缓说:“爸爸,明天我要去一趟学校。” 林趋眉头随即皱起来,“去学校干嘛?你现在身体这么弱,就好好待在家里。” “学习方面的事,很快的,就上午过去,中午我就回来了。爸爸,我只是手腕破了皮,没大事的。” 林趋叹了口气,“学习方面的事我知道,我拗不过你,明天我送你去。” “好。谢谢爸爸。” - 再次站到三中校门口,林初觉得有些可笑。 还以为再也不会来了。 办公室,吴雯给了她一张a4纸,上面密密麻麻的打印字。 “可以看看这个,如果等会在主席台上紧张了,不知道怎么说,就照着这上面的说,不过上台你不能拿纸。” 叮嘱完,她拍了拍林初的肩,叹了口气。 “林初,因为你这件事,老师被批了半年的奖金,老师不是怪你,是真的想告诉你,这件事学校很重视,林初,不要弄出什么差池,不然吃亏的是你。” 早课结束,广播响起运动员进行曲。 林初跟着吴雯进场,路上有同学认出她,窸窸窣窣议论,在一道道目光中,林初跟吴雯站到主席台下等着。 学生们还在入场,他们穿着校服,夏季校服之间杂着秋季校服,排着队进入操场,他们踏着步伐晃着胳膊,意气风发。 林初低头看着脚尖,从进行曲响起的一刻,她开始有种说不清的难受感。 肚子里的内脏都很不舒服。 所有学生到位,进行曲关闭,升旗仪式开始,响起国歌,结束后,又是早操音乐。 林初脸色泛白地站在吴雯旁边,看那些学生随着音乐展开四肢。 副校长讲话。 而后,林初跟着吴雯上台。 台上风大,林初身上宽大的校服被吹得前后摆动,她站到主席台中央。吴雯递给她话筒,深深看她一眼,站到边上。 没有了音乐,主席台上只有风声。 林初打开话筒,话筒被风吹出刺耳的噪音。 台下的学生像一棵棵小树苗,她看到那些笔直的小树苗站不住了,交头接耳。看到跑道上四处散落的体育老师。 台下的人都看着这里。 身后有人干咳了一声,紧跟着吴雯小声喊她名字,手里的纸朝她那倾斜。 林初看过去一眼,纸上的内容: ——因为叛逆,好奇,我跟那个男生走到一起,我很抱歉,对不起父母,对不起老师,瞒着他们偷偷恋爱,才导致今天的局面。 ——早恋对我的影响很大,那一点点所谓的快乐,在我受到的伤害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是我太幼稚了,看到父母老师因为我受到的伤害难过担心,我特别后悔,还给学校带来了不好的风气和污名,甚至影响到大家学习,我很抱歉。 林初握着话筒,眼睛看着那一行行的字,嘴巴死死闭着。 风越来越大,吹得林初的头发飘来飘去,话筒泄出刺啦的声音。 台下的学生开始躁动。 一样的校服,一样的年龄,她跟他们却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林初站在主席台中央,身边没有任何人,周围却全是人。 她像是踩在空中,衣服被风吹鼓,她的身子快要被架起,格外轻盈,好像随时能飘走。这让她想到高楼上,那些准备跳楼的人。 “我跟那个男生在一起,是为什么?”她用最平静的声音问。 台下安静下来。 林初扫过操场,压低的声音清晰仿佛在耳边。 “我不告诉你们,你们好奇,可以去问高三六班的人,高三六班所有人都知道。当然,不乏有些外班的也知道,你们那么会散播消息,这个时候是你们发挥这项才能的时候。” 林初被人拉了一把,一个男老师瞪目警告,“你在说什么呢?!” 林初甩开他,冷冷扯了扯嘴角,男老师还要拽她,她背过身迅速后退,再退后,直接坐在主席台栏杆上,没有老师敢上前了。 吴雯捂住心脏,惊呼:“林初你快过来!别闹了!” 林初撑着栏杆,看着台下,慢悠悠说:“高三六班所有人都知道我为什么跟他在一起,不过有一点,他们都不知道。” 台下有学生掏出手机拍摄,有老师阻拦,却来不及,也根本拦不完。 拥有权威的老师,背着手拿着课本的老师们,他们站在一列列学生之间,此刻看着格外渺小。 一个学生掏出手机,两个学生掏出手机……那么多班级,那么多学生,那些漏网之鱼都掏出了手机,规矩束不住犯规的心。 林初盯着台下,神情冷漠,即使眼底有水光,即使眼眶周围泛红,整个人也显得冷漠如冰河。 “每一天的早课,我从前门走到后排的座位,清晨的阳光打进教室,很亮很美,而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你们每个人的背上都趴着恶魔。” “我最初想过从这种楼上跳下去,让你们一辈子记着自己犯过错,后来觉得太不值,恶魔压顶,你们才最不配好好活。” 她从栏杆上站起来,盯着后方的老师们,毫不掩饰眼底的嘲意。 她关了话筒,将它塞到那个男老师手上。 林初绕开呆站在原地的老师们,揉了揉包着纱布的胳膊,手放进口袋,一步一步往台下走。 62 主席台上一众老师茫然震惊了好一会后, 才反应过来。 校领导广播重复地通报, 所有学生勿要散播误导性视频,并私下给每个班主任发布了任务, 必须阻止自班学生散播。 办公室里,吴雯站在边上挨训。 “问题出在你的班级, 吴老师,你必须想出怎么解决!” “还有她刚刚说的那段话, 什么意思?她跟那个男生在一起的原因你们班的人都知道?到底什么原因?!” 吴雯脸额上不断冒出虚汗,她正在擦拭,听到副校长的话, 眸光微滞,擦汗的动作也停下。 副校长见状, 皱眉,“你们班的学生都知道,你却不知道?你这个班主任当的可真称职!” 吴雯垂下手,陷入回忆, 脸色愈发惨白。 副校长:“把林初和她父母再找来,今天这事必须有个结果!先把你们班班长找来。” 林趋接到学校电话的时候, 林初还没到家。 电话挂断,他立马给林初打了电话, “发生什么事了?” 林初只说:“他们自己会弄清楚。爸爸我头有些疼, 现在在回家的路上。” 这边电话结束, 林趋又接到学校那边的电话。林趋直接回:“什么都没有我女儿的健康重要!” 另一边, 童倩被喊去办公室。 她嘴唇干裂, 眼睛无神,看起来精神状况很糟糕,没有办公室的老师问,她就说了,“林初被校园暴力,一年多,从她转学过来开始。” 这句话揭开了环绕在他们眼前的雾,而后他们才发现那雾不是烟,是从冰上散出来的。 “校园暴力?!这到底怎么回事?!”副校长的脸色再也维持不住。 吴雯脚步晃了晃,扶住桌子,指甲扣在桌面。 童倩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年级主任看到副校长越来越差的脸色,忙喊:“把高源,姚甜,还有你们班欺负她的人都喊来!” …… 年级主任:“你当初是不是跟姚甜在谈恋爱,但是还跟林初表白,然后就脚踏两条船了?” 高源穿着熨得平整的夏季校服,闻言皱眉说:“我当初没跟姚甜在一起,也跟林初没有任何关系,我跟她甚至没说过一句话。” 年级主任眉间几道褶子,目光转向姚甜,“那你为什么要跟李思巧说,林初插足你跟他的感情?” 姚甜撇撇嘴,“我当时还小,就觉得好玩,有点看不惯她随便一说,谁知道李思巧她们就当真了。” “老师们!我进入高三以后就不混了,跟李思巧她们也不来往了!我都努力一年准备好好高考了,你们现在打扰我学习干嘛?” 好似是一场乌龙,没有证据证明他们说没说谎,他们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老师朝两人挥挥手,让他们离开。最后只能将目光转给边上的李思巧三人。 看到李思巧在瞪姚甜,年级主任推推眼镜,“怎么?想结束以后再去找她麻烦?!” “我去高三六班问了,他们有的默认,有的承认了,看见你们欺负林初,讲讲吧。” 广播通报和老师们的警告只是无用功。 网上发出去,谁知道是谁散播的。绝大多数人抱着这样的心态,各色学生将视频发不到不同的社交软件上。 视频被迅速扩散。 林趋得到消息的时候,两眼一黑,半天没反应过来。 “林初父亲,您在听吗?您知道林初在学校被学生欺负的事吗?马上要高考了,这件事影响恶劣,我们希望今天就能处理掉,如果林初身体不适不能来,您能跟我们聊聊吗?” …… 林趋最后去了学校。 林初去客厅倒水喝,没见到他,就知道他去哪了。 她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回屋复习。 林趋拖着沉重的步伐回来,推开林初的门,看到她在学习。她纤弱的背影映入眼中,让他浑身颤抖。 林趋没敢发出一点声音,关上门,坐到沙发上弯腰抱住脑袋,本就红了的眼睛愈发血红。 林曲上楼的时候,看一眼便发现林趋的异样,“怎么了?怎么去一趟学校回来这么奇怪?” 林趋抬起头,林曲被他的泪惊到。 林趋拉着她进入自己的房间,锁上门。他将吴雯告诉她的事转述,最后哑声问:“你知道吗?” 林曲心虚地往后站,也有些慌乱,“我,我……” 林趋见状霍地站起来,瞪目:“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曲从没见过他这样,被吓得红了眼,颤声说:“我以为她们同学之间闹矛盾,我以为是小事啊!” “那几个女生自己都承认了!她们故意欺负她!”林趋声音一哽,捂住眼睛说:“医务室老师说见过她,腿上被划伤过,身上特别多的伤!她们欺负她,一年多!一年多!” “她是我的女儿!她是你的侄女!”林趋蹲下,闷闷哭出声,“在我们眼皮底下,被那些学生欺负了一年多,没有人帮她!我都想象不出来她在学校怎么过的,她该多无助多心寒啊……” “是我不对,我算什么父亲!我根本不配做父亲!我还有什么脸见她妈妈……” 林曲想到当初在警局发生的事,抖了几下身子,呜咽地哭出来。 另一边卧室,林初停下笔,将耳机摘下。哭声传入耳中,她眼睛一烫,又迅速戴上耳机。 …… 下午,林初收到童倩的短信。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事情有结果了。】 【高源和姚甜被记过。班主任被处分了。】 【欺负你的那两个女生都被退学了……李思巧被处分了。】 林初将手机倒扣,眸子猩红。 晚饭,桌上死寂,吃饭的声音都微不可闻。 吃完饭,林初站起来,“我先上去复习了。” 还没走出两步远,她听到林趋颤抖的声音。 “为什么不告诉爸爸?” 林初眼睛发涩,“等高考完了,我们再谈可以吗?” 她又要走,再次被他的声音拦住。 林趋:“可以,等你高考完,但你能不能告诉爸爸你跟那个男生……” 林初深呼吸,转回身子,面朝着两人,“我跟那个男生没有任何关系,是李思巧她们散播的谣言,老师不信我,只想我承担所有错误,并致歉,解决绑架事件的风波。” “只是这样,那个男生喜欢我,一直追我,自愿帮我对付李思巧她们,她们记恨我,才散播的谣言。我不喜欢他,没跟他在一起。” 林趋眼睛红通通的。 林初挪不动脚走近他,即使她心疼,她也没力气上前安慰。 “我上楼学习了。” 林趋和林曲都无法面对林初,林初也不想这个时候处理与学习无关的。 这件事暂时被搁置。 只是没想到,第二天有人找上了门。 上午,李思巧父母上门致歉,拉着李思巧一起对着林初一家人鞠躬。还带了一个后车厢的礼物。 林曲这次没收礼物,甚至打了李思巧。 “年纪轻轻这么恶毒,上次在警察局你们母女怎么说的?!” 一边骂一边扯李思巧和她母亲的头发。 李思巧父亲慌张拉住,怒声说:“我们是真诚来道歉的,再这样我报警了!” 林曲冷笑,“报警啊,你们有钱人厉害,不用被关不用被退学,我们穷人惹不起,带上你们又骚又臭的礼物滚!滚远点别进我的店!!” 林趋站到李思巧父亲面前,声音冷沉,“就算我们报警,这件事的结尾你也能掌控的了,你们教的女儿总有一天你们会自食恶果。我们永远不会接受你们的道歉,你们还有良知,就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在我们一家人面前。” 林初坐在一边,轻轻抚摸胳膊上的纱布,没抬头看她们一眼。 直到那三人慢慢转身,她才抬起头。 李思巧还没转过去,她头发被扯乱,脸上几道指甲刮出的血痕,在看她。 林目光对上去,想到童倩发来的短信。 只有李思巧没被退学。 恨意将她吞噬。 她盯着李思巧,只一秒,便想到李思巧许多死法。 李思巧被她眼底的情绪吓到,抖了抖身子,连忙扶住自己父亲的胳膊往外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下午,另外两个女生的父母来了。 一见面直接跪下了。 他们哭着喊着,眼泪鼻涕乱流,两个女生跪在地上,哭得背脊弯曲。 “对不起,林初对不起,求求你了,我知道错了。” “我不想被退学,林初求你了,真的对不起……” 他们的父母真诚地握着林趋的手,痛哭流涕。 “求求你们了,我给你们磕头!绕过我女儿一次,真的求你们了,对不起,但她真的还小,她还没有十八岁,马上就高考了,就几天了,这个时候被退学我们可怎么办呀——” “以后没有学校敢收她了,她这一辈子就毁了,一辈子啊,她还小,她只是帮衬啊,主使明明是那个李思巧啊,真的求求您大发慈悲,跟学校说一声,至少让她参加高考啊!” 林初在楼上被吵得头疼,她捂住脑袋,仍然头痛欲裂。 最后下楼。 看到楼下的场景,她脚步一缓。 她静静听着他们的声音。不想听了的时候掏出手机,缓缓开口。 “我坐在主席台围栏上说那段话的视频被放到网上,转载量很高,不过现在都被删了,上面领导知道了,学校受到不小的影响。” 她边说边打开校园主页,看着屏幕上的内容,说:“今天毕业典礼,学校在毕业典礼上发表了声明。” “你们看到了吗?” “声明上说,你们的女儿半年前就被学校记了大过。”林初嘲弄一笑,“假的,你们的女儿欺负我这么久,从来没有受到过惩罚。” 林初照着手机上的声明,继续转述给他们:“上面还说,你们的女儿即使被记了大过还不知悔改,导致发生连环的让人痛心的事,就是我跟混混交往,又被绑架,又有人被捅伤,多名学生无法参与高考……” 林初声音一滞,嗓子干涩,她眼前闪过陈执身上的那把刀,垂下眼睫。 她深呼吸,继续转述学校发出的声明,“此类让人事件让校方很痛心,很惋惜。但是想到因为你们的女儿让那么多学生受到牵扯和伤害,必须对你们的女儿作出严厉的惩罚,以此安慰受到伤害的学生,警醒更多学生。” “所以,你们的女儿被退学了。” 林初摁灭手机,看向他们,“你们昨天求了学校很久吧,但是今天他们还是果断地做出了这个声明,你们不应该来,就算我们不追究,学校也会坚持退学。” 林初对上他们呆愣的脸,讽刺一笑,“不过不追究?回去好好问问你们的好女儿对我做过什么,换作你们,会不追究吗?” 上楼前,林初最后看了眼林趋,想到刚刚下楼第一眼看到他时,他眼里的不忍,无力笑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有的事情好像明了了。 为什么最初被欺负那么久,都不愿意告诉林趋她被欺负的事。 - 6月4号。 6月5号。 6月6号。 高考。 持续两天。 6月8号,走出考场。 所有学生欢呼,除了林初。 她站在走廊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一张张笑脸,他们站在那,象征着青春,他们笑起来,象征着三年的付出,他们哭起来,象征着三年的辛苦。 每个人都是一朵花,他们开在这个夏天,格外灿烂,灿烂到让所有人肯定,这只是个开始,在未来他们会再次开花。 林初静静看着。 不知多久,她将视线移到走廊之外,看到万里无云的蓝天,纯净得如同被水洗过。 她眨了下眼,忽然提步,加快速度。 林初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学校,校门外全是家长学生。 她将手机关机,跑到两条街外,拦了一辆出租。 “去景桐小区。” 五分钟左右抵达。 林初掏出口袋里的钥匙,手抖了几下,才对准锁孔,打开门锁。 客厅敞亮,她颤了颤睫毛,屏息换鞋进去。 她轻轻走到沙发边。他不在沙发上。 她轻轻拧开卧室门。他不在卧室里。 他不在。 屋子里的每个角落她都找过了,没找到他。 林初坐到沙发上,目光落在沙发边的那张书桌。 她出神地看着,伸手摸了摸。然后摸了一手灰。 她晃神。 这个屋子将近十天没住人了。 林初站起来,环视房间,而后进到洗手间,她端了一盆水,拿了两块抹布,准备清理这里。 汗在蒸她体内的焦虑。 她动作不停,无视手腕上的伤,擦桌子,擦窗户,擦地…… 蹲下在沙发边,眼睛不经意一斜,她看到沙发底下躺着一张纸。 她歪头细细地看,片刻后拿扫把捞出来。 纸上几行字。 林初看完,难言的酸涩包裹她的呼吸,手无力一松,纸张飘走,不知落去了哪。 他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居然还是一个人去了。 63 林初回到馄饨店, 看到满头大汗的林趋。他叉腰在店门口转悠, 神情焦急,手机放在耳边在打电话。 林初步伐停了一下, 低下头装作没看到他。 “小初!” 伴随着一道激动的喊声,林趋冲到她面前。 “你去哪了?知不知道我打你多少个电话?”林趋提了几个小时的心微微落下, 皱眉说:“我到处找你,电话不接, 也不回来,你到底去哪了?” 林初看他一眼,心虚地垂下睫毛, 抱歉地说:“啊?我不知道你去接我了……对不起爸爸……” “今天高考我怎么可能不在校门口等你?”林趋皱起眉毛,但是不敢说重话, 叹气道:“刚刚到底去哪了?” “毕业了,班长因为之前没帮到我的事跟我道歉,她请我喝东西,我就去了, 然后手机没电了就没接到电话。” 林趋一噎,半晌他看着她, 只说:“好了,先回去吃晚饭吧。” 林初跟上, 即将走进店里, 她低声说:“对不起爸爸, 让你担心了。” 林趋拍拍她的脑袋, “是爸爸的问题, 你也不知道我在外面等着,爸爸以前太忙了,你肯定以为我去工作了……” 吃完晚饭,林曲把馄饨店关了。 客厅里,林初独自坐在一张沙发上,对面两人做成一排,视线齐齐落在她身上。 气氛凝重。 林初备考的这段时间,林趋想了很多,此刻虽然依旧难过,但情绪稳定很多。 他先开的口,“小初,爸爸要跟你道歉,居然这么久都不知道那件事,是我工资太忙,少了对你的关心。” 林初摇摇头。 事情已经结束了,她并不想跟两人谈这些事,也不打算让他们多了解。 “都过去了,爸爸姑姑,就让它们过去吧。” 林趋面容凝重,严肃的语气又上来了,“小初,这件事不能就这么过去。爸爸知道提起来会让你伤心,但有的事必须解决。” 林趋又说了一些自己的问题,最后说:“爸爸和姑姑都有问题,我们都向你道歉。但是,这件事你没有问题吗?” “小初,你一开始就应该跟我说。” 林初看他一眼,觉得他要说很久,撑着沙发往后坐了坐,顺从道:“嗯,我应该告诉你的。” 林趋见她听进去了,松口气,说:“不过这件事你姑姑问题最大,她明明知道你被欺负了,竟然不告诉我!” 林曲撇撇嘴,“你这几天一直在说我,现在还说,你到底要说多久啊,那,那当时都闹到警察局了,警察也没说什么啊,再说,我真的以为只是她们小孩之间普通的闹矛盾。” 林趋看着她,沉了口气,又看向林初,“小初,毕业了,那件事就过去了,但是你要知道,以后有任何事都要跟我和你姑姑讲,就比如今天的事,如果手机没电了,你应该先回家,不然我会担心的,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林初点头附和,不吭声。 林趋继续,总结念叨了好一会,才停下。 “小初,爸爸以后会努力做个合格的父亲。” 林初依旧点头,“嗯。” 林趋:“你手受伤了,备考又辛苦,最近没少折腾,就不要再帮你姑姑了。” 说着,看向林曲,“没问题吧?” 林曲看向林初包着纱布的手,点头,“我又没虐待小孩的倾向,她手伤着呢,烫着累着你不得骂死我?” 林初听到这,眸光闪了闪,心思微动。 “那,我平时可以跟童倩出去玩吗?我们都没想好志愿,打算最近去查查资料,要定下来的时候会跟你们说的。” “可以,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手机要保持畅通。” “好。” 近两个小时的家庭会议结束。 林初回房休息了。 林趋坐在外面,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呼出来。 “比我想象中好……希望以后一切都走上正轨,小初可以忘记高中那些不愉快的事。” 林曲点头,“她不是交了朋友吗,那个班长,我觉得忘掉不愉快的事没问题的。” 林趋回忆上次跟童倩见面,“那个小姑娘人不错的,应该没问题……不过,我有点担心那个男生,如果不是他,小初也不会被绑架,但他为了小初被捅了一刀……” 林曲摆摆手,“你管那么多干嘛,谁也不欠谁,那是他自己惹的人。” 林趋眉头没松开,“ 我还在想,他不会再来打扰小初吧?” “怎么可能,他被捅一刀肯定怕了,肯定不再乐意招惹小初。”林曲拍拍他的肩膀,“行了,这都毕业了,以前那些人都见不到了,你别瞎操心了,没事的。” 林趋点点头。 林初回到房间,将门关上。 木质的书桌被路灯折射出柔光,椅子端正地推在下面,她靠着门板,嘴角缓缓扬起。 高考结束了。 林初洗了个长时间的澡,清爽地出来。 躺在床上,她翻看手机,指尖停在陈执的联系方式。 临近高考的那几天,她一直努力让直接屏蔽掉关于他的一切。得知他彻底脱离危险,她便不再去想他。 没去医院,也没用手机联系。 林初看着那行备注:chen zhi 最后她还是没按下去。 她想知道他的情况,但是,想用亲眼看到的。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林初睡了个懒觉。再次醒来,已经十点多了。 她下楼吃完早饭。 “姑姑,下去我要跟朋友去图书馆。”林初站在厨房门口,睁着水眸看林曲。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林曲看了看她,不开心但是又说不出重话,无奈道:“行了行了,赶紧去吧。” 林初弯起嘴角,“姑姑再见。” 走出馄饨店,夏日的阳光落在脸上。林初抬头看向太阳,被那光刺到眼,她立马闭上,手挡在额头上,又看了几眼。 太阳放射着光,像刺猬一样。 林初想到一个人,牵起嘴角,往公交站走。 …… 陈执依然没有回来,林初躺在他家的沙发上,望着天花板。 以前来到这,第一件事就是学习,一直在学习。 她总是坐在那张书桌前,偶尔坐在沙发这,却没躺过。 而他总是躺在这,或者坐在窗框里。 有的时候一躺能躺几个小时,都在睡觉。 林初闭上眼,脑袋后的窗户开着,风吹着她的发丝,摩擦脸颊。 她睡不着。 昨天睡够了。 林初坐起来,绕着空荡荡的客厅转圈。 她走到饮水机前,停了停,按了开关开始烧水,又走回沙发茶几那,她没停下,继续走,绕到了那些箱子前。 他家实在空。 林初想,看到箱子里的啤酒。 她偏偏头,顷刻后拿了一罐,转身准备往外走的时候,又倒回去两步,又拿了一罐。 一手一罐,她学着他的模样,往外走。 觉得有点好笑。 跨过窗户时,又想到他轻巧越过去的样子。 林初拎着两罐啤酒,来到外面的石桌。她伸出根手指摸了摸,没有灰尘。 前两天下雨,把石桌冲刷得干干净净。 林初撑着桌面坐上去,晃悠着腿,打开一罐。 尝了一口。 依然不好喝。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喜欢。 烟也不好闻,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抽。 都是伤害身体的东西。 林初眼底的情绪薄了,她往后倚,胳膊肘垫着石桌,仰着下巴看蓝天。 不知多久,胳膊肘痛了,脖子酸了,她坐直身子,又喝了口酒。 她屈起膝盖,脚踩在桌边,垫住下巴。 石榴花谢了一地,林初静静看着,一个歪头,发现旁边的橘子树长出了小橘子。 她惊喜地眨了眨眼,跳下去来到橘子树旁,轻轻捏住一个小橘子,低头闻了闻。 青涩的,淡淡的,清新的味道。 林初摸了摸它,松开手。 看了一会,她坐回桌子,东张西望。 没有可以做的事情。 “无聊了……” 林初看着小橘子低低喃出声。 “不用学习了,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也睡不着。” 她眺望远处的天,想到他一个人生活在这里,每天不学习。 “他该多无聊……” 视线下移,她举起易拉罐又喝了一口酒,睫毛抬起间,蓦地看到围栏外的人。 林初愣了几秒,慢慢放下手里的酒。 隔着开满花的围栏,陈执站在外面。淡紫色的花,绿色的叶,黑色的栏杆,他黄色的发。 十几米的距离,两人隔空相望。 只是几秒,林初却觉得过了好久好久。 陈执抓住栏杆,直接爬上去,踩到最高处时,林初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很轻,“小心伤……” 他没看她,直接跳下围栏,黄发随着他跳下的动作颤动,风也在撩拨,他身后围栏上淡紫色的花柔软地摇晃着。 他随意拍了拍手,侧眸看来。 十天了。 再次见到,仿佛隔了许久,久到神智恍惚。 林初驻足在原地,心跳由快变慢,变得很慢很慢。 少年映在眸中。 他瘦了,显得更高了,穿着简单的白衣黑裤,面容看起来不病态,但是很冷漠,他的黄发长了,那双眼睛还是很黑。 她在看他,他也在看她。 女生的模样落在眼中,还是那样,却有些遥远。 陈执立在原地没动,淡淡的视线,先开了口。 “高考结束了,你在这干嘛?” 林初抿住唇。想到临近高考的那几天,有一次她想到了他。 想到他们那个赌,想到她为什么本下公交找他。 那个时候她害怕极了他们这种人,被他们盯上就逃不掉的,拒绝表白就是抹了他们的面子,会被欺负会被打。 她想,既然他们拿她打赌,她逃不掉,那就先接近他,对他好,之后在一起了,他至少会念在她帮他包扎过,不会欺负她。 他后来的确没怎么欺负过她。 那个时候,跑下公交去找他,是真的想不到还有什么退路。 那个时候太胆小。 那个时候她眼中的他们太可怕。 后来就清清楚楚地知道,要带着目的跟他在一起。 再后来的一次退缩,是他让她买面去他家。 密闭的空间。 两个人,谁知道他会不会对她做什么。 但她还是去了,带着一把金属小剪刀。 那是个赌,是否发生意外的主动权在他身上。 如果他出手,那就会两败俱伤,如果他不出手,那一切都会像表面一样平静。 她把赌压在他身上,将自己的安危压在自己之外的人身上。 赌他有没有人性,赌他会不会动手。 那天林初对着试卷没有复习,想到过去跟他的事,渐渐明白到,如果当初打赌的人是徐逸或者别人,她可以肯定,就算带十把剪刀,她也不敢去那人的家。 所以为什么就来到了这? 林初当时趴在试卷上,想了一个多小时,怎么都想不出为什么。 现在忽然就知道了。 过往的画面快速在眼前闪过。 大概因为那天在巷子里,她问他要不要去医院,他说没钱。 大概因为那天在药店外,她将打火机递还给他,他手指夹过,却没碰到她丝毫。 林初往前走了几步,他站在原地没动,眸子很冷淡很平静。 她一直走到他面前,仰起脸看他,“在等你。” 64 “等我?” 他偏头散散重复, 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凉凉的。 林初点点头, 看向他的左腹,“你的伤怎么样了……” 陈执:“死不了。” 他越过她, 走到石桌坐下,拿起她放在桌上的另一罐啤酒。 “咔——” 拉环开了。 林初快步上前, 在他即将仰头喝下第一口的时候把易拉罐盖住往下压。 “你有刀伤。”她一字一顿。 陈执睨她一眼,“跟你有关?” 他将她的手拨开, 冷淡的情绪终于破裂,不耐烦的嗓音,“不是来确认我伤势的?” “你可以走了。” 林初将易拉罐夺过, 说:“你是因为我受的刀伤。” 他随手捞过边上她刚刚喝了一半的,仰头就灌。 林初僵住, 眉头皱紧。 “你为什么还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陈执喝完,将易拉罐捏扁,投进远处的塑料垃圾桶。 他站直身子,说:“你是因为我被他们绑架的。” 语气没有起伏, 在阐述一个事实。 林初捏着啤酒罐的手收缩,淡淡回:“所以, 你的意思是我们互不相欠?” 陈执看着她目光冰凉,哂笑一下。 林初低眸, 看着石榴树下落了满地的红花。 “但是, 你是因为我才跟徐逸闹掰的。” 陈执倚着石桌, 手撑在身后, 目光落在她裹着纱布的手腕上。 意味不明扯了扯嘴角, “所以你想对我负责?” 林初抬眼,思绪运转。 他的确是为了她才跟徐逸闹掰的。 但是如果不是他的朋友,那个叫楚檬的女生故意恶作剧发错误的包厢号,也不会有那些事。 但是那个女生,是巷子里带头打李思巧的…… 林初无声笑了下。 蹲到地上,将啤酒罐放在两只脚尖中间。 那个女生是陈执喊来帮她报仇的。 陈执为什么帮她? 因为那个赌啊。想要钓到她,就要英雄救美,而且既然是他女朋友,怎么能是被人欺负的,多么抹面子。 但如果他根本不是因为那个赌呢? 林初呼吸停顿。 如果他不是因为那个赌,或者根本就不记得那个赌了,那么,在他眼里,应该是她主动接近的他——在那个巷子帮他包扎。 林初皱眉。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那个赌,但是他们就是谈起了那个赌。 一眼看去就是混混的几个男生,在网吧门口叼着烟插科打诨,用最自然的语气打赌。 他们之前应该做过类似的事,林初也知道类似的事。 打赌跟某个女生在一起,追到了就甩,或者到了规定的时间就甩……不知道伤害了多少女生。 如果她当初没听到那个赌,他又突然出现帮她收拾了李思巧她们,那她现在的情况应该会很糟糕。 但是,至少她从来没想过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故意跟他在一起,让他喜欢上自己,再甩了他。 林初蹲在地上的腿渐渐酸痛,思绪也慢悠悠飘远。 “不想再发生那天的事,就滚远了。” 陈执脑袋懒懒歪在一边,散淡地说:“当初跟我在一起不就是为了让我保护你。” “现在高考结束了,回去做你的好学生吧。” 林初飘走的思绪被他的话拉回来,她双手搭着膝盖,扬起脑袋看他。 她身形纤弱,这样的姿势让她看起来小小的,有种女生的柔软感。只是她眼底的情绪太过复杂,跟那些柔软感比显得很突兀。 林初在脑海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他不知道挺多事,但这不影响他知道许多其他的事。 比如他不知道她一开始就听到他们的赌,但他知道她跟他在一起的目的。 很多事他都知道,都清楚,只是不在意,也懒得费那个劲去计较计算。 高考结束了,回去做你的好学生吧。 他放过了她。 以一种不激烈不繁琐的方式。 林初慢慢站起来。 这是个挺不错的句号。 她抬脚要往前走,看到地上的那罐酒,弯腰拿起,她看看他又看看垃圾桶,最后自己喝光了。 喝完她将易拉罐丢到垃圾桶,问他:“能把你家剩下的酒送我吗?” 他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林初把钥匙掏出来,放到他身边的石桌上,说:“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希望你健康平安。” 她说的很由衷,他却好像听到笑话一样。 林初往屋里走,将所有啤酒集中在一个箱子里,大概二十多罐。 有些沉。 林初拖着箱子往外走,打算把这些送给那家有特色小笼包店——他之前早上带她去吃早餐的店。 陈执倚在窗边,冷眼看她。目光触及她两只缠着纱布的手,眉头皱起。 纱布白得刺眼。 他眯了眯眸,越过窗户,大步走过去,一脚踢在箱子上,“你就这么拖?” 林初点点头,看向手腕,说:“好很多了,过几天就可以拆纱布了。” 他面上是显而易见的嘲弄,冷冷道:“你就在地上一路拖回去?坐车捧起来的时候箱子不会压到你的伤?” 林初不说话。 她打算一路拖到那家小笼包店。但她不打算告诉他。 “我自己能解决。”她简短地说,继续动作。 陈执心里涌上一股烦躁,最后化作一声冷嗤。 他转回身,躺到沙发上。 林初听到一声闷哼,停下动作连忙看去。 陈执捂着肚子,眉心微皱。躺下的动作牵扯到他的伤。 她立马站起来,跑过去,“伤裂了?” 陈执痛劲缓过来,掀起眼帘,冷漠的嗓音,“只是扯到了,你还走不走?” 林初脸色不变,平静说:“我拖到门口了,马上走。” “你多注意身体。” 箱子的确拖到门口了,过了个门槛,林初和箱子一起到了门外。 她扶着门把手,往里看,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林初轻轻关上门。 走出单元楼,她站在夕阳下,出了回神。 林初将啤酒送到那家店。 早上这家卖早点,到了晚上就卖炸鸡。啤酒肯定是需要的。 林初将啤酒送给老板时,收获了对方怀疑的眼神。 她解释:“是那个黄色头发的男生送的,您记得他吗?” 老板点点头,“啊,记得,他那个黄毛想不记得都难。” 林初想起他蓬松飘荡的黄发。 “他打算戒酒了,这个是他让我送过来的,因为你们家小笼包很好吃,他很喜欢。” 老板笑了声,“但是他每次来都过了早饭的点,小笼包没吃着几回。” 林初只是看着他轻笑。 “这个您收下吧。再见。” 林初走出店,甩了甩手,手腕又痒又疼。 刚刚过马路不得不把箱子搬起来,箱子底部压在了手腕上。 希望伤口不要恶化。 - 校园暴力的事被知道后,林趋飘了两年的心回来了,心思终于放到了家庭上。 上下班时间开始规律,来得及就会做晚饭。 有时还跟林初聊天。 但是只能聊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不仅仅是年龄上的代沟,最多的原因是林初习惯了在他面前沉默,说他愿意听的话。 …… 林初接到警局的电话,让她去录笔录。 跟那天在医院差不多的问题。 结束后,那天的警察跟她聊了几句。 那四个男生都是年满十六未满十八。 要负刑事责任。 其中三个男生犯了绑架罪,故意伤人罪。 徐逸的情节严重许多。 还有一个通知陈执消息的男生有参与,需要被关一段时间教育。 林初没问他们会被判几年,警察也没说。 结束以后,林初跟警察道别,往外走的时候,她遇到正进来陈执。 两人擦肩而过,他没看她一眼。 走出警察局,林初在门口站了会,最后等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 半个小时不到,陈执出来了。 他少见地穿着白色t恤,冷白的皮肤在阳光下有些晃眼,黄发剪短了,飒飒地飘,整个人与阳光一样的色调。 他路过她,没停下。 林初没在意,站起来跑到他身前拦住他。 陈执终于将目光投向她,没有热络没有疏远,平淡的情绪。 林初对上他的眼睛,缓缓说:“我听说你跟秦勤闹掰了,那你以后还混吗?” 他眸子幽深几分。 “还有一件事……你没能参加高考,虽然你成绩本来就一般,虽然伤你的人是你惹到的……” 她的声音很平缓,目光很直接,“但是我发现,有的事情没有两清这个说法,即使用数学思维去计算份量,仍然没法让那个天平平衡,仍然没法让心里舒服。”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我觉得我应该做些什么。” 林初认真看着他,“陈执,复读吧。不要再跟那些人走在一起,你可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一切会慢慢走向正规,会越来越好的。” 陈执垂眸看着她,一双黑眸很沉默,顷刻,他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所以你又要帮我补习?” 林初轻轻攥住手,点头,“我想帮你补习,我希望能帮到你。这次是我主动的,而且不需要你给钱了。” “但是,只能帮你补习这两个月。” 陈执嘴角的弧度大了几分,眼神却越来越冷冽。 “不需要,我们两清了。” “帮你收拾李思巧,收拾徐逸,只是因为你是我女友,换做我任何一个前任,都有这个待遇。” 他无聊地笑了笑,“你太把自己帮回事了。” 林初捏住衣角,眼神清澈,思维也很清晰。 “我真的希望你能复读,能好好学习,我想你不会再无聊,会戒掉烟和酒的。” “陈执,好好活着吧。” 陈执脸上没了情绪,“你管的太宽了。” 说完,他没兴趣再理她,举步往前。 擦肩而过之际,林初抓住他的胳膊。 65 林初在她跟陈执之间架了一个天平。她试图用数学的逻辑, 将两人的付出与收获量化, 安置在天平两端,将两人的牵扯理清后, 再斩断。 她在天平的左边,他在右边。 她理清一件事, 就甩掉一样东西,但到最后, 所有的东西甩掉了,她的心情却压在上面,复杂沉重, 天平被它压得不能达到平衡。 他们的开始是因为一个赌,如果不是她听到那个赌, 她这辈子都想不到可以用跟混混在一起保护自己。 他们的开始就错了,而最先出错的人是他。 后面所承受的就是代价。 但她依然心情沉闷。 她觉得该做些什么,所以等在这里。 但他好像不需要了。 林初看着他的眼睛,可以肯定, 这次离开,他再也不会找她, 不管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们的生活将分道扬镳,到了九月大学开学, 她会离开这里, 往后他们的生活再无交集, 只会越来越远。 她想做些什么。 他不需要。 就这样结束挺好。 但是他走过她身边时, 她条件反射抓住他, 那一刻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总是想很多。 转学来以后,知道的越多,想的越来越多。绝大多数的事情,她都会努力想个明白。 当初被李思巧她们校园欺凌时,她也想了很多,想着要怎么摆脱,怎么找人来帮她,怎么让她们受到惩罚,一直在想。 直到后来她想到的都没有奏效,没有人可以帮她,她自己也反抗不了。 所以她选择什么都不想,她选择忍,在忍中让自己成长,也算是收获,好好学习,毕业离开。 林初的睫毛随着风轻轻扇了两下,她仍握着他的胳膊,说:“其实在你出现之前,我都放弃反抗了。” 在她与他的关系上,她起初也在拼命地想,想了好多没有出路。 她缓缓松开他的胳膊,“我的确很后悔跟一个混混身份的人交往,我不应该用这种身份换取保护。” “但我不后悔认识你。” 林初说完,呼吸渐渐慢下来,双手自然垂在身侧。 他低着眼睑看她,眸光晦涩不明。 林初跟他对视着。 她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她还是有精力再去想想。 她想做些什么,这样会让她心里舒服。 她需要他也有这种想法。 林初退后半步,慢慢弯起嘴角,“细节很能看透一个人,我不后悔认识你,许多大胆的选择做出来,也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你。” “所以,在我这里,我观察到你,是好人。好人是天生的,陈执,你会好的,希望你以后能好好生活,走上正轨。” 她偏偏头,说:“我算了算,觉得我们是两清了的。我是这样觉得的。” 他一直没说话,墨一样的眸化不开的浓稠情绪。 她嘴角轻弯,“但是,我仍要谢谢你为我做过的。” 她神情看着很真挚,“真的谢谢你。” 林初收眼,兀自点了点几下脑袋。掏出手机,操作了几下。 “那就这样吧。” “我回家了。” 她朝他挥挥手,转过身,抬起脚迈出了一步。 陈执盯着她的背影,神情阴冷,仿佛能看出一个洞。 就这样吧。 他很自然地想到那天晚上,她质问他为什么要当代打,最后也说了这句话—— “就这样吧。” 手机响了一下,他掏出来,看到屏幕上的内容,手臂上青筋凸起。 转账。 他点开。 转来的钱精确到“几毛钱”。 陈执看着那一串数字,直接嗤笑出来。 她总是能有办法让他不爽。 陈执磨了磨牙根,大步追上去。 林初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脚步不停。 几秒后,她的胳膊被人拉住,用了极大的力气,她眉心微蹙,没转过头。 陈执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掰过来面对他。 他扯着嘴角在笑,眼睛黑漆漆的,“你挺厉害啊。” 林初:“我数学是挺厉害。” - 林初认真做了计划。 大致是—— 早上七点半起床。 八点开始学习,从高一的课程开始。 十一点半吃午饭。 十二点半午睡十五分钟。 一点继续学习。 五点吃晚饭。 五点到六点散步休息。 六点到九点半学习。 十一点半睡觉。 林初买了张清爽好看的计划表,将计划誊写在上面。 一式两份。 她将高一的书和笔记本等等装进书包。一道完整的拉链声结束,她拍了拍书包,弯起嘴角。 她背上书包,下楼。 林曲看见,问:“去哪啊?怎么还背着书包?” 林初看她一眼,“去图书馆。” 林曲“哦”了声,说:“你上次给我找的电视我看完了,你再给我找找。” 林曲包馄饨无聊,所以林初之前给她找了部适合她看的电视剧,她可以边包馄饨边看。 林初将书包放到空的椅子上,帮她找了几部剧。 “姑姑我走了,拜拜。” 走出馄饨店,看到阳光,她不禁想,那种甜的冒粉泡泡的爱情剧,姑姑看多了会不会开始相信爱情。 拐弯路过健身街,林初看着在器材上运动的老人们,慢慢往公交站走。 “林初——” 林初脚步一顿,往声音来源看去。 吴雯站在十米外。 林初没动,看着她向自己走来。 吴雯的脸色有些黯淡,没了那股勃勃生机的气质,她停在半米外,手捏着挎包,纠结地站在林初面前。 林初没有开口说话,没有问好,也没离开,平静地看着她纠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吴雯动了动干裂的唇,“我犹豫了好几天,还是没忍住来找你了……高考结束后,我就被学校开除了……” 林初顿了顿。 吴雯皱起眉,看着林初的目光很深,终于忍不住开口,“林初,你被她们欺负为什么不告诉老师?是,你是说过,但是你从来没说过她们是那样欺负你的,我以为你们只是同学之间的小矛盾,因为其他同学没告诉过我。如果你早就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就不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了。” 林初偏头回忆,“是吗?我记得我给你看过胳膊上的伤,说她们欺负我。” 吴雯:“但是她们身上也有伤啊。” 林初眼睛没有情绪,“我说过,她们的伤不是我弄的。” 吴雯情绪渐渐有点失控,“你是这么说,但她们也说你的伤不是她们弄得,你们当时身上都是伤,各执其词,你让老师到底相信谁?其他学生也都不肯说,你让我怎么办,时刻监视你们吗?” “那次你摔下楼梯,胳膊受伤去了警局,结果不也是私下和解,那之后你再也没找过我,也没提起被她们欺负的事,我以为都没事了……林初,老师要管那么多学生,老师也不知道啊,但是你只认为老师不用心……” 吴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她声音哽咽起来,眼眶泛红。 “我明明就那么用心,你们要高考我天天忙到凌晨,出题批试卷,不厌其烦。第二天又早起,每天早上和放学都去教室给你们打气,担心你们的身体中午会让你们睡一会,我明明那么努力,那么用心地想做一个好老师……” “但是,我现在被开除了……因为班里的学生被校园欺凌,没有做到班主任该有的责任,因为这个原因我被开除了,我因为这种原因被开除了,我的教学生涯就这么结束了!” 林初眉眼不动,平淡说:“你被开除,是我向学校写的投诉信。” 吴雯瞪大眼,眼角有泪滑出,“你?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怎么能那么做?!” 林初眨眨眼,摇头说:“老师你居然信了。人之初,性本善啊,老师,我怎么会做出投诉你这种事呢?” 吴雯背微微弯着,声音颤抖,“你又在说什么?你告诉我,到底是不是你写的投诉信?你就这么恨我吗?明明这件事里错误最大的人不是我!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林初退后一步,跟她拉开距离,不冷不淡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为什么我不这么对别的老师,就这样对你?” 吴雯愣住,呆呆地看着她。 林初眼底的情绪微微波动,她掀了掀嘴角,笑得嘲弄。 “这些话都是你对我说的。” ——“一个巴掌拍不响,或许你可以先找找自己的原因,为什么她们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 “人之初,性本善。老师相信你们都是好孩子,我们今天一起把话说清楚,握手言和好吗?以后不要再闹矛盾了,大家都是好孩子。” 吴雯眼睛颤动,迟钝反问:“我……我?我说的?” 林初眼睛微红,微微提起声音,“没有什么投诉信,学校为了保护名声开除你是必然的。” “你怕麻烦,他们也怕麻烦。” “有的事就是没有任何原因。就是有一些人,会无缘无故来找你麻烦。你被开除,至少还知道原因。” 林初提了提书包肩带,路过她时说:“如果你没有说过那些话,我是很愿意信你的。老师……你不知道一开始我多相信你。” “但是你说了。” 有的话是没经过大脑说出来的,有的话说出来,实际上脑海深处想得比说的还过分。 她不信吴雯了,所以在她眼里吴雯是后者。 …… 抵达陈执家已经上午十点。 钥匙还回去了,林初只能按门铃。 按了好一会还是没人开。 她垂眸倚在边上。 不会被耍了吧…… 生气了所以故意让她等着? 应该是还没睡醒。 正想着,门开了。 林初拉门进去,看到陈执乱糟糟的头发,他眼睛眯着,满脸写着“困”,衣领松松垮垮往一边斜,锁骨凹凸有致,又瘦了。 陈执睁开一只眼看她,又眯回去,让开身子。 林初换鞋进去,问:“你昨天几点睡的?” 陈执拖拉地往回走,慢慢躺到沙发上,没理她。 林初将早餐放在桌子上,坐在沙发尾,若有所思。 又说:“先起来吃早饭吧。” 他声音懒倦,“放那。” 林初看他一会,片刻后坐起来,她去洗手间拿了块抹布,将课桌和椅子擦干净。 “好了,可以开始学习了。” 陈执手背搭在脸上,昏昏沉沉,听到她的话,没理。 林初坐在椅子上,将计划表掏出来举在他面前。 “希望你能按照这个做。” 陈执睁开一只眼,上下扫一圈,没语调说:“不可能。” 林初将计划表放到他身上,说:“不急,这个可以慢慢来。但是现在十点多了,再不学半天就要过去了。” 陈执没搭腔。 林初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分装的糖果。她捏出一个,撕开袋子,站起身放到他嘴边。 “吃糖么?”糖贴到他唇上。 66 陈执缓缓睁开眼, 眯起眸, 温热的手指贴着他下巴,他眸光变得意味深长, 舌头一伸勾走她指间的糖,滑过她的指头。 林初垂下眼帘。 只一秒, 她又立马抬起眼。 不意外看到他被酸到的表情。 她眉眼微弯,说:“浓缩的柠檬糖。提神。” 他坐起来, 被酸得别过脸,抬手挡住,却没吐掉。 林初坐回椅子, 静静看他。 没一会,糖变甜了。 她眼底闪着淡笑, 问:“好吃吗?” 陈执看着她,舌尖顶了顶牙根。 林初轻声说:“有的时候学习困了,我就会吃这个糖。” 高二下半学期被校园暴力,她错过了许多课程。 高三上半学期调整了近两个月, 才彻底振作起来。一切都要学会忍,但是学习是唯一要抓住的。 晚上学习困了, 她就会吃这个糖。 但后面渐渐对她不管用了……比这个更酸的糖她也没能买到。 有段时间口腔溃疡严重,她便不再吃了。 林初将书本掏出来, 说:“你先吃饭, 然后我们就可以开始学了。” 陈执站起来说:“刷牙洗脸。” 林初起身摸了摸早餐, 还是热的。 她跟过去, 问:“那把备用钥匙, 你放哪了?” 陈执:“不知道。” 林初看他一会,最后开窗户跨出去。 庭院的石桌上躺着一把钥匙。 她当初怎么放的,它就还是那样。 林初皱眉,拿了钥匙进去。 他正好从洗手间出来,林初举着钥匙走过去,“你这个钥匙就一直在外面放着?” 陈执漫不经心看她一眼,坐到沙发上拆她买的早餐。 那家的特色小笼包。 他顿了一下,打开塑料盖子。 林初站在旁边,眉毛仍皱着,“如果有人拿走了这把钥匙,或者是复制了把钥匙呢?半夜或者趁你不在家的时候偷偷进来怎么办?” 陈执毫不在意的表情,“偷不走什么。” 他家电视都没有,没值钱的。 “如果是跟你有矛盾的人报复你,下药或者做会伤害你的事呢?” 陈执将小笼包塞嘴里,咀嚼着,咽下去才说:“怕被连累就滚。” 林初拢眉,“你清楚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说的确实是个问题,是有可能会再来一个像徐逸那样的人。但她又觉得有徐逸这个前车之鉴,概率不大。 有他在……问题也不会大。 怕的话就不会留下。 陈执扎开豆浆,没意味说:“我乐意这么理解。” 林初闻言呼了口气,点点头,“行吧。” 他乐意这么理解她。 他什么都按照心情办事。 她让他不爽了,他心情糟糕,做什么都可能。她就不应该这个时候跟他讲太多话。 林初坐回位子,拆了一颗糖放嘴里,继续整理等会要教的内容。 陈执余光看到,盯她一会,散散问:“为什么你不酸?” 林初翻了一页纸,“习惯了。” 陈执微顿,不冷不淡说:“你挺喜欢虐待自己。” 林初脱口而出,“没你喜欢。” 陈执眯起眸子,坐过去,掰过她的下巴,低语,“我发现你胆子越来越大。” 林初不说话。 他拉拉嘴角,一哂,“刚开始跟小绵羊似得。” 林初坦然说:“部分是装的。” 他抬了抬她的下巴,神情危险。 林初:“但最初的时候,大部分是真的。因为当时很怕李思巧她们,所以也很怕你,因为害怕,所以显得软弱,但是后来慢慢地好很多了……” “所以在我这伸爪子挠我?”陈执指尖微弯,指甲划过她的下巴,“越来越为所欲为。林初,你凭什么?” 林初看着他,说:“凭你。” 这个问题,仔细想,不仔细地想,都是这个答案。 凭他。 她当初多害怕那些人,她清楚。 哪怕被欺负了一年多,她仍然害怕,遇到类似李思巧的人会谨慎,瑟缩。 她努力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冷漠,这样才能活。 但许多时候只能起到一点用处——让她不再哭泣,不露怯。 一年前,一年后。 在街上遇到她们,她仍然会被吓得到处躲。 那天在文具店,如果不是因为遇到李思巧她们,她不会落荒而逃,不会路过那个她都忘了在哪的网吧,不会听到他们的赌。 因为他,有的事情不同了。 跟他在一起,她料到了会得到的好处与坏处。 而其他一些好处与坏处,是因为他这个活生生的人。 她的计划做得再周全,他都是个活生生的人,会变化。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他喜欢抬起她的下巴,问她为什么低头,让她别低头。 所以她很久不低头了。 他身上有股“野劲”。她起初会害怕。 她第一次认为自己计划失败的那天,是看到他跟李思巧认识,之后她去到路边公园处理伤口,他过来问她怎么受伤的,她不想理,他就用很大的力气捏她手腕。 那个时候,她就想,跟李思巧认识的人果然是有毛病。 但是再后来,她发现他对她的火,最大程度也只是捏她的手腕或下巴。 她的确是因为他才慢慢敢抬起头呼吸。 高考之前她不敢承认。 高考之前,她需要安全感。 他的狠,他的势力,他对那些混混的不留情让她有安全感。 这是一部分的安全感。 还有一部分的安全感,是她对自己的把控。她要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她跟他在一起是做什么的。 这个过程是场挺完美的“利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们打个赌把自己玩进去了。 本来就该结束的…… 她还是有精力帮他补习的。 林初将嘴里的糖咬烂,说:“我们来学习吧。” 陈执眼眸幽深,目光交织,他慢慢松开手。 林初递给他笔和草稿本,笔记本停在第一页,她的笔记目录。 她指了第一单元,“上课听过吗?” 他坐在她面对,撑着脑袋发丝凌乱,“没。” 林初想起秦警队的话。 他十六岁搬出来的,在继父家住过一段时间,继父不喜欢他…… 她问:“是上了高中以后不学了吗?” 他随意应了声。 那应该是因为继父的原因中考直接考砸了。 林初将笔记本翻到第一单元的内容,细细讲起来。 陈执撑着脑袋歪着身子,姿态懒散,眼神也不专注。 林初时不时看他一眼,继续认真讲。讲了几个知识点,她从书上找出一些题让他做。 陈执瞟一眼,“不做。” 林初:“你不做题我就不知道你有没有学进去。” 陈执:“浪费时间。” “你昨天同意了我来给你补习。” 他将她手里的练习册抽走,目光从上往下扫,十几分钟后,还给她。 “做完了。” 林初看着空荡荡的答题区。 将练习册放他面前的桌子上,说:“报答案。” 她掏出撕下来的答案纸。 五道题的答案对完。 “都是正确的。”林初说,拿过练习册,眼底浮现一抹淡笑。 秦警队说他很聪明,以前学习很好,林初现在确定了。的确很好,而且比她想象中好多了。 如果他认真学习,他们还在一个学校的话,她觉得,他的排名会比她高。 “你学的很快。”她如实说。 陈执胳膊搭在桌边,抬起眼皮看她。 林初:“但是每个单元学完,必须要做试卷做题,考试的时候会手生。” 说完,她正要教下一章的内容,门铃响了。 陈执去开门。 “执哥——你身体怎么样了?” 陈执一开门就看到顾树,他没将门彻底拉开,问:“什么事?” 顾树想往里走,发现他挡着了,想到什么,瞪大眼,“哥你还没分?” 陈执没兴趣跟他闲聊,“没事就别烦我。” 说着要关门,顾树见状将要说的话一连串说出来,“阿谦出国了,他爸知道他考试睡着了,直接把他带国外去了,他家保姆说是大晚上把他绑出国的,谁也没说,我去他家听保姆说的才知道。” 陈执没太大反应。 “早晚的事。” 顾树见他冷淡的模样,也不奇怪。 他吹了吹眼前的头发,叹气,“高考前一天我跟他喝多了酒,考试迟到了,后面的考试又睡着了,我肯定什么学校都考不上,不像他有有钱的爸妈。” “我爸妈知道我考试迟到,把我打了一顿,这几天不让我回家,我在网吧混了几晚,现在没钱了,执哥你借我点?” 陈执:“等着。” 他直接关上了门,往屋里走。 看到林初,他没说话,从卧室拿了钱包。 林初望着门的方向。 听不清他们刚刚说了什么,但是听音色不是钱谦,应该是被他们叫作“阿树”的男生。 高三毕业,他们那个做代打的小团体应该上学的上学,复读的复读,打工的打工,不会再那么混了。 他不会再做什么代打了。 不做代打,不乱混,有几个狐朋狗友,但是不跟秦勤那些人扯上关系,应该问题不大。 陈执拿着钱包出门,顾树笑着,“还是执哥你仗义,呃,五百吧。” 陈执将钱抽出来给他。 顾树借过钱没走,朝里面抬抬下巴,“还是那个?” 陈执看着他,没说话。 顾树懂了,“我靠,还真是那个那女的是真牛逼啊,不是,执哥你真他妈上心了?” 陈执:“别这么多话。” 顾树按压住八卦的欲望,叹气道:“可惜,那个赌阿谦赢了,却没机会拿钱。” 陈执掀了掀眼皮。 顾树郁闷了一会,想到什么说:“执哥,你高考都直接没参加,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陈执:“复读。” 顾树瞪大眼,“你说什么?嗯?我耳朵聋了?” 反应过来,“因为那个女的?我操了,爱情真的好他妈可怕啊……不过,那女的真的对你真心的吗?” 顾树回忆起林初的样子,皱皱眉。以前就觉得那女生不好搞,没太多想,但现在他居然有点担心陈执被骗感情,一般只有陈执耍别人的份。 陈执谈了不少恋爱,但大多数一个月就分了,谈满两个月的更是一个都没。 但要真喜欢了,顾树觉得他会比一般人都认真。 陈执想到什么,扯了扯嘴角,“谁知道。” 顾树皱皱眉,“什么意思?” 陈执:“挺好玩的。” 说完,他直接关上了门。 67 门关上。 陈执踩着拖鞋往屋里走, 坐到林初对面, 他歪了下头,问:“好玩么?” 林初正在看题目, 听到这话疑惑抬头,“什么?” 陈执靠到椅背上, “我饿了。” 林初拿起计划表,“十一点半吃饭, 还有五分钟,坐一会吧。” 陈执:“……” 林初:“因为你是第一次实行计划表。如果想将整张表的计划顺利完成,那就必须认真对待每个时间点, 不能学多,不能学少。” 他没再说话, 随意翻看笔记本。忽地手一停,倒回去几页,指着页面底下被画上去的格格不入的粉色小猪。 “你画的?” 林初看到那只小粉猪,思绪停滞。顷刻, 她摇摇头。 “不是,我以前的同桌画的。” 陈执指关节微屈, 敲了两下,漫不经心问:“林亦舟?” “嗯?”林初摇头, “不是……” 他居然记住林亦舟了…… 这么说好似解释, “是女生。” 在一中的时候, 班里的学生们, 不论男女关系都特别好, 每个人都能好好相处。其中她跟小愿关系是最好的。 “跟我关系特别好,一个很可爱的女生。” 陈执目光平静。 林初弯了下唇,看一眼时间说:“十一点半了,我们去吃饭吧。” …… 路过一重拉面,两人并排往前,没有转头,慢慢走过。 林初张望着,喃喃道:“找一家肉烧的好的店。” 最后来到一家人多的饭店。 两人跟着服务员坐到双人座,林初接过菜单。低下头点菜时,耳边一缕碎发落下,在脸侧轻荡。 陈执斜着身子,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很淡。 看到她点菜的动作,又想到那笔精确到“毛”的转账,冷冷哼笑了声。 等菜中途,林初去了趟洗手间。回去的路上,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秦警队。 她转过身,等几秒又看过去,看到秦警队的背影,她迟疑不定,最后跟了上去。 秦警队走向靠角落的双人位,其中一张位子已经坐了一个女人。 是陈执的母亲。 桌子旁边就是拐弯的楼道,林初遮住脸走到楼道口。她靠着墙站着,偏过头竖起耳朵。 “好久不见啊。”女人的声音。 “嗯,是很久没见了。” “这次来就是想跟你聊聊阿执的事。” “我也正打算找你。” 尴尬的氛围。 林初站在走道都感受到了。 还没听到什么,楼上突然下来一批人,聊天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什么都听不到了。 林初靠在一边站着以防挡到他们的路,男男女女走下楼梯,嘈杂成一团。等他们离开了,走道恢复寂静,林初却发现那两人也没声音了。 她正要探出脑袋看,又听到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也想……他是我怀了九个月生下来的孩子啊,但是,但是小闻也是我的孩子啊,他现在才四岁,我不能离开他……” “而且,我现在的婚姻生活其实很幸福……除了不能接受阿执以外,他对我哪哪都好,让我挑不出任何毛病,如果我强行把阿执带在身边,我现在这个家就毁了。