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奇侠传之一缕心香逝天涯》 简介 自古相传,自盘古开天辟地后,有女娲掬土造人,从此五界中又有了“人”这一界! 人界神州浩土广瀚无边,其中原大地丰美肥沃,而位于中原大地南方的苗疆更是聚天地灵气,山灵地秀,人气鼎盛,物产丰富。 苗疆是美丽的天堂,如草地上的雾露一般耀眼明亮。 但如此美妙的地方,又怎不会让邪魔垂涎? 终于,战争爆发,人类虽为万物灵长,但又如何与掌握雷霆之威的魔神相抗? 邪神刮起了黑色的妖风,下起了赤色的血雨,美丽的国家变得毒瘴遍地,哀鸿遍野! 妖魔横行,终于惊动了高高在上的天帝。 天帝愤怒了,小小邪神,竟在神灵眼下耀武扬威? 天帝派下了五行灵神和魔女旱魃,很快平定了腥风血雨。但神祗们被这片绝好的土地所深深吸引,他们并没有再回天上去。 于是,新的灾劫出现了——天神变成了魔神凶星。 水神在洪涛巨浪中拍手笑着,听着苗民害怕的哭号;火神在烈焰里舞蹈,不管苗民的尸骨在火中烧成了飞灰;风神吹卷起房屋和牛羊,土神搬起巨大山石,压死了许许多多的百姓;雷神不停打鼓作乐,却吓得苗民们躲在山洞里,害怕地抱在一起。这一切都不如旱魃轻轻地走过一遭,只要旱魃的裙摆扫过的土地,便成为永远的荒田;她身上带着最炎热的死亡,将青色化作焦枯,将地下一百丈的水,也蒸发给太阳。家畜都死了,山上的狼群闯下来,吃死去的猪狗,也吃还没死去的人们。 四方诸神冷眼旁观,并没有阻止六神对人类的玩弄,在他们眼里,人类便如蚂蚁一样卑微。 苗民们无法可想,邪神来了,可以向天神求告,如今伤害他们的是天神,他们要向谁祈祷? 自称万物灵长的人类,此时却只能在天神的淫威下瑟瑟发抖! 完了吗?这一切真的完了吗? 没有!答案是肯定的——没有! 在最远最远的天上,存在着一个美丽而又神圣无比的神,她听到了人们的哀泣,便不顾天界的种种严规,毅然降临到了人间。 她披红袍,持蛇杖,以一身无上法力,诛妖邪,除恶魔,将五神封印,把旱魃赶回了天上。使他们永远无法再肆虐! 水神共工怒撞不周山,导致天塌地陷,洪水泛滥! 她便不辞辛劳,采炼五色石,修补天柱。一切一切,都只为她的子民们不再在水深火热中受煎熬! 天帝得知后,愤怒异常,下令革除了她的神籍,永世不得回天界!她并不后悔,她在苗疆定居了下来,守护着她的子民们。 苗民们为她建立了神殿,供奉着她。她成了苗民们心中的神,她的名字永远留在了人们的心中——大地之母,女娲! 女娲被革除了神籍,不能再长生不死。她在临死前生下了一个女婴,并将内丹化成了一颗珠子,守护女婴成长,也作为日后历代后裔亡魂归依之处。 她将最后残余的灵力注入了一块灵玉,当千年之后,灵玉吸收了万载灵气,哺育出了另一个拥有女娲灵力的人(神)。 她知道女娲后裔世代不得善终的原因,因此,她发誓,不管轮回几世,不管历尽多少劫难,哪怕灰飞烟灭,也要扭转女娲宿命之轮。 于是,便引出了天地间的一场滔天风波。 魔非魔,道非道,善恶在其心! 命运之轮悄悄转动,各人的命运会怎样? 一切,无从说起┉┉┉ 人物介绍 李逍遥、赵灵儿、林月如、阿奴 以上四人不再介绍。以下介绍本书的另几个比较重要的家伙: 姓名:风扬熠雪 年龄:18 性别:女 种族:人(但算半个女娲后裔,因为拥有女娲灵力) 武器:剑?灵犀 (有时用魔法,因为她是个魔法师) 身份:本来一个发誓要改变一切的异世少女,但莫名其妙地给人认定为御蝶谷谷主 姓名:(凌)御辞 年龄:22 性别:男 种族:人 武器:剑?天烬 身份:枫溟山庄庄主(特别是他的性格,万事不萦于胸,“潇洒”得很) 姓名:凌逸云 年龄:18 性别:女 种族:人 武器:云缎,幻影针,流星镖 身份:枫溟山庄大小姐 姓名:凌逸雪 年龄:15 性别:女 种族:人 武器:剑?蓝鳞 身份:枫溟山庄二小姐 姓名:枫 年龄:外观20左右 性别:男 种族:枫树精 武器:操控花草树木攻击。 身份:枫溟山庄“碧火枫林”的守护精灵。 姓名:慕容辞幽 年龄:22 性别:女 种族:人 武器:逝梦镜(没拿出来过) 身份:葬月宫宫主 姓名:磬韵 年龄:18 性别:女 种族:人 武器:软剑?冰磬 身份:一个主角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孤苦伶仃的人,但真正的身份却是~~~~~~~(秘密) 姓名:落天笑(冷焰) 年龄:23 性别:男 种族:人(也不知有没有其他血统,因为他老爸死时把力量过继给了他,而他老爸就是~~~~~(被人捂住了嘴)~~~~) 武器:赤龙血刃 身份:一个游侠,真实身份是~~(到时便知) 姓名:流烟 年龄:16 性别:女 种族:人 武器:剑 身份:御蝶谷御蝶七仙中的老七 ps:御蝶七仙是御蝶谷谷中除谷主外功力最强的人,情同姊妹,分别是:流轩,流尘,流潇,流叶,流鹤,流晶,流烟 姓名:马羽瑛 性别:女年龄:19 种族:仙 武器:仙灵丝带、水月铃 身份:灵儿的师姐,水月宫唯一没遭毒手的人。前世是反对革除女娲神籍的神仙之一,曾无意间吃下天界神果“天灵”,所以转世后保持仙体。 姓名:柳幻血 性别:女 年龄:20 种族:人 武器:鬼冥巫杖 身份:拜月四姬——明姬 姓名:璃恨天 性别:女 年龄:20 种族:人 武器:弓?络月 身份:拜月四姬——璃姬 姓名:水若寒 性别:女 年龄:16 种族:人 武器:筝,琴,暗器 身份:性格冷漠的女侠,是三十年前轰动江湖的 “月影圣母” 的徒弟 “月影圣女”。 姓名:风骛 种族:雪狐 性别:女 武器:断龙破(黑色长刀) 年龄:不明 身份:反派,祭月阁副阁主,专和枫溟山庄作对。 姓名:柳飞朔 年龄:不明 性别:男 种族:人 武器:魔法,毒 身分:柳幻血的哥哥,拜月教杀手榜排第一。 现在是介绍比较次要的家伙: 林剑语:扬州剑魂派的掌门小女 祝涯:扬州祝家庄的少爷,主角捉飞贼时认识,曾因名字给主角嘲笑好半天。(有谁猜得到是为什么吗?想想名字的谐音。) ps:上面两个家伙来电哦。 若茶:苗女,在京城遇到。 隐屏:天鬼皇的手下,锁妖塔里的向导,一个鬼。(性别是男) ps:上面两个家伙,男的对女的~~~~在相识不到一天内就暗恋~~~==+ 楚天舒,欧阳霜:江湖少年侠侣,有点像杨过和小龙女 端木青辉:飞雪山庄庄主 冰霰,绛歆,潆影,落月,残星,亭翼,绡霏:枫溟山庄的侍女 雪绒:一个宠物,像狸不像狸,像猫不像猫,像狗不像狗,又不是四不像,不知是什么东西(虽然最后知道是圣灵兽) 溪草:灵儿的宠物,千年灵物。 序章 无名谷内—— “嗖” 地一声,一道白光打着转地至下而上冲天而起。隐隐,白光四周还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当白光升到最高点的时候,,围绕在四周的奇光猛地收缩,接着听到白光顶端传来一声清脆的娇喝:“煌煌天威,九天玄刹,雷神之锥,焚烬邪魔——九刹雷劫”。 声音如黄莺初啼般动听,但被这声音喊出来的20个字带来的后果却是不堪设想: 收缩的奇光猛然大放异彩,晴朗的天空刹间黑了下来,天际突然出现了翻涌不止的黑云,黑云边缘闪动着丝丝电光,仿佛还带着闷闷的轰隆雷声。狂风大作,天地一片肃杀。 突然,白光顶端缓缓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紫色光球,便在此刹间,一声炸雷响过,震耳欲聋。此时,天空已漆黑得深不见底,隐约有巨大的漩涡倒挂天际,如九幽魔神张开的血盘大口。狂风凛冽,风卷残云,雷声大作,电芒窜动。 白光顶端的巨大光球,猛然射出了万丈紫光,与此同时,一声震天巨响,黑云一阵剧烈翻动,天际,一道炫目之极的闪电破开云层,横空出世。 仿佛如引路人一般,光芒万丈的紫色光球一动,掌握着雷霆之威的闪电破空而至,硬生生地打入了巨大光球。 风,突然停了,凝固在半空。 天地,突然静了, 一霎间的时刻,却仿佛成了永恒。 “轰隆。”低沉的呼啸从天外传来,回荡在整个天地间。 紫色的光球,散发着巨大的亮光,把黑暗的空间照成白昼。那盛开的电光,竟是瑰丽无比的美丽。 风,突然动了。天地,也突然狂暴起来。狂风毁灭这一切,肃杀之意猛然大盛。…… 这一切的造成,只因为,光球,动了。 巨大的紫色光球,缓缓地脱离了白光,在天空盘旋,渐渐,速度开始成倍增加,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等到光球盘旋第九圈时,突然向着远处的高耸山头呼啸而去…… 所向披靡的力量,毁天灭地的气势, 雷霆万钧的冲击,三者合一,势不可挡。……。…… 惊天动地的巨响,前所未有的大爆炸,威力连大地都为之震撼…………。…… ※ ※ ※ ※ “臭丫头,早就和你说过,以你现在的能力还没能用”九刹雷劫“,你偏不听,这下好了吧。” 茅屋中,一个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人,正毫不顾形象地指着椅子上的少女大骂。 “我怎么知道会搞成这样嘛…………。……”少女自知理亏地低着头嗫嚅道。“什么?”老人一听,简直要气得发疯,大吼:“你敢说我传你这个雷系魔法时没跟你说过除了魔力达到魔导士,否则决不能用八级魔法,就算要用也要事先布置结界这句话吗?” “我…………”少女没话可说,只好任凭老人数落。(她总不能说是因为她认为自己的能力已经可以用比高级魔法更厉害的终极魔法了吧?那还不被老头子大骂她自以为是一番。) “从我一开始传你魔法那天就和你说过,魔法级数每上升一级,其魔法威力就翻上好几倍。尤其是七级到八级,更是以几何倍数上翻。你越级使用本来就很危险了,居然还去用反噬危害最大雷系,要不是你体质特异,再加上你师父我给你疗伤,你早就完蛋啦。”老人越说越气,天生对魔力波动敏感的少女已经感到屋子你的空气正出现不规则的波动。 “最罪无可恕的是,你,你居然把目标定在飞萤峰上,你明知道”欹星庐“在飞萤峰上还去炸,你,你,你存心要气死我是不是?”老人似乎气得不轻,手紧紧地攥成拳头。 “师父,对不起啦,我又不是存心的,(老人插嘴:”那存心还得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啦。唔?师父最好了,拜托,就原谅我这一次嘛?”少女站起来,撒娇般地腻声说,顾不上自己已经鸡皮疙瘩掉了满地,用手轻轻地摇着老人的衣袖。 “唉,算了。最受不了你这丫头。哎哎,行了行了,恶心得都要吐了,这么大个人还像小孩似的。”老人明显受不了这套。忙不达地说。 “嘻,我就知道师父最好了。”少女眉开眼笑地说,暗地松了一口气。其实,少女知道师父还是关心她的,要不也不会对她闯下这么大的祸只说她两句而已。 过了一会,老人看了看坐回椅子的少女,眼中闪着一丝光芒,仿佛在沉思什么。少女明显感到老人在想的同时也在作思想斗争,就小心翼翼开口问道:“师父,你,在想什么?” 老人看着少女,没说话,正在少女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的时候,老人仿佛下定了决心,终于开口了:“风儿,你还记得为师传你魔法时说过的话吗? 风儿点点头,道:“记得。师父,你说当我学有小成的时候,就要我去见一个人,并完成一个任务…………师父,你该不是…………” 老人点头说:“没错。风儿啊,这些年来你的进境远远超出为师的想象,今天我见你用出了八级魔法,虽说你的能力还没能完全发挥出八级魔法的全部威力,但从飞萤峰被你毁成的样子来看,你虽不能说在完成任务时一帆风顺,但也足够自保了。所以,明天,师父就带你去见那个人,你,也该历练一下了。” 风儿听了,惊道:“师父…………” 老人打断风儿的话,叮嘱般地说:“孩子,你现在的魔力已经到了一个瓶颈,想突破它,光凭修炼是不行的,要在实验中提高。这次就当作你的一次历练吧。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越级使用魔法。” 风儿心中万分不舍,别看平时他俩吵闹不休,其实他们的感情是很深厚的,一时间要离开了,叫她怎么舍得呢? 风儿叫道:“师父…………” 老人看了看窗外的天空,说道:“好了,时间到了,回去吧。”说着不管风儿的叫唤,大袖一挥,风儿的脚下立时出现了一个六芒星魔法阵,光芒四射。 风儿只觉脚下一阵巨大吸力,霎时明白师父要送自己回去了,大急,叫:“师父,我还有话要问你,别这么快送我走,师父,师父…………”喊着就要踏出魔法阵。 但来不及了,一阵巨大无比的吸力将风儿硬扯了回去,一阵金光闪过,茅屋内顿时少了一个人,而出现六芒星的地方,又回归了平静,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 ※ ※ ※ 注:魔法等级共有十级(五类:初,中,高,终,禁): (初级包括):一、二级 (中级):三、四、五级 (高级):六、七级 (终级):八、九级 (禁咒):十 ps:传说中还有第十一级的禁咒,威力可毁天灭地,属“禁中之禁”。 魔法师也分六类:初级魔法师,中级魔法师,高级魔法师,魔导士,魔导师,大魔导师。 ps:传说中还有“圣魔导师”。 高级魔法师至魔导士是个分水岭,天资稍差的人穷一生之功也未必能突破,但一旦突破,进境就一日千里,魔力暴增。 上卷 第一章 受命 “师父………师父………”我大叫着惊醒。 “吱呀”一声,宿舍的门开了,同室的室友水伊拿着早餐进来,看着惊魂未定的我说:“怎么了?一大早就狼哭鬼嚎的。” “没事。做恶梦了。” 我平静了一下心情后说道,不想在这件事上再纠缠,于是岔开话题说:“其他人呢?” 水伊一边拿早餐出来一边说:“今天星期天,都看电影去呢。tmd。也不想想平时是怎么对她们的,竟然不帮我买一张票,,真她妈的岂有此理。” 我一边下床一边说:“那我们怎么办?” “她们看她们的,我们玩我们的,快吃饭吧,吃完和我去逛街。 ”水伊坐下来吃早餐,催促道。 “………好吧………” ※ ※ ※ ※ “小风,你快过来看看这件裙子怎么样?”水伊站在服装精品店的试衣镜前叫我,手里拿着一件白色的裙子。 “哦哦,很好啊,很漂亮。”我近乎敷衍地说。 “真的?嗯。我也觉得很漂亮………老板娘,有没有和这裙子配套的上衣?” “有有有,来这边。”老板娘热情得不得了,拉着水伊到另一边去了。 “唉………”我叹了一口气,心想水伊以后肯定找不到男朋友,购物的劲儿连我也受不了。 在此我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风扬熠雪,同学都叫我小风,18岁,长得还看得过去,成绩还算可以。常常被水伊拉去逛街, 此时我正坐在椅子上,眼睛直瞪着对面的服装,一副发呆的样子,但没人知道,我心里此时在思考着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一个关于那个梦境的问题。 其实我知道那不是一个梦,那是真实的,那里是另外一个空间,每天晚上我睡着后,意识会脱离我的躯体,进入那个空间,那里的时间和现实的不一样,那里的时间是现实的十二倍,就是说,那里已经过了十二个小时,现实才过一个小时。进入那里是我在六岁的时候的事,一次我在外婆家玩,突然发现了一个手镯,我好奇心起,把它戴到手上,谁知脑子一阵晕眩,等醒来时就在那个空间里了。身旁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个老头看着我,兴奋得简直要跳江,也不管我愿不愿意就收了我为徒,从那天起,每天晚上我就进入那里学魔法,要起床了老头就用空间传送阵把我送回来,一直过了十几年。这一直是我的秘密,谁也不知道。(ps:手镯上被刻了一个魔法阵,可传送一次东西) 现在我考虑的不是关于“梦境”本身的问题,而是昨天师父对我说的话。 要我去完成一个任务?完成什么任务?要去见一个人?那个人是谁?为什么师父说到这件事的时候神情是那么的严肃?根本不像我所认识的那个玩世不恭,整一个济公再世的师父?还有………………我的问题一个一个地冒出来,多得脑子简直要炸开了。 “喵喵………喵………”脚边传来细小的猫叫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低头一看,不禁吓了一大跳,这这这,这是什么东西?==+像猫不像猫,像狗不像狗,我脑子里立时出现七个字:畸形版的四不像。 这只奇形怪状的不明生物(我暴寒~~~~~)见我注意到它,好像很兴奋的样子,它跳上我的膝盖,扬起脑袋,爪子在脖子上抓着,好像要把什么东西扯下来,我低头看看。 耶? 耶耶? 耶耶耶? -口-! 好漂亮的一块美玉。畸形四不像的脖子上挂着一块温润晶莹的玉,玉的顶端有一个小孔,穿着一条近乎透明的绳子,绳子打着活结系在畸形四不像的脖子上。“好漂亮~~~~”我看着玉,倒吸一口凉气。 畸形四不像好不容易把玉扯了下来,“喵喵”几声,把玉叼起放在我手里,然后跳下地,冲我摇摇尾巴,“呼”地一声窜出老远。留下莫明其妙目瞪口呆的我。 “小风,小风………”水伊的大叫终于让我的脑袋脱离死机状态 “干嘛?”我抬头看她。 “我还想问你呢,呆呆傻傻的坐在那里,丢魂似的………咦?这块玉好漂亮,你什么时候买的?”水伊看见我手上的玉,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大叫起来,一把抢过美玉,仔细地看起来。“那是我的东西,是朋友的就别横刀夺爱。”我劈手夺回玉,放进口袋里。 “小气,看一下都不行。”水伊气呼呼地斜着眼瞪我。 “买完东西了吗?”我被水伊瞪得浑身不自在,赶紧岔开话题。我最怕就是水伊拿眼瞪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当然没有。”水伊终于收回了恐怖的目光,说,“陪我去超市,宿舍里没有水果了。” “………………”没办法,认命吧,谁叫你不想一个人呆在宿舍里。 (和水伊上超市是很痛苦的事滴,不管你是男是女,回来的时候水伊肯定是“两袖清风”,另一个就肯定累得比红军完成二万五千里长征一样辛苦——所有东西都归你拿。) ……………………… ※ ※ ※ ※ “孩子………” “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孩子………” 白茫茫的一片,再没有了其他的色彩,缥缈的声音似远似近,是那么的遥远,又是那么的亲切。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从来不知道,有个伙伴是那么的珍贵。白茫茫的世界里,只有一个人。第一次感到,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是那么的孤独无依,所有的事都由你一个人承担,这种感觉令人心慌,令人恐惧。 “孩子………”缥缈的声音仿佛真实了起来。 果然,眼前的白仿佛动荡开来,渐渐,被撕裂的白色当中,出现了一个人。 鲜红的披风,青色的衣衫,碧绿的蛇杖,高贵的气质。 “巫……后……?”吃惊不小。 “嗯…………。” “是要我帮助灵儿吧?。”很奇怪,为什么我对巫后这游戏中的人物的出现没有丝毫觉得不可思议,仿佛本来就该如此。玩游戏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 “是。” “那我怎样才能帮助灵儿呢?” “你拥有女娲最精纯的灵力,我也只能给你一些防身器具。圣灵兽把”圣晶之魂“给你了吗?” “圣灵兽?圣晶之魂” “没错。” 我想了想,从口袋里翻出那块玉:“是这个吗?” “是的。”巫后微笑了。将天蛇杖向玉一指,玉身突然大放异彩,一股纯厚无比的能量顿时从中汹涌开来,玉突然自己凭空浮起来,系着玉的白丝轻轻飘扬,居然自动在我的脖子上打了一个结。我看着这个景象,下意识地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上去,我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身体不由自主地这样做这一系列的事情。 玉身触到我的鲜血,顿时一阵颤动,看着它,我忽然感到一阵熟悉,好像和它分别了很久很久后又重新见到它,那种感觉就像老友重逢一样。玉上的丝带突然也泛起了淡淡白光。 一会,玉身的光芒渐渐收缩,很快恢复了原状,只不过,我对它似乎有了一种生死相依的感觉,再也不会让它离开我了。而丝带打结的地方竟然成了一条直线,挂在我的脖子上,再也拿不下来了。(那丝带是万条雪灵蚕的丝的精华绞成的,根本剪不断。) “这…………。” “圣晶之魂认主了。”巫后娘娘微笑着解释。忽然,巫后转头,“玄虚真君,出来吧。” “?”我不由一呆。 “呵呵 ,巫后娘娘,好久不见。”右手边的白色突然一阵动荡,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现出了身。 “师父?”我大吃一惊? “呵呵,风儿。” “师父,你怎么在这…………。哦,难道,那个人和任务就是…………。” “没错。” 师父 “呵呵” 笑着点点头,转头对巫后说:“娘娘,没想到你竟然找回了圣晶之魂。这样一来,我对风儿就更放心了。” 巫后笑笑,没说什么。师父回头,对我说:“风儿,记住昨晚师父对你说的话。” 我看着师父,点点头。 师父想了想,右手一晃,竟然凭空出现了一柄白色的魔杖和一本厚厚的书,魔杖顶端镶嵌着一个闪着七彩魔光的魔法水晶,书却显得有些陈旧。师父将它们递给我:“送给你吧。” “谢谢师父。”我恭敬地接过来,看看书,发现竟是魔法至高典籍“失落”,魔法杖也是极品中的极品,我不由得受宠若惊,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它们。 师父又吩咐道:“风儿,你手上戴的那个手镯,名叫”灵犀“。是一个空间手镯,可装九州万物,你要善用。明白吗?” “嗯。”我点点头。 师父点点头,回头对巫后娘娘说:“可以了。娘娘。” 巫后举起手中的天蛇杖,嘴唇微动,天蛇杖射出一道碧光,正照在我身上。我忽然感到一阵晕眩,不由抱紧了头。而别人看到的却是我的身体渐渐消失在空气中,再无踪迹。 ※ ※ ※ ※ 送走风儿后,巫后转头问玄虚:“你为什么不让她知道魔杖的那个功能。” 玄虚:“她毕竟还小,容易骄傲,要是让她知道魔杖有那个功能,就肯定知道那是古今第一魔杖”龙神“,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再说以她现在的能力,还不能用那个功能。” “…………你说得也有道理…………玄虚真君,你,以后打算怎样?” 玄虚听了,不由苦笑:“浪迹天涯罢,天界已没有我的容身之地,被革除了神籍,老骨头也活不了多久了…………” “……………” …………………… 第二章 相识 “哎哟。”一阵严重的晕眩后,一个站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半晌,脑袋才渐渐恢复正常。 “这里是………。”我坐在地上,摇摇还有点晕乎乎的脑袋,努力地辨认着周围十分熟悉的景色。“啊,这里不就是十里坡嘛。”在经过一分59秒的辨认后,某个超级迟钝的家伙突然极度兴奋地大嚷起来。==+ “灵儿,逍遥,月如~~~~~哇^_^~~~~~我终于要见到你们啦~~~~~~”近于疯狂的欢叫惊起了附近树上的小鸟。我一改在巫后和师父面前严肃的模样,毫无淑女形象地手舞足蹈起来。(风扬严重宣告:主角的最bt的性格特点——极度兴奋时通常都会发5至10分钟的神经。当然,学习了这么多年的魔法,能让主角极度兴奋的事情已经比恐龙还稀罕了。) 我放肆地大笑了5分钟后,不管这5分钟噪音造成的后果是多么的严重,(比如说草木枯黄,百花凋谢,让附近听到噪音的鸟当晚睡不着觉等等),站起身来大大地伸了个腰,随手捡起魔杖和魔法书,将它们收进灵犀镯里,然后开始向余杭镇进发。 走着走着,突然感到有点不对。 哪里不对呢? 服饰,对,是服饰。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身上的衣服,完全变成了飘逸灵动古代的侠女装,再看看,头发如瀑布般披在身后,头上轻松地挽着一个漂亮的式样。一身冰色的装束显得十分干净灵动。 这是,巫后娘娘给我的吗? 可惜缺了一把剑,要是有一把寒光四射的宝剑斜插在背后,那就更像一个逍遥江湖的侠女了。 看着这身潇洒的装束,我不禁想,要是现在水伊在就好了,那个小妮子最崇拜金庸小说里的大侠……… “……惨啦……”想到水伊,我突然想起了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我就这样跑了,那现实生活怎么办?我不见了,到时老爸老妈还不急得上天?以老爸的能力,来个全国大搜索是绝对没问题的。于是几天后中国的各大报刊齐齐登上:高中少女神秘失踪,其父母终日以泪洗面? “哇~~~怎么办?” 刚开始的兴奋一下子飞得无影无踪,接踵而来的是无比的焦急。 “风儿…………。”天空中突然传来空灵缥缈的声音,是师父。 “师父………” “风儿,你放心。为师在你的身上下了时间刻咒,等你经历一切后,回到现实时,时间是和你走的时候一样的。” “师父………” “风儿,自己保重好,记住,万事要以平常心来对待。” “知道了师父,你也要保重好………” “………………” 没有人回答,天上,只有变幻莫测的浮云,风吹云动。 我呼出一口气,心情重新变好,解决了最大的一个顾虑后,马上就能看见逍遥灵儿的兴奋又重新充满了胸膛。 “逍遥灵儿,我来啦~~~~~~~” ※ ※ ※ ※ “哎哟…………” “臭小子,一大早的又跑哪疯去了?瞧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 “乒呤乓啷~~~~~~”(物体碰撞的声音) ==+ --------这是我来到逍遥客栈门口时听到的对话. 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免得到时李大娘错伤无辜的时候,客栈里突然冲出一个大大的东西。==+ “哎哟…………”很不幸,我当时站的位置正好是客栈的门口,所以,理所当然地被不明物体撞翻在地。 “走路没长眼睛啊…………”不明物体跳起来,怒气冲冲地大喊(骂?)。 我被撞倒在地,看着眼前的一个人,不由眼前一亮,深邃清亮的眼睛,斜插入鬓的眉毛,逍遥江湖的飘逸气质,好一个漂亮英俊的大帅哥。 帅哥看到我呆呆的看着他,不由得意起来:“嘿嘿,算了,本大侠不和你计较,赶快让开,别挡着玉树临风潇洒不群风流倜傥笑傲江湖的本大侠去行侠仗义。” “我靠。”我从一开始的震惊里清醒过来,立马被那句“走路没长眼睛啊”气得几乎七窍生烟,虽然你很帅,虽然你是仙剑男主角,虽然我知道我揍你灵儿会伤心,虽然…………但是你也不能遇事不讲理啊。听完他的得意自语,我干脆一个粗话骂了回去。“李逍遥你别太过分,tmd,你以为你是仙剑男主角我就不敢揍你了吗?你以为你是谁啊,胡锦涛还是温家宝啊?惹火了本小姐,送你上西天本小姐不会收你钱!” “…………”逍遥没说话,只是瞪着我脸上出现了三个“0”。我估计他是没有见过我这样的女子。 “…………”我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拜托,别这样看着我啊。我偷偷四下望了一下,所有人都看怪物一样看着我,我想他们也没见过我这样的女孩。 “砰——”。一个锅铲敲上了逍遥的脑袋。 “好痛。”逍遥抱着脑袋大叫。 “臭小子,老盯着人家姑娘看干吗?”李大娘的臭骂声非常适时地(最起码我认为)响了起来。然后, “姑娘是住店还是怎么着?”李大娘满脸堆笑地对我问道。 “嗯,住店。”我在感叹李大娘不愧为老江湖的同时应道。 “好好,姑娘请。逍遥,还不快去收拾房间?”李大娘对逍遥叫到。 逍遥心不甘情不愿地“哦”了一声,垂头丧气地上楼。 大概今天又没得玩了吧。我想。 ※ ※ ※ ※ 盛渔村—— 一个身着冰色衣服的女子正在向码头跑去,看上去好像很兴奋的样子。 的确,我现在十分的兴奋。在了解到黑苗喽啰还没来后,我就兴奋得就像饿了七天的狗猛然看到一个香喷喷热乎乎的骨头一样。(==+这是什么臭比喻) 而造成我兴奋得要跳楼的原因是—— “灵儿~~~~我就要见到你咯~~~~~^_^~~~~老天真是待我不薄啊,上帝,耶稣,我爱你~~~~~” 我眉开眼笑地跑到码头,心情简直好极了。 但是~~~~现实总是残酷滴。 犹如当头一盆冷水泼下,先前的兴奋顿时化作欲哭无泪。为什么会这样?码头居然没人?打听之后才得知原来全部出海打鱼去了。 “哼,该死,没事出海打什么鱼?不是说最近风浪大吗?打鱼打不到还耽误我去见灵儿,真是罪无可恕!”我站在码头上眺望仙灵岛的方向愤愤地想。 “真的好想见见灵儿真正长什么样。”骂完无辜的渔夫们,我不禁无比的憧憬。 一阵风吹来,将我的头发飞扬在空中。 “要是有对翅膀就好了,管你有船没船,照样去见我的灵儿。”站在风中我如此惋惜地想到。但下一秒我立即兴奋起来,两眼放出璀璨的光芒。对呀,有翅膀不就可以飞到仙灵岛了嘛。要有翅膀还不容易?中级的魔法里就有一个“疾光风翼”。 本人本来就是个想做就做的人,想到了办法,管你会不会有危险,立马付诸行动。 我退到一个没人注意的阴暗地方,轻轻吟唱道:“青色的风元素,请汇聚在一起,赋予我超越的速度,诛邪灭魔——疾光风翼!”咒语刚刚吟完,就感到周围空气中的风属元素飞快地向我这边靠拢,我的背上渐渐出现了一对青色的翅膀,随着心意轻松地舒展着。 我满意地摸摸翅膀,然后双翼一展,带着一抹青芒冲上了天际。 ※ ※ ※ ※ 从天空俯瞰仙灵岛,感觉就像在湛蓝的玻璃上镶了一颗碧光闪耀的宝石,美不胜收! 我一边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大作一边降落在那片美得如人间仙境的桃花林中。 刚站稳,就听到背后传来好听之极的声音:“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两个翅膀?” 我一怔,回头去看问话之人,这一看可不得了,我的大脑立时陷入死机状态,身后之人所带来的冲击可不是一般人所受得了的。 我一直以为,纵使现实的灵儿肯定比游戏中的美丽,也不会超越太多,但如今亲眼所见,才觉得以往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游戏里的灵儿已经美丽超常了,而这真人却更是美得不似人间中人,不仅是那比天使更精致的面容,更是那超凡脱俗的气质。 任何华美的辞藻在她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我忽然想起<红楼梦>里的一段描写警幻容貌的辞赋,发现用于灵儿竟然也是如此恰当: 方离柳坞,乍出花房。但行处,鸟惊庭树;将到时,影度回廊。仙袂乍飘兮,闻麝兰之馥郁;荷衣欲动兮,听环佩之铿锵。靥笑春桃兮,云堆翠鬓;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珠翠之辉辉兮,满额鹅黄。出没花间兮,宜嗔宜喜;徘徊池上兮,若飞若扬。蛾眉颦笑兮,将言而未语;莲步乍移兮,待止而欲行。羡彼之良质兮,冰清玉润;慕彼之华服兮,烂灼文章。爱彼之貌容兮,香培玉琢;羡彼之态度兮,凤翥龙翔。其素若何,春梅绽雪。其洁若何,秋菊披霜。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其文若何,龙游曲沼。其神若何,月射寒江。应惭西子,施愧王嫱。奇矣哉,生于孰地,来自何方;信矣乎,瑶池不二,紫府无双。果何人哉?如斯美也! “你是灵儿?”我惊喜地问,老天,你真是对我太不薄了。 “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灵儿疑惑地问?还没等我回答就惊喜地看着我,“你是仙女对吗?要不怎么知道灵儿的名字?” “怎么可能。要说仙女,灵儿才是当之无愧的仙女呢!”我由衷地说道。 “仙女姐姐,你背上的翅膀好漂亮哦。”灵儿似乎对我身后的风翼很感兴趣。 “都说了我不是什么仙女啦,我叫风扬熠雪,叫我风儿或小风就行了。这个翅膀嘛,并不是我自身的,只是一种道具而已。”我收起魔法,并纠正着灵儿。 “哦。”灵儿答应一声,再羡慕地看着我:“风儿姐姐好棒,可以把翅膀变走呢。” “ …………”面对灵儿天真无邪的羡慕,我有点无话可说的感觉 ,唉,灵儿还是太单纯了,难怪姥姥不准她见外人,换作是我,我也会这样做的。 我看着灵儿,想了想,抬起手,开始汇聚各系元素,我的体质特异,可以吸收任何系元素,不像其他人,只能吸取一系。等元素在我手中已经开始呈实体化时,我停止了吸收,开始排除杂质,再压缩元素,最终制成了一个六棱角的魔法“水晶”,里面各系元素闪烁着它们梦幻般的的光芒。像风是青色的,火是红色的,土是金色的等等。 我在这个东西一个角上弄了一个小孔,又将一些水元素压缩成一条线,把元素压缩“水晶”穿上。 灵儿看着我手上的“水晶”,眼里明显地流露出对这个小东西的喜爱。 我把一切都弄好后,把“水晶”系在灵儿的脖子上,说:“灵儿,这个就当我的见面礼吧。喜欢吗?” 灵儿惊喜地将胸前的“水晶”捧在手心里,欢喜地说:“喜欢。” 我开心地笑了。 和灵儿玩了一会儿后,我再一次展开“疾光风翼”,对灵儿说:“灵儿,我要走了。” 灵儿恋恋不舍地说:“风儿姐姐,你还会来和灵儿玩吗?” 我摸摸灵儿的头发,说:“当然会来,姐姐不会不和灵儿玩的。”(感觉怎么像和小孩说话) “嗯!灵儿等着风儿姐姐。”灵儿点点头。 我一展风翼,飞了起来,留下一句:“灵儿,再见!!!” 隐约听到下方传来灵儿喊“再见”的声音(我的速度是很快的),我的心情就像天边的黄昏云彩一样灿烂,同时也下定了一个决心: 绝不能让灵儿受到任何伤害! 第三章 夜遇 从仙灵岛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天际的夕阳,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金纱,天边的云彩,被染成各种颜色,散发着如梦似幻的璀璨光芒。 我坐在客栈的屋顶,静静地看着温柔的落日。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喃喃地道。 看那夕阳,总觉得在那一泻天宇的瑰丽中,蕴藏着有道不出的凄美。 晚风阵阵,让披着金色光芒的头发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柔软优美的弧线。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 ※ ※ ※ 夜——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望着窗外天空的那将银光披泻在人间的一轮明月,一丝睡意也无。 良久,我叹了一口气,坐了起来,下床,轻轻地走出房间。 走廊上,我扶着栏杆往楼下一看,客栈的门半开着,几缕月光从中泻进来,照得客栈颇有几分幽深的味道。 我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这家客栈似乎从来不关门………>_<~~ 我悄悄地聚集了一些风元素在脚底,这样走路的时候不会发出响声,尤其在走楼梯的时候。==+ 我悄无声息地“飘”出了客栈。 站在门外,我大大地伸了伸腰,使劲地呼吸了一下清新的空气,唉,没污染的空气就是好,呼吸一下满腔清新,舒服得我差点没撒手人寰。 我挥挥手,一股风元素将我整个包围起来,轻轻地一纵,就上了房顶。 我重新在屋顶上坐了下来,散去绕在身边的青光,抬起头,看那轮晶莹得透亮的明月。 月亮幽幽地将水银般的光亮,像瀑布样地直泻下来,一泻千里的月光,落在地上溅出万千银丝,显得格外幽清静冷。 我望着皎洁无暇的明月,忽然想起了另一个美丽的女子,另一个可以为爱牺牲一切的可敬女子。她的名字像月亮一样温柔,但性格却像正午的太阳一样火热! “月如……………”我想到。 正当我赏月赏得诸多感慨的时候。“嗖”地一声,背后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破空的声音,我猛一回头,眼角余光扫到一个白色的身影,那身影的速度极快,一瞬间就没入了黑暗中,亏我的眼力利于常人,才勉强捕捉到他的残影。 我的好奇心猛然大盛,是什么人的速度可以这么快?他这么急又有什么事? 我猛地站起来,在最短的时间内给自己加持了一个风系的“流星闪电”(一个加速魔法),一纵身追白影而去。 (要说明一下,风扬设定的主角并不像一些魔幻小说里的魔法师那么弱不禁风,严格来说她属于魔武并重类的) ※ ※ ※ ※ “tmd,没事跑那么快干嘛。”我暗暗骂道。 那道白色身影的速度简直快得简直像流星一样,我有好几次都差点追丢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不知道往哪边追的时候,凭直觉却能再次跟上他,真是太奇怪了。 追了好久,离余杭有点远了,我突然感到自己有点莫名其妙,好端端的没事追着人家跑这么远干嘛?真是没事找事干。 我自嘲着正想停下回去,突然听见从远处山脚的另一边传来的刀剑撞击的声音,又看到那道白影的速度更快,几个起伏就闪到了山脚那边,刚平静下来的好奇心又被调动起来了。 几下纵跃飞奔,我很快来到那个山脚下,转过山脚,展现在我眼前的赫然是一幅“武林中人厮杀图”。 刀光剑影,断手残肢,虽然说不上血流成河,也比血流成河好不到哪去。看上去大概是两个门派的人互相招呼上了。一派人的衣服全是清一色的白色,胸口的衣服上用红线绣着一轮红色的弯月,显得十分诡异。另一派人的衣服比较杂,什么式样的都有。两派人打得是“热闹无比,不亦乐乎”。 最引人注目的是场中两人的交战,一个手执长剑,一个手握黑色长刀,一刀一剑,每出一招都气势逼人,必将置对方于死地。两人均是以快打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长剑本以轻盈灵动为主旨,走轻快之路不足为奇,但刀本应以稳重,狠辣为要,如今却与长剑一般轻灵精准,这却奇了。 “叮叮叮——”在我愣神之际,两人就已过了二十余招,寒光闪动,黑气弥漫。突然,长剑白光大盛,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握着剑柄,灵力汹涌注入剑中,剑上顿时蒙上一层白雾,手腕一抖,剑气四射,封死对手所有退路,剑势成圆,无数气剑伴着主剑,带着惨烈气势,一击必杀。 长刀的主人不敢怠慢,功力全开,黑色长刀舞出大片黑雾,罩住全身。 长剑的攻势猛如天外蛟龙,只守不攻无疑是自寻死路,这一点黑刀的主人很明白,只见他将黑刀一摆,大喝一声:“断龙破——断天绝地!”黑色长刀一阵颤动,一声龙吟,猛然黑光大放,刀风逼得二人的衣衫猎猎作响,黑刀自下向上斜砍而去,带出一段黑色刀芒,刀身正好架住来势凶猛的人剑合一。 “当——” 两件神兵的交锋,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响,不全因为刀剑撞击的声音,更因为两大劲招的互撞,激得周围的空气发出轻微的爆炸,“毕啵”作响。借着反推的力量,两人同时向后半空翻身跃开,轻轻落地,相隔几丈远。厮杀的众人见主帅停手,也纷纷分开回归阵营。 借着月光,我清楚地看到,拿黑色长刀的人的衣服上也绣着一轮血色红月。 “枫溟庄主,果然名不虚传。”那黑刀的主人带着奇异的感情道,刚才打斗的时候看不清楚,现在在月光的照耀下,我惊奇地发现,黑刀的主人竟是一名女子,这也仅仅是出人意料,最令人奇怪的是那名女子的头发竟是紫蓝色的。我忽然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个疑问:难道这里也有人染发?当然,我马上把这个理念推翻了,我想这名女子或许不是人类。 “哼。”一声冷哼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我将视线从蓝发女子处移到了另一方的主帅身上,冷哼是那个什么枫溟山庄的庄主发出来的,我的视线一停在他身上,就不由发出看着灵儿时的赞叹了。 真是太帅了!面若冠玉,鼻若悬胆,唇红齿白,石雕玉刻般俊秀的面容完美得几乎找不到任何瑕疵,一双剑眉下的双眼所散发出来的慑人光彩几可比拟夜空中那最明亮的星辰,及腰的黑发随意束在身后,一身白衣配合着他修长的身形,岳立庭渊的沉稳气质,让人感到潇洒不群,俊朗飘逸。 “没想到,祭月阁的副阁主居然会亲自出马。''断龙刀凤''果然功力卓绝。”枫溟庄主倒持着长剑,冷冷地说,不带一丝感情的话语和他那飘逸的外貌似乎并不怎么吻合。 “多谢夸奖,我们后会有期了。”蓝发女子说话时后退一步,完一纵身,身影就没入了黑暗中,她很清楚,,这位枫溟庄主并无拦她之意,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她非常明白她的实力和这个枫溟山庄的庄主相差有多远,刚才那招“断天绝地”是她的全力一击,但她感到对方用来对抗她这一招的功力仅仅只有五成而已,她不禁暗暗吃惊,难怪以前派出的人全都无功而返,这个家伙的实力的确深不可测,看来要完成主上派给的任务,机会是少之又少啊! 剩下的白衣人见主帅都走了,哪还会傻在那,纷纷纵身入林,飞逃而去。 另一边的人见状,就要上前。“不要追了!”枫溟庄主冷声喝止道,“回庄。”说罢,向我藏身的地方瞥了一眼,回头纵身而去,剩下的人呆了一会,不解地紧跟了上去。 等人都走完了,我从暗处走出来,看着他们走的方向,想:枫溟山庄,祭月阁…………仙剑里什么时候出了这号人物? 我望着地上渗进泥土里的鲜血,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以后,或许我要面对更多这些场面吧。 我怔怔地发了一会呆后,突然想到我真是莫名其妙,好好的放着觉不睡,跑去赏什么月,再放着好好的月不赏,跟着那个枫溟庄主跑了大半天,再跑了半天后,莫名其妙地看了一场武打“电影”,看完又莫名其妙地伤春悲秋,靠,真他妈的莫名其妙~ 我自嘲地耸耸肩,转身召唤出疾光风翼,飞回余杭客栈………… 第四章 忘忧散 第二天清早! 逍遥客栈—— “疯丫头,疯丫头,快起来,快起来~~~”逍遥在客房门口拍门大叫。 “靠,一大早就把我吵醒干嘛?你知道我昨天晚上几点才睡吗?”被吵醒的我对着门破口大骂,“还有,我昨天警告过你多少次了?不许再叫我‘风丫头’。” 昨天吃晚饭的时候,我就和李大娘他们打得很熟了,我一对李大娘说以后叫我小风或风儿就可以了的时候,旁边的小李子猛地冒出一句让我火冒三丈的话:“疯(风)丫头。”我当场就狠k了他一顿,并严令警告不许他再这样称呼我,谁知昨天小李子耳背,今天照叫不误。 “好好好,不叫就不叫,你先给我起来。”逍遥在门外催促道。 “tmd!”我满脸不悦地咕哝,起来开门。 门外,逍遥一脸焦急地等着,见我开门,一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干嘛呀你,你不知道一大清早扰人清梦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吗?”我站在门口,心情很不好地叫道。 逍遥转头看了看楼下,有些为难地说:“那个………楼下那几位客官要包下这间客栈,所以………” 逍遥还没所以完,楼下就传来一声粗暴的叫声:“小子,还没好吗?楼上的人怎么还没搬出去?” 听这叫声,我不禁一惊,脑子里登时出现四个字:黑苗喽啰。 我走出房门,扶着栏杆往下一看,果然,楼下站着三个苗人打扮的人,正很不耐烦地看着楼上发牢骚。 我不理旁边的逍遥,走下楼,看着三个苗人,说:“你们要干嘛?” 黑苗头领看着眼前这个身穿冰色衣服的小姑娘,沉声说:“我们包下了这间客栈,你,搬出去。” “凭什么?”我气道,“凡事都有先来后到,我住得好好的为什么凭你一句话就搬出去?” 黑苗头领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随手把腰间的钱袋扯下来,扔给我:“可以了吧?” 我看着手中的钱袋,正要说话,却被从厨房里出来的李大娘拉住了,我转头看她,李大娘把我拉到她身后,陪着笑脸对黑苗头领说:“不好意思,这是我侄女,从小脾气不太好。您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说着转头直对我眨眼睛。 黑苗头领狐疑地看着我:“她是你侄女?可那个小二说是普通客人。” 李大娘不愧是老江湖,立即道:“客官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这侄女就爱玩闹,每次来非要玩住店,所以………”李大娘装着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黑苗头领点点头:“那老板娘,就委屈一下你的侄女了。”说完看了我一眼,上楼去了。 “哎哎,饭菜马上送到。”李大娘答应道。 李大娘看着黑苗的人上楼进了房,才转头对我说:“风儿姑娘,委屈你一下,如果不介意房子简陋拥挤,就和我一起睡吧。” 我连忙说:“没关系的,婶婶。”一声“婶婶”叫得李大娘愣了好一会,随即会意地笑了。 李大娘进了厨房,我随意在长椅上坐了下来,嗯,酒剑仙马上要出场了吧,我得好好地看看这醉酒红尘的蜀山高人真正长什么样? “疯丫头!”欠揍的声音非常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我狠狠地瞪了逍遥一眼:“李逍遥,地狱一日游本姑娘可以免费包办。” 逍遥做了个我怕怕的神情,看得我牙根直痒痒,逍遥:“哥哥完全有权利叫妹妹丫头。所以我叫你丫头是我的权利。” “我靠,你什么时候是我哥哥了?”我跳起来叫道。 逍遥坐下来,一副惬意的样子:“你不是叫婶婶 ‘婶婶’ 嘛。” 我愣了,好像也对,而且逍遥19,我才18. 我又狠狠地瞪了逍遥一眼,正想坐下来,“扑通”~~~门口传来物体倒地的声音,我转头一看,立即两眼放光,兴奋起来——酒剑仙! 我一个大跳跳到酒剑仙身边,弯下腰仔细看,唔,破破烂烂的道袍,红红的脸,大大的的酒糟鼻,这个酒剑仙虽然邋遢,倒也蛮可爱的嘛!(==+堂堂剑仙前辈居然被评价为可爱?不知让江湖人士听到会是什么表情!) “喂喂,老伯,快起来,我们没有钱给你,快走吧。”逍遥过来把酒剑仙往外轰,我斜了逍遥一眼,正要说话,厨房里的婶婶就在这时叫道:“逍遥,过来把酒菜拿给客官。” 逍遥答应一声,进了厨房。我不理他,转过头来仔细研究面前这个酒坛子。 “酒………酒………给我一口酒………”酒剑仙半清醒半迷糊地恳求。 我干脆和这位蜀山高人谈起了条件:“给你酒可以,可是,不知道给你酒了我有什么好处呢?” 酒剑仙恳求道:“酒………酒………只要我能做得到的,你要什么都可以………” “好。”就等你这句话。 我站起来,看着逍遥从厨房里出来,走过去把那瓶桂花酒拿在手上,逍遥叫道:“哎哎,你干什么?这是给楼上几位客官的。” 我不屑地说:“别人会喝你着掺了水的酒才怪。” 逍遥的脸顿时红了一下,勉强说:“你………你………” 我打开酒瓶盖闻了一下,放回托盘,说:“如果别人不要,这酒就归我了。” 逍遥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上楼去了。 我站在楼梯口,等了一会,果然,逍遥拿着那瓶酒下来了,他皱着眉头看着我,想来是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酒掺了水,又怎么知道苗人不会喝? 我才不管他那怀疑的目光,拿过酒瓶走到酒剑仙面前,伸手给他:“给你。” 酒剑仙就是酒剑仙,一闻到酒香,立马精神了许多,伸手把盖子打开,一大口就把酒全部都倒到了嘴里,我突然发现这个酒剑仙喝酒是不用咽的,一股脑直接下到胃里去。 “啊,好难喝的酒!”喝完了,酒剑仙把酒瓶一甩,大声地感叹道。喝过酒的酒剑仙,虽然仍旧邋遢不堪,但精神百倍,两眼不时闪出洞悉的光芒,破烂的道袍倒衬得他有几分逍遥的味道(此“逍遥”非彼逍遥也),和原先简直判若两人。 “小姑娘,你要什么好处?”酒剑仙看着我说。 我笑眯眯地道:“只要剑仙前辈在指点逍遥时顺便再指点下我就行了。” 酒剑仙眯起眼睛,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教这小子武功?” 我笑而不答。酒剑仙看了我一会,终于说:“好吧!今晚十里坡山神庙,你们俩都来吧!不见不散!” 说完,“嗖”地一声,没了踪影。 我笑眯眯地目送完这位前辈,回过了头。逍遥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仍瞪大眼呆呆地看着门口,我才懒得理他,悠哉游哉地晃进了婶婶的房间。 接下来,是婶婶的病了吧! ※ ※ ※ ※ 黑苗人客房内—— “头儿,是不是还依照原先的计划行事?”喽啰甲问。 “是呀,头。那个小娘们似乎知道些什么?我们是不是要改改计划?”喽啰乙同意喽啰甲的意见。 黑苗头领沉思了一会,露出了阴险的笑容,对着两个手下耳语了一番,三人同时阴险地笑了起来~~~~ ※ ※ ※ ※ 为什么我的心突然慌了起来?我坐在床边,捂着心口,不解地想。为什么我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是婶婶的事吗?好像又不是………“大概太紧张了吧 !”我自己安慰自己。 “扑通!”厨房传来了沉闷的声音,我一愣,然后马上站起来冲出了房间,婶婶,出事了!好戏,终于开场了吧! ……………………… 逍遥赶回来的时候,我正倚着门等他,他一见到我,马上问:“婶婶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向房里看了一眼,逍遥马上冲了进去。我回过头,心里暗暗盘算着等等我该怎样叫逍遥不吃那挨千刀的“忘忧散”。 片刻,逍遥从房子里冲了出来,我一把拉住他,说:“我和你一起去。” 逍遥愣了一下,然后急道:“别闹了,我是去仙灵岛求药,很危险的。” 我抓住他:“我说了,我和你一起去。” 逍遥又愣了一下,他知道我说了就一定会做,只好同意。 我看着逍遥叮嘱道:“待会那个黑苗的人会给你一把锤子和一颗药,那个锤子你可以收下,但千万千万不要吃那个药,明白吗?” 逍遥疑惑地问:“为什么?” 我急了:“因为………那颗,那颗是毒药!你吃了会痛苦一生的!哎,我又不会害你,听我的没错,千万不要吃那颗药,知道吗?” “哦!”逍遥迟疑地点了点头。 看他那半信半疑的样子,我还想威胁他一下,但是那个爷爷是王八的黑苗头领已经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我赶紧悄声对逍遥说:“记住我刚才的话!” 逍遥点点头,走了过去,我紧紧跟在他身后,以防出意外。 “子欲养而亲不待,树欲静………………”黑苗头领滔滔不绝地说着,我站在逍遥身后,狠狠地瞪着他,如果我的眼光可以杀人的话,黑苗头领早就被剁成分子了! 终于,狼外婆露出了真正的面目,逍遥按我的话接过了破天锤,当黑苗头领拿出那颗所谓的“避毒丸”要逍遥吃下时,逍遥迟疑了,我紧张地看着他,实在不行,就只有出绝招了。 毕竟才认识没几天,逍遥对我的话好像不太信任,最后还是伸出手去拿那颗忘忧散,黑苗头领的眼里闪烁着胜利的光芒。 罢了!我终于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快看!”我突然看着门口一声大吼,二人顿时愣了一下,本能地去看大门,就是要你们这个反应,我闪身而出,劈手夺过黑苗头领手里的那颗药,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_< !!! “…………” “多谢了!”我言不由衷地对目瞪口呆的黑苗头领道。随后拉着同样脑袋当机的逍遥飞奔了出去。 很多年以后我一直在后悔,为什么当时我没有回过头去胜利地看那黑苗头领一眼,因为只要我回头看了,也许一切就会改变。那个黑苗头领,看着我们的背影,正露出了一个阴得可以把风湿关节炎钩出来的阴险笑容!!! “你在干什么?”出了客栈,逍遥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立马甩开我的手,看着我责问道。 “你还好意思说,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吃那个家伙的药,你怎么还吃?”我火冒三丈地叫,tmd,这个害人害己的家伙居然还有脸责问我? “你哪个眼睛看见我要吃了?我本来想把药含在嘴里,到时吐出来而已呀!”逍遥眼睛冒火地说,“你说那是毒药,吃了我会痛苦一生,说得那么恐怖,谁还敢吃啊?唉,只好到时去看看仙女有没有解毒的药给你吃!。” “…………”我从来没想过会是这个结果!这个逍遥还蛮有良心的嘛! “不用劳烦仙女了,你以为我真的笨到明明知道那是毒药还去吃的地步吗?”我扬起脑袋说,在逍遥惊异的目光下,把藏在舌头底下的药吐了出来,一脚踩得粉碎。 “你…………”逍遥呆住了。 我拍拍手说:“走吧!你有时间发呆婶婶可没有那个时间等你!” 逍遥如梦方醒,瞪了我一眼,骂了声“疯丫头”,向码头跑去…………………… 第五章 仙灵岛(上) 我“无比憧憬”地望着仙灵岛的方向,同时后悔为什么不直接用疾光风翼飞过到仙灵岛,而是鬼迷心窍地坐张四哥的船。 婶婶的人缘很好,张四哥一听逍遥要到仙灵岛求药,非常爽快地答应了。我从小到大都没坐过船,很理所当然地想领略下坐船是什么滋味,什么后果都没考虑就上了船,于是开始了我终身不忘的地狱之旅———— 逍遥看着靠在船身、脸色苍白的我,眯起眼睛,带着奇异的语调说:“我说疯丫头,你还晕船啊?”语气里似乎带着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我咬紧牙,努力忍受着晕船所带来的惨无人道的折磨,对于逍遥的话我没有反应,因为我已经没力气作出任何反应了。tmd!我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想尝尝发明船的人的肉是什么滋味! 我望着仙灵岛的方向的那片茫茫的海洋,后悔得肠子都绿了,呜呜,上帝!耶稣!观音菩萨!如来佛祖!看在我平时除了作些恶作剧外没犯过什么大错的分上,您让这船划快些行吗?老天爷,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再坐船了! 嗯! 仁慈的上帝吃完了午餐;伟大的耶稣睁开了双眼;两位佛祖停止了对佛经的钻研——四位经过深思熟虑,终于大发慈悲,停止了对祖国未来花朵的挫折教育! 我热泪盈眶地看着终于出现在海平线上的仙灵岛,比在世界末日时见到了救世主还要兴奋、感动! 逍遥见到了隐约的岛的轮廓,也马上兴奋起来,他站起来,眺望着葱葱郁郁的仙灵岛,眼里闪烁着光芒,婶婶,终于有救了,不是吗? 虽然看到了仙灵岛,但实际和仙灵岛的距离还是挺远的,又过了好一会,船才渐渐靠岸。 “哇,我亲爱的大地母亲,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船刚停稳,我就一个箭步冲下了船,一屁股坐在沙滩上,在实地上的感觉让我感动得就差没流下喜极而泣的泪水。 “喂,疯丫头,你没事吧?”逍遥和张四哥互相交待完后,看着地上的我“不无担心”地问。 我没理他,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后,我又重新充满了活力。 “疯丫头,你休息够了吧?”不好撇下我一个人的逍遥在我休息了一会的时候叫道。 我斜了逍遥一眼,站起来,拍拍衣服,抬腿往里走,边走边说:“待会有一些东西出来攻击我们,你不许伤害它们,知道吗?” “为什么?”逍遥跟在我后面问。 “你管呢。反正不能伤害它们就对了。”我一时找不到解释的词,只好霸道地威胁。 “……………”※ ※ ※ ※ 半个时辰后,莲花池边—— “呼 ………呼………我说疯丫头,那绿草团给了你什么好处?………你亲戚啊?你………你干吗那么维护………呼………维护它们?” 逍遥倒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骂旁边一样累得要生要死的我。 镜头拉回十五分钟前:我和逍遥正走着,猛地,路边的草丛里毫无征兆地蹦出个大草团,“呱”地一声差点没把我吓得趴下。逍遥一见,不知从哪抽出一柄木剑,“呀”地一声就跳过去劈头给了大草团一剑,我一看不好,急叫:“逍遥,别伤了它。”估计我喊得挺大声,逍遥愣了一下,差点就被大草团打中,我跳起来,冲过去拽着逍遥就跑,一路上蹦出不少绿草团,我才不管呢,拉着逍遥一路飞奔,终于脱离了“险境”。 “你才是它亲戚哩。”我喘着气踹了逍遥一脚。 两人坐在地上,休息了好一会儿。 “逍遥,去把修罗神像砸了。”片刻后,我看着莲花池里的六座阿修罗像对逍遥说。 “那你呢?”逍遥站起来。 “我再休息一会。” “凭什么你不去我去?” 我一脸鄙视地看着逍遥,眼光和看个白痴没什么两样:“都说头发长见识短,你丫头发也不怎么长啊?怎么问这种问题?你没看芦苇漂只能站一个人啊?再说是你求药还是我求药啊?退一万步来说,难道你在这休息,让一个女孩子家去砸神像?” “…………”逍遥的脸红了一下,衲衲地没说什么,转身去敲神像了。 我看着举起破天锤的逍遥大叫:“李逍遥你脑子进水啦?叫你敲阿修罗像你敲观音干嘛?” “…………”估计小李子灭我的心都有了! “嗯?李逍遥你干嘛苦着个脸?” 大概一个时辰后,逍遥终于打破了最后一个修罗神像。莲花池里的池水突然一阵动荡,几朵莲花从水池里升了上来,排成一行,直通对面。不仔细看,满池的莲花中要找出这几朵石莲,还真不容易。 逍遥乘着芦苇漂飘回来,但神情有点不大对劲。按理说应该高兴才对,他怎么整个苦瓜脸? “疯丫头,怎么我的头晕晕的?还有一种心慌的感觉?”逍遥捂着头说。 “?”我的脑袋顶着一个问号,“该不会是你有晕船后遗症吧?” “你才有后遗症。刚才那个什么锤碎掉的时候,好像有一个虫子叮了我一下,该不会那个苗人说的瘴气毒虫是真的吧?” 我一拳敲了过去:“怎么可能,仙灵岛山灵水秀,有瘴气毒虫除非太阳从南边出来。肯定是你有晕船后遗症。” 逍遥皱皱眉,没说什么,休息了一下就踏上那几朵石莲过莲花池,我也没在意,跟着走了过去。 殊不知,命运之轮,就在这个时候,随着我们的脚步,悄悄地开始了它的转动……… 第五章 仙灵岛(下) 桃花林—— “嗯!好漂亮!简直是个世外桃源!” 逍遥站在桃树下,看着眼前的仙境,由衷地感慨。 “废话!” 我坐在一旁的大石上,斜着眼瞥了逍遥一眼,“仙女住的地方嘛,自然远胜于红尘凡世!——少见多怪。” “……………” 逍遥忍住要上来暴扁我一顿的冲动,狠狠地瞪我一眼。 “^_^~~” 对于杀人的目光视若无睹,摆出一副蒙娜丽莎的微笑。 “疯丫头。” 逍遥窒了一下,气哼哼地撇下一句。左右望望,也不管我,就向右边走过去。 我看着逍遥的背影,呆了一下,那边,似乎是——灵池呢!逍遥,灵儿………难道这一切都冥冥中自有安排注定的吗? 我突然笑了起来,脑中浮现出逍遥偷窥灵池及后果的画面……………嘿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我抬起头,看那一片如云如雾的粉色桃花。十六岁,就要背负起苍生的重担,命运之神啊,你对灵儿是不是太残酷了?。逍遥,没有吃忘忧散,灵儿,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遭那么多罪了呢?我想,你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灵儿吧?容易得连我也觉得似乎有点不合理! “嗖——” 背后突然传来破空的声音,打断了我的伤春悲秋,我本能地立刻向旁边倒了过去,谁知紧接而来的第二声 “嗖 ”,正好对准我倒下的位置,别人攻击可以躲开,但自己送上门的可就想不挨上几下也不行了。所以,非常理所当然地,一枚不明异物击中了我的后背。 “哎呀!~” 我痛得大叫,抚摸着后背一个大跳跳了起来,大骂道:“靠!哪个混蛋这么阴险搞偷袭?tmd不是人!!!” “…………” 没人回答。 我哼哼哈哈的低下头注意到打中我的东西,此时正打着旋儿地停落在粉绿相映 (桃花落在绿草上,自然是粉红映碧绿) 的草地上——竟是一枚松果! 我大是疑惑,松果?这里遍地桃花,哪里来的松果?表告诉我仙灵岛的桃花品种变异,桃树结出松子来了! ~~~>_<````! “嗖——” 又一声。 这次我有了防备,食指一屈,身前就出现了一堵土墙,第三枚松果射进了土墙里。 “吱吱吱~~~~”一阵奇怪的声音。怎么听怎么像学名“松鼠” 那一类生物的叫声。 我撤去魔法,眼光犀利地立时找到了罪魁祸首——一只在桃树树枝上,浑身金灿灿的小松鼠! “嘿你这小畜生,长得挺漂亮怎么尽干缺德事啊。 ”我看着它骂道。 那只松鼠颇有灵性,看我骂它 “小畜生” 似乎非常生气,“吱吱”一阵大叫随手撇下一根桃树树枝向我扔过来。 “怪胎。”这是我当时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这世道真的变了,这小家伙才出生几个小时啊就这么大力气?它撇的那根树枝可是有小指那么粗啊! “我靠!你这小家伙还来劲是吧?”我躲过树枝怒道, “小畜生你最好别给我捉到,否则我不把你做成烤全鼠我的名字就倒过来写。(雪熠扬风?好像也粉不错的说)” 我以最快速度给自己加了个 “流星闪电”,张开安禄山之爪雷厉风行地向那个小松鼠飞纵过去。 “吱——”小松鼠一见,慌忙躲开,只见金光一闪,金色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另一棵树上。 一击不成,再来!第二击—— 小东西,惹谁不行来惹我,我有仇必报天涯海角誓死追击到报复完为止的信念连师父功力那么高绝的人都忌让三分,就你这小家伙,哼哼~~(冷笑数声) …………………… “吱吱吱…………”金色的身影微见迟钝,但紧跟在后的那道冰色身影却愈加快捷。 “嘿嘿!” 我脸上挂着得逞的奸笑,准备再加把劲,坚决今晚要吃上烤全鼠。 “吱——”金光一闪,躲过我第一百一十九次攻击。只是这一次却不像前一百一十八次那样转弯,而是箭一般地向前直射。我不由纳闷,这小东西被追昏头了?它不断变迁路线才险险逃脱我的追捕,像这样直射,只会再向烤全鼠的目标前进一大步而已! 不过,我很快明白金毛松鼠的用意企图了—— “咦?风儿姐姐?”灵儿出现在我的眼帘中,伸手接住那道金色的光芒,抚摸着小松鼠的光滑皮毛,看着我惊喜地讶道。 “灵儿?” 我从树上跳下来,释解了魔法,看着灵儿怀里的小松鼠,讶道:“怎么?这小东西——” 灵儿笑脸如花地说:“哦,这是溪草,我的小伙伴——风儿姐姐,你来看灵儿啦?——咦?你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我将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嗯嗯,我从出世到现在,除了十三岁那年被水伊当实验品来化妆的那次,我想我从来没有这样丢人过——一身冰色的衣衫上一块黑一块灰,还又几处被划破小口子,头发虽然我看不见,但从手感上来看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 我看着从头上整理下来的几根树枝花瓣,眼光犀利地盯着灵儿怀里那只金色的怪胎松鼠,声音中带有一丝寒意地说:“没事,灵儿。我只是在跟这位溪草小同学联络感情而已。” 在“联络感情” 这四个字上,我狠狠地加重了语气。tmd,别以为有了灵儿我就不敢动你,我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信念你才领略了不到千分之一呢,哼哼哼哼。 “哦,是这样。溪草是很调皮的,你别和它一般见识。 ”灵儿不是笨蛋,相反,她非常冰雪聪明,只是从没接触过外人,所以才显得稚气一些而已。从我的语气及目光中,她也隐约明白了怎么回事,所以有些担心地说。 “不会,我怎么会跟这么 ''可爱‘ 的溪草小朋友''一般见识'' 呢?” 我眼里闪着真诚的目光看着小松鼠,一脸微笑地说。 “哦,那就好。风儿姐姐,来水月宫吧,灵儿让你看看灵儿亲手种的花草。”灵儿的担心显然被我 “真诚的目光” 化解掉,兴奋地说。 “嗯,好啊。不过,你先走,我等等就去。 ”我哼哈着答应道,向灵儿笑了笑。 灵儿点点头,转身抱着溪草走过了桥,顺手解掉了灵力屏障。 此时,呆在灵儿怀里的小松鼠那胆战心惊的感觉终于缓和了点,但却仍然让它坐立不安,我骗得了灵儿可骗不了它,从我看它那 “友善” 的眼光深处,分明看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奸笑——天啊!小溪草不禁无助望天,心里那个苦耶,现在只希望灵儿小主人能够保证它的人生安全吧!!!~~~ 第六章 水月奇缘(上) “疯丫头,你在这干嘛呢?” 不一会,身后传来了逍遥的声音,那声音里充满了欢喜。我暗暗挑了下眉头,走上桥去,头也不回地说:“等你咯!…………快走吧。” 逍遥追上来,一脸兴奋地问我:“你看见仙女了吗?哇,那个仙女长得好漂亮耶,我从小到大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孩子。” “…………”我斜了逍遥一眼,这小子正在那陶醉得跟什么似的,整一个花痴样(嗯,花痴似乎是用来形容女的吧?)。看着他那样我心底不由得升起了一种怪异别扭的感觉。你要是看着一个大帅哥在你面前发花痴,你也会有这样的感觉。 唉,看来灵儿的魅力真是………勿庸置疑啊!!! ※ ※ ※ ※ 水月宫,建于仙灵岛最高峰 “忘情峰” 之下,依山傍水,清荣峻茂,清凉幽静;有悬泉小瀑,自上飞泻而下,如白绸飘荡,珍玉四洒;瀑下绿潭,与灵池相通,水寒静肃,回清倒影,故名“漱玉灵泉”;天灵地秀,日月精华皆钟灵于此,实乃修身圣地也。 ------------水月宫籍 天灵地秀皆钟灵于此这话果然不错,山泉涛声远远回荡在林间小道上,清凉的山风扑面而来,夹带着一丝湿润与青草特有的清香,轻轻地划过脸庞,吹拂起及腰的长发,让人心旷神怡之余又感到几分亲切舒服。仙灵水月,果然名不虚传。 顺着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走,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笔直的小道直通山脚下的那幢庄洁神圣的宫殿,阵阵梵唱伴着木鱼与法器的声音回荡围绕在宫殿四周,更显庄严肃穆;隐隐的,还听见不远处山泉的声音。庄严与清幽的重叠并合,却没有让人感到格格不入,相反,这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宫前小道两边,是一片碧绿丰茂的草地,几处野花轻轻摇曳,引来几只小蝴蝶,围着它们上下翻飞,翩跹起舞。一个身穿道袍的道姑,正在清扫草地上的落叶杂物,灵儿穿着一身蓝色的纱衣,正站在小路尽头,看着小路这边等我们。 一看到我们出现在视线里,灵儿欣喜的对我们叫道:“ 太好了,姥姥不在,你们快来。”我和逍遥同时加快了脚步,来到水月宫前。灵儿要转身进宫,逍遥在一旁傻傻地冒出一句:“是去见观音娘娘吗?” “………,噢~上帝………” 我在一旁捂住了眼,没眼看呐!!我,我不认识这个人~~~==+“呵呵,才不是呢。” 灵儿被逍遥逗笑了,眼睛里漾着笑意,两眼弯成了小月牙,那风姿连我都看呆了眼,更别说旁边那个土豆了。天,这难道就是古人所说的 “一笑倾国” 吗?真是忒,忒惊心动魄了吧?!!灵儿转身进宫,边走边催促:“想拿药快点,姥姥最讨厌外人了,等她回来就拿不成了。”逍遥听了,急忙紧跟上去。 我跟在逍遥身后,正要走进水月宫,猛地眼角扫到一道金光在草地上闪过,脚步立刻停了下来:小松鼠? 我挑挑眉,反身走到草地上,果然,一只金灿灿的小松鼠正围着几朵野花跳舞?!什么?你问我它没事在野花边跳舞干什么?其实呢,它也就是在那跳上跳下地捉蝴蝶啦! 我眯起眼睛,看着跳上跳下青蛙似的小松鼠,怎么也不能相信这个家伙是个“松鼠”!==+松鼠的习性大家都知道,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东西是长着松鼠外表的另外一种生物。>_<* 你们说,松鼠会去捉蝴蝶吗?松鼠会那么有心计吗?(人家只不过躲过你的抓捕而已。)松鼠的速度会快得像一阵风一样吗?松鼠会…………… 总结出如此多的疑问,不由我不作出这样的一个总结报告:我面前这个金色的生物,有两种可能的身份。一,长着松鼠外表的另类动物 二,松鼠家族的怪胎 *_*``` “…………,你是什么人!”正当我发表总结报告之际,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哇~~~” 我吓得 “噌” 地一声窜出老远,全神戒备。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个老媪拄着一根钢杖,疾声厉色地对我喝道,明明是问句却让人有陈述句的感觉。 “姥姥?”仔细一看那老妇容貌,我一下子吃惊地叫了出来。 第六章 水月奇缘(下) “你到底是谁?”姥姥见我道出她的身份,横眉一竖,双目立时闪出鬼厉之气,身上瞬间腾起汹涌煞气,笼罩方圆几丈,逼得我不由一连倒退好几步,手中钢杖重重一顿,厉声喝道,声音震的我耳膜直痛,竟是用上了类似 “狮子吼” 的内家高深功法!我皱起眉,强压下体内翻滚欲出的气血,勉强运起魔力抵消姥姥气势的攻击,声音有些断续地道:姥````姥```我没有恶```意。“姥姥的功力真是深不可测,光凭气势就让我这高级魔法师差点抵挡不住,要是真正开打,我能在放水的情况下接下十招就要偷笑了!其实我却不知道,实际上姥姥的功力也不比我高出多少,只是我的临敌经验实在太少,一下子被姥姥抢了先机,又心存敬畏,所以才显得这么勉强而已。要是早有心理准备,即使落败,也决不会这么不济。 姥姥心里更惊,没想到眼前这不过十八九岁的女孩的功力如此之高,竟可凭气势挡住自己七成功力的攻击。自己于仙灵圣地苦心修行十多年,竟不比此女强出多少。虽然她说她没有恶意,可怎知是否有诈?姥姥迟疑了一会,收敛了气势,但气机仍牢牢锁定在我的身上,一旦有异,我的下场绝对是会见耶稣或者探望撒旦。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胸腹的气血,好险,差点就歇菜了。我心有余悸地望着面前这个打量我的忠心老仆,有点手脚没处放的尴尬感觉。 “你是谁?”姥姥开口问,口气虽严厉,但却没了前几次的凶煞厉气。“啊?哦”我反应过来,忙回答, “我是灵儿的朋友,这次来看看灵儿。” “哦?”姥姥看着我,目有怀疑,我正要再解释,水月宫门口忽然传来逍遥的声音:“喂,疯丫头?你干什么呢?” “>_<``”我暗叫要糟。果然,姥姥目中重闪煞气,冷哼一声,手猛地对我一扬,一道香风扑面而来,我头一晕,双脚登时一软,跌倒在地——苗疆蛊散。 姥姥回头瞪着逍遥,大喝道:“小子,你是怎么进来的?”令人气血翻涌的凶煞之气再次汹涌开来。 “哇!我……我……”逍遥怎么承受得住这等气势,吓得语无伦次。我挣扎要起来,无奈全身发软,只得作罢。“姥姥~你不要为难他们,他不是坏人!”天籁般的声音焦急地响起,一道天蓝色的身影挡在了逍遥身前。 姥姥一见来人,不由一愣,接着目中煞气更重:“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坏人?灵儿!我告诉你多少次了,不可以让外人到岛上来。居然屡劝不听,又趁我出外,为你师父忌辰备办祭品放他们进来?!” “他们?”灵儿怔了一下,对呀,还有风儿姐姐,灵儿的目光越过姥姥,看见了不能动弹的我,大惊,飞奔过来我的身边,扶着我回头对姥姥叫:“姥姥,您这是干什么?风儿姐姐不是坏人。师父说过,百善孝为先,他们为婶婶来此求药,是好人呀。”姥姥微微摇头,口气严厉地道: “外面的人心险恶,你一点也不知道……你师父生前把你托付给我,就是要我好好的保护你。万一有什么闪失,老身如何向你死去的师父和爹娘交代?” 灵儿毫不犹豫,理直气壮地说:“师父说为善必有善报;她老人家就是修得无量功德,才能羽化登仙。” 姥姥一顿钢杖,皱眉喝道:“你师父羽化登仙,岛上顿失依靠,再有强敌入侵,如何是好?” “可………”灵儿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逍遥此时已缓过神来,见灵儿清丽无比的脸涨的通红,却又无话可驳,不由上前道:“老婆婆……请你不要责怪灵儿姑娘,我马上离开这里就是了。” 姥姥目光如电,看着逍遥冷冷道:“离开?水月宫岂能由你来去自如的?哼,留你不得!” 话音刚落,姥姥的身上就闪出了金青光芒,一阵耀眼的金光过后, “呼”地一声,一道巨大的蛇尾首先甩出,姥姥已幻化成人身蛇尾的模样。“哇!!妖怪!!”逍遥吓得“咕咚”一声就跌倒在了地上。虽说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但也不由暗暗咽了口唾沫,天咧,同样是人身蛇尾,为什么灵儿就这么漂亮,姥姥却………… “姥姥!不要!!”灵儿见状惊呼。“这小子能通过岛上迷障进到这里来,一旦放他回去,水月宫的所在不全都暴露了?”姥姥继续以陈述句的语气来说问句。灵儿有些为难:“是……是人家带他进来的嘛……姥姥,他是来求药医治亲人的病呢!您就放过他嘛……” 姥姥看着灵儿,目露疑惑:“三言两语就把你骗住了?!你怎能答应他呢?” 灵儿一怔,脸顿时红透了,支支吾吾地道:“因为……他……把人家的……人家的……所以……所以,人家才……才答应他的嘛。” “这小子对你做了什么?!”灵儿的神态让人不怀疑都难,姥姥开始警觉道。灵儿低下头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搓来搓去,不敢看姥姥,好半天才道:“今天人家在灵池沐浴时,他……他……人家才答应……说……” 我暗暗叹了口气,灵儿哟,这种模凌两可的回答让姥姥怎么可能不理解错误咧? 姥姥眼睛瞳孔微微收缩, “恍然大悟”,怒道:“混帐东西!” 幻回人形,看着逍遥狠狠地道:“小子!给我站起来!” “啊?!”逍遥装死不成,闻言条件反射地“绷”地一下站起来。 姥姥又气又怨:“你好大的狗胆哪!竟敢欺负我宝贝的灵儿?!”逍遥一边擦汗一边点头哈腰:“那……纯属意外……意外!” 姥姥怒道:“我给你两条路选!一是娶灵儿为妻,永远不得离开仙灵岛。二是……留下一双手、一条舌头,让你永远无法说出水月宫的秘密!” “啊?”逍遥愣住了,额头上出现一颗巨大汗滴,“那……没有第三条路了吗?” 闻言我简直想上去痛扁他一顿,要是我一定毫不犹豫地答应,哪还又什么第三条路?姥姥立刻又变回蛇身:“要我现在吃了你也行!” 逍遥吓得赶忙道:“我娶……我娶!” 这还差不多。我想。 姥姥哼了一声,回头向我走过来,灵儿不由抓紧我的手,望着姥姥:“姥姥````”姥姥道:“放心吧,只要她不是多嘴的人。”说罢,从怀里掏出瓶东西,放在我鼻下让我闻了闻,只觉一股辛辣腐臭无比的气体直冲大脑,我不禁立刻转过了头,打了个大喷嚏。姥姥站起来,对远处那个扫地的道姑道:“通知大家,准备婚礼。”说罢瞥了我们一眼,走进水月宫。 灵儿满脸通红地扶我起来,不敢看我们。我伸了伸手脚,看着灵儿,脸露不怀好意的微笑,半调侃道:“灵儿````~,新婚快乐哦~~~”灵儿一听,登时连耳根都红了,捶了我一下,羞道:“风儿姐姐``” 我 “嘿嘿” 笑着,不着痕迹地将灵儿拉向逍遥,然后猛地一推,灵儿“哎呀”一声惊呼,倒向逍遥,逍遥反射地接住了灵儿,两人的脸同时红到脖子根。逍遥窘迫地瞪着我,我带着奸计得逞的微笑,闪入了水月宫。嘿嘿,偶才不当电灯泡咧! ※ ※ ※ ※ 夜—— 我坐在水月宫的屋顶,仰头望着挂在天际的明月,回想刚刚听到的“既不回头,何必不忘”,微微叹了口气。灵儿,逍遥没吃忘忧散,以后再苦,最起码,可以有逍遥为你分担,不用再自己面对令人窒息的陌生了! 我这样想着,嘴角又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为什么晚上的我和白天的我不一样呢?白天大大咧咧,和逍遥打闹成一块,晚上却爱坐在屋顶,看着月亮,回想这一天的事,缓缓叹气?我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有轻微精神分裂吧?哇```那可惨了,会被送到精神病院的也~~我被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否认。大概是白天疯得太久,晚上休息时不习惯吧!嗯,一定是这样```我连连点头`````` 唉~~居然有人怀疑自己得了精神病,真是~~~~逍遥还真是说对了,整一个疯丫头。某人呆在屋顶自嘲! 姥姥站在暗处,看着屋顶的女孩,微微皱起了眉。她,究竟是谁?难道是………“她”?今天开始时没注意,筹备婚礼时自己眼尖,看到了挂在那女孩胸前的那块玉。平常人会不疑有它,但女娲族世代相传的那个秘密…………那块玉似乎就是秘密里的那个存在…………拥有它的人,将会给女娲一族带来巨大的影响…………难道…………竟是她么? 姥姥望着正喃喃自语的女孩,目光复杂,半晌,摇摇头,叹了口气,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原地,几片落叶随风而落,打着旋儿停在了一片黑暗中………… 月光如水,倾泻而下,几阵微风吹过,带起隐隐泉声,拂过仙灵水月,散去………… 第七章 忘忧? 次日清晨—— 水月宫门口 灵儿低着头,轻轻道:“逍遥哥哥`````” 逍遥安慰着灵儿:“灵儿,你放心,等婶婶的病好了,我马上回来找你。” 灵儿抬起头,:“你真的会回来吗?” 逍遥很郑重地点点头,拉着灵儿的手,无言的承诺彼此都心领神会。 片刻,逍遥松开灵儿:“我该走了。” 灵儿眼里涌起不舍:“你真的要走吗?” 逍遥没说话,伸手抚摸了一下灵儿的脸颊,狠狠心,终于转身离去。灵儿本能地追上一步,望着逍遥的背影,眼睛微微泛红,喃喃道:“逍遥哥哥``” 洞房花烛后即刻的离别,教新婚的二人如何舍得呢?浓浓的愁绪充盈着小小的心房与诺大的空间。可偏偏,一个极煞风景的声音就在这余韵无穷的精彩中杀了出来——“喂,李逍遥~,你等等我啦!!” 水月宫中冲出一道冰色身影,声音就是由它发出来的。 *_* 惊异冲淡了满心的愁苦,灵儿讶道:“风儿姐姐?!``” “嗯?” 我硬生生止住脚步,偏头望灵儿,灵儿一怔,随即摇摇头,微笑:“没事,风儿姐姐```你和逍遥哥哥一定要回来哦,灵儿等你们。” 我拍拍灵儿的肩,点点头,答应道:“灵儿放心,灵儿一定不会等太久的,这是承诺,姐姐一向是很守信的。” 灵儿用力握了握我的手,点头,然后催道:“快走吧,万一姥姥回来就走不了了。” “嗯!”我收回手,转身追向逍遥`````` 灵儿望着越来越远的两个身影,久久无语。 “他们走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灵儿一惊,立即回身,看清身后来人后惊异更甚:“姥姥?```怎么是您?您不是去拜祭师父了吗?怎么`````” 姥姥没有回答,只是望着身影消失的方向,灵儿见状,连忙道:“姥姥,不关他们的事,是,是灵儿放他们走的。” 姥姥将视线收回到灵儿身上,半晌,才叹道:“唉~``该来的,终究是躲不过啊!” 灵儿有些糊涂:“什么?姥姥,您在说什么?灵儿听不懂。” 姥姥摸摸灵儿的头,没有说话,转身进了水月宫,留下灵儿站在宫门口,一丝不祥的预感掠过心头。 ※ ※ ※ ※ “喂,李逍遥,你到底怎么了?”某个声音一直在某个人的耳边回响。某人一直在努力忍耐,但是,俗话说得好啊——“人的忍耐总是有限度的。”所以,在某个声音响起第一百一十一次的时候,某人终于忍不住了,大吼:“你很烦呐。” “…………” “喂,我好心问你怎么脸色这么差,你发什么神经啊?”我被逍遥的一声大吼吓得噎了好半天,缓过神来后气势汹汹就差没揪衣领地反吼回去。 “…………”逍遥有史以来第一次没和我对吼,只是默默地向前走,连瞪都没瞪我一眼。 “………,哎,你真的没事吗?” 某个反应超级迟钝的家伙终于发现有那么一点不对劲,愣了一下后追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逍遥没有答话,只是闷闷地摇头,某人脑袋突然灵光一闪,霎时明白为什么逍遥如此不乐,不由 “嘿嘿” 调侃道:“我说,你该不会才离开灵儿一下下就开始想念了吧?”逍遥脚步一顿,没好气地回头:“疯丫头,难道我不和灵儿在一起你很开心吗?”某人登时乐了,啊哈,果然``````但嘴上还是要反驳:“当然不是啊,只不过你这么不舍得灵儿,那你干嘛不回水月宫。” “你用点大脑好不?现在回去还不被老妖婆扒皮抽筋才怪哩。赶快回去治好婶婶让婶婶上门来提亲,趁早把灵儿娶回家才是上策。” “哈嘿,原来你是害怕姥姥啊。” “你难道不怕吗?” “…………”虽然心里很尊敬这位忠心的老仆,但说完全不怕自己都要抽自己耳光。逍遥见我语塞,带着又胜一局的微笑继续向前走。 仙灵岛码头—— 张四哥见到“失踪”了一天一夜的两个人,舒了口气道:“我说你们也忒厉害了吧?一闹失踪就是一天一夜。没出事吧?” 逍遥:“怎么可能会出事?这一趟我还有非凡的奇遇呢!嘿嘿!” 娶到仙女当然是奇遇咯,瞧小李子那陶醉样,大概又在自夸自己运气第一吧。 “那见到仙女了吗?”总算没有被好奇心淹没,张四哥还没忘这次来仙灵岛的目的——求药。逍遥上船,坐下来:“当然,不过老妖婆也碰上了…………咦?疯丫头,你干嘛不上来?” 某人在逍遥上船后并没有跟上,而是站在原地不动,听到逍遥的问话,额头微微见汗,犹豫道:“我………我………我晕船。” “…………”逍遥一愣,接而哈哈大笑,不过在下一秒钟见到某人不善的脸色,连忙苦苦忍住,辛苦地问:“那,你怎么回去?”我看着船,迟疑着,要我再坐船还不如给我一刀,那样至少死得痛快点,打死我也不会再坐船了。可是,又不知道要不要用 “疾光风翼”,毕竟当着人面前变个翅膀出来太过惊世骇俗。 内心正在挣扎,逍遥的声音再次传来:“疯丫头,你到底还上不上来啦?” 好吧!我作出了决定,抬头:“不上。我自己有办法回去。” “你该不会是想游回去吧?” 逍遥“疑惑”道。我瞪了他一眼:“别吓着你就行了。” 于是,逍遥和张四哥怀疑的目光中,我低低吟唱出 “疾光风翼” 的咒文,随着话音的落下,我的背后“呼”地一声展开了了青光闪烁的一对漂亮翅膀。逍遥目瞪口呆:“这………这………”而张四哥干脆傻掉了。我撇撇嘴:“魔法而已``````唔?什么?什么叫魔法?呃………大概就是类似道术的那种啦。” 我的解释简明但是相信是很精要的,因为面前两人都从石化状态中苏醒过来。逍遥甚至露出羡慕的目光,看得我心惊肉跳。“那个,小风啊````你………” 逍遥客客气气地“询问”,但一句“小风”立刻把我吓得半只脚进棺材,连忙后退一步,大打 “停止” 手势:“stop! 李逍遥你还想不想救婶婶。婶婶恐怕等不了太久耶。” 一句话成功地转移了两人的注意力,逍遥眼里顿时闪过焦急之色:“张四哥,快开船吧!………死疯丫头,都是你浪费时间。” “………,我浪费,我浪费时间。”我两眼冒火地看着逍遥,他妈妈的,居然说我浪费时间?我靠!真正浪费时间的还不知是谁呢?不过说起来,好像时间也的确不多了呢,暂且把帐留到后面,现在最重要的是婶婶!我翻了翻白眼,双翼一展,一道青光冲上了蓝天……… ※ ※ ※ ※ 盛渔村客栈门口—— “疯丫头,你那么快就回来啦?”在我直接飞回客栈的半个时辰后,逍遥也从码头回来了。 “废话!………紫金丹呢?还不快给婶婶服下?” 两人走进了客栈。 ※ ※ ※ ※ 紫金丹果然是神效无匹,婶婶的脸色立马有了好转,惨白的脸上终于回归了一丝红润。正当我和逍遥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逍遥却起了异常的反应。 “疯,疯丫头………我,我怎么觉得头好晕啊?………” 逍遥抱着头,难受地问我。 “你,你怎么了?”我被逍遥吓住了,头晕?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啊! “逍遥,你别骗我了,这个玩笑开不得啊!” “谁和你开玩笑?我的头真的………真的………好晕!!!”说完这句话,逍遥 “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心里还不敢相信:“喂,小李子,逍遥,李逍遥~李逍遥~你怎么了?”地上的逍遥没反应,我心里有点慌了,蹲下来摇着他:“喂,逍遥,逍遥,你怎么啦?李逍遥,你不是晕了吧?喂,喂~~~”逍遥仍然一点反应也没有,我真的慌了,大力拍他的脸颊:“李逍遥,李逍遥~你,你到底怎么了?别开玩笑了好吗?快起来啊你。逍遥,李逍遥~~” 一股酸涩的感觉涌上眼眶,我真的彻底慌了,几乎带着哭腔叫着。可是逍遥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天啊~~~怎么会?这到底是怎么了?逍遥不是明明没有吃忘忧散的吗?为什么还会晕倒?他醒过来之后不会会忘记灵儿吧?怎么办,怎么办?我手足无措地在一边,如果逍遥失去记忆,那灵儿怎么办?仙剑的悲剧岂不是要上演下去?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逍遥或许是凑巧晕倒,绝对和忘忧散没关系,一定是这样,一定是的。 我这样想着,心里自己安慰自己,总算稍稍定下心来。 我吃力地架起逍遥,把他扶上二楼的房间。 接下来,就是等了!希望逍遥醒来的时候,别忘了灵儿,别忘了仙灵岛的一切!上帝,耶稣,玉皇大帝,观音菩萨,满天神佛啊,我风扬熠雪从来没有求过你们什么,但是这一次,拜托,千万别这么残忍地对待我们好吗?拜托,逍遥,你可千万别失忆啊!!!~ 第八章 仙灵之变(上) 夜晚—— 逍遥的房里,一头猪在床上呼呼大睡,而一个人正又担心又气怨地坐在桌子旁,嘴里低低地诅咒着什么,眼睛死死地盯着床上的那头“猪”。 月凉如水,从窗外泻进来丝丝银光照在一“猪”一人的身上,不难看出,人的脸色非常不好,本来就没多少血色的脸,被月光照得苍白苍白的,加上那披散的乌黑秀发,冰色衣衫,整个人就像白色幽灵一般。 “嗯~” 床上的“猪”眼梢微动,嘴里发出低低的一声呓语,似要醒来。 “李逍遥!” 桌边的人听到这声微不可闻的一声呓语,嘴里一直持续不断的低低咒骂声顿时中断,眼梢猛地抬起,幽黑明亮的眼瞳闪出欣喜的光芒,整个人一下扑向床上的人,“逍遥,逍遥,你醒了?” “嗯~” 逍遥慢慢睁开眼,眼前的景物逐渐清晰,一张焦急欣喜的脸孔映入眼帘。咦?怎么好像有点面熟?逍遥的大脑仍然处于迷糊状态,脑子晕沉沉的,直到那张脸孔的主人焦急地用力拍打着他的脸时,才逐渐清醒过来。 “疯丫头?怎么是你?” “逍遥,你还好吧?” 我担心地拍打着逍遥的脸,怎么他一脸茫然的表情?这是很不好的兆头耶。不过,幸好,半分钟后总算回归正常,听到他的问话,心知应该恢复清醒了,我一把抓住逍遥的衣领把他拽起来,不管他拉着脖子边咳边翻白眼,紧张又焦急地问:“逍遥,你还记着什么没有?” “咳咳~````我说你放手,放手```~” 逍遥边咳边扯我的魔爪。 我放开他,又问了一遍。逍遥一边摸脖子一边说:“记着什么啊?莫名其妙的。” 我急了,又揪住他的衣领吼:“就是仙灵岛的事啊。你还记着灵儿没有?” “咳咳~~``疯丫头你谋杀啊~~放,放手!~” 逍遥可怜地挣扎着, “灵儿嘛,我当然记得。不就是,不就是……” “嗯?不就是什么?” 我放开他,心突然飞扬起来,逍遥没忘记,一定是没忘记。 “不就是,不就是,(声音渐小)……咦?奇怪,不就是什么啊?灵儿?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哎,疯丫头,我听过这个名字吗?” “你,你说什么?” 飞扬的心突然停止了运作,期盼欣喜的脸色明显僵住,脑子里“轰轰”直响。他,他他他,他说什么? “问你灵儿是谁呀?………哎?疯丫头,疯丫头?你怎么啦?你没事吧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问你灵儿是谁!” “问你灵儿是谁!” “问你灵儿是谁!” 六个字,灌入耳中,“轰隆”一声在脑中炸开,炸得脑海中一片空白!僵硬的心一下子坠入深渊!很重很重地堕下去!这六个字所带来的噩梦,从空白的脑子中蔓延开去,黑暗着明亮的心! “你……问我……灵儿是……谁?” 脸色苍白无比,眼眸里的神彩湮灭,结结巴巴地,我困难无比地问。 “嗯!对啊。疯丫头,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白啊?你别吓我啊” 逍遥担忧地拍拍我的脸颊,语气里充满了担心。 “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的呢?” 我呆呆地看着逍遥,眼眶突然感到热热的,好像有些液体要流出来,鼻子有点泛酸,我几乎是带着哭腔地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逍遥不应该忘记的,他没理由忘记啊!明明没吃忘忧散,连碰都没碰,他怎么会忘记呢?这到底到底是为什么?” “喂,喂~疯丫头,疯丫头,你怎么了?你你你,你该不会哭了吧?” 逍遥被我泛红的眼眶吓傻了,手足无措地拍我的脸,拿衣袖给我擦眼泪。却被我一把甩开了。 一定和黑苗那三个挨千刀的混帐有关系,一定是的。他奶奶的,肯定是他们耍的阴谋,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让逍遥失去记忆,但肯定不会是让他吃忘忧散!可是,自黑苗人来了之后,我一直和逍遥在一起啊,逍遥去买虾的时候黑苗人也没跟去,他们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呢?我苦苦思索,仍然不得要领。 突然,另一件重要无比的事猛地闯入我的脑海里,迫使我停下对忘忧散事件的思考——灵儿! 现在刚好是三更,按剧情,黑苗人应该离开客栈去仙灵岛了。然后……… 我悚然一惊,游戏里仙灵岛的惨祸历历在目!不,绝对不允许有这样的事发生,绝不! 我霍然起身,不理逍遥疑惑的叫喊声,箭一般冲出房间,冲出客栈。站在空地上,双目魔光一闪,快速吟唱出“疾光风翼”的魔法咒文。空气中的风元素迅速聚集,一双闪着青光的漂亮羽翼“呼”地一声展开。我仰头望天,双翼用力一展, “唰”地一声,一道青芒直冲天际。 晴朗的夜空,圆月当空,璨星依稀,如果此时偶尔仰头望望,就一定会看到,一道美丽的透明青芒掠过天际,仿佛流星一般,似梦似幻……… 第八章 仙灵之变(下) 仙灵岛—— 晴朗的夜空下,却充盈着残忍的血腥气息。 水月宫前,往日碧绿的草地上,渗透一大片血红的液体,褐红的土地衬着滴着血珠的草,显得那么触目惊心! “你们,黑苗```!” 姥姥重重一顿钢杖,双目射出凌厉的鬼怨之气,狠狠地盯着对面的黑苗人。 “把公主交出来!”黑苗头领手握蓝光幽幽的苗刀,神态略带轻蔑地道。 “休想!”姥姥的手逐渐握紧了钢杖,指节喀喀作响。鬼厉的气势瞬间汹涌开来,铺天盖地地压向黑苗头领。 黑苗头领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阴笑,静立不动。姥姥心升警戒,一顿钢杖,纵身使出 ''怨冥杖法'' ,漫天杖影展开,让人眼花缭乱。黑苗头领诡邪一笑,月光下的苗刀闪着幽冥蓝光,黑影闪动,苗人特有的诡秘招式让黑苗头领发挥得淋漓尽致。 姥姥越打越心惊,当年,为了保护灵儿,她不惜废去原本的一身功力,改练一门失传的阴毒功诀 ''怨冥杖法'' ,只因为这门功诀能以毒攻毒,完全压制苗人阴诡毒辣的身法招式。但如今, 不知为何,似乎自己破不了黑苗头领的招式?那个黑苗人的身法好生快,自己只能勉强跟上他的步伐………… 等,等等,等一下! 什么?只能勉强跟上他的步伐? 姥姥倒吸一口凉气!看这个黑苗头领,武功虽然厉害,但要和自己比还差一点,自己居然跟不上他的节奏?那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自己的速度变慢了! 姥姥震住了,直到此时,才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脚有些发软,一股使不上力的感觉袭上心头。 “哈哈……老太婆,手脚不听使唤了吧?”黑苗头领敏锐地将姥姥一瞬间的惊慌看在眼底,不由露出阴谋得逞的得意笑容。 “你,你们好卑鄙!竟然使用 ''仙人倒'' ?” 姥姥收回招式,回归阵营,拄着钢杖,感到身体逐渐消失的力气又惊又气,痛恨地愤道。 “仙人倒” 是苗疆第一麻药,无气无味,只有极淡的一丝茶花气息,闻者在片刻后立时出现手脚酥软的现象,半个时辰内陷入昏迷。这也就罢了,而此毒最厉害之处,是让中毒者无法用功力将毒逼出来,你越运功,毒发得也就越快。也就是说,只要中了 “仙人倒”,就等于没了丝毫的抵抗能力,让人随意宰割。 这 “仙人倒” 珍稀无比,姥姥根本没想到黑苗的来人会有这等奇药,是以今晚,水月宫恐怕在劫难逃。 姥姥看看身边的众多道姑,脸上都逐渐出现难受的神色,不禁又急又气,再这样下去,灵儿就危险了。可偏偏自己这方的人全中了 “仙人倒”,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姥姥的心底泛起了一丝恐慌。 黑苗头领将一切看在眼里,阴阴笑着道:“怎么样,老太婆!把公主交出来吧!交出公主,饶你们不死。” “呸!你妄想!” 姥姥狠狠地道, “老身决不会把灵儿交给你们。” 黑苗头领的眼里闪过暴戾之气,残忍地阴笑道:“那好!你们就都去死吧!” 黑影一闪,月光下只见蓝光激射,三名道姑就倒在了血泊里。脖颈上触目惊心的一条血线,但又不至于丧命。这是最残酷的杀人手法,划破人的气管血管,但又不马上致命,让人在临死的恐惧中痛苦地挣扎。这就等于让被杀的人灵魂不得安息。 姥姥惊怒得浑身发抖,看着在血泊中痛苦抽搐的三名道姑,颤抖道:“你,你们………你们这样做,女娲娘娘不会原谅你们的罪行的。” 黑苗头领仰天猖狂大笑:“哈哈哈哈………女娲?女娲算什么?只有我们的教主是主宰世间的神! 老太婆,快把公主交出来,否则,后果你应该知道!” 姥姥的心中天人交战,颤颤道:“你们杀了我好了。” 黑苗头领“嘿嘿”笑道:“杀了你?~杀了你有什么用?老太婆,你这就是不答应咯?” 手中苗刀反射出幽幽蓝光,眼中的残忍笑意一闪,黑苗人再一次出刀。姥姥痛苦地闭上眼,不忍再看。可是奇怪的是,预想中的痛苦叫声没有出现,反到是出现了三声兵器撞击的声音。姥姥一愣,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睁眼一看,大震:“灵儿……” 月光下,一袭水蓝身影悄然站立,手中各握一柄寒光凛冽的仙女剑。绝世无双的容颜上充满无比的悲愤,双手紧紧握住剑柄,痛恨地喊道:“不许你们伤害师姐。” 黑苗人一见来人,大喜过望:“公主!” “住口!” 灵儿压抑不住满心的悲愤, “我要给三位师姐报仇!” 蓝影一闪,两道光华耀眼的剑光向黑苗人疾射而去。 姥姥大惊:“灵儿,不要………” 灵儿功力虽然不错,但毕竟一点江湖经验也没有,对上阴诡无比的黑苗人,毫无胜算。更何况,黑苗的人此行目的就是灵儿,灵儿这样做不是自投罗网吗?唉,让灵儿藏好,怎么就不听呢? 姥姥眼睁睁地看着灵儿渐落下风,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不由气急,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黑苗头领向几个喽啰一使眼色,几人顿时会意,手一扬,一阵淡淡的茶花气息蔓延开来,姥姥的脑子里如遭雷击:“灵儿……” 灵儿的脑子感到一丝晕眩,手脚顿时发软,攻势顿时慢了下来。