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似水》 一 五百五十万贷款 秋意渐深,随着门的开合,一阵冷风灌入。陆明一眼就看到邓婉莹走进来,一身灿红明亮的风衣惹人注目。 何丰华快步迎上去,“邓律师,您可来了!” 邓婉莹歉意十足,对在座的各人点头致歉,“真不好意思,北三环那儿堵车,让大家久等了。” 何丰华大手一挥,“哪里哪里!邓律师您能赏脸就是丰华的荣耀,再说b市的路况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更加不能怪您。” 客气间邓婉莹把大衣脱下来递给侍者,里面是短袖的深紫线衣和及膝绒裙。坐在沙发上的陆明一直眯着眼上下打量邓婉莹,慢悠悠站起来,递过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温言道“邓律师,天冷,拿杯茶暖暖手吧。” 冷不丁从旁边伸出来一杯茶,邓婉莹转头看向陆明,愣怔了一下,忙接过来“谢谢,真有心了。这位是……?” 何丰东似乎猛然想起来,“哦,忘了介绍,失礼失礼。邓律师,这位是我大学同学兼死党,陆明,经营着一间运输公司,b市三分之一的运输事业都归他啊,哈哈,这次他是来给我打气的。老二,这就是我给你提过的邓婉莹律师。” 陆明伸出右手,“您好,邓律师,久仰大名了。东子跟我说您是许大律师的直系师妹,业务娴熟精炼,不愧是名门之下!” 邓婉莹跟他握了握手客套,“何老板过奖了。一直是许师兄提点我才能走到今天。”说完各自落座,邓婉莹不愿多客套,直接转入正题,“何老板,许师兄这个月忙着出国为一家外资企业的case了,他派我来与丰华公司过一过详细的情况,可能的话,就由我来主要负责这起官司。您能先把所有的案宗复件给我吗?” 何丰东马上叫唤秘书,交给邓婉莹一大牛皮袋的文件。趁着邓婉莹翻阅的空隙,何丰东大发牢骚,“邓律师,您这次可一定要救救我们丰华啊,否则这冤大头套在头上,我死头不瞑目!550万啊,那农机厂和货箱厂真是害惨……” 陆明塞一杯咖啡进何丰东手里,打断道“你别唠叨个没完,邓律师正在了解情况,你让人家安安静静看!天马律所是丰华的法律援助顾问,一定会解决好问题的。” 埋头于文件的邓婉莹抬头朝陆明感激地笑笑。 何丰东低下声音咕哝,“要不是实在焦头烂额我至于吗我!” 陆明握紧他,悄悄安慰,“再怎么糟糕,还有兄弟我顶你!” 何丰东用力回握,看一眼他斯文俊秀的兄弟,心下感慨。陆明长得好,斯文白净,很招女人。打架不行,却是可以真心相交的朋友,否则他何丰东也不会跟他做死党。 邓婉莹看完卷宗,问了何丰东几个细节问题,就带着所有档案告辞,向何丰东保证一定好好准备这担case.出了丰华公司大门,公路对面是一间大型超市,她于是步行过去,打算买了些日用品。 今天可能是她邓婉莹的霉日子。邓婉莹想,站在停车场的出口欲哭无泪。 刚才在超市收款台提着大包小包准备付钱,却发现自己刚买的lv包被割了,钱包手机等等不翼而飞。面对人家收钱的小姑娘尴尬得不得了。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好不容易折腾出了超市,幸亏钥匙没有被偷去,寻思着先开车回去吧,人家停车场的工作人员说不付停车费就不准把车开走,怎么都不肯松口。 邓婉莹站在路口,看看自己的高跟鞋。晕,步行回律所得要三小时,脚肯定废了!想打电话给朋友吧,手机又没了,问别人借手机指不定被认为是骗子……想来想去,只能厚着脸皮回丰华公司问他们借个座机了。 正思索着,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响起。邓婉莹抬头一看,发现一辆铮亮的宝马停在自己身旁。 陆明同何丰东聊完,开着车准备打道回府,驶着车子正要出地下停车场,一眼瞥见一女人,烫过的柔软微卷长发背影站在出口。那不正是邓婉莹!只见她一脸冷静地和工作人员交谈了几句,便静立于道旁思索着什么。 邓婉莹看着车窗摇下,刚才那位陆先生伸头出来,“邓律师,需要我载你一程吗?” 邓婉莹迟疑了一下,“陆先生顺路到迎宾街吗?” “不碍事,公司不需要我寸步不离。”陆明顿了顿,笑说,“快上来吧,后面的车要打喇叭了。” 邓婉莹上了车,客气地说“谢谢陆先生,把我送到天马律师事务所就可以了。” 宝马顺溜地开上高速,陆明有话没话地和邓婉莹聊起来,“你和许大律师都是从xx政法大学毕业的吧?” “对啊,我们在学生会认识的。许师兄高我两届,对我很照顾。他读完硕士就出来打拼天下,自己开了天马律所。我毕业以后一直在他荫庇下乘凉,呵呵。” “虽然我不熟,但对许大律师的威名也略有耳闻,真是青年精英啊。” 说到师兄,邓婉莹不由多提了两句,“许师兄真的很厉害,业务能力和辨析洞察力是我最佩服的……要知道自己一个人,在法律界闯出名堂来得付出多少汗水和艰辛。”她比划了一个手势加强语气。 陆明微笑“邓律师也不必太谦虚,你的能力不比任何人差。之前一直以为你是个精明干练的中年女士,见了面才知道邓律师竟然如此——惊人的明艳和年轻。” 邓婉莹被人赞得多,但没提防陆明突然而来的毫不掩饰的称赞,一时之间有些局促。稍微偏头,便看到陆明明亮的眼睛正望着自己微笑,更是大感窘意,“还年轻呢,都奔三了。陆先生这样的青年才俊,有自己经营的公司,更是我最欣赏的类型。” “实话说,你也是我欣赏的女性类型。”陆明打趣道。 话刚说完,陆明和邓婉莹为两人的酸腐恭维不约而同笑起来。气氛活跃起来,聊天也不那么拘束了。邓婉莹便说起自己被困在停车场的缘由,陆明说了一句,“原来我是邓律师的及时雨。那你可得请我吃饭了。” 说了一阵子,陆明又道“邓律师,东子是我好兄弟,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丰华是东子的心血,所以他十分心焦。刚才你也看到他那副模样了,你也别怪他鲁莽,我代他道歉。” 邓婉莹明了,“天马一定会尽力的。从我刚才了解的情况来看,胜诉的机会并不小。陆先生转告何老板,让他不要过于忧心。” 说到及时雨,天上竟然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车开到天马律师事务所门前,邓婉莹不住致谢,“把我放到路口就可以。多亏你了陆先生,有机会一定请你吃饭谢谢你。” “你等等!”陆明制止她的动作,自己下车冒雨到后背箱拿出雨伞,然后撑开伞为邓婉莹开车门,“女孩子淋雨不好。这把伞你拿着吧。” 邓婉莹心中一暖,接过雨伞默默不语。走了几步,陆明突然叫住她,“邓律师,请留步。” 邓婉莹立即转身,“还有什么事儿吗?” 陆明从车里摸出两张便条,掏出胸前钢笔写了几个字,递给邓婉莹,“这是我的家里电话和手机号码,咱们交个朋友吧。你可以把你的联系方式也给我吗?” 邓婉莹感到诧异,“陆先生……” “喊我陆明吧。”陆明声音温和,充满笑意的眸子却非常坚持。 邓婉莹低头一笑,接过纸条,顺便也写了自己的手机。这时律所的女同事小周恰好经过,“婉莹!婉莹!上去不?” 邓婉莹回头应了一声,“哎,我就来。”她对陆明说道“我上去了,有空联系,陆明。” “嗯。”陆明挥手再见。 回到律所,小周八卦地扑到邓婉莹办公桌上,大喊大叫,“大帅哥大帅哥!婉莹——认识帅哥居然不告诉我,赶紧从实招来!家世财产人品户籍身高婚配状况,一一道来也!” 邓婉莹整理者文件,笑着说“什么呀,今天去丰华公司才认识的,是何老板的朋友。”然后把自己的倒霉遭遇说了一遍。 “有戏有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婉莹,说不定人家看上你了,好好把握啊!这么帅的男人,天啊,为什么不让我遇到!丢那点钱算什么!” 邓婉莹低头浅笑,“人家条件那么好,没有老婆肯定也有一大群女人围着转,哪儿轮得到我呀。” 其实她心里对陆明印象挺好的,否则也不会第一次见面就把电话号码给他。两个女人就陆明打闹了一会儿,无非说人家多好看多有钱什么的,就埋头进入工作。 邓婉莹打开丰华公司案件的档案,开始忙碌起来。她硕士毕业快三年了,一出校门就进入天马律所工作。许建豪对她非常偏心提拔,初时带她一起做case,不久又让她单独承担案子,并用自己和天马的信誉作担保。这次涉及五百多万债务的大case给她,明里是说邓婉莹专攻合同法,其实熟悉的人都知道,如果不是许建豪罩着,谁肯给一个刚出道的女律师接手这么大的案子? 直到晚上八点,邓婉莹才总算把整个始末完完整整读完,脑袋都胀了。 丰华钢铁这次的确是冤大头。简单点说,一家拖拉机厂想要扩大厂房改进设备,但系乡镇企业,向银行申请贷款,数目不可能很大。在这种情况下,拖拉机厂请求本市货箱厂帮忙贷款。因为货箱厂是利税大户,财大气粗,以其身份申请贷款不成问题。货箱厂同意了拖拉机厂的建议,与拖拉机厂鉴定了委托贷款协议书,由丰华钢铁有限公司做担保。 (以下两段对法学没有兴趣的可以跳过,并无影响)协议书内容规定:由拖拉机厂委托货箱厂从x农业银行信用社贷款550万元,贷款利息由拖拉机厂承担,贷款期限为五个月,如拖拉机厂不能如期归还贷款,由担保人丰华钢铁有限公司负责偿还。 五个月后贷款到期,银行信用社来电催要,货箱厂转向拖拉机厂催要。拖拉机厂以帐上无款为由拒绝立时偿还,要求宽限期限。多次协商未果后,货箱厂账上的周转资金被银行强行划拨还贷了,货箱厂向b市中级法院提起诉讼。货箱厂请求法院判令拖拉机厂立即偿还550万元的贷款本金及利息,同时要求丰华钢铁有限公司承担连带责任。 邓婉莹大大呼了一口气。拖拉机厂没有钱偿还贷款,就得由何丰东的丰华钢铁承担这沉重的债务,怨不得何丰东如此着急。 丰华呈递的材料虽然多而繁杂,但是有用的信息还有所欠缺。其中最主要的一点,拖拉机厂拿到贷款,应该已经扩建厂房改建设备,据她所知,今年的春耕期刚过,农用拖拉机非常畅销,理应有很大的收益。为什么到期了却没有钱还贷? 何丰东什么都没有弄清楚就稀里糊涂为五百多万元贷款作担保,实在太儿戏太没有法律意识了! 二 调解协议 然而才过两天,邓婉莹还未来得及更深一步调查情况,就接到法院通知,法院希望首先将三方当事人邀请到一起,讲清事实,进行庭外调解。 邓婉莹提早了一个小时出门。b市随时随地堵车,她不希望迟到给法院造成不好印象,结果那天出奇地交通顺畅,她早了大半个小时到达。 接待厅里,三三两两坐了几拨人。邓婉莹旁边坐着一位老太太和一男人。老太太嘴巴闲不住,跟他们搭讪起来,得知邓婉莹政法出身,那男人是北航工科毕业的。 “你们都是大学生,人才,国家栋梁!工作岗位什么的不愁,现在找个好工作可艰难啊!”老太太笑呵呵,又问男人,“小伙子,你是学什么的?” “我学造飞机的发动机部分。” “哟!那不是很难很深奥?” “难啊,我当初看课本就觉得天书一样,没一个字儿看得懂的。” “嗨,工科就是不容易,要不哪能都是男孩子去读。男孩子就是比女孩子脑袋灵活,学理的人逻辑思维强。文科的就女孩子多,是不?”老太太转向邓婉莹。 邓婉莹说,“嗯,国家也需要文科的人才啊,学文的思辨能力也很好。您瞧当领导的整天就动嘴皮子。” 老太太不同意了,“哪里哪里,咱们国家领导人可都是理工科出身的,温总理是……是那个什么?” 男人“温总理是学地质的。” “对,还有主席,都是理工科的。” 邓婉莹坐直身子,“那是因为我们国家还处于建设时期。您看看美国,人家社会制度和民主制度高度发达,总统就是学法律出身的。时代一直在向前发展,党中央国务院一直都号召依法治国,建设法治国家,我们国家总有一天会进入法制社会的阶段。” 老太太被噎了一下,摆摆手,脸上明显的不以为然,“国家根本要以建设为基础,理工科的男孩子总是占绝大优势的。什么物理学家、化学家,或者画家、厨师都是男人占第一!男孩子脑袋瓜灵活嘛。” “那只是社会的偏见!”邓婉莹有些激动起来。 旁边男人连忙说“那不一样,女人要照顾家庭,没有时间研究。阿姨您是过来人,还能不知道吗。您要是不拖家带口的,工作成绩铁定不会比男的差!我们大学时班上只有四个女生,考第一名的都是女的呢,连艰涩的高数都难不倒她们!” 邓婉莹握了握拳,终于还是不再说话,心里堵得慌。幸好不久何丰东和陆明就到了。 三人一同走向约好的地点。陆明心细,趁何丰东不注意,悄悄问道“你脸色不大好,怎么了?” “可能刚才路上吹了风,没事的。”邓婉莹不想多解释。 “你们说什么?”走在前面的何丰东听到了声响,陆明一阵哈哈混过去。 邓婉莹把刚才的争吵丢到脑后,迅速调整好状态。接下来的协商进行得还算顺利,对方也还算讲理。讨论了整整四个小时后,他们拟出一份调解协议。邓婉莹仔仔细细考虑过一遍之后,同意签订该调解协议。 达成协议如下:(对法学没有兴趣的可以不看,太繁杂了,只要知道协议让“拖拉机厂分期每月付60万,持续一年,付不起就由丰华钢铁还那550万”就可以了) 一、 拖拉机厂欠货箱厂贷款550万元,利息24.9万元(截至银行强行划拨的日期算),与xx年5月31日前给付10万元,xx年6月给付10万元,余款和发生的新利息从xx年7月开始每月给付60万元,至xx年七月,为期一年还清。如逾期肌肤,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232条执行。 二、 拖拉机厂如不能按期付款,则由丰华钢铁有限公司负连带清偿责任。 三、 案件受理费5万元,由拖拉机厂承担。 走出法院门口,邓婉莹左想右想觉得不对劲。事情看似解决了,但是拖拉机厂作为一个乡镇企业,哪里有能力承担每个月还60万的压力?看来还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谁知念头还没有转完,邓婉莹手机响了,是闺中好友玲玲,哽咽的声音传来,“婉莹,我妈……我妈她脑溢血在家里昏倒了……” 邓婉莹一惊,“别着急, 好好说话,你妈送到医院了吗?” “嗯,抢救过来了,但是医生说还要留院观察,还没度过危险期。” “志刚呢,陪着你吗?我现在有空,要不我立即过去医院陪你。” “唔,不用,志刚他正在赶过来,我只是害怕,差点我妈就……” 邓婉莹想了想,“这几天你和志刚肯定要陪床的,你家囡囡怎么办?交给我吧,她幼儿园离我房子不远,待会儿我就去接她,叫她跟我睡几晚上。别担心,她跟我亲,不会闹别扭的。” “婉莹,谢谢。我家囡囡交给你了,我不能不要妈,更不能没有囡囡。” 安慰了一阵,时间差不多了,邓婉莹便去接孩子。囡囡很乖巧,跟妈妈通电话之后知道外婆病了,就安安静静跟邓婉莹吃饭睡觉上幼儿园。 周五,邓婉莹提早下班,回家做了家务,才出门去接囡囡。她没有开车,而是一身便装,骑自行车慢悠悠前进。车是律所的公车,实际上相当于专为她配的。但是除了公事,邓婉莹很少用它。像今天这样骑自行车去接孩子,吹着凉风锻炼身体,挺惬意的不是么? 谁知天公不作美,接了孩子回到半路,正高高兴兴听后架上小囡给邓姨姨表演今天学的儿歌呢,下起了雨。秋天的雨多,又湿冷,邓婉莹让孩子拿着小伞,自己加快速度朝家里冲刺。骑了不多远,听得“哗啦”一声,自行车不动了。 邓婉莹低头一看,它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了!而这个时候雨势瓢泼起来,邓婉莹急急把车和孩子拖到路边一家餐厅的檐廊下避雨。 她脱下外衣紧紧裹住孩子,叮嘱道“把伞挡在外面,别淋感冒了,姨姨瞧瞧自行车怎么了,啊?” “嗯。”囡囡嫩嫩地答了一声。 邓婉莹拨拉着油腻腻黑乎乎的链条,心中叫苦不迭。好吧,她承认学文科的就这点不好,碰上点破问题还不懂修。奶奶的下次再也不买二手单车了! 搞了老半天,可怜邓婉莹一点经验都没有,愣是没有弄好。这时囡囡委委屈屈地喊起来,“姨姨,姨姨,还不能回家吗?” “哎,乖乖再等等,姨姨还没弄好,别急啊。” “呜呜呜……我的……龙……过掉了……”囡囡居然细细地抽噎起来。 邓婉莹吓个半死,“什么龙?囡囡?”问了半晌才弄明白,每个星期五什么龙的动画片下午五点半播,今天要大结局,眼看这破烂自行车是赶不上趟了! “囡囡别哭,周末姨姨回家上网给你下载下来看,好不好?” “可是,可是,明天上幼儿园要同小朋友讨论的。”囡囡眼含泪水,委屈的样子让邓婉莹觉得自己好像犯下了滔天大罪。 “好好,姨姨加紧时间弄,看能不能回家赶上下半——”邓婉莹话没说完,旁边餐厅的门被推开了,一把嗲嗲的声音传来。 “darling,下雨了,你要不要送人家回去?” 邓婉莹下意识地抬头,意外地看见一张熟人的脸。目光往旁边稍微移一移,一打扮很洋气的妖艳女人挽着男人臂弯,很亲密的样子。 陆明有些吃惊地看着蹲在地上的邓婉莹,双手都是油污,旁边还有个哭泣的小女孩儿。他转头对女人说“丽萨,我有点事,你可以自己先回去吗,下次我一定赔罪……” 两人交谈了几句,丽萨踮起脚尖在陆明脸上亲了一下,遗憾地说“我很抱歉不能和你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那么下次再见,亲爱的明。” 邓婉莹看到两人的动作,眼光闪了闪,保持沉默。丽萨走后,陆明蹲下在邓婉莹身边,“你的孩子?” “不是,朋友有事,我帮她照顾孩子几天。” 陆明认真地看了邓婉莹一眼,突然微笑起来,“看来我真是你的及时雨呀。” 邓婉莹弯弯嘴角,无奈地说“哦,我现在只盼望你是台电视机,能让这宝贝小祖宗消停。”说完看看自己沾满油污的双手,“真对不起,不能和你握手了。” 弄清楚情况后,陆明三下五除二装好车链,一把抱起囡囡对邓婉莹说“这儿经理是我朋友,可以开一包间给孩子看电视,顺便等雨停了再走,你也整理一下自己。” 邓婉莹洗好手出来,发现囡囡和陆明已经打成一片了。一大一小嘻嘻哈哈在吃东西看动画片,不亦乐乎。陆明的魅力真是……老少咸宜。 “姨姨,快来,这里有果冻吃!” 邓婉莹走过去摸摸她的羊角辫,“两个果冻就把你卖掉了?” 囡囡瞪大眼睛,“唔……陆叔叔不卖我!囡囡那么可爱,怎么能卖呢?” 邓婉莹和陆明哈哈大笑起来,囡囡也高兴地直拍手。结果还没笑顺气,邓婉莹就一个喷嚏,还没反应过来,一件带着体温的西装上衣覆上肩头,邓婉莹转首看见了陆明清亮的眸子,还有温和的嗓音,“别着凉了。” 她感到脸上有些发烧,不自在地说“那个,陆先——陆明……” 话没说完,听到陆明轻笑,“我知道你衣裳在囡囡身上呢,女孩子家都娇弱些,我一个大男人能不担待么?” 邓婉莹偷笑了一下,“陆明,你是不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 “怎么?”陆明有不解。 “英国绅士的一套你学得实在太到位了。” 陆明一听,说“哦,其实不尽然。你们女生不知道,大学时我们男生人手一本”摘花手册“,专门研究怎么博得女生欢心,哈哈。” 邓婉莹哑然失笑,这人真是……你把那手册研究得真透彻,她在心中补充了一句。 看完那几条龙大战的动画片,雨也停了。陆明请两位女士吃了晚饭,负责到底,把半破的自行车放在宝马后备箱上,载她们回去。 站在楼下,陆明半打趣半认真地说“令尊令堂在家吗,不在的话请我上去坐坐?” 邓婉莹难得地出现踌躇的表情,“我倒是没和父母住在一起。不过,这会儿八点半了,孩子妈交待让囡囡九点准时上床,回去洗洗涮涮就要睡下,不能再闹……” 陆明立即接上,“那下次吧,孩子养成好习惯是大事。” 邓婉莹感激地望着他,“谢谢你,陆明。你帮我两次大忙,都没有报答你呢。” “多的是机会请我吃饭呢。”陆明说,弯下腰揪囡囡的辫子,“小美女,再见了,叔叔要走了。” 囡囡依依不舍地拉住他的手,“陆叔叔,下次还来跟我玩儿。” “一定一定。”陆明保证,挥手告别,钻入汽车一溜烟开走了。 回到家安顿孩子睡下,邓婉莹扎进浴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着今天看到陆明身边那个女人,愣怔了一会儿。忽然省起来明天要赶写进展档案拿给丰华公司,不再发呆,早早收拾好熄灯睡觉。 三 安静的拖拉机厂 邓婉莹整理好调解协议的原件和副本,写好进展报告,拿到丰华公司去,与何丰东进行了一次商谈。 听了邓婉莹的一席话,何丰东认识到严重性,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拖拉机厂厂长是我酒桌上认识了几年的朋友。那天他找上门来,说要我们公司为他的贷款担保,还把他们的厂房扩建和设备改造计划书拿给我看。我一看这计划很不错的样子,可行性非常高,他也许诺收益后给点好处,我就答应给拖拉机厂担保。” 邓婉莹问“拖拉机厂的规模、设施、年经济效益、是否有其他外债,何老板你有所了解吗?” 何丰东想了想,“有,有,厂长把基本资料都传真了过来了。”