我不希望小闻这么小就生活在充满吵闹的家庭或者离异家庭里,我不能把我两个儿子都毁了啊……” 林初听到这不禁嗤笑了声。 当初再婚的时候没有考虑到男方不喜欢陈执吗?生了就要负责啊,男方不喜欢还结婚不担心陈执遭到虐待吗? 最后居然真的允许陈执一个人搬出来住,明明开始就为了一个男人抛弃了自己亲生的孩子,现在还找小儿子当挡箭牌…… 林初继续往下想,拳头越攥越紧,苦涩的感觉从胸腔蔓延。 又是秦警队愤怒的声音,“阿执呢?阿执也还是个孩子,他那么小就自己出来住了,你也狠的下心,明明以前成绩那么好,现在天天混,喝酒打架,你看看他都成什么样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你看着他那样你不愧疚吗?” “那天在医院看着他躺在那,我的心里难受得跟刀割一样,我都对不起他爸爸,以后死了真的没脸见他爸!” 女人声音颤抖,“你别逼我好不好?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错了,我当初真的错了,可现在已经这样了……我,我能做到的就是给他很多生活费,但是我真的没有时间照顾他,也不能把他带在身边,我真的没办法啊……” 秦警队叹气,“我想让他留在我身边他也不肯,我估计你现在想留他他也不愿意。那天他身上的刀伤真的刺激到我了,那几个男孩子最严重的要被关十年,以阿执的性格,我都不敢想如果那把刀是他先刺下去会怎么样,他以前多好的孩子啊……” 林初后知后觉打了个冷颤。 两人还在聊,大约十分钟后,秦警队说:“我打算让他复读,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劝他。” 女人声音犹豫,“我,对不起,今天真的不行,这都要下午了,我回去还有点事,然后还要准备晚饭,接孩子……” “而且,今天我真的状态不好,我需要整理好自己的心态,我们选一个阳光好的日子可以吗?” 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再没有说话声。 林初等了会,听到另一道脚步声离开。她在原地又站了一会,脚如同被灌了铅,很慢地走回去。 陈执察觉到她的异样,看她片刻,见她没有想说的欲望,没问。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吃完饭,回去时十二点半。 林初看看计划表,说:“午睡一会吧。只能睡十五分钟。” 陈执没说话,躺到沙发上直接闭上眼睛。 林初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平放垫着下巴,眼神没有安放的地方。思绪很乱。 闭上眼,没几分钟,她又睁开眼。将头转到他的方向。 看了一会,她轻动作站起来,蹲到沙发边。林初看着他的左腹,脑海里播放中午在饭馆听到那两人说的话。 林初心头发涩,抬起手很慢很慢地放到他的左腹上。 那个画面直接拍在眼睛上。 锋利尖锐的刀笔直地捅向左腹,衣服被划破,肉被割开,鲜红的血争先恐后往外流。 那血温热。 就像现在手下的触感,像他胸腔起伏的弧度一样。 那么危险的事,他还是一个人去了。 如果他真的出事了……他的母亲会很伤心。 但是,后来呢? 过了一年会怎样呢?两年后,五年后呢? 他的父亲不在了,母亲是那样的…… 她突然很清楚地感受到,他真的被所有人抛弃,真的无依无靠了。 林初闭上眼睛。 她觉得自己……好像,可能,做错了一件事。 但此时此刻,她仿佛站在十字路口,无论往哪走都不对。 一切变得复杂,不再那么纯粹,她做的任何一个决定都会出错,都会变成另一把无形的剑再次刺伤他。 “摸够了么?”散淡的声音。 林初知道他不会睡着,但听到他的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吓到。她蓦地睁开眼,身子往后倒。 于是,她眼里的心疼完完全全暴露在他眼中。 陈执脸上的玩味一瞬退散。 两人无声对视一会,陈执不咸不淡问:“几点了?” 林初看一眼时间,“还有两分钟到一点。” “我们可以准备准备下午的学习了。” 整个下午的课程教学进展顺利。 晚饭两人叫的外卖,随意解决了。 吃完饭,林初指着计划表说:“可以休息一个小时,我们出去散步半小时可以吗?这样对你身体也有好处。” 陈执没发表意见,直接往外走。 林初还在一中上学时,傍晚吃完饭经常会跟父母一起散步,转学来以后林趋工作忙,她也忙,便再没有那样的机会。 搬来这片一年多,她除了上下学,平时没四处逛过,只是稍稍熟悉他家这片。 林初问:“小区里面你熟悉吗?” 陈执:“不熟。” 她不意外,“那我们今天绕小区走一圈吧。” 两人一起走到南边的健身区。左边安置着一片健身器材,老人孩童还有年轻人在那活动,也有凉亭里下象棋的大爷。 右边则是个环绕花圃的八百米跑道。 以防挡到跑步的人,林初跟陈执一前一后走在走道上。身边不时跑过呼吸急促的人。 年轻的,年长的。也有跟他们一样散步的,路过时忍不住瞟陈执的黄发。 陈执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走,低眸看她马尾轻轻晃悠。 走完一圈,林初看看时间。 出来半个多小时了。她有些担心他伤口不适,说:“我们回去吧?” 陈执应了声。 两人走出跑道,林初主动跟他走到一排,走路间,两人胳膊摇摆,两只手碰到,皮肤擦过的一刻,温热传递。 陈执抬了抬手指,摸空了,他低眸看到她淡然的侧脸,没情绪移开眼,将手顺势揣进裤子口袋。 回到家还有一段时间才开始晚上的学习。 林初:“你该吃药了。” 陈执将药全扣出来,一把塞到嘴里。 还有一包冲剂。他端药,她端着一杯开水,两人并排坐在石桌上。 药味随着风飘来,林初嗅了嗅,双脚摇晃。 等他喝完,她将自己杯子里的水倒过去。 天渐渐黑了,月亮和太阳同时出现。 林初弯了弯嘴角。 她跳下石桌,在院子里走了两圈。最后停在大窗户旁边的防盗门前。 一般来说,是该从这扇门进出庭院的,但她来他家这么一段时间,这扇门就没开过。 上次聊起过,他好像把钥匙弄丢了。 林初想着,余光里陈执进了屋。她没进去,就站在门那里,看着身前深色的防盗门门。 片刻后,门锁动了,林初被吓了一跳,往后退半步。 门锁又响了一下,粗糙的声音,并不悦耳。 应该是锁里面生锈了。 林初想,门一下开了。 陈执将门推开,一只手拿着钥匙,神情很淡。 从那天之后,他面对她的时候愈发冷淡。 然而这扇门打开,林初第一眼看到门后的他,莫名有点想笑。 于是她翘起嘴角,轻轻笑了。 68 陈执看到那抹笑容时, 外面正好掠过风, 她脸侧的碎发荡起,稍遮眉眼, 却遮不住眼底的笑意与碎光。 夕阳柔和地洒在她半边身体上,干净的脸庞一半橘阳一半清月。 陈执手指轻勾, 指间的钥匙晃了两下,叮咚作响。 林初眼底的笑意没收敛, 问:“这个钥匙怎么找到了?” 陈执移开视线,简单说:“储物室。” 储物室? 哦——是他卧室旁边那个一直关着门的房间吧。 她还一直以为是他父母以前的卧室呢。 林初有些好奇,想看看那间储物室长什么样。因为觉得他有用不到的东西会直接选择扔掉, 而不是专门放在一个房间里。 她提步,越过门进屋时往门锁那看了眼。 外面都有些锈了。 储物室里放的东西并不多, 几个有大有小箱子,另外还有音响游戏机。角落放着一辆折叠自行车,一个巨大的塑料袋将它完完整整包着。 林初走进去,问:“你会骑自行车吗?” 陈执在她身后, 随意应了声。 林初说:“我初中学过,不过很久没骑了。” 当时班里挺多学生骑自行车上下学, 她因为好奇就跟父母说要学。那个时候林趋不忙,周末会教她, 她学的很快, 没摔倒就会了。 后来因为妈妈担心她上路危险, 不愿意她骑车上下学, 那辆车便只有周末才有空去骑, 再因为她学会了,渐渐失去兴趣,便没再骑过。 “不知道还会不会……”林初低喃。 陈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要骑么?” “嗯?” 林初循声看去,一抬头,差点撞到他下巴。她往后倒两步,条件反射捂住胸口,没想到他会站得离自己这么近。 陈执波澜不惊地看她。 林初放下捂住胸口的手,点点头。 “等学习完了,骑一会?” …… 晚上的学习结束,陈执将车子从袋子里拿出来。车子一直放在袋子里并不脏,但是车链有些卡顿。 陈执推着车去到修车的地方。 修了十几分钟,好了。 林初摸上把手,有点慌。 这是在大马路上,人和车来来往往,当初学会她也没怎么上过马路……而且她好多年没骑了,不确定还会不会。 林初最终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坐上了车。她轻轻踩了一下,车摇摇晃晃前进,踩了几下虽然骑得起来,但是根本不稳。 没几米远,车头一斜,车子重,将林初整个人带过去,她落下脚想踩着地撑住,却先被人扶住了肩。 车子恢复平衡。 林初呼吸乱了几拍,将车子调正,觉得有点好笑。 “我忘了怎么骑得了。” 陈执看着她嘴角的笑,淡声说:“慢点来。” 林初弯了下唇,想起什么又立马抬头,“你刚刚扶我,没扯到伤口吧?” 陈执松开手,“没。” 她半信半疑,伸出手轻轻盖在他受伤的位置,看他表情,他没表情。 她轻轻抚了两下,收眼前捕捉到他眼底的笑意。 不是想笑的那种笑……是…… 林初想起来了。 他怕痒。 她看着他眼里的笑迅速淡下去,歪歪头,没多想地抬起手,准备往他肩窝挠,然而手举到一半就停下了。 她停顿了有十几秒,最后还是垂下手,没做什么。 夜间的风捎着凉意,路上行人愈来愈少,树叶摇摆的形状倒映在地上显得愈发清晰,连路灯也亮了些。 林初耐下心,保持身体平衡骑车,陈执不紧不慢跟在旁边。 林初家距离陈执家不远,坐公交十几分钟,骑自行车快的话二十分钟不用就能到。 只不过林初骑得慢。 途中经过一座石桥,不大不小,却挺陡的。 林初下车推着自行车往上,陈执伸手要接过,被她摇头拒绝了,“我推得动,你小心伤口。” 他皱下眉,没强求。 过了这座桥,不到十分钟就能抵达林初家。 终于推到桥上,桥正中央,林初将车停在路边。有人坐在桥梁上钓鱼,河岸边的灯将河流照亮,一盏盏光连成另一条橘色的暖河。 陈执站在她身边,往桥下看。 照得到路灯的水面闪着光,照不到路灯的水面模糊不清,暗潮汹涌。 看了一会,林初挪了挪车头,两人继续往前走。 他走在上面人行的地方,她走在下面电动车道。身边擦过一辆电动三轮车,林初脸侧的碎发被掀起,她腾出一只手捋到耳朵后,再抬头,猝不及防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前方三米远,一个女生蹲在地上,正在捡一件衣服——整整齐齐,折成四方的衣服,放在透明塑料袋里。 女生捡起衣服,甩了两下,抬眼看到了林初,还没站直身子,整个人一下僵住。 “娇然——王娇然!站那干嘛呢,捡到了就快回来,再不走夜市就结束了!” 不远处一辆电动三轮停在那,驾驶座的女人看着这边,大声喊。车后面一张大床单包着一袋袋衣服。 “来了——”王娇然回头喊,捏着手里的衣服,她又看了林初一眼,闪躲的神情,快速跑了。 她将衣服塞回车后面的床单里,坐到前面。 电动三轮车突突地走了。 林初握着自行车把手,仍站在原地,没有表情。 王娇然。 一直跟在李思巧身边的另一个女生。 “走了。” 一道声音唤醒林初。 陈执手插在口袋里,不紧不慢下坡。 林初推着车子跟上。 烧烤店门口,林初看着陈执将车子骑走。 夜间的风毫不留情,将他单薄的t恤吹鼓,黄发胡乱张扬着,他脚下生风,很快转了个弯消失在她眼中。 - 第二天早上,林初从馄饨店拿了个小瓶子。 去陈执家的途中路过昨天那家修车店,林初问老板要了点机械油,老板很爽快地就给了。 陈执还没醒。 林初不意外,作息这种事情得慢慢调整。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逼着他早起。白天不睡,晚上困了自然而然就早睡了,然后自然而然地就早起了。 换了鞋,林初先敲他房间的门,敲了几下没人理,她将门开一条缝,说:“陈执?起床了——不起的话,我要喂你糖了。” 说完,过了十几秒,她看到床上的人动了一下。 林初勾了下嘴角,将门彻底打开。 路过茶几将早餐放到桌子上,顺手拿起旁边的后门钥匙。 陈执困得眼睛睁不开,挣扎了一会,终于从床上起来。 他掀开被子,挠了挠有些发疼的头,下床拖拖拉拉出去。离开卧室,一个抬头,看到后门那的人。 客厅的窗帘还没拉开室内一片昏暗,后门打开,四四方方的一块亮点,她就站在后门那,阳光里。 陈执倚着门看了会,见她手里拿着一个小瓶子,另一只手拿着根细长的东西,不知道拿着什么。 “在做什么?” 他走过去。 林初听到他的声音没抬头,说:“上油。” 陈执停在她身边,看清后顿了下。 她一手拿着一小瓶机械油,一手拿着一根细长的吸管,在往门锁里面涂油。 陈执目光徘徊在她手上的动作,最后偏移,定格在她脸上。 顷刻,他垂下头,低低笑了声。 林初听到他的笑声,动作停了停,又继续。 差不多了,她收手,拧上机械油的盖子。 他站在门边上挡着了。 林初:“你让一下。我关门试试。” 说着伸出手,只是还没碰到门把,被他握住了手。 他的手比她的大,干燥温热,将她的手包裹。 林初睫毛扇动,对上他的眼睛。 他眼睛很黑,带了点刚睡醒的水雾气,“为什么做这些?” 林初沉默。 陈执视线锁在她身上,须臾松开她的手,偏头嗤笑了声。 刚走两步,听到她的声音: “不知道。” 69 一天在学习中度过。林初确定了陈执的学习节奏, 打算将学习计划适当做些调整。 晚上结束, 林初收拾书本,听到他问:“骑车么?” 这是他今天为数不多的一句话。 林初看向他受伤的位置, “你的伤没事吗?” 每天都走很多路,又骑车的话, 她有些担心他的伤。 陈执:“没事。” 她将书本扣齐,“好啊。” 骑车的过程慢慢悠悠, 时间也走得不急不躁,一切像高桥下河面的水波,荡漾一下又一下, 缱绻温柔,并不粗鲁。 结束一天的课程, 和同学推着自行车回家,路上遇到卖小吃的店,停下一人买一份,聊着天吃完。 这是林初想象中的校园生活。 她轻轻拨弄车铃, 听它清脆作响,问:“冰淇淋红茶?” 他走在她旁边, 眼睛正望着桥下,闻言转首, 应了声。 夏日的气息在夜间变得稀薄, 冰淇淋红茶凉凉的温度从嘴中飘到呼吸里, 味蕾的甜中夹了苦。 几天后, 林初可以骑着自行车在人多的路上稳稳前进。 她这次能确定, 之后不会再忘了怎么骑车了。 空气闷热的一天,即将迎来一场雨。 林初推着自行车上桥,桥上罕见的没什么风,只能微微掀起点碎发,河面也比往日静,树不动,周围的一切都不太舒爽。 准备下桥时,她看着略陡的坡度,心头微动。 “骑下去?”林初轻声问身边的人。 陈执想也没想,“太陡。” 她点点头,“是有些危险。” 她才刚刚重新学会,这个桥的确很陡,要是没控制好车头,撞到了别人或者摔倒了,那就得不偿失了,不能轻举妄动。 林初往前走了几步,脚步一停,又偏过头问:“我捏着刹车慢慢下去?” 陈执眉头微皱,没说话。 林初坐上车,跃跃欲试的模样,“我还是试一下吧。” 她踩了一脚,车子前进,只一下进入下坡阶段,即使捏了刹车,速度依然很快。 起风了,风拍在脸上,扫走呼吸里的沉闷。车头并没有左摇右晃,甚至是直线下去,林初慢慢松开刹车,车速骤快,风在耳畔呼啸。 陈执在后方不慌不忙地走,皱起的眉在她成功下桥后松开,嘴角轻扯了一下。 惯性使自行车在下桥后依旧往前冲了一段距离,林初动起脚快速踩着,像支箭一样往前冲。 骑着车的人渐行渐远,慢慢地竟然变成了个小点,要看不见。 陈执停在半坡,嘴角的笑意慢慢消散,淡淡看着前方。 骑出一段距离,惯性没了,风也没了,林初靠在路边。 她往后看,没有看到陈执的身影,静静坐在车上等了会,再回头还是没看到他。她四处张望忽然看到一家便利店。 林初将车子推上去,停到便利店门前的一棵树旁。 她买了两杯酸奶,边排队边看着车子。车子没有锁,她担心有人推走了。 轮到她结账,她递过去钱,又看了眼店外的车子,然后看到他走过,目不斜视,线条流畅的侧脸很冷淡。 林初快速将酸奶拿上跑出去,看到他的背影,她张张嘴却没喊出来。 她动作迅速地推上车子,跟在他后面。他走得不紧不慢,手插在裤子口袋,脑袋没有左右转动张望,只有黄色的发在张望。 背影带着少年的清瘦,肩却很宽,身形挺拔。从背影看就觉得是帅哥。 林初慢悠悠想,如果当初参与打赌的是个长相一般的,她应该不会乐意。 她勾了勾唇。 前面的人一直走,她不紧不慢跟。下了桥十分钟就能到林初家,他们已经走了六分钟了。 一个红灯,前方的人终于停下。 林初就停在他身后。 红灯还剩二十秒…… 十秒…… 九、八、七、六、五…… 第五秒的时候,前面的人转了个头。 两双眼睛隔空相撞。 林初歪歪头,轻笑了下,将酸奶递向他。 陈执看到她的一刻,脑海忽然空白,那几秒什么都没有。 递过来一杯酸奶,指头淡淡的粉,他视线下移,直接拿过,转身继续过马路。走到一半,眼角染上笑意。 …… 林初洗完澡躺在床上,思绪飘飘荡荡,身体不知道是闲还是忙。 她摸出手机,打开社交软件,才发现好几天没登上了。 不过一般没什么人找她。 如果有急事会发短信或打电话。 林初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等待手机反应。 叮咚几声,跳出消息。 她点开班群,看到界面上的消息,一阵恍惚。 【可以查成绩了!!!!】 林初盯着这行字,心跳加快,有热感从胸腔烧。 她坐起来,将剩余的消息看完。班里有成绩好的报了分数,不少学生上了一本线。 林初看完,心跳已经恢复正常。 她退出聊天界面。 搜索网页,输入信息,查询。 一气呵成。 看到那三个数字。 林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静静看着。 这样她期待许久的东西,终于来到了,穿着她喜欢的衣服来到了。 第二天早上,林初接到林亦舟的电话。 “查成绩了吗?”林亦舟的声音听起来比她还紧张。 林初应了声,“查了。超过了去年暄城大学的录取分数线。” “这么高的分?!”林亦舟惊呼,带着喜悦,“我就说你没问题!你不知道我一直忍着可辛苦了,我还没告诉小愿她们我找到你了,就等着你成绩出来我们好好庆祝!我打算搞个惊喜,先不告诉他们,然后在包厢里你突然出现!怎么样?就这周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亦舟的话如炮仗噼里啪啦,林初受他情绪感染,有了考取高分的喜悦,弯起嘴角。 不过…… 她看向受伤的手腕,“最近家里都很忙,下次吧……” “啊……忙什么啊?”他声音听起来很遗憾。 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那就过段时间吧,反正当时找你都找了很久,而且以后我们都在霖城大学,想见面随时可以见。” 林初嘴角的弧度淡下去。 林亦舟兀自说了会,好像反应过来了,“等,等等……你刚刚为什么要举例暄城大学?为什么要说超过暄城大学分数线?” 林初没说话。 在她的沉默中林亦舟反应过来,僵硬地动动唇,“你要去暄城大学?” “为什么?为什么要去暄城,你家不是在这里吗?而且你以前跟我说过你很喜欢霖城!” 林初抿紧唇,唇色泛白。 林亦舟声音大起来,“到底是为什么?” 林初呼了口气,“就是想换个环境。” 林亦舟干笑了声。 “你如果早说……我就不会选择保送霖城大学了……” “当时找不到你,我就想着一定要去霖大,因为你喜欢霖城,以你的分数一定会考去那里,结果找到你了,但你……” 他没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林初举着手机,机身的温度贴在耳朵上,她有片刻失神。 …… 填报志愿的时候,林初先跟林趋讲的。林趋并不同意她去外地,但是劝阻的话还没说,看到林初的眼睛就咽回去了。 他能理解林初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爸爸尊重你的选择。” “好女儿,谢谢你考出这个分数……虽然不是爸爸的功劳,但爸爸真的很欣慰,欣慰你的人生没有被那些事毁了,没有被爸爸毁了,爸爸也有点脸去见你妈妈了。” “真的谢谢你。” 林趋最后决定,让她先不要告诉林曲。 林曲知道她要离开这里去暄城,一定会不开心。 改变不了的事情,就先拖着,能拖一天就拖一天。 拖得了一天,就能多开心一天。 林初答应了。 …… 林初背着书包去到陈执家,站在门口,太阳烤着背,她按下门铃。 林初的异样被陈执察觉到。一直到中午吃完饭,他躺在沙发上,她趴在课桌上。 室内很安静。 陈执淡声问:“怎么了?” 林初没睁开眼,说:“什么怎么了?” 他敛眉,“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 他不说话了。 林初的思绪有些散,不受控制的。 但她越是有心事,越能在学习方面集中注意力,所以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学习进展。 晚上某个知识点讲到一半,陈执接到个电话。 电话接通,对方说了一句话,陈执随即看一眼林初,起身走到房间另一边。 电话那边背景嘈杂,顾树的声音忽高忽低,“执哥你别问为什么了,你就来呗,快点,有急事——” 顾树语气挺急,催促了几遍,陈执应下。 他挂断电话,林初低着头仍在草稿纸上写什么。 陈执走过去,敲了下桌子。 林初抬头,入目是他冷淡的脸,“我有事要出去,你先回家吧。” 林初看了眼时间,即将到七点。 “你要去哪?”她轻声问。 陈执双手撑着桌子,弯着腰将脸凑到她面前,呼吸一下近了。 他声音低低的,声线有点哑,“想管我?” 林初没动。 他没露出嘲弄的表情,神情冷冰冰得像在阐述一个事实。 “你还不够格。” 陈执走了,单薄一个背影留给她,利落关上门。 关门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几秒,一切彻底陷入沉寂。 林初坐在原位,很慢地点了点头。 “的确不够格。” 70 林初没有离开, 安静的房间, 她独自坐在里面。试卷和书本在桌子上摊开,窗外的风吹来一阵, 纸张便掀开几页。 没人说话的房间,翻书声清晰。 林初自然而然想到之前的一次, 他也是被一通电话喊走,只有她一个人在他家。那天下了大雨, 她最后也被喊去ktv,然后看到李思巧跟秦勤在一起了…… 林初的回忆在这打住,她将书本收拾好, 在桌角摆放端正,趴到桌子上开始休息。 “还敢告诉老师?找死啊?” “真他妈恶心, 你有本事打回来啊,怂逼一天到晚就知道告状。” “什么眼神?再这么看我把你眼戳瞎!” “生气了,我好怕怕哦。” “哭什么?委屈啊?” “打的就是你。” “看你不爽呗。” “叫出来啊,不然我打得多没成就感。” “真没劲, 换个玩法。” 场景不停变幻—— 教室后排、楼梯拐口、洗手间,、小树林、巷子…… 狰狞的脸仿佛就在眼前, 她们笑着,玩闹似得。 没有毕业, 没有那个人, 没有思考能力, 她们围在她面前, 她只是具装满恐惧的躯壳。 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恐慌。反反复复, 一直承受。 林初猛地睁开眼,入目是黑色。她心跳骤快,弹簧一样坐起,绷直身子。 天彻底黑了,庭院外的路灯照来几缕朦胧的光,林初看清眼前的环境,卸了口气。 意识到刚刚都是梦。 她撑着桌子站起来,将房间的灯打开。回沙发的时候顺便打开饮水机烧水。 九点了,陈执还没有回来。 林初抽纸擦掉额头上薄薄的汗,坐到窗框里,拨打他的电话。 …… 陈执离开小区直接拦了辆出租,很快到了秦勤的酒吧。 越过舞池,他来到吧台前,看到顾树坐在高凳上跟他招手。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像有事,反而很开心。 陈执皱了下眉,走近后看清他身上的衣服,视线停留几秒,坐过去,“什么事?” 顾树指指身上的衣服,笑说:“看见没,这是我工作服!” 陈执以前经常来这家酒吧,见过这身衣服。 “你在这当保安?” “对,上次我来这喝酒跟勤哥提了一嘴,勤哥直接就给我安排了这个工作。”顾树得意扬扬眉,“怎么样?我穿着像那么回事吧。” 陈执没发表意见,只问:“想好了?” 顾树笑笑,“什么想好没想好,就先这么干着呗,工资也不低,我现在缺钱,我爸妈不让我回家我没地方待。” 酒保推过来一杯酒,顾树又移到陈执面前,“喝几杯,我叫你来也有勤哥的意思,他虽然没明说,但我知道他希望你在他这干,所以我就问问你怎么想的。” 陈执没想就拒绝,“不用了。” “我知道你要复读,你白天复习晚上来这干一会又不碍事。勤哥对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好歹你救过他的命。”顾树叹了口气,“阿谦走了,毕业了许多兄弟都散了,代打是不行了,肯定要想法赚钱啊。这活怎么样?” 陈执听了仍没什么反应,还是拒绝。 顾树微顿,想了下,“因为嫂子?” 陈执眉眼不动,淡说:“别总提她。” 顾树“我靠”了一声,笑道:“你这是吃醋了?啧,还是跟嫂子闹别扭了?” 陈执斜他一眼,“没事我回去了。” “别啊,喝杯酒都不行?”顾树撇撇嘴,将吧台上那杯他没动的酒拿起来,“执哥,好歹喝完这杯再走。” 顾树递到陈执手边,陈执没打算接,手往旁边挪了挪,顾树同时松开手,酒杯没了着落,直接掉下,滑到了陈执t恤上。 杯里的酒水洒出,湿了一片t恤。 顾树根本没想到他不会接,就是随意一递,递过去的时候就准备松手了。 因为他们一群朋友都知道,最喜欢喝酒抽烟的就是陈执。 酒杯最终落到地上,碎的一塌糊涂。 顾树见他t恤湿了,突然想到他身上有刀伤,急急忙忙起身,“靠,没事吧?没淋到你伤吧?” 陈执淡应:“没,伤在左边。” 他将t恤抖了抖,一股酒味,不禁皱起眉。 “走了。”他说。 顾树这次没拦,看着他消失在舞池,唇慢慢抿紧。 回去的路上,陈执收到林初的电话,他没接,直接挂断。 一路到家,t恤干了,但还是有隐隐的酒味。 陈执回到家,看到客厅亮着灯,步伐停滞不前。 她还在? 他拎起t恤,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脸色不是很好看,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随即又嗤了声。 打开门直接进去。 林初被挂了电话后没再打过去,也没离开。 她打算等,等到十点。 然而没多久,陈执回来了。 门锁转动的声音突兀,林初听到这声音,立马站起来,朝门口走。 陈执刚换好鞋,看到她眸子微凝,没说话绕过她打算回卧室。 即将擦肩而过,林初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一下子握住他的手。 林初敛眉,“你喝酒了?” 陈执眉头微动,看向她握着自己的手,没说话。 林初想到他临走前的话,无力抿了抿唇。 “我是不够资格管你,但是伤在你身上。陈执,身体是你的,疼也是你的,你这个时候不能喝酒不知道吗?” 陈执歪着头凉凉地看她,一字一顿,“不知道。” 林初一噎。 “那我现在告诉你了,你应该知道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执冷笑,“你说什么我都要信?” 林初脸色微白,摇头,“不用。” 她松开他的手,“你不用什么都信我,也不应该信我……但是我觉得,如果是对你好的,你还是信一下吧。” 陈执不说话了,立在一旁看她。 客厅陷入一种怪异的氛围中。 好一会都没有人说话。 林初想到了徐逸。想到那天在足球场的事情。 如果徐逸没掏出那把刀,事情应该不会变成那样。 大概会是什么样? 他们被陈执打倒在地,身上没有刀,打不过陈执无力反抗,便装晕或逃走。陈执把她身上的绳子解掉,两人离开。 事情之后,陈执或许会找自己的兄弟再收拾徐逸他们一顿。但绝对不会报警。 而她,不会告诉任何人。 那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如果徐逸没拿出那把刀,那天在足球场的事就是件“小事”。 但是他拿出来了,还刺伤了人。本来他们只是想“教训”别人,现在要受几年牢狱之灾。 有些事情的发生是完全预料不到的。 她不想走到那条黑路上,也不想看到他走上那条路,越陷越深。 “徐逸他们坐牢了。”林初抬起头说。 他的神情没有变化。 林初:“如果当时他没有拿出那把刀,那件事就是小事,他们不会坐牢,那件事就轻飘飘过去了。但是他拿出来了,还伤了你。” 她伸出手,往前探出,最后拉住他的手。 “我不喜欢那种他们混的环境,我觉得很黑很压抑,什么都看不清,即使不做什么,但是只要待在那种环境里,就觉得人会坏掉。” 她的心脏在往下坠,觉得很无力,于是更用力抓住他。 “陈执,坏人真的可以很坏,坏得无可救药,他们本来就在地狱,只会拖着干净的人下去……” 陈执眉眼微动,终于有了反应,似笑非笑说:“那我算什么?” 林初:“你跟他们不一样。” 他当笑话听,“是么?” 她还是说:“你跟他们不一样。” 他没反应。 林初:“所以,你能远离那些坏人,不要再去那种地方了好吗?” 陈执随意的口吻,“我保证不了。” 林初垂下眸,握着他的手慢慢松开,下滑,荡回腿边。 陈执眯了下眸,有些烦躁。 林初最后没再说什么,跟他道别离开了。 陈执独自站在客厅,听到她关门的声音,手指动了一下。 没一会,外面大门的关门声也响起,他一瞬提步,走到门前握住门把,还没使力,又停下了动作。 最后还是没继续下一步的动作。 - 第二天早上,林初像往常一样准时去到陈执家。 刚将早餐放到茶几上,还没敲他房门,房门被他从里面打开了。 陈执站在卧室门口,黄发翘着,翘成了一片片羽毛,漆黑的眼睛朦胧的水感。 林初指了指早餐,“趁热吃吧。” 陈执走过去打开盖子,慢条斯理吃起来。 …… 中午吃完饭,午休十五分钟。 午休结束,陈执一睁开眼,看到站在茶几边的林初。 “你想养鱼吗?” 她很突兀地问了一句。 陈执没反应过来她说这话的意思,从沙发上坐起身。 林初坐到空出来的沙发上,面朝着他说:“如果你觉得无聊,就可以养鱼。” 他闻言没给予回应。 林初等了会,兀自点点头,“那我就当你答应了。我们等会去买鱼?” 陈执终于给了反应,“等会?” 她“嗯”了声,粉唇微微上扬,“等会我们一起去花鸟市场。” …… 正是上班日,花鸟市场的人并不多。 进去第一家是个花店,五彩缤纷的花簇拥在一起,盛满整个门店。 林初停下,“要买些盆栽吗?” 陈执扫一眼,“随你。” 她没在意他的态度,最后挑了几盆叫不上名字,但是很好看的花。又挑了两盆多肉。 小巧的多肉植物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林初举到他面前,说:“一盆放在客厅,一盆放在你的床头柜上。” 陈执低眸,“一盆放你家。” “嗯?”她转了转花盆,笑着点头,“好。” 再往里走,许多小动物,有老板看到他们,招呼他们停下看看。 林初看了眼陈执,他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继续往前走。 终于走到一家卖小金鱼的店。 老板见到两人,问:“买鱼?要几只啊?自己挑。” 林初探着头往大鱼缸里看。 目光很快锁定一只黑色蝶尾龙睛。 她指向那只鱼,转头想问陈执,看到他的一刻话止住。 少年立在另一个大鱼缸前,手揣着裤子口袋,弓着腰低头在看鱼,神情专注。 他今天穿了件纯白的t恤,宽宽松松没有任何图案,浅色的五分牛仔裤下是肌肉匀称的小腿,带着少年的韧性和精瘦感。 林初轻脚走过去,微微倾斜脑袋,看他专注的侧脸。 侧脸线条流畅得像漫画里的人,眼尾细细长长,冷白的皮肤很干净,整个人背对着阳光,多了几分通透感与柔和,浅黄色的发蓬蓬松松,懒懒垂在眉眼。 好像是个普通又不普通的少年。正值十七岁的少年。 纯粹的,清新的,阳光下的味道。 满是生机,能够拥有未来的气息。 陈执察觉到她的目光,侧眸睨向她,对上她亮晶晶的眼,顿了顿。 又转回头,看鱼缸,问:“选好了?” 林初点头,“选好了一只。我们买两只,还有一只你选?” 陈执背过身走到店门口,淡说:“两只都是你选。” 林初没再说,选了两只蝶尾金鱼,一只黑色,一只红色。 从店里买了个不大不小的鱼缸,又买了些小石子和水草。要了几袋水。 回去后,林初将花盆摆在院子里,留了两盆摆在客厅,多肉放到他床头。 …… 放电视的地方安置了鱼缸,两盆植物各摆在客厅两边,窗帘拉开,阳光照进来,空荡沉寂的房间添了几分生机。 林初趴在鱼缸边,想到以前的事,缓缓说:“高一的时候我还没转学过来,有一次秋游学校安排我们爬山,在山下我们看到了游玩的区域,里面有可以钓小金鱼的地方。” “但是导游不让我们玩,让我们先爬山,好不容易爬了山又要下山,下山下了一半又开始下小雨,走了一路头发都半湿了,那个时候秋天了,还挺冷的。” “一天的游玩快结束了,我们回到那个可以钓鱼的地方,不知道谁说的可以跳进水池里面抓鱼,我们班的男生就都跳进去了,还说不让女生下去,我们的鱼他们负责了。” 林初说着,嘴角弯起,声音慢慢染上笑意,“有点忘了,我有没有下去捉鱼,可能是那天雨越来越大,反正记得回家了发现我的鞋都湿透了,脚被泡得很白很白。” 陈执坐在沙发上,静静听她说这些过往,目光深邃不明。 听到最后一句,目光移到她白皙的手腕脚踝。 鱼缸里,两只鱼在水草间游来游去,林初手撑着鱼缸,将下巴垫在手背上,歪头往里看。 “记得抓完鱼后,有的人拎着袋子,有的人拿着小盒子。班主任让我们排队,但我们没人听,顶着雨往大巴车走,路上男生女生分着吃薄荷味的口香糖……” 林初没继续说下去。 没说那些鱼部分在他们回去的路上就死了,部分第二天就死了。 所以从那以后,她在公园或者某些场所,看到有人卖装在小盒子里的金鱼,都会刻意不去看,也不愿意见到身边的人买。 因为养不活。买了也活不了几天。 林初朝水面吹了口气,波澜一道道荡开。 - 陈执学习的接受能力越来越强,基础知识巩固稳后,部分新知识他可以自学。 又一个单元学完,林初将试卷递给他。 他在对面做,她靠在椅背上看。 做完一面,他抬起胳膊,翻了个页,她盯着他的动作,忽然说:“如果我们是同桌,你只能坐在我左边。” 陈执停下写字。 林初轻笑,“因为你是左撇子,如果你坐在我右边,写字的时候我们的胳膊会撞在一起。” 她的笑很柔地蔓延,五官温和,像开在春风里的第一枝花。 陈执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抓着,酸酸胀胀,有点密密麻麻的刺痛。 他想起那天她提到高一秋游的事。 陈执不会去幻想过去,他懒得去想,因为浪费时间又没意义。 但是这一刻,他不受控制地在想—— 如果他们在一个高中上学。 阳光与风透过他们身侧的窗户溜进来,空气带着太阳的干燥,却不闷热,风轻轻吹拂,试卷的一角被掀起,奏出小曲儿。 太阳的光,风里的植物味,她柔和的笑容。 这一切让陈执意识到,这是个暑假。 那些过往在他心头冲撞。 那个父亲殉职的夏天,那个母亲改嫁的夏天,那个放弃中考的夏天。 如果他好好中考,肯定会去一中。 或许他不会注意到她…… 陈执低笑声,否认了。 他一定会注意到她。 因为那次雨夜在药店外,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奇怪的清晰地记住了她。 如果他真的去了一中,或许是她不会注意到他。 但他一定有办法让她主动注意他。 如果她搬家,转学去了三中。他也一定会追过去。 然后呢…… 眼前出现一只白皙的手,敲了敲他身前桌子上的试卷。 “陈执?在想什么?做题了。” 陈执顺着那只手看过去。 那些抓不住的曾经,已经丢失了改变不了的曾经,在某个瞬间,让陈执知道,还有未来可以抓住。 未来还没发生,有无数种可能。 “林初。” 他声音突然认真,低低的像敲在耳边。 林初:“嗯?” 陈执看着她,声音低而清晰,“我会好好复读。” …… 林初觉得心情是样很奇怪的东西。 为什么突然一下心情就好了,然后看到什么都会觉得轻松。 晚上回到家,林初笑容不自觉扩大,走过去扶着厨房门朝里面说:“爸爸姑姑我回来了。” 两人齐齐看来,眼底皆有诧异。 林初笑着说:“我先上楼了。” 林趋胳膊撞了撞林曲,“看见没?心情好像特别好的样子!” 林曲反应比林趋大,格外感性,认真说:“我真的真的好久没见到小初这样笑了!” 两人在厨房聊起来。 林初洗完澡,躺在床上,床头柜上橘色的灯光落在多肉植物上。 她撑着下巴看了会,手机铃声突然作响。她捞过手机,看一眼来电人接通。 “林亦舟?” “嗯,是我,你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她举起胳膊,手腕上的伤应该可以带个护腕遮住,这样他们就看不到了。想到这,她浅浅弯唇,说:“上次你说……” 话还没有说完,被林亦舟的话打断,“小愿出国了。” 无形的一根弦崩断,维持笑容的一根筋也被扯断,笑容垮了下去。 林亦舟声音很沉重,“我都告诉他们了,但是他们……生你的气,我给不了理由解释为什么你不告而别,一直不来找我们,又为什么毕业了也不来见我们……” “小愿是想来见你的,但是那天她突然跟我说她害怕,她不想去追究你的不告而别。但是她怕你变了,她说你们以前的关系太好了,如果再次见面,找不到话只能尴尬坐着,她高中美好的记忆算是毁了……” 林初闭上眼,睫毛不受控制颤抖。 这一年多的时间她闭上眼睛,折磨神经的都是那些不堪又可怖的画面。 此刻变成了那一年,最美好的时光。 但是都过去了…… 林亦舟闷闷地说:“我不知道你的家庭地址,小愿有东西要寄给你,便直接寄到了三中,你可以去附近代收站领。” 林初五指收拢,抓住床单。 其实如果他问她,她是愿意告诉他们家庭地址的…… 但是他没问。他应该认为她不会说。 大概在他们心里,她选择了远离。 林亦舟:“大家让我恭喜你考了高分,都说你肯定能考上暄城大学,提前为你祝贺。” 林初翻了个身,躺在床上,林亦舟的话传到耳朵里麻麻的。 “在你们心里,我现在过得很好是吗?” 林亦舟没说话。 林初轻轻笑了,“嗯,我过得很好……” “时间停在那个时候,大家在一起,每个人都美好,应该是最好的情况了。” 林亦舟一阵沉默。 通话结束前,林亦舟干涩地说:“没想到我们的距离真的越来越远了。” …… 三中校外有家甜品店,同时是个代收站。 小愿的快递被寄在那里。 林初那天下午离开陈执家,走路到那家甜品店。路过三中校门,被校牌上几个金灿灿的大字晃着眼。 她皱眉别过脸。 甜品店人不多,林初找到快递后在角落的一桌坐下。 一个不大不小的快递,她向老板借了剪刀,拆开快递。 箱子里,是一个相册集。 林初手指轻颤,捏开相册集的外壳,翻到第一页。 很多她的照片,她和小愿的照片,和林亦舟的,和班里其他同学的……他们在教室里自习的照片,在食堂抢菜,春游秋游,运动会…… 记忆涌来,烧得她眼睛疼。 “这是你在一中的时候?” 身旁冒出个人,挡住了光,林初还没看去就听到这声音,整个人一怔,反应过来瞬间盖上相册集。 “至于嘛,啧,小气。” “巧姐——你吃什么?”前方有人喊。 李思巧喊回去,“老样子。” 林初快速擦了下眼睛,收敛眼底的情绪。 李思巧拉开椅子,在她旁边的桌子坐下。 林初侧目看去,整个人再次怔住。 蓝色的头发,烟熏妆,低领背心,短裙。 找不到十七岁的影子。 李思巧托着腮,“我一开始在这看到你吓一跳,就想你怎么会出现在这,结果是拿快递,你是地址填错了?” 说着,她看到林初眼里的诧异,露出一个妩媚的笑,“我这身打扮怎么样?” 林初不说话,目光复杂。 跟着李思巧的两个女生都被学校开除了,但是李思巧没有,她只是得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处分。 高考结束,她应该出国了,为什么还在这里? 李思巧不在意她的不理睬,撩了撩头发,又说:“最近我都没见过陈执,他身体怎么样?你现在跟他怎么样了?还在一起?” 林初还是没给予回应。 李思巧变了。 上学时,她身上的气息是嚣张跋扈的。 现在,她身上是一种混沌又糜乱的气息,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社会人气息。 这种气息让林初感到不适,甚至能感觉到跟她靠近就会被扯入一片不堪中,不想再跟她扯上关系。 正要起身离开,迎面走来一个女生,也是浓妆艳抹。 但是林初还是认出了她,是在学校一直跟李思巧身边的另一个女生。 女生同时看到了林初,眼神一下子凌厉起来,带着毫不隐藏的恨意。 林初眸子半眯,心里那些想离开的念头被一股火气压着。 恨? 她眼底是恨? 她凭什么恨? 学校给予施暴者处分是施暴者该受着的,至于处分的轻重是校方的决定。 受害者还没露出恨的表情,她一个施暴者凭什么恨,有什么资格恨。 “林初,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还没出国啊?”李思巧等了好一会,都没听到林初问,便自己问了。 林初面容绷着,没理睬。 李思巧笑得格外开心,“我是舍不得你们,想想去了国外,可没你们这群朋友了,那生活该多无聊啊,现在的生活多爽啊,可以去酒吧玩,那么多人认识我,那么多朋友,想吃想喝,那里整个世界都是我的……” “哎,去了国外就不一定了,虽然我爸妈给我找了个好学校,我学习成绩也是不错足够上好学校。但是,我不是很稀罕呢,还是想好好玩。” 李思巧拉了拉椅子,坐到林初身边,“你说我们这么年轻,不就应该用来挥霍时光吗?趁着年轻应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怎么恋爱就怎么恋爱,老了恋爱还有什么滋味?想玩还有什么力气蹦跶?天天学习学习,多无聊啊……” 她说着,突然捂住自己的嘴,满怀内疚地说:“我刚刚说那些话不会伤着你了吧?我真不是故意的,哎呀,都忘了你多爱学习了,你肯定做梦都想出国。” 另一边女生接话,“爱学习?笑死我了,那有什么用,爱学习又怎么样?天天学不还是考那么差,最后肯定考不上好学校或者考上一个不入流的学校,说不准还没我个被退学的混的好。” 女生说着,语气变得咬牙切齿,“那就可惜了,也丢脸死了,嗤。” 她们的话语对林初没有任何的冲击,完全激不起林初心底的怒火或嫉妒。 但是,看着眼前化着浓妆的不同的脸,露出同样的讽刺笑容。 林初心里格外不适,还有些发寒。 年轻的脸被涂上化妆品,年轻的心又被涂上了什么。是怎样的心理才会露出这种表情,说出这种话…… 林初不想跟她们扯上丁点关系。 不想再来三中这里,这里的空气都是恶心的。 林初推开椅子,没看她们任何人一眼,带上所有东西往店外大步走。 走出甜品店,入目是熟悉的环境,远远可以看到三中的校牌。 林初心头涌上厌恶。 霖城…… 这片养她的南方土地,种满了她喜欢的梧桐。 但是她待不下去了。 她要去暄城。 一定要离开这里。 她要永远丢掉那些人与事。 71 陈执的确开始好好复习了, 从那天后, 林初可以感受到他的变化——他开始主动选择学习,而不是她举着“学习”找他。 学习进度飞快。 高一的所有理科课程就快要学完了。 陈执用事实告诉她, 聪明的人做什么都很容易。有的东西是生来就具备的。 吃完晚饭,两人坐在庭院的石桌上。 合上窗帘, 屋里是一个世界,拉开窗帘, 庭院是另一个世界。一道墙将两个区域分割成不同的颜色。 以前的室内对林初来说是偏暗色的,而庭院则偏亮色。 客厅空空荡荡,沙发上躺着一个她不了解的混混, 她口袋里藏着剪刀,只能不停地学习。 眼中的光只有低头看到的书本, 其他全是陌生的灰色。 那个时候,只有看到庭院的阳光,她才能获取丝丝安稳感,阳光下的他也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不堪。 而现在, 客厅对她来说充满着一股安稳的希望,客厅有鲜活的花草, 有游来游去的鱼,有风和阳光, 还有在学习的他。 庭院则像风一样生动清新, 每日疲惫的学习结束, 他们会坐在院子里, 这是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光。 现在对她来说, 室内和庭院都是美好的颜色。 这里的每个环境,都能使她感到舒适。 林初手指落在石桌上轻轻跳跃,腿在空中摇晃。 无声的一首曲。 陈执静静坐在她身边,下巴微抬看着远方。 最近一段时间林初独自静处时,不会再想太多乱七八糟的事,但是今天,她又开始想。 好事坏事都想了一遍,想到最后,停在某个念头。 她的许多想法都开始跟他有关。 林初将目光移给他,张嘴准备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想问他:复读后,你愿意去暄城吗? 这个问话太过沉重了,对此刻的林初来说是这样。 这句话需要林初用未来承载,但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如果他去了暄城,他们却再也没有如果呢? …… 林初回到家,林趋正好在客厅切西瓜,室内气息清新。 林趋听到声音,见到是林初笑说:“小初快过来吃西瓜。” 林初看过去一眼,就见到绿绿的瓜壳,红色的果肉,点头说:“好,我放个书包就来。” 放完书包出去,林趋已经将西瓜分装在透明玻璃盘里,摆得很好看,递给她一个小叉子。 “数学学的怎么样?”林趋问。 林初叉起一块西瓜,没看他,轻声说:“挺好的。” 林趋点点头,“你当初说要报数学系我还担心,但看你这么上心天天学习,我就放心多了,不是俗话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你喜欢就是最好的。” 林初咬了口西瓜,点点头,“嗯。” 又说:“西瓜特别甜。” 林趋笑了,“我让老板帮我挑的,甜你就多吃些,我再切些给你姑姑。” 林初边吃西瓜,边看他切。 林趋是个细心的人,也是个耐心的人。 看着看着,林初注意到他虎口的疤,她往前坐了坐,探头想看仔细。 是一道烧伤的疤痕。 纱布前段时间拆了,但她现在才注意到这个伤疤。 林趋以前受伤都会避免让她看到,除了一些藏不住的伤。 比如这次右手受伤,需要包纱布。 “伤彻底好了吗?” 林初问,眉心蹙起,不禁想到了陈执肚子上的刀伤。 也会留疤…… 林趋不在意道:“早就好了。” 见她皱着眉很担心的样子,安慰,“就是疤看着吓人,没事了。” 林初很慢地点了下头,认真叮嘱:“爸爸你以后干活一定要小心。” 林趋笑着答应,“好,好。” 回到房间,林初没忍住给陈执打了个电话。 她没周旋,慢吞吞问:“你肚子上,会留疤……” 其实她一直知道会留疤。 只是今天近距离看到林趋手上的疤,瞬间想象到陈执肚子上的刀伤会带来怎样的疤。 然后那些疤完整出现在她眼前,格外清晰,对她冲击力很大。 陈执刚洗完澡正在擦头发,听到她的话,低头往腹部看一眼,淡淡反问:“怎么了?” 林初轻声说:“就是想问问。” 她想到自己身上的疤,躺到床上,一手举着手机,一手将裤腿拨上去。 小腿侧面几道细碎的疤,在室内不仔细看看不见,但如果在室外的阳光下看,是显眼的。 她身上绝大多数的伤都是李思巧她们弄的。 小腿上的伤是当初李思巧推她,把她推到碎玻璃上弄得。而第二天就是体育课八百米测试,李思巧威胁她不能告诉老师,不能请假逃课,于是她忍着疼跑步,被体育老师发现,说了她一顿。 然后李思巧几人假惺惺好意,带她去医务室,实际上把她带去了小树林,还让她跳舞,然后…… 他就出现了。把她光明正大带走了。 医务室老师说,要注意保护身体,留疤了夏天都不能穿裙子了。 她也的确不敢轻易穿裙子了,一直到现在入了夏,许多女生穿裙子穿短裤,她穿的都是九分裤。 林初声音很轻,闷闷地,“就是担心影响美观。” 他应该有点腹肌的吧,现在不是挺多男生喜欢把腹肌晒到网上? 不过他不像会做那种事的人。 陈执停下擦头的动作,“你嫌丑?” “啊?”林初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回答他,“不会啊。” 他散淡的声音传来,“那就无所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初懵懂眨眨眼,几秒后想到什么,脸颊微红。 她不自觉轻挠了下耳朵,突然找不到话了,干干说:“哦……那就先挂了……” “晚安。” 电话被挂断,陈执抿了抿唇,擦了几下头发不想擦了,将毛巾丢到一边,找吹风机。 林初挂完电话,将手机放在旁边。 摸了下脸,触感温温热热的,顿时有点无语。 这个反应是不是有点没用。 林初坐起来,将刚刚捋上去的裤腿放下去,忽然看到脚腕的蚊子块。 林初:“……” 她都穿了九分裤,居然还咬脚踝。 林初将另一只裤腿捋上去,看到几个蚊子块,她从床头柜拿了花露水,路过那盆多肉植物,胳膊往上抬了几分,避免花露水瓶子碰到它。 她扣掉盖子,对着蚊子块喷了喷。 林初穿的是宽松的纯棉睡裤,很容易将裤子捋上去,便想检查一下大腿有没有被咬,可以一起喷。 裤子一圈圈往上折,刚被提到膝盖,动作骤停。林初整个人僵坐在床上。 那些记忆不受控制在眼前闪现,一遍又一遍,甚至还会放大。 足球场,足球网,男生的手,一直往上,不断往上…… 林初浑身颤抖,将花露水丢到一边,着急忙慌地放下裤腿,指甲刮到皮肉也没管。 裤腿放下,她快速掀开被子,整个人裹进去,将脸埋起来,心都在发颤。 不知过了多久,林初平静下来,也困了,慢慢准备睡过去,又想起一件事,睁开眼,从床上爬起来。 将两样东西放进书包。 - 隔日的学习进入一个新单元,是比较难的一章,林初放慢了节奏,讲得很仔细,陈执也很配合。 学了一天。 晚饭结束,林初和陈执散了会步,回到庭院里坐着。 院子外的路灯分来微弱的光,两人并排坐着,光从左边照在他们身上,又在石桌右边投射出影子,影子上,两人的脑袋贴在一起。 陈执一只脚踩着石桌,一只腿自然垂在桌边,姿态懒散。 林初也没躲躲藏藏,光明正大数他腿上的蚊子块。数了一圈只有两个。 她比较招蚊子吗? 林初跳下石桌,回屋从书包里掏出一瓶花露水,又掏出另一样东西。 陈执在她走后,便一直盯着窗户的方向,等她跨过窗户出来,他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特意背在身后的手。 林初将花露水递给他,他接过,看她一眼,她没有伸出另一只手的意思。 陈执将花露水往腿上随意喷了喷,放一边,问:“手上是什么?” 林初弯唇,神神秘秘的模样,将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 一个电蚊拍。 陈执手指微动,敲了敲桌面。 林初轻笑,将电蚊拍放到石桌上,撑着桌面坐上去。 她将电蚊拍打开,说:“不知道能不能拍到。” 挥了几下,电蚊拍没有任何动静。 林初也没太过期待会捉到什么蚊子。 因为这里蚊子并不算多,庭院又比较暗,只有路边的灯光照来,看不清蚊子只能胡乱挥,这样击中蚊子的概率会降低许多。 “看来是拍不到什么蚊子。”她喃喃说,将拍子递给他,“你要试试吗?” 她眼睛晶晶亮,陈执看着,别过脸,淡说:“不了。” 林初:“好吧。” 她没有关掉电蚊拍,就举在两腿间。 晚风轻拂,没人再说话。 不知多久,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啪——” 林初诧异地举起电蚊拍,又一只蚊子撞了上去,“啪”地一声,还燃着白色的小火光。 林初出乎意料,推了推陈执,笑说:“你看到了吗?” 开玩笑的语气,“我们今天可以少被两个蚊子食用。” 她笑得跟平时很不一样,带着孩子的天真。 陈执没看到那只蚊子。 因为听到她惊呼的一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给了她,而后没再移开,眼里只有她笑的模样。 有点,想亲她。 是特别想。 陈执手指不自觉勾了勾,眸光晦涩不明,带着炙热的温度。 她没注意到,还在看电蚊拍上的蚊子。左右挥动着拍子。 陈执抬起手,快要碰到她下巴时停住。最后只是将她脸侧的发丝撩到耳后,指头滑过耳骨,不自觉捏了捏她粉色的耳垂。 温度碰撞。 耳垂的触感连到了后颈,甚至让林初背脊一麻。 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她愣愣停下挥拍的动作。 耳根后知后觉地红了。 72 心仿佛被一片羽毛挠了挠, 特别的痒, 喜悦的情绪一直在体内游荡,游了许久。 晚上回到家, 林初打开社交软件,手机开始叮咚作响。 她没去看, 先将湿头发吹干。 吹完头发坐到床上才打开手机。 【录取结果出来了!我好紧张啊……到现在都还没查,你们有人查了吗?】 林初呼吸变慢, 体内的情绪暂时被冻结,手指很慢很慢地往下滑。 部分学生说了自己的录取情况。 大多数都留在霖城。 应该有学生跟她一样去暄城上学……不过他们大概率不会在她背后说三道四,毕竟他们都是校园暴力的旁观者。 把她以前的事说出来, 对他们没有什么好处,反倒会砸到他们自己的脚。 林初稍稍放心, 闭上眼,等了一会,打开浏览器。 林初几个志愿都报在暄城。 即使她没考上暄城大学,也会在暄城上学。 查询…… 林初抿了下唇, 直接按下去。 界面上是整洁的黑色字体,排列整齐, 一下跳入眼眶。 视线轻移。 【林初】和【暄城大学】清晰地一起出现。 有小火花噼里啪啦的声音。 兴奋如浪很快来到。 林初呼了口气,挑了下唇。 暄城大学。 全国数一数二的学府, 坐落在那个她从未去过的北方城市。 未来突然明朗。 心脏在剧烈收缩, 血液流动, 全身暖暖的, 胃也是热热的。 林初跳下床, 跑到林趋的房间,敲响门。 “来了——” 林趋还在打哈欠,睡眼惺忪的模样,刚刚应该睡了,被她吵醒的。 林初直接将手机举到他面前,他揉了揉眼睛,眯着眼看。 一个个字读出来。 十几秒后,林趋睁大眼睛,又惊又喜,看看屏幕又看看林初,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林初轻轻笑着。 最后林趋一下抱住她,声音哽咽,“恭喜你,我的好女儿。” “你真是我的骄傲……” 林初眼眶发烫,回抱住他。 林曲正好出来上洗手间,一开门就见父女俩抱在一起,林趋甚至都要哭了。 林曲一下想到那些不好的事,颤声问:“又……怎么了?” 林趋听到她的声音,松开林初,哽咽说:“小曲,小初考上暄城大学了!” 林曲愣住,“什么?” 林初默默将手机放进口袋。 林趋很开心,激动地跟林曲讲。 林曲反应过来后,脸色顺变,“暄城?暄城?你竟然要去暄城?” 她皱着眉质问林初,“为什么去那么远,你之前怎么跟我说的?你还真不想管馄饨店了?!” 感动与欣喜的氛围破裂。 林初抿住唇。 林趋站上前一步,“小初想去哪个学校是她自己的事,我们可以提供意见,但不能完全干涉。” 林曲冷笑,“你们填志愿的时候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林趋敛起眉毛,“不是不想告诉你,我是担心跟你说小初想去暄城,你会闹。” “你也知道我会闹,我会不开心?”林曲指着林初,厉声道:“你问问她当初怎么跟我说的,她说不会离开霖城的!” 火.药味渐渐燃起,跋扈的氛围此刻如一把斧头,将前段时间的温馨和睦干脆又利落地劈开。 林趋走到林曲身前,咬牙低声说:“你能不能成熟点,你难道猜不到她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吗?” 林曲眼睛红红的,声音轻下去,“那我的馄饨店怎么办?” 林趋呼了口气,“这是你的事情,跟小初并没有关系,你是个大人。小初的未来有很多可能,但她的未来是属于她的,你明白吗?” 林初此时出声,“我当时说过,上学的时候会努力兼职,然后赚的钱寄回来让你再请一个服务员。” “这事不需要你管。”林趋明显有些生气了,脸开始涨红,严肃说:“开馄饨店是大人的事。” “如果没有小初你这个馄饨店开不下去,那你就不要开了。一天到晚让一个孩子帮你,让一个孩子负责,为什么她要留下来帮你照看馄饨店?凭什么她的一辈子要被你决定?” “我是她亲生父亲,我说的,她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 林曲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性格,听到林趋的话,刚刚消下去的怒火炸开。 “你怎么说话的?!还关馄饨店?没门!除非我死!” “凭什么?我告诉你,就凭当初是我把你们俩带过来。要不是当初我帮你们把房子卖了,要不是我帮你们,你们爷俩不知道过着什么日子呢!现在嫌弃我,不拿我当亲人了?” 林趋腮帮子绷紧,“你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像话吗?” “我给你钱让你请服务员行吗?” “我不要你的钱!” 林初站在一边听了会,最后安静离开。 被暄城大学录取的喜悦感淡却了大半,林初躺在床上,开始想一些现实的问题。 - 陈执的学习情况很好,复读一年的时间,足够他学完高中的知识。 林初相信他能考上一个好学校。 ……甚至是暄城大学或者霖城大学。 只是九月她就要离开了。 林初开始整理所有的复习资料。 她将高中的知识排序,按照不同的科目,列了一份详细的学习内容,同时列了一份精简的纲要。 这一个多月,几乎每一天她都跟陈执在一起,白天她需要帮他补习,所以只有晚上才有时间整理。 那天之后,林曲一直不开心,又开始冷战。 温馨了一段时间的房子因为林曲的不愉快冷了些。 林趋担心林初的情绪会受到影响,工作结束后,等林初回到家便时刻关注着她。 一天接近凌晨十二点,林趋听到她房间还有动静,立马警惕起来。 林趋从校园暴力事件后,对林初的事变得愈发敏感。他在门外徘徊了一会,最终轻轻敲响她房间的门。 林初笔尖停下,转过头,轻问:“怎么了?” 林趋:“小初,怎么还没睡?” 林初回:“在学习,等会就睡了——” 林趋皱皱眉,“别学的太辛苦了。” “好。” 听到门外没动静了,林初继续整理学习内容。 - “昨天没睡好?” 做题时,陈执突然来了一句。 林初“啊”了声,条件反射否认,“没有。” 陈执转了转水笔,冷淡说:“不想学了。” “为什么?”林初放下笔,“我真的没事。” “累了。” 他说,起身去倒水喝。 