黑苗头领大喜:“快!” 几个喽啰从怀中取出绳索,扑上前,就要吧灵儿制住。 姥姥的脑中一片空白,突然,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姥姥运起全身功力,挥起钢杖,向黑苗头领猛击而去。 黑苗头领眼里充满轻蔑与暴怒,身一闪,躲过钢杖,苗刀顺势狠狠挥出,刺入姥姥的胸口。灵儿大震:“姥姥……” 黑苗头领飞步上前,举起苗刀,如同刽子手一般,就要狠狠落下。灵儿只觉天旋地转,狂喊出一声:“不要…………” 双眼一黑,就此昏了过去。 “住手!” 正当苗刀距离姥姥胸口仅有几厘米的时候,天空上猛然传来一声清喝! 一道光墙瞬间出现在姥姥胸口处,硬生生地挡住了致命的苗刀一击。 黑苗头领被光墙的反震震得后退几步,耳听上方传来数十声破空的劲气之声,苗刀双手握住,提起全身功力, “呀” 的大喝一声,刀锋斜斜向上,挡下了那来势劲急的数十气刃。 一道冰青色光影掠过,拦腰接住将倒的灵儿,闪到水月宫门口,冷冷的声音飘入众黑苗人的耳朵:“ 想带走灵儿吗?先过我这关!”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黑苗众人有些措手不及,而水月宫这边,数十道姑虽然全身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但当看到来人的脸孔,脸上都纷纷露出欣喜的神情。 我搂着昏迷的灵儿,怒气勃发的同时也感到一丝庆幸,还好没迟来多少,姥姥虽然受伤,但灵儿总算没事,待会给姥姥施光系回复咒语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借着月光,黑苗头领分明看到,水月宫前,那个冰色衣服的姑娘,正双目含煞地看着他们,身后一对闪着青光的光翼轻轻地舒展着。黑苗头领冷笑道:“ 果然是你,小丫头。” 我冷冷地盯着他:“ 你们休想带走灵儿!” 黑苗头领“嘿嘿”笑道:“ 我想带走公主,你又阻挡得了吗?从头到尾你都被我们牵着鼻子走,怎么,那个小子现在情况如何?” 闻言,我登时气愤填胸,咬牙切齿道:“ 果然是你们!你们到底把逍遥怎么了?为什么他会无端端失去记忆?” 黑苗头领哈哈大笑:“ 哈哈```````这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啊!你以为你抢走的那颗真的是忘忧散吗?错了,那颗是真正的避毒散,倒是当那小子敲碎第六座修罗神像时,藏在破天锤中的忘忧蛊就会上身。哈哈~~~~小丫头,这招你可是没料到的吧?” 黑苗头领猖狂地大笑,气得我双目燃起烈焰般的怒火,原来是这样,难怪当时逍遥敲碎修罗神像回来时说头晕,原来是这样!!! …………………… “疯丫头,怎么我的头晕晕的?还有一种心慌的感觉” “你才有后遗症。刚才那个什么锤碎掉的时候,好像有一个虫子叮了我一下,该不会那个苗人说的瘴气毒虫是真的吧?” …………………… 我怒得身子轻轻颤抖,好你个黑苗,你们真是好狠的心。 “沉睡于红莲火炎上的黑暗王者!伫立于黑暗颠峰的修罗魔尊!遵照远古的契约!借你无匹的暗黑之力!降毁灭之火于世间!焚烬一切阻碍黑暗的事物!——暗黑。九幽炼狱!!!” 毫不留情,低低地吟唱出高级黑暗魔法的咒语。我是一向不爱使用黑暗魔法的,那样的魔法太过残酷!除非极恶不赦的人,我不会动用到如此血腥的魔咒。但,今天我不得不用了,逍遥的失忆,水月宫的惨祸,灵儿日后的痛苦…………这一切悲剧不由我不下狠手! 黑苗!拜月教!我誓将你们挫骨扬灰!!! 第九章 无可挽救的惨祸(上)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据说,每个人每次的过错,都会有相应的孽报。我并非圣贤,所以,孽报的来临是在所难免的! 但是,我并不认为我曾经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并且在现实世界中,我也没有能力做出什么有害人民,有害社会的事情来! 既然过错不大,那么,为什么不让我挽回水月宫的这场悲剧呢?要知道,灵儿出事,是我最不愿发生的事情!难道,孽报也知道累积和一次性算清吗? 我略微疲累地扶着灵儿,刚才的 “九幽炼狱” 是七级的黑暗魔法,纵使我是个高级魔法师,在事先没做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地使用出来,也是比较费力的,尤其我还没用魔杖,徒手释放。(任何魔法都有反噬力,魔杖的作用除了增强威力,还可以帮魔法师抵消一部分反噬力) “ ''禁。九幽炼狱'', 十大禁咒之一,属性:黑暗,大型杀伤性魔法 ………… 另有不完整版 ''九幽炼狱'', 属性:黑暗,七级魔法,小型杀伤性魔法!” ----------- 魔法典籍《失落》\"十大禁咒 章\" 既然是攻击范围属小的魔法,自然,被毁的东西也不会多到哪里去,而且我的准头是很准的,没有误伤的可能性,所以根本不用担心日后水月宫住不了人。 望着前方平旷上红焰火海,我的嘴角竟轻轻扯出了一丝残酷的微笑,炼狱之火与其他火不同,凡火只有红焰,仙家三味真火红中显出金色烈焰,而炼狱之火,则红中带出黑与鬼青,三色交织的火焰,处处透出无比的残酷与血腥。鬼魅的火光照在水月宫众道姑的脸上,映出一张张苍白无比的脸。她们从来没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平日里面对的只有仙灵岛天灵地秀的风光,就是出岛历练,江湖上也从没遇见过这样的情景!这位少宫主的朋友,到底是何方人物,动用的法术如此邪恶? 我将灵儿轻轻放在地面,脚步有点踉跄地向姥姥走去,准备使用治疗魔法。可是,奇怪,怎么全身软绵绵的,老是使不上力?我跪在姥姥身边,念起咒语,可是,全身的力气好像开始流失了,身子越来越不对劲,咒语还没念到一半,脑子就开始发晕,我赶紧停下吟唱咒语,暗道这是怎么了,不过用了个黑暗魔法而已,不会虚弱成这样吧? 我皱着眉头,感觉到力气正渐渐离身体而去,感到一点不对劲,这种感觉,有些熟悉啊!啊,对了,在我12岁那年,和水伊去玩的时候,曾经被一条毒蛇咬到过,那时的感觉,就和现在的一模一样! 我悚然一惊,难道我中毒了?不,不可能啊,自始至终我都眼盯着黑苗人,他们没有什么异动啊!那我怎么会,怎么会中毒呢? “啊…………啊………!” 耳边传来众道姑断续的惊呼声,眼光都直瞪瞪地瞪着前方火焰处,神情又惊又惧,还有一丝难以置信! 发生什么事了?我猛地回头,随即脸色大变,全身狂震,目光紧紧盯住前方,一道道迅猛的狂雷劈入脑海, “轰隆隆” 地炸空了一切的思想,脑子一片空白,只余震撼的雷声一遍又一遍地在耳边回响——旷野烈焰中,迸发出耀眼蓝光,冲天的炼火中,一个透着淡蓝光芒的光罩渐渐扩大,凡是遇上光罩的火焰,不多时便渐渐消失。那淡蓝光罩中,隐约数个人影,不用说了,必是黑苗的人无疑!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所有的人都处于呆愣石化中,尤其是我,脑子里空白一片,眼里只有那烈焰中的蓝罩,以及里面的人! 当蓝罩张大到一定程度时,一片的炼狱之火也消失得差不多了!只见淡蓝光辉猛一收缩, 突地一张, “轰” 地一声破裂开来,仅余的火也被消灭殆尽了! 光芒暗去,显露出那几个黑苗人来,他们或躺或站,满脸惊惧地喘息不已,身子轻轻颤抖。黑苗头领满额冷汗,后背的衣服全湿透了,大口地喘着气,胸腹气血翻涌,一股腥甜直涌而上,忍不住喷出口血来。老天,那个冰色衣服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怪物?怎么可能这么厉害?多亏了临行前教主为防万一,将教中奇宝 “天弧蓝罩” 给了他们一个,千钧一发之际全力催动,挡住了那要命的火焰,才险险捡回一条小命。 黑苗头领喘着气,警戒地抬头看向水月宫众人的一方,如果那女子此时进攻,那他们几个就真的要和这个世界说 “再见” 了! “啊………” 一看之下,黑苗头领登时大喜过望,水月宫众道姑仍然瘫软在地,那女子则跪在老太婆身旁,不过看她那苍白的脸色和晕眩的模样,仿佛是中了毒呢! 黑苗头领的脑海里闪过片刻前的画面:他们才放出 “仙人倒”, 公主将要倒下时,那女子就飞掠而下截走公主,想必同时一定会吸入少许的 “仙人倒”,那苗疆第一麻药药效是何等强烈,即使是一点点也够她受的了!现在那女子一脸疲态,想必是药效发作了! 思量及此,黑苗头领不由大喜,目中闪出残忍的笑意,拿出一条绳索,一步一步向那女子走去,大声命令身后的几个黑苗喽啰:“ 那个小妞中了 ‘仙人倒’,对我们没有威胁了。快上!” 黑苗喽啰们闻言,注意到我的脸色,都露出了诡诈的笑意,放胆取出绳索,上前要将灵儿与我捆绑起来! 我头晕目眩,身体一丝力气也无,瘫坐在地,逐渐陷入昏迷。在闭上眼的那一霎间,隐约看见那些黑苗的人手里拿着绳索上前,心中又慌又急,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仙灵岛的惨祸真的是无可避免吗?灵儿,难道注定要受女娲宿命之苦吗?仙剑的悲剧,难道真的不能挽回吗?……………… 最后一丝意识泯灭,我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 ※ ※ ※ 黑暗中,无边的静寂,令人胆寒,我感到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不由紧紧抱住双臂,簌簌发抖。 正当六神无主之际,一股奇异的声音渐渐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仿佛是九天神佛的阵阵吟唱,空灵缥缈而震撼人心,莫名地,我竟感到无比的亲切,好似回到母亲的怀抱。那声音就像亘古的第一声声音,低醇着可以抚平任何心灵的波澜。冥冥中一股力量,牵扯着我向声音的来源一步步地走去。 越靠近发音的地点,那奇异的震撼之声就越显露出它的神奇力量,让人的心灵无比的宁静祥和,灵台一片空澈灵净。 隐约,无边的黑暗中,仿佛透出了丝丝的祥光。我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向光线的来源奔跑去。越来越近光源了,我猛地停下了脚步,面前的黑暗中,离我不远处,一团发光体静静地悬躺在半空,那缕缕祥光和阵阵的奇异之声,正是由这个发光体发出的。 我怔怔地看着那个光体,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不停地,不停地,那是一种亲切的感觉,我强烈地感觉到,我与面前的这个光体,有着密不可分,切身的关系。我可以感受得到它的召唤,它,就好像是我身体里的一部分。 冥冥中的那股力量,催使我走向它,在它的面前,缓缓抬起了手,然后,慢慢地,紧紧地,抓住了它! 光体一阵剧烈的颤动,好似极度兴奋,祥光大放,阵阵梵音越来越响,一股温醇的力量从手中冲入,渗入四肢百骸,先前的疲惫感觉一扫而光,全身暖洋洋的,舒适之极! 凭手上的感觉,这光芒背后似乎是玉质的东西。待光芒稍暗,我正要端详手中的光体,突然,四周一阵剧烈的动荡,让我立足不稳,我惊慌地四看,手中紧紧握着光体,晃动一波比一波强烈,终于,一阵极剧烈的动荡将我掀翻,一股刺眼的光线扎入黑暗之中……………… ※ ※ ※ ※ “疯丫头……疯丫头……醒醒………醒醒!” 一阵焦急的小声呼喊叫唤着我,一双手不停摇动着我的肩。 “唔……” 我被晃得七荤八素,难受地哼出声。 “疯丫头……你没事吧?醒了吗?……” 同样的声音小声而焦急地在头顶响起,那双手停下摇晃的动作。 脑子渐渐清醒过来,大脑开始脱离当机状态,运行起来。我下意识地向手上望去,却不由一愣,手在胸前,上面紧握着的,分明是巫后娘娘给我的 “圣晶之魂”。我呆愣地看着它,脑子差点又陷入死机状态,这手感不会错的,和在黑暗中的一模一样…………那个发光体,就是 “圣晶之魂” 么? “喂,疯丫头…………你没事吧你?…………” 焦急的声音再度响起,那双手甚至轻拍我的脸颊。 我挥手打开那双手,抬头一看,一张熟悉的焦急脸庞映入眼帘,惊得我脱口惊呼:“逍遥…………” 第九章 无可挽救的惨祸(下) “嘘………” 逍遥一把捂住我的嘴,气急地低声警告, “疯丫头你要死啦?这么大声干嘛?” “唔………唔………” 我挣扎着,逍遥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没什么反应,才松了口气,放了手。 “疯丫头,你一整晚上跑到哪里去啦?昨天你没去山神庙,那个老伯说你不讲信用,没带酒给他,搞得我又得回客栈一趟,拿了瓶酒过去。………啊,对了,疯丫头,我跟你说,昨天那位老伯真的是得道高人耶………喂,疯丫头,疯丫头” 懒得理那个傻子,我扑向另一边的一个麻布袋,努力要解开绳子,可这绳子偏偏绑得紧得要命,硬是解不开,我急得回头低声叫:“李逍遥你看啥好戏,快来帮帮忙啦!” 逍遥过来,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小刀来,三割两割就割开了麻绳,说:“真是够笨的,拿东西来割开不就行啦。” 我没管他,将麻袋往下一拉,渐落的麻袋中,显露出一朵白莲般的人儿来。长长的乌发散乱地披着,绝美的脸上双眉轻皱,神色痛苦,逍遥一见,便惊在一边,没声了。 我轻声叫唤:“ 灵儿,灵儿………快醒醒啊,灵儿,灵儿………” 叫唤了好久,极美的人儿仍没反应,我急了,声音不由大了点:“ 灵儿,灵儿………” 逍遥好不容易从惊艳中醒来,听到我大声的叫唤,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果然,从门外冲进两个黑苗喽啰,一见逍遥,大声问:“ 喂,小子,你想干嘛?” 逍遥还没开口,一道冰冷的声音就从逍遥身后传了出来:“ 你们把灵儿怎么了?” 然后,一个冰色的身影便从逍遥背后站了起来。 黑苗喽啰大惊,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道:“ 你………你………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没事?………” “哼!” 我冷哼一声,没说话,一切都付诸了行动。右手食指一屈,一个初级雷系魔法 “雷鸣电闪” 毫无征兆地当头劈下。面前立时出现了两个头发直直的非洲黑人。 “哇………” 两个被劈得浑身剧烈发麻得黑苗喽啰,惊骇恐惧得大叫,跌跌撞撞地夺门而出。 “站住!” 我和逍遥同时大吼,同时飞身要追。一个蓝色的瓶子从左边的那个喽啰身上掉了下来。 逍遥一个箭步上前,拾起,念着上面的字道: “ ‘仙人倒’ 解药?………这是什么东西?” 我劈手夺过,看着手中的小瓶子,拔开瓶塞,放到鼻下闻闻,下一秒立时把脑袋别开,好臭! 逍遥凑上脑袋,闻了下,顿时惊天动地地叫了起来:“ 哇~~~臭死了!疯丫头,这是什么东西~~~” 我看了看瓶上的字样,想了想,把瓶子拿到灵儿鼻下。武侠小说里不是常有这样的剧情嘛,放出的毒气如果是香的,解毒的东西肯定就是臭的,而且越臭解得越快,这也叫做 “良药苦口” 吧! 果不其然,闻了这臭死人的东西后,灵儿的睫毛闪动了一下,一声难受的闷哼从口中逸出。 我赶紧把那瓶臭东西拿开,轻摇灵儿:“ 灵儿,灵儿………你觉得怎么样?” 灵儿慢慢地睁开了双眼,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耳边听到熟悉的关切声音,记忆如潮水般涌上,整个人完全清醒了。 “风儿姐姐!……” 灵儿没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放下。我欣喜地确认一下:“ 灵儿,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灵儿摇摇头,忽地,向想起了什么似的,灵儿惊惶地睁大了双眼:“ 风儿姐姐,快,快回仙灵岛………姥姥,姥姥她………她………” 我的心一沉,对啊,还有姥姥! 我怎么忘了,昨天,我还没给姥姥用回复魔法,姥姥她………我一边扶起灵儿一边叫:“ 逍遥,快去准备船只,我们要上仙灵岛!” “逍遥哥哥?” 灵儿的身躯一震,猛然抬头,看见了我身后的逍遥。 刹间,便入一道惊雷劈入脑海,眼中除了那熟悉的脸庞,就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了。 “呃?” 逍遥愣了一下,没想到灵儿会这么 “亲热” 地叫他。一时间怔在这飞来艳福中。 “逍遥哥哥!!!” 灵儿放开我,扑进了逍遥的怀中,紧紧地抱住,像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了救命的事物。连日来的思恋,惊吓与委屈,统统化作滢滢泪水,一下子全部发泄出来! “啊………” 逍遥这回是彻底地被吓呆了,任凭灵儿抱着哭泣,木头似的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 我叹口气,悄悄地离开了。 我慢慢地下楼,心底一片苦涩:到头来,我还是什么也没改变! 姥姥仍然要死,灵儿注定要走她的女娲之路,仙灵岛的惨祸最终还是无法挽救………世事难料!早就该明白的,由于我的插入,原本命运的旅程该改改道的。可笑我,仍然以为只要改变一些事,一切就会不一样………其实,命运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放过灵儿呢?………早该想到的啊……… “小风!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几位客官怎么搞得这么狼狈的跑了?” 婶婶的声音从天而降! “啊?” 我抬头, “哦!那几个混蛋是采花大盗!刚刚被我和逍遥撞见,见东窗事发,又被我们揍了一顿,就跑啦!” “………” 婶婶看犯人似的往死里盯我,好像要把我看透。我被看得心底凉飕飕的,赶紧打岔:“ 婶婶。刚才被抢的那个姑娘很漂亮。逍遥也老大不小了,又正好上演了一出 ‘英雄救美’,人家正芳心暗许呢!您老也趁热打铁吧!好好考虑一下,我还有事,先出去了啊!” 趁婶婶呆住之际,赶紧开溜! 码头—— 我和张四哥谈完后,让他等等逍遥和灵儿,自己退到没人的地方,念出“疾光风翼”,先行一步! ※ ※ ※ ※ 仙灵岛水月宫—— 映入双目的,是一片血红! 我的手脚冰凉,紧握的双拳指节发白。咬着牙一步一步走在血泊中,裙角,冰白中染上血色,触目惊心! “姥姥!” 前面宫门前,一位老媪倒在地上,旁边是一根钢杖,我飞步上前,叫唤着,声音带着哽咽。 姥姥的气息微弱之极,脸色惨白,我扶起姥姥,手掌贴着姥姥的背部,用出我现在所能用出的最高级回复魔法 “复耀芙蓉” .治愈之力毫不吝啬地源源涌进姥姥的身躯。 姥姥的身躯轻轻一震,脸色稍微好了点,姥姥缓缓地睁开眼,微弱的声音小得我几乎听不见:“ 孩子!别浪费功力了。我,是不行了!” “胡说!姥姥,你不会有事的!” 我鼻子发酸,摇着头,声音哽咽,手仍然不断地输送治愈之力! 但我心里清楚,我这样做,也只不过是拖延一下姥姥的时间罢了,姥姥中了 “仙人倒”,内力全失,伤口这么大,没及时止血,就这样流血流了一夜,失血太多了,能撑到这个时候,全凭那坚强的意志力而已。 “孩子!” 姥姥颤抖着手,拿起我胸前的 “圣晶之魂”,微弱地说:“ 孩子!你要好好保护好灵儿。灵儿是女娲后人,要走的路坎坷无比,她才十六岁,又一点江湖经验都没有,是无法应付得过来的!我不知道你的来历,但你拥有女娲族世代流传下来的传说中的 ‘圣晶之魂’,我便放心地把灵儿交给你了!” 我有些疑惑:“ 姥姥!这 ‘圣晶之魂’ 是什么?我中了 ‘仙人倒’,但它却帮我解了毒!” 姥姥摩挲着冰凉的玉身:“ ‘圣晶之魂’,是我们女娲族中的至宝,别人只知道天蛇杖,圣灵披风与圣灵珠是女娲族的三大圣器,却不知,这 ‘圣晶之魂’ 也是女娲族的第四圣器啊!但是,这‘圣晶之魂’;与其他那三圣器不同,这 ‘圣晶之魂’,是女娲守护大神所拥有的。” 我看着胸前的玉:“ 女娲,守护?” 姥姥的眼中燃起一股火焰:“ 所以,孩子,你,便是女娲的守护者!拥有女娲最精纯灵力的守护者!” “我,女娲的守护者吗?………” 我终于知晓了这块玉的来历!对于往后走的路,我也更清楚了。 “但是,孩子,你现在,还没有办法启用它,帮你解毒,只是它的自身护主的意识罢了。要能完全用 ‘圣晶之魂’,时候还没到,机缘也没到啊!………咳咳,咳咳………” 姥姥猛烈地咳嗽起来。 “姥姥………” 我焦急地喊,怎么办?我现在已经尽最大的努力了,可为什么姥姥的生命力还是越来越弱? “孩子,你现在……虽然力量不够,但还是……还是可以用 ‘圣晶之魂’ 的。” 姥姥说话越来越吃力, “每次你要用它时,便在心底呼唤它,记着,要用发自内心的声音,它是有自己的灵识的,你要是能感受到它的消息,那么,你和它之间就初步建立起了交流………咳咳………” 我听着姥姥的话,心里却越来越着急,姥姥就快支撑不下去了,怎么办?……… 忽然—— “姥姥——” 带着焦急的哽咽叫声从树林那边传来,没过一下,一袭水蓝便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 “姥姥………” 灵儿用着轻功飞奔过来,扑到我身边,一连声地喊:“ 姥姥………姥姥………” 我眼眶一热,将姥姥轻轻交给灵儿,现在,就算再怎样用回复魔法,也没有用了。我站起身,退后一步,站在旁边看姥姥颤抖着嘱咐灵儿这样那样,随后跟来的逍遥也没了声音,站在一边。 “吱吱………” 奇异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有点熟悉,我回头一望,一个小小的金色小动物正在离我不远处,啊,是那只小松鼠,好像是叫什么 “溪草” 来着。 小家伙似乎也被眼前的一片血红吓到了,呆呆地站在那里,连它一向最防备的我走过去把它抱起也没反抗,或许它也明白,我此时是绝对不把它怎么样的, “姥姥………姥姥………姥姥——” 灵儿的声音忽然变大,伤心欲绝。 我像被雷劈中似的,怔在当地,手脚一下变的冰凉无比,眼泪再也没办法控制, 鼻子一酸,一滴滴滚烫的液体从眼眶涌出,双颊顷刻间便被沾湿了!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不时而过的林风与灵儿凄然欲绝的呼唤声,飘摇直上……… 第十章 踏上征途(上) 埋葬了姥姥,我扶着灵儿与逍遥站在水月宫前,默默地静立,风轻轻地吹,宫檐上古老的铜铃发出 “叮当叮当” 蕴涵着无尽禅意的铃声,一片离别的凄凉。 “姥姥……各位师姐………” 灵儿看着整座水月宫,眼神仿佛缥缈无所定处,声音比平时却有些不同,那丝不明的情感,让人听了心痛, “再见了………灵儿会去苗疆………会坚强的………你们~要保佑我们哦………” “吱吱~………” 小松鼠从逍遥怀里窜到灵儿肩上,轻轻蹭着灵儿的脸,仿佛是无言的安慰。 “小草………” 灵儿怜惜地摸摸它柔软的皮毛,抬头看着水月宫,缓缓地跪了下去,拜了三拜,然后,眼里闪过一丝决然,站起,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默默地看着,灵儿的举动,竟是隐约暗示着她日后的道路啊!!! 离开了十六年来生活的水月宫,便是告别了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头也不回地离开,就是义无反顾地走上女娲的道路啊……… 三人各怀心事地离开了,当回头望水月宫已看不见时,风中仍隐隐飘来那苍凉的铜铃声……… ※ ※ ※ ※ 余杭码头—— 一个身着道姑服饰的女子正远眺着大海,脸上的风尘之色也掩饰不住兴奋的神色。那女子腰间挂着一个白蓝相间的漂亮铃铛,一条也是白蓝相间的丝带束在腰间,整个人看上去清丽婉转,虽还够不上 “倾城倾国” ,但却也是个极其美好的女子。 那女子撩了撩被风吹乱的发丝,四处张望着,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她走到一个卖鱼的大婶身边,问:“ 这位大婶,请问有没有船?我想去仙灵岛。” 大婶上下打量了一番女子,心下惊奇,怎么又有一个漂亮姑娘要到仙灵岛?她热心地说:“ 这位姑娘,你要去仙灵岛啊?今天恐怕不成,今天难得天气好,大伙都出海打渔去了,你要去仙灵岛,得等到明天。这村子里有间客栈,你先住一晚吧!” 女子听了,有些失望:“ 哦~!那谢谢你了,大婶。” 女子再次眺望了一下大海,正要离开,但海平面上出现的一帆船影却让她停住了脚步,那船正驶向岸边,女子心想或许可以麻烦船家一下。 片刻之后,船近了岸,女子兴奋地站在岸边,腰中的铃铛忽然发出悦耳的铃声,女子一怔:“ 怎么?船上有师姐妹?” 女子盯着船,心道不知是谁呢? 船停稳了,船中钻出三个人,两女一男,女子一见其中一人,浑身登时一震,脱口惊呼:“ 少宫主?”灵儿静静地坐在船舱里,怀中抱着小松鼠,脸色疲惫,气氛静得有些可怕。 船身轻轻一震,船停了,我拍拍灵儿的肩:“ 走吧。” 正出了船舱,一声惊讶的叫唤传了过来:“ 少宫主?” 灵儿大震,猛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俏丽的身影,腰中的铃铛正发出清脆的响声, “羽瑛师姐!~~” 我寻声望去,一个道姑打扮的女子正一脸震惊地看着灵儿,她是灵儿的师姐?这又是哪出乌龙戏?水月宫不是与世隔绝,无人外出的吗?怎么突然冒出个师姐来了? “羽瑛师姐!!!” 灵儿看着眼前的人,心里五味陈杂,原本以为世上再没一个亲人了,现在却又再见到一个,刚刚埋葬姥姥的伤心愁绪与再见亲人的欢喜,让心情复杂无比。鼻子一酸,忍不住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了叫羽瑛的女子。 女子被灵儿的举动吓到了:“ 少宫主~您,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您怎么离开岛上了?婆婆呢?她不是不让你离开仙灵岛的吗?” 灵儿的泪水一颗颗地掉了下来,声音因哭泣而有些沙哑:“ 羽瑛师姐………姥姥,姥姥她………她………” 女子感到有些不妙,急急地问:“ 婆婆?婆婆她怎么了?” “姥姥………姥姥她………死了~`………” 灵儿哭得身躯微微发抖, “是黑苗的人杀死姥姥的………还有,还有各位师姐也………” “什么?” 女子瞬间呆住了,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少宫主~您,您说什么?………” 我走上去,轻轻说:“ 先回客栈吧!这位姑娘,这件事待会我再跟你说。” 女子抬眼看着我,尽失镇静,她点点头,拍拍灵儿的肩。逍遥领路,四人向客栈走去……… 逍遥客栈门口,三个人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一个身材高挑的秀气姑娘担心地说:“ 怎么办?客栈里那几个人凶神恶煞的,逍遥哥哥不知跑到那里去了,怎么告诉他别进去呢?” 另一个稍小一点的秀气女孩向村口张望,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跟着张望,说:“ 就在这儿守着。” 过了不久,村口出现了四个身影,小孩一见领路那人,惊喜地低叫:“ 逍遥大哥~” 三人急急地上前,拦住逍遥:“ 逍遥哥哥,别进去。” 逍遥奇道:“ 香兰秀兰小虎,你们干嘛?” 香兰指指客栈里,说:“ 那里面有几个苗人,拿着刀,凶神恶煞气势汹汹的。逍遥哥哥,你别进去呀。” “正要找他们呢,自己送上门来了吗?”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逍遥身后传出来,香兰不由一颤,对上一双充满寒意的眼睛,不由惧怕地稍退了一步。 那冰色衣衫的女孩,不管众人,盯着客栈里面,一步一步地走过去,那目光渐渐如剑一般,整个人充满骇人的气势。 逍遥赶上去,嚷:“ 喂,疯丫头,等等啦。” 三步两步地追了进去。 灵儿的目光忽地变得充满仇恨,挣开师姐的手,跟着进了客栈,师姐愣愣地发怔了一下,少宫主的气势好骇人,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是因为恨吗?师姐不敢怠慢,急忙也跟了进去。 一进门口,一个火球“轰”地扑面而来,师姐大惊,脚尖一转,有惊无险地闪开了,师姐只瞄了一下场中的形势就明白,那几个黑苗的家伙肯定死定了。且不说那冰色服饰的女孩的攻击如何猛烈,威力多么惊人,就是少宫主的五行法术就够那些家伙受的了。 “嘿!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混帐,看我逍遥大侠的必杀绝招——御!剑!!术!!!” 那少年大吼着,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柄木剑,双手捏了个剑诀,控制着木剑向黑苗人刺过去。 御剑术?师姐一惊,蜀山仙剑派从不外传的御剑术?她没听错吧,一个乡野的少年怎么可能会?师姐惊奇地想,连一柄木剑直直地刺过来都没发觉。 “呀,小心。” 逍遥大叫,手赶紧一侧,木剑险险地擦过师姐。师姐吓了一大跳,逍遥连连道歉:“ 不好意思,控制不太好………” 师姐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在一边作壁上观。 那几个黑苗人除了首领厉害之外,其他都挺菜的,没过几下,就被三人ok掉了,于是乎,逍遥的御剑术灵儿的五行法术加上我的魔法攻击, “呼啦拉” 地全招呼到黑苗头领身上去。 黑苗头领本事虽高强,但俗话说“双拳难抵四手”,更何况这次是六只手,没过多久就开始感到有些不支了,左支右挡,甚是狼狈。师姐看着这情形,想是不是准备念一下超度经文? 不过片刻,当躲过灵儿的火咒后,一柄木剑不知何时绕到黑苗领的身后,狠狠地向膝盖挥了下去。黑苗头领一声闷哼,倒了下去。 “坏蛋~我要为姥姥报仇!!” 灵儿双目血红,指节发白,一掐灵决,一道惊雷就要劈下。偏偏这时,客栈门口一声诧异的声音传来:“ 咦?怎么回事?” 目光全部投向门口,婶婶站在那,看着面目全非的客栈,一脸难以置信。 黑苗头领眼里寒光一闪,飞身上前,一把明亮亮闪着幽幽蓝光的苗刀架在婶婶脖子上:“ 都别动,谁都我就杀了这老婆子。” 逍遥惊怒地道:“ 你………卑鄙!” 黑苗头领冷笑:“ 哼,不想让她死的话,就让殿下跟我们走。” “你休想!” 逍遥怒道, “我不会让灵儿跟你们走的。” “ 哼!” 黑苗头领冷笑, “那就别怪我对这老太婆不客气了。” 说罢,苗刀一侧,闪出刺眼蓝光,眼看婶婶就要命丧当场。 “不要~~~!!!” 四人同时惊呼,几乎要闭上眼——不忍再看下去了。 千钧一发间,奇迹却发生了,只见婶婶一掌劈向黑苗头领,掌力雄厚,将黑苗头领打出几丈远,撞上墙,软软地瘫了下来, ,嘴角溢血,脸色惨白,眼看是不活了。婶婶威风凛凛意气风发地叫:“ 谁是老太婆啊。啊?老娘我出道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哼!~” 唠唠叨叨地说了一通后,忽地发现有些不对劲,上前踢了黑苗头领几脚:“ 喂,喂?死啦?………糟糕,大概太用劲了~唉,人老了就是老了,掌力都不能收发由心了………” 婶婶自己在一边懊恼着,却不知有两人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满脸不敢相信,一个是逍遥,原因就不用说了吧?另一个是师姐,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喃喃道:“这是………‘穿云掌’?难道………竟是当年名动江湖的 ‘铁掌飞凤’?” 第十章 踏上征途(下) 婶婶转头过来,有些诧异:“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 ‘穿云掌’?” 师姐钦佩地说:“当年名动江湖的 ‘铁掌飞凤’,凭着一套穿云掌法,击败过不知多少名门正派的掌门,从而威名远震。但不知为何,在‘铁掌飞凤’出道五年后,却凭空消逝,无人知道她的去处。…………没想到,前辈竟是隐身于余杭镇…………” 婶婶上下打量着师姐,啧啧道:“这位姑娘倒也博闻,没想到我近二十余年没出江湖,竟然还有人记得我。” 师姐笑笑,正要客套几句,却见逍遥一个大跳蹦到婶婶前面,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个仔细,嘴里稀奇地叫:“哇呀~婶婶,没想到你还是个高手啊!以前你为啥不教我功夫…………” 婶婶“砰” 地一个爆粟敲了下去,掀眉道:“臭小子!你也不想想,你没学功夫就整得村子里不得安生,要是学了还不把整个余杭给闹得翻过来?” 逍遥委屈地摸着头,嘀嘀咕咕不满地抱怨。 婶婶看到一边的灵儿,有些奇怪地问我:“小风,这位姑娘怎么又回来了?逍遥不是送她回家了吗?” 我黯然地低低眉梢,说:“婶婶!~灵儿已经没有家了,除了这位姑娘,仙灵岛上所有的人都被这些黑苗人杀尽………先让灵儿在这住下,她的房钱我来付,行吗?” 婶婶佯怒道:“你把婶婶我看作什么人了,我是那种没有侠义之心的人吗?灵儿姑娘,你就在这放心住下。………逍遥,快带灵儿姑娘去休息。” 逍遥过来将灵儿带上楼,婶婶回头对我与师姐说:“小风,姑娘,闹了这么久,你们也累了吧?不嫌弃就先到我房里去休息一下,到晚饭时我再叫你们出来。” 我摇摇头,说:“婶婶,我们没事,用不着休息。你去做饭吧,时间到了就到外面叫一声,我们在屋顶。” 说罢,拉着师姐出了客栈。 两人一起上了屋顶,并肩坐着,风不是很大,吹在身上很是清凉舒服,让人精神一振。 坐了一会,师姐偏头过来,说:“我叫马羽瑛,少宫主的师姐………小``呃,小风姑娘。仙灵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少宫主说众位姐妹们………?” 我沉默了一下,才说:“我叫风扬熠雪,你就叫我风儿或者小风吧!仙灵岛的事………羽瑛师姐,你知道灵儿是南诏的公主吗?” 羽瑛愣了一下,随即转开了头,声音里苦涩的味道慢慢透了出来:“女娲的宿命吗………师父说的果然是真的。” 这回轮到我惊讶了,她怎么会知道灵儿的真实身份?还有那个师父,难道是灵月宫主吗?我问:“羽瑛师姐………你,你怎么知道女娲?师父,是指灵月宫主吗” 羽瑛慢慢抬头看向远方的天际,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缥缈不定,仿佛陷入回忆:“嗯,没错!我四年前离开岛上到江湖上历练,在我离开的前一天晚上……… ※ ※ ※ ※ 四年前,仙灵岛桃花林—— 一阵林风吹过,如云如雾的桃花落下缤纷的粉色精灵,碧绿草地上落下一片柔软的粉色地毯。花雨过后,林中深处现出两个绰约的身影。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手里拿着剑,抬起左手擦擦额上的汗,看着前面侧立的女子,说:“师父………为什么要叫我到这儿来练剑给您看?您刚才说有事要告诉我,现在练完了,可以告诉我了吗?” 女子慢慢转过身,周围的光线也仿佛随着亮了起来。当女子完全正立时,月光一泻而下,流动的光芒在女子背后闪烁,一张绝美的容颜让时间仿佛停止。极其简洁的装束,却更衬得她的典雅。不似女娲族圣洁的美丽,也不似世上妩媚美女的娇媚,而是典雅中透出素洁,站在月光下就仿佛是月神临世,让人觉得神圣不可侵犯——灵月宫主。 灵月看着少女,过来轻轻拂去少女肩头的花瓣,过了一会,说:“羽瑛,你的剑法练得很好了,出去历练,为师也放心了………叫你过来这儿,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一件你谁也不能告诉的事………” 羽瑛眨眨眼,说:“师父,我保证谁也不说。” 灵月望向水月宫的方向,幽幽地叹口气,仿佛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开口:“灵儿,她不是人类!” “什么?” 羽瑛大惊, “师父?你说什么………” 灵月止住羽瑛的话头,说:“不要吃惊。为师并不是说笑,灵儿,她的确不是人类,而是女娲后裔。” “女娲后裔?” 羽瑛惊呼,满脸难以置信,不过这也是常情,任谁知道平日里与自己极其要好的小师妹是大地之母女娲的后裔,都会吃惊的。 灵月抬头看着夜空,缓缓述说着女娲族的故事,从女娲被革神籍讲到南诏的混乱,再讲到南诏公主灵儿上了仙灵岛………最后,灵月将视线转到被惊得目瞪口呆的羽瑛身上,声音里透出一股严肃:“羽瑛,为师前次闭关,冒着遭受天劫的危险将灵儿往后的路用 ‘天萍演算’ 算了一遍,除了算到有一个少年与一个异世少女将护送灵儿之外,更算到你具有仙体,前世,曾是反对天帝革除女娲神籍的神仙之一。” “什,什么?” 羽瑛这次是彻彻底底地惊呆了。灵月:“为师灵力有限,也仅仅推算出你前世曾经吃下神果,所以转世保持仙体而已。但这也足够说明你往后的道路该怎么走了。水月宫一向与世隔绝,但这次为师破例让你出岛,也是为了让你能更强,日后能保护住灵儿啊。” “师父!!!………” 羽瑛忽然跪了下来,声音坚定, “师父,羽瑛不会让你失望的。” 灵月扶起羽瑛,欣慰地笑了…………… ※ ※ ※ ※ 羽瑛讲完了,但两人都没说话,静静地坐着。 良久,羽瑛转头正视我:“小风,你就是师父说的那个异世少女吧?” 我挑了挑眉:“你说呢?” 羽瑛轻轻笑了:“我说——是!!!” 我眼里闪着笑意,忽然问:“那灵月宫主是怎么逝世的?” 羽瑛目光一黯,过了一会才说:“ ‘天萍演算’ 虽然成功,但毕竟是泄漏天机的法术。逆天行事,总不会有好下场………” 我没再说话,安慰性地拍拍羽瑛的肩。两人在屋顶上一直坐到傍晚!………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 我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地从地上起来。什么?你问我为啥从地上起来?回答是:偶打地铺。你问我不是住婶婶屋里吗?为啥打地铺?那我告诉你,都是那该死的混帐小李子害的。 说起来就想揍人,你说吧,昨天偶和婶婶睡在床上睡得正香,却被灵儿与逍遥吵醒,婶婶出去看,回来时顺便把灵儿也带进来。 婶婶的床只能睡两个人;又不可能让灵儿打地铺;逍遥的房子我不可能睡;灵儿偏偏又好心把睡着的羽瑛放到那张只能睡一个人的客房的床上,我又不可能去和羽瑛争床;所以,理所当然地,可怜的偶只有睡地板的份。 -_-||| “风儿姐姐~!” 一袭水蓝在眼前晃呀晃的,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唔~别晃。” 我的眼睛半睁半闭,严重睡眠不足。腰酸背痛,难受死了。tmd,臭逍遥,都是你害的。==+ 一只柔嫩的手贴上后背,一阵清凉的力量从背后传入,一下子就舒缓了酸痛,精神一振,整个人清醒不少。 “灵儿………” 我转头感激地笑笑,舒展几下,站了起来。 灵儿内疚地扶着我:“对不起,风儿姐姐。睡这么久地板一定很难受吧?” 我摸摸后脑勺, “嘿嘿”笑了几声,意思是:没事没事。 “咦?你们都起来啦?” 逍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羽瑛也跟着走进房子。 我一见逍遥,火气就上来了,不屑地说:“哼!你当人人都像你那样成天睡觉啊!?” 逍遥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那里又惹到我了。我又哼了一声,拉着羽瑛出了房门,直接往码头走去,昨天晚上婶婶听了灵儿讲述的一系列事情,老早就下定了决心要逍遥陪灵儿去苗疆了。让婶婶和逍遥说去吧,偶先和羽瑛到码头去和那个啥老板谈判,反正我也没有东西可收拾的,羽瑛想来也应该没有。 好了~~~~下一站——苏州~~~~~应该要遇见月如了,我倒有点想看看真实中的月如长什么样? 第十一章 苏州!!!月如!!! 水波粼滢,阳光洒照下,无数金色的精灵欢快地踮着脚尖在水面跳跃起舞,两岸青山如画,翠竹疏疏,山间人家,升起袅袅炊烟,远处山林冒出阵阵山岚,山风吹出的山林的乐章隐约传来,令人心旷神怡! 宽阔的河面,一帆船影乘风破浪,船头站着两名秀丽无双的女子,笑颜如画,其中一水蓝衣衫的姑娘更是美如天仙,风吹起长长的头发,更增飘逸。如九天神女下凡般的风姿让船上的水手伙计们很干脆地将三魂六魄丢到九霄云外,个个木头似的呆在当地,一脸傻笑。 -_-|||* “咳咳~~~~~~” 一声严厉的咳声并没有让水手们回过神来,倒是船舱边传来 “嗤嗤” 的忍笑声。 “吱吱~………” 一道金色的身影窜到了水蓝的怀中,不停地欢叫。 “呵呵~小草!!。” 水蓝宠爱地抚摸着小松鼠的小脑袋,一双明眸弯成两个漂亮的月牙,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河面上。 这下更不得了,无论水手还是伙计还是刚刚咳嗽的那人,全都两眼冒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全体进入了最高的冥想状态。 “噗哧~………哈哈哈哈………” 船舱边那很努力忍着的笑声终于一发不可收拾地泛滥了起来,越笑越大声,一个冰色的身影倚着船舱,抱着肚子蹲了下去,笑得眼泪狂飙。 “风儿姐姐………” 水蓝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带来的 “灾祸”, 看着冰色身影笑得倒在地上直喘气,不由奇道, “你怎么了?” “哈………哈哈………咳咳………” 我只差“五体投地”地趴在船板上,不停地笑着,却没想到被口水呛了一下,大咳起来。 (-_-|||~这算报应吗?) “风儿姐姐………” 灵儿赶紧过来我身边,帮我顺气。 站在船头的羽瑛哭笑不得,走进船舱里拿了杯水出来给我,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恐怕天下之大也仅此一家了吧。 “谢谢!” 我好不容易顺过了气,接过水,嘴角还是不受控制地向上挑起。羽瑛忍不住叫:“快喝吧~!还笑。” 我赶紧忍住笑,喝水。眼角余光瞟到羽瑛身上,羽瑛早已换下了道姑的服饰,一身浅黄的她现在看上去分外优雅,那个漂亮的小铃铛还是挂在她的腰间,腰中束着那条白蓝丝带。前几天羽瑛换下道姑服饰时我曾问她干嘛老不换这两个东西,羽瑛告诉我那是她的武器,铃铛叫“水月铃”,丝带叫“仙灵丝带”,四年前出岛时灵月宫主赠予的,在江湖上也颇负盛名呢。 我忍不住边喝水边出声赞叹:“羽瑛~!其实你还是很漂亮的嘛。” 羽瑛一愣,对我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感到有点意外,随后嘴角弯起,抬手敲了我脑袋一下:“少贫嘴了!没大没小的,对师姐说这种话。” 我嘿嘿笑着,没说话。 ※ ※ ※ ※ 苏州城外—— 一艘大船停泊在一处港湾,四个人正站在岸上与船上的人告辞。 方老板对逍遥挥挥手:“小李子啊,记得下次再来我船上帮忙哦。” 逍遥虚情假意地客套了一番,方老板便开船走了。 逍遥对着远去的船翻了翻白眼,回头说:“灵儿,走了!逍遥哥哥带你进城去逛逛,苏州城可是很热闹的呢。” 灵儿抱着小松鼠,高兴地点点头,哼着我教她的《踏着夕阳归去》,跟在逍遥身后。 我对羽瑛眨了眨眼,说:“羽瑛啊~灵儿似乎很高兴的样子耶。” 羽瑛点点头:“对啊~怎么了?少宫………啊不,灵儿师妹从小就一直呆在仙灵岛,没有外出过,现在觉得新奇是很正常的嘛!当初我刚出岛的时候也是这样啊。”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灵儿就叫:“逍遥哥哥………似乎有人在喊救命啊。” 我仔细一听,果然,不远处树林里传来一声声呼救声,内功高深一点的还能听见抽击鞭子的声音。逍遥加快了脚步,向树林里奔去。灵儿,我和羽瑛也随后跟去。 树林里,一男一女被绑在树上,颇为狼狈,一个身穿紫色衣服的大小姐正手执长鞭,怒气冲冲地鞭打他们。 “住手!” 一个声音大吼,让林中三人均是一愣。大小姐转身一看,愣了一下,眼前站着四个人,三女一男,均是容貌出众,尤其是那穿水蓝衣衫的姑娘,更是美丽非凡,几如九天仙女,不似红尘中人。 大小姐惊讶之情过后,看到喊话的那个少年,柳眉一挑,粉面含煞,怒道:“怎么?” 我站在灵儿旁边,趁着逍遥和月如理论,上下打量着这位林家堡的掌上明珠。我想,设计月如的人如果看到真实的月如,百分之百会自抽三百六十五下耳光,眼前的人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容貌自然是没得说的,最重要的是那从骨子里透出的侠气,让人感到她的独特和个性。虽然我最喜欢灵儿,但却也不得不承认,月如也实在不输于灵儿。 “啊……不行……” 灵儿忽然一声惊呼,我身边人影一闪,灵儿早已抽出了仙女剑,加入了战团。 我扯住羽瑛不让她帮忙,这种程度的打斗不可能让灵儿受伤,况且灵儿也要增长一些实战经验。 月如的武功自是不弱,长鞭舞得密不透风,时而射出几道“气剑指”,攻守兼备。逍遥的御剑术也纯熟了不少,灵儿更是不用说,自小练就的“水月剑法”配上长短正好的仙女剑,奇招怪数层出不穷,一下就占了上风。 “跄——~” 月如的长鞭缠上了灵儿的仙女剑,手一抖,正欲往回扯,灵儿却眼明手快,一招“松鹤三点”往下一点,顺势往回一拉,仙女剑往下划了一个漂亮的弧,轻轻巧巧地夺过了长鞭。 月如一愣,逍遥趁机右手一抬,铁剑飞回手中,飞身上前,剑身架在了月如的脖子边,顺便还略带得意的语气道:“你输了~” 月如柳眉一挑,怒道:“两个打一个~不要脸。” 逍遥怪眼一翻,道:“对付你这种千金大小姐这已经算很正道的了,要是碰上几个江湖混混………哼哼!” 月如涨红了脸,大怒:“你你你………无耻,下流!” 逍遥叫灵儿将绑在树上的两人解下来,三下两下把月如给绑了上去。 月如挣扎着,大骂:“小子~你想干什么?” 逍遥没理她,对那两个人说:“你们快走吧,现在没人阻止你们了。” 那个女子却担忧地看看月如,迟疑地开口:“这位公子,您,您还是把小姐放了吧,小姐虽然火爆些,可是她心地是很好的。” 月如一听立刻叫道:“银花,快放我下来~你们两个死奴才,回府定要让爹打断你们的腿。” 银花吓了一跳,畏惧地后退了一步,逍遥向月如翻白眼:“我说过要放你了吗?”转头对银花和长贵说:“你们两个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两人向月如看了一眼,终于跑出了树林。 逍遥一拉灵儿的手,说:“走吧!” 月如一听,大叫:“喂………小子,先放我下来。” 逍遥头也不回地说:“你呀~就尝尝被绑在树上的滋味吧。”说着便转出树林。我和羽瑛赶紧也跟了上去……… 走到城门口,灵儿还是频频回头,眼看逍遥就要进城,灵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逍遥哥哥~我们,我们回去看看吧!把那位姑娘绑在那很危险啊。” 逍遥皱眉:“为什么要回去………那个野蛮丫头遇到危险才是活该。” 灵儿把目光投向我和羽瑛,羽瑛也皱皱眉说:“那位姑娘………八成被家里宠坏了,刁蛮任性,受受惩罚也应该的。” 看来羽瑛也不怎么喜欢月如啊。 灵儿还要说什么,耳边却传来了微弱的呼叫声,“救命啊………救命啊………” 灵儿立刻叫起来:“那位姑娘再喊救命,一定出事了!逍遥哥哥,我们回去看看………” 说完施展轻功飞奔回树林。 逍遥一个没拉住,只好跟着去。 羽瑛也要跟过去,我扯住她:“没事的啦………我们在这等他们。” 过了半晌,还没看见逍遥和灵儿过来,我轻轻一皱眉,怎么搞的,去怎么久,该不会又出变故了吧?我正要拉羽瑛去看看,就看见树林里冲出一道紫色的身影,奔到我们身边,看了看我们,眼里流露出慌张的神色,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掩着脸跑了。 那不是月如吗?我顿生不祥之感,一道惊雷劈入脑海:事情没有按原来的轨道走啊!我的心重重一抽,第一个反应就是逍遥怎么了?我回头就向树林奔去,羽瑛看见我的脸色苍白,不祥的预感也升上心头,急忙跟了过来……… 树林里—— 一个少年躺在地上,脸色苍白,不省人事,胸口一大片血迹触目惊心。身边扔着一把剑,剑身上染有血迹,一个少女跪在少年的身边,脸上尚有泪痕,双目紧闭,两只手覆盖在少年的胸口上,手上泛着浅蓝的光芒,渐渐,浅蓝光芒从少年胸口蔓延开去,少年的全身都亮起了柔和的蓝光,少年的脸色也逐渐红润。 这是我闯进树林里时所看到的景象,逍遥身上的大片血迹映入眼帘,竟是无比的红艳夺目,让人畏惧,我的手脚发凉,果然,变故发生了………随后而来的羽瑛见到眼前的景象,失声叫道:“还魂咒………发生什么事了?” 我没法回答,我也想知道啊,发生什么事了?逍遥不是在第二次回来才会被刺伤的吗? 逍遥身上的光芒淡去,伤口已经愈合了,灵儿脸色惨白惨白的,身体摇晃几下,倒在了逍遥的身上,昏了过去。 “灵儿师妹………”羽瑛惊呼着奔过去。 我仿佛惊醒一般,过去,双手抵在灵儿的背后,手亮起白色柔和的光,使出恢复魔法。羽瑛在旁边帮不上忙,只好默默地看着。 半晌,我手上的光芒才淡去,我的脸色有点苍白,站起来,羽瑛把灵儿平放在逍遥身边,站起来看到我略显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忧:“小风………你也休息一下吧。” 我摆摆手,看了看地上的两人,说:“羽瑛,你守着他们,我先到城里去看看。” 羽瑛点点头,但还是说:“你真的没事吗?我看你脸色和很苍白啊。” 我拍拍羽瑛的肩:“没事!”开什么玩笑,我堂堂高级魔法师怎么可能被一个恢复魔法给累倒。 我转身走出树林,向苏州城里走去。 如果世上当真有天意,那么,我就逆天改命。如果上天非要让悲剧延续,那好,就等着瞧吧,命运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里,就算要遭天谴,我也要毁掉所谓的宿命!!! 第十二章 枫溟山庄(上) 人说,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作为天下闻名的州府之一,苏州城内自然是热闹非凡,人潮涌动,熙熙攘攘。尤其是近日名闻天下的林家堡举行比武招亲,各路江湖人士闻名而来,一时间整个苏州更是比往日热闹上几倍。 一条大街上,叫卖声与讨价的声音此起彼伏,可谓是人声鼎沸,在熙攘的人群中,走着一个冰色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十分显眼。冰色身影显然没有发现,在她身后不远处,另一个粉色衣饰的女子正盯着她,手中握紧了剑鞘。 我在大街上晃荡,左右看着路边的小摊,半点也提不起兴趣。算了,不晃了,还是找个茶楼坐坐吧。 我慢悠悠地走着,没过一会便看见了前面路口的一家二楼客栈,栈前一挑长长的白幌,上书“悦来客栈”四个大字。店前进进出出的大多是背刀挎剑的江湖人士,挺热闹的。 我忽然眼一亮,客栈旁边一个道士模样的算命先生拿着招牌正歇脚。我赶紧三步两步赶上去,对算命先生叫道:“呃……老伯,请给我算一卦。” 算命先生抬起头,却立刻全身一震,眼里闪过惊讶,难以置信,欣慰,无奈各种神情,好半会,站起来,才说:“这位姑娘,你想测些什么呢?” 我毫不犹豫地道:“我想测……命运!” 算命先生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看着我说道:“命运,是最难预测的一种命数,命运既是天意,也能因人的思想行动而改变。” 我低下眉梢,默默思考。 算命先生继续说:“姑娘,命运虽是能因人而改变,但天意毕竟是天意,逆天行事,终不会有好下场啊!” 我忽然想起羽瑛也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 ‘天萍演算’ 虽然成功,但毕竟是泄漏天机的法术,逆天行事,总不会有好下场。 “命运无情,就仿佛是个大漩涡,想挣脱出来,所要付出的代价是绝对惨痛的。” 代价吗?我早在答应巫后娘娘要帮助灵儿的那一刻,就已不再惧怕什么了,如果我的一条命可以让所有的人解脱,那我即便是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想改变他人的宿命,却不知自己正朝着自己的命运轨迹走啊……” …………,这一句,是什么意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 “姑娘,要改变命运,就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逆天改命,所要面对的灾劫远远超乎于你的想象,道路坎坷,障碍重重,老道在此奉劝姑娘一句——切莫太过于执着,有些时候,放手~或许比抓紧更好些。”放………手? “有得必有失,太多的东西,就要弃去一些,这样,或许对自己,对其他人都好!” “………” 我缓缓抬起头,看着算命先生,忽然展颜一笑,清晰地一字一顿地道:“多谢老伯!但是,我,是绝对不会放手我身边任何东西的。我只相信,人定胜天!” 算命先生一怔,那冰色身影转身离去,留下他一人。良久,算命先生才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喃喃道:“果然呢………心中的信念不可动摇,前面无论是刀山火海,还是生死炼狱,都义无反顾地去闯………女娲一族的人,都是这么死心眼………” “早料到如此结果,为何还要去劝呢?” 飘飘悠悠的一缕空灵的声音传入耳中,算命先生回头,果然看见了一袭白绡,四周朦朦胧胧笼罩着一层烟雾。 “恋夜……你怎敢就这样下界?”算命先生虽说得惊慌,但脸色却平静无比,只是眼里有着些许担忧。 “无妨。我施了 ‘烟锁胧湖’ 的结界,便是姐姐到此,只要我不显身,她也未必能发现我。” 算命先生静了一下,有些迟疑地问:“恋夜……杳渺……她还好吗?” 烟雾中若隐若现的脸看不清什么神情,空灵的声音中平静无波:“姐姐她已是凌霄殿的顶尖杀手之一。深受器重。” 算命先生愣了好一会,才叹了口气,声音里有着浓浓的无奈之情:“恋夜,不要恨你姐姐,为师被革神籍,与她无关。” 烟雾猛一动荡,随即又恢复平静,仿佛猛然激动想说话但又说不出口,半晌,低低的声音才传过来:“神仙……无所谓恨与爱!……” 言罢,烟雾中隐约灵光一闪,烟雾散去,再唤时已无人答应。 算命先生怔怔地在原地站着,脸上渐渐透出了无比的沧桑,低叹一口气,拿过招牌,默默地离开。 我离开了客栈门口,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晃荡,刚才算命先生的一席话,让我连喝茶的兴致都没了。 不知何时,我渐渐远离了热闹之地,拐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巷,我左右望望两边高耸的墙,不自禁地想:这个地方倒是作案的好地点。 忽然,鼻子里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很好闻,只是……怎么脑子有点昏昏的? 我用手扶着脑袋,全身的力气忽然好像被抽走了一样,意识逐渐地模糊了起来。 朦胧中我使劲睁开那么一点点眼皮,好像看到了一个粉色的身影在巷口,随即眼前一黑,昏了过去,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丝念头:我不是那么乌鸦嘴吧?这么灵?巷口的粉色慢慢走近了倒在地上的冰色身影,不知从那里摸出一带奇韧无比的白缎,将昏迷中的女孩绑个结结实实。随后,走出巷口一招手,一辆马车踢踢踏踏地从离巷口不远的地方向这边过来。 将昏迷的女孩塞入马车,粉色挥挥手,马车便离开了。粉色慢慢晃出了阴暗的小巷,阳光照亮了她的脸庞,一双漂亮的柳眉,极其灵动活泼的大眼,白皙的肤色,长长的头发如一乌瀑般飘散,看年纪仅是十五六岁,却已是个美人胚子。 清丽的女孩伸伸懒腰,嘴里咕哝着:“ ‘完成后马上回庄’。 真是的,平时不让我出来,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也不让人家玩一玩,哥还真是狠心………嘿,我要是那么听话我还是凌逸雪吗?管他呢,大不了给哥罚去枫林里思过………啧,就算去枫林里我还是可以和枫玩的嘛,不过那家伙性格脱线,还是不理他为妙………” 女孩嘴里咕哝着,向苏州城里最有名的“醉池居”走去……… 第十二章 枫溟山庄(下) 昏昏沉沉,我只觉得全身无力,脑袋晕乎乎的像装了浆糊,好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我渐渐清醒过来,勉强撑起千斤重的眼皮,眼前的景象由模糊到清晰。 竹制的屋顶和墙,地板家具包括我现在躺着的这张床都是竹制的,四周若有若无地透出一股竹的清香,清新雅致。 这是哪里?我看着屋顶,罢工的脑袋开始运作,昏迷前的一幕幕在脑海里渐渐清晰……… “啊~………” 我猛然坐起,人完全清醒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捉我来的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捉我来这? 我一把掀开身上的薄被,跃下床,警戒地向门口走过去。出了门,一股湿润的竹的气息扑面而来,凉丝丝的舒服极了。我四周看看,发现这个屋子建在一个清澈的水潭上,水潭清澈见底,几株白莲摇曳生姿,几尾鱼欢快地在水里左穿右插;水潭四周密密种植着竹林,只有水榭的正前面有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弯弯地通向外面。 “好漂亮………” 我左右望着,呼吸着清凉的空气赞叹,眼角扫到身后屋子门上一匾龙飞凤舞的字:竹雨水榭。 这个地方叫“竹雨水榭”吗?真是贴切的名字啊! “咦?你醒了?” 小径上飘来一声讶异。我猛然回头,看见一个清秀的红衣少女捧着托盘站在小径上,脸色有些惊喜。 红衣少女快步走过来,一把把我拉进水榭里,让我坐在椅子上,把托盘上的那碗东西递给我,说道:“诺,快喝了吧。这是 ‘凝冰药茶’,解毒的。你中了‘枫夜香’,要赶紧喝了才行。” 我没有接,有些戒备地看着她:“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要抓我来这?” 红衣少女愣了一下,随即微笑一下:“这里是枫溟山庄,我叫绛歆。至于为什么抓你来这儿,呃……” 绛歆为难地摸了摸后脑勺,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犹豫着要不要说,毕竟这种事说出去让人笑话。 “那是因为小雪那个白痴丫头抓错人啦!”一个明亮的声音在水榭门口传了过来。绛歆回头一望,一惊,赶紧站好:“庄主!” 我看向门边,忽然神经一下子有些恍惚,仿佛同时看见了太阳和月亮。 门口站着两个俊美无双的少年,一蓝一黑,说话的是那个蓝衣的少年,斜飞入鬓的两道剑眉,一双深邃清亮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唇红齿白,嘴角挑起不多不少刚好45度的笑容,灿烂得阳光也要失了颜色,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不能说是英俊而是俊俏。 而另一个呢?那个黑衣的少年,一将视线落在他身上,真是不由你不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啊!仿佛石雕玉刻的脸上几乎找不到任何的瑕疵,完美得甚至可以让老天妒忌,尤其是那双眼睛,相信世界上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找得出可以与之媲美的了,深邃得仿佛能让人陷进去,头发随意披散在身后,没有用任何东西束起来,但却更加是画龙点睛之笔,将他的气质完全地衬托了出来。阳光在他身后闪烁,一身黑衣的他就像随时会远去的幽灵,想抓也抓不住。不知怎么的,我竟觉得他有些眼熟,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 沉浸在黑衣帅哥带来的震撼中的我,却忽然感到室内的温度有点不对,刚才还是凉爽宜人,现在怎么好像一下子下降了十几度,冷飕飕的? “嗯!”像冰珠落入冰盘,一个冷冷的字从黑衣帅哥的嘴里蹦出来,一下子本来就低的温度又下降了几度。那是回应绛歆的那声“庄主”,他就是枫溟山庄的庄主? 我猛然惊醒,忽然恍然大悟为什么温度会下降了,帅得离谱的这个黑衣少年更加是个冷得离谱的酷哥,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盛满了冰冷的寒光,完美的脸庞根本就可以看作是用寒冰雕刻成的,冷峻无比。 看到我眼直直地直朝黑衣帅哥看,蓝衣的俊俏少年一脸不服气地过来,手在我面前晃呀晃:“喂,喂~回魂了!!~真是的,怎么每次和这小子站在一起,总是没人看我的说!” 我回过神来,面前一双手晃得我头晕,伸手打了下来,瞪着眼睛看蓝衣少年:“干嘛?” 蓝衣少年怪眼一翻:“我还问你干嘛呢~老朝着那个小子看,他有我好看吗?” 我:“公平地说,他比你好看!” 蓝衣少年的脸青了一下,随即又一次展开阳光般的笑容:“那不公平地说呢?” 某人实话实说:“不公平地说,你比他难看。” 蓝衣少年的脸很干脆地黑了下来,回头瞪着黑衣少年,咬牙切齿地道:“整天都是一百零一号表情,搞不明白怎么所有人都说你小子比我好。” 黑衣帅哥面无表情,只是冷冷的又蹦出两个字:“喝药!”说完转身竟然就这么走了。 我目瞪口呆之后莫名其妙,这是在对我说话吗? 蓝衣少年没好气地翻了白眼给黑色背影,对我说:“别理那个小子,快喝了药吧,中了我的‘枫夜香’,要快喝解药才行。” 我斜眼看看那碗药,低头看看手背,果然有几颗鸡皮疙瘩蹦了出来,我头皮有点发麻,犹豫地看着蓝衣少年,迟疑地开口:“呃……这个药……苦不苦?” 蓝衣少年愣了一下,脸色古怪地看着我,我被看得心里发虚,看看看,看什么看,要不是这事关我身家性命,鬼才会问这么丢脸的问题。(某雪:忘了说了,小风怕喝苦药 (~闪过飞刀~)) “没事~!” 蓝衣少年嘴角边的肌肉连续抽动几下, “这药不苦,还挺甜的。”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忍笑吗?我拿过药碗,用“怜悯”的眼光看了蓝衣少年一下:“想笑就笑吧~忍笑会内伤的!~”说完咕咚咕咚地喝药,懒得理那个家伙在一旁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蓝衣少年不顾还有一个绛歆在场,看着我笑得直打跌,差点没翻到桌子下面去, “哈哈……你,你真是太可爱了……哈哈……” 可爱?我差点没给药呛着,算了,懒得理你,耳朵自动过滤他的话,一口气把药喝完。 “哎~你们为什么要抓我过来?” 我看着蓝衣少年,问道。 蓝衣少年好不容易忍住了笑声,但嘴角还是不受控制地挑起:“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是小雪那个白痴丫头抓错了。” “-_-||| 抓,抓错?”不是那么乌龙吧?世界上还有这么离谱的事? “不过也无怪小雪会认错人,你和我们要抓的那个人是很相像,服饰都是一样的。只是你有块玉而那个人没有。不过像小雪那种粗神经也不可能会注意这种小细节。” 我白眼一翻,天啊~~~~~怎么我竟然会碰上这种事?老天爷我似乎和你米仇的说! >_<||| “嗯~小雪那丫头被罚去枫林里思过了,我代她说声对不起哦。” “…………” “好了,你既然已经没事了,也该走了。你是要去苏州对吧?离这儿挺远的,我用传送法阵送你去好了。”蓝衣少年扬起30度的漂亮笑容。 “惨了~你不说我差点给忘了,你们抓我来这有多久了?”我猛然想起了灵儿她们,毫无征兆地一跃而起,大声叫道,把蓝衣少年吓了一跳。 “嗯~今天是第三天了。怎么了?” 第,第三天?我刹间呆住,不是吧?我竟然昏迷了这么久?我的天啊,按剧情发展的速度,逍遥他们八成都到白河村了。 我一把将蓝衣少年扯起来:“快点,快送我去苏州………” 蓝衣少年怔了一下,看我这么着急,于是把我拉到水榭外面,站在一块空地前,双手泛起金红的光芒,口中念出咒语,双手快速变幻了几个手势,空地上渐渐出现了一个圆形的传送阵。蓝衣少年叫我:“快点站到圆中心。” 我赶紧过去站在指定地点,蓝衣少年手势再一变幻,传送阵的光芒猛一耀眼,刺得我赶紧闭上眼睛。耳边传来蓝衣少年明亮的声音:“我叫 枫 .欢迎再来哦。” 要不是我闭着眼,铁定一个大号白眼翻过去,谁还要再被你们抓错一次。 = =+ 第十三章 白河村(上) 苏州大街上,飞奔着一个冰色的身影,目的地是位于苏州城中的林家堡! 林家堡作为南武林盟主的府邸,自然气势不凡,大气恢弘。我顾不上欣赏赞叹,现在谁还有时间管这些啊?刚好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头正站在门口,我三步两步地赶上去,管家见一个姑娘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奇道:“这位姑娘,有什么事吗?” 我急急地问:“请问,你们林家堡的比武招亲是不是已经结束了?” 管家上下打量着我,道:“昨日就结束了~这件事人人皆知啊。” 我接着问:“那么是不是一个叫李逍遥的少年打败了你们小姐?” 管家立时变了脸色,语气充满了不善:“哼~你说那个与蛇妖为伍的小子?他早就被我们轰出林家了,姑娘,你找他?” 我心中暗一算时间,没错,逍遥他们肯定已经到白河村了。我看着管家,很严肃地说,口气里甚至带上了警告的味道:“我是找李逍遥~但他不是与蛇妖为伍,灵儿不是蛇妖,知道了没有?~” 说罢,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开,得找个没人的地方,用“疾光风翼”飞过隐龙窟…… ※ ※ ※ ※ 枫溟山庄—— 枫慢悠悠地晃进了“蘅湘阁”,一眼看见黑色的修长身影倚在窗边,风吹乱了长发,但有人却偏偏理也不理。 枫“啧”了一声,过去,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也倚在窗边,侧面看那张冷峻的脸,道:“想什么呢?” “……” 没回答,连眼也没看过来一下。 枫一脸“就知道这样”的表情,仿佛已经习惯十问九不答的聊天方式了。枫继续问:“哎~你为什么要救那个小姑娘?这可不像你枫溟大庄主的行事作风哦,以前你都是让潆影给人灌碗药就扔庄外面去了。” “……” 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枫无视唱独角戏的尴尬,接着道:“这次不但让我亲自调解药,自己还亲自跑水榭那看人家……你对那个小姑娘很特别哦~” “……” 沉默是金。 枫白眼一翻,忍不住了,怒道:“凌御辞——~你哑了不成?” “……”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唯一不同的是两道寒光落在了枫的身上,叫“御辞”的少年终于有了点反应,目光如剑般射过来,凌厉的目光明明白白传达着“你吵死了”的信息。 枫才不管冻死人的目光,这天底下如果说还有一个人能在他枫溟庄主如寒剑般目光下挺过三十秒的,大概也就是枫了。枫同样瞪回去,今天他不问到答案他名字倒过来念。(某雪翻白眼:那不是还叫枫嘛!) 御尘和枫对看了六分五十六秒,最后还是枫最先支持不住,枫揉着眼睛,暗自骂自己白痴,和这块冰比“以眼杀人”,不是自找打击又是什么? 枫见来硬的不成,干脆就来软的,他就不信今天他问不出来什么东西。枫整个身子倾过去,双手撑在御辞身子两边,直视御辞的双目,眨眨眼,露出一个类似于大灰狼拐卖小红帽的笑容:“小御乖啦,告诉我,你干嘛对那个小姑娘那么特别?” 御辞看看两人现在的位置,稍稍挑起了剑眉,枫双手撑在自己两边,整个人与自己贴得这么近,看上去让人不往歪处想都不行。御尘的嘴唇动了一下,枫很是兴奋,终于要开口了,枫专注地听着御辞要说出的话,却在下一秒摔在了地上——御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了七个字:“我没有断袖之癖。” 枫差点没吐血,爬起来狠狠地看着御尘:“有病。” 御辞懒得再和枫纠缠,转身向门口走去,枫在后面叫:“喂~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对那个小姑娘那么特别啊!” 御辞的脚步几乎不可察觉地停了一下,继而快步走出了“蘅湘阁”。他为什么对那个小姑娘那么特别?他自己也不知道,就因为她给他的感觉和“她”——十年前的那个蒙面的女孩一样吗? …… ※ ※ ※ ※ 白河村—— 我随手拉住一个小孩问:“请问到韩医仙家怎么走?” 小孩指着身后的路,说:“喏,沿着这条路一直走,林子前边的屋子就是了。” 我谢过小孩,便快步向韩医仙的家走去。 韩医仙的家同时也是医馆,面积很大,屋前空地上聚集了挺多人,都是些黑水镇的村民。其中有三个熟悉的身影特别显眼,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一个是逍遥,黄衣的是羽瑛,另外一个高挑的紫色身影不用说肯定是月如了。 他们三人似乎正好商量好了什么,转身向我这边走来。羽瑛眼尖,一眼望到了我,又惊又喜,大叫:“小风~” 逍遥和月如顺着羽瑛的目光看过来,逍遥惊喜地跑过来,拍着我的肩道:“疯丫头~你还没死啊?” “……” 我没说话,只是一脚踹了过去,死逍遥,什么叫我还没死?上帝你千万要“保佑”他嘴巴烂掉。 无视逍遥在一边哀哀地叫,羽瑛过来拉着我,高兴地说:“小风,你跑哪里去了?居然失踪了三天,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转头看那个英气勃勃的紫衣少女:“这位就是林家月如小姐了吧?” 月如微笑地点点头,爽快地说:“别那么客气,直接叫我月如就可以了。你是……” 逍遥插进来一句:“她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疯丫头。” 我毫不客气地再一次往死里踹了他一脚,对月如说:“我叫风扬熠雪,以后叫我风儿或者小风就可以了。” 月如笑着道:“嗯~小风。” 我看向羽瑛:“灵儿呢?” 闻言,三人的脸色都变了一下,羽瑛拉着我:“走吧,我带你去看看灵儿师妹……逍遥,月如,你们快去取药吧,要小心点。” 逍遥月如答应一声,离开了。羽瑛带我进韩医仙的家,说:“灵儿师妹身子很虚弱,需要调养,但韩医仙家里已经没有相应的药了,我们要去找。待会你和我去找银杏子和鲤鱼。” 我点点头,越过一张张病床,看到了房子里病床上的人儿,我急忙过去,轻声唤道:“灵儿,灵儿……” 灵儿睁开了双眼,看清了来人,熟悉的面庞让她惊喜不已:“风儿姐姐。”说罢就要坐起来。 我急忙伸手按住她:“别起来,躺着。”灵儿只好躺在,欢喜地说:“风儿姐姐,你到哪里去了?灵儿担心死了。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怜惜地看着灵儿苍白的脸:“灵儿,你好好休息,要养好身体哦。” 灵儿点点头。 我站起来,对灵儿说:“好了,你休息一下。” 转头对羽瑛说:“走吧。” 羽瑛和我走出了韩医仙的家,先去借鱼杆,路上羽瑛边走边问我:“小风,你这三天跑哪里去了?” 我耸耸肩,道:“有人抓人抓错了,把我给抓了过去。他们用的迷药是什么来着?……噢,对了,好像是叫什么‘枫夜香’来着,弄得我昏了三天,今天才醒,有个叫枫的帅哥给我喝了解药就用传送阵把我送过来了。” 我刚说完羽瑛忽然不见了,我转过头,只见羽瑛一脸震惊地看着我,我莫名其妙地问:“干嘛?” 羽瑛:“你说你中了‘枫夜香’?” “对啊。” “……,抓你的该不会是枫溟山庄吧?” 羽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你什么地方得罪枫溟山庄了?” 我白眼一翻:“谁说我得罪他们了?是他们抓错的啦。” 羽瑛快要摔下去了,这怎么可能啊?枫溟山庄的人竟然会犯这种错误?那里的人可是个个都是一流高手的啊。 我看看羽瑛古怪的表情:“算了,说了你也不信。连我都不信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乌龙事……好了,快走吧,借鱼杆去。” 第十三章 白河村(下) 半个时辰后—— 四人在韩医仙家门口汇合。逍遥将药材递给阿宝,阿宝接过药,倒入药罐里,边煮药边唠唠叨叨地说着这药的好处。我撇下三人,自己跑进屋子里看灵儿。灵儿静静躺在床上,双目闭着,脸色苍白苍白的,乌黑的发丝散乱地在枕边,我伸手慢慢地将发丝整理好,看着灵儿,不由轻轻叹了口气,灵儿的身体,还真是很虚弱呢。 我坐在床边,见灵儿在睡,一时无聊,不知干些什么好。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好久都没有好好地练习一下魔法了呢,师父给我的魔法典籍除了在方老板船上翻过一两次之外,都没仔细钻研。思及此,我抬起手,抚摸了一下手腕上的手镯,微一凝神,默念出咒语,手镯蓝光一闪,一本书便出现在我手上。 书显得十分古旧,放在桌子上会被人扔进角落,放在角落里会被人扔进垃圾桶,(众:汗~)但是就是这样一本古旧不堪的书,却是天地间唯一一本记录着十大禁咒的魔法典籍。除此之外,许多已经失传了的魔法里面都有记载,比如那神妙莫测的空间魔法。这本名叫 “失落” 的魔法典籍,绝对是那绝世珍本,价值何值千金。 我翻开书的第一页,是全书的目录。排在前面的都是些小魔法,越到后面魔法越厉害,十大禁咒章排在最后,我一时心血来潮,翻到最后看看,映入眼帘的是一排魔法的名字与类别效果,而使用咒语却似乎被什么蒙盖住了,模模糊糊的怎么也看不清楚。 见此情形,我不由白眼一翻,不用说的啦,肯定是师父那老头子下的禁制,只要我的实力没达到魔导师,这禁制就不会消除。 我有些泄气地把书往回翻,这本书几乎记载着七系所有的魔法,有些还是我从来没听说过的。其中 “特殊魔法” 这一章里更记录着失传的空间魔法,召唤魔法等等。一条条玄奥莫测的魔法名称与咒语仿佛一个深邃的深渊,将我牢牢地吸引住了,我慢慢沉浸在魔法的世界里,意识被无数符号与字包围住,丝毫不觉身外发生了什么事。 羽瑛走进屋子,走进灵儿的房间,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灵儿师妹仍然躺在床上沉睡没错,但坐在床边的小风身上发生的事却令她瞪大了双眼——小风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本古旧的书,双目闭着,脸色祥和,手中的那本书渐渐泛起湛蓝的光芒,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的蓝光慢慢蔓延到了小风的手,手臂,肩膀,直到把小风全身包围了起来。蓝光一闪一闪的,女孩的眉心竟然隐约浮现出一颗闪着蓝光的六芒星,手中的书随着六芒星的光芒的逐渐加强,竟然开始消失……要不是这几年行走江湖,奇人异事见多了,羽瑛几乎要惊得呼出声来,眼前这一幕,实在是匪夷所思之极。羽瑛不敢上前打扰,只得静静地站在门口,顺便也遮挡一下,要是这种景象给那些村民看见,肯定不是把小风当神仙就是当妖怪。 = =+ ………… 差不多二盏茶的时间过去,小风身上的光芒渐渐减弱下来,最终消逝,而眉心的那六芒星的光芒也淡了下去,只在眉心留下极淡的蓝痕,不留心很难看出来,但就这一道蓝痕却也给那清秀的容颜上平添上了一分神圣和轻灵。羽瑛不由松了口气,忽然发现小风手中的那本书早已消失不见,惊异地眨眨了眨眼。 “唔~………” 女孩轻哼一声,身子一歪,向下倒了下去,吓得羽瑛赶紧冲上去,一把抱住差点和大地母亲做 “亲密接触” 的某人。 我慢慢睁开眼睛,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我眨了眨眼,看着一脸焦急的羽瑛,困惑地问:“ 羽瑛~你干嘛?” 羽瑛见我醒来,不由松了口气,听见我问话,冲我说道:“我还想问你你干嘛呢。刚才你怎么全身发蓝光啊?在修炼什么东西吗?” 我一头雾水:“什么发蓝光什么修炼啊?刚才我在看书,不知怎么的就入了迷,后来脑子一晕,睁开眼就看见你啦。” 说完,忽然发现自己躺在羽瑛怀里,赶紧起来。 羽瑛疑惑道:“可是我明明看到你身上发蓝光啊,而且你手里那本书居然随着蓝光的闪耀消失了。” 书?我一惊,对了,书跑哪里去了?手里没有,我低头看地板,也没有,四处看看,照样没有。这是怎么回事?我急了,猛地站起来,却感到头一晕,一个站立不稳,又要倒下去,羽瑛赶紧伸手接住我,又诧异又焦急:“小风,你怎么了?” 我没反应,只是全身一震,怔怔地站着,眼里写满了震惊和诧异,原因是脑海里忽然清晰地浮现出了一条条玄妙难言的魔法咒语,一道又一道,从易到难,从目录到十大禁咒,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有点傻了,这不是把 <失落>典籍转移进脑子里了吗?这又算哪门子事啊? 羽瑛着急地拍拍我的脸:“喂,喂,小风,你怎么了?别吓我啊,喂………” 我回过神来,依然怔怔地看着羽瑛不说话。羽瑛更急了,简直有点手足无措。我看着羽瑛,半晌才说:“羽瑛,刚才那本书………呃,内容好像都自己自动跑进脑子里了。” “嗳?” 我苦笑一下:“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算了,不管了,反正不死人就行了,不知道的事想破脑袋也别想想得出来………对了,逍遥他们呢?” 羽瑛答应道:“在外面煎药吧………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啦~” 我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还要说些什么,房外却传来脚步声,逍遥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月如跟在后面。 逍遥见我和羽瑛站在屋里,将碗放到我手上,自己柔声叫醒了灵儿。 灵儿睁开眼,看见四人围在床前,脸上不由浮起一抹微红,轻声叫道:“逍遥哥哥………” 逍遥扶起灵儿,从我手里接过药:“来,灵儿,把药喝了。” 灵儿听话地低头喝药,逍遥的嘴角有着一丝温柔的微笑。 我看着逍遥与灵儿,心里忽然想到,或许逍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眼里充满着无限的柔情吧,这一切都是完全出于本能的,纵使记忆失去了,感觉却是不会变。 我悄悄拉拉羽瑛,退了出去。月如看着两人,忽然感到,这两人之间的气氛竟是如此的和谐,仿佛这个世界就只有这两个人,便是多加了一个人进去都是败笔。小小的空间里,自己显得那么多余。月如的心底忽地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情感,默默地,也退出了房门,房里只留下两个人……… 韩医仙家外,我看着走出来的紫衣少女,看见她脸上似乎有那么一丝的落寞,心中不由一疼,月如……… 夜晚—— 我呆坐在房顶,看着天空一轮明月,幽幽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任凭夜风吹得衣衫猎猎作响…… 第十四章 谷主?(上) 次日清晨—— 我拉着羽瑛兴致勃勃地坐在韩医仙家的屋顶,听她给我讲江湖上的事。灵儿的身体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和逍遥月如打听黑水镇闹僵尸的事,想想大概等会就要去玉佛寺了。 从羽瑛口中得知,现在中原武林中最具实力的共有七大门派:蜀山的仙剑派,剑峰的枫溟山庄,苏州的林家堡,东海的仙灵岛,天山的飞雪山庄,曦泉的御蝶谷,和总部地点不明的江湖上第一杀手组织祭月阁。 这祭月阁以杀手在江湖上阴毒狠辣而闻名,属下有江湖最精密也是遍布最广的情报站 “风絮飘泠”,其收集情报的能力直如鬼使神差,各门派的事情恐怕比当事人还清楚,情报速度也无人能及,有人说:“得罪了祭月阁的人,最好在三日内安排好后事,自己到个没人的地方自我了断,否则落在祭月阁手里,有他好受的。” 人人都对这神秘的门派抱有畏惧之心,生怕一不留神得罪了他们,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而江湖上最负盛名的人则是 “冰莲冷月清虚观” 这三人。“冰莲”指御蝶谷谷主——“菡萏冰使” 梦依然。“冷月”指枫溟山庄庄主——“冷月修罗” 凌御辞。“清虚观”则是蜀山仙剑派掌门——武林第一人独孤剑圣。但二年前那梦依然却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无人知道她的下落,现在代理御蝶谷的是梦依然的师兄梦无痕。 ………… 羽瑛在江湖上行走四年,见识着实不少,不多久将武林中大致形势告诉了我,让我大开眼界。 “疯丫头~下来啦。” 逍遥的大嗓子打断了羽瑛的话头,我恼火地跃下房顶,劈头给了他一个暴粟:“吵死人了,人家正听得高兴呢。” 逍遥委屈地说:“可是我们要出发去玉佛寺了啊……” 随后下来的羽瑛拉着我的手:“别怪逍遥了,我们边走边讲好了。喏,月如妹子见多识广,也让她讲一下。” 我斜视逍遥:“ok,看在羽瑛面子上放过你好了。” “欧剋?那是什么东西?” 逍遥摸着脑袋问。 ==+ 某人暗中一排黑线…… “这素英语……” 好心地解释给他听,可怜的祖国花朵,文化程度怎么这么低? “英语又是什么?” “一种语言文化,和汉语一样,被列为联合国工作语言之一。” “联合国?……疯丫头,那是什么东西?武林门派吗?” ==+……无语问苍天,你说我要不要告诉他?恐怕说了他也不明白,解释联合国要用很多专业术语呢。我下定决心,干脆利落地说:“联合国是一个很大的联盟。” 这句话经典啊,多么概括,多么简练,又是多么的浓缩精华,联合国可不是一个很大的联盟么? “哦!~” 逍遥点点头。 “好了,我们该走了吧?天色不早了。” 羽瑛催促道。四人便向玉佛寺方向而去。 ※ ※ ※ ※ 枫溟山庄 琴雨小筑—— “什么?哥哥要亲自去?” 一声尖叫,惊得窗边鸟笼中金丝雀飞来扑去。 “小雪~冷静,冷静!” 蓝衣的俊俏少年捂紧耳朵,以免遭到音波攻击,看着眼前的粉衣少女劝说。 “怎么可能啊?什么人能劳动哥哥亲自出马?枫,你耍我?” 粉衣少女瞪着一对灵动过人的双眼,看着枫狠狠道。 枫正待叫屈,忽然,门外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清脆从带着温柔:“枫没有骗你,逸雪,大哥这次是要亲自出马。” 门口进来一个绿色的身影,仔细看去,肌肤胜雪,气质高雅,水绿色的绸衣贴着如雪的肌肤,几条青绸束着一头柔亮青丝,明眸中始终有着温柔,耳下垂着闪着淡蓝光芒的流星耳坠,恍惚中,便似看到了一株出水青莲。 叫逸雪的粉衣少女奔过去挽着绿衣女子的手,欢笑道:“姐姐,你回来啦。” 枫站起来看着绿衣女子,微笑:“逸云,任务完成了?” 逸云轻轻颌首,到椅子上坐下,逸雪赶紧拿了杯茶给她,随即回头对枫不满地说:“枫~你说的是废话哦,当然是完成了任务才回来啊。再说,姐姐可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 ‘流星玉女’,枫溟山庄的大小姐耶,有什么事是完不成的?” 枫嘿嘿笑着,揶揄道:“可是你这个二小姐可就很逊色啊……哈哈哈哈……” 想起逸雪被罚去思过的原因,枫总是忍不住笑。 逸雪的脸一下红透了,跺脚狠狠看着枫:“你还说……” 枫一怔,随即笑得更大声了,逸云看到逸雪要发作,赶紧打圆场:“好了,枫,你就别再逗逸雪了。……这次大哥亲自出马,到底是要对付谁?” 枫收敛起笑容,正色道:“祭月阁的副阁主——风骛。” 逸雪低呼:“ ‘断龙刀凤’ ?” 逸云微一皱眉,沉吟道:“风骛虽说厉害,但比起大哥来还相差很远啊,大哥他……” 枫见逸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耸耸肩,摊手:“别看我,我也不清楚……你也知道的啦,那个小子的思维根本不能用常理去推断,说不定他这次只是想出去透透气而已,一天到晚闷在庄里,都快发霉了。” 逸云眼神一黯,是啊,大哥的担子,似乎也太重了呢,再怎么说,他也不过是个少年而已,可是他的光芒却常常让人忘了他的年龄。逸云实在很想帮她这个大哥分担点东西呢。 逸雪忽然在旁边道:“哥哥这次带谁出去啊?” 枫愣了一下,不自禁甩了甩头,哭丧着脸道:“他要我跟他去啊……” “嗳?” 逸雪两姐妹皆是一愣。逸云轻笑一声,理了理头发,道:“你不是一直很想出庄吗?这次正好啊。” 枫垮着脸,趴在桌子上,哀哀叫道:“可是如果和那个冰块木头在一起的话,就一点趣味也没有啊。而且他那种人,行动的时候一声不吭,也不会通知人一声,非得紧紧盯着他,才能不走散。” 逸雪似乎想到了什么,兴奋地挨过来:“喂,枫啊,要不我和哥哥说,要他也带上我,好不好?” 枫斜眼看了她一下:“你认为这有可能吗?” 心中暗道,除非御辞那小子脑子秀逗了才会带上你这么个惹祸精。 逸雪没理他,兴冲冲地跳起,冲出琴雨小筑,留下一句话:“我去找哥哥。” 小筑里只剩逸云和枫两个人,逸云忽然道:“枫,这次大哥是要去哪里?” “…………,扬州!” ※ ※ ※ ※ 通往玉佛寺的三岔路口,站在一个身着冰色衣饰的少女,约摸十六七的年纪,风尘仆仆掩盖不住明眸皓齿,灵气动人,背上斜插着一把剑,颇有一股侠气,灵秀的脸上露着疲色。少女走到路边的指路石边,倚在石上,休息一下。 少女抬手擦了一下汗,不自禁碰到了腰间的一块海棠型的玉佩。少女摘下玉佩,仔细看着,眼里露出一股淡淡的愁绪,喃喃道:“半年了,该回谷里去了……不知道流轩姐她们找到谷主了没有……讨厌,谷主,你到底在哪里?我们都找了你两年多了,怎么就找不到呢?” 少女的眼眶有点湿润,低低哽咽道:“都是流烟不好……呜,谷主,是流烟害了你,如果你出了什么事的话,流烟,还怎么活在这世上……” “咦?这位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哭啊?” 一个明朗的男声传来,少女一惊,怎么有人走近自己都没有发觉?刚才自己的警戒太低了。 少女转头匆匆一擦眼,收拾好心情,转头看来人。可是,这一看,却登时像被雷劈中了一样,眼霎时瞪大,看着来人队伍中那个冰色的身影,难以置信的心瞬间绷得紧紧的,那熟悉的面庞几乎让她不能呼吸,是她,就是她,那个两年前为了救她而失踪的人,没错的,是那个自己最牵挂的人,是那个两年来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的人。少女张张嘴,无法发出声音,怔怔地,眼泪如溃堤般涌了出来,模糊了视线,再也不能控制自己,飞奔扑入那冰色身影怀中,紧紧地抱住,再也不想松手,哽咽地大喊了出来:“谷主…………” 第十四章 谷主?(下) “呃?……” 少女哽咽着飞扑入某人怀中,一干人等全体石化…… 少女 “呜呜” 地哭着,哽咽着断断续续地不断叫着 “谷主”,几乎用尽全力紧搂着我……靠,小姐您弄得我缺氧了……快……放手啊……都透不过气了…… 为了咱宝贵的空气,我只好努力挣扎……可是…… 老天~为什么她力气这么大的说……明明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 我几乎不能呼吸,艰难地开口:“这,这位姑娘……你,你先放手……我不能呼吸了……” 少女全身忽然一震,松开了手,抬头看着我,眼里有着难以置信:“谷主……你叫我什么?” “呼……呼……” 我大口吸着清凉的空气,在肺中没了氧气存货的前一秒及时补给,半晌才答道:“ ‘姑娘’ 啊,我又不认识你,不叫你姑娘叫什么。” 少女的脸色瞬间煞白,血色尽褪,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慌和颤抖:“谷,谷主……你,你怎么了?……什么叫不认识……我是流烟啊……” 流烟?……没听说过…… “什么?……流烟?” 羽瑛和月如异口同声,震惊的声音整齐一致。 逍遥和灵儿露出茫然的神色,逍遥:“呃……羽瑛师姐,你们干嘛一脸见到鬼的样子……” 月如怒道:“你才见到鬼呢。流烟是御蝶谷中 ‘御蝶七仙’ 之一的 ‘海棠仙子’,今日相见觉得震惊罢了……” 羽瑛看着少女流烟,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蓦地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流烟,叫小风……“谷主”……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小风怎么可能会是……但是 “海棠仙子” 又怎么会认错人?……而且,小风她,白天虽然乐乐哈哈的,可是一到夜晚,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或许她自己没发觉,她坐在屋顶上望夜空时的眼神,冷漠得几乎让人窒息…… 呃……羽瑛她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接着,便听见羽瑛夹杂着震惊、难以置信与一丝难以言明的感情的声音:“你……是梦依然……?” 什么? 一言激起千层浪,羽瑛这短短一句话,惊得月如差点站不稳,踉跄地退后两步,刚从羽瑛月如嘴里获得一点江湖知识的逍遥与灵儿瞬间瞪大了眼,当事人我一头雾水…… “什,什么?疯,疯丫头,你,你是……” 逍遥看着我,结结巴巴地。 “啪” 的一声,冰影一闪,纤手一扬,逍遥的脸上登时现出一个巴掌印,流烟清脆的声音带着怒气:“你是什么人,竟敢这样称呼谷主?” 逍遥捂着脸,瞪大眼睛看着流烟,他又怎么惹到这位姑奶奶了,他一直都是这样叫小风的啊,当事人都不说话,你居然打我逍遥大侠? “啊……逍遥哥哥……” 灵儿大惊,赶紧凑上去。 我也凑过去看看,嗳,还打得不轻,我心下不悦,转头冲流烟怒道:“喂,你怎么可以打人呢?” 流烟一听,愣住了,红红的眼眶登时又浮现出了水汽,眼泪滚下脸颊,谷主……谷主以前虽说严厉冷漠,但心中却是很爱护属下的,从来没对她们说过一次狠话……而如今……这两年来到底谷主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她会变了这么多?还不再认识自己…… “哎,你,你别哭啊。” 流烟的眼泪登时将某人吓得手足无措,天知道某人最怕别人掉眼泪了,而且这次还是自己把她弄哭的。手忙脚乱地上前擦去流烟的眼泪,“姑,姑娘,啊不,流烟,别哭了……喏,都成花脸猫了,别哭了,哭容易长皱纹的哦……(汗,你哄小孩吗?)” 流烟怔怔地看着我,原来,谷主也会有这种手足无措的表情吗?原来,谷主温柔起来是这个样子的……流烟轻轻叫道:“谷主!” 我头疼地说:“不是……我不是那个什么谷主啦,你认错人了。” 流烟嘴一扁,又要哭出来,我抚着额头,几乎要呻吟出声:“啊啊啊……我真的不是啦……呐,你的谷主叫梦依然,可是我叫风扬熠雪啊,从我出生就没改过名字,和你那谷主是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可是……” 月如上前说:“对啊,流烟姑娘,梦谷主气质如冰,对人和事冷漠无比,被人称为 ‘菡萏冰使’,可是你看小风,整日蹦蹦跳跳乐乐哈哈的,怎么可能是……” 我在一边拼命点头,救星啊,月如你不愧拥有侠女之名,朋友有难,拔刀相助啊…… “那么 ‘千灵之玉’ 呢?” 流烟激动地打断了月如的话,过来双手捧起我胸前的玉,“ ‘千灵之玉’ 一但认主,就终身只跟随一个主人,不离不弃,它有自己的灵识的,只有主人才能佩戴它……如果她不是谷主,‘千灵之玉’怎么会在她身上?” “千灵之玉?” 月如愣了,走过来仔细打量着那块温润晶莹的灵玉,脑子中浮现出林家堡书阁中《江湖奇珍》一书中所提到的 “千灵之玉” 一篇的内容,仔细与眼前这块一比,喃喃道:“书上说,‘千灵之玉’ 触手生温,内里似有灵波涌动……这块玉果然就是……” 月如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有些茫然的我:“小风……你竟然是‘冰莲’ ?” 呃?…… “可是……可是……” 我茫然地看着胸前的玉,喃喃道:“可是,它不叫 ‘千灵之玉’,它是 ‘圣晶之魂’啊。” 师父告诉我的,还有,姥姥也说它是啊。 流烟忽然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神情激动,道:“知道 ‘千灵之玉’ 的真正名字,谷主,真的是谷主……你虽然忘记了我们,可是你就是御蝶谷的谷主,这一点不会错的……” 啊?…… 我欲哭无泪?怎么会这样?……呜呜,巫后娘娘,师父,老天爷,这算那门子事啊…… 流烟下定决心样地点头:“嗯,谷主,虽然说你失去了以前的记忆,不记得我们,可是流烟一定会帮你恢复的……唔,谷主,你现在马上和流烟回谷里,流轩姐她们和无痕少主见到你一定很高兴,然后我们再一起帮你记起以前的东西。” “等……等等……” 我的脑后挂着一颗大大的汗珠,叫住就要行动的流烟,“可是流烟,我们,我们现在要先去玉佛寺,去完后还要去黑水镇灭僵尸……” “嗯?” 流烟有些失望,“这样啊?那,等谷主你办完事我们再回去。” “呃……” 我苦笑着,面对流烟希翼的眼神,怎么也说不出 “不好” 这类话,只好泄气地点点头。转头对逍遥说:“逍遥,我们走吧。” 逍遥 “哦”了一声,带头往玉佛寺的路走去,月如灵儿跟在后面,再后面是羽瑛、心情郁闷的我、一脸兴高采烈的流烟…… ※ ※ ※ ※ 枫溟山庄 琴雨小筑———— 枫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兴高采烈的逸雪,脸色又青又白,额上隐隐可见青筋跳动,咬牙切齿地道:“逸雪,你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次。” 逸雪一脸欢乐地蹦来跳去,就差没振臂高呼了,听了枫的问话,一脸兴奋地道:“哥哥答应带我出去呀……啊啊啊~真是太好了,我对哥哥说让他也带我去,哥哥居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耶……哈哈……” 逸云微笑着看着逸雪,转头却看见了枫越来越发黑的脸,有些奇怪道:“枫,你怎么了?……哎,你要去哪?” 枫 “哼” 了一声,还能去哪?当然是去找那位枫溟庄主。 他真是快要疯掉了,御辞那小子的脑袋到底有没有进水啊?带逸雪去?还想也没想就答应,md,今天他非得敲开御辞的脑子看看他神经有没有搭错线……光一个御辞就够他受的了,要是再带上逸雪那个惹祸精……那这次他宁愿不出去,呆在枫林里也总比被那对兄妹刺激成精神衰弱的好………… 御蝶谷内幕 流烟的自白 我,叫流烟。是御蝶谷的 “御蝶七仙” 之一——“海棠仙子”。 “御蝶七仙”,相当于御蝶谷的七位护法,除了我以外,还有流轩(灵芝仙子)、流尘(红梅仙子)、流潇(青兰仙子)、流叶(绿竹仙子)、流鹤(霜菊仙子)、流晶(芙蕖仙子)这六人。 我们的谷主,是一个冷漠的女子,有着绝世的容貌,名字也意外地好听,她叫 “梦依然”。 谷主是很冷的,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漠,几乎让人窒息。 整个谷里面,虽然人不少,但是能陪在谷主身边的,却只有我和一只叫 “雪绒” 的小动物。很多人不理解一向独自一人的谷主为何不赶开我,任凭我在她身边叽叽喳喳没半个宁时?其实,如果他们知道谷主内心的寂寞与孤独,就会明白了。 我记得,我是在五岁时被谷主捡回来的,不错,是捡回来的。 依稀记得,当时是下着大雪的寒冬,我们家里太穷了,父母见我是个女孩,便抛弃了我,我独自一人走在落雪的大街上,看着周围扯絮般大雪中稀疏的行人,心底一片黑暗和寒冷。 我试着去敲了几扇门户,希望可以讨到一些东西吃,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饥饿与寒冷不断折磨着我。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肯理我,一些平民自己还自顾不暇,又怎么会管我呢?那些有钱一些的,就更不用说了,在他们眼里,我只不过是一个卑小下贱的人,和墙角下的蝼蚁一般身份。 身上仅有薄薄的一层破衣,刺骨的寒冷包围着我,饥饿更让我全身无力,我很慌,很害怕,抱着双肩簌簌坐在阴暗的墙角里,冰凉的眼泪滑过已经变得肮脏的的脸颊,落在地上,不一会儿就结成了冰。 我半闭着眼,感到寒冷慢慢地侵入四肢百骸,眼前的一片白色就像死神的嚣张的宽大披风,张扬地晃动着,我的意识慢慢离去,无数的记忆隐约在脑海中跳动,有父亲和蔼的脸、有妈妈辛勤的背影、有弟弟蹒跚学步的身躯、有抛弃我的前一天里父母复杂的表情…… “爹……娘亲……” 细小如蚊的声音若有若无,渐趋消失。 我闭上眼睛了,感到身边无边的黑暗和寒冷,意识正离我而去,心也不由变得彻骨的冰凉…… 恍惚中,我感到身边的一处温暖,我很想抱住,可是身体已经不听我控制了,我哭了,真的很想抓住那片温暖啊……上天终究是怜悯我的,温暖包围住了了我,我动了一下,最后的一丝意识也终究离去,只是隐约中我听到一个声音,“不要怕……我会让师父救你的……” 声音很冷,像折磨我的冰雪一样,但是我却可以感觉到那声音中隐藏的那丝温柔,是让人多么的安心……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一个温暖的被窝里了,被子是丝绸的,很暖,身上的湿衣服也被换了下来。我左右转动一下脑袋,下一秒便看见了趴在床边睡着的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的年纪大概比我大两三岁吧,肌肤如雪,头发用白色的绸带束着,身上穿着冰色的衣衫,红红的小嘴,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投下几分阴影……好漂亮的女孩,我羡慕地想着,手不自禁伸向女孩的脸,轻轻碰了一下,唔,滑滑的,很好摸耶。 我还想再摸一下,那女孩却倏地睁开了眼,顿时周围的温度下降了几度,我看着瞬间变得冰冷的女孩,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怔怔地在那,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女孩皱皱眉,伸出手来覆上我额头,嗯,好冰的手,我不由瑟缩了一下,女孩抽走了手,站起来,将手里的一块毛巾扔到脸盆架上,出去了。 我呆呆地看着,是她一直在照顾我吗?睡梦中我感到有人不停在为我换额上的毛巾和拭汗,是她吗? 过了半晌,门又开了,进来一个略有白发的女子,后面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女子和少年走到床边,女子坐下,伸出手来搭着我的腕诊视。少年规矩地站在一边。 我不敢动,只是偷偷望了下门口,那个女孩呢? 过了一会,女子放开了我,转头对少年道:“无痕,你去包袱那拿一颗 ‘白玉散’ 来。” 少年应了一声,走了。 女子不再说话,走到窗边,眺望外面,我不敢搭话,只好躺着,气氛有些僵。 过了好一阵子,那个少年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端着药碗的女孩,是她。 女孩拿过少年手里的一个瓶子,倒了点进碗里,晃了一下,坐到床边,扶我起来喂我。我有些受宠若惊,赶紧说:“我……呃……我自己来。” 接过碗,一口气喝光了,哇~好苦。 女孩仍然冷着脸,但却细心地用袖口帮我擦擦嘴角。然后,她站起来,对着窗边的女子说:“师父,让她和我们走吧。” 声音不大,但是冷冽,我忽然一震,是我昏迷前的那个声音……是她救了我…… 女子淡淡地开口了:“为什么?” 女孩低着头,道:“她很可怜……我见到她时她快要被冻僵了……如果我们不管她,她会死的。” 说着,她悄悄望向了那个少年,目中竟隐有企求之意。 少年上前一步,道:“师父……这女孩甚是可怜,您不是常教我们要惜老怜贫吗?” 女子动了一下,良久,才转头过来,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嗫嚅道:“爹和娘亲叫我烟儿。” 女子道:“从今天开始,你叫流烟。依然,去给流烟买件衣服。我们三个时辰后回谷。”说罢,与少年一起离开了。 叫依然的的女孩应道:“是,师父。” 回头望我,目光不再那么寒冷,端过桌上一碟糕点给我:“先吃这个,待会我带你去吃饭。”顿了一下,又道:“不用怕,有我在,以后没事了。” 我看着依然,忽然哭了,我知道,有你在,以后没事了,真的,再也没事了…… 时光流逝,来到御蝶谷后,每日练功,到藏书阁看书,转眼九年过去了。这年,我十四岁,依然已十六岁了。十六岁的依然,愈发清丽,长发垂腰,明眸皓齿,一身冰色衣着更显得超凡脱俗,但气质却更加冰冷了,直如冰山雪神一般,不可接近。 这时的依然,我已经该叫她“谷主”了,因为一年前,老谷主练功不慎,走火入魔,重创经脉,临死时将一身功力尽传给了依然,将镇谷奇珍“灵犀宝剑”和“千灵之玉”传给了她,命她接任谷主之位。并嘱咐无痕少主千万要辅佐依然,打理好御蝶谷。 江湖上处处勾心斗角,纵使有无痕少主的帮助,谷主仍然要心力交瘁。谷主天资聪慧,很快便处理好了御蝶谷与江湖各大门派的关系。由于谷主年龄仅有十六,许多门派对御蝶谷生出窥视之心,欺谷主年龄尚小,纷纷来山门前挑衅。谷主每次都亲自出战,身负六十余年的功力的谷主自然所向披靡,不过一月,御蝶谷主梦依然的名字便传遍了武林,有人见谷主容颜绝丽,气质如冰似雪,便根据谷主的一招 “菡萏九变” 称谷主为 “菡萏冰使”,与枫溟山庄的凌御辞,蜀山仙剑派的掌门独孤剑圣并列为武林最负盛名的三人之一。 但终究高处不胜寒,爬的越高,耀眼的身后也就越孤独。人人对谷主存有敬畏之心,便是流轩姐和无痕少主他们也不敢太过接近谷主。我看得出来,也感觉得到,谷主原本只是冰冷的目光中如今又加进了寂寞的因素,我想把它们抹去,那双眼睛里,怎么能有这样的东西呢?我想让那双眼睛恢复到九年前那样,虽是冰冷清冽,但却没有任何杂质,清冷而纯粹。 所以,我陪在谷主身边,或许谷主是不想再这么寂寞吧,即使我并不理解她的内心,也任凭我在她身边。但是,也正因为我跟在谷主身边,所以,在一次谷主外出遇到暗杀时,我反而拖累了谷主。 那次暗杀,是祭月阁派出来的,祭月阁的杀手果然名不虚传,人人功力深厚,招式狠辣,并且因为目标是谷主而人多势众,谷主虽说厉害,但也终究双拳难抵四手。当时我也受伤了,那杀手剑上均涂有剧毒,一阵剧痛袭来,我昏了过去…… 当我醒来时,人已经在谷中了,人人面色沉重,无痕少主的脸色更加是苍白,我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谷主的身影,心中,不由升起了不祥的预感,我问流轩姐:“谷主呢?” 流轩姐低下头:“谷主……失踪了……灵犀剑被谷主施了法术,自行飞回,剑柄上有白纸,让我们赶快到你们落脚的地方,你中了毒,她去引开祭月阁的人……无痕少主御剑去的时候,只见到你一个人,谷主却不见踪影……现在,谷主还没回来……” 无痕少主脸色白了一下,猛地站起来,走了,我呆愣了半晌,才消化流轩姐的话……谷主……失踪了……都是因为我,如果我不缠着谷主让她带我一起出去,如果不是我功力不够高,如果谷主遇暗杀时没有后顾之忧……那谷主也不会出事…… 忽然感到脸上有些湿润,已经九年没有出现过的冰凉感觉重新爬满了脸颊…… 待我的伤痊愈,我便与流轩姐她们一起,出谷去寻谷主,商定半年后无论找没找到都回谷一次。 我站在御蝶谷谷口,仰望天际,天空中仿佛浮现那清冷孤傲的身影,谷主,你一定要没事…… ……………… 两年过去了,谷主仍然没有音讯,就像在人间蒸发了一样,寻觅无踪。 眼看半年之期将至,又该回谷里去了,我心中与往年一样,存着一丝希望——回谷的时候,在熟悉的谷口,站着一个熟悉的冰色身影,脚边有着 “雪绒” 的上窜下跳……慢慢想着,心中酸涩,眼泪又禁不住要流下来,这时却有一个明亮的声音从后边传来:“咦?这位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哭啊?” 我匆匆擦了眼泪,回头望,这一望,却望进了一双熟悉的双眸深处,那熟悉的脸庞,熟悉的衣着,熟悉的一切,都让我全身僵硬,消失了两年的身影,重新又出现在眼帘中,我几乎不能呼吸,突如其来的狂喜让我不知所措,最后,终于选择了冲进那人的怀中,紧紧地搂着,不想再失去…… 可是,那熟悉的脸庞竟然说出了不熟悉的话语,令我全身冰凉,她说:“姑娘,你是谁啊?” 当我确认她已经不记得一切时,我真的很想哭,我也哭了,她很慌,不停地哄我,表现出来和原来完全相反的性格,那一刻,我的心不知是喜还是悲,悲的是她不认识我了,喜的是现在的她不再整日烦心,可以乐乐哈哈地生活。 我说我要跟着她,她似乎很无奈,那神情却和以前谷主拿我没办法时的神情一样,我不由开心起来…… 谷主,无论变成什么样,都是谷主啊! 第十五章 玉佛寺(上) 玉佛寺山门前,一条小路弯弯地一直延伸到山脚,路旁的山壁上野草茂盛,几株矮矮的松树向路中伸长而出,颇有几分苍劲的味道。 因为玉佛寺就在黑水镇旁的缘故,原本偏僻的地方更加人迹罕见了,而今日,却不知为何的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啊啊啊……那个该死的玉佛寺,居然在路上给我逍遥大侠设陷阱?……妈的,我非拆了他们的寺庙不可。”怒喝顿时惊飞了林中鸟n只…… 镜头拉近,只见小路中停着六个人,五个姿色秀丽的女子和一个英俊潇洒的少年(当然这个“英俊潇洒”是少年自己自称的),而叫声正是趴在路中央的那个少年发出来的,没错,他是趴在那里的…… “逍遥哥哥,你没事吧。” 灵儿上前扶起逍遥,帮忙拍着他身上的尘土。 月如在一边嘲讽:“是你自己给灵儿妹子讲故事讲得太起劲,没看脚下才被这小石子绊倒而已吧。”说着走过去,踢踢绊倒逍遥的那块“小”石头。 逍遥涨红了脸,气恨地看着月如,一时说不出话来。 灵儿赶紧打圆场:“好了,月如姐姐,逍遥哥哥也是太过投入才不小心而已。”然后话锋一转,“我看这座山似乎有着一些妖气,我们要小心一些。” 话音刚落,山壁的草丛忽然一阵剧烈摇晃,接着一声震撼山林的虎吼,从半人高的草丛中窜出一只白额吊睛的老虎来,直扑我们一行人。 “铮”地一声,在我们还反应不过来,呆愣在当地的时候,一声长剑出鞘的声音传来,接着一个冰色的身影迅疾飞身上前,快若流星,一剑向老虎刺了过去,一人一虎立刻缠斗起来。 “流烟!”我顿时惊呼,几乎是下一秒地又惊叫:“羽瑛!” 另一个淡黄色的身影几乎与流烟同一时间闪身而出,素手往腰间一抽,一条白蓝相间的丝带被抽离了腰间,横在空中,素手一挥,丝带仿佛有生命一般,窜向那只老虎,羽瑛遥遥一变手势,那丝带泛起了蓝光,绕上了老虎的身躯,那老虎猛然发现身上多了束缚,顿时大怒,怒吼一声,利爪如迅雷闪电抓向流烟。流烟一惊,险险地侧身避过,握剑自下向上急挥,“嗤”地一声,血珠飞溅,那老虎左爪坚韧的毛皮被剑割破,伤口深入至骨,血汹涌喷出。 那老虎悲啸一声,羽瑛抓紧时机,低喝一声:“仙灵丝带——收!” 绕在老虎身上的丝带猛然蓝光大涨,急速收紧,深深地勒入老虎的皮毛之中,那老虎全身被缚,重重落在地上,发出沉闷之极的一声闷响。流烟见状,剑花一挽,一道白光向老虎脖颈处刺去。 眼看那老虎就要命丧黄泉,那老虎眼中已流露出绝望的目光,就在这时,两声急呼同时响了起来:“不要!(住手)” 流烟一怔,硬生生刹住车,长剑在距离虎脖颈的几毫米处停住了,剑页反射的阳光,闪闪亮的扎人眼。 一蓝一冰两个身影同时奔出队列,灵儿蹲下去,仔细地为老虎查看伤势,我拉开流烟,流烟不解地看着我:“谷主?” 我皱皱眉:“上天有好生之德,那老虎只是为了生存之计,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干嘛要下重手。” 流烟低下头,将剑插回剑鞘:“流烟知错了!”我顿时有些尴尬起来,有些手忙脚乱:“呃~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没说你有错……哎呀,反正能饶人处可饶人,没必要赶尽杀绝……你,明白我意思吧?”流烟抬起头,点点头,我对她无意义地笑了笑,转身去帮灵儿。 灵儿左手轻轻抬起老虎的左爪,老虎不安地动了动爪子,灵儿温柔地抚摸一下老虎的头:“乖,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 右手覆盖上伤口,暗运灵力,施出“观音咒”,手微微泛起温柔的蓝光,如水波一般轻轻荡漾,手下那深至骨头的伤口竟慢慢地愈合了。 施法完毕,灵儿将手移开,看看伤口,完好如初,哪还有受过重伤的样子,灵儿满意地笑笑,回头对羽瑛道:“羽瑛师姐,放开这老虎吧。” 羽瑛担心道:“可是……这畜生会伤人。” 灵儿摸摸老虎:“放心,它不会的。” 羽瑛无法,只好收了丝带,毕竟灵儿是她的少宫主。那老虎站起来,大大的虎头伸向灵儿,羽瑛顿时一惊,上前一步就要出手,哪知这虎竟亲密地拿脸蹭着灵儿,灵儿被逗得嘻嘻笑起来,伸手抚摸老虎的脖颈,老虎发出“呼噜咕噜”的声音,享受般地半眯起眼睛。 站在旁边的四人看着这一人一虎,呆掉了,小风看着他们,窃笑在心。 灵儿拍拍老虎,柔声道:“喏,回山里去吧,以后别再攻击人了,要是碰上坏人,你可就小命不保咯。” 老虎仿佛听懂了灵儿的话,依依不舍地蹭着灵儿,好半晌才回身窜入草丛,消失在视线里。 灵儿回头,道:“我们走吧。” 四人这才回过神来,月如惊叹道:“灵儿妹子,你真是不可思议,竟可使如此凶猛的山中之王柔顺伏贴。” 灵儿微微一笑,没说话。女娲乃大地之母,她是女娲的后裔,身上散发出来的那大地之母的亲和气息,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是不可抗拒的。 众人对这番奇遇啧啧称奇。在路上耽搁了这么久,眼看日过正午,太阳已微微西斜,赶紧出发向玉佛寺走去。 第十五章 玉佛寺(下) “大师~请问此去是玉佛寺吗?” “阿弥陀佛。” “大师,我们是……” “阿弥陀佛。” “这……” “阿弥陀佛。” “……” 逍遥一脸黑线地转过头:“这、这和尚……”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某人很不给面子地狂笑起来,却很不幸运地又一次被口水呛到,咳得满脸通红,眼泪直流,一边的流烟赶紧上前帮忙顺气,羽瑛不由翻了翻白眼,她早就说过,能被自己口水呛到的天下之大也仅此一家而已。 灵儿忍俊不禁,开口道:“算了,逍遥哥哥,我们自己上去吧。” 逍遥气哼哼地撇了我一眼,率先走了。 玉佛寺坐落在一个小山丘上,掩映林中,红瓦金墙,寺内隐隐传出钟声,好一个庄严肃穆的所在。 我们登上石阶,迎面遇上一个小和尚(智泽),智泽一见我们,似乎很吃惊:“啊……施主,是、是来参佛的吗?” 逍遥道:“我们想求见贵寺的智修大师。” “方、方丈~有人来啦!!” 这小家伙讲话结结巴巴的,怎么看怎么做贼心虚的样子。“各位……各位施主……请留步,贫……贫僧先进去通报一声。”他说着慌忙跑了进去。 月如皱眉,疑惑道:“这个和尚怎么一见我们,神色如此慌张,正眼也不敢瞧一下?” “哈~”逍遥笑道,也不知是有意还是顺口,“出家人四大皆空,突然看到众位美女驾到,怎么可能面不改色呢?” 月如一愣,粉面飞霞,不由啐道:“一脸不正经!” 灵儿却不管他俩的打闹,轻蹙蛾眉,目光流露出警惕,没有说话。 逍遥先注意到了,关心地问:“灵儿……怎么了?” 灵儿环顾四周,按捺住忽然涌起的不安感觉,皱眉说道:“我总觉得这间寺庙四周似乎……有股妖气!” “妖气?”逍遥吓了一跳,咋呼着说:“怎么可能!这里可是佛门清修之地呢!” 灵儿的神情很犹豫,迟疑道:“我也说不上来,但……并非是邪恶的妖气!” 逍遥还要问个明白,却被出来的智泽打断了,智泽走到我们面前,双掌合十,道:“众位施主,很抱歉……寺里出了点事,不便待客。” 逍遥狐疑道:“哦!?智修大师不在寺中吗?” “不、不是!寺中有些杂乱尚未打扫,请施主莫见怪。” 智泽无措地说,一番话听得我直翻白眼,白痴,也不想想这是个合格的理由吗?!月如的性子最是爽快利落,听他结结巴巴的不由心升不耐,不耐烦地斥道:“罗哩八嗦!叫你们方丈出来!难道寺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智泽忙道:“是!是!”说着要向里面走去。 “哇呀呀~小王八蛋,老子砍了你。”寺里冲出一个拿着菜刀的和尚,举刀向智泽劈去。智泽一见,“哇呀”一声吓得赶紧逃开,不敢靠近。 逍遥大惊,赶紧拦住那和尚:“喂喂~这位大师,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和尚快要发狂般大吼:“我受不了了!让我砍了这小王八蛋!” 逍遥感到有趣:“可否告诉在下怎么一回事?” 和尚指着智泽,嘴里喘着粗气,恨恨道:“这小王八蛋骗俺!俺本来是个杀猪的,每天至少要吃五斤肉,不然浑身都会不对劲。他骗俺说来这里当和尚可以每天有吃有喝的,结果俺一来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智泽一脸委屈,躲在远处大声争辩:“是有吃有喝没错啊?” 和尚怒道:“吃大米喝凉茶是吗!?” 说着又要上前。 逍遥赶紧抓住他,道:“大师,可能你弄错了,出家人本来就不能吃荤的!” 和尚怒吼道:“老子不当和尚了行不行?刚才俺好不容易抓到一头鹿,正想煮来解解馋,谁料,居然被这小兔崽子把一锅子连肉带汤全给倒掉了!” “鹿……?”逍遥愣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啊~有只头上断了角,而且脚也受伤的雄鹿跑进寺内。来我看它伤口都烂的透骨了,就让它早早解脱啦!” 果然…… 逍遥看着和尚,哭笑不得,最终还是怒道:“你——” 羽瑛看着好久,此时终于忍不住道:“你既不想继续出家,何不还俗归乡,这样实在太难看了!” 和尚看一眼羽瑛,怒火腾腾:“”俺能回去早就回去了!“ 羽瑛奇道:“此话怎讲?” “自从方丈大师替俺剃渡后,出家以前的事俺就全记不起来了。俺只知道俺是杀猪的,俺只想要吃肉!” 羽瑛露出稀奇的目光:“真可笑,竟有这种怪人!” 那智泽见和尚不再追他,蹑手蹑脚地闪身入寺,口中叫道:“各位施主,我来引各位见方丈大师吧!” 逍遥不再理那和尚,快步跟进寺内,灵儿月如等也跟进去。我看着他们的背影,没动,算了,待会开打了再进去。流烟见我驻步,问:“谷主,怎么不进去?”我伸了个懒腰,打个哈欠:“等打起来了再进去也不迟啊……嗳?流烟,你跟我说说那个梦依然……呃,好好好,是以前的我行了吧……以前的我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我随便地坐在石阶上,拉她坐在我旁边,偏头看着她:“说吧。” 流烟显得有些局促,将剑放在手边,不露痕迹地将我俩的距离拉开了些,啧,谷主以前从来不让人靠她太近,现在这个样子还真让人不习惯。流烟想想,说:“谷主以前呢,很冷漠,似乎没有什么事可以引起兴趣,哪怕遇到天大的事情,也好像局外人一样,就算是别派一起上门挑衅,也是事不关己似的……”…… 流烟一直说,听得我津津有味,流烟怪异地看着我:“谷主……你怎么好像在听故事……” 我尴尬地摸摸头,嘿,好像被流烟说中了呢,我貌似从头到尾都把这当个故事听,面对流烟那 “你怎么可以这样” 的委屈控诉眼神,我 “呃……呃……”了个半天找不到话来说。 还好,上天还是眷顾我滴,正当我尴尬之际,猛然寺内传来刀剑相击的打斗声,我如获大赦,猛地站起往里跑去,流烟抓起剑也冲入寺中。 大殿中众人正“乒乒乓乓”打得热闹,人影闪动,刀光剑影,逍遥熟练地操纵着铁剑,施展出奥妙无方的御剑术,经过“隐龙窟”的磨练,逍遥用剑举手投足间已不再那么生涩;月如则一手使鞭,一手施展气剑指,长鞭每击必中,月如的鞭法倒也厉害,气剑指凝气成剑,气劲收放自如,那紫影旋转飘飞,如怒绽的紫色雪莲一般(汗,某雪知道这不合常理,不过偶实在想不出什么花了);灵儿手执仙女剑,剑页如雪,人若白芙,蓝纱飘动间,“水月剑法”的奇招妙数如缤纷落英般层层不绝,剑光闪动间偶尔爆出一团火焰或剑页忽然寒气四射,高妙剑法配以五行法术,威力竟是出乎意料的大;羽瑛更加不用说,在众多攻击中如闲庭信步一般悠闲地穿来插去,纵横间“仙灵丝带”飞舞,那丝带被羽瑛灌注入灵力,边缘锋利如刃,每挥舞一次总有血珠飞溅,羽瑛还真是恐怖。 一个和尚见我进来,大吼一声举刀向我劈来,我身边冰影一闪,一把寒光闪亮的长剑出鞘,流烟已与他缠斗起来。我瞪着那个和尚,臭家伙,敢来劈我?活得不耐烦了吧你?我坏心眼地一屈食指,口中叫道:“炎火!” 那和尚身上的衣服忽然着起火来,吓得那和尚“哇呀哇呀”乱叫,手忙脚乱地扑火,流烟吓了一跳,一时没反应过来。我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嘴里一连串把所有我所知道的二级魔法咒语念了出来,“风刃”“玄冰”“炎火”“雷鸣电闪”…… 天知道我这二级魔法的杀伤力顶多挂掉个蚂蚁之类的,用出来我纯属捣乱,瞧吧,和尚一号衣服着火,和尚二号成了木炭,和尚三号的衣服逐渐减少(那是“风刃”割破的),和尚四号标准一哨兵(被“玄冰”冻住)…… 众人越打越是黑线,逍遥冲我怒吼:“靠……疯丫头,你还真疯了不成?” 流烟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脸坏笑的我,再回头看看自己惨不忍睹的对手,忽然想到,谷主不愧是谷主,失忆了还是这么厉害,不过这“厉害”要加双引号就是了…… ………… 半天过去,一众和尚终于收拾完毕,方丈一见不妙抬腿就跑,逍遥飞身一个飞踢将他踢倒在地,那方丈忽然消失,出现在原地的竟然是个小和尚,小和尚跪在地上不停哭着求饶:“呜……饶命啊大侠,我再也不敢了……” 月如看着他奇道:“怎么是个小和尚?” 小和尚可怜地哭着:“我乃达摩法师所持佛珠所化,已经修行九百九十九年了。” 灵儿轻声斥道:“既然你已有千年的道行,应该潜心修炼,求渡化之道。为何自甘堕落,依仗法力逼人落发出家,迫害村民!?” “我……”小和尚的表情很天真,“我只是让他们当和尚,又不是逼他们做坏事!佛经曰∶普渡众生。又曰∶人人皆有佛性。所以我想,如果我能让很多很人成为佛门弟子,佛祖看到了一定会很感动,就会来接我到天界,成为佛…… ” 逍遥听得目瞪口呆,羽瑛也大摇其头,喃喃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逍遥抚额道:“我的天哪!这是哪门子的修炼方法!小和尚,是谁教你的?” 小和尚低头:“我我……我读佛经想到的!” 灵儿上前一步,责备他道:“修业之本在于舍己助人。佛曰:无我乃舍己;佛曰:慈悲即助人。而你所作所为却背道而驰,自毁功德。枉费你有千年道行,竟只有孩童般的智慧。如此下去只怕向佛未果,反而先堕魔道!” 小和尚猛然一震,抬头看灵儿,灵儿与他对视,目光清澈而微有灵光闪动,眼瞳温润如玉,小和尚原本迷茫的眼神逐渐清澈起来,忽然朝灵儿拜了下去,口中叫道:“啊!菩萨!你是菩萨!” 灵儿顿感尴尬,急忙上前扶起他:“你、你别这样,我不是菩萨!” 小和尚泪眼汪汪地看着灵儿:“呜……我太感动了!从来都没有人教过我这些道理,求求菩萨收我当弟子!” “这些道理是我师父平时教我的……”灵儿喃喃道,回想起往日的事,眼神悲哀。 逍遥连忙打断她的回想:“让他将功折罪好了!我们正要去降伏尸妖,这小不点也许派得上用场!” “好好好!”听到能跟着灵儿,小和尚高兴极了,“让我跟着您,我知道是谁在背后操纵尸妖,我可以帮您们找到他,山下那些尸妖大多是从黑水镇北方的乱葬岗来的,那里有一座隋朝的将军墓,‘赤鬼王’就躲在那地底下的血池中,他用邪法操纵死尸吸食人血,供他修炼魔功。” 逍遥咋舌:“乖乖~!这么狠毒的妖怪。” 灵儿想了想,下定决心:“好吧!既然你有心……从今以后,你就以原形面貌跟着我吧。以后你就叫做‘小石头’吧!我唤你的名字时你再出来。” “是……”小和尚高兴答应着,随即变回“玉佛珠”的模样,“主人,请将我配带在身上。我可以增加您的法力,还可以替你抵挡墓穴内的阴气。” 灵儿捡起玉佛珠,细细端详,那玉珠颗颗硕大,内里灵波涌动,色泽温润,隐蕴佛光,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绝世奇珍。灵儿将它戴上手腕。 寺外忽然跑进来几个人,对着我们作揖:“谢谢诸位大侠,我们终于不必再受妖怪的控制了!” 逍遥打量几人:“诸位之中,哪位是江少云?” 一个眉清目秀的和尚出众:“我就是!” 逍遥嘻嘻一笑:“韩家小姐很思念你呢,赶快回去看她吧!” 他感激地向逍遥拱拱手:“再造之恩……江某永铭于心!”说着,急急忙忙离开了。 逍遥呵呵一笑,伸个懒腰,大声道:“功德圆满!” 话音刚落,四周忽然灵光一闪,玉佛寺忽然消失不见了,我们几个人正站在一片宽阔的空地上,灵儿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抬起手来看看玉佛珠,笑道:“呵~原来这寺庙是你变的。” 玉佛珠亮光一闪,仿佛得意地在炫耀。 “好了!现在我们正式开始斩妖除魔!众位~目标黑水镇,出发——” 逍遥一声喝叫,率先走下山丘,剩下我们几个相视一笑,也跟了上去…… 山路上几个身影逐渐远去,林中有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他们,深邃的目光里时而闪过几丝阴沉…… 第十六章 血怨(上) “你……确定我们……要进去?” 黑水镇,原本是一个美丽安详的小镇,如白河村一样,人们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世无争。当僵尸的肆虐将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小镇在短短时日内变成了人间最黑暗的地方,天空蒙上黑云,遮住阳光,全镇阴森森的,站在镇口,可以感觉到吹来的阵阵阴风,隐隐传来的怨灵厉鬼般的惨淡叫声让人毛骨悚然,一条冰线不由自主地从脊梁端“嗖嗖嗖”地窜上后脑勺,头皮发麻。 “怎么~林大小姐,你害怕了?”调侃的男声。 “谁,谁害怕了,本小姐还会怕他几个死人不成。”故作强硬的反驳声。 “那好,有本事就跟进来。” “哼,进来就进来,我还怕你不成。” 我看着不停斗嘴的两人,翻了翻白眼,跟在众人后面,走进了黑水镇……不过我很快就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才是个高级魔法师,用不了空间魔法直接转移到目的地…… 才进镇口,天就猛然黯淡下来,风大了好多,冷嗖嗖地直往衣服里面灌,吹得人寒毛倒立,鸡皮疙瘩掉满地。路旁只有三两个破茅屋,破旧不堪,满布蜘蛛网,地上落叶大片,地面上一路都有着褐色的凝固液体,是……血……凝固的血…… 逍遥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剑;随后是灵儿与月如,一左一右,灵儿手里握着仙女剑,目中时有灵光闪过,那是随时准备施展五行法术,手腕上的玉佛珠散发着温润的光华佛光;月如背着剑,一条坚韧的金鞭绕在手上,蓄势待发;羽瑛护在灵儿身后,手里绕着白蓝相间的仙灵丝带,腰间那漂亮的铃铛随着走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远远地传开去;最后面是我和流烟,流烟紧握着剑,护在我的身旁,我的手抚上手腕上的“灵犀镯”,脑海里一条条的魔法咒语渐渐清晰……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前行,可是奇怪的是,一路上居然没有遇见一个僵尸,但闻鬼叫连天却不见其尊驾,只是灵儿的双眉越皱越紧了,逍遥关心地问:“灵儿,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灵儿摇摇头,过了一会,开口道:“我……感觉到妖气越来越浓了……那股妖气里面蕴涵的怨气好强大……我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此强大的妖气……那个赤鬼王,他到底是谁,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众人沉默了,过了一会,灵儿又低低地开口了:“如此强大的怨气,那赤鬼王不知是害死了多少生灵才换来的。这等祸害苍生的妖物,又怎么能放过。” 逍遥一听,立即叫道:“不错,灵儿说得不错,我们怎么能放过这样可恶的妖怪,害死这么多的人,难道就因为他强大我们就退缩吗?” 月如看看逍遥:“呆瓜小贼,你总算说了句人话。” 逍遥意气风发地潇洒甩甩头,得意地道:“嘿~多谢夸奖了,走了,各位。”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血池出发。 ※ ※ ※ ※ 血池—— 四周的空间被红色所充盈,坑洼起伏的地面被红色液体所覆盖,只有高高的岩石露出少许的棱角。 只要仔细观察,这些岩石呈半圆形将一处池塘大小的深水处包围,这儿的水面不停地冒着可怖的泡泡,好像水沸腾了一样。 不久,泡泡翻腾开始剧烈,直到整个水面激烈地翻腾起波浪,发出“滋滋”的声音,“哗啦”一声,从池水深处飞出一具白森森的骷髅,撞到岩石上,散了架。 水里传来满足的一声叹息,水面开始呈漩涡状转动,不一会,一个赤红色的身影从漩涡中缓缓升起,长长的乱发后,露出一张英俊邪魅的脸,嘴角还残留着血迹。 那人舔舔嘴角,一个简单的动作被他作出来,却是说不出的魅惑。 忽然,那张俊脸脸色一变,眼梢猛地抬起,看向远方,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令人骇异的事物,目光连连变换,恐惧、惊慌、不甘心、怨恨、最后定格为烈焰般的仇恨。一阵低低而富有磁性的邪魅声音响起,仿佛魔鬼降临:“呵呵……来了……终于来了……哈哈哈哈哈哈……这么多年……终于给我等到了……哈哈哈哈哈哈……虽然不是你,但是,找你的后人也不错啊……哈哈哈哈哈哈……当年的仇,今日终于得报了……女娲……去死吧——……哈哈哈哈哈哈……” 放肆的笑声在暗红的空间中回荡,远远地传开去,在看不见的阴暗地方,仿佛传来空渺的回声…… ※ ※ ※ ※ 穿过乱葬岗,来到将军墓前,墓前只有一个巨大的石碑,这儿阴风前所未有的强盛,墓口吹来的强劲的风刮得人衣角猎猎作响。 灵儿上前一步,抬起手,玉佛珠发出淡淡的光晕,一道佛光从最大的那颗佛珠上射出,直射进墓口,墓口前忽然亮光一闪,阴风顿时减弱。灵儿微微一笑,摸摸玉佛珠:“谢谢了,小石头。”玉佛珠光芒亮了一下,似乎在回答。 灵儿回头道:“我们走吧。”说罢领先走入墓口,众人鱼贯而入。 一入将军墓,扑面而来一股腐臭的味道,差点没叫我们呕吐出来。我掩着鼻子,咒骂道:“去,通风设备这么差,还让不让人活了……哦,差点忘了,住里面的都是死人……呕……”实在忍不住了,胸气闷得厉害,我转身干呕起来。 灵儿一见,赶紧过来,手贴上我的后背,默念咒语,一股清凉的气息从背部蔓延到全身,胸口压力顿时消于无形,一股淡淡的白荷清香弥漫开来,闻之让人精神一振,神清气爽。 灵儿从腰间取下一个精巧的香囊,暗运灵力,催发香囊里的香料散发气味,道:“这儿常年闭封,尸体腐烂,会产生有毒的瘴气,这个香囊里装着姥姥炼制的驱毒香块,可以解毒的。” 我四周打量着,喃喃道:“走将军墓我是不怕,都走过十几遍了,可是这个开门的机关在那里的说?” 逍遥疑惑地问我:“疯丫头,你嘴里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呐。” “找开门的机关呐。”我低着头,走来走去,每块地板都踩踩,“没看我们没路走了么?要打开前面那个门才行啊。” 逍遥一听,看看前面路上厚厚的一块青铜门板,跟着找起来。 月如眼尖,看到门的旁边的一个扳手,走过去,嘴里叫道:“不就在这儿吗?小风,你们不用找了。”说着,伸手去把扳那个扳手,可是却怎么也扳不动,月如皱眉道:“奇了,怎么扳不动?” 逍遥过去帮忙,两人使劲地扳动扳手,可是那扳手还是纹丝不动。 羽瑛叫道:“逍遥兄弟,你们让开,让我来试试。”逍遥和月如让开了,只见羽瑛纵身跃起,半空一个优美的前翻,轻飘飘地落在那仅手臂大小长短的扳手上,暗自运劲,一股沛然大力往下压去。 这招果然有效,那扳手在重力的下压下,“喀喀喇喇——吱——”地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那扳手被扳了下来。 一阵奇异的声音传来,地面开始了丝丝的震动,羽瑛翻身跳下,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大,最后简直叫人站不住脚。 我差点摔了下去,好不容易站稳脚,讶异而带着点慌张地问:“地震了吗?” 灵儿皱着眉头:“不是,我感觉到那股怨气猛然增大了……啊——……” 地面忽然“轰隆”一声裂开了,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便往下坠,眼前一黑,光线没了,众人向脚下的深渊坠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秒,也许已经过了很久,消失的意识渐渐回归,还没睁眼,一股血腥的气味便扑鼻而来,腥臭的味道刺激着嗅觉细胞,令模糊的意识瞬间清醒。 “唔~臭死了……灵儿,灵儿,流烟……”我一睁眼,还没抱怨完,就看见旁边的灵儿和流烟,她们俩似乎也晕了过去。我赶紧起来,摇醒她们两个。 不远处传来声音,是逍遥月如和羽瑛,我叫道:“逍遥,你们都没事吧?” 逍遥看着周围,咒骂:“妈的,这是什么烂地方……到处都是红色……啊——这些是血!”逍遥被眼前这一大片血河吓了一大跳,赶紧跳上几块高点的岩石。 月如一声尖叫,赶紧也跳上高地,声音有些颤抖:“这、这么多的血……是,是……” 醒转的灵儿喃喃接口:“是那些村民的血……”秀丽的脸庞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目光中流露出来的震怒泄漏了她的心情。 我努力不让自己呕吐出来,我不是没有见过死人,来余杭的那天晚上,就有一场免费的“电影”给我看,而血池玩游戏也玩过好几十遍,可是,可是,可是这个身临其境的感觉,实在不是怎么好…… 一个手拿着一颗朱红的丹药出现在眼前,我转头看看,流烟朝我道:“谷主,把这个吃了,会好受些的。” 我也不管那是什么药,一口把它咽了下去,果然,胸口一轻,没那么难受了。 众人这才环顾四周,目之所及,一片红色,这,就是血池。 逍遥四望一下:“不知那赤鬼乌龟躲在哪里?还得劳驾本大侠去挖他出来。” 所有人都悄悄握紧了手里的武器,那一片血腥的红色,已经引发了众人心中的杀机,这条血河,不知融进了多少人的生命,不知蕴涵了多少怨气,不惜杀害这么多的生命来换取功力,这种妖物,简直人神共愤,天理不容。 前方不知隐藏着怎样的妖物,这一去是吉是凶?谁也不能得知—— 我的手一抬,“灵犀镯”光芒一闪,一柄白色的魔法杖出现在我手里,魔杖顶端镶嵌着的魔法水晶闪耀着妙幻的光芒,来到仙剑世界,我第一次拿出了魔杖 ——但是,只要知道,是吉是凶都不重要,只要相信,人定胜天,就够了! 第十六章 血怨(下) 危险的血红空间,寂静一片,只有六个人小心翼翼在岩石上跳跃的轻悄响声。 羽瑛、流烟、月如和灵儿自是不用说,都是师承名门,脚下功夫自然不弱;逍遥虽然初涉武学,但他天资聪颖,勤练“飞龙探云手”,纵横跳跃间倒也有模有样,潇洒自如。 而我,魔杖一挥,在自己的脚底聚集了一圈风元素,脚不沾地的平平掠过。 众人看着我手里的白色魔杖,眼里流露出惊奇,逍遥问:“疯丫头,你从哪摸出这把东西啊?” 我瞥了他一眼,抬抬手,道:“这个镯子可装九州万物,这把魔杖是我师父给我的,平时收在镯子里。” 流烟闻言,看了我一眼,心下奇怪:难道谷主失踪时又拜了一个师父吗? 众人奔跃了半天,却始终找不到赤鬼王的藏身之处,这血池似乎无边无际,我们不停地前行,却怎么也到不了尽头。 渐渐,灵儿的眉头皱了起来,干脆停下,众人也停了下来,逍遥奇道:“怎么了?” 灵儿转身四顾,闭上眼,众人屏息静候,不知灵儿又发现了什么。片刻后,灵儿睁开眼睛,缓缓低声道:“我们不用再找了,赤鬼王,就在这儿。” 咦? 此言一出,众人都愣了,逍遥左右看着,嘴里道:“不会吧,灵儿?这儿?这儿哪有半个人影……” 灵儿两手位于胸前,双手交错,手势似兰花绽放,双目轻闭,朱唇轻启,低低吟出一段繁复玄奥的咒语,腕上的玉佛珠佛光渐亮,最大的那颗玉珠,光洁剔透,其中渐浮现出隐隐的 “卐” 字图样,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亮,蓦地,灵儿睁开了眼睛,双眸灵光闪动,兰花手势变幻,指尖丝丝祥光升起,灵儿低喝一声,手指往前一指,一道五彩灵光从指尖射出,直刺面前虚空。 果不其然,灵光仿佛碰上了一面墙壁,在半空处停滞不前,随即半空光晕一闪,灵光旋即被化解掉,灵儿见状,轻哼一声,双手抽出仙女剑,默念几句咒语,仙女剑剑身泛起层层光华,灵儿纵身跃起,半空旋转,手臂用力一挥,仙女剑上的汹涌光芒以灵儿为圆心,呈圆形四射开去,纷纷射到无形的墙壁上,只见半空光晕不断,一阵沉闷的响声传来,仿佛什么东西被撕裂。灵儿一皱眉头,落地时脚尖一转,身躯飘逸地原地转了一圈,手一扬,仙女剑激射而出,狠狠地刺入半空。仙女剑的剑身忽地射出强劲的光剑,随着一声声的沉闷响声,半空出现了淡淡的红色云雾,“砰”地一声清脆碎裂声,红光一闪,场景瞬间变化。 灵儿手一招,半空的仙女剑飞回,众人四顾,四周仍然一片血红,不同的是,前方一处血水翻腾的池塘处,水面上立着一个红色的修长侧影,凌乱的长发将侧脸遮盖住。 众人警戒起来,各自握紧了各自的武器,逍遥扬声道:“你就是那个赤鬼乌龟?” 一阵低沉磁性的笑声响起:“好好好……不错,不错,果然不愧是神族后裔,这么快就破解了我的 ‘血颜天幕’ ……哼,有趣,有趣……”语气中隐含着嘲讽。 逍遥、月如等一头雾水,灵儿、羽瑛和我却脸色陡变,灵儿上前一步,喝问:“你是谁?” 那人仰天大笑,笑声凄厉:“哈哈哈哈哈哈~……我是谁?你居然不知情……你祖上那么辉煌的功绩,你,居然不知情?” 说着,那人猛地转身面对着我们,露出乱发下苍白而英俊的脸庞。 咦? 我瞬间瞪大了眼睛,这这这,他他他,他是赤鬼王?游戏里那个一脸衰神样的中年大叔?不对吧,面前这个摆明一帅哥嘛,难道我近视了? 灵儿脸色一沉:“你到底是谁?” 那俊美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狰狞,血红的双目中射出恨极的目光,手一摆,一排炼狱爪毫无先兆地攻向灵儿,带着恨意的声音怒道:“我是谁?下地狱去问女娲吧!” 灵儿大惊,猛一提气,仓卒地飞身后跃,“嗤”一声清脆的布帛破裂声,灵儿的衣角被扯下一大片。 众人一愣,没想到赤鬼王会突然发难。羽瑛最先反应过来,一声清啸,仙灵丝带腾空而起,呼啸着向赤鬼王扑去。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逍遥手一掐剑决,大喝一声:“御剑术!”铁剑“呛啷”一声出鞘,半空迅疾挽一个剑花,一道白虹直刺赤鬼王。月如手一扬,金鞭“唰”地一声窜出,犹如金蛇出洞,灵活巧妙,刁钻无比。流烟长剑在手,纵身跃起,剑气横扫,替我挡下了下一排的炼狱爪。 我一摆魔杖,哼,就算你是帅哥又怎么样,杀害这么多无辜生灵,可不是长得帅就可以完事的。 “伟大的火之精灵,遵从远古的众神契约,降炼狱岩火于世间,焚烬世间的邪恶吧!——火。流火星雨!!!” 肃穆虔诚的吟唱声响起,手举魔杖,魔杖上魔法水晶红光闪动,变幻莫测,四周气温急速上升,火元素迅疾聚集,空中顷刻间出现无数火焰,魔杖一挥,满天火焰如流星雨一般呼啸着密集冲向血池中央的赤鬼王。 赤鬼王一惊,宽大的血红衣袖一展,袖口处飞出无数白色怨灵,四处飞散,赤鬼王脸色一沉,口中一声怒喝,散发着刺骨冰冷的怨灵仿佛受到极大的痛苦,不得不听从命令迅速在赤鬼王周围布上屏障。 炽热之极的火流击上了冰冷的白色屏障,“滋——”地一阵水火相遇的蒸发声在空间回荡,闻之心惊。 外层的白色怨灵发出凄厉的鬼厉叫声,顷刻间被融化成白色雾气。 赤鬼王冷哼一声,手往水面一抓一洒,一股血水柱有灵性般冲天而起,当空洒下,白色雾气遇到血水,逐渐聚集,不一会儿竟然又凝聚成了新的怨灵。 灵儿大叫:“小心,这怨灵由怨气组成,只要怨气不散,它们就不会消失。” 我心中一震,这血池由无数人的血积蓄而成,积存的怨气极深,只要血池仍在,赤鬼王岂不是有用不完的怨气来操控、制造怨灵吗?那这场战要持续多长时间? 羽瑛和我持有相同的心理,心中逐渐焦急起来,心神一分,仙灵丝带登时露出破绽,赤鬼王看准时机,冷笑着,手亮起黑光,当空一抓,突破仙灵丝带的护身祥光,一把握住了丝带,黑气顿时弥漫,包裹住了整条丝带,硬生生切断了丝带与羽瑛的联系。 羽瑛受到重创,五脏六腑剧痛不已,嗓口一甜,一股热流从胸腔中冲上喉咙,不由嘴一张,一大口血喷了出来,身躯一软,半跪倒地。 众人大惊,灵儿惊喊:“羽瑛师姐!”扬手布下“三味真火”,挡住来势一阵比一阵凶狠的炼狱爪,飞身扑到羽瑛身边,扶住羽瑛,手抵在羽瑛胸前,施出“观音咒”为羽瑛疗伤。 赤鬼王眼里忽地闪出复仇的快意,忽然双手摆出一个怪异的手势,口中发出怪异而刺耳的尖啸,飞荡在血池上空的无数怨灵齐齐发出痛苦到极点的尖厉声音,全身渐渐融化,不过片刻便化成一片巨大的白色雾气。赤鬼王露出狰狞可怕的笑容,双手虚空一抓,合十,除食指外其余手指相扣,一道红光从食指中向上激射入白色雾气中,那白色雾气中忽然传出一阵摄神荡魄的鬼厉叫声,如魔音过耳,刺激得人头脑发晕,心生烦躁,全身热血激烈叫嚣着,充满着嗜血因子,恨不能立即跳一起来大叫狂舞一番。 我连忙稳住心神,如果这时真的跳起来大叫狂舞的话,那就真的陷入疯魔之中,任谁也救不了你了。 赤鬼王阴狠一笑,默念几句咒语,那鬼厉叫声忽然一阵拔高,凄厉惨绝,光芒一闪,一个巨大的阴冷怨灵横亘出世,张着巨大的大口,向我们扑来,将我们包裹入一片白茫茫的怨灵世界。 赤鬼王的脸色瞬间惨白下去,但难掩眉宇中复仇的巨大快意,他仰天长笑:“女娲——你看见了吗?当年你就是用这样的方式,用炼狱之火焚烧我,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美曰什么净化。好!今天,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穷尽我重新修炼这么多年来的 ‘白魔障’ 好好 ‘净化’ 一下你的后人……哈哈哈哈哈哈~有了女娲族的加入,我必定横扫六界,称霸天下!!!……哈哈哈哈哈哈……” 凄厉猖狂的笑声放肆地回荡着,赤鬼王狠狠擦去嘴角涌出的血,死死地盯着前方巨大的白色凶灵。 众人被困在无数怨灵之中,徒劳地挥舞兵器斩杀怨灵,但没有用,源源不绝的怨灵根本杀不尽,伴随而来的还有阵阵刺耳的鬼厉尖叫。 本来就受伤的羽瑛这下更加是雪上加霜,嘴角不断地流出鲜血,怨灵们见到血液,仿佛见到美餐一样,前仆后继地涌向羽瑛。 灵儿徒劳地挥动仙女剑,施展法术,但终究敌不过可怖的无数怨灵。 我被鬼厉尖叫声震得胸口气血翻腾,嗓口一阵甜腥,最终还是一口血吐了出来,月如、逍遥、流烟也均受到不同程度的创伤。 羽瑛挣扎着从腰间取下水月铃,咬着牙,拼尽全力将灵力灌注入铃铛中,轻轻摇晃,霎时,一阵悦耳的铃铛声响起,仿佛带有魔力,令人心境平静,灵台清澈。而那些怨灵听到铃声,个个露出痛苦的神色,在空中痛苦地挣扎,不久之后,消于无形。 众人见状,不由大喜,精神不由一振。但是羽瑛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手逐渐无力,铃声也渐渐小下去,灵儿一看不妙,赶紧双手贴住羽瑛的背后,将全身灵力传给羽瑛。 逍遥一见,铁剑斜挥,砍飞一个怨灵,飞身来到灵儿身后,双掌贴住灵儿背后,也传灵力过去,并且大喊:“月如妹子,疯丫头,流烟姑娘,快点过来。” 月如脚步三转两转,躲过怨灵的攻击,来到逍遥身后。我来到月如身旁,急叫道:“流烟,你来。”流烟闭目传输真气。我咬咬牙,魔杖一摆,用最后的魔力施出 “守护天幕” 这个七级防御魔法,在众人四周布下防御,暂时阻挡怨灵的攻击。一道魔光从魔法水晶中升起,呈穹隆状将众人包围起来。施展完毕,我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铃声愈加清脆,回声在白色空间中回荡,无数怨灵消散。最后的一阵动听铃声,清亮激昂,随着重重地一声“叮——咚——”,一股血色出现在眼前,一声凄凉鬼厉叫声,白色尽散,众人倒在血泊中,羽瑛一口鲜血喷出来,重创之下昏了过去。 血雾从赤鬼王口中激喷而出,“白魔障”被攻破,他自身也受到极大的创伤,他难以置信地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嘶声狂吼:“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逍遥、月如、流烟全身灵力尽失,伤势严重,全昏了过去。灵儿虚弱极了,不停地吐血,勉强抬起头,声音虚弱但坚定:“恶魔,自古邪不胜正,你干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当上苍真的无眼吗!?” 赤鬼王发出嘶哑的凄厉笑声:“好好好!果然不愧是女娲的后人,果然一身好正气!邪不胜正,好一个邪不胜正,今日,我就看看到底是邪不胜正,还是魔高一丈!” 赤鬼王仰天长啸,运起全身功力,一排炼狱爪铺天盖地地向灵儿抓来。 灵儿倒在地上,看着炼狱爪离她越来越近,她却无力躲闪,只能闭目等死。她已经感觉到炼狱爪带起的风声了,血腥味已经扑入她的鼻子。灵儿绝望了,耳边回响起逍遥的笑声,嘴角不禁挑起一丝明亮的笑容,手不自禁地抚上了平平的小腹,孩子,娘亲对不起你,但是,娘亲无悔啊………… 许久,想象中的剧痛却始终不来,身边不远处却猛然爆发出了一股熟悉之极的灵力,绝对的强大和精纯,灵儿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让她全身大震,那熟悉的冰色身影,如雪山冰神般冷然傲立,双眸如盛满碎钻的圣杯一般流泻着无与伦比的清光,长发飞扬,衣衫无风自动,衣角猎猎作响,胸前的灵玉闪耀着前所未有的耀眼光芒,阵阵低沉醇和的吟唱声在空间中回响,抚慰着众多怨灵,净化着深渊般的怨气。那柄白色的魔杖亮起了奇异的光芒,魔法水晶大放异彩,以冰色身影为中心,空气出现了不规则的运动………… 第十七章 终是命运无情 一个 “守护天幕” ,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魔力,虚弱地倒在地上,只感到全身乏力,头昏昏沉沉,手轻微颤抖,几乎拿不稳魔杖,只想马上闭上眼睛,就此睡过去。 可是不行,赤鬼王阴沉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响起,我努力不让眼皮合拢,拼命维持着一丝的清醒,抵御着铺天盖地地涌来,一浪强过一浪的疲惫。心下一片焦急还有慌张,为什么,为什么赤鬼王会这么强?为什么他会这么恶毒的法术?为什么,为什么他对女娲有着这么大的仇恨…………我已经没有力气了啊,在这种时候,他要杀我们易如反掌……我们,我们难道都要死在这里吗?…… 赤鬼王的脸庞扭曲着,从他身上爆发出铺天盖地的强大气流,阵阵毛骨悚然的刺耳鬼音响起,那宽大袍袖一挥,随着一声凄厉长啸,一排巨大的炼狱爪横空出世,在半空雷霆万钧地劈头冲向灵儿…… 时间,仿佛刹那间静止了! 血泊里的蓝色身影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下,嘴角轻轻勾起了一丝微笑…… 静寂的心灵深处,一根无形的弦,被轻轻地拨动了…… “叮——” 地一声轻响,回荡在心灵的深处…… 万籁俱寂,只有烟波浩淼的脑海深处浮现出一道道清晰的玄妙魔咒,亮着淡蓝的光芒…… 耳边隐隐响起了空灵缥缈的声音,低沉、醇和,仿佛满天神佛吟唱,又像九幽深狱的冤魂哭泣…… 脑海里的宇宙,在看不见的深处,猛然间,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绝对力量,七彩祥光从一个光芒万丈的点横扫八方,剧烈地扫荡着脑海…… 神智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过,所有的一切都忘在了脑后,眼里只有前面的一片血红,以及上面那狰狞扭曲的面目……全身的血脉疯狂热烈地叫嚣着,烧掉了所有的记忆,就只剩下一个前所未有清晰念头——杀了眼前这个人!忘了为什么要杀他,只知道,要立誓保护的人平安,他,就要灰飞烟灭,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白色魔杖亮起了丝丝光芒,魔法水晶流光溢彩,那冰色身影的身边空间开始扭曲,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她渐渐离地,居高临下地俯瞰,眉心亮起了光芒,那是一个淡蓝六芒星的图样,给秀美的容颜平添几分神秘和典雅。 “伟大的远古空间之神,遵从上古的众神契约,请赐予我操控空间的力量,撕裂隐藏于红莲火焰下的黑暗,将光明的阻碍化为齑粉!——空间 . 虚空绞杀!” 平静虔诚的吟唱响起,双唇吐出冰冷的字字句句,犹如珠玑落入冰盘,铿锵清脆。 一道白光从魔法水晶内升起,半空中竟如灵蛇一般一圈一圈地绕着。 赤鬼王喘息着,死死地盯着那螺旋盘转的白光,心底升起丝丝恐慌,可笑啊,那细小的银丝,竟然让那不可一世的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威胁,只因那道白光太弱小了,只是淡淡的一道光,感觉不到里面蕴涵着什么力量,就这么一圈一圈地绕着,不知疲倦,平静到了诡异的地步。 赤鬼王只觉得胸口越来越闷,越来越堵,心跳开始加快,该死,连手都开始冒冷汗,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那冰色衣服的女子嘴边的那丝微笑让他恐惧,必须要杀了她和女娲的后人,现在就要出手,立刻、马上…… 赤鬼王握紧了拳,要立刻出手将这一干人等毙命,却就在他抬手的那一刹那,巨大的震撼顿时淹没了他,他惊恐地发现,他动不了了!他竟然动不了了!他被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束缚住,越是挣扎那股力量越大。 赤鬼王蓦地抬眼望向半空的身影,那女子嘴角挑起若有若无的轻蔑微笑,那微笑、那眼神看在赤鬼王的眼里,竟然有些熟悉……那是不知道几千几万年前,那个身披红色披风的女神,手里拿着一柄蛇杖,眼里虽然有着悲悯,但却无情地把他收入炼狱火海,让他受尽世间极苦,她的嘴角也是有这么一丝微笑,他分不清那是嘲笑、轻蔑、还是怜悯、放心。 身体传来一阵剧痛,赤鬼王惊骇地看见自己的手在化为光粒、粉末,消失在空中。 ——半空的那螺旋光芒,正越绕越小,逐渐缩紧为一条直线。 就是这种撕裂般的剧烈痛苦,巨大的恐惧让赤鬼王崩溃了,他拼命挣扎着,不要,他不要,他不要再尝一遍那种不堪回首的痛。 赤鬼王的身体被包裹在一光团中,凄厉的惨叫不断从中传出,光团一阵剧烈撕扯,轰然爆开,刹那光芒四射,刺得人眼睛一阵刺痛,白光顿时笼罩了这个空间,只听闻其中一声凄极痛极的痛苦长啸回荡,再没了声音………… ※ ※ ※ ※ 红色的血泊中,倒着几个男女,半空中的冰色身影闷哼一声,只觉身体里猛一抽空,五脏六腑的剧痛霎时把她包围,再没力气支撑,直直从半空掉进血泊里,身上衣服立时被染红了,嗓口一阵甜腥,嘴角溢出鲜血,双眸渐渐失去了焦距,陷入了黑色的梦境之中…… 一颗小珠子从空中掉落,在地上滚了几下,停在距离众人不远的地方,闪耀着土黄色的温润光芒…… ※ ※ ※ ※ 宽阔的平原古道上,一辆豪华的马车正踢踢踏踏地前行,车夫扬着鞭子,心里乐滋滋的,手时不时摸摸怀中的荷包,咧开嘴傻笑。 到现在他还不敢相信这事是真的,半天前一个身着劲装的姑娘半抱着另一个昏迷的姑娘找上自己,扔过来一个荷包,要自己赶车到曦泉。虽然路程挺远的,可是那荷包里的银钱足够一家人半年不用忧愁温饱了。 车夫回头偷偷向里面瞅了一下,心下也有些担忧,那两个姑娘身上血迹斑斑的,怕是被人追杀吧?自己做了她们的生意,也不知道是吉还是凶。 夕阳西斜,染得天际一片绚丽的橙红,辽阔不见边际的平原,马蹄声随晚风传出很远很远…… 御蝶谷—— 曦泉山脉山峦起伏,绵延百里,巍峨高耸,山势险恶,多飞流瀑布深潭,浩淼云海翻腾掩映,山林密布,奇峰怪石,珍禽异兽,多有所在,其景色幽险奇峻,天下闻名,江湖中的五大胜境,曦泉山脉便是其中之一。 但更有名的,却是这曦泉山脉中的江湖七大门派之一——御蝶谷。 御蝶谷地势险要,于曦泉山脉之中,三面临山,不得进入。唯一通往谷中的谷口按五行八卦布下奇奥阵式,机关处处,一旦谷中弟子开启机关,入侵者若不是精通卦术,必定十死九伤。这御蝶谷从创立至今,代代谷主均是武林中赫赫有名之辈。尤其是第十五代谷主梦依然,更是名扬天下,与那凌御辞和独孤剑圣齐名。虽只有十六七岁,却已胜过太多太多人了。 两年前,梦依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菡萏冰使” 仿佛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而两年后,御蝶谷口却重新出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只是,那还是原来的那冷人儿吗? “谷主,怎么不走了?我们快些吧,无痕少主和流轩姐看见你一定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 流烟催促我,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期待。 我咬着唇,看着眼前清幽的景色,手不禁有些冒汗。 血池一战后,我昏迷了一天一夜,当醒过来时,懵懵懂懂地看着眼前马车华丽华丽的车顶,身体随着车身晃啊晃的,只觉得全身酸痛得厉害,想用治疗魔法缓解一下吧,却突然发现我的魔力简直少得可怜,说不好听点连初学者都比不过,不过我的经脉倒是扩充了不少,如果魔力全盛的话,施展八级以上的魔法那是信手拈来的事儿。我不由心下疑惑,难道我冲过了高级魔法师和魔导士之间的关卡了? 随后我忽然一下子想起,我这是在哪? 一转头,流烟坐在旁边,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脸色有些苍白。 虽然打扰人睡觉是很不道德的事,尤其打扰非常疲惫的人睡觉更不道德,可是,可是我得弄清楚现在的状况啊,如果没来得及阻止石长老带走灵儿,就不妙了啊。 所以,在迟疑了千分之一秒后,我很干脆地去摇醒流烟。 流烟倒是很快醒了,可却不是我叫醒的。我怒瞪着自己的手,mmd,本小姐还没脆弱到这种地步吧?居然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流烟一见我醒了,兴奋得尖叫一声,扑上来叫:“谷主,谷主,你终于醒了,你都昏迷一天一夜了……” 我暗叫糟糕,一天一夜?来不及了,灵儿八成出事了。我看着流烟,抱着小得可怜的希望道:“流烟,灵儿呢?” 流烟答道:“灵儿姑娘在血池把我们救醒了,看见谷主你一直昏迷不醒,人人都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回到白河村,韩医仙说你需要 ‘青玉兰花’ 才能好,恰巧谷里有,我便带你回谷啊。灵儿姑娘和李逍遥、林月如他们救韩梦慈了。” “什么?” 我猛然要坐起来,却忘了浑身没多少力气,“砰” 地一声倒回去,嘴里大叫, “灵儿已经去救人了?” “哎呀,谷主,小心点……” 流烟急叫。 我咬着牙,努力撑起身子:“流烟,我们马上回白河村,快点。” 流烟讶道:“为什么?” “黑苗的人会把灵儿抓走啊,我不能让灵儿落在黑苗人的手里。” “可是,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啊,我们都已经离开一天一夜,就算是御剑也得再花半天时间。” 我呆住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灵儿的命运重要的转折点我统统都会错过?仙灵岛是这样,林家堡也是这样,而现在,去鬼阴山也赶不及了…… 于是乎,我只好答应流烟回御蝶谷。想想也是,就算我现在还能赶回去,可是像我现在这个状态,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命运就是这么无情,不管你怎样去躲,不管你怎样想去改变,到头来终究敌不过命运脚步的残踏,其实从加入队列的那一刻开始,自身的命运便就与她们的命运纠缠在一起了,这就正印证了算命先生的那句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想改变他人的宿命,却不知自己正朝着自己的命运轨迹走……” 第十八章 蝶谷依然 一路走来,耳闻鸟声啁啾,婉转细致,鸣虫唧唧,清亮悦耳;眼中所见的,尽是清幽雅致的景色,那道旁峭壁之上是森森的杂木丛林和野花野草,遮天蔽日,然而最耐看的却是那各种缠绕树巅的缠卷藤蔓,并着星星点点缀在丛林之中的五颜六色的星花。身边弥漫着沁人心脾香气,凉爽的山风阵阵,吹落如落星般的花雨,步行在这落英缤纷中,别有一番雅趣。 一直在前方带路的流烟忽然停下,伸手拉住了我,不让我再前行。一直陶醉在景色中的我一愣,转头看流烟,讶道:“怎么了?” 流烟环顾四周,有些苦笑道:“我们被 ‘落星花雨阵’ 困住了!” “啥?” 我差点摔下去,这算什么?堂堂 “御蝶谷” 的弟子竟然被自家门口的阵式困住? 流烟干笑几声:“没办法,方才太兴奋,连进谷时要发信号都忘了。谷口的 ‘落星花雨阵’ 仍然是开启的。” 我的手抚上额头,几乎要呻吟出声,老天,这叫哪门子事儿啊。 流烟尴尬地道:“没事,谷主,我现在就通知谷中弟子关闭阵式。”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支小小的响箭,手指发力,将响箭射向天空,响箭冲天而起,一声清越的响声回荡在山壁间。 没过多久,山风忽然减弱,虽然仍有落花,但却没有刚才那么透着丝丝神秘妖媚,流烟转头道:“谷主,我们走吧。” 我跟在流烟身后,有些不安。我并不是梦依然,并不是御蝶谷的谷主啊,可是,“圣晶之魂” 又怎么解释?巫后娘娘,您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又走了半日,穿过山谷狭道,转过一处山壁,眼前豁然开朗,只见面前是一大片流翠泻玉的绿草地,一条溪流淙淙潺潺地蜿蜒流过,一块青石板桥跨越在溪流上方。那溪水浅而清澈,倒映着绿草蓝天,竟也变成绿茵茵蓝盈盈的了,溪中满是圆润精巧的鹅卵石,颇有 “清泉石上流” 的景致。草地的尽头是花团锦簇的花坞,百花争奇斗艳,怒绽流芳,万紫千红,各有各自的风流姿态。 流烟偏头望着呆愣在当地的我,嘴角笑意盈盈,催促我道:“快走吧,谷主,穿过 ‘百花坞’ 就到了。” 我的手心有些冒汗,踟躇着不迈出一步,流烟有些奇怪,正要催促,忽然看到花坞边转出一位高挑女子, “哎呀” 一声大叫了出来:“流轩姐!” 流轩?我不禁一震,抬头向花坞看去,心中紧张,那花坞旁俏立着一位美貌女子,黑发及腰,飘逸若仙,一如流烟的冰色衣衫,腰间挂着紫瑞灵芝的玉佩,容颜端丽秀美,肌肤白皙莹润,吹弹可破,柳眉如画,双瞳灵动闪亮。 那女子听闻流烟的叫喊,惊喜地看向这边,却在看见我的那一瞬间,惊喜霎时变成了震惊,一双妙目中满满传达的是难以置信。 流烟兴奋地拉着我跑向花坞,来到流轩的面前,我直视流轩,心中却紧张得要命,不过可笑的是我也不知道我在紧张个什么。 流轩半晌才回过神来,喃喃出声:“谷,谷主……” 流轩的眼里渐渐有了湿润,声音透出哽咽,她向我半跪下来,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到了嘴边却不知怎样表达,眼泪已经盈眶,流轩暗自咬着嘴唇,拼命想压抑住,不让泪水流出来。然而在这种时候,人们的情感往往可以从理智手中夺过身体的支配权,流轩最终还是控制不住,泪珠簌簌滴滚落下来。 流轩一哭我马上就慌了,真是见鬼,怎么每个人见到我都要哭的说,我惹人哭的本领这么大么? 我慌手慌脚地去扶流轩,无措地要帮她擦眼泪,道:“你,你别哭啊……我最见不得人哭,弄得好像我欺负了谁似的……” 咦? 流轩讶异地抬起头,惊诧地看着我:“谷主?……” 谷主,谷主她,她竟然…… 面对流轩的诧异,我真的感到很无力,回头求助地看着流烟。 流烟的脸色一黯,上前,低着头对流轩说:“流轩姐,谷主,谷主她……她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什么?” 流轩瞬间瞪大了眼睛,看向我,“烟儿,你说什么?” 流烟抬起头,直视流轩,狠狠地咬着嘴唇,道:“我说,谷主,她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在我遇见她的时候,她就完全不记得我们了,就像是另一个人,若不是 ‘千灵之玉’,我,我简直不敢相信她就是……” 就是以往那冷若冰霜的谷主,流烟心里说。 流轩震惊地看着我,我被看得很不爽,皱皱眉,一股无名怒火莫名其妙地从心底窜起来,来不及思想,身体已不受控制般地冷冷说出一句话:“看够了没有!” 话一出口我就被吓了一大跳,这,这是我说出的话?我,我的声音竟然这样冰冷?而且,还隐隐蕴涵着不可侵犯的威严和傲然。不,不是,这不是我说的,我似乎没有时间思考,本能地就脱口而出了…… 慢着! 本能? ……,我瞠目结舌,从遇到流烟开始,我就开始觉得我有些不对劲,说话常常会不经意地变冷,虽然遇到流烟仅仅才三四天的时间,但我的变化已经连我自己都感觉得到了,这,是为什么…… 流轩和流烟一震,那一瞬间,就只是那么仅仅的一瞬间,面前的少女变了,熟悉的冰冷气势从她的身上轰然爆发出来,冰冷的声音是那么的熟悉,那双眸刹那间充盈的寒光和印象中的影像重叠,那一刹那,昔日的 “菡萏冰使” 就站在她们面前。 但是这只是昙花一现,几乎就是下一秒,面前的人儿又恢复了平易近人的样子,一脸震惊的表情,似乎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流轩不愧是 “御蝶七仙” 中的第一,很快就冷静下来,看着我,神色恭敬地道:“谷主,无痕少主在 ‘玉蝶堂’ ,我们过去吧。烟儿,你去通知谷中所有弟子到练武场集合。” 我的心一跳,赶紧阻止:“呃,那个,通知弟子们就不用了吧。” 流烟看出我的怯意,想了想说:“流轩姐,我们还是不要弄得全谷都知道,谷主现在失了忆,越多人知道越不好。” 流轩沉吟一下,点头道:“好吧。那烟儿,你去通知流潇她们,让她们赶紧到 ‘玉蝶堂’ 来。” “是!” 流烟应道,看了我一眼,向前转过花坞,飞快地跑走了。 “谷主,我们走吧。” 流轩嘴角含笑,在前带路。虽然谷主失去了记忆,可是,毕竟她回来了,不是吗? ※ ※ ※ ※ 玉蝶堂—— 一袭白衣立在窗边,挺拔修长的身形,俊秀的脸上嵌着一双泛着冷光的锐利眼眸,阳光映照在他脸上,映得那眼眸就如两颗透明的黑水晶珠子,清澈、明亮,闪着点点金子般的光辉,让人为之神迷。两道上扬的剑眉透着坚毅,英挺的鼻梁宛若天工,红润的薄唇微抿着,一头乌黑直亮的长发束起,散在身后、肩上、胸前,与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袍形成鲜明的对比。 “无痕少主!” 门口传来流轩的声音,里面有着难以掩盖的兴奋与欣喜,梦无痕略感奇怪,流轩向来稳重冷静,有什么事情能让她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无痕转过身,见流轩兴奋得脸颊都晕染了红晕,更是奇怪,诧道:“怎么了?” 流轩笑着,转身让出门口,从门外进来一个身影,四周环顾着,不经意地,目光与无痕的目光对个正着。 梦无痕大震,愣在当地——是她! 我看着窗前的俊美男子,竟然觉得有些面熟,喃喃地道:“梦无痕……” 第十九章 湖心小岛 “谷主,这边走。” 流烟在前面带路,第n次停下回身催促我。 方才在 “玉蝶堂”,见过了梦依然的无痕师兄和 “御蝶七仙” 余下五人——流尘、流潇、流叶、流鹤、流晶,当然以后这些人要成我的师兄和属下了。 我真是弄不明白我惹人哭的本事怎么这么大,怎么除了无痕师兄外个个眼泪汪汪的,一见我五人都整齐地往下跪,低着头眼泪一颗颗往下掉,而知道我不记得她们后又全体看着我,那眼神有多震惊就有多震惊,看得我差点又控制不住自己发火,我讨厌别人一直盯着我看。 看到我脸色不悦,流烟赶紧上来为我解围,道:“无痕少主,各位师姐,谷主赶路赶了这么久,又还带着伤,先让谷主休息一下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 我和流烟离开了 “玉蝶堂”,沿林间小道蜿蜒前进,那山间曲径铺石蔓草,两侧丛竹花木掩映,葱葱郁郁,树影婆娑,看得我流连忘返,驻步不前。 对于流烟第n次的催促,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赶紧跟上去。 穿过小径,前面豁然开朗,一个晶镜般的大湖赫然映入眼帘,遥遥看去,湖的尽头远山环绕,重峦叠嶂,如诗如画。湖上薄雾依稀,一个小岛小巧玲珑地落在湖心,岛上绿竹红花,随风摇曳,一处高高的假山上,古亭傲立,古色古香。湖边绿柳扶风依依,袅娜娉婷,湖水清澈,一浪接着一浪拍打着岸边错落有致的顽石。 我呆呆地看着着美丽之极的景色,疑在梦中,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地方,比起我所到过的任何一处都美丽,几乎连仙灵岛也比了下去,让人如置仙境,似入画中。 那湿润的湖风吹过来,衣衫微动,一股细细的花草香气扑鼻而来,清新而令人心旷。 流烟轻轻挑起了嘴角,对我道:“谷主,走吧。” 说罢,她拉我走到岸边,我忽然有不好的预感,忍不住道:“流烟,你别告诉我我们这是要到那个岛上去。” 流烟的眼神掠过一丝欢喜和希望,她盯着我欣喜地道:“谷主,你想起来什么了?” “?” 我莫名其妙地道:“想起来什么啊。” 流烟不解地说:“那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要到 ‘湖心屿’ ?” “==+……” 无语望苍天。 流烟看我脸色不善,不禁有些担心:“谷主,你没事吧?” “没事……我们怎么过去?” 我四周环顾,没看见任何水上工具。 “当然是用轻功啊。” 流烟说得理所当然,我愣了,半晌反应过来后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天生一副乌鸦嘴,好事不灵坏事件件这么准。 “谷主,你……过得去吗?” 流烟见我脸色发黑,想了个半天总算省悟过来我干嘛一脸想砍人的表情了,有些心虚地看着我。 我暗中磨牙,试着调运了一下魔力,空空荡荡,可用资源少到我想哭。试着调动一下,一股酸痛的感觉随即而生,吓得我赶紧停下。 “谷主?” 流烟见我半晌无语,心下后悔失言。 “tmd.” 我暗骂一声,赌气地踢了一脚脚边的石头,对流烟说:“流烟,如果你抱个人也能飞过去的话,我们现在就过去,要是你不行,那就别呆在这里浪费时间,回头砍几根竹子捆起来当竹筏过去。” “啊?”流烟错愕地看着我,半晌才反应过来,想了想,把剑递给我,道:“那好吧,谷主,我带你过去。” 我接过剑,流烟半抱半扶地一手绕过我后背牢牢搂住,我一手拿剑,一手紧紧挽住流烟,流烟暗中运气,纵身而起,大鸟一般腾空而起,飞速向湖中小岛掠去。 我勉强用一点点魔力,聚集周围的风元素围绕我身边以减轻重量,却惊异地发现,这儿的元素前所未有的密集,灵力充盛,无论是修炼什么都大有好处,真是一处圣地。 流烟一口气飞到小岛岸边,期间在水面踏行两次,抱了一个人用轻功飞那么远的距离,只需落地两三次,流烟的轻功着实了得。 到了岸,流烟松开我,脸颊泛起红晕,气息有些急促,毕竟抱个人一口气飞那么远也很费力,幸好谷主不是很重,不然老早就掉水里去了。 我把剑还给流烟,两人并肩往里走,穿过青竹绿树,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前行,花木扶疏、林木掩映间,远远地看见了一处所在。 流烟加快了脚步,我紧跟在后,三转两转,走出了林子,迎面不远处一处精致所在,青瓦砖墙,满架荼蘼,尚未开花,枝叶葱荣。檐下萝薜倒垂,萦砌盘阶,连门都掩住了,暗香浮动,袭人欲醉。 “ ‘ 菡雅静阁 ’!” 我看着匾额,喃喃出声。 耳边是鸟声啁啁,除此外无他音,倒是符合 “静” 这个字。 “这是谷主的住处。” 流烟笑眯眯地说。 流烟上前推开静阁的门,我步入阁内,环视四周,只见窗明几净,纤尘不染,想必经常有人来打扫,屋内布置极其雅致,雕花窗框,梨花木做成桌椅,桌上放着茶具,俱是上品。 右边是楼梯,我好奇地拾级而上,二楼的摆设却出乎意料的简单,只有一张竹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一个书架。窗外的檐下垂下萝薜,颇有几分诗情画意。 一股花香扑入鼻子,我看向另一边较其他窗大的关闭着的窗,过去,推开,却在下一秒瞬间屏住了呼吸,天啊,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窗下是一大片美丽的花海,远远地一直延伸到小岛外围的树林边,姹紫嫣红的花争相怒放,灵叶瑶花,满目芳馨,流芳溢香,灵气四溢。 而最令人惊叹的,是翩跹飞舞在丛花之中的千万只美妙的花之精灵——蝴蝶。 那美丽的蝴蝶有的双翅轻展,轻快地穿梭在丛花之中,有的盘旋良久,飘飘然落在花上,摇曳生姿。放眼望去,阳光下蝴蝶们的双翅沾着金光,翩然起舞间将金光洒落在花草上,在空中划出美丽的金色线条,如梦似幻。 “ ‘御蝶谷’ 谷如其名,蝴蝶多不胜数,品种也是千奇百怪。” 身后传来流烟带着笑意的声音。 “最稀少的 ‘金斑喙凤蝶’、‘梦幻月光蝶’、‘三尾凤蝶’ 等等都生活在这片花海里,这儿是全谷灵力最旺盛的地方,这些蝴蝶汲取日精月华,有的都已经自身修炼成蝶精了呢。” 正说话间,一只美丽的蝴蝶扑动翅膀,飞上静阁,绕着我的身边欢快地飞着,流烟瞧着,高兴地对蝴蝶道:“月光,很惊喜吧?谷主回来了。” 我呆了一下,流烟在说什么?这蝴蝶听得懂人的话? 蝴蝶一扇翅膀,一道金光绕着它的身躯,金光中,蝴蝶渐渐褪去了外形,幻化成了一个手指般高的小巧玲珑的袖珍女孩,背上一对翅膀若隐若现,飘浮在空中,那女孩小嘴微张,欢快的细嫩的声音传来:“依然~依然~依然……” 看着面前这个可爱的小蝶精,我的嘴巴不由自主变成了0形。 流烟嘻嘻笑着:“月光的原形是 ‘梦幻月光蝶’,别看她这么小,她可是修炼了近百年才修成人形的呢。” 小月光不停地叫着:“依然~依然……” 绕着我飞来飞去。 我瞅着她,问流烟:“她怎么好像只会说 ‘依然’?” 流烟笑道:“那是因为她才是精灵中最初等的啊,灵智尚未开发,能接受的东西只有那么一点点,只是能把我们都认出来而已。与一般人类无异的妖精通常都要修行七八百年以上才行。” 我听着,忽然想到了彩依,那个修行了千年的痴情蝶精。 流烟见我不语,以为我累了,于是道:“谷主,你先休息一下吧。” 我点点头,转身走到竹床边,躺下,闭目休息。 流烟见状,不敢打扰我,悄悄退了出去。耳边传来清脆的鸟鸣和隐隐的林涛声音,鼻子里闻着的是清新混合着花香的空气,风吹进窗,凉凉爽爽的,疲惫的身心渐渐放松,不过多久,床上的人儿便沉沉睡去。 唉!就不知灵儿她们怎么样了…… 第二十章 前往扬州 在御蝶谷呆了几天,养好了伤,我便和流烟前往扬州了。 不过在这几天里,收获还真是不小。 在到达御蝶谷的第二天,无痕师兄便带我到了曦泉山脉七大高峰之一,御蝶谷东面的瑞雪灵峰上。我所需要的“青玉兰花”长在瑞雪灵峰千蝶渊的深渊峭壁上,那儿终年罡风凛冽,寒冷异常,渊口云雾缭绕,湿气极大。“青玉兰花”就长在滑溜异常,峭直刚峻的峭壁之上,吸收了不知多少年的日精月华,叶翠如玉,光洁剔透,花朵晶莹润白,微有七彩灵光,触手冰冰凉凉,仙气萦绕,散着淡淡芳馨,清凉无比。 师兄说,这千蝶渊,是曦泉山脉灵气外泻处所在,那曦泉山脉千万年来积存的天地灵气何等庞大,千蝶渊虽是小小的一处裂缝,泻出的灵气虽然只是沧海一粟,但也已经强大之极了,那“青玉兰花”生长在这灵气极为充沛的地方,无怪乎被列为江湖奇珍之一了。 当时我正纳闷着“青玉兰花”长在这么险峻的地方,师兄他怎么采得下来?接着就看见师兄取出一支短玉笛,横在嘴边,暗运灵力,悠然的笛声飘飘扬扬地飞在千蝶渊的上空,风声再大,也掩盖不住清润的笛声。 正当我诧异间,奇事发生了,那渊雾中霞光一闪,一道长虹冲天而起,虹光之中,一只巨大的斑斓彩蝶迎着阳光,羽翼轻扇,那蝴蝶斑斓美丽,周身霞光环绕,灵气滢滢。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这巨大的蝴蝶,彻底呆住了。 师兄放下短笛,道:“蝶心,将青玉兰花采一支上来。” 蝶心一扇翅膀,带起冲天霞气,半空转个弯,俯冲入云雾中,顷刻没了踪影。 师兄看我呆愣的样子,不由忍俊不禁,原来,师妹呆愣的表情是这样的,还真可爱呢,他算是开了眼界了。 不过一盏茶时间,蝶心带了一支兰花上来,师兄接住半空落下的花,淡淡一笑,转身递给了我,那蝶心扇扇翅膀,重新飞入云雾中。 青玉兰花在手,我收回心神,仔细地端详这支花,鼻子嗅道清凉的花香,幽雅静谧,宁人心神,不由得对此爱不释手。 随师兄回到湖心屿,便按师兄所授之法,盘膝而坐,闭目,灵台一片清澈空明,师兄一掌与我的相抵,另一手握住兰花,将其中所蕴灵力缓缓输导进我的体内,治疗伤势。 我只觉一股清凉的劲流从手心进入身体,缓缓流遍全身,原本身体的酸痛渐渐有所好转,一个时辰内伤势已经好了一大半。 师兄并没有停止输送灵力,源源不绝的灵力仍然从手心传来,我皱起了眉,感觉全身开始发胀,充沛的灵力在体内无处发泄,剧烈冲荡着经脉,极端的胀痛感似乎要将我硬生生撕裂…… 就在我气血翻腾,嗓子发甜要吐血的时候,胸口一阵暖流流过,一股精纯无比的醇厚灵力从胸口传入,有自主意识似的引导经脉中过量的灵力绕全身一个大周天后缓缓流入丹田,此时我全身经脉的剧痛有所稍减,丹田里逐渐灵力充盈…… 一个时辰后—— 丹田里灵力前所未有的充盈,灵力自己缓缓进行着周天环绕,我只觉全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适。 无痕睁开眼睛,嗯,师妹是没有什么事了。他看着面前少女胸前正闪耀着温润光芒的灵玉,微微一笑,起身,离开了菡雅静阁。 四周静悄悄的,一片静谧安详,却不知,床上盘膝的少女在运功的同时发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在灵力流转的同时,眉心储存魔力的 “魔法之海” 中的魔力竟然也开始增多,虽然速度很慢。 我不由大奇,怎么?灵力和魔力这两种根本不相关的力量,居然可以相辅相成,互为增长? 其实我哪里知道,灵力和魔力虽然有所不同,但二者最终都是由自然之力形成。魔法师汲取天地间各种元素修炼魔力,从而操控元素作攻击;而修道之士则是凭借自身修炼的灵力或真气,通过一定的方式作出攻击。说白了就是无论魔法师还是修道中人,都是从天地中提炼能量,但魔法师不用经过身体作为媒介就能将能量在外界直接加以运用,他们利用魔力与外界元素发生共鸣,从而达到控制元素的目的,也就是说,谁的魔力强,谁对于元素的控制力就强,谁就是强者;而修道之士则利用能量修缮自身,用能量攻击时须有一个集气、运气、发气的过程。 说到底灵力魔力二者殊途同归,最基础的本质是相同的,相辅相成是必然的事,只是在这个世上,人们大多修道,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魔法这种东西,除了小风以外,几乎没有人会遇到魔、道双修的局面。 修炼灵力(魔力)的同时也在修炼魔力(灵力),如果有意识地去引导两种能量流入对方的领域,那二者修炼的速度是绝对的可观——这是我在很久之后才领悟到的道理。但此时我对此只是隐约有些模糊的意识,哪敢轻举妄动,只能各自都修炼一下而已。 几天后,我的伤势完全好了,除了还不能轻易用魔法之外毫无大碍。我担心灵儿,简直一刻都不愿再等,巴不得立刻动身前往扬州。 流烟执意要和我一起,我说不过她,只好无奈地同意。 还有件事要说说的,我离开时带上了御蝶谷镇谷奇珍——灵犀剑,和一个宠物——雪绒。 “灵犀剑是御蝶谷主身份的象征。” 流烟如此说道。 那灵犀剑锋利无比,剑页如雪,灵犀出鞘时寒气四射,寒意深深,一泓秋水轻灵明亮,的确是一把绝世好剑。 至于那个小雪绒嘛,第一眼看到它我眼睛立马瞪得铜铃般大,这这这,这不是叼给我 “圣晶之魂” 的那个啥米畸形版的四不象么?巫后娘娘好像说它是什么什么圣灵兽来着,它怎么会在御蝶谷?……||| 这小东西看见我挺高兴的,上窜下跳没个宁时,喏,整个马车被弄得鸡飞狗跳鸡飞蛋打就是它的杰作了。 一路除了收拾那小畜生闯下的烂摊子之外没什么大事,不过二天就到达了扬州。 扬州郊外—— 流烟扔给车夫一包银子,转身对我笑眯眯道:“谷主,走吧。” 我点点头,转身朝扬州城走去。走了没几步,忽然想起一事,开口叫道:“流烟。” “嗯?” 流烟看着我,目露询问之意,“谷主,有什么事吗?” “从现在开始……” 我把一边跳上跳下的雪绒抱起来,对流烟道:“不准叫我 ‘谷主’,要叫 ‘小姐’。” “呃?” 流烟愣了一下,随即答应道:“是。” 二人向扬州城走去,穿过树林时,我忽然停下脚步,抬手阻止流烟要开口的询问,凝神细听,隐隐的刀剑撞击声传来,我好奇心一起,循声找去,流烟无奈,只好跟在我身后。 走了没多久,便看见前面一块林木疏离的空地上,刀光剑影往来不绝,数十身影纵横交错,各人所发气劲四处乱射,只可怜了那几棵倒霉到家的树。 这场混战显然是两派人招呼上的,一派清一色的白衣,上面绣着诡异血月,人数众多;一派衣服较杂,人数较少。后者人数虽少,但却人人武艺高超,剑术精妙,尽管人数少了一倍有余,却仍不落下风。 最引人注目的是场中四个人的混战,四人都是白衣,但其中的一男一女衣上有着血月,显然属于前者那一派。 另一方的两个飘逸的白衣身影,一个手握秋水,一个腾挪跃动间操控林间诸多草木攻击,两人白衣翩飞,身形灵动,犹如穿花蝴蝶,潇洒飘逸,将 “逍遥” 二字体现得淋漓尽致,而手上的招式更是精妙无方,凌厉绝伦。 操控草木的男子与另一方的使刀女子在一边缠斗,而将人的目光吸引过去的,却是那两个白衣男子的较量。 那两个人一人用剑一人使弯刀,只见那用剑男子仗剑守护,飘然飞人,剑气腾宵,身随剑走,玄功内运,剑如游龙,使刀的男子横扫直前,弯刀起处,劲风拂面,风声呼啸,两人棋逢对手,精神倍长,剑气如虹,银光闪烁,两个身影交错其中,电光火石,呼呼风萧气韵宏铸,另人眼花缭乱竟无丝发插身之地,人影交叠已分不清谁是谁。 两人先是疾逾流星,迅如闪电,长剑弯刀风翻云涌犹如惊涛骇浪席卷而来,生势之浩大令人骇异叹服。气韵贯注的流动美,潇洒豪放,荡气回肠,呼呼风响。 寒光一泛,只见两人刀剑回饶,刃锋相抵又立即冲天而上,直如鹰颀穿林,掠波巨鸟。突然,两人同时左右一个漂亮的旋身,两道银光闪烁其间,登时,身影交错纠缠,两道银光飞天旋起,如同两条飞龙游走于天地之间,追逐相错,呼云弄雨间携带雷霆之势,直叫日月无光,星华失色。 使剑身影连环剑法绵绵不绝,击刺撩抹,时虚时实,招招妙至极颠,恰如骇电惊霆般却无一招不攻向对方要害,弯刀顺势反转一抵,瞬间飞花走石银光飞溅,长剑剑尖急颤,身影腾空一跃,便想刺向对方天玄,去势之劲急,破空声之响亮,前所未有。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惊叫引起了长剑主人的注意,目光如电,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却是不远处一名粉衣少女不及闪避迎面一剑而发出惊喊。 长剑主人心下一惊,硬生生止住长剑去势,手腕一翻一挥,手中一道白虹激窜,霎间卷飞少女面前一剑,男子手往回一拉,白虹倒翻回来,抵住弯刀趁机的进攻,而这整个过程,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罢了。 “ ‘天烬’!!!” 流烟失声惊叫。 “什么?” 我正看得目瞪口呆,叹为观止,听到流烟的叫声,回头问。 “竟然是 ‘天烬’……” 流烟按捺不住震惊的心情,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中,“传说枫溟山庄镇庄之宝天烬神剑千变万化、千姿百态,随主人意愿展现不同的形态,它可如天边一道银链,可如指尖一枚细针,可如悬梁一条白绫……刚才那剑化作白绫卷飞他人武器,分明就是 ‘天烬’ 啊……‘天烬剑出逐明月,封喉见血惊修罗’,那个男子,难道就是,‘冷月修罗’ 凌御辞?” 凌御辞? 我蓦地回头看向场内,怪不得那背影我看着觉得眼熟,原来是他……咦?我忽地想起,难怪我在枫溟第一眼看到凌御辞时觉得他眼熟了,原来早在我来到仙剑世界,住在余杭的那天晚上,在郊外我已经见过他了,那个倒持长剑,冰冰冷冷的枫溟庄主……哦哦哦,对了对了,现在跟枫缠斗着的那个紫蓝头发的女子那时我也见过了,好像是那个什么祭月阁的副阁主…… 那位副阁主握着黑色长刀,和那个叫枫的阳光帅哥打得正难分难解,一招 “风急天高” 过后,一个漂亮的回旋避过一条激射藤萝的攻击,而这一回身,恰巧让流烟看见了她的面容。 “风骛!” 流烟惊怒道,双目霎时燃起滔天烈焰,长剑呛啷一声出鞘,纵身一跃,竟然冲进战场,挺剑向那女子刺去。 “流烟。” 我没料到流烟会突然冲进战圈,愣了一下,失声叫了出来。 枫正和风骛打得尽兴,忽然斜地里一把寒光凛冽的剑刺来,攻击目标是风骛。 枫诧异地看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冰衣姑娘,一时摸不着头脑,攻势稍稍减了些。 风骛心中暗骂,对付一个枫就打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居然还加进来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黄毛丫头,难道这次对付枫溟山庄又要无功而返吗? 忽然,风骛眼尖地看到流烟腰间的海棠玉坠,心中登时一凛,御蝶谷的 “海棠仙子” 流烟? 一个回旋后,风骛的眼角扫到了林边一个傲立的冰色身影,这下风骛的脸色顿时白了不少:梦依然? 风骛暗叫糟糕,如果梦依然也加入战团的话,恐怕就要呈现一边倒的局面了,而且倒的还是他们这一方,一个凌御辞已经够棘手了,连主上麾下的最强杀手之一都无法将他打倒,如果再加上梦依然,恐怕他们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风骛格开流烟的剑,嘬唇呼啸一声,暗地里传音给与凌御辞打斗的男子:“柳飞朔,立刻撤退,扬州分舵待命。” 随即纵身而起,飞跃林间,几下就起伏就没了踪影。 剩余的人纷纷撤退,柳飞朔避开凌御辞的凌厉一刺,目露赞赏之意,好个凌御辞,“冷月修罗” 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他可没时间和他再纠缠下去。 柳飞朔挥出一刀,身形急退,返身纵身而去,快逾流星,转瞬即逝。 凌御辞持剑站立,望着柳飞朔消失的方向,冷哼一声,天烬神剑挽个剑花,倏然化作一条白绫,收入袖中。 眼见战事停下,我赶紧过来,流烟咬着嘴唇,余怒未消地瞪着风骛消失的地方,恨恨地收剑回鞘。 “啊啊啊,你不是那个怕喝苦药的小姑娘吗?你怎么在这?” 枫一看到我,立刻大声嚷嚷起来。 ==||| 一排黑线砸到我的头上,狠狠地瞪了那个一脸灿烂的白痴,顺手拦住脸色一沉的流烟拔剑。 “哎,小雪……” 枫指着我回头对一个秀美的粉衣女孩笑眯眯道,“她就是你抓错的那个人哦。” “你,你这个混蛋,找打是不是?” 粉衣少女 “腾” 地一下红了脸,作势就要拔剑。 “逸雪!” 凌御辞冷冷喝道,目光凌厉。 逸雪吐吐舌头,乖乖地站在一边,不敢再闹。 咦?逸雪?我不由大奇,这小姑娘的名字和我的竟然同音?“逸雪”、“熠雪”,真是巧合。 “喂,你要去哪里?扬州吗?” 枫看着我问。 “不要叫我 ‘喂’,我叫风扬熠雪,给我记清楚了这位。” 我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 “ ‘逸雪’?” 枫大奇,回头对逸雪道,“小雪,人家和你同名耶。” “笨蛋,是 ‘熠熠生辉’ 的 ‘熠’ .” 我瞅着这个笨蛋白痴,真想踹过去。随后我过去拉着逸雪的手,笑道:“我们名字同音,真是有缘分。” 逸雪看着我,脸色有些尴尬,见我毫不介意地与她微笑说话,才松口气,活泼的本性又回来了,拉着我说笑。 御辞看着微笑的少女,心中一动,她给他的感觉,和 ‘她’ 的一模一样,难道,她就是吗?十年前,那个于他危难之际救了他,又给他活下来的勇气的蒙面少女?但是,如果她是,十年时光过去,‘她’ 怎么会一点都没变……… 第二十一章 茶楼偶遇 扬州城内—— 路上行走的那五个少年男女引得行人纷纷侧目,那三个女子眉目如画,粉衣的活泼精灵,秀丽的脸上满是朝气,犹如晨光天使一般,正和那个同样一脸灿烂得不象话的笑容的帅哥打闹斗嘴。另两个冰衣女子,年纪稍小的一个跟在另一个后面,前面那个时而左右四顾,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而惹得绝大部分闺中女子从今往后午夜梦回暗自倾心的,却是走在队伍最后的那个冰冷少年。 只见他白衣飘飞,长长的头发随意束起,那双深邃而纯粹的眸子,黑得不留余地,亮得摄人心魄,冷得彻彻底底,黑曜石般璀璨的双眸折射出异样明亮的光芒,好像一捧盛满了碎钻的圣杯,那光彩仿佛一不小心就要漫溢出来。 那少年脸色淡然不变,但目光却愈加的凌厉,被别人看珍稀动物似的一路看过来,有限的耐心早已用尽,心下不耐之极。 “咦?哥哥,前面有家客栈,我们过去吧。” 逸雪如看到救星一般欣喜地叫道。老天啊,您终于发慈悲了哦,哥哥的目光好凌厉,再这样下去恐怕这条街上的人都得见阎王去了。 御辞不发一言,面色不变,目光却稍稍缓和了些。 流烟小声嘀咕道:“江湖上人人都说凌御辞冷峻无比,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枫溟山庄的人真可怜,得天天面对这么个冰块。” 我不由 “噗哧” 一声笑了出来,悄悄瞥了旁边那冰冷少年一眼。 五人朝客栈走去,我抬头看了一下那客栈,嗯,逍遥他们应该是在这儿落脚的,不知他们的情形怎么样了。 进了客栈,我迫不及待地到柜台问掌柜:“掌柜的,你这儿有没有一男一女来过,嗯,也可能是有几个女的,那个男的长得挺潇洒俊美,大约十八九岁左右,身上带着剑来着……” 掌柜想都不想地答道:“昨天是有两位客官来这住店,一个男的一个女的,男的么,和姑娘您说的一样,那女的穿着紫色的衣裳,长得叫那个漂亮……” 后面掌柜的话我没听进去,暗自握紧了手,一男一女?那肯定是逍遥和月如了……那灵儿呢?难道在鬼阴山,灵儿终究还是被黑苗的人抓走了吗?……还有羽瑛,羽瑛她怎么样了,怎么没跟着逍遥…… 我猛然打断掌柜的话,问:“掌柜的,那对男女现在在哪?” “呃……” 那掌柜的被打断了话,愣了一下后,道,“昨天他们去抓女飞贼,回来之后又出去了,现在不知道在哪儿,这位姑娘,您要不要在这等一会?说不定待会他们就回来了。” 我没回答,心中暗自计算了下时间,嗯,逍遥他们现在应该在衙门,不知道月如被救出来了没有,要是没有得去下姬三娘的宅子…… “小姐?” 流烟在旁边叫我。 我不语,掉头就往外走,流烟一愣,在后边叫道:“小姐,你去哪儿?” “衙门!” 抛下一句,我飞快地冲出了客栈。 流烟一怔,衙门?谷主去衙门干什么?一头雾水的流烟不及细想,赶紧跟了出去。 御辞看着匆匆跑出去的女孩,心中一动,跟着出去了,逸雪诧异地道:“哥哥,你又要去哪儿?” 当然,换回来的当然只是那冰块的一个背影。 “枫,我们要不要跟过去?” 逸雪回头问枫。 枫吹了声口哨:“废话,当然要去啊,有好戏不看可不是我枫的作风。” “好戏?” 单纯的逸雪瞧着枫满脸怎么看这么诡异的笑容,忍不住退后了一步,这神经脱线的家伙,怎么身上邪气冒啊冒的!? “嘿嘿……” 枫三步并作两步地追出去,御辞那小子,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留意过一个女孩,接下来不是有好戏又是有什么?可爱对上冰块——唔~般配!他枫这么厚道这么好人,是不介意拉拉红线的啦……不过不知道御辞那家伙温柔起来是什么样子的,患相思病又是怎么个样的呢?…… 枫带着一连串 “美好” 的遐想(虽然有大半不切实际),乐呵呵地追着,旁边的逸雪只觉得周身邪气逼人,暗想今天晚上得练一遍 “清心诀” 才行。 扬州衙门—— 我遥遥看到从衙门门口出来了三个人,其中二人正是逍遥和月如,忍不住高兴地大声喊:“逍遥——月如——” 逍遥猛然抬头往我这边看过来,惊喜的心情溢于言表,月如惊喜地道:“李大哥,是小风啊!” 我跑到他们前面,开心地给了月如一个大大的拥抱:“月如~” 月如似乎被我这过大的举动吓到了,一时怔在那儿反应不过来,回过神来后又好气又好笑地拉开我,这小风,真是的,一点也不顾忌形象。 “李兄,林姑娘,这位是?” 一直站在旁边的一个陌生男子笑着问道。 “咦?” 我终于留意到了这个长相清秀、气质儒雅高贵的人,“你是谁啊?” “哦,在下祝涯,请问姑娘芳名?” 那叫祝涯的少年男子面带微笑,收拢折扇,朝我作了一揖。 “祝兄是昨天我们在抓女飞贼的时候遇上的,他可是扬州祝家庄的少爷呢。” 月如笑着对我说,又介绍我道,“这位就是小风。”“哦,原来这位便是风扬姑娘,幸会幸会。” 祝涯朝我点点头。 “你说你叫祝涯?” 我忍笑问他。 “对啊,怎么了?” 祝涯看着我忍笑有些扭曲的面容, 好奇心大起。 “没,没什么。” 我暗中狠掐了自己一下,才没很失礼地大笑出来,天啊,他老爸也太会起名了吧,难不成这家伙小时候很爱吃糖? “祝涯”,分明就是 “蛀牙” 嘛…… “噗哧,哈哈哈哈哈哈……” 终究还是忍不住大笑了出来,我赶紧转身看着天,揉搓着自己的脸部肌肉,努力不让笑容太过分,哎哟~忍笑真的好辛苦。 “……?” 祝涯脸上还是那微笑的表情,心下却疑惑之极。逍遥看着小风,过来拍拍祝涯的肩:“祝兄,不用理她,她就这样,经常神经脱线。” “哪里哪里,风扬姑娘想必是想起了某些可笑的事情才会这样而已……” 祝涯忙道。 我努力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将脸部肌肉弄得正常了些,清清嗓子,这才转回身,看着逍遥,言归正传,问道:“ 逍遥,灵儿呢?” 逍遥闻言,一愣,脸上的笑意登时消失了,月如的笑意也僵在脸上,逍遥慢慢低下了头,二人都不说话。 看到他们这个样子,我的心狠狠地一抽,心顿时凉了,终究,还是出事了吗? “小风,我没有保护好灵儿……你要骂我的话,我李逍遥绝不会反驳半句……” 逍遥握紧了拳头,慢慢抬起头来看着我,眼里满满的是自责和内疚。 “……”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着心中海潮般汹涌的情绪,但话音中,还是带出了一丝颤抖,“似乎,应该怪的,是我……” 逍遥讶异地看着面前咬着嘴的女孩,一字一顿的话语传入他的耳中::“如果当时我在场……灵儿或许就不会……” “小风……” 月如眼眶泛红,伸手握紧了女孩冰凉的手。 祝涯此时插进来道:“李兄,林姑娘,风扬姑娘,我们还是找个茶楼,静下心来说吧。” 三人默默地点头,祝涯便带着三人往 “颐仙楼” 那边去,看到站在不远的御辞、流烟等人,朝他们点点头,道:“是李兄的朋友么?一起来坐一下吧。” 御辞等人便跟着那四人身后了。 颐仙楼—— 颐仙楼乃是扬州最著名的酒楼之一,雕梁画栋,华美大方,有三层楼之高,第一层是一般酒店,第三层乃是住房,二层设有一琴台,白纱轻笼,店家常请扬州 “乐韵轩” 中的琴师来此弹唱,乃是文人墨客聚会之地,墙上挂满才学之人的诗词。这个酒楼,实是雅俗聚会之地。 祝涯一进门,小二立刻就迎上来,点头哈腰道:“祝公子今日怎么有好兴致来我们 ‘颐仙楼’ ?快请楼上坐。请问要吃些什么?” 祝涯取出一块银子给小二:“小二哥,去把 ‘颐仙楼’ 的三大名菜点上来,外加一壶 ‘榕芹花酒’。这几位是我的朋友,可不能怠慢了。” “是是是,包您满意。” 小二捧着银子,笑得眼都快看不见了,“最近我们这儿来了一位琴师,琴技好得没法说,现在正在弹着呢,您上去欣赏欣赏。” 祝涯回头对我们道:“各位,楼上请。” “祝兄请。” 逍遥点头道。众人鱼贯上楼。 众人在一张靠窗的大圆桌旁坐下,两个侍女不过一会就送上茶来。 面前放着一套茶具,白色瓷器质薄光润,白里泛青,饰有影青刻花,是典型的景瓷。旁边那些青翠可爱的瓷器则是被徐夤称作 “巧剜明月赴梁水,轻施薄冰盛绿云” ,被陆羽称之为 “类冰类雪” 的越州青瓷。而那风格独特,古朴雅致的黑色茶盏,是建安窑所制的兔毫纹盏。这些都是名地所产的茶具,具是上品。看来这祝家庄公子的身份不低呀。 琴声 “叮叮咚咚” 宛如流水一般,曼妙万方,闻之令人心静。 “逍遥……” 我看着逍遥和月如,示意可以开始说了。 原来,那天我们打完赤鬼王后,过了好久,众人才慢慢苏醒,那时所有的人都重伤在身,几乎没有力气再走,我和羽瑛躺在血泊中不省人事,急得众人不知怎么办才好。还好流烟身上带有伤药,灵儿吃了之后,勉强运用土灵珠将大家送回黑水镇外面,恰巧有一猎户路过,赶紧跑回白河村叫人过来。 韩医仙为大家诊治之后,逍遥、月如、流烟只是功力消耗过度,休息几天也就无妨,灵儿因为有玉佛珠,喝了药后也没什么事了,而羽瑛和我则有些难办,羽瑛还好说,只是伤势严重,韩医仙有把握治好,但我的就有些棘手了。