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级算命摊》 第一章 算命都是骗人的 算命,就是对过去一种有经验有分析的连蒙带猜,对未来的一种心理暗示。 说俗一点,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说这话的时候,许毅正直愣愣的望着隔壁的算命摊,两眼全是不加掩饰的羡慕和嫉妒。 同是算命先生,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人家李仙姑支着一个破烂小摊,老旧的小木桌盖着一层黄布,上面用红字写着,看相,算命。 按理说,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这种糊弄人的算命摊本该生意惨淡,无人问津。结果李仙姑硬是凭着一张巧嘴,博出偌大的名头,十里八乡的村民一提起算命先生,无不竖起大拇指,对着这位奇女子赞不绝口。 这女人看菜下碟的本事早就炉火纯青,这不,刘乡的老婆子来给儿子和相亲的女方合八字,仙姑三言两语就从老婆子的家长里短里弄明白了,老婆子对女方那是一百个满意,家世清白,又是人民教师,说出来倍有面子。 这种情况,仙姑自然不会得罪人,装模作样的拿着两张写着八字的红纸,满口称赞,夸得人家妹子天上有,地上无。 什么招财旺夫,又能操持家里的大小事务,有了这样的女人坐镇家室,丈夫的事业绝对节节高升。 夸得许毅怀疑人生,几乎忍不住想打探一下女方的状况,这样的好女人,排队也要娶一个回家啊! 夸得老婆子一脸褶皱,好像人家小媳妇已经入门,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一样满脸辛福。 唯一不高兴的就是老婆子的亲儿子,这货一脸木然的站在后面,谈起相亲对象脸上也没什么喜色。 “这是有故事啊!”许毅从事坑蒙拐骗的行业好歹也有几周了,一瞧这情况,哪里还不明白。这门亲事怕是家里做主,男人到了适婚的年纪,就是心里不愿意,也扛不住老妈子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农村就这样,哪怕自由恋爱说得如何完美,土里刨食的糙汉哪里顾得那么多,这种事还得靠三姑六婆帮忙张罗。 许毅左右正好没生意,探一脑袋过去,扫了一眼男方的八字。 “刘伟。” 真是一个普通的名字,普通到遍地都是,许毅少说也认识三五个叫做刘伟的男人,还有女人。 你说一个女人叫刘伟,也不知道父母和孩子多大仇,非要这样往死里坑。 而且不出意外,许毅甚至能猜到这男人的外号,伟~哥,绝对是这个,因为,没有比它更合适的了。 乘着没人注意,许毅摸出手机,打开度娘,输入了刘伟名字的生辰八字。 空白的界面立马弹出一栏信息,顶部是一寸红色证件照,按照身份证标准整出来的,脸部的尴尬大特写,素面朝天,就连鼻子上密密麻麻的黑头都清晰可见。 若是男人看到这张照片,但凡还有一颗自爱的心,非得弄死许毅不可,照片一旦流传出去,可就是遗臭万年的黑历史。 照片下面画着一张今日运势图,蓝色的横线沿着数字五一路到低,不带半个转弯的。 运势的满值是十二,五就代表运势普通,无灾无难,普普通通的一天。 倒是运势走到末尾,突兀的分出一条红线,狂飙到十。 红色线条标着三个小字,桃花运。 “卧槽,打算结婚的男人果然不一样,你看这桃花运,啧啧。”许毅嫉妒的对象又多了一个。 他一瞬间有些意兴阑珊,耷拉着眼皮,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不听还不行,仙姑就是一个大嗓门的中年妇女,胳膊得有许毅的腿粗,脸盆也不小,按照她的说法,仙姑自然与一般人不同,体态尽显福气和贵气,瘦不拉几的许毅就是拍马也赶不上。 许毅对此嗤之以鼻,却又不敢当面驳斥,你想想,仙姑那砂锅大的拳头抡圆了挥过来,就是庄稼汉也扛不住啊! 若敢找她掰扯,纯属老寿星上吊,活腻歪了。 没一会儿,许毅的眉头皱起,老婆子禁不住夸奖,家里的大小事务全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刘乡紧邻火车站,日子本就过得红火,这几年,政府又有大项目,斥巨资打通了阻挠刘乡的虎头山。 虎头山的另一边是镇里的集市和小学。 刘乡的地价一下就金贵起来,拆迁近在眼前,乡里的老光棍也算赶上了好时候,其它乡里的闺女打着灯笼就想朝这里送,这些光棍可都是即将发财的金龟婿啊! 老婆子家大业大,盯的媒人也多,女方是邻镇的人,家里也是苦哈哈,辛好女儿出息,在邻镇里的中学教书,正好门当户对。 “奇怪,今天星期三,老师应该还在上课吧,哪有空出来约会。”许毅越想越不对劲,男人的桃花运旺得出奇,难道是女方决定一鼓作气的拿下他,索性连教书育人都顾不上了? 邻镇隔着这里可远着呢,来回少说也要半天。 “难道桃花运另有其人?”对于运势图,许毅是深信不疑的,这东西的来历有些稀奇,三言两语也说不清。 简单来讲,就是他鸿运当头,有了奇遇,功能齐全的手机变成了废物,好在他不离不弃,摸索出唯一能用的功能,度娘搜索。 最初他也没想着搜索人名,而是惯例的用来搜索一些骇人听闻的小道消息,也没啥特别的想法,就图一个乐呵。 可惜每次搜索结果都是,查无此人。 于是他就输了一个同学的名字,咚的一下跳出一栏信息,可把他吓惨了。 这位同学叫做吕林儒,老师和同学都说这个名字取得好,许毅这名就差强人意,普普通通的大路货。 许毅年轻的时候爱攀比,就特别不服气,暗搓搓的心想,我许毅的名字怎么就不如别人了? 毅力的毅! 人活一世,没毅力怎么行,可比那些妖艳的名字实在多了。 你们这些俗人,到底懂不懂! 吕姓少见,字林儒的更是凤毛麟角,许毅看着手机里面的那张人头照,当时就蒙了。 网络都发展到输入名字就爆出个人隐私的地步了吗? …… 第二章 李仙姑 许毅只是一个普通到没朋友的乡下人,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也不懂如何合理利用这种金手指一样的逆天玩意儿,一门心思只想着把忽悠骗钱这条羊肠小道走到全黑。 有了名扬中外的度娘鼎力支持,许毅坚信,自己扬名立万的机会到了。 所以他拿出准备用来娶媳妇的存款,花重金做了一个花哨的木牌子,立在算命摊前面。 上面大字写着,“免费预测今日运势。” 往常这种免费的便宜不占就是傻子,可惜现在农村人也不淳朴了,知道这是消费陷阱,打着免费的旗号,后边指不定怎么骗钱呢。 