林初想了想,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学习,因为学得快,接收了不少新知识。 大脑肯定会疲劳。 “那就休息会。”林初说。 她昨天睡得很晚,但此刻并没有睡意。 不用帮他补习,又不想玩手机。她往花洒里装了些水,准备浇浇花草。 屋内和院子里的盆栽浇完,花洒里还剩一些水,不想把水倒掉浪费,又去给两棵树浇水。 身后脚步声渐近,陈执走到旁边的石桌坐下。 林初浇完水,抖了抖花洒,放在一边,从地上站起来。 橘子树上的橘子已经大了好几圈。 她左右看看,想找最大的那个,突然在顶端看到一个特别特别圆的橘子。 “看那个。”她手指了指,轻笑,“好圆啊。” 陈执放下水杯,看过去,扯了下嘴角。 是很圆。 林初:“像丸子一样。” 忽地歪了下头,看着他说:“想吃章鱼小丸子。” 陈执将手上另一杯水递给她,“那就去。” 她接过,说:“那我们今天放个假。” 两人很快收拾了一下屋子,准备出门,还没走到门口,门铃响了。 陈执走在前面,先过去开门。 防盗门不快不慢打开,门外的两人出现在眼前。 林初向前的步伐停下。 女人看到陈执,嘴唇颤了颤,轻喊:“阿执……” 下一秒看到他身后的林初,眼睛睁大几分,“是你?你怎么在这?上次在医院你不是说……” “什么事?”陈执打断她的话,语气冷漠。 秦警队站在女人旁边,眉毛竖起,“我们想跟你聊一些很重要的事。方便进去吗?” 陈执没兴趣理他们,“我要出门了。” 说着便开始换鞋。 林初看一眼女人,眉头担忧地皱起,侧过脸换鞋。女人的视线也在她身上徘徊,满是猜疑。 陈执换完鞋准备出去,被秦警队挡着,“半个小时。” 陈执低眸,漫不经心扫过两人,“滚。” 说完推开秦警队就要走。 秦警队这次态度很强硬,丝毫不肯退让,如一道墙挡在门口。 陈执也不退让,两个人无声争执起来。 女人拍了拍秦警队,叹气说:“我们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好不好。” 陈执捏着秦警队的胳膊,很用力,小臂青筋甚至暴起了。 林初看得一清二楚,开始担心他身上的伤。 她扯了扯陈执的衣角,说:“我在外面等你。” 陈执回头看她。 林初也看他,嘴角扬了扬。 73 林初蹲到陈执家外的花坛边, 身前的地上落了一片梧桐树叶, 她拖着下巴开始数叶脉。 应该用不了十分钟就能结束。 林初摇摇头,最多五分钟。 他们过来, 想说的话跟那天在饭店讨论的不会有什么差别。 就是希望陈执能复读。 而陈执只需要给他们看桌子上的复习资料。 那个女人应该还会再煽情几分钟,但是陈执没兴趣听。 就结束了。 林初打开手机。 过去三分钟了。 她加快速度数剩余的叶脉。 还剩一小部分没数完, 前方的门开了,她没抬头, 眼睛快速往树叶下方扫。 数到视野中的最后一根,她站起来。 女人和秦警队走在前面,林初第一眼看到女人, 她眼睛红红的,眼底泪光闪闪, 投过来的视线能烫到人。 林初别过头。 陈执走出来,看向她。她随即走到他身边,两人并排往小区外走,没理会秦警队他们。 女人张嘴想喊住林初, 被秦警队拦住,“阿执一定不想你跟她接触。” 女人擦擦眼泪, “我就是想谢谢那个小姑娘……” 秦警队叹了口气,想起之前在车站跟林初的谈话, 摇了摇头。 女人咬了下唇, “不过他们这样, 会不会不太好?那个女生父母知道吗?而且……我还是觉得请专业老师会更好。我想跟那个女生聊聊, 能不能让她劝劝阿执, 去辅导班上学。” 秦警队摆摆手,“你觉得阿执为什么会学习?” 女人沉默。 换个人教说不准他书都不再看一眼。 秦警队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挺担心他们俩的,年轻气盛的。但是,感觉他们之间的事我们连句话都插不进去。” 绕过健身的地方,小转门出现在视野中。 林初打量陈执的神情,问:“你给他们看那些学习资料了吗?” 陈执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不在意的样子,“他们自己看到了。” 林初:“那他们什么反应。” “没注意。”他低头看她,不咸不淡说:“你猜不到?” 她偏了下脑袋,“猜得到。他们应该很感动。” 他掀了掀唇,嘲弄道:“你是不是觉得她很可怜?” 林初看着他没说话。 走到小转门,林初先一步走进隔间,铁门旋转半圈。 她前脚刚踏出去,听到他散散说:“她总是一副可怜母亲的模样,好像过得多惨,受到多大的伤害一样。” 走出转门,林初转回头想说什么,却差一点撞到他下巴。 陈执没动,“别让我知道你跟她接触。” 他弯腰,嘴唇凑到她耳畔,呼吸温热,每个字清晰地往耳朵里钻,“不管是因为什么,你都不能站到她那边。” 林初睫毛轻掀,“好。” 她手往前伸,握住他垂在腿侧的手,缓声说:“我们去吃章鱼小丸子吧。” 陈执看向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眉眼微动。 …… 两人去了之前去过的小吃街。 不宽不窄的一条街,两列摊位,烟雾蜿蜒缠绵地往上飘,又散到别处去,几缕踪迹,人们在这之间走动,与身边人说笑。 林初踮脚张望,“我记得丸子在里面,我们慢慢逛过去吧。” 她说完,提步往里走,被他从身后拉住手。 林初步伐缓了一秒,又继续走。 两人走到卖土豆棒的摊位,陈执停下,拉着她问:“吃么?” 林初轻笑,“嗯。” 继续往前走,他又停下,问:“鸡翅包饭?” 林初还在吃土豆棒,不知从哪下口咬,听到他的话摇摇头,“不想吃米。” 陈执点头,拉住她空着的手。 逛了一会,又买了一份卖相很特别,还挺好看的冰沙。 “好冰——” 林初边说边将冰沙咬得脆响。 陈执手里端着章鱼小丸子,闻言弓着腰凑到她身前。 林初看着他的姿势,正要喂到嘴里的勺子停下,只两秒,喂到他嘴里。 他嚼了两口,皱眉低问:“你那个快来了吧?” “啊?”林初呆住了,足足有五六秒没任何反应。 缓过神脸瞬间唰红,不知道该说什么,支吾了两声,不再说话往前走。 什么情况? 嗯?? 林初:“……” 陈执还站在原地,眼前仍是她瞬间变红的脸,眼睛也变得更晶莹。 他勾了勾唇,跟上去拿过她手里的冰沙,把装着章鱼小丸子的盒子递到她手中。 丸子还是热的,林初捏起签子叉了一个,碰到嘴的时候看他一眼。 格外淡定…… 表情完全没有变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林初将丸子塞到嘴里。 他以前都是怎么跟那些女朋友相处的? 她抿住唇,闷声吃东西。 两人平时在一起,即使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或者怎么样,但今天的氛围很微妙。陈执能明显感觉到。 他挑了下眉。 不至于吧? 又走了会,前方响起乐器的声音,林初抬起头。还是那次的盲眼老爷爷,仍然在拉二胡。 林初听不出他拉得技巧如何,但觉得挺好听的。 她摸了摸口袋打算找零钱,但没找到。身边传来硬币碰撞的声音,陈执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零钱。 走过老爷爷身边,陈执微微弯腰,将钱丢进去,噼里啪啦清脆的声音顿响,他起身继续往前走。 整个过程只是几秒,如果错过,甚至不会知道那钱是他投的。一个很自然随和的,仿佛在家里桌上拿走个苹果的动作。 林初想起那次他也投了钱,手指轻颤,指头细碎的麻感连到了胸口,她弯了眉眼。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吃吗?”林初叉起一个小丸子,递到他嘴边。 陈执没想到她会主动,滞了下张开嘴,一低头发现她脸红红的。刚刚她一直在低头吃东西,他看不清她的脸。 他眸底不自觉浮起笑意,眼尾微挑,刻意压低声音问:“怎么脸还红着?” 林初眨眨眼,“嗯?啊??” 陈执凑到她脸前,还没说话发现她脸上的异样,不是单纯的脸红,还有不起眼的小红点。 他脸上的笑意瞬时消失,“你脸怎么了?” 他情绪变化太快,林初仍在懵的状态中。后知后觉摸了摸脸,也发觉了不对劲,刚刚就觉得脸热热的,她也以为……是脸红。 陈执敛眉,“你对什么过敏?” 林初:“芒果。” 这时反应过来,“喔——可能刚刚的冰沙,混到了芒果味的。” 陈执脸沉下去,拉过她的手往大路上走,准备带她去医院。 林初察觉到他的意图,连忙说:“我的情况不一样,吃药就可以了,我记得药名,我们去药店买药就好了。” 陈执沉眸。 “真的,我不会拿自己身体不当回事的。” ……她又不是他。 林初回味了一下,不由自主轻喃:“我说怎么有点好吃。” 陈执快气笑了,磨了磨牙根。 她见他面容不善,扯住他衣角说:“就是,芒果很好吃,我觉得,但可惜我过敏,但不算很严重。” 说完,又立马说:“我查一下这边有没有药店。” 林初刚要掏手机,被他拦住,他沉声说:“前面大路就有。” 她点点头,跟着他往药店走。 …… 林初买完药,一回头发现陈执不见了。 大概是去买水了。 她到店外等着,不由自主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药店。 不知想到哪,眼前出现一瓶水。 林初接过,刚要抬起头,眼睛的视线被挡住。 一顶帽子盖在她头上。 林初摸了摸帽子,他的手还没移开,她不小心碰到,立马移开。 “谢谢……”她条件反射说。 陈执只说:“先喝药。” 林初拧开瓶盖,仰头喝药时侧目看了眼身边药店的玻璃门。 黑色的帆布鸭舌帽,简单的款式。 是他的风格。 陈执想打车回去,被林初拦住了。 “我想坐公交。”她说着碰了碰脑袋上的帽子,带着笑意说:“而且,有这个帽子,我不怕被人看到。” 陈执没坚持,拉着她往车站走。 …… 傍晚车来车往,公交缓慢前进。 陈执让林初坐在里面,问:“开窗?” “好。” 他伸出胳膊将窗户开了条缝。 夏日的天黑得晚,夕阳的残痕在等车的时候消失,此刻的天呈烟青色,云朵散成羽毛,眼中的景色和着窗缝吹来的风,清新的七月。 林初脸上露出淡笑,轻轻呼吸。 陈执靠在椅背上,有一搭没一搭玩手机。 玩一会觉得没意思,将手机塞回口袋,一个转头,发现她耳边有撮碎发翘起来了。 刚刚给她戴帽子时没注意到,把那撮碎发压弯了。 他随即抬手,将帽子拿下。 头上一轻,林初诧异抬起头,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耳后一阵痒意。 陈执将那撮头发拉直,细心地整理好,轻轻顺到她耳后。末了将帽子重新给她戴上,调整帽檐的方向。 林初的脸又开始热,不自在低下头想藏住脸。 陈执本来没注意到,因为她低头的动作才将目光转移。 她有什么不想回应的事都会先低一下头或者睫毛。 理个帽子也这样? 他歪头,漫不经心看向她的脸,先是她绯红的脸颊,后是她轻颤的睫毛,再移到她脸上神情微变。 红红的。 过敏了,还是脸红了? 陈执眸光晦涩不明,慢慢压低脑袋。 几十厘米的距离,几秒钟的时间,他的唇触上她的脸颊。 两人皆是颤了下睫毛。 陈执没移开,感受她的温度,鼻尖是她的味道,肉眼可见的,她的脸更红了。 林初睁大眼睛,僵着身子,没有动弹。 陈执看着她的脸越来越红,一直脖子,红到耳朵,扯了下嘴角。 他眯了眯眸,唇贴住她的耳垂,低喃耳语:“我喜欢你因为这种事脸红。” 74 “林初?你在听吗?” 林初一下从回忆里抽回过神, 应道:“啊……嗯, 哦,你打电话过来是什么事?” 电话另一边, 童倩塌下肩膀,闷闷说:“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跟那跟男生这样, 真的没问题吗?” 林初反应很大,“啊?什么?” 她眼前又闪过公交车上的那幕, 已经挺久了,那个画面却迟迟不散。她扶住额头,努力让自己不要再想。 童倩:“你骗你爸爸说跟我在一起, 其实都跟那个男生在一起吧……你爸爸昨天特意给我打了电话,询问我你的情况, 我打电话来就是说这件事的,你注意些吧,你爸爸很担心你,也比你想象中要关注你……” 林初眸光微凝, 说:“他打电话给你了?他都问了你什么?” “他问你学习会不会太辛苦,没说要来看你, 担心打扰到你学习,他挺……”童倩皱皱眉, “怎么说呢, 我有些觉得他挺小心翼翼的, 不敢打扰你, 只是会来问我, 他还让我不要告诉你他给我打过电话,让我察觉到你有什么异样就跟他说。他应该是担心你因为高中的事留下心理阴影。” “其实昨天不是他第一次打电话过来了,主要是因为你总是晚上很晚才回去,他不放心,就会给我打电话。”童倩郁郁吐了口气。 “林初,你跟那个男生……当时都发生了那样的事,真的很危险!现在都毕业了,你应该没有理由跟他在一起了,我现在帮你骗你爸爸,总觉得做错了,很不安。” 林初向门口看去,想到那天半夜林趋还在门外,听到她房里的动静立马问她为什么没睡。 有的事她想放置,但仍有其他人放不下…… “麻烦你再帮我隐瞒一段时间,谢谢。”林初诚恳说,放低声音喃道:“到九月开学就不用了……” “好吧。”童倩咬紧唇,想起一些事,又试探性地说:“那个……我在别的群里,看到有老师说,你考上暄城大学了……” 林初皱了下眉,“这件事,你能不要说出去吗?” “我没告诉过别人。”童倩干涩笑笑,“跟你提起这件事,我也没别的意思。其实,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挺惊讶的,不过也没有太惊讶,就是觉得这种成绩跟你很搭,很和谐,就是,你不像会糟糕生活下去的人……” “不过还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厉害,果然性格决定命运。” 窗户外,梧桐树笔直,枝干光滑,绿茵茵的一片片树叶摇曳,隐隐泛着水光。 林初打开窗户,趴在桌子上伸出手。 下雨了。时不时掉落一滴雨水。 “那几天发生的事影响到了我,我高考发挥失常了……考上了一个普通的一本。” 童倩失落的声音从听筒里泄出来。 林初接雨的手收紧。 掌心的水滴被手捂热。 童倩急忙解释,“我跟你说这个没有什么不好的意思,真的……就是感叹,学了三年也就这样,比很多人很辛苦地学了三年也就这样。” “但是,是我活该。我胆小,但是林初,我在想,我是不是也不算太差劲啊。” “虽然一直没帮你,但我都看在眼里,心里很难受,很不好过,我当时应该帮你的,为了你,也为了让我不难过以后不后悔。” “但我没有,不过还好最后我说出来了……可是,很抱歉,那一年多的时间,一年多,我居然就那么看下去了看着你被她们……” “我觉得最近我成长了,懂了很多,然后就觉得当初的自己特别特别糟糕。” “林初,你真的好坚强,好厉害,在那么恶劣,在我看来很可怕很绝望的环境下,你都能考出这么好的成绩,恭喜你!” “你真的特别厉害,林初,我认真的,你真的特别特别厉害!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你值得!” 林初坐回座位,窗外的雨突然着了急,忙不迭地往下落,一滴接一滴的。 万物接受雨的滋润和洗礼。 “童倩,对于你来说,如果当初你帮了我,那也是在帮你。” “而对于我来说,如果现在我原谅了你,也是在放过我自己。” - 夏日的气息愈发浓重,气温日渐升高。走在路上,吹过的风是热的,路过树林,知了扯着嗓子喊,叫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好像是从温度突然很热的那天开始,陈执几乎每晚都会接到电话。 有的时候他会接,有的时候不会。 今晚,陈执的手机再次响起。 而这次林初反应很快,看到了来电人: 顾树 陈执正在做一道大题,步骤写到一半,刚想挂断,林初说:“接吧。” 陈执刚要挂断电话的手指停住,看向她,几秒后接通电话。 他没离开,坐在位置上当着林初的面接的电话。 顾树开场直接说了来意,“执哥,今晚勤哥的场子,你最近都不来了,勤哥问我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消息,都答不出。勤哥有些不开心,今晚你过来吧。” 陈执微微眯眸,他沉默了一会,说:“我知道了。” 整个过程并没有跟林初眼神交接,挂了电话,他才对林初说:“我打算过去,有的事需要解决。” 林初面露担忧,不是很愿意他过去。 陈执:“不会有什么事,秦勤一直希望我在他酒吧上班,我之前没回应过。” 之前他不知道以后该做什么,甚至不知道能活到哪一天,可能一个不小心打场架就死了,没有考虑过未来的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林初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陈执:“你就在家待着,我尽快回来。” 林初没再坚持。 …… 九点半的时候,林初给陈执打了第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一会,停在林初耳里却是很久,最后被接通了。 林初立马问:“你到哪了?” 陈执的声音听起来无异样,“车上,快到家了。” 林初松了口气。 陈执听到,眼尾带笑,“这么担心我?” 林初没否认,“是啊,很担心你。” 陈执微滞,女生温和的声音仿佛羽毛,挠得他耳朵和心头微痒,他冷淡的表情渐渐柔和。 通话结束,他对司机说:“再开快点。” 林初独自在家待了两个多小时,浇过花,喂过鱼,玩过手机,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事了。 听到他要回来了,她在屋里有些坐不下去。 林初很少浮躁。 而现在这种情绪不是浮躁……但她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绪。 林初带上钥匙,走到大门外等着。 她蹲在花坛边,一个路灯下。白色的灯光洒在她身上,她黑色的发显得柔滑,脸庞白净,她蹲成一团,在地上投出一个影子。 天色已晚,路上很静,偶尔风大了,能听见风吹的声音。 林初托着下巴,看自己的影子。 忽然,她的影子附近有个东西靠近。 林初仔细看着,看出那是片叶子。 她在心里催促那片叶子快过来,然而风停了,它也停了。 林初又耐心地等了会,它还是安分地躺在那里。 她站起来走到叶子边,鼓腮,吹了口气,叶子动了动,没起来,她又用力吹了口气,叶子往前飘了一小段距离。 在林初的努力下,梧桐叶子飘到她蹲的位置。 她重新蹲到花坛边,下巴垫着膝盖数叶脉。 思绪没有她想象中的集中。 数到一半脑海浮现陈执那天的笑,然后彻底忘了数到哪。 她便指着树叶一根根数,为了集中注意力,很小声地念出来:“一、二、三、四、五、六……” 不知不觉,一片叶子数完。 林初蹙起眉毛。 为什么还没回来? 她扭过头,朝旁边的路看去,而后看到了陈执。 他站在对面一栋单元楼下的路灯旁,白衣黑裤,手揣在裤子口袋里,姿态很放松,看起来没有受伤,心情也没受到什么影响。 林初弯唇,这一刻突然知道刚刚在屋里那种坐不住的情绪叫什么—— 期待。 她站起来朝他小跑过去。站到他面前,她面带笑意,刚要开口说话,看到他脚边的烟灰。 至少抽了大半个烟。 她疑惑问:“怎么到了不喊我?” 他将烟掐灭,低低说:“你不是在忙。” 林初眸光微闪,心头划过一道暖流,笑意控制住眼底的亮光和嘴角的弧度。 的确是在忙。 如果数到一半被打断,应该会挺不舒服…… “回家吧。” 他迈出步子,她在后面拉住他的手。 走到门口,林初掏出钥匙开门,一下反应过来,“你刚刚抽烟了?” 陈执微顿,别过脸不回应。 林初将门打开。 他要解决一些事……应该会伤了情面或者感情。 大概心情不畅快…… 她没再说烟的事,两人走进楼里,声控灯亮着橘色的光,林初打开家里的门。 换鞋的时候,她说:“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他们都会遇到新的人,结交到新的朋友,会有属于他们的未来。 75 时间过得不快不慢, 林初可以骑自行车带陈执了。 起初他不乐意, 后来在林初几次劝说下,在小区无人的宽路上, 她第一次骑车带他。 骑了一段距离车子一直保持平衡,林初直接骑出了小区, 在大桥下又被他喊停。 陈执对待大多事情都是无所谓的态度,所以态度强硬起来时, 很有力度。 林初便推着车子上桥,快要下桥时,她望着流畅的坡度, 心里有什么在翻腾。 想骑车带着他下去。 她蛊惑似地问:“你不想跟我一起吹风吗?” 他闻言侧过头,风从他身后刮来, 他的发挡住眼。 “我骑。” 她看向他的伤,张了张嘴。 又听到他说:“等我伤好了。” 林初笑了下,低头往桥下走。 - 八月初,林初接到辅导员的电话。 大学辅导员的。 隔日, 她被拉进一个班级群。 她进群时,群里已经有了十几个人, 而后陆续有人进群,数字一直加到四十多。 安静了一会, 辅导员发了一大串消息。大概意思是, 未来四年大家要友好相处。 部分学生一番寒暄客套。 群里安静一会, 有人问: 【班里有多少外地的同学啊?你们的生活用品打算怎么带过去?】 【我就拿大袋子和行李箱装, 被子真空压缩很方便的, 盆和洗漱的东西直接网上买送到学校。】 【我是爸爸妈妈开车送过去。】 【我打算快递过去,不过只寄一些大物件。】 【你是用什么快递寄过去?】 班群渐渐聊开。 此时,林初正坐在前往陈执家的公交车上,阳光透过窗户在手机屏幕上掠过一道道光,偶尔映在她脸上,闪烁到眼睛。 群里的消息越来越多。 一个话题转到另一个话题。 【一开学我们就要去军训的吧,感觉好累,高中那次军训我累得腿酸了两三天,黑得我妈都不认识我了。】 【有没有人推荐防晒霜啊,我特别容易闷痘。】 【想问下,暄城本地的,理综的大题答案有没有人有兴趣跟我对一下,我还记着……】 【高考前我爸妈带我去暄城大学看过!图书馆真的超大超好看!】 【终于大学了!高中三年真的是折磨,我真的无敌期待大学生活。哈哈哈,现在特别想见到你们。】 【我看到你自拍了,你长得太数学专业了。】 【???呵,你游戏几级??】 健谈的一批学生在群里畅聊,还有一批学生在屏幕后静静地看。 公交车停下,报站声循环。 车门即将关闭,林初一下回神,背着书包匆匆跑下车。 高一的理科课程陈执学完了,翻开高二的书与笔记本时,林初的心忽地一缩,酸酸涩涩的感觉,说不出来。 晚上回到家,林初继续整理复习资料。 林趋切好水果,给林初送进去,看到她在整理高中的东西,奇怪问:“不是都毕业了?” 林初吓一跳,没听到他进来的动静。 林趋奇怪指指门,“我敲门了……” 她胡乱点点头,将复习资料推到一边,说:“在图书馆遇到几个学妹,她们想要,我就整理一下。” 林趋露出笑容,“先歇会吃点水果再整理。” 林初:“好。” 班群又开始发消息,林初有些累了,懒懒地靠在椅子上,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小叉子。叉子上一块苹果。 【我们学校录取通知书也太好看了,超高级。】 林初看到这条消息,拉开书桌右侧第一个抽屉,里面放着一份录取通知书。 她将苹果吃掉,叉子放回碟子里,将通知书拿出来。 内页她的名字最醒目,“祝贺”二字在拿到通知书第一次看到时,真心感受到传递来的祝福。 她被未来欢迎着。 林初将通知书小心放回抽屉,准备再吃几块水果继续整理资料,余光看到最下面的抽屉。 她恍惚了一下,弯下腰打开抽屉。抽屉被锁了,她想起来,从桌头的小铁罐里拿到钥匙,将抽屉打开。 缓缓拉开抽屉,里面一块白色的餐巾纸,上面一行黑字: 6月9号归还 结果那天是用手机转账的。 林初将那叠钱拿出来,打开外层的餐巾纸,里面是红色的人民币。 钱的味道往鼻子里钻。 林初当晚跟林趋去了银行,将钱都转移到卡里。回到家洗完澡,她躺在床上,在网上买了一对运动手环,直接寄到陈执家。 …… 运动手环到的时候,林初跟陈执刚吃完晚饭,在院子里休息。 快递员骑着电动车在院子外徘徊,好像没找到前门。穿过栏杆看到两人,连忙喊:“101快递!” 林初反应了一下,跳下石桌。 快递员:“林初是吗?” 林初点头,“对。谢谢。” 快递从栏杆间隙里塞不过来,快递员打算从上面递,林初垫着脚拿,还没碰到身后一只手从她脑袋上方越过,拿到快递。 林初脚跟落地,笑了笑,没跟着他往石桌走,准备回去拿剪刀,被陈执喊住:“我有刀。” 陈执将快递放到石桌上,从口袋掏出钥匙。他的钥匙上有个多功能折叠刀具。 他将刀掰出来,利落划了几下,撕开快递箱子。将里面两个精致的小盒子拿出来递给林初。 隔壁住着一对老夫妇。老妇正好出来检查晒的萝卜干。 陈执举起手里的箱子,朝着隔壁院子淡声问:“这个要么?” 老妇看到,踌躇片刻,“要的,谢谢你啊小伙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执将箱子丢过去。老妇慢悠悠用脚踩扁,拿着回到屋里。 林初一直看着他,直到感觉他要转回头,她才收眼,将盒子打开。 陈执将工具刀收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递到林初面前,“这把钥匙给你。” 林初:“嗯?” “有刀,可以防身。”又说:“平时用的时候小心点。” 她应了声,将口袋里的钥匙给他,“那这把给你。” 陈执接过放进口袋里,林初继续开盒子。两个盒子都打开,平放在石桌上,她推到他面前。 两个运动手环。 墨绿色和薄荷绿。 林初莞尔,“你要哪个颜色?” 陈执:“……” 她倒是认真评价,“就算你戴薄荷绿的,也不会有女性化的感觉。” “这是夸奖?” “嗯!” 陈执扯了扯唇,拿起墨绿色的,问:“为什么想到买这个?” “监督你。”林初将说明书摊开读起来。 陈执坐到石桌上,垂眸倒腾手环。 林初差不多看完说明书,陈执拿着手环伸到她面前,同时转了下手腕。 他让她帮忙戴。 林初放下说明书,轻轻帮他戴上。她指头软,动作又慢又轻,在他手腕上划了划去有些痒。 林初发现陈执缩了一下胳膊,疑惑看去,捕捉到他没来得及敛去的笑,她想起来,他怕痒。 她起了点心思,轻轻又挠了挠,陈执缩了下手别过脑袋。 林初一笑,下一秒被他捏住下巴,他的眸在见到她脸上的笑后愈发幽深不明。 她被他的眼神烫到。手环连上手机,她躲闪开他的手,看到屏幕上的爱心,说:“先测试一下心跳。” 然后又将自己手机里的软件打开,大致看了遍软件里的内容。 陈执的心率结果不在正常范围内,心跳过快,林初看到没有出声。 他歪歪头,说:“你不测?” 林初也点了下爱心,测试自己的,程序刚开始运转,同一时间余光里他的身子下压,脸朝她贴近,她睁大眼,一瞬紧张。 然而他只是吹了下她脸侧的碎发,其他什么都没做。 结果出来,心跳比陈执的要快很多。 陈执低低笑出声,带着坏劲。 她鲜少看到他这样笑,心跳加快,她跳下石桌,进屋倒了杯水,喝完感觉脸上的热意散去。 她又给陈执倒了杯,举着杯子跨出窗框,看到他低着头,在看她放在石桌上的手机。 她没锁手机,就直接放在了那。 林初呼吸一滞,快步过去,将水杯递给他,“水。” 陈执已经收眼,侧脸线条淡漠,接过仰头喝光。 林初默默拿起手机,看到班群刚刚发出的消息。 【军训相关的事情这个月中旬会通知。】 林初身体僵住,风吹得身体发寒。 没人说话,没有声音。 她低着头,没有勇气转过头。那一刻突然不知道怎么去看他的眼睛。 时间仿佛被水泥封住,沉重又闷燥。 林初移眼,看到身侧的橘子树,已经长大了,大小跟市面上卖的橘子差不多。 她指着橘子,缓缓说:“长大了,一般都是什么时候熟?” 陈执看过去,目光清冷,“九月。” 林初脸色顿白。 “不过,”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你吃不到了。” …… 林初坐在床上,没有关窗,没有拉上窗帘。窗外路灯的光照进她的卧室,在凌晨的夜,橘色的光并不能让人温暖,反而漠然。 街上的饭店全部关门,半个多小时才会有一辆车子开过,鸟儿也不见踪迹。 绿色的梧桐,橘色的路灯,来往的风,林初透过一扇不大不小的窗户所看到的一切,凌晨两点让她真切感受到时间的静止和萧瑟。 窗户开了一夜,林初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早上被楼下饭店的声音吵醒,也被食物的味道熏醒。 她没睡够,眼皮翻了几道,去洗手间洗完脸眼皮也没正常。 吃完早饭,林初背上书包,如同之前坐着公交去到陈执家。 掏出比平时重了很多的钥匙。 钥匙环上的工具刀……他做的许多事情一下如书页翻开。 转动钥匙,林初拉开门进去。 客厅敞亮,窗户没关,窗帘也没拉上,他并不在客厅。 林初将早餐放到茶几上,轻轻敲响他卧室的门。没有人回应。 她转动把手,轻手轻脚走进屋,陈执躺在床上,睡得很安静。他的皮肤冷白,眉毛微微皱起,薄唇抿成一条线,睡颜写着生动的“生人勿近”。 林初拍拍被子,喊他,“陈执……起床了。” 喊了两声,他一眼睁开眼。看到她愣了两秒,随即眯眸,侧过身不看她也不起床。 林初垂眸,没有说话,屋里一时没人发出动作。 她沉默片刻,掏出口袋里的柠檬糖,拆开,“陈执,该起床了。” 他不理。 她一只腿跪在床上,手撑着另外半边枕头,将糖直接推到他嘴里,手指刚要离开,被他含住,她还没来得及为他这个动作作出反应,他又咬住她的手指。 并不轻的力道。 林初倒抽一口气,但是没抽回手。她觉得要被要出血时,他松了口。 她刚收回手,他又握住她手腕,林初察觉到他可能要做什么,立马甩开,往后退一直退到桌边。 陈执撑着身子坐起来,黄发垂在眼皮上,他的黑眸如一个深渊,能将人吸进去。 林初别过眼,努力保持声音的平静,“早饭要冷了,先出来吃吧。” 说完往外走。 76 陈执没一会出来了, 浑身上下透着股冷戾的气息。 整顿饭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今天学新的一章。” 等他吃完, 林初缓缓说。 陈执没搭腔,往洗手间走, 出来的时候黄发半湿,他拉开椅子大大咧咧在她对面坐下。 林初低着眼不去看他, 认真讲知识点。 他靠着椅子,不知道在没在听。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 陈执突然开口:“别讲了。” 干脆淡漠的三个字。 林初声音戛然而止。 陈执漫不经心转着水笔,说:“不想听,听不进去。” 林初抿了抿干燥的唇, 轻问:“你昨天几点睡的?” 陈执换了个坐姿,哂笑, “你在这住一晚就知道了。” 林初放下水笔,“陈执……” 她不知道怎么说,他的状态看起来的确不适合学习。 于是说:“那今天你先好好休息,别熬夜了, 我们明天继续学可以吗?” 陈执脸上的情绪消失,黑白分明的眼仿佛冒着冰上的冷雾。 林初觉得自己也需要再冷静一下, 有的事她想要好好想想。 她开始整理书本,陈执盯着她的动作, 表情越来越冷。 收拾完, 林初将书包拉链拉上, “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又嘱咐:“你白天不要睡太久, 不然晚上会睡不着。我会帮你点晚上的外卖。” 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她背上书包,干巴巴道:“那我先回去了。” 他没有回应,也没有动作。 林初提步,脚有些沉重,刚走过沙发,听到他低沉的声音,“林初。” 她回头,他正看着她,眼神浓稠,全身上下的情绪如同被乌云包裹,最后化为嘴角挑出的一抹淡笑。 他搭在桌边的胳膊滑落,偏头,“我想你陪我。” 林初一滞,长睫扇动。 陈执起身走到她面前,咬文嚼字:“你不是要去上学了,所以剩下的这段时间我希望你能一、直、陪着我。” 林初犹疑,“什么意思?” 他不在意的语调,“哦,就是白天晚上一直陪着我。” 她微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敛去笑意,“有问题么?” 她牙根紧绷着,低下头,好一会再抬头看向他。他眉宇间的阴郁已经凝结,眼底搅着碎冰。 他现在心情很糟糕。 林初吸一口气,“我爸爸会怀疑的,他肯定不允许,即使我在女生家。” “如果被他发现,我之后就不能帮你复习了。”她盯着他身上的黑色t恤,说:“我今天陪你到平时学习结束的点,可以不学习,你先休息,等吃午饭了我喊你。” 她说完,没等到他的回应,便往回走。边走边松下书包,然而刚走几步就被他握住手肘,直接被推倒在沙发上,书包掉到地上。 她侧着身子倒在沙发上,右边胳膊撞到沙发,闷哼了一声。陈执将她转过来面朝上,欺身压上去,利落地将她的双手扣在头顶。 身上是他,双手无法动弹,这样的姿势让林初安全感全失。 她睁大眼睛,仓皇道:“陈执你做什么?” 陈执长指微屈,轻挠着她的皮肤,在她下巴处徘徊,逗小动物似的,听到她的话嘴角勾起讽刺的笑,“猜不到?” 她被挠痒了,不自禁躲闪。 他扣住她的下巴,将她不安分的脑袋掰正,压低脑袋低语,“猜不到我告诉你。” 他呼吸喷在她下巴上,“我现在想亲你。” “你之前不是说毕业前不行?”随着低头的动作,他黄色的发摩擦过她脸颊,他的呼吸从下巴移到脸颊,又移到她耳畔。 他呼出来的气炽热,缠在她的耳垂上,“现在已经毕业了,林初。” 林初身体微颤,“陈执,你别这样……” 他凉凉抬眼,“你不乐意?” 萦绕在两人之间的空气压抑又危险。 林初双手攥成拳头,眼睛有点泛红,“乐意。” 他眼底飞速闪过一抹异样。 她又说:“但我不希望是在这种情况下。” 他闻言随即笑了,松开扣住她下巴的手,将她脸侧的发撩到耳后,阴恻恻说:“耍我好玩?” 她白净的脸在眼前,脸颊大概因为着急泛起淡淡的粉色,眸子被水光模糊。 “我没有。”她摇头,想说什么,但是说不出来,“我只是不想在这种情况下,陈执我现在脑子有些乱,你……” 他的耐心在一秒内全部消失,打断她的话,“滚。” 他一张脸再看不出任何情绪,松开她,离开沙发。 林初的身体得到自由,她微颤地缩回手,挡住眼睛,“陈执,我想跟你解释……” “但是我现在不知道怎么说……” “你不需要解释。”他的情绪突然很稳定,平淡如水地陈述,“你说过,只帮我补习两个月,八月中旬就可以结束了。” 八月中旬结束,她就不需要帮他补习了,然后一切就结束了。 如果只是这样,他刚刚为什么那么生气? 他知道她要去上大学的,或许猜得到她要去外地,但不确定。 而她得知录取结果后,也没有告诉他。 林初本来是想选一个天气不错的日子告诉他的。 本来想好了说辞: “陈执,我考上暄城大学了,努力了很久终于考上了,抱歉现在才告诉你……” “我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不可能考上的,如果不是你,我高考最后一段日子仍然会在被暴力中度过。”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你一定要好好复习,考上心仪的大学。” 本来是想这样说的,但是真正面临这个状况时,发现这些话未免太可笑,对他们现在的情况来说,特别可笑。 她应该告诉他—— “陈执,我考上暄城大学了,你要一直好好复读,然后去暄城找我,我们一起在暄城好好活下去。” 应该这样说的。 但是……她说不出来。 这个句话太沉重,这是个承诺式的话语。林初不敢作出这种承诺。 他是陈执,他不怕疼,他不惜命,他没有父亲,他母亲重组了家庭不管他,他十五岁一个人住在外面,没有人爱他,没有人将他看作生命中重要的人,他的生命中也没有重要的人。 他是亡命徒,如果要这样的他活下来,那就必须为他找到活下来的支柱。 如果说了那句话,作了那个承诺,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因为她的承诺,因为她活了下来,选择好好活下来。 她想帮他,但只敢帮高中的这一段,她支撑了他的这一段路,让他考上大学。 但是她不敢作出一起在暄城活下去的承诺,她没有自信一直支撑他的生命,那是条命,太沉重了。 她大一,他复读,她会认识新的人,他也会认识新的人,未来会发生什么,他们都不知道。 他们要分开一年,那一年有许多未知的人会闯进他们的生活,如果等他,一直想着在霖城的他,她的生活会不会停止不前。 那些糟糕的过去会不会也很难消失。 大学还有四年,以后还有那么久,人生真的好长好长…… 那些伤害过她,辜负过她的人将现实的残忍真实地摆在她面前。 她要保护自己。 他们终究只是弱小的少年,生活有太多不定的因素,人力之外的因素。 她还是很胆小,他需要一个人托住他对生活的希望,但是她不敢,也没有自信能够一直做那个人。 这只是人生的一小段路。 他们因为一些事相遇,又发生了一段错综复杂的故事,他们相互依靠,能够安稳走完这一小段路都算美好。 未来还很长,那分别的一年也会很长很长…… 林初闭上眼睛又睁开,侧头看向窗边,他坐在那,只留给她一道萧索的侧影。 实际上,他和她都很脆弱,在某些时候脆弱得不堪一击。 林初眼底的思绪起起伏伏,最终说:“我先回去了……” 陈执只是坐在窗框里,没有动静。 一切归于沉寂。 …… 林趋傍晚回到家,林曲立即跟他说:“小初今天中午就回来了。” 林趋诧异,上楼后洗干净手,去到林初房间,轻轻敲门。 “小初?” 林初在房间里整理复习资料,最后一个别针别上,她浑身卸去力气,坐在椅子上好一会都没动。 听到门外林趋的声音,她也不想回话。 “小初我进来了?”林趋说着推开门,见林初坐在书桌前,疑惑:“刚刚怎么没回我?没听到吗?” 林初摇摇头。 林趋见她脸色不大好,担忧地皱起眉,“怎么了?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林初:“看到一道题,很难解,怎么都想不明白……” 林趋:“那就先别想,过几天再回来说不准就明白了。” 林初淡淡抬眸,“如果是在考试呢?” 林趋一噎,“考试也有时间的,先放着做后面的题,后面的做完了再回去做那道不会的。” 林初摇摇头。 没时间……不是什么事情都有时间准备和解决。 林趋轻轻拍拍她的脑袋,“行了,先休息会,爸爸给你切点水果?” “不用了,我今天胃口不是很好。” 林趋眉间皱起深刻的褶皱,“那爸爸给你拿点药?” 林初摇头,“不用的爸爸,就是在想题吃不下。” 林趋沉声道:“别想了,别因为学习伤了身体,我给你拿些治胃的药。” 她无力吐了口气,“爸爸给我倒杯热水就可以了,谢谢。” “就一杯水就可以了?” 她点头。 林趋:“好。” 林趋离开房间,屋子恢复安静,静得呼吸声都没了。 林初将所有的复习资料分装到文件夹里,所有复习内容第一页上都写着单元号和相应知识点页数。 她按照顺序,一份份装好,最后套进塑料袋里。 做完这一切,林初趴回桌子上。八月的天很热,应该开空调的,可是林初想开着窗看风景。 ……可是她不想看他再落入混沌中,不想看他活在黑暗里,不想看他未来糟糕无望…… 她不敢去想他再次回到那里,乌烟瘴气的环境,不考虑未来的一群人,他混在里面,低着头平凡又无声地度过每一天,抽烟喝酒无所事事,然后某天打架……意外死亡…… 她不敢想象,那种人生跟他一点都不相配。 她放心不下他……她想陪着他。 …… 同样闷热的房间里,手机铃声响了第五次。 陈执在沙发上翻了个身,终于拿起桌上的电话。 电话接通,顾树的声音冒出来。 “执哥出来陪我喝酒啊!我失恋了。” 陈执眸光微敛,嗤笑,“你挺会挑日子。” 电话那边传来倒酒声,“快点,ktv,215包厢,就我一个人。” 他没说话。 顾树“喂”了几声。 “陈执?来不来啊,我都失恋了,怕嫂子?你太重色轻友了吧!” “你不会是顾及勤哥吧?没事的啊,他没那么小气,你不过就是说不会帮他干活,又没什么,来喝酒啊,勤哥还说你以后一直可以来玩,快点啊——” 陈执还是没搭腔。 “喂?唉……不过那次你跟秦勤说那些话搁别人身上肯定被揍,但谁让你是勤哥救命恩人,不过不管怎么样我当时都站你好不好?我特么都不怕丢工作!就叫你喝个酒而已!” 陈执盯着天花板,薄唇微动,“等着。” 二十分钟后,陈执抵达ktv。 他绕过溜冰场,一路上有人给他打招呼。 “执哥好久不见啊!” “执哥你玩不玩桌球?” “哥你都快成我们这稀客了,你说稀奇不稀奇,哈哈哈……” 裴冬正在溜冰,看到他飞快滑到他身边,“我靠,阿执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以后都不会来了呢。” 说着他眯眸,暧昧笑笑,“脸色难看成这样,怎么,跟弟妹吵架了?” 陈执全程一个字都没说。走出溜冰场,拐进楼梯往楼上ktv走。 215包厢,顾树一个人边喝酒边鬼哭狼嚎地唱歌。 陈执将门甩上,顾树看到他把音乐关了,“终于来了大哥!” 桌子上已经空了五瓶啤酒。 陈执想到他在电话里说的,坐到沙发上,淡问:“你什么时候谈的女朋友?” 顾树嗤了声,开了两瓶酒,分别放在两人面前。 “不算谈,就,我追一女生没追到手。” 陈执注意力都在那瓶酒上面。 多久没喝了? 从六月初一直到现在八月初。 他手抵着额头,嘲弄地笑了声。 勾勾手,“烟。” 顾树正喝着酒,不假思索道:“你居然有不带烟的一天?” 思绪转过来,“我靠,你特么别跟我说嫂子不让你抽你戒了。” 陈执:“别提她。” 他眼神冷得吓人,声音冰寒透顶。 顾树动作卡顿了两下,“ok,ok,行——”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丢到桌子上。 陈执倒出一根,快速点燃,叼着烟头用力吸了口。 一根烟很快抽完,他将烟丢到烟灰缸里,拿起酒瓶仰头就灌。 气氛低迷又颓废。 顾树打了个酒嗝,躺在沙发上闷闷说:“那女生很火辣,身材倍棒儿,本来好好的,睡了一晚她就甩脸不认人了,执哥你他妈知道这种感觉吗?我感觉自己被骗炮了!” 顾树平时还好,相较其他人还算稍稍的沉稳,但一喝酒很容易上头,情绪激动起来很折腾。 他坐起身子狂拍桌子,“他妈的我是想跟那女的来真的!结果那女的就想一夜情!我去找她她还损我,说怎么可能跟我这种人交往。” 陈执无声听着,手里又燃起一根烟。 顾树又开了瓶酒,“她嫌我没钱……妈的,执哥,我爸妈真不管我了,我拿着当保安的工资给他们他们都不管我,也不理我……他们嫌我丢人……” “不过,我要是不在这干了,我真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不是谁都有阿谦那个命,家里住豪宅开豪车,父母安排出国上大学,他特么上学的时候分数还没我高……” 顾树惆怅地摇摇头,“还有,那个警察之前因为你的事找过我,就那个什么秦警队……” 陈执没听见一样,继续喝酒。 “他说你以前成绩很好,让我少跟你来往。”顾树乐了,大笑出声,“那警察真他妈好搞笑!草他妈的,还警队,一群傻逼,他妈的捉来捉去,大爷我不还坐在这里逍遥,日他妈的……” “不过你们都比我好,都比我好,执哥,我也感觉得出来你聪明,现在你又遇到了嫂子,嫂子对你也好,天天给你补习看着你,之前见到你的那次,我莫名有点认不出你了,明明还长那样……” 陈执喝酒的动作停下,神情阴晴不定。 顾树边喝酒边胡言乱语,“唉,你说当初我要是参与了那个赌该多好,是不是林初就成我女朋友了?可惜当时我喝酒胃出血不在,其实林初长得还挺对我胃口的,不过我是真意外执哥你会喜欢上她,她跟你那些前女友一个都不像……” 陈执喝空酒瓶,将瓶底压在顾树半边脸上,黑眸泛着冷光,瓶身在他脸上拍了拍。 “我心情很差。”他眯着眸,从牙缝里逼出话,“喝醉了就睡觉,不然我不知道会把你打成什么样。” 顾树舔舔嘴唇,听懂他的话,有些怂了,倒在沙发另外半边,但仍然在说话,“执哥我就好奇,你为什么喜欢嫂子啊?” 陈执不说话,拎着酒瓶神情晦涩不明,良久,他冷笑一声。 谁在意喜欢不喜欢。 他一开始根本没往那方面想,遇到她之前,他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 他从来只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想跟她交往就提出来了,想对她好就对她好。 他只是在做自己乐意做的事,就像今天吃面明天吃米,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全靠他的意愿,跟她没什么关系。 所以,最开始时,没想过什么喜欢不喜欢,更没想过要得到她。 但是现在,他很清楚,他有多想得到她。 包厢安静一会,顾树又嘀咕:“嫂子该考上大学了,她去哪个学校啊?执哥你小心点,大学老师不管谈恋爱,那群高中憋坏的男的肯定都释放成了脱缰野马,一个比一个浪,小心嫂子跟别人跑了……你别打我啊,我可是真心地在为你操心……” 陈执眯眸,挑起嘴角笑了笑,慢悠悠说:“是该操心,跟别人跑了怎么办。” 很早就猜到她会选择外地的大学,但是后来,他好笑地想过,她可能会因为他选择留在霖城。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结果她不仅要离开,还不打算告诉他。如果他没看到那条消息,估计她永远都不会告诉他,等开学了就离开,甩病毒一样甩掉他。 “唉,喝酒真无聊,一点都不带劲,妈的。”顾树无聊地翻了几个身,“我要去溜冰。” 他踉踉跄跄站起来,“执哥你去不?” 陈执低着头,没有任何动静。 顾树等不到他的回应,自己离开了包厢。 - 早上,太阳徐徐升起。 林初将整理好的所有复习资料带上,前往陈执家。 今天其实不适合送他这个,但是要早点送,送一次他肯定不收,要多送几次,再拖下去她就要开学,没机会送了。 准时来到陈执家,林初已经热了一身汗。东西实在太重了。 客厅跟昨天一样敞亮,他仍然没有关窗没有拉窗帘,林初放下早餐,跟往常一样叫陈执起床。 敲了几下卧室门没人回应,她慢慢打开门,看到里面的情景愣了一下。 床上空空荡荡。 没有人。 林初找遍所有房间,院子也看了,最后她看到他的鞋子,确定他不在家。 她掏出手机,立即拨通陈执的电话。 第一遍没人接,第二遍即将自动挂断时,电话接通了。 “喂?谁啊?” 含糊不清带着酒意的声音,不是陈执的。 林初呼吸慢了几拍,犹疑问:“你是顾树?” “啊,你知道我啊——”顾树看眼屏幕,“哦,你他妈是嫂子啊!” 林初:“陈执在你身边吗?他现在在哪?” 顾树大概酒意没有散去,意识不是很清醒,就顺着她答案回:“执哥在沙发上睡觉,他昨天喝多了现在还没有睡醒。” 林初颤了颤,“你们现在在哪?” 顾树笑了,“嫂子你要来接执哥?你太好了吧,我们在ktv,在……那个,等等,我看看……哦,215!” 林初:“谢谢。” “没事的没事!嫂子你快点来吧,快来吧——” 林初将复习资料放到鱼缸右边的一块空地,喂了鱼食,换鞋离开。 出租很快抵达目的地。 林初往溜冰场里走,快速扫一圈没看见眼熟的人,松了口气,走到楼梯口,她快步跑上楼。 楼梯口左右两边都有包厢,左边的路比较短,甚至可以看到尽头的一扇安全门。 她往左边拐去,没找到215包厢,正要离开,听到安全门那传来异样的声音。 林初心跳乱了节奏,挪挪脚尖,慢慢走过去,越靠近那声音越清晰。男人的呼吸声,女人的娇喘声,断断续续,暧昧旖旎。 林初定住脚步,准备离开时又折回去。安全出口的两扇门上装着玻璃窗户,她站在门侧,小心探头往里看。 女人仰着头面色潮红,被男人抵在墙上,她抓着男人的黑发,光洁的腿悬在空中夹着男人的腰,身上的吊带滑落,露了半边,被男人的手握着。 林初瞳孔扩大,僵硬地站在原地,一时间完全忘了怎么反应。 她从来没见过,隔着屏幕都没见过,第一次就看到了真人的,就在门那边,如此近的距离…… 终于回过神,林初一下闭上眼睛,跟着蹲下去,她捂住脸,尴尬又惊吓,小心翼翼地蹲着离开,走到一扇包厢门前立马站起来,疾速往前。 眼前闪过刚刚楼道里的画面,身心皆是一颤,又后知后觉地恶心。 找到215包厢,林初深深松了口气,胃里的不适感被她强压下去。而后忽然听到里面传来起伏的说话声,她倒抽一口气,小心握上门把,慢慢打开门。 说话声顿时清晰,严格来说,是吵架声。 只不过她刚打开门他们就不吵了。但林初还是听到了一句话—— “我他妈让你别在这干了!你还要不要命了?” 是陈执说的。 林初很少听到他说脏话。这好像很奇怪,他是混混,却很少说脏话。 陈执和顾树面对面站着,两人皆往她的方向看来,顾树嘴角一块淤青。 陈执黄发乱糟糟的,脸色极差,神情阴郁,全身上下的“烦躁感”朝着林初扑面而来。 他们打架了。 林初意识到这点,彻底推开门进去,“你们打架了?” 她拧眉,扫过顾树的视线不受控制带着不满,走到陈执身前作势要掀开他的上衣。 被陈执一下握住了手腕。 林初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味和酒味。他的眼底布满了阴霾,红血丝弯弯曲曲一道道,不知道是宿醉还是没睡好,还是因为什么,整个人身上的气息阴沉又狠戾。 林初喉头发涩。 陈执捏着她纤细的手腕,闻到她头发上熟悉的洗发水味,喉头微动。 “出去。”他简短说了两个字,语气嘶哑低沉,而后松开她的手。 林初余光里是桌子上乱七八糟的酒瓶和烟头。 她咬着嘴里的肉,咬破了一层皮,感受到痛意松口,放柔声音问:“你伤口怎么样?” 陈执皱了皱眉,看着她的目光灼热又复杂。 顾树坐倒在沙发上,面容难看,“我特么没动他。” 林初察觉到他们之间怪异的氛围。 她蜷缩起手指,“你们……好好说话,千万不要打架。陈执身上的是刀伤。” 她提起脚步,往门外走。 握上门把,即将关上门时,她朝陈执缓声说:“我在下面等你,我们一起回去。” 包厢门轻轻关上。 林初在门口站了几秒,心情沉重,步伐也沉重。 乱七八糟的包厢,他身上的烟味酒味,他散发出的负面情绪…… 林初心里发慌,八月的夏天,她的手心在冒冷汗,眼睛却在发烫。 他刚刚的样子让她轻易想到那天雨夜。 她被钱谦的电话喊来,秦勤李思巧裴冬都在,男的女的,酒味烟味,混沌的气息。那天晚上的场景历历在目。 她不喜欢那种氛围,更不喜欢他出现在那种环境里。 她不希望一切倒回去。 左边走廊尽头传来粗糙的开门声,林初正好走到楼道口,侧头看过去,一男一女从安全出口那走出来。 裴冬和秦晴也看到了她。 林初别开脸,正要下楼,楼上传来“啪塔啪塔”的脚步声。 楼上是宾馆。 她抬眼看去,先看到一双人字拖,而后是穿着超短裤的腿,再往上…… 是李思巧。 身后响起裴冬促狭的声音,“弟妹,刚刚在门外偷看的人是你吧?” 77 林初被夹在两边的人之间。 李思巧踩着台阶下来, 人字拖“嗒嗒”地响。 她扎着松散的丸子头, 穿着背心热裤,今天没化烟熏妆, 但仍化了眼线,眼尾挑起, 妆容精致,艳丽的美。 已经褪去了少女的气息, 多了属于女人的味道,妩媚性感。 她走到林初面前,饶有兴味地上下扫视, 说:“还真没想到能在这见到你,你不会是想我了吧, 居然还来这个地方?” 裴冬搂着秦晴的腰,对李思巧说:“哎你先别打岔,我这问她重要的事情呢。” 李思巧撇嘴,翻了个白眼。 裴冬状似好奇, 继续问林初,“喂, 刚刚在门外看的人到底是不是你,啧, 这有什么好瞒着的。” 秦晴刚刚看到了林初的脸, 确定门外的是她。此刻见她不吭声上下打量她, 察觉到什么, 好笑地猜测道:“陈执不会还没碰过你吧?” 一句话在走道回响, 除却林初外另外两个都愣了愣。 裴冬不可思议了几秒,扑哧一声笑出来,“我靠不是吧?” “怎么可能。”李思巧嗤了声,僵硬扯扯嘴唇,见到林初脸上的红晕,骂:“你他妈这什么反应,装尼玛的纯呢?” 裴冬笑得厉害。 “阿执特么的不举吧,喂,弟妹……”他暧昧地压低声音,“你这也受得了啊?” 秦晴往他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瞪他。 裴冬重新搂住她,捏捏她耳朵。 秦晴哼了声。 林初保持声音平淡,“我下楼等陈执。” 不等他们反应快速往楼下走。 林初准备在外面马路上等陈执,跑下最后一个台阶,迈着步子往溜冰场走,却看到入口被几个人挡住了。 入口站着两男一女,其中一男一女穿着情侣装,初中生的模样。 另一个男生看着明显比他们大几岁,手不偏不倚搭在女生的肩上,表情挑逗,女生则是低着头不敢动,而她的男友皮笑肉不笑地站在一边。 林初驻足。 身后响起李思巧人字拖的声音,林初犹豫要不要打断那三个人出去,最后她还是没走过去。 李思巧拐弯出来没注意,被站在一边的林初吓了一跳,翻了个白眼,“草!你站这干嘛?” 她拍着胸口往外走。 裴冬和秦晴没出现,大概去楼上的宾馆了。 走到入口处,李思巧看着三人,不爽说:“都特么让开!站在这挡着路了不知道?没眼色。” 三人立马让开。 李思巧看看穿情侣衣的两个,朝旁边站的另一个男生哼笑着说:“你就喜欢勾搭有男朋友的,贱不贱?” 这话一出,那个小男友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假笑也不会了。女生则将头压的更低,不说话。 “你这话说的。”男生跟着李思巧往吃东西的地方走。 小情侣留在原地,男生狠狠瞪了眼离开男生的背影,又看一眼身前的女生,眯眸说:“你不会想踹了我攀那个高枝吧?” 女生瑟缩地摇摇头。 男生冷哼,摸摸她的头发,“这才乖,我也不是怕他,但这不是我的地盘,在我的地盘谁敢惹我们?做人就特么得能伸能屈,对吧?这点你应该最懂。” 他不以为然地重新搂住女生的肩,带着她继续溜冰。 女生缩着头仍没说话,顺着男生的动作慢慢滑动。 入口处的人都走光了。 林初站在一米外,面色僵硬,苦楚从心底往外窜。 她垂眸大步往外走。屋外的阳光从大门照进昏暗的溜冰场,地上的亮光构成门的形状——一个大大的长方形。 林初走进地上的长方形时,听到有人喊她名字。 李思巧坐在左侧的饮食区域,桌子上不知道是谁买的早点。她朝林初招手,“要不要来吃点包子?” 林初心情是难以言喻的恶寒,没理她,头也不回地走出溜冰场。 她站在街对面等陈执,掏出手机看时间,打算等陈执二十分钟。 然而时间没过五分钟,李思巧出来了,手上拎着包子豆浆。 “包子早上买的,现在都中午了有点凉,你不介意吧?” 林初不想跟她周旋,声音冷淡,“我不饿。” 李思巧站到她面前,胳膊环在胸口,手里装着包子的袋子顺着她的动作来回摆荡。 她直勾勾看着林初的胸,毫不掩饰的嫌弃,“你看看你瘦的,陈执抱起来都嫌硌得慌,胸小成这样……” 她眼神渐渐冷下去,冷笑,“我真特么好奇,你到底是不是给陈执下蛊了?” “说实话,我一直以为你给陈执陪.睡呢,结果……草。”李思巧磨了磨牙,语气开始带上恶意,“你说你长得这么一般,踹一脚都不吭声的闷脾气,身材也差,他到底为什么跟你在一起?” “那你要问他去。” 林初淡淡说,不想再站在这里,避开她往溜冰场走。 李思巧瞪目,侧身一下抓住她的胳膊,“哟,好久没人用这个态度对我了,我惹你生气了?” 林初反感跟她肢体接触,用力甩手却没将她甩开。 李思巧捏着她的手腕,力道毫不放松,涂着红艳的指甲油的指甲陷在她的肉里,语气已没有那种假装的友善。 “啧啧,有疤啊,真丑,是被绑架时勒得嘛,你也是厉害啊,小小年纪经历这么多,唉……” 林初沉眸,握住李思巧的手腕想将她的手掰开,“放开。” 她的态度和动作让李思巧恼火,正要骂出来,余光看到几个女生,心思微动,放开林初,同时伸出手招呼。 “你们几个,过来!” ktv建筑楼的东边有一座小桥,桥那边是一片民房。 几个女生从桥那边走来,有的背着小书包,有的拎着袋子,袋子里装着书,书侧贴着编号。她们应该是要去图书馆。 几个女生被李思巧喊住,停下脚步却没走来。 李思巧认出其中一个女生,喊:“你过来!” 那女生被点名道姓,磨磨蹭蹭过去,“巧,巧姐……” 李思巧抬起下巴,朝林初点点,“我这个好朋友心情不好,把你那几个朋友喊过来。” 女生脸色泛白,声音明显地开始发颤,“巧姐……” 李思巧瞪着她,“快点!” 林初对她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你在做什么?” 那个女生跑去喊同伴了。 李思巧将包子丢到地上,无辜地说:“你忘了吗?你刚刚掐我,好疼的,我猜你心情不好,所以给你找几个人肉沙包让你发泄。” “陈执打架那么厉害,没教过你床上功夫,应该教过你怎么打人吧?” 正说着那几个女生已经走到面前。 她们走得很慢,但这段距离实在短,又担心被骂,终究是走到两人面前。她们缩着脖子,烈阳下的唇苍白,双手死死攥着手里的东西。 林初心微微地发颤,正巧一个女生抬起头,两人视线相撞。 林初愣住,眸底的水波破碎。 那种神情……带着恐惧,无望,隐隐约约的倔强,以及不能轻易察觉到的厌恶与恨…… 林初再熟悉不过。 熟悉这种神情,或者说熟悉这种感觉。 在学校被李思巧她们欺负的那些日子,她面对她们,满心都是这些情绪。她想她被打时闭上的眼睛里,也全是这些情绪。 但是林初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居然会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待。 此情此景,她们把她当成跟李思巧一样的人。 林初身体里的血液被冻住,呼吸发寒。 李思巧哼笑,拍拍林初僵硬的背,“今天就交给你了,去吧,你不是心情不好吗?” 几个女生颤了下,有人脚步后退想离开。 李思巧瞪目,“我看谁敢走!搞不死你们!” 站在前面的女生被她一声厉吼吓得身子发抖,手里的食物直接掉到地上。 是一个巧克力面包。 裹着厚厚巧克力粉的面包滚到李思巧脚边,她嫌弃地踢到一边,刚要开口骂,忽然捂住嘴,匆忙跑到墙边干呕起来。 林初挥挥手,示意几个女生离开。她们震惊,面面相觑,最后都看向李思巧,不敢离开。 林初特别理解这种心情。如果这次逃掉了,下次可能会被打得更惨。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让她们放下心。她不可能护着她们,她就要离开霖城,最重要的是,李思巧现在跟秦勤在一起,她护不住。 最后是那个认识李思巧的女生拉住其中一个女生,招呼她们跑。 “先走,能躲一次是一次。” 几个女生跑掉了,李思巧仍趴在墙边,呕吐的声音起起伏伏,她却没吐出任何东西。 林初站在她身后,冷漠地看她的背影。“你看不到吗?” 李思巧捂着胸口正难受,闻言断断续续骂:“你他妈说什么玩,玩意呢?” “你看不到吗?你的家庭条件很好,你的自身条件很好,你的父母宠爱你,生活到处都是美景,而你有着十七岁的美好年纪,你明明可以过着美好又幸福的生活,甚至带给别人幸福感,但你偏偏选择以伤害别人为乐的方式活着。” 甚至现在以消耗自己的方式快乐。 林初说完不再看她一眼,往溜冰场里走准备找陈执回去。 李思巧听到她的话怔了怔,一阵恶心涌上来她又继续吐,越想越气。 