韩医仙说,我先是功力用尽,在严重虚脱的情况下突然一下子全身充满霸道的力量,又一下子全部用出去,全身经脉遭到极严重的损伤,需要有奇珍 “青玉兰花” 才可以治愈。 因为御蝶谷里正好有 “青玉兰花”,所以流烟立刻便带我回御蝶谷,而剩下的人,用最快的速度疗好伤后,便前往鬼阴山去救韩梦慈。 “黑苗的人真的很厉害,” 逍遥不甘心地狠狠捶了桌子一下,“除了那个石长老之外,还有一个叫什么柳飞朔的人,他只是三招就把我们都打倒了……我,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灵儿被他们抓走,看着羽瑛随灵儿而去,却没办法救她们,我,真是没用……” 我盯着面前的茶杯,面无表情,身上,却不自觉地爆发出了极度愤怒的气势,旁边的御辞忽然全身一震,刹那眸中异光一闪,没错,就是这种气势,纵使十年过去,他也绝对忘不了,“她” 望着惨遭屠杀的人群,就是这种骇人之极的凌厉气势…… 流烟心中的震惊绝对不亚于御辞,这种气势,好熟悉,临敌的时候,谷主就是这个样子。流烟知道,逍遥的一番话,绝对绝对已经引发了谷主深藏在心底的杀机…… 可怕的静默弥漫在众人之中,上菜的小二吓得手直抖,一溜烟地跑下楼去了。 直到—— “喂~小二,你们这儿有什么好酒好菜统统给大爷我拿上来。” 一个地痞流氓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随即一个长得尖嘴小眼的歪瓜劣枣带着一帮家丁走了上来。 那些流氓样的家丁把众多喝酒的人赶开,对那歪瓜馅媚奉承:“少爷,这边坐……店家,上酒!” 最后那句倒是摆足了气势来吼。 月如皱眉道:“那是什么人?” 祝涯摇着扇子,喝了一口酒,道:“太守大人的儿子,扬州有名的痞子。” 月如厌恶地看着那少爷:“他老爹也不管管?” “呵呵~林姑娘,” 祝涯笑着摇摇头道,“难道你没听说过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么?正所谓 ‘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看太守那昏庸的模样,还指望他能管教他儿子?” “……,那难道就任由他如此放肆?” “他一般都是闹闹场子,也就任由他去了,毕竟他是太守的儿子。但如果闹得实在太过分,哼,我也不是会袖手旁观的人。” 被那少爷这么一闹,桌上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我倒了一杯酒,慢慢地喝下去,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希望在盖罗娇的那个小店,可以救回灵儿…… 那少爷坐了一会,听悠扬的琴声听得大不耐烦,霍地站起,走到琴台旁边,使劲一扯,将白纱扯了下来,吼道:“难听死了,慢吞吞的,谁弹得那么难听……哎哟~原来是个小美人呐,长得真漂亮,美人啊,我是扬州太守的儿子,跟了我,包你吃香喝辣,不用再在这儿弹琴啦,和我回去吧……” 说道最后,那痞子两眼放光地看着古筝后边坐着的那位琴师,口水直流,忙着介绍自己显赫的家世。 那女子约莫十七八岁年纪,如丝缎般乌黑的秀发像雾般轻柔的搭在秀丽的双肩之上,两道新月般的弯眉轻轻的扫过额际,睫毛下一双眼睛就如蔚蓝的湖泊一样清澈透明,不过,却盛满了寒光,一袭轻舞飞扬的白蓝纱衣,挽着洁白的云缎,真是绝代的风华,十足十的冰山美人。 那女子冷冷看了少爷一眼,没有理他,纤细白皙的玉手轻轻滑过琴弦,又是一阵悦耳琴音响起。流烟暗叹这女子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简直和以前的谷主有得一拼。 那少爷脸色一变:“哎呀呀,少爷我是看得起你才叫你跟我走,你这小妞,敬酒不吃吃罚酒,哼!” 说罢,那少爷上台就要去扯那少女,那少女眸中寒光一闪,目露厌恶之意。 但还没等那少女有所动作,楼梯上就传来一声清喝:“住手!” 众人回头一望,楼梯上一个秀丽而侠气的带剑姑娘怒瞪着那少爷:“你敢动若寒就试试看!” 第二十二章 月影圣女 天界—— 万里碧落,晴空如洗,云淡风清,一望无垠,大气磅礴,淡渺的仙雾缭绕氤氲,清辉万缕。雄伟峻丽的神宫仙阁,鳞次栉比,矗立缥缈云端,傲视六界,气吞山河。艳阳高照,渲染晖光,满天云霞流动卷舞,云蒸霞蔚,华美壮阔。缥缈云雾间的神台仙阁、瑶宫深亭飞楼插空,石磴穿云,雕龙画凤,琉璃瓦、玛瑙柱、翡翠屏、白玉栏、水晶盘、翡翠珍珠串成珠帘,气象万千。那重重流瓦飞檐光泽变幻,玲珑剔透,霞光一映更是流光溢彩、气势恢弘。 天庭正殿凌霄殿矗立众多亭台楼阁最高处,千阶玉阶将凌霄殿送入云端,仙气萦绕间磅礴恢弘气势淋漓尽致地展现,庄重肃穆而神秘缥缈,玉阶天梯之下,无一不会臣服,那是神的威严。 此时的凌霄殿后殿中—— 彩纱缭绕,仙气氤氲,仙乐悠扬,绕耳不绝,屏风后是仙姬们在奏乐,大殿内袅娜身姿婉转回旋,彩缎飞扬,霓裳羽衣,貌美如花的仙姬舞动长长水袖,翩然起舞。 大殿宝座上,天帝倚坐在白玉榻上,欣赏着歌舞,旁边半跪着仙女,手捧水晶盘,盘中盛着紫晶般晶莹透亮的葡萄。 “陛下!” 一仙姬入大殿内,越过歌舞,盈盈行礼,道:“杳渺仙子求见。” “杳渺?” 天帝微一沉吟,即道,“传她上来。” 不过一会,一个身着黑衣黑靴黑紧身铠甲的黑发女子走进大殿,那绝丽的容颜冷冷冰冰,如天山蓝晶般天蓝色的眸子里透出彻骨的冷漠,隐藏着残酷的杀意与嗜血无情,长发飘散在脑后,那绝代的风华和危险、神秘的气质,一下便把众多歌姬比了下去——那是天界凌霄殿的顶尖杀手之一,杳渺。 天帝挥挥手,遣退众仙姬,端坐宝座。 杳渺并不行礼,用词极其简洁地道:“喋血死了。” 声音冰冷而平静,没有任何波澜,处处透出无情。杀手,是不需要感情的,尤其,是天界的杀手。 “死了?怎么死的!” 天帝脸色稍变,疑虑暗生,“下界还有谁能除去他?蜀山那些人么?” 杳渺垂首站立,仿佛事不关己地道:“女娲后人。” 天帝目中精光一闪:“女娲后人?有这么厉害吗?一个小女娃就将他打退了?一个神力还没觉醒的女娲后人和凡人差不了多少,竟然可以敌得过血池的千万怨气和 ‘白魔障’ ?” “随在女娲身边的,还有逍遥剑仙、沧珑神姬的转世,和女娲守护大神。” 杳渺淡淡地道,“喋血被打得灰飞烟灭,是因为 ‘圣晶之魂’ 的缘故。” “什么?” 天帝脸色大变,拍案站起,难顾保持形象,震惊喝道,“女娲守护?圣晶之魂竟然真的衍生出了……” 杳渺依旧平静,直视天帝:“女娲临死将最后灵力注入一块灵玉,而灵玉到了一定时机,则会哺育出另一个拥有女娲最精纯灵力的神。虽然那女子体内神力没有觉醒,但在强大的意识作用下,她已经和 ‘圣晶之魂’ 建立起了初步的联系,加上沧珑神姬保持着神体转世,喋血根本不可能胜过他们。” 天帝重重一拍案,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哼,没想到女娲真的留了一手,为了保护她的后人,还真是竭尽所能啊! 不行,女娲后人绝对不能再在这世上,这祸根一日不除,他就一日不能安生,如今又出了个继承了女娲最精纯灵力的守护者…… 天帝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心烦意乱,手一挥,道:“一切按计划行事,有何变动立刻告诉朕。” “是!” 杳渺微微行了一礼,转身退出大殿。 天帝重新坐回龙榻,目中时而闪过阴沉…… ※ ※ ※ ※ 此时的下界,扬州颐仙楼—— 楼梯那姑娘瞪着那少爷,怒道:“好哇你这个混蛋,竟然敢欺负若寒?不想活了是不是?上次你掳走一个姑娘到你家,我和涯哥哥已经放过你了,这次你还不知悔改?” 那少爷被这姑娘一吼,目露怯意,不禁退后一步,那位叫若寒的女子轻嗤一声,显然看不起他。 少爷听到那不屑的轻嗤,看到四周的人都露出轻视之意,涨红了脸,心想这脸说什么也不能丢。不由挺了挺胸,瞪着那少女,反驳:“林剑语,你不要欺人太甚,本少爷我坦坦荡荡七尺男儿,何时掳掠过什么姑娘?本,本少爷,本少爷……这琴师弹琴慢吞吞,本少爷只不过叫她换首曲子,何时欺负过她了,你,你不要乱诬蔑人。” 那林剑语冷笑一声:“好一席颠倒黑白的话啊,大少爷你坦坦荡荡?哼……你每次砸人家场,抢人家姑娘,我可都是有证人的,我……” 剑语说了没到一半,若寒打断她的话,开口了,声音像冰珠落入玉盘一般清脆、冰冷:“这位少爷不想听《长相思》,若寒便换首《战台风》如何?” 说罢,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那若寒眸中寒光一闪,小指一勾琴弦,一个清脆的起音后,纤纤十指迅疾滑过琴弦,琴声猛然高亢,与先前的温柔似水、缱绻万千不同,那铮铮琴声犹如狂风骤雨般响起,声音一阵又一阵地拔高,狂烈豪放,大气磅礴,十指弹奏的速度越来越快,那战鼓齐鸣,风狂雨骤,金戈铁马的气势完全被展现了出来,高潮迭起,令人身临其境,胸中豪气顿生。实在难以想象,这小小的一个女子,竟然能将这《战台风》弹奏的如此惊心动魄、气势恢弘。 那少爷在声乐一响起时,不知为何竟然面露痛苦之色,双手死死地捂住耳朵,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摔下琴台后痛苦地倒在地上,大喊:“不要弹了,不要弹了……啊啊啊,侠女饶命啊,饶命啊……”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少爷捂着耳朵,在地上痛苦地打着滚,口中一连串地求着绕,眼泪和鼻涕统统流了出来,脸上发红,五官几乎难受得扭曲在一起。 “怎,怎么回事?” 月如吃惊地失声问道。 “声波攻击!” 御辞眸中异光一闪,犀利的目光扫过若寒,看着她面前的琴,“ ‘月影’ ?!果然……” “什么?” 御辞一番自言自语听得我一头雾水,不由问。 御辞看了一眼女孩,道:“三十年前,一位前辈 ‘月影圣母’ 凭借 ‘月影筝’ 和暗器轰动江湖,‘月影筝’ 筝弦由晶石丝制成,坚韧无比,是以人能灌注内力或灵力弹奏,用声乐来攻击。这女子的琴两边和底座均有残月形纹状,以琴弦之细却可以承受得住如此猛烈的弹奏,自是 ‘月影筝’ 无疑。” 御辞一番解说让众人恍然大悟,但同时也惊掉某个人的下巴——逸雪目瞪口呆地看着御辞,嘴成了 “0” 形,这这这,这不是在做梦吧?哥哥,哥哥他竟然,竟然一次性说了这么多的话?!……世界末日到了么?……==+……逸雪暗地里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好痛~竟然不是在做梦……天啊,世界末日真的要提前到来了……逸雪瞅着窗外,等着天下红雨,却瞄见了枫唇边越来越大的诡异弧度,硬生生地打了个冷战…… 流烟道:“这女子,想必就是 ‘月影圣母’ 的徒弟了,她的功力竟然到了能够将攻击的目标锁定的地步,真是不可思议……咦?最近江湖上盛传的 ‘月影圣女’ 水若寒,难道就是她?” 祝涯看了一会,瞧着那少爷被折磨的够惨了,微笑地摇着扇子,朗声道:“水姑娘,这小子无福欣赏姑娘的琴艺,请停下来吧。” 声音不大,但铮铮的琴声却也没有办法掩盖住,琴声戛然而止,若寒望向这边,目露惊奇之意。除逍遥和月如外,众人也大出意料,没想到这文弱书生样的富家公子,竟也有不弱的修为。 “涯哥哥?你也在这里啊?” 剑语惊喜地看着祝涯。 “小语,我比你还先到这,这么久了才发现我啊?!” 祝涯潇洒地摇着折扇,笑着温柔地看着剑语。 剑语的脸不知怎么的有点红,急忙转移开话题,走上琴台拉着站起来的若寒,两人过来我们桌边坐下,剑语看着满桌的人,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大大方方地问道:“你们是涯哥哥的朋友?” 祝涯急忙介绍:“这是李兄和林姑娘,昨天我去抓女飞贼的时候遇上的,这是风扬姑娘,这是……” 祝涯看着御辞流烟等人,一时不知道怎么介绍。 御辞双手环胸,淡淡地冒出一句:“凌沁寒。” 我和流烟一愣,凌沁寒? 枫和逸雪心领神会,外出之时,用假名方便些,毕竟枫溟山庄的名头太响。 枫露出招牌式的超灿烂微笑:“凌沁枫。” 逸雪朝剑语一点头:“凌沁雪。” 流烟脑子转得飞快,瞬间大概明白他们这么做的原因了,看到众人疑问的目光,一时却想不到什么名字:“流……柳颜。” 我差点就笑出来,赶紧扭过头,逍遥和月如一呆,逍遥正想开口,却被我抢先在桌下狠狠踢了一脚,差点没痛得飚出眼泪,狠狠瞪过来,却被我瞪了回去,死逍遥,你敢透漏一句我就扁你。 逍遥接收到威胁的信息,看看旁边的流烟,磨磨牙,忍了下来,哼,好男不和女斗,我逍遥大侠心胸宽广,才没疯丫头那么小气。 祝涯微笑着介绍剑语给我们:“这是剑语,剑魂派的掌门小女,在下的朋友。” 剑语大大方方地朝我们一抱拳,一派江湖儿女的爽利作风,根本不像一般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随后拉着若寒道:“这是若寒,我的朋友……若寒,最近这几年你到哪里去了?都不来看我,要不是我听别人说 ‘颐仙楼’ 的琴师的相貌和你挺像的,我还不知道你回来了呢。” 若寒微微一笑,刹那间便如春雪融化,春风拂面,哪还有刚才冰冷凌厉的气势?! 若寒道:“最近这几年么,我一直在峨嵋,每逢师父的忌日,便回山看一下。前段日子在苏州,想起好久没来扬州了,便顺道来看一下。” 剑语不满地敲了若寒一下:“什么叫 ‘顺道’ ?!真是的……” 若寒浅浅一笑,无言。 众人把盏言欢,叙旧的叙旧,结交的结交,其间大家都瞧着祝涯和剑语俩诡异地笑(窃笑),将剑语闹得要多不自在就有多不自在,祝涯温柔的凝视看得她脸颊绯红,差点就要借故告辞来着…… 第二十三章 情投意合 扬州祝家庄—— 夜…… 月亮柔柔的亮光照亮了大地,清幽静谧,一扇窗户边靠着一个冰色的身影,正仰头望月,月光轻轻地抚摸着少女的脸,有凉凉的感觉。 不要奇怪我为什么会在祝家庄里,今天一群人在颐仙楼一直闹到黄昏,离开的时候祝涯提议说不如到他府上过夜,总比在客栈里的好。 众人想想,的确不错,只是麻烦了祝涯。祝涯笑眯眯地摇着他那把扇子,说哪里哪里,于是,逍遥和月如结了客栈的帐,与众人一起到了祝家庄。 说起来祝家的人还真是好客,祝老爷和夫人笑逐颜开地安排了我们的住处和膳食。对剑语更是像对自己的儿女一样疼爱,众人心中窃笑,怕是他们早就把剑语当成自家人了吧。 用完饭后,大家各自散去,我闲来无事,推开窗,却惊异地发现今晚的月色出奇的好,一轮白玉盘高高在上,月华如水,清辉泻地,将大地的每一处都镀上银白。 静谧的气氛让心境平静,耳边传来虫鸣声,声音不大,给静谧平添几分神秘。 我一时兴致来潮,翻身跳过窗,踩着像地毯似的草地,不管露水打湿了衣服和鞋袜,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也不管三更半夜在人家的家里 “闲庭信步” 有多诡异。 逛啊逛的,给我逛到了一个小湖边,啧,祝涯的家也不错嘛,连湖都可以弄个出来。虽然没办法和御蝶谷的那个比。 那平湖若镜,映着一弯明月。凉风拂过,水面上泛起阵阵涟漪,轻遥荧光荡着还只有巴掌大的莲叶。一颗颗珍珠般圆润晶莹的水珠霎时如泪般从叶片上滑落,融入了深幽的湖水里,无影无踪。时而响起那阵阵蛙声,给这个清凉的夜更添了几分安祥的雅意。 湖上有个亭子,曲桥将岸与亭子相连,亭子里似乎有人。我仔细看去,借着月光,亭子里果然有两个朦朦胧胧的身影,好像……好像是祝涯和剑语?! 我哑然失笑,敢情这两个少男少女三更半夜幽会来着。(某雪:咳咳,小风,用“幽会” 这个词不太好吧。) 我屏着呼吸,仔细听去,顺便凝聚一些风元素弄出点顺风,好听得清楚点。 模模糊糊的,好像听到是祝涯在说话,风飘来断断续续的几个词:“……小语……喜欢……” 我窃笑着,丝毫不觉得鬼鬼祟祟偷听别人的话有什么不妥,甚至有些不怀好意地打算着明天怎么开他们的玩笑。 正思量间,却见剑语轻轻偎依到了祝涯的胸前,祝涯伸手搂住剑语,月光下两人紧紧相拥。 啊呀,少儿不宜,我赶快闭上眼睛,有些面红耳赤,匆忙后退,想离开这里。 “原来你喜欢偷看这些东西!?” 清清冷冷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我吓了一大跳,脚步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没摔下去,猛一回头,却看见了一个终身难忘的景象—— 白衣少年双手环着胸,修长瘦削的身形靠着大树,精致俊美的脸,目如点漆,双眸深邃,两道剑眉斜飞入鬓,未被束起的长发披散身前、脑后,随风轻动,显得既轻逸又洒脱,月光照在他身上,无数月光精灵在他周围跳跃着、舞动着,映得他出尘若仙,仿佛不是这俗世中人。 我呆呆地看着,忘了说话,眼里只有这美极的画面……很多年以后我曾经想过,我对他的动心,也许就是从那一眼开始…… 少年看我呆愣地看着他,也不着恼,也没走开,只是静静地让我看着。 良久,我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目不转睛地看着人家这么久,脸 “唰” 地一下红了,脸上发烧,连那句略带调侃的 “原来你喜欢偷看这些东西” 也忘了反驳,转身跑开了。 今天晚上出来闲逛,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少年看着冰色的身影三转两转隐入花树丛中,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良久,轻轻地、不着痕迹地、稍微勾了勾唇角…… ※ ※ ※ ※ 此时扬州的另一处—— 房中,桌上只点了一支蜡烛,幽幽的光摇曳着,仿佛随时都会灭去。 桌边,坐着一个男子,借着微弱的光线,依稀可以看到那剑眉、星眸、高而挺秀的鼻子,薄薄的弧度美好的唇,烛光忽明忽暗,映照得男子的脸也忽明忽暗,平添几分魔魅和危险。 男子的手搭在桌上,修长骨劲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 “嗒、嗒” 的响声。 许久,薄唇稍稍勾起,低沉磁性的声音缓缓响起:“风阁主,你还要在外面吹风吹到什么时候,莫非在下房中真的这么热么?” 话音刚落,便听 “喀喇” 一声响,一道黑影破窗而入,转眼间那男子对面便坐着了一个女子,紫蓝色的头发,不用说,自是祭月阁的副阁主——风骛。 “柳大人,你嘴上功夫不错么。” 风骛不咸不淡地说,听不出语气中是调侃还是正经。 柳飞朔轻勾薄唇,云淡风轻地一笑,看不出他心里想什么,“风阁主来此,难道就为了见识在下的嘴上功夫?!” 风骛看了他一眼,自己倒了一杯茶,轻抿一口。 柳飞朔也不着急,嘴角含笑,只是耐心地等着。风骛把玩着手中茶杯,饶有兴味地道:“你觉得凌御辞怎么样?” 柳飞朔看着手边的弯刀:“心思缜密,功力极高,应变力极强,江湖诸多传言无一虚传。” 风骛似笑非笑地看着柳飞朔:“似乎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得到你拜月教第一杀手如此高的评价。” 柳飞朔拿起弯刀,轻轻抽出半截,刀身一阵轻颤,发出细微的吟声,嘴角勾起冷酷的微笑:“那是因为从来没有人能达到我给出如此评价的要求。” 风骛放下杯子,道:“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柳飞朔看着弯刀,事不关己般地道:“石长老应该快到京城了,据京城中探子来报,京城内有白苗的人……我得到京城去。” 风骛微微偏头,笑道:“几个白苗的家伙也能让你柳飞朔出马?石长老应付都早已绰绰有余了。” 柳飞朔冷哼一声:“几个白苗的人是没什么可怕,但这次护送的是公主,教主再三叮嘱,公主一定要完好如初地回到苗疆,纵使是小题大做,我也要到京城去。” 风骛闻言,不语。 过了一会,风骛站起,转身纵身跳出窗外而去,只留下一句:“那就预祝柳大人你马到成功了。” 柳飞朔还是淡淡笑着,看着烛光,眼里似乎有着什么东西。半晌,他一挥手,烛火应声而灭,房中顿时陷入黑暗之中…… ※ ※ ※ ※ 次日清晨—— “疯丫头,疯丫头,起床啦,太阳都晒到屁股啦……” 逍遥扯着嗓子在门外大喊,房门被他敲得乒乓山响。 “靠……” 被吵醒的某人黑着张脸,怒气冲冲地去开门,开门的瞬间顺手一个巨大的水球砸了出去。 “哗啦!” ………… “疯……疯丫头……你……你你你……” 落汤鸡般的逍遥哆嗦着手指着罪魁祸首,说不出一句话。 “哼……” 靠在门框边的某人酷酷地甩出一声冷哼,斜眼瞥了一眼逍遥,一脸的趾高气扬,那神情大有 “你又能把我怎么着?” 的意味。 “噗哧……” 后面的月如和流烟忍笑忍得脸有些扭曲,流烟赶紧转过身闷笑,不过看那抖动的双肩就知道没一时半会是恢复不过来的了,而月如就没那么多顾忌了,看看忍不住了,干脆放声大笑了出来,笑得抱着肚子蹲了下去,就差眼泪没流了出来。 逍遥涨红了脸,气恨不已,半天说不出话来。 流烟看着闹得差不多了,再闹下去逍遥保不定会和谷主一对一,于是赶紧忍笑上来对我说:“小姐,吃早饭了。” 我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哦” 了一声,说:“我换件衣服,马上就去。” 说罢 “砰” 地一声关上房门,摇摇晃晃走到床边,直挺挺地扑到了床上,柔软的被褥承受着身体的重量,好舒服。 我翻身拉过被子抱在怀里,呜呜~还想睡…… 第二十四章 龙心 半个时辰后—— 大厅…… “哇,逍遥老弟,你怎么这么久才来啊?叫你去叫小姑娘用饭,你怎么比她还晚啊?” 只用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就开始和逍遥称兄道弟的枫大声咋呼。 “……” 换了身衣服的逍遥闻言脑袋后立刻挂下三排黑线,还是加粗型的那种,愣是半天没接上话。 知情的两个人咬着嘴笑,某个罪魁祸首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 祝涯招呼道:“既然李兄来了,大家就用饭吧。” 逍遥瞪了某个人一眼,气哼哼地坐下来,狠狠地嚼着嘴里的饭,我想他大概把饭当成我来嚼了吧。 早饭很快就过去,我们向祝涯告辞。祝涯有些惋惜:“怎么,这就要走了?” 逍遥抱拳说:“已经叨扰很长时间了,况且在下还有事,就不留下了。” 祝涯想了想,道:“这样吧,各位都是武林中人,不如在扬州置办一些用品再上路?这样在路上也方便些,在下也稍尽地主之宜。” 众人一想不错,祝涯便带我们往兵器铺和药铺去。 扬州大街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街上店面小摊比比皆是,吆喝声此起彼伏,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人山人海,酒楼茶肆鳞次栉比,其内无一虚座。昨天还不觉得扬州如何,如今到了热闹街市,才知道这扬州繁华的程度。作为天下闻名的大都府之一,扬州可是丝毫不逊于苏州。 我大汗淋漓地站在药铺门口,妈妈呀,昨天都还没这么多人,今天怎么好像全城的人都跑出来了。我哪里知道,祝涯带我们来的可是扬州最繁华的闹市,怎么能和城门区相提并论?! 御辞他们随在我身后,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身白衣的御辞游刃有余地在人群中穿梭着,衣角都没被碰到一次,轻轻松松就闪到了药铺门口。 似乎是感觉到了我的惊诧,御辞进药铺时淡淡地说出一句:“用灵力。” 我愣愣地看着擦肩而过的少年的背影,用灵力?对哦,用灵力在自己的四周布下灵气壁,似乎就只剩下他挤别人的份儿了。 -口-||| 我不得不说一句,这枫溟庄主虽然冷峻,但有时候还是很有点小聪明的。(某熠雪:) 药铺里,老板热情地招待着我们这一大群人,逍遥等挑了一些丹药和药材,我才不管那么多,也不管有用没用,每样都拿点,然后一股脑地全收进灵犀镯里。 祝涯一边付钱一边惊奇地问我:“风扬姑娘,你这奇珍在下可是头一次见识。” 看到众人都惊异地看着我,我那个汗,以后还是不要那么招摇的好。 从药铺出来我学聪明了,悄悄地在身边凝聚一层元素,走在街上轻松好多,任何人都靠不进我身边二十厘米的范围,元素层微一收缩,一反弹就把人不着痕迹地推开了。见此,我不由悄悄瞥了一眼御辞。 才进兵器铺,一股热浪就扑面而来,耳边满是打磨兵器的声音,四周墙上挂着许多兵器,从轻到重,从小到大,无一不全。 逍遥对师傅叫道:“老师傅,我的铁剑修理好了没有?” 那老师傅认出逍遥,乐呵呵地拿出一个盒子,递给逍遥,逍遥打开一看,一抹青锋闪亮亮的扎入眼帘,耀目生辉,雪亮的剑页平滑如镜,轻轻一弹还发出颤动的剑吟。 月如惊叹道:“哎,师傅,你的手艺不错么,原来那铁剑锈迹斑斑,被你这一打磨就如此锋利了。” 那老师傅不无得意地道:“这剑原本的材料就不错,稍一打磨就能恢复原状,不过能打出这般模样,不是老头儿夸口,除了我整个扬州别想再找出另一个。” 祝涯在一边笑着赞同:“不错,洪老师傅打的兵器可是在扬州出了名的,李兄果然好眼光。” 逍遥对那青锋剑爱不释手,付了钱,将剑斜插在身后,潇洒飘逸,俊朗侠气,还真有些大侠的气概。 月如看中了挂在堂中的那把利剑,老师傅赞叹道:“姑娘好眼光,这飞叶流霜剑锋利无比,轻盈灵巧,经过烈火锻造,硬度极高,正是适合女子所用。” 剩下的人各自都有了趁手的兵刃,也就不再买什么了,只有我买了几把袖里剑收进灵犀镯里。 众人正要离开,门口却进来了一名俊秀清雅的黄衣公子,后面还跟着几位随从,其中一个尖嘴小眼,居然是那个太守的儿子。 那在酒楼里被若寒狠狠教训了一通的少爷对那黄衣公子必恭必敬,满脸奉承之色,那黄衣公子目中微有厌恶之色,但却没有表现出来,任由那少爷拍马屁拍得唾沫乱溅。 那黄衣公子略略扫视了一下店铺,看过来我们这边时,却愣了。 那少爷见那公子面色有异,往这边一看,脸色立刻变了,祝涯那小子怎么也在?还有那几个昨天在茶楼和祝涯坐在一起的人。 不过下一秒那少爷见到剑语和若寒不在我们之中,立刻松了一口气,他悄悄看了一眼黄衣公子,心想没了那两个难缠的小妞,有这大靠山在,祝涯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那少爷底气一足,立刻指着月如向那老师傅叫道:“老头儿,那姑娘的剑再拿一把来。” 老师傅面露不悦,却又不敢说什么,只能说:“少爷,这剑原本就只有一把,这姑娘买走了,也就没了。” 少爷小眼一瞪,盛气凌人地怒道:“少爷我就是来买剑的,你没有剑还开什么铺子,哼。” 那老师傅被吓得后退一步,为难地道:“可是……老头儿这店里实在是没有了啊,要不,您看看另外有没有适合您的?” 那少爷哼了一声,看向月如:“既然这样,小妞,你另挑一把,这剑归少爷我了。” 月如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轻嗤一声,不理不睬,转身拿过剑鞘就要走人。 那少爷勃然变色,怒道:“小妞,你听见没有,这剑归少爷我了。” 说着他大步过来扭月如的手。 月如脸色一变,正想出手,旁边却有一只手先她一步迅捷无比地扣住了那少爷的手腕,一翻一扭,将那少爷疼得 “哇哇” 大叫,冷冷的声音响起:“这剑原乃女子所用,你要做什么!?” 众人定睛一看,却是站在月如旁边的御辞出手了,那少爷被那寒冷如冰剑般的凌厉目光一扫,登时被冻得半身不遂,吓得气势全无,到嘴边的那句 “那个不长眼的小子” 硬生生咽了回去,被撕得粉碎。 那黄衣公子见御辞出手,眼睛忽地一亮,失声叫道:“ ‘暗香盈射’,你是凌家恩公?!” 御辞一愣,枫和逸雪面面相觑,这个人是谁?竟然认出 “暗香盈射”? 原来这 “暗香盈射” 乃是枫溟山庄独门绝技 “天光水影 . 掌法篇” 中的起手势,虽然表面看起来平淡无奇,但其中却蕴涵着数十后着,无论对手如何腾挪变幻,都极难逃脱。但枫溟众人行走江湖多用剑法,是以这 “暗香盈射” 的掌法虽然精妙,却不为人所知,而这黄衣公子竟然知道 “暗香盈射”,不知是何身份? 御辞放开那少爷,打量了那黄衣公子片刻,微一皱眉,道:“龙心?” 那叫龙心的公子面露喜色,欣喜地道:“不错,恩公可总算记起来了。” 恩公? 众人瞪大了眼睛,枫和逸雪一头雾水,逸雪奇道:“哥哥,你什么时候变人家的恩人啦?” 那少爷一听 “恩公” 二字,登时吓得软了脚,怎,怎么?这小子竟然是公子的恩公?少爷的汗立刻冒了出来,哆嗦着不能挪窝了,心中哀嚎这下子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啦…… 御辞看着龙心:“原来你是皇室中人。” 什么? 众人呆了呆,齐齐看向龙心,月如小声嘀咕:“怪不得这公子气质高贵,隐有皇威,原来是皇家的人……” 龙心一怔,继而笑道:“恩公好眼力,不过上次恩公救了在下后便离开了,不知如何认出在下的身份?” 御辞的视线看向龙心的腰间,淡淡地道:“公侯配山玄玉而朱组绶。”(﹡1) 龙心愣住了,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的玉坠,系在朱红色丝绳下的盘龙玉佩轻轻摇晃,好一会儿才笑了出来:“恩公心思缜密,文武双全,龙心佩服。” 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弄得众人越来越迷糊,只有枫略一思索,露出了然的笑容。 接下来和龙心又谈了几句,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双方便告辞,各自离开,不过龙心走的时候将那块玉坠给了御辞,那玉坠代表王侯的身份,行走江湖有时也可以省掉不少麻烦。虽然枫溟山庄名满天下,只有他们找别人麻烦的份,但到底也不好拒绝人家的一番好意是不? 眼看闹了这许久,日已过正午,我们才匆忙向祝涯告辞,出了扬州城。 注: ﹡1:《礼记。玉藻》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君子于玉比德焉。天子佩白玉而玄组绶,公侯配山玄玉而朱组绶,世子佩瑜玉而綦组绶,士佩瓀玟緼而组绶…… 第二十五章 该死的蛤蟆 出了扬州城,再走几里路,就到了一个三岔路口。 路口边,众人停住脚步,逍遥问御辞他们:“ 不知三位要往哪里去?” 枫斜眼看向御辞道:“问他。” 御辞看也不看他一眼,双手环胸,甩出俩字:“京城。” 咦? 我不禁看一眼御辞,京城?这么说,他们和我们同路? 枫莫名其妙地问:“去京城干嘛?” “潆影。” 还是那么惜字如金,不过那个 “潆影” 是什么? 听到 “潆影” 这两个字,月如忽然一震,抬头看御辞三人,眼里闪过惊诧。 枫和逸雪一怔,枫眉毛一挑:“怎么?潆影出事了?” 御辞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不过眸中有杀气一闪而过,“和苗疆的人交手时受伤了。” 苗疆? 我心中一跳,捉住了这个敏感的词,京城中竟然有苗疆的人?不知是黑苗白苗哪一边的。还有,听起来枫溟山庄似乎和苗疆之人有过节,希望不是和白苗那一边…… 枫想了一下,“能伤到潆影的人不多,看来京城中有高手……好吧,我们到京城去……逍遥兄弟,你们要到哪儿?” 逍遥还没说话,月如就开口了:“我有个姨娘在京城,一直想去看看她,不如同路而行吧?” 逍遥无奈地看看月如:“好吧,既然这样,大家就还是同路好了。” 商议完毕,众人正要动身,御辞忽然对枫和逸雪说:“你们,回庄。” “为什么?” 俩人一愣,逸雪第一个叫了出来。 “回去告诉云儿,加强戒备,树林中与我争斗那人很强,云儿一人斗不过。” 命令式的口吻,冷硬的语气,不由人不听。 “可是哥哥……” 逸雪想说什么,却被枫阻止住,枫朝御辞点点头:“我明白了,放心。” 说罢向我们一抱拳,拉起逸雪把她拽走。御辞想的不错,那日树林里和御辞争斗的那人真的很厉害,祭月阁有了如此强助,如果趁现在只有逸云一人坐镇枫溟时偷袭,逸云恐怕挡不了多久。 枫一边想一边有些可惜,虽说回去枫溟比较重要,可是走了就看不到御辞和小姑娘暧昧的场面了,真是令人郁闷。 月如看着御辞,对自己的猜想进一步肯定,这个凌沁寒,肯定不简单,看他一路以来的言行举止,都和江湖上传言中的那个人极为相似,难道他就是 “他” 么?与 “冰莲” 齐名的 “冷月”? 月如看了御辞一眼,后者不发一言地走在队伍旁边,月如不禁有些自嘲,就算他是“冷月”,但人家没有恶意,自己对他如此戒备,倒是有些小人之心了。 五人往通向京城的那条路去,三岔路口又回归了平静。 ………… 其实如果你随便找个到过京城的人问一下一路上都看到些什么?百分之九十九都会回答鸟语花香风和日丽天高云淡凉风习习。 不错,大路的景色的确是不错,但正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通往京城的路也不一定只有大路那一条,而且我们仙剑里有样宝贝是一定不能走大道才能拿得到,所以,综上所述,在一条人际罕见的小路上——— “哇啊——help me!救命啊——!” 一声尖叫扶摇直上,盘旋高空的一只不知是鹰还是雁的鸟类被吓得身形一滞,险些没掉下来。 逍遥、月如、流烟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吓煞鸟儿的罪魁祸首挂在后面白衣少年的身上,双手揽着少年的脖子,尖声大叫。 少年僵在那儿,饶是他应变力过人也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流烟的嘴很不淑女地变成了 “0” 型,愣愣地看着自家谷主挂在人家身上一脸恐惧地看着前面路面上那两只绿绿的会叫的东西颤抖着问:“那那那……那是什么东西……” -口-||| “……” 鸦雀无声,被询问的三人脑后挂下数十黑线,脸色发青。 “两只蛤蟆。” 身上猛然多出一个人的重量的少年很平静很肯定地说出四个字。 ==+ “呃……” 这下不只是前面三个人绝倒,连某个人也尴尬地迅速收回了手,偷偷狠狠盯着那两个可恶的蛤蟆,暗地里两个风刃丢了出去。 “呱~呱~……” 被犀利目光盯得满身发寒的两个蛤蟆第一时间逃离现场,风刃擦身而过。哼,便宜它们了。 “疯,疯丫头……你你你……” 逍遥结巴地看着我,哎哎哎,你那是什么眼光。 “呃……小风,你对蛤蟆……过敏么?” 月如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个不是很突兀的词。 “……” 我气恨地望天望地,心里早就把刚才俩蛤蟆的祖宗三十六代骂了个遍。 大概上天保佑我吧,正当我尴尬之际,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大侠,大侠,众位大侠……” 逍遥转头往山路那边看去,一个书生急急忙忙地向我们跑来,我感激地看着他,这位大哥啊,虽然你很胆小,但是看在你解我燃眉之急的份上我就不讨厌你了。 那书生来到我们面前,对我们作了一揖,问道:“众位大侠是要过山吗?”逍遥翻了个白眼:“废话。” 那书生道:“我听人说,这山上出了只蛤蟆精,长的就像头牛那么大,专吃过往人畜,昨天已经死了好几个人呢!” “蛤蟆有什么好怕的?长的再大也不过一张嘴、四条腿,噗通一声就把它踢下水。” 逍遥不屑地道,末了还加上一句::“不像某个人啊~哼哼……” “你……” 我气急地看着逍遥的眼睛往我这瞟了一眼,磨着牙硬是忍了下来。 “是……兄台所言甚是,小生见兄台身配宝剑想必是习武之人。小生愿意出价二千文钱,请兄台当我的保镖,护送我过这段山路,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秀才小心的说。 “不,我向来只保护女的不替男的卖命。” 逍遥眼珠一转,故作正色答道。 “兄台再考虑一下吧?” 秀才见逍遥不肯答应,满脸焦急,哀叹一声,道:“唉……十年寒窗苦读,就为了这次进京赶考,却因妖畜挡道而不得其途……我该怎么办啊?” “好吧~见人有难不能不管,我答应护送你过这段山路,不过我们的脚程可是很快的,你可要跟紧点。” 闻言秀才感激涕零,连声说着谢谢,逍遥看着天不慌不忙地道:“至于这价钱嘛……” 秀才忙道:“我再加一千,一共是三千。” “好,先付一半。” 逍遥伸出罪恶的手,把那一千五百文钱收进了荷包里。 我站在一边翻白眼,月如瞧见了,不由 “噗哧” 一笑。 那书生加入了我们的队伍,六人往前走去,一路上时不时蹦出几个大蛤蟆,“呱” 地一声吓众人一跳,越往山上走蛤蟆越多,而且蛤蟆的颜色也愈加诡异,似乎有毒,最后干脆毒蛇毒蛤蟆满山跑,看得人头皮发麻。 看着成群结队的蛤蟆堵在前边路上,饶是逍遥此时也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正当大家准备硬闯之时,御辞忽然闪身而出,手一挥,无数黄色的沙石般的东西向那些蛤蟆们射过去。 说也奇怪,那些毒虫一碰触到那些黄色沙石般的东西,立刻抱头鼠窜,似乎对那些东西很是忌惮。 月如细细一嗅,轻呼:“是硫磺。” 流烟看着那些逃窜的毒虫,“还混和了天下任何毒虫都要退避三舍的 ‘ 焱叶海棠 ’ .” 御辞闻言,回头看了流烟一眼,眼里略有赞赏之意,随后见到前面山路再无一毒虫,不发一言,率先走过去,众人赶紧跟上。 一路下来,再也没看到任何毒虫,就算有,距离我们远远的时候就都跑掉了。 除了那书生,众人都注意到了御辞的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锦囊,一路走来空气中隐隐有硫磺的味道,想必是那锦囊里面装了刚才他驱除毒虫的那些东西,御辞用内力催发它们散发出气味,毒虫才不敢靠近我们的吧。 一路行来无事,没了那些蛤蟆碍眼,人脚步都轻松很多,不过多时就来到了一处转折的山崖。 “咦?那是什么?” 逍遥眼尖,看到了远方天际一个迅速变大的墨绿色的点。 我抬眼一望,心顿时一紧,那是…… “此地凶险,切莫久留!” 墨绿点急速变大,一名老者风驰电掣地御剑而来,转眼已御剑站立在我们前面的半空,看着我们,皱紧眉头道。 仔细看那老者,墨绿道袍,高高道髻,鹤发童颜,鹤骨仙风,双眼隐有犀利光芒,不是剑圣又是谁? “请问您是…?” 逍遥啊逍遥,那是你师父的师兄,你师伯啊。 剑圣也不答他,道:“老夫夜观星相,预见今日此地将发生极大的血光之灾,劝你们快离开吧!” 我一翻白眼,哼。 “这可不成,我们还得赶路呢!” 逍遥犹豫道。 “听不听由你,想活命的话速速回头下山去吧!” 说罢袍袖一甩,御剑而去。 我瞅着他的背影,嘁,你叫我走我就走,你当我谁啊你。 “御剑飞仙!哎呀~高人!” 逍遥羡慕地道。 “我想起来了,他是剑圣前辈!当今武林第一人!我小时候曾见过他一面。” 月如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我轻嗤一声,武林第一人?哼,就算他厉害,难道就真的打遍天下无敌手了?不过是到处铲妖除魔打出点名头来罢了,天知道他是怎么不分是非黑白收妖的,这种老顽固也叫武林第一人?嘁~…… 我掉头就走,后面那些个关于剑圣的话我听都不想听,那个家伙,我一开始就看他不顺眼,找个机会非狠狠骂他一顿才解我心头之气。 “众……众位……英雄我……我看……” 秀才颤抖的声音止住我的脚步,差点把这个家伙给忘了。 “你怎么了?” 月如不耐烦地看着他。 “我看……我还是回去吧……” 秀才浑身哆嗦,颤声道。 “为什么?又不是没见过妖怪有啥好怕的?难道你不相信我们?”月如有些生气了。 “这……我……我想先前的约定就……就打消了。告辞……” 说罢那秀才一溜烟往回跑了。 月如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背影,还没来得及发火就被我的声音打断了:“算了,月如,我们走吧。这种人,就为了人家几句话就吓得宁白受寒窗之苦,将来也成不了什么大器。” 月如这才气哼哼地继续上路。 五人又走了没过一会,前方出现了一具尸体,走近一看,那人印堂发紫,脸上长满青绿色肿瘤、显然是中剧毒而死。 逍遥惊呼:“啊,是他,那个古董商。” “啊~好恶心!他……他是遇到盗匪吗?” 月如躲在逍遥身后,捂着鼻子偷瞧了那尸体一眼。 “我看看……” 逍遥说着,伸手摸向古董商。 “别碰!” 一旁的御辞忽然开口,“有剧毒,会传染。” “啊?” 逍遥吓得赶紧缩回了手,后退几步远离了那尸体。 “应该不是强盗……他身上带的财物都还在。” 流烟仔细观察了下尸体。 “唉,真可怜,我们帮他把东西送回去吧!”月如说着,小心翼翼地拿过布包,收起来,看看天色,又道:“天不早了,快走吧!” 众人埋了那古董商,继续上路,直走到天色将晚,遥遥望见了金蟾鬼母的山洞,我眼睛一亮,正好,可以有个地方歇一晚上,要是还走不到这儿的话大家就打算露宿山野了。游戏里路程明明没那么远的嘛,这么这会子走得我脚都痛了才到…… 第二十六章 金蟾鬼母 “前面没路了!”待到众人接近柳媚娘的洞府时,流烟看着前方被毁的栈道,皱起了眉头。 逍遥看见不远处的一个洞口处坐着一个女子,半边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半边脸,闭着眼睛,那个就是柳媚娘了吧? 逍遥过去问道:“请……”“请”字才出口,逍遥忽然闭了嘴,有些诧异地看着柳媚娘身上的斑斑血迹,吃惊地问:“姑娘,你受伤了吗?” 柳媚娘缓缓睁开眼睛,淡淡地看了逍遥一眼,之后就不再理他,站起来走回洞里。 “唔~姑娘……咱们好像曾经见过面喔?”逍遥看着有些熟悉的面容,问道。 柳媚娘惶若未闻地继续走。 逍遥不死心地追上去问道:“喂~姑娘!你去哪啊?你的脸色不太好呢……需要帮忙吗?” “这是我家!”柳媚娘的身形停了一下,冷冷地甩下一句警告,“别跟来~靠近我的男人会没命的!”接着身影便隐入洞中了。 逍遥碰了个钉子,讪讪地有些尴尬,不自在地道:“这娘们还挺酷的!” “瞧你那付无赖嘴脸人家会理你才怪!”月如很不给面子地嘲笑。 “我可是好心好意耶!”逍遥气哼哼地回头狠瞪月如,“你瞧~像那样的美女,怎么会住在这么一个山洞之中,你不觉得有点古怪吗?” “你还有闲功夫去管人家?咱们还得找路呢。”月如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四处张望。 “不用找了。”我抢在逍遥开口之前道,“既然那姑娘是住在这里的,我们直接找她问路去。” 说罢,我率先进入了山洞。 黑! 这山洞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黑。 一入洞口,光线顿时暗了下来,入口处借着外面的夕阳还有些光亮,但越往里面走就越黑,没走两三步就再没了光线,周围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洞内深处向外刮着阵阵阴风,吹得人脊椎凉嗖嗖的,毛骨悚然。 “李,李大哥……”月如的声音有些颤抖,再怎么样她也是个女孩子,到了这种地方终究会有些胆怯。 “别怕,有我呢。”逍遥安慰着月如,但心下也有些惴惴不安。 黑暗中,众人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向前挪,看不见,只能用其他感觉器官去感觉四周。 “见鬼!”我狠狠地低咒一声,“这儿还是人住的地方吗?找这么个地方住,脑袋是不是进水了……啊——”话还没说完,脚踝处突然一阵剧痛,仿佛被什么狠狠咬了一口,撕裂般的痛苦登时涌了上来,惨叫出声。 众人一惊,流烟听见我的痛叫,黑暗中不由惊慌失措,心急之下连称呼也忘了改:“谷主,你怎么了?” 我扶着旁边的山壁,额上冷汗涔涔,头开始晕,嗓口发甜,脚踝处已经没了知觉,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头顶忽然一亮,御辞一扬手,天烬化身成剑,悬在半空,剑身散发处滢滢的光芒,照亮了众人所处的一小块范围。 流烟惊呼着扑过来我身边,看着我苍白的脸急道:“谷主,谷主你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 我忍下冲到喉咙口的热流,头晕目眩,吃力地道:“有个……东西……咬了我的脚……” 流烟慌忙去看我的脚,另一个人却比她更快,修长的手早已握住了我的脚踝,白衣少年拉起染血的裤脚,细细端详了伤势一下,薄唇吐出清冷的声音:“她被毒蝎钳到了。” “……” 现在我真的很想哭——那只逃逸的蝎子老兄~你也太青睐我了吧?我一没财二没貌的,哪里招你惹你了我…… 流烟惊慌地看着我的脸上的血色褪尽,声音带出些哭腔:“谷主,你怎么了?别吓流烟啊……” 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袭来,意识的防线还没来的及准备就全线崩溃,黑暗铺天盖地地向我涌来,昏过去的前一秒,我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 “靠!” ※ ※ ※ ※ “谷主,谷主……”流烟摇着陷入昏迷的冰衣女孩,吓得面无血色,急急忙忙地去按她的脉搏。 白衣少年的目光瞬间凌厉,出手迅捷如电地点了女孩的几处大穴,从怀里取出一个翡翠瓶子,交给流烟,站起来,目光扫向洞内深处,冰冷的声音将四周温度骤降了不止8摄氏度:“你们在这等着。” 逍遥、月如、流烟三人愣愣地看着少年隐入黑暗,暗中咋舌:好可怕的气势。 流烟顾不了许多,伸手将瓶子的瓶塞拔开,一股清雅的香气顿时扑鼻,流烟有些惊讶地看着手中的瓶子,喃喃道:“这香气是……竹子和莲花的味道……难道是‘绿影清露’?” 知道手中瓶子中的药的身份价值,流烟的心先松了一半,枫溟的“绿影清露”可不是说着玩的,除了极少数的奇毒外,对付一般的毒那是绰绰有余,保准是药到毒除。不过那蝎子的毒素能让人在如此短暂的时刻内昏迷不醒,想来也肯定不简单。 流烟小心翼翼地将瓶子凑到昏迷着的女孩的嘴边,慢慢地喂了点进去,三人围着女孩,紧张地看着她的反应。 那“绿影清露”果然有效,半晌,女孩的脸色渐渐红润了些,但仍然没有醒来,月如焦急地问流烟:“流烟,小风怎么还没醒?那药不管用么?” 流烟咬了咬下唇道:“看来那毒物不简单,连‘绿影清露’也只能暂时压制住毒性,如果没有解药,一个时辰后毒性必然攻心,那时就麻烦了。” “那怎么办?”逍遥和月如异口同声。 流烟往洞里看了看,对逍遥和月如说:“如此毒性猛烈的毒物,多数是有人饲养,你们在这儿照看谷主,我进去让那女人给解药来。” 说罢,流烟拾起身边的长剑,冲入黑暗中。 蛤蟆洞深处—— 头顶的山壁上有个缺口,光线从头顶照下来,虽然昏暗了点,却也能视物。 “你是谁?擅自闯进我家来不觉得失礼吗?”柳媚娘惊怒地看着面前目光冷厉的少年,戒备地道。 “解药。”冷冷的话从少年嘴里说出,言简意赅。 柳媚娘一怔,目中异光一闪,甩手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出去。” “解药。你明白。”少年冷冷看着她,语气隐含杀机,“不要逼我动手。” “这是我住的地方,请你出去!”柳媚娘看着少年,下了逐客令。 黑钻般的眸子里杀机一现,手一扬,虚空一握,凝气成剑,身形如流星闪电,剑式展开,气剑破空刺向柳媚娘,当真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柳媚娘冷哼一声,身形微侧,行云流水般避开,撮唇一啸,“呱”地一声巨响,一只巨型的蛤蟆从洞内深处窜出,一股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清澈的眸子闪过一道亮光,御辞看着眼前这个庞然大物,一催灵力,手中气剑蓝光乍现,一个抽手,唰!一道优美的亮弧划过黑暗,爆出血珠无数,身形疾退,身上依然白衣如雪,半点也不曾沾到血珠。 柳媚娘的手探上山壁,返身纵跃出招,昏暗中幽绿一闪,却是一把幽青长剑。御辞身在半空,一提气,身形再往上拔高三尺,反蹬山壁,腾空跃下,轻功卓绝,轻若飞羽,迅若冥灵,剑式变幻莫测,剑势凌厉绝伦。 那蛤蟆“呱”地又一声大吼,后腿一撑地面,跃起的高度甚是惊人,面对御辞,大嘴一张,一股毒液又喷射而出。 御辞架着柳媚娘的长剑,眼看毒气扑面,心底杀机爆发,内力从丹田发出,瞬间衣衫鼓荡,一股无形的气壁环绕四周,挡下毒液,也震得柳媚娘后退数步。 御辞心下不耐,速战速决,腾空跃起,半空翻身,手中气剑幻出万千剑影,洞中霎时蓝光闪烁飞溅,剑气四射,令人眼花缭乱,劲风呼啸间,半空白影犹如天外神龙飞舞,气剑如虹,携带雷霆之势,惊涛骇浪般的攻势笼罩住了一人、一蛤蟆。 孰强孰弱,一眼分明。 待到山洞重归平静,那蛤蟆已倒地身亡,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地方,尸体被剑气划得支离破碎。柳媚娘握着剑半跪在地,剑支撑着身体,遮住脸的长发被剑气削掉大半,露出毁容的半边脸,浑身鲜血淋漓,双眼射出怨毒仇恨的光芒,死死地看着御辞。 御辞散去气剑,冷冷地看着柳媚娘,极冰极冷的声音一字一顿地从嘴里吐出:“解药,拿来。” 柳媚娘死盯了御辞半晌,才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 御辞走上前去,伸手去拿。 柳媚娘目中恨意一闪,就在御辞拿走她手里瓶子的那一瞬间,她的嘴忽然一张,一股细细的毒液激射而出。如此近的距离,毒液的速度又是如此之快,若非武功极高强的人,铁定中招无疑。 不过可惜,今天,她遇上的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冷月修罗”,若是就凭她这种方法就能让御辞中招,那“冷月”就不是“冷月”了。 意念一动间,内力霎时激荡,聚气、运气、发劲的过程不到一秒完成,毒液反弹四溅,柳媚娘的身上登时触到数十毒液,那毒液毒性当真狠毒,遇体渗入,迅速腐烂肌肤,可怜那柳媚娘还来不及惊叫一声就被剧痛夺去了神智,短短几秒内,气绝身亡。 “自作孽,不可活。”御辞看着尸体,眸中渐渐浮现出一丝不明的情绪。半晌,才返身往回走。 走了几步,御辞忽然一怔,流烟站在不远处,又惊又佩地看着他,良久,才道:“‘天光水影剑’,果然名不虚传。” 御辞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沿路返回。 流烟赶紧也跟在他后面回去。 蛤蟆洞洞口—— 半空仍然悬着散发光芒的天烬,月如蹲在小风的旁边,帮她擦去头上的汗珠,同时也戒备着其他的毒虫。不过从头到尾除了那只蝎子之外,倒再没了毒虫的骚扰。逍遥走来走去,不断地向洞深处张望着。 “我说你晃个什么劲儿啊?我头都晕了。”月如朝逍遥不满地道。 “我说……流烟和沁寒兄弟应该没事吧?我们要不要去看看?”逍遥问月如。 月如暗中翻了个白眼:人家枫溟庄主会出事才怪,太看扁他了吧。嘴上却说:“再等等吧,再说我们就算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逍遥还要说什么,身边忽然白影一闪,白衣少年早已拿着瓶子到小风旁边了。 逍遥惊佩地看着御辞,好厉害的轻功,一丝声响也没有。 御辞将瓶塞拔开,倒出一颗暗红色的药丸,喂昏迷的女孩吃下。众人围着她,有些心急地等待着。 过了不久,女孩的睫毛闪了闪,一声轻呓,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 ※ ※ ※ ………… 头好痛,晕乎乎的,全身的力气好像都没了,好像中得毒不轻…… 嘴里被塞进了一颗东西,入口即化,一股清凉从口腔一直透到胸腹中,不适的症状顿时好转了不少,悠悠地醒来,睁开眼睛,四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嗨~晚上好啊各位……”我眨眨眼,扯起嘴角,笑眯眯地打招呼。 “……”众人一排黑线。 “……”我有说错什么吗?难道现在已经是白天了?我有昏那么久吗? “……”众人还是无语,只有御辞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走出了洞。 “……”干嘛都那样看着我,哎哎~流烟你干嘛一脸控诉的表情~ “谷主……”流烟看着我,控诉道,“我们为了你担心得要命,可你……”后半句白痴都知道是“你怎么可以漠不关心。” “……,==+……”我勉强维持着笑容,“那,今天晚餐我请客总可以了吧……” “……” 逍遥凉凉地开口:“今天有没有晚餐还是个问题。” 哎哎,逍遥你欺负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包袱里可是有干粮的啊,哪有吃不上晚餐的道理。(某熠雪:白痴,你用别人的东西请人家啊?……) 我挣扎着要站起来,流烟赶紧扶着我,我左右看看,问:“御……那个,逍遥,你去看看沁寒到哪里去了。” 逍遥“哦”一声,往外便走。我抬头,感兴趣地看着悬在半空的天烬,专心研究着它发光的原理。 不过一会儿,两个人就一前一后地进洞来了,御辞手里拿着两只飞鸟,体形还挺大的,不错嘛,那么快,武林的人就是不能小看。逍遥则抱着一捆柴火走在后面。 御辞带着众人七拐八拐地走到刚才战斗的地方,此时天色已经全黑,头顶上的山壁缺口处淡淡地洒下星光,御辞收了天烬,逍遥把柴火放作一堆,我默念咒语,轻打一个响指,随着“啪”地一声清脆的响声,“轰”地一下,干柴中爆出火花朵朵,火红的火焰燃烧了起来。 众人围着火堆坐下,那柳媚娘和蛤蟆的尸体被我们移到了远远的地方,要不然和死人在一起,总觉得别扭之极。 顺便提一下,我让逍遥把那死蛤蟆的肚子给挑开了拿五毒珠,可这小子死也不肯,我不由气急,这家伙,有宝贝拿都不动手,可偏偏女孩子对这种东西过敏,我看着这死蛤蟆不呕出来已经很不错了,哪还会去割它的肚子。 正当我和逍遥对峙之际,御辞不声不响地走到蛤蟆旁,袖中白光飞出,轻轻一划,ok. 御辞不发一言地重新坐回位置烤小鸟,众人看着他一系列的举动,呆了。 熠雪要补课到开学……所以以后更新照一周或两周一次……大家可以到“中国仙剑联盟社区”的“仙剑相关文学版”去看……那儿有许多比熠雪写得好的文……熠雪第一时间更新也是在那里…… 第二十七章 擦肩而过的命运 第二天清晨—— 我靠在山壁上,迷迷糊糊地醒来,头顶山壁上洒下阳光,照亮了洞穴,不远处的火堆已经熄灭。 我揉揉太阳穴,伸了个懒腰,环顾四周,唔,月如和逍遥睡得正熟,流烟靠在我旁边的山壁上,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轻轻颤动了一下,皱着眉,睡得极不安稳。 御辞呢? 我轻轻地站起来,不影响到其他人,这个枫溟庄主,大清早的跑哪去了? 山洞中很静,我仔细一听,左边的洞口隐隐传来剑气破空的声音,我循声走去,前方一处光明,是蛤蟆洞的出口吧? 我走出洞口,灿烂的阳光扎眼得很,我眯起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我抬头望去,一片碧绿如茵的草地,繁花星星点点摇曳,晨曦的洒照下,清新的风中,反射着阳光的剑尖幻作万千光的碎片,白色的身影迅捷凌厉,轻盈灵动,招式如行云流水,绵绵不绝,缥缈无定,剑光织出一片波光云影,白衣好似神龙上天入地,翻腾云海,气势奔腾不羁,势不可挡。 我屏着呼吸看着这一幕,这就是他的实力吗?实在是太、太厉害了。 天烬冲天而起,清越的剑吟直冲天际,猛地化为无数气剑,俯冲遥遥山壁,但见巨大白虹划过空中,“轰隆”一声巨响,地面传来微微的颤动,远处山壁灰尘弥漫,尘土冲天。 我张大了嘴巴看着灰尘散去,原本光滑的山壁被硬生生轰出一块大大的深深的凹陷。 这个枫溟庄主,是怪物吗? 天烬飞回,化作白绫落入衣袖中,清冷的眸子扫向这边,少年负手而立,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初升阳光下的俊美容颜,平时的冷峻线条似乎柔和了些,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有着一丝不明的情绪,微风吹起白衣,黑发不羁地飘扬在空中——好一幅完美的画面。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醒悟过来,哎?怎么又盯着他看了这么久?丢脸……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我绞尽脑汁地搜刮词汇,勉强笑道:“起得好早啊。” 御辞没有说话,因为我后面传来了逍遥咋呼的大叫:“哇——大晴天的打雷啊?刚才那响声是怎么回事?” 我翻翻白眼,“那是人家在练剑,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懒啊?” “疯丫头,你说谁懒咧?” “你心知肚明。” “你……” “你们两个给我闭嘴。”月如受不了地大嚷,打断了我们没营养的对话,“都起来了?那就继续赶路吧。” 我和逍遥互瞪一眼,异口同声地对对方“嘁”了一声。 叫上了流烟,五人便继续上路了,一路无话。 路边小店—— “盖大姐,他们来了。”一个望风的苗女冲进来对盖罗娇急道。 盖罗娇闻言目中犀光一闪,道:“按计划行事。” “是!” 日近正午,我们才望见了盖罗娇的小店。 “咦 ?前面有个小店。”逍遥兴奋地道。 走了这么久的路,又累又渴,有个歇脚的地方,大家都觉得高兴。 我暗自咬了咬嘴唇,命运的转折点,就在前面了。不要紧张,不要紧张,不要紧张…… 众人加快了脚步,临近小店,站在门口的一个小苗女笑颜如花地招呼我们:“各位,一路行来辛苦,请到店里喝杯水酒吧?” 逍遥爽快地答应道:“好啊。” 小苗女引我们进了小店,盖罗娇从厨房里出来,一见我们,笑道:“诸位少爷小姐,敢情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吗?快请坐……呵,各位要点些什么?” “老板娘,有酒么?” “当然有,小店的陈年茅台远近驰名呢。各位,来几壶?”盖罗娇微笑着问。我在一边翻白眼,嘁,就这么个荒山野岭的小店,酒再怎么好大概只有老鼠和蛤蟆知道吧。 “好~来两壶暖暖身子。”逍遥兴致勃勃。我听了白眼翻得更起劲,大热天的还暖身子呢,说话不带常识。 逍遥问盖大姐:“贵店有啥拿手的下酒好菜?” “小店最拿手的是蜜汁熏火腿,不知是否合众位的口味?”盖大姐照样妩媚地笑,风情万种。 “好……来一盘吧。”逍遥答应道。 “好,各位稍等,马上就好。”盖大姐笑眯眯地回身走进厨房。 “哎,待会她送酒菜来千万不要吃,我数到三你们就装睡。”我低声道。 “为什么?”逍遥和流烟异口同声。 “别吵,”我命令式地道,“有迷药。”看着逍遥还不放心,警告道:“想见灵儿的话就不要吃。” 逍遥还待再问,盖罗娇捧着托盘走出厨房,“来来来,众位都尝尝,这可是西南边疆的特产,别的地方还吃不到呢。” 逍遥笑眯眯地对盖罗娇道:“大姐是苗疆的人吧?看这酒菜都不像是中原人士能做得出来。”咦?逍遥你还不笨嘛。 盖罗娇不疑有它,笑道:“这位公子好眼力,我呢~叫盖罗娇。手下这班姐妹都是跟我从故乡大理来中土讨生活的。唉,近几年啊……苗疆战乱不休,许多人不是迁到岭南就是到中土来,我们想等到天下太平呢再回故乡……” 这盖大姐不去当编剧当演员真是埋没人才。 “呵呵,大家怎么都愣着,吃啊。”盖大姐笑着催促,一个苗女这时却匆匆跑进来,报告:“大姐,他们来了。” “哼,终于来了!通知大家,大鱼入网了。”盖罗娇闻言起身,面向大门,低低笑道:“对不住,失陪了,各位就先睡会吧。”说罢不能人反应过来,红袖一挥,一把香粉扑面而来。 不好! 我大惊失色,想躲避也来不及了。 面前似乎有蓝光微闪,那把粉末纷纷落下,我一愣,耳边传来御辞低低的命令:“睡!” 闻言不及细想,我闭上眼睛,伏倒在桌上,其余三人满心疑惑,却也不敢说些什么,纷纷装昏。 闭着眼,心“扑通扑通”地急速跳动着,手渗出了汗,心已经快跳到喉咙口了,从来没有试过那么紧张。 灵儿…… 半晌,争吵的声音隐隐传来,想来是话不投机,不过一会儿,刀剑的撞击声就传来了,我的心一跳,一拍案站起来,抄起灵犀剑冲出去。 “谷主(小风、疯丫头)……”三声叫唤一齐响起,流烟拿起长剑,追了出去,剩下三人自然跟了出去。 小店外面,刀光剑影,血珠飞溅,惨叫四起,白苗的大部分是女子,黑苗的人虽然较少,却是个个武艺高超,以一挡十,白苗虽然人多势众,一时却也占不了上风。 一个身形魁梧的头发花白的老头,正和盖罗娇打斗,生猛如秃鹫捕猎,拳拳生风,招招猛如下山猛虎,配上那身形,真有万夫莫开的气势。 而盖罗娇也只能凭着身法灵活的优势,脚不沾地地不停移动着位置,手中苗刀奇招妙式层出不穷,夹杂着毒蛊和暗器,变化灵活,令人防不胜防。 管不了面前的一片争斗,我冲向厮杀中的那顶轿子,身后传来流烟的惊呼:“谷主!小心——” 身边数道白光向我砍来,几个黑苗的人见我从店里出来,以为我是白苗的人。 我冷哼一声,“呛啷”一声灵犀出鞘,一抹秋水寒气四射,一个抽手,“唰”地一声,明亮划出一道寒虹,白光与寒虹相遇,寒虹悄无声息地拦腰穿过白光。 我不理他们,转身往轿子冲去。那几个黑苗的人追上来,举起苗刀,却一下怔住了,印验我的预感一般,那几把苗刀在被举起的同时,拦腰折断。 几个黑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几把刀可是由精钢铸造的,如今竟然被人拦腰折断?而且如此悄无声息,那把剑该有多锋利啊? 御辞看着那把剑,眸中异光一闪:“灵犀?” 流烟担心我,也冲入战圈。她却不知道,如今的我,心底悄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看着这场惨烈的厮杀,起初的不安被一股冷漠压下,血溅在我身上,感觉居然很熟悉,似乎我常常遇到这样的情况。 距离轿子不到几米,一声大吼地动山摇般地响起,一个魁梧的身形脱离了盖罗娇的攻势圈子,向我冲来。 拳未到,风先至,劲风刮得我脸颊生疼。 一瞬间,我的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 御蝶谷 满山遍野挑衅的门派 站在诸多弟子前面的冰色身影 千变万化的招式 澎湃汹涌的灵力 ………… 脑子里放电影般闪过这许多画面,面对石长老临面一拳,身体反射性地向后倾去,左手一股劲气拍向地面,借着反弹力一跃而起,右手一抖,灵犀剑“铮——”地一声兴奋的剑吟,狂风暴雨般的招式应声而起,霎间把石长老包围。 流烟惊呆了,愣愣地看着与平时迥若两人的女孩,那,那绝对不是小风,而是…… 真正的谷主啊! 流烟旁边数十道白光闪烁着向她扑来,争斗中的冰色身影一个盘旋侧翻身,数十剑气直冲那十几个黑苗人,一声怒气勃发的冰冷声音:“流烟!” 流烟猛地惊醒,拔出剑,抵住再次将她包围的十几刀剑。 逍遥大吼道:“灵儿——”拔出青锋剑冲入战圈。 石长老一拳拳地挥出去,但却难抵挡凌厉精妙的招式,渐落下风。心中暗自心惊:“好厉害,白苗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厉害的人物?” 如果有个两年前到过御蝶谷的人在场,绝对会认出来,这套剑法,乃是御蝶谷主成名绝技“菡蝶飞仙剑”。 “冰莲”名扬武林,能与剑圣与冷月并驾齐驱,中原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其手下功夫,哪会是他苗疆一个长老可以抵挡得了? 总之石长老是什么也不知道,所以,如今的他很惨地被灵犀织出的光网包围,处处落在下风,他该庆幸他数十年不分春秋寒暑如一日地练功,否则,早已不知被打到那个角落里去了。 场面一片混乱,白苗的人士气大涨,黑苗的人见自己的首领被人家一小姑娘打得节节败退,心里一慌,气势就先输给了人家,手上自然也软了下来,更何况他们见御辞还站在门口没动,心下愈加的惴惴不安。 局势顷刻反过来,黑苗的人被白苗诸人压制得动弹不得,人数急速减少中。 石长老心急如焚,却被缠得死死的,眼见逍遥靠近了轿子,公主就要落入白苗手中的,心焦之下,心一横,万不得已的时刻,终于使出了绝招“赤血毒焰”。 一声暴吼震得人耳膜生疼:“领教老夫最后绝招——赤!血!毒!焰!” 我大惊失色,灵犀剑一声怒吟,爆发冲天白光,一道亮极的炽目白光劲急破空,说什么也不能让他用出“赤血毒焰”。 石长老的身边笼罩了一层厚厚的真气罩,受到外界压力,深深地陷进去,丹田内的灵力汹涌,源源不绝地输送到剑尖处,一剑一人就这么僵持着。 时间仿佛静止—— 所有人似乎都忘了打斗,屏住了呼吸看着两人的对峙—— 是成是败,在此一举! 忽然,御辞的脸色大变,还是太小看了“赤血毒焰”,正所谓人的潜力无限,让人的潜力一瞬间爆发出来,便连大罗神仙也避讳三分,岂能是一般人可以抵挡得了的?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御辞觉察不妙的那一瞬间,石长老一声暴怒的咆哮,身上爆发出冲天血焰,一股巨大的反弹力狠狠撞回来,我的胸口顿时犹如被一个大锤狠狠捶击了一下,闷哼一声,口一张,一股血箭激射而出,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往后飞去。 “谷主——”流烟吓得魂飞魄散,张口大呼。 小店门口白影一闪,纵身跃起接住重创的冰色身影,落到逍遥流烟等人身边,一个深蓝的真元大罩瞬间张开,笼罩住众人,疾呼:“运真气护体。” 一切都在几秒内完成,话音刚落,赤血毒焰刹那间全面爆发,将战场全部笼罩,包括那真元大罩,一切都被火红所吞没…… ※ ※ ※ ※ 一股甜腥涌上喉咙,血从嘴角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有冰凉的手帮我拭去,恍惚中仿佛有个声音,“风儿,风儿,不要怕,我会陪着你的……风儿,风儿……” 是谁? 是谁在对我说话? 我挣扎着,努力要睁开眼睛,朦胧中一片血红,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抱着我,到底是谁,不清楚,不清楚…… 令人安心的怀抱…… 温暖包围着我…… 我颤抖着伸出手,抓住他胸前的衣服,血不停地从嘴角涌出,沙哑的声音弱不可闻:“救……救灵儿……求……你……” 剧痛从胸口传来,好像要把我撕裂开来,神经经受不住如此猛烈的摧残,我的头轻轻一侧,意识离去…… 第二十八章 尚书府 四周是冲天的血红,御辞紧紧抱住怀中的人,功力全开维持真元大罩,但那赤血毒焰实在太过霸道,四面八方的压力毫不留情地挤压、侵蚀着真元罩,其厉害程度犹是冷月也奈何不了它。护住一个人可以,可如今御辞可是罩着五个人,就算他是大罗神仙也难免顾此失彼。 眼看御辞的真元罩也持续不了多久了,外界压力实在太大,热浪一股又一股,脚下的青草早已变成焦黄,血水竟然开始蒸发。 御辞的脸色有些苍白,一丝血迹悄然出现在唇角。 不行,一定要坚持下去…… 他们,是风儿的朋友…… 呵~只是可惜了,没想到他冷月,竟然伤在这种人手中…… 片刻不到,真元大罩已经被挤压到了极点,再缩小范围的话,人就保不住了。 最后的关头,大家背靠背地站在一起,人人的眼里有着惊惶和焦急,似乎,还有些绝望。 怀中的人嘴角不停地涌出鲜血,紧皱的眉头显示着不安。 御辞收紧了手臂,风儿,风儿,我会保护你的,不要怕……风儿…… 她微微睁开了眼睛,眼睛努力地聚焦着,她颤抖着手抓着御辞的衣服,眼里有着哀求,救灵儿,求你…… 傻丫头,你都快要死了,还挂念着别人…… 她艰难地想说话,但是剧痛却毫不留情地撕扯着她,将她带进了黑暗梦境,有一句话,来不及说了,别让剑圣……带走灵儿…… 御辞的脸又苍白了些,真元罩颤抖了一下,快要……支撑不住了…… 怎么办? 千钧一发的时刻,轿子里忽然传来一声痛苦的惨叫:“啊——”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澎湃如海潮般的灵力就以轿子为中心火山爆发般扫荡开去…… 后背传来的重击,像一把蓄劲已久的大锤雷霆万钧地砸在已是强弩之末的真元大罩上,御辞的脸色瞬间惨白,一口血终究还是忍不住,血珠滴滴滑落,将昏迷中的风儿的衣服染红了一大片。 真元大罩顷刻被攻破,电光石火间,御辞只来得及用真气保护住自己与怀中的人,逍遥、流烟、月如等人几乎是立刻就被击昏了过去。 御辞向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骇异的表情,如此强劲霸道的灵力,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修炼得出来的,轿子中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御辞不及细想,骇异就立刻被震惊所取代——霸道绝伦的赤血毒焰竟然被毫不费力地扑灭了。 那灵力似乎是这赤血毒焰的对头克星,方才还所向披靡的火焰不过几秒就消失殆尽。 “啊——” 惨烈的叫声显示着声音的主人如今正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轿子中猛然灵光大放,“哗啦”一声,仿佛有什么在里面重重一击,轿子转眼成为废木一堆。 御辞震惊之极地看着发出灵光的那个发光体—— 赫然是一个人首蛇身的绝丽少女! “何处妖孽在此行凶杀人!” 不等御辞有所反应,威严的声音从天而降,一个墨绿道袍的老道御剑疾驰,傲立空中,怒视那少女。 “不~他们不是我杀的~不是……”少女痛得浑身发抖,哀哀叫道。 “哼,如此妖孽,饶你不得!”老道声如洪钟,怒气蓬勃,不由分说,祭起法宝,一个乾坤袋迅速变大,横空出世,巨大的吸力毫不费力地把少女吸入了袋中。 “不~他们不是我杀的~啊——……”少女哭着申辩着,然而却奈何不了老道。 老道从半空中甩下一瓶丹药,御剑而去,留下一句:“趁早服了罢!好自为之!” 御辞一伸手,接住了瓶子,抬眼望去,喃喃道:“独孤剑圣!?” ※ ※ ※ ※ 迷迷糊糊地醒来,隐约感觉到,胸口已经不痛了。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中的首先是帷帐那薄薄的淡绿色轻纱,上面绣着花鸟虫鱼,清疏淡雅,还有那小巧玲珑的一排流苏。 这是哪儿? 侧过头,是梨花酸枝木的家具,右面有一个书架,上面放着几盆云雾文竹,再过去就是半开的窗,窗屉上糊了松绿色的“软烟罗”,遥遥望去似烟雾一样。 窗外鸟声啁啾,外面是竹林,竹影参差,映入窗来,满屋内阴阴翠润,几簟生凉。 窗的旁边,床的正对面又是一排覆墙的书架,书架前有书桌,文房四宝,样样具全,书桌左边摆放着一个红木小几,上有墨烟冻玉香炉,袅袅轻烟回旋上升,屋内淡雅香气氤氲,那是百合花的味道。 右边也有一张茶几,上面摆放着微型画屏和瓷器。透过门往外看去,可以看见廊外的花坛与围墙,墙上开着月洞门。 看来,这是一个独立的小院。 我动了动,身上似乎没什么大碍,便吃力地起身下床,发现身上的衣服也不同了,被换上了淡蓝色的衣服,削肩细腰,腰间系着淡蓝宫绦,颜色是我最喜欢的,不过这裙摆有些长,打斗的时候不方便(某雪:笨蛋,这可是大家闺秀的衣服,谁要你去打打杀杀的了)。 头发好像也被梳过了,及腰的黑发被放了下来,只有一小部分用丝带束着,长长的飘逸的冰蓝丝带垂在脸旁边。 咦?我什么时候还戴耳环来着?晶亮的玛瑙耳饰垂在耳垂下面。 我莫名其妙,这是什么地方咧? 我提起裙摆,走出房子,四面看看,没人? 我走出月洞门,外面一片玲珑剔透的园林,假山,水池,亭子,岸石,怎么看怎么像电视上的皇家园林。 这这这,这到底是哪儿啊? “啊!?小风——” 正当我满心疑惑之际,右面小径上传来熟悉的声音,兴奋的语调召告着声音主人此刻心情是多么的高兴。 我转头一看,登时惊艳—— 紫纱从右肩到左肩下方,左肩上和衣袖是洁白如雪的丝衣,腰间束着紫色腰带,系着百花穿蝶的玉坠,长裙拖地,秀发飘扬,云鬓上插着一只白玉发簪,缀着若干水晶小饰,高挑身材,俊眼修眉,雪肤花貌,真如诗曰:“裙拖六幅湘江水”,“云鬓花颜金步摇”。 “月,月如?” 来人可不是月如吗?“月如,你这样打扮,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月如的脸红了一下,走过来道:“怎么你们都那么说?我又不是母老虎……你这样打扮,我不也快认不出你了吗?哎?小风,没想到你稍加打扮就这么漂亮啊?” 我噎了一下,月如,你这是在说我平时不懂得打扮吗? 好吧,我承认,自从十三岁那年被水伊“打扮”过之后,我就离那些妆饰远远的了…… 可话又说回来~一个江湖儿女要那么多打扮干什么,听着就觉得诡异。 “那个……月如啊,这里是哪儿?”我岔开话题。 “京城,尚书府,我云姨家里。” 这儿就是尚书府啊?难怪这么华丽。 “其他人呢?都没事吧?”我蓦地想起那场大战,赶紧问月如。 “都没事啊。”月如微笑着,“这次可多亏了御……呃,沁寒兄弟,要不是他,我看我们早就死在那赤血毒焰下了,倒是你,伤得最重的就是你了。” 其他人都没事,“那……灵儿呢?” “……” 月如欲言又止,我的心登时凉了半截,“……说啊……” “小风……对不起……”月如的脸白了一下。 “……” “……” “……” “……,到了最后,我们都支持不住了,突然身后有个更加大的灵力冲击,我们都被击昏了……我醒来的时候,看见御辞在帮你疗伤,羽瑛在救流烟,那个老板娘说,灵儿被剑圣带走了……不过小风,剑圣乃是武林第一人,正直无私,灵儿妹子不会有事的。” 我垂下眼睫毛,苦笑,月如啊,就是因为那老头“正直无私”,灵儿才会被关进锁妖塔。努力了这么久,终究还是,不行吗? 眼睛有些模糊,上天啊上天,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灵儿? 她才十六岁,她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你要这样折磨她? 难道就是为了所谓的宿命? 我攥紧了拳头。 “小,小风?你怎么了?”月如被我泛红的眼眶吓了一跳。 “没,没事……”我深吸一口气,摇头说。 好吧,既然你非要如此狠心地折磨,那我就和你争,你要嘲笑我们就尽管嘲笑去,只是你也别忘了我一直信奉的宗旨。 这场仗,看谁能笑到最后。 我甩甩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月如……你说羽瑛?” “嗯!那天,羽瑛要置办一些用品,所以没有和队伍在一起……不过也幸好,如果不是这样,沁寒兄弟一个人还顾不了那么多人呢。” 两人正说着,远远的又有一个声音响起:“呀,月如妹子,小风醒了么?” 闻声我的心里一阵激动,是羽瑛的声音。 抬头看去,小径拐角处俏立一位少女,鹅黄色的衣服,腰间照样是眼熟的丝带和铃铛,腮凝新荔,鼻腻鹅脂,长挑身材,顾盼神飞,文彩精华,优雅美丽,见之忘俗,可不正是羽瑛么? “羽瑛——”我飞扑过去,搂住羽瑛的脖子,却忘了脚下的裙摆长得有些过分,险些摔跤。 看见羽瑛,灵儿离去的阴郁心情被冲淡了不少。 “哎,小风,当心点。”羽瑛不防备,被我撞得后退了两步,哭笑不得地拉开我。 月如笑吟吟地看着我们,说:“好了,既然小风醒了,去见见云姨吧。沁寒兄弟和李大哥都在花厅。” “好。” 三人往大厅那边走去,“哎,月如羽瑛,我昏了多久了?” “两天。” “难怪我肚子饿了……” “……” 第二十九章 京城 一路走来,才知尚书府园林的精巧细致,实是巧夺天工,非人力所能为,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古径通幽,奇石怪山,无一不有。 但见那黄花满地,白柳悠扬,石中清流激湍,篱落飘香,树头花叶翩翩,疏林如画,莺雀鸣啼。遥望东南,依山之榭;纵观西北,临水之轩。暖日当喧,别有幽情,罗绮穿林,倍添韵致。 那荷花池中,风姿更是撩人,红粉玉砌的荷花在清风里摇摆,碧绿的荷叶泛起一波波绿浪。这荷出绿波,日映朝霞之景,正应了一句诗曰:“翠盖临波,朱房含露,流风冉冉,芳气竟谷。” 这尚书府景色尚且如此,不知那皇宫大内,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天下园林之至,想必也不过如此了吧! 跟着月如穿花度柳地走过一段鹅卵石路,迎面一条抄手游廊,花厅赫然在即。 月如笑道:“到了。” 三人过去,花厅门口的丫鬟们纷纷行礼:“月如小姐!羽瑛姑娘!风扬姑娘!” 月如点了点头,走进花厅。 花厅之中,摆设豪华大方,富贵而不奢华,迎面是大紫檀雕螭案,上设二三尺来高的青绿古铜鼎,悬着墨龙大画,气势逼人。 底下两溜四张楠木雕花椅,椅子两旁,一对高几,茶壶茗碗皆备。地下铺着猩红毛毯,描金画银,华美非凡。 正座上坐着一位三四十余岁的妇人,挽着发髻,插着玉簪,蜜合色袄子,玫瑰色肩褂,葱黄绫绸裙,腰里系着芙蓉结子长穗五色鸾绦,一色半新不旧,看上去并不显得奢华。 两边的座位上,左边的是逍遥,换了身衣服,看上去玉树临风,潇洒倜傥,自有一股风流神采,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啊。右边的是御辞,还是那身潇洒冷傲的白色,头发随意束着,正喝着茶呢。 月如上去笑着唤道:“云姨,小风醒了呢。” 花厅里的人的视线统统落在了我的身上,我有些发窘,有些无措地对云姨道:“云……呃,夫人。” 云姨笑了,道:“风扬姑娘就不必客气了,既然也是如儿的好朋友,那就随她一样叫我云姨吧,我呢,也就不见外地叫你小风了,可好?” 我慌忙点头,“当,当然可以。” 云姨笑眯眯地说:“坐啊,都站着干什么?” 我和羽瑛这才落座,月如走到云姨身边,拉着云姨的手道:“云姨~既然小风醒了,那我带他们到京城四处走走吧?” 云姨看着月如有些哭笑不得地道:“哈~你这孩子,心一放下,就立刻野了,半刻也呆不住。”月如的脸红了一下,嗔道:“云姨~!” 云姨无奈地叹了口气,满是宠溺地说:“好吧,晚饭之前回来。” 月如高兴地答应一声,吩咐旁边一个丫鬟:“阿香,去把柳姑娘请来。” “是。”阿香应一声,匆匆出去了。 月如笑眯眯地对我说:“小风~等会我们去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凤仪居’怎么样?” 肚子饿的某人自然没有异议。 半晌。 “吱吱吱吱~~……”熟悉的松鼠叫(?)传来。 花厅外窜入两道小小身影,一白一金,白的毫不停留地撞向某人,金色的一个紧急刹车,落在毛毯上,“吱吱”地叫个不住。 我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一挡一甩,可怜的白影被我甩下地,不满地发出一声古怪的叫声。 仔细一看,咦? 雪绒和溪草? 雪绒边叫着边跑过来蹭我的裙角,溪草则窜到羽瑛的怀里,羽瑛宠爱地摸摸它的脑袋,小东西“呼噜呼噜”地发出舒服的叫声。 周围的丫鬟看到这两个小祸害眼睛都一亮,眼睛流露出喜爱的光芒。 咦?这俩家伙还挺受欢迎啊。 我半踢半踹地弄开扒拉着我裙摆要往上窜的雪绒,哼,也只有自家人才知道这俩祸害的劣根性,尤其这个喜欢人抱,不抱就往上窜的畸形四不象…… “谷……小姐……”流烟冲进来,见到我连云姨也来不及招呼就高兴得大叫出来,被我横了一眼及时把“主”字咽了回去,叫了声“小姐”。 云姨但笑不语。 月如笑道:“好了,李大哥,沁寒兄弟,我们走吧。” 我不顾众丫鬟心疼的目光,把雪绒捏着脖颈的皮拎起来甩给流烟。 五人随着月如出了花厅,云姨看着背影,半是无奈半是感叹地道:“唉,后起之秀真是不可小窥呐,晋元要是有他们一半的好,我也不用操这么多的心了。” ※ ※ ※ ※ 凤仪居—— 凤仪居不愧是京城的第一大酒楼,远非扬州的“颐仙楼”可比,傍大运河而建,虽然只有两层,却是豪华气派,占地广阔,怕是颐仙楼的一倍有余。 掌柜的见我们六人锦衣华服,以为是豪门中的公子小姐,不敢怠慢,亲自领我们上了二楼。二楼除了一个大厅,还有一排雅间,掌柜恭恭敬敬地带我们进了左边的一间雅室,里面铺设着柔软的红地毯,一张大圆桌,十二把椅子,一排景德瓷器,雕梁画栋,有落地长窗,往外望去,视野宽阔,运河的风吹进来,满屋凉爽。月如将凤仪居的五大名菜点了上来,笑吟吟地道:“这凤仪居的五道名菜,可是京城有名的大厨杨升师父掌厨呢,传闻大内要召他为御厨,他因为无心宫廷,所以拒绝了。凤仪居的老板可是花了重金才请来的。上次我吃了一次,那味道真是……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 月如啊,我本来就饿了,你就不要说得那么好了好不好? 某人咬着茶杯幽怨地瞅了一眼月如。 过了半晌,菜上来了,第一道是清炖鳜鱼,口感真是没得说,又滑又嫩,调味恰到好处,众人吃得赞不绝口。 第二道是白螺什锦汤,白色的汤内,竹笋、萝卜、沙梨等等被雕刻成“卐”字形状,或沉或浮,鲜香味美,引诱的人食指大动。 第三第四道陆续摆上,一道比一道美味,御厨级的大师傅耶,怕是皇帝吃的也不过如此了吧? 第五道菜,也就是压轴菜,我左看右看也不过是一锅白水豆腐而已,逍遥诧异地道:“这不就是一锅白水豆腐么?我都会做。” 月如“嘁”了一声,道:“仔细吃吧你,吃完就知道别人的厉害了,这道菜皇宫里的大厨都不会呢。” 听月如说得那么玄乎,众人满怀疑惑地吃了一口,嗯,一入口,平平淡淡,除了滑了些之外,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再嚼两下,咦?好像有那么一点味道了。再嚼? oh~my god~! 平平淡淡的一道白水豆腐,吃到最后竟然吃出了各种滋味,一种感觉还没退,另一种感觉又升上来,各种味道交替穿插,变了又变,就好像高手对招一样,招式层出不穷,变化多端,另人眼花缭乱,又沉醉其中。 “哇~这是人做出来的菜么?”流烟惊叹。 御厨级的人物啊,果然不同凡响。 不过半个时辰,桌面上的菜风卷残云般被消灭,呃~总算吃饱了。 休息了一会,众人便离开了凤仪居,在街上逛街。 京城大街上虽然热闹,却也不拥挤,一路行来,客栈茶馆,绸庄扇店,鳞次栉比,路边小摊,花样百出,卖艺的、唱曲的随处可见,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 一路走来,一行人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一堆女的含情脉脉地看着御辞和逍遥,害羞点的偷偷凝视,开放点的大胆地朝俩人放电,等逛到一家妓院,那些女人更加是变本加厉,居然频频向他们挥着纱绢,娇声四起,听得我浑身鸡皮疙瘩往外冒。 逍遥笑眯眯地朝她们挥手,引得又是一片尖叫,不可否认的啦,现在逍遥是很帅没错。他的眼睛眼角有些上挑,十足的桃花,如今换了身漂亮点的衣服,一笑起来就桃花满天飞。 我好笑地看着月如的看那些女的眼神有些杀气,咬牙切齿地低咒一句:“不要脸!” 逍遥似乎感觉到了月如瞪他的目光,讪讪地摸了摸脑袋,规矩了点。呵,要是惹火了月如,他可吃不了兜着走,传说吃醋的女人是很厉害的,他可没有那个胆子去招惹。 众人正待离开,妓院中忽然冲出一位十四五岁的小丫鬟,一把扯住了御辞的衣服:“这位公子,等等。” 呃? 这个小丫头是谁啊? 御辞的目光大不耐烦,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放开!” 小丫鬟看着御辞,脸有些红,从怀里掏出一只发簪,交到他手里:“这个,给你。” 嗳? 这一举动惊掉一地眼镜,这这这,这小丫鬟也忒大胆了点吧? 谁知更令人吃惊的还在后面。御辞一见那发簪,目中异光一闪,夺过发簪仔细端详了下,问那丫鬟:“这是谁给你的?” 小丫鬟道:“这是影儿姐姐的。” 御辞眉头一皱:“影儿?” 小丫鬟说:“这位公子,影儿姐姐在里面,她说您要是见到这发簪就进去。” “……” 我敢发誓,当时御辞的嘴角的确有抽搐的征兆。 “该死……”我分明听到御辞的语气里有杀气,“这个潆影……” 潆影?听说过,扬州的时候,枫曾经说过那个什么潆影在京城…… 可是…… 她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我抬眼望望红纱四飘的妓院,嘴角也有些抽搐,枫溟山庄的人,个个都是怪胎。 第三十章 意外 “……” 御辞狠狠瞪了妓院一眼,手中一用劲,一支玉簪顷刻被震了一把粉末。看得众人咋舌不已。 御辞一身火气地走进妓院,一片娇声顿时响起,无数姑娘围了上来,御辞目光冷冷一扫,冰得像利剑一般的目光立时将人速冻。这家伙啊,不像找人的,倒像踢场子的。 “你主子在哪里?”冰冷的声音让那小丫鬟硬生生打了个冷战,不敢去看那双寒冰般的眼睛,有些颤抖地道:“二……二楼,左边第三间。” 可怜的孩子,被吓到了…… 外面的五个人看见御辞走了进去,忙着再一次捡掉了一地的下巴。 “呃……沁寒兄弟,他……”逍遥结结巴巴地指着里面。 “天啊,他会拆了这里的。”流烟抚着额头无力地喃喃道。 “……,我看,我们还是到那边茶楼去等他吧。”月如心里默默赞同流烟的话,沉默了半晌,开口建议。 “……” 一脸黑线的众人只好到对面茶肆去喝茶。 再回头来看看御辞,他正站在二楼第三间房门前,脸色很差地看着紧闭的房门,眼中闪过怒气,毫不犹豫地将房门踹开,大步走了进去。 房中的圆桌边坐着一个姑娘,身材细挑,如花娇颜,两弯黛眉似初春柳叶,一双明眸掩雨恨云愁。琼鼻朱唇,天工巧裁;杏脸桃腮,浅晕微红。斜插着青玉簪子,挽着绯红绸缎。听见门被踹开的声音,轻轻一笑,伸手提起桌上茶壶,慢慢地倒茶。 白衣的俊秀少年坐到那姑娘的对面,姑娘瞧着他一身火气,眼里狡黠一闪而过,奉茶道:“公子~请喝茶。” 冷冽的目光看着她,瞎子也看得出这次少年是真的生气了。 “……”姑娘有些心虚地避开要杀人的眼光,呃~庄主好像真的动怒了。 “这次的恶作剧,很不错。”带着杀气的话语让潆影的脊梁骨飕飕地直冒凉气。 “……,庄,庄主……”潆影觉着事态有些不妙,果然,真的发火了…… 意识到这次终于惹怒了庄主后,潆影的额角掉下大大一颗汗珠,看着御辞差到极点的脸色,心跳跳的,呜~谁来救救她,她不是故意这样做的啦(但她是有意这样做的),庄主发火可是很厉害的,绝对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她那支簪子八成已经给震成粉了(事实证明潆影的预感很准)。 “说吧,这次想怎么死。”杀气没了,语气平静得可怕。 “……”可语气有多平静就代表火气有多大啊。潆影和形象不符地哭丧着脸看着御辞,“庄主……我下次不敢了。” 御辞面无表情,“去枫林还是面壁十五天,自己选。” 潆影一脸挫败地趴到桌子上,原本大家闺秀的形象被破坏得一干二净,可怜兮兮地瞅着御辞,哀哀叫道:“庄主,不要那么狠心啦,人家都知道错了……”去枫林,还不得被枫那个家伙拿去当试验品,那个神经脱线的家伙,兴致来潮就去研究些奇奇怪怪的药,每次都拉她来试药,吃完之后的各种反应现在想想还不寒而栗。平时躲他都躲不及,现在被罚去枫林,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什么?你说干嘛不选面壁?开玩笑,她潆影是什么人,枫溟山庄公认的开心果(惹祸精,恶作剧女王),怎么可能能乖乖地去面后山思过洞那块壁?况且那里除了山就是石头,连鸟影都不见一个,无聊死了,叫她呆在那儿十五天,还不如杀了她的干脆。 “给你四秒考虑时间。”御辞冷冷地甩出这一句,开始数数:“一!” “庄主~不要啊……”潆影哀叫。 “二!” “庄主~你欺负我啦……呜~” “三!” “……” “四!” “四”字才出口,潆影就满脸怨毒地看着御辞,气道:“好啦!别数了,我去面壁还不成!?” 御辞漠然地看了她一眼,不说话了,拿过茶杯喝茶。 “哎~庄主你有没有点同情心啊,罚完我就没啦?”潆影气急地看着御辞,“好歹你也问问我受的伤好了没啊。” 御辞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都有精力来耍人了,你想说你伤得奄奄一息还是不堪一击!?” “……”潆影差点没被噎死,看着她这位伟大的庄主说不出话来。她怎么就跟了这么个主子?>_<||| “京城的情况怎么样?”懒得再和潆影胡扯,话归正题。 “这几天中京城里经常有苗疆的人出没。”说到正事,潆影也收起了玩笑的神态,神色变得严肃,“虽然京城以往也有苗人,但人数却没有这次那么多,我调查过了,这些苗人很多都是身负武功,而且从衣饰上来看他们分为两派,其中一派多为女子。” 御辞沉吟一下,道:“接着说。” 潆影看了他一眼,站起来,在房子里踱步:“我派人去那些苗人落脚的地方仔细查探了一番,他们这次来京城,似乎是要迎接一位什么公主。” 御辞的眸中瞬间目光一聚:“公主?” “而且从他们两派的语言、神态中可以觉察到,他们似乎很防备对方,好像要争那位什么公主……”潆影犹豫了一下,道,“但是,最近这两天那些苗人却消失了大半,不知是为什么。” “……”御辞闭目,仔细把一路以来发生的事串在一起,电光石火间,心念百转,脑中一幅幅画面闪过,霎时一个念头成形,真相逐渐浮出水面,不过是片刻时间,整件事情起末已全部了然。 那个“公主”,就是那个人身蛇尾的少女吧?护送那位少女到苗疆,必定路过京城,双方的人打算在京城争夺那少女,却没想到其中一派早已在山野堵截。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有风儿她们的加入,那些女子想从对方手中抢到公主,却也是件难事。想必对方都考虑到了这一点吧。 如今“公主”被半路截走,那些苗人还呆在京城干什么,自然是打道回府了。 “你……当初是怎么受的伤?”事情起末全盘掌握,御辞便转换了话题。 潆影闻言,拍拍脑袋道:“说到这件事,我都忘了要告诉你,我发现祭月阁和那些苗人的关系匪浅。” “怎么说?” “那次我和那些苗人交手的时候,中了他们的毒镖。”说着潆影从怀里拿出三支毒镖,递给御辞,那三支毒镖是弯月的形状,镖身血红,镖的头尾各刻着一个字:祭、月。 “祭月。祭月阁?”御辞端详着三支毒镖,喃喃道。 “不错,这个是祭月阁的独门暗器‘祭月镖’。刀身血红是因为染有苗疆的七大毒蛊之一‘血海棠’。”潆影顿了顿,神情认真而严肃,“祭月阁乃中原武林大派,为何有苗疆的毒蛊呢?这七大毒蛊是苗疆秘传的,从不给予外人,制法只有本门的弟子知道。祭月阁所用的‘祭月镖’统统染有七大毒蛊,所用量极大,一定要自己懂得制造才行。” 御辞眉毛轻轻一挑:“你想说,祭月阁是苗疆的?” 潆影坐下来,看着御辞说:“庄主难道不怀疑?从来没有一个人知道祭月阁总部在哪里,那是因为人们都把范围锁定在中原大地,却没想到它是在苗疆那种边荒之地。” 御辞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很好。不错。” 潆影得意地享受御辞不轻易的赞扬,希翼地看着御辞道:“那……看在我那么聪明的份上,面壁就不用了吧?” “……,不可能。” “……”潆影幽怨地看着自家主子,庄主~你的心是铁做的还是石头做的。>_<…… “走吧。”无视潆影可怜的目光,御辞站起来往外走。 “干嘛?” “你想呆在这还是回庄。” 闻言潆影慌忙跟出去,顺口开个玩笑,“庄主啊~我可是这儿的花魁,要赎我可是要花很多银子的哦。” “……,再加五天。” “什么?哇呀~不要啦庄主,我开玩笑而已。”二十天面壁,还真不如让她去死算了。 二人出了房门,潆影随手拉了一个小丫鬟问道:“莺姨呢?” 小丫鬟答道:“在楼下。” 潆影挥手叫她走了,两人往楼下走,楼梯处却遇上一个锦衣华服的俊美男子,御辞与他四目相对,两人顿时愣在了当地。 “……”御辞的脸色顿时变差。 “>_<……是你?”那位男子瞠目结舌,大脑当场死机。 你道那人是谁?哎呀,剑眉星目,薄薄红唇,俊秀潇洒,不正是扬州城外与冷月打成平手的柳飞朔么? 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紧张僵硬。 潆影嗅到空气中的火药味,一看御辞,隐约有着杀气,再看那男子,眼尖地捕捉到男子耳垂下方颈中的弯月印记,心念瞬间转了何止百次,那弯月印记是如此的熟悉,每个祭月阁的成员都有。 潆影急中生智一把挽住了御辞的胳膊,娇声道:“公子~你站着干什么,快走啊。”说着暗中使劲,把御辞拉了下去。庄主啊,这儿可不是打架的地方,当心别把人家的屋子给拆了。 柳飞朔目瞪口呆地看着潆影将御辞拉下了楼,连阻拦都忘了。(可怜的小朔,这次受的刺激大了点……默~……) ※ ※ ※ ※ 茶楼—— 我们五人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叫了一壶菊花茶,杭白菊加冰糖,清凉下火又润肺。(众:>_<……你打广告么……)。 茶楼里有两个爷孙女在拉曲子,悠扬的二胡带着些凄凉。 又有一个客人进来了,送茶的那个小妹急急忙忙地去招呼,我一进店门就注意到她了,苗疆的服饰,头发上编着几串珠子,赤着足,脚腕上各系着一个小铃铛,走起来细细的铃铛声清脆悦耳,短衣短裙,手上的戴着豹牙手环,腰间插着一支青竹笛,总是开心地笑着,像一朵盛开的山茶花,和中原各种女子比起来又是另一种风情,让人耳目一新。 客人们似乎大多都认识她,一位老婆婆笑眯眯地走进茶店,招呼着道:“若茶呀,帮我拿一壶菊花茶。” 那若茶赶紧过来扶老婆婆坐下,笑着问:“又是带回去的吧?” 老婆婆“呵呵”笑着点头:“是啊,我那小孙子想喝,可惜他要上私塾,只好我给他送去。” “好,您等等。”若茶跑到后堂去了。 老婆婆看着若茶,对旁边的几位熟客笑着点头道:“这孩子,好啊,热心又善良。” 那几位客人纷纷微笑称是,一人扬声道:“老板,你招了个好人呐。” 老板“嘿嘿”一笑:“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这孩子,整天嘻嘻哈哈的,热心得不得了,把我这店里什么活儿都干了,照顾我这一把老骨头哦。唉,她要是我亲闺女那就好喽。” 一伙人都笑开了,气氛轻松而愉快。 被气氛所感染,众人的嘴角不禁也挂上了微笑,羽瑛问我道:“看衣服是白苗的女孩,不知为何在这儿干活呢?” 我摇摇头,“待会问一下她吧。” 正说着,门口忽然进来了一群小混混模样的人,其中还有一个凶神霸道的魁梧大汉,一脸的大胡子,为首一人大喝:“老板,叫若茶那小姑娘出来。” 一声大喝把店里的人都吓住了,怔怔地看着这群人,老板点头哈腰地过来,陪笑道:“众位来这儿不知有什么事?保护费我们前几天才交了啊。” 原来是来踢场子的。窗边的我们相视一笑,悠哉游哉地准备看好戏。 “你少废话,”一个跟班在一旁道,“叫若茶那小娘们出来,昨天她竟然伤了我们的大哥,她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把目光转移到了为首那人的脸上,果然~开了好几家果子铺呢。 “哈哈哈哈……”滑稽的脸引来一片笑声。 “不许笑!”那痞子恼羞成怒,脸涨成紫红色,气急之下转身一巴掌扇到刚才那人脸上,“混帐东西,老子在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呐,啊?” “……”那人捂着脸不敢说话,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前面一阵的动荡,引得若茶赶紧从后堂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竹筒。 她一见那几个混混,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抬头看为首那人,轻蔑地说:“怎么,昨天被本姑娘教训了一顿,今天报仇来了?” 那痞子看着若茶趾高气扬道:“哼,昨天老子喝了酒,不防备才着了你的道,今天~哼哼,你最好现在就跪下来给大爷我磕几个头,或许大爷我心情高兴了,还能带你回去玩玩。” 若茶冷笑一声:“就怕你想玩,还没那个本事吧?整天无所事事,尽干些下三滥不要脸的事,瞧你长那样,就算你是皇上也没人愿意嫁给你。自己有手有脚的却不干正事,每天除了收保护费就吃喝嫖赌,简直是人渣。狗都知道凭自己的本事找吃的呢,你白活了二十多年,我看你死了别人都懒得把你扔乱葬岗里去。”哇噻!厉害!!佩服!!! 这苗疆的小丫头骂得真是带劲,句句解气啊,大快人心。 