说完忙叫秘书把文件翻出来。 邓婉莹把资料细细看了一遍,“何老板,似乎还少了些什么吧?” “什么?”何丰东一愣。 邓婉莹叹一口气,合上文件夹,“他们贷款后的跟进计划和进度,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了解一下?” 何丰东挠挠头,“这个……没有,开年的时候接了一单大生意,忙得不可开交,谁还有工夫……”他自觉理亏,声音愈发小了下去。 邓婉莹建议两人到拖拉机厂走一趟,了解550万的贷款到底去了哪里,厂房扩建和设备改建落实了没有,最重要的是,为何在拖拉机紧销的市场条件下搞得没有钱还贷。何丰东知道调解协议可能解决不了问题,亦觉得很有必要找出症结所在,便约好了时间。 到了那天,来天马律师事务所的却不是何丰东,而是陆明。面对邓婉莹意外的目光,陆明苦笑着解释,“东子临时接到上海中建的订单,急急忙忙赶飞机了。恰好我有空,代他去。邓大律师见谅啊,他不是不重视的。” 邓婉莹表情说不上恼怒,也说不上高兴,只淡淡哼了一下,“何老板是觉得跟我走一趟对他五百万的冤大头没有多少意义吧。” 陆明诚恳地说“东子是怕万一要赔,趁现在多接生意,到时好不致使公司亏空。” 邓婉莹触动了心事,冷冷地说“我明白,许师兄没有接管这case,却叫我一个无名的弱质女流负责这么复杂的经济纠纷案,的确叫人没有安全感,总觉得官司在女人手底是要输的。” “何来此言?”陆明惊异。 邓婉莹发觉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自己不知道怎么搞的,居然在只见了两面的陆明面前失态,心中诧异。连忙掩饰过去,“对不起,失言了。我们启程吧,时间不早了。” 陆明偷偷瞥她的脸色,没有说话。 拖拉机厂在b市的一个下属县,颠簸了近两个小时,总算到达了目的地。两人走进拖拉机厂,绕了一圈,发现里面死气沉沉,半点机器轰隆声都没有,也不见工人踪迹,厂房的大门锁得紧紧的。诡异的感觉不由升起来。 “我们找一下厂长办公室在哪里。”邓婉莹对陆明说,陆明点点头。 突然身后传来犹犹豫豫的叫喊,“邓婉莹?” 回头一看,一位胖胖的中年妇女自一间办公室门后探出头来,正好奇地望着他们俩。 邓婉莹在记忆中搜索了一遍,没有想起来那面熟的中年妇女是谁,不由地尴尬,“您是……?” 中年妇女把他们让进办公室,笑道“我是你初中的同学李丽,记得不!” 听她这么一说,邓婉莹猛然记起来了,“李丽,是你!呀,对不起,我都差一点认不出来了,咱们有将近十年没见了吧?”可是当年的李丽是一个窈窕的少女啊? “嗨,我初中毕业就结婚生小孩了,发福成这样子,难怪你认不出来。哪里比得上你,考上重点高中又上了名牌大学,模样还没变过。”说着她看看陆明,笑眯眯问,“这位是你男人吧,瞧你,嫁得好真幸福。” 邓婉莹笑答“哪能啊,他是我朋友。你别把我想太好,我现在是老大难,愁死街道大妈了。” 陆明也被逗笑了,朝李丽客气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陆明,陪婉莹来办事的。” 邓婉莹听到陆明称她“婉莹”,心内有些异样的感觉。李丽给他们端来两杯茶,问“来办什么事,看看我能帮上忙不?” 邓婉莹开口,“我们是来找你们厂长的。” 邓婉莹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李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说“厂长早就逃债,不知去向了。我恰好管财务科,你的问题我回答得上。” “厂长逃债了?”邓婉莹吃了一惊。 李丽说“那个调解协议我也知道。可是我们这里穷乡僻野,小小的乡镇企业哪里能承受这么沉重的负担?每个月六十万啊,不是六十块钱!加之资金不到位,扩建改造工作未达到预期目的,生产质量和数量始终未能进一步提高,经济效益受到影响——” “等等!”邓婉莹微蹙眉头打断,“资金不到位?这是什么意思?货箱厂没有把550万给你们吗?” “难道丰华不知道?”李丽反问,“我们厂之前欠了货箱厂300万。委托贷款的时候,我们厂长就和货箱厂讲好了,贷款中的300万直接给货箱厂抵债,从未到手。现在,旧机器拉走了,新机器购进一半,技术人员跑了没有人懂安装。新厂房建到半路没有钱买砖,也停工了。我们都两个月没有发工资了,帐上剩下几千块钱,拿什么发?工人们意见大得很,整天闹着厂长那儿讨公道,厂长就逃了。” 邓婉莹脸黑得不行,拖拉机厂和货箱厂之前的债务关系,何丰东居然一点都不知情!“你们这是企业间的非法转贷行为,怎么可以这样!” 李丽一摊手,“这是厂长要求的,能有什么法子?” 陆明心中也万分震惊,不禁暗暗替老何担心起来,太马大哈了,这冤大头看样子是当定了。 回程路上,邓婉莹一言不发,默默思索着什么。临进城了,她才叹一口气,对陆明说“回去之后,拜托你把情况转告给何老板吧。”她怕自己一开口就要骂人。情况弄得如此糟糕,当事人还跑到天边去了。 陆明明白她的心情,点点头说“我会的。” 邓婉莹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多了,“这次正好赶上吃饭,找个地方吃晚饭,方便吗?我请你。” “这是想报答我吗?我们去”天堂“吧,那粤菜做得非常好。”陆明开个玩笑,然后正色道,“其实我需要你帮我一件事。吃饭的时候跟你详说。倒是东子的官司,你看形势怎么样?” 邓婉莹慎重地想了想“等吧。” 又说“货箱厂肯定一分钱都不能进帐了,大约两个月后,在协议期限前他们会找上丰华,要求丰华代为偿还。我会利用这两个月的时间好好准备,到时向省高院申请再审。拖拉机厂和货箱厂的委托协议是违反了有关金融规定的。丰华不应该承担担保责任。我有信心,好好准备的话能胜诉。” 宝马驶进停车场,缓缓停下来。一男一女一俊一靓,信步走入餐厅,格外引人注目。特别是邓婉莹爱穿红色,皮肤又十分白皙,惹得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小伙子幽幽眼神一直盯在她身上。 “噢,亲爱的莹,你的魅力跨越了国界。”陆明突然在她耳边说。 一直在想怎么掰倒这经济纠纷的邓婉莹这才注意到旁边的眼神,想了想陆明的话,脸热热地瞪他一眼,然后对着那几个外国人微笑点头,表示谢意。 “看来我男伴的地位要不保了。”陆明幽怨地说。邓婉莹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今天终于看到你的笑容了。”陆明恢复了温文尔雅的模样。 面对他深邃的凝视,邓婉莹赶紧收住笑,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说吧,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助你?你不说我心里忐忑不安的。”邓婉莹开门见山。 陆明也直切正题,“我的公司最近计划换一批新的车。考虑过几家公司之后,董事会看好一间德国公司。他们传真过来很多详细的关于车体内部结构和制造工艺文件,全德文版的。对方要求说文件涉及许多他们的设计和工艺专利,不好找外面的翻译,怕泄露了商业秘密。我听说你懂德语,所以……” “我难道就不会泄露商业秘密?陆老板这么相信我啊?”邓婉莹打趣。 “我相信邓律师是学法的人,这点职业道德不会少。肥水不流外人田么,每千字180元,你看行不?”陆明认真地说。 邓婉莹本来想说原来我不是外人,转念一想,不是外人,不成内人了么,就没好意思说,便道“钱不是问题。只是德语荒废很久了……我答应你,试试看吧。” 当一叠厚重的文件送到邓婉莹面前时,她开始有些后悔贸然答应。她打了一个电话过去,“我能有多少时间?一个月可以吗?” 陆明微迟疑了片刻。 邓婉莹改口“三个星期?” 陆明答“下个月德方会派人来商谈。公司需要至少一个星期准备。所以,嗯,两个星期内最好能弄完。” “好的,我知道了。” 邓婉莹心里粗略估算了一下,两个星期的话,每天得至少翻译二十页,最近接了一个小案子,还要准备丰华的省高申诉。噢,耶和华,饶了我吧。 正想着,手机响了起来。 “莹莹啊,你多久没有回家了?” 邓婉莹一阵歉疚,“对不起,妈,最近接了好大的案子,忙得不可开交。还要帮朋友干点活儿,过段时间我一定回去。” 邓妈在电话里絮絮叨叨的,说女孩子工作这么要强干什么,赶紧找个老实负责的嫁了,男人在外打天下,女人图个安安稳稳的,呆家里享福才是正理。 邓婉莹不爱听,打断道“妈——我忙得很,先挂了。” “你这孩子,妈这是心疼你!我不管了,很快就是中秋节,你一定得过来陪我们两个老头老太吃饭,别给忙忘了。” 邓婉莹答应着,赶紧挂了电话。 在这种情况下,邓婉莹忙得脚不沾地。幸好玲玲妈病情稳定了,把囡囡接了回家。否则她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不够。 德国公司的资料有很多工程系专业术语,邓婉莹又是翻大部头的德德词典,又是上网查询,每天只睡那么三四小时,几乎没吐血。 她是要强的人,答应了就一定做到。况且能帮陆明大忙,她也十分乐意。终于到了两个星期,凌晨四点的时候终于完工了。想着可以按时交差,邓婉莹倒在床上心情舒畅,睡死了过去。等到被一阵刺耳的铃声吵醒,邓婉莹才发现与陆明约好的时间过了几个小时了,手机上几十个未接来电,有陆明有律所有老妈的,吓得她赶紧爬起来洗漱,匆匆跑出门。 四 中秋与母吵架 邓婉莹边开车边狼吞虎咽了两个包子,然后拨了陆明的手机号码。电话一接通,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陆明很冲的口气,“谁啊!” 印象中陆明总是温文稳重的,遇上什么事能让他急成这样?邓婉莹冷静地开口“陆明,是我,邓婉莹。” 那边顿了顿,气顺多了,才说“婉莹,你到哪儿去了,几个小时怎么都找不到人。” 邓婉莹抱歉地说“对不起,我睡过头了,正赶去你公司。” 陆明明显地松了口气,“好,我现在也在外头,半个小时赶到。你现在开着车吗?” “对啊。”邓婉莹有些奇怪,问这个干嘛。 “那赶紧挂了,行车中打电话不安全。”声音温和低沉,让邓婉莹说不出话来,只好唔一下摁掉线。 到陆明公司等了十来分钟,他回到了,匆匆忙忙气喘吁吁,模样比胡乱洗漱的邓婉莹还狼狈。邓婉莹不便问家人私事,装作没看见,再次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昨晚熬夜,一不小心就睡过了,让你空等这么久,对不起。” 陆明点点头,“不要紧。只是别再这么熬,如果赶不上,就告诉我推迟时间,累坏了不好。” 邓婉莹微笑点头答应。陆明去洗了一把脸,坐下来开始翻看资料,有地方不明白的和邓婉莹讨论,“第三款第二条,汽车覆盖件拉深工艺设计……哦,是这个意思……” 直到天色擦黑,暮霭中连字都看不清了,两人才惊觉时间的流逝。陆明放下手中文件,站起身去打开灯,“看来今天的晚饭要应付一下了。” 邓婉莹干脆地回答“我没问题。” 走出公司大门,华灯初上,车水马龙,霓虹灯烁。两人正要朝马路对面的快餐店走去,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蹦出来拉住陆明的西装摆,“先生,今天是中秋佳节,买束花儿给漂亮姐姐吧!我这儿有红玫瑰,粉玫瑰,白玫瑰……帮助我们勤工俭学。” “今天是中秋?”陆明惊诧,看到邓婉莹脸上也是一片茫然之色,苦笑道,“我们忙得,今夕何夕都不知道了。” “先生,买一束吧,先生……”小姑娘还在不依不饶。 陆明掏钱买了一把红玫瑰,当场在大街上做了个标准的绅士鞠躬,彬彬有礼地把花递给邓婉莹,“鲜花配美人,祝邓大小姐永远像今晚这般青春活力,美丽动人。” 卖花姑娘尖叫一声,吃吃笑着跑回去跟同伴叽叽喳喳,望着这边大笑起来。 “谢谢。”邓婉莹把花抱在胸前,橘黄的路灯映着鲜红欲滴的玫瑰,也打在她柔和微笑的脸上,形成一道美丽的风景。 陆明一拍脑袋,“噢,今天过节,不能应付。咱们去取车,找个好餐厅庆祝一下。” “等等,今天是中秋节?”邓婉莹叫住了陆明,想起了什么,“天啊,我忘得一干二净。” 像要印证她的话,手机在这时响起来。邓婉莹惴惴不安接通它,果然邓妈毫不客气的声音传出来,“莹莹啊,六点多了你怎么还不到家?不要告诉我你忘记了!” 邓婉莹向陆明打个手势,走到一边压低声音,“妈,对不起,我刚忙完,马上就回去。你和爸先吃吧,别等我了。” 电话那头嚷嚷着什么,邓婉莹脸上表情越来越为难。 “邓子立呢?为什么不让他去买?……我一个女的哪里能扛得起一罐煤气,还要一袋大米?……大过节的哪个搬运工上班……好吧好吧,我去就是了。” 收了电话一回头,陆明静静地站路灯下,双眸明亮,“我们一起去买煤气和大米吧。事情放到明天做也可以的。” 八点多,好不容易到邓婉莹父母家。她看着陆明扛煤气拖大米,满头大汗地爬上六楼,心中不忍。咳,陆明温柔文雅,怎么看也不像苦力。 邓妈热情洋溢地迎上来,看清楚陆明身上穿的质地明显很好的西装后,更加笑得眼眯眯,“哎呀,小伙子辛苦了,快来喝杯茶。婉莹,不为我们介绍介绍啊。” 邓婉莹不用看也知道老妈在想什么,于是简单地说“我朋友,陆明。陆明,这是我妈。” 陆明这时格外客气,“伯母您好好,我是邓律师的朋友,顺路来帮帮她扛东西的。” 邓妈哪里相信顺路这套话,自顾自说,“多谢多谢,大过节的麻烦你。一定留下来一起吃顿饭,啊!她爸等不及女儿,先吃了点就跑去买马(注:买马就是赌六合彩),她弟弟更加不知道跟朋友野哪儿了。所以就我母女俩,不用太拘束。我今儿做了好多好吃的,清蒸大闸蟹、桂花糕、梅子焖鱼……” 陆明赶紧答道“谢谢伯母,那就打扰您一顿饭了。” 邓妈回头吩咐女儿“莹莹,快去厨房把家伙热了,这早晚,小伙子该饿坏了。” 邓婉莹巴不得逃离老妈的唠叨,应了一声就钻进厨房。邓妈热情好客,把葡萄柚子瓜子炒田螺什么的都搬出来,让陆明坐着,把人家职业收入家庭问了一遍,又问“小伙子成家了吗?还是在谈朋友?” 陆明精惯人情世道,顺水打哈哈,居然没有被邓妈侃晕。听到这问,便说“还没有呢,一门心思都扑在工作上,差点连今天中秋都忘了。” 邓妈喜得什么似的,说“男人创业耽搁了终身大事,这是正常的,但拖久了也得开始考虑。像我们家莹莹就不好,女孩子家家的,不趁早找老公,再熬几年就嫁不出去了!” 陆明说“邓律师这么好条件,伯母您不用愁。” 邓妈说“我能不愁吗?大学时她处了一个小白脸,我也就不说什么。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分了。这些年我还以为她跟那个师兄能成,问了几次,她硬说不喜欢,白白可惜了人家那么优秀的人才心地,对她又好又体贴。” 陆明捧着茶杯,挺直腰板坐在那儿,一点不耐烦的表情都看不出来。 邓妈心里欢喜,接着说“我是知道她心思的,闺女不喜欢小许那种英伟健壮的类型,就爱斯文俊秀的书生样儿,跟我年轻时一个脾气。我说了她几回,像我嫁他爸那样的书生有什么好?有点文化就净清高,一辈子吃苦受穷,拉不下脸求人,扛罐煤气也得叫上我!找老公,有责任心,知冷知暖的就好。” 说完两眼把陆明上下瞅了瞅,言下之意就是你眉清目秀文雅干净的,就是我闺女瞧得上眼的类型,两个年轻人赶紧好好处处。 陆明还没表示什么,邓婉莹走出厨房,“妈——你跟人家胡说八道什么。上菜了,快过来吃饭吧。” 一桌子的菜十分丰富,加上两人也饿了,邓婉莹和陆明吃得十分之香。邓妈在饭桌上也还在絮絮叨叨,甚至不避外人,就问起邓婉莹“上次给你说过,让你帮帮你弟进劳动局,怎么就没下文了?” 邓婉莹停下筷子,“妈,我当时就说了这忙帮不上。现在地方公务员都是要考试的,邓子立那么点分数初试都没过,你叫人家怎么录取?” “劳动局长不是你老同学的老公吗?你去说说,给你弟走个后门不就成了吗?分数是死的,人还不是活的?” 邓婉莹耐着性子解释“不过初试是没有资格同别人竞争的。你叫邓子立好好温习一下,明年再去考。你也别一再溺着他,整天跟一群无业青年到处疯玩,能有什么作为?他那么大个人了,还不懂得想。” 邓妈板起脸,“他整天无所事事乱跑,敢情你不急!邓子立是你亲生弟弟,帮一下都不肯?有你这么做姐姐的吗?” 邓婉莹按捺着怒气,“不是我不帮。他那个烂成绩,走后门也不顶用啊。再说了我是律师,本就要秉公守法,不应该走后门的。” 邓妈大声嚷嚷起来,“律师就不能走后门拉?你就和你爸一个倔脾气,一辈子都不肯求人,觉得那丢脸。这社会,谁没有低头的时候?脸面能当饭吃?等到你弟弟没工作闯出一堆祸来你就真丢脸了!你弟整天吵得我心烦,我瞧他那没出息劲儿就够了,就知道管我要钱用。我要有钱我还问你,我自个儿上门送礼去也不求你!” 邓婉莹哗地站起来,“你养不起为什么还要生两个?到头来弄得两个儿女都怨你!究竟图个啥?你千求万求个儿子,不就为了争口气吗?女儿不是赔嫁妆丢你脸吗?现在邓子立出息了,你还求我干什么!以前我一个人拼死拼活的时候有谁管我?我不照样过来了。” 说完拎起包推开门蹬蹬蹬下楼去了。陆明本不愿插手别人家的事,就一直闭嘴,想不到母女竟然吵起来。看看气得不行的邓妈,陆明想想还是追邓婉莹去了。 邓婉莹沿着马路一直快步走了很久。陆明从后面追上,一把拉住她胳膊,“婉莹,婉莹!” 邓婉莹满脸怒容,眼圈红红的。陆明把她拉到一边,静静陪伴。待到平静一点,邓婉莹低着头,嗓音涩涩的,“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陆明安慰地拍拍她脑袋,“别生气,伯母担心你弟弟是正常的嘛。” 邓婉莹猛地抬头怒道“你不知道她怎样逼我,不,你是男的,哪里能明白家族里轻视女孩……”邓婉莹把脸别到一边,咬紧下唇,流下一行苦涩的泪。她一直很努力很努力,为什么情形从来没有好点? 陆明望着倔强又独立的邓婉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心里蓦地一动,他伸手把邓婉莹紧紧抱住,轻轻摩挲她的长发,“婉莹,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了。不比强求别人的眼光,真的。” 邓婉莹靠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 情绪稳定后陆明带她在街上慢慢散步,东聊西聊。不久接到玲玲来电,囡囡吵着要跟陆叔叔说话,说新年她会在幼儿园表演话剧,要婉莹和陆明去看她演的小白兔。 一番吵闹,邓婉莹心情好了许多。她悄悄瞥了一眼陆明。夜色下他温柔的眼睛,俊逸的脸庞……知女莫若母,邓妈说的没错,邓婉莹确实喜欢这类型。 她低头抿了抿向上翘的嘴角,方要开口说什么,呼地一阵香风扑过来,娇滴滴叫着“陆明,原来你在这里,叫我好找。” 愕然望去,一名娇俏可爱的粉裙女孩惊喜地拉着陆明的手,“我前天打电话找你,想和你过中秋来着。你倒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可不依了啊,今天晚上你得陪我逛街,要不我叫阿姨骂你……” 不等陆明解释,邓婉莹识时务地开口,“陆明你跟这位小妹妹一起走吧,我要回去陪我妈,和她好好谈谈。” “婉莹……”陆明为难。 邓婉莹不等他挽留,向那女孩点点头微笑,断然转身走了。 陆明想要叫她回来。却想自己凭什么身份呢?普通朋友而已。望着渐渐远去的孤独又坚定的背影,眸子黯了黯,陆明掀了掀嘴皮,终究没出声。 邓婉莹没有回父母那里,径自开了车回自己房子。驾着车在滨河大道飞驰,一路上灯红酒绿,夜生活刚刚上演。 想到在街上随便走走也能碰上红颜知己,一会儿浪漫热情的性感女神,一会儿清纯甜美的小公主,陆明真是相交满天下!她勾起唇,自嘲地笑笑,一踩油门加快了车速。 五 剪不断,理还乱 第二天,邓婉莹刚步进律所,同事小周呱呱大叫,“婉莹啊,昨天搞什么失踪!你是不是跟那个帅哥约好了,他打了几十通电话,还亲自跑过来律所一趟,害得我以为你拐人家几千万跑了。” 邓婉莹惋惜之极,“可惜啊,我非但没骗到几千万,还把自己赔进去做苦力翻译。” 小周拿着几张纸条递给她,“喏,你昨天不在,有几个留言是给你的。” 邓婉莹接过来看,翻到最后一张,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小周问“怎么,耽误了要紧事么?” 邓婉莹说“货箱厂对方律师约我谈一谈。” 事情在邓婉莹的意料之中。拖拉机厂始终没有履行调解协议。货箱厂一分钱也没进账,流动资金紧张,造成生产困难,影响恶劣。 