说着那种话但她为什么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她高高在上。 放屁! 李思巧捂着胸口朝她消失的方向喊:“你是嫉妒我吧?你就是嫉妒!” 她冷嗤,“我想怎么快乐就怎么快乐。” 林初刚走进场内就被裴冬拦住。 林初深感无力。 没完没了……这个地方的人,为什么要都盯着她。 苍蝇不叮无缝蛋吗? 林初苦涩地笑。 裴冬头发微湿,换了身衣服,大概刚洗完澡,“你还没走?” 林初摇一下头,“我要去找陈执了。” 正要走,裴冬迅速挡在她身前,笑得痞痞的,“你跟陈执真没上过床?” 她微顿,眼底腾升起厌恶,长睫一低遮住了情绪。 “刚刚在门外看了多久?有没有什么观后感?”裴冬挑着半边眉毛,“想不通,你这个姿色在我看来可诱惑了,知道么?啧,陈执居然忍得住,他不会真不举吧?” 林初捏住衣角,左右看了圈溜冰场。 秦晴不在,大概还在洗澡。 裴冬也不在意她不接话,往前又走了一步,离她更近,低语,“你想不想跟我试试?这样多刺激?” 林初瞳孔扩大,猛地往后退一步。 “你别乱开玩笑,你有女朋友,你这样秦晴怎么想?” “你答应了?”裴冬眨了下眼,又“嘶”了声,“小晴啊,的确要防着她,不然她知道肯定会拔光你的头发,不能让她发现了。”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抚摸林初的头发,“这么滑的……” 林初拍开他的手,没有控制力道,“啪”地一声很响亮。他刚碰上就被她拍开。 裴冬小臂立即见红了,他转转胳膊,不在意笑了声,“下手真狠,没想到你还有这一面,不过,我喜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继续往前走靠近她,林初便后退,见他不停转身就要离开。裴冬胳膊一伸,扯住她的领子往后拽,林初往后趔趄,整个背靠在他身上。 两人站在溜冰场边上,有人溜冰滑过,见到他们却什么都不说,也没人靠近。 裴冬胳膊顺势环过林初的腰,低着头呼吸喷在林初脖子上,“腰真细,身上也好香……林初,刚刚我说的怎么样?跟我试试,不用担心陈执,而且你不觉得这样才刺激吗?嗯?” 林初眼底的冰疾速凝结。 他的手,他的身体,他呼出来的气…… 她牙齿发颤,恶心得倒胃,抬起脚不计后果地狠狠踩中裴冬的脚。 裴冬穿着拖鞋,被踩到的一刻仿佛脚趾盖要裂了,他痛得哀嚎一声,还没嚎叫完,被人扯住领子摔在地上,跟着又痛呼了一嗓子。 林初抱住身子,一回头看到了陈执。他正好也看向她,眸子猩红,他整个人被阴霾包裹,黑滚滚的气息。 裴冬被陈执摔到地上,背沉沉砸在地上,骨头发疼,他弓起身子。 陈执只看了林初一眼,脚下动作自如流畅,抬起对着裴冬肚子就是一脚。 裴冬五官皱成一团,干咳,“我靠,我靠你妈……” 陈执面容冰冷,眸底的阴鸷能将人吞噬,他五指握成拳,拽着裴冬的领子,狠狠朝他脸上挥,动作干脆狠戾。 一拳直接将裴冬嘴角打出血。裴冬睁开眼,看到陈执,破口骂:“你他妈的干什么?!” 翻过身要打陈执。 林初见到血立马回过神,但是两人已经打成一团。溜冰场的人都不动了,但是没人敢上前。 裴冬和陈执打架,这里没人敢管。 林初想到陈执身上还有伤,着急喊:“陈执——别打了!” 他已经听不见,满脑只有一个念头——打,打到他觉得够了为止。 李思巧捂着嘴回来,看到在地上打成一团的两人也愣住了,她跑到林初面前,质问:“他们俩是怎么回事?!” 林初急忙道:“你找人拦住他们。” 李思巧没听到一样,说:“是因为你吧?” 她咬牙切齿,恶狠狠的语气,“你他妈怎么就那么牛呢?” 林初拧眉。 裴冬很快占下风,被陈执压在地上打,鼻血和嘴巴里的血融在一起,分不清,看得人胆战心惊。 林初倒抽着冷气,正要不顾一切上前阻拦时,忽然看到裴冬口袋掉出一样东西—— 一个很小的透明袋子,里面装着白色的粉末。 林初脑子嗡嗡作响,身体被注入水泥,动弹不得。 秦晴洗完澡从楼上下来,见到此景尖叫出声,“阿冬!” 踩着拖鞋往这边奔。 而林初在她抵达之前冲上去,拉住了陈执的衣角,他动作一秒定住,本来要挥拳的手僵在空中,如果没及时收住,他胳膊后摆发力时一定会打到她。 他心有余悸地转回头,脸色黑沉,本来要说的话在看到她煞白的脸色后忘了。 林初见他不打了,抓着他衣角的动作改为拉他的手。 她的手异常得冰冷,拉着他往上拽,他顺势站起来,她不说一个字,不看任何人,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离开这里。 ※※※※※※※※※※※※※※※※※※※※ 这章里有两个场景有类似的真事。 (这本里有些内容都有类似的真事) 我亲眼见过,我知道的校园暴力,发生在初中。 78 林初拉着陈执走得很急, 到了大马路看到一辆出租车, 立马伸手拦下。 两人坐进车后座,林初朝司机说:“医院。 ” 陈执面无表情, 说:“景桐小区。” 司机按表的动作停下,转回头问:“到底去哪?” 林初蹙眉, “去医院。” 陈执的脸被裴冬打了一拳,嘴角发青微微冒血, 不知道身上还有多少伤,也不知道那个刀口有没有裂开。 林初的声音因为刚刚经历的事仍然有些发颤,她看着陈执, 说的很用力,哽咽的语气, “你受伤了!” 她的声音很直接地钻进耳朵,他神情微变,只一秒敛去情绪,冷着声音对司机重复:“景桐小区。” 司机看到他身上的伤, 劝说:“要不你就去医院吧,你看这小姑娘担心的。” 陈执盯着他, 出租车微暗的环境里,他眉眼阴沉。 司机见状不敢多言, 定位到景桐小区。 林初手攥成拳头, 指甲陷在掌心。 两人回到家, 刚进门林初就被陈执按在墙上。他手固定在她肩上, 眼底有狂风在席卷, “他碰你哪了?” 林初被他眼神吓到,小声说:“头发。” 他沉眸,字眼从牙缝里逼出来,“我说没说过,让你离那些人远一些?” 她抬抬手,举在半空,本来想握他的手,“我是去找你……” 又说:“你去那里我才会去,你不去那里,我就不去。” 他冷笑。 林初握住他的胳膊,又着急说:“我给你处理伤口。” 她实在担心他的伤。 陈执没动,贴着她,呼吸喷在她发顶。 他本想去洗澡,看到她水润的眼睛作罢。 林初洗干净手,翻出消毒用品。 她没想那么多,直接掀开他的上衣,小心检查。 还好伤口没裂开。还好。 她卸下一口气,开始处理他露在外面的伤。 陈执靠着沙发,视线凝在林初认真的脸上,始终没有离开,眸中的情绪让人看不透。 终于处理完,将棉签丢进垃圾桶,双手瞬间失去力气。她低下头,手搭在膝盖上,无力低喃:“陈执,你别再去那个地方了……” 她小脸微白,手心又开始冒冷汗,她握住陈执的手,很用力地握着。 “陈执,我刚刚看到,看到……”她回想起仍心有余悸,嗓子沙沙的,“我看到裴冬口袋掉出一样东西,透明的小袋子里面是白色的粉末……陈执……” 陈执脸色微变,想起昨晚去找顾树,不经意闯入的那间包厢。 他身上的烦躁气息愈发浓烈,黑眸阴沉得可以滴出水。 林初对他的反应感到无措,“陈执……” 他从回忆中抽神,盯着她的目光深沉地仿佛能将她看穿个洞,顷刻,他反握住她的手,淡问:“所以呢?” 他的反应让她身体一颤,“陈执那个东西很可能是毒品。” 陈执仍然不咸不淡反问:“所以呢?” 她不解他为什么是这个态度,情绪有些失控。 “那是毒品,毒品就跟沼泽地一样,碰了就出不来了!陈执你别这个态度,你才十七,你真的还很年轻,以后还有好多年。” “你不要把所有事想的那么冷漠那么无望好不好,我们可以一起变好,往好的方向走啊。” 林初脑海里快速闪现新闻里的画面,闪现那些黑暗混沌的事情,牙齿打颤。 “别再去那里了,如果你一个不小心沾上了怎么办,我拜托你,陈执我害怕,你别再跟那些人接触了好不好……” 陈执陷在沙发里,黄发垂在眼皮上,忽地挑起嘴角,笑得格外残忍,“行啊,等你去了暄城我再去。” 林初浑身一震,她不知道他怎么忽然这样。 声音被一团不知名的东西堵住,身子僵硬到一时不知道从哪一处动弹。 陈执偏头,冷淡的眼睛,“你可以走了。” 林初手指发麻,眼底是盖不住的悲伤,她握他的手,被他轻巧挥开。 他嗤笑,“你想这个时候投怀送抱?” “我没兴趣了。” 陈执起身往浴室走,拉上浴室门的前一刻,丢下一句:“我洗完澡出来不希望看到你。” …… 陈执洗完澡出来,客厅空空荡荡。他在浴室门口站着,侧头望着窗户的方向。 良久,他踩着拖鞋回卧室,头发也懒得吹,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 离开卧室转身的一刻,他看到床头柜上的多肉植物,微微顿住,抽回眼往外走。 边走边拨了一个号码。铃声响了半分多钟,一直没人接,直到自动挂断。 陈执昨晚没睡几个小时,喝了大量酒后又因为那个东西跟顾树打了一架,此刻脑子昏昏涨涨只想睡觉。 他不耐地又拨过去。 第二次电话被接通,陈执:“在哪?” 电话那边的人不说话。 陈执沉声问:“我问你在哪?” 顾树终于说话:“网吧。” 陈执:“在那等着。” 出租车在马路上飞驰,越过一个个绿灯,掀起地上的灰尘和落叶。 “到了。”司机说。 陈执睁开眼睛,望向窗外,看到一个灯牌:夜辉网吧 他推门下车,提步走进网吧。 晚上近七点,网吧的烟味泡面味里融着体味。 陈执没有四处张望,直接往右侧最角落的区域走。 男生们带着耳机骂骂咧咧,眼底的光不知是电脑屏幕折射出的,还是因为兴奋散发出的。 有男生正好抬头看到陈执,喊:“执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执没理,往顾树身边走。顾树察觉到,按着键盘的手骤停,僵硬地抬起头。 他声音干干地喊:“执哥……” 陈执没搭腔,拍了下他旁边男生的椅子,那男生立马站起来给陈执腾位置。 他一语不发坐下,电脑屏幕里游戏还在继续,他们几个男生组团打,陈执操作键盘,继续游戏。 顾树眼里有诧异,动动唇,却说不出话。直到有男生嚎了一嗓子,“阿树你他妈干嘛呢?!” 顾树立马转回去。 几个男生玩游戏玩了几小时,有人喊饿了,叫来网管,一人一桶泡面。 几人等泡面的时候,一人点一根烟。 陈执坐在网吧角落,没骨头似地窝在椅子里,身子被外排的人挡住。空气中的烟雾散开,缭绕进呼吸,将朦胧睡意驱散,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皮肤冷冷的白。 网管拿来几罐啤酒,看到陈执拍拍他椅子,“好久没来了。” 陈执掐灭烟,拎着啤酒往外走。 顾树余光看到,手指抖了抖,烟灰落在裤子上。他将剩下的一截烟抽完,跟了出去。 陈执蹲在网吧外的台阶上,一罐啤酒已经喝了一半。 顾树坐到他身边,将易拉罐打开。弥漫在两人之间的空气沉郁怪异。 陈执一直没有说话,一罐酒喝完,他将易拉罐立在两脚之间,点燃一根烟。 良久,陈执开口,声音被烟熏得沙哑,“你到底碰没碰?” 顾树喝酒的动作一顿,“执哥我早上不都说了,我没碰。” 陈执将烟丢进易拉罐里,声音平淡如水,“我今天跟裴冬打架,他口袋掉出一包白.粉。” 顾树手一抖,易拉罐里的液体摇晃。 “顾树,我没多少耐心。” 话音刚刚落下,他霍地起身揪着顾树的衣服将他甩在地上。 顾树手里的易拉罐砸到地上,里面的啤酒争先恐后地从出口溢到地上。 陈执拎着他的衣服,把他又从地上拽起来,膝盖狠狠撞向他腹部。 人行道稀疏的路人走过,每个人都会给几个眼神,但只是看看,走完这段路便离开了。 顾树干咳起来,咳得脸发红。 陈执眯眸,一字一顿,“碰了没?” 顾树慢慢缓过气来,动动手指,最后低垂着脑袋,说:“碰了。” 陈执手死死攥着顾树的衣服,指关节泛白,骨头咯吱响,吐出的字裹着冰,“什么时候的事?” 顾树挣开他的手,t恤被两道相反的力拉扯,从领口裂了几厘米。 他往后趔趄了几步,说:“有半个月了。” 刚说完这句,被陈执朝脸挥了一拳。从腮帮子疼到牙齿,顾树侧头吐了口血。 “执哥你下手太狠了吧。”顾树捂着脸,倏地笑了下,“就是大.麻,至于么。”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易拉罐,还有点酒没流出,仰头喝掉。 夏日夜里的风刮得狂野,陈执一头黄发张牙舞爪,像个放电的灯泡。 “你……” 他话没说完,被顾树打断:“执哥你这样我不习惯。” “他们都说你看不透你,但是我觉得我看得透一点,就比如,我知道你骨子里是好人……但你别管我,我爸妈都不管我了。” 他掏出烟,点燃抽了一口,盯着往空中曲折蔓延的烟雾,出神说:“执哥你不知道,这烟味道真的很特么淡,抽了大.麻你就知道了,特别神奇,抽一口所有的烦恼都没了,爽得你他妈能飞起来,比草女人都爽。” 陈执眉眼漆黑,冷成黑夜的冰,“你工资呢?” 顾树不说话了。 陈执嗤笑了声,“拿去抽大.麻了?” 顾树猛地抬头,瞪着眼,“我给了我爸妈,但他们他妈的不要!我的钱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国外都允许抽大.麻,能有什么事?再说你凭什么管我?我爸妈都不管我了!” 陈执低着眼皮,散淡说:“借我的钱呢?” 顾树噤声。 他面无波澜,“现在。” 顾树啐了句,“行,我现在还你!我不借你钱,我借他们的钱!” 说完掉头往网吧里走,才走两步远被一脚踹在地上。 陈执浑身的情绪全部冷却,没有了愤怒,声音绞着冰,居高临下睥睨他。 “等你欠了所有人的钱,没人再借你钱,你的工资花完了,毒瘾越来越大,你怎么办?” 他踩在顾树手上,丝毫不控制力度,眼睛黑沉得吓人,“你真的觉得到时候,你父母会不管你?” 顾树皱着眉痛哼,额头开始冒冷汗,感觉手指要被踩断了。 陈执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像刀子一样往他身上扎。 “借高利贷?被人打死了那些人再去骚扰你父母?还是去抢劫,去杀人?” 他声音很冷淡,脚下的力气却越来越重。 顾树疼得忍受不了,十指连心,他疼得身子都在颤抖,喘着粗气。 他痛得吼出来,“你要我怎么样!我已经沾上那玩意了!!” 陈执低眸,“去戒毒所。” 顾树开始挣扎,“我不去!我不去那种地方!” 他用拳头砸陈执的腿,陈执一动不动。 顾树脸涨红,“我他妈手要断了……执哥!” “我靠……妈的,执哥!我瘾还不大!我自己戒!” 陈执眉眼不动,他想到了林初,如果她在,会怎么想。 她肯定不信,肯定会态度坚硬地让他去戒毒所。 但他要顾树心甘情愿去。 陈执松开脚,顾树立马缩回手,颤抖地哆嗦。 陈执想到什么,不咸不淡说:“毒瘾发作的时候,切你根手指你都肯,这算什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顾树疼得眼睛发红,瞪他,怒吼:“你知道什么!你凭什么这么高高在上地指责我!” “你他妈以为我想碰那个东西,我也是被裴冬坑了!他让我试试,一直让我试,我特么鬼迷心窍就试了。我烦躁!我煎熬抓狂!我没办法……” “你在准备复读,你有林初,你有个好脑子,我有什么?我就算复读我也学不好!” “我只能干苦力活挣钱,还被女人看不起,还被亲生父母看不起!不是谁都有你这个好脑子,不是谁都有钱谦那种有钱的爸妈!” 顾树站起来,笑得泪出来了,“你去复读,钱谦出国,你们都比我好,就我他妈的什么出息都没有,还特么被女人骗!” “我爸妈根本就不要我了,我已经在酒吧的沙发睡了一个多月了。” 顾树痴痴地笑,低头抱住脑袋,“我没钱了……一分钱都没了。” “我已经没有未来了。”他脸上滑落一滴泪,嘴唇在颤抖,咬牙说:“我这辈子算完了。” 陈执站在他身后,眼前出现她的模样,淡淡说:“你才十七。” 顾树笑得肩颤抖,他扶住额头,“那我怎么这么惨,我他妈怎么这么倒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他一直劝我,一直劝我……我就真的碰那东西了……” 陈执看着他颤抖的手,一语不发。 不知多久,顾树吸了吸鼻子,说:“我不去戒毒所,我特么不要那群傻逼警察管我,我自己戒赌!” 陈执淡声说:“试试。” 顾树看着他,眼眶泛红。 没人再说话。 躲在网吧门后的男生见他们不吵了,小心翼翼冒出一个头,颤着声音,“他们让我喊你们……面,面都胀了……” 顾树抹了把脸,往网吧里走。 男生见陈执不动,“执哥,你……” 陈执弯腰将地上的易拉罐捡起来。 路边的掀盖垃圾桶半个月之内全部换成了分类垃圾桶。 他越过人行道,面无表情将易拉罐丢进去,一个侧身,看到几米外的一条巷子,跟网吧仅一墙之隔。 昏暗的巷子,长长窄窄的一条,风钻进去,又跌跌撞撞出来。 陈执的黄发被撩起,身上的白色t恤鼓动。他提步,一步一步朝巷子走去。 逼仄的巷子,空气阴冷。 陈执抬眸,看到巷口墙上横出的一块灯牌,上面五彩斑斓闪烁着“夜辉网吧”四个字。 像黑暗的空间燃起了烟花,陈执脑海里蓦地窜出一簇火苗,这些火苗点亮了一些想法,同时也在肆意烧灼他。 他靠着粗糙的墙面,点燃一根烟,用力吸了一口,巷子里风吹过,烟头的一截烟灰被吹落,飘飘荡荡散到巷外。 烟雾随着说话的动作飘出,他声音不轻不响,“说句话。” 网吧门口,男生焦虑不安地在等陈执回去,闻言“啊”了声,“执哥,怎么了?” 隔着一道墙,男生的声音清晰入耳,一字不落。 陈执眼前出现那抹纤弱身影,在那天的傍晚,她站在这个巷子里。 他闭目,掀了掀嘴角,从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哂笑。 79 林初从噩梦中惊醒。 梦里, 陈执一个人走在一条长长的路上, 天空像块黑布,罩住一切, 路两边同样的乌黑,脚边冒着烟雾。 他走了很久, 本就窄的路越来越窄,那些烟雾不知何时化成骷颅, 窜来窜去地咬他。 那些利牙扯开肉的感觉疼在她身上。 林初攥着被子,脸色苍白,心跳因惊吓还在迅速跳动。 梦里抽象的画面让她心惊胆战, 醒来后,那些画面在她脑海被拆解。 陈执不会主动碰那些东西, 但是可能会被骗被陷害,不知不觉就碰了,然后就有瘾了…… 她去了暄城后,陈执没人陪着了, 而裴冬他们又去招惹他,他不小心沾上那些东西后, 不会让她知道,他的妈妈和那个警察也不会知道。 他把钱花完了, 问他妈妈要的话, 他妈妈一定很开心, 觉得终于能为他做什么, 不会问他要钱的原因就直接打给他, 有了钱他就继续,瘾越来越大,直到再也无法戒掉…… 林初皮肤霎时冷了几个度,心在发颤,呼吸都在抖。 而她最担心的一种情况是,陈执碰到那种东西后,不想去戒毒所,又不想继续下去,会做出……了结自己的事。 他本来就不惜命。 …… 林初比以往都要早到陈执家。 早上五点她被惊醒,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个多小时。她总是喜欢把一件事想透彻,而且一定会想到最坏的情况。 现在早上七点。 她推开陈执的家门,感受到客厅里的光。 窗帘又没拉。 她心绪不宁地换好鞋,关上门往屋里走,看到客厅那抹身影脚步骤停。 脚跟迟迟没落下去,手里的早餐前后晃了几下,塑料袋的声音“哗啦啦”。 陈执蹲在地上,在翻看她整理的那些复习资料,一叠资料几秒翻完,他抬头看她一眼,缓缓站起来,又转身去拿鱼缸边的鱼食。 他胳膊搭在鱼缸边,慢条斯理地投食,对她的出现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 林初回过神将早餐放下,她没说话,静静等他。 陈执见差不多了,将鱼食收起来。他绕过她,去洗手间洗手。 回到客厅又绕过她坐进沙发,伸手勾过桌上的早餐,淡淡说:“那天你都听到了。” 是肯定句。 林初没懂他是什么意思。 又听到他不咸不淡的声音,“在网吧旁边的那个巷子,你听到了我们拿你打赌。” 林初如同晴天霹雳,怔怔地看他。 陈执将早餐盖打开,边撕开一次性筷子的包装边说:“那个赌,六月初就结束了。” 林初僵着背,嘴巴被封住说不出一句话。 他歪着脖颈看她,似笑非笑,“我没猜错,应该是高考后的六月九号。” 林初:“……” “就这样。” 他的声音仍然冷淡,也只是冷淡,冷淡得仿佛在跟普通的陌生人说话。 就像最初在巷子里对她说“没钱”一样冷淡—— 没钱。 带我去医院我也付不起钱,最后说不准要你付。 不想花钱就滚,别烦我。 就这样。 既然都知道是个赌,那就这样,早就该结束了。 离开这里,别再来。 林初动动发麻的手指,脑海里运转思维的齿轮卡顿。 早就该结束了。 两个月,他打赌赢了,她高考顺利结束。 双赢……早该结束了。 林初晃神。 陈执见她一动不动,抬眉淡漠说:“要我赶你走?” 林初抿唇,“陈执……” 他打断她的话,“我跟你交往,是为了赢赌,你跟我交往是为了受到保护。两个骗子的目的都达成了,干脆点结束。” 他抬手指指大门的方向,眉眼不动,“你可以走了。” 林初喉头梗住。 陈执见她仍然不走,好似不耐地皱起眉。他没吃早餐,拆了筷子就放到一边,不等她离开,先回卧室了。 卧室的关门声钻进耳朵里。 林初独自站在客厅,像昨天一样,一个人站在这。 她都快忘了今天来的目的。 ……对,她是想拉住他,她要在去暄城前拉住他,阻止他在跟那些淤泥里的人接触。 但是她根本没来得及开口,她都没机会开口。 现在这个情况,还怎么拉他…… 为什么那些事忽然冒出来了? 林初烦闷地捂上眼睛。 那些事应该就那样过去了的,眼下的事还没有解决…… 她心力交瘁地蹲下,双手盖在脸上,眼睛紧紧闭着,脸皱在一起。 良久,她呼了口气,睁开眼,透过指间的缝隙看到鱼缸里游荡的两只鱼。 她扶着膝盖站起来,因为贫血脑袋有些晕,地面晃悠着。太阳穴的抽疼停下,地面也停止晃悠。 她走到陈执的卧室门前,抬起手想敲门,却犹豫了,迟迟没有落下。 事情要一件件解决……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他们之间的矛盾越堆越多。 但是,她清楚他不对劲。 他在把她往外推。 林初驻足在原地细细地想,努力想。手举酸了也没敲下门。 她的确需要时间独自一人好好想想。 最后,她先动了脚,右脚后退,左脚后退…… 她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离开。 卧室里,陈执靠在桌子边,低着头看不出表情。 关门的声音隔着一道墙传来,他仍没动。 不知安静多久,手机铃声划破一室寂静。 陈执拿起身边的手机,没看来电人直接接通。 “阿执。”秦警队的声音从听筒传出。 陈执手指微动,准备挂电话。 秦警队知道他的性格,直接讲出来意,“阿执,你妈妈想跟你一起吃个饭,但打你电话打不通,你看你哪天……” 陈执动作停下,直接道:“不去。” 秦警队叹气,想到上次他们去找他,他说不准他们再擅自过去。 他们也担心再过去会让他心情不好,打扰到他跟那个女生学习,所以从那以后一直到现在,他们都没再去陈执家。 “那你能不能讲讲最近的情况,你妈妈很关心。” 陈执面无表情,“好。” 秦警队:“什么?” 他反应过来,“哦,哦……那你缺不缺钱?” “不缺。” “你跟那个女生……” 陈执眯眸,正要挂断电话,听到他着急说:“好好,我不提她,我也不会找她。我最后再问一个,你最近真的在学习,没有跟你以前那些朋友接触吧?” 陈执:“没有。” 说完直接挂断电话。 卧室恢复安静,陈执将手机丢回桌子。 沉寂浸泡着整间房子,他站在无声中,目光掠过卧室的每一样东西,最后走去客厅。 鱼缸里的鱼欢快地游,桌子上的早餐安静地坐。 陈执坐进沙发里,拿起筷子夹了个小笼包。 刚塞到嘴里,卧室的手机又响来。他靠着沙发嚼完嘴里的食物才起身。 进入卧室,隔着一段距离,他看到屏幕上的来电人:顾树 - 林初彻夜难眠,翻来覆去地想他说的话,他们之间发生的事。一直想到第二天。 他心情糟糕。 大概跟她要去暄城,并且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有关。 而他一直知道,她是为了得到保护才跟他在一起的。 ……那他是以为,她跟他在一起不仅要得到保护,还要报复他的那个赌,勾搭上他再甩他? 林初呼吸一滞。 可能是因为这个。 他说他骗她。 也说她骗他。 的确是这样。 但她没想报复他,她当时只求自保,根本没那个胆量报复。 所以她要向他解释,她没有想报复……她还对他说了不少谎,她要解释这些,承认并反思自己的问题。 他打赌也有错,也要反思。 他们一起把那些事解决,原谅彼此,一起忘了那些事,然后再解决眼前的事——解决她去暄城的问题,解决他跟那些人的关系。 这样决定后,林初终于慢慢地睡过去。一觉睡到傍晚。 林初快速洗漱,让林曲给她盛了碗小馄饨,草草吃完。 ktv和酒吧的距离坐车要十几分钟。林初没去陈执家,打算直接去这两个地方。 最后她决定,先去酒吧。 …… 入夜的酒吧人陆陆续续变多,街道昏昏暗暗了无人迹,街道上的酒吧里却热闹非凡。 动感的电子音乐声,身子舞动的摩擦声,乱七八糟的聊天声,玻璃杯具的碰撞声。 吵。 林初进门的第一刻,只有这个想法,往里走了两米,她又有了一个想法—— 刺眼。 周围的灯光刺的她眼睛不适,空气里的烟味酒味也让她不舒服。 林初缩着身子,避免身体碰到陌生人,四处张望,找寻陈执的身影。 他如果来这里,应该会坐在角落的位置,一个人喝酒。 林初往角落的位置走,没看到陈执,却在一张沙发前先看到了李思巧,以及被退学的两个女生之一的杜雯。 杜雯先注意到她,眼神只一秒就变得凌厉,推了推李思巧,“巧姐,你看。” 李思巧正在喝一杯五颜六色的酒,两颊浮着红晕。她顺着杜雯的指向,看到林初,脸色微变,“你他妈又来了?什么意思啊你?!” 杜雯低声说:“陈执今天也来了,估计找他的。” 林初听见,眼睛一亮。但知道问她们她们也不会说,打算自己找,便没理她们,继续往里走。 李思巧摇晃手里的玻璃杯,冷嗤:“你看看她那条九分裤,傻逼吗大夏天的穿九分裤。” 说着笑起来,胳膊撞撞杜雯,“你知不知道,陈执从来就没碰过林初,我估计是觉得林初太乏味,碰都懒得碰。” 杜雯闻言脸色一变,“一次都没碰过?” 李思巧扬扬眉,“没有,就她那样,我是男的看都不会看一眼,更别说草了。” 杜雯眯起眸,眼底有火苗在燃烧,“那为什么陈执还跟她在一起?我还以为她是出卖身体才被罩着的……” 她说着,看向那抹身影,眼底的恨被嫉妒和愤怒熏得愈发浓烈。 忽然灵光一闪,她说:“巧姐,像陈执他们这样的花心男生,不碰一个女生才代表真心喜欢,不舍得染指。” 李思巧太阳穴一抽,瞪起眼,“你怎么说话的?你难不成想说陈执喜欢她不舍得碰她?!” 杜雯点点头,“我觉得……” 话没说完李思巧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滚一边去!” “杜雯你他妈傻逼吗?我告诉你,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他们喜欢一个女的就会想上她,碰都不碰的就是逢场作戏,根本没兴趣!” “妈的。”她咬咬牙,踹开桌子往舞池走。 桌子剧烈摇晃,桌上一杯酒反倒,杜雯立马扶起来,吓得捂住胸口。 林初走了几圈也没看到陈执,路上还有奇怪的男人跟她搭讪。这里的空气和灯光都让她极其没有安全感。 她站在角落,踌躇片刻,最后走到杜雯身边。 杜雯看到她随即别过脸,一副不搭腔的样子。心里在骂脏话。 林初见状皱起眉,突然不想问她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也决定不问,绕过桌子准备先出去。 李思巧正在舞池里摇头晃脑地跳舞,她心情不爽,看到林初回来,迫不及待要找宣泄口。 她拨开身边跳舞的人,往外走。 林初绕过桌子时,正巧看到李思巧气势汹汹冲过来。 她抿唇,不想今天跟李思巧有什么纠缠,转回头继续往外走。 而就在她转头的过程,余光瞟见一抹红色,她奇怪皱皱眉,随即看回去。 只一眼,她瞬间僵在原地。 身后的杜雯显然也看到了,捂着嘴失声尖叫。 而这时,李思巧也发现了不对劲,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杜雯扶着桌子颤抖地站起来,磕磕绊绊得语不成句,“巧,巧姐,你,你……腿……” 李思巧脸色早已煞白,脖子僵成了铁,很艰难地低下去。 两道鲜红的血分别从两条腿下滑,牛仔短裤的边缘被染成红色,血一直在往下流,流到高跟鞋边,最后滴到地上。 李思巧看清,瞳孔扩大,吓得叫不出声。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手在发颤,腿也在发颤,全身都在抖。 林初站在几米外,捂着胸口,一时忘了呼吸。 杜雯扶着桌子,不敢上前。 路过的人注意到李思巧的异样,也被吓得尖叫。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发现异样,距离李思巧近的人想远离,看不到李思巧的人好奇地想靠近。 人群的两道相反力互搏。 终于有个女人反应过来,去扶李思巧,喊:“打120!” 站在旁边的酒保反应过来,立马掏出手机拨打120。 林初一只手仍捂着胸口,手心都是冷汗。 忽地,手腕被人用力握住。 她身子一抖,慌张看去,刚刚被吓得不轻,此刻眼睛仍然没有焦距,但只一个模糊的轮廓她就能将来人看清。 她颤声呢喃:“陈执……” 陈执脸色阴沉得吓人,攥着她的手腕将她往外拉。 有人挡着路,他就抬脚踹。 两人很快走出酒吧,陈执仍用力拽着她,一路将她拽到马路口。 她被甩在路灯下,陈执摁着她的肩,眼睛黑得能滴水,咬牙道:“我是不是说过,你不准再来这里?!” 80 林初对于刚刚在酒吧见到的一幕仍然心有余悸。 就在她眼前, 李思巧突然变成那样。 那个在学校骄纵蛮横的女生, 褪去了校服,步入社会, 走上了这一条路。 那是个还很年轻的生命。 而那个,是个真实的小生命。 林初手脚发寒, 抬手扯住陈执的t恤。她控制不住力道,将衣服扯得有些变形。 “我也不想来这里。”她呼吸微微地颤抖, “但是你在这里。” 陈执太阳穴抽搐了几下,脸色难看。 林初睁着湿润的眼睛看他,看进他眼里, “你为什么不让我来这里?” 他眉眼黑沉。 她仍抓着他的衣服。 “因为你也知道这里不好。” 她又问:“为什么突然不学习了,天天来这里?” 他不说话。 林初不在意他的沉默, 深吸一口气,缓声问:“是因为我要去暄城没跟你说吗?还是因为……” 陈执松开她的肩膀,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这些不重要, 你可以回去了。” 他抬手要拦出租,林初扯过他的胳膊, 双手紧紧拉着。 “重要。“她语气笃定。 林初没有放开他的胳膊,认真说:“我们今天把那些事说清楚。” 陈执盯着她仍有些泛白的小脸, 淡漠开口, “我没兴趣。” 林初不理会, 兀自说:“你一直都知道我跟你在一起是为了得到保护, 我们都知道, 从最开始就知道。” “所以,你生气是不是以为,我除了想得到保护,还想报复你?因为你为了一个赌去跟女生在一起,这种行为是欺骗女生的感情。你以为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先欺骗你感情,再甩了你?” 林初说着,兀自摇头,“不是的。” “我那个时候很胆小,根本不敢想到那个层次,根本不敢报复你,只想着怎么才不会惹到你……” “所以,我不是在欺骗你感情,毕业后帮你补习也不是为了欺骗你的感情,不告诉你我要去暄城读书也不是为了等开学再甩你,不是……” 陈执冷声打断,“我知道。” 他一手揣在裤子口袋,一手被她拉着。 他抬手想甩开她,“松手。” 林初正要说的话被他这句堵回去,嘴唇被抿得发白。 她摇头,握得更紧,说:“不松手。” “我很在意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不能就这么不清不楚地结束。而且现在这不算结束。” 陈执眼底掠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异样。 林初握着他胳膊的手下滑,滑到他的手腕,“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就是因为我去暄城上学的事?” 她打量他的神情,想看看他什么反应,但是他表情很冷淡,对她的话不作出任何反应。 林初仰起脑袋,长睫如翅膀轻轻扇动。 “这个我现在可以解释。” “被校园暴力后我就不喜欢霖城了,一直想离开,甚至再也不想回来,去暄城是因为南北差异大,暄城跟这里很不一样,我不想去个像霖城的城市,想去新的地方生活。” “而且暄城大学很好,可以跟霖城大学比,这两个学校都是我高一的目标,不打算留在霖城,我就想去暄城大学,所以才报了那里。” “没有告诉你,是那个时候不知道怎么告诉你,不知道怎么开口,我不敢做一些承诺,我……” “你知道你当初的那些话代表了什么吗?”他突然说,神情和语气一样森寒。 林初愣神,“……什么?” 他哂笑,却没再说话,强硬地将她的手掰开。 她努力回忆,记忆像画册翻开,一张张,一天天……忽然,她从记忆力捕捉到什么。 是那天…… 他的妈妈带着他同母异父的弟弟第一次来找他,她跟陈执走到健身器材处,听到有老人对他们说三道四。 她也是第一次见到他身上有那么重的戾气……不在乎死活,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戾气。 所以那天两人回去,坐在院子里,林初想让他珍惜生命,于是将她被校园暴力,并且找不到帮助的事说出来,她第一次说那些,说自己的感受。 她被校园暴力的恐惧,没有人帮助她的无助,以及无论多么绝望她最后都决定好好活下去的决心,这整个心理路程,她都告诉他了,希望他能爱惜自己的生命,好好活下去。 林初抬起眼,水眸在路灯下闪着细碎的光。 那些话代表了什么…… 他是个没有希望的人,所以活下去需要希望,她那些话给了他希望。 所以,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吗? 林初茫然地颤着睫毛。 她不知道。 她那时候说那些只是希望他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因为这世上很多人想活下去,但他们病了,无法继续活着……就像她妈妈,所以她说出来,希望他珍惜自己的命。 却没想到她的那些话早已托起了他。 石桌下是鳄鱼池,她给了他希望,他们能一起从石头上走过。 她成了他的希望。 ……当他以那种方式得知她要去暄城,要独自一人离开时,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我那个时候不知道。”林初低声说。 不知道她那些话改变了他,给他带来了希望。 陈执眉宇间凝结着阴郁。 林初又说:“但现在知道了。” 他背后是长长的街道,街道两边是璀璨的像橘子的路灯,它们在他身后,将他点亮。 她的心脏跳动着,风在耳边吹,她耳鸣了一会,开口时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声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陈执,我们一起好好活下去吧。我是有未来的,你也是有未来的,我们绝对不要输在十七岁。” “你可以好好复读,然后去暄城找我吗?” “我在暄城等你。” 我在暄城等你。 多么令人动心的一句话。 温柔的声音轻巧地融入风里,不带摩擦声地钻进耳朵,挑拨他的脑神经。 一遍又一遍的回荡。 陈执差点缴械了。 直到救护车的声音划破天际,漆黑的夜,救护车平稳又快速驶来,路过两人拐进街道。 它将抵达那座不夜城。 陈执的思绪从脚下的地砖飞向酒吧的地砖,再飞向某个包间地上的人。 一切轻轻松松被拉入黑暗,周身的道路坍塌,路灯顿灭,世界陷入摸不着的黑暗。 她站在他面前,黑白分明的眸给予他目光。 夜风无情,将他全身吹得凌乱,他歪了歪脖子,下颌紧绷。 “你应该搞错了什么。” 他黄发被吹起,露出他凌厉的眉峰,“我没想过去暄城。” 林初睁着水眸,情绪在脸上起伏,她茫然地扇扇睫毛,往后退了一步,而后低下头,很安静很安静。 没想过去暄城? 对啊……是这样的,他从来没说过想去暄城。 他可以不去暄城,他有他的选择。 但是……她一直以为他也会想离开这里,莫名就是觉得他会跟她一起去暄城。 她从来没想过,问题是他不想去暄城。 救护车的响声又近了,拐弯过来再次路过两人离开了。 林初仍然没有动作。 所以他心情不好,是因为她报了他不想去的城市的大学……感觉很不爽,就又跟那些朋友一起来这里喝酒玩乐。 提起那个赌,说他们六月就该结束了,前两天一直推开她,让她走……是决定了不考虑暄城。 林初陷入沉思,将自己关在一个玻璃罩里。最后她对自己说,现在先别想那些。 她深吸一口气,让声音保持平稳,兀自点头说:“你的确没说过要去暄城……你有你的想法和选择……” 陈执已经侧过身子,抬着一只手在拦出租车。听到她的话他没转头,没有给予反应,侧脸淡漠。 “这是你的自由。” 林初抿了抿干裂的唇,抬起眼真诚地看他,她努力保持逻辑,“但是陈执,我真的希望你不要再来这些地方了。你很聪明,我觉得如果你认真学习,明年考上霖城大学的概率很大,你的人生会越来越好,好到我们都无法想象……” “你还很年轻,继续跟他们接触会很容易沉醉于那些灯红酒绿,或者不小心沾上不好的东西,而且他们部分人的消遣人生的观念会很容易带偏你,陈执你现在这个年龄不合适,你的时间可以花在让自己变得更好上。” 陈执举着拦车的手握了一下,又张开,而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眼底有狂风暴雨。 他侧眸,克制的嗓音,“所以我不去暄城,你一点也不生气?” 林初捏着衣角,指甲泛白。 他转过脸不再看她,终于有一辆空车路过,看到两人稳稳停到路口。 陈执垂下手,淡淡说:“我没兴趣异地恋和网恋。你去你的暄城,我待在这,以后别再联系了。” 林初耳朵嗡得一声,仿佛有蜜蜂在蛰她。心里酸酸麻麻,还有一点点针扎的刺痛感,她努力压住这种难受的感觉。 他最后决定不去暄城,决定结束他们之间的任何关系。 结束了。 林初无法再屏蔽这个消息。她张张口,但不知道要说什么,更不想听到他说什么“你可以走了”的话。 她踏出步子,从他身边走过,比风还要安静,听不见脚步声,走到路口,她侧头望向街道深处。 酒吧门口随着救护车的离开变回原来空无一人的状态。有人因为刚刚的事情离开离开,但数量跟留下来的人相比可以忽略不计。 林初看着那天长长昏暗的路,逐渐冷静,身体里因为李思巧发生的意外而颤抖的细胞安定下来,因为他的冷漠态度而仓皇的情绪消失。 她转回身,目光专注而清湛,“你来这里,是因为我要去暄城而你不想去,心情不好需要释放。而现在,你做了决定,问题得到了解决,你能别再来这里吗?” 陈执没看她,更没理她。 她等了会,见他真的没有再对她说话的念头,深吸一口气转身。路过出租车她没停下,一直往公交站的方向去。 陈执驻足不动,没有看她的背影,一直盯着脚下的地面。余光看不到她身影的那刻,他黑眸里的平静终于被四分五裂,阴霾从裂缝泄露出来。 他双手握成拳,胳膊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强压下发泄的冲动。 …… 酒吧里重新响起音乐,夜生活重新被点燃,并没有受到刚刚那件事太多的影响。 地上的血迹被清理干净,人们继续在舞池热情跳舞。卡座上偶尔有人聊起刚刚的事。 陈执绕过人群,走进电梯去往楼上的宾馆。 他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角落的一间,打开房门。 顾树被麻绳五花大绑地躺在地上,身体还在微微颤抖,黑发湿漉漉又黏糊糊。 听到动静,他慢慢睁开眼睛,见到陈执,沙哑喊:“执哥……” 陈执身上的戾气没有散去,也无法散去,他被乌云围着,负面的情绪堆积成山,却出不去。 他将顾树拽起来扶到沙发上,自己坐在另一张沙发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顾树靠着沙发喘气,眼睛猩红,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狼狈。 “靠……今天差一点就碰了……” 陈执掏出根烟,猛吸了一口,很快将一根烟抽完。他又掏出第二根,夹在指间,说:“九月一号开学之前,你情况没有好转,就去戒毒所。” 顾树一听脸立马皱起来,“我不去戒毒所!我说了我不去那种地方!我他妈不会去的,要么你就别管我!” 陈执危险地眯起眸,忍住想打人的冲动,从沙发站起来,去拿啤酒。 顾树还在念叨:“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去的!我不能去……不能让我爸妈知道,不然他们肯定不要我了,要真去了戒毒所,以后我还怎么找工作,怎么混下去……说不准老婆都讨不到……执哥你别跟警察说,不然你就别管我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忧心忡忡,这时察觉到陈执的异样,问:“执哥你怎么了?” 陈执体内的烦躁横冲直撞,“闭嘴。” 顾树想了想,试探性问:“你跟嫂子闹别扭了?” 没回应。 顾树激动的情绪慢慢缓和下来,他叹了口气。 “我是真的没想到,有一天我能看到你因为一个女生这样。你以前谈恋爱真的太不上心了,不论多好看身材多好的,在你身边感觉就跟假人一样,就真没见过你这样对待美女的。” “现在想想,原来你喜欢内在美啊,哈哈,不过嫂子长得其实是好看的,特别耐看,你是喜欢这种,呃,久久留香?身体隐藏着大能量……” 顾树又开始扯,扯了会,语气一下认真:“我觉得挺好的,你跟林初这样。” 陈执将几瓶酒摆在桌子上开瓶盖,听到他的话停下动作,掀起眼皮,“哪好?” 顾树动动身子,“要不你先把我身上的绳子解了?” 陈执看他一眼,将他身上身子解了,又从地上拿起一瓶矿泉水放他面前。 顾树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大口,被呛得咳嗽。 咳完,磕磕绊绊地说:“执哥你变了很多,跟以前不一样了,我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了,就……像个人了点?” 陈执冷冷睨他。 顾树摸摸鼻子,“不过我觉得你今天有点不像人。你是不是跟嫂子吵架了?” 陈执仰头喝酒。 顾树见他不说,自己开始猜,“嫂子考上哪个学校了?” 陈执:“暄城。” 顾树睁大眼,“在暄城,那么远?那你们怎么办?” 他将喝完的空酒瓶放到桌子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我去找她。”他说。 顾树犹疑,“但她在暄城,这一年你不怕她在学校遇到什么死缠烂打的追求者,然后就……” 他没说下去。 陈执又拎起一个酒瓶。 他今天那些话说得多难听,他清楚。 如果她在那里真的开始了新生活,有了男朋友,他就看着。 如果没有男朋友,无论她喜欢着谁,他都追她。 顾树纳闷,“执哥,我问你呢,你不在意嫂子在那被别的男的勾搭走?!” 陈执:“在意。” 那又怎样,他今天将她推开了。 他要帮顾树,需要经常来这里,再跟她待在一起,顾树的事会瞒不住。 她马上要去暄城,不能掺和进来这种事。 陈执喝了口酒,眼底沉淀纷杂的思绪。“如果她遇上你这种事,也会这样做的。” 又低笑了声,漫不经心说:“应该是她传染给我的,不然我才懒得管你的死活。” 顾树闻言笑了笑,摇着头说:“执哥你不是那种人,我不敢说很了解你,但是我知道,你不一样……” “我看到的,你每次都会把垃圾扔进垃圾桶。” 顾树笑意渐浓,“我还跟阿谦打过赌,你这个跟我们完全不搭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掉,结果这么几年都没改掉。” “其实……你跟嫂子在一起,一眼看过去,从某种感觉上,特别般配,我说不上来,但就是配。其实我觉得嫂子不大可能劈腿。” 陈执拎着啤酒的手放到沙发扶手上,疲惫地闭上眼。 顾树靠着沙发慢悠悠自言自语,“嫂子不劈腿,你不变心,一年后你们就可以重聚了,执哥你以后肯定会很厉害,是个狠角色……” “你说我真的能戒毒吗?” “能。” 没有人再说话。 沉重的眼皮终于闭上。 昏暗的房间陷入沉寂,月亮穿过窗户传递给室内微弱的亮光,一道道银丝无声又温柔地洒在两个少年身上。 时间悄然,他们窝在沙发上,姿势像新生的婴儿一样进入梦乡,青涩又笨拙地学着怎么呼吸。 - 清晨的阳光从东边隐隐约约照进林初的房间。 她无精打采下床。 洗漱完去往楼下,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聊她。 “小曲啊,你侄女也刚高考对吧,考上什么学校了?” “暄城大学!” “暄城大学?真的假的呀!” “当然,我骗你干嘛,我们小初一直很优秀。” 其他客人听到“暄城大学”也惊羡地夸几句。 林初站在台阶上,隔着一道木门,将他们的话收纳耳中。 她犹豫要不要现在下去,不想被一群客人注视。 最后林初过了半小时才下楼。 “姑姑,我帮你。” 林曲惊奇,“你怎么突然要帮我?” 她说着好似想起什么,翻了个白眼,哼一声。 林初弯弯嘴角,“今天想帮你。不过晚上会没空。” 林曲撇嘴,“你忙。反正你天天都忙。” 林初一天包了很多馄饨。下午五点,她洗干净手,没背书包,单单一个人离开馄饨店。 坐着公交路过那家二十四小时药店,林初想起那晚陈执的话。 她脑海里有个录音机,那些话在她脑海里自动被录制,经常猝不及防地响起。 于是听得越多,越觉得他说的话是: “烂理由。” 他说他不想去暄城。 那几天他身上的烦躁劲她能感觉到,这个理由听上去好像是挺合理。 但是,就是不对劲。 他那段时间的眼睛不一样,很黑很深,情绪复杂到她根本看不透,像深渊一样。 只是“不想去暄城”不会让他有那么浓稠复杂的情绪。 但是,她想不出他情绪的变化到底是因为什么,他那几天经历了什么。 ……想去见他。 于是林初想到一个点。 他那天说起那个赌,说他们六月初就该断了,让她离开他家,要跟她结束。但是之后看到她去那个酒吧,他很生气,把她拉走不准她去。 他仍然担心她。 她也在担心他。她也不希望他再去那些地方。 公交到站,林初下车步行走到景桐小区。 他担心她,她也可以担心他。至少她现在还在霖城。 81 林初越过小转门, 沿着花坛走到健身处, 听到老人们闲聊的声音,继续往前, 在一个路口她拐弯,一直走到陈执家的单元楼下。 她没带钥匙, 因为本来就不打算打扰到他,只是想看看他这个点在不在家, 有没有出去,去那些地方。 正打算绕去院子外面看看情况,忽然听到一楼楼道里传出开门的声音。 林初迅速反应, 往旁边车位停放的一辆车后面跑。大门打开的声音没一会响起,她弯着腰透过几层车窗玻璃看到陈执。 他穿着黑色t恤, 黄发没以前那么飘,看着好像刚洗过头,架子很懒散,拖拖拉拉地往前走。 他走过一段距离, 林初才小心翼翼探出脑袋,这个姿势让她看到他全身, 于是那条绑在他左胳膊上的白色纱布不打招呼地跳入眼中。 林初急忙往外走了两小步,眼睛紧紧盯着那个白色纱布。 没看错, 就是医用纱布。 她拧眉, 脸色因为担忧凝重起来。 又受伤了, 为什么又受伤了? 她悄声从车后面出去, 打算悄悄跟着他。 陈执拐弯走上另一条路, 林初彻底从车后面出来,刚走两步远,身边的声音喊住她。 “林初?” 林初刹住脚步,疑惑转回头。 秦警队站在几米外的陈执家门口。他应该是从小区正门进来的。 秦警队走近,指指单元楼,“你是准备走了?阿执在家吗?” “啊?”林初彻底转回身子,面朝他,慢吞吞说:“他……不在家,刚刚我们出去吃饭,他有东西落在店里,就去拿了。” 秦警队应了声,犹豫问:“你是打算回家了?” 林初点点头。 秦警队表情看起来很严肃,说话时声音很正经,但语气却踌躇满志。 “我今天来,其实是想跟阿执吃顿饭的,但他不在就算了……” “你应该知道,阿执不愿意我和他妈妈私下跟你有来往。但是,我一直想跟你谈谈,你今天愿意腾出时间跟我聊聊吗?” 林初估计这个时候陈执已经走出小区了,她还想跟着他看他要去做什么,没多想摇摇头拒绝了。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 秦警队没有放弃,继续劝说。 “是关于陈执的一些事。我想跟你聊聊他小时候,还有他爸爸的事……” 林初闻言有点动摇,她想了解陈执小时候的事,想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她想起陈执的话。 他很不喜欢他们,甚至不希望她跟他们说话。 “我真的有事……” 秦警队随即说:“那你要去哪?我开了车送你去,我们路上聊也可以。” 林初语结。 两人僵持着。 这个时候她再追出去,不一定能跟上陈执。 秦警队炙热的目光一直盯着她。 林初叹了口气,最后应下。 秦警队没带她去饭店。因为她刚刚说跟陈执吃过了。 而林初知道他在等陈执还没吃饭,想说两人可以去随便吃点,但担心会暴露自己没吃过饭,刚刚是在撒谎的事。 最后他们去了咖啡店。 咖啡店里,两人面对面坐在双人位上。 秦警队先开的口,声音低沉,所带出来的氛围有些严肃。 “我先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真不确定有办法让阿执复读。” 林初听出了他声音里的诚恳,她只是说:“让他复读也是我想做的事,他值得变得更好。” 秦警队慢慢露出笑容。 “他的确值得更好的……”他语气放松些许,忽然惆怅,“他小时候,一直都很优秀,一直都很好。” “他跟你说过他小时候的事吗?” 林初很慢地摇了下头,“他没怎么提过。” 秦警队并不意外,“以他的性格不会想提起以前的事,觉得过去的就过去了。但是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小时候优秀到所有老师,甚至是认识他的家长都喜欢他,不过他小时候话就比较少。” 林初侧耳听着,想象被所有人喜欢的陈执。他穿着整洁的校服,走在阳光中的校园,老师家长学生们都喜欢他,而他还是那样话少,但没有阴沉的气质。 “阿执小时候理科特别好,数学拿过全国性质的冠军,他家的书房里全是他获得的荣誉证书,一直到初二,他都是年级第一,从来没有被别的学生超越过……也是在初二,他爸爸因公殉职……” 林初拢眉,心微微被揪起。 秦警队思绪被拉远,回到过去。 “他爸爸去世得太突然了,我都接受不了,更何况是他,他很崇拜他爸爸,他爸爸是个工作很认真很善良的人,他为工作和人民群众付出了很多很多时间,以至于没什么时间陪阿执。” “我记得很清楚的一次,是阿执八岁生日,当时正好有个急案,全组人加班,他爸爸努力做完手头的事情,想赶在十二点前回家给阿执过生日,但最后还是晚了。我当时一起跟过去的,阿执当时还小,趴在餐桌上等他爸爸等睡着了。他妈妈说他不肯吃也不肯睡一定要等爸爸回来,醒来后他一点也没闹,还跟我问好,懂事得不行。” 不知为何,林初眼前浮现陈执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的身影。 秦警队的声音里充满了遗憾。 “其实他小时候的事我只记得那么几件,因为他爸爸很少回家,我偶尔去他家才能见到一次陈执,但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后来,他爸爸去世了,他的性子一下子就静了,从原来的话少变成了沉默寡言,不愿意说话时甚至可以一天不说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再后来,他妈妈遇到个男人,那个男人对他妈妈很好,但是唯独不能接受陈执的存在,勉勉强强住了半年,陈执自己决定搬出去,住到了他们曾经的家。就是他现在住的地方。” 服务员端来两杯咖啡,打断了秦警队的话。 林初拿起勺子不自觉地搅拌杯里的咖啡,只是闻到味道就觉得苦。 秦警队继续刚刚当然话题。 “他一个人搬出去的时候,我正好在查一个大案,回来已经是两个月后,我第一时间就去看他,然后已经完全认不出他了。他的沉默变成了冷漠,眉眼阴沉沉的,浑身散发着戾气,我说的每一个字他都不耐烦。” “后来我发现他还跟人打架,跟混混在一起玩,逃课去网吧通宵,我当时不敢想象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我努力阻止过,然而我工作实在忙,有许多案子需要我破,有很多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做,我不能一直在他身边看着他,而那个时候她母亲在准备生孩子……” “后来情况越来越糟糕,他大概认为世界上没有人在意他,所有人都放弃他了,所以也放弃了自己。几次因为打架被关进少管所,夜不归宿抽烟喝酒,我怎么劝都没用,只是让他更加我行我素,他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也不在乎别人的生命……” 秦警队的声音逐渐沙哑,满脸写着痛心,他扶着额头,太阳穴附近青筋凸起。 “我真没想到,会这样,我这辈子亏欠最多的就是他爸爸……” 林初捧着咖啡杯,心里很难受,像有密密麻麻的小针在戳她。 她能想象出那些画面。他还是个小孩子,坐在餐桌前等爸爸回来,能想象到他从不会打架到会打架经历了什么,能想象到他那个年纪一个人在空房间度过的日日夜夜…… 秦警队喝了口咖啡,整理情绪。 “再说那些已经无济于事了……我说要照顾他,但跟他爸爸一样……他就那样变坏了。” 他深吸一口气。 “关于他复读的事,我跟他妈妈商量过好几次了,那天是准备好所有说辞才去的,可我们没想到你在他家。” “当时看到课桌上的那叠复习资料和试卷时,心情真的很复杂,也很感动……” “林初,你对于阿执来说,肯定是个特别的存在。早恋很不合适,但是对于你们,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就真心地希望,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尽可能的不要伤害到他。” 林初眼底的情绪波动了几下。 “阿执不想看到我跟他妈妈,我们也不想刺激到他让他更叛逆……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跟这个年纪的孩子相处,但我不希望他长大了以后成为我最知道怎么逮捕的一类人。” “我不希望给你很大的负担,甚至让你觉得我在给你发布任务,但是,我还是要麻烦你,如果察觉到他不对劲,尽量帮帮他,别让他走上不归路,如果你无能为力,解决不了,那我希望你能来找我。” 他抿唇,“他不喜欢警察,因为他爸爸的原因,当初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讨厌……更准确地来说,是不屑所有的警察。” “之前不论是打别人还是被打,他在少管所从来不会配合警察。所以如果他遇到什么事,肯定不会告诉警察,这种时候,如果你知道一些情况,我希望你能来告诉我。” 林初表情没有变化,但是心情很复杂。 她应该将陈执最近没有学习,并且又跟那些人聚在一起的事说出来。 但她最后还是没开口。 她觉得这个时候就告诉他,太早了,不合适。又或者,她跟陈执一样,不喜欢警察,早对警察失去信任。 秦警队没有调查过她。知道她高中经历的事,他一定不会对她说这些。 手机铃声有节奏地从口袋里流淌而出。 是林初的手机。 林初掏出来,看到“爸爸”两个字,朝秦警队颔首致意,划了接听。 林趋的声音被馄饨店的各种动静堆簇着。 “小初你那边下雨吗?” 林初看向窗外,之前下了一点点小雨。 “刚刚有一点,现在停了。” 林趋试探性说:“我听你姑姑说你没背书包就出门了,今天是跟童倩去哪了?” 林初停顿,不动声色瞟了对面人一眼,“去图书馆了,没背书包是因为今天用不上。我正准备回家呢,收拾一下就走。” 秦警队喝咖啡的手停在半空,看着她自如地说谎话,他的目光很快复杂,染上探究和审视。 林趋:“那我去接你。” 林初:“不用了,没下雨,我自己可以回去。” 林趋也没有强求,嘱咐她:“手机一定要时刻保持畅通,路上注意安全。” 林初:“嗯。” 挂了电话,她将手机放回口袋,“秦警队,我该回家了。” 秦警队看看外面的天,“那要不要我送你?” 她礼貌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谢谢。” 秦警队没坚持,两人在咖啡店门口分开。 林初回到家时晚上七点多,馄饨店还有客人在吃饭。林趋则在厨房帮林曲。 林初越过一张张餐桌,走进后厨,林趋正好看见她,立马放下手里的活,“回来了,饿不饿?” 林初晚上只喝了一杯咖啡。 “饿了。” 林趋笑起来,笑得脸上皱纹都出来了,“行,爸爸给你做饭。”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初弯唇,“嗯。” 有客人离开了,桌子上的碗筷还没收拾。林初拿着抹布出去。 “等等——”林趋见到立马制止,“你上楼休息,这里有我们。等我做好饭了叫你。” 林初:“没事,我就收拾一下。” 林趋态度坚定,“不需要你小孩来,上楼去吧。” 林初被绑架的事发生之后,林趋每每看到她手腕上的疤,都会泄露心疼和悔恨的情绪。 他在家不会让林初帮馄饨店的忙,也不会让她做重活,甚至连吃饭时装着汤的碗也不让她端,怕一个不小心,汤洒在手腕的伤疤上。 她不想因为这件事争执太多,将抹布放回去,“好,那我先上楼了。” …… 晚上吃完饭,林初独自在房间里,安静的氛围能让她很好的思考。 但是想来想去,解决办法就是跟踪陈执,看看他去那到底是在做什么。 因为问他他不会说,问别人也不知道还能问谁。 第二天傍晚,林初又去到陈执家。她在他家门口徘徊了一会,最后晃悠到院子外。 窗户窗帘都开着,落日足以照亮屋内,也足以让她看清沙发上的他。 林初躲在院子外,透过栏杆的间隙悄悄看他。 她有些担心他胳膊上的伤。但她只能担心,总不可能溜进去帮他处理,或许她刚爬上栏杆,他听到动静就起来了。 时间已经过了陈执昨天出门的点,他依旧躺在沙发上。 天只一下就黑了。 林初蹲在外面,缩成小小一只,脚边躺着院子里飘出来的花瓣,淡淡的紫色。 她掏出手机开始背英语单词。 直到她觉得眼睛酸了,眨眨眼望着远方放松。 身后的屋子许久没传来动静,他几个小时都躺在沙发上没动。 