店里的人又是解气又是担心,骂得是痛快了,可对方可不好惹啊,那可是京城有名的痞子。 那痞子气的满脸紫胀,指着若茶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暴怒道:“还,还等什么?阿胜,把这个小娘们给我剁了!” 那魁梧的大胡子大声答应一声,看着若茶,目露凶光,“呀”地一声大喝,挥起拳头向若茶砸去。 众人吓了一大跳,都吓愣了,眼看若茶就要被打中,人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门外一声清喝响起,与此同时,若茶往腰间一抽,青光一闪,异变陡生。 第三十一章 多事之秋 门口红影一闪,一个女子手一挥,一股劲气“嗤”地一声破空击向那个大胡子。与此同时,若茶的手往腰间一探,抽出腰间青竹笛,五指一转,玩儿似的把竹笛转了一圈,青光一闪,笛端迅捷地点向大胡子手背上的“中渚穴”,认穴之精确,着实令人吃惊。 羽瑛诧道:“没想到这小姑娘手上还有几分功夫。” 那大胡子一愣,身形一滞之下,红衣女子发出的劲气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后背上。 若茶的手一翻,“啪啪”两声,竹笛自下而上点在手背虎口“合谷穴”与臂弯的“曲泽穴”上,足尖踢向大汉膝盖下三分处,那大汉手一麻,腿一软,“哎哟”一声,半跪在了地上。 若茶冷笑一声:“这位兄弟,就算你不想为你主子效命,也不必对我行此大礼吧?” 茶坊里顿时哄笑一片,那大汉脸色又青又白,怒火高涨,想跳起来,无奈膝盖又麻又软,腿脚无力,只能慢慢地爬起来,手麻得使不上劲,背后疼痛不已,不好再打,又不好退回,尴尬地杵在原地。 进门的那个红衣女子对那痞子柳眉倒竖怒道:“你这混蛋,还不快滚。” 那痞子吓得脸色发白,连兄弟也来不及招呼,逃命般冲出了茶肆。剩下的一帮小喽啰见大哥都跑了,哪还会呆着,拔腿就跑,片刻不到人影就都没了。 众人的视线被门口站着的一位白衣少年吸引住,逍遥一见,“沁寒兄弟?” 御辞走进来,朝我们点点头,那红衣女子看看他,又看看我们,再看回御辞,莫名其妙地道:“沁寒?” 御辞横了她一眼,眼神中分明有警告的意味。红衣女子困惑地看着他,却也不敢再问。 御辞在我旁边坐下,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喝着,那红衣女子走过来,打量了一下我们,看到羽瑛时惊呼:“是你?” 羽瑛仔细看那女子一眼,惊讶地笑了:“是你,潆影姑娘。” -口-||| 羽瑛和潆影……认识? 我诧异地看着她俩,“羽瑛,你和这位姑娘认识?”不是吧,羽瑛竟然认识枫溟山庄的人? 羽瑛拉着潆影坐下:“有过一面之缘,以前我与人争斗之时中了毒,恰巧潆影姑娘路过,才救了我一命。不过……潆影姑娘,你怎么会在这种烟花之地?……你不是枫溟山庄的人么?怎么又和沁寒兄弟在一起?” “……”潆影几乎招架不住羽瑛的问话,想了想,道:“上次我遭到暗杀,为了隐藏,只好呆在这‘媚仙楼’中,如今,如今……”潆影看了一眼御辞一眼,眼珠一转,恶作剧的兴趣又上来了,故意挽住御辞的手,笑颜如花地道:“如今这位少爷好心,把我赎出来了。” “……” 众人脸上“唰唰唰”掉下一排黑线,御辞分明有被呛到的迹象,冷眸一扫,瞪了潆影一眼,潆影被瞪得心惊肉跳,赶紧收回手,暗中抱怨庄主真是一点情趣也没有,开个玩笑也不配合一下。 我和流烟、月如心中明白他们的关系,逍遥却是一直不知御辞的真实身份,闻言一口茶哽在喉咙里,被呛得大咳不止,手忙脚乱。 羽瑛的目光疑惑地在潆影和御辞的身上来回游走,暗中寻思,按沁寒的性格,怎么会赎潆影出来?潆影想出这种妓院那还不容易,这天底下能胜过她的也不过寥寥几人,何必要人去赎?方才那小丫鬟一拿簪子出来,沁寒便立刻变了脸色,他们二人分明是认识的。 羽瑛悄悄瞥了御辞一眼,心下暗惊,他也是枫溟的人?一路上她就觉得他高深莫测,非同凡人,没想到是枫溟山庄的人。看潆影对他的神情态度分明是敬畏敬佩,这个凌沁寒的身份一定不简单。莫不是…… 一个念头在羽瑛的脑海里渐渐成形,羽瑛登时被惊出一身冷汗,不是吧,不会是‘他’吧…… 羽瑛的手心有些冒汗,无论是从言谈举止还是从其他方面来讲,凌沁寒都和那人完全符合,更何况潆影对他的态度毕恭毕敬,潆影在武林之中可是有“神医”之称,在枫溟里那是一等一的地位,能让她如此敬畏的,除了枫溟庄主还能有谁? 凌沁寒,就是凌御辞? 羽瑛被自己的结论惊得脸色有些发白,她看看御辞,又看看我,抓起杯子喝茶掩饰心中波涛汹涌的情绪。 身边一下子坐着冰莲、冷月两个武林中泰山北斗级的人物,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 潆影看着羽瑛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奇怪地道:“羽瑛姑娘?羽瑛姑娘?你没事吧,这么脸色这么差?” 羽瑛回过神来,听到潆影的问话,慌忙道:“呃,哦,没事,只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不舒服?”潆影皱皱眉头,随即展颜一笑,“没事,我帮你看看。”说罢伸手翻过羽瑛的手,手指搭在脉搏上,就要诊治。 羽瑛吓了一跳,赶紧抽回手,勉强笑道:“没,没事了,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下就好了。” “……,哦。”潆影半信半疑地看了羽瑛一眼,不好说什么,只好不语言了。 “既然羽瑛不舒服,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我们回府吧。”月如想想,说道。 “好啊,小姐身体刚好,也不好到处乱走。”流烟在一旁插嘴。 话说到这份上,众人自然是回府,没什么好谈的了。月如叫过老板结帐。 临走的时候,我叫过若茶,低声道:“如果你是白苗接公主的人,那么我可以告诉你,灵儿被蜀山的老道截走了,盖罗娇和其他人都已经回苗疆,你也不必在这儿久等,也回去吧。” 若茶惊异地抬头看我,我朝她轻轻一笑,转身走出茶店。 若茶的眼里闪过复杂的光芒,低头沉吟一下,把手里擦桌子的布一扔,转身对掌柜的叫道:“掌柜的,我不干了。” ※ ※ ※ ※ 夜晚—— 尚书府后花园,月明星稀。 阵阵的牡丹花香气随着晚飘散,我趴在湖中亭子的栏杆上看月亮?br /> 今晚的月亮,很圆。 耳边有着不知名的虫鸣,很久没有这么清静了呢。 我看着月亮,心底涌上淡淡的愁绪,第一次尝到了思乡的滋味。 以前,月亮也是这么圆,爸爸妈妈就带我到别墅顶楼去看月亮,上了高中,住到学校里去,水伊虽然很霸道,但是偶尔也会温柔一下,也会陪我看月亮。 如今,大概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眼眶里好像有些什么,我擦擦湿湿的眼睛,鼻子好酸,心里好像缺了一块什么,空虚得让人难受。 一幅幅画面不受控制地从脑海里浮现,我甩甩脑袋,不想想它们,但是没有用。 心底的空虚越来越大,心竟然有痛的感觉,真的,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不行了,眼泪却怎么也忍不住,一串一串地往下掉,无论怎么擦也没有用…… 我慢慢地坐下来,腿弯起来,抱着自己的膝盖,仰头看明月,任眼泪在脸颊上奔流。 就一次,就这一次,让我好好哭一次吧…… 反正没人看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把所有无助和不安都拿出来发泄,哭完了,我还是小风,还是坚强,还是要去保护灵儿,做我该做的事情…… 这样想着,眼泪愈加止不住了,我把脸埋在臂弯里,呜呜咽咽地哭出声。 爸爸,妈妈,水伊…… 小风真的很想你们…… ………… 背后传来脚步声,有人在我身边蹲下,随即,一双臂膀把我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讶异地抬起头,转过头,是他。 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帮我擦去眼泪,泪水沾湿了他的指尖,不知是不是错觉呢,少年的眸中竟然流淌着温柔的光芒。 我恍惚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帮我擦泪的手。 温柔的声音有着令人安心的魔力,“不要哭,我会陪着你的,一直都会……” 我慢慢地将视线往上调,月光照着少年精致的脸,温柔的目光,安心的话语,好像天使。 “……” 我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你说的,不许反悔。要一直陪着我,不许走开……” 围着我的双臂紧了紧,我的微笑僵在嘴边,因为,我看见他——笑了,我看见他笑了,少年的嘴角微微地扬起,笑花便轻轻盈盈的,闪着星星般的小碎芒,沿着月光,顺着晚风四处飘散开来,温柔地将人的心包裹起来。 心,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撩拨地慌了乱了。 虫鸣愈加的欢快,月亮笑吟吟地看着凉亭里的一对少年少女。 今晚的月亮,还真是圆啊!~ ※ ※ ※ ※ 第二天清早—— “揖林小院”——我醒来的那间小院——的月洞门前,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昨天晚上,好像做了一场梦呢,而且还很离谱,居然梦见御辞笑了耶~(某熠雪:tt,朽木不可雕,果然不解风月到了极点……) 呃~昨天是做梦吧? 我摸摸自己的脸颊,当时的触感真的好真实,指尖冰冰凉凉的,应该不是做梦啊;但是,御辞居然对我笑,他对我笑,还笑得那么好看那么漂亮,不可能的事啊,绝对是做梦…… >_<||| 到底是不是做梦? 我望天望地,算了,不想了,就当它是做梦。(某熠雪:(气急)孺子不可教,真是不可教!!!) “小风。”羽瑛在小路上叫我。 我迎上去:“怎么了?一脸喜庆的。” “没什么。”羽瑛笑眯眯地道,“去吃早饭了。今天刘公子身体好了些,少奶奶扶他过来和我们一起用饭呢。” 彩依? 我的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昨天都没有见到彩依,今天一定要好好见识见识。 “那还等什么,快走啊。”我拉起羽瑛就跑。 “哎哎,小风,别走那么快,当心别又摔了。”羽瑛赶紧叫。 可惜,我已经摔下去了。 这个该死的——裙摆! 饭厅—— 我们一进去,就看见饭厅正座上坐着云姨,下面就是一男一女,那男的面容清俊,脸色却是病态,时不时地咳嗽,旁边侍奉着一个女子,髻斜插着朝阳五凤珠钗,簪着一朵怒绽的牡丹花,一对金黄流苏的耳环,凤眼桃腮,暗藏着风情月意,纤腰袅娜,绛纱裙轻笼玉体,群边系着玫瑰宫绦,挽着金缕百蝶云缎,眉黛烟青,眸似秋水,琼鼻俏挺,菱口若樱,真正是倾城美人,绝世美女。 这就是彩依?真是,真是太漂亮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继灵儿月如和御辞之后,再次惊艳。 云姨笑着招呼我们坐下,慈爱地问刘晋元:“晋元,今日觉得如何?瞧你脸色好多了,彩依的方子果然有些效用。” 刘晋元朝母亲点点头:“孩儿觉得好多了,娘亲不必担心。” 云姨放心地点点头,继而笑道:“都用饭吧,别都愣着。” 众人这才开始下筷。我悄悄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御辞,又想起昨晚那个“梦”,脸上不由一红。 感觉到我的视线,御辞转头看了我一眼,“怎么?” “呃……”一时找不到话,我迟疑了半晌,终于找出个话题,“潆影呢?怎么没见她。” “回去了。”淡淡地回答。 “回,回去了?”我愣了一下,回去?回枫溟?“哦。” 一大早的就让人家回去了?真是不通人情啊,潆影怎么就跟了这么个主子。(潆影:呜呜~总算,总算找到知音了~……) 御辞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别过头去,干嘛这样看着我?“呃,吃饭,吃饭。” “……”御辞的目光黯了一下,眸中闪过一丝不明情绪。 片刻后。 “娘亲,我吃饱了。”刘晋元朝云姨道。 云姨看看刘晋元碗里还有一半的早饭,担心道:“不多吃些么?” “不用了。”刘晋元摇摇头,说着站起来,彩依在一边赶紧扶着他,对云姨福了福:“相公胃口不好,那彩依先扶相公回房了。” “好。”云姨犹豫了一下,也只好点头。 彩依便扶刘晋元出了饭厅。 月如看着两人背影:“云姨,嫂子真是贤惠,娶了嫂子,刘大哥真是好福气。” “是啊。”云姨含笑道。 我转头看着彩依的背影,彩依,又是一个痴情种子,宁可承受被发现后的唾骂和嫌弃,宁可拼着不要千年功力,就为了这一个对你不好的凡人?就为了报恩?这值得么? 值得么? 第三十二章 蝶卿 吃完早饭,众人正在闲聊。 阿香急步进来,行了礼,道:“夫人,林家老爷来了。” 闻言,月如的脸色顿时一变,云姨看了一眼月如和逍遥,道:“快请。” 我暗中计算时间,林天南来了,想必离彩依去见毒娘子也不远了。我想了想,站起来对月如说:“月如,既然你爹来了,那我们就先出去了。你和你爹谈完了再去找我们。” 月如点点头,明白这既然是他们的家务事,那么我们也不好在场。 我叫上流烟和羽瑛,走出大厅,御辞在我们后面,逍遥本也想和我们出去,被月如瞪了一眼只好乖乖呆在大厅,林天南就是因为他和月如才来的,当事人都跑了,这戏还怎么唱? “小姐,我们要去哪里?”站在尚书府门口,流烟问我。 我想了想,道:“流烟你去兵器铺给我买捆仙索回来,越多越好。羽瑛你去药材铺帮我买些解毒的药材,不管是解什么毒的。买完到‘凤仪居’找我。” “买这些作什么?”流烟羽瑛异口同声。 “你们就别管了。快去。”我推推她们,催促道。 流烟羽瑛虽然满腹疑惑,却也没有再问,各自去买兵器和药材去了。 我回头看看御辞,他也在看我,我抬头看看逐渐猛烈的太阳,道:“我有话要问你,跟我来。” 我和御辞来到凤仪居,老板一见我们,认出我们是昨天那六人之一,赶紧请我们到雅间,毕恭毕敬地奉上茶,这才退出去。 “有何事?”御辞站在窗边,运河的风吹起他的长发,有些惬意地眯了一下眼睛。 我看着他问道:“御辞,你知不知道怎么解‘缠魂丝’?” 御辞脸色不变,似乎对我叫出他的真名没有什么惊讶,或者说,他一开始就知道我知道了他的真实名字? “知道。”望着外面广阔的水面,淡淡的语气。 我大喜,过去站在他旁边,“可不可以教我怎么解?” 清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御辞转头定定地看着我,“‘缠魂丝’的解法,是御蝶谷不外传的。为何要问?” “……”我一震,骇异地看着御辞,“你,你说什么?” “还要我讲么?”御辞的眸中一丝不明的情感转瞬即逝,“梦谷主?” 难怪他找了整整十年都没有找到“她”,原来,风儿,就是御蝶谷主——梦依然!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这样做,当年她为什么不告诉他她就是梦依然?要他苦苦找寻了这么多年? 御辞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满脸骇异的人,他可以确定的,他没有认错人,也不会认错人,她就是“她”,就是风儿。 御蝶谷的人也不会认错人,她也是梦依然。而且与石长老一战中,她展现出来的实力,和冷漠的神情,分明就是御蝶谷主。 那么,就还有一点不明白了,传言梦依然的性格冰冷漠然,与如今风儿的性格相差实在太远,一个消失了两年的人重新出现,性格为何就颠覆了个彻彻底底? 两年时间,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 而且,似乎一到了极其危急的关头,原本的梦依然的性格又会出现。 这,是为什么? “……”我张口结舌,他都知道?“你,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御辞的视线落在灵犀剑上,轻轻哼了一声:“灵犀。” “……”我低头,慢慢拔出灵犀,一抹雪亮映着我的脸,流烟的话语又在脑海浮现:灵犀是御蝶谷主身份的象征! 御辞把头又转回去看向窗外,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地道:“千灵之玉,千灵护体,万魔不侵。” 我抬头看他,他的话是跳跃式的,我的思维却是递进式的:“你是说,用千灵之玉可以治愈‘缠魂丝’?” 御辞没有回答,想必就是了。可是…… 我为难地低头看着胸前的玉佩,用这个?怎么用啊? “那个……御辞,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该怎么用啊?”我硬着头皮问。 “……”御辞转头看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两年时间,好像不仅使她性格大变,连记忆都没有了? 过了好半晌,他才开口:“先感受到千灵之玉的力量,再施法。” 我看看他,又看看玉,闭上眼睛,握住圣晶之魂,仔细去感受它,就好像修炼魔法感受空气中的魔法元素一样。 原以为很难呢,谁知灵识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一股庞大无匹又精纯之极的灵力,浩瀚无边,绵绵延延,像海洋,又像宇宙,没有尽头。 再深入一些,尝试着引导这些灵力循着手心进入全身经脉,一股暖流从那灵力海洋中绵绵密密地流向全身,运转一个周天后沉入丹田,全身顿时暖洋洋的,像站在七月的太阳光下,温暖却不灼热。继而,脑海里渐渐出现了十余条咒语,闪着各种光芒,冰色的,火红的,黄色的,白色的。 我惊得立刻睁开了眼睛,瞪着手上的玉,这是怎么回事?那些咒语,是什么?好像,好像是五灵法咒吧?! 呆了半晌,我小心翼翼地试着默念一个治疗术,右手手指向屋里的盆景一指,一股细细的热流水银般流向指尖,微微的白光一闪,像魔法一样,一道细细白光射向那盆盆景,一阵白光笼罩盆景,待白光上去,原本有那么几片枯叶的盆景顿时郁郁葱葱起来。 哇呀~这么厉害?我惊叹。这相当于一个中高级的治疗魔法了呢。 御辞看着我的举动,见怪不怪,回到座位上,倒了一杯茶慢慢喝。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寻思着,似乎是从血池之后,我就可以用这块玉了,虽然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刻意地去使用,但危急关头它总会爆发护主的能量。 难道,这就是姥姥所说的:和圣晶之魂建立起初步的交流? 我站在窗前神游天外,御辞坐在座位上喝茶,两人都不说话,房子里忽然就沉寂了下来,没了声音。 半晌过去,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流烟和羽瑛的声音响起:“小风(小姐)。” 我来不及再想其他的事,赶紧过去开门,门外,流烟手里拿着一捆金黄的绳索,羽瑛拎着一个大袋子,见我开门,羽瑛把袋子递给我,道:“喏,药铺里解毒的药我都给你买来了。” 我朝袋子里瞄了一眼,里面一大堆瓶瓶罐罐,每个瓶子上都粘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药物的名称。 我伸手接过袋子和捆仙索,一股脑地全收进灵犀镯里,道:“好了,现在我们回尚书府吧。” “回去?”羽瑛和流烟再次异口同声。 “都这么久了,林天南也该走了。”我自言自语,然后回头看向御辞,“你是在这喝茶?还是和我们回去?” 御辞放下杯子,站起来,放了一块银子在桌面上,淡淡地说一句:“走吧。” 四人匆匆忙忙地赶回尚书府,在门口处我朝河里瞟了一眼,没人? 看来酒剑仙已经被救起来了。 我冲进尚书府,里面的人已经全部晕倒了,一股淡淡的牡丹花香钻进鼻孔,脑子顿时一阵晕眩。 流烟看着一地昏倒的人惊呼:“发生什么事了?……咦,这花香有毒。” 我捂住鼻子,暗自运功逼出毒素,头也不回地朝后花园飞奔过去,后面的三人大惊,来不及拉住我,面面相觑,只好紧跟过来。 遥遥望见了酒剑仙的法坛,一个老道趴在案上睡得鼾声大作,隔着老远都能听得到。逍遥和月如却不见了踪影。 糟糕了,他们一定去追彩依去了。 流烟他们赶上来,羽瑛问道:“怎么了?” 我握住灵犀剑,命令式地道:“你们三个,到花园后门通向的那片森林前等我,我去换衣服。”说罢,我提起裙摆向“揖林小院”飞奔,羽瑛和流烟、御辞对视一眼,莫名其妙:“小风……她要干嘛?” 我心急如焚地冲回小院,这身该死的衣服,出门时怎么就忘了换它?碍手碍脚的打架根本打不了嘛,现在还得去换,真是浪费时间。 用最快速度换上原本的冰色衣衫,我抄起灵犀剑,手一挥,一圈风元素聚集在我身边,身体一轻,纵身跃起,直接在假山亭子上呈直线冲到后花园的后门。 另外三人已经在森林前等我了,我在他们前面落下,“走吧。” 流烟疑惑地问:“小姐,我们这是去干嘛?” “救人。”我甩下一句,头也不回地冲进黑蜘蛛森林。希望时间还来的及。 “救人?”又是一阵面面相觑,眼见我快没了踪影,无奈,只好紧跟在我后面,四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黑蜘蛛森林。 一进这森林,天色立马暗了下来,到处都是参天大树,把顶上遮得严严实实的,只有几丝阳光挣扎着从那么几个小缝隙中照下来。地上到处是蜘蛛蝎子等毒虫,越往里深入越多。 我纵身一跃上了树,用轻功在林间穿梭。哪知才纵跃了没几下,落脚的时触到了一条碗口粗的青藤,“唰”地一声,那条青藤迅雷不及掩耳地窜起来缠住了我的脚。 灵犀出鞘,白光一闪,手往下一划,“嚓”地一声微响,切豆腐般干脆利落地将青藤削成两段。 哪知解决了这个,还没等我转身,“唰唰唰唰唰”,又是十几条树藤朝我激射过来,我翻身下树避过,而它们却像有意识一样,一击不中,“唰”地朝树下窜来。 靠! 我的火气一下子冲上来,给你点颜色还开起染坊来了,还真当我好欺负是不是? 我哼了一声,连连侧身避过树藤攻击,默念咒语,四周空气中微微闪出红光,瞬间手上便出现了一条火元素凝聚成的长长鞭子,跳跃着活泼的火焰,炽热灼目,而我握着却丝毫不觉得烫手。 树藤又一次攻击,我站在原地,“唰”地一声挥出火鞭,横劈斜削,四面八方,昏暗中爆发红芒闪烁,“哧哧哧哧”地一连串烧焦的声音,凡是碰触到火鞭的树藤纷纷着火,无一幸免,落在地上痛苦似的扭动几下,再没了动静。 我散去火鞭,耽搁了这一下,御辞他们就赶上来了。流烟惊异地问:“小姐,怎么了?” 我淡淡地道:“这里的树藤会攻击人,要小心。”说罢转身往里飞奔而去。 四人走了一会,有我在前边领路,三转两转就转到了迷宫的出口处。前面的光线亮了很多,树木也没那么茂密,看样子林子到了尽头,我心中一喜,加快了速度。 突然,一个一人高的巨大蜘蛛从天而降,“啪嗒”一声重重砸在我的前面,击起灰尘一片。 我吓了一大跳,一声惊呼,由于惯力作用刹不住车,眼见就要撞了上去。 一条白绫从后面飞来缠上了我的腰,在我的脸距离那条毛茸茸的蜘蛛腿还有几厘米的地方,一股大力把我往后一扯,将我拉了回去。 不用说也知道是御辞,我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吁了一口气道:“谢谢。呼~幸好没碰上,要是让我碰上这种东西,今后一个月睡觉别想不做噩梦了。” 闻言羽瑛和流烟忍不住“噗哧”一笑,那蜘蛛挥着长长的腿叫道:“唧~唧~擅入者死!” 我白眼一翻,话也不说,默念咒语,手一指那大蜘蛛,嘴里清清楚楚地叫出四个字:“玄冰潋滟。” 冰蓝色的小碎芒在四面八方闪烁着聚集,仿佛可以听见“冰凌凌”的声音,顷刻间冰蓝光芒就将大蜘蛛给绕了个结结实实,蓝光散去,一具“玲珑剔透”的冰雕就出现在我们眼前。 我“啧啧”地赞叹道:“多完美的艺术品。” 幸灾乐祸地欣赏完“艺术品”,我绕过蜘蛛冰雕往里面走去。 没走多久,前方传来了一阵打斗声,我心中一惊,已经打起来了? 我加快脚步,前方现出了一个巨型的蜘蛛网,刘晋元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彩依在他的旁边哭泣着,不远处毒娘子正和月如和逍遥打得乒乒乓乓热火朝天。 毒娘子身在半空,看着月如和逍遥冷笑一声:“哼,就凭你们两个小娃娃还想和老娘我斗?”说罢目中闪着狠辣的光芒,双手交叉,结出一个闪着妖异光芒的手印,一声暴喝:“狂雷轰舞!” 霎时,天变得昏暗起来(虽然这天本来就没多亮),地上的尘土和沙石微微的抖动起来,一阵阵“嗞嗞”的声音隐隐传来,突然,一道淡蓝电流凭空出现,打向逍遥和月如,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越来越多的电流出现在空中,体形也越来越大,刹那间飞砂走石,四周大风平地而起,昏暗中,只有电蛇窜走,以及毒娘子得意的讥笑声。 随后而来的御辞脸色一变,脱口惊呼:“狂雷轰舞?” 风越来越大,几乎吹得人站不住脚,毒娘子身在半空,讥笑的声音越来越尖锐,电流激窜,月如和逍遥惊慌地对视一眼,这引发天地之威的法术,该如何抵挡? 御辞的疾呼一声:“不可以让她完成最后的手印!” 狂风呼啸,我勉强抬头看向半空,毒娘子的衣服被狂风肆意地拉扯着,身边到处是电流,御辞手握天烬,一个纵身,飞上半空,凌空踏步,天烬蓝光爆涨,劈出万千剑气,激震飞扬,剑气与电流相抵触,轰然铮鸣,消于无形。只是一刹那,空中电流就消灭了三分之一。 好机会! 我咬咬牙,疾光风翼在背后瞬间展开,“唰”地一拍青翼,冲上半空,凌驾毒娘子之上,灵犀镯灵光一闪,捆仙索一条接着一条地挥出。 毒娘子一愣,手印就快完成了,却被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一愣之下,捆仙索竟然毫不费力准确无误地将她捆了个严严实实。 御辞看准机会,天烬灌注灵力,幻化飞梭,电光之中白虹破空,激射向毒娘子的咽喉。 毒娘子尖啸一声,身上冲天蓝光爆发,厚厚的灵气壁护立身前,白梭“嗤嗤嗤”陷入灵气壁大半,却再也无法继续往前。 疯狂的笑声尖锐得刺耳,毒娘子狠命一挣,捆仙索被她挣开了几条。 突然,“孽畜!休得伤人!”洪亮如钟声的声音从天而降,狂妄的笑声戛然而止,毒娘子的的神色变得惊恐和难以置信,身体摇晃了几下,最终还是摔下了半空,瘫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全无动静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全场鸦雀无声,一个灰袍老道空中降下,落在了地上。 我和御辞也翻身落地,逍遥一见那老道,叫道:“师父!” 酒剑仙瞪着逍遥和月如怒道:“真是胡来!你们两个小毛头,叫你们别乱跑。偏要乱跑!在我元神离窍时擅自行动,差点就出事了。” “你……你不是醉倒了吗?”月如的脸红了一下,随即奇怪地问。 “什么叫醉倒呀?!”酒剑仙不满地瞪了一眼月如,“喝了酒才是我发功的时候,我可比你二人还清醒!没搞清楚状况就乱来!” 说罢,他转过身来看着御辞,眯了眯眼:“长剑幻化飞梭?!小子,你是凌御辞?” “……”御辞面无表情,只是在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可是看到他的嘴角有些抽搐,小,小子?他凌御辞长这么大,这是第二个人敢这样称呼他(第一个是枫)。 “别用那种杀人的眼光看着我。”酒剑仙撇撇嘴,“我老道什么世面没见过。按年龄按辈分我叫你小子那是合情合理。” “哈哈哈哈……”我看着御辞的脸色忍不住大笑出声。 酒剑仙看向我,上下打量了一下,看见我手中的灵犀和胸前的玉,惊道:“梦依然?” “……”我笑不出来了。 逍遥狐疑地看看酒剑仙,又看看御辞:“凌御辞?不是沁寒么?” 酒剑仙听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哈~什么凌沁寒,江湖人士行走江湖,为了避免麻烦用个假名有什么奇怪?!这小子可是枫溟庄主,名头大过天,要是到处说他是凌御辞,麻烦还不像马蜂一样追着他跑。” >_<||| 众人黑线,这是什么臭比喻。 “枫溟……庄主?!”逍遥好歹也出来闯荡了这么久,枫溟山庄的名头他也是听说过的,他张大了嘴巴看着御辞,一脸要晕过去的表情。 御辞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呜呜呜呜……”呜呜咽咽的抽泣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彩依跪在刘晋元的身旁,痴痴地望着他,泪珠不断地滴在衣衫上。 “蝶……啊不,嫂子,真对不起。先前我们错怪你了,幸好罪魁祸首已死,现在一切都没事了。”李逍遥心怀愧疚,过去安慰彩依。 彩依呜咽着:“呜……来不及了……相公……已经没救了。毒娘子一死,相公的毒……就没人能解了。” “小蝴蝶,你要面对现实,就算你赔上一命,那只蜘蛛精也不可能履行诺言的。”酒剑仙劝道。 彩依绝望地摇头,低声哭泣:“可是……可是……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只有……” 彩依深深地看了刘晋元一眼,伏下身,就要将全部修行传给他。 “不要!”我抢上前去,一把拉开了彩依。 彩依泪眼朦胧地看着我,“风扬姑娘,妾身知道你是好意,但是……相公的病不能再拖了,再不治疗,就……” 我半跪下身子,看着彩依,拿起“圣晶之魂”,微微笑道:“那么你看,这个可以治他么?” 彩依看着玉,眼里燃起希望的光芒,惊呼:“这是……圣晶之魂?!”她猛地抬头看我,身体有些颤抖:“天啊……您,您是……护灵小姐?” 护,护灵小姐? 那是什么? 我来不及解释,只好点点头,想必灵儿是圣灵小姐,守护女娲的就是“护灵”了吧?! “护灵小姐,”彩依擦去眼泪,急急忙忙地起来朝我跪下磕头,“护灵小姐,请您赐予圣灵之力,救救我相公。” 我赶紧扶她起来,“彩依,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彩依拼命摇头:“您不答应,彩依就不起来。”我无奈,在刘晋元身边跪下,一手握住圣晶之魂,一手点在刘晋元的眉心,慢慢地将灵力由刘晋元的眉心传入到身体里去。 第三十三章 苍茫雪山 五彩霞光从刘晋元的眉心处蔓延开来,逐渐包裹住全身,不一会儿刘晋元的全身就闪烁着五色光辉,苍白的脸逐渐褪去微微的黑气,转回红润的色泽。 良久,我才收回手,彩依欣喜地看着刘晋元的脸色,高兴得眼里又一次闪着泪花,不停地朝我磕下头去:“谢谢护灵小姐,谢谢,谢谢……” 我赶紧拉起她:“彩依,你别这样,快起来。” 彩依这才起来,感激地看着我,我问道:“刘晋元的病已经好了,你以后准备怎么样?” 彩依深情地看着刘晋元,道:“我会一直陪在相公身边的,不管他对我怎么样。” “可是他似乎已经知道你是蝶精了啊。”我看着彩依,有些担心。 “……”彩依的脸色一黯,随即又微笑道:“那……如果相公要休了我,我也可以不陪在他身边,远远地看着他就好。只要相公能活得好好的,即使伏侍他的人不是我,我也心满意足了。” “嫂子,你……”月如的眼眶有些泛红,看着彩依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彩依轻轻地笑了,“我的命,是相公给的,为他做任何事我都心甘情愿。纵使他不爱我,但是只要他开心,我就开心了。” 酒剑仙在一边听着,不由叹道:“唉……世间有无情人,妖却有深情,这蝶精有情有义,远胜红尘痴儿女。我自从三十六岁下山以来,立誓尝遍人间美酒,杀尽天下妖魔。哎……孰知……孰知如今,酒喝多了,只是成瘾乱性。妖怪杀光了,也无法渡化人心……酒剑仙妄枉称驱魔大师,可我又凭什么认定,何为妖、谁为魔?我大半辈子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对是错?我也迷糊了。呔……扪心自问,这些年来究竟干了啥正事?罢矣……不如回山上重新修炼,才是道理。” 月如看着彩依,目光变化闪烁,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忽然,转头看向逍遥道:“李大哥,如果……有一天我也遇上这种事,你会不会牺牲自己来救我?” 逍遥一愣,“呸呸呸”了几声道:“啧……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问一下而已嘛!若换作是你,我也会这么做。因为……没有人希望自己心爱的人,比自己先离开人世。为了让自己所爱的人好好的活下去,再大的牺牲都是值得的,彩依的心情,我想我能体会。”月如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失落,语音也越来越小。 逍遥呆了一会,也不知道他想些什么,然后撇过头去不看月如,声音有些苦涩:“傻瓜!想这些干什么,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的。” 我的心忽然颤了一下,这种事,真的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么? 我抬眼看着月如,她静静地站了一会,然后继续追问:“万一就发生在我身上,你是否会牺牲性命救我?” 锁妖塔的画面浮现在我脑海里,我使劲地甩头,想甩开这些画面,不会的,月如不会死的,无论如何,月如都不可以离开我们身边。 逍遥无奈地看着月如,想了想才回答,我不知怎么的,忽然转身问御辞:“若是你遇上这种情况,你会牺牲性命去救你所爱的人么?” 御辞浑身一震,“……” 我有些后悔,这话问得有些唐突了,我讪讪地道:“对……对不起……”说罢转身,又看回月如和逍遥。 低沉的声音缓缓地在身后响起:“不会。” 我惊诧地回头,惊异地看着他,不会? 御辞凝视着我,一字一句地道:“若是她也爱我,我牺牲自己救了她,她是可以活命,但却永远置身在痛苦的内疚和无尽的思念之中,想死,却不能辜负我的遗愿,无论如何都要活着,那样,是最痛苦的。我不救她,一切痛苦,就由我来承担了。” “……”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御辞这番话震撼住了。 我怔怔地看着御辞,一席无情的话语,却蕴涵了多少的深情。活着的人,是最痛苦的,所以,你宁愿她早些解脱了,也不要她往后漫长的余生每时每刻都在承受没有你的痛苦吗? 因为爱一个人,所以一切苦楚都自己扛了! 深情到了极至,却显得无情…… 心中满满汹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一丝酸楚,一丝怜惜,还有…… 心痛了,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心也酸了,眼睛就快忍不住泪水…… 强忍着不让话音里带出颤抖,“那,若是她不爱你呢?” “就像她一样。”御辞想也没想,说得斩钉截铁,看向彩依。 心再次被震撼!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不让心太过酸楚了,这个御辞,也是个死心眼的人呢。 羽瑛的声音飘过来,有些缥缈无定的感觉:“传说,凌家的人,一生只认一个,一但认定了,就再也不回头了……” 我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转过身去捂住了鼻子,不行了,实在太酸了。 半晌,酒剑仙才开口说话:“我要走了,你们自己伤春悲秋去吧,好自为之。” 逍遥忙叫道:“师傅!您要去哪里?” “回蜀山闭关修炼去也。”酒剑仙弹弹那件破破烂烂的道袍,转身就要走。 “慢着!”我赶紧阻止。酒剑仙扭头打量我,眯了眯眼道:“怎么?” “带我去蜀山。我要问独孤剑圣要个人。” 逍遥一听“独孤剑圣”四个字立马来了精神,连忙点头附和道:“对对对,徒儿有一个朋友被剑圣前辈救走了,徒儿想去找她。” 酒剑仙好奇地道:“大师兄抓妖抓得比我还勤!你朋友是妖怪啊?” 我在一边不屑地“哼”了一声:“我看他是抓妖抓昏了头,不是妖怪也抓了。” 逍遥瞪了我一眼,对酒剑仙道:“她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不是妖怪。” 酒剑仙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你也算是仙剑派的弟子,应该去师门看看。此地距蜀山千里之遥,你们不会御剑飞行,若不是遇到我,要走到什么时候?” “师父肯教我们御剑飞行?”逍遥两眼冒光。 “想得倒美咧,我没时间教,直接带你们上去……呃,不过我这葫芦一次最多只能带三个人,你们那么多个有些麻烦。”酒剑仙为难地摸了摸脑袋,看向御辞和我问:“小子,谷主丫头,你们俩会御剑吧?可以带人不?” 我顿时黑线,谷主丫头?什么东西?! 御辞淡淡地道:“带一个人可以。” 众人的目光看向我,我一耸肩一摊手:“不会。” 一看酒剑仙目露怀疑之色,我无奈地道:“大概以前会的吧,现在不会了。” 酒剑仙奇怪地道:“你这小丫头说话挺有趣,什么叫以前会现在不会?” 我抚着脑门道:“这个到时候我再和你解释。既然前辈你能带三个,御辞能带一个,那么流烟你就不要去了。” “什么?”流烟顿时大叫,“为什么?” 我拉过流烟劝道:“我们这次去蜀山是要去救人的,是吉是凶尚未可知,你就不要去了。好不?” 流烟大声反对:“不行,谷主你说得那么危险,流烟当然也要跟着去保护谷主啊。”心急之下,连“小姐”也不叫了,反正这儿的人都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流烟大大方方地把“谷主”二字叫了出来。 “你保护我?可能性不太大吧。”虽然这样说比较伤人心,但为了流烟的安全着想,也不得不这样做了。 “谷主~!”流烟跺脚看着我。 我头疼地看着流烟,不得已,只好用严厉的口吻道:“到底你是谷主还是我是谷主?!现在本谷主叫你回御蝶谷去,听见没有?” “……”流烟被我吼得一愣,咬着牙,眼眶有些红,半晌才微微颤抖地低头道:“是,谷主。” 一见她这样,我的心立刻就软了,正想安慰她几句,酒剑仙就在一边催促了:“好了,既然都解决了就快走吧。” 转头一看,一个老大的葫芦飘浮在半空,上面逍遥月如和羽瑛稳稳当当地坐着。 我瞟了一眼御辞,他也在看我,我的脸顿时一红,瞪了葫芦上的三人一眼,这三个家伙,肯定是故意的。 御辞面色不变,手一扬,天烬冲上天际,“唰”地迅速变大,御辞一个纵身上了巨大的剑身,缓缓降落在我前面,向我伸出手。 我只好伸出手去,他使劲一拉,将我拉上了剑身,站在他后面。 酒剑仙大笑一声:“走喽!”说罢大葫芦顿了一下,“呼”地一声冲上了天。 流烟抬头冲我叫:“谷主。” 我朝流烟摆摆手,“回去吧。告诉流轩她们不要为我担心。” 话音刚落,就听到御辞的声音:“要走了。抱紧我。” 我一愣,顿时红晕满脸,尴尬地道:“我……我就这样站着可以了。” 御辞没有说话,似乎有随我的意思。手一摆,剑身颤了一下,发出一声低低的震响,泛起淡淡蓝光,一声尖啸响处,平平离地数尺的仙剑向上翘起,笔直向天疾冲而上。 “啊——”一下子身体不稳,失去平衡,我尖叫一声,条件反射地一把搂住了前面御辞的腰稳住身子。 不远处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大葫芦上的三人一脸大有深意的笑容看着我。 我顿时轰地一下子从头红到脚,脸上的温度都可以煎鸡蛋了,真是丢脸死了。我手忙脚乱地要松开手,一双手却覆盖在了我的手上握住不让松开,风中传来御辞的声音:“别动!” 我目测了一下现在的海拔高度,为了安全着想,只好红着脸乖乖地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动。对于前边三人莫测高深的诡异笑容视而不见。 都是御辞的错啦,没事起飞的时候干嘛那么突然,一下子就飞上天,八成是故意的…… 直到很久以后,偶尔一次我和逸雪那个小丫头聊天时才知道,这上下几乎呈90度直线上冲地御剑起飞乃是这个枫溟庄主御剑飞空的招牌动作之一…… 埋怨完了,四周壮丽的景色马上夺走了我的注意力。往下看,一片美丽的山河,往前看,广阔的天空,浮云时而在身边飘过。 还没等我开口赞叹,眼前忽地一白,四周顿时变成一片白茫茫的了,竟是闯入了厚厚的云层之中,再看不见什么东西。 我感觉到脚下的仙剑开始有些往上翘,御辞的手紧了一下,大概是怕我站不稳吧?! 一个小小的动作,让人心里一阵暖流流过,其实……他也很细心的…… 前后上下都是茫茫的云气,劲风刮得我脸颊生疼,不由将脸往御辞的后背靠了靠。 过了不久,正当我开始激动的心情有些平复的时候,仿佛要给我惊喜一般,天烬在破空的呼啸声中,冲出了云海。 “哇~”我忍不住雀跃的心情,兴奋地叫出来。 真是太美了——那一片无垠的蓝天,就好像把大海倒悬过来一样,蓝得那么浩瀚,那么深湛,那么透明,那么苍凉,万里碧落,长空如洗,无边无际,磅礴大气,壮丽宏伟,令人屏住呼吸,令人觉得强悍和雍容大度,忍不住要跪下来膜拜。 脚下是刚才那茫茫云海,往下看白云翻涌,天烬在上面飞驰而过,继续向上,带起一股长长的云气,在无边无际的蔚蓝中划出一条白虹。 直到距离云海约摸二百余丈的时候,御辞才再次放平了剑身。 我放眼眺望,在西边的天空,太阳的旁边,几道宽广的金色,云蒸霞蔚,霞光如飘浮的金山一样,熠熠生光,绚丽夺目。 此情此景,让人心中一股无法言喻的豪情要破胸而出,忍不住要长啸一番以抒胸怀。 我激动得全身都在颤抖,话也说不完一句,努力地瞪大着眼睛,贪婪地看着这绝代的风景。 驰骋青天白云间,是何等的壮阔,何等的梦想! “前面就是蜀山了!”酒剑仙在葫芦上站起来,眺望远处。 那是一座山脉,连绵起伏,白雪覆盖,一片眩目的洁白。一座高耸入云的雄伟山峰傲然屹立在缥缈白云深处,隐隐的有道院钟声传来,凄寒入骨。 再飞了一会儿,剑和葫芦开始降下,不多久就降落在蜀山仙剑派的大门口前面的广场上。 “这里好冷哦……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月如抱着双臂,冻得嘴唇红红的。 “啊嚏~……”冷风吹来,卷起雪花朵朵,一股冷气钻进我的鼻子,不由打了大大的喷嚏。 “冷吗?那就快进屋去吧。”酒剑仙呵呵地笑道,率先一溜小跑冲进了雄伟的仙剑派大殿。 我左右望望,看门的弟子们好奇地看着我们,因为酒剑仙的缘故,虽然好奇,却也没人敢上来询问些什么。 我呼出一口白气,真是好冷啊。 “李大哥……要是……他们要正式收你做弟子你……你会留下来吗?”月如走了两步,却又停下,不安地问道。 “这……看情形吧!”逍遥挠头道。 “那~你自己进去!我在这里等到你出来为止!”月如没想到逍遥会这样回答,一愣之下,一股火气冲上来,负气地转身往外走。 “好好好~我只去打听灵儿的下落,其他的事都不做可以了吧?”逍遥赶紧阻止道。 “那当然!你要是当了道士我就先剃光你的头再说!”月如掀起柳叶眉,瞪了一眼逍遥。 “对了!你记住……暂时在我师兄面前不要叫我师兄师父。依本门规矩,未经掌门人同意,门下弟子不可在外面擅自收徒。你可别害我被大师兄骂,知道吗?”不知何时酒剑仙又跑了出来,警告逍遥。 “是……”逍遥应了一声。 五人跟随酒剑仙,进了仙剑派的大殿。 第三十四章 据理力争 仙剑派大殿—— 一进去,迎面是道案后供奉的“天地”二字,两侧道幡垂挂,案上香炉具备,插着三柱香,细细的烟袅袅上升,案的前面背对着我们站立着一位身着墨绿道袍的老道,酒剑仙早已站在他的旁边,对“天地”二字行了一礼。大殿的两边站着蜀山的弟子,低头垂手,恭恭敬敬,整个大殿里弥漫着肃静而庄重的气息。 “晚辈李逍遥,拜见前辈。”逍遥上前,对剑圣行礼。 剑圣慢慢转身,仔细一看,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眉宇间自有凛然的威严,啧啧,有几分出尘的味道,只可惜是个老顽固。 “哈~师兄,怎么样?我看中的人不错吧?”酒剑仙得意地道。 “师弟,难得你肯收起玩心不再四处乱跑了?”剑圣打量了逍遥一下,微微地颌首,转头对酒剑仙道。 “哈哈!老啦~跑不动了。”酒剑仙呵呵笑着,听得我翻白眼,老了?还跑不动了?谁不知道你的身子骨和老顽童那样坚固?恐怕就是叫你去试炼窟你还可以把那儿当自家屋子哩。 “是啊,我们都老了,是该好好找个合适的传人来继承本门绝学了。”剑圣摸摸自己的长胡子,颇有感触地叹道,继而又说:“不过,师弟……你也真是乱来,把本们的剑术传给外人,若是让心术不正之徒学去那该怎么是好?” “放心吧,我一向看人很准的,而且这小子天分极高,我只教了他一次,他就学会了。”我说那位道爷,你用得着那么眉开眼笑像推销似的介绍你徒弟吗? “唔,这倒也没错……”剑圣沉吟一下,又看了一下逍遥,点点头。 ………… 我不耐烦地听着他们的一句一句地说着滚瓜烂熟的台词,尽全力忍着不去打断他们,死逍遥,不答应就不答应,还推三阻四的说要考虑一下,考虑个鬼啦,忘了你来干嘛的? 等了半天,终于话归正传,逍遥对剑圣道:“前辈,晚辈想和您打听一个人,前些日子您时候救了一位年约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不知那位姑娘现在何处?” “我何时救过什么年轻的女孩?!”剑圣否定了逍遥的话。 “啊?!”逍遥皱皱眉,脸色失望。 我走上一步,扬声道:“独孤掌门,你仔细想想,前些天你当真没有抓走一位姑娘吗?” 我把“抓走”二字咬得特别重,果然,众人听闻“抓走”二字,脸色立刻就变了变。 逍遥吃惊地看我:“小风,你在说些什么?什么叫‘抓走’?” 剑圣的脸色沉了一下,上下打量了站在逍遥后面的我们几眼,打量到我和御辞时,眯了眯眼睛,道:“原来是梦谷主和凌庄主,贫道真是失礼了。” 御辞点了点头,算是行过礼,论身份,冰莲和冷月与剑圣不相上下,行个小礼只是敬重长辈的意思罢了。 我不管其他,直视剑圣:“独孤掌门,前些日子外出,路过蛤蟆山时是否抓走了一名十六七岁的女子?” 剑圣脸色有些不好,缓缓道:“不错。” “那现在她在何处?”逍遥比我还急。 剑圣冷冷哼了一声:“那妖孽兴风作浪,降伏后自然打入锁妖塔。” “你说什么?” 这回是羽瑛失声惊叫,“锁妖塔?剑圣前辈,你……你竟然将灵儿师妹……”将灵儿师妹打入锁妖塔?那可是万劫之地啊。 逍遥的脸色一下子白了,“前,前辈,你说什么?你竟然将灵儿打入那种地方?” “你们与那妖女有何关系,为何频频向贫道打听?!”剑圣的目中闪过锐利的光芒,不经意间威严凛然。 “我们与灵儿是什么关系你管不着。”我挑挑眉毛,一字一顿地道,“不过我要告诉你,独孤掌门,灵儿不是妖,所以请你放了她。” “哼!无稽之谈。”剑圣冷然道,“梦谷主,你与妖魔为伍,被迷惑了心智,贫道劝你还是回御蝶谷静心修炼为妙。” 这个死老头。 我压下怒气,道:“独孤掌门,我再说一次,灵儿不是妖魔,她只是一个小姑娘,从来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锁妖塔是什么地方你很清楚,将她打入锁妖塔,和置她于死地有什么分别?伤及无辜,天理不容,请你立刻放了她。” “梦谷主!”老头的语调也渐趋严厉:“天下人尽知,凡打入锁妖塔的妖怪,无一能逃出生天。那妖女祸害生灵,屠杀众生,人神共愤,罪无可恕,打入锁妖塔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怎能叫无辜?” 我真的很想砍了这死老道。 我握紧了拳头道:“什么叫祸害生灵,什么叫屠杀众生,独孤掌门,说话得有根有据,妄下断言非出家人所行之事。” “当日贫道赶去之时,山林中血流成河,近百人尸横遍野,贫道看得清清楚楚,那妖女分明就是罪魁祸首。”剑圣的脸色很差,看我眼神已经有了看妖孽的感觉。 “独孤掌门,你都说你是赶到那儿看见尸横遍野的,那你又怎么肯定一定是灵儿做的?”我声色俱厉地道,口气已经变得很差,“那分明是‘赤血毒焰’所造成,灵儿她根本什么都没有做。” “哼,梦谷主,就算那惨祸与那妖女无关,但贫道也早有耳闻,‘赤血毒焰’乃是引人体全部潜力在瞬间爆发出来的邪术,威力非凡人所能挡,那女子承受了如此强烈的攻击仍能安然无恙,绝非凡物。况且那女子人首蛇身,定是妖魔。铲除魔道,乃是修道之人的分内之事。”剑圣沉声道。 “你那是滥杀无辜。”我激动地冲他怒道。 月如等人纷纷脸色一变,看向我,目光已经有了劝阻的意味。敢向剑圣如此说话的,我还是第一人。虽然冰莲与剑圣的身份相当,但对方毕竟是长辈,又是武林第一人,我如此言词激烈地对他吼,礼数上说不过去。 月如拉拉我的衣袖,着急地低声道:“小风~……” 剑圣闻言,气得胡须直颤,目光凌厉地看向我,厉声道:“梦依然,你身为御蝶谷谷主,却处处维护旁门左道,是何道理?!贫道劝你及早回头,静心修炼,莫要再给妖孽可乘之机。” “灵儿不是妖孽。”我掷地有声清清楚楚地道,“她是神族的后裔,与凡世间的祸乱妖孽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神族后裔,有何凭证?人首蛇身,分明是低贱蛇妖。”剑圣显然不信,冷冷地道。 “天底下人首蛇身的难道就是蛇妖不成?”我气得再也不顾什么身份礼数,踏上几步,直视剑圣怒道:“我就不信以你蜀山掌门的阅历,难道还没听说过大地之母也是人首蛇身,灵儿赤发青鳞,分明就是女娲后裔。” “哼,中原之说中,从未有过女娲一说,就算这世上真有女娲其神,也不过是些旁门左道、蛮荒之地所信奉的巫灵罢了,难登大雅之堂。”剑圣嗤之以鼻。 “就算是边荒巫灵,毕竟也是神族,她的后裔怎可能是妖魔?”我被剑圣的话气得半死,握着拳头的手骨节发白,狠狠地瞪着他。 “哼,边荒苦寒之地,教化未开,巫灵一脉流传下来,沾染俗气,或与妖魔为伍,生下孽子又有何稀奇?纵使妖女身体里尚遗留一丝神族气息,然行为举止与蛇妖无异,为何不算妖魔。”剑圣满脸是厌恶的神色,仿佛和别人不共戴天。 “你……”我被气得两眼几欲喷火,这个该死的老道,果然是固执迂腐到了极点,说什么也要在妖孽头上扣上个罪名才甘心,tmd! 我狠狠咬着下唇,拼命冷静下来,好你个独孤剑圣,能把我气成这样,有你一套。 “好!我就算灵儿是妖,那又怎么样,她不曾伤害过任何人,没有干过任何祸事。你凭什么将她关入锁妖塔?” “养虎为患,妖精就是妖精,始终都会害人,这是防患于未然。”我冷哼一声,嗤道:“谁说妖精就一定会害人,人有好有坏,妖也亦然,向善之妖,有何过错?他们在人间不曾害过任何一人,没有做过一件错事,凭什么被你们这些修道之士打入锁妖塔?那些刚出生刚成形的妖,他们何曾知道些什么?他们会害人吗?会杀人吗?他们懵懵懂懂,和婴孩一样,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不一样被你们打入锁妖塔?你敢说,你每次收妖时,不是一见面就施法,不听他们辩解一言就将他们收入乾坤袋的?” “纵使他们有心向善,但妖始终是异类,难保他们不会有朝一日翻脸。从古到今,这世上从未有过妖怪向善之事。”剑圣板着脸,怒声呵斥。 “那是你们根本没有给过他们机会,纵使他们有心向善,但被你们鄙视唾弃,受尽屈辱,那就算是人也会翻脸,更何况是妖。”剑圣的话刚落,我立刻目光凌厉地看着他,毫不犹豫地当场反驳,我冷笑一声,声音混入一丝鄙夷,“你们一直不把妖怪当人看,认为他们是异类,他们做错了一点点的事,就说他们对人类图谋不轨。你们说妖怪害人,见到妖就杀。哼,人也害人啊,你们为什么不杀了你们自己?” “你说妖怪害人,难道人就不害人吗?你们看见妖怪杀了人,就说他们犯了天条,杀人偿命,要他们死,要他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可是独孤剑圣,你怎么不到战场上去看看,那儿,人类在自相残杀!!!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数十条人命,你怎么不杀了他们,不说杀人偿命了?” “妖本是草木动物所修炼而成,他们也是大自然的孩儿,你们凭什么杀他们?初期的妖精,你们对他们鄙弃唾骂,但是,一旦他们修炼成仙了呢?你们就都全部点头哈腰地奉拜他们不成?你信不信,如果一个被人唾弃的妖一夜之间成了仙,所有的人都会跪在他的面前,祈求他的保佑!” 大殿内静默得可怕,只有冰衣女子的厉喝。 “人类视妖怪为异类,他们稍微占领了一下你们的领地,你们就说他们罪无可恕。哼,人类还真的以为这神州大地是他们的?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人类,只不过比其他种类强大罢了。人类占领神州大地,将其他种类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避入人际罕见的苦难之地,同样是生灵,人类待妖怪公平吗?如果统治这个世界的不是人而是其他种类,你们人类又当如何?你们难道就不会去争取你们在这世界上的一席之地?你们难道就会乖乖地呆在那难以生存的地方?” “独孤剑圣,你说妖都无心向善,都要害人。哼,你去问问你师弟,问他前些日子他看见了什么?看见妖怪害人吗?还是不惜舍弃千年道行不惜被打回原形,却只为救一个负心人?!这个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像她这样?依我看,妖还比人要善良些,人类的勾心斗角,阴沉城府,简直是这六界当中最可怕的事物。” 剑圣脸色一沉,怒道:“出言不逊!” “难道不是吗?”犀利的目光扫过,“人类会算计自己的同类,可妖不会!人类会出卖自己的朋友,但妖不会!人类可以为了金钱权势残杀自己的兄弟姐妹甚至生身父母,妖不会!人类会嘴上说一套手上做一套,但妖不会!!!那种卖国求荣、违背道义的人,难道不是连猪狗都不如吗?你与其去杀妖,为何不先杀了那些人渣败类?” “……” “哼!” 我冷笑着,咄咄逼人,“没话说了?就因为他们也是人?是你们的同类?” “梦依然,你同样是人,为何如此维护妖魔?” 剑圣对我怒目而视。 “我从来都不认为我很高尚,” 冰色身影负手而立,冷冷冰冰,“我从来没有认为我身为人类是有什么可自豪的。我感激上苍给我生命,却从来不感谢它给了我人的身躯。” “不可理喻!” 剑圣终于忍耐不住,拂袖而去。 “师兄,师兄!” 酒剑仙在后面叫了几声,看着剑圣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哼!迂腐!” 我对剑圣的背影嗤笑一声,满是鄙夷。那个老头,今天总算被我骂了一顿,总算出了口恶气,管他接受不接受的了,反正我这一席话让他面壁几天那是肯定的了。 除了御辞,众人怔怔地看着我,大殿两旁的蜀山弟子怒视我,仿佛我是什么妖魔鬼怪。 “谷主丫头,你怎么……唉……”酒剑仙无奈地看着我。 我轻嗤一声,掉头走出大堂,我管你,到时直接掀了锁妖塔看你们下巴怎么掉。 御辞看着傲然的背影,面色淡然不变,只有眼里泄漏了些许担忧,她有没有发现,她的性格,开始有点和梦依然靠拢了。方才据理力争、嗤笑剑圣的她,不将任何东西放在眼里,漠视红尘,与平时的样子根本就是判若两人。 在满屋子的注视下,白衣少年跟了出去…… 酒剑仙头痛地看着那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大殿,咕哝一声:“真是难伺候。”说罢回过头来看看一边的逍遥月如和羽瑛,见三人都在看他,耸耸肩,一摊手:“看我没用。” “……”三人无语,脸色都很差。 大殿里又安静下来,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烦闷气息。 过了半晌,酒剑仙才道:“你们三个,四处走走吧……哦,对了,忘了提醒你们,后山是本门禁地,不可随意乱闯。” “是。”三人点头答应。 仙剑派广场—— 仙剑派常年大雪,寒风呼啸着撕扯着我的衣服,很冷。 我站在高大的牌门前,天空下着零零落落的雪珠子,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远处有一两个蜀山弟子在风雪中站岗。 我抱了抱双臂,寻思着,刚才好奇怪,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好像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好像自己可以掌控一切…… 身后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回头看,一袭白衣站在我身后。 “幽灵……”我忽然说了两个没头没脑的字。 “没用轻功。”御辞似乎明白我的意思,道。 这个家伙,说话通常不带主语。我不满地瞅了他一眼,“要是真的用了轻功,大晚上的会吓死人的。” “我有事做。”他面色不变。 “……”呃,他的意思是不是“我不觉得无聊,所以不会去扮鬼”? “我说凌庄主,你说话可不可以直接点,直接说‘我不会没事找事干’会死掉啊?” “……”凌大庄主没有说话,可那看我的目光摆明了就九个字:罗嗦,你又不是听不懂。 “……”我无语,和这种人交流,一定要有很好的语言能力。 第三十五章 雪夜 蜀山—— 是夜,天空黑漆一片,黑色云团沉沉地压抑着,寒风凛冽,大雪风暴肆虐着整个蜀山。 我站在房间门口,冷风直往脖子里钻,就是运上了内力来抵抗也没有用。对面屋檐下的两个守夜弟子咕哝着小声抱怨:“今年天气真是反常,寒潮这么久都还没有走,这不是要我们受罪么……” 两个蜀山弟子瞟见了站在对面的我,忽然住嘴不说了,转身走开。 看来我还真是不受欢迎,方才在大殿上的那番话大概犯了众怒了吧?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漫无目的地游逛了起来。 仙剑派广场—— 羽瑛站在高耸的牌坊前,远方是绵延起伏的蜀山山脉,夜色昏黑中犹如连续逶迤的墨条,色彩浓重而压抑。天上扯絮般落着大雪,狂风席卷天地,苍茫一片,三十步外的物事只剩下朦朦胧胧的影子。蜀山夜晚的暴风雪,嚣张而狂暴。 身后传来踩在积雪上的脚步声,“羽瑛,还没睡么……” 羽瑛回过头来,冰色的身影站在离她四五步远的地方,雪落在她的肩头和头发上,冰色的衣衫几乎隐入雪夜之中,只有双眸像星星一样明亮。 羽瑛笑笑:“你不也没睡么?……怎么,睡不着?” “嗯!”我走到羽瑛的身边,靠着仙剑派的牌坊,仰头看那仿佛要压下来一般的天空,“明天,就要去锁妖塔了。” 羽瑛沉默一下,转头回望绵延的墨黑山峦,良久,幽幽的声音才传过来,风很大,吹得声音有些缥缈不定:“小风,你一定要没事才好。” “……,羽瑛?”我有些讶异。 羽瑛没有回头,“锁妖塔……很危险……传说进去的人,没有一个可以出来……我总是有预感,这回,不比以前了……一定会有事要发生……” “……”我的心忽然颤了一下,默然,许久才勉强说:“羽瑛,别胡思乱想了,大家一定都没事的……锁妖塔未必就是天衣无缝了,或许到时会有办法呢?” 风呼呼地刮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羽瑛的身体似乎轻颤了一下,她回过身来看着我,眼里有着忧伤:“不是的,小风,我的预感不会骗我,这次进去,就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来了……” “……,你害怕了吗?”我站直身子,直视羽瑛。 她愣了一下,摇摇头道:“害怕?你觉得有可能吗?自从师父告诉我该怎么走以后的路的时候,‘害怕’这个词就不允许出现在我的思想里了。” 风雪愈加的大,四周都是簌簌的落雪声,我怔然未语,羽瑛的手放在我的肩上:“我只是担心。小风,我知道,在少宫主的生命里,你和逍遥兄弟是起最重要作用的人。这次进去,如果一定要出事的话,那希望出事的那个人不是你们中的一个……而且也一定不能是你们……你,逍遥兄弟,月如,还有凌兄弟……在以后的道路上,你们都比我更有能力去保护少宫主……” “我们都不会有事的!”我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天:“不管是谁,这次都会好好的。” “……”羽瑛低下头。 寒风砭骨,我推推羽瑛:“好了……回去睡吧,不要再想其他的了。” 羽瑛点点头:“你也早些睡吧。”说罢,转身离开。 我一个人站在雪地里,感觉着身边的寒意,脑子里闪过一幕幕锁妖塔的画面。我慢慢地靠着牌坊坐了下去。月如的生死,就看这回了。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不能有事的,不能,不能…… 御辞站在不远处,望着冰色的身影蜷缩着坐在雪地里。 他慢慢地走过去,她抬起头,四目相对,她有些惊异。 “你……怎么来了?”我看着在身边坐下的白衣。今天晚上,有这么多人睡不着么? “看你。”依旧是言简意赅。 “……”我撇开头,“我好端端的,有什么好看的。” “好端端的会睡不着么。”这个冰块在拆我的台。 “……”我气恼地回头瞪了他一眼,他眼皮都没动一下,依旧是那号表情,看着我,仿佛可以把我看透。 我有些泄气,和他在一起,真是一点事都藏不住。不由有些郁闷。 我不说话,他也不语,两个人默默地坐着,只有四周风雪的声音,阴冷的风像针一样扎着皮肤,很不舒服。我把脸埋进了膝盖,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明天就要去锁妖塔了,我有些担心……在那里面,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虽然刚才在安慰羽瑛,但我心里真的没有什么把握,有些心慌,有些紧张。 “锁妖塔,未必有传言中的那么可怕。” “你以为我在害怕吗?”我瞥了他一眼,“妖魔鬼怪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人心黑暗的一面……我只是,怕我们之中有人会出事……”比如说,月如。 “……”他抬头看天,头靠在牌坊上,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有一朵小雪花飘到他的眼睫毛上,我忽然发现,御辞的睫毛很长很密,很好看,很漂亮,给他平添几分温柔的味道,不会显得太凌厉和锋芒毕露。 我碰碰他:“我听逍遥说,你也要去锁妖塔?” 他没有反应。 “为什么?”我看着他,“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的,你没必要去冒险。” “……”他还是没有说话。 我不出声,他不说话,就静了下来,默然半晌,我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要回房。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就在我起身的动作在完成一半的时候,低沉的声音传来,“他有一个很幸福的家,但是,在他十二岁的时候,一把火把他的一切都烧毁了。” 我转头看御辞,他缓缓闭上眼睛,“那时,有一个蒙面的少女,把他和妹妹从火场里救出来,把他送到他父亲的朋友处……一路上,很多人追杀他,但是,他一点都不怕,因为她说过,她不会离开他,会一直陪着他,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可是,在后来,她终究还是走了……走得干脆利落,什么东西也没有留下来,什么都没有。” “……,然后呢?”我脱口而出问出这句话,然后,就看见御辞的手慢慢地攥在了一起。 “然后……然后他醒来的那天早上,就像发了疯一样到处去找她,他的妹妹在一边哭着叫他,可是他什么都听不进去,他不信她真的就这么走了,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原地……” “……” “男孩的父亲有很多旧部,他们找到了他,重新拥立他为少主……从十二岁开始,他的肩上就压上了很重很重的担子,重得几乎要压垮他……” “……” “可是他不能倒下,他要找出当年纵火的元凶,还要去找她……” 说到这里,御辞停下来,手渐渐松开了,好像觉得很累很累。 我怔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想安慰一下他,又觉得有些突兀。半晌,才道:“之……之后呢?” 闻言,御辞睁开眼睛,看向我,轻轻地、极小极小地勾了勾唇,“你说他还能怎么办?除了不分日夜地修炼,去做自己要做的事,他还能怎么办?” 我怔然了,心灵被他唇边的那个笑容所震撼。 那种感觉,很失落,很无奈,很自嘲,也很……绝望! “那……你找到她了吗?”我知道的,他在说自己的故事。可是,我不知道怎样来安慰他,现在的他,就好像被改变了分子结构的水晶,很脆弱很脆弱,似乎只要轻轻地一碰,他就能破碎掉。 “……,找到了。” “……”有些奇怪,不知怎么的,心里竟升起了酸酸涩涩的感觉。 “只是,她却忘了一切。”平平淡淡的语气,仿佛在说着事不关己的事。只是,这样的他让人心更痛。 “为什么?”我追问。 他没有说话,起身,身上的雪落了下来,然后听见他说:“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她会忘了我……” 我愣在原地,御辞走了,只是他走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我看见了那双从来只有冷傲的眸子里,氤氲着如水般的忧伤。 雪,依然下着,风,还是那样狂暴。 风雪之中,她看见他的身影渐渐消失,那个身影,显得那么落寞,那么绝望。 心弦就这样再次被拨动了。 御辞, 御辞, 御辞…… 第三十六章 入塔 次日清晨—— 天空仍然在下雪,但是已经小了很多,只是零零碎碎的一些小雪珠。 “你当真非要去不可?” 酒剑仙把我们五人送到后山禁地前,犹豫了一下,再次问逍遥。 “晚辈心意以决。”逍遥斩钉截铁地道。 “唉~哎……造化弄人啊。”酒剑仙不住摇头,从怀里取出了几样东西。“收下这些吧。这些是为师所有的法宝了,这颗雷灵珠呢,是从蜘蛛精身上得到的,反正我也用不着。酒呢~不是给你喝的,而是让你使法术用的,这招‘酒神咒’是我自创的法术,其威力不下于本门任何一项绝学。不过千万要记住……由于此法术威力过于强大,所以一生之中只能使用九次,否则必气竭而亡而且~每次使出此招,必耗尽全身的灵力,所以除非紧要关头,勿轻易使用。虽是短暂的时日毕竟~你我算是师徒一场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了你……好自为之……”说着,把一本记载着酒神咒的册子递给逍遥,兀自走了。 “我们走吧。”逍遥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册子,将它收进了怀里。 “嗯。” 锁妖塔—— 巍峨耸立的锁妖塔,砖瓦很古旧,无数巨大的符咒贴在塔壁上,四周有四条巨大的锁链,差不多有一个人那么粗。积雪积在塔顶和塔檐上,寒风吹过,古老的铜铃发出苍凉的声音,清越而沧桑。 这就是…… “锁妖塔!”我轻轻地低语。望着眼前这座高耸入云的宏伟建筑,渐渐握紧了拳头。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塔边的八卦图阵上。那个淡紫色的玄奥图形,上面有着积雪,阵眼一处,发着幽幽的光芒。 五人相视,目光中有着坚决。 “汝为何人,所为何来?”就在我们就要踏上传送阵的时候,如雷贯耳般的巨大声音从天而降,一阵大风席卷而来,空中现出了一个三只眼、六只手臂的怪物。 “何……何方妖孽,报上名来。”逍遥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无礼之徒!吾乃此塔之守护神——镇狱明王!”镇狱明王怒吼,隆隆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发疼。 我心生不耐,叫道:“我们要进塔去找一个人,你别在这儿挡道。” “人?塔内只有妖魔,没有人类,凡人之躯进入塔内只死无生,汝等速速回去罢。” 这家伙,长得牛高马大却比三姑六婆还罗嗦。我暗中翻翻白眼,叫道:“就因为锁妖塔如此凶险,我们有一位朋友身陷其中,我们才要救她……反正我们不是蜀山弟子,想去哪里也不关你事。拜托你让开好不好?” “既然汝等并非蜀山子弟,吾也无权管束,你请吧……”说罢,又是一阵大风袭来,扬起地上的积雪,再看时四周寂静无声,哪儿还有半点人影。 “走吧。”逍遥看看我们道。 五人站上了那个传送阵,手相互紧握在一起。阵眼的光芒颤动了一下,猛地大发异彩,一道光柱从天而降,照在我们身上,整个传送阵升起淡淡的紫光,光华流转,大地传来微微的颤动,低低的轰鸣回荡在锁妖塔上。 众人全身被紫光包围,突然脚下一空,眼前一黑,刹那间天旋地转,强烈的晕眩感袭来,四周仿佛黑洞一般,巨大的吸力仿佛要把人挤压成各种形状再撕裂。 紧张,畏惧,恐慌,却又勇敢,坚定,毫不动摇。 黑暗中十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彼此可以感觉得到对方的汗湿。 现在,已经回不了头了…… 既然不能够回头,那么,就闯下去吧! 锁妖塔顶层—— 一阵紫光闪处,五个人从半空落下,摔在了地上。 他们都好像昏了过去,良久,其中一个白衣少年动了动手指,醒了过来。看着旁边昏过去的另外四个人,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摇晃着其中一个冰色的身影:“风儿,风儿……” “唔~”难受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白衣。 其他的三个人,也醒来了。看着周围阴森的环境,“锁妖塔。”逍遥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站起来,四周的墙壁是压抑的蓝紫色,诡异而森重。 “锁妖塔……终究还是进来了。”我低低地道,环视周围。 “我们走吧。”逍遥站起来道。 “不!”我伸手拦住他,说:“锁妖塔里危机四伏,随时都会有危险。你先练习一下剑仙前辈教给你的法咒。” 逍遥看了看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一个时辰后—— “好了,我们走吧。”逍遥深吸一口气,道。 “好。” 前方,是幽深的道路,令人奇异的是夹道两旁的墙壁上居然还有火烛台,烛光照亮了四周。 锁妖塔顶层的迷宫,不是很难走,我走在前面,带着他们七扭八拐,轻车熟路地走着迷宫。 逍遥怪异地看着我,忍不住对我说:“疯丫头,你怎么像回家似的?” “……”我可以解释吗?难道要我说我走这迷宫真的已经到达了闭着眼睛都能走的地步?无奈之下回头对逍遥吼:“跟着就是了,罗嗦。有本事你来啊。” “……”逍遥被我吼得一愣一愣的,小声嘟囔:“我这又是招谁惹谁了……” “呵呵~”月如和羽瑛忍不住笑出声。气氛一下子轻松了很多。 走了差不多一柱香的功夫,这层的迷宫差不多走完了,拐过一个弯,前面豁然一个较大的空地,空地上巨大的传送阵图案发出淡紫色的光芒,和塔外的那个一模一样。 “到了。”我欣喜地道,加快脚步跑过去。 哪知没跑两三步,身边鬼影一闪,一个怪里怪气的声音毫无前兆地在前边响起:“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我一个趔趄,不是因为突然出现的鬼影,而是因为那个声音和话的内容实在有够人喷饭。 我停下脚步,一个小孩模样的家伙正趾高气扬地双手环胸,站在离我不远的前面,看着我们挑高了眉毛命令道:“看看看,看什么看!男的站左边,女的站右边,不男不女站中间。快点,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否则大爷我要你们好看!” —口—| | | 众人绝倒。 “……,卡——哇——咿——啊!”一声尖叫让所有人脸上挂下一排黑线,只见冰色的身影一个箭步上前,伸出一双魔爪,一把把那个小孩…… 呃,抱到了怀里。>_<| | | 目瞪口呆的不只有身后的几个人,还有那个可怜的小孩子,压根就被这一举动吓傻了。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之后,顿时大怒,立刻在某人的怀里拼命挣扎,怒吼:“喂——喂——疯女人你要干嘛?放我下来,你这个神经病,白痴,放我下来……喂喂喂~你的手往哪里放啊,不要摸我的头听见没有,哎呀我叫你别摸我的头,你个混蛋,疯子,你他妈的抱够了没有,放手放手放手——……”大概是由于气急的缘故,那小鬼吼着吼着原本的声音就显露了出来,很清冽的声音,可是奇怪的是没有一丝的童音,完全是少年人的声线。 小鬼拼命一挣,我一没抱牢就让他给挣脱了开去。 那个小鬼气得脸色发白,狠狠地盯着我,眼里冒着火焰,活动一下手指关节,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接着大吼一声:“鬼冥幽火!” “轰”地一声,一排火焰扑面而来,由于两人的距离离得太近,一时间我也没有防备他会出招,等反应过来再想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焰扑到了我的衣服上。 ………… ………… “……,怎,怎么可能?……”小鬼目瞪口呆地看着完好如初的我,下巴掉到了地上。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火焰碰到我后在衣服的表面燃烧着燃烧着就熄灭了,衣服没有被烧着,皮肤更加没有被烫伤,一切完好无损。 “啊啊啊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为什么‘鬼冥幽火’对你没用,难道我的法力已经衰退到这种地步了……”“吗”字还没有出口,那个小鬼忽然停止了跳脚,仔细嗅了嗅,四周望了一下,然后浑身一僵,愣了好半天,蓦然把视线落在我们身上,呆了。 “喂,喂~小鬼,你没事吧?”我诧异地看着面前那个进入石化状态的小鬼。 “啊——!!!!!” 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从小鬼的嘴里发了出来,吓得我赶紧堵耳朵,那个小鬼颤抖着手指着我们,声音颤抖地叫:“你你你你你们,你们是人类?!” “对啊。”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摸摸自己的脸,没事啊,怎么这个小鬼像见了鬼似的。(某雪:==,他自己就是个鬼。) 那小鬼张大嘴巴,指着我们,把这个姿势维持了一分三十七秒,然后“哇耶”一声欢呼出来,又蹦又跳,振臂高呼:“哇哈哈哈哈~老天开眼啦~终于有人类进来啦……哇哈哈哈哈~老大有救了,我的苦日子就要到头啦~哈哈哈哈——” “……”这下轮到我和身后几个一起狂汗了。 “那位,那位小鬼~?”我小心翼翼地叫道。 “我不是小鬼!”那个小鬼似乎对“小鬼”两个字很忌讳,一听到立刻停下了欢呼,瞪了我一眼。 我翻白眼,摆明就一小鬼样,不是小鬼是什么。 冷静下来的小鬼踱着步子走过来,和原来的疯样判若两人,问道:“你们进来锁妖塔做什么?凡人进来是有死无生的。” “我们要来救一个朋友。”逍遥说。 “救朋友?”小鬼来了兴趣,“锁妖塔里只有妖怪,你那个朋友是妖怪啊?” “灵儿不是妖怪。”逍遥反驳,继而看着小鬼,像想起了什么东西似的,急忙问道:“嗳,小……呃,这位小兄弟,你有没有见过灵儿?她穿着水蓝色的衣服,扎着两束头发,长得很漂亮。” 小鬼仔细想了想,摇摇头说:“没见过。” “这样啊。”逍遥有些失望。 小鬼又想了想,忽然开口道:“凡是进塔,只有两种方式,一种是通过传送阵,另一种就是在塔外请求镇狱明王,将妖怪直接打入锁妖塔底层。锁妖塔除了底层我没有下去过之外其余的地方没有我没到过的。最近几年我都呆在这一层,进塔的妖怪除了直接打入底层的我都见过……你那位朋友,大概是直接被打入最底层的吧?” “你说你到过锁妖塔的所有地方?”逍遥眼珠一转,眼里闪着算计的光芒。 “哼哼~废话。”小鬼扬扬头,做出一副很臭屁的样子。 “呐~既然如此的话,小兄弟,我们不如来一笔交易,怎么样?”逍遥奸商的本色开始发挥。 小鬼上下打量了一下逍遥,“交易?” 逍遥嘿嘿一笑,道:“没错。你不是熟悉锁妖塔里的路吗?从现在你就当我们的向导如何?” 小鬼“哼”一声:“我如果不答应呢?” 逍遥的笑容像狡猾的狐狸:“那~就别怪我出绝招咯。比如说~这一路下去把疯丫头把小鬼你抱怀里的事情说出去~……”最后的一个音拉高,十足的变相威胁。 小鬼的脸色大变,怒吼:“你敢!” 逍遥翻白眼:“我怎么不敢,嘴长在我自己身上,想说就说,你管得着么。”继而斜眼看看小鬼变得很差的脸色,贼笑道:“怎么样~决定了没有?” 小鬼狠狠地瞪了逍遥一眼,无奈之下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好。”说完后立刻又道:“不过,我可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逍遥心情大好,轻松地问。 “帮我救老大出来。”小鬼的眼睛亮晶晶的,“还有,我的名字叫隐屏。” 第三十七章 历程 “喂,小鬼……” 一行人跟在隐屏后面走,我向四周看看,然后伸手戳戳前面隐屏的脑袋。 “白痴丫头,我不是小鬼!”隐屏“啪”地一声打开我作怪的手,回身掀起眉毛怒道:“我年纪都足以当你爷爷的爷爷了。” 我翻翻白眼:“长得没我高,看着比我小,除了声音像十八九岁,不是小鬼是什么。” “你……”隐屏涨红了脸,挥着拳头对我吼道:“白痴丫头,你知道什么,要不是我的力量被封住,我的身体才不会变成这模样。” “哦?”我来了兴趣,“那你的力量为什么会被封住?” “为什么?哼……”隐屏气恨地一脚踹向旁边的墙壁,转过身去背对我们,闷闷的声音传来:“还不是因为我那个笨蛋老大。虽然说他是我老大,但是我也不得不说,那个家伙,真他妈是个大笨蛋。” “……”如果我有喝水,铁定被呛死。 隐屏双手环胸,抬起头看头顶的塔壁:“八年前,老大为了救一个误入吸妖坛的兄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个主意,居然跑去用头撞吸妖坛,结果那个兄弟被救了出来,他自己却被吸了进去……那个白痴,真不知道他那么强的鬼力是怎么练来的。”隐屏想着,被气的啼笑皆非,继而又道:“那时我偏偏触动了第十一层的一个禁制,这种禁制侵蚀妖鬼的力量,把妖力和鬼力吸走。我自己的力量冲不破禁制,于是跑去第九层找老大……我要是早到一点,或许就能阻止那个白痴,却没想到晚了一步……” 隐屏低下头,“除了老大,别人的功力都不足以帮我冲破禁制,我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力量一点一滴地流失掉却没有办法,四年前我的力量就再也不足以维持我的身体,只能化为小孩的模样……妈的!”某小鬼恨恨地又一脚踹上旁边的墙。 “……,那,你叫我们救你的老大,万一我们也被吸入那个坛子怎么办?”逍遥犹豫地问。 “笨蛋!”隐屏气得有些跳脚,“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比老大还笨的人。那个坛子叫‘吸妖坛’,是‘吸妖’~不是‘吸人’好不好?人类去触碰根本什么事都不会有。” “……”逍遥很不满地瞪了隐屏一眼,臭小鬼,拽什么拽。 隐屏扫视了我们一眼:“我警告你们,不许把刚才听到的事情说出去,否则我死也不会放过你们。” “为什么?”逍遥问道。其实刚才他很想说一句:“你本来就死了。”可是话到嘴边还是硬生生咽了回去,还是不要得罪这个小鬼的为妙。 隐屏瞥了他一眼,说:“这儿的妖怪都相信,吞吃掉九十九个人类或者是一千个妖怪,就能获得离开这儿的力量。虽然说我的力量所剩无几,但还是比一般的幽魂鬼怪要强些。最近几年我都呆在没几个妖怪的顶层,就是不想变成别人嘴里的食物……哼,现在的我和免费的午饭没什么区别。”说到后来,隐屏的语气里带上了稍稍的自嘲。 “……,我答应你,绝对不说出去。”逍遥似乎被隐屏的语气震撼,过了一会,看着隐屏肯定地保证。 隐屏愣了一下,对逍遥认真的语气有些吃惊,随即便明白过来,眉毛弯了弯,露出一个笑容:“那~我们走吧。” ※ ※ ※ ※ 锁妖塔七层—— “嗳?你们看,那儿有把剑。”逍遥指着前边的一具死灵旁边的剑,兴奋地说,加快脚步走到死灵旁边,伸手要去拔那把剑。 “哎~别拔那把剑。”隐屏大惊,大叫着阻止,不过还是迟了一步,逍遥已经把剑拔了出来。 “呜~呜~……”低低的哭声突然响了起来,那死灵慢慢地动起来,逍遥吓得后退好几步道:“你你你,你是谁?” 隐屏一把把手盖在眼睛上:“天啊,我没眼看了。你这人没事这么多手干嘛?这下完蛋了我们。” “呜……呼……大师兄我对不起你……”死灵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隐屏一把拉了我们就跑:“别说了,快跑。这个家伙很厉害,你们对付不了的。” “你们又是谁?唔!活人?活人怎么可以进来这。你师父是谁?他没告诉你这儿是不能进来的吗?”身后白影一闪,死灵早已站在我们的前面,空洞的眼神看着逍遥,发出低沉的声音。 “我……我不是……”逍遥还没说完,那死灵就打断道:“胆敢违逆师门禁令,我来代替师父惩罚你。” 隐屏脸色一变:“糟了。” 话音未落,那死灵袍袖一展,凌厉的招式便铺天盖地般地袭来。 “小心。” 死灵一掌向逍遥劈去,逍遥侧身一躲,身边金蛇一闪,月如手执金蛇鞭,娇喝一声,金鞭犹如金蛇出洞,灵活刁钻地袭向死灵。羽瑛后退几步,祭起水月铃,目标锁定死灵,一阵阵的伏魔铃音悦耳地想起,一圈圈蓝白色的光圈向死灵的眉心处袭去。 死灵的目中杀气一闪,怒喝一声,一层真元气罩护住身体,凝气成剑,发出森寒的光芒,寒气刺凛,萧瑟肃杀,无数气剑如流星赶月气冲牛斗般向我们攻来,密集的招式如狂风暴雨,正气凛然,大气磅礴,大开大阖。 御辞目中寒光一闪:“蜀山剑法?”手一扬,天烬如一挥长虹直上云霄,唰地一声化为长剑,修长的手握住剑柄,移形换步间迅捷俐落,“天光水影剑”应声而起,奇招出手,光影铿锵交错。 我一把把看得目瞪口呆的隐屏拉到身后,双手结印,默念咒语,低喝一声:“傲岚寒光!”十道寒光从指尖射向死灵,“傲岚寒光”——光系七级魔法,净化黑暗。凡是死灵幽魂一类,身上无可避免会带有阴气,而这正是他们用来攻击的筹码。同时的,一个鬼只要没了阴气,离他魂飞魄散的时候也不远了。 死灵的身形灵动变幻,轻易地躲过逍遥等人的攻击,对我发出的魔法视而不见,目中戾气逐渐浓重,死死地盯着逍遥,手中气剑流光四射,一声暴怒的大喝,气剑以雷霆万钧之势,掀起涛天巨浪,气势万钧地向逍遥攻去。 逍遥大惊失色,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正面对上,但全身上下左右无一不被招式笼罩到,千钧一发的时机,一咬牙,运起全身灵力,眼睛死死地盯着气剑的来向,脑中一片空白,只有酒剑仙所传授的“醉仙望月步”的走法。 “逍遥……” “李大哥……” 接下来,在场众人无一人不惊得呆住,在死灵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中,逍遥的身形如一片轻羽般左右飘荡,极其灵活巧妙地躲过了一次比一次更猛烈的攻击,在五丁开山般的大力下,仅仅一瞬间逍遥就领会到了“醉仙望月步”的精髓,形醉而神不醉,人醉而意不醉,端是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死灵仿佛没有想到逍遥可以躲过他的全力一击,一愣之下,手上招式停滞了一下。 御辞双眸精光一闪,就是现在。长啸一声,天烬卷起无数剑花,白色的身影如追风闪电般掠过死灵的面前。高手过招,哪怕是一瞬间,也能扭转局势。白影闪过的那一刹那,天烬泛起寒光,划过了死灵的脖颈,结束了战斗。 这一下的异变陡生,没有人能反映过来,那一刻,仿佛时间已经静止住。 死灵艰难地扭动了一下脖子,动了动嘴唇,往后倒去。 就在这时,一阵白光在死灵的身后闪现,一位女子伸出手去,扶住了死灵,将他轻轻放在地上。 秀丽的面容,苍白的肤色,鲜红的红色头巾,木然的双眸,没有丝毫的表情。 “姜婉儿。”隐屏在我身后喃喃地道。 逍遥有些虚脱般地半跪在地,原来在死灵身上拔出的剑支撑着他的身体。见到姜婉儿,有些吃力地站起来,试探地道:“姑娘……你是……?” 姜婉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看不出她是喜是悲,平静无波的声音从略显紫红的嘴唇吐出:“我是他的女儿……” “你……是人?”逍遥有些诧异,没想到死灵居然有女儿。 “你说呢?”姜婉儿依然是那样冰冰冷冷的,没有丝毫神情。 “令尊……啊~真对不起,冒犯了令尊的英灵……”逍遥有些歉意地道。 “十八年了,爹一直到死后灵魂还无法从自责中解脱。我……应该感谢你们才是……”姜婉儿说着,语气带上了淡淡的一丝感激。 “你……你在这儿生活十八年了?”月如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姜婉儿低头看看地上的死灵,道:“我娘是在这儿生下我的。” “这儿……这儿这么多的妖怪……你……”逍遥被吓得的不轻。 “她是人与妖怪的混血。”一直呆在我身后的隐屏走了出来,看着姜婉儿道:“她身上有一半是妖族的血统。而且,她的母亲在妖族里的地位也不低,看在她母亲的面子上,一般的妖怪不会对她怎么样……而且,她继承了她父母大部分的灵力,只要不到处惹是生非,在锁妖塔里足够自保了。” “隐屏?”姜婉儿看见隐屏,木然的脸终于有些动容,“是你啊。” “嗯,是我。”隐屏对姜婉儿笑笑,“好久不见了。” 姜婉儿扫视了一下我们,问他:“你为什么和他们在一起?” 隐屏咧开小嘴,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带他们去救老大。” 姜婉儿闻言,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类似于笑的表情:“是吗?那要恭喜你。” “嘿~不客气……对了,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隐屏征询她的意见。 “对啊,和我们一起走吧。”逍遥上前一步,道:“我们来这儿是为了救一个朋友,等我们找到她之后,我们一起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 “离开?”姜婉儿摇摇头,“那时不可能的,要是能出去,大家早就出去了。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自有我的生存之道。告辞……”说罢,身上白光一闪,身影渐渐消失。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是无缘,何须誓言。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幽幽的声音回荡在四周的空气里,闻者心酸。 “等,等等……”逍遥突然像触电一般愣住了,手无意识地伸出去想抓住什么。 所有人都惊异地看着他,红色的身影在众人面前浮现:“还有什么事吗?” 逍遥猛地抬头看着姜婉儿:“姜姑娘,你刚才念的那首诗……” 姜婉儿淡淡地道:“那是我在一个女孩的心底里听到的……” “那个女孩在哪里?”羽瑛更不迟疑,上前一步激动地问。 “塔底。”姜婉儿看着逍遥,眼里闪烁着的是什么,不知道。 “塔底……”逍遥愣住了,禁不住倒退一步,脸上浮现出痛惜的神色。 姜婉儿垂下眼睫毛:“告辞……”说罢,身影淡去。 月如看着逍遥,眼里有着心痛,她走上去,拍拍逍遥的肩膀:“李大哥,我们走吧。灵儿妹子不会有事的……我们快些赶过去,一定可以来得及的……” 逍遥感激地看着月如,道:“好。” 第三十八章 所谓笨蛋 锁妖塔第九层—— 四周的墙壁之上,烛火静静地燃烧着,照亮着锁妖塔第九层。 一堵墙壁的后面,一阵紫光闪处,空地上凭空现出六个身影。 “隐屏,你的老大在哪里?”逍遥站稳身子,回头问身后的隐屏。却被隐屏一副快要掉泪的表情吓了一大跳:“你你你……你怎么了?” 隐屏看着四周,眼眶有些泛红,他低下头,双肩微微地颤抖着,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静谧中隐隐有着压抑的哽咽声。 一阵压抑的沉默。 “快五年了……”隐屏转过身去背对着我们,颤抖的声音,“有五年没下来了……” 不知是不是眼泪落了下来,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又是一阵沉默,众人相视,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隐屏,也挺可怜的…… 过了一会儿,月如走上前去,弯下腰扶着隐屏的双肩:“隐屏,不要想那么多了,我们走吧。很快就可以见到你老大了,你不是说,见到你老大,你就可以恢复了么?” 隐屏用手背使劲地擦了一下眼睛,停了一下,转过身来,抬头看看月如,露出一个笑容:“我没事。我们走吧,那个吸妖坛在这一层的西南边,不过你们要小心一点,这一层的妖怪都有不错的修行,而且近几年没了老大,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我们最好别惊动他们。” “嗯。” 隐屏拨弄一下刚才低头垂下的头发,走到前面带路。 第九层的迷宫比前面的要难走不少,不过有隐屏在,不一会就转到西南边。 在一个昏暗的角落里,放着一个落满了灰尘的不起眼的坛子,坛子上贴满了各种的符咒。 “嘿~隐屏,是不是那个?”逍遥眼尖,一眼就发现了一堆蜘蛛网后面的那个坛子。 隐屏紧紧盯着那个坛子,脸早已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激动得话也说不完整:“嗯!……你,你去,去,去……” 逍遥好笑地看着隐屏结结巴巴地催促着自己,这个小鬼。 逍遥过去,把坛子从一堆蜘蛛网后面“拯救”出来,伸手准备把坛盖打开,可奇怪的是怎么也弄不开盖子。 “怎么打不开这个盖子?”逍遥抱着坛子伤脑筋地咕哝。 “笨蛋,把那些符咒都撕掉。”隐屏急得地在一边跳脚。 逍遥依言撕去了坛子上的符咒,轻轻巧巧地掀开了坛盖。 一股白烟从坛中冒出来,在空中迅速变大,一阵幽蓝色的光芒闪过,半空出现了一个魁梧的身影,伴随而来的是一连串打雷般响的咒骂:“他妈的那个死老头,出的什么馊主意,老子非拆了丫不可……#※#*&#x%!(%※……” “老大——!!!!”隐屏高兴得尖叫一声,一道光影从我身边闪过,隐屏早就站在在天鬼皇面前指手画脚地一连声叫道:“老大老大,快点施法把我身上的禁制去掉,快点快点……” 刚逃出生天的天鬼皇脑子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干瞪着眼前激动得手舞足蹈语无伦次的只有他一半那么高的小孩。 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场面说不出的滑稽。 “老大?老大?我说话你听到没啊?”隐屏叫了半天,却发现他尊敬的老大竟然一副愣头青的模样,不由得气急,“我是隐屏呐。被关了八年脑袋被关傻了不成?连我都认不出?” “隐屏?”天鬼皇看着眼前这个小鬼,本来就不灵光的脑袋更加不灵光了,“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这个我待会再给你解释,现在你先把我身上的禁制去了再说,我真是受够这个变态身体了。” “禁制?”天鬼皇皱皱眉头,伸手抓住隐屏的手,手掌处亮起幽蓝色的光芒,一股强大的鬼力冲入了隐屏的身体。 隐屏闭上眼睛,幽蓝光芒从手臂一直往上走,蔓延至全身。 众人站在一边,过了一会儿,隐屏的脸上逐渐显露出痛苦的神色,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下,眉心处隐隐有一点暗紫光芒亮了起来,忽强忽弱,闪烁不定。光芒里有一丝红丝,耀眼得很。 天鬼皇看着那丝红丝,眉头皱得更紧,一用力,手掌的光芒突然亮了一倍有余,隐屏浑身一抖,脸上痛苦神色更深,眉心那丝红丝似乎和天鬼皇较上了劲,越来越亮,几乎到了刺目的程度。 众人在旁边屏住呼吸地看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看着天鬼皇和隐屏身上的禁制较劲。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隐屏的脸色由苍白转为灰败又转为苍白,眉心的暗紫光芒越来越亮,此彼消长,红丝的光芒逐渐减弱,变成若隐若现。 天鬼皇见状,明显松了一口气,收回了手掌,禁制已经被冲开大半,被禁制吸走鬼力已经开始回到隐屏身上,剩下的隐屏已经可以自己应付了。 片刻,隐屏眉心那丝红丝终于被暗紫色所完全吞灭,就在红丝消失的那一刹那,隐屏的身体忽然放射出耀眼的紫色光芒,偌大空间瞬间被紫光所覆盖。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隐屏的身体开始了变化。矮小的身体开始长高,变得高挑修长,比一般人还要略高几分,头发也随着身高变长,一直保持着垂腰的长度。身上淡淡白光忽现,衣服变成了一件雪白的儒衫,白衣飘飘,长袖过膝。面容也有了稍稍的改变,从原先的可爱变成了清秀俊俏,唇红齿白,看起来风流倜傥,嘴微微地上翘,唇边还有浅浅的酒窝,简直就是美少年一个,迷人极了。 光芒散去,隐屏看着自己的身体,笑得眉毛弯眼睛弯嘴更弯,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隐,隐屏?……这就是你原来的样子吗?”逍遥吃惊不小,张大了嘴巴。 “嘿~是不是非常的玉树临风潇洒倜傥春风化雨春回大地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恢复本体的隐屏挑了一下修长的眉毛,冲我们眨眨眼。那充满着眉宇之间的可爱的狡黠却是依然如故。 “嘁~”逍遥翻翻白眼,这个自大的家伙。“喏~现在你也恢复了,该帮我们找灵儿了吧?” 隐屏斜眼看了逍遥一眼:“着什么急嘛,还怕我会赖你的帐不成?虽然说偶尔赖皮一下有助于增加魅力指数,但是欺负小孩子才不是我隐屏的作风。” “……,>_<| | |……”众人黑线。这,这小子…… 隐屏看着我们发黑的脸,嘿嘿地笑了几声,转身对天鬼皇说:“好了,老大,我答应他们当他们的向导,所以你现在得去把那扇石门给打开。至于其他的事情,到时我回来了再跟你说。” 天鬼皇很不满地瞪了他这个属下一眼,这小子,永远都是这样没大没下,也不知道谁是谁的顶头上司。 天鬼皇披风一展,幽蓝光芒闪过,魁梧的身影顿时消失。 隐屏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折扇,一脸春风地摇着:“我们走吧。” 锁妖塔第十层—— 恢复本体的隐屏心情前所未有地好,一边在前面领路一边东指指西指指地向我们介绍锁妖塔的悠久历史和各层名产。(某雪:>_<| | |……) 走了许久,前面一个鬼影挡着去路。 隐屏突然站定,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用折扇敲敲自己的头:“糟糕,怎么忘了这个笨家伙会在这塞路?” “怎么了?”逍遥问。 