所以许毅即使有了逆天外挂,算命摊的生意依然惨淡无比。 时至今日,他发展的唯一客户就是,李仙姑。 没错,就是这个冒充神棍的黑心眼老娘们儿。 作为竞争对手,摊子又挨着,两人还是沾亲带故的亲戚,八竿子打不着的那种。彼此不说知根知底,但也知道几分。 仙姑是一个大气的婶子,半点不带矫揉造作的成分,明着告诉许毅,赶紧收拾东西滚蛋,敢抢生意就打断双腿。 后来见他真没生意,这份赶人的心思就淡了,小兔崽子爱摆不摆,死活碍不着我李仙姑。 后来混熟了,她就知道,许毅有几分真材实料,但是年纪太小,看着就不靠谱。 跑来算命的阿姨老妹儿还是有些眼力劲的,知道算命要找仙风道骨的老师傅,再不济也要神神叨叨活像那么回事,你一个小娃娃毛都没长齐,坐在算命摊这不乱来嘛。 李仙姑自然不会没事找事拆自己的台,去给许毅澄清,没有背地里大肆抹黑已经是看在老祖宗的份上。 送走了那对母子,李仙姑美滋滋的藏好大钞,一通吉利话说下来,人家老婆子也不好意思少给,愣是支了一百,乐得仙姑大嘴都裂到眼角了。 “这婆子出手真大方,一看就是明事理的婆婆,以后谁家媳妇嫁过去,享福咯。” 这话声音像是自言自语。 而许毅知道,仙姑这是炫耀,附近都是买菜的老农,她也不认识,自然是说给自己听的。 许毅一撇嘴,有心不搭话,免得这人得寸进尺。 可惜大婶不屈不饶的缠来。 “小许啊,快给你家大婶瞧瞧今天的运势,天也不早了,正好回去煮饭。” 煮你个大头鬼! 这会刚过正午,仙姑早就去面馆吃过饭,摊子还是许毅给看的,老婶子这是手里有钱,赌瘾又犯了。 骂归骂,许毅还得给人瞧一瞧,毕竟面对递过来的十块钱,不接就太不像话了,自己可没什么自尊自爱去置气,有钱就是大爷和大妈。 “等一下。”许毅手指飞快,迅速输入李仙姑的大名,李水仙,生于1975年5月12日…… “哎哟,你这个混小子,每天正事不做,就捧着一个破手机玩游戏,迟早要被它害咯!” 许毅白眼一翻,你一个整天沉迷麻将的老赌棍好意思教训我?家里没少挨儿孙的唠叨吧? 他低头一看,手机界面刷新出来,李仙姑不施粉黛的面孔躺在那里,挺直的大鼻子正对镜头,显得有些庞大,满脸黄斑,一看就不像正经人。 当然,现实是一个普通大婶,就是妆容浓烈了一点,化妆技术还停留在过去的那一套,怎么画也画不出清新脱俗的味道。 再看运势图,许毅面色一变,直言不讳的说道:“李婶,十元钱可不够卦钱。” “怎么!你还想坑你家大婶?昨儿还是十块,今天咋就变了?” “哼。”许毅特别生气,运势图的蓝线依旧停在数字五,可是一条金灿灿的黄线顺着时间线一直往上涨,最后够到数值七才缓慢回落。 黄色代表财运,后面还跟着一窜小字:手气极旺,宜小赌。 李仙姑收摊之后只有做一件事,直奔麻将馆,不战到天昏地暗是不会回家的。 每次深夜许毅被村里的狗吠惊醒,就是这个老娘们摸黑回家,敲得房门哐当哐当的乱响,也不怕遇到劫财劫色的歹人。 哦,这货确实不用怕,劫财劫色也得她有才行,李仙姑麻将馆一日游都是输得精光,指不定还欠着人家老板茶水钱,没反过来抢一波都算歹徒祖宗保佑。 看许毅一脸愤愤不平,李仙姑赶紧说:“小许,你算到啥了?快告诉你婶子。” 说着又添了十元。 许毅眼皮都没抬,张口就说:“一百,少了都不算。” 李仙姑大喜,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说白了就是互相了解的过程,她可是看着许毅这小子长大的,要说了解,十里八村谁比得上她? 要是许毅笑盈盈的说要一百,她二话不说,直接就给了,毕竟两人的关系在那摆着,笑就代表这孩子算到祸事,准备看她好戏勒。 现在愤愤不平铁定就是好事,死孩子憋着要钱呐。 李仙姑心头明镜似得,钱也不给了,麻利的收好小摊,烂木桌朝墙角一搁,转脸就直奔小英麻将馆。 “mmp”许毅觉着这老娘们儿特阴险,到手的二十元钱还没摸到就被抽走了。 上天何其不公! 怀揣着恶毒念想,许毅又看了一眼运势图,没看错,就是宜小赌。 活该这老仙姑发财,随她去吧。 许毅扯过一本《周公解梦》,看得直打瞌睡,这东西是仙姑真正精通和擅长的玩意。 老赌棍身体不好,夜里梦多,每天就扯着他聊解梦,解完梦就合计着该不该去打麻将,一旦和赌博挂钩,她的技能点就跟坐着火箭似得疯狂飙升,硬是把几种版本不一的周公解梦背得滚瓜烂熟。 当然,现在仙姑不信这套,有了能掐会算的小许,她只要看看脸色就知道运势如何,打牌越发得心应手,好不得意。 所以最近几位老麻友都不爱跟她玩了,次次都赢,打得让人绝望,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其貌不扬的老婶不是骗子,而是真有几分真本事在身。 许毅正暗自神伤,十字路口晃悠悠的走来一人,二十五岁,家里有四口人,这几年不种地了,改行卖防盗门。 许毅当然不是靠本事算的,他没那本领,这人刚才见过,叫做刘伟。 “刘伟!”许毅连忙叫住他,根据运势图来看,这小子的桃花运已然临近。 …… 第三章 醉桃花 刘伟真叫伟哥,自从那种催人奋发的蓝色小药丸火遍世界,无辜的他就背上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外号,走到哪里都有人这样叫,以前别人叫他小刘,老刘,或者小名。现在一水的都叫伟哥,拦都拦不住。 “你是?”刘伟不情不愿的靠过来,他不太喜欢和陌生人说话,尤其是这些挂着封建迷信的骗子,要不是老妈非要合什么八字,他都不会正眼瞧这种三流骗子。 “我叫许毅,抽烟吗?”许毅递过去一杆劣质香烟,他本身不抽,也没烟瘾,但是为了讨好衣食父母,适当的意思意思比什么花言巧语都更能拉近彼此的关系。 “我不抽烟。”刘伟表情万年不变,直接拒绝。 他又不傻,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等下抽了这算命的破烟,抹不开面走人,就只能听他瞎扯。 要是一时头脑发热,被这个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的小骗子拐了,那真是丢大发了。 “不抽也好,吸烟有害健康。”许毅乐得省事,合上烟盖,慢悠悠说道:“刚才我看了一眼你的八字,正好没事,就给你算了一卦。” “我身上一般不带钱。” 刘伟一乐,心中有了计较,这小骗子一定是看老妈出手大方,给了李仙姑一百,打着注意想要骗一笔。 许毅气得牙痒痒,拿着李仙姑的《周公解梦》拍了拍摊前的木牌,豪气的说:“看清了,我算命只看缘分,钱都是小事。” 他说得理直气壮,半点不脸红,骗子骗钱还特么的脸红,那多丢人啊。 