林初从六点多一直等到九点多。 他今天还会出去吗? 但是去那些地方不都是晚上去? 林初站起来,踮起一只脚尖,转动脚踝放松。 她觉得这个方法有些折腾人。 还有什么办法能确定一个人去某个地方的原因? 问当事人。 问常去那个地方的其他人。 跟踪。 林初联想到那些破案的警察。 他们遇到类似情况的时候,也会等。等在某处观察嫌疑人的动静,等嫌疑人出现再悄悄跟踪。 他们都要等多久呢。 可能一个小时,可能十个小时,可能一天,几天…… 陈执的爸爸是刑警,那个秦警队也是。 那些无法陪伴陈执的时间,那些无法照顾陈执的日子,有多少是花在这种事情上。 林初蹙眉,蹲到地上,用下巴蹭了蹭膝盖。 大概又蹲了半个小时,她开始惦记放在他家的蚊子拍,因为她已经被咬了好几口。 忽然她听到身后开关门的声音,倏地转回头。 陈执不知什么时候去了卧室,正从卧室出来,手上拿着换洗衣服。 要洗澡了…… 看来今天不出去了。 是不是在她来之前就出去了? 林初叹了口气。 手里的手机一震,开始叮咚作响。 林初立马蹲下往一边躲。 屋里陈执眯了下眸,转回头看向院外。 什么人都没有,手机的声音也已经远了。 大概是路人。 他攥紧手里的衣服又松开,踩着拖鞋往浴室走。 林初走远了才直起腰,一边接通林趋打来的电话。 林趋担忧的声音传过来,“小初你在哪呢?怎么还没回来,别学习了,今天都多晚了。” 林初回头看看陈执的屋子,嘴上应着,“正在回去的路上呢。” “要不要我去接你?” “没事,十几分钟就能到家了。” “好。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 挂断电话,林初正好走到健身处。她走过,绕出小转门。 馄饨店里,林趋坐在空位上,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眉眼深沉。 林曲见到说:“担心就别让她天天出去,在家不也能学习?” 林趋摇摇头,“我最担心她因为高中的事害怕社交,不敢交朋友,她现在能跟童倩关系那么好,我不敢阻止。” “那就让她们来我们家学习呗。” “不行,小初说童倩害羞。” 林曲想了想,“也是,估计怕打扰到我们。不过她要来也挺麻烦,我还得照顾她们吧。” 林趋无奈。 林曲扬扬眉,“干嘛,我说的不对?” “对行了吧。”林趋站起来,“我去公交站等她。” 说着往店外走去,消失在门口。 林曲叹了口气。 - 第二天傍晚,林初再次去到陈执家。 他依旧躺在沙发上,没玩手机什么都没做,就躺着。 林初蹲在院子外,心想以前来他家都是拿着钥匙光明正大进去的。 她又掏出手机背单词。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手肘垫着膝盖,手掌撑着下巴,脸微微歪着。 落日穿过厚厚的云层隐隐约约洒在她半边的身子上。一半身体在阳光下,橘色的柔软,一半在阴影里,像幅素描画。 单词背到一半,屏幕上方弹出来一条消息。 是大学班群的。 林初庆幸自己调了静音。她今天不是很有心思背单词,点开消息。 大学班群此刻正在进行火热的聊天,几个善聊的人将越来越多的学生拉入聊天的一份子,他们总是能快速展开新话题。 暄城的各色美食,好玩的景点,学校的宿舍,图书馆,系里出色的学长学姐…… 还没见面,他们却好像已经是很要好的朋友。 林初手指划着屏幕,慢慢翻看。 【听说暄城没有蟑螂,真的假的?】 【真的。我在北方但是没见过蟑螂。】 【没见过?!!天哪,我都觉得南方的蟑螂比南方的人还要多,结果你们北方人没见过!】 【我见过,不过超小,巨小巨小……】 【我这边的超大!又黑又大!啊啊啊!羡慕,好想立马飞过去!嘿嘿嘿,不过你们想不想看一看!我手机里应该有存图。】 【拍蟑螂的照片?你这什么癖好,第一反应不都是捉吗?】 【你傻了吧,喷药喷死了再捉啊!哼。】 紧跟着一张图猝不及防跳入视线。 不需要加载,一张高清的图片,整张图是一只蟑螂,镜头几乎凑在那只蟑螂上。 林初手一抖,手机差点摔了。 “太吓人了……” 一张图把群里不少人炸出来。 【靠!你这就直接发出来了?不带预警的?】 【太吓人了!我记住你了,等去学校一定要找你算账!】 【镜头凑太近了,看着都大啊,有没有远一点的。】 【有啊。等我一下。】 林初一窒,很慢很慢地滑动手机屏幕。 然后有心理防备地看到一张远距离的蟑螂图。是很大,不过她在霖城还没见过这么大的蟑螂。 【好大啊!】 【好恶心,我去,还好我不在吃饭。】 【……我在吃巧克力。】 【我也在南方,但没见过这么大的。你家哪里的啊,是不是水土比较好,比较肥沃,菜也很大。】 林初又看了会,放下撑着下巴的手,习惯性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差点让她摔了。 她瞪大眼,捂着嘴低呼一声。 隔着铁栏杆的院内,陈执站在她身后,气息冷淡。 没有脚步声,没有声息,不知站在这多久了。 林初缓慢站起来,有些被吓到也有些尴尬。 “你站这……多久了?” 陈执表情一直很淡,语气疏冷,“你在这做什么?” 林初被掀起的情绪渐渐平复,她没回答他的问题,看向他臂上的纱布,“你胳膊怎么了?” 他眼眸微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一句话没再说转身往屋里走。 林初见状往前走了两步,手扶着栏杆,碰到缠在上面的花。 “我知道的。” 陈执脚步缓了半拍,又继续。 林初声音平淡地补充完接下来的话,“我知道你对我这个态度,不是因为你不想去暄城。你有事在瞒着我。” 陈执一僵,定在原地。 林初垂下眼看着手边的花,“你肯定不会告诉我是什么事。但我知道那件事让你心情不好,你又不让我参与,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嗓子有些干,“那件事要多久?你明明已经从过去的那个状态出来了……” 陈执转回身,眼底情绪粘成一团。 “我是不是说过,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他声音危险,边说边朝她走近,随着距离的拉近,声音越来越清晰,“我按心情做事,还活着就是为了爽,抽烟喝酒爽,打架爽,不想跟你在一起了,也是因为想找别人爽。” 隔着一道栏杆,他重新站在她面前。 林初知道这话是假话的成分很高,但是听到耳朵里,仍会让胸口闷闷的。 陈执眼睛黑得让人看不出情绪,却是个引入沉沦的漩涡。 他的手穿过栏杆,捏住她的下巴,弓着腰跟她对视,低沉的声音仿佛敲在她心上。 “别自作聪明。” …… 林初因为昨天的事,无法压制的郁闷,开心的情绪被人用棉花堵上。 但她还是坐上了去陈执家的公交。 再不知道是什么事的话,她就要去暄城了。 林初边往小转门里走边想。 走出小转门,越过一片花坛里的灌木和银杏树,林初看到从健身处走过的陈执。 她一个激灵,最后直接躲进门卫室。 门卫室大叔拿着茶杯正在喝茶,见到她嘴里的茶叶都忘吐了,“小姑娘怎么了?你躲谁啊?” 林初食指放在嘴前,示意他先别说话。 门卫大叔了然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跟她说话。 “我见过你好多次,你这几天怎么都下午来了啊?” 林初刚要说话,想到什么身子一震,轻声说:“有没有人来问过您,我这几天来过几次这?” 门卫大叔不懂,“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没有。没人问你。” 林初松了口气,又说:“麻烦以后有人问您,您也不要透露,就说我只来过昨天一次。” 正说着,门卫看到从外面路过的陈执,他压低脑袋,“你在躲他?” 林初没回应。 门卫大叔却认定是这样了,哼笑一声,“小情侣这么有情趣。” 林初:“……” 既然被他猜到了,她也不隐藏,轻问:“他走了吗?” 门卫笑出声,往窗外瞅了几眼,“在拦出租,但还没等着。” 林初:“对了,您能给我个电话吗?我担心他喝酒喝多了可能出什么事……” “可以啊,你说的是,那小伙子是让人操心,经常受伤。我这门卫才当了半年多,但我和几个老头老太太晚上坐门口吹风的时候,听说过他的事,是个可怜孩子啊……” 门卫边说边将联系方式写在一张纸条上。 林初接过纸条,“谢谢。” 门卫往外瞅一眼,“拦上了……走了。” 林初朝他道谢,立马追出去。 路边刚巧停下一辆出租,她钻进去,快速说:“往大道上走。” 不论是去ktv还是去酒吧都要走那条大道。 出租车拐到大道上,林初锁定前方某辆出租车。跟司机说:“麻烦跟着那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拐了几个弯,林初确认,出租车的路线是去ktv的。 两辆出租车陆续停在ktv门口。林初等陈执先下车。他走得很急,没有往别处看一眼。 林初坐在后排,隔着车窗看到建筑楼上一排大字: 溜冰场 台球 ktv 许多人会来这里,他们来这里玩,为了开心为了放松。那么多人在这里,都不会有什么事,但林初就是怕,她害怕一些会跟李思巧散发出同样气味的人和地方。 这些人和地方总是能很不经意地,将林初的记忆拉回到在学校被欺负的日子。 而在这些地方看到的,听到的,了解到的,都会让她有一种深刻的不安。 她害怕黑暗的面看到太多,在太阳下走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影子也会疑神疑鬼。 她不想了解那些黑暗,但她更不希望陈执参与进那些黑暗,成为那些黑暗里的一份子。 林初侧身,推门下车。 她挡住脸,在门口侧站着,看着陈执径直走出溜冰场,拐弯往楼上去。 她立马跟上去。 溜冰场边上几个男生女生靠着扶手在抽烟聊天。 林初听到“李思巧”三个字,侧侧耳朵。 “她那段时间又喝酒又蹦迪的,那孩子能保住就怪了……” “那天我在场,看到的时候吓死了,那场面真的血腥。” “看她平时嘚瑟的,结果也有那么一天。” 林初敛眉,加快速度越过溜冰场,她放轻脚步,快速上楼,刚走了半层在拐角处忽然听到楼上有人在争吵。 她小心探出头往上看,一眼看到李思巧,立马缩回去,转身下了两节台阶靠着墙边站。 这个时候出去肯定会被李思巧看到,到时候一喊她名字被陈执听到了,就前功尽弃了。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秦勤?你是男人吗?!”是李思巧沙哑的怒喊声。 林初想到那天从她腿间流出的血,心微微颤了一下。 跟着是一道低沉的男声,不慌不忙说:“出现那种事我的确有责任,但是避孕药我一直有给你,你自己忘吃了不能全怪我。分手也是为你好,你不是要出国了,等你……” 李思巧近乎尖叫地打断他的话,“出国?!你知不知道我未成年流产要通知父母?!我爸妈知道我那些事,不肯把我放出国了!” 他们越吵越激烈,林初咬了下唇。 不知道等会怎么找陈执……那么多包厢。 秦勤的声音染上不耐,“那段时间你天天喝多少酒,蹦迪蹦多久你自己知道,你都没注意到月经的事,我怎么知道?” “你父母因为这件事给我生意上使了不少绊子,分手对我们都好,我可不想再被你父母搞。而且你没看见刚刚多少人在看你,我们继续在一起,你每次来这里都要被那些人用异样眼光看,听他们嚼舌根,我管不了所有人的嘴。好聚好散行吧?” “你滚!”李思巧带着哭腔歇斯底里,“渣男!你要是戴套我能怀孕吗?我在医院那两天你去看我了吗!你他妈这么久当我是鸡呢!还倒贴钱的鸡对不对?!” 秦勤的声音里再没了耐心,也没了温度。 “你如果想理解自己是鸡,随你。我草你的时候你不也很爽?当初为什么跟我在一起你自己知道,你仗着我欺负了那么多人,耀虎扬威了那么久,差不多得了。我们各取所需。” “再不离开这里,我就喊保安了。别再来烦我,不然你知道我手段的。” 李思巧瞪着眼大滴大滴地落泪,见他要走立马伸手扒他,“你不能走!” “前嫂子,你这样跟个泼妇一样,会更招勤哥烦的知道不?” 是裴冬的声音,林初又往上看一眼,但她现在站的位置只能看到墙。 “巧姐,你冷静一点……” 裴冬和秦勤离开了,杜雯拍拍李思巧的背,见她哭得一脸泪和鼻涕,摸了摸口袋,“我给你买纸去。” 说着迅速往楼下跑。 林初听到这句话,同样往楼下跑,但杜雯只需要下几个台阶就能看到她。 “林初?!”杜雯没有遮拦,直接喊出来。 82 秦勤摘掉墨镜, “你问顾树。” 陈执看向顾树, 顾树摊开手, 满脸茫然和紧张,“我不知道啊……” 裴冬冷笑,“别装傻了,你今天从ktv带走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啊?”顾树恍然,“你说的是那包白.粉?” “就是那个。”裴冬:“你知道那一包值多少钱吗?” 顾树慌张地看了眼陈执。 他不知道要不要说在林初那里,那就牵扯到了林初, 陈执肯定不乐意。 秦勤冷声提醒:“只给你一分钟,不交出来, 我把这里砸了也要找出来。” 顾树身子微颤,倒抽冷气, 突然灵光一闪,“我, 我当时刚吸完还没回过神,我好像, 只是好像在回来的路上放到一个女生书包里了。” 要他现在交他也交不出来, 只能周旋。 陈执一怔,迅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秦勤眼底的怒火蔓延开,挥了下手,离顾树最近的黑衣人利索地给了顾树一拳。 顾树反应不及, 直接被打倒在地上, 陈执冲过去, 拎着他领子, 凑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到底怎么回事?!” 顾树吐了口血,“来……来……了。” 陈执眸子一凝。 来了? 她在过来的路上? 陈执一震。 肯定是这样……顾树把毒品放进了她书包,她现在已经到家了,看到毒品会联系顾树,所以刚刚顾树在洗手间待了那么紧,她肯定发现毒品不对,所以要过来…… 不行,这里都是些什么人,不能让她过来! 顾树抬手抹掉嘴角的血,抬头时正好看到裴冬,他胳膊环着,正在看两人的笑话。 顾树隐隐约约好像记起来……他当时没有毒品难受得很,秦勤的一个手下顾及以前的情分给了他一点,然后……来了个人往他裤子里塞了什么。 “是你!”顾树瞪大眼,“裴冬是你把那袋子粉装我口袋里的!” 裴冬放下胳膊,“你可别随便冤枉人!” “就是你!不然我从哪拿得到那个?” “你趁着陈执被打,偷偷摸摸拿的呗。” 裴冬说,一低头看到秦勤如刀的目光,声音一滞。 顾树大喊:“就是你!你之前就记恨执哥,你想让勤哥来收拾我和执哥!” 裴冬一脚踹在茶几上,“再他妈诬陷我,我弄死你!” 秦勤转转手腕上的金手表,“一分钟到了,砸!” “那包东西不在这里。”陈执冷声说:“我妈要回来了,你们今天先离开这,明天我会亲自把东西还给你们。” 裴冬冷笑,“你妈?搞笑,谁他妈不知道你是孤儿!” 他说着一脚踹开卧室门。 陈执想到桌子上林初整理的复习资料,连忙进去,裴冬也看到了,大步上前,捏起一本笔记。 “高一数学?”裴冬磨了磨牙,嘲弄笑出声,“你他妈别告诉我你要准备复读?就你也配?” 陈执上前去夺,眸光阴鸷。 裴冬斜身躲过,“哟,激动成这样,啧啧啧,这个不像是课本,不会是林初整理给你的吧?” 陈执不跟他多言,掰过他的胳膊,强硬地把笔记抽走。 裴冬疼得脸变形,想到外面都是他们的人,他忍着痛冷笑,“林初我看上她好久了,只认为她皮肤滑,没想到她竟然还有帮人改邪归正的功效。” 陈执一僵,黑眸腾起狠意,但他努力压制。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这些人弄走,不能让他们遇到林初。 陈执保持声音平静,“这些东西我来检查,你在旁边看。” 裴冬挑挑唇,“不行哦。” 随即伸手拿起一本直接往地上一丢,卧室其他地方已经被黑衣人翻了个底朝天。 两个黑衣人作势要上前推倒书桌,陈执勒住裴冬的手,挡在书桌前,黑眸逐渐蔓延红血丝,裴冬挣扎不开,怒喊:“打他啊!” 两个黑衣人上前,战火一瞬点燃,陈执与三个人周转,动静极大,惊扰到外面沙发上的秦勤。 秦勤拍了拍衣服,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卧室门口,顾树则被一个黑衣人摁在地上。 复习资料在打斗中还是被甩到地上一部分,甚至被踩脏踩烂。 秦勤眯眸看了会,喊:“住手。” 两个黑衣人停下,裴冬和陈执还在打,两人身上皆挂了彩,裴冬的更严重。 秦勤沉声,“裴冬。” 裴冬只能停下,侧头揉了下脸,“妈的。” 陈执抹掉嘴角的血,感觉腹部的刀口隐隐作痛,他闭紧眼调整呼吸。 秦勤盯着陈执,声音已经没了往日的温和与客气,“陈执,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说了东西不在这还怕我们翻?” 裴冬捂着脸,恶狠狠说:“他是不希望我们动这些书,这些都是他那个女朋友送他的。” “哦——”秦勤勾勾唇,“你说林初。” 陈执猛地抬起头,警惕地看他。 “别这么看我。”秦勤倚着门框,“李思巧没少在我耳边念叨林初,不过都是坏话,她一直想借我的手收拾林初,但我一直没理睬她,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执不说话。 秦勤自顾自继续说:“因为你,陈执,因为你当初救过我的命,不然以你做的许多事,许多不把我放在眼里的事,我早就收拾你了。” “我们混这一行除了讲究规矩,就是情义。你救了我,我不轻易动你,但你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识好歹,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秦勤还要说什么,一个黑衣人走进来,说:“有个女的在敲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执一怔,情绪泄露,秦勤捕捉到,挑了挑眉,“把她带进来。” 林初拦了辆出租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陈执家,防盗门大开,被一块石头挡着,她愣了愣,越上台阶敲门。 连续敲了十几下都没有人应声,林初心下不安,正要绕到院子外看看,门突然开了,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那人,就被一把扯住,只用一只手,那人就轻轻松松将她拎进去。 林初慌张挣扎,看到里面的情景一下愣住。突然她胳膊被架住,黑衣人利落地拿掉她的书包。 林初伸手去夺,“还给我。” “老实点。”黑衣人冷冷道:“谁知道你里面带没带什么危险物。” 另一个黑衣人上前控制住林初,见拿书包的人只翻了一下就不动了,问:“有什么,说句话。” 男人从里面掏出一包白.粉。 另一个黑衣人也错愕了一下。 黑衣人一手拿着白.粉,一手拎着林初丢到秦勤面前,“勤哥找到了,就在这个女的书包里。” 秦勤接过男人手中的白.粉,这才松一口气。 他现在只负责普通毒品的交易,这类特殊毒品不归他插手,如果弄丢了,不知道管哥会怎么对他。 “装好。” 秦勤说,将白.粉递给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收好东西,秦勤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看了眼屋里站定的陈执,掏出手机,“我刚刚不是说了,李思巧一直想让我收拾林初,但因为你,我没有动她,现在我也没了不动她的理由,而且李思巧最近一直在跟我闹,烦的不行,说起来我也挺对不起她的……” 说话间,电话被接通,秦勤举在耳边,“地址发给你了,过来,送你个礼物。” 一句话,让林初和陈执都僵住。 “这事跟她没关系!” 陈执咬牙,冲向林初的方向,然而刚走两步就被两个黑衣人拦住。 “滚!” 陈执用力踹开,两个黑衣人也不用退让,三人直接打成一团。 “别这么激动啊。”秦勤勾勾唇,“你刚刚不是说你妈妈要回来了,如果李思巧来之前你妈回来了,我们就走。” 他妈妈早就搬走了,不可能回来。 陈执眸子猩红,一下停住动作,黑衣人没收手,一拳打在他脸上。 陈执咧了咧嘴,侧头吐了口血,嘶声问:“怎么样才肯放过她?” “要你做什么你都乐意?”秦勤饶有兴致地问。 林初被一个黑衣人束缚住胳膊,挣扎不开,只能用力喊:“别答应他!” 他们做的事已经不是普通的开ktv开酒吧,涉及了毒品,这是犯法的事。 林初:“千万不要答应他!” 黑衣人见她喊个不停,捂住她的嘴,“老实点!” 陈执:“你别动她!” 黑衣人被他阴狠的眼神看得愣了一下,捂着林初的手稍稍松开。 陈执攥紧拳头,胳膊上的青筋暴起,他没看林初,死死盯着秦勤:“什么我都答应你。” 秦勤哼笑一声,“早这样多好,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希望你帮我做事吗?” 他又自问自答,“因为你跟个孤儿一样,打架厉害又不怕死,而且还是未成年,就算不小心杀了人也没什么大事。” “但是……”秦勤话音一转,“现在你有了顾忌的东西。” 秦勤指指林初,又指了一圈周围的黑衣人。 “以前我也是街头的小混混,吃了这顿没下顿,你见过我落魄的样子,还救过我,说真心话,哪怕你成年了打架也不算厉害,我也不会亏待你,我是拿你当弟弟,现在我的日子好起来了,也想着带你过个好日子,可你为了一个女人说要跟我们断绝来往,这就算了,你因为顾树去那里闹过多少次?因为你我被管哥说过多少次?我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我现在也不需要你替我做事,因为你肯定不是真心跟我,我还怕你在背后捅我篓子。”秦勤扯过林初,“我不会动你,但是你的女人我不会放过,这算是给你上一课。” 陈执咬紧牙,几乎要将牙齿咬碎,阴沉和暴戾将他吞噬,他胳膊上的青筋暴起。 他闭上眼,冷冷笑出声,低哑的笑声在卧室里传开听着森寒可怖。 下一秒,他攥住黑衣人的领子将他摔在地上,作势要冲过去抢人。 裴冬站在一边,被陈执身上散发的狠吓到,着急喊:“快进来!都进来!” 黑衣人立马冲进来。 裴冬躲到门口,目光逐渐兴奋,“给我好好收拾他,教训他!” 几个黑衣人全涌进卧室,围着陈执打,秦勤松开林初,站在旁边的黑衣人立马控制住林初。 秦勤悠闲地抽出一根烟。 卧室里,陈执跟几个黑衣人周旋,每一拳都极狠,不要命地出手,可黑衣人也不是吃素的,两边人的身上很快见血。 林初看着这一幕,浑身都在颤抖,她用力扭动胳膊挣扎,黑衣人死死握着不放手,皮肤上一片通红。 “别打了,再打会出人命!” 秦勤吐了口烟雾,坐到沙发上,“现在可不是我要收拾他。” 顾树被黑衣人摁跪在地上,慌张求情,“勤哥东西已经还给你了,你就放过我们这一次吧!” 大门再次被敲响,裴冬正在卧室门口看陈执跟一群人打,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 几个黑衣人都去跟陈执周旋,没有人剩余的人开门。 秦勤皱眉喊:“裴冬。” “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裴冬被缓回神,这才听见敲门声,他看了眼林初,目光深了几分,啧啧两声,去开门。 顾树着急说:“勤哥这个跟林初没关系啊,动一个女生算怎么回事?” 刚说完就被身后的黑衣人一脚踹在地上。 门外不出意外是李思巧。 李思巧从大门进来,看到被黑衣人控制住的林初愣了一下,随即嘲弄笑,她走到沙发前,对秦勤说:“你说的惊喜就是这个?” 秦勤弹了弹烟灰,烟灰飘落在沙发上。 “你不是一直想收拾她?” “你以为只是这样就可以抵消你带给我的伤害吗?”李思巧瞪着眼,眼逐渐红了。 秦勤耸耸肩,“那就算了,你回去吧。” 裴冬挑眉,“请吧。” 说着要把李思巧带走,李思巧拍开他的手,瞪他一眼,而后径直走到林初面前,二话不说直接扇了一巴掌。 林初脸被打偏,皱紧眉闷哼一声,耳朵嗡嗡叫。 李思巧的怒火在打下一巴掌后淡却,同一时间,另一种疯狂的情绪在心底滋生。 她笑出声,捏住林初的脸将她的头转过来,“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你也这么觉得吧?” 黑衣人适时松开林初,李思巧随即一脚踹在林初腿上,发了狠的力气,林初跌跪在地上,还没稳住身子就被李思巧欺压在身下。 “草你妈的!贱人!贱人——” 李思巧每骂一句话就往林初脸上扇一巴掌。 秦勤坐在沙发上,裴冬站在沙发边,两人唏嘘地摇头,眼睛却没移开半分。 林初想还手,现在不是在学校,再过一点时间她就会离开这里,不用再担心李思巧以后报复。 林初在李思巧挥下某一巴掌时就要出手了。 但是,她硬生生忍住了,挨下那一巴掌。口腔里的肉撞上牙齿,血腥味弥漫开。 如果她还手,她们两人打起来,李思巧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秦勤可能为了“补偿”李思巧,让黑衣人教训她。 她被欺负的时间拉长,陈执在里面跟那一群人打架的时间也拉长,那些都是专业练过的打手,他撑不住怎么办,万一,他们没收住打死他怎么办……又或者,他拿出刀,要跟他们同归于尽…… 林初不敢继续往下想,不可以发生那种事,陈执不能出事。 就让李思巧打累吧。 林初攥紧手,咬紧牙不会让自己出声,忍着身上的拳脚。 李思巧很快打累了,站起来一脚一脚地踩林初,踩她的脸,踩她的胸,踩她的肚子,不停地踩。 她喘着气恶狠狠骂:“没用的东西,叫啊,叫出来啊,难怪陈执碰都不碰你,跟个死人一样,妈的。” 林初全身没有一处不是痛的,皮肉至骨头的疼,肚子被踹了几脚,内脏好像化成了血水,里面又疼又热,灼得她干呕,脸颊上全是深红交错的巴掌印,她已经睁不开眼。 李思巧想起什么,蹲下去揪住林初马尾。 李思巧拽着她的马尾,摁住她的脑袋往地上砸,一下又一下。 头骨骤痛,林初不禁痛叫出声,脸皱成一团,隐约间,卧室内的打斗声倏然激烈。 林初咬得牙齿出血,逼着自己不要再发出声音。 李思巧想起来了,林初也想起来了。 几个月前还在学校里,她们嫌她不会出声,在洗手间摁着她的脑袋往墙上砸。 而在那一天,她遇到脑袋破血的陈执,她坐上公交整理雨伞,发现伞上的血迹,她奔下公交。 李思巧累得直喘气,仍一下又一下地打林初。 团团情绪将李思巧包裹,有厌恶,有恨,有嫉妒,甚至有委屈,还有很多复杂的情绪。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她突然来了劲,胡乱扯林初的头发。 如果不是林初找了陈执庇护,陈执怎么会跟她成了敌人,在那个巷子里找人打她,她又怎么会找打.手收拾陈执! 如果不是她以为林初偷听到她找打.手打陈执的事,她怎么会病急乱投医,找秦勤当靠山,她只是个女的怎么跟陈执比,她当然怕陈执报复! 如果她没跟秦勤在一起,她不会花光攒了那么多年的钱,更不会怀上秦勤的孩子,最后还流产!她的父母也不会对她失望,不允许她出国! 她本来可以出国的,她有美好的未来等着她,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而林初竟然要去暄城大学上学!! “你凭什么?!”李思巧破了音地乱吼,掐住林初的脖子,“你凭什么考上暄城大学,你不是成绩很差考试也考不好吗?!我知道了,你故意考差的,你在骗我!你个贱人你就是想等考上暄城大学以后跟我炫耀!炫耀你多么厉害!你凭什么!!贱人贱人!去死吧贱人贱人贱人!” 李思巧掐她脖子地手越来越用力。 林初被掐的干呕,本就被打的通红的脸渐渐呈紫红色,她不由自主挣扎,用手拍打李思巧,想将束缚住自己的力道扯开。 李思巧已经被情绪控制,发了疯,而林初细瘦的胳膊上满是脚印,块块红肿,根本使不上什么力。 顾树捂着眼睛不敢看,听了一会觉得不对劲,看到眼前的一幕扩大瞳孔,着急喊:“勤哥快让她停下!再这样下去就死人了!!” 秦勤也觉得差不多了,挥了下手,黑衣人把李思巧扯开,林初捂着脖子大口呼吸,眼睛瞪大,浑身触电般地颤栗。 卧室内,陈执被几人围攻,意识渐渐混沌,最终跌跌撞撞摔倒,他好像不是个人,而是一滩肉摔在地上。 几个黑衣人围着他,一脚又一脚地往他身上踩,衣服上满是脚印和鲜血。 陈执蜷缩在地上,耳朵里住了一群蜜蜂,什么都听不清,他努力想听清屋外的动静,可还是什么都听不清。 他的眼睛被打肿,睁不开看不清任何,血从身上的破皮处渗出,皮肤上青紫色一块连着一块。 十几分钟的时间,一墙之隔,少年少女躺在地上,伤痕累累,气息虚弱好像要随时消失一般。 林初跟陈执相同的姿势,像在母亲肚子里一样,她浑身发抖,目光失去焦距,身上的白色t恤脏成抹布,白色t恤下瘦弱的身躯遍布伤痕。 陈执额头处一块伤口溢着血,将他黄色的发染红,再曲曲弯弯流到脸庞,流到下巴,凝成一滴血落在地上,很轻的一声,不可能在这样的屋里听见。 而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 夜间的天漆黑,看不见天上是否有乌云,也看不见乌云又是否在翻滚。天上的雨化作剑,连绵不断往下砸,一个接一个稳稳插下,地上的灰尘被插中,翻不动身。 它们插中大地上的树,树梢上年老的叶子荡了几下飘去他处,树梢上嫩绿的叶子摇头晃脑,牢牢连着树枝,而大雨可不甘心,派下更快更利的剑。 李思巧甩开黑衣人的手,坐在一边地上休息,她看着地上缩成一团的人,心里的恨并没有减少,反而滋生地越来越猛。 毁了她……毁了她,毁了她! 她慢慢站起来,走到林初身边,一边向秦勤伸出手。 “你现在身边有没有毒品?” 秦勤微愣,而后高挑起眉毛,“你要买?” 李思巧冷笑,心底泛起恶心,“我之前已经给了你不少钱!” “你现在立马给我,我以后再也不缠着你,以前的事都一笔勾销。” 秦勤翘着腿,微微晃悠,“这么急,我记得你跟我在一起时没吸过毒,什么时候碰的?” “我没碰过。”李思巧嘴脚的笑容越来越大,踢了踢地上的林初,她放慢声音,口齿清晰,“但是,她即将碰。” 林初反应迟钝,李思巧的话说完过了好几秒才在她脑子里拼凑成句子,她倏地睁大眼,第一反应爬起来逃跑。 李思巧一把扯住她身上的衣服,“跑什么?现在知道怕了?刚刚不是挺会装死的?!” 裴冬缩了下肩膀,“现在的女生真可怕,不好惹啊不好惹……” 秦勤歪了歪头,“裴冬。” “啊?”裴冬睁大眼,诧异:“不是吧?” 秦勤:“你不是一直会带在身上。” 裴冬压低声音说:“这事犯法的吧。” “你觉得她敢说出去吗?”秦勤皱了下眉,“别这么没见过世面,给她试一次她也不会就染上毒瘾。” 裴冬犹豫一下,从口袋里掏出皮夹子,旁边插着钱和卡,中间放着一小包东西和一根很细的针筒。 李思巧接过针筒的时候手有些抖,裴冬皱眉,“你不会用吧?” 李思巧冷声说:“不会用又怎么样,多插她几次也无所谓。” 林初被黑衣人勒着上半身,她边挣扎边嘶喊:“你这是在犯法!” “犯法?嗤,我等着你去告我。”李思巧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秦勤,“你去告诉警察,秦勤的事就会暴露,你觉得秦勤会放过你的家人和陈执?” 黑衣人更用力束住林初的胳膊,林初只能扭动身子,乱蹬腿阻挠,可是这些只是徒劳。 李思巧看着她滑稽的样子,“你不是挺清高,之前还说什么欺负人快乐吗?我来告诉你,很——快——乐——” 她歪头想了想,“哦,还说什么凭什么主宰别人。” 李思巧举起针筒,深吸一口气,拉过林初的胳膊,“我来告诉你,我现在就是可以主宰你!” 林初眼底布满红血丝,汗水从她的额头往下滴,她止不住地颤抖,恨恨瞪着李思巧,“你这是犯法!放开我!” 李思巧被她眼底的恨怔到,很快回神,“别这么看着我,怕什么怕?就这一次你也染不上毒瘾。” 她冷冷扯扯唇,“但是啊林初,你记住这种感觉,记住你曾经吸过毒,不管是被迫还是主动,你都碰过!哦对了,你还可以跟我交流交流感受,看看能不能跟我被医生逼着打镇定剂比。” 李思巧回忆起流产在医院的那两天,咬紧牙,一鼓作气将针头扎进去。 细长冰冷的针头刺破皮肤,林初惊恐睁大眼,用力扭动身子,可她整个上半身被黑衣人抱着,腿被李思巧坐着。 第一针没插.入静脉,李思巧皱皱眉又拔出,不料第二次直接插.进去了,她呼吸轻颤,随即往里推动液体。 林初甚至能感觉到冰凉的液体流进身体,眼睛好像消失了功能,万物模糊,世界一瞬坠入混沌。 液体还剩一点,李思巧倒吸了一口气,忽然地,林初不知怎么来的力气,尖叫着挣开黑衣人,胳膊猛地一甩将她撞开。 林初:“你滚!!!” 李思巧被她一胳膊撞倒。 针筒掉在地上,针头没了,直接断在林初胳膊里。胳膊上的血蜿蜒流下,滴滴答答。 秦勤皱皱眉,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他掏出来,看到来电人脸色微变,立马接通。 他礼貌喊:“管哥。” “东西找到没?” 秦勤:“已经找到了。” “那你怎么还没回来?” 秦勤看一眼地上的林初,“马上回来。” “你今天带走了八个人?” “嗯,对。” “就两个未成年,值得你带八个保镖过去?”电话那边男人声音嘲弄,“别这么没见过世面。” 管哥挂断了电话。 秦勤仍握着手机,手背上的青筋凸起。他对着屏幕,恶狠狠地说:“总有一天我会把你踩在脚下。” “撤。”秦勤从沙发上起身,“把李思巧也弄走。” 李思巧正在捡针筒,闻言连忙叫:“我不走,还剩一些没输完!” 秦勤睨她一眼,“你留在这要是搞出人命了,还要我擦屁股!” 不再看她一眼,大步往外走。 黑衣人架起李思巧,李思巧疯狂挣扎,可是挣扎不开,硬被拖走,回荡一串尖叫的余音。 一行人很快离开,房子归于沉寂,只留一室凌乱。 林初躺在地上,身子不知道被丢如哪条河里,冷热交加,她的眼睛好像瞎了一样,耳朵也听不见任何。 朦胧间,却又好像看到窗帘被屋外的狂风吹得鼓起。可是窗帘太长,从屋顶拖到地板,再大的风也没能将它吹起露出窗外的风景。 顾树手脚发软,几下子才从地上爬起来,扑到林初身边,推了推她的肩,“嫂,嫂子……嫂子?” 没有任何回应。 顾树又冲进卧室,一眼看到躺在地上的陈执,他浑身是血,不知何时已经晕了。 他们像破了的娃娃。 窗外,鲜嫩的叶子终于抵抗不住大雨,脱离树枝坠坠下沉,落到泥土上,干燥的土吸收了雨水,精力十足地粘住落叶,将它吸入。 新生的叶子遇到暴雨零落成泥,青涩的少年遇到坏人不堪一击。 只是,如果能挺过去,它们只是经受一场热情的灌溉,他们只是经受一场刻骨的洗礼。 …… 林初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呼吸。 林曲被她制造的动静惊醒,从床边爬起来,一入目就是林初煞白的小脸。 她浑身是汗,头发糊在脸上,遮住了眼睛。 林曲哭红的眼又红了,颤抖地伸出手想顺她的背安抚,刚碰上就被她躲开。 她的瞳孔空空荡荡,没有焦距。 林曲眼泪往床单上掉,低头发现吊瓶的针头被林初甩掉了,连忙喊护士。 护士赶来,见林初情况不对不敢轻举妄动,叫来医生。 林初坐在床上,胸口仍在剧烈起伏。大脑仿佛被人从脑后拽出去,遗落在梦里。 医生赶来,出声安抚林初的情绪,示意护士如果她情绪激动,准备打镇定剂。 “林初,你现在身体很虚弱,需要输液,针头出来了,我帮你重新插.进去好吗?” 插。 林初身子抖了一下。 她缓慢地看向冒出血珠的手背。 血。 林初一阵反胃,捂着嘴倒在床边呕起来,但她的胃空空的什么都吐不出。 林曲递过来一杯水,林初接过,刚喝一口就吐起来。 病房气氛被弄得很紧张。 林初吐不出东西,她擦了擦嘴,环视周围,是医院。 半晌,她张开口,声音一场嘶哑,“我怎么来这里的?” 林曲:“听护士说是出租车司机把你送来的。” 林初思维停滞片刻,落在洁白被子上的目光无神,“我睡了多久?” “昨天晚上你被送来的。”林曲声音哽咽。 护士想再次帮她输液,林初没回应,直到护士拿起针头,林初看到眸子瞪大,浑身一颤。 她缩起身子,想到什么,问:“有给我检测艾滋病吗?” 那根针筒是裴冬的,谁知道他有没有艾滋病。 医生安抚道:“检测了,结果已经出来,你没有感染上艾滋病。” 护士轻声安抚,林初闭着眼,努力保持镇定,可当针头戳到皮肤,甚至还没扎破,她就像窒息了一样,整个人异常痛苦,她甩开那只手一下藏进被窝里。 医生和护士立马上前安抚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胳膊上的针眼明显是他人做的,如果找人来把她摁住强行输入镇定剂,这无疑是重复不久前她刚经历的事,只怕她心理阴影会严重到不可修复。 林曲手足无措站在一边,眼泪直流。 好一会,被窝的渐渐没了动静,医生小心翼翼拉开被子,林初缩在里面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女生头发凌乱,发丝因汗黏在脸上,脸颊青红色与巴掌印交错,唇色很淡,看起来脆弱得像玻璃,惹人心疼。 护士小心地处理她手背上的血珠,轻轻将输液针头插.进去。 …… 十七岁的少年少女,不知道怎么落入了一个不知道怎么称呼的圈子,他们挣扎,愚昧又脆弱。 那条生命好似轻易就能毁掉。 林初没有了手,也没有了腿,她是条鱼,一具白花花的身体被丢在菜板上,任人宰割。 她翻腾身体努力挣扎,叫喊着却喊不出声,发现四周漆黑无边际,她躺在菜板上悬在深渊里。 她惊恐无措,看着从天上落下的一只只白爪,试图挡住身上最后两道尊严。 她不再祈祷任何,只祈祷自己能长出牙齿,变成食人鱼。 然后她真的长出了牙齿。 她可以说话了,她说出了听起来动听的话语,跟那些白爪成为了同类。 于是她有了手,有了脚。 于是她张开嘴,露出牙齿,狠狠咬住那些白爪的虚形。 她踢开身上的烂肉,摇摇晃晃站起来,一个晃神,发现下起一场雨,那些雨洗刷她的身体。 她闭眼张开双臂,接受雨的洗礼。 一睁眼,她仓皇发现那些雨滴变成了白爪,它们黏在她身上,撕扯她,食用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又变成了鱼。 他们嫌弃她的皮丑,他们嫌弃她的肉少,他们嫌弃她的骨头太多扎人…… 她挣扎。 她弓着背往下撞击,感受到菜板的下坠,她继续用力,一下一下,不顾身上的疼痛继续用力。 下去吧。 一起下去吧。 …… 晚上林趋从童倩家回来。 只是一个晚上他胡子长出来了,整个人看着很是疲惫不堪。 林初当时窝在床上在发呆。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她一口没动的饭,林曲焦虑地坐在旁边。 林趋一进门看到林初掩在被子下的小脸,因劳累和焦虑而充满血丝的眼更红了。 他坐在病床边,轻声跟林初说话,但都没得到回应。林曲小声告诉他林初还没吃饭,他便像一个小时前的林曲那样,苦口婆心劝林初吃东西。 林初没有情绪起伏地说:“我吃了会吐。” 林趋张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林初身上的外伤都经过了处理,内伤不严重,输入的毒品量不算多,又是第一次,不会成瘾。 身上的伤可以痊愈,但心里受到的伤害很难恢复。 林趋捂着头,思维乱作一团,脑袋里是下午童倩的话,是林初昨天晚上离开前说的话。 一切都太糟糕了。 林趋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抱着脑袋在走廊上坐了很久。 “阿染,我们的,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女儿……”林趋压抑地从喉间低语,捂着脸无法控制地哭出声。 天黑了,病房的窗户刚好可以看到月亮,弯弯细细的,那一小片天被月亮熏得雾霭朦胧。 林初侧卧在病床上,疼得睡不着。 不知道陈执怎么样,他肯定受了很严重的伤,他原本就有刀伤…… 林初心里担忧,她想给陈执打电话,可是医生说她的眼睛现在不适合看手机,手机已经被没收了。 林曲说她是被出租车司机送来的,她晕了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初的思维混乱,后脑勺很疼,像被撕掉了一层皮,想到这她不禁摸了摸后脑勺。 头发都还在。 ……是李思巧用她的脑袋砸地。 林初的身体一下坠回那个房间,那些拳脚,那根针。 她一个激灵,将脸蒙进被子里,死死攥着被子。 她在被子里颤抖,被子外林趋和林曲捂着脸颤抖。 林初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她疲惫地睁开眼,眼睛肿了,不知道几点了,从窗户进来的太阳光照得她眼疼。 林初感觉到自己口渴,便让林曲帮忙倒一杯水,喝完水后有了胃口,轻声说:“姑姑,我渴了……” 林曲刚刚听到这声音都怀疑自己幻听了,反应过来说:“好好好。” 吃完饭,林初的胃暖暖的。 她觉得搞笑,感觉着好像要死了,身体却这么真实地渴了饿了。 林曲担心问:“小初,今天感觉怎么样?” 林初努力弯了弯嘴角,她不知道她笑得多难看。 “姑姑,我感觉好多了,你别担心。” 女生脸上布着伤痕,笑起来时那些伤痕扭曲,看着很吓人,可落在林曲眼里只觉得心痛难受。 林曲起身轻轻抱住林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林初轻应,眼睛盯着窗外随风摇晃的大树。 一切都会好起来……还好她身上的伤不算太严重,还好是第一次她不会成瘾,都会好的。 …… 半个小时后,两名警察登门。 林初当时愣了一下,没想到林趋会报警,但是,又这么可能不报警。 林趋和林曲站在床边。 警察按照流程询问问题。 林初静静听完,脑子里是李思巧嚣张跋扈的笑—— “你去告诉警察,秦勤的事就会暴露,你觉得秦勤会放过你的家人和陈执?” 如果她如实说是李思巧做的,李思巧会说是裴冬秦勤给的毒品,李思巧有父母护着不怕。 秦勤会将怒火转给她,如果ktv的毒窝已经搬离,警察找不到证据抓不了他们,秦勤也不会有事,他安然无恙了,会来报复她。 林初不敢赌。 “没有人故意伤害我,是我自己想试试吸毒,然后反应不良,冲撞了人,那人喝多了,脾气不好,就打了我。” 简单的一番话,在场其他人纷纷皱起眉,疑虑太多。 然而接下来,无论警察怎么问,林初都把问题往自己身上揽。 警察无奈,不知道还能问什么。这个案子也立不成。离开前给林初三人上了几分钟的普法课程。 警察离开,林趋抓了抓头发,站到林初床前,用力质问:“为什么不说实话?你明显就是被迫的!是不是李思巧?!” 林初睫毛颤了颤,否定:“不是。” “肯定是她!为什么不肯跟我说实话?”林趋放轻声音,蹲在床边握住林初的手,满是红血丝的眼睛里也满是坚定。 “相信我小初,我会好好保护你的,什么都不用怕,把一切告诉我。” 林初感觉眼睛一烫,泪差点掉下来。她别过脸,“对不起爸爸,真的是我自己……” “怎么可能!你是我女儿我了解你,无论如何你都不会这么做的!” “是我。” 林趋捂住脸,慢慢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我昨天下午去童倩家了,你说谎,童倩根本没谈恋爱,更别说怀孕堕胎,她爸爸妈妈说她整个暑假都在家里,根本没跟哪个同学一起出去学习!” 林曲不知道这件事,惊讶地捂住嘴,“什么……怎,怎么回事小初?”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林初垂下睫毛,平淡说:“我的确没跟童倩一直学习……我去的地方一直是ktv和酒吧,因为我想认识更多打架厉害的人,我想学坏,我要报复李思巧,所以,才会发生昨天的事……” 林趋没想到会是这样,他睁大眼,愣了好一会,用力摇头,“我不信!又在说谎!告诉我实话,我是你爸爸!” “我说的是实话。” “你说的就是假话!”林趋矢口否认,眼睛愈发地红。 林初无力地闭了闭眼,“告诉你实话你能怎么样,当初我告诉你我被欺负,你不是什么都没做?” 林趋胸口一疼,不被自己亲生女儿信任的感觉让他难受。 “对不起……我以为,我当时以为你是想念一中的朋友,我以为你想回去……” 林初别过脸,抹掉眼角即将流下的泪。 “没告诉你我受伤是因为你根本没给我这个信任,你不把我被欺负的事当回事,我为什么要揭开我的伤口给你看?” 林初低着头,缓缓说:“我一共告诉过你两次。” “不过第一次声音很轻,可能你没听见……但第二次你听到了,可你没当回事,我也没了勇气给你看身上的伤。” “小初……”林趋干涩地喊。 林初微微抬起下巴,直视他,目光很平静又很深,“其实我也一直在想,为什么一开始事情还不算严重的时候不告诉你,为什么告诉你了声音还那么轻。为什么那么多学生遇到这种事都不告诉家长?” “我想了很久,真的想了很久,想了又想,有一天忽然想明白了。因为我知道你根本解决不了。” 林初无力地笑了笑。 “你是我爸爸。我还是了解你的。” “那个时候她们只是言语侮辱我,撕我的作业本,还没开始动手打我。从你待人接物和做事风格我就知道你是老好人,妈妈以前也这么说,你以和为贵,如果对方家长出面诚恳地道歉,你一定会接受的,你会像对方父母,老师,警察他们一样,认为是李思巧她们还小还不懂事,她们还可以救……” “她们或许还可以救,但你们怎么救我?” 林初眼角无声滑下一滴泪,她感觉自己陷在泥潭里。 “后来她们开始动手,那些同学不仅不帮我,还看我笑话,看我摔在地上满身泥水,还说我丢人,我也是要自尊,我就反抗,但我打不过,然后我就被打得更惨……所以有一天,我很小声很小声地跟你说,爸爸,有人欺负我……但是你没在意……” “我又想,你听到又能怎么样,李思巧家那么有钱,没用的,她受不到什么惩罚,你和姑姑的钱都用来买这个房子和馄饨店了,你们走不开,我告诉你们又能怎么样?” 林趋和林曲仿佛被注了水泥,整个人没有了动静,睁着眼错愕地看着她。 林初心底密密麻麻延伸出一股情绪,不知道是绝望还是委屈,促使她继续说出来。 “再后来,她们见我拿她们没办法,开始肆无忌惮地欺负我,在粗糙的操场地上她们不止一次推倒我,夏季校服是裙裤,我每次都直接跪在地上,我的膝盖,我的小腿好多都是她们弄的疤,所以即使是夏天我也只穿九分裤。” “再后来我忍不住了,我找不到人帮我,我只能找你,但是你根本没放在心上,我没勇气,我要自尊,我也怕你担心,总之,我就是没有给你看我身上的伤……” “然后我就想着自救,我就设计她们,测好角度自己从楼梯上滚下去诬陷她们推我。她们去了警察局,但是还是没有被抓。她妈妈说只是同学打闹时候的误伤,警察看她们家庭教养好,又是未成年,就让我们私下调节,然后姑姑也相信她们不屑欺负我,收了和解金……” 林初举起自己的手,声音微微哽咽,无力笑了下,“她们没有事,但是爸爸,我的手腕留了后遗症,每次下雨都痛,那次被徐逸他们绑架,我的手腕被绳子勒破,骨头一直扭着,现在到了晚上就会疼,一只手的确拿不了什么重物……” “你觉不觉得我很惨?”林初嗤笑了声,喃喃:“怎么就这样了呢……爸爸姑姑,真的很可笑,没一个人帮我,你说我为什么不能恨呢?我当然要趁李思巧出国留学前有足够的实力报复她。” 林趋如同被一道雷劈了,从头到脚他都没了直觉,他不知道该怎么动,他不知道现在这是在哪,甚至不敢眨眼。 “但是,我现在知道当时的决定有多糟糕了,我知道错了,我不会再去那些地方,不会再跟那些人来往,我会好好准备上大学。” 林初擦掉眼角的泪,轻轻靠在枕头上。 林趋和林曲僵硬地站着,背绷得紧紧的,谁都没有说话,不知多久,传来林初轻的要飘起来的声音。 “你们信么?所有人被校园暴力时都会期盼有人救自己,所有被校园暴力却没得到救助的人,都会恨那些冷眼旁观者。所有人,每个人,都会这样,可就是这样,我们学校也没一个人肯帮我……” - 林初不想待在医院,林趋跟医生商量后,医生同意出院,林趋才办了出院手续。 回到家后,林初开始洗澡。洗了两个多小时才出浴室,然后直接回屋睡觉,沾到床,闻到床上熟悉味道的一刻,她瞬间被安全感包围,身体和心脏有了着落。 一觉睡到晚饭饭点。 林趋那天听到林初说的那些话后,变得很沉寂,他什么都没再问,但是两鬓的头发白了很多,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他刻意请了假在家,林初劝说过他不需要这样,反而让他再次露出懊恼悲伤的眼神。 今天林初出院,林趋的心情终于稍微放松一点,做了一大桌菜,都是林初喜欢的。 林初胃口不好也不差,饭桌上的氛围并不压抑。 快吃完时,林趋缓声提议:“小初,过几天跟你姑姑一起去商场买衣服好吗?你大学就要开学了,买些新衣服新鞋子,到时候漂漂亮亮去学校!” 林初抬抬睫毛,“姑姑不开馄饨店吗?” 为了照顾她,馄饨店几天没营业了。 林曲鼻子一酸,挥挥手,“没事!” 林初见两人兴致勃勃,没有拒绝。 - 林初脸上的巴掌印和红肿渐渐消失,只是还有一两块小淤青。 去商场的那天,林初往口袋里装了把尖头小剪刀。 林曲兴致很高,给林初挑了许多好看的衣服。 销售员一直在旁边夸赞,夸赞林初身材匀称,夸赞林初皮肤白,穿什么都好看,很显气质。 遇到有些暴露的衣服,林初比较不愿意穿。虽然试了很多,但林初一条裙子也没买。 林曲脸色黯淡下去。 “我腿上有疤。”林初轻声说:“我只是觉得这些疤丑,现在还不是很能接受让它们露在外面。” 林曲喉头一涩。 林初:“等我以后长大了把这些疤消掉,或者我不在意这些疤了,会穿裙子的。” 林曲抱住她揉了揉她的脑袋。 最后,林曲给林初买了很多裙子以外的漂亮衣物。 两人买完衣服继续闲逛,路过一家饮品店,林曲问:“小初渴了没,我们进去喝饮料?” 林初点头。 拿到饮品单,她视线随意一掠就看到【冰淇淋红茶】几个字。 林初指了指,声音轻轻淡淡,“我想喝冰淇淋红茶。” 等待期间,林初去了趟洗手间。 商场很大,洗手间位置隐蔽。走进一条不宽不窄的走廊,再拐两个弯才能到洗手间。 林初不想上厕所,只是想洗洗手。 洗完手她甩了甩,避开进来的人出去。 拐了一个弯,第二个弯的时候,林初看到走廊上站在瓷砖墙边的人。 他穿着一身黑,黑色的短袖卫衣,戴着连衣帽,额前垂着黄色的发。 林初脚步一定,呼吸的起伏加快,一时竟不知道怎么走近。 他们快要十天没见面了。 陈执低着头,好一会感觉到什么,侧眸看去,不远处站着的人一下映入眼帘,他双手蓦地攥住,牙根崩紧。 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看清对方。 他们脸上身上散着淤青块,他们的胳膊都缠着一圈纱布,他们衣服下的身子会是怎样伤痕累累。 两人同时红了眼,喉头发烫,呼吸在颤抖。 林初微微提起一口气,缓缓举步,走到他面前。 两人越来越近,目光交接,看清彼此眼中的复杂情绪。 林初一哽,先于他开口,声音努力保持正常,“你怎么样?” “没事。”陈执凝着她,声音哑得快听不清,眼底的血丝像要裂开,“……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 “……爸爸和姑姑一直在,我不方便接电话。” “我没事。”她抬起胳膊,看向仍泛着青色的针眼,“这个也没事。” 她还要说什么,被他一下拉过胳膊抱住。 不轻不重的力度,没有弄疼她的伤,他张开双臂整个将她圈在怀里,手掌扶着她的后脑勺,传递不清晰的温热。 林初鼻尖是他身上的味道,熟悉的,久违的。比消毒水好闻,也比消毒水干净。 她垂在身侧的手蜷缩起来,鼻头发酸。 “我说了,我没有事。” “我有事。”他想用力抱她,可是怕弄伤她不敢用力,嘶哑开口:“我需要你抱。” 林初眼睛滚烫,身子开始发颤,但她咬紧牙齿,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为了不让他担心,不让他内疚,为了不哭红眼等会回去让姑姑担心,也为了不输,哭了就好像是她输了,但她不要输。 林初努力让自己分散注意力,“那天……我是怎么去医院的?” 陈执脸颊贴着她的发,闻到她头发上熟悉的味道,眼睛发涩,“顾树把我们送去医院,他说是出租车司机把你背进去的。” “那你,这段时间在哪?” “在医院。” “你什么时候出院的?” “昨天刚出院。” “……你,你在医院去看过我?” “嗯……但是没机会进去。” “顾树怎么样了?” “去戒毒所了。” “那就好。” 林初再次张口,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林初……” “嗯。” “对不起……” 低哑的声音敲进耳朵,陈执抱着她,掌着她后脑勺的手微微颤抖,手背青筋暴起。 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林初的眼泪在他开口的那刻不打招呼地滑下。 她闭上眼睛,止不住眼泪流淌,只能咬着唇克制声音。 83 十七岁的少年少女, 不知道怎么落入了一个不知道怎么称呼的圈子, 他们挣扎,愚昧又脆弱。 那条生命好似轻易就能毁掉。 林初没有了手, 也没有了腿,她是条鱼, 一具白花花的身体被丢在菜板上,任人宰割。 她翻腾身体努力挣扎, 叫喊着却喊不出声,发现四周漆黑无边际,她躺在菜板上悬在深渊里。 她惊恐无措, 看着从天上落下的一只只白爪,试图挡住身上最后两道尊严。 她不再祈祷任何, 只祈祷自己能长出牙齿,变成食人鱼。 然后她真的长出了牙齿。 她可以说话了,她说出了听起来动听的话语,跟那些白爪成为了同类。 于是她有了手, 有了脚。 于是她张开嘴,露出牙齿, 狠狠咬住那些白爪的虚形。 她踢开身上的烂肉,摇摇晃晃站起来, 一个晃神, 发现下起一场雨, 那些雨洗刷她的身体。 她闭眼张开双臂, 接受雨的洗礼。 一睁眼, 她仓皇发现那些雨滴变成了白爪,它们黏在她身上,撕扯她,食用她。 她又变成了鱼。 他们嫌弃她的皮丑,他们嫌弃她的肉少,他们嫌弃她的骨头太多扎人…… 她挣扎。 她弓着背往下撞击,感受到菜板的下坠,她继续用力,一下一下,不顾身上的疼痛继续用力。 下去吧。 一起下去吧。 …… 林初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呼吸。 林曲被她制造的动静惊醒,从床边爬起来,一入目就是林初煞白的小脸。她浑身是汗,头发糊在脸上,遮住了眼睛。 林曲哭红的眼又红了,颤抖地伸出手想顺她的背安抚,刚碰上就被她躲开。 她的瞳孔空空荡荡,没有焦距。 林曲眼泪往床单上掉,低头发现吊瓶的针头被林初甩掉了,连忙喊护士。 护士赶来,见林初情况不对不敢轻举妄动,叫来医生。 林初坐在床上,胸口仍在剧烈起伏。大脑仿佛被人从脑后拽出去,遗落在梦里。 医生赶来,出声安抚林初的情绪,示意护士如果她情绪激动,准备打镇定剂。 “林初,你现在身体很虚弱,需要输液,针头出来了,我帮你重新插进去好吗?” 插。 林初身子抖了一下。 她缓慢地看向冒出血珠的手背。 血。 林初一阵反胃,捂着嘴倒在床边呕起来,但她的胃空空的什么都吐不出。 林曲递过来一杯水,林初接过,刚喝一口就吐起来。 温温的液体。 一模一样的温度。 病房气氛被弄得很紧张。 林初吐不出东西,她擦了擦嘴,半晌,张开口问:“我睡了多久?” 她的声音因为呕吐一时有点哑。 林曲说:“只晕了一晚上。” 林初拨开脸上的头发,漆黑的眼睛没有波澜,看着她说:“警察有没有抓到裴冬?” 林曲连忙点头,“抓到了。你爸爸刚刚一早就去找律师了。一定让那个畜生坐大牢!” 林初面无表情说:“我希望能跟警方说,要求裴冬今天做艾滋病检测。” 林曲声音哽咽,边流泪边说:“小初你没有被那个畜生那个……” “我知道。”林初又开始反胃,捂着肚子压抑难受的感觉,说:“血。我咬了他脖子。” 血液也可以传播艾滋病。 “我跟他血液接触已经有了十几个小时。他必须今天检测,今天出结果,越快越好,一定要在我跟他血液接触的七十二小时内出结果,如果他的确有艾滋病,我在七十二小时内可以服用艾滋病阻断药。” 林曲有些被吓到了,捂着嘴哭起来,“好,我给你爸爸打电话,让他赶快联系警察带裴冬去检测!” 林初闭上眼睛,她靠着枕头,双手平放在床单上,说:“我后脑勺很疼,脑子好像被人从后面扯出来了一样。” 医生闻言回答她说:“这是因为你后脑勺受到剧烈的撞击,休息一段时间会好的,没有什么大碍。” 林初想起来那只气急败坏砸她后脑勺的手,“哦”了一声,又问:“会变笨吗?” 医生摇头,“不会的,你别担心。” 护士见她的手止住血了,小声说:“我帮你重新弄一下吧。” 林初垂眸,“你戴一下手套吧。谢谢。” …… 下午林趋回来了,只是一个晚上他胡子竟然都长出来了,整个人看着很是疲惫不堪。 林初当时窝在床上在发呆。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她一口没动的饭,林曲焦虑地坐在旁边。 林趋一进门看到林初掩在被子下的小脸,因劳累和焦虑而充满血丝的眼更红了。 他坐在病床边,轻声跟林初说话,但都没得到回应。林曲小声告诉他林初还没吃饭,他便像一个小时前的林曲一样,苦口婆心劝林初吃东西。 林初眉头浅浅皱着,只说:“我吃了会吐。” 林趋张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林初吃不下东西,林趋很着急,一直问医生,但医生给出的结论就是,受心情所影响。 林趋有很多疑惑想问林初,但是没有办法和契机问。 也不敢这个时候问。 一切都太糟糕了,林趋觉得。 他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抱着脑袋在走廊上坐了许久。 “阿染,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女儿……”林趋压抑地从喉间低语,捂着脸无法控制地颤抖。 …… 晚上天黑了,病房的窗户刚好可以看到月亮,弯弯细细的,那一小片天被月亮熏得雾霭朦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初侧卧在病床上,从呆愣的情绪中抽离,思绪愈来愈清醒。 而后悲伤的情绪席卷全身,流进血管里,发出淙淙声。 她慢慢弯起腿,缩着身子将脸埋在被子里,泪水模糊了脸。 她咬着被子不敢哭出声,怕被林趋和林曲听到。 她在被子里颤抖,被子外林趋和林曲捂着脸颤抖。 林初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她疲惫地睁开眼,眼睛肿了,不知道几点了,从窗户进来的太阳光照得她眼疼。 医生拿着检测报告来到病房。 “检测结果出来了,裴冬没有艾滋病。小姑娘你别担心了,别害怕。” 