隐屏看着他,用折扇指指那个沉思鬼:“那个家伙我摆不平,所以这一关你们要自己解决,我帮不上忙了……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和你们说不清楚,自己去和它聊聊就明白了。” 逍遥疑惑地看了一下隐屏,过去对沉思鬼道:“这位妖怪仁兄,不想打架就请让开吧!” “我是很想走开啊,可是……我有很大的困难……”沉思鬼抬头看看逍遥,眉毛耷拉着,愁眉苦脸。 “困难?什么困难说来听听,也许我可以帮你一把。”逍遥很热心地说。闻言隐屏在后面翻翻白眼,小声地咕哝了一句什么。 “你~真的要帮我?”沉思鬼高兴地看着逍遥。 “只要你让路,说出来我就帮你。” “太好了~”沉思鬼高兴得眼睛发亮:“请你们告诉我,我应该先踏出左脚……还是先踏出右脚呢?” “啊?”逍遥一愣,显然没想到沉思鬼会问这种蠢问题,隐屏“唰”地打开折扇遮着脸在一边偷笑。 “这……!先踏那只脚不都一样?”逍遥摸着脑袋看着沉思鬼。 “怎么可以随便呢!我在这里想了五百年了,一直参不透这道理呢!”沉思鬼一脸认真地看着逍遥。 “那……左脚吧。”逍遥想了想,说。 “左脚?”沉思鬼一脸迷茫,“为何不是右脚呢?先踏右脚也是走得到,为什么走路要先出左脚而不出右脚呢?” “你很烦呐!不是左脚就右脚吧。”月如在一边不耐烦了。 “右脚?右脚是我的脚,左脚也是我的脚呀!为什么二只脚要有左右先后之分呢?为什么?”沉思鬼茫然地问。 “噗嗤~哈哈哈哈……”隐屏看着一脸黑线的逍遥和月如,忍不住笑出声,被逍遥狠狠地横了一眼。 我好笑地拦住就要拔剑的月如,对沉思鬼道:“你想知道先出左脚还是右脚是吧?” “你可以帮我吗?”沉思鬼一脸苦相地看着我。 “那还不容易?”我嘿嘿一笑,“学僵尸用跳的不就行了?!” “僵尸?”沉思鬼一愣,学僵尸两只脚一起跳了一下,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样~” “那么这位老兄,你该让路了吧?”我扬扬眉毛,对沉思鬼说。一回头,就看见了隐屏张大的嘴巴。 “就……就这么解决了?”隐屏瞠目结舌。 “废话。”我冲他翻个白眼。“没看它都走开了么?” 一本书突然凭空出现,头顶上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小女娃子,这个答案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小,小女娃子? 我当场就产生了把那个书中仙大卸八块的冲动。 逍遥抬头看着凭空出现的白胡子老头,问道:“老伯,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书中仙不满地打断:“没礼貌的小子,要叫我仙人。” “仙……人?”逍遥上下打量了一下书中仙,怀疑自己听错了。 隐屏摇着扇子走过来:“没错。这个老头生平阅遍经史子集,拜读诸子百家著作。死后附灵于书简之中,五百年来参遍天地人三界无数经文,论学问之渊、知识之广,就连天界的神佛也不一定比得过他。” 书中仙眯起眼睛看着隐屏:“是隐屏你小子啊?几年没见,你这没大没小的性格还是没改嘛~” 隐屏不屑地撇撇嘴:“我就是有大有小尊老爱幼也不是对你。” 书中仙瞪了隐屏一眼:“混小子。”说罢,转头上下打量了一下我,点头道:“小小年纪就已经有这等才华,不错,不错,可造之才,后生可畏,前途不可限量啊……” 我的脑后一颗大大的汗珠,这你也能看出来? 书中仙摸摸胡子,扫视了一下在场众人,嗯,每个都出类拔萃,尤其是那个冰冷少年和这个小姑娘,还有那个没礼貌的小子资质也是上上之选…… 咦? 书中仙忽然一凛,目光落在羽瑛的身上,这个姑娘,居然是神族?神族进锁妖塔里来干什么? 书中仙仔细打量了一下羽瑛,不对,这姑娘虽然身体是神体,但却没有神力……难道,是神族保持着神体转世?可被贬入轮回的神仙天界又怎么可能让他们保持着神体? 书中仙满腹疑惑,算了,跟在他们身边,这一切迟早会水落石出,于是便不管逍遥答不答应,抛下一句“本仙人要看书,你们别打扰我”后,“嗖”地一声附回书中,跳进了逍遥的行囊里。 “喂,喂~书中仙前辈?前辈?”逍遥看着行囊中的书哭笑不得,无奈只好带着它一同上路。 第三十九章 红颜 一抹寒星飞速掠过,一个妖怪应声倒地,寒光闪闪的长剑上下飞舞,卷起剑花无数,金色的长鞭灵活刁钻,舞动万千鞭影,人影闪动轻盈迅捷,刀光剑影之中血珠飞溅。 “哎哎哎~李逍遥你和我有仇是不是,怎么把妖怪都往我这边扔啊……”我侧侧身子,被打飞的妖怪我身边擦过,很不好运地“砰”地一声印在墙上。 “死丫头,我就和你有仇又怎么样?我砸死你我……”逍遥边打边冲我怒吼,顺手又一脚把一个妖怪踹飞到我这边。 我脚尖一转,避开劈头盖脸撞过来的庞然大物,回头怜悯地看见墙上又印上一个妖怪,“我说~你用得着发那么大的火么,不就是我没下场帮你打妖怪而已……” 一个妖怪又向我飞来,伴随而来的是逍遥怒气冲冲的吼声:“何止是你没下场,根本就是我一个人在应付这一大群妖怪好不好?” 我闪身避开这个论吨计算体重的妖怪,听到了月如重重一鞭子抽在某个妖怪身上的声音和怒叱:“呆瓜~本小姐就不是人了?” 羽瑛担心地看着逍遥和月如打得险象环生,忍不住就要出手相助,被我一把拉住了:“羽瑛,逍遥和月如应付得了。” 羽瑛有些着急地回头看我:“可是……” “放心吧,没事的。这是给逍遥他们的历练。”我拍拍羽瑛的肩。 刚刚过了第十层,通过传送阵下到这第十一层的时候,居然正巧落到一堆妖怪的中间,真是流年不利。那群妖怪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不多久后发现我们是人类,个个饿虎扑羊似的向我们冲来。我看着这群妖怪一把就把旁边的逍遥推了上去,顺手把正准备出招的御辞拽住,招呼着羽瑛、月如和隐屏退到远远的墙边。逍遥这一路以来历练还是太少了,锁妖塔这么好的历练之地怎么可能放过? 不过一会儿月如就待不下去了,纵身加入了战圈,拉也拉不住。哎~月如她怎么就不明白呢?像逍遥这种人物,不到万分危急的关头他才显露不出过人的天资,境况越差他越厉害,一帆风顺他还无福消受呢。喏~这不?开始还险象环生岌岌可危的,现在都不知有多游刃有余,时不时还踢几个妖怪过来报复。 嗳~又来了! 我无奈地再一次避过又一个力道大得惊人的重磅肉弹,干脆闪身一躲躲到御辞的身后,哼哼,我就不信你李逍遥敢把妖怪往这冰块身上扔。 御辞回头看看偷笑的女孩,嘴角不可察觉地轻轻往上挑了挑,带着些无奈,又带着些宠溺。 逍遥见我躲到御辞身后,气得跳脚,却又不敢怎么样。开玩笑,那可是枫溟庄主耶,他李逍遥还没那么大的能耐去惹这位武林中泰山北斗级的人物。逍遥狠狠一脚踹飞一个妖怪,长剑一摆,动用万剑决,边打边火大地想:死疯丫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四个时辰后—— 锁妖塔最后一层。 紫光闪过,空地上出现了六个身影。 脚下的道路,深青褐色,染着擦洗不掉的血,斑斓可怖。道路两边,一眼望去,鲜红色的水域,血色的粘稠液体在慢慢流动,不,与其说是流动,不如说是在蠕动,那种极其稠糊的液体在动的感觉。看久了,就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 四周一片血红色,沉重的感觉涌上心头,堵得心里发慌。 隐屏第一次下到最后一层,他脸色苍白地环顾着四周,手紧紧地攥着手里的扇子,看到小路边缘的那些血红液体的时候,本能地畏缩了一下。 这种气息,嗜血,寂静,恐慌,绝望,压抑…… “灵儿……在哪里?”逍遥的声音有些发抖。这种地方,在这种地方待着,灵儿,灵儿她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她,她怎么受得了? 没有人回答他。 逍遥看着前面的幽深的路,颤抖的手握紧了手中的剑,慢慢地向前走去。 静寂一片,只有轻轻的脚步声在响,“嗒,嗒,嗒,嗒……” 一步一步地前进,转眼间,已经可以看见剑柱了。 我伸出有些抖的手拉住逍遥的衣袖,“逍遥……” 逍遥回过头来看我,“怎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可声音无论如何还是有些发颤:“逍遥,待会,待会见到灵儿……你,你不要……不要……”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见到人首蛇身的灵儿,逍遥,你会怎么样?虽然已经知道逍遥对灵儿的感情,可是,现在还是很紧张。 苍天啊,你为何要如此地折磨我们呢? 逍遥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什么都没说,转身继续往里面走。 我咬着嘴唇,迈不出脚步,想早点让逍遥和灵儿团聚,却又怕逍遥接受不了,还有,月如,她最后会怎么样,我不知道。 脑中闪过锁妖塔崩塌时的情景,和那块巨大的八卦石,月如,月如,她可以逃得过去吗? 我抬头往上看,巨大的深紫色塔顶仿佛马上要压下来,胸闷得几乎要透不过气。 我可以改变月如的命运吗?我真的有这个能力吗?万一,万一不行的话,那月如…… 有多久了,自从我来到这儿,有多久了?我努力了这么多,可是,命运的轨迹始终不变,这一次,我,我真的可以吗? 胸压抑得要窒息,看着深紫色的塔顶,眼前忽然一黑,仿佛看见巨大的塔顶往下压来…… 怎么办? 怎么办? ………… “风儿!”有些惊慌的声音传来,清冽而冰冷。温暖包围了上来,修长冰凉的手握住了我的,一股清凉的气息从手掌处透过来,胸前顿时一轻。我浑身一震,顿时清醒了不少。 “风儿……”耳边传来担忧的声音。 我抬头一看,望进了一双清澈深邃的眸子里。这时才发现,我正靠在御辞的怀里。 我的脸一红,赶紧站直了身体,抽回手,“我,我没事。”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御辞看我的目光里流露出些许的担忧。 正当此时,前面突然传来逍遥震惊的声音:“灵儿……真的……真的是你吗?” 我身体一僵,转身向剑柱冲去 御辞看着女孩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刚才她晕倒,是因为急火攻心所致,他一摸脉就知道,她最近常时间郁积烦闷。到底有什么事,让她这样心事重重?十年前的她,可不是这样的。 御辞略一沉思,立刻追了上去。 绕过几个剑柱,最大的一根剑柱赫然在前。 我猛地刹住车,看着剑柱上的灵儿,身体顿时僵住了,腿脚发软,几乎要跌坐在地,滚烫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一般,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天啊,灵儿,灵儿,灵儿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被弄成这个样子…… 胳膊般粗的铁链无情地勒住灵儿娇小的身躯,原本白皙的皮肤上早已找不出一处完整,身上鞭痕累累,鲜血淋漓,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口满布着身躯。原本深绿色的长长蛇尾如今已经看不出原色,无力地垂在半空中,鳞片已经被鲜血染成暗红色,有一些鳞被生生地剥离了身体,露出里面的血肉,有些伤口已经结了紫红色的血痂,有些还在流血。鳞片之间都是血迹,一滴滴血珠顺着蛇尾滴下来,落在地上,敲在众人的紧缩的心里。 散乱的赤发披在身上,沾染了血迹,血珠合着汗珠顺着发梢往下落,赤发后面的秀丽容颜已经憔悴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没有血色的唇。 “天啊……”我捂住嘴,眼泪簌簌地往下落,忍不住哭出了声。 灵儿,这一段日子,你,你到底是怎么度过的?在这种地方,这种让人几乎要窒息的地方,这种全世界最黑暗的地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一个人也没有,有的只是冰冷无情的剑柱和铁链,你,你到底是怎样挨过来的?到底是怎样…… 灵儿,灵儿,灵儿……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坚强到这种地步? 我忍不住转身扑到御辞的怀里,紧紧地抓住他,哭得浑身发抖。天啊,灵儿在这里受苦的时候,我在干些什么?在京城到处逛街,在凤仪居喝茶玩耍…… 在我们玩得尽兴的时候,有谁想到灵儿正待在锁妖塔底,在受着如此的煎熬? 灵儿……她还怀着逍遥的孩子啊…… 灵儿,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逍,逍遥哥哥……” 虚弱的声音细不可闻,灵儿微微地抬起头,睁开了双眸,那双美丽的眸子,冰雪一样洁净,天池的水一样清澈,繁星一样的明亮。 “灵儿……”逍遥怔怔地望着她,浑身颤抖。 “逍遥哥哥……”灵儿慢慢地垂下眼睫毛,嘴角浮现出苦涩的微笑,“我只是丑陋的蛇女,又失去了化成人形的能力。活着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你……又何必犯险来救我……” “不……不可能的!我的灵儿……我的灵儿是……”逍遥颤抖着嘴唇,突然心一阵绞痛,忍不住呻吟一声,按住了胸口。 往事一幕幕,尘封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浮现了出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 ………… “咦?我的衣服呢?” ………… “姥姥,人家是来求药医治亲人的病呢,您就放过他吧……” ………… “天亮了……我必须走了……” ………… “你放心,我李逍遥可以对天发誓,从今以后决不会让你一个人孤苦伶仃。” ………… “仙灵神岛水月宫,灵池仙女藏仙踪。 巧识少年情深种,错付痴心……一……场……空……“ 灵儿颤抖着念着诗句,字字血泪,微微闭上了眼睛,晶莹剔透的泪珠从脸颊滑落,落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清脆的响声。 逍遥浑身一震,看着泪珠在地上砸出千万玻璃般的水珠,昔日的记忆,终于全部回到了他的脑海里。 “我……我……想起来!……我想起来了!”逍遥猛地抬头,看着灵儿,目光里满满是怜惜、内疚、悔恨、心疼和炽热的爱,“灵儿!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 “那……已是过去的事。”灵儿轻轻地摇头,低下头来,如同梦呓。 “一夜夫妻,一世恩情,你要是有什么不测?我……又怎能独活?”逍遥的声音颤抖着,语气却是绝对的坚定。 说罢,逍遥纵身而起,上了剑柱,挥剑斩下,“呛啷”一声,将铁链干脆利落地削断。铁链一松,灵儿的身体随即向下落,逍遥眼明手快地一把抱住灵儿,稳稳地跳落地。 “啊!~”灵儿痛哼一声,逍遥吓了一跳,感到手上一片沾湿,才明白灵儿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赶紧换了下位置,看着遍体鳞伤的灵儿,不由得又是心痛又是怜惜,轻声问:“灵儿,灵儿,你觉得怎么样?” 灵儿躺在逍遥的怀里,微笑地摇摇头。 月如脱下外衣,上前轻轻地盖在灵儿赤裸的身上,脸上泪痕未干,泪光滢滢地笑道:“太好了……” “林姐姐……我……”灵儿看着月如,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些微的红晕。 “你别在意!”月如看着灵儿,那眼神完全像在看自己的妹妹,心疼和珍惜,刚才的那一幕,足以让月如最后的不甘心也烟消云散,灵儿,这样坚强的女孩,已经没有什么事情比保护她更重要了。月如微微笑道:“当初在苏州时,我就大概猜出你和李大哥的关系了。反倒是……你不会怪我……抢了你的逍遥大哥吧?” 灵儿微笑着摇摇头:“林姐姐,谢谢你……” 月如拉起灵儿的手,小心地不碰到手上的伤口,笑道:“从今以后,你、我、小风和羽瑛就是好姐妹了。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 灵儿转头看泪流满面的羽瑛和拼命擦眼泪的我,露出绝美的微笑:“风儿姐姐,羽瑛师姐,我们,永远不分开。” 羽瑛哽咽地点点头。 我忍不住掉泪,哽咽道:“嗯!永远不分开!” 逍遥爱怜地抱紧了灵儿,幸福的气息在众人间弥漫。 隐屏微笑地看着这一幕,谁说人类是卑鄙无耻的,这些人,所拥有的感情,却是天地间最纯洁无暇的。 正当众人沉浸在少有的轻松气氛中时,危险正一步步逼近。 “大胆狂徒!!竟敢私纵妖犯,饶不得!” 一声如雷震耳的大吼,一大片阴影降临在众人头上。 隐屏脸色大变:“糟了!!!” 第四十章 镇狱冥王 众人一惊,抬头看去,三只眼,六只手,庞大的身躯,凶神恶煞,正是镇狱冥王。 我的心重重一揪,该来的,还是来了。 逍遥抱紧了灵儿,将她护在怀里,冲镇狱冥王怒吼:“灵儿犯了什么罪?你为何要如此迫害于她!” “此蛇女具有极可怕的潜能,如不将之铲除,一旦任其觉醒,必将危祸人世!”镇狱冥王怒瞪着三眼,声音震耳欲聋。 “是妖怪又怎么样?她又不曾害过任何人。”逍遥毫不退缩地于镇狱冥王对视。 “哼!幼虎虽温驯,谁敢保证将来不会成为一头吃人的猛虎?我既受命镇守此塔,斩除魔族祸根乃我职责天命所在,绝不容情!” “放屁!神又怎么样生了六只手、三只眼睛,一付嘴脸比妖怪更像妖怪,灵儿天生灵力高强,是她的的福气,你们嫉妒什么!?你呢~你不也是法力无边,怎么不先杀掉你自己?”逍遥的气势毫不逊于镇狱冥王,掷地有声地道。 “李大哥,说得好!!!”月如大声地道,怒视着镇狱冥王,喝道:“死妖怪,今日哪怕是掀了锁妖塔,我们也要救出灵儿妹子,你休想阻止。” 镇狱冥王气得三只眼瞪得如铜铃般大,露出怒极的光芒:“无知愚民!我乃仙界之神明,不同于这般下等山精水怪。汝等回头是岸,莫与妖魔为伍而逆天行事!否则一并打入炼狱之中,受永世劫火之苦。” 闻言,灵儿猛然抬起头,望着镇狱冥王:“我娘乃是女娲氏嫡系族裔,我身虽为妖,心却非魔,你怎可凭此而加罪于我!” 此言一出,就只见到众人脸色纷纷一变。除了我和羽瑛之外,逍遥与月如震惊地看向灵儿;御辞微微皱了皱眉,目光闪过诧异,他早已知道她的身份不简单,却没想到竟是女娲的后裔;而隐屏浑身倏地僵住,蓦地转头看向灵儿,死死地盯着她,目光满满的是不可置信,刚才,这个女孩,说了什么……她说……她是女娲后裔……那,那岂不是…… “圣灵……小姐……?”隐屏惊得倒退一步,低呼出声。 镇狱冥王“哼”了一声,语气满是不屑:“女娲?西天如来座下、天界神佛之中,并无此号人物在列。汝之先祖~只不过是南夷苗民女巫所崇拜的圣灵罢了!当今人世业已深受我佛教化,旁门左道再无须容身之理!觉悟吧!!!”镇狱冥王眯起双眼,一抬手,一道惊雷向灵儿与逍遥轰然劈下。 一招出手,毫无先兆,丝毫没有让人反应的时间。 电光石火间,逍遥的目中冷光一闪,猛地一个提气,身形如鬼魅般急退,几乎是同时,巨大的雷柱随着一阵霹雳的巨响,击了下来。 众人脸孔煞白地看着雷柱将原来逍遥站立的那块青石板击成齑粉,灰尘弥漫,倒吸一口凉气。在众人头顶上的,可是一个神灵。与神争斗,真的能争得过吗? “上天既赐予我不同于凡人之力,就有我必须去做的事,我若死于此,不但有愧天地,更对不起千千万万崇拜我的苗民黔首。” 清澈而严肃的声音传来,语气之坚毅与先前判若两人,丝毫没有软弱在内。 一身伤痕的灵儿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逍遥的怀抱,娇小的身躯在众人的视线中艰难地站了起来,秀丽的容颜慢慢抬头看向镇狱冥王,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毅。随着灵儿的动作,她的身上逐渐亮起了七彩的光芒,眉心一处赤气氤氲,一颗鲜红如血的朱砂印记渐渐浮现,赤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向后飞扬。 我忽然一阵悸动,身体里仿佛有一股力量从冥冥中觉醒了过来,显得十分兴奋。 光芒越来越盛,越来越耀眼,灵儿身上的伤痕开始自动愈合。在所有人屏住呼吸的注视下,以那七彩光芒为中心,空气出现了不规则运动。 平地风起,一阵强似一阵。 傲立风中的身影朱唇轻启,声音如珠玉相击,掷地有声,不容置疑,清澈的目光变得深邃:“道归道、魔归魔、而我是我,神佛也不能决定我的命运!” 话音落下,灵儿的目中灵光大现,身上霞光冲天而起,七彩光团瞬间将灵儿包围,娇小的身躯顷刻淹没于云蒸般的霞气之中。 一股庞大无匹的灵力如火山般爆发,沛然四溢。 与此同时,我的身体里热流涌起,仿佛受到了感应和召唤,一股隐隐的力量在身体里蠢蠢欲动,似乎就要觉醒。胸前的圣晶之魂受牵引一般,缓缓浮起在半空,放射着七彩光芒,与那七彩光团遥相呼应,散发着精纯之极的灵力。 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圣晶之魂的灵力极为精纯,毫无杂质,但灵儿身上的那股灵力却更为强大,不可阻挡。 “镇狱冥王,魔非魔,道非道,善恶自在人心。天下生灵一般身份,是神是妖并无遵卑之分。神界众仙均修炼千百万年,却无一领悟如此道理。你虽神力高深,却也不例外。” 空灵的声音缓缓响起,光团光芒渐弱。 倏地,一条灵光滢滢的巨大青鳞蛇尾“呼”地一声甩出,七彩大袖挥出,霞气尽散,光华退却中灵儿的身形显露了出来。 赤红色的长发一垂至腰,眉心间一点水珠形状的红砂印记,眉如青黛,眸中波光流转,容颜如清莲,绝美带清灵,气质圣洁典雅。身上一件光华流转、仙霞尽现的七彩云霓羽裳,下身青鳞蛇尾灵气四溢。如斯佳人,倾城红颜,紫府无双,风华绝代。 ——女娲的神力,终于觉醒了! “灵儿……”所有的人都怔愣在原地,目瞪口呆,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之中。 “大胆妖孽,竟敢口出狂言!看招——”镇狱冥王怒视着灵儿,六只手握紧了拳头,怒吼一声,手往下一挥,六道惊雷从天而降。 灵儿的眼睫毛闪动了一下,目中灵光闪烁,素手轻抬,白玉般的指尖霞光微现,一道七彩光芒“唰”地横亘在众人头顶,挡下了六道惊雷。 逍遥怒视镇狱冥王,七星宝剑铿锵出鞘,怒吼:“跟他拼了!” “好!” 月如大喝一声,金龙鞭“呼”地甩出,挟带着霸道无比的劲气,毫不留情地卷向镇狱冥王。羽瑛一把把旁边的隐屏推出战圈,祭起仙灵丝带与水月铃。隐屏自知帮不上忙,一阵紫光闪过,原地已不见少年踪影。御辞手一挥,天烬如白虹经天,直取敌方。 我一抬手,灵犀镯光芒乍现,一柄白色的魔杖已到手上,魔法水晶在顶端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呀!喝——”镇狱冥王被彻底地激怒,仰首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喝,全身金光大放,身体登时如铜墙铁壁般坚硬,对与诸多攻击视而不见,第三只眼睛一眯,一道白光射向灵儿。 灵儿大袖一挥,一道七彩光墙挡在身前,另一只手往虚空一抓,一柄七彩光剑凝聚在手上,蛇尾一甩,腾空而起,光剑自下而上斜挥出七彩弧线,剑光一涨如雨,剑芒倏然万丈,以气冲牛斗的气势向镇狱冥王劈去。 镇狱冥王抬起手掌,掌的边缘芒气暴涨,三只手迎向灵儿,另外三只手挡下众人的攻击。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两大光芒在空中交汇,迸发的气流狂乱四射,稍微功力差一些的,几乎就要被刮倒在地。 众人脸色一变,镇狱冥王,果然不可小看。 那镇狱冥王“喝哈”一声大吼,六只手互相合起,光芒大现,两柄青色战斧凭空出现,三只手一柄战斧,镇狱冥王的声音隆隆响起:“妖孽!让汝知道天界神兵——青阳战斧的厉害!!!” 话音未落,那镇狱冥王六手挥动巨大青斧,风雷之声轰然大作,两道宛如青色长河的斧影发出凌厉的呼啸声横扫而至,向灵儿横腰斩去。 面对如此狂猛霸道的一招,灵儿毫不畏惧,手握七彩仙剑,流光溢彩的剑芒咄咄逼人,劈出一剑又一剑,爆发的力量如排山倒海般压向镇狱冥王,纯以硬碰硬的方式接下对方一招。 镇狱冥王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灵儿的力量竟然如此之强,两招相撞,镇狱身体一颤,被击退数尺。 众人看准时机,各大招数铺天盖地地向镇狱冥王招呼而去。万里狂沙,逍遥神剑,天光水影,降心铃波…… 镇狱冥王一阵手忙脚乱,几乎招架不住,无数招数击在他的身上,浑身剧痛。 “喝呀——”镇狱冥王三目射出怒极光芒,一声大吼,全身青光冲天,六手齐挥,青阳战斧合二为一,一柄巨大的斧头向我们当头斩下。激起的气流狂烈四窜,撕扯着众人的头发和衣服。 灵儿首当其冲,巨大的斧影笼罩着她的全身,庄严的声音毫不退缩:“吾以女娲之名义,召唤战灵之首——武神!!!” 巨斧的对面,灵儿的身后,七彩霞光之中,一个威武魁梧的身躯浮现。手持一柄比之青阳毫不逊色的巨斧,随着灵儿的动作,巨大的斧头随着一声洪钟般低沉的吼声迎向青阳战斧。 “轰——” 万星飞溅,如巨龙嘶吼的巨大响声,纷乱的强烈气流,刺目的光芒。 惊天撼地的绝招相撞,巨大的能量爆炸,连数百年来屹立不倒的锁妖塔,似乎也被震得摇摇欲坠。 灵儿的身躯被震得向后倒飞而去,逍遥纵身而起,接住了灵儿,降落在地。“噗”地一声,一口鲜血从灵儿的嘴里吐了出来。 “灵儿——” “灵儿——” 我与逍遥同时惊呼,逍遥急忙运起“五气朝元”,源源不绝的灵力输入灵儿的体内。我看着灵儿嘴边的鲜血,心重重一抽,身体里那股隐隐涌动的力量躁动得愈加明显,圣晶之魂光芒渐渐亮了起来,仿佛预示着什么。 月如看着吐血的灵儿,握紧了手中的金龙鞭,怒视着也不好过的镇狱冥王,一招万里狂沙挟带滔天的怒气向镇狱劈去。 “月如,不要——”我顿时大惊,月如怎么可能会是镇狱的对手。情急之下,不加思考,抽出灵犀,纵身而上,加入战圈。 “风儿(小风)!”御辞与羽瑛惊呼,两道身影纵身加入。御辞护住我,羽瑛怒视镇狱冥王,仙灵丝带霞光四溢,倏地变长数十丈,灵蛇般往镇狱冥王的身上缠绕而去。 镇狱冥王狠狠地瞪着我们,目中杀机显现,显然耐心已经用尽,终于要下杀手。 “喝——”随着一声轰隆作响的巨吼,镇狱巨大的身躯神光外放,头顶出现一团隐隐的金光,青阳战斧一阵轰鸣,斧芒暴涨,巍然而立,犹如一座宏伟的神灵雕塑。滚滚如轰雷一般的声音震得人耳膜生疼:“青阳战斧——九天青雷动!!!” 一股巨大的压力降临在众人心头,压得人几乎透不过气。周围空气间“哧哧”作响,蓝色的电蛇激窜,巨大气旋降临,强大的风刮得人站不住脚,东倒西歪。 狂风之中,青阳战斧瞬间解体,无数光雷呼啸着向我们铺天盖地地冲来。毫无疑问,这一招,倾尽了镇狱冥王的全力。 众人脸色剧变,灵儿浑身大震,不及细想,拼尽全力运聚灵力,手上出现一个巨大的七彩光球,用尽浑身力量,用力推了出去。 与此同时,冰衣少女闭上眼睛,眉心淡蓝六芒星闪耀光芒,庄严的声音响起:“光系九级——圣光灵阵!!!” 光华变幻的魔法水晶大放异彩,白色魔杖通体变得透明,内里水波涌动,风吹起魔力到达了魔导士的少女的长发,第一次用出的九级魔法,大型光系防御魔法之一,圣光灵阵,仅仅次于禁咒的威力。 一道巨大的白色光柱从魔法水晶中升起,众人的脚下,白色的六芒星阵发出璀璨的光芒,无形的墙,牢不可破的防御。 灵儿推出的光球与第一、二、三波光雷相撞,轰然爆炸,白光笼盖整个空间,耳边除了隆隆的声音,再无他声。 圣光灵阵无形的防御墙挡住第四第五第六波光雷,整个锁妖塔回荡着轰隆的声音。巨大的撞击犹如大铁锤砸在我的胸口,嗓口一阵甜腥,忍不住血就要涌上,一滴一滴的血珠从嘴角流出,脸色已经苍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 一只冰凉的手抵住了我的后背,一股极为精纯的灵力源源不绝地从掌心传入我的身体,耳边是御辞的声音:“风儿,我们一起。” 眼角一滴泪珠滑落脸颊。 好! 我们一起! 第七波光雷撞击着防御墙,肩膀上感觉到一阵温暖的湿意。 御辞,他的脸色迅速苍白下去,血迹出现在嘴角,滴在少女肩膀上,染红了衣衫。 羽瑛、月如、灵儿、逍遥一个接一个,六人的灵力汇集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几乎崩溃的防御墙再次加厚。 没有人发现,圣晶之魂的光芒愈加亮了。 狂风中的镇狱冥王,猖狂的笑声放肆地回荡。 第八波光雷,比第七波的力量强了一倍不止。重重地砸在防御墙上,狂风骤雨,雷霆万钧。 紧接而至,第九波光雷。 最后一波光雷,凝聚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能量。 隐隐的雷声传来,镇狱冥王的脸色迅速惨白下去,巨大的身躯微微发颤,拿着青阳战斧的双手抖得厉害,勉强地支撑。 圣光灵阵的防御已经剩下最后薄薄的一层,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绝望,在众人的心中升起。 冰衣少女睁开了双眼,倒映眼中的是隐隐成形的第九波光雷。 心灵最深处的弦,被轻轻地拨动。 你要救人吗? 是! 救谁呢? 所有! 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不可以死。灵儿,逍遥,月如,羽瑛,还有他。 为了他们,即使是要你死,都愿意吗? 是! 不后悔? 不后悔! …… …… 好!请闭上你的眼睛,我的主人,女娲守护大神!!! 眉心的六芒星中心,一朵金光青莲缓缓浮现。冰衣少女闭上了眼睛,双手无名指微微翘起,与拇指相碰,两朵青莲在指尖升起,散发着七彩霞光。身体一轻,隐约涌动的力量失去了封印,瞬间爆发,充盈身体。 少女的身体霞光大放,一如方才女娲后裔回复神力。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身躯缓缓地上升。 隐隐的吟唱声响起,犹如满天诸佛齐声吟唱,神圣空灵。 半空之中,少女缓缓睁开了双眼。随着她的动作,圣晶之魂一阵兴奋的颤吟。 众人看着少女如水般湛蓝的瞳仁,几乎忘了如何呼吸。 纤细的手往空中虚抓一下,一柄湛蓝色的仙剑出现在少女的手里。那柄剑几乎不能说是剑,而是一道光柱,连剑形也没有的光柱。那一泓湛蓝,蓝得纯正,蓝得深沉,蓝得温柔,蓝得恬雅,蓝得纯粹,犹如那尚未凝固的玻璃浆液,又像那冰蓝透明的钻石水晶,干净的一尘不染。 ——六界第一神兵,蓝韻仙剑,女娲守护大神的兵器。 第九波光雷缓缓地向少女飞去,速度虽然缓慢之极,却令人无处闪躲。那一个个小光球里,蕴涵着真正动天撼地的天地之威。 一抹微笑浮现在少女的嘴角,湛蓝的眸子清澈无比,缓缓抬手,光柱直刺苍穹。 倏地,往下劈去! “轰——轰——轰——轰——” ………… 举世无双的力量相撞,产生了巨大无比的能量风暴,狂乱的气流肆虐着锁妖塔最底层,剧烈的气旋运动几乎要掀翻了锁妖塔。屹立数百年的锁妖塔震得一阵颤动,摇摇欲坠,若不是贴在内外塔壁上的无数道符,这一宝塔几乎要顷刻间被毁成废墟一堆。 ………… 风平浪静,一切安静下来。 剑柱旁边,除了御辞外四个人都昏了过去。不远处,冰色身影倒在血泊里,昏迷不醒,胸前的圣晶之魂散发着微微的光芒。 “风儿……”御辞吃力地支撑起身体,嗓口甜腥,嘴角不停地滴血。 紫光闪过,修长熟悉的身影凭空出现。 “糟糕!竟然弄成了这模样……哎呀~凌兄弟,你没事吧?”隐屏震惊地看着这一切,用扇子敲了敲头,慌忙跑上前去帮忙。 第四十一章 生死交际 御辞吃力地支撑起身体,隐屏跑到他身边扶他靠坐在剑柱旁,道:“凌兄弟,你没事吧?” 御辞摇摇头,气血翻腾得厉害,却来不及运功疗伤,有些勉强地站起来,从怀里拿出一个翡翠白玉的瓶子,交给隐屏:“让他们每个都喝些。”说着,向不远处那冰衣少女走去,只是脚步有些踉跄。 隐屏慌忙照做,过不多久,灵儿慢慢苏醒过来,女娲的神力一旦觉醒,恢复的速度比之以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灵儿靠在剑柱上,脸色有些苍白,双手结印在胸前,然后,双手如莲花绽放,一颗光珠升起,悬挂在半空,向下四射出冰蓝色的光芒,照在众人身上。 “唔……”逍遥等人渐渐苏醒,见状,灵儿撤去法术,双目难掩关切之情:“逍遥哥哥,林姐姐,羽瑛师姐,你们都没事吧?” “没事。”逍遥摇摇头,起身来到灵儿身边,扶住灵儿的双肩,上下打量着灵儿:“灵儿你呢?觉得怎么样?” 灵儿微笑道:“我没事……这个镇狱冥王,果然神力惊人。” “对了,那个什么狗屁神仙呢?”逍遥神经猛一绷紧,立刻戒备起来。 灵儿摇摇头:“不知道。大概,已经灰飞烟灭了吧……如果我没猜错,那招‘九天青雷动’他还没有完全掌握,没有练成的招数,尤其是这种古老法咒,遇到劲敌的时候使出来,很容易控制不住被反噬……啊,糟糕,风儿姐姐怎么样了?”灵儿突然惊呼出来,往御辞那边看去。 白衣的少年抱着少女,掌心抵在少女身后,将灵力输送进少女身体里。少年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手有些颤抖,明显已经快支持不住了。 逍遥大惊,急忙起身冲过去一把拉开他:“你不要命了吗?” 一拉之下,竟轻易地将少年推翻在地,一记凌厉的目光扫来,冰冷的眼光几乎把逍遥冻成冰雕。 灵儿不知何时来到少女的身边,伸手把住少女的手腕,细细诊脉。 “她怎么了?”一向冷静的御辞难掩语气中的一丝慌乱。 灵儿的秀眉越蹙越紧,不发一言,放平小风的身体,双手交叉胸前,空灵的念咒声缓缓响起:“吾以女娲之名义,请求众神赐予治愈之力——圣莲法典。治愈!” 随着话音的落下,小风的胸前,一朵七彩光莲缓缓绽放,圣晶之魂受到感应一般,温润的光芒亮了起来,将光莲温柔地包围住,七色光芒蔓延到小风全身,光华流转。 过了一会,光莲的光芒开始变淡,莲花下沉,渗入少女的身体里。 灵儿松了口气,收回手,突然头一阵发晕,身体不禁晃了晃,吓得逍遥慌忙扶住她:“灵儿,你没事吧?” 灵儿摇摇头,给了逍遥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只是圣莲法典耗费灵力太大了……”灵儿抬头看御辞,微笑道:“放心,风儿姐姐已经没事了。方才她的神力觉醒,身体承受不住,经脉受到创伤,才会昏了过去。” 御辞看着灵儿,迟疑了一下,不太习惯地说了声:“谢谢。” 灵儿一笑,正待说些什么,四周突然光芒连连闪动,无数的妖精鬼怪现出了身形…… ※ ※ ※ ※ 万籁俱寂,四周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我站在这一片白茫茫的中间,不知所措。 这儿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隐隐的,似乎听到了某种空灵的吟唱声。 心弦,被轻轻地拨动了。 很亲切的感觉,感觉很熟悉,很温暖。仿佛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害怕的情绪不由自主地被安抚下来。 脚好像自己会动似的,往声音的来源走去。 走啊,走啊,不知走了多长的路,四周依然是白茫茫的一大片,整个空间里,除了白色,再无他物,让人好像在云中漫步。 突然,一丝七彩的光芒刺入了眼睛。 我定睛一看,一团七彩的发光体静静地悬在不远处的半空中。 是它? 还清除地记得,那次仙灵岛上,我中了“仙人倒”的迷药,梦中见到的就是它。 我慢慢地走过去,发光体轻轻颤动起来,似乎显得很兴奋。 忽然,心一阵悸动,我,我听到了它的呼唤,它要我把手放上去。 有些迟疑地看了看手,犹豫了一下。心底的呼唤更加强烈了。 咬咬牙,鼓起勇气,把手放了上去。 发光体一阵强烈的轰鸣,突然爆发出冲天白光,太过强烈的光芒让眼睛一阵刺痛,忍不住伸另一只手去挡。 突然,手上的动作停止了。 不知何时,四周的环境一阵变化,呈现在眼前的,竟是一片人间炼狱的惨景。 那是怎样的一幅画面啊! 天上暗红云密布翻滚,红云翻腾间,下着无数火雨。人间大地上,丛林,山丘,平原,陷入一片炼狱火海之中。人们四处奔跑逃窜,哭声连天,一个人摔倒了,无数人从他身上踩踏过去;失散的孩子在人群中慌乱地哭泣,寻找家人,却被人一把推开。远处,火山爆发,滚烫的岩浆淹没了人类的家园,无数的人丧生与火海之中。 那个世界,被恐怖的暗红所充盈。那,已经比十八炼狱更加触目惊心。 五个神灵,站在云端,望着这一幕,哈哈大笑。 然后,在遥远的天际,一道七彩霞光如流星般滑过。 碧绿的光芒从散发着幽玄光芒的蛇杖射出,铺向大地,镇压住了汪洋火海。火红的圣灵披风飞扬飘舞,犹如跳动着的火焰,手中一颗圣灵宝珠焕发着耀目的七色霞光。九天之外的美丽女神降临人间,与五灵开始了一场旷世大战。 ………… 没有任何词语能够形容当时的场面,也没有任何词语可以形容我的心灵所受到的巨大震撼。 遥远的时空,水火二神之间的争斗,共工怒撞不周山,女娲补天,五灵为患,娲皇降临…… 这,是那古老的众神国度,惊心动魄的记忆。 ………… 画面突然一转,在一片茵茵的绿草地上,美丽的女神虚弱地半卧在地,身边躺着一个美丽可爱的婴儿,睡得正香。 女神将手覆在一块巨大灵玉上,七彩的光芒将灵玉包围。 然后,随着灵玉的逐渐变小,灵玉内蕴涵的灵力愈发地精纯,女神越来越虚弱。 当最终时刻来临,灵玉发生锐变,一颗七彩光芒的玉从灵玉中脱离了出来,灵玉本体碎裂,再不复存,而那蕴涵了女神最精纯灵力的七彩玉石,缓缓降临在了婴儿的身上。 女神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七彩玉石钻出一个小孔,取出一条晶莹白丝,系上了玉石,放在了女婴的旁边。 当天地落下哀悼的泪水,当女婴睁开了她美丽的眸子,绿草地上,女神已经永远合上了她的眼睛,身躯缓缓消逝。 圣灵珠静静地躺在草地上,焕发出光芒,留住了她的一丝精魂。 大地之母,长眠大地! ………… “女娲娘娘……” 待到画面消失,场景重新回到原来的那白茫茫之中,我怔愣地站在原地,很久很久。 “圣晶之魂,这就是你的来历吗?”我轻轻问道。 “是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这样的信息。 我吓了一跳,慌忙四顾:“是谁?” 脑海里传来这样的信息:“不要害怕,我在你的手里。” 我蓦地回头看手中的发光体,“是,是你?” “不错。” “你,你到底是谁?” “这很难定位。确切地说,你是我所衍生出的人,但同时也是我的主人。” “……,我不明白。” “娲皇娘娘保护后裔的信念是你的精魂,而我经过漫长的岁月,则孕育衍生出了你——女娲一族的守护者。” “我,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没有关系,总有一天,你会清楚。现在,你该回去了。” “回去?回去哪里?” “回到现实中去,那儿有人在等你。” “等,等等。我还有问题要问你……”话还没说完,整个空间突然一阵剧烈动荡,发光体一阵激烈颤动,震开了我的手。一股大力推来,我的眼前登时一黑…… ※ ※ ※ ※ “唔……”少年怀里的少女一阵难受的呻吟,睫毛跳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御辞?”映入眼帘的是少年那俊美的脸,我有些诧异。 “你终于醒了,觉得怎么样?”御辞低头看着我,目光泄漏了他的不安和关切。 “没事……啊~……”突然发现自己被他抱在怀里,脸腾地红了,急忙要起身,却不料胸口一阵剧痛,不由痛哼出声。 “不许乱动。”御辞轻轻地扶住我的肩,让我靠在剑柱上,嘴里却命令般地吐出四个字。 我正想说什么,突然发现偌大的地方只有我和御辞两个人,脸色不由一变:“灵儿他们呢?” “毁七星盘龙柱。”简单的答案,却足以另人色变。 “你说什么?”我大惊失色,“他们走了多久了?” “一个时辰。”御辞顿了顿,“以他们的实力,现在应该到达最后一根盘龙柱了。” 一听之下,犹如惊雷劈顶,我的心登时凉了一半。 我不发一言,扶着剑柱,勉强地起身。 “你要做什么?”御辞急忙扶我站起来,让我靠在他身上。 “我要去找灵儿他们……”我顾不上胸口的疼痛,推开御辞,踉跄地往前走。 “你不要命了?你的伤有多重你知道吗?”御辞眼疾手快地扶住差点又要倒下的身体,强行按她坐下,运功给她疗伤,心中忍不住有些恼火,她怎么就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每次非得要弄得遍体鳞伤才罢休。 “你放开我。”我挣扎着,“灵儿他们很危险,我要去救他们。” “你这样子,去了只能给他们添乱。”御辞终于怒道,“有赵灵儿在,几条龙他们还应付得过来。” “可是灵儿有了孩子。”我抬头狠狠地瞪着他,“她还怀着逍遥的孩子。” 御辞怔住了。 我一把甩开他,摇摇晃晃地转身。 就在此时,脚下大地突然一阵剧烈的晃动,紧接着,锁妖塔身内外的无数道符同时脱离了塔身,塔内无数砖石往下坠落,落入四周化妖池内,溅起无数巨大的血浪。 屹立数百年不倒的锁妖塔,竟有崩坠之势。 “风儿。”御辞惊呼,飞身上前抱住被掀翻的少女。 “月如,月如……”我拼命挣开御辞的怀抱,大喊,恐惧的泪水掉了下来。 “风儿,你干什么?”御辞冲怀里的少女怒吼道,“现在很危险。” 我使劲挣扎着,哭着对他大喊:“锁妖塔倒了,锁妖塔要倒了,月如她会死的,她会死的。你让我去找他们,你放开我……” 头顶突然一块巨大的石头砸了下来,御辞大惊,猛一提气,向前飞速前进,不停地躲过不断下坠的无数巨石。 脚下的砖石突然下沉,两人促不及防,同时摔了下去。 无数的砖石砸下,锁妖塔开始坍塌了。 数十巨大的石头砸进了化妖池,掀起了滔天巨浪,“轰”地一声,青石砖路下沉,化妖池水高高掀起,铺天盖地地蔓延了过来。锁妖塔底,红色血水一片泛滥。 就在红色巨浪当头砸下的短短几秒钟,御辞紧紧拉住我的手,“无论如何,绝对不要放手。我带你去找他们。” 没有等我反应过来,天烬白光乍现,一道白光覆盖在我和御辞身上。巨浪打下,四周顿时只剩下血红一片。可奇怪的是,我们虽然身在水中,却依然可以呼吸,想必是天烬的作用。 两人浮上水面,艰难地寻觅着,不时还要躲过从天而降的砖石。这化妖池中的水仿佛有着什么力量,将两人向不同的方向拉扯,水下的两只手,越来越紧地互握,仿佛找到了一条救命的稻草一般,无论什么都不能使它们分开。 不知游了多久,突然,前方一个急切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李大哥,灵儿妹子,把手给我。” 我心中大喜,猛地望前看去,一块巨大的浮石上,月如正向水中伸长了手,水里,逍遥一只手抱着灵儿,另一只手正努力地向月如伸去。 突然,我浑身大震,手倏地变得冰凉。 月如,她的上方,一块巨大无比的深紫八卦石向她砸落下来。 那一瞬间,我什么也听不到了,时间仿佛就此停住,一切定格在八卦石往月如砸去的那个画面。 游戏中的一幕幕,此刻在脑海里清晰无比。 “月如,快躲开!”逍遥惊恐的大喊,让我浑身冰凉。 月如,你快躲开啊,快躲开。 我的心底疯狂地祈求着,月如,我求求你,快躲开,不要再站在那个位置了,快躲开啊…… 冥冥中的命运似乎嗤笑着人们蝼蚁般的挣扎和祈求,毫不留情地继续着它的轨道。 月如,她的嘴角划出了一个梦幻般的美丽弧度,仿佛是人间最凄美的景色。 她,没有躲开! 那一瞬间,几乎让所有人的血液就此冻结。 “月如——” 逍遥撕心裂肺的呼唤,预示着悲剧的降临。 与此同时,御辞突然感到手中握着的手掌慢慢放松了握住自己的力道。大骇之下蓦地看向旁边的少女。 风儿,你想干什么? 月如,你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死。 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谁说命运不可改变,谁说天命不可违背。现在,我就改给你看! 圣晶之魂,如果你听到了我的召唤,如果我真的是你的主人。 那么,以女娲守护大神之名义,圣晶之魂,给我逆天的力量。 宿命的齿轮,在此逆转! 身体里再次涌上了熟悉的热流,庞大的灵力汇集丹田。 手上的劲开始放松,他的手猛一收紧,“风儿,你要干什么?”那一向冷静的语气里,是慌乱和恐惧。 闭上眼睛,泪珠滚落。 对不起,御辞…… 手上灵光乍现,震开了他的手,毅然决然地抽回,没有再给他握紧的机会。 就是这一放松,化妖池水便将两人远远地拉离开来。 又一块巨大的八卦石落下,这次,目标是双手汇集着巨大灵力的冰衣少女。 “风儿——” 巨大的恐惧降临在了少年的心头,那一瞬间,十年前的记忆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不要,不要这样对我,风儿,不要这样对我…… 少年的赤红着双目,心底疯狂地呼唤着,不要,不要再离我而去,风儿,我求求你,不要对我这么残忍,不要…… 光芒爆发,少女手中出现了巨大光球。 同时,巨石逼近的阴影笼罩了她的身体。 不顾一切,将手中光球推了出去! 当听到光球与第一块八卦石相撞的巨大轰鸣的时候,少女头顶上的八卦石犹如远古天神一般怒吼着冲了下来。 透过纷乱往下落的砖石,他看见了她嘴角的那丝微笑。 她回过头来,看着他。 白皙的脸上落下了晶莹剔透的泪珠。 她动了动唇,无声地对他说:“对不起……” 少年的世界在那一刻崩溃。 天地间,突然一切声音都安静了下来,只有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回响。 “风儿——……” ………… 第四十二章 卿何薄命 天蓝色的苍穹,两道恍若流星的光芒飞速掠过,一白一紫金…… 大理—— 大理地处南国,群山环绕,景色秀丽,林木葱茏,奇花烂漫,素有“南疆明珠”之称。城外神木林,其间高大参差巨木,枝干坚挺,苍劲古老,直冲云霄,古朴肃杀,林中奇珍异兽,层出不穷,中心神木之王之顶更有神兽凤凰栖息。向来被白苗视为仅次于女娲庙与麒麟洞的圣地。 大理城郊,神木林旁,灵山脚下的一个小山坳中,一间茅屋落在丰茂的草地之上。 南疆时值大旱,此处却依然绿草如茵,葱郁盎然,奇花异草种满了茅屋前一大块空地,异香扑鼻,一带清溪蜿蜒浅流,流光泻玉,清幽怡然,乃隐居之好所在。 小茅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老婆婆走了出来。 站在门外的两个道人见状,不约而同地开口:“圣姑,他们怎么样了?” 那老婆婆正是南疆第一神医,素有“回春妙手”之称的白苗族圣姑。 圣姑看了他们一眼,嗔怪道:“我老婆子早就归隐山林了,想过下清静的日子,不想你们又来找我的麻烦。” “他们伤势很严重吗?”一个道人面露担忧之色。 闻言,圣姑斜视了那道人一眼:“司徒,锁妖塔的厉害你难道不比我清楚?能从锁妖塔里出来,那几个孩子已经是创了你蜀山派的先河,能捡回条命就万幸了,受些伤又算得了什么。” 另一个身着墨绿道袍的道人开口了:“如此说来,你是有把握救得了他们了?” 圣姑沉吟了一下,道:“公主的伤势并不严重,主要是动了胎气,其余那两个小伙子也不打紧,至于剩下那两位姑娘么……”圣姑迟疑了一下,没有往下说。 “她们如何?”又是一次异口同声。 圣姑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们说的那位梦谷主,身上有女娲族至宝‘圣晶之魂’,虽然说伤势棘手,我老婆子也有些把握,但那位羽瑛姑娘就……”圣姑顿了顿,叹了口气:“送到这儿的时候,就已经没救了……”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墨绿道袍的道人皱眉。 圣姑摇摇头:“独孤,你未免也太抬高我圣姑了,那姑娘死前用出了全身的功力,灵力尽散,天灵碎裂,纵然是大罗神仙也未必有办法救活,我医术再怎么高明,也只能是有心无力,回天乏术啊。” 剑圣闻言,眉头紧皱,重重地叹了口气。 圣姑见状,忍不住气道:“独孤,不是我说你。近年来你捉妖不断,中原武林以你为泰山北斗,太过重的名誉已经遮蔽了你原来除魔卫道的心,如今你已不是为了正义而除妖了,或许你自己还没有发觉,但你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你了……这次,你伤害了我白苗的公主、娲皇的后裔,我念在多年的交情上不与你计较,只是希望你与司徒回蜀山之后静心反思,诸多俗务就交于你的门人们去打理罢。” “圣姑……”剑圣抬头,却见圣姑回身入屋子,道:“你们走吧,我会照看好那几个孩子的。” 剑圣的脸色复杂,怔怔地看着茅屋出了会儿神,才微微叹了口气,道:“师弟,我们走吧。回去之后,你通知本派全部弟子下山去找月如侄女,再派人去林家堡通知林兄,告诉她月如侄女失踪的消息。圣姑说的没错,我是该好好面壁思过了。”说罢,大袖一挥,御剑而去。 酒剑仙往茅屋里看了一眼,无奈,只好也驾起了那个大酒葫芦。 ※ ※ ※ ※ 黑暗之中,隐隐约约地觉得一股热流从胸口流入四肢百骸,灵台一片清明,耳边隐隐有那熟悉的吟唱之声,圣晶之魂,是你吗? 那股热流经过之处,剧痛顿时有所减少,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的剧痛慢慢被平息了下来,在那温柔的如同摇篮曲一般的空灵吟唱声中,我慢慢地沉睡了过去。 只是,月如,你到底怎么样了? ……………… 蓝天白云下,潺潺流水边,在一片碧绿碧绿的草地上,一群少年男女正快乐地嬉戏着。 “小风小风,你快来看,我这件裙子怎么样?”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水伊正向我炫耀着她那新买的连衣裙。 长长的裙子,细窄的腰身,刚好把水伊苗条的身材衬托出来。而我却不屑地翻翻白眼:“嘁,这种裙子应该让灵儿来穿才对,你这个暴力女,只能浪费资源而已。” 水伊闻言,顿时翻脸,一脸怒气地向我扑来:“混蛋小风,你别以为有御辞给你撑腰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今天我不揍你一顿我就跟你姓。” “哈,叫‘风衣’也不错嘛。灵儿,你们说对不对?”我哈哈大笑着四处逃窜,从御辞旁边逃到灵儿身边,又拉过逍遥和羽瑛作掩护,嘻嘻哈哈地躲到月如的身后,两个人就围着月如不停地转圈,水伊扑向左边,我就躲到右边,月如笑着任由我们推来推去,欢笑的声音在草地上回荡。 突然,月如的微笑僵硬了,从眼睛里、鼻子里、嘴里流出了鲜血,在众人大惊的目光中倒了下去。 “月如,月如,月如……” 无数焦急的呼唤响起…… ……………… “月如,月如,你怎么样了,月如,月如——……”我惊喊一声,猛地睁开眼睛,“腾”地一声坐了起来,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寂静的屋里可以听见自己急速跳动的声音。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老婆婆端着一碗药进来,向我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你醒了?孩子。” 我的手还在微微的颤抖,惊魂未定地环顾周围,我正坐在一张床上,四周是简陋却干净的小茅屋,窗户大开,可以看见外面一大片异香扑鼻的草药。 刚才那个,是梦吗? 刚才,做了个梦啊。 那个梦,是多么的美好,居然梦见水伊了呢。大家一起高高兴兴地玩,什么都不用顾,什么都不想。只是,到了后来,月如居然…… 一想到月如,我悚然一惊,月如? 刚才的那个梦境,月如她……她……死了…… 一只温暖而满布皱纹的手将一碗药送到我面前,老婆婆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熠雪姑娘,你大病初愈,快把这药喝了吧。” 我抬头,微微颤抖地问:“圣姑,其他人怎么样了?” 不敢问月如怎么样,心,慌乱、焦急,想知道,却又怕知道。 “……,其他人,都还好,只是……”圣姑对我知道她的身份似乎并不感到奇怪,听我问话,欲言又止,脸上满是痛惜。 “……”心凉了。月如,她…… “哎,熠雪姑娘,你……”我一把掀开被子,圣姑急忙要阻止少女起来,却被狠狠地甩开了。 我咬着牙,吃力地下床,胸口隐隐作痛,却顾不上,踉踉跄跄地走出房门,冲入隔壁。 隔壁房子里,只有两张床,灵儿昏睡不醒,另一张床上躺着一人,白布蒙住全身,那是…… “月,月如……”我后退一步,心,就好像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地揪住,寒冰般的钢刀残忍地在上面划割着,割得鲜血淋漓、支离破碎。 圣姑随后而来,见少女面色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死死地咬住嘴唇,连溢出了血丝也没有感到痛,手紧紧握起,指甲深陷在手掌中,她也一点感觉也没有。 “熠雪姑娘……”圣姑扶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缓缓地走到床边,怔怔地看着,双目赤红,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巨大的哀伤狠狠地赌在胸口,让人窒息。 手,颤抖着,缓缓地伸向白布的一角,轻轻拈住,不敢揭开,就这么停在那里。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要不然,我真的会死的。 过了很久,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逼着自己要去面对。 轻轻地,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东西似的,慢慢地揭开了白布…… 秀丽的面容随着白布的离开渐渐呈现…… 突然,少女的手停了,瞬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看着白布下熟悉的脸庞,大震,巨大的震撼刹那从脚底冲上头顶将她淹没,无数惊雷惊天动地劈入脑海,轰炸得脑海里轰隆作响,一片空白……… 竟然……是…… “羽……” 我的手一松,跌坐在床沿上,白布的一角落在鹅黄色的胸口,苍白而秀丽的面容,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世界任何的事都和她无关,她的世界,就是那一片宁静。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竟然是…… 羽瑛? 我浑身剧烈地颤抖着,死死地盯着那闭上眼睛的鹅黄。良久,才从嘴里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圣姑,为什么会这样?” “羽瑛姑娘送来这儿的时候,已经没有救了。天灵碎裂,灵力尽失,老身,回天乏术……” 天灵碎裂。 灵力尽失。 回天乏术…… 和月如的死因,一模一样。 我闭上眼睛,低下头,颤抖着问:“那……月如呢?” “听独孤说,那位林姑娘,失踪了……” 失踪? 我想,我应该松一口气。 死的,不是月如,我该高兴才对啊…… 我心心念念,不就是要月如无恙吗? 月如失踪,虽然不知生死,但是,起码也有一丝希望,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现在,我的心痛得那么厉害?痛得我几乎想要把自己给杀掉…… 我睁开眼睛,泪水一颗颗地掉了下来。 因为,羽瑛她, 死了。 羽瑛她,死了。 我缓缓握住了羽瑛冰凉的手,泪流满面。 我只想到月如,一进锁妖塔,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月如。却忽略了身边其他的人。 我以为,他们都不会死的。 我以为,上天只是要月如死而已。 所以我拼命地想去救月如,却忘记了羽瑛、御辞、逍遥。 我,怎么可以笨到这种地步? 我居然天真到认为只要月如没事了,一切就安好了? 耳边仿佛回响起了进塔之初,那个大雪的夜晚,在蜀山的广场上,羽瑛对我说的那些话: ………… “小风,我的预感不会骗我,这次进去,就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来了……” “我只是担心。小风,我知道,在少宫主的生命里,你和逍遥兄弟是起最重要作用的人。这次进去,如果一定要出事的话,那希望出事的那个人不是你们中的一个……而且也一定不能是你们……你,逍遥兄弟,月如,还有凌兄弟……在以后的道路上,你们都比我更有能力去保护少宫主……” ………… 羽瑛,在那个时候,你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了吗? 我紧紧握住羽瑛再也没有任何温度的手,身体滑落到地上,跪在床前,头抵在床沿,眼泪止不住地下掉。 在锁妖塔底,当我推出最后那一个光球的时候,我听到了御辞呼唤我的声音,我没有办法回应。 我以为,他的情,我注定只能辜负。 但是,上天却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羽瑛,在最后的关头,把我推开了。 当时,我只觉得有一股大力砸在我的后背,然后,我就再没了意识。 我以为,这就完了。一切都结束了。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一切都结束了是没错,但是,结束的却不是我,而是羽瑛。 羽瑛救了我,而她自己,却因此而丧命。 这一切,本来都不会发生的。 只要我稍加留意她,就会发现,自从进了锁妖塔,羽瑛就一直冲在我们的前面。 可是,我却一点意识也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羽瑛牺牲。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无边的自责把我淹没。我抬起头,看着那秀丽平静的面容,泪水如决堤般奔流而下,小声地呜咽:“羽瑛……你对我的恩情……让我怎么还……” 脑海里浮现出与羽瑛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在余杭,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穿着一身道姑的衣服,显得那么美丽,那么典雅。然后,换下道姑服饰的她,一直钟爱鹅黄色,穿着鹅黄衣服的羽瑛,分外的优雅。 一路走来,她就像一个姐姐一样,照顾着所有的人。 和羽瑛在一起,总会感到很愉快,很放松。因为她什么都会为你打理好。 时间久了,几乎已经习惯了,于是逐渐忽略了她。 习惯了她在身边,习惯了她在后面默默的支持,对于羽瑛,我们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所以,都把她给忽略了。 如今,羽瑛却走了。 当她走的时候,我们才蓦然惊觉,原来,习惯了,就会不珍惜,然后,当习惯离去的时候,你再想来珍惜,却已经迟了。 香魂一缕随风逝,愁绪三更入梦遥。 我透过泪眼看着羽瑛,那美丽优雅的身影,那清脆温和的声音,那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那个拥有这一切的她,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泪水奔泻而下,我扑到羽瑛身上,手将羽瑛那纤细的冰凉的手压在胸前,无声地哭得气噎喉干。 羽瑛,我欠你的,该怎么还…… 你,叫我如何还得了…… 第四十三章 南疆大理 两天后—— 圣姑的茅屋。 绿草如茵,三三两两的小野花星星点点地点缀,摇曳风中。在草地旁边那一大片奇花异草中,一位老婆婆弯着腰,正小心翼翼地浇灌着心爱的药草。 “圣姑。”一个声音在身后传来。 闻言,圣姑回过头。只见一袭冰衣站在草地上,长发飘扬,手握灵犀剑,脸上已褪去一分稚气,平添几分成熟与些许忧郁。 “熠雪姑娘么?”圣姑直起身子,“现在就要动身前往大理吗?最近黑苗常去大理,不知何时又会打仗。你的身子还比较虚弱,老身劝你还是多休息几天再去。” “多谢圣姑挂心。”我微微一笑,“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况且我还要去找逍遥和御辞,就不多留了。告辞。” 说罢,回身往灵山方向走去。忽地想起一事,停下身回头,望向圣姑道:“圣姑,灵儿就托您照顾了。” 圣姑呵呵一笑:“赵姑娘乃我族公主,老身自是会照顾,熠雪姑娘便放心去吧。”圣姑说到这,顿了顿,接着道:“熠雪姑娘到了大理,请往女娲庙去一趟,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我淡淡一笑,女娲庙么?不用圣姑说我都会去的,口中却仍然道:“是。” 转身,握紧了手中的灵犀。 灵山,就在远处。 ※ ※ ※ ※ 大理城外—— 绕过灵山,大理城门遥遥可望。 一路走来,满目荒凉。脚下赤黄千里,寸草不生,那原本应是河流的深沟,如今却是滴水不见,路边的树木无一不是只留下干秃的树枝,偶尔树杈上会出现几个乌鸦巢。 南疆大旱,如今已是多年未曾下过一滴甘霖。 再往前走,便是黄沙半掩死尸的战场,大理城门已在眼前。 来到城门前,守门的两个白苗姑娘便拦住了我,其中一个高挑身材的姑娘打量着我身上的中原服饰,脸色有些不好地道:“姑娘,大理城已经封城,你不能进去。” 我一怔,这才想起没和逍遥一起来,没有阿奴根本进不了城。 我有些头痛,怎么办?难道要我找个僻静的地方翻城墙?我抬头看看大理城墙,因为常年打仗,城墙多是厚实,上面共有五队巡逻兵,还有若干个哨点,一有风吹草动肯定是立刻进入备战状态,恐怕我想翻墙也没那么容易。 正当我头疼之际,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从两个白苗姑娘身后传来:“你们在那里干什么?” 三人一愣,两个姑娘回头见到来人,慌忙行礼道:“若姑娘。”从城门内走出一个白苗少女,头发结成数条精致的小辫,一个小巧玲珑的珍珠冠在头发上垂下若干条珍珠串,一朵绢制的雪白山茶花簪在发鬓上,短衣短裙,手上戴着豹牙手环,脚腕处各系着一串小铃铛,腰间插着青竹笛,手里拿着一把青蛇杖。 熟悉的装束,熟悉的面容。 两个白苗姑娘指指我道:“这位姑娘要进城,属下正在阻止。” 那秀致的脸看向我,先是一怔,继而惊喜道:“啊,是你。” 此话一出,两个白苗姑娘顿时一呆。而我则微微一笑:“好巧。若茶姑娘。” 来人可不正是京城中那小茶店里所碰上的若茶么? 若茶见到我,显然十分高兴,她对那两个白苗姑娘道:“她是我的朋友,放她进去没事。你们两个继续站岗吧。” 那两个姑娘互视一眼,随即道:“是。” 若茶拉着我进了城门,笑着问我:“你怎么会来大理?” “有事要做。”我简单地回答道,具体的来龙去脉说起来太复杂,我可不想浪费口舌。 “……”若茶显然没有想到我这样回答她,不由得愣了一下。 我不管许多,问道:“若茶姑娘,女娲庙怎么走?” 若茶闻言,看看我,脸色变得有些严肃:“你去女娲庙干什么?”语气中竟然有了些许防备,若不是我在京城告诉她关于灵儿公主的消息,心知我不是敌人,恐怕若茶早就先把我打趴下再质问了。 我听着这语气一怔,看着若茶逐渐严肃的脸,不由得大叹一口气,道:“圣姑告诉我,要我来到大理城的时候去女娲庙。” “圣姑?”若茶皱皱眉,“你见过圣姑?”说罢,也不等我回答,探过身来再我身上闻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唔,是季草的味道。”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若茶姑娘,你这是……” 若茶站直身体,朝我露出一个笑容:“圣姑家种了很多季草,凡是到过那里的人,身上都会留下季草的气味。所以说你见过圣姑,我闻闻你身上有没有季草的味道就知道真假了。” 我不由大汗,一时无语。 若茶想想道:“既然是圣姑让你去,就必定有她的道理。可是我得巡城,没空带你去……这样吧,我告诉你去的路径,你自己去吧。” “好。”我答应道。 若茶指给了我去女娲庙的路,我正要动身,却猛地想起一件事:“若茶姑娘,这一两天除了我之外,还有哪些中原人士进过这大理城?” 若茶低头沉吟了一下:“似乎没有。大理封城,苗疆的人也不能放入城中,更别说中原人士。” 我略有些诧异,怎么?逍遥和御辞他俩还没来么? 诧异归诧异,但也顾不了许多,和若茶告辞之后,我便独自往女娲庙方向去了。 却不想,在少女走后过不了一个时辰,灵山脚下便转过了三个身影,二男一女,那两个少年均是中原衣饰,少女却是苗疆打扮。仔细听去,其中一个少年正对另一个俊美而冰冷的少年道:“我说御辞,下次碰上妖怪的时候你能不能下手别那么快?我老在你后面,这便宜我可不想捡。” 那俊美少年轻哼了一声,道:“好。”待会麒麟洞里你就和小丫头自己打去吧。 这三人正是要去大理麒麟洞的逍遥、御辞和阿奴。 三人来到大理城下,那两个白苗姑娘见到前面的少女,吃了一惊,急忙行礼:“阿奴少主。” 阿奴点点头,问道:“最近有什么情况发生么?” 其中一个矮个的姑娘道:“昨夜来了一队黑苗士兵偷袭城头,不过已经让我们打回去了……少主,您这次私自出城,首领很生气呢。” 阿奴心虚地笑了几声,敷衍了几句,指着身后的逍遥和御辞道:“他们俩是我的朋友,放他俩进城。” 高个的白苗姑娘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俩,咕哝道:“怎么又有两个汉人。” “又有?”阿奴立刻警觉地道:“难道还有另外的汉人么?” 那高个姑娘回答道:“是。一个时辰前另外有个冰衣的中原姑娘来这,若茶姑娘放她进去了。” 御辞和逍遥一听“冰衣”二字,对视一眼,逍遥诧异地道:“难道是疯丫头?” 御辞的目光里隐有担忧,她的伤这么快就好了么?该死,她肯定又是带着伤到处跑,那丫头怎么就是这样让人放不下心? 阿奴看着御辞沉下来的脸,虽然不明原因,却也很明智地赶快带他们进城。本来身边有个冰块就够受的了,要是这冰块还往外射寒气,非冻死人不可。 ※ ※ ※ ※ 女娲庙—— 弯弯曲曲的青石小路的尽头,绿树成荫,一座庄严肃穆的女娲庙座落在绿树青草间,青白色的石板砌成高大的庙宇,外墙上萝荫密布,恍若翠障,点缀奇花异果,茂盛而苍郁,阵阵细致的清香淡入鼻中,沁人心脾。佳木异萝,垂阴相映。一道清灵浅泉从庙内流出,在女娲庙右前方汇聚成一个不大的寒泉水池,清澈见底。 此处清幽怡然的韵致,与大理城外的荒凉相比,简直是天壤地别。 我抬着头,看着这一座宏伟而空灵美丽的女娲庙,心中一股莫名的情感涌上来,胸前的圣晶之魂几不可见地微微闪了一下光芒。 我慢慢地走过去,越走近女娲庙,心中那股莫名的情感越来越盛,催促着人跪下来虔诚地膜拜。仿佛那女娲庙之中,有可以用永生永世去侍奉的一个神灵。 站在女娲庙前站岗的两个白苗姑娘拦住了我:“女娲庙重地,闲杂人等不可入内。” 我把视线收回来,落在那两人身上,正想开口说什么。却见女娲庙内一道七彩霞光闪出,将我包围起来。随即,在两个白苗士兵呆掉的目光中,霞光骤盛,刺人眼睛,我被湮没在巨大的光团中。 待到光芒散去,两个白苗士兵定睛一看,眼前依然是那清幽景色,却哪还有刚才那冰衣少女的踪迹? ※ ※ ※ ※ 神思猛一恍惚,等到回过神来时,我已不再站在女娲庙前。 面前另有一座青石建筑,与女娲庙一模一样,只不过更显清幽寂静。女娲庙外尚有鸟雀叫声,但这却是除了青石建筑与绿林青草,再无一丝生气。 这里是哪里? 我迟疑了一下,抬步往这庙内走去。 进到庙内,才发现原来庙内是从一整块青玉中雕镂出来的,地板与四周墙壁光亮鉴人,庙内共有三级平台,每个平台上有九级阶梯,最上面的平台上有一块不知名的玉质高台,上有莲花法座,高台四个角处有四个白玉长颈瓶,瓶内各一股霞光托起一颗七彩水晶。 这儿,是…… “孩子……”一声轻叹响起。随着话音,一道霞光在我面前闪过,落在莲花法座上,一个影子缓缓从光中现了出来,美丽窈窕的身影逐渐清晰。 火红的圣灵披风,翠绿的天蛇杖,眉心一点鲜红的朱砂印记。 “巫后娘娘!”我吃了一惊,慌忙行礼。 巫后朝我轻轻一笑,点点头。 “巫后娘娘,这儿是……?”我问道,“还有,您召我来有何事?” 巫后略低了一下眼睫毛,道:“这儿是圣灵珠内的世界,世代女娲魂归之处。”说罢,顿了顿,见我诧异的神情,道:“让你来,自是要吩咐你去做一些事。” “什么事?” 巫后微微笑了一下,突然转换话题道:“孩子,你喜欢凌御辞吗?” “啊?”我一愣,思维一下子没跟上,等到反应过来时,顿时脸上爆出红云朵朵,尴尬地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巫后有趣地看我的反应,忍不住呵呵一笑。 “巫后娘娘,你问这个……干什么?”听到巫后的笑声,我尴尬地从嘴里挤出这句话问道。 巫后闻言,但笑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风儿,你得要去做件事。” “是。请娘娘吩咐。”得以摆脱这个尴尬的话题,我如蒙大赦,慌忙应道。 巫后看着我,缓缓道:“回去十年之前。” “……,啊?”此话一出,我顿时呆了。我,我回十年前?“娘娘,您……”您不是要逍遥回去的么?怎么变成我了? 巫后淡淡一笑:“待会我会用‘回魂仙梦’助你穿梭时空,你回到十年前后,须戴上面纱,不可让人看见你的容貌,知道了吗?” “……,是。”心中虽然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只好答应。 “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现在你到那庙外空地上,我用法阵送你回去十年之前。”巫后道。 “等等,娘娘。”我突然开口阻止。 “怎么?”巫后疑惑地看着我。 “我有几个问题要问您。” 巫后闻言,沉吟一下,道:“好,你有什么问题?” 我看着巫后,深吸一口气,清清楚楚地问道:“我和梦依然,有什么关系?!” 第四十四章 梦之魂 “我和梦依然,有什么关系?!” 偌大的青玉殿堂,回荡着这一句话。 此言一出,寂静良久。 巫后凝视着我,许久,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哀家……原也没有料到竟会有这般的插曲。” 我没有说话,静静等着巫后的下文。 “确切地说,你和梦依然,既是同一个人,也是两个人。”巫后沉吟一会,道。 “?”我有些懵了,“娘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巫后走出殿堂,我跟在她的后面,两人一直来到殿外的那片草地上。巫后抬头望天:“这,是个很长的故事呢: 当年,女娲逝世,圣灵珠、天蛇杖、圣灵披风和圣晶之魂这四大法器流传下来。前三者女娲后裔世代继承,但那圣晶之魂,却是只有传说中的护灵圣女才能使用。女娲一族多灾多难,世代不能得正果,只有这圣女,才能助后裔逃脱宿命的纠缠。 圣晶之魂被供奉在白苗的神殿之中,日夜吸收天地灵气,不知过了多少年,一直毫无动静。但是在一个冬天的夜里,圣晶之魂突然大放异彩,异声远传。大理地处南疆,虽是冬天,气候也不甚寒冷。但当异象出现,天气骤寒,南疆大地,竟然下起了纷飞大雪……“ 我凝神静听,想象当时那奇异景象,竟不由得痴了。 “当时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都以为是天神发怒,所有人都伏地祈求女娲娘娘的保佑。但见天空一道惊雷横空出世,劈向白苗神殿。” 听到这里,我不由发出低低的一声惊呼。巫后看了我一眼,续道:“当时,众人赶往神殿。原想神殿必以化作废墟一堆,却不料到那一看,神殿竟然毫发无损,只是……那圣晶之魂,却不见了踪影。” 我很想问为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巫后继续道:“神器失踪,整个苗族一片动乱,人心终日惶惶,女娲后裔花了好长一段日子,才安抚下众多子民。当年苗族也曾派出许多人去寻找神器,但却没有丝毫消息。圣晶之魂,就这样失去了。” 我忍不住出声道:“那为什么御蝶谷会有圣晶之魂?” 巫后微微一笑:“这个谜团,哀家也探寻了很久。最终,还是你师父帮了哀家的忙。原来当日圣晶之魂突现异象,是因为千年凝聚终于有了结果,衍生出了圣晶精灵——护灵圣女。当时那道惊雷,是劫雷。” 我想也不想就出声追问:“什么是劫雷?” 巫后被我打断了话,也不着恼:“但凡修仙,必定要经过天劫。脱去凡世皮囊,羽化登仙。而那天劫又因人而异,之中最强的天劫,便是‘青焱劫雷’。”说道此处,巫后顿了顿,接着刚才的话题:“劫雷突现,而护灵圣女只是刚刚脱离圣晶之魂,仅是一抹灵气,与天雷对抗只能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你也知道,那圣晶之魂有自己的灵识,无奈之下,只好破开空间,逃遁而去。” “破开空间?”我疑惑地问。 巫后点头:“不错。这其中的道理,与你那本魔法典籍中的空间魔法有相似之处,只是所需法力更加庞大。” 我想了一会儿,也只是一知半解,索性抛开不想,留到以后再研究。继续追问:“那接下去又怎样了?” 巫后道:“那天雷来得太过突然,圣晶之魂根本没有时间积蓄法力,破开空间之时,竟然出现了差误。要知空间转换时凶险无比,事先计算必定要十二分的精确,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那圣晶之魂的差误,便是在空间移动时,将刚衍生的那抹灵气流落到了异世空间。” 我的心猛然一颤,一个念头闪过脑海,这,难道竟是我的来历吗? 巫后娘娘看我突然苍白的脸,轻叹一声,继续道:“那圣晶之魂通过空间转移后,竟到了千里之遥的中原大地,流落深山。又不知过了多少岁月,直到遇上一个人。那人,便是日后开创御蝶谷一派的白雅真人了。” 闻言,我不由“啊”地一声叫了出来。没想到这其中的缘故,竟是如此的复杂。 巫后低声叹道:“这一切听来,真真是巧合无比。不由人不大叹天意弄人。” 两人不语。过了片刻,我才问道:“既然圣晶之魂只有护灵圣女才能使用,但为什么御蝶谷十余代谷主都可以用它?还有,梦依然又怎么和我扯上关系了?” 巫后淡淡一笑:“圣晶之魂既有自身灵识,也就有感恩图报的思想。为了报白雅真人让它重见天日的恩情,便决定帮助白雅真人及世代谷主……其实说到这帮助,也就是辅助练功,在谷主修炼时助他抵御心魔而已。不过这对武林中人来说,也是千载难逢的奇珍了。” 巫后转头凝视着我:“至于你和梦依然之间的关系,却要从两年前说起。” 我突然一颤,两年前,不正是流烟所说,梦依然失踪的时候么? “两年前,梦依然遭祭月阁追杀,纵然她武功高超,但终究寡不敌众,她负伤逃走,但在一处悬崖被追上。无路可逃,又不愿落入敌人之手,那梦依然竟纵身跳入深渊。十六七岁的少女,却是极其刚烈。” 听到巫后的话,我不禁再次惊呼出声,想象当时的场面,手心不由冒出了冷汗。巫后突然话锋一转,问我:“风儿,两年前,你是否生了一场大病?” 我点点头:“不错。那场病差点让我死掉,到了最后,医生都说我没得救了,我在晚上去见师父时,连师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师父说,我的身体好端端的,什么毛病也没有,但生命力却一点一滴地在流失。” 巫后点了下头道:“那就对了。你的前世——护灵圣女出世时,没有很好地固本培元,又流落异世,只能转世投胎,但在生死簿上没有名字,所以转世之人注定活不过十六岁。” 我诧异地道:“可是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巫后苦笑了一下:“这,便又是一个巧合了,当年那梦依然跳下深渊的时刻,便是你的生魂即将离体的时刻。在你的身体里,属于护灵圣女的那一部分灵力瞬间爆发,但那灵力不是毁灭物体,而是化作最后的呼唤去召唤圣晶之魂。如果圣晶之魂没有感应到,那么圣女就只好再入轮回,重新投胎。所幸的是,这召唤不受空间的制约,而圣女又是圣晶之魂所衍生,心意相通,所以在最后关头,圣晶之魂终于再次穿越空间,找到了你。” 我屏住了呼吸,手心全是汗。巫后继续说:“而在圣晶之魂破空的那一刹那,梦依然的灵魂也离体了。圣晶之魂的护主意识也本能地将她也带到了异界空间。圣女的生魂即将离体,圣晶之魂及时赶到,有了它,圣女的灵魂,便可留在躯体中了。也就是说,那时的你,活了下来。” 我全神贯注地听着,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巫后虽然说得平淡,但这事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想起来当真是惊心动魄。 巫后看着我,缓缓地道:“但是,同时,梦依然的灵魂也因为圣晶之魂的缘故,留在了你的身体里。” 我蓦地抬头,“娘娘,你说什么?梦依然的魂魄,在我的,身体里……?” 巫后颌首:“不错。所以我刚才才对你说,你和梦依然,既是两个人,又是同一个人。因为你们的灵魂,都共同处在一个身体里。” 我震惊得后退两步,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这是什么意思? 梦依然的魂魄在我的身体里?这,怎么可能呢?一个身体里竟然有两个灵魂…… 可是,不由我不信。自从那场大病之后,我就好像变了好多,不仅性格和以前有了很大的差异,而且,连容貌也变了很多。水伊还戏称这是“女大十八变”,可是没想到,真正的原因竟然是…… 我想,我应该明白了。为什么自从遇到御蝶谷的人,我的脑海里总是会突然之间闪过一些不知名的记忆,人,也会突然变得不像自己。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梦依然。 那些记忆,都是她的。 影响我的人,也是她。 ………… 那么这一切的谜,就都被解开了! 巫后看着我苍白的脸色,不由叹气,伸手拍拍我的肩,柔声道:“风儿,别想这么多了。梦依然的魂魄在你的身体里,这终究不是长远之计,不入轮回,总有一天,她还是会魂飞魄散的。现在你先不要想这么多,宁心静气,我把她分离出你的身体。” 我抬头看巫后娘娘,点了点头,闭上眼睛,静下心来,守住灵台一片空灵。 慢慢地,我感觉到身体里一股热流涌了上来,头突然一阵剧痛,身体突然像被抽空了一样,腿一软,跌倒在地。 我一惊睁眼,往上看时,却见草地上一缕幽魂悄然站立。 我急忙站起身来,头还有些隐隐的疼痛,却顾不上理会了,仔细端详眼前之人。只见她长发无风而自然飘展,一身冰色的纱衣挥舞起漫天冰雪,窈窕的身形似那渡尽寒塘的白鹤,轻盈飘洒,孤光高洁,清华出尘,冷冽绝色。细看她的容貌,与我一般无异。 这,便是梦依然了! 我怔怔地看着她,几乎痴了。 这,分明是冰雪做的人儿呀。 梦依然凝视着我,轻轻动了动唇。 我听得分明,她在说,谢谢。 只见她向巫后行过一礼,道:“娘娘,有劳了。” 巫后点点头,举起了天蛇杖。 我突然上前一步,急叫:“娘娘,等一下。” 巫后与她向我投来诧异的目光,我问巫后:“娘娘,依然她耽搁了两年投胎,会不会有危险?” 巫后沉吟了一下,道:“风险很大。如果不成功,那么她就会魂飞魄散。如果成功,在过奈何桥的时候,万一被鬼差发现,恐怕也会被镇压在十八地狱之中,受尽十世劫难,方能再入轮回。” 我转头看依然,她的脸色平静,仿佛听着不相干的事。 我急了,突然向巫后跪下:“娘娘,求您不要让依然去轮回。这太危险了。让她继续留在我的身体里吧。” 此言一出,巫后与依然都愣了。那雪一样的人儿脸上露出震惊而感动的神情。 巫后看着我,沉声道:“风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让梦依然的灵魂留在你的身体里,这样对你的身体有很大的伤害的。” “我不管。”我看着巫后,大声道:“不管怎样,就算让我死,我也不要依然去冒这个险。” 或许是因为依然的灵魂在我的身体里过,我对她,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让她去冒险,我是断然不可能答应的。 巫后显然没有想到我回答得如此绝决,一时间竟然愣了。 身边冰色闪过,那缕幽魂已经来到我身边,伸手想扶我起来,但她显然忘记了,鬼是不能触摸到东西的。那雪一样素手从我身体穿过。 依然愣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然后,她向我跪了下来。 我吓了好一大跳,想扶起她,却触摸不到,急道:“依然,你,你快起来……” 依然低下头,空灵的声音低低响起:“依然与你毫无干系,你却如此对我,我对你行此礼也是应该的。我梦依然一生除了御蝶谷众人再无其他牵挂,我走了之后,请你代我活下去,照顾御蝶谷的弟子们……如果,你不愿再当谷主,就把谷主之位传给师兄,我也是一般感激……” 我激动地摇着头,冲巫后喊道:“娘娘,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请您想想办法,不要依然去冒险。” 巫后轻轻蹙起了双眉,沉吟良久,才道:“哀家虽说还有一个办法,但……你却必须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苦楚,你还愿意吗?” “当然愿意。”我不由大喜,站起来追问:“有什么办法?” 巫后迟疑了一下,一字一顿地道:“灵魂融合。” 灵、魂、融、合? 我重复了一遍,不太明白。巫后见我茫然的神色,解释道:“所谓灵魂融合,就是将外来灵魂与本体灵魂融合在一起。若是融合成功,从此以后,你便拥有梦依然所有的记忆和武功,你中有她,她中有你,你们两人,已经是同一个人了。” 我高兴地道:“那好,我们就用这个法子。” 此时依然在我身后站起,开口了:“但是用这个办法,你需要受灵魂煎熬之苦。这种苦楚,是从灵魂到肉体的,比那十八层的炼狱之苦,毫不逊色。” “我不管。”我看着巫后,“娘娘,我做好准备了。开始吧。” “你真的决定了吗?”巫后犹豫了一下,确定道。 “是。” “……,唉,那好吧。”巫后点点头,左手扣成兰花形状,一道光芒从指尖射向依然,口中对我道:“静心宁气,固守灵台。待会出现任何的异象都不要理会。” 我依言闭上眼睛,霎时灵台一片灵澈。 巫后手形一转,依然被光芒所包围,逐渐化为一个光球,随着巫后不停地变换手势,光球腾空一转后,飞向冰衣少女的眉心那隐约的淡蓝六芒心的中央,慢慢融合了进去。灵台一片空澈的我,突然感到身体一阵麻痒,突然又一阵剧痛,忽地眼前一片血红,无数冤灵在血中厮杀,互相撕咬,一股血腥冲上心头,嗜血的冲动占据了整个心灵,不禁要抽出剑来,放手厮杀。 我艰难地控制住自己,动也不动,牢牢地守住灵台一片空明,对眼前所见丝毫不为所动。 场景忽然又一换,一条黑气弥漫的黑色巨龙仰天嘶吼,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口将我吞入腹中,一股腥臭难闻的汁液扑面而来。 我想闭上眼睛,但这一切都是幻象,想闭也闭不上,更何况我本来就是闭着眼睛的。 我竭力忍受着胸中呕吐的感觉,不让自己动。 接下来的场面一个比一个血腥,一个比一个残忍,有好几次,我都忍不住要受激起身狂舞一番,但却都死死地忍住了。 巫后注视着盘膝坐地的少女的每一个变化,心里也替她捏了一把汗。要知心魔最为凶险,一个不留神陷入心魔之中,轻则经脉俱断,重则性命不保。而像风儿这种身怀神力的人,一旦被心魔反噬,神力控制不住,性命不保不说,更重则魂飞魄散。 约摸半个时辰过去,地上的少女已经是汗湿重衫,额上冷汗涔涔而下,脸色苍白,只是凭着坚强的意志力苦苦支撑而已。 巫后的心越揪越紧,最后一劫,自古以来,能逃过的人寥寥无几。 只因那最后也是最强一劫,名叫“情劫”。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已经过了几天几夜。 巫后所说的灵魂煎熬,果然是六界第一酷刑。 折磨人的身体,更折磨人的灵魂。 只能凭借着牢不可破的意志力,一步一步地挨到现在。 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场面了,我在怀疑我还能不能撑到最后。 我死死地咬住牙关,浑身发抖,再一次艰难地控制住自己。这一次控制,已经是耗费了我全部的力气,再来一次的话,我肯定是不行了。 我大口地喘着气,心跳已经接近极速了。 不行了吗? 真的,撑不下去了吗? 可是,我想救依然,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我要去帮灵儿,要去找月如,我还有好多的事没有做啊…… 场景突然变化了。 漫天的桃花与梨花的飞舞,无边无际的桃与梨的林,地上铺满了厚厚的花瓣,这是一个花的世界。 一抹修长的白色站在一棵桃树之下,黑发垂拂过那熟悉的俊美绝伦的面容,一双镶嵌在白皙面容上如星辰一般的黑眸,闪动着看尽天下苍生的光芒,流露着水一般的温情。轻轻地一笑,足以天地为之失色。 柔柔的风吹来他温柔的声音:“风儿……过来吧……” 那一刹那,我有了想哭的感觉,奋不顾身地起身,朝他奔去。 就在我起身的那一刹那,最后的一丝理智拉住了我。 不能过去。 他见我不动,露出一个笑容,向我招手:“风儿,过来吧……” 我浑身发颤,努力抵抗着那温柔声音中的魔力。我,不能过去。 他慢慢地向我走过来,一声声地呼唤着:“风儿,不要坐在那里了,和我走吧……” 我僵直着身体,不要,不要再过来了,不要再过来了…… 御辞,我求求你,不要再过来了…… 我,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终究,他还是停住了,原来那温柔的神情不见了,冷冽的目光扫了我一眼:“既然你不来,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我浑身僵硬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场景没有什么变化,从林中袅娜地又走出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巧笑倩兮,挽住了他的手臂,示威地向我哼了一声,两人转身往林子里去了。 胸中一股炽流冲过,我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 不顾一切地起身。 冲了上去…… 巫后紧张地盯着少女,突然,少女双眸蓦地睁开,瞳孔里是火一般的血红。 巫后大惊,想也不想,天蛇杖亮起光芒,一道绿光射入少女眉心。 巫后在心中暗叹一声,风儿,终究还是抵不过最后一劫。 万不得以,无奈之下,只好用了最后一招。 虽然这对自己的功力大大有损,但为了风儿,也不得不这样了。 不过,经此一役,风儿也该明白了她对凌御辞的感情了吧。 她,大概还不知道,不知从何时起,她竟对他情深如此了。 一道绿光从天而降,直射入我的眉心,强制地将在经脉中狂奔乱窜的灵力收束在一起。 灵台蓦地空灵,神智重归清醒。 抱元守一,静守灵台。 外界众物,再不能扰我半分半毫。 良久,一股热流从足底直冲上眉心,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大量的记忆,像放电影一样掠过脑海。 我缓缓睁开眼睛。 看见巫后娘娘含笑的目光。 “风儿!我该叫你风儿,还是依然?” 第四十五章 十年魂梦(上) 我浅浅一笑,无言,起身。 巫后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女,心中不禁有些吃惊。两个灵魂的完美融合,让眼前的人儿变化颇多。不但更显清丽,气质也更加超凡脱俗,清新空灵。如果说女娲一族是高贵圣洁而典雅的神,那么她就是轻灵飘逸的精灵。比起先前梦依然的冷傲,眼前之人就多了几分的亲切,更显平易近人。 巫后向我道:“风儿,既然梦依然的事情已解决,那现在我便施法助你回到十年之前罢。” 我点点头。巫后便后退几步,闭目施法。但见天蛇杖碧光绽放,一朵碧绿光莲冉冉升起,巫后的左手一连变换几个手势,轻叱一声,左手在蛇杖上轻轻一削,那朵碧莲飞落在我的身前。顿时,地上接二连三地生出无数莲花,组成一个巨大的莲花法阵。 巫后目中灵光一闪:“启!” 碧绿的光芒从莲花中爆发,璀璨四射,平地风起…… 待到一切都安静下来,眼前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少女已不见踪影。 巫后望着眼前的空地,无言半晌,良久才低低地道:“风儿,祝你好运吧。”说罢,停了一会儿,巫后突然仿佛有所触动,回头望向虚空:“来了么……李逍遥……” 一阵光芒闪过,草地上已人影不见,一切又恢复了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 ※ ※ ※ “孟子曾曰: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夫子苍老的声音在书房中回荡着,雪白的胡子随着摇头晃脑的脑袋飘来荡去。 夫子的前面,两个书桌,各坐着一个人。左边的是个小女孩,听得十分专心,那清秀而透着稚气的脸庞粉嫩得几乎可以挤出水来,小巧而挺立的鼻子,下面镶着樱桃般红红的小嘴,身穿湖绿的衣衫,披着用极其珍贵的银狐皮毛编织而成的银狐氅,就像一尊美丽精致的陶瓷娃娃,令人爱不释手。 而右边那位,可就没给夫子那么大的面子了。长发略略束着,脑袋埋在胳膊圈中,呼吸均匀而轻缓…… “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兀自陶醉的夫子晃了太久的头,终于感到有些累了,低下头准备让脖子休息一下。而就在低下头的下一秒,夫子的声音戛然而止,老先生眼睛喷火地看着眼前所见的一幕,慢慢地,额上青筋开始暴起,继而乱跳。 良久…… “凌、御、辞,你竟然敢在我的课上睡觉——!!!” 一声暴怒的吼声几乎掀翻房顶,栖息在房屋四周树上的鸟儿被这声暴吼惊得纷纷扑翅飞去,落荒而逃…… 旁边的小女孩早已在夫子开口之前就抢先捂住了耳朵,显然这幕已经出现了不少次。 老先生气得胡子乱颤,脸色煞白,拿起桌上的戒尺重重地“啪”地一下敲在桌上,吼道:“臭小子,你给我起来!” 黑色的脑袋动了动,慢慢地,头抬了起来,一张俊美到了极点的脸庞逐渐显现了出来。斜飞的剑眉,高而挺秀的鼻子,薄薄的轻抿着的唇,凤眼微微朝上斜飞,朦胧迷茫。那肤色白得似雪,当真是说不出的冷俏,配上身上穿的雪白的衣衫,不但人的容貌看起来如寒冰般冷冽,身上竟真似有淡淡的冰雪味道传来。 朦胧的凤眸望向夫子,无焦点地眨了眨,再眨了眨…… 夫子看着眼前人儿犯困的模样,怒气霎时飙到最高点,急火攻心,一口气上不来,身体摇晃了几下,几乎晕倒。多亏了旁边的丫鬟们上前扶住,不停地拍胸拍背,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 那小女孩和贴身丫鬟早已暗笑到肠子打结,趴在书桌上起不来。 趁着众人抢救夫子的功夫,凤眸也逐渐清醒了过来,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冽清澈,望着脸色发青的夫子,又回头看看女孩,皱皱眉,道:“云儿,我们走吧。” 唤作云儿的女孩好不容易才缓过了笑劲,闻言,忍笑道:“好。”说罢回头对贴身侍女道:“绿萝,你去请神医伯伯给夫子把把脉吧。” “是,小姐。”绿萝答应一声,看了一眼夫子,忍不住又要笑起来。 云儿拉住小少年的手,飞奔而出。 从那书房出来,两人穿过重重廊舍,沿着蜿蜒的鹅卵石铺成的路走,不久就到了一扇月牙门前。 云儿上前在那用整块汉白玉制成的门上不同方位敲了若干下,那门发出低低一声鸣叫,云儿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推开了它。 但见映入眼帘的乃是一片浩瀚无际的枫林,左边碧绿翠郁,右边的却是火红灿烂,一红一青,相映相衬,飞红滴翠,美绝人寰。 这便是那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枫溟胜境:碧火枫林。 云儿欢呼一声,拉起身后人的手,飞奔进林中,银色的狐氅划出漂亮的弧线。两人的身影在林中穿梭,不一会儿就深入林内。 那枫林中央,一棵参天巨树屹立不倒,枝干挺拔,苍郁遒劲,枝叶婆娑茂密,但这树的叶子竟然是一边火红一边翠绿,当真是奇特。 欢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还未见人影,就先听到云儿那清脆欢快如云雀般的声音:“阿枫~阿枫~快出来~……”那枫树一阵晃动,微微泛起了光华,一道金红的光芒从树顶射下,一个蓝色的身影逐渐从光芒中显现出来。俊俏的脸庞,微挑的桃花眼,灿烂的笑容,摆明在枫林,却让人觉得他身后桃花满天飞,这被唤作“枫”的俊俏少年,正是这碧火枫林的守护精灵。 “阿枫……”云儿奔到枫的身边,嘻嘻笑道。“枫啊,我告诉你哦,哥哥今天又把夫子给气得差点晕过去呢,哈哈,当时你没在场,看夫子那样真的好好玩哦。我笑得肚子都痛了。” 枫瞅了云儿身后的面无表情的小少年,想象当时的场面,忍不住也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这小子不是又在睡觉吧?哈哈哈哈哈哈……” 云儿大力地点点头,转身看着哥哥笑道:“哈哈,全庄也只有哥哥才敢把夫子气成这样,夫子可是连爹娘都尊敬得很的呢。” 枫嘿嘿笑道:“能把你爹爹的师伯气成这样,你哥哥的本事还真不小。虽然说他老人家功力全无了,但也不能小看,哎,阿辞,你就不怕他深藏不露,到时真把他惹火了,一掌劈下来把你给喀嚓啦?”说着,枫比划了一个割脖子的手势。 黑眸射来死光,立刻将人速冻,薄薄的唇只是吐出一个不屑的气音:“嘁。” 三人坐在树下的草地上,谈得正欢,(准确地说只是云儿和枫在谈,另外一个在听),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树叶抖动的声音,仿佛是什么重物掉了下来,紧接着一声重物坠地的一声“砰”和一声惨叫。 三人立即警觉地翻身而起,相视一眼,往声音来源处飞奔而去。 转过几棵枫树,前面不远的一棵树下,躺在地上的一抹冰色的身影映入三人的眼帘。 冰色嘴里叽里咕噜地一连串抱怨着什么,皱着眉头苦着脸坐了起来。突然,她好像是发现了什么,蓦地抬头,往这边一看,目光相对,惊讶无言。 ※ ※ ※ ※ 当碧莲在脚下发出光芒之后,我只觉大地猛地一阵颤抖,顿时立脚不稳,掀翻在地。却不料当身子摔下后,没有预料中的倒在地上,而是脚下一空,眼前一黑,整个人往下掉去。那感觉和巫后娘娘送我入仙剑世界的那次一样。 掉了不知多久,突然眼前一亮,手好像触碰到了什么东西,凭感觉似乎是树叶之类的东西。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耳边传来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明显是我的身体急速下落碰到什么东西所造成的。紧接着,“砰”地坠地,整个人毫无形象地趴在了地上。 “痛啊……”我痛得差点没有飙出眼泪。我说巫后娘娘,你就不能用送逍遥的方式送我穿越吗? 我龇牙咧嘴地慢慢坐起来,揉着摔疼的地方,咕哝地抱怨着。 突然,左边传来奔跑的脚步声,我警觉地回头一看…… 懵了! 那个,那个不是枫吗? 我看着其中一个蓝色的身影,下巴掉到地上。 