刘伟扫了一眼木牌,不以为意,这种骗人的把戏见得太多,也就麻木了。 这些算命先生真能算人,早就飞黄腾达,哪会鬼祟的缩在街边等人上门,镇上的城管大队也是吃白饭的,也不知道把这些骗子赶开,白占一块好地。 他向来奉行那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任由许毅说破天,他也不信,想骗钱就直说,绕着弯算什么事。 “哦,谢谢。”刘伟的语气很淡,转身就想走。 许毅赶紧说道:“你先等一等,我既然算过,总要告诉你卦象。” “恩?”刘伟站定了,半只脚还朝着远处,看样子一言不合就要离开。 “今天你的桃花运很旺,桃花运分很多种类,想必你也听过一些,类似桃花劫,桃花煞之类。不过,你这桃花不一样,叫做醉桃花。” “醉桃花?”刘伟心底莫名一动,隐约有种直觉,不听算命的这番话,他会后悔一辈子。 “醉桃花,也就是说,这朵桃花为你而开,你为桃花而醉。” “什么意思?” “啧。”许毅没好气的一拍大腿,怒气勃发,“也就是说,你和这朵桃花是真爱!” “真爱,呵呵,我不信世上有所谓的真爱。”刘伟没来由的心气一泄,喃喃道。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也不想看到,被人强行喂狗粮的感觉贼气,少一对真爱多好啊,全世界的单身狗都得感谢我。” 刘伟勉强笑了笑,真爱两个字挠得他有心无力,也不动气,正打算走,算命的那货又叫嚣起来。 “你这是去哪啊?” “忘记给侄女买零食,我去趟佳佳超市。” “还去什么超市!你朝镇子东边走,那朵桃花没准正等着你呐!”许毅见他不为所动,又加了一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是我没算错,你也喜欢人家很多年了,怎么不去试试?” 刘伟眼底一震,没搭话,像是狗咬到尾巴,脚步迈得飞快,径直朝着超市跑去。 “赶紧去吧,人家姑娘也喜欢你,要是错过了可就是一辈子后悔啊!”许毅嘻嘻哈哈的调侃,得,羡慕嫉妒的人类又多了一只。 醉桃花是桃花运里少有的一股清流,没有不三不四的女人,也没有三心二意的渣男。 桃花经年而绽放,只为这一人而开,而且香气日益浓厚,才能醉人。说明女子早就认识刘伟,只是由于某些原因,没有开口,以至于两人一直错过。 刘伟显然是个怂货,喜欢对方也不敢讲,还扭扭捏捏的说不相信真爱,贱人就是矫情。 去死吧! 许毅匆忙得出结论,也不管周围人的眼光,倒在桌上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 佳佳超市不大,只有一层,里外不过二十米。 刘伟来来回回的绕了几圈,有些魂不守舍,那个算命的说得没错,他喜欢一个女生很多很多年了。 那是初二的冬天,一如既往的吹着寒风,那时候教室已经很新,没有什么漏风的窗户。 班里的男生都是各村的捣蛋王,仗着身体好,把窗户全打开,冷得一众小女生瑟瑟发抖。 那年头可没什么怜香惜玉,而是讲求男女授受不亲,男生和女生天然的分为两派,互相都很少说话,捉弄女生是常有的事。 现在想想,他也分不清当时是为了好玩而玩,还是为了吸引女生的注意力。 班里怨声载道,可是没有女生出头,唯独那人站起来,踩着使坏男生的课桌,一扇又一扇的关了窗户。 期间没人阻止,男生也被激烈的反击吓到了。 刘伟记得那道身影,窗外阳光明媚,映衬着衣裳单薄的女孩,美得纯真,又动人。 他拿着一袋巧克力,愣愣的发笑,又摇头放下东西,巧克力是好吃,可是侄女长成大姑娘的时候,还不恨死他这个老舅,可劲的带些容易吃胖的零食,女孩子总是不喜欢的。 他在超市走了一圈,依旧两手空空,脑子里始终徘徊着那句话,你也喜欢她好多年了。 是啊,整整十一年了,仍然忘不了,丢不掉。 他以为时间可以淡化掉那个娇小的身影,可是却越发清晰,逼的他发疯,甚至想要不顾一切的找到她,告诉她。 我没有喜欢你。 只是怎么也忘不掉你。 刘伟捏着一袋零食出神的模样总算引起了店员的注意,没办法,小乡村的超市就这尿性,没有多余的闲钱去买报警器,一切都是人工的,你走到哪,店员就跟到哪,好像你凭空就能搬走一个货架似得,真的小家子气。 “先生,你如果不打算买这袋果冻,请不要用力捏,好吗?” “恩。”刘伟正烦着,一见自己的作品,半袋果冻都变形了,就和店员的脸一样扭曲,顿时没了脾气。 …… 第四章 相遇 镇东,新街。 这里不像老街那样到处是低矮的木楼瓦房,破旧得仿佛落后一个世纪。 崭新的街道来回走动的都是年轻一辈,至于青葱少年,都关在死气沉沉的学校,没几个时辰浪不出来。 刘伟提着一袋零食,走得很慢,他告诉自己,不是因为相信那个小神棍,而是新街正好有小孩的玩具,侄女也老大不小了,合该有只像样的玩具,老拖着那只破破烂烂的疯兔子也不是个事。 他在某一栋楼下停了很久,最后失望的离开。 礼品店的东西都很贵,甚至有些虚高,自从镇子把木楼翻新一遍之后,东湖镇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古镇,依稀有了三三两两慕名而来的外地游客,物价就有些控制不住的往上激增。 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包装精美,提着不丢范儿。 刘伟沿着人行道走着,小镇的变化很慢,几十年如一日,不过仍有些东西消逝在悠悠的时光当中。 他记得东湖饭店紧挨着一家电影院,学校每年都组织学生进去看一场带有教育性质的老电影,他唯一还有印象的一部叫做,一个都不能少。 没错,应该是这个名字。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口,听着耳边传来的吆喝声,眼眶有些发红。 他转过背,打算去算命摊问一下问,那朵醉人的桃花到底在哪? 刘伟转身走了一步,就停了下来。 街道上面的人很多,他仍然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那道窈窕的身影。 衣衫依然单薄,却不再是源于穷困。 他的心脏猛然揪紧,周围的路人都倒霉的失去了应有的色彩,沦为画布的背景,画中仅有一位鲜艳的小女子,穿着浅色轻衫,秀气的长发挽在脑后,眉眼分明,带着一股灵气,就这样没有防备的逼了过来。 刘伟顿时慌了神,手足无措的站着,像个即将告白的小男生,六神无主,脑子一片空白。 女人已经不再年轻,眼角带着一丝疲乏,可见日子过得很苦。 刘伟很心疼,想要伸手去抚平细纹,却又顿住,他凭什么用手去摸清清白白的女生? 