10月,货箱厂见协议最终期限已到,拖拉机厂仍无还款诚意,便向丰华钢铁有限公司提出要求,要求其按调解协议第二项的规定,“负连带清偿责任”而偿还550万贷款及利息。 邓婉莹安静听完对方律师的一一陈述,方才开口“我的当事人委托我表示,丰华公司拒绝这一要求。” 对方律师也明白不会那么容易要到钱,“当初调解协议是三方一起订的,为何出尔反尔?” 邓婉莹直视对面那个咄咄逼人的男子,“梁律师,我当事人作出这一决定,并不是意气之举。我们发现,当初拖拉机厂与你当事人签订的委托贷款协议书后面,有着三百万元的债务关系。而这一切我当事人毫不知情,你们这是属于欺瞒行为。我当事人所签的担保合同是无效的。” 对方律师气势逼人,“即使委托贷款协议违反有不妥之处,担保人也不能逃脱责任。担保人有自主选择权,在签订担保合同之前没有把情况了解清楚,那是你当事人法律意识淡薄,责任不在我当事人。如果在最终期限前丰华公司不履行调解协议,我当事人将再行向法院起诉,请求强制履行。” “那么法庭上见。”邓婉莹简洁回应。她气对方律师歪扭公理。更气对方律师说得对,何丰东根本是自作自受。在这里口舌之争纯粹无聊,法庭上说服法官和陪审团才是最关键一靶。 并且她不打算这么被动。当何丰东终于从上海回来知晓二厂之间错乱的债务关系之后,他深感上当受骗,同意邓婉莹届时向省高院申请再审。 是夜,昏暗的酒吧里轻歌曼舞,男男女女嬉笑声此起彼伏。何丰东推门走进来,转了半圈,看到陆明坐在吧台前,正相当熟练地打发一个摩登女郎。 “老二!”他招呼了一声。 陆明转头,“你来得也太迟了,我都打发第八个了。” 何丰东在他身旁一屁股坐下,“嘿,我迟点来正好给你机会多泡几个妞。咱寝室哥儿们就你臭小子桃花运旺,坐着不动也有女人巴上来。操,怎么不见她们靠我身上!” 陆明懒洋洋看他一眼,手中晃荡着一杯红色的酒,“讨女人欢心,第一,不能迟到,让佳人等你是头等大忌。第二,迟到了要诚恳道歉,说明原因,不能满嘴胡话混过去。第三,言行举止要优雅,不能说粗言秽语。” 何丰东噎住了,“好小子……敢讽刺你大哥!” “错了,你是老五,我是老二,比你大一年,我才是你哥。” “得得得,我说不过你花言巧语。”何丰东点了一瓶扎啤,大口大口喝起来,“货箱厂一天一个电话催款,真他妈心烦,我要把钱给他我是龟孙子!” 陆明转过来,“怎么,婉莹不是说了,直接上法庭跟他们掰吗?还来纠缠?” “谁知道货箱厂的人发什么神经!”何丰东突然疑惑地看过来,“你刚才叫什么?婉莹?你几时跟邓律师那么熟?” 陆明喝酒不语。何丰东瞪大眼看着他,果然是招女人的料,连邓律师这样冷静理智的女人也被他骗去了!又想起这几天陆明似乎都闷闷不乐,戳戳他手臂,“哎,你跟邓律师是不是有点什么?” 陆明给他一个大白眼,还是喝酒。何丰东上下打量她,不会是人家不鸟他吧,这小子也会有今天?便语重心长说“老二,你也老大不小了,过年二十九了吧?别日日胡天胡地跟些女人厮混,谁敢嫁你?三十而立,该收收心思,找个正经姑娘成家了。” “我觉得现在的生活状态很好,有钱有女人,什么都不缺。”陆明看着杯中鲜红的液体,有些迷惘,“东子,你有过被一个人束缚住的感觉吗?是怎么样的呢?” “有啊,我大学时初恋,你也知道,简直全副身心都在她身上了。结果……女人这东西!” 陆明垂下眼睫,若有所思,“我一直就这个生活状态,如鱼得水,过得很好,并无改变的想法。可是面前突然出现一扇门,被引诱着去打开。我不知道门后有什么,就这边世界犹豫。我该回去原来的世界继续醉生梦死,还是顺从感觉踏出崭新的一步。说到底,我是害怕被束缚住……东子,该怎么办呢?” 何丰东懵懂了,“你在演莎士比亚文艺剧吗,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陆明一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俗人!” 十月二十日,邓婉莹带着所有材料亲自到省高级人民法院。丰华钢铁以委托贷款协议违反有关金融法规,其不应承担担保责任为由申请再审。省高级人民法院指令原受诉法院b市中级人民法院另行组成合议庭进行再审。再审期间中止原调解书的执行。 中级法院通知,本案在45天后开庭。 忙完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后,一天下午,邓婉莹和陈玲玲去逛时装店。两个闺中密友提着大包小包走进一家麦当劳坐下休息,陈玲玲猛吸一杯果汁,“累死了累死了,人老了就是不中用,才逛两个多小时就走不动了。” “两个小时还不够!”邓婉莹服了她,“你妈怎么样了,身体好点了吗?” “就那样呗,年纪大了不是这疼就是那不舒服。一天拖一天,我瞧着心里难受。换了我就移民去荷兰申请安乐死。” “胡说什么!”邓婉莹轻斥。 陈玲玲举手作投降状,“我是说自己,不是说我妈,我当然舍不得我妈了!不过我拖家带口的,也管不了我妈多少,上班就够累了,回家还要监督方志刚他女儿学习。一名合格的家庭主妇不好当啊。” 邓婉莹笑了,“方志刚女儿不是你女儿?瞧你一脸幸福地抱怨,太假了,我看着就寒碜。也不体谅一下我孤家寡人闺中寂寞!” 陈玲玲放下饮料,睁大眼睛,“邓大小姐一呼,没有千个也有百个男人回应,会香闺寂寞?自己眼界太高还赖我寒碜。”说完忽然神秘兮兮凑过来,“哎,囡囡说的那个陆叔叔是怎么回事?好像挺有戏的。” 邓婉莹略敛了笑意,搅动杯子里橙汁,“陆明啊,实话说很不错的一个人,英俊又多金。不过他身边女人太多,我懒得费劲。” 陈玲玲兴致勃勃,“有竞争才刺激!女人多怕什么,你邓婉莹的魅力丝毫不逊色。你多放点心思,慢慢培养感情,然后想点计谋逼走其他女人。这个男人就是你的了!” “志刚就是这样被你拐到手的吧?”邓婉莹又好气又好笑,“我忙得不行,哪有时间想这个。昨天我又接到一起案子,逾期债务关系的,光那些借款利息、逾期利息和诉讼费的就算得我头疼……” “喂喂喂,别转移话题。”陈玲玲一瞪眼打断,“说你终身大事呢。你娘跟我提了几回,我想想也是。像我这样尽早结婚生孩子,安定下来,不好?说真的婉莹,你太执着于事业了,挤点时间考虑个人问题都不肯吗?女人,太争强好胜并不好。” 邓婉莹沉默一阵,“玲玲,你就别管我这些了。” 陈玲玲锲而不舍,“婉莹,女孩子是要花时间花心思自己去创造幸福的。就像事业一样,成功不会自己冒出来。你究竟在逃避什么呢?整天工作-睡觉-工作-睡觉,这样呆板的生活有乐趣吗?肖宇就是因为这个离开你的,你还要这样生活下去吗?” “够了!”邓婉莹紧紧捏住饮料瓶。几点黄色液体溅出在桌上,刺眼之极。 六 败诉 奔回到家,打开电脑,邓婉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写庭审发言稿。这是她的习惯,从来不会等到开庭前才去看卷宗。而且始终坚持写庭审发言稿,谨遵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古训。 可是今天脑子里纷纷攘攘,坐了一个小时,打开的word文档只有寥寥数行。不断回旋着玲玲一矢中的的话语,刺得心发疼。 “肖宇就是因为这个离开你的,你还要这样生活下去吗?” 她活得像个workaholic,只是要为家族里的女孩争口气,不想被叔叔伯伯们再说生女赔钱货。难道这么久以来,她一直努力和坚持的东西是错误的吗? 眼看是无法把工作继续下去,邓婉莹干脆起身找了些零钱,开门下楼。楼下是住宅小区的小货摊,她递过去十块钱“老伯,麻烦来一包烟。” 那老伯找出一包中华给她,笑着说“和男朋友吵架了?” 邓婉莹不知道老伯从哪里为她拐出一个男朋友,不答话,笑笑拿着烟就上去了。 站在窗边点上烟,邓婉莹像模像样吸了一大口,不料下一秒钟,呛得差点连肺都咳出来了。她气恼地把那支烟丢进垃圾篓,晕死,想学人家颓废一下都不成! 邓婉莹自己都觉得好笑,一折腾刚才又酸又涩的心情都淡了,她重新坐在电脑前开始工作。 开庭的日子到了。那天何丰东为表重视,随邓婉莹出现在原告席上。 双方律师痛陈利害,你来我往,针锋相对,辩论得十分激烈。邓婉莹抓住对方并无告知我当事人债务实情为重点,援引合同法坚持贯彻公平、公正原则,力辩担保合同不能产生效力,我方当事人不应承担550元贷款及利息。 被告律师亦引经据典,声称担保合同乃自愿行为,签订过程完全合乎金融法规规定,白纸黑字不容辩驳。在拖拉机厂无力还贷的情况下,原告必须承担连带清偿责任。 被告梁律师经验丰富,辩护毫无破绽。邓婉莹法学功底扎实,双方毫不退让,庭辩进行得十分艰难。 陪审团讨论后,通知合议庭暂停,十天后重新开庭,宣布判决。 出了法院大门,何丰东仍然昏头转向,“邓律师,刚才你们说得又快又多,我都听糊涂了。现在到底谁占优势,我们胜诉的机会有几成?” “这很难说,双方各占五成吧。”邓婉莹回答得十分慎重。今天的辩护双方律师几乎都使出浑身解数,气势上压倒,战略上更加步步为营。其实她觉得自己表现可以打八十分,判决理应会偏向丰华这一方。 正好这十天的间隙里,邓婉莹的生日到了。一大早律所的办公桌就被鲜花和礼物堆满,有以前的当事人,有爱慕者,有亲朋好友。 小周兴致比她还高,搬张凳子坐在旁边,美名曰帮寿星拆礼物。小周拿起一束洁白的百合和附上的礼物,一边摇头一边叹气“又是百合同名贵手表,老大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怨不得追了你几年半点回应都得不到。” 邓婉莹在旁边处理数据,头也不抬道“别乱说话,师兄和我只是朋友。” “朋友,是呀是呀——同校直系师兄妹,自然比别个亲厚!”小周满脸不相信地撇撇嘴,忽然眼前一亮,从礼物堆中拨出一个精致的红首饰盒,还有一束幽雅的马蹄莲。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只绿莹莹的玉手镯,水色润泽,清雅纤巧。 “哇——好漂亮!”小周目不转睛盯着那只手镯,“婉莹,你赚到了!玉可是一直升值不降价的啊!这份礼物起码上万!啊啊啊,为什么没有人想到送这么好的玉给我!” 小周忙不迭翻出贺卡,一字一句读出来,“但愿天上的白云,时常飘着你的身影……” 听到小周读的那一句,邓婉莹把贺卡拿过来,一看落款,“及时雨——lm”。 小周聒噪的叫声再次响起来,“婉莹,不要笑得那副偷油老鼠的模样!酸得我牙都掉了。坦白从宽,快说那是谁?” 邓婉莹被她说得不大好意思,“去你的,没个正经。”又看了看玉镯子,念及那人所为,心中忧喜参半,不知他到底作何想,百般滋味皆涌上心头。 天有不测风云。临开庭的日子何丰东忽然接到消息,拖拉机厂因资不抵债申请破产了。他连忙转告邓婉莹,并询问拖拉机厂的破产对本案会有什么影响。 邓婉莹心底一沉,破产意味着拖拉机厂资产会按比例分配给各个债权主人。她马不停蹄赶到市审计局,好在有熟人,要来拖拉机所有资产报表不难。 摊开资产报表,她的心一片凉。拖拉机厂所有厂房设备等变卖,预算不过800多万,而它欠的外债竟有五六处,高达2000万。内行人能看出,帐是这么一笔笔算,而实际上拖拉机厂是被一群尸位素餐的领导坐吃山空的! 审计局的朋友看看邓婉莹的脸色,知道那点帐瞒不过她,叹口气说“国家支持乡镇企业,是为农村百姓造福的。想不到有人利用此钻空子谋求己利,大肆挥霍公款。” 邓婉莹合上文件交还回去。钻空子的难道只有他们吗?上梁不正下梁歪,没有人护着,他们敢么? 她没有说什么,中国社会现状如此,凭她一人之力不过蚍蜉撼树。邓婉莹内心以为这已经够糟糕之际,根本没有料到合议庭给她带来更挫败的消息。 重开庭那天,穿深色制服的审判长站在台上,面色严肃宣读判决: b市中级人民法院合议庭经讨论认为:经再审审理查明的事实与原审认定事实一致,没有差异。货箱厂与拖拉机厂、丰华钢铁有限公司签订的委托贷款协议系三方当事人真实意思表示,丰华钢铁有限公司担保是在不明真相条件下所为的理由,不予采纳。判决: 一、 维持一审法院民事调解书第一项。 二、 撤销第二、三项。 三、 丰华钢铁有限公司对拖拉机厂所欠货箱厂本金550万元及利息,承担在货箱厂参加拖拉机厂破产还债债权分配不受偿部分直接偿还给原告货箱厂的责任。 听完最后一条,对方梁律师露出一抹高傲的微笑,望向铁青着脸的邓婉莹。邓婉莹抿着唇一言不发,眼睁睁看着审判长收拾好东西,给原被告各分发一份判决书。 直到何丰东拉她的袖子,“邓律师,判决最后一条是什么意思?您给我解释解释啊。” 邓婉莹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意思就是说,拖拉机厂的资产变卖所得的钱,按比例分给它的各个债主。货箱厂能得到一部分钱,不够的部分由丰华补上。” “靠,那个破芝麻绿豆厂能卖多少钱!丰华不还是冤大头吗?货箱厂能分到多少钱,有没有一百万?狗屁法院,还有没有道理了,我明明是被骗上贼船的,什么真实意思表示,这不自欺欺人么——”何丰东当场跳着脚嚷嚷起来。 审判长凌厉的眼神扫过来。邓婉莹在审判长开口前一把拽住何丰东,“何老板,您冷静一点,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在法庭上喧哗会被判以藐视法庭罪的!” 何丰东硬生生闭上嘴,憋气得脸都绿了。 邓婉莹拉着一路喃喃叫骂的何丰东走出法院,在大门口与货箱厂一方人马不期而遇。梁律师礼貌地朝她微笑点点头。货箱厂的人也看到他们,得意地瞪一眼,簇拥着梁上车离去,留下一句,“娘儿们……” 邓婉莹此时心绪冷静下来,当作没听见。对何丰东道“何老板,丰华一定要上诉。这远远不是最终的结果。” 骂骂咧咧的何丰东此时气血上冲,哪里听得进去她说什么,“上诉上诉,老子都被烦死了,从开春到年末,折腾这么久还没完没了。我他妈的对gc党的天下失望透顶!别人拿公款花天酒地,我何丰东就是贱命,累死累活赚点钱还莫名其妙贴给冤大头……” 何丰东说的都是气话,没有侮辱的意思。但听在邓婉莹耳里分外刺耳。 回到律所,邓婉莹把所有卷宗铺在桌上,对着它们发呆。第一次单独接手大案子,结果却是这样。辩护过程中到底哪里出了纰漏? 天渐渐黑了,邓婉莹仍然一动不动,坐着思考案子漏洞。手机忽然震动起来,荧光屏上显示,“来电——许建豪”。 邓婉莹摁下接听键,传出雄厚的嗓音,“婉莹?” 邓婉莹怔怔地对着满屋暮色,难过地说“师兄,对不起,丰华的官司,我败诉了。” 那边沉默了一瞬,“好,我知道了。我正在日本机场,四个小时后就回到,等我回来一起分析案件。” 那厢,何丰东心情不好,拉陆明出来喝酒。听到何丰东说完原委,陆明有点坐不住了。偏生何丰东喝个没完没了,嚷嚷着很久没有理由喝醉了,今天一醉方休。 幸好没喝几轮,何丰东接到一个电话,“喂,哎呀,是许大律师啊!荣幸荣幸……有空,当然有空……我没有失去信心!好好好,上诉不是问题?……嗯,行,我们找个地方谈谈。” 收了电话,何丰东说有事先走,改日再喝。陆明开车直奔天马律师事务所,急匆匆向里跑去。 好巧不巧,正碰上邓婉莹走出来。两人差点撞上,皆是一愣。 “婉莹……” 邓婉莹细细看他脸上焦急神色,“有什么事吗,这么急。” 陆明惊觉一路赶过来,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语塞了一阵,他道“我听东子说,今天判决出来了。” 邓婉莹淡淡一笑,“你是替他来问案子的?” “不是,我……我是担心你。”陆明坦言。 邓婉莹抬头,对上他清澈的眼眸,“谢谢。” 相对沉默一会儿,陆明又说“婉莹,你没事吗?不高兴的话,我陪你去散散心。” 黑暗中她轻轻一叹,“陆明,放心吧。我是挺沮丧,不过并没有被打败。从小到大挫折多了去,我不是那么娇弱的。” 陆明上前一步捉住她的手,“那,我们去公园转一圈,好不好?” 邓婉莹迟疑了一下,没有抽出手,委婉道“许师兄回来了。我现在赶去见他,帮丰华过一遍案情。或许有转机不定。” “这样……那过后有空,就告诉我,好不好?”陆明声音里有着诚挚的恳求。 “我会的。”邓婉莹低声答。 陆明把她揽入怀,“婉莹,我相信你的能力。在我心中,你是最棒的。” “嗯。真的,谢谢你。”邓婉莹心里一片柔软。 望着邓婉莹的车子渐开远,陆明苦笑着发现,事情发展根本不在自己控制。什么时候在乎起她来的?自己也回答不上来。真的,要勇敢地踏出这一步吗? 七 过年 等了许久,门外终于响起脚步声。门被推开,一身黑色笔挺西装的高大男人大步迈进来。 邓婉莹立刻站起,“师兄!” “路上碰到一个客户,跟他聊了聊。等急了吧。” 邓婉莹摇摇头,“我没事。倒是你刚下飞机就赶过来。要不你先回去休息,我们明天再讨论,事情并不急。” “短途航班而已,你看我哪里像累的样子?” 邓婉莹看向他神采熠熠的双眼,定睛一瞬又转开去。随即听到许建豪说,“你瘦了。” “顶梁柱不在,律所人人都忙疯了,谁能不瘦?”邓婉莹轻轻扯开这个话题,“我把丰华一案所有卷宗都带来了,我们开始早点开始早点结束,你好回去休息。” 许建豪点头,接过厚厚的牛皮纸袋,当即坐下来开始研究。邓婉莹在一边给他简略解释,“这是一宗较复杂的因企业间不规范的财务往来而引起的委托借款合同担保纠纷案……” 许建豪到底是身经百战的老将。花一个小时了解好案情和读了邓婉莹的庭审发言后,心中已有了计较。他理了理思路,“婉莹,丰华公司的确不应该承担连带清偿责任。这个你是对的。不过你辩护时方向把握得不对,这是导致败诉的根本原因。” “方向不对?”邓婉莹蹙起眉头思索。 “嗯。”许建豪掏出钢笔在庭审发言上划掉几行字,“你的重点不应该抓”丰华公司担保是在不明真相下所为“,即使事实是这样。丰华老总稀里糊涂签了担保,这是我方的硬性弱点。法律没有义务保护没有法律意识的单位和个人。” 邓婉莹仍是有些疑惑。许建豪进一步提示,“担保合同是一种什么性质的合同?” “担保合同是从合同。”话刚说完,邓婉莹脑中灵光一闪,“对了!从合同的效力系于主合同。主合同无效的,担保合同也无效。” “说得一点都没错。只要货箱厂和拖拉机厂的委托贷款协议无效,那么丰华签的担保合同也失去其效力。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主攻委托贷款协议中的缺漏。” 许建豪紧接着分析“更甚者,我们要倒打一耙。你想想,货箱厂只给了250万给拖拉机厂,那么剩下还有300万去了哪里?作了何用?合同法对借款用途是做了十分严格的规定的。” 邓婉莹立即补充“《合同法》规定,借款人未按照约定的借款用途使用借款的,贷款人可以停止发放借款,提前收回借款或者解除合同。而货箱厂当初向农行信用社借贷名义是购买原料急需。” “对极了。你想想,信用社强制划拨货箱厂帐上550万还贷后,货箱厂周转立即变得非常紧张,几次催促丰华还钱,说明那剩下的300万并未在其帐上停留,而作了它用。我们就要调查,货箱厂拿这300万到底干了些什么!藉此达到倒打一耙的目的。” 姜果然是老的辣!邓婉莹对许建豪敏锐的洞察力愈加佩服深一层,同时对此案思路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两人又讨论一阵,已至深夜十二点了。许建豪看看腕表,“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邓婉莹不肯,“不要。师兄,我开了车来的,你还是赶紧回家吧。” 许建豪沉声说“半夜三更你一个女的,我不放心。我先去拿车,你收拾完就出去。”说完拿了钥匙往外走。 邓婉莹只好把文件收拾进袋子里随后跟上。她和许建豪认识几乎十年了,讲话都是这样。许建豪一直处于强势地位,只要不触犯原则,邓婉莹便随他去了。 车缓缓驶进住宅小区。邓婉莹在副驾座上,问他“明天你去不去律所?” “下午去吧,早上有事。” 邓婉莹打了个呵欠,“正好。大老板不在,我偷个懒觉,晚点起床。” “瞧你那样子,比我还累。”许建豪把车稳当地停在楼下,顺手熄了火。 邓婉莹瞟一眼他梳得一丝不乱的头发和笔挺的西装,开个玩笑,“不错,你看上去还能大战三百回合的样子。我就不行了,女人要保持充足的睡眠,否则容易衰老。” 许建豪紧了紧握方向盘的手,“婉莹,别把自己逼得太紧。我让你接case,初衷并不是这样的。” “得了,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败诉了很难受,但又不至于寻死觅活。还有你撑着嘛,明天晚上你请我吃火锅啊。”邓婉莹有些懒懒,转过头又道,“我上去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快去吧。” 许建豪看她刷门卡进去,却没有急着走,慢悠悠点起了一支烟,倚着车窗一口一口吸起来。 