熟悉的装束,熟悉的脸庞,更加熟悉得是那灿烂度数惊人的微笑,(某雪我汗,枫你连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都保持你那笑容啊?==| | |),不是枫又是谁? “枫???”我无言半晌,突然跳起来大叫,吓了对面三个人一跳。“枫……枫枫枫枫……枫……你怎么在这?巫后娘娘不是送我回十年前的吗?怎么跑到枫溟里来了?难不成传送错误?” “呃……”三人的脑袋上挂下数条黑线,又一次面面相觑:她在说什么?不知道! 我跑到枫的身边,瞪着他道:“喂,这位帅哥,看什么看?不认识我了吗?” 枫被我瞪得后退一步,摸了摸头,为难地道:“这位姑娘,我还真是不知道你是谁。” 我挑挑眉,正要发火,一把明若秋水的软剑却架在了我的脖子上,紧接着的是有些熟悉但又有些陌生的声音:“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枫林?” 视线落在这把剑的主人身上,斜飞的眉,熟悉;狭长的凤眼,熟悉;冰冷的目光,多了几分稚气,少了几分深邃和冷静,不过速冻的功力还是那样强…… 晴天霹雳! 电闪雷鸣!! 五雷轰顶!!! “御……御御御御……御辞?”完全结巴了。 黑眸中寒光更胜,剑锋微送,一丝血丝顿现,“你到底是谁?” 我看着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人,大脑瞬间死机…… 第四十五章 十年魂梦(下)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具有冒险精神的热血青年,本人一向鄙视在紧要的关头,尤其是像攸关自身性命的那种紧要关头而吓得呆掉的人。 不过很不幸的是,从今往后我大概鄙视自己才行了—— 因为在这个应该是十年前的天高云淡晴空万里凉风习习惬意无比的下午,在那个应该是十年前的枫溟山庄的枫林里,我被眼前那个一身白衣,酷似日后的那位冰块庄主的小家伙~给吓呆了…… >_<| | | 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枫和另外一个小女孩也不说话,一时间就静了下来,耳边只有山风拂过枫林的沙沙声。 诡异的气氛…… (某雪:>_<| | |……) 在一通大眼瞪小眼之后,大脑死机中的某人似乎有点回神,动了动,抬起手来。 黑眸一眯,警戒立起。 我盯着眼前这个活像只戒备中的小猫的小家伙,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比划了一下…… 呃—— 才到我下巴…… 以前是我到他的下巴,现在……反过来了??? 一阵风吹来,一干人等除我之外集体石化…… ※ ※ ※ ※ 枫溟山庄—— 某间房子的房顶上,一个冰色的身影正“光明正大”地躺着。>_<||| 不用问了,那个家伙正是本人…… 我躺在房顶上,郁闷地回想刚才的场面。 话说我只不过是伸手量了一下小御辞的身高,没想到那小子反应过来之后,居然二话不说,手一翻,那剑就要划过我可怜的脖子。还好依然的灵魂和我的完全融合后,我的反应快了很多,人一闪就闪过去了,要不然…… 那小子见一剑不成,飞身上来出了第二招,枫和小女孩居然也帮忙……>_<||| 没办法了,我还真和他们打不成?不能打,就只有跑了。 还好十年前的御辞武功不是很高,不过片刻就把他们给甩开了。 然后我出了枫林,再然后…… 我迷路了~!!! = = 这不关我事,谁叫它枫溟那么大,而且房屋之间整个双胞胎似的,像得不得了。我除了被逸雪抓到枫溟来那次到过“竹雨水榭”,压根就不知道枫溟是什么样子的嘛,迷路是挺正常的说……(雪:>_<|||) “逛”了挺久,还是找不到出路,我泄气地呆在屋顶上,碎碎念地诅咒着建立枫溟的那个变态第一任庄主,你说他没事把房子弄那么大干什么?闲着没事干,每天要走走迷宫么? 我摸摸脖子,丝丝隐痛传来,不由咕哝着骂道:“死小子,竟然敢把剑架在我的脖子上,等回去之后我要你好看……” 可话说归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出了这个该死的枫溟。 我寻思着是不是应该去绑架一个家丁让他带我出去。想着想着,突然想了起来,糟糕,巫后娘娘似乎要我戴上面纱,不能让任何人见到我的脸啊。 一思及此,大惊失色,我霍地坐起来,摸摸脸,惨了,刚才让他们三个看见了我的脸了…… 我敲敲头,伤脑筋,这可怎生是好? 冥思苦想了大半天,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啊,对了,我记得魔法典籍的“特殊魔法”那一章里,有一个关于一个人记忆的魔法,似乎是叫“尘封记忆”,把一个人的某一段记忆封印在脑海深处,类似于“忘忧散”的功效。 我仔细权衡了一下,这个魔法用在他们三个的身上,对身体没有任何伤害,要封印的记忆也无关紧要。嗯~就这样办好了。 想到了解决的办法,我朝下瞅了一眼,苦下脸,可关键是,我现在正处于迷路状态中的说…… 正苦恼着,东边的鹅卵小路上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枫。 我精神一振,赶紧躲到俩屋檐的交叠处,往下一看,是枫,还有小御辞和那个小女孩。 枫正回头向小御辞道:“阿辞,这件事用得着找你爹么?依我看,去找管家就可以了吧。” 小御辞瞪了他一眼,冷冷道:“枫林向为枫溟禁地,不说外人,就是本庄一般弟子未经许可也不能进入。那女子不知是何身份,又这样诡异地出现,若是出了什么事……”说到此处,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冷哼了一声。 枫和屋顶上的我同时朝他翻了个白眼,臭小子,拽什么拽。 我默念咒语,右手食指连点三下,三道紫光从指尖射出,射向三人的天灵。 看着三人逐渐迷茫的神色,我满意地拍拍手,有些心虚地向三人忏悔了一下,返身而去。 ※ ※ ※ ※ 枫溟山庄名列江湖七大门派之一,建于枫溟山脉的剑峰之上。那枫溟山脉虎踞中原大地,连绵百里,峰峦起伏。其中剑峰乃是枫溟山脉中地势最为险恶的山峰之一,高耸入云,林深涧壑,飞瀑奇岩,幽险奇峻。那枫溟山庄建于半山腰,占地千亩不止,气势恢宏,磅礴大气。 而距离剑峰东面约二三十里处,便是封阳古城。那封阳占据中原要道,扼天下之咽喉,地理位置重要之极,古来向为兵家必争之地。又因与剑峰为邻,武林中人络绎不绝,城中各大客栈可谓是赚得盆满钵也满,财源滚滚而来。 封阳城内,仙澜居—— 我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头上戴着刚才在街上买的一顶斗笠,斗笠上垂有白纱,脸上原也蒙着一层白纱巾,不过因为要吃饭,就拆了一边下来。 话说我一个时辰前终于出了那个该死的枫溟,不过不是走出去的,而是飞出去的。在那里面“逛”了几柱香的时间之后,我终于不耐烦了,干脆用疾光风翼用飞的出去。 我现在还在后悔之前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办法?居然傻乎乎地在枫溟里绕了个半天。 下得剑峰,问了一个樵夫有关的地理位置,我便往封阳城这边来了。 我坐在窗边,看楼下的车水马龙,心里暗暗发愁,巫后娘娘,你把我送到十年前的枫溟是什么意思?难道就只是要我看看小时候的御辞??? 想起缩小版的那位凌大庄主,我不由翻了翻白眼,脑子里把两个阶段的他比了一下,唔,还是长大后的他比较可爱一点点。 正胡思乱想着,旁边的一桌全身围着黑斗篷,戴着黑色连衣帽的那七人似乎是吃完了,扔了一锭银子在桌上,起身离开。 我倒茶的动作突然一滞,愣了片刻,抛下一锭银子,匆忙地跟着他们下楼去了。因为,刚才我看见,他们斗篷的衣角处,都绣了一轮血色的弯月。 ——祭月阁! 我紧握了一下手中刚买的一把剑(为了不引人注目,我把灵犀收了起来),心中疑虑重重,祭月阁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前面那七个人脚步甚快,匆匆地穿过街市,出了城门。我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后面,以免被他们发现。 出了封阳城,那七人便展开轻功,往城西北那片树林而去。 我沉吟一下,一提气,身轻如燕,快如流星,尾随七人。 一入那片树林,天顿时暗了下来,那七人在林间穿梭,不一会儿就深入林中腹地,来到一片空地前。那林中空地上,背对着七人站在一个男子,仔细打量,他的头发竟是紫蓝色的。 我躲在距离他们不远的一棵大树上,轻轻拨开面前的树叶,屏息静听。 只听那七人对着那男子行了一礼道:“阁主。” 我悚然一惊,这个人,是祭月阁的阁主? 那阁主冷哼了一声,依然背对着众人,低沉的声音缓缓道:“都准备好了么?” 那七人齐声答道:“请阁主放心。枫溟中已传出消息,一切准备就绪。只等阁主一声令下,枫溟山庄一夜之间便可付诸一炬。” 闻言,我不由在心中惊呼一声,他们要干什么?什么叫“枫溟中已传出消息”?难道枫溟中有祭月阁的人?付诸一炬?莫非他们要…… 那阁主略略点头,慢慢转过身来。几缕阳光从头顶的树叶间隙中照下来,投在他的身上。仔细看去,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轻抿的薄唇,一双深邃的眸子,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全身上下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与御辞有些相像,但又有所不同。与御辞相比,眼前这位祭月阁主,更多的还是阴柔。 那阁主扫视了眼前七人一眼,微微眯了眯眼睛,道:“通知各个小组与枫溟中的内应,明晚子时动手。” 七人应道:“是!” “还有!”那阁主从怀中取出一只镯子,眸中掠过一丝危险的光芒,“告诉司空红药那贱人,这镯子中藏有孔雀胆与血海棠调配而成的‘非悦香’,无论她用什么办法,今晚一定要让凌云风那小子身中此毒。若是她再手软,哼,休怪本阁主对她不客气。” 那七个黑衣人听到那“不客气”三个字,身体发寒,有些颤抖地应道:“是!”为首一人从祭月阁主的手中接过那精雕细琢的玉镯,收入怀中,问道:“阁主还有何吩咐?” 祭月阁主转过身去:“告诉他们,行动的时候必须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不但要将凌云风夫妇的首级拿来,还有他们所生的一儿一女凌御辞与凌逸云也一并要杀掉。这四人中若是有一人逃生,回到总部,每人须受七星附骨钉之刑。” 那七人一听“七星附骨钉”七字,身子纷纷一抖,仿佛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物,颤抖地应道:“是!阁主!” 那阁主轻哼了一声:“下去吧。” 那七人互视一眼,转身离开。 我听得满手满额都是汗,心几乎要跳出喉咙口了。 祭月阁,明晚子时,要对枫溟不利。 凌云风夫妇,凌御辞,凌逸云,不可留一活口。 巫后娘娘,您的意思,我想我明白了。 眼见那七人就要走近了,我急忙起身要躲开,却不料起身的动作太大,树枝一阵摇晃,脚下的树干发出“喀喇喇”将要折断的声音。 糟糕! 我暗自叫糟。果然,林中八人一齐警觉,那祭月阁主蓦地回身,目光如电,手一抬,十二枚飞镖闪着幽蓝的光芒,劲急破空,向我打来。 第四十六章 风雨前夕 随着那十二枚飞镖之后的,又是一十四枚分布成圆弧形的暗器,显然是那七个黑衣人发出。 我来不及哀叹流年不利,一提气,纵身躲过那十二枚飞镖,眼见又一排暗器扑面打到,上下左右的退路被全部封死,不由得暗叹一声,罢了。反手一抽,一抹凌厉的剑光倏然刺伤了众人的眼睛,再一提气,空中将落的身形再一拔高,内力一吐,剑气四射,一柄秋水舞成纷纷雪花,只听“叮——”的一声兵刃碰击的长声,一十四枚暗器纷纷被打落。 那祭月阁主与黑衣众人脸上纷纷变色,原来这一记长声乃一十四下极短促的连续打击组成,只因出招太快,在旁人听来,也只不过是一声长响而已,出招之人速度之疾,几乎可比那琵琶高手的繁弦轮指,当今天下能有如此功力的,寥寥无几,屈指可数。 待到长声过去,冰衣降落,那祭月阁主眸中闪过一道暗光,低喝一声:“上!” 那七位黑衣人抽出弯刀,“呀——”地一声,挥刀朝冰衣疾冲而来。 少女冷哼一声,衣袖扬起,袖卷青锋,凌空跃起,剑吟风鸣,一刺如虹,长剑破空,剑芒逼人,与那七位黑衣人正面交锋。但见她脚步轻盈迅捷,如惊鸿掠过,雁落了平沙,手中剑却是凌厉迫人,剑清照水,剑花飞舞,横劈斜削,刺砍点斩,风狂雨骤,变化万千,迅捷无比。一把长剑织出一片天光水影,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不过片刻,孰胜孰败一目了然,少女稳占上风,若不出变故,十招之内便可轻松取胜。 那祭月阁主眸中一抹凌厉闪过,长啸一声,也不见他如何抬脚移步,身形已如鬼魅一般欺入战圈,右手往腰间一抽,一把透若蝉翼的软剑闪着寒光,直取少女。 右边寒光一闪,少女来不及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不敢硬接,微微侧身,连退三步,右手长剑从下至上一挑,挑开那剑。谁知那祭月阁主手腕一沉,劲力一吐,那软剑直如水蛇一般缠上少女的长剑,往后一拉,劲力之大几乎让少女握不住手中的剑。 狠角色终于出场了么?少女冷笑一声,不慌不忙地松开手中的剑,飞身踢开围攻而上的众黑衣人。一片树叶飘摇而下,少女眸中冷光一闪,就着身体下落之势,顺手拈过,灵力汇聚指尖,一弹,树叶呼啸着划过七个黑衣人的大腿,钉在了对面的大树树干上,一滴血珠附在叶上,轻抖一下,落入土中。 一招之内解决了七个黑衣人,这过程说起来繁杂,实际上却只是眨眼间的事。说时迟,那时快,少女落地,以足尖为轴回旋半圈,素手轻探,搭住了长剑剑柄,手上粘劲一吐,轻轻松松地将长剑重夺回来。这一手使得端是潇洒飘逸,灵动之极,连那祭月阁主也忍不住在心中赞叹一声。 一阵山风卷起地上厚厚的落叶,风尘漫漫中,两道身影交缠相错,剑光一涨如雨,剑势凌厉绝伦,一连串的风云色变,一连串的轰然铮鸣,似快似慢似缓似急,两人静若岩壁,动若惊风,以快打快,片刻之内就已交手六十余招。 二人均是越打越惊,一个是惊祭月阁主果然是名不虚传,另一个是惊江湖中何时又出了一个如此武功高强的少女,而他却不知,要知道他祭月阁属下的“风絮飘泠”情报收集可是天下第一,遍布江湖。 又斗了近五十招,少女已经渐落下风。一个急着去枫溟报信,另一个却是猛下杀手,以绝后患,自然是后者大占了上风。 我越斗心里越急,几次想脱身走人,那该死的阁主却总是一记杀招劈过来,阻着我的后路。 心里一急,手上顿出破绽。那祭月阁主看准时机,左掌泛起紫光,一掌拍向我的胸口,来势劲急,避无可避。 电光石火间,脑中掠过一个念头,不及细想,身体已经照办,全身内力护在胸前,那阁主一掌击到,胸口顿时犹如被大铁锤重重猛敲了一下一般,一口血忍不住就喷了出来,染红了遮面的面纱。而身体却顺着这一击之势往后飞去。 我忍住胸口的疼痛,狠狠瞥了那祭月阁主一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随即利用绝顶的轻功,半空中腰肢一扭,返身纵跃入林中,飘然而去。 那阁主见我不躲时就脸色一变,暗呼上当,但掌力已发,再难收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身影隐入林间。 地上的呻吟声传来,那阁主面沉似水,看也不看,一抬手,食指连点七下,七道劲气打入那七个黑衣人大腿,止住了血。 七人爬起来,有些畏惧地道:“多谢阁主。” 那阁主将软剑重新缠回腰间,扫了一眼七人,黑眸一眯,冰冷的声音从薄唇中吐出:“传令下去,今晚子时便行动。” 那七个黑衣人一惊,其中一人脱口而出:“今晚?” 一记冷光扫来,杀气立现,那人登时吓出一身冷汗,慌忙跪下道:“属下该死。” 那阁主冷哼了一声,阴冷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危险和鬼魅:“不错,就是今晚。”说罢,他看向拿镯子的那个黑衣人:“一个时辰内,把那个镯子交给司空红药。告诉那贱人,没有时间让她考虑了。她若不照做,就休怪本阁主对她家人下手了。” “是!” “另外,飞鸽传书,让副阁主查一下方才那女子是何身份。我瞧那女子的招数与服饰,似乎是御蝶谷中的弟子。” “是!” “下去吧。” 七个黑衣人闻言,行了一礼,匆匆退下。偌大的林子里,只余祭月阁主一个人。 山风吹乱了他那紫蓝色的头发,低低的声音随风而逝,“御蝶谷么?正好,解决完枫溟,下一个便是御蝶谷了……” ※ ※ ※ ※ 封阳城,庆云客栈房内—— 我盘膝坐在床上,闭着眼睛,缓缓调息,胸前的圣晶之魂微微发着光芒,一股灵力在全身游走,汇聚胸前。 一番调息下来,胸口也不怎么痛了,内伤已经好了大半。 我看向窗外,天色已晚,刚才那番运功,竟然耗去了若干个时辰。 “笃笃笃,笃笃笃……”一阵敲门声响起,门外响起了小二的声音:“姑娘,您要的饭菜来了。” 我下床去开门,门口,小二捧着一盘饭菜,饭菜旁边放着一面白纱巾,正冲我笑。 我一手接过盘子,另一手扔过去半两银子,道:“下去吧。” 那小二两眼发光地看着手中的银子,一连声地答应着,欢天喜地地去了。 我转身掩上门,把饭菜放在桌子上,取下斗笠,解下被血染红的白纱巾,到脸盆旁边洗了洗脸,这才开始吃饭。 ※ ※ ※ ※ 同一时刻,枫溟山庄—— 司空红药端着一盅参汤,穿过一条回廊,来到书房门前。 站在门口的两个枫溟弟子向她行礼,道:“二夫人。” 司空红药点点头,问:“庄主可有空闲?” 两个弟子还不及回答,房中传来一男子的声音:“红药吗?进来吧。” 两个弟子急忙伸手帮司空红药推开门,司空红药道了一声谢,走入书房之中。 只见书房之内摆设雅致,迎面便是一红木桌子,两旁各有红木椅子。书房左边是一排书架,两旁挂满了各朝各代的名家真迹,一扇窗户半开着,微风吹进来,满屋生凉。而右边的书架前面摆放着一横案,上有文房四宝,旁边一个小几,上有墨玉海棠鼎与一个锦盒,鼎中散发着袅袅白烟,清香扑鼻。 一个俊美的白衣男子坐在书桌的后面,修眉斜飞入鬓,星眸若秋潭深邃,鼻若悬胆,脸的轮廓如刀削一般刚毅,竟与御辞有九分的相似,所不同的是此人远没有御辞那么冷冽凌厉,而是温和有礼,最起码表面上是这样。 此人便是现任的枫溟庄主凌云风了。 凌云风放下手中的书,看着司空红药走近,微笑道:“今日怎么想起到书房找我来了?有什么事吗?” 司空红药把盘子放在书桌上,双手捧过参汤,轻轻一笑:“没事就不能来看庄主了么?红药见您近日操劳,特地让厨房炖了一盅参汤来给您补下身体。喏,快喝了吧,这参汤要趁热喝才好。” 凌云风没接参汤,笑道:“有劳红药费心了,办事虽累,却还没严重到让我要喝参汤来补的地步,这参汤你拿去给卿儿喝吧,她长年打理庄内大小事物,也颇为辛苦。”凌云风口中的“卿儿”,正是他的大夫人越绫卿。 司空红药愣了一下,笑笑,道:“是。”说罢,把汤放回盘中。看向玉鼎,道:“这香许久没添了,红药帮庄主添一下吧。” 凌云风不疑有他,点点头,低头继续看书。 司空红药走到玉鼎前,迟疑了一下,回头看看凌云风,后者正看书看得聚精会神。司空红药的眼眶有些红,急忙回过身来。打开锦盒,揭开玉鼎的鼎盖,从锦盒里放了一把香料进去。然后,她停了一会,手突然抖了起来。司空红药看着手腕上的镯子,泪水霎时布满了明眸。 她抖着手,轻轻捏了一下镯子的某一处,镯子上出现了一个小洞,司空红药看着这个小孔,死命咬着下唇,一滴泪滑落秀丽的脸庞,她不想对凌云风下手,她不想。 可是,组织的命令,是不能违抗的,更何况,她的家人都还在祭月阁的手里。 没有人能够想象,那一瞬间,司空红药的心里到底进行了多少次的天人交战。一边是她的家人,另一边,是她的相公。好吧,就算当初她只是奉命潜入枫溟,嫁给凌云风,但几年下来,她却身不由己地爱上了她要杀的人。 命运,就是这样捉弄着尘世间它的棋子。 细细的粉末终究还是倒入了玉鼎,与香料混和在了一起。司空红药狠狠咬了一下嘴唇,回过身来,努力地维持着脸色不变,她捧过那个盘子,对凌云风福了一下,道:“红药告退。” 凌云风“嗯”了一声,专心致志的他并没有听出司空红药不可抑制带出的一丝哭腔。 司空红药匆匆地退出书房,不敢回头,她疾步回到了她的房间,关上门,虚脱般地坐在椅子上。 半晌,两行清泪从眼中滚落,慢慢地滑过她白玉般的脸颊。 她滑落到地上,跪着,哽咽的声音几不可闻,“云风……对不起……” 纤细的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泪眼抬起,看向那盅参汤,明眸中一丝决然闪过,素手颤抖着捧过那白玉盅,打开盅盖,看着参汤。突然,司空红药仰头将那参汤一饮而尽。 手一松,白玉盅“砰”地坠地,摔成几片,犹如司空红药的心,再难复原。 司空红药神情有些恍惚,她看着地上的碎片,半晌,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中有藏不住的呜咽。 “对不起,云风……要死,让我陪你吧……我欠你的,只有来世再还了……” 偌大的房间,只有司空红药低低的呜咽…… ※ ※ ※ ※ 是夜,窗外刮着大风,隐有风雨来临的征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满脑子想的都是枫溟的事,心中总是有股不祥的预感。 突然,我一翻身坐了起来。祭月阁的计划已经被外人知道了,他们还会按原来的计划进行吗? 我的心突然跳得很快,看向窗外,他们,不会今天晚上就动手吧? 我被这个念头吓得冷汗涔涔而下,越想越有可能。 不行,我得去枫溟看看,白跑一趟也总比来不及救人的好。 一思及此,我掀开被子下床,拿过新的白纱巾系好,戴上斗笠,拿过长剑,推开窗子,翻窗而出,往枫溟山庄而去。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都在庆幸我这一举动。若不是当时我想到祭月阁会提前下手,若不是当时我不管是不是白跑一趟都要去枫溟,也许我日后就看不到御辞和逸云他们了…… 第四十七章 梦魇旧事 子时。 狂风大作,飞砂走石,风雨将临,枫溟大火冲天。 枫溟山庄—— 祭月阁几百号人呈弧形站在枫溟山庄最大的练武场上,对面站着的是枫溟众弟子与仆人。四周火势凶猛,热浪滚滚而来。 祭月阁众人前,祭月阁主负手而立,嘴角轻挑,玩味地看着对面的枫溟众人,目中嘲讽一闪而过。 凌云风仗剑而立,雪衣飘然,对祭月阁主怒目而视,隐约的,嘴角有一丝鲜红的血迹。 祭月阁主将那丝血迹看在眼里,露出一个冷笑,他慢慢走上一步,对着凌云风道:“凌庄主,你枫溟大势已去,今夜定要败在我祭月阁手中。是降还是继续抵抗,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着,他顿了一下,扫视了一下凌云风身后的众多枫溟弟子,唇边的嘲讽更加大了:“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身后还站在数百名枫溟弟子,他们的命,可都系在你凌云风一人身上。若是你非要执迷不悟,反抗到底的话,不仅是你的弟子们,凡是与枫溟有关系的人,都必死无疑。” 凌云风看着他,冷冷道:“风祭,枫溟与祭月阁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定要赶尽杀绝?今日枫溟虽然被你攻得措手不及,但你当枫溟百年基业是开玩笑的吗?若是我们执意抵抗,你祭月阁也讨不了什么好处去。” 那阁主风祭闻言,看了凌云风一会,垂下眼帘,冷笑一声,缓缓道:“凌庄主,风某劝你夸下海口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你身中我祭月阁剧毒‘非悦香’,一旦运功,便经脉俱断,毒入五脏,必死无疑,我不信以你的道行还感觉不出来身体已经中了毒。”说罢,他抬眼扫了一下枫溟众弟子,手轻轻一摆,袖中落出一支碧玉笛,拿着把玩,嘲讽地续道:“至于你的那些弟子,已经全部中了‘傀儡百香散’,只要我一吹这笛子,他们便神志不清,全身虚软,毫无招架之力。讨不了好的,怕是你枫溟……” 此言一出,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枫溟众人无不色变。 风祭将一切看在眼里,玩着手里的笛子,仿佛说着事不关己的事:“另外,忘了告诉你,凌庄主,祭月阁今次来的人,除了站在你面前的这一百二十位,另有一百八十位分布枫溟各处,你们逃是逃不掉的。” 站在凌云风身边的夫人越绫卿眉头一皱,“唰“地抽出长剑,遥指风祭,厉声喝道:“风祭,你少在那危言耸听。你以为我们会听信你这妖人的鬼话吗?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枫溟投降。我告诉你,别做梦了。枫溟百年来为正道领袖,与你这邪门歪道誓不两立,怎会屈服投降于你们?若是枫溟当真那样做,如何向武林正道交代,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大风平地而起,撕扯着众人的衣服,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四周火势冲天,映红了一片天空。 风祭看着越绫卿,仰天大笑,拍手赞道:“凌夫人果然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好!好!好!”风祭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脸色倏地沉了下来,他冷冷地看着凌云风夫妇,道:“你夫妇二人是决定反抗到底了?” 凌云风冷哼一声:“枫溟就是被灭门,也坚决不降。” 风祭唇边的冷笑越来越大:“灭门?”他“啪啪啪”地拍了三下手,身后祭月阁众人分开一条道,四个人押着两个被绑的小孩模样的人上来了。细看一下,一男一女,眉宇之间与凌云风夫妇有八九分的相似,分明便是凌御辞与凌逸云。 越绫卿大惊失色,惊呼:“小辞!云儿!” 风祭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想趁乱把他们送出去么?凌庄主,你也不想想我祭月阁做的是什么生意?岂会让枫溟有漏网之鱼?”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御辞和逸云,冷笑续道:“还是这么大的两条鱼……” 凌云风眼见孩子落入祭月阁的手中,急火攻心,所中的非悦香之毒迅速扩散,顷刻之间,经脉絮乱,内力失去控制,在体内乱窜起来,满腔的血忍不住,一口全喷了出来,几乎要倒下。 身边的越绫卿大惊,赶紧扶住他,急道:“云风,云风,你怎么了?” 风祭微微一笑:“非悦香的毒,提前发作了呢。”说罢,眸中闪过一丝狠绝:“既然你们誓死顽抗,那就休怪本阁主无情了。” 风祭缓缓将笛子横在嘴边,低沉的声音响起:“枫溟上下,一个不留!” “是!”震天的吼声迫人肝胆,风祭的一声令下,百位祭月阁的杀手抽出兵器,发出震天价的一声大吼,如潮水般拥了上来。 一时间刀光剑影,血流成河,惨叫四起。 幽幽的笛声从风祭的唇边泻了出来,仿佛远古的祭文,穿越了重重的时空降临,震人心弦。 枫溟众人顿觉浑身无力,一股冰冷的寒流从天灵直窜而下,四肢百骸剧痛无比,握不住刀,拿不住剑,一个个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 凌云风的双目刹那变得血红,丹田中热流爆发,硬是收束住体内乱窜的真气,抬手一扬,袖中白绫飞出,幻化长剑,他纵身而起,手中剑比天上闪电更快的锋芒,骄逞飞扬,剑光清泻如练,携杂着上刺星斗的气势,往风祭刺去,分明就是拼命的打法。 风祭的眼里闪过一丝措手不及,玉笛离开了薄唇,手腕一转,倒转长笛,笛端迅捷无比地点向凌云风手肘间的穴道。 凌云风一使千斤坠,身形落地,手中天烬弯出优美的弧度,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斜斜刺向风祭。 天烬来势凌厉,风祭不敢硬接,微侧身体,宛若游龙,身形随之向后仰,天烬剑锋险险地从他面前划过。风祭暗呼一声“好险”,不敢怠慢,就着身体后仰之势,左足尖一点地,身体向后迅速平移数尺,右足运劲上踢,与天烬剑页略微一触。 凌云风剑眉一皱,风祭在与天烬接触的那一瞬间,内力倾吐,阴寒内劲如针一般顺着天烬刺入体内,好不容易收束住的内力又开始乱起来。 正当凌云风一愣神之际,身边剑气破空,身影一闪,耳边传来越绫卿的怒喝:“风祭,今日,我越绫卿与你拼了!” 凌云风大惊抬头看去,只见越绫卿手握长剑,身形凌空倒转,头下脚上,如陀螺一般疾速旋转,剑尖轻颤,发出阵阵剑吟,剑尖幻化三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风祭当头罩下。 风祭的眸中闪过一丝寒光,衣袖扬起,腰间软剑飞舞流光,布出一片圆形如满月般的光网,举手投足间优雅无比,悠闲有余,仿佛根本不把越绫卿放在眼里。 三星剑光一碰上圆月光网,竟像被吸收一般融解了。 三星点月,越绫卿这一招,被风祭轻轻松松地化解了。 越绫卿落地,没有立刻进攻,她秀眉轻挑,怒视着风祭:“你如何知道‘三星点月’的破法?” 原来这“三星点月”一招乃是越家不外传的一招绝技,长剑幻化三星,其实后藏无数变化,对手避无可避,只有剑化满月,以同样气劲化解三星方可。而风祭,居然知道运劲方法?而且以他出招的熟练度来看,分明已是将“三星点月”烂熟于心……可是,这怎么可能?…… 风祭将越绫卿一瞬间的慌乱看在眼里,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手腕一抖,身形凌空,轻盈如穿花蝴蝶,软剑如灵蛇刁钻古怪,如闪电迅猛夺目,直取越绫卿。 风势越来越大,枫溟火势凶猛,到处是抱头逃窜的家仆与婢女,可惜无一能生还。 练武场上,四周火光映得天血红一片,热浪滚滚,仿佛要把人烤焦。 枫溟弟子虽没有受风祭的笛声控制,但脚步虚浮,顷刻之间,就被百余位祭月杀手砍翻在地,惨叫四起。 凌云风看在眼里,心火激烈,纷乱的内力终究是收束不住,开始在体内狂奔乱窜起来,全身经脉一阵剧烈疼痛,额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白茫茫一片的祭月阁众人围了上来,越绫卿尚在苦苦支撑,大喊:“云风——快带小辞和云儿走!!!” 凌云风全身剧痛,眼前一片模糊,听到越绫卿的叫喊,发出一声怒吼,不管体内纷乱的真气内力,一提气,身体如大鹏腾空,飞身踢开围上的若干个祭月杀手。落在御辞与逸云的身边,天烬一挥,绑着两人的绳索应声而落。 喊杀又起,御辞冷眸一扫,顾不得全身疲软无力,飞身而起,踢开了再次围攻上来的祭月杀手,手往怀中一摸,抬手一扬,数十枚银针暗器呼啸飞出,无一虚发。 凌云风痛得全身都是冷汗,他长臂一伸,天烬化作白绫飞出,将冲入人群的御辞拦腰截了回来,天烬化为一枚短短匕首,上面图腾斑驳交错。寒光一闪,血花飞溅,御辞痛哼一声,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用匕首划过了自己的左臂。 天烬一遇到御辞的血,突然寒芒大放,剑气四射,击退了祭月阁再一次的攻击。 凌云风不再说什么,他脸色惨白,摇摇欲坠,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不顾全身让人昏过去的撕裂般的剧烈疼痛,将两人夹在腋下,提气纵身,上了房顶,身形如箭一般掠过,越过冲天火海而去。 临走莫忘回头,凌云风匆匆回头一瞥,与包围中的越绫卿目光相对。 时间刹那停滞不前! 一瞬间,就是一千年!!! 风祭的目中怒火大炽,再不留手,软剑射出凌厉剑气,剑势绝伦,身形快如走马观花,一闪即逝,只余残影。 只是三招,眨眼间的事,越绫卿长剑被挑飞,清澈的明眸中倒映出闪亮的软剑剑页。 刹那! 闭目待死! 红唇吐露“云风”二字…… 千钧一发,电光石火! 比风祭的速度更快,一道青影一闪而过,快得让人看不清,将越绫卿拦腰抱住,直冲入火海,冲天火势顿时掩去青影的行踪。 这一下奇兵突出,打得风祭措手不及。 风祭瞬间面沉似水,低沉危险的声音从薄唇吐出:“传令‘暗影’,立时搜山,明天的这个时候,我要看见凌家四人的人头!!!” “是!” ※ ※ ※ ※ 我半抱着越绫卿,展开“疾光风翼”,飞往对面的山峰。 回头望,昔日宏伟的枫溟山庄,火光冲天,被湮没在熊熊火海当中,庄内众人,无论是弟子还是仆人奴婢,无一生还,全部残遭屠杀。 经此一役,枫溟可谓灭门! 怀中的躯体不停地在颤抖,越绫卿与我一起回头观望,泪水早已沾湿衣襟,恨得几乎咬碎银牙。 暗黑苍穹,如流星般划过一道青光,坠入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之中。 我把越绫卿靠在大树干上,伸手抵着她的肩,运功帮她疗伤,心中大悔,没想到还是来迟了一步…… 越绫卿脸色苍白,她看着我,不过四周黑蒙蒙的,即使是运住了目力,也只不过隐约看到一点轮廓而已,跟何况我蒙着面,还戴着斗笠。 越绫卿看了我一会,开口道:“不知姑娘是谁?为何相救?” 我一边把治愈之力送入越绫卿体内,一边道:“夫人可以叫我小风。救你……是理所应该的,原本我就已经听到祭月阁说明天动手,却不料暴露了行踪,让那祭月阁主心生警戒,竟然提前动手……唉~终究还是来迟一步。” “姑娘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越绫卿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想不出我的话中有何破绽,见我身怀异术,以为是哪位高人门下的弟子,所以语气竟放得极其尊敬,更不以长辈自居,像看同辈一般。 我点点头,把今日在树林里听到的一切全部告诉了越绫卿。 “你说什么?”越绫卿大惊失色,身体猛地坐直,失声惊呼:“红药她,她居然是……” 我顿感她体内的内力开始纷乱起来,慌忙用“冰心诀”镇压住,口中急道:“夫人,疗伤要紧。” 越绫卿贝齿紧咬,声音里再难掩饰慌乱:“云风带着小辞和云儿,一定走不远,除了那个地方,他们没地方可去,可是,司空红药就在那儿,这岂不是自断后路、自绝生机……” “哪个地方?” “翼页峰!那儿隐蔽幽静,有一间小庙,我与云风、司空红药无意中发现,红药喜欢那儿清静,便时常去那儿烧香静修。今日红药不知为何,一脸失魂落魄地跟我说她要去那儿。如今……”越绫卿说到此处,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边一丝血迹现出来。 我急忙扶住她将倒的身躯,急道:“夫人,你先疗伤。” 越绫卿摇摇头,喘着气道:“翼页峰离这儿有十余里地,距离枫溟近乎二十里。风祭见没抓到我们,定会派‘暗影’搜山。区区二十里,他四个时辰内就能搜完。根本没时间了,云风身中剧毒,根本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撑得住……”说着说着,恐慌的泪水再次掉下,越绫卿吃力地支撑起身体,想要起身。 我一把按住她,朝她心急地叫道:“可是你也受了这么重的伤,不赶紧疗伤,性命堪忧!” 越绫卿凄然一笑:“若是云风和小辞他们都死了,那我还要这条命有何用?” 我看着她嘴角的惨笑,竟被震慑住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脑海里闪过那一双熟悉的黑眸,和那修长的身形。心突然一阵绞痛,如今,他在何处? 我甩甩头,甩开种种血腥的画面。伸手扶越绫卿起来,道:“好!我与你一同去找。” 越绫卿吃惊地看着我,林中山风大作,吹得衣角猎猎作响,我的斗笠和面纱被吹起一半,越绫卿的眼睛早已逐渐适应了黑暗,她运住目力,隐约中能看到一点点我的脸。 “小风姑娘,你……”越绫卿似乎很吃惊。 我的手没离开过她的肩膀,说:“你不必使用任何内力,我带你去的同时,帮你疗伤。” 越绫卿有点愣神,一边不间断地替人疗伤,一边赶二十里地,内力消耗巨大。换作是她,定是做不到,而面前这位女子,听声音也不过是十八九岁的模样,怎么可能会做到…… 我隐约看见越绫卿明眸中的难以置信,轻笑一声,再次召唤出疾光风翼,问明白路径,半抱着她展翅而去。 赶路与运功双管齐下,消耗的确会很巨大。 那就要看,依然身上八十余年的功力与我达到魔导士的魔力,能不能支撑得住了~ 第四十八章 翼页哀歌 翼页峰—— 枫溟山脉中奇峰迭起,幽险奇峻,翼页峰便是那无数奇峰之一。山如其名,翼页峰高耸入云,状如两个大展的翅膀,至下而上,平削如页,险峻无伦。两翼夹缝处林木茂密,藤萝遍布,地势之险,天下一绝。 然而就在这险峻之地,竟有古庙一座,残破的古庙掩映在重重林间,若不是凌云风等三人轻功卓绝,发现了它,恐怕它今生再无重见天日的日子。 古庙之前,青苔湿寒,悄怆清幽。时值三更,林风猛烈地呼啸,回荡在古庙之中,呜呜之声大作,令人有毛骨悚然之感。 黑云压顶,雷声轰隆,点点豆大的雨滴开始落下——暴风雨已拉开了帷幕。 我带着越绫卿,顺着她指给我的方向,飞了约摸二十里地,前面奇峰突出,昏暗中也能辨认出如展翅大鹏的翼页峰。我看准两翼夹缝出,落了下去。 越绫卿的内伤已经好了六七成,落地后展开轻功,望古庙方向飞奔而去。 我站在原地,调息了一下,收回了身后的一对青色翅膀,尾随而去。 古庙之前,一男一女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那女子姿色秀丽绝伦,双目闭着,嘴角血迹在雪白的脸上显得分外明显,她一丝凄笑含在嘴角,双手握着一把深插入腹部的匕首,腹部血迹斑斑,地上的草也沾上了大量的血,显然,此女已经香消玉殒。 那男子修眉俊目,也昏倒在另一边,剑眉拧在一起,满面痛苦之色。 ——这便是我与越绫卿来到古庙前看到的景象。 越绫卿一见那男子,魂飞魄散,飞奔上去,将男子半抱入怀中,哭喊道:“云风,云风……你怎么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求求你不要吓我……云风,云风……” “轰隆——”天空一道闪电霹雳劈过,惊雷滚滚,雨势骤然大了起来,暴雨泼水般倾盆倒入凡世。 狂风呼啸林间,寒意扑面。 那闪电劈过的瞬间,天地一亮,我借此看见了越绫卿怀里的凌云风,苍白的脸色,没有血色的嘴唇,俊美的脸竟是如此地熟悉,简直是与御辞在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御辞? 我的心重重一揪,他在哪里? 我急忙四顾,目光定格在古庙的庙堂里。两个身影躺在庙中的地上,昏迷不醒。 “御辞……”我冲进古庙,跪在小御辞的旁边,把他半抱入怀,一迭声地叫道:“御辞,御辞……你怎么了?睁开眼睛,看看我……御辞,御辞……” 仔细看去,小御辞的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身子却是冰冷之极,俊秀的眉紧紧地皱在一起,牙关紧咬,满脸痛苦的神色,看得我一阵心慌意乱,“御辞,御辞,你到底怎么了?” 我扶他起来,手掌抵在他的后背,泛起了白光,施展治疗魔法“复耀芙蓉”。 治愈之力甫入小御辞的身体,他身体里一股巨大的气劲毫无征兆地冒出来,“轰”地一下把治愈之力弹出体外。 我被唬得眼睛瞬间睁大,惊异地看着怀中的小少年。这,这是怎么回事? 御辞的手臂上突然白光一闪,一阵充满敌意的莫名声音低低响起。 我仔细看去,顿时一震,天烬? 化为白绫的天烬紧紧地缠在小御辞的手臂上,正泛着白光。我眼尖地看见绫上隐有血迹,心一跳,他受伤了么? 我抱着昏迷的小御辞,心慌意乱,不知所措。想为他治伤,但是他体内却有怪异的气劲,刚才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是我已经弄清楚了他的状况。小御辞现在全身经脉里真气奔流不息,形成一个巨大的气旋。这真气虽然与他同根同源,但明显不是他的。这股内力精纯淳厚,分明是内家高手几十年修炼而来。若是分期渡入小御辞体内,不出半个月他就会成为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但是如今,在没有任何准备下,如此庞大的内劲一股脑地全注入他的身体里,经脉极容易因不堪重负而受到重创。 我看着怀里的小御辞,心急如焚,却又毫无办法,感觉痛苦得忍不住要死掉。 庙外,狂风骤雨,大雨滂沱,电闪雷鸣,雷声犹如惊天霹雳,又犹如重重击打着鼓面。四周只有风声、雨声、山体滑落的声音。 一时只觉这天地间凄风苦雨,悲凉无助。 风雨中,突然一声凄厉的嘶喊划破天际:“云风——……” “轰——!!!”一道天地为之变色的惊天霹雳在天际炸响,为之胆寒的雷声挟带着无穷无尽的天地之威,滚滚而来。 我全身剧震,整个人如雕塑一般定住,脑子中一片空白。 半晌。 我慢慢垂下头,一滴泪珠掉在小御辞的脸颊上。 我怔然良久,缓缓地拥紧了小御辞,泪水爬满了脸颊,耳边回响着进锁妖塔之初,在蜀山暴风雪的雪夜里,那个如玻璃般脆弱的白衣少年的话语:从前,有个小男孩……他有一个很幸福的家,但是,在他十二岁的时候,一把火把他的一切都烧毁了…… 我的泪水至不住地下落,嘴里轻轻念着他的名字,御辞,御辞,御辞…… ※ ※ ※ ※ 枫溟山庄庄门—— 狂风暴雨中,风祭负手而立,运功布下真气罩包围住身体,风狂雨大,他却连衣角也没湿一块。 风祭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火海在暴雨中逐渐熄灭。 半晌,他的嘴角逸出一丝冷笑,慢慢地走上前,伸手抚摸着被雨水浇灭大火的门柱,低沉的声音悄不可闻:“算你枫溟山庄走运,没有给完全烧毁。不过,从今以后,枫溟山庄只会是废墟一堆,不会有人再次问津……枫溟百年基业,终究毁在我风祭手中……” 风雨愈来愈大,狂风刮得风祭的衣服猎猎作响。 风祭回身,走进滂沱大雨中,闭目,仰起脸,撤去护身真气,任雨水打湿了衣衫。 若不是御蝶谷那小丫头,祭月阁又何必今日就仓促动手? 枫溟已灭,下面,该料理御蝶谷了。 哼,曦泉御蝶,与剩下的五大门派,你们就等着吧…… 风祭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一道金红光芒从天而降,蓝衣的俊俏少年从光芒中走出来,枫看着眼前的惨境,“扑嗵”一声跪了下来,双手撑地,脑袋无力地垂下来。 良久。 枫抬起头,擦去脸上的泪水,手一挥,空中幻出无数金红枫叶,仔细看去,这许多枫叶共同组成了一个画面,细细辨认,竟是枫溟山脉的图像。 枫闭上眼睛,手不断变换着手势。 突然,枫叶组成的画面上有一处蓝光乍现。枫猛地睁开眼睛,仔细一看,脱口而出:“翼页峰?” 枫散去空中枫叶图阵,祭起法决,化作金红光芒,往翼页峰方向而去。 风雨飘摇,雨幕中,枫溟山庄再无一人。 雨夜,凄寒入骨。 ※ ※ ※ ※ 翼页峰古庙—— 外面暴雨像盆浇一般,湿寒凄冷。 庙内,我搬来许多放在古庙墙边的柴火,升起一堆火来。 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庙门勉强关着,风呼呼地吹进来,吹得火苗忽明忽暗。 火堆旁边,越绫卿紧紧抱着凌云风,无论如何都不松手,目光呆滞而空洞,脸上泪痕未干。我半抱着依然昏迷不醒的小御辞,小逸云已经醒了过来,此时正跪在父母身边,无声地抽泣。 离火堆不远的地方,平躺着司空红药的遗体。 怀中的小御辞体温冰得吓人,脸色依然是令人心惊的潮红,眉心处一团微微闪着蓝光的光华。臂上的天烬一直发出低低的吟叫,白蓝光芒相互闪现。 小御辞紧闭双目,呼吸若断若续。我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帮他,心焦却又无法,只能抱着他,让他躺得舒服一点。我难过又心痛地看着他,明知他现在正经历着这一生武道修为上最惊险的历练,却无法相帮,只能在一旁干着急,祈祷他可以渡过难关。 如今他体内的真气气旋愈来愈庞大迅疾,全身经脉均被极大地拓宽,剩下的就要看他能否把这股庞大之极的内力完全归为己用,百骸之气归入丹田。 我抱着他,手心全是汗,心悬得高高的。 小御辞的呼吸每次间断越来越长,越来越弱。我不由自主地咬着下唇,紧张得全身冷汗涔涔,心里默默祈祷。只要他能在一个时辰内断绝后天呼吸,进入先天内息境界,那么这个横亘在他面前的巨大难关,就就算是跨过去了九成。 上乘气功修炼的堂奥,全在于内息循环不息,先天胎息的境界,比之后天呼吸,不知要高出多少倍。修道之士多不胜数,但能达到内息境界的却没有几人。 若是小御辞可是进入如此境界,必上窥玄妙之境,有天烬相助,他体内的这股精纯内力即可打通他的任督二脉与奇经八脉,玄关既通,日后修炼武学必定一日千里,突飞猛进。 但是,如果他达不到内息境界,那么他的经脉经受不住如此庞大的内力冲击,定受重创,轻则此生不可再习武,重则丧命。 脑海里浮现出十年后那俊美少年的修长身形,高悬的心稍微落下了些。 既然十年后凌御辞可以名震武林,今日,一定会通过这场历练。 时间一点一滴地在流逝,外面的雨逐渐变小。 一个时辰悄然过去。 小御辞的胸微不可见地起伏,鼻中却再探不到一丝气息,他脸上的潮红开始退下,身体慢慢恢复了原来的温度。 我大大透出一口气,高悬的心终于放下,全身一阵虚软,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御辞,御辞……你吓死我了……” 一个时辰,却像过了整整一个世纪。 我转头看向越绫卿,她抱着凌云风,维持着一个姿势没有变,旁边,小逸云已经哭累了,扑在父亲的身体上昏睡过去。 我轻轻地叹一口气,将小御辞平放在稻草堆上,起身来到越绫卿的身边,轻声道:“夫人,凌庄主已逝,请节哀顺便。” 越绫卿没有反应。 我擦去眼里的泪水,半跪下来,扶住越绫卿的肩膀,道:“夫人,死者已矣。你还有御辞,还有逸云,不可以就此失去人生意义啊。” 听到两个孩子的名字,越绫卿终于有了点反应。她动了动,缓缓抬起头,看着我,明眸中水雾滢滢。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小风姑娘,我要拜托你件事……” 我点头道:“夫人请说。” 越绫卿低头看看女儿,又转头看看小御辞,幽幽一叹,道:“请姑娘把这两个孩子送到秦淮河畔,找一个名为苏淇奥的姑娘,把孩子交给她。” “苏淇奥?”我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不错。”越绫卿点头,“小风姑娘你到了秦淮河,去找天香画舫,舫主便是淇奥了。天香画舫在秦淮一带人人皆知,只要稍加打听便可。” 我记下这两个名字,开口道:“夫人放心,小风定不负夫人所托……可是,夫人你要去哪儿?”我突然想起一事,脱口而出。 越绫卿惨然一笑,并不回答,而是看向小御辞,目中流露怜爱之意,道:“云风已把天烬传给小辞,在枫溟山庄时,天烬就已经重新认主。如今,小辞便是枫溟新一代的庄主。风祭必定不肯放过小辞和云儿,从这儿到秦淮,山高水长,路途遥远,危难重重……小风姑娘,我越绫卿这辈子没有求过人,今日算我求你,一定要把小辞和云儿安全送到淇奥手中。” 说着,越绫卿激动起来,泪水滑落,她把凌云风平放在地,冲我跪下,悲道:“小风姑娘,你的恩德,我无以为报,只求来生做牛做马报答。只是,你一定要护得小辞与云儿平安……”说到此处,她已泣不成声。 我吓得急忙扶住她,一迭声地道:“夫人,你先起来……夫人,我小风以性命担保,一定不会让他俩有事。即便是死,也要将他们安全送到苏姑娘身边。” 越绫卿起身,正要说什么,庙外突然传来焦急的叫喊声:“阿辞,阿辞……” 越绫卿一惊:“是阿枫。” 我急忙去开门,门甫一打开,一股冷风夹杂着雨丝扑面而来,狂暴的风雨显然已经变小了很多。 蓝衣少年站在雨幕中,看见站在门口的我与庙内的情况,明显松了一口气,往这边飞奔过来。 枫冲入庙宇,突然,他脸上的喜色凝住了,他看着地上毫无生息的凌云风,震惊得后退了一步,愣了好久才猛然抬头看向越绫卿:“夫人,庄主他,他……” 越绫卿垂首,捂住脸,哽咽无声,摇摇头,没说话。 枫刹那明白了一切,怔住了。 我看他这样,轻叹一口气。 枫转头,看见地上的司空红药,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向越绫卿。我站在门边,替越绫卿道:“司空红药是祭月阁的人,今日枫溟遭此大劫,皆因她而起……凌庄主中的毒,便是她下的。” 枫惊异无言。 半晌,越绫卿才幽幽道:“云风已经跟我说了……红药虽是祭月阁的内应,但是,这么多年了,我看得出来,她对云风的情是真的,这一点,不可否认……” “夫人……”我和枫同时出声唤道。 越绫卿凄然一笑,转过身去,仰起头,轻轻道:“小风姑娘,不要忘了把小辞和云儿送到秦淮。你的大恩,越绫卿,来世必报……” 我和枫突然心生不祥,失声叫道:“夫人……” 一声细微的利器刺入身体的声音传来,越绫卿的身体晃了晃,血一滴滴地滴落在地,娇躯往后倒下。 我和枫吓得魂飞魄散,一齐抢上,接住了越绫卿倒下的身体。仔细一看,越绫卿的双手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而匕首,正深深地刺入了她的腹部。 我被吓得面无血色,慌忙施展治疗魔法。 越绫卿抓住我的手,无力地摇摇头,俏脸惨白,嘴里流出鲜血,断断续续地道:“小风姑娘……不要白费力气了,匕首刺入的……是我的死穴……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我了……” 枫的眼泪不停地掉,悲叫道:“夫人,夫人,你这又是何苦?” 越绫卿咳出一大口鲜血,勉强牵起嘴角,露出一个绝望的凄笑,半闭双眸,摇头道:“云风……已经死了……我……我活在这世界上,没有意义……我和他,生死……相依……阿枫,小风姑娘,我……我只希望,你们能把我和……云风……还有红药,葬在……一起……我就很满足了……” 我咬着下唇,哽咽道:“夫人……” 越绫卿看着庙顶,不断地咳出鲜血,眼神渐渐涣散,明眸失去了焦距,红唇轻轻地动了动,发出犹如梦呓般的轻柔声音:“云风……云风……云风……” 我和枫看着渐入弥留之境的越绫卿,哭着摇着她,我挣开她抓住我的手,手上白光乍现,升起一片雪白洁羽,我将手按在她的伤口处,施展出九级的治疗魔法“大天使羽翼”。 越绫卿的眼神燃起最后一星光与热,她艰难地转动这眼珠,看向我,唇动了动,发出一丝气音。 我的手抖得厉害,泪水忍不住地下掉,她分明是在说:小辞…… 我拼命地点头,了却她心中最后的心愿。 我心里知道,除非是属于禁中之禁的上古诸神禁咒,否则,再难救越绫卿一命。 怀中人儿艰难地转头,越过枫,看向凌云风,向他伸出了手。 当雪白的素手挪到一半时,越绫卿突然神情一怔,凝视了凌云风最后一眼,万般无奈地落下最后一滴泪,手无力地垂落在地,咽下最后一口气,闭目而逝。 “夫人,夫人,夫人——” 最先感受到越绫卿身上散力的枫哭喊,泪如雨下。 我按在越绫卿伤口处的手停下了施展治疗法术,无力地垂下头,心痛如捣,泪流满面。 “夫人,你安心地去吧!我风扬熠雪,决不负夫人所托……” 庙外,雨愈加的小,已快放晴。 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第四十九章 山高路远 次日清晨—— 一夜暴雨,将每一片叶子都冲刷得闪闪发亮,晨风吹过,叶片上水珠簌簌滚落。 古庙之前,四个身影在两个墓前,两个站着,两个跪着,均是神色沉痛。 左墓中葬着司空红药,右边的是凌云风夫妇的合葬之墓,生不能同死,死同墓,这也算是了了越夫人与凌云风相依相扶的心愿了。 小御辞和小逸云跪在墓前,逸云低着头,轻轻地抽泣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此刻红红的,肿得跟核桃一般。御辞没有哭,赤红的眼眶里一滴泪也没有,但脸色却苍白得吓人,右手紧紧握住左臂与缠绕左臂的天烬,一双冷冽的眸中隐隐闪现着刻骨的恨意。 我站在后面看着他们,默然未语。 枫轻轻对我道:“我来的时候引开了祭月阁往这边搜山的人,但这次祭月阁恐怕不止遣出了一批搜索人员,肯定有第二批人再搜一次。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离开吧。” 我点点头,走上前去,迟疑了一下,才道:“御辞,云儿,祭月阁的人怕是马上要来了,我们走吧。” 小逸云抬头看了我一眼,眼泪泪光闪闪。我弯腰帮她擦去泪水,柔声道:“不要哭了,没有了爹和娘亲,你还有小风姐姐呢,还有枫,我们都会保护你和哥哥的。” 小逸云点点头,显得很懂事。她回过头去,怯怯地拉拉小御辞的衣袖,轻声说:“哥哥,我们走吧。” 小御辞纹丝未动。 我叹了一口气,过去弯腰搭着他的肩膀道:“御辞,夫人与凌庄主已逝,你若是想让他们在天之灵安慰,就不要再继续脆弱下去。枫溟在外的弟子多不胜数,你现在已是枫溟的新一代庄主,肩上的责任很重,你得要重新建立起枫溟山庄啊!枫溟百年的基业,岂是祭月阁一把火就能烧毁的?御辞,你要振作一点!” 小御辞的身体微颤了一下,仿佛突然惊醒过来似的,缓缓转头看我,冷眸中各种复杂的目光相互闪现。我鼓励地看着他,拍拍他的肩。小御辞转过头去,声音略带沙哑:“我只是不明白,娘为何忍心丢下我与云儿……” 我怔了。他慢慢站起来,伸手抚摸了墓碑片刻,然后转过身来,低低地道:“走吧。” 我回过神来,道:“好!” 枫此时上前道:“我用传送阵把你们送到枫溟山脉边缘,到时你们便往南走。小风姑娘,云儿和阿辞就拜托你了。” 我吃惊地道:“那你呢?” 枫无奈地摊摊手,道:“我是碧火枫林的守护精灵,要守护枫林,不让外人觑视。而且我尚未修炼圆满,不能离开枫溟山脉。所以,小风姑娘,此次只能你带着他们两个去秦淮了。” 小逸云闻言,拉着枫的手道:“可是,阿枫,你不去的话,云儿会想你的……” 枫摸摸小逸云的头,安慰道:“没事。以后,你们也总要回来的嘛。”说罢,枫转头看看小御辞,分明看见了那双黑眸中的不舍,却不料这小子在枫看来的下一秒就把头扭到一边去了。 枫纵然现在是满腔愁绪也忍不住哑然失笑,性格还是和以前一样别扭嘛。这样他就放心了,他刚刚还怕庄主和夫人的死对他打击太大,现在看来,眼前这位小少年比他想象中的要坚强得多。 枫微微笑了,伸手拍了拍小御辞的脸颊,道:“阿辞~记得要听小风姑娘的话哦。” “啪”地一声,小御辞打开了枫的手,皱眉道:“我不是小孩子。” 枫揉着被打痛的手,不满地咕哝了几声。然后脸色一正,对我道:“小风姑娘,你们到那边空地上站好,我送你们下枫溟山脉。” “好!”我点点头,拉起小逸云,往空地上走去,站好。 枫站在离我们几丈远的地方,正待施展法术。突然,我心里升起一种危机感,急忙一挥手,急叫道:“等等。” 另外三人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我闭上眼睛,细细聆听,果然,西边传来了隐约的人声,听声音有七八人左右,而且他们脚程极快,片刻就已经逼近古庙树林。 我倏地一惊,睁开眼睛,翼页峰山势险峻绝伦,绝不是一般人能爬得上来的。那么来者,就肯定是祭月阁的人了。 我对枫急道:“快藏起来,祭月阁的人来了。”说罢,左手一把拉住小御辞,三人飞快躲入不远处齐人高的草丛里。 我们才刚刚藏好,就只见对面树林里飞窜出了八个白衣人,衣衫上绣着祭月阁的标志。 八人落在地上,四处查看。其中一人突然“咦”地一声,手往两座墓上一指,叫道:“你们快看。” 其余七人往两座墓看去,愣了一下,急忙上前。 一人看着墓碑,皱眉道:“这墓是谁立的?光凭凌御辞与那小女娃是不可能在几个时辰内把两个墓挖好再将他们三人下葬。莫非,还有人帮他们?” 另一人道:“越绫卿不是被一道青影救走了么?难道是那人?” 原来那人沉吟了一会,指指两个白衣人道:“不管如何,你们两个回去向阁主禀报。”又指指另外两个:“你们留下来原地查看。剩下的和我在方圆几里内再搜查一下,那凌御辞受了伤,加之又带着个小女娃,肯定逃不远。”“是!”其余齐人应道,各自去了。 不多久,古庙前只余下原地看守的两人。 只见那两人对视一眼,坐在了古庙前的青石台阶上。一人看向司空红药的墓,道:“没想到司空红药竟然也死了。唉,真是可惜了这么个美人儿。想当初阁主决定派司空红药嫁给凌云风、混入枫溟山庄时,祭月阁中就有不少新进兄弟伤心欲绝呢。” 另一个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小子就少来了。就算司空红药不死,这次消灭枫溟,她也算是居功至伟,回到总部至少也能升为左右护法之一。这辈子无论如何你也是没机会的了……”这人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身后金红光芒一闪,后脑同时受到重击,闷哼一声,当场昏了过去。 余下一人还没反应过来,也同样被人击昏。 现出身形的枫用脚踢踢那两人,不屑地哼了一声,向草丛这边招招手。我便拉了其余两个出来,在空地上站好。 枫脸色肃穆,口中念念有词,双手突然闪现出金红光芒,枫连连变换手势,蓦然叱道:“启!” 随着话音的落下,我们的脚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金红枫叶形的传送阵。 大风平地而起,飞沙走石。 耳边传来枫的声音:“小风姑娘,拜托你了!” 继而一阵天旋地转,我本能地握紧了小御辞和云儿的手,强忍着晕眩的不适感觉。 枫溟山脉边缘山脚下—— 金红光芒一闪而过,平地冒出了三个人。 我一个趔趄,站立有些不稳。待到不适的感觉过去后,看见小御辞斜眼看着我,目光里有些不屑。我白了他一眼,臭小子,拽什么拽,你当我和你那非人的体质一样啊?我又不经常玩空间转移这种游戏,会晕是很正常的。 小逸云拉拉我的手,仰头看我,道:“小风姐姐,我们现在要往哪里走?” 我收回瞪小御辞的视线,左右看了一下,辨别了方向后,指指左边:“那边……嗯,现在要找个小村庄,吃点东西,再帮你们换套衣服。” “换衣服?”小逸云奇怪地问。 “当然了。”我拉拉她身上的丝绸衣衫和华贵的白狐皮披风,“这么名贵的衣服,穿出去想不引人注目都难。我们现在的情况,说不好听点就是逃亡,哪敢那么招摇。” “哦。”小逸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唔,对了,还要再买一辆马车。要是走路的话,不知道要多久才到秦淮……嗳?糟糕!”我突然脸色一变,这才想起身上的钱早已不多了。从这儿到秦淮千里迢迢,我那点银子根本不够用。 “怎么了?”小逸云见我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问道。 “没事……”我苦恼地敲了敲头,转头问小御辞:“御辞,你身上有钱没有?” 小御辞的脸色在听完我的话后变得有些古怪,我心里懊恼,暗骂自己白痴,他身上怎么会有钱嘛。哪知小御辞想了想,伸手进怀里拿出一个金丝刺绣的精致荷包,丢给了我。 咦? 我接过荷包,打开朝里瞄了一眼,顿时瞪大了眼睛,转头怪异地看着他,他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钱? 小御辞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闷闷地道:“昨夜离庄的时候,娘给我的。” 闻言,我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好半晌才道:“我们走吧。” 起伏山丘中,三个身影匆匆而去。 ※ ※ ※ ※ 翼页峰—— 半个时辰后。 古庙前站着约摸二十余人。 风祭看看倒在古庙台阶上的两个下属,脸色阴郁,众属下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半晌,风祭才挥手道:“把他们两个抬下去。” “是!”几个人急忙上去将两人扶下去。 风祭的视线落在两座墓上,他缓缓走近,伸出一只手搭在凌云风夫妇的墓碑上,脸上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 良久,他转身道:“走吧。” 众属下有些难以置信:“阁主?” 风祭露出一个惋惜的表情:“若是凌云风肯加入祭月阁,我们必定如虎添翼……他少年时便接任枫溟山庄,功力高超,才智卓绝,可谓一代宗师……今日葬身荒野,实在令人感叹……” 众下属垂首道:“是。” 一下属上前:“那阁主,司空红药又如何安排?” 风祭的视线落在司空红药的墓上,目光似乎冷了一下,他沉吟片刻,才道:“罢了,就让她在这儿吧。” “……”众属下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风祭这么容易就放过司空红药。 风祭转头,望向密林深处,冷冷道:“枫溟既灭,凌云风那两个儿女又有人相助。他们必定往秦淮去找凌云风的师门。告诉副阁主,以后收拾枫溟余孽的事就交给她来办。接下来,该考虑如何对付御蝶谷了。” “是!” ※ ※ ※ ※ 这边,我们三人在走了半个时辰后,终于见到了远处树林对面升起了袅袅的炊烟。 已经累得全身无力的三人精神顿时一振,加快了脚步。 走了不久,穿过树林,前面豁然是一个已勉强可称之为小镇的大村庄,且算是小镇吧。 镇前一块石碑,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大字:清水。 呃,看样子,这个小镇就叫“清水镇”了吧?名字倒挺诗意的。 我牵着小逸云,小御辞走在我旁边,三人进了小镇。 小镇民风淳朴,镇上的人似乎极少见过像我们这样的人,纷纷向我们行注目礼。 我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有些无奈地笑笑,也对。一个女子全身冰色,戴着斗笠,手里还拿着剑,两个孩子穿着华贵得很,小女孩身上一件白狐皮披风的价钱就是普通农家几年的收入,男孩的气质又是如冰似雪、冷冽无比。这样的组合还真是有点奇特。 走了一会儿,前面出现了一家客栈。 我如获救星,急忙带着两人过去。 走进客栈,顿时吸引了大堂中所有人的眼光。小逸云似乎有些害怕,往我身后躲了一下,而小御辞却是冷眸一扫,登时将一干人等冻成冰雕。在一旁的我翻了个白眼,这小子速冻的功力虽然没有十年后那么厉害,不过一般人也绝对抵御不了了。真不知以前枫溟山庄的人是怎么过来的。(某雪:小风啊~你难道不知道全枫溟的婢女都对着她们这位小少主发花痴么?怎么过来的——就是这样过来的!) 掌柜的约摸五十岁上下,身体有些发福,看上去很憨厚。他离开柜台,对我们道:“客官是想住店还是打尖?” 我吩咐道:“给我一间房,立刻去弄饭送上来。然后你再叫人去给这两个孩子买几件衣服,记住,不要太华丽,平常的就好。嗯,再去买辆马车来。喏,给你。”说着,我从小御辞的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塞给掌柜。 那掌柜何时见过出手如此阔绰的客人,看着那锭银子,眼睛早已发直了,一迭声地应道:“是,是……” 那掌柜的接过银子,朝厨房高声叫道:“孩子他娘,快些弄些好菜送去。阿旺,快领这三位客官到天字房去,” “哎——”随着一声典型的小二叫声,从厨房里跑出一个小二模样的少年,毕恭毕敬地带我们三人上楼。 推开房门,我们三人进到屋里,那少年对我们作了一揖,道:“桌上有茶水,今早新沏的,三位客官慢用。饭菜待会送来。” 我又扔给他一点散碎银两,点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告诉你们掌柜,如果有人问起我们,就说没见过,知道吗?” 那少年受宠若惊地接过银子,闻言一连声地答应着,欢天喜地地转身出去了。 我关好门,一转身就看见小御辞狠狠地瞪着我。我莫名其妙地道:“怎么了?”小御辞的视线往下移,停在我手里的金丝刺绣荷包上,又上移视线,瞪了我一眼。 我看看手里的荷包,又看看他,那双怒气冲冲的黑眸明明白白地写着“我的钱不是让你这样浪费的”,一时间不由得大汗。 小逸云显然累惨了,一进门就扑向那张床,如今正抱着被子舒服地蹭着。 房间里一时沉默下来。 我找不到话题,只好坐了下来,将面纱的一边取下来,倒了一杯茶喝,但却很留心地让斗笠上的白纱仍然遮着脸,旁人只能透过白纱隐约地看见我的脸,看不真切。 小御辞默然地看了我半晌,突然道:“你为什么老是带着面纱?” 我喝茶的动作停住了,过了一会儿才道:“自然是不想让你们看见我的脸。” 小御辞不说话了。我知道他很想问为什么,但这解释不清楚。既然他没问,我也乐得不讲。 喝了一会儿茶,又过了一会,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那少年的声音响起:“客官,饭菜来了。” 我起身去开门。门外,少年恭敬地双手呈上托盘,我单手接过,他又从手臂上拿下一个包袱,递过来道:“这是客官您要的衣服。”我用另外一只手接过,点点头道:“谢谢。” 少年下楼去了,我关上门,把饭菜放到桌上,把包袱放在一边,说道:“先吃饭吧。” 小逸云下床跑到桌边坐好,这儿的桌子有些高,小御辞帮她拿了碗筷,把饭菜往她的方向推近了些,一向冷漠的眸子里似乎流露出了怜惜和疼爱。 我的心突然被触动了一下,仔细看他,一夜的巨大变故,竟让眼前的小少年隐约有了成熟的味道,脸上已褪去了几分稚气,身上开始有了十年后那冰冷少年的影子。 第五十章 青州 辽阔的平原上,青草摇曳,古道蜿蜒远去。 一辆马车踢踢踏踏地前行着。 驾驶座上坐着三个人,左边一位戴着白纱斗笠的冰衣女子,右边一个看着远处默不作声的男孩,中间挤着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正叽叽喳喳地到处指着,似乎很兴奋。 这便正是我们一行人了。 小御辞和云儿都换上了粗布衣衫,原来那两套华贵衣服被塞进了包袱里。不过这两人天生气质出众,即使是没了衣衫的衬托,依然与平常人家的孩子有所不同。尤其是小御辞,无论怎么打扮也没有办法把他那天生的冷冽锋芒掩盖去,依然是那样引人注目。 云儿在我身边欢叫着,像个快乐的云雀般。她何时见过如此辽阔的大平原?那一望无际,那芳草碧连天。让没有出过远门的小逸云满心是稀奇和新鲜。 马车有些颠簸,微风吹拂着脸庞,和熙而温柔。 古道上,马车渐渐远去,洒下了小逸云那银铃般的笑声…… ※ ※ ※ ※ 太阳西斜。 走了一天,如今已是接近黄昏,天际彩霞满布,几座金山浮立天空,磅礴瑰丽。 前面有一片树林,我见天色已晚,周围又人烟罕见,不由叹了口气,没办法了,看来今天要露宿野林了。 马车往树林里行去。 我找了棵大树,将马栓在上面,对小御辞和云儿道:“云儿,你去找些草料给马吃,御辞,去捡些柴来生火,我去打些野味来。今天晚上,我们就在这儿休息。” “好。”小逸云应着,蹦蹦跳跳地跑走了。我急忙在后面喊道:“记得别跑远了,遇到危险大声叫。” “知道了。” 小御辞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抿紧了嘴,一声不吭地转身捡柴火去了。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这小子,又怎么了?我皱皱眉,满腹狐疑地去打野味去了。 ………… 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后,我看着手里的两个兔子一只鸟,下了一个结论:这个林子八成是方圆三十里动物的栖息地。 我环顾四周,看看还有没有果树之类的,想摘点果子回去给他们两个吃。不过找了好一会,还没有看到一棵果树,不由得有些沮丧。正想再走远一些找找,不想脚下被一根胳膊粗细的枯树干绊了一下,看着脚下这支树干,我的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那个小子……他应该会生火……吧?…… >_<| | | 我不由得一阵无语,想想后觉着不放心,反正手里这两只兔子一只鸟也够三个人吃了,于是果树也不找了,掉头往回走去。 走了不多久,便回到了宿地,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看得不是很清楚。远远的,我运足了目力,仔细一看,马匹的前面放着一大堆草料,马儿正吃得香。而柴火嘛,堆是堆起来了,旁边也剩下了不少,但是…… 我叹了一口气,他果然没生过火——月黑风高泼油烧人家屋子除外。 我走过去,把野味丢在一边,对正在研究如何把火生起来的俩兄妹道:“还是我来吧。” 小逸云让开了,小御辞站起来,拍拍手上的木屑和灰,把头扭到一边,躲避着我的目光。 我看着他那三分沮丧、一分尴尬、还有几分气恼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才发现原来眼前这别扭的小孩也有如此可爱的时候。 小御辞听到我笑,转过头来,很不服气地瞪了我一眼,回头看着那堆柴,咕哝了一句听着像骂人的话 语,手一晃,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张符纸,赌气般扔到柴火上,念几句什么,接着,“嘭”地一声,一大团火焰从符纸上爆了出来,“轰”地一下把那堆柴都点燃了。 “……” —口—|||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呆若木鸡。 >_<||| ……他他他他……他居然用火灵符去生火? 我把视线从他身上调到噼里啪啦烧得正旺的火堆上,嘴角不由得有些抽搐:这小子,我到底该说他是怪胎,还是天才? ※ ※ ※ ※ 次日清晨—— 阳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空隙照射下来,在地上洒下遍地闪耀光斑。 火堆已经熄了,偶尔升起几缕白烟。 火堆旁,一个蒙面少女靠着大树睡着了,斗笠被放在她的膝盖上,阳光照射在她身上,长长的眼睫毛动了动,一双眸子缓缓睁开了。 我有些迷糊地揉了揉眼睛,清醒了过来,手揉着腰站了起来,腰好酸。我回头瞪了那棵大树一眼,树皮那么粗糙,硌得我难受死了。我又回头看看马车,暗叹自己为什么那么好心要为那死冰块省钱,早知道这马车睡不下三个人,我老早就另买一辆大的了。如今倒好,那小子在里面睡得安安稳稳,倒要我在外面吹西北风。 我掀开马车的帘子,叫他们两个起来。两个倒是乖乖的起来了,不过小御辞下车时咕哝了一句:吵死人了!气得我两眼冒火,恨不得立刻把他扁一顿。 准备了一下后,我们便又起行了。 半月后—— 时光飞逝,转眼半个月过去了。 如今我们已走到青州地界,距离秦淮还有约摸半个月的路程。这一路走来,平安无事,安静得令人心惊。安静的时间越长,我就越忐忑,祭月阁的人,怎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了御辞和逸云?他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这日,来到了青州城前。这青州原也是中原重镇之一,地理位置的重要性比封阳城虽略有不及,但繁荣程度却远远胜于斯,直追苏杭。 我下车牵着马,小御辞和云儿坐在车上,通过了城门的盘查后,便往青州城内走去。 这青州的繁荣程度,当真是能与苏杭比肩。宽敞的街道上人流如潮,热闹非凡。路边摊位多不胜数,绸庄扇庄,茶肆酒楼,鳞次栉比。药铺、打铁铺、当铺也是随处可见。 小逸云兴奋地左右四顾,要不是我生怕她走丢,硬要她呆在车上,恐怕此时她老早就扎进人堆里不见踪影了。小御辞似乎也很新奇,左右看着,热闹的气氛将他眉宇间的冷冽之气淡化了不少,现在的他才像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了。 我牵着马慢慢走,前面出现了一家三层的酒楼,店面装潢华丽,我来到酒楼前,看着门口牌匾上龙飞凤舞的“玉池风月”四个打字,轻舒一口气,对车上两人道:“下来吧,今日我们在这儿歇歇,明日再上路。” 小逸云欢呼一声,跳下车来,小御辞也下来了,我拉着小逸云,三人走进酒楼,一个小二立刻跑上来迎接,上下打量了我们一下,躬身道:“三位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 我道:“住店,给我一间房。不过,现在你先去点几味菜送上来。外面的马车是我们的,你去把马车安顿好,记得喂饱马匹。” 小二答应道:“是,是。客官,二楼请。”说罢,朝楼上喊道:“阿莲,三位客官。再叫人收拾一间上房。” 楼上跑下一位眉目清秀的青年女子,微笑着带我们上二楼了。 那小二在后面看着三人的背影,眼里杀气一闪,退到柜台旁边,对掌柜的耳语了一番,那掌柜的抬眼往二楼一瞅,点点头,转身到后面去了。 门口又有一个客人踏进酒楼,那小二一见,立刻又迎了上去,脸上依然是那副恭敬卑下的表情,嘴里喊道:“客官里面请。” 二楼—— 二楼的装潢富贵,雕花大梁,落地长窗,放眼四望,眼界开阔,令人心中顿时一轻。 那阿莲带我们到靠窗的地方坐下,对我们微笑道:“三位客官不知要喝些什么吃些什么?” 我摆摆手,道:“泡壶茶上来,再炒几个菜就行了。你自己看着办吧。”阿莲愣了一下,随即躬身道:“是。客官请稍侯。” 阿莲下去了,我四处打量,人不太多,这时并不是吃饭的时候。我们的对面有一个不大的琴台,上面白纱笼罩,里面坐着琴师弹琴,这与扬州那“颐仙楼”倒是有些相似。 过了一会儿,茶上来了,我摘下面纱,慢慢地喝着。 清音萦绕,凉风拂面,茶香扑鼻。我不由得轻笑了一下,真是好久都没有这么平静下来过了呢。 正胡思乱想间,楼梯上又上来了几位。 我突然心神莫名地一震,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了上来,怕引人注目而收到衣服里面的圣晶之魂也微微颤动了起来,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 我倏地抬头,望楼梯上看去,透过白纱,看见一个剑眉星目,俊美非凡的男子也正惊讶地望我这边看,目光中糅合着几分喜悦、几分激动、几分困惑不解和几分慎重。 目光一接,两人同时一震,那男子目光神光内敛,不犀利,但却仿佛可以看透人心,目中隐有晶莹温润之意,分明便是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便是十年后武林中能达到这种境界的,数量也绝不超过一个手掌上手指的数目。若真的打上了,即使是现在的我,也不敢保证能在他手下全身而退。 这个人物,绝对不简单。 能让圣晶之魂出现这种异象的人,除了灵儿再没其他人了。莫非,这男子…… 我的手心上沁出了微微的汗珠,心跳加速,莫非,他也与灵儿一样,不是凡人? 那,他又会是谁? 菜上来了,我却没有心情吃,望男子那边看去,那一张大桌子共坐了七个人,其中六人全是一样的服饰,对那男子毕恭毕敬,显然那男子是他们的主子。那男子低头沉思,偶尔向我们这边看上一眼,尤其是对我,目光中总有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味道,仿佛我是什么怪物。 小御辞看了我一眼,皱皱眉,用筷子敲敲我的碗,冷声道:“菜要凉了。” 我猛地惊醒,“啊”了一声,这才收敛心神吃饭。 正吃着,一批地痞般的人物冲了上来,为首一人大叫:“臭妖婆,你给我滚出来。” 二楼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二十多个人的身上,除了我和那男子两桌人以外,其他的顾客都面露害怕鄙视的神色,显然这一批人在青州作威作福惯了。 为首那人冲到琴台旁边,一把扯下白纱,怒喊:“臭妖婆,昨日我不防备,着了你的道,今日爷爷我带人来了,你有本事就……嗳?” 那痞子的怒喊声戛然而止,只见琴台上放着两把琴,那把小琴后面坐着一个七岁左右的小女孩,正对他怒目而视,清脆的童音道:“你这痞子,竟然敢骂我师父是‘臭妖婆’?等师父回来我定要她教训你一番。” 我有些惊异,惊异这小女孩小小年纪就弹得一手好琴,更惊异这女孩我看着有些面熟,但却记不起来会是谁。 那痞子冷笑一声,道:“好你个小女娃子,现在还敢跟你爷爷叫板,你师父?我呸,那死老妖婆我等等就宰了她。现在,爷爷我先收拾了你这小丫头片子再说,昨天竟然敢打你爷爷我,小丫头你胆子不小!” 说着,那痞子便伸出手去,想抓那女孩下琴台。不想那女孩手下竟然还有几分功夫,只见她身子微微一侧,躲过了那一抓,双手拿起那把小琴,向那痞子当头砸下,那痞子哪里想到这小女孩还会反抗,一愣神,就差点被琴砸中,狼狈地后退了几步。 那小女孩冷哼了一声,站起来怒道:“你这混帐,竟然敢骂师父,昨日没把你教乖,今天我非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此言一出,坐在我旁边的小逸云立刻大声叫道:“说得好~那位妹妹,加油,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一个小女孩要出手揍一个痞子,另一个在为她加油。这场面未免有些惹人发笑。周围的客人们都暗自笑了起来,那痞子却气晕了,一招手,大喊道:“还愣着干什么?把那两个小女娃子给我抓过来。” 二十几个人一齐答应:“是。” 于是十余人飞身去抓那弹琴的小女孩,另外十余人却往我们这边来抓小逸云。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叫小御辞别出手太狠,但还是迟了一步,只见他冷眸中杀气一闪,伸手往桌上筷筒里抓出五六支筷子,一扬手,那五六支筷子像飞镖一样向那十余人激射而去。此时小御辞已经有了凌云风传他的几十年功力,在翼页峰的那天夜里又已经把全身经脉打通,加之路上勤练不暇,如今已是年轻一辈中绝顶的高手,武林中没有二十年功力以上的人在他手下绝对走不了十招,更何况是眼前这些个虚张声势的没用爪牙? 十余人其中有六七个被细细的筷子撞翻在地,其余的目瞪口呆,哪里还敢再上来? 我暗自发笑,要是十年后的那位枫溟庄主,非将筷子射穿他们的肩膀再钉入墙上不可,哪里还会像现在这样只把他们撞翻就行了? 我转眼去看小女孩那边,她虽然会点功夫,但显然还没高到可以对付十余人的地步。无奈之下,只好在诸多桌椅间奔逃。 二楼被他们弄得一片狼藉,客人们纷纷逃下楼去了,只有神秘男子那一桌安坐不动。掌柜的站在楼梯上,苦着脸劝架,却又不敢上前来。 小逸云急道:“小风姐姐,哥哥,你们快帮帮那位妹妹啊,她快支持不住了。”说着,竟然站起来想去帮忙。 我慌忙按下她,刚才小御辞那一手太引人注目了,现在我们可是在逃亡,还那么招摇怎么行?我望男子那边一眼,心知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果然,那男子嘴角含笑,冲一个手下使了个眼色,那手下应道:“是。”然后飞身而出,闪入那十余人中,一阵拳打脚踢,不过片刻时间就将一干人等收拾完毕。 那痞子一见不好,急忙招呼着人灰头土脸地走了,我们也没拦着。 那手下回到座位上坐下,那男子微微一笑,伸手招呼那小女孩:“小妹妹,过来。” 那小女孩满心崇敬地过去,一个属下都这么厉害,那主子一定更了不起。 男子摸摸小女孩的头发,笑着问道:“你怎么招惹到那些人的?” 小女孩皱眉道:“昨日我和师父出去买东西,遇到他们在作恶,接过师父便出手教训了他们。没想到他们今天敢来找师父报仇。” 那男子奇道:“那你师父呢?” 小女孩道:“出去办事了。大哥哥,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可能就被他们抓到了。” 男子笑了,指着那位出手的手下对小女孩道:“你该谢他才对,是他救了你嘛。” 那小女孩竟真的很有礼貌地对着那手下鞠了个躬,真诚地道:“谢谢大哥哥。” 那手下脸一红,显然没有遇到过这种场面,手足无措起来,结结巴巴地道:“呃……没……没关系……” 男子看着自己手下窘迫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玉坠,递给那小女孩,微笑道:“喏~小妹妹,你小小年纪弹琴弹得这么好,这是给你的。记得和师父多学学哦,说不定以后我还可以听到你的琴音。” 那小女孩欢喜地接过,爱不释手地翻看着。 男子又摸摸她的头,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清脆地道:“水若寒!大哥哥,你呢?” “我?”那男子挑了挑剑眉,星眸中满是笑意,“沈宇林!!!” 第五十一章 东漠访客 夜晚—— 小逸云躺在床上睡着了,小御辞躺在她旁边,目光停在帐子上,盯着上面的纹路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桌边,我坐在椅子上沉思,斗笠和剑放在一边,面前的烛火摇曳,偶尔“噼啪”一下爆出几个火花。 白日在二楼,竟然遇见了十年前的若寒姑娘,真是巧合。但那名叫沈宇林的男子又是何方人物?我暗自寻思,手不自禁地放在胸前,碰了碰衣服里的圣晶之魂,能让圣晶之魂有此异动,那人绝不简单。 风从窗缝中吹进来,吹得烛火猛烈摇曳了一下,房间里一下子忽明忽暗。 今晚风大,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月黑风高。 心中一股不安的感觉又涌了上来,隐隐感到了一丝不详。我皱皱眉头,暗自提高了警惕,按理说,祭月阁定然不会放过小御辞和云儿,但半月以来却一直没有动手,这其中必有蹊跷。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手轻轻放在了剑鞘上,不知怎么的,我总是觉得这家客栈透着诡异,自从一进来,就有一股被人盯梢的感觉,好像暗中有人在窥视一般。但仔细察探,却又找不出什么不对。 突然,心中那股异样的感觉猛然大盛,我倏地一惊,手一把抄起剑,往床上看去。与此同时,小御辞也猛地坐了起来,朝我看来。 四目相对,均看到了对方眼里的不安和警惕。 “你也感觉到了?”小御辞低低地道,心念动间,天烬已在手上。 我点点头,全神戒备。 云儿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奇怪地看着我和小御辞:“哥哥,小风姐姐,你们干什……”一个“么”字还未出口,异变突生,两扇窗突然一下子被人撞开,八九个黑影破窗而入,大风从窗外灌入房中,烛火顿熄,房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我心中警铃大作,“呛啷”一声,长剑出鞘,怒叱一声:“来者何人?” 为首一个黑衣人喝道:“要你们命的人。今晚,你们别想活着走出这家客栈。” 那黑衣人一声令下,五道黑影向我扑来,另外四人却是刺向御辞兄妹。 我大惊失色,大喊:“御辞,小心——”斜身避开五把弯刀的攻击,抽出长剑,护住胸前门户。 而小御辞那一边,只见天烬一颤剑吟,飞舞流光,挡住四人的进攻,凝气聚劲,一股雄浑霸道的劲力随左掌拍出,“轰”地一下将四人震退五六步。 那四人大骇,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小少年竟然如此厉害,大意之下结结实实地吃了个暗亏。 我飞身踢开那几个人,大喊道:“御辞,快带云儿走。” 其实哪里还用我说,小御辞早已拉上被吓住的云儿飞步到了窗边。 为首那黑衣人怒喝:“不可放走那两个小娃子。” “是。”其余八人一声大吼,齐齐抢上,八道暗光往两人身上刺去。 猛地,斜地里一把长剑挟带凌厉剑气刺来,呛啷一声架住八把兵器,长剑主人内力一吐,凌厉霸道的内力顿时通过长剑逼入那八人身体里,那八人哪里堪得住如此强猛的攻击,一时间只觉胸口剧痛,犹如铁锤砸胸,全身经脉欲断,剧痛不已。 只这眨眼间的功夫,云儿和御辞就已经翻窗而出。 我退到窗边,怒视着面前九人,左手毫不客气地凝聚了一个五级魔法砸了过去,右手一撑窗沿,飞快地去追小御辞和云儿了。 这五级的魔法虽然对那几人造不成实际的伤害,但拖延一下时间却是绰绰有余了。等那几人手忙脚乱地应付完魔法后,还要再追,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为首的黑衣人看着我隐去的方向,冷哼一声,从怀里取出一支信号弹,直冲天际,轰然炸开。 此时,客栈的另外一间大房内,六个属下端坐在桌子旁,沈宇林站在窗边,看着天空中的信号弹,嘴角噙了一丝微笑。 他回头看看六个属下,六人正望着他,他轻笑一声:“都看着我干什么?” 其中一个属下看看窗外渐渐模糊的信号弹,道:“少主,你要不要追上去看看?” 沈宇林挑挑眉毛,回头望向窗外,嘴边的笑容加大,手搭在窗沿上,一个用力,翻身而出,长笑一声道:“走吧,一起去瞧瞧。” 众下属看着翻窗飘然而去的少主,面面相觑,待到反应过来,他们那伟大的少主已经不见了人影,只好匆匆忙忙地越窗跟去。 (某雪:这翻窗果然是够方便的哈……= =) 青州城郊—— 我和小御辞一人一边拉着云儿飞奔。前面便是一片树林,三人飞奔到林边,正要进入林子。突然,一股强烈的危险感袭上我的心头,一惊之下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 小御辞看我:“怎么了?” 我皱着眉头,看着黑漆漆的林内,道:“不知道,我总感觉这林子处处透着危险,我们还是绕道走为妙。” 小御辞还没说话,林中突然一声尖啸响起,数十道白光劲急破空往我们三人打来。 长剑出鞘,剑花飞舞,冰色身影动若惊风,灵逸飘飞,刹那间将数十暗器全部击下。 林中突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数十黑衣人从林子中飞窜而出,一时间刀光剑影将我们重重包围。 三人大惊,我只来得及喊一声“御辞,小心”,就不得不专于防守了。 这次祭月阁派来的人,人人武功高超,下手狠辣,想必是想一次得手,不留后患了。 面对多出我们二三十倍的人数,无论功力再怎么高超也是顾此失彼,片刻功夫境况就已经险象环生。而小御辞还要护着云儿,顾不得自己,顷刻间身上就已经中了数剑。 云儿哭喊道:“哥哥,你不要管我了,当心啊——”眼见小御辞身上又添新伤,云儿心里又痛又急,大喊:“小风姐姐,你快带哥哥走啊——” 身上的冰衣血红点点,犹如雪地里的怒绽梅花,我架开数把弯刀的进攻,听见云儿凄厉的哭喊,急忙往小御辞那边一看,这一看之下,心顿时狠狠地揪在了一起,痛彻心扉。 那冷冽的身影左支右绌,身上的白衣已经全部染红,天烬雪亮的剑页上满是鲜血,每一剑挥出,每一次兵器相碰,都会有血珠飞溅,他便在那一蓬蓬的血雨当中厮杀着,血雾之中,他牢牢牵着云儿,一心只想护得妹妹的安全,全不管自己已经成了一个血人。 我倒吸一口凉气,心灵被狠狠地撞击了。 这一下,再也忍耐不住了,怒叱一声,掷出手中长剑,剑如流星一般直刺入一个围攻御辞的黑衣人的体内,去势不衰,又再钉入第二个人的身体里。 心念转间,手腕上的灵犀镯灵光一闪,灵犀长剑宛若秋水闪亮刺眼,灵力爆发,狂风暴雨般的招式应声而起。 夜色之中,冰衣翩然流逸,雪锋寒光,孤傲入冲天之鹤,灵犀白光倾泻如炼,风浩荡,欲飞举,身影飘隐之间,剑吟风鸣,端是世间惊姿奇景。风尘漫漫,恍若梦境,弹指间红尘如迷雾,血花飞溅。 满天的剑光,漫天的剑影,人再也分不出那个是冰影,哪个是剑影,冰影的速度快到了极致,一时间数十黑衣人竟然好像看到了无数道冰影在眼前晃动。 ——这便是御蝶谷“菡蝶飞仙剑”身法篇中傲视天下的绝顶轻功“九叠重影”。 局势一下子倒了过来,少女以一敌数十,竟似已立于不败之地。但是我心里明白,这一下爆发力虽然强,但刚猛不可久,这一下耗费的功力极大,打退敌人尚可,但若是要全部歼灭,却是万万办不到了。 想到这里,我反手一剑刺入一个黑衣人的身体,身形急退,左手拉住小御辞的胳膊,喝道:“走!” 小御辞牢牢地抓住云儿,闻言勉强一提气,三人犹如展翅大鹏般往远处山林而去。 一个黑衣人怒喝:“追!今夜必定要斩草除根。” “是!” 青州城与远处山峦之间的平原上,两队人一前一后追逐着。 我的内力消耗太大,小御辞身上负伤太多,纵跃间血珠一滴滴地往下滴,血迹延了一路,他的脚步已经有些迟缓,只是全凭坚强的意志支撑着而已。 我心里焦急不已,这样迟早会给追上,但是如今我们这个状况,又怎么可能与他们相抗? 突然,小御辞脚步一个踉跄,跌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我急忙停下,云儿挣开我的手,惊慌地摇着小御辞,哭道:“哥哥,哥哥,你怎么了,哥哥……” 我把小御辞半扶起来,摇着他,心下惊惶,急道:“御辞,御辞,你……”话还没说完,突然觉得手触摸出湿热一片,心猛地一沉,视线从他的脸上往下调,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眼望去,骇得几乎停止了心跳,小御辞的腰间一个惊心动魄的伤口正汩汩地流着血,衣服早已被染成完全的鲜红色,正往下滴血。 我几乎就要晕了过去,心一阵剧烈揪痛,连怎么呼吸都快忘了,他这个傻瓜,伤得那么重竟然也不说,一直撑到现在,他想死吗? 远远地,已经隐隐听到了喊杀声,祭月阁的人就快要追上来了,我又是心痛又是焦急又是绝望,难道今夜当真难逃大劫? 此时此刻,我第一次尝到了身陷困境,孤苦无助的那种几乎令人崩溃的绝望感觉。 正在六神无主的时刻,七道身影从天而降,落在我们的前面。 我一惊望去,手一下握紧了灵犀。 只见那七人站在离我们不远处,为首一人冷眼望向祭月阁众杀手追来的身影,对另外六人喝道:“去,把那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给收拾了。” 六人应道:“是。” 就只见六道身影如流星一般闯入祭月阁众杀手中,厮杀开来。敌我人数悬殊,但那六人竟然个个都是一流高手,直杀得祭月阁的人人仰马翻。 下令那人往我这边走来,仔细看去,来人身穿白衣,上以银线绣着大朵大朵的白牡丹,一双袖子是合肘的箭袖,配了一条月白绸子淡绿丝绦的腰带,上绣银龙争日图。长相俊美非凡,眉宇间一股不羁洒脱的的气势流露出来,双眸神采奕奕。 这分明便是白日酒楼所遇的沈宇林。 沈宇林见我戒备地看着他,冲我微微一笑:“姑娘莫怕,沈某并无加害之意。”说着,他的视线落在了小御辞的身上,笑容僵住了,惊道:“这位小兄弟怎么伤得如此严重?”说罢,几步抢上来,半蹲下来,手抓住小御辞的手腕诊脉。 我一手扶着小御辞,一手按在他的腰间伤口处,手上微微泛起白光,灵力消耗太大,高级的法术施展不出来,小型的法术却又无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心慌意乱起来。 沈宇林神色凝重,抬手迅疾地点了小御辞身上的几个穴道,腰间伤口处的血流顿时缓了很多。他看了看不远正在厮杀的人群,回头对我说:“这位小兄弟伤得太重了,得要找个地方好好地给他疗伤。我们这就回青州城去。” 我一惊:“青州城?” 沈宇林点点头:“不错。跟我来吧。”说罢,他微微斜身,将小御辞背了起来,展开身法,往青州城内疾驰而去。 我和云儿对视一眼,事到如今,只好跟着去。 我拉上云儿,展开轻功,跟在他的后面。 至于沈宇林那六个属下,见到少主回城,互视一下,极有默契地继续拖住敌人,不让人追上去。 ※ ※ ※ ※ 青州城某药铺后院屋子内—— 小御辞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我站在床边顾不得自己的伤势,焦急地看着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静静地诊脉。沈宇林坐在椅子上,有意无意地玩着茶杯。云儿被老者的徒弟带下去沐浴更衣,此时还没有回来。 过了好一会儿,老者才站起来,缓缓地舒出一口气,站了起来。 我急忙问道:“大夫,他怎么样?” 老者看了我一眼,缓缓道:“这位小兄弟身中数刀,最严重的便是腰间那一处,受伤后不及时医治,又剧烈运动,失血过多,情况不容乐观……” 我一听,心里翻江倒海,五味陈杂,又是心痛又是怜惜,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变白了。 老者察言观色,将我的表情变化一一看在眼里,开口道:“不过……” “不过什么?”我立即追问,“大夫,你是不是有办法救他?” “这……”老者迟疑着不说。 我一下急了,手一抬,灵犀剑架在了他的脖子旁,怒道:“这什么这,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老者怔了怔,看着颈边的剑,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个个都那么冲动。” 沈宇林放下杯子,转身对我道:“姑娘不必动怒,神医前辈妙手回春,小兄弟必定不会有事,沈某以性命担保。姑娘还请放心。前辈,你就别吊人家胃口了,一个老人家欺负一个小姑娘,传出去不好听。” 神医? 我愣了愣,灵犀剑不由得收了回来。 那老者瞪了沈宇林一眼,叫屈道:“沈小子,你哪个眼睛看见我老人家欺负她了,分明是这冲动的小女娃子把剑架在我脖子上好不好?” 听那口气,两人竟然是旧识。 沈宇林深知那老者的脾气,这老头偶尔也会有点为老不尊,因此听他的叫屈,也不反驳,只是一笑置之。 我正想开口,门被推开了,一个眉目清秀美丽的小女孩带着云儿进来了。她手里还拿着一个乌玉雕花瓶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云儿一进门,就扑了过来,看着床上的小御辞,拉着我的手焦急地问:“小风姐姐,哥哥怎么样了?” 我摸摸她的头:“放心。”说着,视线落在了那个漂亮的小女孩身上,总觉得她有点面熟,心下暗讶,莫非又是一个熟识的人? 果然,那老者向小女孩招手道:“潆影,把天香续命露给小兄弟喝下。” 我差点没给口水呛到,潆,潆影? 脑子里不由得浮现出那个千娇百媚却又以恶作剧著称的枫溟第一神医潆影来。这个,这个小女孩就是十年前的她? = = 这么说来,眼前这位老者就是潆影的师父兼爷爷,十年后那个没人知道叫什么名字早已退隐江湖不知道在哪个深山里挖草药的隐世神医? >_ 第五十二章 秦淮河畔 第二天夜晚—— 小御辞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我端着一个脸盆走了进来。 放下脸盆,绞了毛巾,来到床前,轻轻地帮小御辞擦拭脸颊和额头。 我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头,心里涌起一阵怜惜,小小年纪,肩上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可真是苦了他,他只不过才十一二岁呀…… 灵儿也不过十六岁,肩负的担子更加重,一个柔弱女子,涉世未深,竟然要负起拯救苍生的重任。苍天何其不公,要这样折磨她? 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担子越重,受苦便越深,但是他们还那么小,怎能承受得住? 我凝视着小御辞,脑子里浮现出那抹修长的白色身影,低低道:“这十年,你到底是怎么过的?” 话音才落没多久,突然,小御辞的手动了一下,眼睫毛闪动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又惊又喜:“御辞,你醒了?” 小御辞看向我,眼睛恢复了清亮,动了动嘴唇,微不可闻的声音传来:“水……” 我慌忙起身,把毛巾扔到一边,倒了一杯茶来。 小御辞躺在床上,很不方便地喝完水,总算觉得好点了。我放好杯子,对他说:“你等一下,我去叫前辈来给你看看。”说罢,不等他说话,急急地推门而去。 