林曲当时站着,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坐回椅子上,她承受不住这两天遭受的压力,神经松懈的一瞬大哭起来。 林初躺在床上,眼角静默无声滑出泪,消失在枕头里。 林初觉得自己应该庆幸。 她只是被强.奸未遂,裴冬也没有艾滋病…… 她的身体没有很大的伤害,她需要振作起来,不能让那种败类留在心里,给自己造成阴影,影响自己的心理健康。 如果她可以放下,那她身心健康,那件事就会像风一样刮来又离开。 但是一定要裴冬付出代价她才甘心。 她跟林趋说想见律师。 下午律师来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警察。 警察按照流程询问问题。 林初听到警察的问题,反应了好一会。 屋里安静得很,她动了动干裂的唇,回答警察的第一个问题。 后面的问题愈发仔细,愈发残忍难堪,林初的记忆被迫打开。 她红着眼,藏在被子里的手抠破了手掌,艰难地回答警察所有问题。 “他把我的手,用他的裤子绑在一起……” “脱了我的裤子……” “撕掉了我的上衣……” 林初闭闭眼,喉咙里像被卡了根鱼刺,她张不开口说不出那些话,但是她想要裴冬付出代价,必须说出来。 “碰到了……全身……隔着,内……裤……就一直……后面差一点,就脱掉了……一直言语侮辱我……” 林曲捂着脸跑出去了。 林初如实回答了警察的所有问题。除了她去那里的目的,只说不小心闯进去了。 所有问题问完,警察好像都松了口气。屋内气压低迷。 林初犹豫了一会,低低说:“那个地方有人专门贩卖毒品,许多人在那里吸毒,有不少未成年。” 警察闻言皱皱眉,“那边房子我们派人搜过,没发现异常。” 林初说:“那应该是撤离了,你们以后可以关注一下那里。” 警察点点头,“谢谢您的配合。” 警察简单慰问一番,离开了。 林初从床上坐起来,看向沙发上的律师,眼睛直勾勾的,问:“他能坐多久的牢?” 律师推推眼镜,看着笔记本上记录的内容,说:“鉴于你是未成年。至少判五年,但不会超过十年。” 林初下颌绷着,说:“我还要他赔钱。” 能赔多少是多少,最好赔到他父母后悔生他,恨不得打死他。 律师看她一会,点点头,“好。不论是赔钱还是坐牢,都要等你的精神鉴定结果出来才能下结论。” 林初躺回床上,呼吸渐渐平复。 只是可惜……可惜那个提议裴冬那么对自己的男人抓不住。 …… 林初开始能感觉到自己口渴,便让林曲帮忙倒一杯水,喝不了冷水,不想喝温水,她便让林曲倒了烫一些的水。 喝完水后有了胃口,轻声说:“姑姑,我饿了……” 林曲听到这话都怀疑自己幻听了,回过神激动地站起来,说:“好好好!” 吃完饭,林初的胃暖暖的,情绪渐渐趋于稳定。 她刻意不让自己想那些事,让自己遗忘,她想等自己情绪稳定了,再想起那些事应该能很好地消化。 期间林初在林曲的陪同下去了趟洗手间。 拐弯的地方,她瞄到一个刚巧转身的背影,隐约有黄颜色。 她侧头看去,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背影,很熟悉,带着黑色鸭舌帽,帽子遮不住的地方是黄色的头发。 林初胸口一阵疼,特别难受。 林曲察觉到她的异样,立马关心问:“怎么了?肚子不舒服?” 林初摇摇头不说话。 …… 林初不想待在医院,林趋跟医生商量后,医生同意出院,林趋才办了出院手续。 出院当天,林曲神神秘秘地掏出一支口红,说:“涂涂这个,可以润气色。” 林趋不满,不让她涂,“涂这个做什么?” 林曲瞪她一眼,“小初脸色太白了,涂这个显得气色好……” 又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我不是怕邻居看出来什么端倪吗?” 林趋仍皱着眉。 林曲撇撇嘴,觉得他不理解自己。 她也是为小初着想,要是让邻居知道,让别人知道了这事……小初以后还怎么嫁人! 林曲想到这,抬起林初的下巴,说:“稍微涂一点。” 林初一直没说话,任由她。 …… 回到家后,林初开始洗澡。洗了两个多小时才出浴室。 出了浴室便回屋睡觉了,沾到自己的床,闻到床上熟悉的味道,瞬间被安全感包围。 一觉睡到晚饭饭点。 林趋做了一大桌菜,都是林初喜欢的。 林初胃口不好不差,一顿饭的氛围并不压抑。 快吃完时,林趋提议:“小初明天跟你姑姑一起去商场买衣服。你大学就要开学了,买些新衣服新鞋子,到时候漂漂亮亮去学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曲脸色微变,放下筷子拉着林趋到自己卧室。 林趋脸色不善,指着林曲鼻子说:“你别跟我说什么让她穿朴素点的话,我的女儿凭什么因为那个人渣失去爱美的资格!” 林趋声音逐渐颤抖,“我得让她知道,被那种人盯上不是她的错!我的女儿是最美的!她想穿什么就可以穿什么!不需要把自己包得跟粽子一样!我跟你讲,我的女儿还是原来那个,没有任何不一样!” 林曲被他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她抓了抓头皮,一句话没反驳地走出卧室。 看到林初望来的目光,她说:“我刚刚跟你爸爸悄悄商量了下去哪,小初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林初缓缓说:“姑姑不开馄饨店吗?” 为了照顾她,馄饨店几天没营业了。 林曲鼻子一酸,挥挥手,“没事!” 林初见两人兴致勃勃,没有拒绝。 - 第二天出门前,林初往口袋里装了把尖头小剪刀。 林曲情绪很激动,给林初挑了许多好看的衣服。 销售员一直在旁边夸赞,夸赞林初身材匀称,夸赞林初皮肤白,穿什么都好看,很显气质。 遇到有些暴露的衣服,林初比较不愿意穿。虽然试了很多,但林初一条裙子也没买。 林曲脸色黯淡下去。 林初将裤腿提上去,指着小腿的位置,说:“我只是觉得这些疤丑……姑姑,等我以后长大了把这些疤消掉,或者我不在意这些疤了,就会穿裙子的。” 林曲抱住她揉了揉她的脑袋。 即使没买裙子,林曲还是给林初买了很多衣服。 路过一家饮品店,林曲说:“小初渴了没,我们进去喝饮料?” 林初点头。 拿到饮品单,她视线随意一掠就看到【冰淇淋红茶】几个字。 林初指了指,声音轻轻淡淡,“我想喝冰淇淋红茶。” 等待期间,林初去了趟洗手间。 商场很大,洗手间位置隐蔽。走进一条不宽不窄的走廊,再拐两个弯才能到洗手间。 林初不想上厕所,只是想洗洗手。 洗完手她甩了甩,避开进来的人出去。 拐了一个弯,第二个弯的时候,林初看到走廊上站在瓷砖墙边的人。 他穿着一身黑,黑色的短袖卫衣,戴着连衣帽,额前垂着黄色的发。 林初站在几米外,不知道怎么迈出步子往前走。 陈执低着头,好一会感觉到什么,侧眸看去,不远处站着的人一下映入眼帘,他双手蓦地攥紧。 林初垂下睫毛,动动脚尖往前走,路过陈执身边,她没有停留。 陈执眸光晦涩不明,伸手拉住她,她没甩开他继续往前走,也没转回头。 他看着她憔悴的侧脸和耳边柔软垂着的碎发,牙根崩得紧紧的。 他动动胳膊,动作轻缓地将她拉到面前,而后一下抱住她。 不轻不重的力度,他张开双臂整个将她圈在怀里,手掌扶着她的后脑勺,传递不清晰的温热。 林初鼻尖是他身上的味道,熟悉的,久违的,比消毒水好闻,也觉着比消毒水干净。 她垂在身侧的手蜷缩起来,鼻头发酸。 陈执脸颊贴着她的发,闻到她头发上熟悉的味道,喉结上下滚动,开口时声音嘶哑至极,“对不起……” 林初在他开口的一刻眼泪直接流了出来,听到这完整的从他嘴里说出的三个字,她身子一颤,再止不住眼泪。 她抓住他的衣服,声音断断续续地哭出来,悲伤地抽噎。泪水滑出眼眶,热热的温度,下一秒消失在他的衣服上。 他呼吸发疼,感受到她的颤抖和胸前的湿润,更紧地搂住她。 84 林初被林曲的一通电话喊回去了。陈执继续跟着她们, 跟着逛完了整个商场后, 又跟到她们回家。 他站在烧烤店前没离开。 烧烤大叔跟他闲聊:“好些天没来了。” 他随意应了声,倒出根烟在碳架上点了下借火, 刚要塞到嘴里又停下,手举在嘴边停了有好几秒, 最后掐灭了。 他一语不发走下台阶,高瘦的身影从烟雾中远去。 陈执回到家, 随意倒在沙发上,像一滩烂肉往地上摔似得。他闭上眼又睁开,转头看向茶几, 上面用杯子压着一张纸。 他抽出纸,看清上面的字—— 执哥, 在这里再跟你说一声对不起,知道你不乐意听,我说这话也没什么意义,但不说这话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走了。 不能再麻烦你了, 一开始就不应该让你掺和进来,你都准备复读了, 本来都没你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了。 都因为我。 对不起。 我本来是想去戒毒所的。 但是执哥我还是不敢 我也没想到我他妈这么怂 然后,其实昨天我的毒瘾又发作了一次, 我又去ktv了, 但是他们不在那里不知道去哪了, 我没找到, 最后倒在走廊上硬扛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嘴里都是血, 舌头给我咬破了!草!!! 我想想还是去戒毒所吧 我想去找我爸妈,我还是要再见见他们。 执哥,兄弟谢谢你! 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我以后要是能好,我一定有出息,虽然我觉得你会比我有出息,但是,无论以后过了多少年,如果你要我帮忙,我都帮! 最后 帮我跟嫂子说声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如果不是我,嫂子不会去那里不会遇到那种事。 我真的没想到,那帮人真的都是畜生,都他妈不是人! 对不起。 陈执闭眼,将纸揉成一团随手丢掉,翻了个身面朝沙发里面,再没发出动静。 天色渐渐暗下,室内的光被夺走,悄无声息。 直到门铃声响起,沙发上的人动了一下。陈执慢慢睁开眼,眼眸波动了一下,又恢复阴郁。 这么晚不可能是她。 他拖拖拉拉去开门,门一开楼梯道里的灯刺进眼里,他不适眯了下眼,但还是看到了站在门外的秦警队。 秦警队打量他,低问:“你还好吗?” 陈执放下挡着眼睛的手,靠着墙,冷沉地瞥他一眼,“什么好不好?” “今天我听同事说,你去医院找裴冬麻烦了,说你差点把他打死,心跳骤停医生紧急抢救才救过来。”秦警队语气郁郁的,眼里的情绪厚成密集的乌云。 “我还听说,那个地方有人聚众吸毒……林初不会平白无故去那种地方,是不是去找你了?你是不是……吸毒了?” 陈执盯着对面的墙,失神低喃:“对,她不会无缘无故去那里……” 秦警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立马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担心你在那……” 陈执打断他的话,冷声问:“他能被判多少年?” 秦警队皱着眉,“我不确定。” 陈执直起身站到他面前,黑眸漆漆,“怎么才能让他被判久点?” 秦警队脸色微变。 陈执往后退了一步,歪着头嘴角噙着讽刺的笑。 “我记忆力挺好。” “他要是没蹲多久就出来了,我仍记得,一定让他出了监狱,又下地狱。” 最后一句像含了毒,刺得秦警队骨头疼。 陈执脚一勾将门关上了。楼梯道的灯光被隔离,他转身走进黑暗。 - 林趋刻意请了假在家,林初劝说过他不需要这样,反而让林趋再次露出懊恼悲伤的眼神。 “以前过节我都在加班……那一年多现在想想,我都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你不用担心爸爸丢了工作,领导批准的。爸爸好久没有好好地陪你了,马上你要上大学了,爸爸想多陪陪你。” 林初对他这番话没作出回应,也没再提他去上班的事。 林初看着他们做了许多事,她知道他们在努力温暖她呵护她,但是,她好像只能接收到一点。 每天到了夜深人静时,她就会被一股冷潮覆盖,白日感受到的丁点温暖消失殆尽。 肚子里空空的,身子也没有着落没有安放的地方,这种感觉让她身前身后都很没有安全感。她蜷缩起来抱住自己,却觉得怎么抱都抱的不是地方。 于是林初将被子摊开,整个人抱紧被子。八月的夏天,她身上的汗越来越多,脸埋在被子里被闷红,她露出鼻子,双手仍紧紧抓着被子。 林初不想这样。 一点也不想。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于是在网上搜了类似的新闻,只看了两条就关了。 不知道在什么情况下睡着了。 一早醒来,阳光穿过窗帘缝照进来,她摸到手机,看见班群的消息。 班主任发布了开学准备和军训相关的事宜。 一共要军训十五天。 班群畅聊起来。 女生们互相推荐防晒霜和水杯。 林初一条条消息翻看过去。 没看完就退出了界面,发现手机上方还有个图标,仔细一看,是条短信。 她点开,看到短信内容手指颤了颤。 【橘子熟了。】 林初换了衣服起床,林趋在客厅看新闻,见她起来了立马说:“早餐想吃什么?” 林初没回答,说:“我今天想出去散散心。” 林趋连连点头,“可以呀,想去哪?” “我准备跟童倩一起出去……” 林趋面容一凝,眼底的情绪复杂了不少,欲言又止。 有些问题他憋了很久,但一直不敢问。 比如那天她也说要找童倩,但是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ktv? 问童倩什么都问不出…… 林初试探性又问:“可以吗?” 林趋答应了,“下午五点前要回来。” “嗯。” 早餐林趋准备得很丰盛。 林初昨晚没睡好,只想喝水,但抵不过林趋的目光,又多吃了一个水煮蛋,多喝了半碗粥。 …… 再次掏出陈执家的钥匙,有种很不一样的感觉。 想起第一次来,她吓得不轻,脑补了各种新闻里的不好的事情,但还是来了,不过为了防他带着尖头小剪刀,还刻意不关门,时刻准备着逃跑。 钥匙转动,林初推门进去,安静换鞋。 走出换鞋的区域,她一眼看到陈执,他坐在沙发上,正直勾勾地往这边看。 陈执站起身,“来了。” 她“嗯”了声,将钥匙放进口袋往窗户那走,探出脑袋往外看去,看到一树绿色。 还是绿的颜色多。 她跨过窗框走到庭院。 陈执跟在她身后。 林初伸手放到一个橘子下掂了掂,感受它的重量。 橘子跟她上次见到的比又黄了点,但还不算熟。 “现在吃的话会酸到牙齿。”她轻声说。 陈执立在她身后,看她扫过后颈的马尾。 “我想见你。” 他跟了她几天,看她跟她爸爸去公园,去博物馆,去商场…… 今天他忍不住了。 林初手微缩,指尖划过橘子皮。 她慢慢回头,视线朝着下方,一眼看到他肿烂的手背。不知打了什么肿成这样。 她眉头微微蹙起,“我帮你处理伤口。” 他喉头干痛,“不用了。” 她往屋子的方向迈出步子,说:“走吧。” 林初的动作很慢很轻,十分专注。 运动手环挡住他一块划伤,她解下,见那块伤口有点发脓,说:“最近先别戴了。” 陈执低眸,“不是说要监督我?” 她买的时候说过,要监督他,看他每天几点睡觉,走的步数。 林初:“总不能一直监督。” 他眉头一皱,眼眸半眯,“什么?” 她将棉签丢掉,说:“我去了暄城怎么办?” 他眼里几道情绪纠在一起化不开,“去了暄城也可以,去哪都可以。” 她动作慢了几拍,目光从他的伤到眼睛,又偏移落在他肩上。正巧看到一片红肿。 她拿过袋子从里面找喷剂。但是没找到,陈执猜到她要找什么,说:“在床头柜里。” 他起身要去拿,她说:“我去拿吧。” 她坐的离卧室更近。 他房间的味道一点都没变。 简单的,清冽的。跟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床头柜上的多肉植物长得出奇的好,每一瓣看着比刚买的时候还要饱满生机。 她浅浅弯了下唇,从抽屉里拿出喷剂。 帮他处理完伤口,她收拾了一下东西去洗手,出来后就站在桌边,看着他说:“我们学习吧。” 陈执那一刻真的没反应过来。 林初:“监督你是希望你好好学习。现在,我们该学习了。” 她从他卧室拿出复习的书本,出来看到他正在擦书桌。看见餐巾纸上的灰尘,林初静默了两秒,又找出抹布。 林初带他过了一遍之前学的内容,发现他都记得,便将涵盖每一章重要知识的题挑出来给他做。 在家的这段时间,林初尝试过学习,学大学的课程内容,但是她怎么都看不进去。 而此刻,她教陈执学习,看着他做题,突然有种莫名地安稳感。 ……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太阳落下的光染上了橘色,林初看着窗外发呆,陈执做完手边的题在看她。 好一会,林初说:“橘子这个颜色的时候,一定很甜。” 陈执低低“嗯”了声。 回过神见时间差不多了,她准备离开,要在林趋说的五点前回家。 他皱着眉没有说话,走到门口,他忽然问:“要骑自行车吗?” 林初推开门的手缓了缓,“嗯。” “我带你。” “好。” 自行车不快不慢地前进,林初看着风景发呆,脑袋无意识贴到他的背上。 等车子到了半坡,高度和路边小区的三楼差不多高时,她才意识到这在上桥,想说下去不给他增添重量,却发现他骑得毫不费力。 自行车骑到桥中央,两边空旷,视野宽广,长河荡着曲曲弯弯的波浪,落日的光洒在河面,打碎成钻。 林初一只腿小心翼翼跨过去,后车轮两边有个堪堪能踩的地方,她踩稳,慢慢站起来。 同时一时间,自行车进入下坡的弧度。 陈执感受到身后人的动静,握稳车头。 坐在桥梁上钓鱼的人抛出鱼线,看不清的一道弧度,风无形,不知道以什么形状迎面扑来。 林初扶着陈执的肩,被风盖住脸快要不能呼吸,她的发尾在脑后荡来荡去,眼睛一直睁着看前方。 她站在高处,看到前方因阳光而清晰的路,路的蜿蜒,建筑的形状,人们来来往往,一切都可以看在眼里,而他们都是温暖的橘红色。 林初深吸一口气,低下头看到陈执凌乱的黄发,又看到身上被风吹得鼓起的纯棉t恤。 无形的风从衣角钻进她的衣服里,从裤腿钻进她的裤子里……胸罩里,内裤里…… 风也在强.奸我。 没什么是干净的,没什么是肮脏的。 “对吗?陈执。” 耳边呼啸的风中突然飘来她的这句话。 陈执不知道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从她的语气,从她扶着他肩的力道,他能感觉到。 于是他点头,“对。” 林初弯起嘴角,眼里的水光映着橘红色的世界。 距离健身街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林初喊他停下。现在天还没黑,又是饭点,她担心被林趋看到。 “那我就先回去了。”她站在车子的一边,对另一边的陈执说。 “回去的路上要注意安全,拜拜。” 陈执将车子停稳,在她转身离开前隔着一辆自行车抱住她。 他抱的很紧,她几乎要透不过气,这让她不自觉深呼吸,于是闻到他衣服上的味道。 林初闭上眼,缓缓抬起手,顺着他的背上移回抱住他。 - 隔日林初又以要散心的借口出门,林趋想到昨天她回来时莫名好了许多的脸色,没多说什么。 但还是要求:“下午五点之前要回来。” 林初早上七点到达陈执家,在沙发上看到了这个点不会起床的陈执。而且看起来毫无困意,挺精神。 她将早餐放到桌子上,“今天怎么起来的这么早?” 他本来想说“等你”,到了嘴边改成,“昨天睡得早。” 她半信半疑,嘴角有很淡几乎看不出的弧度。 两人一起学习的时候,时间变得很慢很安静。 学习以前是一件林初会试着做好的事,因为她不讨厌,如果做好了爸爸妈妈还有老师,周围的人都会高兴。 后来转学到三中,学习在一段时间内变成了奢望,而后再变成了给她“一切会变好”的希望。 上午的学习结束,午饭两人点了外卖。 陈执在做题,林初在喂鱼。 屋里静得只有笔尖摩擦纸面的声音,所以门铃响的时候,林初一下被惊扰,吓得手斜了斜,手里的鱼食全部掉进鱼缸。 她一慌,迅速捞起还没下沉太多的鱼食。 陈执见状要去帮她,被她提醒去拿外卖。 “谁?” 陈执对着话筒象征意义问了一句,正要开门,听到门外的男人说:“快递。” 他顿了顿,朝屋里问:“你买快递了?” 林初正在洗手,听到他的话,回:“没有啊。” 陈执便说:“送错了。” 刚要挂断,听到那人说:“就是你们的。” 然后有箱子放到地上的声音。 陈执拢眉,打开门往外看了眼,看到大门外立着一个纸箱。 他懒得搭理,直接关上门。 没一会,外卖来了。 外卖员将东西递给陈执时说:“你门口有个快递。上面还写着‘陈执亲启’。” 陈执眯起眸,将外卖放回去,再开门发现外卖员帮他把箱子拿到了门口。 他歪了歪头,看清上面的字,用黑色记号笔写着:【陈执亲启】 没有快递单。 陈执将箱子拿进去,林初正在拆外卖,看到箱子疑惑:“你买的?” 他左右找剪刀,林初将口袋里的钥匙给他。 陈执掰开钥匙上的工具刀,利落划开纸箱。 箱子还没彻底打开。林初站在一边,没看清里面是什么东西,但看到了两个用黑色记号笔写的字: 【在我】 85 林初偏头看那两个【在我】, 心里怪异, 她抓住陈执要打开箱子的手。 “等一下……没有快递信息,会不会是什么, 不好的危险的东西?” 陈执将刀收起来放到一边,说:“那我去外面开。” 作势要拿起箱子, 手机却正巧发出动静。他侧身子捞过茶几上的手机,看到来电人是顾树, 走到一边接电话。 林初慢慢蹲下,看看他的背影,扶着箱子的手悄无声息打开箱子。 箱子口张开, 【在我】两边的字暴露,完整的一句话跳入眼中, 林初呼吸霎时停止,那一秒仿佛被人投入冰海,跟着又被鲨鱼吞掉。 “执哥,我爸妈陪着我正在去戒毒所的路上, 打电话来跟你说一声。” 顾树的声音听起来状态还可以,他苦笑一声, “不知道要进去多久,万一你要找我找不到……” 陈执看一眼窗外, 说:“彻底戒了。” “肯定!” 顾树应道, 缓了缓又语气犹豫地说:“执哥, 我知道他们转移到哪去了, 你说我要跟警察说吗?” 他扫向身边的父母, 压低声音,“我担心我父母,还有你会被报复……我是不是还是别多管这个闲事了?” 陈执:“说。” 顾树呼了口气,“行。执哥你照顾好自己,我一定会尽快出来。” “嗯。” 陈执将手机丢到沙发上。见林初打开了快递箱,问:“是什么东西?” 林初反应很大,身子抖了一下,迅速将手里的东西往箱子里塞,但还是掉出来几张。 陈执往她脚边看,猝不及防看到一对没穿衣物拥在一起的男女。 他心一紧,冲过去快速捡起一张照片。 不是她。 应该是从网上找的图片。 他眸色凌厉,牙齿仍紧咬着,垂眸想看她却又看到她脚步另一张照片。照片背面朝上,白色的底,黑色的字。 【你女朋友的裸.照在我们手上!】 林初蹲在地上,小脸白得没有任何血色,她也在看那张照片。 裸.照。 裸.照。 裸.照…… 她猛地将箱子推倒,把所有的照片抖出来,一个个翻看。 每张照片后面都是不同的话,密密麻麻: 你之前不是说要跳楼?现在跳啊! 你之前不是说要跳楼?现在跳啊! 你之前不是说要跳楼?现在跳啊! 你之前不是说要跳楼?现在跳啊! 你之前不是说要跳楼?现在跳啊! 林初完全忘了怎么吸气呼气,眼里的灯光在摇晃,那些黑字浮在空中,闪来闪去。 她僵硬地翻转另一张照片: 都脏了就去死吧!恶心! 都脏了就去死吧!恶心! 都脏了就去死吧!恶心! 都脏了就去死吧!恶心! 都脏了就去死吧!恶心! 林初手里的照片被人一把夺走,陈执用力踹开地上的照片,半跪着抱住林初,将她的脸埋在肩头。 他五官绷着,眼睛猩红得可以滴血,紧紧搂着林初,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其他身体轻微的颤抖。 她也在抖,她缩在他的怀里,两只手机械地握成拳头,浑身发凉。 陈执死死盯着地上的一张照片。 女生的字。 脑海飞快划过那天他去ktv找顾树,李思巧和杜雯在溜冰场徘徊的画面。 发生那件事的那天她们在。 黑色的瞳道道红色裂缝,他身体迸发着火,却又包裹着冰寒气息。 李思巧。 杜雯。 他在心底念这两个名字,眼底的寒意能杀人,将林初搂得更紧。 林初的脑海里也在回放两个名字。 那一天她们在。 照片上有两种字体。 一个是李思巧的,在学校时她的书本经常会被李思巧写上脏话辱骂。 还有一个肯定就是杜雯的。 李思巧。 杜雯。 林初推开陈执,掏出手机拨打李思巧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断了。 林初怔神,又拨了几次,依旧没响几声就断了。 不是没人接,不是信号不好,是被故意挂断的。 杜雯的电话也是这样。 林初捏着手机,指甲泛白。她腿不稳地站起来,被陈执扶住。 她的眼睛对上他的脸,突然酸涩,瞬间泛红溢满泪水。 陈执胸口刺痛,喑哑说:“我会解决的。” “怎么解决?”她看到他眼里失控的情绪,一下慌乱,“陈执,你别冲动……我知道,会有办法解决的……” 她抓着他的衣服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思考。 她们寄这个快递来,不接电话,就是想捉弄她,威胁她肯定是要逼她做什么,然后才愿意把那些照片交出来。 但是……怎么保证没有备份? 林初的心在发颤。 “我要见她们……” 她要先见到她们,看看她们到底想做什么。 她说着往门口跑去,陈执跟着她。 林初从童倩那得知李思巧的家庭住址。 老城区数一数二的高档小区大门前,林初被门卫拦住。无论她怎么说,门卫都不允许她进去,也不透露李思巧的任何信息。 大门内所目及的一切建筑雕梁画栋,林初站在大门外,手心的汗浸着被指甲抠破的伤口。 陈执没了耐心,闯进门卫室。 林初看着他拎起门卫的领子将人摔到墙上,用膝盖顶门卫的肚子,用拳头打…… 直到他给了门卫脸一拳,有鼻血溅出来,她倏然回神,冲过去拽住陈执的衣服。 “陈执别打了!” 另一个门卫喊的保安赶来,林初拉起陈执的手跑。 身后是两个门卫骂骂咧咧的声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报警!一定把他抓起来!” “他娘的,有人生没人养的小混混!” “没一点素质!道德败坏!” “都他娘什么人,我这辈子第一次遇见这种没教养的!” 两人拉着手跑到三条街外,路上撞到人也没时间说对不起。好像成了什么过街老鼠,四处逃窜。 直到林初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发响才停下,正好停在一个巷子口。 是林趋的电话。 林初深吸几口气调整呼吸,可以保持声音平缓才接通电话。 林趋说了什么她没往耳朵里听,最后只是应道:“我尽快回家。” 林初将手机放回口袋,巷子那头正好吹进一阵风,将她的头发吹乱。 陈执站在巷子边,目光沉沉。 “林初。” 她张开手捋乱了头发,手心的汗被风吹干,伤口麻麻的痛,闻言循声看去。 他盯着她一字一顿,“我不怕。” 林初仰头看他,“我知道。但我怕。” “我不想你再去少管所那种地方……”她鼻尖微酸,“我更不希望你有坐牢的可能。一点都不值得。” 她记得他几次泄露出来的毁灭的欲望。 林初深呼吸,渐渐让自己冷静下来。 “还没到那个地步。” 她凝视他,声音被风吹得飘忽,“她们不接我电话不见我,就是想我着急捉弄我。拿那种照片就是想威胁我,逼我做些什么。” “她们不会轻易把照片放出来的。所以现在就要等她们愿意见我。” “等见到她们,知道她们要做什么,事情就有办法解决了。” 林初说着兀自点点头,“所以,我们先都不要急,这件事肯定可以解决的……” 他侧着脸,一直不说话。 林初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沉默着,想到刚刚那通电话,说:“我要回家了。” 陈执抬眼看她,他一直没说话,也没动作,神情让人捉摸不透,没有皱眉,嘴角也没有弧度。 林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 她往外走了两步,还是不踏实,心起起伏伏让她难受,她走过去踮起脚一下抱住他。用他抱她的方式,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抱住他。 “我明天来找你。你要一直在家里等我。” “你要等我来。” …… 林初回到家才发现林趋比平常要早一个小时给她打电话。 馄饨店正是来客人的时候,林曲忙得不可开交。 林初走上陡峭的楼梯,推开家门,一进客厅就见到坐在沙发上的林趋。他听到她的动静僵硬地转过头。 这种场景让林初觉得熟悉,也让她更加喘不过气。 林趋的表情像铺了雾霾,很低落但又很平静,他开口就问:“你今天去哪了?” 林初眯眸,犹疑几秒说:“跟童倩去图书馆学习了。” 林趋:“我今天去图书馆没看到你们。” 她身子一僵。 林趋站起来,“告诉爸爸,你今天到底去哪了?” 林初眼神渐凉,“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林趋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小初,没人跟我说什么,但是你以为爸爸真的察觉不到吗?” 她皱眉,别过脸继续往卧室走,“就是去图书馆了,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找到我们。” 林趋朝她走近,声音渐渐不受控制地提高,“好,那你告诉我,为什么那天你说要找童倩,结果却出现在ktv?!” “那天童倩的朋友过生日,让我过去就在ktv。” “你那天用的不是这个借口!” 林初声音冷却,“那我那天用的是哪个借口?” 林趋沉痛地喊:“小初!你认真一点!那天发生了什么事你不知道吗?我是你爸爸,你到底为什么不肯告诉我那天出现在那的原因?!” 林初停在卧室门口,手抬了抬就要握住门把,又放下,她转向林趋的方向,目光平静,“我不想告诉你。” 林趋脸上出现裂缝,“什么?” 她不愿意再说,握住门把推开门,还没走进去被林趋拽住胳膊扯到客厅中央。 “不想告诉我?我是你爸爸!你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林初甩开他的手,眼底浮起恼意,“你是我爸爸就要管我所有的事吗?” 林趋:“当然!” 林初好笑地说:“我被校园暴力的事你怎么不管?” 林趋火气熄了一半,“那,那件事不是解决了。” 她眼底不自主蓄起泪水,咬牙道:“对,解决了,我被校园暴力一年多就要毕业才解决的!” 林趋痛心又懊恼,“但是我之前不知道!” “我告诉过你!” 林趋错愕,“什么?” 又立马否认,“不可能!” 林初:“这就是事实。” 林趋情绪失控,急红了脸和脖子。“什么时候的事?!你要告诉了我我怎么可能不管?怎么可能任你被人欺负!” 林初别过脸,抹掉眼角即将流下的泪。 “我告诉过你两次。” “不过第一次声音很轻,可能你没听见……但第二次你听到了,可那天你心情不好,没当回事根本没记在心上。” 林趋不可置信地摇头,额头上青筋暴起。 林初微微抬着下巴,直视他,“其实我也一直在想,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你,为什么告诉你了声音还那么轻。为什么那么多学生遇到这种事都不告诉家长。” “我想了很久,真的想了很久,想了又想,有一天忽然想明白了。因为我知道你根本解决不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初无力地笑了笑。 “你是我爸爸。我还是了解你的。” “那个时候她们只是言语侮辱我,撕我的作业本,还没开始动手打我。从你待人接物和做事风格我就知道你是老好人,妈妈以前也这么说,你以和为贵,如果对方家长出面诚恳地道歉,你一定会接受的,你会像对方父母,老师,警察他们一样!认为是李思巧她们还小还不懂事,她们还可以救!” “她们或许还可以救,但你们怎么救我?” 林初眼角终是滑下一滴泪。 “后来她们开始动手,那些同学不仅不帮我,还看我笑话,看我摔在地上满身泥水,还说我丢人,我也是要自尊,我就反抗,但我打不过,然后我就被打得更惨……所以有一天,我很小声很小声地跟你说,爸爸,有人欺负我……但是你没听到……” “我又想,你听到又能怎么样,李思巧家那么有钱,没用的!怎么都没用的,这边也没有好学校了,你和姑姑的钱都用来买这个房子和馄饨店了,我告诉你们又能怎么样?!” 林趋仿佛被注了水泥,整个人没有了动静,睁着眼震惊地看着她。 林初好像找到了发泄口,像抖垃圾一样。 “再后来她们见我拿她们没折,开始肆无忌惮地欺负我,在粗糙的操场地上她们不止一次推倒我,夏季校服是裙裤,我每次都直接跪在地上,我的膝盖,我的小腿好多都是她们弄的疤,所以即使是夏天我也只穿九分裤!” “再后来我忍不住了,我找不到人帮我,我只能找你,但是你根本没放在心上你在苦恼自己的事。” “然后我就想着自救,我就设计她们,测好角度自己从楼梯上滚下去诬陷她们推我。她们去了警察局,但是还是没有被抓!她妈妈说只是同学打闹时候的误伤,警察看她们家庭教养好,又是未成年,就让我们私下调节,然后姑姑也相信她们不屑欺负我……” 林初举起自己的手,哽咽说:“她们没有事,但是爸爸,我好倒霉啊,我的手腕留了后遗症,每次下雨都痛,那次被徐逸他们绑架,我的手腕被绳子勒破,骨头一直扭着,现在到了晚上就会疼,一只手的确拿不了什么重物……” “你觉不觉得我很惨?”林初嗤笑了声,喃喃:“怎么就这样了呢,怎么就这么倒霉了……” “爸爸,真的很可笑,没一个人帮我。” “你信么?所有人被校园暴力时都会期盼有人救自己,所有人被校园暴力没人救时,都会恨那些冷眼旁观的人!所有人!每个人!但就是这样,我们学校没一个人肯帮我……” 林初抹掉泪,抬了抬眉,讽刺说:“我为什么去那个ktv,因为我要学坏啊,我要惩罚一些人。但我太倒霉了,居然差点被强.奸了,以后不会去了,你可以放心了。只希望你别再问我以前的事。” “实际上,你帮不了我什么了。我也长大了,不需要你帮了。” 林初双手用力抹了几下脸往卧室走,徒留林趋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客厅。 …… 夜步入沉寂,林初起伏的情绪终于安稳,只是落入了沼泽,沉闷地无法翻腾跳动。 她坐在床上,屈膝垫着下巴,神情涣散,窗外的路灯碎在她眼底也失了光彩。 不知多久,她打开手机,白色的光刺得她微微眯起眼。 她没有停顿,直接拨打李思巧的电话。 电话没再响个一两下就被挂断,大概过了十几秒,终于被接通。 一道困倦的声音传来,语气烦躁,“谁啊?这个点打过来?!” 林初看了眼时间。 凌晨两点三十七。她在床上坐着发了几个小时的呆,她在那边进入梦乡。 “你不会良心不安吗?” 李思巧听出她的声音,咀嚼了一番她的话冷笑,“我为什么要良心不安?这么晚,我靠,凌晨两点多了,你有病吗?嗤,坐立不安到现在?” 林初另一只手抓着床单来回地挠,“怎么样才肯删了那些照片?” 李思巧笑出声,“你求我啊,不过你也猜得到,照片不会那么容易删的,我会好好折磨你!比如让你给我下跪,给我擦鞋,自己抽自己,啧啧,想起来我就浑身舒畅!” 林初抖得越来越厉害,眼睛因为疲惫和愤怒已经被红血丝布满,瞪大眼时看着格外渗人。 “小雯那里也有一份,她可是恨你恨得不轻,拍照片的主意还是她提出来的,而且拍的角度也比我好。你呢,也不用准备去上学的事了,因为小雯的要求就是你必须退学,以后跟她一样再也不上学。” 林初感觉嘴里呼出来的气都能冷到自己。 “我会报警。” 李思巧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嚣张跋扈。 “报警?你觉得警察能拿我怎么样?我可以告诉他们我手上根本没有你的照片,寄过去的照片上都是网上的图,我只是做做恶作剧吓吓你,你觉得警察叔叔能把我怎么样呢?” “而你,如果真的告诉了警察,我手上的照片就会毫不犹豫发出去,而且是通过外网发出去,我想标题如果是“暄城大学新生的裸.照”,一定会有人替我转到国内。到时候我估计你自己都没脸上学,因为全校的人都知道你林初了,还是因为床照,哈哈哈,说不准有些看上你的男生还会把那些照片保存,天天对着照片撸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还有哦,如果你跟陈执想对我们做什么,万一我们出事了,这些照片也会被发出去。我死了,也会让你生不如死到自杀,到时候你可以真的去跳楼,不用只是想想了呢!” “我要睡美容觉了,别再来烦我!” 李思巧不等林初说一句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林初举着手机缩成一团,黑白分明的眸像裹着冰的琉璃,一滴滴地落出晶莹冰寒的水,那些水却洗不干净她破了皮的手心,只会让她更痛,也无法释放她体内所有的情绪。 恨。 林初咬烂了嘴里的肉,一口血腥。 怎么办? 她咬住手,逼自己冷静下来。 照片不能在她们手上。 她们会拿那些照片永远威胁她,威胁她做各种各样的事,最后她都做了,她们觉得玩够她了,肯定还是会发出去。 找警察? 不行……警察凭借什么抓她们,她们可以咬口说没照片,即使交出来了,谁知道有没有备份? 指关节被咬破,温热的血沾在唇上,林初舔了舔,目光愈发锐利。 她想拿回她们手上的裸.照……她也可以抓住她们的弱点,威胁她们交出来。 林初眼睛一亮,抬眸看向路灯,那抹橘色终于让她暖了几分。 她也可以拍她们的裸.照,她们可以交换…… 林初继续往下想,忽然又摇头。 不行,她仍然不能确定她们有没有备份照片。 要是哪一天她们得了绝症,或者永远定居国外,她们肯定不会放过她,会把她的照片都发出去。 林初抓住头发,用指甲不断地扣头皮,想让自己想出一个好办法。 没有办法确认她们手上有没有备份照片,她们可以一辈子握着她的把柄…… 为什么?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还要来招惹她?! 明明都毕业了,为什么还是阴魂不散!一定要她死吗?是想她死吗?!凭什么!凭什么是她死! 明明是她们该死! 明明该去死的是她们!像她们那种恶毒又恶心的垃圾凭什么活着?! 她们才该死! 找警察不行,威胁她们不行,杀了她们也不行,照片都会被发出去…… 找警察可能很快就会被发出去。 拿她们的裸.照威胁,她们会留有备份,总有一天会发出去。 或许她刚跟大学同学玩在一起,或许刚毕业,或许刚刚在一个公司稳定,或许刚刚结婚,或许孩子刚刚出生……然后那些照片出现了……毁了她的人生。 她们堵上了她所有的活路,让她拿她们没办法。 总有一天,她的人生会被她们毁了。 那就毁了吧! 她们堵了她所有的活路,她会让她们明白这也是在堵她们自己的活路! 她的人生被毁了,她们也要付出代价! 拍裸.照什么的也都太便宜她们了。 她们活该死。 照片早晚会被发出去,那不如直接送她们去死。 她要她们死。 86 她要她们死。 林初脑海里不断播放这一句。 这句话将她浑身的血液打通, 她不知何处安放的身体终于可以在某处放置。 她跳下床, 拉开椅子,打开台灯, 拿出纸笔,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林初拿着黑色记号笔, 跟她们一样的黑色记号笔,在a4纸上写下两个字: 死法 她要她们死, 但她当然不想坐牢。 所以一定不能留下证据。没有证据警察就没办法抓她。 怎么让她们死? 逼她们自杀? 林初冷笑,她们那种蝼蚁当然不敢自杀。 黑吃黑。 林初颤了颤睫毛。 可以借别人的手杀了她,比如秦勤。 把秦勤搞得破产或者搞进牢里, 最好是让他坐牢,然后诬陷给李思巧, 李思巧整秦勤的借口太多了。 那个流掉的孩子就会让秦勤相信是李思巧害的他,他一定会报复李思巧,他要坐十几年二十几年牢,肯定会找人搞死李思巧……还有杜雯, 一个都不能落下。 林初眼睛一眨不眨地在纸上写下所有步骤。她的思绪高度集中,所有的想法一条条铺展开。 写完最后一个字。林初捏着笔, 从上往下逐步看过去,神经渐渐松懈, 她趴在桌子上, 一遍遍地看, 刻在脑子里。 …… 再次睁开眼, 天色微微的亮, 太阳还没有踪迹,只是来回游走的云。 林初眨了眨眼,从桌子上起来,窗外的梧桐树无休止地飘荡,鸟儿偶尔飞来一两只却不鸣叫,风是清晨特有的清冽。 林初爬上桌子,手撑着窗台,半个身子探出窗外。 整条街道不同傍晚的宁静,此刻路上没有车辆,只有几个路人,冷冷清清。有的店铺已经开门,斜对角的包子店前有一个人在买包子,老板给他装了三个,又继续倒腾茶叶蛋。 林初膝盖垫着桌面有些疼,脖子也开始酸,她又左右看了看两边的街道,爬下桌子。 有纸张破碎的声音,她低头看去,入眼两个字:【死法】 林初颤了颤,将被腿扯成两半的纸张拼在一起。 从上往下。 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 挺完美的计划。 林初在心里评价。 什么时候这么做呢? 今天吗? 她机械地转转脑袋,拿起手机。 8月23号。 来得及,在她去暄城之前,事情可以解决。 林初从文具盒里掏出胶带,将那张纸重新粘好。文具盒被推回墙边,不小心撞到台灯,她反应过来台灯还没关。 关上后自然而然看到露出一半的便利贴。 她将台灯整个移开,看到便利贴上的一行字: 过了这个野,你就是胜者。 林初抿了抿唇,尝到嘴里的血腥味,她缓慢地支住额头,一滴眼泪莫名地砸下,接着又一滴,而后再也停不下。 泪水将黑色的字迹模糊。 林初低低哭出声,哭得一塌糊涂。哭到嗓子痛得发不出声,一呼吸就像刀割一样的疼她才停下。 她换掉睡衣,洗漱完,将那张纸折起来塞进口袋。 凌晨五点多,林趋和林曲还没醒。她拉开卧室门走出去,一只脚从拖鞋里抬起来就要塞到板鞋里,突然听到一道声音,她如惊弓之鸟看去。 林趋的房门开着一条缝。 她一下忘了呼吸,紧紧看着那条缝,但是过了好几分钟仍没人出来,也再没动静。她轻手轻脚过去,小心翼翼将房门推开一点,透过门缝她看到躺在床上的林趋。 轻微的打鼾声一下又一下,节奏一致。 林初又站了会,将门缝拉成刚刚的宽度。 走出家门,林初背过身倒着走,街上没什么人,她不担心撞到别人或者被人看到。 她一路倒走到公交站,没有看到林趋跟上来的身影。 他应该是忘了关卧室门。她这样想,但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还有二十分钟公交车第一班车才会来。 林初坐在公共椅上等待。 街道上的人逐渐多起来,但仍旧算少,太阳慢慢升起,穿过梧桐枝丫落在林初脸上。 林初光明正大地看着它。不刺眼,温柔的,初升的新鲜太阳。 她想见他。非常想。 林初不想再等,快步往他家的方向走,走着走着小跑起来,路过那家二十四小时药店,她停下在门口站着,直到药师问她,“想要买什么?” 她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去他家走路要半个多小时。 林初最终花了二十分钟出头赶到。 她往后又看了几眼,确认没人跟着迅速打开大门。 走进屋子里,林初的心跳迅速缓下来。 他不在客厅,她抽张纸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声打开他的卧室门。 同样的没人。 林初一怔,又去看浴室,但还是没找到他。她心跳咚咚咚,不好的猜想将她扯进黑雾,她慌里慌张地跑到窗户那,终于看到坐在石桌上的他。 林初卸了一口气,跨过门框,陈执听到动静看去,掐灭手里的烟。 他眸光闪了闪,嗓音被烟熏得沙哑粗糙,“怎么这么早?” 院子里是风吹不散的烟味,啤酒罐在石桌上躺倒一片,甚至没有她可以坐的地方。 他一晚都在这。 林初走到他面前,干涩地说:“我想见你。” 她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她不知道他会给自己什么样的答案,但是她知道,她需要见到他。 林初弯腰抱住他,陈执手指颤了下,抬手将她搂住,没一会,说:“这里烟味太重,我们进去。” 陈执进去后洗了个澡,等他出来时林初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蹲在沙发边慢动作抹去她眼角的湿润。 林初游走在梦里的暄城大学。 她曾多次在网上搜寻暄城大学的校园图片,梦里所看到的建筑十分真实。 真实得让林初深陷其中,无法呼吸。 她在校园里走来走去,走到图书馆,身边的同学立马避开她好像她是什么瘟疫,她摸过的书没人要,无论她坐到哪,那一桌的人都会走光。 女生们对她指指点点或者嫌弃,男生对她吹口哨,塞钱给她要她陪.睡。 她回到宿舍,室友将她关在门外,她穿着睡衣蹲在走廊上,路过的学生都会嫌恶地白她一眼。 教室里的人都不愿意跟她坐在一起,没人愿意跟她说话,老师也不管不问,甚至也不愿意理她。 这是她的大学生活…… 她熬了一年多,她拼尽全力,寄托了所有希望的大学,居然变成了这样。 这里也没有阳光。 四年。 她还要熬四年。 她熬不动了……她熬不动了……她熬不动了…… 她爬上主席台楼顶,在风中颤抖。 楼下的学生越来越多,他们大声议论谈笑,他们指着她朝她喊: “你之前不是说要跳楼?现在跳啊!” “都脏了就去死吧!恶心!” 一声比一声高,最后他们齐齐这么喊出来,惊飞了所有的鸟儿。 林初闭上眼,张开双臂,化作了一只鸟。 下降感让她心脏骤缩,地面只有几厘米,鼻子即将砸到地上,尘土飞进呼吸,她睁大眼,失声叫出来,眼前的地面登时化作白色的墙。 林初呼吸急促,浑身的冷汗往下流,将她的发打湿,突然她被人紧紧地抱住,那个味道让她安稳,她将脸埋进去,深深地呼吸。 陈执搂着她,闭着眼牙齿咬得很紧,好像要把牙咬碎了。 不知多久,林初逐渐平缓下来,但仍在抽噎,身子一颤一颤的,伸手要拿纸,陈执轻轻将她松开。 她低着头用纸擦脸,一声咳嗽牵动着嗓子咳嗽个不停,差点吐出来。 她苍白的唇张了张,最终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 陈执接过,展开后看到上方写的【死法】二字,微愣了下。 林初盯着那张纸,“……今天早上我醒来……看到这张纸……我昨天晚上写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了……”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陈执看完纸上的内容,把纸折起来,再抬眼时眸子猩红,他捧起她的脸,每个字坚定地落下,敲在她的心上。 “我有别的办法。” “那些照片会永远消失,并且我们不会受到影响。” 她呆呆的神情,“……什么办法?” 他的指腹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痕,“你信不信我?” 她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他一点也不回避她的目光,声音少见的温柔,“你信不信我?” 林初失神地看着他,思绪被左右拉扯。 她为什么迫不及待来这里? ……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她想,如果见到他,她就知道了。 如果他为了保护她,想杀了李思巧她们,她会担忧害怕,她不愿意他做那种事,会劝他放手,也在劝自己。 又或许,她不会担忧害怕,会觉得有他在一切都没问题,一切都没问题,一切都没问题…… 没有问题的。 她相信他。 她掀了掀睫毛,点头,“我信你。” 他的手绕过她的肩膀抱住她的身体,炙热的呼吸喷在她耳朵上。 “那就都不要问。” “你什么都不用知道,我会解决一切。” 她摇头,想直起身子,“我……” 他搂紧她打断她的话,语气低沉冷静,“我一个人可以,只需要我一个人。你要相信我。” 他蹭了蹭她的发,视线落在窗外已彻底亮起的天。 “不会再有人伤害你。” 他会让所有伤害她的人消失。 她颤着手回抱住他,两副躯体温度相触纠缠在一起,仿佛成了一体。 菜板上的鱼弓着身子往下砸,悬在黑暗空中的菜板不受控制下坠。 一起下去吧。 下去吧。 底下会是一片海,她和他会获得新生,而那些白爪会死得无影无踪。 …… 昨天的午饭仍在桌子上,已经臭了。陈执又点了一份跟昨天一模一样的。 林初趴在鱼缸边,胳膊下垂,手在水里没有牵制地荡来荡去。 鱼儿偶尔游来,鱼尾巴扫过她的手,痒痒的。 吃了午饭,林初昏昏欲睡,就要睡着时,她的手机忽然响了。 屏幕上是“爸爸”两个字。 她麻木地看着,不知道第几通电话打来,她终于动了动手接通。 “小初,我想去看看你妈妈,你跟我一起吧。” …… 林初在附近的超市门口等林趋,林趋的头发一夜好像白了许多,胡子长了,下巴底下还有几根白色的胡子。 他没有问她去了哪,没有问她为什么电话响了那么多遍才接,替她拉开车门就往墓园驶去。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 林初靠着椅背,窗户大开,她视线没有离开过窗外,对车内的氛围无心情去感受。 墓园没有什么人。 林趋快速停好车子,从车后箱拿出一束白玫瑰,林初接过,他又背上一个背包。 步骤跟过去的一样。 林趋低沉的情绪在见到墓碑上的人开始失控。 林初将背包里妈妈喜欢的点心一个个摆放出来。 林趋坐在地上,闷闷地哭出声。他开始说话,说对不起林初,向林初道歉,说自己不是好父亲,他责备自己,一直责备…… 他快将脚下的整片地哭湿,他摸了摸照片上的人。 “阿染,我没照顾好我们的女儿,对不起……对不起……” “阿染,你不会怪我的吧。你不会怪我的,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怪我的。” 林初蹲在地上,照片上的人浅浅地笑着,五官柔和,气质清丽。还是记忆里的妈妈。 ——小初,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这句话远远飘来。 林初对着照片弯了弯唇,回以笑容。 妈妈,你不会怪我吧。 你不会怪我的。 87 林初当晚无梦, 睡得格外安稳, 但实际她只睡了三个多小时。四点多醒来后,她没让自己继续睡, 简单收拾了一下去往陈执家。 小笼包店刚刚开门,老板招呼她坐在椅子上等会, 还给了她一杯豆浆。 结账时林初本来想付豆浆的钱,被老板拦下。 “不用这么客气, 你上次给了我一整箱的啤酒,我给你一杯豆浆怎么了?” 林初努力弯了弯嘴角,朝他道谢, 拎着早餐离开。 客厅里没人,她将早餐放下, 轻轻推开卧室门,依旧没人。林初站在门口,掌心贴着微凉的门把,好一会又去卫生间。 都没有人, 就像昨天一样。 她一步一步走到窗台,小心翼翼探出脑袋。 没人。 石桌干干净净, 陈执没像昨天那样坐在上面。 林初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确认陈执不在家。 六点不到……他去哪了…… 林初靠着石桌, 神智恍惚。一动不动保持了半个多小时, 她开始坐立不安。 她打陈执的电话, 但是没人接。一遍又一遍地打都没有人接。 夏日八点的太阳已经开始散发热温, 她从院子往屋里走。走到窗户那忽然停下, 一条本要跨过去的腿悬在半空。 她一眨不眨地望着屋内。简单的沙发茶几,书桌鱼缸,盆栽饮水机,偌大的客厅静静放置着这几样东西…… 林初跨进去站到客厅中央,仰着脖子凝视天花板,呼吸渐渐沉痛。 她将手机举到耳畔,拨打李思巧和杜雯的电话。同样没人接。 林初蹲到地上抱住脑袋。 他是去找李思巧她们了吧。 他是去找她们了…… 他真的去了。 他说他会解决…… 林初全身颤抖。 已经动手了吗? 已经杀死了? 她们现在已经死了? 林初霍地站起来,因为贫血视线眩晕,她跌跌撞撞奔向门口,眼前的世界翻转了几圈才正常。 她握上门把,转动半圈又停下。 她要去阻止,但是她不知道他在哪,他的电话打不通,她该去哪找他? 霖城这么大……去李思巧家? 不行,警察会不会因为她去找过李思巧调查她,然后再查到陈执? 还能去哪找他……贸然行动的话会不会扰乱他的计划?本来不会留下证据的,因为她的出现露出马脚,留下证据怎么办? 林初握着门把的手收紧又放开,放开又收紧,不知多久无力滑落。 所以她要在这里等他杀完人回来? 林初荒唐地摇头。 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林初滑坐到地上,眼圈通红。昨天他的话在耳畔回荡。 她没想过置身事外,但他更没想过要她参与其中。 林初扶着门板起来,盯着那个门把,最后踩着拖鞋慢慢吞吞回到沙发。她缩在沙发的边上,视线没有焦距,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到桌面上的早餐。 小笼包里的汤汁早就凝在一起。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主动问她明天来不来。第二天早上天气很好,他专门带她去吃灌汤小笼包…… 林初烧开饮水机的水,去浴室拿了个盆,将热水倒进去,又将小笼包连着餐盒放进去,等到水变温了,她才将小笼包拿出来。 她拆开外面的塑料袋,又拆了一双筷子。小笼包隐约散出热气,她夹了一个塞到嘴里,汤汁溅出来,笔直地像支箭从桌子中央发射到桌子左上角。 林初机械地咀嚼,吞下后,抽张纸擦擦嘴巴,又慢吞吞地擦掉桌上的汤汁。 …… 中午十一点,陈执还没回来。 林初心乱如麻,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走动,身上的汗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冷的,已经将她的碎发打湿。 为什么现在还没回来? ……在,在处理尸体吗? 林初一下定住脚步,低着头清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不,不对,不能这么想。 他可能是去找以前的朋友了,他根本就没去找李思巧! 林初捂住脸。 证据…… 会留下证据吗? 真的不会留下证据吗? 到底是什么计划? 不利用秦勤,那还能利用谁杀了她们,不借刀杀人,他还有什么办法解决掉她们并且不会牵扯到自己? 一滴汗落进眼里,她闭上眼揉了揉,揉的眼睛更红。 肯定不会留下证据。 他那么厉害,他肯定有办法,她要相信他。 他不会有事的。 他绝对不会有事。 林初不断地在心底默念这几句话,念到她确信他一定会成功脱身,但她心里的苦涩丝毫没有消失,反而无法抑制地扩散。 她觉得很不安,很难受。肚子里的内脏难受得好像放的都不是位置。 她不断告诉自己要相信他,他不会留下证据他不会有任何事,可她依然难受,难受得不知道怎么办。 屋里的空气让她觉得呼吸不过来,她将窗户开到最大。后门的钥匙被陈执放在茶几下的抽屉里,她找出来打开门,放回钥匙的时候她想到什么。 林初走到储物间门前,轻动作打开门,屋内的情况落入眼中,她背崩得直直的,手心的汗沾湿了把手。 那次她看到了。 他把自行车拿出去的那次,不小心踢到了旁边的纸箱,箱子口没有封着,所以她看到里面的东西——是个相框。 照片上有一男一女,还有一个小男孩,在海边照的。 这个房间里装满了他的过去。 进去看看吧。 看看他的过去,看看他曾经多么优秀,优秀到所有人看到他不学无术都觉得惋惜。 他本来已经往阳光里走了,现在因为她……因为她坠进了深渊。 灰尘飞扬,地板上留下几个灰脚印。 林初挪动脚尖僵硬地走进去,她蹲到一个纸箱前,缓慢打开。 还是那次看到的那张照片,落了层灰。 林初从口袋里掏出餐巾纸,仔细擦掉玻璃上的灰,看清照片中间的小男孩,睫毛瞬间湿润。 他没怎么变,跟小时候很像,不过是褪去了稚气。最大的变化,应该是那双含笑的眼睛。 他现在很少笑。 他跟妈妈长得像,但是跟爸爸长得也像。他爸爸看起来就是个正直的人。 下面还有许多相框和相册集。林初一张张看过去,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抓着。 原来是这么幸福的家…… 如果他的爸爸没有去世,他会什么样呢? 他会去霖城一中上学吧。 他们会相遇的。 林初别过脸,泪水滑出眼眶顺着脸颊还是落到了相框上。 如果在那里相遇会怎样? 如果在那里相遇就好了…… 如果那个时候有他在就好了…… 她颤抖地吸了口气,用衣服擦掉相框上的泪珠。 看完整箱的照片,她小心合上,又将里面的箱子拉出来。 灰尘呛得她咳嗽。她屏息很慢地打开纸箱。 入目金灿灿,晃到了林初的眼。 里面全是他的奖状。 林初的泪像雷阵雨,一滴滴飞速落下,在纸箱上砸出一个个球,关不住眼泪的阀门。 她就知道,这里肯定有很多奖状的。 秦警队说过,他以前成绩特别好特别好,拿了很多奖状。 林初拿起最上面的奖状,指腹摩挲他的名字—— 霖城科技创新大赛一等奖 除了奖状,还有奖牌和奖杯,一整箱都是。 青少年机器人竞赛霖城赛区一等奖 全国青少年(初中)物理实验竞赛一等奖 “物理实验竞赛……” 林初低喃:“好可惜啊陈执,我参加的是数学竞赛……” “早知道我就参加物理竞赛了……那样我们就能早点相遇了……” 她眼里满是苦涩,打开另一个纸箱,看到里面的东西微微顿住。 箱子里都是一些杂乱的纸张,第一张是幅画。用蜡笔画的,看起来像是他小学的时候画的。 她一张张看过去,愈发觉得储藏室里的空气要被她吸光了,她快要窒息。 灰尘惹得她咳嗽,再低头突然看到一张最不一样的。 是作文纸。 作文纸上方写着班级姓名,右上角是红色水笔写下的较为潦草的“优”。 二年级一班 陈执 作文题目是“我的理想”。 永远的作文题目,永远的人生问题——我的理想。 林初往下看,他的字带着小孩的稚嫩,但是很端正,写的很大,占满了格子。 我的爸爸是个英雄。妈妈这么说,爸爸的朋友这么说,邻居们也这么说,大家都这么说。不过,妈妈每次这么说时都会哭,但叔叔们说她是骄傲哭的。 …… …… …… 后来我才知道,爸爸是警察。警察是大英雄,当警察是件让人骄傲的事…… 林初将作文纸翻过去盖住,不敢再看下去。 她缩成一团抽泣出了声,哭得身子一颤一颤的。哭了一会,她蹭掉眼泪,将作文纸重新摊开。 她必须看完,她要好好的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 …… …… 爸爸身上有很多伤疤,当警察很苦。但是爸爸说这是一种荣耀。 …… …… …… 长大以后,我想成为人们口中的英雄。 所以,我的理想是当一名警察。 警察啊,他是想当警察的…… 现在为什么这样了呢? 