五楼东头窗口的灯亮起,朦胧的橘黄色透出来,过十分钟又灭了。许建豪望望窗口,终于狠狠摁灭烟头,发动汽车,不一会儿车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第二天何丰东打了电话来,表示他全力支持上诉的决心,并说绝对相信邓律师。 再审结束的时候就已经过了元旦。再忙些有的没的,除夕迫近在眼前,所有工作都暂停了。 由于中秋不欢而散,邓婉莹生日的时候没有回家。过年再不能回避。大年三十吃过团圆饭,邓婉莹把年终分红的三万块全部给了邓妈。邓妈喜笑颜开,跑进卧室拿出一沓崭新红包,坐在茶几边招呼邓爸,“老头子,过来分钱!” 邓子立死皮赖脸跑到邓妈身边,“妈,我的利市钱呢?” 邓妈心情好,抽了两张给他,“给!看你姐姐读书成绩好,工作多出息,你怎么不好好学习呢?” 邓子立得了钱,哪里还有空听唠叨,一溜烟跑进房间玩电脑去了。 邓婉莹坐在爹娘身边,微笑看着。从小到大的惯例,除夕夜吃团圆大餐,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边看边考虑利市钱给多少。看着爸妈忙活,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邓妈开始美滋滋地装钱,“你弟学费还欠大伯五千块,我们多给他五百。老头子,你女儿工作才两年就还清债,看我养女多有方。终于不欠钱了,这心里就是舒畅!”邓妈高兴得不行。 邓爸一贯地严肃,“你大伯借钱给你和弟弟读书,帮我们家很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逢年过节,别忘了去看看他。” 邓婉莹郑重点点头,“爸,我会的。” 邓妈又数出一百装进红包纸里,“二伯家孙女给一百好了。二伯母海兰心肠好,以前我们家穷的时候她也经常过来串门,给你和邓子立带两个包子什么的。唉,海兰都抱上孙女儿了,我这连影子都没个准!” 邓婉莹和邓爸眼睛盯着电视,没有人敢回话。还好邓妈不想破坏气氛,没有继续唠叨孙子,“老头子,你三哥俩孙子,每个人三十了啊!” 邓婉莹有些看不过去,“妈,一视同仁吧,都是小孩子,怎么好一个给一百,一个给三十呢?” 邓妈斥道“你懂什么,听妈的没错!你三伯调动回城的时候,我和你爸帮他多少忙?天天到人事局民政局给人家陪笑脸!后来他回城做生意问我们借钱周转,那时候你和邓子立两个都读书,我们家哪里有钱?他就到你大伯那里说三道四,说我们家没有良心不帮他拉……” 邓婉莹听这段历史不知多少遍了,忙止住邓妈的话头,“妈,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管人家作什么,做好自己的就成。现在我们家又不是出不起这一百块!” 邓妈一脸“我就是不爽”的表情,“凭什么给?这么多年他家一条毛都没有给我,不行!还有,莹莹,今年我们家哪儿也不用去,坐在家里舒舒服服等别人上门!以前穷,为了那点压岁钱,我厚着脸皮带你们两个走遍亲戚。如今,我要尝尝在家翘脚过年的滋味!” 邓婉莹看着邓妈鬓边白发和眼角皱纹,蓦地心酸起来。 邓妈还在兀自喜洋洋地唠叨,“去年我们大院有两个孩子高考,你说多好笑,对面五楼的梁小敏,记得不?才考了300多分!专科可能都不上!人家都问我取经,我女儿怎么考得那么好,大院里最有文化的就是我们家婉莹……” 邓婉莹不能抑制地眼睛酸涩起来。起身走到阳台,外面烟花焰火处处,人们的欢声笑语不断传入耳朵。 邓妈其实不知道多为女儿感到自豪骄傲。在这个夜晚突然认识到,一直以来咬着牙拼搏,要争的东西,原来自己早就得到了它。 心里的一点怨恨,在新年钟声中消散无踪。以后,自己要好好孝敬操劳一生的父母,不要轻易跟他们吵架了。 八 以贷还贷 关于怎样了解300万元去向的问题,邓婉莹思前想后不得要领。隔了几天陆明请她吃饭,两人闲聊不意间提起这段公案。陆明想了想,说他或许能帮上一点小忙,过几日介绍一个人给她认识。 两人约了在天马律所附近的一家西餐厅。邓婉莹特意去早了点儿。正六点的时候,陆明和一名长发美女并肩走进来。 长发美女一见邓婉莹,笑着对陆明说“哟,陆少,忙活半天原来要给我引见的是个美女啊!你不怕后宫大战?” 陆明微笑自若,拍拍她肩膀,对邓婉莹说“婉莹,这就是我要给你介绍的人,刘蓉蓉,货箱厂总经理助理。蓉蓉,这是天马律师所的邓婉莹律师。” 一听到货箱厂总经理助理,邓婉莹已经完全明白了。货箱厂有什么大的资金流动,必然要总经理签字。而任何文件送到总经理手上之前,首先得经过助理这一关。 见面客套完毕,闲聊几句。邓婉莹和刘蓉蓉都是职场上摸爬滚打之人,加上陆明在万花丛中过惯,桌上气氛十分融洽。话题逐渐引向那550万贷款案,刘蓉蓉美丽的大眼睛望着陆明,吃吃地笑“我这算不算透露商业秘密?老总拆我的皮怎么办哦?” 陆明起身给两位女士斟茶,微笑道“不过问问你们厂三百万去哪里了,如果是正当去处,你给透露点儿又何妨?现在国家号召企业财政透明制,大项建设贷款的流向并不算商业秘密。” 邓婉莹只说了一句,“其实,法院只会有两个判决,一个是由拖拉机厂还550万,二是由丰华公司承担担保责任。货箱厂总归要拿到钱的,并无损失。” 刘蓉蓉沉默了一会儿,抿嘴一笑“陆明,我还你一个人情罢。”便转向邓婉莹说,“邓律师,那550万到帐时,我们厂就拿了三百万,加上自己流动资金50万,还了前年所借的一年期贷款。” 邓婉莹点点头,脸上依然平静。心内却一阵激动,“以贷还贷”,是违反法规的,哪部规定来着…… 念头没有转完,听到刘蓉蓉笑嘻嘻地,“陆明,这次你逃不了,晚上我们一起去crazy club吧,好久没有去哪里high了。” 陆明看看邓婉莹,她恰好低头喝茶,遮住了表情。陆明优雅地浅笑,“刘小姐盛情邀请,我敢逃吗?” 出了餐厅,邓婉莹说律所就在天桥对面,自己走过去就可以。 望着她的背景,刘蓉蓉挽上陆明臂弯,轻佻地笑“陆明,邓律师怎么一点醋都不吃啊。不行了,竟然也有你搞不定的人?” 陆明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人家和我们不是一路的。你少贫!” 刘蓉蓉侧头打量他,“哟,不高兴了?说真的,我刚一见到你的邓律师,就感觉这女特沉静地坐那儿,太有震慑力了。就是这种女人,才震得住你陆大少!后来一介绍,果然是威风凛凛的职业。” 陆明满脑黑线,伸手揉乱她长发,“就你能吹!快走吧,你不说要去——” “刘助理!你怎么在这儿?”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在他们身后诧异地喊。 刘蓉蓉吓了一跳“总经理,梁律师……我,我和男朋友来这里吃饭。”说着她更加挨近陆明。 “那不是……”梁律师有些疑惑地看着不远处天桥上一个窈窕身影,刚才明明看到他们走在一块儿的。 陆明顺着梁律师的眼神,心里一紧,搂上刘蓉蓉的肩膀,“蓉蓉,跟你们总经理道声再见,咱们该去club了。” 金丝眼镜笑哈哈地说“小伙子等不及了,蓉蓉赶紧走吧,下班时间就不管你了。我和梁律师还有事要谈,就这样吧。” 金丝眼镜说完拉着梁律师走进餐厅,而陆明刘蓉蓉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人群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就在这一瞬,天桥上的人顿了顿脚步,回首一瞥,瞥见那相携的两人。而另一边,梁律师也正好抬头,再次望向那身影。 (我想起一首著名的近代诗: 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回到律所,邓婉莹坐在办公桌后,卸下了微笑,“小周,你说男人是不是都是花心大萝卜?” 小周拿着一支笔抵住下颌,疑惑地问“受什么刺激了,不动如山的邓律师?” 邓婉莹有些沮丧,“好男人不帅。帅男人不好。又帅又好的男人是同性恋。又帅又好又不是同性恋的男人都结婚了……” 金三顺看多了……目前仍是单身状态的小周咳了咳,“婉莹,一句话总结就可以了,为什么让我心动的男人不守在我身边?唉,老天,你让好女虚度年华枉作天!” 邓婉莹烦躁地用笔头戳白纸,闷闷道“于我心有戚戚焉。” 小周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她,“你从来不这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邓婉莹把笔头一扔,“不说了!” 省高级人民法院的通知下来,三月二十五号审理丰华是否应该承担担保责任案。邓婉莹在家翻了一个星期的书,终于在《关于城镇集体工业、个体手工业贷款的若干规定》中找到不准以贷还贷的详细法规。 接下来就是寻找直接证据。 邓婉莹到农业银行信用社找到主管,恳请他提供货箱厂资金去向报表或者出庭作证货箱厂以贷还贷。 国人向来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且主管说行业秘密无可奉告,拒绝了她的请求。邓婉莹屡挫屡战,又去拜访了几次。后来接待小姐干脆说主管出差开会了。 这天从银行回来已经天黑了,差不多八点的光景。邓婉莹慢慢步行回律所。忽然阴暗角落处窜出五六个流里流气的青年,迅速包围了邓婉莹。正在想事情的邓婉莹吓了一跳,抬头挨个打量他们。 一个红头发青年喊,“老大,就是这个女的,我们上。” 此时早已经过下班时间,小区里静悄悄的,写字楼只有三三两两的窗口灯亮着。邓婉莹皱眉退后两步“你们要干吗?我身上没带多少现金,手机要就拿去!” 老大一脸痞样,“邓婉莹是吧,谁要你的钱!我们是代人教训教训你!上!” 一声令下,五六个人一窝蜂拥上来。邓婉莹用尽全力把皮包甩出,砸在一个人身上,“哎哟,臭婆娘,还敢反抗!” 红头发青年一脚踹在她腰上,“警告你,不要再插手拖拉机厂一案!” 邓婉莹痛得弯下腰,跌倒在地上。那些人拳打脚踢紧接着跟上,“叫你找证据,叫你翻案……” “住手!”“吱”地一辆宝马急刹车在他们身旁,陆明惊怒地跑下来,拉开扒在邓婉莹身上的一个人,一拳揍在他脸上。 “操你娘的小白脸,居然打你大爷……” “快点报警!”陆明把她护在身后,抵挡住几个人的侵袭。 邓婉莹捡起包,颤抖着手掏出手机,快速地拨通了110.一阵混乱之后,110来了,混混们跑掉了。周围邻居发现出事了,也围出来观望。 陆明被打得鼻青脸肿,西装领带扯得七零八落,衬衫也撕了一大口子。邓婉莹瞅个空子把他拉离人群,狂奔回家。她家不远,上楼开门,找出铁打酒、创可贴,准备为陆明清理伤口。可是脸上的伤还好办,胸背、腿上的伤就有点尴尬了。 邓婉莹推着他说“赶紧把衬衣脱下来,别唧唧歪歪了!我大学时选修急救课,不知道看过多少人体模特。” 陆明疼得龇牙咧嘴,“别摁别摁,我脱还不行吗。”说完手脚利索把纽扣全解了。这时才看清楚肩头、背部一片片青紫。邓婉莹用棉签沾了药酒,轻轻给他揉按起来。 酸酸痒痒的感觉拌着凉意,从一小片皮肤传遍全身。室内静悄悄的,只有时不时药酒晃动的声音。陆明忽然觉得心被小猫轻轻抓了一下,也痒痒的,赶紧找话,“你一个女的,以后走夜路要小心点,如果不是我恰好来到……” 邓婉莹被他灼灼的目光盯得微热了脸,又不敢把找证据导致人家寻仇说出来,嗯嗯啊啊答应着。擦完药酒贴了药膏,陆明看了看她的脸,“婉莹,你额头上的口子还没有处理呢。” 邓婉莹笑笑,“脸上的倒没事,就是腰被踹了一脚,那儿疼得厉害,贴个药膏。” “我帮你吧。”陆明紧张地说,说完方觉不妥,自己大男人不讲究什么,人家未婚女子的腰哪能随随便便露出来?他顿了顿,补充道,“脸上的口子我给你擦擦消毒水。” 说完他抽出一根医用棉签,沾了点双氧水,“来,闭上眼睛。” 邓婉莹依言闭上双眸,仰起脸。陆明拨开刘海,轻轻地在伤口按下棉签。 “咝——你轻点儿。”邓婉莹轻道。 棉签在伤口上来来回回流连,久到她觉得有些心跳。 “婉莹……”陆明嘶哑的声音有些惴惴,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的脸挨得很近,微微的呼吸几可闻,端庄的脸庞在灯下少了一份白天的犀利冷静,多了一分柔和宁谧。 邓婉莹心中预感,睫毛颤了颤没有睁开眼。得到默认,下一秒钟温热的唇便贴上来,温柔地摩挲,轻轻地吮。 邓婉莹心底悄悄一声叹息,伸出手搂上陆明脖子,慢慢地回应。她一直害怕受伤害,一直把他的优点缺点看得明明白白,一直以为自己能够控制。然而情潮汹涌时,谁又能够从容? 吻完邓婉莹脸红红的,陆明捉住她的手,“婉莹,我——” “陆明,”邓婉莹抢先道,“大家的心都有点乱。” 陆明沉默了。她接着说“天晚了,你回去休息吧。我们都……好好想一想。” 邓婉莹是一个惯于占主动的人,这时候给她一些空间,事情才会往好发展。这点陆明看得非常清楚。于是他站起来,拿起西装上衣。 邓婉莹默默送他到门口,陆明温和地说“好好泡个热水澡,贴药膏。还疼得厉害的话就要去看医生。” “嗯,你也是。” 纵千般不舍,陆明还是走了。楼下传来清晰的声音,钥匙,开车门,关门,发动,开走……邓婉莹靠在门后,忽然痛恨自己这么清醒。 九 表白 很快三月二十五到了。省高院开庭。货箱厂答辩坚称原判决认定事实清楚,判决结果正确。 这时邓婉莹向法庭呈递了审计出提供的拖拉机厂资金流动报表,发表了新的论点,如下:(下面两段可以不看,纯粹法学知识) 货箱厂、拖拉机厂、丰华公司三方的委托贷款协议,是企业间的非法转贷行为,违反了企业间不准借贷的有关规定。 他们签订的“委托贷款协议”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委托贷款协议。它不是将货箱厂自主支配的资金委托金融机构发放贷快,而是在拖拉机厂欠货箱厂300万元前提下,货箱厂接受委托在农行信用社以购买原材料之名贷出550万元,然后扣下所欠的330万元,将另外250万转到拖拉机厂帐户。实质上货箱厂与拖拉机厂之间是一种转贷行为,还有拖拉机厂以贷款还欠款,违法了《关于加强工商信贷管理的若干规定》中企业之间不得非法借贷的规定。 她一番话没有为担保合同辩护,而是否定了委托贷款协议的法律效力。法庭一片惊哗,对方梁律师脸霎时黑了。委托协议无效?那岂不是说货箱厂不能要回欠款! 梁律师立时向审判长申请中止法庭。经讨论陪审团同意暂停,再次开庭待通知。 开庭得胜,邓婉莹心里踏实了。她后来才知道那天许建豪坐在听众席上听她陈词。只要她按照这个方向,这个案子就一定能胜诉。 一天接到陈玲玲电话,囡囡幼儿园庆典在星期五傍晚举行,囡囡三番四次提醒一定要邓姨姨和陆叔叔去看她表演。 幼儿园张灯结彩,花饰彩带气球挂得到处都是。陆明刚走进门,就看到打扮成小仙女小仙童的小不点儿到处跑,欢声笑语连成一片。 “陆明,陆明!在这儿!”邓婉莹在家长席上朝他挥手。 陆明举步走过去。邓婉莹拉着旁边一个女子的手,给他介绍“这是囡囡的妈,我最好的朋友陈玲玲。” 看到一位文质彬彬的男士走过来,陈玲玲笑着伸出手“我想怎样的叔叔能让囡囡念念不忘呢!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一见到陈玲玲,陆明便觉她一双眼睛异常犀利,仿佛能把人里里外外看个透明,看来是相当尖锐直白的性格。 “陆叔叔,看我看我!”一身毛绒绒兔子装的囡囡蹦出来,迫不及待地左右摇摆“尾巴”。大人们哈哈大笑起来。 亲友团差不多到齐,晚会开始了。看着孩子们纯真的笑脸,胡乱挥舞的短手短脚,稚嫩的歌声,家长们笑翻天。轮到囡囡表演的“小白兔和大灰狼”,邓婉莹对摄影有兴趣,就自告奋勇拿着相机去拍照。 陈玲玲笑着看台上自己可爱的女儿,“婉莹今晚总算活跃一点,平常太沉稳了。” 陆明却有些心不在焉。那天晚上,看到邓婉莹被一群暴徒围着,后怕揪得心生痛。如果不是他路过,突然兴起想拐进去看看婉莹在不在,她岂不被亵渎……这几天他一直想,爱情来了,不是他躲避得了的。不能躲避,那么就挺胸迎接吧。是男人,就不能惧怕负责任和付出承诺。 “陈小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些婉莹她……小时候的事。我想了解她多一点。”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陆明把中秋那天在她家发生的事说了说,“婉莹她似乎……在家里不太开心。” 陈玲玲目光炯炯,“中秋离现在都好几个月了,陆先生怎么今天才想起来要问我?” 陆明不由得苦笑,他的感觉没有错,“陈小姐果然火眼金睛。”顿了顿,又说,“其实之前我并没有打算和婉莹一起,犹豫自己能否给她最好的关怀爱护。最近发生了一点事情,促使我最终下定决心……” 陈玲玲冷笑一声,“我当记者这么久,玩女人又不肯承诺的男人见得多了。现在呢,陆先生做好准备,好好对待婉莹了吗?” 陆明感到有些尴尬,依然温和地说“我希望用行动证明。” 陈玲玲和邓婉莹好朋友多年,眼看她大学初恋结束后单身到现在,心里也焦急担心。今天看到陆明相貌身家,心里是满意的。于是就慢慢说了婉莹的事。 小时候邓婉莹家还算有钱,成绩又好,但重男轻女的家人不怎么管她。她十岁的时候邓妈终怀上男孩,回老家偷生。邓爸和女儿生活搞得一塌糊涂。邓爸经常夜不归宿,婉莹自己哭着躲被子里,早上往往穿着脏兮兮的衣服,饿肚子散头发上学,成绩自然一落千丈。 半年后邓妈把婴儿留在娘家,终于回到b市,却发现邓爸不耐寂寞的迹象,赶上金融风暴家里几十万全输在股市里,家里爆发频繁争吵。不久计生委接到举报把邓妈抓去拘留、罚款。这下邓爸满腔无名怒火都发泄在邓婉莹身上,打骂甚至踢她。种种事情,年幼的邓婉莹对没见过面的弟弟自然而然怨恨起来。 幸好她并不是一味骄纵的女孩,而是拥有非常坚韧的性格。心里不满爸妈偏心弟弟,争强好胜的邓婉莹默默努力考上名牌大学。她很喜欢外语,报的专业是德语,并申请贫困补助和贷款,不花家里一分钱。 大二的时候,学校出一半钱让外语系到德国培训两个月。另一半两万块得学生自己筹。正好邓子立没考上重点初中,得出钱买学校。邓家砸锅卖铁供邓子立上重点。邓婉莹的德国培训便成为她一直的遗憾。之后她德语水平一直赶不上同学,读法学二学位又花费去很多精力。 邓婉莹理想从事德语笔译职业。不过听说律师赚钱多,邓婉莹便放弃德语去专攻法学硕士。 说到这里,陈玲玲嘲讽地笑了笑,“我老公就是律师,能赚多少我能不清楚?为邓子立买上高中、大学调专业、找工作等等,不知道花了多少钱。也许你也看到了,除了一套见客户必备的行头,婉莹她自己生活很节俭,年头的时候才把债还清了。不是我说她家,对男孩太溺爱,没完没了的!我公公婆婆要敢看轻囡囡,我非拼命不可。” 陆明默默不语,望着在前台举着相机的背影,心里微微疼起来。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台上囡囡小白兔唱“不开不开我不开,妈妈没回来,谁来也不开!” 而他应该打开这扇门了。 把囡囡哄得高高兴兴的送回家,陆明邀请邓婉莹去河滨散散步。初春的河风还是很凉,水面上倒影着五光十色。两人靠在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终于,陆明鼓起勇气,说“婉莹,我喜欢你,非常想好好照顾你,爱护你,不让你受委屈,你……你愿意跟我交往,做我的女朋友吗?” 邓婉莹手指抓着栏杆,静静看波光粼粼的河面。沉默了一会儿,她问“你……你的意思是正式交往?” 陆明有些惭愧,“是的。正式交往,我愿意承诺。之前是我犹豫,对不起。” 邓婉莹终于抬起脸来,却是笑脸吟吟,“好的,那我答应你。” 陆明高兴地牵起她的手,她顺势靠进他怀里。陆明紧紧拥抱住她,摩挲着她的发丝。河畔轻轻的春风吹呀吹,把人的心都迷醉了。 邓婉莹忽然抬起头,笑着说“你的心跳得好快。” 笑靥如花就在眼前。陆明心里一阵悸动,和她笑弯的眼睛对视。情到浓时,陆明闭上眼睛,手抚上她后脑,细致地吻。 突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邓婉莹连忙把他推开,脸红红往回走。陆明看了看路人那暧昧的微笑,追上去。 开车送邓婉莹回家,看着她甜甜的微笑,陆明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就这么一直开下去。 到了她家楼下,陆明又忍不住再次求吻,难分难舍。互相拥抱着,陆明轻声说“周末我们去城郊玩,好不好?我们都把工作排一排,空出一天时间吧。” 邓婉莹想了想,“好的。