女人步子走得不急不快,走到近处,顿了一顿,麻木的脸上带着一丝惊喜,歪头朝他笑,笑容很浅,却带着轻松和愉快的气息。 刘伟眼睛发酸,再顾不得世俗礼仪,轻轻的伸手环住这个受尽折磨的女人,喃喃道:“对不起。” 女人愣住,眼泪唰唰的直往下掉,挣扎片刻,认命似得朝他肩膀轻轻咬了一口,就老实的待在刘伟怀里,一动不动。 两人本就互相喜欢,因为性子内向,都不敢第一个开口,硬生生蹉跎多年,直到今日,两个受尽煎熬的男女再次相见,死死抱在一起,不愿分开。 小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个路过的刘乡大婶看着这一出,立马激动得不能自已。 “不得了啦,刘伟那颗榆木脑袋当街搂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卿卿我我,实在太不像话,这得赶紧告诉他家老妈子,莫给不三不四的野女人带坏了!” 刘乡的道路连着集市,消息传得飞快。 大婶颠颠的走到村口,就跟大嘴巴董鸡婆聊起这事。 “董大嫂,搁这休息呢?” “可不是嘛,上午去打扫卫生,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拖了一遍,饭都没吃捏。” “哎呀,还是董大嫂能干,这样一收拾,屋子亮堂不少。” 两人来回寒暄几句,话题立马迫不及待的转到八卦上面。 “老大姐,你猜我刚才上街遇到了谁?” “谁啊?” “刘伟那小子。” “遇见他有什么稀奇,不是天天都遇见吗?” “哎呀,老姐姐,你听我说,这可不一样,刘伟在大街上搂着一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这不听说刘伟的对象是一个老师嘛,哪有老师穿得那样坦胸露乳就像一个狐狸精。” “你可别乱说,刘嫂最近可没少夸奖那家的闺女,说是知书达礼,你别拿这话糊弄我,刘嫂性子烈,听不得这些话。” “哎呀,老姐姐,你还不相信我?我人老了,眼睛可没花,看得清清楚楚,刘小子可不就在外面勾三搭四嘛,哎哟,丢人哦。” 董鸡婆不叫鸡婆,这是外号,刘乡没人比她更会搬弄是非,传些无伤大雅的八卦更是轻而易举。 没一会儿功夫,刘伟在外面养着一只狐狸精的消息就传遍乡野,闹得人心惶惶。 等着刘伟的麻烦事还多着。 …… 许毅打着哈欠,懒腰伸直,在询问声中清醒过来。 眼前站着一个打扮时髦的阿姨,面皮发黄,两道眉毛尤为引人注意,老式的纹眉按照现在的审美,并不好看,窄窄的一笔,远看还行,近看就差远了。 “小伙子,你知不知道李仙姑去哪了?” “俺知道,仙姑手痒,跑去打麻将了。喏,就在前边的小英麻将馆,你要有事,就赶紧去找她吧。”许毅别的不好,就是人特别实诚,有一说一。 “李仙姑还打牌?” 显然仙姑和赌徒联系在一起让不服老的阿姨挺诧异。 “可不就是嘛,仙姑也是正常人,也要吃喝拉撒睡。”许毅心想,你要是看见老仙姑赢钱的那个喜笑颜开的财迷样,估计三观都得崩溃。 “呵呵,小伙子,你也是算命先生?” “算是吧。”许毅暗道,我是算命骗子。 “那这样吧,小伙子你给我算一算。” 许毅笑了笑:“我只算运势,其它一概不算。” “你这小伙子倒是奇怪,为什么不算其它的?”这位阿姨捡着板凳坐下,没有要走的意思,这归功于木板上面写得大字,免费测运势。 “因为我的功力不够,只能算一算运势,其它都不行。”许毅煞有其事的解释道。 真实原因当然是度娘的支持力度不够,只有运势图,没有更多的信息,否则他真要上天。 “小伙子还挺实诚。”阿姨伸了一只不算好看的手过来,“我也不客气,麻烦小伙子给我测一测吧。” “我这里不看手相,测运势要姓名和出生日期就行。” 许毅递上一只笔,旁边压着的黄纸也抽了一张过去。 …… 第五章 杜红 阿姨姓杜名红,不是本地人,嫁过来已经有五年,丈夫是开摩托车的,也叫摩的。 前年在邻县的土路撞到一辆狂奔的大货车,在送医的途中死了。 偏远的农村可不管你丈夫是怎么死的,直接一顶克夫的帽子盖下来,于是遍地都是闲言碎语。 娘家人一直劝她改嫁,杜红耳根子软,又受不住村里三姑六婆的的闲气,心思松动,又怕命不好,索性跑来找李仙姑算一算。 许毅好言安慰几句,心里却是暗自摇头,又一个大肥羊。 李仙姑的套路无非两种,一是拼命的夸,最后话锋一转,但是如何如何,这里就是骗钱的关键点。 二是使劲的踩,把你悲剧的人生再次重复一遍,引起共鸣,自然而然就信了几分,最后再提如何化解。 至于化解方法,自然是要钱的。 许毅挨着李仙姑,早就免疫了那一套,可是算命的顾客吃不准啊,那真是,来一个忽悠一个。 “李仙姑今天赌运不错,可惜事业一途欠佳,且看我如何把杜红忽悠住。” 杜红好奇的看着眼前的小伙子,心里还抱着几分期待,可是看他心不在焉的摆弄手机,那份期待就彻底熄了,果然,算命就不能找这种心性不定的年轻小伙子。 许毅不知道杜红的心思,正在想着如何措辞才能搅黄了李仙姑这笔生意,谁叫这老赌棍算运势学人家不给钱。 免费测运势那是普通人才有的待遇,你一个名扬小镇的仙姑还想白吃白喝,没门儿! 他低头朝手机一看,吓得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了出去。 卧槽! 许毅再次望向左顾右盼的杜红,眼里带了几分热切和贪婪。 “小伙子,小英麻将馆在那边吧。”杜红指了指街尾,她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有必要麻烦人家仙姑一趟。 “别管什么麻将馆了。”许毅的目光恋恋不舍的离开手机,换了一副严肃的样子,“杜阿姨,你今天是不是一直走霉运,有种诸事不顺的感觉?” 一听这话,杜红一震,这话简直说道她的心坎去了,可不是嘛,早上起来做早饭的时候,突然发现家里没电了,充完钱又发现煤气断了。 中午切菜还砍到手指,伤口虽然不大,但是就是这样的小事,让她升起了算命的冲动。 “小伙子,你这是真有本事,我今天打从早上起来,就一直觉得不对劲,做什么事情都不顺手。”杜红没有隐瞒,仔细的说了自己的经历。 “那就对了。”许毅点头,“杜阿姨,你有没有听过祸兮福之所倚这句话?” “嘛意思?”杜红就读过小学,听得一头雾水。 “杜阿姨,这话的意思就是,你要发大财啦。”许毅兴高采烈的说道。 “发财?你是说拆迁赔款,那事还早着呢。”杜红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可不是嘛,刘乡搞拆迁,家家户户都商量好了,虽然赔的不多,也算发财了。 