林初再也控制不住,哭得很彻底,哭得声嘶力竭,像刚出生的那天一样。 满是灰的地板上集起一个个小水珠,灰尘浮在水珠里,转来转去,衬着室内无休止的哭声。 …… 林初哭到吐,想到她将吃掉的小笼包都吐了出来,她更觉得难过,不能控制住自己,边洗脸边哭。 直到门口传来一道动静,她猛地从水槽里抬起头,镜子里的人头发乱七八糟,满脸的水眸子通红,像个水鬼。 她随手抹干净水往外跑去。 门外的人走来,出现在她视野里。林初呆愣了几秒。 陈执见到她的样子胸口一窒,刚要上前她就扑过来。 林初焦急地扯着他的衣服上下看他,猝不及防看到他破了皮残留着血迹的手背。 血。 她身子摇晃了一下,险些摔倒,脑海里有什么被劈开,那部分彻底掉入无尽的深渊。 同时,她彻底冷静下来。 “确认没有留下证据吗?” 她仍旧攥着他的t恤,将它攥成了一个球,颤声说:“还需要不在场证明,我该怎么做?我还能做什么……我要做什么……” 陈执拧起眉毛,她的面容太憔悴,脸上看不见一点点血色。他用指腹抚了抚她的脸,触感异常的冷。 “我没动手。”他直接说。 林初根本不信,前后拉扯手里的衣服,无力说:“你别骗我,你别骗我,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扶稳她的身子,弓着腰对上她的眼睛,看到她眼里的脆弱,他牙根绷紧,说:“我没找到李思巧。” “……什么?”她身心交瘁。 陈执环过她的腰将她带去沙发,抚开她脸侧湿掉的发。她的皮肤太冷了。 他心里密密麻麻的疼,“李思巧不见了,我也没去找杜雯。所以什么都还没发生。” 她摇头,“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陈执目光染上复杂,“ktv出事了,我被那里的人缠住。手上的伤是打架留下的。” 顾树去戒毒把秦勤的事都告诉了警察,秦勤那些人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能跑的都跑了。 李思巧为了待在秦勤身边给了他不少钱让他投资,那些钱都被秦勤拿去搞毒品交易。 她大概跟秦勤一起跑了。 “所以你还没有动手?”她忽然能呼吸了,像抓住了什么希望,激动地说:“你还没动手对吗?!” “没。”陈执见她状态不对,劝她睡觉,“这几天是不是都没好好休息?先睡觉。” 林初激动地哭了出来,她握住他的手,说:“我后悔了,陈执我后悔了,一切还来得及,我们不要……” 他打断她的话,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不可能。” “不是说了要相信我?” 他搂住她,下巴垫着她的肩膀,轻轻拍她的背。 那些照片还在李思巧手里,无论她走到哪,他都要找到她,解决掉这个隐患。 无论用什么办法,他都要处理掉她们那些垃圾。 林初拼命摇头,“我相信你,我当然相信你,但不应该是这样的……” 陈执按住她的脑袋,牵了下嘴角,干涩说:“别摇了。” 他闭目,揉了几下她的发,声音低沉,“你只需要相信我。其他的我会解决。” 林初推开他,眼里还蓄着泪,但是很清醒。 她非常用力地说:“我不要你用这种方法解决,你不能碰那种事。” 她相信他。 她当然相信他。他可以将那件事解决,并且不留下任何证据。 坏的人死去,而他们活着。 但是他们算什么? 坏人可以很坏,坏得无可救药,他们本来就在地狱,只会拖着干净的人下去。 该以什么姿态反抗,才不会被他们拖进地狱。 林初想不明白,但是做出了决定。 她不要杀人,他也不可以杀人。 杀的是好人?杀的是坏人? 杀人犯如果不在意这些,就可以安心地活下去。 但是她会在意,他也会在意。 无论杀的是好人还是坏人,她和他的世界将永远改变。 在家等他的这几个小时,她活在水深火热里,如果他真的杀了人,她未来的人生将会频繁陷入那种绝望的水深火热。她此后再也得不到她想要的人生。 她更不希望他脏了手,在未来的深夜反反复复想起这些事,觉得自己跟别人跟她不一样,然后彻底将自己归为淤泥里的人。 他们应该活在阳光下的。 他们本来就该走在阳光下,迎着清新的风,满身的轻松,干干净净。 林初开始说话,不停地说。 “以暴制暴是不行的。陈执你想想啊,如果我们杀了李思巧她们,她们的父母发疯了,杀了我怎么办?杀了你怎么办?然后我的爸爸姑姑发疯了,杀了她们的父母呢?” “以暴制暴是没完没了的,就像我找你保护我,最后李思巧跑去找秦勤保护她一样,没完没了……” “陈执,如果你杀了她们,我会死的,以不同的死法死了,我永远都不会过上正常的生活,更别说我想过的生活……” “陈执你是不是因为裴冬的事?” “陈执你是无辜的,你不应该遇到我的。” “我那天不该下那个公交。” 陈执静静听她说这些。 她不知道,在看到那些照片的一刻,他就下定决心要杀了她们。 不止是要毁了那些照片,还因为她们不配活着。只要她们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对她就是一种伤害。 那天他在院子里想了一晚上,想各种各样的杀人方法。 他本来不想告诉她的,但以她的性格不说是不可能,他还看到那张纸上的内容…… 怎么能让她动手? 她才是最无辜的。 从头到尾她最无辜。 他的想法很坚定。 只是他没想到,他真的有些被她说服了。 她安静地流泪,对他说:“陈执,后面的路真的好长好长,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很怕,我想有你陪着我。” “我想去暄城上大学,我想去你跟我一起去暄城。” 世界上没有完美的计划。 更不会有完美的杀人手法。 未来的某一年,某一天,某一刻,过去的某件事会以未知的方式揭开。可能是人为,可能非人为。 那个时候他们可能已经老死了,也可能只是案发第二天。 他动摇了。 他想一直在她身边。 “陈执,我们告诉警察吧。” 陈执皱起眉,抵着额头别过脸没有回答。 林初搂住他,轻声说:“陈执,我去了储藏室,我看到你小学写的作文了。” 他不记得了,“什么作文?” 她直起身,“你说你的理想是警察。” 他移开眼,淡淡说:“很久以前的事了。” “陈执,我们相信警察一次吧。” 陈执没有立刻回复。 林初等他,她知道他最终会同意的。 落日下的院子,一切柔软,看得林初的心也软了。橘子树摇晃的某一刻,她决定,她要为一个人干净,无论未来他坠落到多么黑暗的淤泥里,她永远会拉着他,也拉得起他。 她跟他并肩坐在石桌上,落日温柔,她绷紧的神经逐渐放松,头靠到他的肩膀,她又想睡觉了。 眼睛缓慢地睁开,又缓慢地合上,最后慢慢睡过去。 …… 林初没有想到,他们还没来得及去找警察,警察先找上了他们。 正是中午,他们刚吃完午饭,当时的太阳很好,他们走去院子里,呆了会觉得热又回到屋里。 门铃恰时响起,陈执去开的门。林初当时在给两人倒水,第二杯水还没接完,听到门口传来的严肃声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你是陈执?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林初手里的水杯当即翻倒在地,她跑过去时陈执刚换好鞋,他抬头看了她一眼。 只是这一眼,林初就可以肯定他什么都没做。 她脚步虚浮,尽量让自己表现的是正常的反应,“你们这是?为什么要抓他?” 两名警察打量了她几下,说:“他涉嫌杀人。后面还需要你配合调查。” 语罢,压着陈执的胳膊走出楼道。 林初大步追上去,“陈执!” 他没有回头。 她不敢再喊怕惊扰到其他居民,鞋子没换就跑了出去,但是警察动作很快,已经拉开门将他推上了车。 车子一溜烟跑了,她眼睁睁看着那辆警车离她越来越远,她往前追,看到路过的居民对着那辆车子议论纷纷,猜测是谁,她立马装作不在意地往回走。 当时路上人很少,但是消息还是很快传开了。老人年轻人都在议论,好像整个小区的人都在议论。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你看看他整天那个混混样子,他那个头发,还每天带女生回家!” “哎,以前挺好的孩子!” “他爸爸才可怜,活着的时候可是大家都尊重的好警察,死了名声全被这个孽子毁了!” 他们管不住嘴,林初清楚,所以她管住自己的耳朵。 他们只知道警察带走了陈执,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 人不是他杀的。 他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警察之后找了她,问了许多问题。 对林初来说很可笑的问题。 她只掌握了有限的信息: 李思巧死了,尸体是在郊外发现的。 陈执的杀人动机是杜雯提供的。他们第一批去调查了杜雯等人,杜雯得知杀害李思巧的是名男性后,咬定凶手是陈执。 杜雯将校园暴力林初的事全说了出来,并且主张林初会杀了她,要求得到保护。 于是警察告诉林初,因为杜雯的请求,近期会比较关注她的动向。 然而林初根本不需要人看着,她一直待在警局外。 李思巧死了,杜雯没死。 他这个时候不可能因为校园暴力的事杀了李思巧,这个杀人动机明明就没有很强的说服力,但是警察掌握了相关证据。 林初慌了神。 证据,什么证据?可是没有人告诉她。 陈执的杀人动机只可能因为裸.照的事,但是杜雯没死。他会同时杀了两人,怎么可能李思巧死了,这么多天杜雯还没死? 如果让警察知道裸.照的事,这会成为很好的杀人动机。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理解,也可能证明陈执的清白。 试一试,告诉警察? 不行。 林初不敢冒这个险,不敢轻易相信他们。 林初确定陈执不会杀人,她不知道他们拿到了什么证据,她要给他找不在场证明,她问警察李思巧什么时候死的。 警察说尸体毁坏严重,不能确定李思巧在哪一天遇害,但时间在一周内。而陈执在23号夜里曾出过门,去了没有监控的地方。 所以呢? 林初蹲在警察局外,胃抽搐地发疼,身体源源不断地冒出冷汗。 她看了眼时间,意识到从昨天中午他被带走到今天中午她都没有吃饭,也没有喝水。 她不能就这么倒下,更不能倒在警察局门口让里面的那些人救她。 她买了最方便的包子和豆浆,边往警局走边吃。回去后看到站在警察局门口的几人。 两个多月前,见到的他们还很光鲜亮丽,即使在鞠躬道歉,也不显卑微。而此刻,两人穿着得体的衣装,却狼狈得像泥巴。 他们哭得眼泪鼻涕分不清,腿软得要站不住,被警察扶着。 他们一边哭一边喊: “我的女儿啊……我的女儿……” “警察同志你让我见见那个畜生!我一定要见那个杀人凶手!” “我的女儿不能冤死啊……她还没成年,还有大把的美好时光……我的女儿啊……” 林初走到一边蹲下吃东西。身后他们的哭喊声此起彼伏。 真恶心。 恶心得林初快吃不下手里的东西。 生出那样的女儿,教出那样的女儿,就该有报应。 林初硬逼着自己吃完包子,他们的哭喊声忽然远了,大概是被人带走了。 她漠然盯着地上的灰尘。 那种本来就该死的人,死了还要祸害一个人去坐牢。 林初将最后一口豆浆喝掉。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光。 秦警队眉眼疲惫,克制着情绪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初将塑料袋口系上,面无表情说:“他没杀人。” 他的双手跟声音一起在颤抖,“你确定?!” 她盯着他的眼睛,口齿清晰,“陈执没有杀人。” 秦警队要了她的联系方式,急匆匆跑回警局里。林初蹲在角落,太阳即将落山时,她收到杜雯的消息和视频。 【我都删了!我都删了,你们不就是担心这些照片吗?我都删了!别冲动林初,你都考上暄城大学了。我求你别杀我,也别跟警察说,说了肯定会成为更有力的杀人动机,而且这都是李思巧指示,我也是被她威胁了!在学校她就逼着我欺负你,其实我是不愿意的,但是我不欺负你她会打我的,我也很怕,为了陪她我学习都下降了。】 【我承认我之前很恨你,但你想想,我都要高考了却被退学了,我能甘心吗?!我也受过李思巧欺负啊,我也觉得很委屈!现在我受到惩罚了,我以后再也不惹你了!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求你千万别冲动!】 林初已经不想对这个人产生任何的情绪起伏。这种人就是垃圾,做什么说什么都不会让人意外。 但是看到杜雯下面发来的视频,她的情绪还是波动了,视频封面就让她发抖。 视频里是杜雯将照片删除的过程。她点了全选,直接删除,但林初还是看到了那些照片。 只穿了内裤的男女。 男人狰狞地笑,肮脏的手。静止的画面轻而易举将她拉回那场噩梦,甚至触感都袭满全身。 林初捂住嘴,冲到墙边一下吐了,胃里的食物还没消化完就全被吐了出来。 又有消息发来。 【手机,电脑都给你看了,都没有了!真的,我没有备份!各种软件里也没有存图,真的都没有,我求你相信我,别杀我!】 【你也不想坐牢的对不对,李思巧都死了,死一个就够了!坐牢很可怕,里面很脏很乱很吓人的,还有老鼠!还有其他杀人犯会打你,你想想啊,所以,你不要犯傻,我没有留备份,我以后也不惹你了!真的!】 林初关掉屏幕,靠着墙闭上眼睛,风吹得她骨头发寒。 …… 【……犯罪嫌疑人陈某已被抓获,跟被害人同龄,还未成年。 据了解,陈某多次因为打架斗殴进少管所,老师同学对他的评价皆是“不良少年”。这样一个不良少年犯下杀人的罪,他身边的人好似都不奇怪。而后,记者深入了解才发现,这件事牵扯了更多人,关系错综复杂。 本案的受害人居然也曾是加害人。在高中期间,受害人伙同她的好友一起对一名女生进行了长达一年半的校园暴力。而这名女生正是犯罪嫌疑人陈某的女朋友,受害人的好友指定是陈某杀的人……】 林初蜷缩在床尾,一条条地翻看新闻。空调温度开得很低,窗帘被拉上,路灯照不进来,屋里只有手机散发出的光。 她翻到评论,看到点赞数评论数最高的一条: 【校园暴力中的施暴者固然可恨,我看了这么多评论,就想说,受害者没有一点点错吗?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 她出了事为什么不告诉父母不告诉老师?为什么不求助警察?!她不找寻正常手段,却用跟混混交往保护自己!这是最蠢的办法!(或者她跟混混交往,是因为她也想耀武扬威欺负回去,再欺负别人,如果是这样,那我只能说她活该!) 最后我只想跟同样被校园暴力的人说,被欺负了就跟大人说!你的不勇敢你的懦弱是对施暴者的放纵,她会因你的不勇敢而肆无忌惮,因为你的懦弱一步步彻底变成恶魔,再吞噬掉其他人。 为了保护自己,为了阻止那些施暴者变成彻头彻尾的恶魔让更多人受到伤害,一定要报警!】 林初颤了一下,手机不慎摔倒床上,屏幕朝下,屋里彻底没了光。她眼睛干涩,已经流不出泪,面无表情捡起手机,继续翻看。 冷白的光照在她脸上,她的脸没有任何生气,睫毛垂低,甚至看不出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评论下面还有回复,第一条回复长长的一串: 【对于你这条评论,我必须先感慨一下:你好高贵啊,你真的好高贵啊! 但我必须还要说,如果你没有经历过校园暴力,你就没资格评价和批评受害者!你们指点江山地说施暴者几句不是说受害者几句不是,恶心谁呢?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就是屎! 受到校园暴力受到伤害的确应该告诉大人,交给大人解决,不应该跟混混在一起寻求庇护。但是我在这里可以断言,孩子不肯告诉大人被校园暴力的事,百分之百都是大人的错! 法律给未成年人宽限,保护未成年罪犯,因为他们的三观道德还没有建设完成,他们还小还不懂事,分不清是非对错!但你们想没想过被他们欺负的受害者也没有成年,甚至年龄更小!他们心智也尚未成熟,很多事也不懂,面对他人给予的暴力,他们要有多强大的心和身体去面对?!他们怎么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他们怎么就知道哪种保护自己的方法是最好的方法?! 还阻止施暴者变成彻头彻尾的恶魔?请问你今天吃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个味道的屎几遍? 受害者没有误入歧途反社,甚至顺着你网线爬到你家杀了你算好的!(别说我威胁你,如果怕了我只能说你做贼心虚,活该。) 法律顾及到那些未成年犯罪者的无知不懂事,有没有顾及到那些未成年受害者的无知不懂事? 评论里的部分人,你们受了上天的眷顾没有遭遇校园暴力!让你们看到这些新闻是希望引起你们的重视!让所有人齐心协力杜绝校园暴力的发生,不是让你们指责受害者! 谁都不能指责受害者!(就像此类新闻永远没有指责那些“守护者”的内容一样,谁都不能说受害者的不是) 那些写出指责受害者言论的人,你不知道你所写的内容会对受害者造成多大的二次伤害,或者无数次伤害。我私认为,应该都把你们抓起来好好教育!因为你们未来的子女有很高的概率会成为施暴者!】 这条评论林初只看到一半就睡着了,她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睡着的。眼皮分外沉重,每一次都需要用力地抬,抬着抬着不知不觉忘了睁着还是闭着,然后睡了过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 林初早上醒来,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她着急地去充电,确认没有未接来电未读短信后,又将所有的社交软件打开。 屏幕上醒目的日期: 8月27号。 8月30号她就要去暄城。 出了卧室门,林初听到林曲和林趋在楼梯上“吵架”。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们如此不激烈的吵架。 他们兄妹两个其实很像,妈妈也这么说过。他们都很倔,不同的是,林曲一点就炸,而林趋则是闷着在里面炸,他很少将脾气发出来,但是倔的程度不会让人心里舒坦,所以每次林曲都被他气得直跺脚。 林曲只说了几句话就没说了,重重叹了口气跑下楼。而林趋一句话都没说。 但是林初听清了她们吵架的原因—— 林趋辞职了。 自从那天林初跟他抖了“垃圾”后,他变得很沉默,但是对她的好一点也没变。 上楼的声音传来,林初没躲,跟林趋面对面遇上。 林趋先了愣了下,又立马笑出来,扫去眼底的抑郁,说:“小初醒了?” 她点了下头。 林趋:“我给你煮了粥,喝一些吧?” 她顿了顿,又点了下头。 喝完粥,林初跟林趋打了声招呼离开家。林趋什么都没问,也没嘱咐什么,只是站在馄饨店门口目送她离开。 林初没去警察局。 李思巧死了,很可能是被她周围的人杀死的,不是陈执,那应该是秦勤那帮人。 林初前往ktv,却意外看到被封住的大门。 她有些茫然,跑进旁边的炒面店,问:“老板,您知道隔壁为什么关了吗?” 老板瞟她一眼,眼神怪异地上下扫视,“你问这个干什么?” 林初:“我有个朋友在那里工作。” “朋友?”他撇撇嘴,略微嫌弃,“什么朋友啊?” 林初忍住不耐,礼貌问:“我有些着急,你如果知道那个ktv怎么了,能告诉我吗?” 老板丢开手上的抹布,啧了两声,说:“被警察查封了。因为涉嫌毒品交易!还有那个老板的酒吧也被封了。我听到有人骂,说是有个吸毒的去戒毒,然后举报了,他们好像还有别的窝,警察先兜了那里才来的这。” 他压低声音,又说:“不过,被抓的都是小弟,大的都没抓着,那个老板秦勤还有背后的那个都跑了!哦,对,他妹妹叫秦晴的被抓了,她男朋友之前还因为强.奸未遂坐牢了呢。” 林初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老板回忆了一下,“快一周了吧。小姑娘,你那个朋友是不是你男朋友?几天没见着人了?我估计被关进去了,不过那种角色,应该关不了多久。” 林初朝他颔首,“谢谢。” 她低头走出炒面店。 戒毒的人去吸毒,然后举报了…… 是那天。那些照片刚寄来的那天,顾树给陈执打了电话,他应该就是那天去戒毒的,那应该在当天警察就知道了秦勤新的交易点,去抓秦勤了。 ktv关了快一周。 陈执早就知道秦勤逃了,所以才不用“借刀杀人”这个方法。 李思巧在郊外死了…… 哪一天死的不确定,但是在一周内。也有可能是被秦勤他们杀的! 林初咬紧唇。 可能秦勤缺钱,他知道李思巧家里有钱就把她绑走了,想利用她让她问家里要钱,但是李思巧不愿意,路上想要报警就被杀了。 林初不慎咬破了唇,她舔了下冒出来的血珠。跑到路边拦出租车。 到了警局,林初拔腿往里冲,正好撞上秦警队,她将自己的猜想告诉他。 秦警队说:“警察也在怀疑,因为尸体就在他们逃亡的路线上。而且陈执的杀人动机不够说服力,也没有很确切的证据。” 林初着急问:“现在有什么证据?你可以告诉我吗。可能我能作证,或者帮他解释,或者别的,可能我能做什么!” 秦警队摇摇头,见她脸色很差,皱眉说:“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如果他真的没有杀人,你一定能等到他回去。” 秦警队走了。 林初想,她的确不能倒下,她要等他回来。 当晚她逼着自己入睡,但是效果不好,她便劝自己闭着眼睛,安静躺一晚上也好。 第二天早早起来,她没急着去陈执家。她像教他学习的那段时间一样,比计划上他起床的时间早半个小时去。 8月28号了。 没有确切的证据,他们关不了他多久的。他肯定能在她离开之前回来。 林初将窗帘拉开,屋外的太阳一点也不小气,照亮了整个客厅。 她先给鱼换了水,又喂了鱼食,然后给所有的植物浇水,弄好这些她端了一盆水,拿了两块抹布,将整间屋子的家具擦了一遍。 花了几个小时做完这些,她的心稍微有了着落,坐在沙发上发呆。 好一会喃喃道:“这样干净点,等他回来。” 林初躺在沙发上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已是黄昏。 院子里没有风,一点都没有。橘子树和石榴树安静地立着,叶子纹丝不动,缠绕栏杆的花儿也一动不动。 这个情景不常见。以前林初遇到这种情况会很开心。她身边所有的植物都不动了,地上的灰尘也不动了,分外的安静,这个时候她反而会觉得它们是有生命的。 但是此刻她却没了那个心思。 植物不动,周围所有的一切都不动,她一个人坐在石桌上,觉得太静了,静得窒息。 她躺平在石桌上,天空撒开橘色的颜料,跟平日一样美。 无论她多么糟糕,天空都这么美… 他那里看得到天空吗? 她凭什么在这里看天空? 她撑着石桌坐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 88 林初回到家发现馄饨店挂了【结束营业】的牌子。 她推门跑上楼, 客厅桌子上摆满了菜。林趋正在整理碗筷, 看到她露出笑容,“小初回来了, 正好可以吃饭,洗洗手, 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 林初没有胃口,吃得很慢, 一顿饭的过程两人不断问她问题,她这才想起来,后天就要去暄城了, 她还没整理行李。 林曲竖起眉毛,“你到底想不想去上学啊?不想去就留下来陪我开馄饨店, 真是的,这马上就要去开学了居然还不整理行李!哪有你这样的新生。” 数落完又说:“等会我跟你一起整理!” 晚饭结束,林趋去刷锅,林曲和林初一起整理东西。 整理了一会, 林曲拉着她忧心忡忡地说:“你爸最近很奇怪,气色也不好, 你就别让他开车送你去了,坐飞机吧, 到那边打个车把行李送到学校就可以了。” “而且一些伞啊盆啊什么的, 都不用带的。我担心你爸开车路上出什么状况。” 林初又想到那次跟林趋的争吵, 抿了下唇, “嗯。我跟爸爸说。” 没多久林趋也进来了, 帮不上忙就在一边看着。 不大不小的卧室第一次这么热闹。 到了夜里十点,还有些东西没整理完,林趋不让她们整理了,说:“今天先睡觉,明天再弄。” 林初摇摇头,“不多了,我今天可以整理好。” “你看你脸色多差,这种状态可不能去军训,必须好好休息了。” 林曲也附和,“对,明天再整理。” 两人念叨了一会,一前一后离开卧室。 林初在椅子上坐着,趴在椅背上对着一地的行李发呆。 - 林初不记得自己做没做梦,但是她一整晚都很难受,难受的感觉将她困住,她想醒过来却怎么都醒不过来,半梦半醒之间难受了许久。 最后好不容易醒来,发现还不到四点。 她扶住额头。 这样的状态去军训肯定不行……还不如不去。 这个念头愈演愈烈,最后还是被她掐断。 不能让他们怀疑和担心。 林初怕弄出动静把他们都吵醒也不敢整理东西,也不能现在去陈执家,躺在床上发呆。 馄饨店今天不开门。 上午林曲帮她整理东西,见她心不在焉,不满说:“你是不是又想出去?一天到晚往外跑,你明天上午的飞机,今天就最后一天陪我们了!” 林初稍微收回点心绪。 林曲还在说:“就算不想我,也该想想你爸爸,他对你多好,他肯定是担心你整夜整夜睡不好脸色才那么差。” …… 一切整理好,行李都堆放在客厅角落。林趋说中午出去吃一顿好的,林曲也赞同,两人定下了这件事,林初上午刚被林曲数落了许久,当然不可能拒绝,也拒绝不掉。 吃完午饭,林趋拉着两人又说了会话,然后又找林初单独聊了挺久。 陈执很担心她在那里的交友问题,担心她不好好吃饭,担心她各种各样的事,担心得林初忍不住说:“爸爸我都知道的。” 林趋眼睛红了几分,张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班群里的消息不断弹出,有的学生已经到了学校,拍了不少宿舍,卫生间和浴室的照片。 屏幕上都是喜悦的字眼,感叹号一串串的,期待感溢出了屏幕。 林初找到借口出门已经是下午三点。 “可能会晚回来……因为童倩明天也要去外地上学了,我们会多聊会……” 前几天都是四五点到的陈执家,今天却一直拖到下午三点多,林初觉得不安又隐隐期待,或许他今天就回来了,她一开门就能看见他。 打开家门,林初走遍房间每个角落后,翻腾了点浪花的情绪平复下来。 林初打车去了警局,她想见陈执,警察却说她不能见,其他的什么都不肯告诉她。 她徘徊在门外,最后给秦警队打电话。 秦警队声音很沙哑,最近应该一直没好好休息。 “他之前做代打的事被查出来,要被关段时间教育教育。” 林初一怔,又急忙问:“他的嫌疑解除了?” 他像是没听到她的问题,问:“他妈妈有没有去找过你?他妈妈知道这件事后住院了,昨天从医院跑出来傍晚才找到人。” “没,我没见到她。”林初继续问:“你能让我见见他吗?拜托了!” “他让我告诉你,你在暄城等他。”他声音低沉,“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你在暄城等我…… 林初闭上眼,一滴泪滑落。 “你怪我吧,你肯定怪,就像他妈妈怪我一样。”林初声音清晰,一个个字拼成一个个句子,“所以告诉我,告诉我他在里面怎么样,现在的情况对他有没有利,那个证据到底是什么证据?让我知道自己多么糟糕把他变成这样,这样我会自责,这样你们心里会舒服。” “这不是我身为警察应该做的事。”他说,吸气声都微微发颤,“如果知道你在学校经历过那些事,我当时在咖啡店就不会跟你说那些话。” “其实我早就错了,我跟他妈妈当初就不应该放任你们两个。你们不懂事,我们怎么能不懂……这些事我们警察会解决的,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他真的没有杀人,他会回去的。” 他挂断了电话。 “喂?喂?!”林初牙齿打颤,上牙碰下牙。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在警察局门外走来走去,最后等来一批警察下班。 秦警队一直没出现。 林趋来过一个电话,但是林初没接。随后她又收到林趋的短信。 【小初早点回来吧,明天早上七点就要到机场,你要早点休息,不能那么晚睡。我们再最后一起吃晚饭。】 屏幕上方几个数字。 18:27 林初心里的酸涩泛滥成灾,咬牙吸了一口气,跑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林初跑进小转门,肘部撞到铁栏杆,她皱皱眉,肘部被撞得发麻。 路过花坛,路过健身处,她最终跑到单元楼前。 转动门锁拉开门。 房间没有开灯已被黑暗吞噬。这里她昨天离开时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 静。 没有一点点人气。 她去了暄城以后呢…… 林初打开灯喂鱼,一边喂一边观察两条鱼的情况。 “饿到了吧。”她轻声细语,手指划过水面。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庭院陷入昏暗,路灯还没亮起,周围的一切都被铺上一层灰色的薄纱,模糊了原来的色彩。 她呆呆站在橘子树前一动不动,直到半个小时后,林趋的电话再次打来,她抬起手,拿的不是手机。 她小心摘下一个橘子。 树上的橘子落到了手心,沉甸甸的重量,绿中夹着黄色,圆圆地躺在手心。林初鼻子凑近闻了闻,淡淡的青涩。 “今年的第一个橘子……陈执我先吃了……” 橘子酸得倒牙。酸得她睫毛湿润。 她闭着眼将整个橘子吃完。 等她军训回来,橘子肯定都熟了,那个时候他也回来了。他们可以一起吃橘子,想吃了就出来摘一个,一起将整棵树的橘子都吃完。 明年还会长,明年再吃……等到某一年,石榴也能长得很大,大到可以吃。 林趋又打来几个电话,她知道不能再待下去,接通后说就快回家。 回到屋里,她找出提前准备好的袋子将鱼轻轻捞起来放进袋子里,又装了些水。 出租车已经停在单元楼外。 林初一手拎着袋子一手在下面拖着小心往外走,她将袋子放到后座,又将好活的盆栽都放到院子里,需要打理的两盆搬到后车厢。 林初想好了借口,林曲问鱼和花盆都是哪来的时候,她说:“童倩给我的礼物。” 林趋闻言倒没多问,帮她把东西搬上楼。 林初嘱咐:“姑姑拜托你一定要养好这两条鱼,这两条鱼是还要还回去的。” 林曲歪头看两条鱼,觉得还挺好看,嘴上说:“还要还回去,那为什么带过来?” “童倩买了这两条鱼但是她妈妈不喜欢,她好像要达到某个目标她妈妈高兴了,她就可以养鱼了。所以目前要放在我们这里养,姑姑千万别养死了。” “行吧。我好好养。” 晚饭三人一起吃,林趋做了一桌子菜,林曲做了三份“终极大馄饨套餐”,得意洋洋地说这是世上仅有的三份。 林初心里装着事,但是左边尝一块右边尝一口还是吃撑了。 晚上她一直睡不着,屋里亮着微弱的灯。 还有五分钟到凌晨零点,就是八月三十号了。 她下床将窗帘拉开,路边的梧桐不知疲倦地摇晃,她坐到桌子上,发出轻微的动静。 “小初还没睡?” 林初正要伸出脖子往外看,被这声音吓得差点摔下去。 “还没呢——”她朝门外说:“担心漏了什么东西检查一下。” “早点睡吧,不然明天起不来,别紧张都没事的。”林趋温声说:“现在睡觉最重要,在学校的前几晚不一定习惯会睡不好,后面军训多辛苦,累坏了身体怎么办?” “好。” 林初下了桌子回到床上。 她不敢再发出动静,担心林趋听到。 - 又是难受的一整夜,似梦非梦,现实夹杂着梦里的虚幻,都是些折磨人的东西,任意将林初撕扯。 窗帘她昨晚没有拉上,躺在床上看到窗外的天,天空一碧如洗,蓝的纯粹。 8月30号,早上9点的飞机。 现在清晨五点,七点要到机场,现在就要起床,她已经听到客厅林趋两人起床的动静。 坐上飞机,飞到天上,然后……就可以去到她向往的暄城。 他还在那面。 陈执还在那里。 但是陈执一个人因为杀人嫌疑还待在警察局里。 林初藏起来脸,身子缩成一个团像蚕蛹一样。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她不知道事情发展到了哪一步,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帮他,她什么都不知道,而他是因为她才遭遇的这些,现在她却要离开这里。 离家这里,抛弃过去。 这是她的执念。 可是……她怎么能丢下他? 她凭什么丢下他? 李思巧不是他杀的,但如果不是因为她,他怎么会被当作嫌疑人。 她要开学了,他也要开学了。 他要复读的。 她本来想帮他,却将他拖进了深渊。 她不走了。 她要等陈执回来。 林初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做下这个决定。 她跑到镜子前不断用手搓脸,搓得通红发烫又没有手指印,而后将自己闷在被子里,一直等到林曲来敲门。 “小初起床了没?快起床了,不然等会赶不上飞机了。” 林初没回应。 林曲推门进来,着急地说:“小初快起来,你爸突然胃疼去医院了。” 她见林初在沙发上缩成一团有些奇怪。 她记得林初睡姿很好。 林初闻言睁开眼,拉下被子,着急问:“爸爸怎么了?” 她满脸通红带着汗,两边的发也都湿了。林曲被她这幅样子吓了一跳,“你怎么了?是不是也不舒服?天呐,是不是昨天的饭有问题?!” 林初摇头,“不是,我刚刚起不来就揉了揉脸。” “你这揉的也太狠了。” “爸爸怎么样了?” “他去医院了,刚刚吓我一跳脸色白得跟面粉一样。他让你别担心,今天就我送你去学校。” 林初心思微动,“我担心爸爸,要不今天就别去了。” 林曲摆摆手,拒绝,“不行,你爸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把你送过去,不然他都不肯去医院。而且你要是因为他没来得及参加军训或者什么的,他会内疚的。” “但是……” 林曲叹了口气,“小初,你爸一直担心你不敢跟新学校的人交往,你早点去,可以跟后面一个来的同学更亲密点对吧?如果你能好好的,你爸才会好。” 林初抿紧唇。 去机场的路上,她收到林趋发来的短信。 【小初,爸爸很抱歉,不能陪你去暄城,真的对不起。】 【爸爸隔空对你传递祝福,你一定会越来越好的,爸爸为你骄傲!】 【没有人能做到招所有人喜欢,同样,也没有人能做到招所有人讨厌。】 【大学会不一样的,大学没有那么容易拉帮结派,你在大学最重要的就是学好专业知识。你可以不跟班里的人交朋友,在学习的路上你总能遇到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又或许是别的专业但是很聊得来的朋友。小初,大学的生活会不一样的。】 【你千万不能讨厌自己,我们小初从小就很招人喜欢。高中的事只是一个经历,它会让你更加坚强,茁壮成长,那段过去你需要忘记,但是给你带来的经验教训,让你产生的积极向上的精神会让你的羽毛越来越强大漂亮,会让你飞的越来越高,让你越来越好。】 林初的确很担心上了大学依旧被人不喜欢,依旧被孤立,被宿友联合孤立,甚至还想过,她们会在她的水杯里放什么危险的东西。 但是最近她没时间想那些,此刻看到林趋的这些话,她的心里又泛起另一股滋味。 鼻子酸得难受,回复: 【嗯,我知道。】 【我会好好的。】 …… 机场的人来了去,去了来,每个人都步履匆匆。有人精神气爽,有人疲惫不堪。 林初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来往的人。 陈执可能今天正好出来,看到她的短信后会来找她。 一直到林初走到安检口,无数次的回头也没看到陈执的身影。 一直到她走进机舱,看到一排排的座位,一个个人头,听到广播里念到“由霖城前往暄城……”时,她垂下睫毛,落了一滴泪。 89 飞机准时降落在暄城。 林初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好几次, 太阳穴抽搐地疼。 林曲兴致很高, 一下飞机就深吸一口气,对林初说:“好像空气是比霖城干燥。你爸给你买的加湿器你要放在寝室里用。” 林初点点头。 林曲看到周围化着精致妆容的女生, 说:“想买化妆品就买,还有衣服也是,嗯, 也别买太贵的, 但也别太便宜, 总之不能不打扮, 现在都上大学了, 不需要穿校服,还年轻就要多穿些漂亮衣服。” “还有, 如果有不错的男孩子喜欢你, 你可以试试跟他谈谈。” 这段话在林初脑海里转了几圈, 她的脑子被这句话刺激的重新启动,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林曲一本正经,“多谈几个,但是绝对不能用真情, 学生时期的恋爱不靠谱, 都是学习的附属品, 你就当攒经验,多谈几个以后少吃亏!” 林初没回应。 林曲又念叨了一会, 正是饭点, 便说:“先去吃点午饭?” 林初点头。 两人在机场解决了午饭。 出租车在路上飞驰, 窗外是全然陌生的风景,她将车窗降下去,发现许多名称的前缀都变成了“暄城。” 以前入目满眼的“霖城……”,现在都是“暄城……” 她真的来到了暄城,她真的离开了霖城。 出租车在暄城大学门前停下,他们下车前司机说:“恭喜啊,孩子这么优秀考上了暄城大学。” “我女儿明年高考,今天我要多拉几个暄大的学生,沾沾喜气。” 林曲说:“祝你心想事成。” 林曲一路笑着,笑得嘴巴没有合拢过,好像比林初还期待。 宿舍已经到了两个女生,她们听到开门的动静立马探头张望。 两名女生的家长也停下手上的动作,林曲进门朝他们点了下头,礼貌问好,宿舍随即响起好几道声音回应。 一番热情的寒暄。 林初隔着几个家长之间的间隙,看到那两个将跟她一起度过三四年的室友。 这一刻,她努力抛弃过去的一切,弯起嘴角缓缓露出笑容,朝她们点了点头。 两个女生笑着朝她挥挥手。 林曲将林趋准备好的给室友和家长的礼物拿出来,对方也准备了礼物,又是一番寒暄。气氛倒真的和谐起来。 差不多了,林曲开始帮林初整理东西,发现林初已经将桌子柜子都擦干净了。 班群里的消息弹个不停,辅导员发了几次公告觉得会被人忽视,无奈将所有人禁言。 【下午一点可以去体育馆领军训服。下面是校服尺寸对照表你们自己看看,别买大或买小了,要穿十五天的。】 林初刚将这条公告看完,另外两个女生已经走她面前。 其中一个不大好意思,另一个要自来熟许多,笑着说:“要一起去领军训服吗?” 林初点点头,“好啊。” 她努力保持正常的状态,跟她们一起。 她们提醒她带伞,又夸她皮肤白,然后又聊到了防晒霜。 领军训服,领书本,整理床铺…… 一天下来,累得脚底板酸疼。 还有一个女生应该明天来,另外两个女生来得早并且来的家长多,已经收拾完去吃晚饭了。 宿舍开了空调,林曲却仍然忙得满头大汗,林初心疼,说:“还有明天呢姑姑,今天铺好了床别的就先放着吧。” 林曲摇头,“不行,堆在那里不好看,你爸跟我说的,一定要今天弄完,他担心你室友可能会说什么闲话,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林初心头微涩,低头帮忙。 终于结束,林曲带她去吃饭,吃完饭她送林初回宿舍,“我看那两个女生人挺好。” 林初:“嗯。” 林曲忽然有些伤感,“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林曲送她到宿舍楼下,在学校附近的宾馆住下。 林初推开宿舍门,两个女生正在喝奶茶聊天,她看到自己桌子上也有一杯奶茶,愣了愣,说:“谢谢。” 那个自来熟一些的女生笑说:“不用谢。对了,我们刚刚去看了浴室,每个楼层都有,我们等会一起去洗澡吧。” “好。” 林初打开台灯,不大不小的桌子上放了许多东西,一些精致的小东西都是林趋买的。 收拾了一下午,此刻终于坐在了这里。 林初将奶茶扎开,喝了一口,侧头看收纳箱里今天刚领的书。她忍不住拿出最上面的主课书本。 字符在眼前跳跃,全新的知识点,林初的心脏突突地跳动。 这是大学课本。 她要开始大学生活了…… 她终于离开了霖城三中,离开了那群伤害她的人,离开了霖城,甚至考上了暄城大学。 她走的这个人生轨迹就是霖城一中的老师们期待的,同学们认为的。她成绩优异,没被外界影响,不意外地考进暄城大学或者霖城大学其中的一个。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但是怎么会呢。 林初躺到床上后悲伤的情绪开始发酵。 这里太远了,这里离霖城太远,他们在南北的两个城市。 她从阳台往远方看,看的也都是暄城。 他们的距离远,而这一天的许多事将她的时间和脑子占据,她又觉得离他好远。 此刻躺在床上只有她一个人,所有的负面情绪将她覆盖,她应该像其他两个女生那样躺在床上不知道在跟谁聊天或者在看什么电影视频,时不时忍不住地笑出声。 她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那里。 她翻出陈执的联系方式。 【我现在准备睡觉了,被子有股太阳的味道,不过据说这个太阳味是螨虫被晒死的味道。】 【陈执……今天宿舍到了两个女生,感觉很好相处。大学真的跟高中不一样吧。】 【你说我会在这里交到很好的朋友吗?就那种很好很好的,等你来了暄城,我一定会把她介绍给你……不过有句话说:防火防盗防闺蜜。】 【但是你肯定不用我担心。】 【暄城的天气的确跟霖城不一样,风不一样,特别不一样,我还是喜欢霖城的风,很舒服……】 林初打不下去了,她翻过身将脸埋在被子里,牙齿咬着被子不敢哭出声。 她担心被另外两人听到,以为想家或者别的什么。 - 林曲第二天确定她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准备回霖城。 “你爸爸还在医院,我得回去看看他。你们父女俩真是的……” 林初也想回去,特别想回去。但是无论是爸爸姑姑还是老师都不会允许。 林初帮她叫了出租车,在校门口等车的时候,林曲感慨道: “看你站在校门口,好像一下就是大姑娘了。” 说着眼眶就红了。 林曲坐上车离开,降下车窗朝她挥手,“跟同学好好相处,有事就跟我和你爸爸说!我们电话联系!” 林初眼眶也红了,往前追了几步,“我会的!姑姑再见!” 林初发现,她讨厌离别。 她想甩开过去,但她还是喜欢霖城。而霖城,还有她挂念人。 林曲当天到家跟她报了平安,说林趋也没事。 …… 时间很慢。 林初觉得特别煎熬。 这种慢在军训的某些时刻又被放大。 “脚都给我抬好了!女生让我看到谁放下去全体加两分钟,男生全体加五分钟!” 炎热的夏季,穿着绿色军训服像小树苗的新生立满操场。 这是句让所有人都想哀嚎的话,一分钟他们都难再坚持,但是经过三天的训练他们已经能管好自己的嘴。 没人敢吭一声。 …… 终于短暂地解放,新生们按照连号排队去食堂。 林初前面走的是室友之一,一个开始挺害羞熟了以后挺话痨的女生。 她边走边悄悄回头跟林初说话,“我现在两条腿在打颤,真的就是一颤一颤的,脚都是飘的,你呢?” 林初看了眼前面领头的主教官,说:“我也是。” 女生转头还想说什么,林初见教官看过来立马将她推回去,她随即站好,低头往前走。 走到食堂门口散了,林初的胳膊被勾住,“刚刚好险,你说我们教官怎么这么凶,不过还是好帅啊!兵哥哥都帅,这是气质的问题。” 说着又眼睛亮晶晶地看林初,“小初你也超有气质,清清淡淡的,但是又挺有味道,哈哈哈,而且五官也很精致耐看喔,就是□□静了点。” “我觉得站你后面的那个男生喜欢你,一直找你说话,但你都不理他!”她说着笑起来,“想到那个男生尴尬的样子莫名好笑,因为偏偏你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淡然无辜,你是真的没听到吗?” 林初不止是没听到,对她口中的男生丝毫没有印象,甚至想不起后面那个男生长什么样。 宿舍另外两个女生正好过来,自然而然聊到恋爱的问题,然后都看向林初,三张好奇的脸。 林初说:“谈了一个,现在还在一起。” “初恋啊!” 林初顿了下来,反应过来陈执就是她的初恋。 她不自觉笑了,“嗯。” “天呐,这么多天我第一次见你这样笑,好甜呦。” “你们关系很好吧!” “长什么样啊有照片吗?给我们看看呗。” 林初摇摇头,“没有照片。” “他在哪个学校啊?在不在暄城,你们不会异地了吧?” 林初胸口一哽,只说:“异地。” 她的情绪瞬间低落,三人齐齐感受到了,很快岔开这个话题。 …… 从军训第五天开始,一直到第八天,林初都没有打通秦警队的电话。 她隐隐觉得发生了什么,但是无从得知。 她焦虑不安,军训不断出错,于是她靠着“分不清左右”被全班同学记住。 林初有那么些个时候觉得自己要坚持不住了。 白天的军训很辛苦,她浑身乏累身体想要睡觉,但是脑子一直在转,一直在想陈执,她的焦虑在夜里泛滥如洪灾,快将她淹死。 为什么秦警队不接电话了? 她在暄城,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不知道这是发给陈执的第几条信息,他都没有回复。 他没有回复,说明他还没有出来。 为什么他还没有出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灵魂和肉.体拉扯,但是她还是没有病倒。班里有一两个女生发生中暑或经期不适的情况。 她一点事也没有。 夜里宿舍所有人都睡了,林初精疲力尽地倒在床上。 她苦涩地笑了笑。 原来我身体这么坚强。 那精神也要更坚强,这样才能匹配,是吧。 …… 林初一直撑了下去。 军训第十四天,上午是军训汇报表演彩排,没有无关学生什么事。 林初睡在靠阳台的位置,她躺在床上看外面的天空。听到她们聊起班级某个女生的八卦。 那个女生是个很活跃出挑的女生,刚来好像认识了全校人一样。 “不像数学系的,倒像是艺术学院的。” “她其实长得一般啊,就是会化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们看没看过她的自拍,她那些照片还是高中时候拍的吧,超夸张的低胸背心,还有跟一些酒吧的照片……” 林初听到不少那个女生的八卦,从不同的人嘴里。 她想到有天洗完澡回宿舍,意外听到她们聊起自己。其实她知道这种情况在女生宿舍挺正常,有的时候她们没什么恶意,就是八卦想聊一聊。 “你们俩不觉得吗?林初有的时候挺吓人的,情绪变化很大,有的时候不说话像被乌云包着一样,就气压很低……” “是有点吧,不过她还是很好啊。” “我一开始觉得她长得干净舒服,说话声音也轻,很温和,就很喜欢她,但是后面发现她有时候有点吓人。我就是怀疑她不会有什么心理疾病吧?我其实也觉得她人很好,很细腻,不说但是会做很多事,但是就是这样更吓人了,而且我真的担心她有什么心理病,比如抑郁症?” “有可能,我发现她每次看手机都会情绪变化很大,会不会跟她男朋友有关?” “我觉得你们还是别说了比较好,我们一个宿舍的,跟她男朋友有关又怎么了?她跟我们好就好了。” “我就是说一说,如果她真有抑郁症什么的也可以治疗。” “这也是。” …… 抑郁症吗? 或者焦虑症? 林初觉得自己还不至于。 第十五天,正式的军事汇报表演。 教官走的时候,班里的许多女生都哭了。林初宿舍那个夸教官很凶但很帅的女生哭得稀里哗啦。 林初好像能感受到一点悲伤的气氛。因为整个操场都在悲伤,操场的草坪今日受了不少眼泪的滋润。 这大概是大学四年,这些学生留给操场最深的记忆。 但是林初更想赶快结束。 她昨天便订好了回霖城的机票。中午十二点前一切能结束,她订了下午两点的机票。 终是散了。 所有新生在操场上排队站着,而所有教官排队离开操场。 十分钟后,所有新生排队离开操场,自行解散,去食堂的去食堂,回宿舍的回宿舍。 林初跟室友打了招呼,在她们诧异的目光下,在一群慢吞吞前行的绿苗中,一路奔向宿舍。 林初不需要整理什么行李,她只需要洗个澡换身衣服。大后天才上课,加上今天,她有两天半的时间,她没有告诉林趋今天就回霖城的事,她打算直接去找陈执。 至少洗个澡,要换身干净衣服。 洗完澡回来,她将要带的东西放进小背包,又打开拉杆箱,拉开隔层,她摸了摸,却什么都没摸到,心跳一滞。 林初将隔层的口拉到最大往里看,往里摸…… 没有。 怎么可能? 林初拍了拍脑袋。 明明放这里了。 陈执家的钥匙,她明明在离家前一晚放到了这里。 还是她忘了? 林初脑子一片混乱。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将拉杆箱拉上。 她可以直接去警局。或许陈执已经回家了,她不需要钥匙,只用门铃就可以,他会给她开门。 林初上飞机之前,在宿舍群里说了一声。 屏幕黑掉后,她不受控制地想,她们会不会在背后说,她是急着去见男朋友,怎样怎样的…… 不过事实就是这样。 她甩了甩脑袋,不希望把室友划分到心里那个“需要保持警惕”的区域。 周围所有的事好像都开始令她恐慌。 …… 飞机两个多小时后停在霖城,走下飞机就是一阵风。 林初一路跑着,头发被风吹得飞扬。 她直接打车去了警察局。路上的风景逐渐熟悉,她胸口闷闷地难受。 她回到了霖城。 出租车停在警察局门口,林初下车后立马给秦警队打电话,电话接通她没给他搪塞自己的机会,开门见山说:“我在警察局门口。” 对面静了几秒,挂断电话。 没一分钟,秦警队出来了,林初看到他,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她跑上前,问:“陈执呢?” 秦警队看到她,心里也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他直接在台阶上蹲下来,手指用力捏眉心。 林初脚在发抖,走到台阶那直接摔坐在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是说这些当面说比较好?” 秦警队的目光很复杂很沉痛。 林初:“你告诉我,我能承……” 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听到他的声音—— “陈执认罪了。” 90 “你说什么?” 林初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或者神智不清了。 秦警队嘴唇抿得紧紧的,牙齿却依旧带着整个脸抽搐颤抖。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是怪陈执, 还是怪林初? 他们都是孩子啊…… 秦警队低下头,一滴泪从鼻尖掉到地上。 “杜雯死了。” 林初视线恍惚地快分不清眼前这个人的真假,“什么?” 他抹掉脸上的泪, “九月三号陈执被放走了, 当晚杜雯被杀害,我们找到了证据,他都承认了……” “不会的……不可能!”林初顾不上泪眼朦胧,一股脑往警局里冲,“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里面的警察拦住林初,被跟上去的秦警队阻止。 …… 林初站在玻璃外,浑身都在颤抖,她根本控制不住。视线从玻璃内的椅子移到椅子后的门, 来回地移动, 直到那扇门被人推开。 林初在那一刻忘了呼吸,她先看到一双腿,视线漂浮地上移, 僵住。 那个将近一个月没见到的人站在那里,出现在她眼里。 他瘦了…… 她拿起电话还没开口, 陈执转身就走。他本就没走进来, 门只开了一条缝露出他半边身子。 离开只用了一秒, 不见踪迹。 林初站起来扒住玻璃喊:“陈执!” 她知道他听不见, 但是她就是一直喊。 就在她要被秦警队带走时,门又开了。陈执面色冷淡地走进来。 林初低头仓皇擦掉脸上的凌乱,拿起电话要开口却一下哽咽。 她隔着一面玻璃将他的容颜看了个清晰,却不真实。他平静地坐在那,面容瘦了但没有很大的变化,脸色却像他们最开始认识时那样冷淡,对她的失控没有任何情绪变化。 她握紧听筒,嗓子很干扯得生疼,“陈执……发生了什么?人不可能是你杀的,你为什么承认?” “是我杀的。”他的声音近在耳畔,让她心头发涩。 “不是!”林初急着否认。 陈执漆黑的眼睛看着她,用陈述一个事实的语气,“的确是我杀的。” “我不信,我根本不信!你那天看我的那一眼就是在说‘等我回来’,怎么可能是你杀的?!” 他的冷静让她生气,“就算是你杀的你也不会留下证据,你也不会轻易承认。” “……你不想一直陪着我吗?”悲伤愤怒的情绪染上了委屈,“你想的,你担心我被欺负,你想一直陪着我,你不会杀人的。” 陈执眸底掀起微不可察的波澜。 林初指着自己,目光炙热,说:“我黑了吗?” 他眸光微闪。 “她们都说我没黑,还很白,但是我知道我黑了。”林初声音颤抖,“陈执,只是十几天我就晒黑了……你知道你要在里面待多久吗?那个时候我变成了什么样?你变成了什么样?” 陈执眼底一片乌青,看起来很久没有睡好,他的眉眼漆黑阴沉,眸光愈发深邃让人看不透,这种状态发挥到极致,带给他一种彻底的平静。 他站在那片平静中不愿意过来,淡淡的嗓音,“林初,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以结束了。” 林初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什么?” 他的目光定格在她眼中,语气平静,“我很抱歉,将你拉到那个圈子。” 她觉得好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啊?!” “我们之间的天平平衡了,也该消失了。”他说完这句,不再看她一眼,起身离开。 林初站起来拍玻璃,哭着喊他,但是他没再出现。 …… 林初坐着公交,摇摇晃晃来到陈执家。她走进小转门隔间,无意碰到铁栏杆,胳膊一凉微微颤了一下。 她一路走过去,好像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眼光看她。 他们交头接耳,她充耳不闻,目不转睛走到陈执家,她掏了掏口袋,没摸到钥匙。 忘了,她把钥匙弄丢了。 林初捂住眼睛,在门前站了一会绕到庭院,她踩上围栏上的横杠,努力往上爬,但是努力了很久都没爬上去。 她想到那次他从医院回来,很随意的就翻上来了…… 林初扶住铁门,低头看到门锁已经生锈了。铁门上缠着许多藤蔓,上面开着一朵朵娇花。 这扇门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打开。 她心头一刺,蹲到地上。 如果当初高考结束后,她就按照赌约跟他断了联系,就没有现在的这一切了…… 林初眸光一凛。 他没有杀人! 他本来就没有杀人! 她眯起眸,用指甲狠狠扣着手心。 没有杀人却承认杀人…… 她就要捕捉到什么,手机铃声一响,将她的思绪打断。 林初思绪太杂想不下去,皱眉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爸爸”两个字。 “喂?小初结束军训了吗?累不累啊?”林趋的声音传来。 林初应:“嗯,还好。” “今天好好休息,我打算明天去找你。”林趋轻声说:“爸爸当时没能送你去学校感觉很对不起你,你一生就上这一次大学,所以我打算明天去暄城,带你边玩边熟悉环境,也算补偿你,怎么样?” 林初愣住,找借口说:“我已经订了明天回来的机票,下次吧……” “没事,机票就退掉吧。” 林初一阵疲惫感,她不想再周旋,说:“爸爸,我今天回来了。” “什么?”林趋不自觉拔高声音。 她将手机移远了点,说:“嗯,本来是想突然回家,给你们惊喜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惊喜?”林趋反应过来,“啊,那爸爸破坏你的惊喜了……那,那你现在到哪了,爸爸去接你。” 林初本来想说晚上才能到家,电闪雷鸣间她突然想到什么,霍地站起来,发麻的腿像有几万只虫子噬咬她,她倒抽一口气,说:“我就快到家了,还有不到半个小时。” …… 林初回到家后被林趋两人拉着聊了一会,他们问东问西,在听到她的室友对她都不错后,稍稍放下一点心,但还是保持怀疑。 林曲还要煮馄饨,林趋要去买菜做完饭,林初独自一人上楼,她书包没有放就先去看金鱼和盆栽。 都没有事。 林曲每晚都会拍金鱼的小视频给她看。 林初回卧室放了书包,然后开始翻箱倒柜地找钥匙。所有抽屉,所有箱子,桌子下,柜子下,床下…… 整间卧室被她翻了个底朝天,但是都没有找到那把钥匙。 她捂住脑袋努力回忆。 明明放进去了…… 她记得自己放进了行李箱里,但是她在学校都找过了,没有。 难道路上丢了? 不可能,放在那么里面的位置,别的都没丢它不可能丢。 学校没有,家里没有……或者落在陈执家了? 但是那天离开,她是用钥匙把门锁上的。 林初脑海一闪而过什么,她来不及捕捉,但是胸口的难受感一下翻倍,她心慌得很。 她抓起桌子上的手机给秦警队打电话,打了一遍他没接,她继续打,一边往楼下跑。 另一边,秦警队正在审问陈执。 今天见到林初,他突然明白了一些事。 在陈执的这个案子上,在某种程度意义上,他打算相信林初,相信林初对陈执的影响,相信林初对陈执的信任。 他目不转睛盯着桌子对面的陈执,声音沉稳,“林初相信你没有杀人,我相信她,所以我相信你没有杀人。” 陈执靠着椅背,头始终没有抬起来。听到他的话动了动脑袋,额前黄色的发轻微荡了荡,他没彻底抬起头,看不见眼底的情绪,但是秦警队看到他嘲弄地扯了扯唇。 他凉凉哂笑出声,“你谁?” 秦警队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说:“重复一遍案发过程。” 陈执没温度重复。 一遍又一遍。 直到秦警队旁边的警察看不下去,他将秦警队拉出去,皱眉说:“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是……” 谁都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他们在这里审问他们曾经最敬重的前队长的儿子,整个警察局没人能想到。 他剩下的话说完,“但是,不在场证明他没有,杀人动机他有,物证他也有!而且他自己都承认了!” 秦警队沉眸,刚要说话,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掏出看也没看一眼挂断,说:“你不觉得他说的案发过程很没有细节吗?” 对方正要说话,秦警队的手机又响了。 秦警队不耐看过去,看到来电人顿了下,打开审讯室的门进去。 他将手机竖放在桌子上,屏幕对着陈执,上面的“林初”二字格外显眼。 秦警队说:“你接。” 陈执眯眸扫他一眼。 