我可以跟小周换班。” 又缠绵一番,邓婉莹在陆明依依不舍的目光中上楼。回到家赶紧跑到窗边,朝楼下的人挥手,目送车消失在夜色中。躺在床上,却像打了兴奋剂一样,每个细胞都睡不着觉。细细想着两人的相识,直到后半夜,才不知不觉迷糊过去。 十 酒桌上的骚扰 周五许建豪和邓婉莹去一间大型国企商谈业务,希望能让天马律师事务所成为他们的法律援助并让许建豪做他们的法律顾问。 谈完业务,对方经理邀请他们共进晚餐。这类的应酬在国内从来是不可或缺的,死撑着也得上。许建豪瞅了个空悄悄问邓婉莹,“你这几天有身体不适吗?不行我叫小周或者世国来陪。” 邓婉莹表示自己没问题。 许建豪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前年邓婉莹初出道时,不管自己正来着月经,硬是陪他和客人灌了几杯白酒和冰啤,回去后肚子疼得直打滚,去医院被老中医骂个半死,好好个闺女在经期糟蹋成那个劲儿!从此许建豪很注意保护律所的女同志。 摆满了山珍海味的桌子上,宾主频频敬酒,气氛活跃。忽然,邓婉莹觉得桌子底下有一只手在自己大腿上摸了一把,登时愣住了。 这是一张小圆桌子,谁都有可能把手伸过来。许师兄肯定不会。对面三个男人,全是人模狗样的,一本正经在和许律师谈话,拿不准哪个那么畜牲。 正想着,竟然有一脚挤进她两腿之间,摩擦了两下又迅速收回去。 邓婉莹顿时大怒。职场骚扰她并不是第一次遇到,所以没有小女生一样当场掀桌翻脸。她迅速想到对策,伸手挟了一筷子的菜放进许建豪碗里,轻声嘱咐“少喝点,多吃菜吧。” 旁边一腆着大啤酒肚的男人见此情景,调笑着试探“邓律师名花有主了?” 许建豪正在纳闷她的举动,听到这样问,竟然看到邓婉莹眼睛朝自己瞥了一眼,微微笑着低下头去,说“早就在一起了。” 旁边的人见此,哪里还不明白。反应快的早举起杯,大声嚷嚷“许大律师竟然有大美人在怀,也不告诉我们一声,该罚,该罚!” 许建豪喝了不少酒,脑子有些晕。听到邓婉莹那么说,不及想到其他,心里突突地又惊又喜,难道婉莹肯给自己一个机会?当下被灌了三大杯,众人欢喜。 人家男朋友就在旁边,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往邓婉莹大腿凑了。满天飞的荤段子也消停不少。邓婉莹一直平安无事地陪到结束。 好不容易从酒局脱身,两人开车回律所。邓婉莹喝酒喝得有些难受,便闭目养神。许建豪心里七上八下,想问她个究竟,又不敢。想他许建豪纵横于法律界,却被困在邓婉莹一句话里,当真难受。 于是下车时,许建豪借着酒意,倚在车门前粗声问“婉莹,你刚才——” 话没说完,两三驾摩托车呼啸着从他们身边飞驶过,车上一男人大骂“死女人,叫你翻案,尝尝硫酸的味道!” 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桶冷冰冰的液体泼到邓婉莹头上,流得满身都是。那些人早就逃远了。 邓婉莹全身都僵硬了。硫酸……?! 许建豪惊恐地大喊“婉莹,婉莹你没事吧!”一瞬间许多念头闪过,婉莹毁容了,我一定娶她……那群狗日的,一定判他们无期,终身监禁…… 邓婉莹抬起手臂,上面已经有液体流淌了。半晌,邓婉莹颤着嗓子,疑惑地说,“师兄,不是硫酸吧,我不觉得疼啊……” 许建豪七手八脚抓出手机,语无伦次“急救,急救电话是多少……别怕,我会好好对你一辈子的……” “师兄,你冷静点!”邓婉莹无奈地提高声音,“我没事。这些应该只是冷水,要是那么大桶硫酸我现在早就一截焦黑的木炭了。” “冷水?” “去你车上拿条毛巾给我擦头发。” 一阵忙乱,两人终于镇定下来。邓婉莹长长嘘一口气,“这次玩笑开大了!吓死我了,心脏差点停止。那班混蛋!” 许建豪酒意早没了,恢复一脸严肃,“婉莹,竟然有人威胁你的工作!上次贴了一星期创可贴,你说磕到额头,其实是他们干的?不要隐瞒!” 面对如此严厉的责问,邓婉莹知道瞒不过许大律师,“嗯……是呀。” “你已经遇到过多少次了?” “就这两次,我整天在律所你也看到的。”邓婉莹镇定地撒谎。 其实她还遇到过另外两次。一次她开车刚驶进一条偏僻的小巷,一群人也骑着摩托跑过来把一大石头砸车窗上,砸裂玻璃,害她花了上千块换新的。还有一次在停车场发现汽车轮胎被戳破了,上面还贴着威胁的字条,又冤枉掉好多钱。 “是因为哪个案件?”许建豪皱起眉头问,不等回答又说,“你最近管的三个案子,也就丰华那担case棘手,难道是拖拉机厂找麻烦?婉莹,你不应该隐瞒的。我明白你不告诉家人朋友不愿他们担心受怕的心情,实话说我也这样做过。但你不能连我也瞒着,这种事不及时解决的话后果谁也料不到。这次只是吓吓你,下次要来真的硫酸怎么办?我也是一名律师,或许我能给你一些过来人的建议。” 邓婉莹等他把话说完,才慢慢说“我明白。只是这件案子拖不久了,最后的判决下来,自然也没什么好闹的了。而且我到派出所指认过,那些就是无业的小混混,又没有真的伤害到我,把他们拘留几天又放出来了,有什么用呢?我想出入小心点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许建豪仍然黑着脸,“不行。这段时间要去什么地方一定要找人陪同。晚上我尽量抽时间送你回家。” “不用——” “什么不用!早知道我就不让你接这起案子了。” 邓婉莹低下头,叹一口气,“师兄,我男朋友会来接我的,你不要担心,他会保护我的。” 许建豪呆立半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有男朋友了?骗我的吗? 两人无言相对。 这时远远开来一辆宝马,邓婉莹看了一眼“他来接我了。” 许建豪还能说什么呢,“哦,好。你去吧,我还有些文件要处理。记得注意安全。” 邓婉莹点点头,快步朝车走去。 车里,陆明笑眯眯看着邓婉莹,“换洗衣服我给你带来了。现在咱们赶路到碧湖山,约莫十点左右,正好找间宾馆睡觉,明儿一早就上山。” 邓婉莹挽住他手臂,“只不过住两晚上,你就准备——”话没说完,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夜晚气温不高,可能是刚才淋一身湿着凉了。 陆明立即把车停在路边,“感冒了?后座上有常用药,我给你拿来。”说完把一包维c银翘片找出来,拧开水壶盖子递给她。 邓婉莹摸摸水壶,水还是温的。把药吃了,抿嘴一笑“陆明,我总算彻底明白你招女人喜欢了。” 陆明温柔地捋捋她头发,不置可否,“女孩子吸寒气不好。有感冒的兆头要赶紧吃药,知道不?有病不能挨,得认真治疗。” 一路驱车到碧湖山,两人商量在半山腰的宾馆住下来。山间负离子丰富,空气格外清新。凉丝丝的山风一直吹,连空调都不用开。林影叶隙,摇曳细响。环境很好。 开房的时候前台小姐问“多少间房?” 陆明看看邓婉莹,不说话。 邓婉莹面不改色地开口,“两间。”陆明只好收起花花肠子。老老实实住标准间去了。 邓婉莹洗完澡,正在镜子前梳头发呢,陆明溜进来了。拥着她坐在床边,“明天我们七点起床吃早饭,然后出发好不好?” 邓婉莹躺在他胸前,轻轻点头。陆明亲亲她脸颊,“婉莹,你今天好象不开心,发生什么事了?” 邓婉莹闷闷地说“我给师兄说我有男朋友了。他很难过的样子。陆明,如果你很爱一个人,却无论做什么都得不到她的爱……” “想想就觉得心痛难耐。”陆明实话实说,“所以,找到一个我爱她她也爱我的人,实在太难了。不过我很幸运。”他收紧双臂,轻柔地抚摸她的发鬓颈子。不一会儿,两人都有些激动。陆明按着她双肩,啃咬白生生的耳垂,脖子,胸脯…… 邓婉莹抱住他,亲了亲他嘴唇,“亲爱的,深夜了,你该回去睡觉了。” “噢……”陆明无可奈何地耸肩,摊开双手说,“darling,我以为能蒙混过关在这里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耶和华却让你的双眼如此明亮。” 邓婉莹笑着给他一拳,“我是律师,自然明察秋毫!” “哐——”醉醺醺的许建豪撞开酒吧的门,摇摇晃晃走出来。深夜十二点,街道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 他呆呆坐在路边,脑袋一片混乱。 大学时她刚失恋那会儿,自己向她表白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很委婉但又不留余地地拒绝了。本来死了心。可是这么多年,她还一直单身。于是悄悄存了希望,如果,如果她没有找到喜欢的人,是不是到最后会嫁给他? 等啊等啊,十年过去了。她一点希望都没有给自己,自己依然在等。结果,今天听到她说有男朋友了。 自己真傻,人家都明确说过只能做朋友了,自己还心存幻想。搞得现在这么伤心,真是傻…… “老大,老大你怎么啦……” 旁边传来模糊的尖叫,许建豪看见小周的脸在眼前晃动。吵什么,让我安静一会儿,好好想想…… 十一 舍身救人 早晨的露珠晶莹,清风吹拂。陆明和邓婉莹手拉着手走在山道上,听着鸟鸣啁啾,好不惬意。 路上游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同他们一样运动装、黑墨镜、遮阳帽。更多的是本地居民在晨跑,上山取山泉。 “据说碧湖的水含有丰富的微量元素,长期饮用对身体有好处。” 陆明看看那些带了几个大瓶子汲水的人,“我想也是,你看他们的牙齿很白,老人们的脚步很矫健,孩子都白白胖胖的——” 顿了顿,陆明忽然凑到她耳边悄悄说“要不怀宝宝的时候咱们来这里休养直到生下来,母子身体都好。” 邓婉莹脸一红,睥睨道“行啊。前几天报纸说章子怡找了个身价47亿的老外,什么时候你挣了47亿身家,我们就来这里。” “婉莹,你这不寒碜我吗!”陆明含笑亲亲她的脸颊。 邓婉莹推开他,“别在外面搞精神污染,很多孩子在看呢。” 山道逐渐狭窄,沿途的绿树清风连绵不断。有些偏僻的小道鲜有人迹,却是情侣们爱去的地方。(^_^)两人手牵手享受着如画风景,突然听到前面有孩子哭声。 赶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小男孩掉下了山道,挂在树干上。他妈妈趴在道旁,努力地伸长手,却怎么也够不着他。见到有人来,孩子妈激动地说“同志,帮帮我们,我儿子掉下去了!” “别急,我看看!”陆明趴倒在地,发现孩子离上面约摸两米,无论怎么伸手都差一点点。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孩子掉下去都半个小时了,我又不敢走开,多亏有人来了……” 听到孩子嘶哑的哭声,孩子妈也快急哭了。 这一带山坡异常陡峭,生长着许多高大青葱的乔木,只是深深的山谷下面流淌着一条幽幽小溪,比较吓人。邓婉莹拍拍她,轻声安慰道“别担心,树木多挡着,孩子掉不下去的,肯定安全地救上来。” 这边厢,陆明觉察伸手够不着,便探出一只脚想慢慢爬下去。邓婉莹回头看到这一幕,心中一惊。然而没来得及阻拦,陆明抄手把孩子一抱,却脚底打滑向山谷滚去。他死死抱着孩子,身躯重重撞在树干石头上,折断了许多枝条,直到滑了将近二百米,才被一丛茂盛的灌木丛卡住了去势。 “孩子——” “陆明——” 两个女性都惊呆了,邓婉莹首先回过神来。距离太远,隔着郁郁葱葱的树丛,看不清底下大人小孩的情况,似乎两人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只听到小孩恐惧的哭泣。 “陆明,陆明你还好吗?”邓婉莹大叫一声。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陆明隐隐约约的回答“我没事,孩子也很好。” 邓婉莹放下心来,又问“能爬上来吗?” 又过一会儿,“……我动不了,好像崴脚了!” 邓婉莹对着下面喊“受伤了就不要乱动,我去找人帮忙!”她对孩子妈说,“大姐您在这里守着,我往回走去找人帮忙。” 说完急急忙忙往回跑。刚才一路走来,山道旁很多警示牌,上面标有紧急电话,谁都没注意。可是等到要用,却跑出老远也没有见到一个警示牌。 终于看见前方拐角有警示牌,邓婉莹心中大喜,忙走过去,却忘了看脚下,被矮矮的山梯一拌,扑通一声摔倒了。 …… “乌拉呼拉”声中急救队飞驰而至,用吊车把人利索地救起来。孩子安然无恙,但陆明已经半昏迷了。他用身体护着小孩,自己却被尖利的石头和树枝划伤,满身都是血,尤其大腿上血肉模糊,额心也撞出大口子,满脸血淋淋的。失学过多,伤员必须立即送到医院抢救。 邓婉莹颤抖着浑身,跟上了救护车。到了医院,医生粗略检查了一下,对护士说“需要缝针,立即清理伤口,然后送到手术室去。” 护士拿来酒精棉花,开始给他处理。邓婉莹站在急诊门外,听到陆明“咝——咝——”地深呼吸,觉得心都揪起来了。 过了一会儿小护士走出来,喊道“护士长,05床好了,来备皮吧!” 被推出来的时候,陆明脸色苍白,对邓婉莹悄声说“咳,婉莹……我伤到那里了……毛都剃光了,我干脆叫医生顺便把包皮割了,对妻子好,不容易有炎症……” 担心得要死的邓婉莹简直无语了,这人还有空想这个,看来没有大碍…… 在陆明缝针的时候,邓婉莹这才发现自己脚踝疼得不行,膝盖都磕伤了。一名护士赶紧拖她到治疗室涂紫药水。这时候接到消息的邓妈风风火火跑来了。 邓妈心里怀疑闺女怎么和陆明两个人跑到碧湖山去,邓婉莹直干脆承认自己和陆明正在交往。邓妈听到她终于处了对象,而且对象还是拥有一家公司的陆明,喜得什么似的。这时邓妈在医院工作的朋友走过来问候,邓妈顺便关心了一下未来女婿的情况。 当邓妈走回来的时候,面已经沉了下来。邓婉莹奇怪她刚才还高兴得很,怎么一会儿就变脸了? 邓妈一把拉她到角落里,说“莹莹,你跟陆明相处还没多久……咳,妈的意思是,你还是别跟人家了,咱家高攀不起。” 邓婉莹大惑“妈,怎么了你?” 邓妈板着脸,咬咬牙说“你玉珠阿姨刚才说了,陆明,那个,伤到了……生殖器官,还要缝针!谁知道有没有后遗症!妈就你一个女儿,不能看着你守活寡……” 邓婉莹哭笑不得,“妈,别说陆明伤得不重,他就是真的不行了,我也不能以这样的理由分手吧。他是个好人,你不要这样子。” 邓妈知道自己说得不太厚道,但究竟舍不得女儿。只好心事重重地又劝了几句。邓婉莹发挥语言天才,三言两语把她哄回家去,自己留在医院等陆明。 好不容易手术完毕,陆明被推进了高级病房。邓婉莹打来热水给他洗脸擦身。看着憔悴地昏睡在床的陆明,她心如刀割。 事后陆明得知邓妈说的话,苦笑着说“伯母这么不待见我啊,现在国内愿意为妻子割包皮的人可不多。想我陆明一辈子花丛中潇洒而过,老少通杀,还搞不定伯母。伯母真人不露相……” 邓婉莹一巴掌摁在他伤口上,“叫你胡说!” “哎哟——”陆明痛得连连求饶。 末了,邓婉莹偎依在他怀里,“陆明,你受伤了,你家人怎么不来看你?” “我父母不在本市,就不告诉他们了,省得他们担心又帮不上忙。” 邓婉莹忽然抬起头盯着他,“对了,我还没说你呢。你逞个什么能,居然自己爬下坡去救人,你就不想想我被吓个半死!” “那不是伸手够不着嘛。” “那你不能想想别的办法?比如找根树枝探下去,或者把西装伸给那孩子,非得两个人滚下山坡?” 陆明拍拍她脑袋,认错,“乖,知道你担心我,下次不会了。” 邓婉莹想了想,低声说“其实,我真为你骄傲。想想我家男人是个舍身救人的英雄,我就觉得很光荣,很有安全感。” 陆明微笑着在她唇上一亲,不说话。 婉莹,其实,你说的这个,正是我最缺乏的啊!陆明心里惴惴不安。 十二 我爱你 陆明大腿、腰部和私密处都缝了针,躺在高级病房里。邓婉莹本来想安静地陪他养病,好好照顾护理他。谁知次日,运输公司接到老板出事的消息,轰地拥来一大堆人,争相慰问,高度表扬。而且大多是漂亮mm,为老板英勇救人的事迹感动得眼泪汪汪,围在病床前嘘寒问暖不肯离去,倒把正牌女朋友挤到外边。 邓婉莹看了看病床前堆放的鲜花水果,鱼片粥、鸡汤、甲鱼汤……还有陆明在美女群中如鱼得水的情景,她悄悄把自己手里捧着的熬了两个小时的瘦肉粥放在一旁,退了出去。 一路驱车到律所,邓婉莹一跛一跛地走进办公室。许建豪跟着走进她办公室,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婉莹,你的脚怎么了?” “和陆明爬山的时候摔倒了。膝盖涂紫药水。走路都不利索,真难受!” 许建豪皱起眉头,略带责怪地说“他没有好好保护你?” 邓婉莹怔了怔,“师兄,他也受伤了,缝了好多针,在医院里面躺着呢。我的伤不关他事,他很照顾我,真的。”便把事情简略说了说。 许建豪许久不言语。末了叹口气道“婉莹,希望你找到了负责任的好人。以后,出了事情,记得要叫我。” 听到他最后这句话,邓婉莹知道他伤了心。自己出了那么大事,许建豪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愧对近十年的挚友了。 没等她说什么,许建豪恢复了严肃的面孔,“我约了客户十二点钟见面,你准备一下。” 关于工作邓婉莹一贯严于律己。她换上一条西装长裤遮住膝盖,喷了些香水遮盖紫药水味道,整装肃容,精神奕奕地随许建豪出席会谈。 到了酒店才知道许建豪约了五六个私交不错的老客户。她定睛一看,农业银行信贷社主任竟然也端坐在那里。 这样的阵势,邓婉莹脑袋稍微一转,就明白了许建豪要干什么。她掺杂了一丝惊讶、不解,甚至一些恼怒地望向他,许建豪却不为所动。 许建豪把那些个经营着大企业大公司的老板介绍给信贷社主任,并承诺他们会把大笔资金转移到农行存储。 那些大老板都有倚仗许建豪之处,而且公司里划拨几千万转到农行帐上并不是难事,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在分责任到头的今天,信贷社主任正在为完不成拉客户任务而焦头烂额,眼见这么大笔资金在自己手头上进帐,欣喜若狂,悄悄对许大律师打保票,邓婉莹的丰华一案证据,他一定提供! 交易谈完,开始了吃喝玩乐。每个老板身边都跟着娇滴滴的秘书小姐,席上谈笑风生、莺声燕语交错,好不热闹。一身工作服的邓婉莹虽然没有小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但不失简洁大方的知性美,人也长得好。于是老板们总不会冷落了她,频频敬酒。许建豪自然包揽挡下大部分。 出了酒店,天竟然已经擦黑。许建豪把钥匙插进车门,正准备打开,一只素手按住了车门。 邓婉莹没好气地说“许建豪,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否则我做鬼也不闭眼。” 许建豪喝得有些头晕,“这是工作,你恼个什么劲儿……我帮你不也是为了天马的业绩名誉……” 邓婉莹冷冷看着他,“你明明知道我不需要这样虚假的成绩。师兄,我一直佩服敬仰你,也感激你多年对我的帮助和提拔。可是这些年,你变了很多。” 许建豪酒劲上涌,冲口而出“国内行情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样的猫腻你也经历多了,还问我为什么?我的心,你难道不明白吗?”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良久,邓婉莹说“师兄,我真的没有脸在天马呆下去了……” 许建豪闻此言,深悔酒后冲动,“不要,婉莹!我今天喝多了。天马不能没有你……” 邓婉莹果断地截住他话头,“师兄,我是什么样的角色,我心里很清楚。天马不能离开的是你,不是我。一直以来,你苦心孤诣,筚路蓝缕,成就了属于你自己的律师事务所和事业。我不过沾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好每一个案子,以使不辜负你的一片苦心。我多害怕搞砸一个案件,多害怕给你抹黑……” 狼狈从邓婉莹眼里生动地闪过。 许建豪大恸,倚在车门上,摁住疼痛的太阳穴,好一会儿道“婉莹,对不起,我……我并不是想给你压力的,相信我,只想为你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因为私事影响到工作。” 邓婉莹冷静下来,觉得今天太始料未及,除了发泄一通,什么也没有谈成。但也因为这样,她意识到,这个问题不能再拖了。忙完这个案子,就好好想办法解决了吧。 一路沉默回到律所。邓婉莹呆在办公室里,写一个案子的答辩状。半天却只写了几个字。脑子里乱哄哄的,想起许建豪的话,或许他还有隐秘的不为人知的痛苦,她猛地推掉纸笔,找出报纸上的招聘广场。自己不能再那么自私了,跳槽可能对两个人都好。 