可是,这事不是人人都知道吗? “不是拆迁。”许毅感觉头疼,拆迁算发财吗? 以前赔的不多,或许不是。现在的拆迁哪家不是赚得盆满钵满? “杜阿姨,你今天的运气可以说是你一生当中最好的时候,这样说吧,只要你想,以后的日子就都不用愁了。” “啊……这个,怎么说?”杜红有些茫然,明明今天倒霉透了,算命先生怎么说运气最好? “杜阿姨,街尾开了一家新店,你快去买一张试试手气。” “买一张什么?”杜红听得更加茫然。 “那家新店门口的鞭炮渣滓还没扫干净,你走到街尾,一看就明白了。” “你这小伙子,说话也不说清楚,你杜阿姨岁数也不小了,可听不懂这些。”杜红的脑子还跟浆糊似的。 “阿姨,这种事情不能说得太满,老天爷看着呢。”许毅神神叨叨的指了指天空,还真有几分神棍的架势。 你别说,杜红还真吃这一套,没敢多问,揣着一肚子疑问就到了街尾。 这里冷清不少,没有人挤人的盛况。 杜红半信半疑的走来,一眼就看到了那家新店。 “中国体育彩票” “小伙子说的就是彩票?”杜红不是彩民,一辈子也没指望过这种天降横财的好事,全国那么多人眼巴巴的瞅着,这种事凭啥轮到自己这样一个克死丈夫的寡妇? 她在门口徘徊一阵,看里面人来人往,总就有些心怯,转身正要离开,小英麻将馆风风火火的跑下来一个五三大粗的婶子。 杜红打眼一瞧,可不就是李仙姑嘛。 胖仙姑这会儿正得意呢,她今天赌运好得不像话,一上桌子的感觉就和平时不一样,坐姿都比平日要端正许多,几圈下来,其它三家怨声载道,抱怨不已。 麻友准备不足,一百块钱一会儿就输得精光,其他人见机也快,推说没钱,正好各回各家。 “许毅那个小滑头这身本事也不知道跟谁学的,简直神了。看来以后得好生伺候这小子,别让他瞧轻了我这个婶子。” 胖仙姑正估摸着晚上再来战一场,旁边就有一个老妹子喊她。 “李仙姑。”杜红还指望着这位算命呢。 “你是?”一看有外人在,李仙姑立马收敛起那副财迷脸,姿态稳重的不像一个赌徒。 杜红简单的介绍一番,李仙姑听了几句,问道:“许毅那混小子叫你来这里找我的?” 仙姑鼻子都气歪了。 许毅在背后指不定怎么编排自己呢,这不,算命的人都被这小子指引找到麻将馆了。 这是要自己一边打麻将一边算命,实实在在的败坏名声啊,其心可诛! 回去倒要好生“伺候”这个死小子,好教他知道,老婶子也不是好惹的,尤其是壮硕有力的那种。 “不是的。” “不是才怪,等等,你说什么,不是许毅指的路?”胖仙姑错愕的一愣,这条街敢撩虎须的人真不多,谁的胆子如此膨胀。 杜红好不容易将前因后果掰扯清楚,还没询问算卦的事,倒是老仙姑扯着人家的手臂,一张笑得特诡异的肥脸一股脑的凑过来。 “哎呀,大妹子,你要买彩票啊,没买过对吧?不用担心,我教你。” 胖仙姑先前还觉得杜红看着不顺眼,转眼就恨不得黏一块,那股热乎劲就跟亲姐妹似得。 第六章 张秃子 李仙姑美滋滋的捏着彩票,一颠一颠的扭回来,见到许毅先是甩了一个白眼,然后劈头盖脸的骂道:“好小子,带着别人发财也不告诉你家婶子一声,是不是嫌我啊?” 许毅扫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杜红,淡定的回道:“她有那个命,你没有。” 李仙姑转脸一想,也对,自家就是一劳碌命,挣两个幸苦钱还行,中头彩这种事真轮不上自己。 可是当着外人的面,她又抹不开面,干脆冷哼一声,道:“回头再找你算账,大妹子,你坐这里,我给你好生算一卦。” 杜红本来就是找李仙姑的,这下见着真人,心里踏实,一五一十的说了经历,在老神棍面前哭得跟一个泪人似的,周围买菜的农妇全都来劝,瞬间里里外外就围了一圈看热闹的闲汉。 “大妹子,村里的闲话当不得真,闲话嘛,就是一帮闲人闲着没事东拉西扯的打胡乱说。” “这个大哥说得对,就是胡说,那些闲人听着点风声就能掰扯出一箩筐,你可不能往心里去啊。” 安慰的农妇不少,杜红反而哭得厉害,可见平日没有少受村里人的欺负。 一个外地媳妇嫁到农村,丈夫死了,也没公婆和叔嫂,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正好又遇到拆迁,眼红的人见不得比自己好,传些流言蜚语实在太正常了。 别看李仙姑宰人不眨眼,心底还是有几分良知的,最见不得别人受邻居的闲气,当然,这可能和仙姑的人生经历有关系。 她一个穷凶极恶的老大婶,邻里关系处理起来也就不那么顺畅,据说她年轻那会儿,隔三差五就要闹上一场,虽然每次都以胜利告终,风评却一直不好。 “大妹子,你可别哭了,再哭我这个小地方就要被你淹咯。你丈夫那事,只能说是他的命数到了,阎王爷要收他,谁也强留不住。” 神棍刚一说话,群众就不说话了,杜红也抹干眼泪,期颐的望着仙姑。 李仙姑自然明白杜红想听什么,扯了几句有的没的,然后盖棺定论:“你这命,就是一个富贵命,回去不要多想,也不要听别人胡说,该吃饭就吃饭,该睡觉就睡觉,” 这会儿杜红的眼泪又出来了,只是没哭出声,仙姑说一句,她就点一下脑袋,分明就是全信了。 许毅坐在边上,没有掺和进去,在这些阿姨大叔面前,他就是一个毛头小子,年纪也就和他们的儿女一般大小,人微言轻,说话实在没有分量。 杜红离开之后,李仙姑的算命摊一下就红火起来,里三圈外三圈都是看热闹的人,就是真心算命的人很少。 毕竟这些年来,国家努力推行教育,严打封建迷信,相信算命的人越来越少,大家也心知肚明,这就是骗人的,里外全靠一张嘴。 “这个小伙子是你徒弟吧,看这气象,还挺像一回事。” “你可不要乱说,小许道行比我还要高深,也就你们这些俗人,看别人年轻,不当回事。我可告诉你们,我们镇里,就数小许算的准,不信你们就试一试,反正这里写了,不用给钱。” 话题不知道怎么就扯到许毅头上,他又不好自吹自擂,只能一个劲的傻笑,心里暗自嘀咕,李仙姑今天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突然吹捧起自己,肯定有阴谋。 “你怎么就知道人家算得准啊?难道你找小许算过?”一个买菜的大婶拎着菜篮子,将信将疑的问道。 何止算过,简直天天算,还不给钱! 当然,这事可不敢说。 “你说的什么话,我李仙姑怎么会找别人算命,我们那是同行切磋。” 许毅:“……” 结果还真有人坐下来。 “小哥,你给我算一算财运,真的不给钱吧?” 秃子是一个小混混,不是那种牛气冲天可以从南天门一路砍到蓬莱东路的大腕,而是游手好闲,整天想着去哪弄点钱来花的混小子。 他在边上看了半天热闹,抱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念头,昏头昏脑的坐了下来。 “我这里只算今日运势,你如果要算,就只能算一算今天的财运。” “这天儿都快黑了,算哪门子的运势。”秃子很不满,“你算我明天的运势吧。” “只能今天。”许毅不松口。 “秃子,这牌子写着规矩,你可瞧仔细了。”李仙姑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拍了拍立牌。 “哼,名气不大,规矩倒是挺多,那就算今天。” “在纸上写下名字和出生年月。”许毅眼皮都不抬。 “还要名字?你不是算命先生吗?真有本事,算一算不就知道了。” 秃子嫌麻烦,自从初二辍学以来,他写字的次数字迹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张秃子,你是特地来找麻烦的吧!” 李仙姑怒了,抄起桌上的卦经劈头盖脸的一通乱揍。 “我哪敢啊,诶,别打,我就随口这么一说,我不算了,不算了,行不行?”秃子肩上挨了两下狠的,再不敢口花花,站起来就想走。 “那不行,算也是你,不算也是你,把小许当猴耍呢?大家说,世上有没有这个歪理?” “就是,张秃子不地道,欺负人家小伙子老实,我看啊,就应该让秃子给钱,不然他还蹬鼻子上脸了!” “这话在理。”旁边一老头点了点头。 “在理个屁!今天我还就要算免费的!”秃子算是看明白了,这群吃瓜群众看热闹不嫌事大,这是拐着弯的损他呢。 他扯过一张纸,刷刷几笔,字迹很丑,大约就是上学那会儿,班主任当众批评的字体,歪七扭八像是母鸡爬过一样。 “快点算吧,我还有事,没时间和你们瞎闹。” “你稍等。”许毅暗搓搓的在桌下捣鼓手机。 张英杰,今日运势低迷,一直保持在数值四左右。 运势值最高是十二,普通人一般在五左右,可见他还不是特别倒霉。 在接近十二点的时候,运势曲线分出一条黑线,一落到底。 “牢狱之灾。” …… 第七章 牢狱之灾 “你到底算好没有?” 秃子见许毅半晌不吭声,不耐烦的催促道。 “算完了。”许毅起身,开始收拾桌面准备离开。 “这就完啦?”围观群众等了半天,结果什么都没看到,没来由的异常失望。 “小伙子,你还没说秃子的运势,怎么就要走啦。” “你懂啥,肯定是秃子的命不好,小伙又不好直说,只能收摊赶人。” “有道理!张秃子你还不给人家算命先生孝敬一份大红包,没收卦金就是有解救办法也不给你讲。”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秃子心下忐忑,语气不自觉的弱了几分:“哥们,我的运势是不是不好?” “不是不好。” 而是非常不好。 许毅摇头:“你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干脆这样,我请你去德顺饭馆,咱俩边吃边聊。” 说完,他偏头道:“李婶,帮我看一下摊子,我可能要晚点才能回来。” 此话一出,众人议论纷纷。 “这到底是好运还是霉运啊,算命先生请吃饭,这种怪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当然是好运,人家要是走霉运,算命的小伙子躲还来不及,哪会凑上去找不自在,这多半是交好运,小伙子也想沾沾光。” “有道理,我说张秃子,你还不赶快封一个大红包给人家小伙子。” 李仙姑也发蒙,平日许毅算卦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周就有四五天不见人影,偶尔赚到三瓜两枣,又大手大脚的花出去,这几天算命不收钱已经很奇怪。 这次更加夸张,倒贴请秃子吃饭。 她本想阻止,转念一想,许毅这小子贼精,连自己都治不住,哪会做亏本生意。 难道这秃子真的走运要发财? 她看秃子的眼神不由得温柔起来。 胖大婶的一腔柔情盯得小混混头皮发麻,如坐针毡,赶紧站起来。 “咳,哥们,我们赶紧走吧,坐在这里渗得慌。” “着急什么,正好我也饿了,这样吧,我们三人就凑一桌,摊子呐,就扔这儿,反正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掉了也不心疼。”李仙姑笑得很和善,若不是脸上的横肉在抖,看着还真有几分情真意切。 “你去干嘛?”许毅嫌弃的看着仙姑那一身的肥膘,吃饭的时候看见这些东西,胃口还不败光。 “吃饭啊,上次你还说请我吃一顿好的,怎么,你忘记啦?”李仙姑拿腔拿调的埋怨,“我又吃不了你多少,今天咱们就挤一挤。” 许毅摇了摇头,两个大老爷们聊些私房话,一个老娘们杵在一边算什么事。 “我身上钱不够,你要去就请客。” 仙姑脸色一沉,咬牙切齿的骂道:“好小子,吃不死你。” …… 德顺饭馆的名字有点土气,陈设也是下里巴人的那种,几张油腻腻的木桌,苍蝇乱飞,但是每到饭点,这里总是人山人海,想要排到位置,那是千难万难。 许毅和张英杰到的时候,正好赶上空位,两个学生吃完,抹嘴就跑了。 “两位吃点什么?”老板叫李德顺,个子很高,有一米八几,在他们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算是异类。 许毅没有照顾客人口味的习惯,直接按照自己的爱好点了一份招牌肥肠,一盘青椒炒肉和麻婆豆腐,至于汤,许毅觉得那种清汤寡水还不如喝两口冷水,毕竟不用花钱。 “坐吧。” 饭菜上得很快,而且肉多,显得特别实在。 许毅半个字都不提运势,只顾着吃。 秃子心里疑惑,中间提了几次,都被含糊的搪塞过去,只好暂时按捺住满腔不解,开始填饱肚皮。 眼看吃得差不多了,许毅捧着茶杯,幽幽道:“深更半夜不睡,跑到外面鬼混,你说会不会出事?” 秃子嘴里正塞着一口饭,一时半会儿咽不下去,只顾着瞪大眼睛,见鬼似的看着许毅,否认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的什么,你心里一清二楚,我就明说吧,别去,至少今晚别去。” 说这话的时候,许毅板着脸,还真有几分气势,反正秃子有些心虚。 “去了,会怎么样?”秃子仍然抱着一丝侥幸心理。 许毅一字一顿的说道:“牢狱之灾。” 秃子手上一抖,筷子掉了。 …… 直到回到家里,饭桌上的一席对话依然萦绕在秃子的脑海中,尤其是那四个大字,牢狱之灾。 “英杰,还没吃晚饭吧,我给你放在锅里热着。” “我吃过了。”秃子的精神有些恍惚,没听老爹的唠叨,直接进了里屋。 没坐一会儿,电话就响了。 “小杰,快点出来,我们先去游戏厅提提神,玩到十点,等市场没人,我们再进去。” 