秦警队居高临下说:“这是我给你的特权,如果你坐了牢,想再听到她的声音就难了。” 陈执闭上眼,靠到椅背上没理他。 然而闭上眼的刹那,他的眼前划过一张张画面,充斥所有。 在公园,在博物馆,在商场…… 左手打字……左手拍照……左手拿筷子…… 林初下楼速度太快,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她跑出店门,门口停着一辆收废品的车子。林曲正在整理存了挺久的纸箱让对方称重。 林曲见林初又要出去,停下手上的动作,喊:“又去哪?刚回来你又要去哪?” 林初垂下举着手机的手,“有点急事,我会快去快回……” “什么急事啊?”林曲不满,“你爸买菜都要回来了你还出去,等会又等你等的菜都凉了。” 收废品的人闻言笑起来,说:“我孙女也这样,爱出去玩,青春期管不住啊。” 林曲皱眉说:“以前都不这样的……” 林初等不及了,认真说:“姑姑真的是急事,我会尽快回来。” 林曲见她是真的很着急,但脸色又特别难看,说:“必须快去快回,你看你脸色难看的,等会我给你弄点红糖大枣煮粥。” “嗯。”林初象征性挥了下手,“姑姑再见。” 话音刚落就往大路走。 刚走两步远,她听到后方林曲奇怪地嘀咕:“嗯?那个写了字的箱子呢?” 林初刚听到没反应过来,走了两三步倏地一个激灵,瞪大眼转回头。 她脚步虚浮,“姑姑,你,你刚刚说的,是什么……带字的箱子?” “你怎么又会回来了?”林曲一掌拍扁纸箱,说:“就是用黑笔在外面写了字,写的还是你的名字,什么……林初亲启。” 林初仿佛被雷劈中,从上至下。她觉得自己应该被烧焦了,烧成了灰,风一吹就散。 不知怎么飘到客厅,推开了林趋的卧室门…… 林初和林曲的房间朝南,一整天都有阳光,而林趋的房间只有傍晚才能照到阳光。 此刻林趋整间卧室盛满了夕阳,橘色让人暖洋洋,林初却从骨头深处往外冒寒意。 她如同行尸走肉,将林趋打扫整洁的房间翻乱。最后,她无意掀开柜子最底层的一块布,看到纸箱的一角。 林初腿发软,一下跪在地上,木质地板沉闷的一声重响。 她身上的冷意如浪,一波接着一波席卷全身,她一只手用力揪着胸前的衣服,另一只手颤抖地伸向那个箱子。 布整个落下,几个大字跳入视线: 【林初亲启】 林初眼睛瞬间涨红,睁得大大的蓄满了泪水,每滴都如豆子砸在地上。 她捞出箱子将它打开,两只手抓起里面的东西。 一样的照片,一样的话。整箱都是写给林初的,只有杜雯的字。 【你的裸.照在我手上!】 【你之前不是说要跳楼?现在跳啊!】 【脏死了,呕吐!】 【你到底为什么还有脸活着?】 照片从手上滑落掉了一地,林初浑身都在颤抖连着五脏六腑,泪水决堤,照片背面的黑字被泪水模糊,泞泥不堪。 林初猜到什么,那些猜想无情地将她拉入地狱。 “不会的,不可能……不会的……” 她不断地摇头,不断地否认,一遍又一遍。 但是她的眼泪好像都不相信。 某个节点,绷得紧紧的弦倏然断了,林初一下大哭出来。 “爸爸……爸爸……不会的……”林初哭着否认,声音嘶哑抽噎,胸口堵了一团气,她喘不上来,哭到要发不出声音,她还在摇头,“不会的……不可能……爸爸……” 林初哭得腹痛,她弓着腰捂住肚子,一只手碰到地上的照片,她已经看不清任何字,哆嗦地将照片塞回箱子里。 “没有,没有……不会的……” 林趋买完菜回来,听到些奇怪的声音,他将菜放到厨房,洗了手打开门上楼。 台阶走到一半,他听出那个奇怪的声音是哭声,还是林初的哭声,心猛地一紧。 他忙不迭跑上去,到了客厅听出这哭声是从自己房间传来的,顿时石化。 林趋脑子嗡嗡地响,脸色煞白,一动不动盯着自己卧室的方向,胸膛也没有呼吸起伏。 良久,他挪了一下脚。 木质门缓缓推开,林初哭声停了一下,恍惚抬起头,隔着一层泪水她看不清来人的脸。 但是她再熟悉不过了。 林初眼睛滚烫,泪水流到脸上也灼得她疼,她撑着地板尝试站起来却起不来。 林趋见她这样呼吸刺痛。 林初哭得脸涨红,泪水糊了一脸,两侧的碎发也是湿的。 “爸爸……”她无助地喊他。 林趋深吸一口气,压抑所有情绪,他走过去蹲下将她扶起来,不去看她的脸,“在这坐着干嘛,别哭了。” 林初抓住他的胳膊,指甲不受控制陷进他的肉里。 “不是你做的是不是?” 林趋刚想否认,看到她满脸的泪嗓子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林初无力地摇晃他,“你说啊,爸爸,我求你说句话……” 林趋扶着她的手也在抖,眼圈发红。 事情到这个地步再瞒下去没有意义了。 他深吸一口气,开口时声音仍颤抖,但是语气坚定:“爸爸不后悔。” 他指向地上的箱子,认真说:“这些可以证明爸爸没有做错,爸爸不会后悔。” 林初的哭声在他开口后戛然而止,她一口气提到一半,眼中还有没来得及流出的泪在打转。 她坠落进绝望的黑海,笔直地溺进海底,冰冷的水浸泡她的身体,从她的皮肤入侵到骨头,她睁着眼,眼前无光。 林趋搂住林初,大手温柔地拍她的背,“没事的,别哭了,小初一切会好起来的。伤害你的人都死了,她们再也不会伤害你,而那个混混替我坐了牢,以后一切会越来越好的。” “不是的……不是的……”林初推开他,她不敢看任何,用手捂住脸,泪水湿了掌心,她一步步往后退,“不该是这样的,明明都好了,为什么……我们当时都要报警了,爸爸,明明一切都要好了……” 她眼前的世界崩塌了,“不该是这样的,爸爸为什么啊……” 林趋眼角滑出一滴泪,说:“你当初被欺负去找警察不是没有得到解决?而且报了警怎么能确定那些照片都被删了?” “爸爸怎么可能看着你被威胁被欺负?”林趋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气息不稳,“当初我如果多关心你一些,就会发现你的不对劲早就能阻止那些人对你的伤害!但是我没有,你都主动告诉我了,我却没放在心上居然没印象!你是我唯一的女儿啊,但是居然在我眼皮底下被欺负一年多……” 林初抱住脑袋,指甲一下一下扣过头皮。 “不是的……不要,爸爸都好了,我都好了……不是的,不是的……” 林趋抹掉脸上的泪,“爸爸也不想这样,但是她们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你,她们不是人不配活着!这次我知道她们对你做的事,我是你的爸爸,我当然要保护你!” “不是的,不该是这样的……那你也不可以去杀人啊……她们凭什么?!她们那种人凭什么脏了我们的手!爸爸她们根本不配你动手……我也不配……对不起,对不起……”林初头痛欲裂,抱住头痛哭。 她们伤害她,一直伤害她,她们根本不是人,但是现在,她们还要伤害她,死了也是用伤害她的方式,她们要夺走她身边重要的人,要夺走她的所有! 陈执…… 她迷茫地睁开眼,天花板上的灯模糊不清,刺得她眼疼。 陈执为什么在那里…… 林初的视线逐渐清晰,身体愈冷。 左撇子,男性,相同的身高力气…… 钥匙……他给的家钥匙……因为工具刀可以防身,他把他的钥匙换给了她…… 林初呜咽地哭出来,“陈执……为什么,为什么陷害给他……” 林趋僵住,悲痛的目光逐渐凌厉,“你别提他!为什么陷害他?为什么不陷害给他!” 他低吼:“我当然要陷害给他!” 他当然要陷害给那个小混混…… 为什么不? 李思巧的死是个意外,林趋本来没想杀她,他拿到照片的当晚就去找李思巧,但只是想绑架威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然后把照片要回来。 可中途出了差错,她想救助逃跑,他一个失手就杀了她…… 不过不亏,在林趋心中李思巧根本不是人。是个不分年龄的恶鬼,发着臭味没有脸的恶鬼。 她但凡有点人性也不会校园暴力小初一年多,不会在毕业后也不放过小初,看到小初被裴冬那个败类那样不上去阻拦还在门外看着,还拍下照片威胁! 她死一点都不亏,天经地义。 林趋把李思巧的尸体藏起来,他知道总有一天会被发现,因为不管怎么样,李思巧也是有父母的,他们会发现自己的女儿不见了,他们会哭,但是他们一点都不可怜,他说过他们总有一天会为教育失败受到惩罚。 他要多陪陪林初和林曲,他没去找杜雯,他想杜雯知道李思巧死了肯定不敢再动手里的照片,那个时候警察也都知道了,发生死人的事他们一定会采取严厉措施。 他珍惜最后一段时光,在家里等着警察来抓捕他。但是,他等来的却是一个年轻人被抓的消息。 然后他就知道了,小初居然跟那个混混在一起!而且根本不是她当初说的那个混混喜欢她主动帮她,是她用跟那个混混交往得到的保护! 林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天都要塌了,每次想起这件事,心就像被几只手撕扯,胸腔整片都是疼得,疼得他痛不欲生。 林趋红着眼,歇斯底里,“如果爸爸保护好你,如果爸爸早就帮你解决了那些不是人的东西,你根本不会孤立无援到找混混帮忙,就不会有后面那些事!你根本不会受到他带来的伤害!” 林初的身子随着他拔高的声音晃了晃,扶住旁边的桌子才堪堪站稳。 “不是的……”她痛苦地摇头,”他没有伤害我……” 林趋看着她失控的模样,红着眼吼:“他就是伤害了你!你告诉我不是他你会去那个ktv吗!会遇到裴冬那些人吗!就是他把你教坏的!” 还有些话他根本开不了口,也不敢说。 他去看了景桐小区的监控录像,发现她每一天都会去他家,从高考前的一个多月,每天都要晚上十点多才会出来!那么多个小时他们孤男寡女在里面做什么?! 林趋不敢细想某些事情,一想他就恨不得杀死自己杀死那个混混。 他明明还活着!他就在她身边,他是她的爸爸他还没死!但是却让她无助到找混混帮忙,无助到为了得到保护跟混混交往!保护她明明是他这个爸爸理所当然该做的事……但是他没做到,还让那种混混乘虚而入。 她当初给她姑姑的借口是帮同学补习,多么可笑,更可笑的是毕业后她还跟那个混混在一起,她说的跟童倩在一起的所有时间都跟那个混混在一起! 他怀疑过她每天都在做什么,但是不敢跟踪她,怕彻底失去她的信任,他不敢总去找她,怕童倩压力太大或者烦了,她会失去这唯一的朋友,但是他没想到她们两个联合起来骗他! 每一天!每一天他们都在那个屋子里都在一起!他想起来就头皮发麻! 她根本不知道那个小区里的人是怎么说的,他问的那些人,他们露出的表情说话的语气他永远都忘不了! 他杀了杜雯,又陷害给陈执,这样多好。 “伤害你的坏人死的死坐牢的坐牢,你考上了暄城大学,一切都会好起来小初!” 林初跌坐在地上,嗓子哭得发不出声音。 他猜到了,他猜到了……他知道是她爸爸做的,所以他认罪了…… “不是的……”她嗓子扯得生疼,“爸爸你不能诬陷他……” 林趋又痛又恨,浑身发抖,“小初你什么都不懂,你完全被他骗了!他就是那种花花肠子的不良少年!要不然能趁虚而入,在你最脆弱的时候利用你的脆弱跟你交往吗?!” 林初倏地抬起头,“我知道你怎么想我们的关系,但是爸爸,不管怎么样,现在……” 她鼻子酸胀,用嘴巴深吸一口气,完整地说出来,“我喜欢他。” 林趋闻言如同被人当头打了一棒,面如死灰,好一会他摇摇头,摇出了泪,他走到她面前扶住她的肩,认真又痛苦地说:“你那不是喜欢,小初,是爸爸对不起你!你只是因为得不到任何人的帮助,但是他帮了你你就觉得他对你好,你以为你喜欢他。” “但不是的,小初你太小了你什么都不懂,你还这么小……” 林初摇头挣开他的手,哭着说:“那就是他喜欢我!” “你知不知道?他认罪了……”林初想到陈执坐在玻璃后面的样子就受不了,“爸爸,他知道是你做的,所以他认罪了!” 林趋一愣,呆了一会他动动唇却没说出什么,他抹了把脸背过身,走了几步又转回来朝着林初,瞪眼厉声喊:“所以呢!你们本来就不是一个路上的人!你看看他待的环境,他身边那些人!吸毒!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跟他在一起!我不允许!”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说完他胸腔剧烈起伏,一下下哭了出来,他看着林初满脸的泪水和痛,沉痛地问:“所以你为了他要放弃爸爸吗?” “因为我没有保护你他保护了你,我是你的爸爸却没保护好你,还让你委屈自己跟那种混混在一起得到保护,我的确该死!” “但是我死了你怎么办?那些伤害你的人死了我们现在可以好好活着了!还是……你要用他换掉爸爸吗?你想让他陪你好好活下去?” 林初跪在地上,痛苦地捂住脑袋,头低得磕在地上,“不是的,爸爸我求你,我求你别这样……不是的……” 林趋吸了吸鼻子,往后退了几步。 他点点头,突然冷静,说:“好。” 然后一下笑了,“你是我的女儿,爸爸任你处置。” “我不会自首的。如果你不想他坐牢,就去告发我吧。” …… 林初蹲在漆黑的卧室里,背靠着门板,她的神智涣散,眼睛肿得睁不开。 林趋的声音一遍遍回荡,像在严寒的冬日往心上装订冰块。 她捂紧耳朵,嘴里碎碎念着乱七八糟的内容想打碎那些声音。 就这样持续了几个小时。 林初蹲的腿麻,脑袋发沉,身子一晃重重摔在地板上,脑子里有东西左右撞击,林初翻了个身,眼睛闭合,渐渐失去了意识。 梦里来到一条细长的巷子,两边的墙高到天际,巷子窄的回不了头,空气潮湿闷热,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前,耳中只有呼吸声,一声一声,某一秒被外来的声音打碎。 “小初。” 林初晃了晃,抬起脑袋,但什么都看不清。 “林初。” 她再次抬头,仍然什么都没看到。 “小初。” “林初。” “小初。” “林初。” “小初……” “林初……” 林初一下从梦中醒来,她蜷缩起身子,像个婴儿窝在地板上,身子微颤,无依无靠。 …… 林初蹲在漆黑的楼道里,闷热感和身上源源不断的冷汗浸湿她的衣服和鬓发。 有人打开大门,楼道声控灯应声亮起。 那人“噔噔噔”上楼了。 不知多久,林初听到脚步声,缓缓睁开眼。 来人看到她吓了一跳,手上的竹扇挡住脸往后退,“你是谁啊?为什么蹲在我家门口?” 林初站起来,抹掉脸上的汗。 她的脸被闷红,眼睛很肿,周围一圈都是红色,鼻子两边破了皮,看起来糟糕至极。 老奶奶还是认出她,“小姑娘是你啊——” 林初朝她礼貌颔首,开口声音很轻很沙哑,“我可以从您这翻去旁边吗?” 老奶奶愣了愣,“你因为这个一直等在这。” 林初点头。 老奶奶边掏出钥匙边说:“我就坐在门卫那里跟他们聊天啊……” 林初没有情绪起伏。 门开后,她说了声“谢谢”,没有左顾右盼快速走到院子,迎面撞上一道风,将她脸上的湿发吹开。 她绕过地上晒的萝卜干和野菜,蹬着粗糙的墙面往上爬,老奶奶给她一把凳子。 林初:“谢谢。” 她顺利爬过去,双脚落地踩到地上,橘子树擦过她的衣服,她闻到橘子的味道。 她转过身,看到院子里熟悉的一切,眸光颤动。 林初走到窗户前,拉了拉没打开,窗户从里面锁上。 后门也打不开。 她坐到石桌上,屈起膝盖抱住腿,然后开始发呆。 院子里的风跑来跑去,林初湿了的衣服和头发被吹干。她脑子发胀眼皮又烫又沉,昏昏欲睡时,脑海响起林趋的声音: “你是我的女儿,爸爸任你处置。” “我不会自首的。如果你不想他坐牢,就去告发我吧。” 林初浑身一哆嗦,她甩了甩脑袋,头更疼好像里面有什么重物,要将她的脑袋拽掉。 她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到旁边的橘子树。 林初慢慢下石桌,看到里面最黄的一个,她伸出胳膊去摘,枝头不慎扎到她的眼皮,她呼吸轻颤,闭着眼继续往里伸,整个身子往里斜,差点要摔倒时,抓住那个橘子同时站稳。 林初握着橘子,低头看着它躺在手心,她很慢地弯了下唇,唇裂开一道口子,她舔了舔,坐回石桌。 她耐心地剥橘子,一点一点地剥,忽然想他那天出来后有没有吃橘子,如果没有…… 陈执,今年的第二个橘子也被我吃了。 将第一瓣橘子塞到嘴里,林初想到第一个橘子的酸与苦。 但是当她咬开皮,入口酸酸甜甜,好吃到能洗去第一个酸橘子带给她的记忆。 林初将第二瓣橘子塞到嘴里,眼里的泪正巧落到手指上。 她想到那天落日很美,她和他坐在这里,她不知道第几次跟他说:“陈执,我们告诉警察吧。” 那个时候,她选择相信警察。 那个时候,她做了决定,她要为一个人干净,无论未来他坠落到多么黑暗的淤泥里,她永远会拉着他,也拉得起他。 …… 林初冲下出租车,天色昏暗,警察局亮着灯,里面的光透过大门照亮了门前的一片地,她就要冲进那光里时一下停住脚步。 她全身发寒,寒意从她的背脊爬上她的脖子和后脑勺,让她迈不出下一步。 隐隐有说话声,脚步声,不止一个。一批警察下班了。 林初仓皇失措,转身往回跑,拐了个弯跑到树底下蹲着。 她抱住膝盖,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陈执还在里面。 爸爸…… 怎么办…… 林初翻出林趋的电话,备注“爸爸”两个字让她胸口更疼。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点了拨号,电话只振了一下就被接通。 林趋没有说话,林初咬着手背也没说话。好久她忍不住溢出了一声哭声,而后再也抑制不住大哭起来。 “爸爸求求你,求求你……怎么办……对不起,爸爸对不起,我真的求你了,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求你了,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 她哭得再也发不出声,胸腔痛苦地震动,直到头顶响起一道声音,有人喊她:“林初。” 她抬起头,那人站着,路灯打在他的上半身,她眼里的泪水因光模糊看不清来人,手上迅速挂了电话将手机屏幕关了。 她闭了几下眼,泪水流掉,视线逐渐清晰,她看清面前的人。 “秦警队……”她恍惚又清醒。 秦警队见到她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有些被吓到。 他朝她伸出手要拉她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林初看着那只手,眼里蓄积的泪缓缓落下。 爸爸,小孩刚学习走路时,都需要大人伸着手在前面引路吧。 大人伸着手往后退,小孩乐得往前追,一个没走稳要摔倒,大人立马倾身去接。 然后就这样,一点点学会了走路,走得越来越稳。 所以爸爸,这一次我引着你走路吧,我们往阳光里走…… 林初缓了缓,睁着泪眼问身前的人,“法庭是阳光吗?” 秦警队盯着她,手仍举在空中,他想了下,说:“正义是阳光。” 她盯着他的手,呆了好一会,最后扶着膝盖站起来。 路灯透过树叶打在她脸上,她眼睛不适闭了下,低头时说:“你不告诉我掌握的证据,不告诉我案子的细节,除了规定还是因为不敢相信我,不能相信我吧……” 秦警队脸色微变。 林初不知道陈执什么时候知道凶手是她爸爸的。 她也不知道林趋用了什么方法将自己的嫌疑洗清,但是秦警队他们肯定调查过他。 她抬头对上他的脸,说:“左撇子。” 秦警队一怔。 林初:“钥匙。” 秦警队:“你怎么知道的?” 林初一下笑了,笑出一滴泪,“秦警队,我祝福你以后每个案子都能找到真凶。” …… 林初站在马路的右边,梧桐树的下边。梧桐树叶已经开始凋谢,虽然很少,但是它的叶子大大的,一个不小心就能踩到。 林初站在两片梧桐树叶间,看对面的马路聚集满人,只用了两分钟,周围店铺里闲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 他们等的人终于出现,两名警察扣着一个男人从馄饨店里出来。 人群炸开了锅,议论声沸腾。 林初穿过一个个人看到那男人平静的脸,看到林曲被警察拦着仍往前冲的身影,透过一道道喧哗声听到警车门开的声音,林曲哭喊的声音……警车门关上的声音,警车启动的声音,警车开走的声音。 人群渐渐散去,林曲摇摇欲坠的身子被人扶进馄饨店。 林初动了动发麻的脚,迈出一步,踩到地上的梧桐叶,轻微的声响。 她穿过马路,一步步走进馄饨店。馄饨店里的客人已经走光,林曲的哭声在屋子里撞击墙壁,响彻人心。 林曲一看到她哭得更加撕心裂肺,她扶着桌子站起来,颤颤巍巍,“小初……小初你爸爸,他们居然说你爸爸杀人,把你爸爸给带走了,小初怎么办……怎么办……” 林初目光平静,咬着牙咬得腮帮子发酸,就要翻腾的情绪被她压下去,她能开口说话时说:“爸爸的确杀人了,他为我杀了李思巧和杜雯。” “什,什么?”林曲摇头,瞪着眼睛喊:“不可能!不可能你闭嘴!我哥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杀人!” 林初垂下睫毛,指甲陷进手心,“我亲自把真相告诉了警察。”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林曲尖叫,伸手要打林初,“你给我闭嘴!骗人!骗人!!” 林初没躲,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羊肉串店的大叔有点担心待在门外没走,看到这个情况冲进来拦住林曲的第二掌。 林曲乱挥胳膊,“滚开,你谁啊,你滚!” 林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头被她打得侧过去没抬起,无声流泪划过开始红肿的脸。 …… 林趋承认了所有的罪行,将两件案子的过程如实告诉了警察,其中细节是陈执从未说过也说不出的。 无休止的哭声,无休止的撞门声。 林初窝在床上,呼吸很慢很浅。 撞门声还在继续,哭声毫不间断。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爸白养你这么多年!白对你好!” “你跟你妈一样没良心!” “你给我滚出来!白眼狼!” “我哥要不是遇见了你妈,一定过得比现在好!” “我哥是傻了才会把你这个白眼狼养大!” “你滚出我家!你给我滚!” …… “哗啦哗啦”的水声。 “哗啦哗啦”的翻纸声。 林初和林曲并排坐在沙发上,对面坐着西装革履的律师。 律师翻看手里的文件,偶尔抬头看一眼对面的两个人。看到林初脸上身上的乌青红肿,他不忍移开眼,看到旁边女人肿成桃核的眼和煞白的脸色,再次移开眼。 律师所里的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来气,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话一出来就能让对面两人缺氧晕过去。 但是已经拖了很久,不能再拖。 律师抿唇,将文件放到办公桌上。 他的嘴巴张开,动了几下,成功将屋里的氧气抽走,林曲晕了过去。 一阵手忙脚乱。 林曲被人背出去,林初神智不清地跟在后面。 身后的律师所仍有余音绕梁,化成一把把刀刺中林初的后背。 “……处死刑。” 91 林曲受到的刺激太大, 近期情绪一直剧烈起伏, 又没有好好吃饭休息,所以才晕了过去。 林曲输液的时候, 林初打车回家取她的身份证。 “小姑娘?小姑娘?到了——”司机喊了好久都不见后座的女孩回应。 她睁着大眼睛,眼里的红血丝密密麻麻, 脸色如白灰, 僵住脖子面向窗外, 如果不是她偶尔眨眼, 司机真的以为她死在后座了。 “小姑娘!到了!” 林初大概睁着眼睡着了, 因为她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脑海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直到她看见窗外走近的人。 那人拉走她眼前的玻璃, 没有阻碍地站到她面前, 他伸出干净的手,将她拉出去。 熟悉的味道,温热的大手。 陈执看到她的样子胸口撕碎般的疼,他红着眼疼惜地抚上她的脸, 想将她抱住,她抽回了手。 她的双眸只是两块黑色的石头,她的气息像消失了, 没有开心没有生气, 她没有任何的情绪与气息,如同幽灵抽回自己的手, 绕过陈执走了。 陈执站在原地, 看她瘦削的背影远去, 无力地攥紧拳头。 林初从林曲卧室的柜子里找到身份证,她觉得钱可能不够,又找钱,却找不到林曲的钱和银行卡。 她知道林趋的银行卡,甚至还知道密码。 林初将身份证塞好,走向林趋的房间。 她轻轻打开卧室门,看到一室的橘红,定在原地。 太阳依旧升起,落日已经很美。 只有傍晚才能照到阳光的卧室此刻看着格外温柔。 但是,这间卧室的主人再也不会回来。 “处死刑。” 这道声音骤然响起,在整个房子里回荡,一遍又一遍砸进她的耳朵。 林初惊慌失措地捂住耳朵后退,无助的在原地打转,目光扫过的每一处都碎成记忆。 林趋在沙发上切西瓜,摆放烧好的饭菜,涂抹烫伤药,笑着或者严肃地跟她说话,在玄关换鞋,不满她吃的少,跟她说妈妈的事,跟她道歉,轻轻敲她的房门…… 所有的记忆化成一张张图纸飞向林初,贴着她将她的脸和身体包裹,她浑身疼痛不能呼吸。 她的爸爸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间屋子…… 她的爸爸再也无法回到这间房子。 “处死刑。” “处死刑。” “处死刑。” 这声音回响,回响,不断回响。 林初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再也回不来了…… 她的爸爸呢。 她没有爸爸了……她没有了妈妈现在她要失去她的爸爸,她是孤儿了。 她的爸爸很爱她,她的爸爸这么爱她但是要离开她了。 为什么……为什么……可不可以不要这样…… 她不想成为孤儿,不要离开她好不好,不要离开她好不好…… 她的爸爸这么爱她怎么可能离开她,怎么可能,他说过要陪着她长大,他说要一直一直陪着她的…… 他的爸爸还有好多心愿没有完成,她也有好多心愿没有完成…… 她还没有赚大钱让他过上特别特别好的日子,他还没有享过她给的福,怎么可以死呢…… 她的爸爸是好人怎么可以死……不可以……不可以好不好…… 她只有一个爸爸妈妈,他们都走了她怎么办……她在这个世上没有爸爸妈妈了……她没有家了…… - 林初睁开眼,看到一片白色。 她的心跳漏了几拍,反应不过来这是哪里,直到她眼前出现一个带着白色帽子的人,对方朝她温柔地笑了一下,好似松了口气,“你终于醒了。” 睡了很久吗? 林初颤动睫毛,意识到这是医院,而后回忆被打开,瞬间掉入地狱。 她身上一秒冒出冷汗,颤抖地蜷缩起身子,被护士着急地按住手,“小心针头!” 病房门被推开,林曲急匆匆跑进来。两人四目相对,林曲的眼睛一下红了,她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就走。 那一整天,林曲没再出现。 第二天,林曲也没有再出现,林初一个人在病房里躺了一整天。除了听到病房外突响清脆的响声,其他什么都没,静得连灰尘都掀不起来。 她躺在病床上,躺在白色的被单上,世界黑暗,度过漫长无声的二十四个小时,好像度过了一生。 第三天,她拔下针头跑出病房,而后一眼看到坐在走廊长椅上的男生。 他听到她的动静猛地抬起头,满眼的血丝和疲惫,甚至长了胡渣,左脸有个巴掌印。 林初瞳孔扩大,仓皇跑回病房。 没一会,护士进来帮她重新输液。 那天的下午,病房来了个不速之客。 林初休息了几天力气回来了,戾气也因情绪的堆积被逼出来。 “你滚!”林初变成刺猬,竖起扎人的刺,“我不想看见你!我不要看到任何一个警察!” 她激动地挥手将针头甩掉,青肿的背冒出血珠,“你给我滚!” 病房外守着的陈执跑进来,看到林初情绪失控眼睛一刺,用蛮力拽着秦警队的衣领把他往外扯。 秦警队不肯走,他知道林初遭遇的事太残忍,林趋免不了死刑……她就要没有爸爸妈妈了。 他也很痛心,他这几天只要一闲下来就会想到这个还是孩子的女生。 “我想跟她聊一聊。” 林初脱口喊:“聊什么?!你想聊什么?你们是大忙人!你们是警察,你们是连家都顾不上口口声声说保护人民的警察,但是呢?你们没保护好我们也没照顾好自己的家人!” 她满眼都是恨,恨得浑身颤抖。 “如果我被校园暴力的事早点解决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我都跟你们说了有人欺负我!”她瞪着秦警队,厉声喊:“明明我都说了,但你们根本就不重视,那么多被欺负的,但是都没有换来你们的重视,出了人命了你们才重视但是还来得及吗?!” 林初吼完却一下子看到林趋的脸,是那天他悲痛的神情……她在陈执家看到那些照片后回去跟林趋大吵了一架,她说了很多刺耳的话,林趋沉痛自责的面容。 她忽然被一股情绪扯进了深渊,泪水滴在白色的被罩上,声音轻了很多。 “我跟你们说过一次了,但你们没管……我不想自己的勇气一次次消耗在你们的不重视上,我不想一次次碰壁,让我逐渐坚信我真的很可怜,真的没人管我没人救我,我不想……你们伤害了我,却要我学会相信你们,不残忍吗?” “如果校园暴力的事被解决了……”林初低低哭出声,她屈起腿将脸埋在被子里,瘦削的肩膀颤抖,“如果解决了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如果我多相信你们一点,是不是早就解决了……” 秦警队心头一刺,被笔直地插了一刀。 林初从被子里抬起头,清澈的泪水滑出眼眶,在她脸上留下湿痕,她迷茫又痛苦。 “如果我多相信你们一点,你们第一次没管觉得不严重只是小孩子玩闹,那我就再去一次,我每天都去你们肯定会解决的,对不对?” “肯定是这样的。”她磕磕绊绊地哭出声,“如果我多相信爸爸一些,相信他对我的爱相信他能保护我,我每天都跟他说我被人欺负了,他肯定会保护我,他肯定不会让我被欺负……我应该多给他一些信任的……都怪我,是我的错,不然问题早就解决了,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是我的错,对不起,我做错了。”林初边哭边说:“是我做错了,我让身边所有人变得糟糕,我让他们痛苦,让他们都陷入不幸,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不是这样的!”秦警队痛心又内疚,她的情绪崩溃也让他心慌,“是我们的问题!是我们没给你足够的信任,是我们没给你能处理好这些事的信任。” 法律顾及未成年犯罪者的心智不成熟,但是那些未成年受害者的心智也不成熟,他们遇到一些事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才能最好地保护自己,他们也还是孩子啊。 “是我们的问题,孩子,对不起,我向你道歉。”秦警队沙哑地说:“是我们的问题,在你们眼里我们很糟糕,我们有时是很糟糕,但是我们也在努力!我们会越来越好的,我们在努力越来越好越来越强大!” “真的!孩子,我拜托你相信我!”秦警队红着眼,声音郑重,“我拜托你们相信我们,我们在努力变好,不要放弃我们,真的不要放弃我们,我们是可以依靠的!” 林初抱住腿痛哭,哭成了泪人。 - 林初不知道这是第几天,她十五号回来,现在二十五号。 不长不短的十天,翻天覆地。 林初躺在卧室的床上,不愿意出去,她不敢看那个客厅,那儿都是林趋的影子。 林曲终于肯跟她说话,在一次晚饭,她怒声喊她出去吃饭。 “你是不是想饿死在里面?然后你的死讯传给了你监狱里的爸爸,好让你爸爸在里面自杀,然后再逼得我自杀?!” 林初就出去吃饭了,吃完又回到屋里。但她一步也没下过楼。 其他时间林曲不会理她。 手机开始会有班群的消息,会有室友发来的消息,她直接退出软件。有短信她不看,有电话她不接,最后手机电耗光自动关机。 林初平躺在床上,窗帘拉着,只有微乎其微的光照进来,天花板模糊不清。 她起初会纠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纠结后好像得出了答案。 好像每个人都在说自己有错。 得出答案后就可以吸取经验教训,下次不会再犯错,以后会越来越好。 这个道理她懂。 但是现在她该怎么熬过去。 现实摆在她面前,她的爸爸杀了两个活人,就要被判死刑,她就要失去父母。 她觉得熬不过去,她又凭什么熬过去? 她的爸爸是因她而死,那就是被她害死的。 她是罪人。 整间房子很安静,安静得像在海底,无声无息。 楼下馄饨店的客人因为林趋的事少了一大半,林曲终于不用很忙,她坐在冰箱边的位子上发呆。 一个高瘦的人站到桌边,她看也不看一眼,冷冷说:“不是让你滚远点别来了!” 陈执情绪也不稳定,林初已经好几天没下来,从她回来以后就没过楼。 他咬牙切齿,随时都能爆发,“我是不是让你经常上去看看,她自杀了怎么办?!” 林曲拍桌子大喊:“你凭什么这么对我说话!她怎么样跟你没关系,她爸爸也不愿意你跟她有关系,你有多远滚多远!” 陈执磨了磨牙,将所有火气逼回去。 他不是第一次想冲上楼拉她出来,但是吓到她怎么办?把她拉出来以后呢? 而且,他根本就不知道她想不想见到自己。如果他的出现让她想起伤心的事更痛苦了? 陈执握紧拳头,小臂的青筋暴起,他克制住情绪,低头看到女人侧面白了的发,红肿的眼,微微一滞。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的确没资格对她发火,他没资格。 陈执垂下眼睑,沉声说:“刚刚语气不好,抱歉。” 林曲诧异,偏偏脑袋还是没看他。 “但是我真的拜托您,她不能死。” 陈执眼睛里的红血丝像裂开的缝,再开口时声音彻底哑了,“我拜托您照顾好她,她还这么年轻,她受了很多苦,她是最无辜的,她从一开始就是无辜的,她不能有事。” 林曲胳膊撑着桌子,用手扶住额头,干涩说:“她中午出来吃饭了。” 陈执卸了一口气,胸口随之蔓延一片苦涩。 “谢谢。”他大步走出馄饨店。 想抽烟喝酒,想打架发泄。 陈执掏出口袋里的口香糖,倒出一把往嘴里塞。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他掏出来。 “喂,阿执你在哪?我和你妈妈现在在你家门口。” 陈执没吭声,挂了电话。 他疾步往前走,路过垃圾桶将空了的口香糖盒子用力砸进去。 回到家,他看到等在门口的两人。 秦警队上前两步,“阿执……” 陈执掏出钥匙,淡声说:“什么事?” 秦警队看了陈母一眼,女人有些犹豫。 陈执将门打开,直接往里走。 秦警队跟上去,进了门女人还是没开口。 陈执找出鱼食喂鱼。 林初住院的时候他将鱼和盆栽都带了回来。 喂完鱼,女人终于开口:“阿执……我,我在我们小区那儿找了个房子,你就住在那里,我每天也可以照顾你……可,可以吗?” 陈执面无表情跨出窗户,从院子里拿了花洒,准备进卫生间装水。 秦警队也没想到她想了这么久的解决办法是这个。 让陈执一个人住在这里不是事,但是搬去她在的小区?他都觉着有些讽刺,亲生母亲照顾儿子却不能接到自己住的地方,要在同一个小区另找房子。 但是想想,那个男人在发生了这件事后更不会接受陈执,如果硬接过去,下一个受到伤害的就是那个小儿子。 秦警队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陈执,你现在应该去学校复读,林初知道你没去上学肯定会很失望。” 陈执停在卫生间门口,没有回头看他们。 秦警队又说:“你可以住宿,感受一下不一样的高中生活。” 陈执转回身,手里的花洒晃了几下,说:“这个建议不错。” 秦警队微微诧异。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跟自己说话。 陈执看着秦警队,说:“谢谢。” 转身走进卫生间给花洒装水。 - 林初再一次睡醒,不知道是白天还是晚上,困了就睡,醒了就发呆。 直到今天,她醒来后翻了个身疼得一下叫出来,坐起来的过程也格外艰难。 她摸了摸脖子,确定自己落枕了。 疼得不能转头,也不想躺回去。 林初嘲弄地笑了下,她觉得好笑,又觉得不好笑。 坐在床边又开始发呆。 稍稍动一下,脖子又开始疼,这种疼痛让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活着,自己是个人。 但是哪有人是这么活着。 她动不了头,转着眼珠四处看,屋里黑沉沉,空气闷燥,正常人被关几天会疯,植物都不想待。 她一下想起什么,转头看向书桌上的多肉植物。脖子一疼,牵扯一大片神经,她捂着脖子跳下床。 她跑过去拿起盆栽,昏暗的环境下,她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多肉要死了,肯定是缺太阳。 林初伸手要拉窗帘,碰上去后又缩回来。她举起手里的多肉,凑近看,看了一会,右手再次伸出去抓住窗帘。 她慢慢向右侧拉,只拉了一点,阳光不打招呼地钻进来,她太久没见阳光,眼睛被刺得又酸又疼。 适应了一会,林初彻底将窗帘拉开,窗外的景象落入眼中,她心跳微滞,颤了颤睫毛。 窗外的梧桐树叶已经开始发黄,此时应该是傍晚,太阳光是橘色,染着窗外的一切,温暖柔和的色调。 树叶在动,房顶的烟囱在冒烟,生动的一切,还有这么多人活着。 林初抿住苍白的唇,手指碰到窗锁,转动一下,将窗户拉开,风一秒溜进来,热情地扑在她脸上,侵占她的呼吸,带着入秋的味道。 她眼底浮起一层水光,盯着窗外的景象看了好一会才回过神。她将多肉举起来,发现它真的要死了,立即放到窗沿上,快速去卫生间接了杯水。 她不能低头,举着盆栽耐心地倒水,看它都吸收掉了,放到阳光下,小心摸了摸多肉瓣。 她的头不能低,倾身靠近窗户直着脖子时视线正好能看到楼下,某个侧眸,她将梧桐树下的人纳入眼中,一时忘了所有的动作。 少年靠着梧桐,身形修长,落日的金丝包裹他,他眉眼清隽如初,漆黑的眸因落日斑驳,凝视着她的方向。 还是那张脸,但是不一样了。 他穿着霖城三中的白色夏季校服,黄色的发变成了黑色。 陈执从她拉窗帘的第一下就注意到了。 这是这些天她第一次拉窗帘,他心跳快了几拍,却不见她继续,正要冲上楼,她居然将整个窗帘都拉开,几天没见的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 陈执心里那池如死水般的湖荡起层层涟漪,他眼睛微微发红,目不转睛看着她,看她在落日下给那盆多肉浇水。 直到她低下头,对上他的视线,他慢慢直起身子,揣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掏出来垂在身边。 他每动一下,林初的心脏就像被一根线缠绕住,一圈又一圈。 这种感觉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她退回身子,直到看不见树下的一切。 陈执看着那扇没有她的窗户,手攥成拳头,他干涩地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句,“林初……我想见你。” “橘子彻底熟了。” 林初站在床边,他的声音从楼下传来,隐隐约约,但是她知道他在说什么。 她低下头攥住衣角。 良久,她挪了下脚尖,伸手拉上窗帘。 陈执的心在窗帘拉上那刻坠到了地底下,他苍白地闭了闭眼,后退一步倚到梧桐树上。 林初拉上窗帘只是为了换掉睡衣,她落枕了衣服换得很慢,担心他离开又很着急,弄得满头是汗。 换好后她立刻去拉窗帘,看到他还在楼下,眸光闪了闪。 离开卧室,她看到客厅茶几上的抽纸,过去抽了两张,边擦掉额头上的汗边往楼下走。 推开那扇通往楼下的门,林初从上到下的皮肤都感受到了风。 林曲听到开门的动静不敢置信地走出厨房,失神喃道:“小初……” 林初走到她面前,“姑姑……” 她身子转向门口,陈执站在门中央。 林初说:“我想跟陈执出去一趟。” 林曲体内的情绪翻滚了好几圈,最后什么都没说,回去继续煮馄饨。 林初驻足不动,陈执等不及,进去拉住她的手就走。 手里的触感久违,他的心挠一般的痒和疼,让他想更紧地握住她,但是她的手太软太瘦,他担心一用力就会折断。 两人走出馄饨店,陈执轻问:“想坐公交?” 她点了下头,脖子疼得倒抽一口气。 陈执脸色一变,手扶住她的脖子细细查看,“怎么了?” 她差点又摇头,声音很轻,“落枕了。公交车。” 他眉眼低沉,“确定没事?” “嗯。” 陈执拉住她的手往公交站走。 林初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眼前闪过林趋悲痛的脸,手条件反射往回抽,她没成功抽离,这个动作让陈执背脊一僵。 但是他没松手,一直到公交站,他慢慢松开她。 从林初家到陈执家的公交很多,没等一会,车子就来了。 还没到下班时间,车子上人不多,两人并排坐在后面。 公交车驶上桥,太阳的光无遮拦照在河面,波浪层层跳跃着无数颗星,远处一座座的桥轮廓朦胧。 林初看着那光,想到陈执黄色的发,她微微侧头,盯着他如今的一头黑发。 其实也很适合他,他的气质很淡,五官清隽,黑色的发衬得他更加利落,也更加有少年感。 白色衣服一直很适合他。 她重新将目光移到窗外,公交车已经下了桥。 陈执等了会,没等到她开口问,于是他主动说:“我转学去三中复读了。” 她“嗯”了一声。 “我在住宿,今天周五就回来了。” 她有些意外,但觉得这样挺好。 “三中现在对学生的管教很严,从衣装头发到校牌,还有早晚自习的出勤率。”他喉结动了动,说:“校园各个角落都装了摄像头,不会再发生那些事。” 林初掀起睫毛,情绪在波动,是难以言喻,她也不知道的感觉。 公交车转了个弯,风景旋转。 …… 林初站在陈执家门口,感觉像是隔了一个世纪。以前她也有过类似的感觉,但从来没有这么深刻。 他推门换鞋进去,林初脱掉鞋一只脚要踩进拖鞋里时僵住了。 陈执站在墙边,看出她的僵硬,他没说话,无声立在一旁。 林初的脚在空中足足抬了十几秒,然后穿进鞋子里。 她看到客厅鱼缸里的鱼,松了堆积许久的一口气。 回家没看到,她还以为被林曲扔了…… 陈执从抽屉里拿出一片膏药,“我给你贴一片。” 她看过去,这是她之前一起给他的。 林初轻应了声,指着脖子某个地方说。 他小心翼翼贴上去,掌心盖在上面揉了揉。 贴完后林初直接往窗户外走,抬腿慢慢跨过窗户,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感觉。 从进到这个屋子,熟悉的一切让她的心脏被某个无形的绳子越勒越紧。 橘子熟了,彻底的熟了。这次他没有骗她。 橙黄的一个个挂满绿色的枝头,在红色的石榴旁边,生动极了。 陈执抬高手摘下最上面特别大的一个给林初。 林初接过,在石桌上坐下。橘子皮剥开,记忆也被打开。 她抿唇压住那些想冲破笼子的记忆,关于跟他在一起的记忆。 陈执坐在她旁边,沉默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林初将整个橘子吃完,也是吃完后才想起来,“你有吃过吗?” “没。”他说完又问她,“甜吗?” “特别甜。”她嘴角在微微上扬,不知道是因为发音还是因为什么。 林初又缓慢说:“那今年的前三个橘子都被我吃了。” 陈执没想到,闻言勾了下嘴角。她的睫毛像蝶翼扇动,清澈的眸被落日余晖柔软,他突然很想抱她。 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想抱住她,现在特别想。 但是他想起她刚刚所有条件反射的躲避。他对她的接近,的确会让她想到难过的事。 他习惯用锋利的一面解决问题,也都能解决,但是这次他知道不行。 “林初……”他低低喊她。 “嗯……”她轻应。 陈执喉头发涩,他有很多话想说,但她此刻是一片静极了的水,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受惊。 没有人再说话,空气中的凝固感是风吹不走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初因为这种氛围心里开始不舒服。 她不见他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她不知道这次该怎么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是她没有怪他的意思,她是无法原谅自己。 她上半身移动,朝着陈执,说:“我不是因为怪你。” “我知道。”陈执:“但我更希望你怪的是我。” 她垂下睫毛。 他终于说出来,“林初,你没有错。” 林初转回上半身。 可她怎么觉得她错了很多。 她一直想…… 如果高考结束就跟他断了联系,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如果当初不拿着那个啤酒瓶碎片回来找他,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如果当初不下那个公交车,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如果她给爸爸姑姑,老师警察的信任再多一些,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但是,这样她就遇不见陈执了。 林初是后悔的,后悔为了寻求庇护跟他这个所有人眼中的“混混”在一起,她为这个后悔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但是她一点也不后悔认识他,只是,他们或许可以有别的原因相遇相知,而不是以这种所有人都不接受,甚至她也不接受的方式。 那个赌是他们和她的赌,也是他们和她的黑暗。 那个赌激出她的黑暗,她选择用“黑吃黑”的方式让他们两败俱伤,于是她跑下了那辆公交车。 但实际上,即使她被校园暴力的事没有得到解决,一切也大概率会因为毕业结束,而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太多校园暴力的事没有结局,只是因毕业中止,又随着长大从生活里消失,偶尔因为某些场景或事物唤醒曾经的记忆。 “如果我那天不下那辆公交蓄意接近你,一切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陈执:“那也是我们打赌在先。” 林初无声扯了下嘴角。 这不代表她没有错。 陈执走到她面前,扶住她快薄成纸的肩,“林初,每个人都会犯错,你原谅了别人的为什么不原谅自己的?” 他的眼睛太过认真,林初被这样的他烫到,她不去看他的脸,淡声说:“我没有原谅别人。” “那你为什么扛下所有的错?”陈执疼惜地抚上她的脸。她的眼前以前是晶莹的琉璃,现在是脆弱的琉璃。 “你现在把所有的错都推给了自己。”他努力放轻放柔声音,“这件事情错的人那么多,你是最无辜的一个,你不应该这么痛苦。” 他的眼神炙热,他的声音温柔,他触碰她脸颊的手也是温热的,这一切变成了一个保护罩将林初包住,她差一点就要倾诉出来: 但我就是觉得我不可原谅,我就是罪人。 她差一点点就这样说了出来。 但是她不能说,她可以说出来,但对象不能是陈执。 她知道这句话的重量,爸爸也知道,如果说给陈执,爸爸会伤心。 林初推开他的手跳下石桌,“我要回家了。” 她往前走被陈执拽住胳膊。 陈执:“我给你爸爸写过信。” 林初震惊地转回身子。 陈执弯腰对上她的眼睛,“我给你爸爸写了很多信,说了我们的事,他不能回信,但是他肯定都看到了。” “林初,他为什么要杀了她们?因为他要保护你,希望你以后能好好地活着。”他终于将林初搂紧怀里,她瘦了很多,腰好像一用力就能折断。 他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发侧,“林初,我还活着,还有我在,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会保护你,你爸爸他会懂的。” 林初被他抱在怀里,两人的体温隔着两层衣服纠缠,他的话曲曲折折进入体内,挑动某根心弦,但是很快,她推他开始挣扎。 陈执不想放手,但更不想惹哭她。他卸去胳膊的力气,她绕开他离开。 关门声传来,陈执闭着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林初一直跑到小转门,脑子混乱。 她跟他的开始就是个错误,因为这个错误,爸爸杀了杜雯,为了陷害陈执杀了杜雯。 如果杜雯没死,爸爸不至于死刑。 即使最后林趋不在意他的存在,为了她的幸福不恨他了,她也……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林初回到馄饨店,看到林曲把馄饨店关了,她跑上楼,林曲坐在客厅沙发上,茶几上一堆信纸。 听到她回来的动静,林曲没抬头,说:“我最近一直在写信……你也写信给你爸爸吧,他能看到。” 林初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然后拿走一封信纸。 她坐在书桌前,手握着笔不知道该写什么,她看到信纸自然而然想到陈执的话。 他有写信给爸爸…… 她闭眼让自己不要再想。 他的一道声音又溜进来。 “因为他要保护你,希望你以后能好好地活着。” 林初趴在桌子上,眼前全是林趋的身影。他对她的所有好。 对啊,爸爸做的那些都是要她好好的。 如果她继续像前几天那样待在房间里混日子肯定会让爸爸难过……她不能让他难过。 他肯定希望她能好好的。 她一定要好好的。 对,她一定要好好的。 林初牙齿打颤,她怕泪滴在信纸上会弄皱纸让林趋发现,闭眼驱散了眼里的热意才动笔—— 爸爸,我是小初。 今天我做了个决定。 我要成为特别特别特别优秀的人。优秀到别人欺负不了我。 我一定要很好很好地活下去,活出属于我自己的人生。 爸爸,我会越来越好,我会做个快乐的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初闭着眼放下笔,将纸折起来塞进信封。 她出去将信交给林曲,林曲放在一叠信的旁边,醒目的位置。 林初抬抬眸,眼中林曲的白发和皱纹突然被放大,她心里泛起酸涩,站在桌边没走,好一会说:“姑姑,我打算明天回学校。” 林曲写字的手顿住,抬起僵住的脸。 林初:“我订了明天的飞机。” 她写信前就将飞机票订好了。 “走吧。”林曲点点头,“都走吧……都走吧……” 她碎碎念似得重复,重复重复着哭了出来,她不像以前那样,这次哭得不吵不闹,只是身体止不住发抖。 林初胸口很难受,但是她不知道怎么安慰林曲。 林曲捂住脸哭起来。 她低头站了一会,回卧室整理行李。 她没什么要带的,很快收拾完行李。 “明天九月二十八号,还有两天就是国庆了,你真的要今天走吗?” 林曲不知站在门外多久。 林初身子僵硬地转向门口,说:“我室友们国庆那天不打算回去,她们约我去看飞机跟和平鸽……” 林曲已泪流满面,看着林初不说话。 林初将小背包的拉链拉上,松开拉链的那刻,听到林曲的声音,“……我,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林初眼睛一热,鼻头酸得发疼,“嗯。” 林曲跑过去抱住林初,“对不起,姑姑对不起你,还打了你……对不起,小初对不起,姑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只有你了……” 林初紧紧回抱住她。 - 出租车在宽敞的马路上飞驰。 林初坐在后座,不知道是第几次打开手机屏幕,但什么都没操作。 距离机场越来越近,她终于点开了短信,而后没有犹豫,发送消息。 【陈执,我去暄城上学了。你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 【再见。】 摁下发送按键的瞬间,屏幕突然一黑,手机自动关机了。 林初怔神,不知道那个“再见”有没有发出去。 昨天她给手机充了电,打开后所有未读信息冒出来,她选择面对,将带着不同情绪说着不同事情的消息一条条地看过去。 没想到没电了。 林初闭眼靠到椅背上,双手不自觉紧攥,又松开。 不过这样也好…… 机场没有风,每个人身上却住了风。 他们装着属于自己的故事推动日子,一天又一天。 机场广播响了第二遍。 林初抬头看前方一个个有秩序踏入安检门的人。 林曲悄声在她耳边说:“我第一次坐飞机。” 而后不自觉开始东拉西扯,林初偶尔回应。 她无意说到“你爸爸”三个字,气氛一下冷却。 林初闭上眼,一只手握住林曲的手安抚。右手刚碰上林曲的一刻,左手被人拉住,温度烫人。 林初仓皇转头,撞上来人漆黑的眸。 陈执握上她的手后就不自主加重力气。他微微喘着气,额上的汗将头发打湿,黑色的碎发贴在眉间,眼睛黑得可以发亮,炙热的情绪纠缠她。 “我等,我有的是耐心。”他红着眼,一字一顿,声音沙哑却清晰无比,像是要刻在她的心上。 林初心头发颤,手上忽然一重,她低头,看到他将一个袋子塞到她手里,通过袋口她看清里面的东西,红了眼眶。 后面有人在小声催促。 “路上注意安全。”陈执克制住情绪,松开她的手。 林初的手垂回身侧,她低着头,不敢看他一眼,一股难受的情绪搅着她,直到林曲把她拉走。 过了那道门,林初应着广播声,一步步往里走,脚跟发麻。 终是上了飞机。 林初扫过一排排座位,压抑情绪,带着林曲找座位。 她坐到一个靠窗的位置,放下东西将一切弄好,在位置上发了一下呆又掏出手机。 黑色屏幕倒映她的脸,她摸了下屏幕上的脸,发现手心早已全是冷汗,将屏幕沾湿。 陆陆续续的人在周围落座。 空气中突然窜出一股橘子味,直往林初鼻子里钻,刺激得她眼睛发酸。 她侧头,身边的林曲正在剥橘子。 那一袋陈执刚刚给她的橘子。 林曲边剥边说:“他为什么送你橘子?你给我找的那些情感剧里,男主都会送一些留得下来的东西。” 橘子剥完,她又小声说:“我还以为橘子带不上来,刚刚一直担心。” 她将一瓣橘子塞到嘴里,嚼了两下惊奇地说:“好甜啊,真的特别甜,他从哪买的?” 正要喂给林初一块,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哭得无声无息。 那股橘子味将林初环绕,他好像把院子的风都带来了。 纷杂的情绪被吹开,徒徒留下那股从昨天见到他就产生的情绪,她从昨天一直被纠缠到现在。 而此刻,她终于懂了那个情绪: 不舍。 无论她怎么逃避,无论她体内的情绪多么复杂,她还是能因为他产生这股新的情绪,将她烧灼。 她舍不得他。 陈执…… 林初捂住嘴望向窗外,但她知道她什么都看不见。 她在这里,他在那里。 这是段现实的距离,不会有他突然出现的剧情。 广播响起那句令林初心颤的“由霖城前往暄城……” 空姐从前方走来。 林初用力擦掉泪,迅速拉开背包拉链,从里面翻出充电宝,给手机充上电。 她重重摁着开关,焦虑不安地等手机开机,急得浑身是汗。 手机屏幕在一段煎熬的过程中亮起。 林初的眼睛也随之明亮,她翻到联系人,一下找到陈执的电话,点击拨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空姐走来,温声提醒:“您好,飞机就要起飞了,飞行过程中不可以使用充电宝,请……” 她后面的话没说完,林曲红着眼圈拦住,颤声说:“很快的,拜托您了。” 手机拨号的过程异常的漫长。 林初扣着手心。 终于听到振铃声,只一下,电话被接通。 林初一个恍惚,情绪突然尘埃落定。 她望着窗外,泪水缓慢地划过脸颊,她的呼吸轻轻颤抖,吸了一口气,她用轻柔的声音说:“陈执,我在暄城等你,你一定要来。” 陈执站起来在机场中央,四周的建筑设备对他来说毫无用处,四周的人对他来说是行尸走肉,他独独站在空无一人的场内,感受不到其他气息。 直到她的电话打来,周围的一切浮现,来往的人,运转的机器……他将手机紧紧贴着耳朵,通话音调到最大,在这片热闹与喧嚣中找到她的声音。 “陈执,我在暄城等你,你一定要来。” 陈执恍惚,扶着额头低下了头,机场的地被拖得反光。他张张口,喉结干涩滚动,抬头的那刻嘴角勾起一下笑了。 他从喉间溢出声音:“林初,你在暄城好好地等我,我一定去找你。” 风起风落,吹过这个过野的青春,带走一些,留下一些,少年的心事说给了重要的人。 ※※※※※※※※※※※※※※※※※※※※ 《过野》 文/纵澜 - 林初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当初下那辆公交车,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你们知道吗? - 这文的剧情从三月低开始,九月低结束。 第一次发出来是2018年初,现在2019年十月初。 中途因为三次元的事没写,之后又重新动笔,但状态不对,就写了另一篇。 现在终于完结了。 谢谢一路的陪伴和支持。 - 反应过来两个问题,以后会注意。 我比较懒,兄妹名直接同音异字。 突然反应过来会有读者用听书功能,应该会听的挺困扰。 还有一个,一章一万多字wap端的读者看着可能比较费劲。 我用的手机软件不方便剪切,剪切很容易丢稿。某句重要的话被剪切掉,之后重写不一定能再写得出原句。 - 预收。 1.《你是柠檬做的吗?》 霖城一中的故事。这本写个轻松的!清新的!青涩的!像文名一样的!小甜文! 2.《极夜与永昼》 这本灵感比过野还早。当时只是想到个梗,后来渐渐有了故事轮廓。 是我很喜欢的故事,一直没写是觉得自己笔力不足,会写差。(好吧,我觉得现在笔力仍然不够,下本开第一本。) 现实风,有多治愈就多致郁,应该要更致郁一些。 欢迎喔^o^ ——感兴趣戳专栏可收—— 1.《你是柠檬做的吗?》 宁笙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混成了十中大佬的跟班小妹 有兄弟说大佬不地道,明知道小姑娘心思还把她留身边 宁笙一概接收他们怜爱的眼神,仍勤勤恳恳为大佬挡桃花 直到有一天,宁笙挥挥小手说走人 大佬眉眼淡漠,懒懒散散靠着沙发背,不作挽留 一周后,宁笙在便利店跟他狭路相逢 她趴在餐桌上边喝酸奶边画漫画,听到身后一道散淡的声音: “你这男主角挺眼熟。” 宁笙:“……” 难不成告诉他,前段时间跟着他只是因为他算个不错的“漫画素材”? 2.《极夜与永昼》 叶醒遇到一个男人 他只在夜晚十二点后出现 城市的角落,他们坐在大桥下 眼前是暗涌的长河,远处是连绵的星火 男人歪头冲她顽劣笑了下,将她扯入河里 后来,叶醒再也没能忘记那晚泛凉的河里 他唇上的温度 *男主不是什么妖魔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