这时接到陆明电话,“婉莹,你跑哪里去了,我一整天都没看见你。” “我在工作呢。你有没有好好休息?”听到陆明温和的声音,忽然感觉郁闷跑掉了一点。 他声音闷闷的,“你快回来吧。我衬衫纽扣掉了,秘书要给我缝,我没让,得等你回来亲自给我缝。” 听到这句话,邓婉莹一怔,随即低头微微笑起来,忽然觉得有一股热热的甘泉涌上心头。丢下报纸,她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 陆明正在看报表,看见她回来,放下文件握住她的手,“为什么不打声招呼就走掉?” 邓婉莹坐在床边,弯腰把脸埋在被子里,不说话。 陆明轻声地问,“婉莹,你是介意她们来看我吗?” 声音从被子里面传出来,“不是,所里有工作没完成,我去处理一下。” 陆明俯身在她耳边“处理一整天?是谁说要一直陪我到康复的?介意就介意吧,直接告诉我,我会很高兴的。” 邓婉莹抬起头来,“好吧,你明知道没有女人会不介意……” 陆明苦笑着,拢了拢她头发,“我真的很高兴。婉莹你太强了,强到不需要什么依赖一样。在工作面前,我似乎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刚才这么做,不过想找点安全感,证明你是真心喜欢我的。” 闻此言,邓婉莹脸色一变。陈玲玲的话尤在耳边。 “……整天工作-睡觉-工作-睡觉,这样呆板的生活有乐趣吗?肖宇就是因为这个离开你的,你还要这样生活下去吗?” 突然僵硬的表情让陆明困惑,“婉莹,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邓婉莹轻轻坐直身,拿掉陆明的手,看着他眼睛认真地说“陆明,如果能不拼命工作,我也想小女生一样小鸟依人啊。可是我还有一个家要养,还背负着一家人的期望,我不可以稍微……松懈一点,并不是不愿意。以后,如果条件好了,我也会放下一切,好好地做贤妻良母,只是现在不能——” 陆明伸手捂住她嘴不让她再说下去,一把拉她入怀里,紧紧地抱着。邓婉莹的苦,他知道。说起来他也有点心虚,男人大多喜欢温婉可人的女子,他亦不例外。之前邓婉莹太过女强人的模样,一直是他犹豫不决的原因。他欣赏她,可是不敢去触碰,后来无意中窥见她无助的一面,还有脆弱中的坚韧,他才怦然心动。说到底,男人需要保护女人,需要怜惜女人,男人的天性需要发挥出来。 今晚她的话让陆明忽然醒悟了些什么。 贴在她耳边,陆明温柔地说“婉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这个如此敏感。但我从来不在意,真的,一个完完整整的你才是我所爱的。我相信你是一个好女人,只是承担太多太多东西了。你也需要有人好好疼,我会爱护照顾你的。以后,我们是一家人,爸爸妈妈也是咱爸爸妈妈,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对。你就不用那么累了,好不好?到时候你想工作也好,想呆在家让我养你也好,我都尊重你的选择……我爱你,婉莹。” 邓婉莹一阵轻颤。 时间消逝已久,肖宇离去时的撕心裂肺早就淡了。从那时开始她就知道,家里不能给她基本的保障。受了伤不能够回家哭泣。一切只能自己扛,慢慢地,她带上坚强的面具。可是每当夜深人静,还会渴望找到一个懂自己的人,能够看到自己的面具下面是如何疲倦,能够细致温柔地对待她。 今天,这层看似很厚但其实薄如蝉翼的面具,被陆明轻柔地掀下来,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这不正是她一直寻觅渴望的东西吗?终于不用坚强,终于不用孤独地面对坎坷。或许,终于找到了一个港湾,受伤了可以躲进去肆无忌惮地流泪。 邓婉莹把脸埋在他颈窝。陆明轻轻的吻,细碎地落在发鬓。过了很久很久,邓婉莹说“谢谢你,陆明,我也爱你。” 十三 继承权协议 幸亏都是皮肉上,没伤筋动骨。一个多月后,陆明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好了,办理手续出院。邓婉莹帮忙把生活用品搬回他家的时候,实在看不下去单身男人的猪窝,干脆亲自动手把家务活一下午干完——也由此埋下以后沦为幸福家庭小女人的“祸根”。(*^_^*) 陆明坐在久违的家中沙发上,享受准丈夫待遇,看着邓婉莹坐在小板凳上给他削苹果,侧脸恬静温婉,忽然很想就这样安定下来,喧嚣了那么久,身心都累了。古人有说“成家立业”,这真是一个温馨的词句。他的业早立了,家也该成了。有一个温暖的家永远在背后等着自己,想想就觉得感动。 陆明走过去从后面密密抱住她。这时邓妈打到女儿手机上来,絮絮叨叨说了一堆,邓子立又找了一个女朋友这次是认真的之类的话。末了支吾一阵,说“莹莹,周末你回来吃个饭。知道你也不肯离开姓陆那小伙子,叫他也一块儿过来吧。”便挂了。 陆明在她耳后调侃“看来岳母大人肯承认我了。好不容易啊,她不怕没有外孙抱了?” 邓婉莹回手把一小块苹果塞进他嘴里,“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而女大就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你没听过这两句话么?” 陆明吃吃笑起来,一张口,把她白白的耳垂咬住,轻轻拉扯起来。邓婉莹吃痛回头,嘴唇被捕捉住了。缠缠绵绵吻了一会,陆明把她推到在柔软的沙发上,继续啃咬她的脖子。 邓婉莹轻哼了一声,闭上眼睛抱住准老公,感受着他温柔似水的亲吻抚摸。陆明挑开衣裳,把手伸进去揉按软绵绵的胸脯,不一会儿就觉察身下人儿全身发软,连带自己也热起来,欲望有些忍不住了。不老实的手掌悄悄移向下,邓婉莹却惊醒了。她抓住陆明的手,睁开有些迷蒙的眼睛,摇摇头低声说“我们还没有登记呢。” 陆明沮丧地伏在她身上,“那就让我抱抱吧。” 那知怀里拥着柔软的躯体,鼻尖缭绕女人馨香,更加难以把持,最后陆明只好去冲冷水澡才免了鼻血冲出来。他理解邓婉莹的家庭致使她没有安全感,也尊重她的意愿,把美好的夜晚留到洞房花烛吧。 周末两人拎着大包小包回到邓家,邓妈迎了出来,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 饭桌上的气氛沉闷极了,邓爸的脸绷得紧紧的,目光从不停留在他们身上。连陆明这样八面玲珑的人面对一声不吭闷声吃饭的岳父泰山也无能为力,想说些什么活跃气氛,又觉得太轻浮了更难受。 陆明和邓婉莹相视一眼,彼此都觉得不对劲。而陆明更是不安,邓父不会想来个棒打鸳鸯吧。 邓婉莹咽下一口米饭,找话题说“妈,邓子立怎么不回来一起吃饭?” “当”邓父的筷子碰响了菜盘子。邓妈脸色一变,勉强笑道“呵呵,他不是新谈了女朋友么,哪里有心思回来陪我们老头老太。吃菜,吃菜……” 尴尴尬尬吃完一顿饭,邓父坐在茶几旁,翻了翻陆明的礼物,咳嗽一声。邓妈接到信号,犹豫了一下,把邓婉莹和陆明叫到客厅坐好。 邓父从怀中掏出一纸文件,铺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沉声开口说今天第一句话,一鸣惊人“这是继承权协议,莹莹你看看就签了吧。” 邓婉莹陆明皆是一愣。邓婉莹第一念头就是父亲得了绝症在交待后事,不由慌了神。 邓妈急了,“你咋不跟孩子把话说清楚呢?这样谁接受得了?” 邓父一瞪眼睛,“不让你说的吗!” 邓妈尴尬地望了陆明一眼,磨蹭了好一会儿,“莹莹,小陆,你们大概也知道她弟弟处了一个女孩,人家里条件挺好的,从小没受过委屈。小立跟我们提了要结婚,要尽快。我们家穷了那么久,值钱的也就还有一套房。” 陆明有些明白了,不过不好说话。 邓婉莹说“她嫁过来做媳妇,自然是住这房子里的,有什么问题吗?” 邓妈咳了一下,“人家父母那不是担心闺女受委屈嘛,跟咱要求住房一定要有保障。我和你爸就商量着,那么多年没什么嫁妆给你,你又是学法律的,就签一份协议吧,以后……咱这房子就留给邓子立和他媳妇,不给你。而往后你不必承担赡养义务,爸妈不图你的钱。就当少养一个女儿了。反正出嫁女儿泼出去的水。” 一听这话,陆明皱起眉头,心内顿叫一声不好,赶紧看向邓婉莹,她面上依然一贯的稳定冷静,但眸深处是一片孩童迷路般的迷茫。 见两人不语,邓妈赶紧补充“小陆不是外人,叫你来是一起商量的意思。小立娶妻要办得体面风光,只好这样了。小陆家里条件那么好,大概也不贪咱这小套间,你们小两口说是不?” 听到最后一句,陆明愤怒了。他清楚婉莹为邓家付出了多少,她一直为家奋斗着,现在这个家却要把她摒除在外!不错,他们是不稀罕这套房子,即使没有得到什么遗产,他们一样会尽心尽力孝敬父母,这本无非议。他们享受的只是一份家的感觉,一份亲情。 现在却要说不需她承担赡养义务,看起来好像为她减免负担。但在她心里,父母是最亲最亲的人,如今他们等于白养了一个女儿,近似断绝了关系,一直支撑她的支柱一夜之间,变成了赤裸裸的交易…… 邓婉莹脸色愈发苍白,不发一语。 陆明一把揽住她,紧握住手,发觉她一手冷汗。他严肃地开口“伯父,伯母,既然您们不当我是外人,我也就直言了。我和婉莹是不需要房子。但这协议根本多余!首先赡养父母是法律规定的所有公民的义务,即使签协议,这义务也不可能免除。你要婉莹以何地自处?其次,婉莹和邓子立均已成年,您们的财产给谁法律都不能阻止,哪怕你们折现了全捐给福利院呢,何必多此一举?不说婉莹,邓子立作为一个成年人,连提供妻子一稳定的居所都靠父母。您们难道还能帮他一辈子?” 说完,实在没有必要再停留,他扶起邓婉莹,拿起她的挎包,头也不回地开门走人。邓婉莹怔怔地,像只布娃娃由他牵引离开。 到了停车场,坐进车子里,邓婉莹还是不说话。陆明心疼地搂紧她,柔声说“难过就哭出来吧,你父母太过分了,竟然这样对你。” 邓婉莹一动不动。 陆明继续说“乖,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我们俩好好过一辈子,谁也不管了。” 终于,邓婉莹抬起头,似乎还挺冷静,“其实爸妈本意也是为我好。我只是担心,以后不能常回家坐坐了。我们回去,怕弟妹会认为我们觊觎房子遗产,讨好父母什么的。不回去,怕父母受了媳妇儿委屈,又觉愧对于我,不肯跟我诉苦。邓子立那样还没成熟懂事的人,能指靠他么?” 顿了顿又说“现在医疗费用那么高,他们身体不好,邓子立能负担吗?如果我们要帮出,弟妹肯定又要跟爸妈闹矛盾……” “婉莹,你做的已经够了……”陆明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邓婉莹把脸埋在他胸前,“我没事,只是心里很乱。真难过啊,怎么觉得刀子割心似的。从没想过爸妈竟会这样,我们是一家人啊,我是她们女儿啊,为什么会这样子……”说着说着,本来冷静的声音变了调,哽咽起来。 四月的天气,说变脸就变脸,刚才还晴朗无云,突然就乌云密集,雷鸣电闪,哗啦啦下起大雨。 两人窝在车厢里,紧紧相拥。 雨水打在玻璃上,模糊了车内的情景,依稀听到肝肠寸断的哭泣,和低声呢喃的安慰,久久不断。 十四 封杀邓子立 这天夜幕才刚刚降临,光凯娱乐城五光十色的彩灯已打开,耀眼之极。 一铮亮宝马缓缓停在娱乐城门前,一名英俊温文的男人下车,举目张望,并很熟练地塞一张钞票打发掉黏上来的侍者,熟客一般自己摸进门去。 大厅的一角聚着七八个青年,男男女女黏成一团正在玩对对碰,嬉笑打闹,不时爆发出夸张的哄笑声。 陆明挑了一张角落的桌子舒舒服服坐下来,点了两杯清酒,并在侍者耳边说了几句话。侍者连连点头,跑到对对碰人群中,喊住其中一位挑染红发的男青年。 红发青年有些诧异地跟着侍者来到陆明桌前,上上下下打量这人,确定自己不认识他,便挑着浓黑眉毛,流里流气地问:“你谁啊,有屁快放,本大爷还要找乐子呢!” 因了邓婉莹,陆明一直对邓子立无多好感,现在看到他一副流氓样,心中更有点鄙视。耐着心做了个手势,“你好,子立,我是婉莹男朋友陆明。今天找你想说几句话,可以坐下来谈谈吗?” 红发青年——也就是婉莹弟弟邓子立,当然听过陆明这个名字,立时警觉起来,“你找我干什么?为了房子的事情?” “噢——我一直想把婉莹的家人们都好好认识一下,可惜每次在伯父伯母那儿都不巧撞上你不在的时候,所以我打听到这里来了,希望你不要介意。”陆明把酒推到他面前,示意了一下。 邓子立有些拘谨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酒还合适吧?今天来想谈谈你姐姐。” 邓子立虽然不学无术,但很聪明,面前的姐夫虽然和颜悦色,他能感觉到并不是真正的喜欢,反而些微的敌意在两人间微妙存在。于是梗着脖子:“谈我姐干什么?我跟她从来就不多话,关于她的东西我一概不清楚,别来问我。” 陆明少不得耐下心,“这次回去伯父伯母给婉莹和我说了房子的事情。我的意思是,你结婚需要房子天经地义,但是你必须得自己去挣。房子留给二老,以后折现捐给希望小学都好。否则,虽然我俩不稀罕房子,但对婉莹是不公平的。我绝对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如果以你现在能力不能买房子,我可以先借给你,以后你慢慢还无所谓……” 邓子立一听,怒了,“我家的事情你掺和屁啊?我爸妈的房子爱给谁给谁,轮不到你说话,邓婉莹她自己都没出声呢!” …… 对对碰人群里,邓子立的女朋友见他久去未归,便寻了过去。看到邓子立对面坐着个英俊的男人,不觉差异,待要过去,却听见吵架:“你是人吗你?你姐姐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在外闯荡吃了多少苦……” “我他妈就看不惯她事事强过我……” 吵架声越来越大,还没反应过来,那两人突然扑成一团,乒乒乓乓扭打起来。他女朋友惊叫一声:“大牛强子,你们快过来,真的单挑了!” 一语刚落,邓子立的一伙猪朋狗友哄来,全都拥进去帮助邓子立一顿好打。整个娱乐场台翻凳倒,鸡飞狗跳,人声嘈杂。场中陆明被按在地上,很快挂了彩。起哄声此起彼伏,国人爱看热闹的本性发挥到了极致。 混乱中保安被人群挡在外面,无奈地大喊:“哎哎,让让,大家别往那边挤!……” 好不容易解了围,女朋友把邓子立拉到一边问清楚事情,不禁气急:“你这是做什么?姐夫好好地跟你商量个事,你为什么跟人家动起手来?以后一家人,还怎么相处嘛。” 邓子立一擦嘴角,“得得得,他拿话激我!我看他那鸟样就不顺眼。” “人家姐夫那么斯文的一个人,还能激你?” 邓子立吐口水,“操,胳膊肘子往外拐了你,还没结婚呢姐夫叫得这么亲热,不会看上人家小白脸吧?我还不是为了你家提的房子事情,要不我跟谁急啊我!” 女朋友气得眉毛竖起来,“我家?我妈不过说最好保障房子,有叫你抢房子那么难看?我叫姐夫怎么了,小白脸也比你强,至少房子问题上比你有风度。叫你好好找一份工作又不肯,这婚我看就算了!”说完转身,踩着高跟鞋咚咚咚走了。 邓子立噎了半晌,末了狠狠在墙上踹一脚发泄。 “砰!”车门被大力关上,衣衫狼狈的陆明气呼呼地坐进车里。一抬头,后视镜映出额头的一片青紫,更让人心头火起。 左思右想,陆明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毕竟一个大男人在公共场合被一群混混压着打,脸面上怎么也过不去。 更令他恼火的是想到邓子立这么嚣张不懂事的人,在家里不知道给了邓婉莹多少委屈?婉莹辛辛苦苦在外奔波打拼,他倒吃喝玩乐一样不拉。婉莹以前怎么过的日子,怎么忍受得了这样的偏心?想象高中大学时代的她夜里偷偷躲在被子底下哭泣的样子,陆明一股大火,抓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喂,尹哲,帮我封杀一个人……” 邓婉莹这边厢来了一个较生疏的女性朋友,一上来就哭哭啼啼地诉说婚姻的种种不幸,到中级法院想提起离婚诉讼又找不到门路等等。 邓婉莹好不容易劝住了,“丽红你别急,中级法院一般不受理财产低于两千万的离婚诉讼。所以,你到被告户口所在地的基层法院提起诉讼才对。这样吧,我在安阳区人民法院有些朋友,帮你走一趟,再写个答辩状,尽最大可能维护你的利益,好不?” 女人抹着眼泪,“我老公说一分钱也不会给我……” 邓婉莹温和道:“别哭了,我们来研究一下对你有利的情况。房子分配是这样的,只要房产证上面的日期迟于结婚证的日期,无论是谁出的钱,都会被判为双方共同财产……” 邓婉莹冷静清晰的言语,入情入理的分析,使得女人渐渐感到没那么绝望,法律还是保护妇女权益的。一番劝慰后,女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忙了整整一天的邓婉莹拖着疲惫的身子,开车赶去陆明家。上楼梯的时候,她让路给一对互相搀扶的老夫妇,与刚才哭得愁肠断结的丽红对比,这对笑容暖洋洋的老人更令她触动。做律师这一行,看多了人间冷暖,心底没有变得麻木,反而更加向往美好的东西——因为清楚能够相携一生,实在太难能可贵了。 才进门,她看见陆明正对着镜子,拿热毛巾敷额头。 “陆明,你的脸怎么啦?” 陆明放下毛巾回头,“撞青了一块,我敷敷。” 邓婉莹撩起他额前的刘海,看见巴掌大微肿起的血块,不禁觉得自己额头也跟着一起痛起来,心疼地说:“疼不疼?你怎么那么不小心,来来来,我给你弄!” 说着挽起袖子,起锅煮了一个滚烫的鸡蛋,拿纱布裹了厚厚的几层,轻轻给他烫红肿的地方。 看着忙忙碌碌的女人,陆明半睁着眼睛,“有美人关心照顾,疼死也值得了。常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邓婉莹瞪他一眼,“我知道你很风流,不必说了。”特地在风流二字上咬重音。 陆明讪讪地笑了笑,捉住她的手,不再说话。躺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看自己女朋友。天气已经热了,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肤白如脂,漆黑的眼珠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额头。 想起今天下午打架的事情,他更加心疼邓婉莹,心里一股热潮涌动,便伸了手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干什么?还没好呢。”邓婉莹挣了挣,发现陆明用了大力气,铁钳般抱着自己。 “婉莹……”嘴唇贴着耳朵,轻轻呼唤,“我会好好爱护你的。今晚……留下来吧。” 热气喷在敏感的耳朵,邓婉莹一阵战栗。陆明牵了她的手往自己下面摸,“我都好了,忍不了了,婉莹……” 邓婉莹涨红了脸蛋,用力把手抽回来,“你又来!我还没审问你今天为什么弄伤自己了,不会就是因为太风流吧?” 陆明不想让她知道跟邓子立的冲突,撒了个谎:“啊,我……我刚跟哥儿们去打网球,不小心撞到了。” 邓婉莹顿时起疑。她是什么人啊,是律师!陆明跟朋友去打网球很有一套,球拍球鞋衣服都是一流质量的。今天那些东西都没动过,他头发身上都干净清爽的,不像出过大汗,哪儿打的网球? 心思一动,愈加留了心,闻到了陆明一身残留的烟酒味道。她想了想,把疑惑留在心里,并没有说出来。(女人都是敏感的︿_︿) 十五 误会 次日陆明正在办公室处理公司业务,忽然听到门被轻轻敲了两下,一把清丽的声音:“陆老总,忙着呀?” 陆明抬头一看,堆起了笑容:“哟,大美女!今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一袭长裙飘飘的刘蓉蓉蹬着水晶高跟鞋,袅袅走进来,“人家不来,你都要记不起蓉蓉这个名字了吧?” “哪里哪里,最近比较忙罢。”陆明哈哈一笑,起身亲自倒了一本茶递到刘蓉蓉手上,温柔地问,“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刘蓉蓉接了过来,纤纤细指摩挲着茶杯,低下头轻轻地说:“陆明,我离职了。” “这是什么原因?别急,你慢慢说。” 精致化妆的小脸上笑容黯淡了,“上次给经理和梁律师撞到我和邓律师见面,梁律师留了心,跟经理说要提防。这之后,经理一直给我小鞋穿……” 陆明心里有些明白了,微勾了勾唇角,“你有什么打算?” 刘蓉蓉看看坐在身边的陆明,靛蓝色衬衫,俊秀面庞上温和的微笑,不禁微醺了。身子自发靠过去,软软的声音:“陆明,你不留我在你家住几天嘛?!” 陆明轻扶住她的腰稍微离开一点,很有风度地笑着说:“噢,这恐怖不行。