这是秃子从小玩到大的哥们,刘强,也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家伙,只是胆子大,敢想敢干,前几天这货看到市场废弃的仓库里堆着很多锈铁,又没有门卫,于是打起了歪注意。 秃子最近手头很紧,前面的工作太累,辞了好久,一直没找到新工作,全靠国家的低保维持日常开销,一时没有经受住刘强的蛊惑,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下来。 以往两人也没少做这种事,一次都没被逮到,虽然钱不多,但是好歹是一笔意外之财,不拿白不拿。 “强哥,今晚我不想去了。” “什么?有钱不拿,你发财啦?” “不是,今天我路过菜市场的时候,找算命先生算了一卦,他说今晚我会出事,让我就在家里待着。” “你把今晚的事说出去了?”电话里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几个声调。 “没有,那个算命先生很神的,我什么都没说,他一看就知道了。” “你这个猪脑子,别人诓你都不知道,这些算命先生都是看菜下碟的主,你和他都说了什么?” 秃子老老实实的说了一遍经过。 “原来是李仙姑,别人在菜市场混了几十年,里外都是些什么人,她门清儿,这是拿话套你,你还真上当,是不是觉得人家特别神?” “是挺神的。” “行了……你这家伙,赶快出来吧,还好你没说漏嘴,否则只有等几天再上手了。” …… 第八章 盗废铁 镇中小学后门的游戏厅近几年深受网吧泛滥和个人电脑普及的冲击,多次面临倒闭的危机,幸好不时有怀旧的混子和小学生光顾,这里才勉强经营下去。 老板一家正摆着一个小饭桌在门口吃饭,旁边摆着自行车,门帘是一块暗红色的绒布,秃子对游戏厅有记忆以来,这片破布就挂在这里,一直没换过。 游戏厅里面人很少,刘强坐在最里面打三国志,用的貂蝉,他打游戏一直都有用女号的习惯,按照这小子的话说,打游戏的时候,屏幕上面是个倾国倾城的美女,那该多养眼,多舒心,实力都要凭空上涨一大截。 “你来啦,先去买点币玩一会儿吧,时间还早。” 刘强叼着一杆烟,头也没回。 “不是,我就想跟你说一声,晚上那事,我不去了。” 秃子现在没有打游戏的精神,就靠墙贴着,游戏厅有点狭窄,只有三米宽,一侧摆着游戏机,再加一个长条木凳,过道仅容一人通过。 “你瞎说……玛德,等我打完再说。”刘强晃神的功夫,血条就去了一大半。 “好吧。”秃子也挺无奈,刘强就是这性子,一入游戏就跟着迷似的。 刘强的技术一直不好,年轻那会儿没少被同伴嘲笑,这不,一会儿就下来了。 刚被boss完虐,他的心情可想而知,黑着一张脸问道:“这事你到底怎么想的,给我说说。” “我就是觉得,我们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归要找份正经工作,我今年已经二十九了,你比我大三个月,我们再混日子,这辈子就真的完了。” “啧,还教训起我来了,这话是那算命的跟你说的?” “不是他说的,这是我在路上琢磨的。” “行啊,你小子也会替自己打算了。”刘强弹了弹烟灰,“那行,我听你的,我们做完这趟,以后都不做了。” “要是真的被抓住怎么办?”秃子摇头。 “昨天我们不是去那里看过,就是一个废弃的工厂,既没有监控,也没有门卫,我都不怕,你怕个鸟啊。” 正如刘强所说,放置锈铁的仓库无人看管,那是一间废弃的纺织厂,以前是国营工厂。 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百废待兴,全国一窝蜂的搞工业建设,说起重工业,就是钢铁,说起轻工业,就是纺织。 所以纺织厂全国遍地都是,臃肿,生产老化,缺乏变革和竞争意识,到了某一阶段,就自然而然的成批倒下。 当然,其中也有领导们主动将国企搞垮的原因。 这些人降低价值,然后自己买下,把国有变为私产,其后不管是拆分甩卖还是继续经营,或者扔在那里占着一块空地,也足以让他们暴富。 烟就要燃尽,刘强曲指一弹,明灭不定的火星就落进墙角。 “秃子,你爸前阵子摔伤还没好吧?现在正是需要进补的时候,你不要只想着自己,怕这怕那的,想一想你爸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不就是希望你孝敬他嘛,这次机会难得,事后我们至少能拿到这个数。” 刘强神秘兮兮的竖起三根手指。 “三千?”秃子有些意动,三千说多不多,他以前在电子厂的流水线负责组装零件,一个月下来,工资就是这个数。 “你放心,我早就打听清楚了,那里没人守的,跟不跟兄弟我一起去?” “我去买点币,我们打拳皇。”秃子笑了笑。 “拳皇有什么好玩。” 刘强重新投了一枚游戏币,点上香烟。 两人在游戏室玩到晚上十点,这才优哉游哉的走出来,空荡荡的街道上面只剩几个行色匆匆的行人。 小镇和大城市不一样,没有太多丰富多彩的夜生活,十点已经是一个很晚的时间。 路上碰到几个结伴而行的初中男生,行为鬼祟,八成是镇中翻墙出来上网的。 秃子以前读书的时候,镇中还是集体宿舍,一个班的男生全住在一个寝室,老师为了方便管理,就把寝室门锁上。 一群人为了出去上网通宵,就把各自的床单系成一条长绳,从窗户滑下去。 秃子盯着那群钻进黑网吧的小子,不无恶意的猜想明天东窗事发的惨况。 “看什么呢?想去网吧?今天我们还有事,先去你家拿车,你爸睡了吧?”刘强摸出一包烟,“玛德,抽完了。” 秃子见怪不怪,刘强嗜烟如命,嘴里不叼着一杆香烟,做事就毛毛躁躁。 “我爸最近都睡得挺早,车子就放在院里,等下直接推走进行。” 秃子家里有一辆拉货的三轮车,主要用来替别人拉猪饲料,偶尔也拉点新鲜蔬菜。 取到车,两人直奔目的地。 纺织厂占地颇广,最外围筑起一圈砖墙将农田和厂房隔开,厂房都是高墙黑瓦,正门是两扇铁栅栏,上面象征性的挂了一串锈迹斑斑的铁链,锁孔都被铁锈封住了。 昨天下过一场小雨,车子没法开进松软的菜地,秃子想停在墙角,却被刘强拦下。 “停在那边反而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就停正门,等下搬铁也方便。” 秃子想了想,点头同意,废铁都是非常重的东西,搬起来又费事又费力,他也想轻松一点。 前几次刘强都是翻墙进去的,这次他有备而来,拿着钳子几下就剪断了铁链。 厂里都是土路,由于无人管理,所以杂草丛生,茂盛的野草都快淹没膝盖。 今夜的月光很暗,刘强拿着一支手电筒在前面带路,秃子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耳边一片空旷的死寂。 “就是这里。” 这间仓库是木门,面上的油彩斑驳不堪。 “帮我拿一下。”刘强把电筒拿给秃子,自己上去推开木门。 光芒扫过,里面全是大件的废铁。 “我本来想多找几个人,但是不放心,只能我们辛苦一下了。” 刘强有些无奈,这些大件两个人抬着也不轻松,还要运出去,来回几趟就能把他们累趴下。 找别人又不保险,遇见心黑的崽子,给他全吃了,到时候也只能认栽。 “搬吧。” …… 第九章 火光 秃子和刘强都是喜欢偷奸耍滑的人,吃不得苦,一根钢架就是三个人抬着都费力,两人只走了一趟,就叫苦连天。 “这也太沉了,强哥,要不改天我们再叫两个人来搬吧。”秃子夹着烟的手指一直抖,打火机点了几次都没烧着。 刘强摇头,弹开烟蒂,又摸出一根,说道:“东西就这么一点,再分一半出去就没剩多少。一千块能干什么?现在的钱又不经花,随便买点吃的就没了。” “说得也是。” 两人抽完烟,又休息片刻,才重新进到仓库。 他们离开后,落进草里还没燃尽的烟头被微风一吹,又明亮不少,下面垫的枯草瞬间碳化,隐约也冒出火光。 “老这么搬也不是事,你去看看能不能把车开进来。” “好。”秃子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纺织厂的土路全被植被遮住,看不见路况,要是把老爹的货车磕坏了,得不偿失,所以他一直没提,现在累坏了,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刘强抽完半根烟,突然听见仓库外面有喊叫,还有货车的轱辘碾压声一起由远及近。 “这小子,真是不省事,这样鬼叫把人招来可就完了。” 这样一想,他慌忙出门,一看外面的蔓延的火光,顿时傻了眼。 由于干草太多,火势很大,引燃了库房的一角。 “强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赶快搬东西,弄完就走。”刘强估摸着火势,觉得还能抢救一下。 与此同时,两百米外的一栋居民楼,一个起夜的女人走到客厅,接了一杯温水,来到窗口。 这面窗户对着田野和纺织厂,更远是低矮的丘陵,本该一片静谧的夜色中,那片肆虐的火光尤其显眼。 她一个激灵,喊道:“老刘,快爬起来,纺织厂那边好像出事了。” 卧室的呼噜声听了片刻,一个男人迷糊道:“你又怎么了,深更半夜不睡觉,我明天还要上班,可经不起你瞎折腾。” 女人怒道:“快点起来,那边好像真出事了!” “那里能有什么事,都废弃好多年了,就是一把火烧干净都没人理。”男人只套着一条四角裤,骂骂咧咧的从卧室出来,“奶奶个熊,真是着火了,张丽,快点去报警,我这就过去看看。” 老刘扯了一件单衣,粗鲁的套上就要出门。 “给我回来!走家串户也不挑个时候,这火光冲天的,要是出个啥事咋办,我先说好,你要是伤到了,我看都不会去医院看你,自己活该。” 女人话还没说完,老刘摔门走了。 “屁本事没有,就爱管闲事。”女人一边骂,一边在床头翻出手机,拔了报警电话。 …… 早上起来,许毅迷迷糊糊的刷着牙,窗户下面突然传来一声宛如惊雷的喊声。 “小许,快点起来,我要出摊啦。”李婶站在自家门口,手里拎着愁眉苦脸的小儿子。 许毅暗骂一声,瞌睡彻底醒了。 “这破锣嗓子,差点把老子的魂都吼掉了。” 李仙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反社会反人类份子,无时无刻不让人产生一种生无可恋的悲观情绪,就这点而言,仙姑手里拎着的那位最有发言权。 “屈浩,你还活着啊,真是命大,今天又犯什么事了?”许毅吐着白泡,含糊不清的问道。 熊孩子估计想死,干脆利落的回道:“管你屁事。” 许毅顿觉没趣,又道:“李婶,今天我想休息一天,就不摆摊了,反正也没人。” 李仙姑收拾完亲生儿子,心里正畅快,也就没有罗里吧嗦的教育他如何努力拉客,反而兴冲冲的说道:“昨晚我梦见数钞票,那一张接着一张,堆满了屋子。书上说这是有财运,你快给我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许毅鼻子都气歪了,当我免费劳力是吧? “给钱!” “你婶子我哪有钱,屈浩这个败家子拿石头敲碎了教室的窗户,昨天挣的全赔进去了。” 说着,仙姑就是一巴掌抡圆了落到小家伙的屁股上面,打得屈浩直撇嘴,没办法,打得多了,熊孩子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本事。 “那请我吃顿早饭总行吧。” “哎哟,你就当我是顾客,测运势可不给钱。” “你真是脸皮厚。” “你这话说的,干我们这行,可不就要脸皮厚嘛。这样吧,早饭你和屈浩一起去吃,我给钱。” 仙姑伸手在衣领里掏了半天,抓出几张还带着余温的小钞,拿给儿子。 许毅的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一下,喂,大姐你有没有搞错,竟然把钱藏在那里! 十分钟之后。 许毅咬牙切齿的坐在饭桌,对面是左顾右盼的熊孩子。mmp,那肥婆就是想要我伺候她儿子吃饭,送去学校。 “毅哥,我们关系铁吧?” “您哪来这种错觉,赶紧吃完滚蛋。” “你怎么这样,以后我不和你玩了。”屈浩噘嘴道。 “真的?太好了!” 许毅瞬间喜极而泣,想想以后没人朝窗户丢石头,也没人带着小伙伴在家里乱翻,换内裤也不用担心哪里躲着几双眼睛,简直感动到想哭啊。 熊孩子认真想了想,拉近乎是骗不到钱的,于是决定改变策略,说道:“早饭你请客,不然我每天都去烦你。” 到底是小孩,三两句就暴露目的。 许毅也很认真:“你拿钱干嘛?” 他本想扯两句自己小时候如何艰难困苦的事迹来教育对方,话到嘴边,又记起小时候最不爱听长辈追忆往昔的艰苦岁月,毕竟时代不一样了,现在的小孩,手里有钱。 屈浩掏出一张制作精美的卡片,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是卖东西。” 看到卡片,许毅摇了摇头,表情既是缅怀,又是愤恨:“这些奸商,坑了一代又一代。” 这时电话过来了。 许毅一扫来电显示,肥婆。 真是阴魂不散。 “有事就说。” “许毅,你还记得昨天那个张秃子吧,他被抓啦。”电话那头还有一个女人喋喋不休的声音,听声音,那是卖衣服的刘姐。 许毅沉默了一下,说道:“这就是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