我女朋友要不高兴的。” 刘蓉蓉并不吃惊的样子,反而吃吃地笑:“这么快,你又找了哪位美女?” 陆明摇摇头,低沉的嗓音很清楚地说:“蓉蓉,怕不能如你愿了。我都快而立之年了,这次是认真的。我和婉莹就要结婚了。” 刘蓉蓉眨眨漂亮的眼睛,些微惊讶,“那个邓律师?她当真把你降服了?” 陆明哭笑不得,拍拍她的手柔声说:“小妖精,我知道你的想法。这样吧,我给你20万,再把你介绍到别的公司谋一个职位。往后……旧事休要再提了。” 虽然温和但坚定的语气,微笑但不轻佻的表情,刘蓉蓉知道陆明动了真,心思一动,脱口而出:“25万好不好嘛?人家也不是很年轻了啦……” 陆明一拍掌:“30万!蓉蓉,断了吧。” 早些时候,陆明把过去乱七八糟的一堆女朋友慢慢打发了,各自都给了一笔钱。惟有刘蓉蓉,以前不过有几日露水情缘,本不在他计划之内,不过人家为了他丢了工作,也确实帮了婉莹,就大方一点吧。 把旧帐理清了,以后,和婉莹认认真真过日子,荒唐糜乱的生活就此告别罢。 思及此,陆明松了口气,眸子愈发明亮温润起来。 刘蓉蓉在旁看得怦然心动,纤长的手臂绕过去,“陆明,断之前,给我些想头好不好?”说完小嘴就吻上去。 “别——”陆明躲开了,“我不想对不起她。” 刘蓉蓉柔柔一笑,“亲爱的明,最后一次了。我真的很想念你,你是一个好情人……”随着话语她拉开前襟,温热的身体毫不犹豫地贴上去。 陆明猛地站起来,却不料额头上的肿块撞到刘蓉蓉的肘子,“哼”一声,痛得立时蹲下身子 话说邓婉莹到区法院跑了一趟,投递诉讼状。这年头离婚跟结婚一样麻烦。立案庭恰好也有几对为孩子财产争执的前夫前妻,其中一对不顾公共场合在互相谩骂。 这段时间跟陆明处得好,两人聊天时会商量结婚的事情,她也悄悄憧憬甜蜜温暖的小窝。然而看到一对对脸色灰败憔悴、甚至掩面哭泣的离婚男女,体味着他们的痛苦,她心情也跟着有些晦涩,想结婚的心突然淡了。 经营婚姻比谈恋爱困难得多,也需要更高的技巧,不知道陆明和自己能不能扛下来。 出了法院,邓婉莹想着陆明公司不远,正好过去跟他一起吃个午饭,顺便向他倾诉心中的烦乱。她现在需要陆明温柔而有力的话语来抹掉刚才的阴影。 (咳……我承认下面情节有点狗血……) 邓婉莹来到陆明办公室,门半掩着,忽听到男人低低呻吟一声。 门缝中看见一个衣衫不整酥胸半露的女子,捧着陆明的头,慌里慌张地查看他的肿块。 邓婉莹虽然平素冷静内敛,但此时却是一个女人的心态,加上刚刚在法院的烦闷,心里登时大怒,喊了一声“陆明”就说不出话了。 她清楚陆明以前风流快活,花花公子,红颜知己无数。从对陆明动心起,就一直酸酸的。但她相信陆明的为人,也就一直没有理会心里的这根刺。可她终究是介意的啊。 陆明呆了,推开刘蓉蓉站起来,“婉莹,你怎么来了?” 邓婉莹垂下眼帘,想了想,不发一语转身快步离去。 内心远没有表面冷静。她也清楚这个时间地点陆明不可能出轨,但就是想发火,想闹脾气,想叫他明白她很在乎很在乎这件事。加上昨天就怀疑他撒谎,一切都变得有理由了。 陆明十分清楚邓婉莹似乎很镇定,实际上真的生气了。拔腿追上去,邓婉莹已经进了电梯。匆忙从楼梯下楼,恰好看见她开车转弯,还待要追,忽听旁边一声叫唤:“小明!你干啥去?” 回头一看,竟然看到亲爹娘惊诧的面孔。陆明一惊,“爸,妈,你们什么时候来b市啦!怎的不事先通知我一声?”“不是你打电话来说要结婚,唬得你爹跟我赶紧买票上车,过来看看未来媳妇儿。刚下车就往你这赶呢。你刚干吗急匆匆地?” 陆明张口正要说,忽然想起如果说了父母会对婉莹印象不好,便顿了顿,“爸,妈,我知道你们心思。放心吧,我肯定很快给你们抱上白白胖胖的孙子。” 二老本为花天酒地不肯定心的儿子操尽心,忽然听到儿子承诺孙子,顿时开心得合不拢嘴,旅途的劳累也就不计较了。直肠子的陆母当下挽着儿子胳膊,直说快去找媳妇儿吃一顿见面饭。 陆父吭哧吭哧跟在他俩后面,沉默着。他有点疑惑,刚才明明看见一个女人冷着脸跑出来,然后儿子一脸焦急地追上。这是什么回事儿?儿子跟他年轻时候一个样,欠了一屁股风流债,难道还不曾安下心来娶媳妇儿?如果那就是未来媳妇儿,嘿,没过门就给儿子脸色看了?这可不行…… 陆爸想着心事,一路跟上。陆明苦不堪言,说了一箩筐话,好歹把父母哄回了老屋休息,赶紧溜走,火燎火燎地找邓婉莹。这下祸大了,婉莹生气,父母来看媳妇儿,这事儿怎么就喜欢堆一起呢? 他赶到天马律师事务所,找了一圈儿没有影,倒是招来小周几个白眼,连问他到底怎么惹邓婉莹了。陆明哭笑不得,开着车赶紧溜了。 又跑到邓婉莹家,楼下卖烟的老大爷笑眯眯地说:“哟,小伙子又来找婉莹啦。今儿来早了,姑娘还没下班回来呢。” 陆明抿抿唇,不死心地跑上六楼,砰砰砰敲门,敲了十来分钟,终于确定她没有回家。他开始急起来,婉莹伤心恼火的,会到哪里去呢?会不会做些伤害自己的事? 天色渐渐变黑,乱糟糟的念头扰得他心急如焚,不禁有些埋怨婉莹,为什么不等他把话说清楚,自己就跑掉了? 不得已,他掏出手机开始到处打电话。 何丰东这些天有些无聊。陆明那小子怀抱美人,都没空理会哥儿们了。 这天晚上,他又是孤身一人,来到常光顾的酒吧,跟一群熟客打招呼,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 舞池中央和往常一样轻歌曼舞,灯光昏暗。何丰东跟一爷们聊足球正欢,忽听到周围的人都鼓起掌来。原来有个人上台唱歌唱得挺不错的。 “你的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了罪,不该嗅到她的美……” 那爷们眼睛往台上瞄:“嗓子唱得挺高音的——嘿,好正点的妞,被情哥哥抛弃了?来跟我吧——”那人跟着人们起哄。 何丰东骂国足正过瘾,哪里有空回头,说得口沫横飞。 第二首又开始唱了,“关于你好的坏的,都已经听说,愿意深陷的是我~~没有确定的以后,没有谁祝福我,反而想要勇敢接受,爱到哪里都会有人犯错,希望错的不是我……” 唱得是感情深入,现场有几个女子都在抹眼泪。何丰东终于听出点儿端倪来了,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呢?身体比脑袋先动作,他转过身去一看,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台上面那个,穿着深开襟衬衣、紧身牛仔裤的女人,手里拿着一瓶威士忌,唱得正投入,她她她是谁?那不是邓婉莹吗? 何丰东第一反应就是左右张望,陆明那小子呢?没影儿啊?居然让自己女人穿这样跑来这种地方唱伤情歌? 一曲唱完,邓婉莹摇摇晃晃走下台,当即有几个男人围上去。何丰东额头冒汗,赶紧过去拨开那些男人,扶住邓婉莹,扑鼻一股酒味。 “邓律师,你喝酒啦?”要不是认得真切,何丰东几乎以为看错人了。 邓婉莹睁着迷蒙的双眼,模模糊糊认出是何丰东,就任由他拖着自己走到酒吧外面。何丰东有些焦急了,“邓律师,出什么事了?陆明呢?” 邓婉莹靠在墙上,使劲甩昏昏的头,“他?不知道,大概跟哪个女人在一起吧。” 何丰东一听,有些恼陆明了。臭小子不刚说要认真跟邓婉莹好好过日子的吗,怎么一转身又惹事了?何丰东叹口气,扶着邓婉莹说:“邓律师,天这么晚了。您别在这里逛,我送你回去吧?” 邓婉莹垂着头,头发盖住了大半边脸,“不要,我现在不想回去。我自己开了车来。” 大开领的衬衣露出半片白嫩的胸脯,喝了酒的脸颊嫣红嫣红的,丰润的唇更是鲜艳欲滴般诱人。何丰东心猛地一下抽动,她留在这里太危险了,出了事怎么跟兄弟交待? 何丰东也摇摇头,似要驱赶脑海中什么念头,烦躁地说:“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我给老二打个电话让他来陪你!”妈的,自己女人不管,我操个什么心! 一听到陆明,邓婉莹冷着脸,甩开何丰东的手,“何老板不用担心,我这就走。” “哎,哎,邓律师!”何丰东眼看留不住,赶忙打电话。谁知陆明手机老是忙音,打了几十遍,总算通了。 “老二,你搞什么鬼……”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哈哈哈! 十六 暗夜窥见好戏 接到何丰东电话,陆明开车风驰电掣赶来,刚下车,就看到何丰东垂头丧气地走过来,“哎,你来迟了,我怎么都拦不住邓律师,人家早走了。” 陆明一听,愣噎了一口气,半晌道,“她就那么恼?” 何丰东鼻孔朝天哼了一声,“要不是你兄弟我恰好在,你就等着老婆被人拐走吧!” 陆明有气无力拍拍他肩膀,“好兄弟,我谢谢你了。还没吃饭呢,我请你吃吧。” 何丰东瞪大眼睛,“老兄,几点了还没吃饭?你不饿死了?” “一直在找婉莹啊。别说了,她没事就好。先吃饭吧。” 点了饭菜,陆明把事情都跟何丰东说了。何丰东撑着脑袋,斜睨狼吞虎咽的陆明,“我说老二,你怎么不放在心上呢?” 陆明嚼着一腮帮子的饭菜,含糊不清地说:“怎么不放在心上?我都快急死了,找她到现在都没吃饭呢。” 何丰东拿一个筷子随手敲着桌面,“嗤”了一下,“陆明,你抓紧点吧。据我所知,许建豪对邓律师可好了。一审败诉后,许建豪怕我恼邓律师,一下飞机就立马赶到我那儿说了一通好话,再三保证官司一定赢,叫我千万别退诉。” 顿了顿再说:“你一定不知道还有一件事。许建豪为了打赢这个官司,帮她提高在法律界的地位,不惜收买农行信贷社主任。还卖脸叫几个有头脸的老总帮他,下老本啊!人家对邓律师的事业有多大帮助啊!” 陆明愣住了,筷子僵在饭碗里。一时间思绪纷乱。 何丰东偷瞥他铁青的脸色,“陆明,邓律师是好女人,如果你不要,那就给我做媳妇儿吧。我还真挺喜欢她的。” “滚你妈的!这话别叫我听第二遍。”筷子“啪”按到桌上,脖子上青筋暴出。这是陆明第一次口吐粗言。 何丰东好笑地拍拍他肩膀,“好啦,别郁闷了。女人就是难搞。今天邓律师不分青红皂白,对你是过分了点儿。你一大爷儿们,心怀宽广,别跟她计较啊!——嘿,伙计,上瓶二锅头!” 陆明思绪纷乱,恍恍惚惚任由何丰东灌了好几杯高度数的白酒。 酒酣耳热之际,何丰东忽然又说:“对了,我忘记跟你说,明天我那个案子开庭,邓律师一定出席,你可以去那里堵她。” 这天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观众席基本坐满。陆明快手快脚处理完公司业务,赶到法院,在后排找了个座位悄悄坐下来,向前望去。 原告席上何丰东一身西装革履。旁边的邓婉莹把长发盘起来,用银簪牢牢固定在脑后,身上穿着庄重黑色制服,熨得直直的。 威严的审判长、合议庭和书记员等出来了,宣布开庭。邓婉莹把农行提供的货箱厂贷款流动表呈上给合议庭,力辩货箱厂与拖拉机厂的转贷协议是无效的。 其一,货箱厂转给拖拉机厂的贷款,不是其本厂自主支配的流动资金,交付银行委托代为向拖拉机发放贷款,顾不是金融法规意义上的转贷。 其二,货箱厂拿着农行拨给它的名为购买原材料急需的贷款,私下转250万与拖拉机厂,这也是违犯法律规定的。 其三,根据农业银行信贷社提供的证据,货箱厂拿着300万加上自己流动资金50万,还了以前所借的一年期贷款。以贷还贷,这是违反xx法律的某某规定。 (汗……大家不要打击我,我上个学期的课本拉家里,所以这个案例找不到了,我也忘记是什么鬼法规了,大家将就着看哈,以后有机会再改) 陆明在一旁静静看着她,这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邓婉莹。 笔直熨贴的套装,表情绷得紧紧的,以致本来柔和的五官此时看起来不怒自威。声音沉着有穿透力,把案情法理娓娓道来。这样正义凛然的邓婉莹,令人产生不敢侵犯的感觉。 陆明感到一丝莫名的沮丧。 对方律师无以辩驳。经过短暂的休庭后,审判长宣读了审判。 原告律师陈词合乎法律规定,符合事实。货箱厂与拖拉机厂签订的委托贷款协议无效,于是从合同——即丰华钢铁有限公司签的《担保合同》也不能产生法律效力。限拖拉机厂六个月内偿还贷款550万。 此审为省高院终审判决,自宣判日期生效。 何丰东脸上一团喜气。邓婉莹紧绷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才刚解散法庭,陆明立即向邓婉莹走过去。 “婉莹!” 孰料他才来得及喊一声,一群小姑娘小伙子把他挤走,团团将邓婉莹围住。 “邓师姐,我们是xx政法大学的大三学生,现在在这儿实习!” “师姐,你好厉害哦!我毕业也想到天马律师所工作……” “师姐,你可以把这个案子的法理给我们顺一遍吗?刚才听你的辩论,实在太精彩了,思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 邓婉莹只看了陆明一眼,便低下头盈盈笑着应付那一群青春蹦跳的学生。 那盈盈一笑,就如同窗口照射进来的阳光,灼热了陆明的心,深深在脑海中刻下烙印。。 陆明自己也笑起来,突然就释然了。让法庭上鲜活的邓婉莹永远发光发热,挥法律之利剑,持正义之天平。他愿意像许建豪一样,默默支持。 他转身,怀着肃然起敬的心情离去。这一片不属于他的天空,留给邓婉莹吧。他可以回家等她。 陆明先回了一趟老屋,陪父母吃饭。陆妈连连追问媳妇儿怎么不来,陆明端着饭碗,笑笑说:“她呀,今天要出庭,很多事情处理。过两天我一定领她来见您,别着急呀。” 一贯大男子主义的陆父心里有些不爽,不过观察儿子的表情不像说谎敷衍,便没有出声。 吃晚饭陆明孤身一人回家,路上他把手机拿起又放下,拿起又放下,看了无数遍屏幕。手机没有坏,可是一条短信、一个未接来电都没有。 该死的手机安静得可怕。 怎么连一个业务电话都没有呢?陆明懊恼地想。 没有心思去泡吧,他干脆早早回了家,拿钥匙开门。空荡荡的空气扑面而来,陆明连灯都懒得开,摸黑蹭掉鞋子,凭感觉走到沙发上躺下来。 闭着眼睛迷糊了一阵,他似乎睡着了。突然,他动了动,把手伸向下面,粗鲁地抽掉皮带,扭着身体把西裤脱掉。 焦躁从心底透出来。他慢慢抚摸着粗大的欲望,口中断断续续地含糊咕哝,“嗯……婉莹……莹……哼……” 粗重的呼吸在夜里格外清晰,当潮水般的颤抖袭来,他加快了手中动作,脑海中翻腾着那个盈盈笑容,还有纠缠的肉体,不多一会儿便喷射而出。 他一头倒在沙发深处,动也不想动。澡懒得洗,衣服懒得换,床懒得上,就这样吧。 过了很久很久,细微的呼噜声传出,累极的陆明睡熟了。 这时,躲在黑暗中的邓婉莹轻轻走到沙发边,蹲下来。 她下了庭就来这里,在黑暗中默默一直等啊等,坐得腿脚都酸麻掉,就在她忍不住要拨通手机的时候,门外响起陆明的脚步声。更没有想到,陆明也没有开灯,让她撞见这样限制级的戏码。 当听到自己的名字在陆明口中动情地喊出来,她面颊烧得火热,拼命咬牙压抑自己的呼吸,不敢弄出丁点儿声响。 (男人在这个时候受到惊吓,以后容易不举,嘿嘿,某小熊奸笑ing……) 她红着脸,低头在陆明脸上轻轻吻了一下。到卧室拿了一条薄被给他盖上,然后蹑手蹑脚出门,怀着愉悦的心情开车回家了。 十七 酒会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丰华公司一秘书到天马律所送来正式的请柬,今晚六点将在公司顶层的餐厅举办酒会,庆祝官司胜诉,请许建豪律师和邓婉莹律师务必赏脸。 当晚,许建豪一身西装笔挺,携着银灰色斜肩连衣裙的邓婉莹出席酒会。席间自然多人追捧,高层领导轮流敬酒致谢。 何丰东上台致辞: “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 想必您们都已经知道了今晚酒会的目的。去年以来,我丰华钢铁面临严重的经济纠纷,几近破产。天马律师事务所的许建豪律师以及邓婉莹律师锲而不舍,历尽千辛,为我们打赢了这场官司。今晚,我谨代表丰华钢铁上下两千名员工,向许律师和邓律师致以最诚挚的感谢和敬意!“ 大家热烈的鼓起掌来。 这时,陆明穿着白色礼服,胸插一朵鲜红玫瑰,丰姿翩然地步入酒会厅,引起一阵小骚动。丰华众多女员工惊叹不已,纷纷交头接耳。 陆明报以众人微微一笑,朝前走去。他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邓婉莹打扮不同往日,何丰东正嬉皮笑脸地对她殷勤谢酒,旁边还有一个高大卓尔的男人,心中微酸恼。 那个男人一定就是邓婉莹十分钦佩、两人私交不错的许建豪了。 陆明走过去温柔地挽住邓婉莹手臂,含笑道:“这位是许大律师吧,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啊。我是婉莹的未婚夫,陆明。”说着伸出手去。 许建豪正要给邓婉莹盛一块西瓜,忽听见陆明自我介绍,见他一表人才、清秀俊雅,不禁心内酸苦。他把手中盘子放下,握住陆明的手,强笑道:“你好,陆总。许某不过略有虚名,倒叫陆总笑话了。” “哪里哪里。”陆明不欲多说,“我有些话同婉莹说,先失陪了。” 许建豪苦笑。 邓婉莹不动声色看了两人一眼,随陆明去了。 来到凉台,她方开口责道:“你怎么这样对师兄?多失礼啊,你让他脸面上怎么过得去嘛。” 陆明卸下温柔的微笑,恶狠狠盯着她,“还不是因为有人把我惹得七上八下的!” 邓婉莹冷笑一声,“原来是我的错?” 陆明猛地把她搂住,低沉地说:“婉莹,别闹别扭了。我和刘蓉蓉什么都没有。同你好之后,我跟其他人再没联系,今生也不会有了。你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么?” 邓婉莹轻轻推开他,“我知道了。你别这样,有人会看到的。” 陆明紧捉她手不肯放,“婉莹,你且把心放宽些。我知道你心里存了心思,皆是因为我的缘故。我以前作为令你不能够放心,今后一定注意。” 邓婉莹有些感动,半晌道:“你竟能够体会到我心思,可见真心。我很高兴。” 陆明这才笑了,“昨晚是你给我盖的被子?” 一听这话,她想起某些镜头,不由脸热了,忙装傻:“什么被子?” 灯光下邓婉莹神色沉静,脸颊微红,银色裙子衬得肤白如玉。陆明一阵心动,脱口便把话说了出来,“婉莹,咱们结婚吧。” 邓婉莹莞尔,点头道:“好。” 第二天,陆明回明父母,把邓婉莹带回老屋吃顿饭。邓婉莹寻思良久,最终打扮得比较贤淑的模样,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上门。 热心肠的陆母张罗了一桌子丰盛的菜,等来了儿子媳妇,立即就开饭了。胖胖的陆母笑眯眯问:“好闺女,你今年多大啦?” 邓婉莹放下筷子,“我xx年的,属龙——伯母,您别为我夹菜了,您自己也多吃点。” “好,好,你也吃。”陆母见她气质娴静,干练不娇柔,比儿子以前交往的娇滴滴的女孩好得百倍去,满意之极,越看越爱。 席间,陆母慢慢把年龄职业家庭等问了来,更加欣喜。邓婉莹也是个惯同各色人等打交道的,进退得体。 陆父跟他儿子一样是个人精,在一起闲磕牙的时候没有说什么,只在送出门之际嘱咐儿子一句:“陆明啊,把人家姑娘送回家了,你还回这里吧。” 陆父在邓婉莹进门时,就认出她是那天儿子急着要追的人,心中便有些不悦。他骨子里一贯认为,妻子就得对丈夫千依百顺。甩脸色像什么样!听到邓婉莹是个律师,更产生了一些想法。 陆明送邓婉莹回来,被父亲叫到书房,很严肃地坐下。 陆父威严地问:“陆明,你想好了?要同那个女娃结婚?” 陆明有些愕然,“当然了,爸,要不我带她回来干嘛。” 陆妈在一旁也奇怪:“老头子你发什么神经?” 陆父咳嗽一声,正襟危坐,“我的意思是,你再考虑一下吧。我看不好,不合适你。找老婆呢,要温顺贞良。” 陆明有些急了,正要开口。 陆父挥手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那女娃太有气势,把你势头压住了,这不好。第二,她干律师这一行的,难顾家,也很会说话,结婚后家事肯定由不得你作主。咱们找媳妇儿,就得实在。你说爸讲得在理不在理?” 陆明烦躁:“爸,你这不管窥蠡测么?什么谁压谁,谁做主家事。夫妻之间还能计较这些?” 陆妈也不高兴,“老头子,你思想太落后了,封建时代那?女孩家强点正好,能赚钱养家,不用儿子一个人累死撑活的。你一辈子欺负我,就不准人家儿媳妇挣脸?太没理儿了。” 陆父虎起脸,“你懂个啥,当家过日子是容易事儿?陆明,你听爸一句话错不了。我看倩倩那孩子很好,改天叫她过来玩,你们多处处。” 陆明一口回绝:“爸,我只喜欢婉莹,这婚事决定了的。您别再提了。” 陆父火了,吹胡子骂道:“狼崽子翅膀硬了,明天我把公司收回来,我看你臭屁到哪里去!人家看你没钱,有多远躲多远!” 陆明也生气了,“爸,你真不讲理。那你就收回公司好了,我不稀罕。正好我自己闯出名堂来,你就别小瞧我。”说完摔门离去。 那边邓婉莹回到家,才刚洗了澡要睡下,就听到门铃响了。纳闷这么晚了谁来敲门,开门一看,竟是去而复还的陆明。 陆明泄气地拥住她,“烦死了。” 邓婉莹抬手,轻轻抚摸他清秀的脸,细细看他的神情,“怎么了,伯父不喜欢我是吧?” “你怎么知道?”陆明惊讶。 邓婉莹微微一笑,“律师么,惯于揣摩别人心思。” 陆明把头搁在她肩膀上,“婉莹,要是我变得很穷,你还跟我结婚不?” “我才不结呢。” 陆明一惊,抬头看她。 邓婉莹眸光似水,“一个大男人,凭自己的双手不能挣钱。我敢嫁么?” 陆明放下心来,笑道:“我还不至于那么差。” 纤纤手指在他花瓣一样的唇上滑动,邓婉莹心动不已,踮起脚尖吻过去。陆明张嘴,紧紧吮住送来的粉唇。津液吞吐,唇舌交融,只觉甜蜜温馨欲罢不能。 忽然手机响起,陆明沮丧地拿起电话一听,对方在那端急速地说着什么,脸色渐渐凝重起来。移开手机,陆明朝邓婉莹怔道,“这下真要一分钱都没有了。有个司机载着一车人,掉下山坳,损失惨重。” 十八 惨祸 陆明心急火燎叫上男助理,连夜赶往车祸地点。车在茫茫夜色中疾驰,陆明想到这起严重车祸的后果,心里突突地跳,茫然若失,手中虚汗越出越多。 这时,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握住他。转头看见邓婉莹静静地陪在身旁,漆黑明亮的眸子沉静如水,慢慢地把心熨平。 她轻声说,“这下我要改口了,你就是穷光蛋,我也赖上你。” 陆明揽过她的腰,在发丝上落下一吻,默默不语。 车祸现场惨不忍睹,车辆的碎片洒得满地都是,鲜血在地上弯弯曲曲地蜿蜒。一拨一拨的武警官兵腰系纲绳,吊下山坳,把伤员救上来。救护车的鸣笛响彻天际,医护工作者忙得直不起腰来。 陆明和邓婉莹紧紧地交握十指,触目惊心地看着遍地呻吟的伤员,断臂残肢。 助理气喘吁吁地冲回来,报告情况:“陆总,这是80座的大巴。目前还有50多人在下面压着没救上来,形势非常严峻。司机重度昏迷,已经拉去医院抢救了。当场断定死亡的已有28人。” 听到28人当场死亡,陆明倒抽一口凉气。找到指挥的警官询问情况,警官严肃地回答:“初步判断,很可能是司机疲劳驾驶,加上夜间视线差,导致这起车祸。” 陆明焦急地问助理:“怎么会疲劳驾驶呢?公司不是规定,司机每八小时就换班吗?” 助理嗫嚅着答不上来。 这时又一个乘客被救上来,竟然只受了一点皮外伤,实在是奇迹。医护人员见他没事,也就撂在一边不理。 那名乘客抱着宝贝摄影设备,听说运输公司的老总在现场,忙一瘸一拐走过来抱怨,“老板,你看,我的相机在车里被碰坏了,运输公司得赔钱咧,这是我到日本买的,价值三千多,国内可找不到……” 陆明正为死伤无数而心焦如焚,忽听一个人竟为相机啰嗦,不由心头火起,横眉冷对,“你这人怎么回事,没看到那么多人死的死伤的伤,你倒来为相机理论,良心被狗吃掉了?” 那人也不是好相与的,听得陆明如此斥责,怒道:“怎么骂人呢?难道因为死了人,我就不该索赔了,什么世道……” 陆明还待再斥,邓婉莹从背后抓紧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出声,自己道:“先生,请不用着急。您的索赔是合理合法的,待保险公司工作人员来之后,您可以跟他们报备,同时请出示相机的发票,我们会按照原价和折旧情况给您赔付。” 陆明知自己冲动下失言,不吭一声。 那人听了她好言好语,哼一声也不再理论。天大亮之后,营救工作才顺畅起来。可惜拖的时间太久,很多乘客出血过多抢救无效。 保险公司的人过来查勘后,表示根据警方的定论,他们只能赔付40%的金额,责任主要在于司机。 陆明又气又急,当即赶回公司召开高层会议。知晓出了大祸,人人自危。 助理呈上调查报告:“陆总,基层员工调查完了。此班司机陈源深,前年入的公司,平常主要走广远——福平一线。此人经常通宵斗麻将,影响上班工作。根据许多职员的反映,陈源深昨天赌博整整一天,开车之前呵欠连天,仅抽了些烟就上路了。” 陆明大怒:“既然如此,为何聘用这个人?我三令五申,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对司机素质的把关非常重要,怎么不听?当时是谁主管聘用司机的?” 面对老板大吼,职员们个个低着头不敢吭声。 陆明叫道:“张助理,你来说!” 助理犹豫了一下,咬咬牙说:“陆总,此弊处由来已久。长途司机薪水相当高,许多人竞争其职,不得不走后门找门路。当时是财务部主任廖先生给人事部打了招呼,才让陈源深进来的。其实,基层员工里面,哪里就只一个陈源深呢?” 陆明震怒,深知此次必须借机在公司上下大力整顿一番,便道:“人事部主管呢?” 职员中一个瘦小男人战战兢兢地答:“陆总,我就是人事部主任。” 陆明冷着脸,“当着全公司的人,你给个说法吧。” 人事部主任满额头冷汗,“陆明,那个……陈源深是廖主任外甥,当初他给我打招呼,我也不好意思拂了这个脸面……” “脸面?”陆明怒极冷笑,“我现在才知道财务部主任的脸面比我还大,说的话比我还管用。” 人事部主任心惊肉跳,偷眼看对面的财务部主任,一样是汗流浃背,不敢吭声。 陆明一拍桌子,“他给了你多少好处,啊?怎么不出声了?” 全体职工噤若寒蝉。 陆明左思右想,做了思量,“各位同事,情况你们应该都清楚,保险公司只肯承担40%的赔付金额,而事实责任的确在我们这边,无可辩驳。现在预计得额外支出一千五百万,公司面临着严重困境。为此,我不得不做出相关惩罚,以示警诫。现在我宣布,勒令人事部主任、财务部主任引咎辞职,陈源深革职,并令组织部彻底调查公司上下职工,特别是司机,素质低下者立即予以开除,不得商量。大家有什么异议,请提出来。” 无人开口。 “那么事情便这么定了。”陆明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会议室。 刚回到办公室,电话响了起来,是陆父,“陆明,我刚让你陶叔叔带倩倩来玩,你有空回来陪陪人家。” 陆明冷笑,“爸,我说了宁愿不要公司。现在出大事了,你还要折腾?”说着便把死了将近50人、重伤过半的车祸说与陆父,陆父一时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邓婉莹向律所请了假,跟过陆明公司这里。她做了些饭菜放在保温壶里,进门的时候听见陆明烦躁地对着助理说:“再去跟保险公司交涉,他们怎么也得赔50%吧,我们每年承那么多保险单,出了事就不管?白眼狼……” 助理灰溜溜地出去了。邓婉莹把保温壶放下,担心地看着他,“陆明,你别这样,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陆明扒拉着头发,“这回真的完了,公司不知道能不能撑下去。” 邓婉莹想了想,“要不我代表你们公司的法律顾问,去权衡交涉吧,可以吗?我尽量争取多一点钱。” 陆明握紧她的手,“真的可以吗?” “我争取。你放宽些心,我觉得还有斡旋的余地,不至于闹得很僵。其实,我认为关键不在保险公司,而在于死伤者家属。如果他们要求马上赔付,公司肯定不能承受压力。还是趁早派人找他们协商,想个办法才好。” 陆明摁着太阳穴,头痛不语。 邓婉莹打开保温盒,柔声道:“先吃点东西吧,你饿了一整天。要吃饱才有力气面对困难。” 忽然助理急匆匆地跑进来,“陆总,不好了,死者家属在公司门口闹起来了。” 陆明邓婉莹匆匆赶到大厦门口,只见几十个神色悲伤的人围在那里,有人激愤地喊道:“赔我儿子来,赔我儿子来!” “不要拖欠赔付款金!” “给我们一个说法!” 一个高层管理在拼命解释,“大家冷静一点,我们公司一定给所有人一个说法……” 众人哪里听得进去,一哄而上,要挤进大厦里面。有人眼尖看到陆明,“那个就是运输公司的老总!” 人们更是昏了头,竟朝他冲过去,“赔款,赔款!别赖账……”一群人迅速把陆明邓婉莹包围在中间,厮打起来。 陆明使出吃奶的劲护住邓婉莹,“有什么事情冲我来,这位女士是无辜的!” 众人红了眼,哪里管那么多,“赔我儿子命来……你们都是一个鼻孔出气……” 邓婉莹急得直喊,“别打他,有事慢慢商量……保安,快点报警!” 十九 一晌贪欢 报警之后,混乱暂时压下来。 陆明脸上、脖子、手背被抓出好几道指甲痕,胡乱处理了一下,便同邓婉莹一起去了交通局。 最终调查结论出来了。司机为这起事故负主要责任,当时天色昏暗、山中雾气大也是不容忽视的客观原因。车上82人,47人死亡,33人重伤,两人轻伤。初步估计损失达三千六百万元人民币。 陆明垂头丧气地回公司,同财务总监商议赔款事宜。而邓婉莹则去保险公司进行交涉。经过几天的艰苦谈判,保险公司终于松口,同意赔偿55%的金额。邓婉莹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赶到陆明家,惊讶地发现竟然有人在往外搬家具,忙忙碌碌。陆明在一旁默默站着,一派萧瑟景象。 “陆明,这是怎么回事?” 陆明把她拉到阳台,沉默半晌,才道:“公司里面算来算去,只能挤出一千多万。还有八百多万的空额无法补上。总不能把公司的不动资产变卖……” 他低低道:“我就叫拍卖行的人过来了。车子房子,拿去抵押好了。” 邓婉莹理解他此刻痛苦的心情,也为他的大公无私感动。轻轻偎依在他身旁,“那你搬到我那里住吧。还有一间房白空着。” 陆明摇摇头,“我可以搬回老屋住。” 邓婉莹佯嗔:“怎么,嫌弃你老婆的房子?我就不能养你?” 陆明既知她一贯不喜别人小看女性,又知她安慰自己的委婉心思,便攥紧她的手,一笑:“那好,我们同居。” 邓婉莹微微一笑,竟不反驳。 同日,陆明拿了一箱子衣服,轻装搬到邓婉莹房子去了。又忙了几日,陆明忽然接到一个电话,竟是邓妈打来的。 邓妈不尴不尬寒暄了几句,便期期艾艾说:“小陆啊,咱家邓子立要是有什么地方得罪的,你别生气……” 陆明本在纳闷,一提起邓子立,立刻省起来邓妈的来意了。 自从那次揍了陆明,邓子立便很有些麻烦。进出各大娱乐城都要查身份证,那些保安一看名字是邓子立,立刻请他出去。连带坐车,司机们一看到他的脸,都不肯载他。 折腾了好些时日,邓子立左思右想,隐隐约约想到是得罪了陆明的缘故,又不好拉下脸来问,便叫母亲来央求。偏生上次为房子吵翻,邓妈不好意思跟邓婉莹联系,只得找上陆明了。 陆明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早把封杀邓子立的事情忘在脑后,现在听到邓妈的话,笑了笑回答:“伯母,您别生气。邓子立有什么事情,叫他亲自来找我吧。你又不是他,替他操心什么?我平生最瞧不上缩在背后的人。” 陆明既这么说,邓妈也不好开口了,讪讪挂了电话。 过了一日,邓子立果然找上门来。秘书把他请进办公室,见到陆明正在伏案工作,桌子上小山高的文件几乎把人淹没了。 “姓陆的,你不就是想要我给你赔罪,好挣回面子嘛!我现在来了,你要把我怎么样?” 陆明抬起头来,轻轻放下钢笔,“就你这个态度,是来赔罪的?” 邓子立瞪一眼:“你还想怎么样,能奈何我?” 陆明好笑地看着这个犟着脖子的年轻人,“我奈何不了你,那你为什么来这里?” 邓子立又气又羞,“是!你厉害,现在你公司也快要撑不下去了,看你到时候还威风不!” 陆明不恼,慢慢地说:“我再不济,也能整你。这就是不公平的社会地位。什么时候你不依赖父母和你姐姐,自己创出一片天地来跟我叫嚣,那才威风呢。现在空嚷嚷可没用,吓不倒我。” 邓子立老大不服气,一腔热血燃烧了,“我一大爷们,还愁闯不出事业吗!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总有一天,我要你求我。” “十分期待这一天。”陆明笑着说。 邓子立摔门出去了。 陆明微笑着拨通一个号码,“尹哲,你真够兄弟啊,那个封杀令我谢谢你了,这几天撤了吧。有空咱去一趟高丽会馆……” 又是几天过去了,资金紧缺的运输公司十分困难。陆明几乎使出浑身解数,为缓交路费、赊点汽油费等到处赔笑。深夜回到家,总有累得站不起来的错觉。 这天十二点多了,邓婉莹等了又等,终于盼回陆明的身影。 一身酒气的陆明推开门,嘿嘿笑着:“婉莹……谈成了,公路局那群龟孙子,总算同意缓交了……” 邓婉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扶着他坐下来,“你别太拼命了,尽力就好。” 她倒了一杯浓茶,挤了热毛巾,吃力地搬起陆明的脖子,解开衬衣扣子透气,给他擦脸。陆明闭着眼睛,安静了一会儿,复又笑起来,“我真高兴啊……真高兴啊……” 邓婉莹轻轻擦着他白皙的脸,“醉得这么厉害……” “我没醉!”陆明不悦地嘟囔,一把抓住她的手,“婉莹,我爱你……” 邓婉莹在他唇上亲亲,哄孩子一样,“我也爱你。现在先去洗澡,然后上床舒舒服服地睡觉,好不好?” “不要!我累死了,不想动,哪也不想去!”醉了的陆明耍赖,扒在沙发上不肯走。 邓婉莹拿他没办法,只得陪他坐着。看他俊美无双的脸上生出几丝憔悴,仔细一瞅,鬓角竟也生出银丝。 邓婉莹用热热的手掌来回摩挲他脑袋,减轻他的头痛,心中难过。陆明舒服地哼了一声,忽然抓着脑袋,“公司好难,我要撑不下去了。问题接踵而来,怎么都处理不完……钱真他妈不是个东西,可是没有钱更不是东西……” 他抬起头,眼眸里一片迷惘,盯着邓婉莹,“婉莹啊,公司真要破产了,你还会跟我吗?” 邓婉莹紧紧抱住这个又累又苦的男人,鼻子酸酸的,“大傻瓜……我是你老婆,不跟你跟谁?” 陆明下意识地抱紧怀中温香软玉,下颌摩擦着馨香的发丝,忽然头一重,低头便一口亲在伊人唇角。 邓婉莹轻轻转过头,唇舌交缠。触手是他光滑的胸膛,不觉动情把衬衫拉开更大口子。 陆明借着酒劲,伸手摸进她衣服里,在滑腻肌肤上流连一阵,更觉饥渴,体内躁动不安,渴望深入的亲热。 他直起身子,三下两下除掉自己上衣,也脱掉邓婉莹的衣裳,紧紧贴近温热的胴体,重重磨擦。体内的酒精愈加燃烧起熊熊欲火。 室内的呼吸声渐渐粗重起来。陆明颤抖着手解开她乳罩扣子,狂热贪婪地亲吻抚摸丰满的胸脯。 邓婉莹难耐地“哼”了一下,似乎全身都被火灼烧地热,他的每个亲吻抚摸都让细胞战栗。 陆明睁着赤红的双目,火热地呼吸喷在她脖子上,紧贴的身体能感觉到彼此剧烈起伏的胸膛。 “婉莹,婉莹……可以吗?”嘶哑的嗓子压抑着几近狂乱的欲望。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是顾着她的想法。 邓婉莹半张着水润的眸子,摩挲他的后颈,低声说:“明,爱我吧。” 这个男人,在公司最艰难的时刻不忘自己的责任,最在意的是不能给自己最好的物质。还有什么不值得的呢。她心甘情愿地与他结合,献出守了二十多年的贞洁。 终于可以同相爱的人深深结合。衣衫一件件全抛在地,汗水涔涔地滴下。当粗大的男根进入身体,邓婉莹紧咬下唇,青涩地坦诚身体,体会着从来未有过的痛楚和快乐。 炙热的律动沉没在漩涡深处,化作满天眩目的碎花,埋在爱情的土地里。在狭小的沙发上做爱,两人都有些难受,却舍不得停下,任由欢娱铺天盖地将彼此淹没。 一夜缠绵,这贪欢的一晌水乳交融,世界消失,只剩下你我…… 尾声 窗外的树丫上站着两只淡黄色小鸟,啁啁啾啾黏在一起好不热乎。 许建豪手里拿着一份英文函件,出神地望着那双恩爱鸟儿,明媚的阳光在他脸上铺下荫翳,忧伤而明亮。 “笃笃笃——” 门被敲响,邓婉莹走进来,洋溢着愉快的笑容。许建豪瞄一眼她手里的红色卡片和糖果,心中了然。 “师兄,我来发喜糖了。”邓婉莹温和地笑着,把包装得漂漂亮亮的糖果放在他办公桌上。 “恭喜恭喜!祝你们白头偕老,幸福美满,呵呵,不摆酒席吗?”许建豪命令自己爽朗地笑出来。 邓婉莹扬了扬手中请柬,“这不是?给!单位里只请你呵。陆明他公司出了问题,我们不大肆铺张了,简简单单请几桌亲朋好友吃个饭就好。” “公司运营还没好起来吗?” 邓婉莹莞尔,“这段时间都比较难。不过已经有起色了,运输公司是一个高利润的行业,肯定能撑过去的。” 许建豪低头轻叹,“这就好。近来连带把你也累的,人都瘦了……” 邓婉莹沉默,踌躇一番拿出另外一张函件,递给许建豪。 “辞职申请书?”许建豪愕然。 “嗯,有个德国公司聘请我去做总监。这是个非常好的机会,锻炼全新的自我。” 许建豪攥紧了辞职信,“婉莹,你因为我,甘愿放弃热爱的律师职业吗?” 邓婉莹勉强一笑,“德语也是我的爱好啊。” 许建豪长叹一声,罢,也许上辈子欠她的。他把那份英文信函递过去,道:“你也不用这样。美国密歇根大学请我去做三年的客座教授,寄了正式的邀请函。我已经答应了,这个月十八的飞机。” 这下轮到邓婉莹吃惊,翻看密歇根大学的邀请函不说话。 许建豪又苦笑道,“婉莹,留下来吧。我看着你一步步入法学的门,你舍得,我也舍不得啊。” 邓婉莹心下黯然,情知许建豪为自己远走他乡,这份情意,领又不失,不领又不是,可见世间为难处,唯情一字。 虽然不打算铺张,但结个婚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忙。邓妈就首先开口刁难了:“陆明,不是妈为难你,但礼数不不能少。你起码得给个十万块钱彩礼,这样妈在邻里间说起来才有面子。” 陆明没有说话,邓婉莹倒是急了,“妈,公司才刚刚好转,你叫他哪里给你十万块钱?这段时间装修新房就够呛的了。” 邓妈不理,“你懂什么,这是习俗!不用你管,这是女婿和丈母娘的事儿,你一边儿去。”邓婉莹没辙,找个空私底下跟她娘说:“妈,您别弄得像卖女儿一样,陆明他现在真的难。你要钱,我自己还有一点积蓄,你拿着好了。” 邓妈叹道:“傻女儿,我难道贪图钱要的彩礼吗?除了面子上过得去,妈怕你在婆家受气。那些钱,我总会还给你做嫁妆的。” 邓婉莹有些气,“妈,你要钱吧,怎么就扯上公公婆婆了呢?” 邓妈说:“你不知道对门的春姨逼他儿子把媳妇休了?要我说那媳妇儿也是个好闺女,就是跟婆婆不对盘。婆婆一句话,‘当初我儿子没花什么钱把你娶进门,休了照样能找个黄花闺女’。这话寒心那!” 邓婉莹诧异:“这年头,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可不是,”邓妈循循善诱,“钱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对你的尊重。要他家知道,这个媳妇不是赔上门的,是他们花大力气抢的,才珍惜!” 邓婉莹心里虽然不甚赞同,但是听了娘的一番苦心,不再言语。邓妈做的虽然不好看,但竟是牺牲自己脸面为了女儿的幸福。她抱紧已经老了的母亲,“妈,我知道了。谢谢你……” “嗨,自己闺女,谢不谢的。”邓妈笑着。 那边陆明家,陆妈盘算着要请多少熟人。陆父一声不吭。 陆妈喜滋滋说:“老头子,这下你不反对了吧?娶个做律师的媳妇多好!儿子创事业,在前头冲;媳妇儿做律师,有着强大的法律后盾。这样的夫妻搭档,一看就稳妥,家庭稳定保障!” 陆父唔了一生。这次运输公司出大事,多得邓婉莹多方帮着周旋,才回转得过来。他也就认了。 “噼噼啪啪”爆竹声响。 新房里双方亲友连声道贺,喜气洋洋。白色西装的新郎,红色鲜艳旗袍的新娘,手挽着手,齐齐在各桌敬酒。 邓子立端着酒杯,喝得脸通红通红,醉醺醺地说:“姐夫,干掉这杯。我姐是个好女人。你要待她不好,我还要上门揍你去!” “还要?这是什么意思?”新娘子疑惑地望着新郎。 新郎哭笑不得,“得,这杯酒我领了。” 邓子立女朋友扒拉着他衣服,悄悄说:“姐夫好帅……” 邓子立哈哈道:“我姐也够漂亮。怎么,你老公我一样帅,你别小看了。” “小样儿!”女朋友笑得花儿一样,在他脸上亲一口。邓妈在旁一看,乐得合不拢嘴。 小周也兴奋地大喊:“婉莹,我当时就说吧,无事献殷勤,非那个什么!这不,一眨眼呢,就憋不住嫁人了。” 何丰东也喝得不行,“老二,抱得美人归了。兄弟还单身哪,只能望着嫂子空想了。” “去,没正经。”陆明笑着敲他脑勺。 看看身边沉静的女子,微微的笑容,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嘘——别吵。”新房外面,等着看好戏的众人你推我我推你。 新房里,醉得乱七八糟的陆明笑嘻嘻地赖在新娘身上,“婉莹,婉莹,我真高兴……” 邓婉莹推他,“快去洗澡吧,一身烟酒味,受不了。” 陆明抱进她,“不要,先亲亲……” 不料他一张口,扑鼻的酒味迎来,呛得新娘不住咳嗽,气得使劲一推,“发酒疯呢。” 陆明醉后无力,竟哎哟一声跌在地上,四仰八叉。 “哈哈哈哈……”房外的笑声掀翻了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