片刻,神医前辈来了,他坐在床边,摸着长长的白胡子,沉吟道:“不错,不错。少庄主身负数十年的功力,恢复能力极强,如今已经不大碍事了。只要再好好休息七八天,就可以启程去秦淮了。” 闻言,我才总算放下心来。而小御辞却看着神医,皱眉道:“少庄主?你是何人?” 神医摸着胡须,笑眯眯地道:“少庄主可知道枫溟山庄常年不在庄内的那个老头子是谁?” 小御辞的眉头舒展开来:“百草堂的堂主?” 神医笑呵呵地点头,道:“正是老朽。” 小御辞想说什么,但却咳了起来,神医急忙道:“少庄主,有什么事情日后再说,现在先养好身体。小风姑娘,厨房里正在煎药,一会儿会有人拿来,记得要让少庄主全部喝下。” 我点点头。 神医起身,离开了。 我一回头,看见小御辞正吃力地要起身,急忙过去把他按住:“干什么?还不快躺下,身体不好就给我安生点,动来动去的找死么?” 小御辞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却没说出来,一脸不服的样子。 我白了他一眼:“不服气啊?事实就是这样,你这个不知道爱惜身体又别扭的小子。” 小御辞扫了我一眼,明显想反驳,但还是忍了下去。 我敲着他的头,道:“我说错了吗?是谁甘愿让人家砍十七八剑的?是谁受伤了又不说的?又是谁以为自己有九条命的?” “啪”地一声,小御辞挥手打开了我的手,忍不住怒道:“我还不是为了保护云儿,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我瞥了他一眼:“那就可以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了?” 小御辞皱皱眉头,突然不说话了。 我翻了个白眼:“没话说了?” “你还不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小御辞丢过来一句,立刻把我给噎住了,瞪着眼睛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小御辞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冒出来一句:“你当时为什么不走?” “?” 他看着我:“当时情况那么紧急,你为什么不走?” 我看了他半晌,才别过头道:“走?丢下你们两个么?” “……” “我对越夫人保证过,一定要把你们两个安全送到秦淮,江湖儿女,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又怎么会扔下你们两个自己去逃命?”我顿了顿,声音低了点:“而且,就算我没答应过越夫人,也会一样保护你和云儿的安全,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 “你记着,任何时候,任何情况,我都不会离开你们,绝对不会……所以,以后有什么事,不要自己一个人担着,这样很累。” “……” 房间里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我转头看向小御辞,他正看着我,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见我看他,有些不自在,把头扭到另一边,咕哝了一句:“谁信你。” 别扭的小孩子。 我忍不住“哧”地笑出来,拍拍他的肩膀,起身道:“你先睡一会,我去厨房看看药好了没有。” ※ ※ ※ ※ 夜静阑寒,今晚的瘦月略施铅华,愈显娇媚,别具风韵。 后院中,婆娑的树影沐浴在月光之下,亦临风翩跹地轻歌曼舞起来。幽幽的箫声,孤孤单单影影绰绰地传来,和着飞花逐叶,轻柔盈耳,胜似天籁之音,婉约从容,穿透古今。 我循着箫声来源走去,看见院中枫树之下,一抹修长的身影靠着树,手里拿着一支赤玉箫,正悠闲地吹着。 我走了过去,那身影察觉了,箫声戛然而止,箫的主人回头一看,有些惊讶:“小风姑娘?” 我点点头:“沈公子。” 沈宇林急忙站直了身体,看看手里的箫,有些赫然:“沈某见今夜月色不错,一时兴致就吹了会儿箫,莫非吵到小风姑娘了么?” 我摇头道:“沈公子多想了。这箫声非但没有吵到人,反而还让某个小孩提前睡着了,省了我不少事。”说着,我瞥了小御辞的房子一眼。 沈宇林失笑,道:“这曲子原有安魂的作用。平日里没什么用处,如今却派上用场了。” 一片枫叶落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拈下来仔细观看,嘴里道:“沈公子是神医前辈的旧识么?” 沈宇林点头:“不错。那年前辈到东漠去采集珍稀药材,不想迷了路,若不是碰上我们的人,恐怕前辈就得提前归西了。”说着,他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自顾自地笑将起来。 我的声音低了一些:“东漠沈家的少主么?沈公子的身份的确让人吃惊。不过,恐怕不止如此吧?” 沈宇林闻言脸色一僵,收起了原本玩笑的模样。 我抬头看他:“沈公子,除了沈家少主这个身份外,你可还有其他的身份么?” 沈宇林的目中闪过一丝赞赏,嘴里却道:“小风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双手环胸,慢慢地走动着,声音冷了下来:“沈宇林,这儿只有我们两人,你还不肯说么?” 身后默然。 我猛地转过身,长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今日下午我外出又买了一把长剑回来,灵犀剑依然被收入灵犀镯中),注视着他,一字一顿地道:“你身上,分明有神族的气息。沈宇林,你到底是什么人。” 沈宇林看着我,露出了一个激赏的笑容:“不错。心思缜密,胆识惊人,果然不愧是护灵小姐。”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他把“护灵小姐”这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我脸色一变,他果然不是凡人。 沈宇林见我流露出戒备的神色,不由得苦笑道:“小风姑娘,沈某虽然不是凡人,但绝无恶意,不必如此提防。” 我皱皱眉,没答话,剑也继续架在他的脖子上。 沈宇林似乎有些无奈,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剑,道:“沈某的身份,还恕现在不能告知。不过,小风姑娘,你记着,沈家绝对不是敌人。”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转低:“沈家第一任族长的遗命便是:沈家后人,以保护女娲后人为己任,若有违者,开除族籍,受轮回之苦。” 我一惊,这,竟与女娲扯上了关系? 照他这样说来,沈家与女娲一族竟然有莫大的渊源?这沈氏家族,果然是神秘过人。 不过,不管怎样,他们没有恶意是真,这一点倒是可以相信。 我收回了长剑,道:“姑且信你一回。” 沈宇林的眉头舒展开来,看了看天,道:“既然如此,时辰不早了,小风姑娘,早点歇着吧。”说罢,他转身离开了。 我一人站在枫树下,思绪翻飞。 沈氏家族,好个神秘的存在。 ※ ※ ※ ※ 七天后,我们与沈宇林和他六个手下一起上了路,往秦淮而去。 一路上遇到过好几次祭月阁的追杀,但是有沈家七人的加入,小御辞的武功又日益精进,祭月阁的杀手人数虽多,却也奈何不了我们。 半月之后,我们终于到了秦淮。 我不知道巫后娘娘把我送回了十年前的哪个季节。总之,当我们到达秦淮的时候,竟然是一片欣欣的春意。 此时的江南,早已是春深如海。 柳丝浓,桃花争艳,处处可见的桃红柳绿,如同美人腮上的嫣红和眼角眉梢的黛青,益发明媚动人。 春雨笼罩了秦淮。江南的雨,绵延娇无力,却丝丝渗透入肌肤的每一寸,有一点点凉凉的湿意,却不一会儿就被风吹干了。处处是开得繁盛的杏花,满树嫣红,烁烁其华,东风荡扬,海棠石径铺香绣,依旧成春瘦。 烟柳满皇都啊。 秦淮的繁荣,天下一绝。但却又不似苏杭那样的喧嚣,那种味道很难说明白,有一股独特的别致风味。 沈宇林和我们三人坐在一家酒楼上,他的六个下属忙着安顿东西和打听消息去了。 云儿满心的雀跃,看着外面细柔的春雨和街上热闹的街市,拉拉我道:“小风姐姐,为什么这儿的人那么喜庆?有什么节日么?” 我一愣,还没说什么。一边正好来上茶的小二就笑了,道:“几位客官是从外地来的吧?” 我点点头。 小二咧开嘴笑道:“哈,那就难怪不知了。今天啊,是我们秦淮的花灯节哩,热闹着呢。等到晚上,客官得好好出去逛逛,秦淮河的风味啊,花灯节晚上是最能尝出来的了。” 沈宇林感兴趣地道:“那,小二哥,秦淮这么大,我们一天晚上怎么能逛完么?可有什么特别点的去处没有?” 小二嘿嘿一笑,道:“客官问得好。咱们这花灯节里啊,有个比赛,若要看热闹,去看这比赛准没错了。” 沈宇林的兴趣完全被挑了起来:“什么比赛?” 小二说:“这个比赛啊,项目多的是。比试花灯、比试歌舞、比试才艺,到了最后,获得冠军最多的有奖。参赛的是秦淮河的各大产业,有酒楼,有商行,不过最多的啊,还是青楼。并且啊,趁着花灯节的热闹,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就选在了这花灯节当晚举行。这些比试的项目,也就成了青楼女子们争夺花魁的项目了。到时那热闹劲儿,哎,客官你连想也想不到。” 沈宇林笑着接着问:“那,上一次的花魁得主,是哪位姑娘?能得花魁者,必定才貌双绝,这等女子,沈某定要拜访一番。” 小二上下打量了沈宇林一番,笑道:“这位公子果然是风流倜傥。要说这位花魁,当真是一等一的才艺,相貌虽然及不上倾城倾国、国色天香,但却也是美丽无比,而且自有一股怜人的姿态,这也是她打动众多评委的原因之一。她呀,已经连续夺得了三年的花魁了,看势头,恐怕今年的花魁也非她莫属。” 沈宇林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笑道:“小二哥,你说了这么多,还没告诉在下那位姑娘的芳名呢。” 小二一愣,急忙自打了一下嘴巴,笑道:“瞧我着记性。那位姑娘啊,正是天香画舫的舫主——苏淇奥苏姑娘。” “咳咳咳咳……”我一听这名字,立刻被呛住了,大咳起来。旁边的小御辞脸色也是一僵,差点拿不稳手里的杯子。沈宇林愣了半晌,脑子似乎没反应过来。 那小二没注意我们异状,自顾自地说下去:“要说这天香画舫啊,在秦淮可是人尽皆知。自从它兴办起来后,年年的花灯节比赛都得第一,花魁大赛呀,十有八九都是天香画舫的姑娘们夺得,名气大得很咧……” 我们四人面面相觑,我瞅着小御辞面无表情的俊脸,嘴角再次有些抽搐:青楼……又是青楼……枫溟的青楼情结就那么重么?……(某雪:打完这一句我也差点喷水……) 吃过饭后,天色将暗,街上已经华灯初起,秦淮已经成了一片灯的海洋。 我向小二问明了天香画舫的位置,就带着小御辞和云儿往秦淮河畔而去。沈宇林说是要拜访花魁,也跟着来了,他那六个属下则是爱干嘛干嘛去,现在八成是上街看花灯去了。 秦淮河畔,细雨已经停了,暮色苍茫中,秦淮的风姿才真正显露出来。 百里长堤,绿柳婆娑,桃杏相间,漫步江边,无暇的柳絮,像白雪一样飘飞起舞,最后幻灭在清凌的江水中,脚下是松软的草毯,细雨刚过,花瓣飘零,落红满地。眼前是水面,暮霭朦胧,罩远天近水,若隐若现。这暮色中的雨后秦淮,犹如一位揉着惺忪睡眼的绝世粉黛,书香秀女,清新透彻,却又掩不住撩人的妩媚。沿着河畔青石路走了许久,前面人群里突然冲出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女孩,她慌慌张张地往这边冲,不住地回头看,一不留神竟然撞到了小御辞的身上,摔到了地上。 此时,她身后追出七八个家丁模样的人来,手里拿着鞭子和绳索之类的东西。 小御辞伸手将满脸恐惧的小女孩拉了起来。小女孩一看见后面追来的人,吓得魂飞魄散,连一声“对不起”也来不及说,拔腿就逃。 小御辞微微皱了皱眉,她一个小女孩,怎么跑得过七八个成年人?见那小女孩可怜,恻隐之心升起,一伸手,抓住了小女孩的手,不让她跑。 小女孩害怕地拼命挣扎,尖叫道:“你干什么,快放手,他们追来了。” 小御辞皱眉,看到追上来的人,把小女孩硬拉到自己的身后,对那七八个人冷冷道:“你们追她干什么?” 所有人都惊异地看着小御辞,不明白他在干什么。 为首一人怒视着小御辞,道:“小子,你让开,这小妞是我们家的丫鬟,私自跑了出来,我们要把她抓回去。” 小女孩似乎看到了转机,大叫道:“我才不是你们家的丫鬟。大哥哥,你别信他们。我爹爹欠了他们的债,还不起,他们就害死了爹爹和娘亲,还想把我抓到青楼去卖掉。我,我……”说到这里,小女孩大大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脸颊。 小御辞脸色一沉,冷冷地看着为首那人:“她说的是真的。” 为首那人似乎被小御辞冰冷的目光瞪得受不了,底气不足地强硬道:“你是哪家的小孩,竟然敢管‘香韵楼’的事?趁早滚开,妨碍大爷带走这女娃子,有你好果子吃。” 小御辞目中杀气一闪,正要出手。我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出招。小御辞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牢牢地制住他,不让他乱来,上前一步,对那家丁道:“这个小女孩我们买下了,要多少钱?” 那家丁怀疑地看着我,上下一打量,见我带着斗笠,手里拿着剑,一派江湖侠客的打扮,心里就先怯了五分,但又不想失了面子,想了想,道:“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他还不如去抢! 我“腾“地一下就火了,他敬酒不吃吃罚酒。声音就一下子变冷,道:“你再说一遍。” 那家丁似乎听出了我语气里的不悦,咽了咽口水,底气不足道:“一、一百两。” “唰”地一声,一把连鞘的长剑搭在了他脖子旁边,一股霸道劲气透过长剑逼入他的身体里,顿时,那家丁的身上就像压了一座大山一样,“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其他的几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都吓傻在一边。 我从怀里拿出一个十两的银子,扔到他身上,怒道:“这十两银子拿去,从现在开始,这小女孩就是我们的人了。不许再找她的麻烦,听到了没有。” 那家丁吓得忙不迭地点头,话也说不出一句。 我收回了长剑,喝道:“滚。” 那几个家丁如遇大赦,屁滚尿流地跑了。 这边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人群早已吓得远远地散开了。 我一回头,就看见云儿拉着小女孩的手,那小女孩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地紧紧扯着云儿的衣服。 我仔细端详着这小女孩,只见她眉宇秀丽,肌肤白得像雪,明亮的大眼睛,给人一股清新活泼的感觉。 这,好生熟悉啊。 我上前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怯怯地道:“小雪。” 小雪?带一个“雪”字,莫非…… 我心里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不由继续问道:“那你姓什么?” 小女孩摇摇头:“爹娘只叫我小雪,没有姓。” 我一愣,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云儿就说了一句话:“哥哥,她这么可怜,让她做我们的妹妹吧。” 小御辞看了云儿一眼,又看看那小女孩,想了一会儿,觉着小女孩可怜,看样子十分聪明伶俐,心里并不排斥,反而有些喜欢,便无所谓地点点头。 云儿一下子喜笑颜开,拉着小女孩的手,认真地说:“那好。从今以后,你便是我们的小妹了。嗯,你比我小不了多少,又叫小雪……唔,以后你就叫凌逸雪吧。” 啥? 我一个踉跄,差点没滑进秦淮河里。 凌逸雪? 我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地看了云儿和小女孩半晌,才从嘴里艰难地冒出四个音节:“我的天啊……” 第五十三章 花灯之夜 天际如火如荼的晚霞趋于黯淡,夜色逐渐降临。 天香画舫泊在秦淮河畔,满船张灯结彩,轻纱挥舞,红木雕栏,精刻窗框,四周点缀着无数华美花灯,锦绣流苏遍布天香画舫这艘如水上宫殿般的华美巨船。 清歌曼舞里,莺歌艳语,不尽旖旎。 此时,天香画舫内。 一个风流绰约的女子手里拿着一封信,急急地赶上画舫顶楼,由于行动过快,鬓边的金步摇发出连续不断的悦耳铃声。 那女子匆匆来到顶楼唯一的一间房前,来不及敲门,直接推开门闯了进去。 只见房内摆置典雅清幽,与满船的流光溢彩有些格格不入。房间左边书桌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张图画,画中一座险峻山峰耸入云端,仔细看去,正是枫溟山脉剑峰的模样。 房内梳妆镜前,端坐着一位丽人,听闻来声,丽人有些不悦地回头,轻声斥道:“静儿,何事如此慌张?” 被称为“静儿”的女子上前一步,神色凝重地急促道:“舫主,舫外来了客人,这封信是其中一人要我交给你的,事关重大,属下一时情急,还请舫主见谅。” 那丽人神情微凛,只有牵扯到江湖的时候,静儿才会自称下属。能让一向镇静的副舫主神色匆忙,连礼仪也顾不上,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丽人从静儿手中取过信,展开一看,浑身登时一震,倏地脸色大变,猛地抬起头,看着静儿,眸里闪烁着震惊与疑问。 静儿迎上她的目光,肯定地点了点头。 丽人又惊又喜:“他们在哪里?带我去见他们!” 天香画舫正厅—— 雕梁画栋的大厅,装饰华贵精致,厅中,已端坐了十余位锦衣丽人,描金戴碧,相映生辉,直令人眼花缭乱。 大厅正中,站立着五人,一个系着面纱的冰衣女子,一个十一二岁的白色锦衣的少年,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两个秀美可人的女孩儿。五人正与那十余位丽人互相打量,一时气氛好不尴尬。 我被十余道目光打量得好不恼火,心里一股火气窜将上来,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这几个人好歹也是客,连“请坐”“奉茶”都没一句吗? 我看了小御辞一眼,他的目光正落在墙上的挂画上,怔怔地似乎有些出神。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众多画作中,有一水墨画与众不同,画上只有用寥寥几笔勾画出的一个人,那人嘴角含笑,负手站在云端,眉宇间尽是不羁与傲气,仿佛尘世中没有一物能牵绊住他。我的心一动,目光落在画的左下角处,只见落款笔迹俊逸挺拔,四个傲然欲飞的草字:凌驾风云。 凌、驾、风、云! 我细细品味,暗自赞赏,好一个凌驾风云,单凭这份凌驾于风云之上的气势,就已有了傲笑天下的资格。 耳边传来小御辞微不可闻的一声低叹,我惊讶地转回头看他,他早已把目光传到其他地方去了。 他,他刚才说了什么? 爹…… 他刚才叫了一声爹…… 我回头仔细看那副画,端详着那画中人略感熟悉的面容,突然之间明白了,凌驾风云,这四字之中,分明隐藏了“凌云风”这三个字。难道,这幅画竟是凌云风的手笔么? 我正待说什么,突然,帘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由抬头望去,只见珠帘被两个丫鬟挑起,一个素衣女子从帘后走出。那女子腰身纤细,形动如若柳扶风,长长黑发如瀑,披在两肩,垂至腰下,周身无饰,只是在发际簪了一支碧玉竹枝,袖如流云,裾似微风,比上众多锦衣丽人,令人耳目一新。一张清水芙蓉般的脸,眉目如画,肤白如玉,鼻若鹅腻,唇似娇花,九分容貌加上三分袅娜,竟是十二分的人才。 这便是那天香画舫的舫主——苏淇奥了。 我不由在心里赞叹一声,果然不愧是连夺三年秦淮花魁的人儿,果然是风华天灵,姿色过人。 苏淇奥抬头往我们这边一看,目光落在了小御辞的身上,脚步停住了,一双妙目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五分惊喜、三分欣慰、两分对逝去故人的怀念。 小御辞看着这位父亲的师妹,算是自己半个亲人的美丽女子,心里百味陈杂,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大厅一时静默。 半晌,苏淇奥才举步来到我们面前,抬手轻轻抚摸着小御辞的头发,语气里带出了一丝疼惜:“是御辞么?都长这么大了……” 小御辞出奇地没有避开她的抚摸,他是一向不喜欢别人摸他的头的,那样让他有比人弱小的感觉。他只是不怎么习惯地说了三个字:“苏……师叔……” 苏淇奥听到这三个字,眸里闪现出微微的晶莹之意,点着头,拍拍小御辞的肩,声音里避免不了地有着些许哽咽:“好,好……御辞,你可知道,你能从枫溟来到这儿,站在我面前,叫我声师叔,我有多高兴……这一路以来,吃了很多苦头吧?” 小御辞没说话,只是摇摇头,转身把云儿拉来身边,对苏淇奥道:“这是云儿。” 云儿睁大着眼睛看着苏淇奥,清清脆脆地叫了一声:“苏姨。” 苏淇奥被叫得眼泪差点掉下来,慌忙应了声,抚摸着云儿,眼里满是喜爱和疼惜:“原来是小云儿,你出生不久我就离开了枫溟,没想到,当年的小婴儿已经长这么大了……好,好,好……” 云儿伸手拉过我,对苏淇奥道:“苏姨,这是小风姐姐,这一路上多亏了她保护我们,我们才可以来到这儿。小风姐姐可是很厉害的呢。” 苏淇奥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心下暗惊,此女气质清丽脱俗,身上自有一股傲气流露,引人注目,震人心魄,绝非一般人物。但如此出色的一个年少菁英,江湖上为何不见经传?莫非是某个隐世高人门下的弟子么? 苏淇奥心里虽然有些疑惑,但却依然对我行了一礼,道:“姑娘侠义心肠,一路相助故人子女,淇奥在此谢过姑娘。” 我急忙阻止她,道:“小风受越夫人所托护送御辞与云儿,这是份内之事,苏舫主不必言谢。况且护送之事,这位沈公子也鼎力相助,没有他,我们能这么快到秦淮是不可能的,苏舫主要谢,就谢他吧。” 一边的沈宇林慌忙道:“小风姑娘言重了,沈某只是在青州恰巧碰上姑娘与凌少庄主,在此之前,若没有小风姑娘的帮助,小兄弟又怎能脱离险境?” 我正要说话,苏淇奥却在一边道:“不管怎样,我枫溟的少庄主能脱此大险,全凭两位相助,答谢是理所应当的,两位就莫要再推辞了。”说罢,她不等我们再说什么,转身对身后一位女子道:“静儿,你去派人打扫几间屋子,安排小风姑娘等人休息。再传令下去,从今以后,天香画舫要加强戒备,继续留意江湖消息,保护好少庄主。” 那女子点头。苏淇奥环视周围,对十余位锦衣丽人道:“今天晚上,全部到我房里商议要事。对外就说本舫主身体不适,不能参加花灯大赛,烟语,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是。”左列一位锦衣丽人点头答应。 苏淇奥回头道:“御辞,你们先和静儿下去休息。我先去打理一些事务,回头再与你们商谈。” 我们几个点点头,那叫静儿的女子上前微笑道:“几位,请随我来。” 一个时辰后,天香画舫客房—— 我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云儿和小逸雪在床上玩耍打闹,沈宇林在另外一间房,而小御辞,半个时辰前便去了苏淇奥的房子,想必是有一场枫溟内部的会议。 清风徐徐地吹进房内。此时天已全黑,天香画舫沿河缓缓开动,秦淮河上张灯结彩的花灯大船逐渐多了起来。水上喧嚷,堤岸沸腾,彩带漫舞,秦淮陷入灯的海洋之中,一江灯火璀璨,两岸人潮涌动,繁华锦绣之夜,万人空巷,喧嚣百里长堤。 我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突然一下子感到轻松不已,如释重负。 从枫溟到秦淮,一个多月,吃了多少苦,终于完成了肩上的任务,那一股从骨子里透出的轻松,真是让人惬意不已。 看着窗外热闹非凡的秦淮河,我的心也忍不住兴奋了起来,回头对床上打闹玩笑的一对姐妹花大声道:“两位小美人,要不要甲板上去看看外面的风景?” 云儿和小逸雪欢呼一声,一齐跳下床来。 我轻松一笑,抄起桌上的长剑,打开房门,带着两个小女孩上了甲板。 甲板上—— 沈宇林立在船头,笑吟吟地看着这热闹的太平盛世。 秦淮的灯火,把天都映红了一大片,两岸河上热闹非凡,一年一度的花灯盛典,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身后传来一阵欢笑声,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船头风景美如入画,沈公子果然是聪明人,早早地出来欣赏了。”沈宇林回头一看,冰衣少女牵着两个小女孩站在他身后,眸中满满的是笑意。 沈宇林哈哈一笑:“天色全暗,才能显示出秦淮风姿。小风姑娘也不差,出来得正是时候。花灯盛典马上要开始了。” 云儿和小逸雪睁大了眼睛看这繁华盛世的美景,拉着我不停地叫:“哎哎,小风姐姐你看那边,还有那边,好漂亮啊……” 突然,一声礼炮响彻秦淮两岸,无数光点呼啸着冲上了秦淮河的夜空,轰然爆炸出满天的烟花,秦淮上空刹那五彩斑斓,火树银花映亮了整个黑夜,庆云瑞彩,贝叶金灯,流光溢彩,迤逦出梦,万分灿烂。 天有流彩,下有水光,花灯盛典,正式拉开了帷幕。 灯火喧嚣,繁华似锦,江楼凭栏望云空,火树银花耀苍穹,回首长堤垂柳,吹来几度清风,山河如画,灯华如昼,人海如龙。 此情此景,让人禁不住热血沸腾,禁不住想要直舒胸臆。 天香画舫缓缓驶向远处一处灯火通明的所在。那是在秦淮河最繁华地段的河中心花费两个月时间搭建起来的巨大擂台——秦淮花魁大赛的举办之地。 除了天香画舫外,另还有许许多多的彩船驶往那擂台,每条船上都站着许多莺莺燕燕,如花娇颜。 我不由笑着调侃沈宇林道:“沈公子,你看那么多的莺燕娇颜,可有让你动心的?” 沈宇林赫然道:“小风姑娘,别开沈某的玩笑了。” 我瞅了他一眼,忍着笑,装作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唔,对哦,这些凡世的女子又怎么能入得了沈家少爷的眼呢?沈公子,可有心上人?若是没有,以苏舫主的姿色才艺,不知是否可以担任你的如花美眷?” 沈宇林大窘,知道我这番话是调侃他在酒楼里说的那句“能得花魁者,必定才貌双绝,这等女子,沈某定要拜访一番”,不由收起了手中的折扇,对我小小地作了一揖,窘道:“小风姑娘,休要再取笑沈某了。苏舫主天人之姿,沈某只是想结交这样的一个红颜知己,并无他意。” 我听了他这一番话,终于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嗯,捉弄人的感觉还真是好啊,怪不得潆影一直热衷于此。(某雪:= =……) 正当我们谈笑之际,天香画舫已经驶近了河心那个巨大擂台。 此处河面宽阔平坦,从四面八方均可清楚地看见台上的情况。两岸已经站满了人,离台不远的一座大桥上更加是人头攒动。擂台上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分别设有十余大案,上面供有笔墨纸砚,台的四角还有各有两张整齐的椅子,台的中心还有一处数丈长宽的第二高台,不知是作何用处。 几条驶在天香画舫前面的花船已经停靠在擂台边上,每条船上各自都走出几位貌美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踱上擂台,各自坐好。想来她们便是参加花魁大赛的代表们之一了。 身后珠帘微响,我和沈宇林同时回头,苏慕静——天香画舫的副舫主,被叫做静儿的女子——站在我们身后,笑着看着我们。 我有些惊异:“慕静姑娘,你不是在苏舫主的房间里……” 苏慕静轻轻笑道:“刚刚结束。现在,只剩下庄主在舫主屋内谈心。我看正事办完了,就出来看看,以往天香画舫参赛的人数都不多,这次又有几个身兼要职的要打理有关庄主的事务,所以……” 沈宇林在一旁接过话头:“所以慕静姑娘就想参加花魁大赛一展风采?” 苏慕静赫然道:“沈公子说笑了。天香画舫的舫主不参加花魁大赛已经够惹人争议了,要是天香画舫再没有几个支撑下门面,被其他的比了下去,恐怕整个秦淮都会议论纷纷。为了不太引人注意,舫主才要我自己看着办。” 我立刻在一旁笑道:“有慕静姑娘出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这花魁定非慕静姑娘莫属了。” 苏慕静的脸上漾起了红晕,道:“小风姑娘,你和沈公子就别再笑话我了。嗳,擂台到了。” 天香画舫一到台下,两岸人潮顿时沸腾了起来,热闹了好一阵子。看来,天香画舫果然是闻名整个秦淮啊。 画舫内又走出几个锦衣丽人,苏慕静对她们一笑,带头走上擂台。云儿在后面大声喊道:“加油啊,各位姐姐。” 苏慕静听到后,回头从云儿展颜一笑,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过了约摸一柱香左右的时间,花魁大赛在一声铜锣响后,正式开始。 巨大擂台上站了近百余人,除了坐在四个角上的八个评委,其余青楼女子都坐在那十余条大案之后,秦淮十余个青楼每个青楼一条大案。 一个中年大汉走上中间的高台,大声道:“诸位秦淮的乡亲父老,花魁大赛现在正式开始,规矩和往年一样,在下在此就不再多说。现在,我为大家介绍一下今年参赛的各大青楼。” 那大汉的声音洪亮,而且那大汉似乎身负精湛武功,内力雄厚,说话时运上内力,话声便远远地被送到秦淮两岸,纵然是喧嚣无比,也遮盖不住那洪亮如钟的嗓音。 我和沈宇林对视一眼,暗自诧异,这大汉的修为,倒也不可小觑。 那大汉介绍完众多青楼之后,中气十足地大喊一声:“现在,进行第一个项目——才华横溢。” 秦淮两岸一齐欢呼,欢呼声中,那大汉一个纵身,上了架设在擂台上空的支架,解开一个巨大画轴,画轴“唰”地滚落展开,现出龙飞凤舞的一幅上联:口十心思,思花,思雨,思佳丽。 我顿时有些无语,为什么我会想起某某人的一句经典下联:八目尚赏,赏花,赏月,赏秋香? 当我无语之际,就只见苏慕静嘴角轻轻扬起一笑,站起身来,走到大案前边,几个丫鬟慌忙帮她展开巨幅宣纸,苏慕静拿过一支大号的毛笔,沾了墨汁,龙飞凤舞抑扬顿挫地一挥而就,抬头笑看支架上的大汉。 那大汉大笑一声,从腰间解下一根爪索,猛一运气,爪索激射而至,抓住画轴的一端,再一运劲回收,整个画轴便被提了上去,挂在上联画轴的旁边。众人定睛一看,顿时爆发出冲天的喝彩声,只见那下联写道:言身寸谢,谢天,谢地,谢君王。 沈宇林忍不住大声叫好,激赏地道:“慕静姑娘果然是才华横溢,巾帼不让须眉。” 其余青楼女子们有些忌妒地看向苏慕静,但却也免不了对她的羡慕之情。 那大汉纵身一跃,又落在另外一个支架上,大手一挥,第二联被放了下来,仔细一看,乃是:士农工商角徴羽。 我暗自寻思,这可有点难了,这上联分两部分:士农工商;宫商角徴羽。前为四业,后为五音,而有一个字重复,一个字谐音。不知哪个女子能对得出来? 我抬眼望去,只见苏慕静略略蹙起蛾眉,低着头在案前缓缓踱步,思考着下联。其他青楼的女子都议论纷纷,好半晌也无人对得出来。 我转头问沈宇林:“沈公子,你可对得出来?” 沈宇林挑眉一笑,看着前面道:“沈某不才,对不出来。不过,我看慕静姑娘是对出来了。” 我回头一看,苏慕静停住了踱步,嘴角扬起自信一笑,回到案前,在另一幅画轴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下联。片刻,支架上的大汉见她搁了笔,便又用爪索将画轴提了上去。众人定睛细看,只见那下联用的是端端正正的正楷大字:寒热温凉恭俭让。 这一下,秦淮两岸掌声顿时如雷般响起,连我也忍不住大力鼓起掌来。寒热温凉为四觉,温良恭俭让为君子的五种德行,一字重复,一字谐音,与上联对仗工整无比,天衣无缝。 沈宇林忍不住惊叹道:“慕静姑娘果然是聪慧无比,非同凡人啊。” 沈宇林话音才落,身后就传来了悦耳的女声:“那是当然的,静儿在天香画舫可是一等一的才女呢。” 我和沈宇林一回头,就看见苏淇奥和小御辞站在珠帘前,云儿回头看见小御辞,扑了过去:“哥哥。” 我有些诧异:“苏舫主,你们怎么出来了?” 苏淇奥笑道:“听到外面那么热闹,想来肯定是有人技压群芳了,反正正事已经办完。一时好奇就出来看看。”说着,她抬头仔细看那两幅对联,念道:“口十心思,思花,思雨,思佳丽;言身寸谢,谢天,谢地,谢君王。士农工商角徴羽;寒热温凉恭俭让……好,好,对得好,尤其是第二联,对得果然是精妙无比,天衣无缝。静儿果然厉害。” 小御辞看了一下对联,脸色淡漠,似乎引不起他的兴趣。 我走到他身边,问道:“怎么了?”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目光有些复杂,却没有说话,只是回身走入画舫内。 众人一愣,我急忙道:“我去看看他,你们接着看。”说罢,进画舫找小御辞去了。 天香画舫客房内—— 小御辞坐在椅子上,感到胸口有点闷,他皱着眉,想运功调息一下。 房门被推开了,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御辞,你怎么了?怎么不高兴?” 小御辞抬头,看见熟悉的双眸,动了动嘴,却无话可说。 我坐在他旁边,看他的脸色有点苍白,不由得有些担心:“御辞,你到底怎么了?” 小御辞偏过头去,忍下胸口的闷痛,想了想,有些迟疑地开口:“你……是不是要走了?” 我一愣,走…… 是啊,我已经把小御辞安全送到秦淮了,是不是,快要到回去的时候了? “我……”我勉强发出一个音,却不晓得如何再说下去。过了半晌,才道:“我,迟早都要走的。” 小御辞觉得心口越来越闷,越来越痛,他皱着眉,忍下疼痛,道:“不能留下来么?” 我没有发现他的异样,缓缓摇头:“我……是不属于这里的,我已经完成了我该做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走了……”或许是几天后,或许是几个时辰后,又或许,等会我就会在十年前这个时空里消失了。 小御辞没说话,只是头低了下去,伏在桌面上,闷闷的挟带着着痛苦的声音传来:“可是……当初你答应我过的……任何时候,任何情况,都不会离开我和云儿……” 我转头看见他这样,心里一股不安的感觉升了上来,摇摇他,担心地道:“御辞,御辞,你怎么了?” 小御辞没有说话,他的右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左手按在胸口,嘴里发出难受的一声呻吟。 我心中不详的感觉猛然大增,一把把他拉了起来,定睛一看,心猛地一沉,小御辞的脸色苍白,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眉间一缕黑气缓缓聚集,分明是…… “御辞,你中毒了?”我的心迅速沉了下去,他,怎么会中毒了?而且还是毒性如此猛烈的毒?短短几刻钟就已扩散到全身。 “御辞,御辞,你觉得怎么样?哪里不舒服?”我勉强保持着镇静,扶他上床,嘴里一迭声地问道。 小御辞冷汗涔涔而下,捂住胸口,艰难地开口:“胸口……好痛……” 我脸色一变,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什么时候开始的?” 小御辞紧紧皱着眉头:“刚才和师叔商谈的时候。” 闻言我顿时又气又急:“你这个不知道爱惜自己的小子,为什么现在才说?这么猛烈的毒,你想死不成?”说罢,不等他回答,一抬手,一股劲气逼进他的身体里,护住心脉。命令道:“好好躺着,运功护住心脉,我去找苏舫主。”说罢,起身冲出房门,上甲板去找苏淇奥了。 小御辞躺在床上,胸口的疼痛趋于剧烈,他拼命维持着神智的清醒,脑海里闪过来到秦淮后的一幕幕,仔细搜索着中毒的线索。 蓦地,一个场景定格:出酒楼时,一个男子与自己撞了一下,那男子的身上掉下几粒金色的细粉,落在自己的手上。当时只觉得手上有点痒,也没太在意,拍干净就走了。莫非…… 第五十四章 柳条折尽花飞尽 天香画舫船头—— 苏淇奥与沈宇林等人站在甲板上,笑语盈盈地看着花魁大赛。擂台上,苏慕静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得了震天的喝彩声,不出意外,今年的花魁桂冠想必又要落入天香画舫的手中。 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珠帘“哗”地一下被挑开,随之而来的是慌张的声音:“苏舫主,你快随我去看看,御辞他,他中毒了……” 苏淇奥一惊回头:“小风姑娘,你说什么?庄主他怎么了?” 我一把拉了苏淇奥就往回走,急道:“御辞他中毒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苏淇奥秀眉一皱,加快了脚步,云儿一听不妙,急忙也跟了过来,小逸雪和沈宇林面面相觑,沈宇林略一沉吟,牵了小逸雪随我们而来。 擂台之上,一个丫鬟匆匆走到坐在苏慕静对面的几位丽人身边,对其中一位耳语了一番,那丽人的目光落在天香画舫船头,见没了众人的踪影,嘴角轻轻勾出一个残酷的微笑。 对面,苏慕静似有预感,一瞥天香画舫,微微皱了皱眉,勉强压下忽然涌上心口的不安,继续比赛。 客房—— 房门“砰”地一下被推开,苏淇奥和我匆匆地进来,沈宇林等人跟在后面。 苏淇奥走到床边坐下,细细看小御辞的脸色,一看之下,立时唬了一大跳,暗惊这毒怎地发作得如此之快?她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将瓶中的药露喂入小御辞的口中,闻那似竹似莲的清香,似乎就是枫溟的“绿影清露”。 小御辞的眼睛半睁半闭,显然神识已经有些模糊。 苏淇奥拉高他的衣袖,按着脉搏诊断。我在一旁心急地问:“苏舫主,御辞他怎么了?” 苏淇奥的脸色突然一下子变得惨白,她蓦地看向小御辞的脸,失声叫道:“这,这怎么可能?竟然是……”苏淇奥被惊得声音都变了,等反应过来后,她二话不说,抬手迅速封住了小御辞胸口处的几处大穴,站起身来,紧蹙蛾眉,低头沉思,在房子里走来走去。 我急了,顾不得礼数,上前拽住她叫道:“苏舫主,御辞他到底怎么了?你有没有法子救他?” 苏淇奥抬头看着我,我看着她不由一怔,那明眸里竟然失去了一向的冷静,满是惊惶和焦躁,她惶然地道:“庄主中的毒非同小可,乃是苗疆的奇毒‘雪莲雾’,枫溟百草堂的医书上有记载,‘雪莲雾’由千年蜘蛛的缠魂丝配以各种蛊毒合制而成,常人即使能解各种蛊毒,却不能解千年妖物所产的缠魂丝。这‘雪莲雾’珍稀无比,经世极少,如今,如今……”苏淇奥声音都变得惊慌无措了,“如今,叫我上哪儿找解药去?而且这‘雪莲雾’发作如此之快,就算有解药也来不及救人。这,这可如何是好?” 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了人群惊慌失措的吼叫声,隐隐夹杂着许多兵器撞击的声音。 苏淇奥一惊,冲到窗边,看见外面人潮慌乱奔走,人群推挤揉搡,惊慌的声音几乎盖过了天上轰隆隆的烟花爆炸声。 苏淇奥惊道:“发生了什么事?” 门“砰”地一声再一次被撞开,一位短装打扮的带剑女子惊慌地冲进屋子,对苏淇奥叫道:“舫主不好了,好多人把天香画舫包围了,看他们的打扮,是祭月阁的人。” 苏淇奥闻言,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那女子握紧了手中的剑,悲愤地道:“祭月阁的人混入花魁大赛当中,突然发难,副舫主一不防备,受了伤。另外,秦淮两岸也有祭月阁的埋伏,这次他们是有备而来,四条大船把我们的退路全部截断。现在我们的弟子正在外面与他们争斗,但是要顾虑到不伤害其他的人,我们很难坚持较长时间。舫主,我们要怎么办?” 苏淇奥紧紧攥住拳头,此时当真是内忧外患,棘手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弄得她心慌意乱,几乎要崩溃掉。 但苏淇奥毕竟是苏淇奥,面对如此危难的处境依然不惧不怕,她勉强保持着冷静,在房间里踱步,迅速果断地道:“告诉众弟子,天香画舫一定要守住,决不能让祭月阁的人攻上来,哪怕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也不能让祭月阁得逞。还有,防止祭月阁的人调虎离山,枫溟弟子不能追出太远,守住天香画舫最为要紧。另外……”她站住脚,看向窗外,“发枫溟的信号弹,请身在秦淮的武林人士增援。”原来,正道中各门派都有两种信号弹,一种为联系附近门人,另一种则为求助,不到危难之际决不动用,一但动用,其余门派弟子只要身在附近,都要无条件地支援,这是正道中各门派之间无形的条约规则。 那女子精神一振,答应一声:“是!”转身冲出了房间,少顷,一声尖啸直冲天际,漫天烟花的轰隆爆炸声也掩盖不住,信号弹在夜空中爆出漫天的金红枫叶,映亮了整个秦淮。 苏淇奥坐回到床边,握住小御辞的手,外忧好处理,但是这内患……饶是她智计百出、聪慧过人,此时也是江郎才尽,毫无应对之法了。她几乎哽咽地道:“缠魂丝,缠魂丝……蛊毒好解,但这缠魂丝又该如何是好?小辞……现在师叔到底该怎么办?你是枫溟的希望,可千万不能有事……” 缠魂丝,缠魂丝…… 缠魂丝? 我悚然一惊,一个隐约的念头闪过脑海。 是……缠魂丝…… 我倒退一步,闭着眼睛,用力敲打着头,拼命捕捉着那一丝飘忽不定的念头。 沈宇林在一旁焦急地道:“小风姑娘,你怎么了?” 我的动作戛然而止,沈宇林……神族……护灵小姐……圣晶之魂…… 啊,圣晶之魂! 我蓦地睁开眼睛,失声叫道:“圣晶之魂。” 苏淇奥回头:“小风姑娘,你说什么?” 一瞬间,欣喜从足下直冲上天灵把我淹没,我一把拉住苏淇奥又惊又喜地道:“苏舫主,你可能解这‘雪莲雾’中除了缠魂丝以外的蛊毒?” 苏淇奥看我这样,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她急忙点点头,道:“枫溟的‘紫魄滢馨露’正是苗疆蛊毒的对头克星,我这儿正好还有一点。小风姑娘,你……” “苏舫主,你先帮御辞解了蛊毒,剩下的缠魂丝交给我来对付。”没等她把话说完,我就急不可待地打断了她。 苏淇奥纵然是心存疑虑,也来不及细想了,她立刻起身到书柜前,打开一个小暗格,从格子里拿出一个瓶子交给我。 我对苏淇奥道:“苏舫主,这里就交给我了。外面乱成这样,你快出去打点一切吧。” 苏淇奥一愣。 我顾不上她,回头对沈宇林道:“沈公子,麻烦你照顾云儿和逸雪了。另外,不要让别人来打扰我。” 沈宇林道:“小风姑娘放心,沈某就在门外。” 我点点头,转身来到床边,俯身将小御辞扶起来。 苏淇奥有些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沈宇林低声道:“苏舫主,我们走吧,小风姑娘应该有把握。” 苏淇奥的心安定了一些,耳听天香画舫外人声嘈杂,想必场面乱极,心下担心众枫溟弟子,便道:“有劳沈公子保护庄主与小风姑娘。”说罢,匆匆出去了。 沈宇林叫过云儿和小逸雪出了房间,关上房门。房内只余我与小御辞两人。 我给小御辞服下解药,将圣晶之魂拿出来,一手握住,另一只手点在小御辞的眉心,缓缓运功,将圣灵治愈之力从圣晶之魂转移到他身上解毒。 一朵小小的五彩光莲凝聚在指尖,缓缓陷入小御辞的眉心,那丝丝黑气逐渐凝聚,显然是在与治愈之力相抗。 我加大了力度,光莲焕发出更加明亮的光芒。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约摸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小御辞眉心的黑气开始淡去,我不敢大意,没有停下解毒。小御辞渐渐清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听到外面刀剑相击的声音,心神一乱,我吓了一跳,急忙道:“不要理会外面的事情,专心解毒。” 小御辞听了,压下心中的疑惑,静下心神。 又过了半盏茶左右,我停了下来,小御辞运功把最后一点毒液挤压在了手指上,天烬幻化成一枚细银针,扎破手指,几滴黑血渗了出来。 我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将圣晶之魂放好,仔细看小御辞,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并无大碍。我正要说些什么,窗口突然“喀喇”一响,两道黑影破窗而出,二话不说,两把幽蓝长剑直刺我和小御辞。 我大惊,身影一闪,行云流水地闪开了,抄起桌子上的长剑,“呛”地一下挡住下一步的攻击。小御辞身子往后倒去,天烬变成一把一尺长短的短剑,格开了幽蓝长剑,手抓住床柱,借力翻身而起,将黑衣人踢开。 门被撞开了,沈宇林冲了进来,叫道:“小风姑娘,发生什么事……”话还没说完,一把幽蓝长剑就刺向他的面门。 沈宇林脸色一沉,脚步一错,闪身避开,左手带着雄浑劲力一掌拍出,正中黑衣人的肩头。只听轻微一声“喀”,黑衣人痛哼一声,想必是骨头裂开了。 我、小御辞、沈宇林,三人已成包围之势,交手数招后,那两个黑衣人见情势不好,冲到窗边,飞身而出,向后抛出两枚迷雾弹。 迷雾弹“轰”地爆炸,整个房间顿时不能见物,待到迷雾散去,三人赶到窗边看向外面,登时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外面的数艘大船上遍布是厮杀的人群,祭月阁的人清一色的黑衣,其余的是枫溟弟子与赶来增援的各个门派弟子。一时间江面上喊杀一片,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天上依然流光溢彩,地上却成了充满血腥的地狱。烟尘中夹杂着绯红的血雾,秦淮两岸更是乱成一团,祭月阁的人有意分散天香画舫的守卫人数,不停地把众正道弟子引向秦淮两岸。岸上无数的无辜民众抱头逃窜,小孩的哭叫、人群的嘈杂,场面之乱已失去了控制。 我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枫溟弟子因人群而束手束脚,祭月阁众杀手却不顾他人性命,滥杀无辜,短短几刻钟内就有成千的无辜民众遭到厄运。 花灯盛典,竟然变成了血祭之夜。 我狠狠地咬住下唇,心底一股杀机爆发,突然爆发的杀气让小御辞和沈宇林一凛,我一撑窗沿,翻窗而出,一踏船檐,展开轻功,落入了厮杀的人群中。 小御辞和沈宇林对视一眼,沈宇林道:“凌小兄弟,你留在这里保护云儿和逸雪小妹,我去帮忙。”说罢,他一撑窗沿,越窗而出。 此时,花魁大赛的擂台的高高支架上,苏淇奥正与一个女子正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那女子面容秀丽,夜风中紫蓝色的头发迎风飘扬,嘴边一抹嗜血的微笑:“怎么样?苏舫主,那位小庄主还活着罢?” 苏淇奥心中又惊又怒,心里担忧无比,不知小御辞的毒怎么样了,那小风姑娘当真有法子可以解缠魂丝之毒?她一振手中长剑,怒道:“风骛,只要我苏淇奥还有一口气在,你祭月阁就休想得逞。”说罢,长剑犀利,凌空跃起,长剑化作漫天光影,往风骛攻去。 风骛冷笑一声,足尖一点,飘然而起,“断龙破”长刀迎头击上。两人就在细细的支架上,若凌波般争斗起来。 苏淇奥身形轻灵,剑法精妙,身法之优美犹如翩翩起舞的仙子,一身素衣在剑光中若隐若现,似被淡云轻盖的明月,森寒的剑气有若泻地的水银般无隙不入,每击出一剑,均是针对对方的弱点,每一剑都有千锤百炼之功,巧夺天地之造化,其飘摇往来之势有若狂风刮起的旋雪,不给对手一点喘息的机会。 风骛的功力显然不弱,手中长刃化作黑霜光网,瞬间衣袂飘然,自支架上冲天而起,灵逸似轻飘飞。 云满衣裳月满身,轻盈归步,舞过流尘。 两人一素一黑,衣袂相连,飘逸如穿花蝴蝶,刀剑相击,剑气刀芒几乎压过了天上流彩地上水光。 细长支架上,清影如画,惊姿奇景。 突然,下面传来一声尖叫:“副舫主。”原来苏慕静受到数个黑衣人的围攻,原本带伤在身的她一不留神胸口就中了一剑,血流如注。 苏淇奥心神微乱,手中严密的招数突然露出一丝破绽,风骛冷笑一声,看准时机,一式“天女飞梭”迅猛无比,苏淇奥一惊,却已是避不开了,被风骛一掌拍在肩头,顿时受了不小的伤。 风骛得理不饶人,招式环环相扣,一招比一招狠毒,直要取苏淇奥的性命。 正当苏淇奥落下风,风骛步步紧逼之际,斜地里突然一把长剑刺来,帮苏淇奥挡下了一剑。苏淇奥见到是我,听到我说的一声“没事”,心中顿时一喜,精神一振,手上招数顿时犀利。 二女联手,原本的局势顿时倒了过来,苏淇奥与我配合得天衣无缝,武学到了顶峰,到底是大同小异的。二人联手,占尽了优势,打得风骛节节败退。 风骛眼见不好,一提气,如大鹏展翅一般,凌空跃下江面,踏浪往对岸树林而去。 苏淇奥正待要追,我一把拉住她,急叫道:“苏舫主,你留下来主持大局,我去追她。” 说罢,不等苏淇奥答应,飞身追去。 苏淇奥不无担心地看了我远去的背影一眼,终究还是纵身跃入江面厮杀的人群中组织枫溟弟子。 秦淮河岸树林——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追逐着,风骛心中暗暗吃惊,她的轻功在祭月阁中仅仅略输于风祭,而身后少女到底是何人?轻功竟然如此了得,江湖上为何不见经传? 风骛突然站住了脚,回身一刀向我斜劈而来,我一惊,堪堪地止住了脚步,反手一剑格开她的长刀,身影斜飘,落在与她相隔三丈的地方。 风骛神色森寒地道:“姑娘到底是谁?为何三番四次阻挠我祭月阁的行动却又不以真面目示人?” 我冷哼一声,二话不说,一振长剑,一泓秋水化作漫天剑影,直指风骛。 风骛目中杀气一闪,手握长刀,身法快捷,与我在树林中争斗了起来。 争斗了五十招上下,二者不分胜负,突然,风骛长啸一声,那黑色长刀爆发出奇异紫芒,顿时平地风起,飞砂走石,在紫芒中,幻化出无数的紫蓝色的怨灵来。 我大吃一惊,手上招数顿时缓了。风骛叱叫一声,手往我一指,一道紫光直射向我,那无数怨灵齐齐呼叫一声,狰狞着面目往我扑来。 正当我大骇之际,天空传来一声女子的清叱:“何方妖物在此伤人?”随着这一声清喝,一阵悦耳的铃铛声响起。 我顿时如遭雷击,刹那间脑子一片空白,再也不能动作,无数记忆翻江倒海般地涌上来,一抹鹅黄的身影清清楚楚地又浮现在脑海中,心顿时像碎裂一般疼痛。 那怨灵似乎非常畏惧那铃声,一听之下,再也不理会风骛的控制,神色痛苦地嚎叫着,掩耳四处奔逃。 风骛脸色倏地苍白,脱口惊叫:“水月铃?” 一个道姑从天而降,铃铛声音依然不断,她往腰间一抽,一条霞光灿烂的丝带划破黑暗,有灵性一般地往风骛缠去。 风骛眼见不好,对付我一人就够麻烦了,如今又多加了一个,且水月铃正是怨灵类的对头克星,今夜怕是再也讨不了好去。一思及此,风骛怒叱一声,运足功力斜劈一刀,凌厉刀气迫得我与那道姑不得不往后退去。风骛乘机一纵身,展开轻功,隐入林间,遥遥留下一句:“祭月阁不会就此罢休的。” 我与那道姑齐齐赶上几步,但却是追不上了。 我转头看向那道姑,映入眼帘的是依稀熟悉的面容,但是…… 我张了张嘴,把几乎脱口而出的一声“羽瑛”硬生生地咽了回去——眼前道姑虽然长得与羽瑛有五六分的相似,但看外貌年龄在二十八九岁上下,绝对不是羽瑛。 那道姑转头看向我,收好铃铛与丝带,对我一抱拳道:“在下东海仙灵岛弟子雁飞翎,看见枫溟山庄的求助信号,急忙赶来。不知姑娘是谁?那妖女又是何人?” 雁飞翎? 我突然想起来,当初羽瑛曾经对我说过,她的水月铃与仙灵丝带的上一任主人便是她的师叔——灵月宫主的俗家师妹雁飞翎。那雁飞翎在羽瑛十三岁时便先灵月宫主一步羽化登仙,留下水月铃与仙灵丝带,并指明要留给也跟她学艺的羽瑛。 雁飞翎,就是眼前女子了? 我慌忙说道:“原来是仙灵岛的雁前辈。刚才那女子乃是祭月阁副阁主风骛,祭月阁在秦淮埋伏,今夜花灯盛典袭击天香画舫。方才我与风骛交手,追她到此处……多亏雁前辈相助,在下先谢过雁前辈。”我并没有告诉她我的名字,续道,“不知秦淮河的战况如何,雁前辈,我们还是赶回去看看吧。” 雁飞翎没有多虑,冲我点点头,展开轻功往秦淮河畔赶去。 我正待跟上,却不料身形方动,突然间,一阵晕眩袭上脑袋,我闷哼一声,站立不稳,一个踉跄半跪下来,捂住了额头。 天旋地转,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不清,我甩了甩头,难受地呻吟出声,手上一松,长剑“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神识渐趋于模糊,模糊的视线中,隐约地看见了自己的身体周围生出了一朵朵的碧色莲花,正焕发出碧绿的光芒。 一个念头突然从脑海中闪过,要回去了么? 意识到这一点,我的嘴角不由牵起一丝微笑,五分的苦涩,五分的欣慰。 要回去了…… 终于…… ※ ※ ※ ※ 秦淮河岸的树林中,一片空地上,一个巨大的莲花法阵焕发着碧绿光芒,法阵逐渐旋转起来,越转越快,越转越快,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绿光漩涡,将中间一抹冰色卷在中间…… 刺目光芒猛然爆发,绿光刹那充盈整个树林…… 待到光芒消失,一切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没有莲花法阵,没有刚才的打斗,也没有那个凭空出现在十年前这个时空里的冰衣女子…… ※ ※ ※ ※ 秦淮一役,祭月阁终究还是没能成功,他们错估了天香画舫的实力,也错估了苏淇奥的能力,更加错估的,是没有料到凌御辞竟然能安然无恙,没有料到天底下竟然有人能解“雪莲雾”的缠魂丝…… 世事无常,天意难测。 谁又能料到,改变这一切的,归根结底是那个十年后的“回魂仙梦”呢? 次日清晨—— 微微的春雨下着,将整个秦淮温柔地笼罩。昨夜花灯盛典的惨剧,似乎也在这绵绵春雨中被洗刷。 天香画舫缓缓在秦淮河上前行。 画舫大厅内,一身白衣的小御辞狠狠地攥紧了手,指甲深深陷入手掌之中,紧咬下唇,几乎要把嘴唇咬破,脸色苍白,目光如冰如剑,盯着眼前的苏淇奥与雁飞翎。一边苏慕静等天香画舫的人噤若寒蝉,低着头不敢说话。云儿拉着小御辞的衣袖,抬手抹了抹眼泪,哽咽道:“哥哥……你别这样……” 小御辞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睁开,拂开云儿,冰极冷极的话语从嘴里吐出:“我去找她。我不信她就这么走了。”说罢,冲出大厅,展开轻功,一踏甲板,凌空跃起,落下江面,身形轻盈如雨中飞燕,迅捷无比地在江面一掠而过,落在对岸,冲入了密密绵绵细雨中。 苏淇奥等人急忙冲上甲板,却只见到飘然的白衣隐入那清冷无人的青石街道末。 清晨的秦淮,空气湿冷,空中,绵软无力的雨丝阻隔不了杨花柳絮的飞舞。 风不大不小地吹刮着,恰好的力度,把那杨柳花絮吹舞满秦淮。 小御辞孤零零地站在清冷无人的街道上,犹如一座塑像一般动也不动,雨雾逐渐沾湿了他的鬓发衣角,一阵凉风吹来,小御辞打了个寒战,只觉得遍体冰凉,心底最后一丝暖意也浇灭。 当初,枫溟被灭,父母双亡,他都没有流泪。 如今,热流却是再也忍耐不住,涌出了眼眶,滚落了双颊,一滴滴地滴在青石板缝间的青苔上,犹如剔透的露珠。 她曾经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离开。 但是如今,为何,为何,为何她走得那么无情?在这个时空销声匿迹,没有留下哪怕是一点点的消息。 小御辞仰起头,雨丝温柔地抚摸上他的脸颊,就像她眸中温柔而怜惜的目光一样。 “为什么……要走……” 远处,苏淇奥牵着云儿,望着青石街道上孤独的白衣,淡淡惆怅萦绕心头。 烟雨秦淮,风逐渐销匿,雨幕中,飞花凋零。 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第五十五章 人约黄昏后 女娲庙—— 夕阳如血,晚霞灿烂。 一条长满了青苔的石板路,蜿蜒着伸向幽静的女娲神庙,落日迟暮,别有韵致。 幽静而空灵的女娲庙前,两个白苗士兵正在看守。 阿奴缓缓地走来,在庙前站定,白苗士兵见是少主,赶紧行礼:“少主。”阿奴点点头,没说什么,举步走进女娲庙。 偌大的女娲庙,共分三层,空灵而寂缈,只有大殿墙角有潺潺的水声,一条小溪蜿蜒从殿后祭坛流出——这是大理城唯一的一条水源了。 阿奴对着女娲神像虔诚地跪下,青蛇竹杖放在一边,双手合成一个祈祷的手势,例行这几年来每日的祈福。 庙外的夕阳照入庙内,女娲神像被披上了一层金红灿烂的光芒。 阿奴敬慕地看着女娲神像,恭敬地拜了三拜。 当她再次抬起头来凝视女娲神像时,女娲神像的四周忽然闪起了碧绿的光芒,空中仿佛有碧莲朵朵在飞舞,莲花阵中,出现了一团碧绿漩涡。 阿奴吓了一大跳,猛地站了起来,手里抓起青蛇竹杖,戒备地看着眼前的异象。 漩涡越来越大,一阵刺目的光芒爆发,阿奴急忙用手遮眼。 待到光芒散去,阿奴定睛一看,惊异得几乎张大了嘴巴,在她的眼前,碧绿光芒中一袭冰衣缓缓显现。 看清楚了来人的容貌,阿奴捂住嘴巴,惊得后退一步:“小风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 ※ ※ ※ 弹指之间,便越过了十年的时空。 待到晕眩过后,我知道,我重新回到了十年之后的女娲神庙当中。嘴角不自觉地牵起了一丝不知是苦涩还是欢欣的微笑。 “小风姐姐,你怎么在这儿?”一句惊诧不已的话语,让我把视线落在了声音主人的身上。 肤色莹莹如玉生辉,小巧而挺立的鼻子,纤细却匀称的身材,俏丽活泼的容貌,乌黑的头发结成数条小辫,珍珠头饰,短衣打扮,腰间青竹笛,手中青竹杖,好一个漂亮的苗家姑娘。 “你是……阿奴?”我愣了愣,脱口而出。 阿奴闻言,脸色一变,她,不认识自己?阿奴后退一步,青竹杖横在胸前,戒备地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白苗圣地中,更冒充小风姐姐?” 冒充? 我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有些发懵,原本阿奴认识我就够令人诧异的了,现在她竟然还说我冒充?我就是我,我没事干了我去冒充我自己?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阿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我就是小风,为何要冒充?” 阿奴眉头一皱,怒道:“好大胆的贼子,你还敢胡说,你若是小风姐姐,那圣姑师父家中那位又是何人?看你行踪诡异,一定是黑苗那边的奸细。哼,看招!”说罢,她不管其他,扬起青蛇竹杖往我击来。 我来不及解释,有些狼狈地闪过阿奴的攻击,嘴里急急地解释:“我……我不是……阿奴你听我解释……” 阿奴冷哼一声,返身竹杖往我下盘扫来,我一个往后翻身躲过。紧接着眼前银光闪动,却是六枚银晃晃的银针,直扑我面门。我不由大惊,心念急动,手腕灵犀镯蓝光一闪,灵犀剑已在手上,身形急退,右手斜挥,“叮叮叮叮叮叮”六声清脆的响声,六枚银针已被击落在地。 “好利落的功夫。”阿奴不禁赞叹一声,但嘴上这样说,手上招数却是愈加的刁钻狠辣。 这一番打斗声响惊动庙外的两个白苗士兵,两人急冲而入,见我和阿奴缠斗在一起,怒喝一声,双双往我攻来。 我一皱眉头,手一顿,继而速度猛地加快,灵犀舞出万千剑影,一时间女娲庙中剑光闪烁,剑影翻飞,逼得那三人不得不后退自保。趁这个机会,我一提气,身形如流星逐月般飞快掠出女娲神庙,一切,只有回到圣姑的家才能明白。 听阿奴的描述,似乎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人冒充我呆在灵儿他们的身边?该死…… ※ ※ ※ ※ 灵山脚下,灵谷之中,圣姑的茅屋静静地沐浴在暮霭之中。 不远的树林边,站立着五个身影。 其中一个冰衣女子似乎被人点了穴,僵硬地站立着,恼恨地看着眼前的几个人,仔细一看,那冰衣女子正是小风的容貌。 那女子又怒又恨地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你们早就知道,我不是她?” 那少年的目光如冰似剑,闻言,冷冷地吐出一句:“易容之术,也不过是雕虫小技。” “不可能的!”女子气急地道,“我独家的易容之术,天下一绝。你们怎么能认出我不是,我不明白,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破绽。凌御辞,我到底哪里不像梦依然?”她怨恨的目光落在了另外一个冰衣少女身上,“我分明,连御蝶七仙也能骗过。” 少年尚未答话,冰衣少女就已经激动地上前一步,长剑架在女子脖子上:“臭妖女,你到底把谷主这么样了?你为什么要伪装成谷主的模样。你今天若不给我一个说法,我流烟决不放过你。” 另外一个十六七岁的绝色少女看着那女子道:“姑娘,你的易容术的确是到了颠峰造极的地步,让人找不出一丝瑕疵。但是,你忘了,一个人的面貌可以模仿,可是一个人的气质却是模仿不来的。你和风儿姐姐,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你可以易容成她的模样,但是,却不可以代替她。” “灵儿说得对。”一旁另外一个少年道,“你这臭婆娘,怎么能够和小风相比?那丫头好歹心眼儿还好,为人正直,一心为别人着想,哪像你这婆娘,整天就谋划着怎样戳人家脊梁骨。这次要不是御辞和灵儿,我们早完了。你这脊梁骨,戳得还凉飕飕的。” 女子愣住了。半晌,才低低地冷笑了起来:“好,好,好!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柳幻血的易容之术独霸苗疆,原以为天下无人能破解,直至今日,才明白自己竟然是那井底之蛙。” “柳幻血?你就是明姬?”圣姑吃惊地道。 柳幻血一挑眉,冷笑一声。 逍遥问圣姑:“婆婆,这‘明姬’又是什么东西?” 圣姑道:“拜月教属下有四大护法,均为女子,分别为‘龙’、‘明’、‘盈’、‘璃’,龙姬龙吟雪,明姬柳幻血,盈姬赫连依依,璃姬璃恨天。龙姬轻功绝顶,来去无踪,盈姬迷人心魄,善媚惑之术,璃姬神箭射手,暗器精准,而这明姬,则是擅于易容,天下无双。” 柳幻血听着,嘴角忽然挑起一丝轻蔑的微笑,嘲讽道:“圣姑,你既然识得我明姬,了解我的厉害之处,你就不该忘了一点……”她突然身形急动,飞快地纵入林间,只余长笑一声:“明姬身负‘九转百脉’奇功,可自行解穴,天下无人能点得住我柳幻血。圣姑,你为何单单漏记了这一条?” 就在柳幻血嘲讽的时候,圣姑就已感到不妙,待要阻止,那女子已是纵身入林,无法可追了,不由大叹。 但就在此时,林间忽然传来另一女子的声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竟敢冒充御蝶谷主,你本事倒不小。看招!” 众人闻声,顿时眼睛一亮,是她? “风儿……”御辞想也不想,纵身入林。流烟和灵儿逍遥对视一眼,又惊又喜,急忙紧跟而上。 树林当中,长剑如雪,舞出剑花无数,一样的人,一样的服饰,一样的剑,唯一不同的,只是真假而已。 柳幻血显然并不擅长用剑,十招上下就渐落下风,无奈之下只好祭出了她原本的武器——通体幽紫的鬼冥巫杖。 她将长剑往我掷来,紧接着舞开鬼冥巫杖,一时间周身布满幽紫杖影。 我斜退三步,躲过长剑与迫面的杖风,一运灵力,手中灵犀顿时剑芒爆长,飞身上前,握剑自上而下劈去,剑芒将杖影的防御撕裂开来,“砰”地一声剑杖相击。 电光石火间,我的手一顿,灵犀剑页改为平贴杖身,顺着杖身往下急削。柳幻血一惊,双手握住杖身,奋力往上一挑,挑开了我的剑,身体顺势往后仰去,一个后翻身将与我的距离拉开三丈。 灵犀挽了个剑花,我一提气,长剑如破空白龙直刺柳幻血。 柳幻血正要接招,忽闻一声“快走”,便见一把森寒弯刀从斜地里劈来,恰好架住了我的剑,一个身影快捷无伦地介入我和柳幻血之间。 “哥!”柳幻血见到来人,又惊又喜。 “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走?”来人怒喝道,手上弯刀却往我劈来,与我缠斗起来。 柳幻血闻言方醒悟过来,急忙展开轻功往后退去,冰衣转眼间隐入了林中。 我架开来人的弯刀,定睛一看,好生熟悉的面貌,似乎是扬州城外与御辞不分上下的那个男子? “风儿。”熟悉的声音响起,一抹修长的白色身影闪入了眼帘,天烬幻化的长剑挟着凌厉剑气,气势万均地刺向那男子。 我纵身退出战圈,看着与那男子再次交手的御辞,心里忽地百味陈杂,感慨万千。越过了十年的时空,终于又再见到他了。 看着眼前飘忽的白衣,我不禁恍惚了一下,忽然感到先前回到十年前那一个多月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那么的不真实,虚无缥缈。 场中两人身形交错,刀剑交手一个回合,甫站定,相距不过两三丈。御辞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是你?”扬州城外的一场大战,可谓是棋逢对手,他又怎会忘记?要知这世间能与他冷月不分上下的人已经寥寥可数了。 来人正是那扬州城外的柳飞朔,拜月教杀手的实力榜中位列第一。 “正是在下。”柳飞朔露出一个笑容来,“难得凌庄主能记住在下,真是受宠若惊啊。”接着,他又摇了摇头道:“可惜,这次我还是没时间,否则你我战上几百回合,岂不痛快?” 御辞的脸色一变,天烬迅疾无伦地往柳飞朔攻去,截住了他堪堪欲走的身形。 柳飞朔暗惊御辞的反应速度,原想趁着说话间分散对方的注意力,好让自己脱身,哪里想到这凌御辞竟是如此厉害。眼见天烬来势凌厉,无奈之下只好应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寻着脱身的道路。 我心知柳飞朔与御辞实力相当,就是打上个三天三夜也分不出个胜负来。于是一振长剑,飞身加入战圈,天烬灵犀,剑芒如雪,三个身影交错纵横,锋芒毕露。那柳飞朔当真是厉害,以一抵二,仍然可以支撑许久,身影跳脱翻飞,浑似云鸿婆娑变换,乍出乍没,颠倒崛奇,无可不施,其锋芒锐利,凛乎无畏,刀势如长江大河百折东下,正是沛乎而难挡其锋。 而另外一方,天烬走阳,灵犀遁阴,天烬弧破成圆,灵犀紧而相随,一时漫天剑光裹住柳飞朔,飞花碎玉,双剑合璧,天衣无缝,大开大阖,跌宕两仪。 三道神兵相互冲抵,剑气盈天。 这激烈的打斗,让随后赶来的众人看呆了眼。 一个冷月,一个冰莲,一个与这两人相比也毫不逊色的人,三星争斗,当真是撼人心魄。 又交手了二十余招,我和御辞渐渐磨合默契,而柳飞朔则感觉压力越来越大,招数中逐渐出现了破绽,快要支持不住了。毕竟他面对的,是两个与他实力相当的人,一个凌御辞他可以应付,但再加一个梦依然,就非败不可了。 柳飞朔暗叹一声,看来,不得不用那一招了。 心里打定了主意,眼见天烬直刺面门,灵犀横扫下盘,柳飞朔玄功内运,纵身跃起避过灵犀剑芒,弯刀下劈挡开天烬,低喝一声:“移形换影!” 一道光芒闪过,原地已没了柳飞朔的踪影,只余下一片被天烬削断的衣角从半空飘然落下。 ——“移形换影”,拜月教秘术之一,耗费功力极多,用者事后七天内不可妄动真气,须静心调养,其功效类似于“金蝉脱壳”,但远比之精深奥妙。 我和御辞一齐赶上一步,御辞伸手接过飘落的衣角,冷哼一声。 眼见战事停下,旁观的众人急忙上前。 “谷主。”流烟扑过来,拉着我围着我转,左看右看,直到见我安然无恙毫发无伤才松了一口气。 “流……流烟?”我吃惊地看着她,“你怎么会在这里?”流烟不应该在御蝶谷吗?在京城的时候我可是已经让她回去了呀。 “在京城的时候,谷主你要我回去,可是后来我想了好久,觉得不放心,于是便想上蜀山去找你们。可是到了半路遇上了蜀山弟子,他们都被独孤前辈派下山来寻找月如姑娘。我听他们说剑圣把你们送到苗疆圣姑处,便快马加鞭地赶来苗疆了……谷主,这一个多月你到哪里去了?” 我摇摇头:“此事说来话长,到时我再向你们解释。刚才那明姬是怎么回事?” 一边的逍遥道:“一个多月前,我和御辞一起到大理去取麒麟角,听说你已经先我们一步进城去了女娲神庙,我们就去女娲神庙找你。后来我被巫后娘娘用‘回魂仙梦’送回了十年前,而御辞则被圣姑叫去试炼窟找傀儡蛊……过了一段时间那妖女就易容成你的模样混入我们当中了。我回来的时候,灵儿和御辞已经发现有些不对了。所以我们才设下个圈套,那妖女果然中计。然后,然后……你就回来了……喂,丫头,你到底去哪儿了?” 我挑了挑眉:“你去哪了我就去哪了。” 逍遥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道:“你是说,你也被巫后娘娘……” 我点点头,斜了一眼御辞,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不单只回去,我还看到这冰块小时候呢,别扭的小孩。 御辞见我笑得古怪,皱了皱眉,这丫头,笑什么呢。 一边的灵儿上前一步,握住了我的手:“好了,其他的事情待会再说。不管怎样,姐姐现在毫发无伤地回来,这就是万幸了。我们今天晚上,要好好聚一下。” 我摸摸灵儿的鬓发,露出了一个微笑:“好,我们今天,好好聚一下。” 夕阳如血,天际晚霞如火如荼,一切都是那么宁馨美好。 第五十六章 月上柳梢头 夜—— 刚刚与灵儿她们聚了一番,如今各自都散了,自做自的事去。 我推开圣姑家的一间房门,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床。床上,躺着用白布蒙上的人儿。 月光通过窗户洒了进来,遍地银白。 我缓缓揭开白布,看着手下显露出来的秀美的脸庞,一片水雾遮在眼前,我急忙使劲闭了闭眼睛,忍着泪水不让它掉下。 “羽瑛……” 我在床沿坐下,握起羽瑛的手,怔怔地看着仿佛睡着般安详的羽瑛,过了半晌,才好像日常聊天一般跟羽瑛说起这趟穿越时空的旅程。 圣姑站在门外,看见少女握着羽瑛的手,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事,说到有趣的地方笑出来,说到惊险的地方紧紧地握住了羽瑛的手,这一切就好像羽瑛还是活着的一般。 圣姑微微垂下头,叹息一声,她知道,羽瑛姑娘的死,给了熠雪姑娘莫大的打击。毕竟,她是为了她而死的,这份情谊,这份恩情,又让熠雪该如何还? 逝者已矣,却让活下来的人肝肠寸断。 “羽瑛,你知道吗?这次回去,我遇上了你的师叔……”我笑着对羽瑛说道,“你不知道,当时我是什么感受。当我听到雁前辈那一声叫喊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以为,以为那是你……是不是很可笑?那个时候,你大概才十岁左右,怎么可能会出仙灵岛?……”热泪再次涌了上来,我闭上眼睛,继续笑着,“羽瑛,我有点怀疑,那雁前辈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长得那么像你,不对,是你怎么长得那么像她。要不是她的年纪大,否则我还真以为那是你了……” 我停下来,周围一片死寂,没有人回答我的问题。 我咬着下唇,垂下头,把羽瑛的手抵在额头上,泪水自顾自地从眼眶里掉出来,滴在身下鹅黄色的衣衫上,浸出一个个小水圈。 “羽瑛……”终于忍耐不住,泪眼朦胧,呜咽出声,身体滑落下床沿,低低地哭道:“你为什么不出声?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为什么……你要帮我挡那块巨石……你以为我可以更好的保护灵儿,可是为什么你不想想,你死了……我该怎么办?……”我仰起头,朦胧的泪眼中仿佛看见了锁妖塔中的那一幕,巨大的八卦石犹如远古天神一般呼啸袭来,躲不了,避不了,却有一抹鹅黄身影用尽全身功力,把我推开去,自己却消陨在巨石之下。 我紧紧地攥住羽瑛的冰凉的手,低下头,笑了起来,笑得浑身颤抖,笑得泪水不停地掉,羽瑛啊羽瑛,你这样死了,我不能打你,不能骂你,因为你没有错,跟任何人说这件事,他们都会说是你对。而我呢?我就只能每天来看看你,跟你说一些你根本听不到的话…… 是,我可以想象你还活着,把你当成活生生的人一样来和你聊天……可是,你就这样毫无反应地躺在我面前,要我想象你还活着……我做不到…… 即使,我可以做一个梦,梦见我们还都好好的活着……可是,梦终要醒的,梦醒时分,断肠之时。 你终究是不会再醒来的,自欺欺人有什么用?已逝的人,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不会再回来了……羽瑛……”我睁着眼睛,不再流泪,眼睛却涩的发疼,“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我们想你的时候……”痛不欲生……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苍老沉重的脚步声走近,叹息响起:“熠雪姑娘,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没有回头,只是问道:“圣姑,你真的没有办法救羽瑛了吗?”如果有,你告诉我,无论前途如何险阻,我也一定办到。 “……”圣姑沉默半晌。 我自嘲地笑笑,心却是无法掩盖的痛。 “……,有!”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圣姑从嘴里吐出一个字。 只是轻轻的一个字,却像惊雷一般在我耳边炸响。我蓦地回头:“你说什么?” 圣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走到床边,将羽瑛身上的白布全部揭开:“熠雪姑娘,你走了一月有余。对于常人的遗体,一个月后会是什么样子?” 我站起来:“莫说是一个月,常人若是死去,四五天功夫尸体便会发臭。” “不错。”圣姑颌首,“可是你看羽瑛姑娘,一个月以来,我未对她的遗体作任何防腐工作,而她却依旧无碍。” 我惊疑地看着羽瑛,又看看圣姑:“圣姑,你想说什么?” 圣姑看着羽瑛,对我说道:“熠雪姑娘,你可知,我苗疆巫灵一派,曾流传有一种寄魂之法?” “寄魂之法?” “不错,此法将人的魂魄寄在体内,可使人继续活下去。只是这种法术只可保持人的魂魄不散,却不可保持人的身体,所以被施法的人只能呆在灵气极旺的地方以减少浊气对身体的伤害。若是呆在了浊气旺盛的地方,浊气对身体侵蚀厉害,那么不出半个月,身体就腐烂得和一般腐尸没什么区别。” “那人终究是要死?” “不,因为寄魂的作用,只要人的魂魄不散,无论身体被腐烂成什么程度,哪怕只剩下一堆白骨,人也可以算是活着的。” 我想想圣姑所描绘的那种情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急忙甩甩头,问道:“灵气极旺之地,只有少数名山胜地与海外仙岛。这样说来,即使是救了羽瑛,她也只能在极小的一块地方活动?” “不,羽瑛姑娘的情况有所不同。”圣姑摇头。 “有何不同?” “羽瑛姑娘的身体经久不腐,而她身上并没有任何可保护躯体的东西,加之我的卦象显示,如果没猜错的话,羽瑛姑娘的前世应该是吃下了传闻中的天界神果‘天灵’。” “‘天灵’?”我听着觉得有点耳熟,沉吟一番,忽然想起,初次见到羽瑛的时候,她对我提起她的经历,其中便提到一点:灵月宫主曾推算出她的前世是天界仙姬,曾经吃下过“天灵”神果。 “不错。神果‘天灵’可让神仙轮回后保持神体。所以羽瑛姑娘的遗体才不会腐烂。” 我睁大了眼睛,天啊,难道,这真是天意吗? 圣姑感叹道:“前世无心插柳,如今却得益匪浅。身体不腐,寄魂之术若是成功,那羽瑛姑娘便不受地区的限制,在浊气极重之地行走也不打紧,与常人无异了。” 圣姑的话让我的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欣喜不已,我上前一步急问道:“圣姑,你可是通晓这寄魂之术?” 圣姑淡淡一笑:“不错。不过,巫灵一脉流传下来,有关寄魂之术的许多细微之处已经失传了,除了法术,其他的老身也不过是懂其五六而已。” “那你可有把握救得了羽瑛?” 圣姑闻言,看了我一眼,没有正面回答我的话,而是道:“有关寄魂老身知道的不多,只是知道有两件物品是不可缺少的。一为药引,一为寄魂珠。” “药引,寄魂珠?”我重复了一遍,看着圣姑等着她的解释。 圣姑道:“不错。寄魂珠乃是寄魂之所,药引乃是触发寄魂珠作用的事物。据老身所知,用八十一只傀儡蛊,即可炼成所需药引。老身让凌少侠去试炼窟取傀儡蛊,起先是为了保持羽瑛姑娘的遗体不腐,但是后来发现羽瑛姑娘乃是神体,这傀儡蛊便被老身饲养了起来,如今,即可作为寄魂的药引。” “那寄魂珠呢?”我急急问道。 圣姑的脸色凝重起来,道:“这寄魂珠,乃是寄魂之术中最重要的一步,是魂魄寄存的地方,若没了它,一切都是白费。作为寄魂珠的事物有几种,但是大多已经失传,老身所知道的只有一种——飞雪山庄的镇庄奇珍,‘冰火香珠’。” 飞雪山庄? 我脱口而出:“可是武林七大门派中的天山飞雪山庄?” “不错。”圣姑点头。“那‘冰火香珠’是飞雪的镇庄之宝,存于寒冰洞中的火山熔浆中,珠子分红白二色,红为阳,白为阴,阳气来自火山熔浆,阴气来自寒冰洞中千年寒冰。若是作为寄魂珠用,阴阳调和,乃是寄魂珠中最上等的一种。” “圣姑,距离灵儿的产期还有几个月?”我突然冒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来。 “尚有四五月左右的时间,早些的话,也有三四个月。熠雪姑娘为何问这个?”圣姑不解。 我抬头看向圣姑,坚定地道:“我要去一趟飞雪山庄。” ※ ※ ※ ※ 圣姑屋外—— 灵儿站在圣姑的药圃旁边,季草的清淡香气萦绕在身旁,宁心静气。季草原是一种安神静心的药材。 逍遥从房中走出来,拿了件外衣给灵儿披上。灵儿一惊回头,见是逍遥,微微一笑:“逍遥哥哥。” 逍遥揽着灵儿在旁边的台阶上坐下,问道:“在想些什么呢?” 灵儿靠在逍遥的怀中,看着空中一轮明月,喃喃道:“月圆了,逍遥哥哥……” 逍遥有些担心地低头看灵儿:“灵儿,你怎么了?” 灵儿看着月亮,问道:“逍遥哥哥,你可知,天若有情天亦老的下一句是什么吗?” 逍遥的脸色顿时有些僵硬苦涩了,片刻,他低低地道:“我自是知道。” 灵儿离开逍遥的怀抱,定定地注视着逍遥,仿佛要把逍遥看透,逍遥别开头去,不敢看灵儿。灵儿将手覆在逍遥的胸口前:“逍遥哥哥,你心里,一直记挂着月如姐姐,对吧?” 逍遥抓住了灵儿的手,放在胸口,苦涩地道:“灵儿,是我对不起你。你是我的妻子,我却没能好好待你。如今,我记起了以往的事,可是……可是我不得不记挂着月如,她……她现在生死未卜,我不能置她不理。” 灵儿用另外一只手覆上逍遥的手,柔声道:“灵儿知道。月如姐姐是个好女孩,她对你的心意,一点也不输于灵儿。这次,她是因为救我而失踪的,若是月如姐姐有点什么事,不但是你,灵儿也绝不会原谅自己的。” “灵儿……”逍遥抬头看着灵儿,灵儿的善解人意让他满心是感动和爱怜。他伸手将灵儿搂进怀里,低叹道:“灵儿啊灵儿,我李逍遥何德何能,竟然能有你这样的女子倾心相爱。” 灵儿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逍遥抚摸着灵儿的秀发,触手柔软顺滑,让人爱不释手。 逍遥挑起一缕秀发,忽然起了一个念头,笑道:“灵儿,给我几根头发如何?” 灵儿抬头,不解地看着逍遥。逍遥将手放在一缕秀发上,运劲一捏,那缕秀发便被截了下来。逍遥从自己的头发上也截下一缕,将两缕头发编起一个同心结来。 灵儿在一旁看着,逍遥的手指灵活地上下翻飞,可是乌发显然要比一般的绳线要柔滑得多,总会从不听使唤滑出来,让逍遥一顿手忙脚乱。 灵儿又是感动又是忍俊不禁,故作疑惑地道:“逍遥哥哥,你在编什么?” “笨灵儿,连同心结都没见过么?” “可是,同心结不是这么编的。” “……,李家的同心结就是这么编的。” “原来李家的同心结是把手指也给编进去的啊?” “……,好啊,你敢取笑我。”逍遥佯装恼怒,伸手就要袭击灵儿的腰。 灵儿低呼一声,连忙躲开,天知道她最怕痒,嘴里急忙笑着告饶。 逍遥怕灵儿动了胎气,也只是作作样子而已,见灵儿这样,便收回手来,飞快地一顿编结,转眼间就编好了一个精致小巧的同心结来,嘴里得意地道:“速度快点才能编得好,笨手笨脚的才容易出事。灵儿你看,你逍遥哥哥的本事不赖吧。” 灵儿看着拿着同心结在炫耀的逍遥,忍不住笑出来。这一笑,竟如广寒佳人一般清丽动人,直把个逍遥看得呆住。 灵儿见逍遥忽然安静下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猛盯着她看,脸顿时红了,嗔道:“看什么看。” 逍遥突然把灵儿紧紧地搂在怀里,力道大得灵儿几乎喘不过气来。灵儿大羞,正想推开逍遥,但是,她突然感到抱着自己的手在发抖,心里一惊,急道:“逍遥哥哥,你怎么了?” 逍遥抱着灵儿,好半晌才平静下来,听到灵儿焦急的声音,喃喃道:“灵儿,你刚才那么一笑,就像仙女一样,就像……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好像你是不属于人间的,很快就要走了一样……灵儿……” 灵儿怔住了,逍遥哥哥啊…… 逍遥使劲地抱着灵儿,感受着温软的身体,心里的恐惧才慢慢地被真实感所安抚下来,他喃喃地道:“灵儿,我们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灵儿闻言,身体一震,永远不分开…… 她何尝不想永远也不和逍遥哥哥分开呢?但是…… 灵儿微微抬头,看着寥廓的长空夜色,眼睛有点酸涩,她缓缓抬手,回抱住逍遥,嘴里却没有说一句话。 她,不能做出任何承诺! 逍遥却误解了,他一手抱着灵儿,嘴角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另一只手绕到身后,将同心结放在了灵儿的手中。灵儿一直保持着被逍遥抱着的这个姿势,没有动,手握紧了同心结,看着万里落寞的夜空,一滴清泪悄悄从脸颊滑下,浸入了逍遥肩上的衣衫上。 此时同心永结,却不是天地无棱、才与君绝的承诺! ※ ※ ※ ※ 次日清晨—— 天色方晓,我按照往常惯例一样睁开眼睛,起身,推开房门走出去。 圣姑家门外,站着白衣少年,他站在药圃的旁边,看着几只雀鸟们在药丛中蹦跳着寻找着早饭,可爱活泼的模样让少年冷峻的脸部线条柔和了许多。 屋门被推开,少年回头,与门口来人目光一接,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 我没想到有人起得比我还早,推开圣姑家的房门,见到门外站着的御辞。他回头一看,见到是我,不知是不是我眼花,竟然觉得他对我笑了一下? 我上下一打量他,他已经换了另外一件衣服,雪白的衣服上绣有淡紫色的花纹,腰间束着一条白底绿纹盘龙腰带,白衣外还套了一件透明鲛纱,头发不像以前那样随意地放下来,而是规规矩矩地束着。他这样一改装束,立增灵秀俊雅,自然清新,让人眼前一亮。同一个人,两种装束,竟然穿出了不同的味道。 我呆呆地看着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这已经是第三次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了。 御辞的声音淡淡地响起来:“起得好早。” “呃……”反应过来,脸上顿时一红,丢脸啊,怎么又盯着他看个大半天……“是……啊……好早……” 御辞见我的反应,笑了笑,转过身,往灵山那边走去,道:“告诉圣姑,我去大理一趟。” “……”我没说话,大脑已经完全停止了运作。 他他他…… 他刚才…… 笑、笑了??? 我失神地看着远去的白影,使劲揉了揉眼睛,我,我没眼花吧? 直到白影隐入了树林里,我才记起来要问一句:“你去大理干嘛?”可惜,人已经不见了,才说了个“你”字,剩下的几个字便被咽了回去。 我站在原地,抬头看苍天,无语。 老天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他笑起来会这么好看?为什么我每次看着看着都会呆掉?为什么每次我都会那么丢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让我御蝶谷的面子往哪儿放?! 第五十七章 天山飞雪 “谷主,怎么起得那么早?” 正当我腹诽的时候,身后传来流烟的声音。我转头一看,流烟正揉着惺忪的睡眼站在我身后。 我朝她一笑:“我不是一向都起那么早么?去,把脸洗了,然后到树林里做早课去。”说罢,我越过她,走进屋里。 “……” 流烟维持着揉眼睛的动作,呆呆地站在当地,脑子有些不灵光了,喃喃地道:“做,做早课……?”秀美的脸上逐渐浮现出惊喜和不敢相信的神情,“谷主,谷主她……想起来了?……” ※ ※ ※ ※ 中午—— 灿阳当空,圣姑小屋的宁静突然被一声惊叫打破:“谷主——你说你要去飞雪山庄?” 圣姑屋内,流烟看着我,把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又惊又异,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嘴里直叫道:“不行,谷主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也要去。” 我伸手揉揉发疼的太阳穴,又得来哄这个小丫头了,我无奈地道:“流烟,别闹了。此行吉凶未卜,我怎能让你跟去。你乖乖地呆在圣姑这儿照顾灵儿,我自己去行了。” 流烟正要说什么,一边的逍遥就开口了:“我说丫头,飞雪山庄可不是什么等闲之地,好歹它也和你御蝶谷齐名。你这次要拿的是他们的镇庄之宝,你可想清楚了,要是他们不答应,这不是说着玩的,一不小心飞雪就和御蝶为敌了。” 我看向羽瑛的房门:“我自是知道这不是说着玩的。此行艰难,吉凶未料,但是,为了救羽瑛,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一定要拿到冰火香珠。此事为个人恩怨,想必端木青辉也不会因此与御蝶谷敌对。” “谷主……”流烟在一边跺脚,急道。 “流烟,你就不要阻止了。”一边的灵儿站起来说道,“姐姐既然下了决心,那无论谁都改变不。况且,如果救不了师姐,姐姐会一辈子不得安心的。”灵儿转向我,对我鼓励地一笑:“姐姐,你尽管去吧。灵儿这边有逍遥哥哥照看着,不会有事的。不过,天山此行毕竟凶险,你独自一人,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流烟在一旁拼命点头,拉着我的衣袖道:“谷主谷主,你就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看她那样,心差点就软了,但是想到这次的风险,还是硬下心肠,摇了摇头。 流烟几乎都要哭了:“谷主,你,你又要我看着你独自一人涉险不成?上次去锁妖塔你差点没命,这次无论如何我都要跟着你了。” 看着固执的流烟,我心里哀叹一声,流烟,你个幼儿园没毕业的丫头,这么危险的事,我自己一个人还没把握,要是带上武功比我还差一大截的你,不是更加没把握吗?留在圣姑家里帮忙照顾灵儿,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真不知道这几年你是怎么孤身一人闯荡江湖的。 我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有些严厉地道:“流烟,你好歹也十六岁了,怎么还是这样不懂事?不带你去是为了你好。再闹的话,你就给我回御蝶谷去。” “……”流烟睁大了一双眼睛,又委屈又不甘地看着我,咬着下唇不敢说话了。 灵儿见状,急忙打圆场:“好了好了,姐姐你就别说流烟了,她也是为了你着想啊。不如这样吧,我们等凌大哥回来,姐姐你和凌大哥一起去。” 逍遥点头道:“不错,有御辞相助,拿冰火香珠一定事半功倍。” “不行。”我摇摇头。 “为什么?” “此事与枫溟无关,我不想因为我的事让飞雪与枫溟之间产生隔阂。”见到众人还想说什么,我挥手打断道:“别说了,就这么定了。我去准备一下,待会就启程去飞雪山庄。” “待会?”逍遥叫了起来,“丫头你脑子没病吧?天山距离苗疆千里之遥,你就是要去也得准备个几天再动身啊。” 我翻了个白眼:“李逍遥你长没长脑子啊?到天山这么远的路我还骑马去?当然是御剑飞行,用不了几天就行了。没什么好准备的。” “御剑?”流烟喃喃地道,看着我,目光像要把我看穿一般,眼底突然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惊喜。 我心里一动,是啊,自从那日与依然灵魂融合,依然所会的一切我都会了,现在,我中有她,她中有我。面对着御蝶谷的人,才从心灵上真正感到,我就是他们的谷主了。 我一笑,拍拍流烟的肩:“没错。就是御剑。” 流烟怔在原地,看着我,眼睛突然湿润了。 一个时辰后—— 圣姑家门外。 灵儿看着站在灵犀剑上的我,有些担忧:“姐姐,你真的不和凌大哥一起去吗?” 我挥挥手:“不用了。等他回来,你告诉他我去飞雪山庄就行了。灵儿,记得要保重身体,别伤了身子。逍遥,你要好好照顾灵儿,等我回来要是灵儿瘦了点,当心我跟你算帐。” 逍遥翻翻白眼,我自己的妻子我当然要好好照顾,还用你来操心,嘴里道:“你就给我放一百个心吧。倒是你,别弄了一身伤回来。”也不知逍遥是有心还是无意,说完还不忘加一句:“否则御辞那冰块又要发火了。” 我瞪了逍遥一眼,脸上不由得一热,我慌忙掩饰住微红的脸颊,转头对流烟道:“流烟,你乖乖地呆在圣姑家照顾灵儿,听到没有?” 流烟点点头,继而叫道:“谷主你千万要小心啊。” 我答应一声,默念一句口诀,脚下的灵犀剑一阵颤动,拔高三尺,白芒闪过,巨剑载着人呼啸着直冲天际。 灵儿等人目送着一剑一人离去,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此行能够平安。 ※ ※ ※ ※ 天山—— 万古积雪,冰川广布,气势磅礴,力竭河川。天山,是一个铺天盖地满是白色的世界,千古封冻的冰川绵延万里,其中落差千丈的巨大冰瀑撞入视野,由无数巨大的光芒四射的冰块组成,仿佛从蓝天直泻而下的银河,阳光之下,折射出无与伦比的璀璨,幻化出梦境般的色彩,除非你亲眼所见,没有任何词汇能形容它的瑰丽与至高无上。 飞雪山庄,位于天山之中,却不被周围的天寒地冻所影响。飞雪山庄坐落在地热之处,西北两面又临崇山峻岭,寒冷的西北风很大程度地被挡了下来,庄内四寄如春,百花齐放,与天山冰雪格格不入,是以飞雪又有“冰雪融春”之称。 经过一天一夜不间断的御剑飞行,我终于到达了天山,落在飞雪山庄对面不远的一个山头上。 由于地热的关系,飞雪山庄方圆几里内都是四季常春,生机勃勃,欣欣向荣,令人眼前一亮。 我休息了一会儿,收起灵犀剑,展开轻功,往山下飞雪山庄而去。 飞雪山庄庄门—— 一男一女两个飞雪弟子正在把守,无聊之际聊起天来。 只听那男的道:“羽妹,那沈家公子每年都要来我们飞雪住上几天,不知是有何要事?” 那羽妹道:“大哥你是不知,那沈氏家族经营的生意中有相当一部分是药材生意。我们飞雪山庄位于天山,珍稀药材极多,还有稀世之珍‘天山雪莲’,沈公子每年来飞雪,就是和庄主商谈药材生意。” 那男子踢踢脚下的石子,有些不满:“来就来吧,还招摇得很。带着六个手下耍威风,哼……” 羽妹看着男子愤恨不平的样子,眼珠一转,已明其意,不由得失笑,戏谑道:“大哥,莫不是纾姐的芳心留在了沈公子身上,你心生醋意?” 男子脸上一红,不自然地道:“羽妹,你又在戏弄大哥了。我对纾儿只是兄妹之情,并无男女之意。” 羽妹咯咯一笑道:“大哥你这就不对了,你对纾姐的心意,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你我兄妹一场,我又怎么会看不出?大哥就不必害臊了。” 男子更是窘迫,正要岔开话题,却见远处一抹冰色往山庄飞奔而来,其速度快极,一眨眼间就近了十余丈,可见其轻功绝顶。 男子顿生警戒之心,看着不过片刻就来到庄前的人,一振长剑,喝道:“来者何人?” 那羽妹惊醒过来,见来人轻功高超,功力非凡,警戒立生,与男子并肩站立,脸色森寒,上下一打量来人,只见一身冰衣,秀发飘扬,随意站立却傲气立生,一看就知不是等闲之人。 我看着面前两个有些敌意的飞雪弟子,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御蝶谷梦依然,有事拜见飞雪庄主端木青辉。请二位通报一声。” “梦依然?”那二人听到我自报家门,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要知那梦依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已有两年,一个月前,江湖上忽然盛传御蝶谷主重现江湖,与冷月、林家小姐、一仙灵岛弟子和一名少年闯入蜀山禁地锁妖塔,最后更加是毁了那座千年宝塔,轰动了整个江湖。如今,眼前这女子说自己就是那御蝶谷主,怎能不让人惊异? 我见他二人怀疑地看着我,心里暗叹,孤身一人前来,事先又没有拜帖,无怪乎他人会不信。无奈之下,一振手中长剑,灵犀出鞘,一抹秋水般的光亮横在我与那二人中间:“灵犀向为御蝶谷主佩剑,二位可曾识得?” 二人一见灵犀,疑心顿时消去大半,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但仍不敢掉以轻心。那男子对我行了一礼,道:“梦谷主远道而来,请入庄内奉茶。羽妹,去天问轩通知庄主。” “是。”那羽妹对我行了一礼,然后匆匆离去。 “梦谷主,这边请。”那男子做了个手势,引我进入飞雪山庄。 我深吸一口气,紧握了握手中灵犀宝剑,随在男子身后,抬步走进山庄的大门! 天问轩—— 百花锦簇,流莺恰啼,天问轩临水而建,落地长窗外荷塘翠绿,莲香幽幽,引人入胜。 轩内,一男一女谈笑正欢。 只见那女子身着锦衣,乌发堆云,五官精致,风华天成,花月不足喻其色,眉宇之间带着三分傲气,又带着三分慵懒,形成一股奇特的韵味。而那男子手握白扇,身着清雅如银月般光华的缎袍,剑眉星目,温润清然,如对美玉。 女子将沏好的一杯绿盈盈的茶递给男子,笑意盈盈:“沈大哥,这杯茶可不是等闲之物,如果你喝得出来其妙处,你要的五色花飞雪就答应下来,你看如何?” 那位沈公子笑着接过茶杯,摇头叹道:“青辉,你斗茶的兴致又上来了?端木庄主的茶技闻名天下,沈某又怎会是你的对手?若是喝不出这其中的妙处,你可别怪大哥我见识浅薄。” 端木青辉微微一笑,道:“大哥何必如此过谦?” 沈公子将茶杯放到鼻翼下轻轻一嗅,一股淡雅清香弥漫开来,清凉之意扑入脑中,他微微一怔,暗道这茶果然与众不同。只见他晃了晃杯子,吹开浮在碧水上的茶叶,轻轻一抿,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清新香意在唇齿间弥漫开来,使人感到的竟是一阵古朴的韵味,回味无穷。 端木青辉含笑看着他,满意地看着对面的人回过神来对着茶赞不绝口,问道:“大哥,可尝出了其中妙处?” 沈公子淡淡一笑,放好茶杯,揭开茶壶的盖子,倒出里面的残渣,收拢折扇,微笑道:“群花之蕊,冰鲛之縠,沁芳之泉,风露之香。四集天地灵气者,粹化手中‘风香花露’一杯。青辉妹子,沈某可曾说错?” 端木青辉看了他半晌,不出声,那沈公子打开折扇,迎上端木青辉的目光,面带微笑,云淡风轻。 半晌,端木青辉突然笑起来,又敬又佩,长舒一口气道:“罢了罢了,与你东漠沈家少主相比,我端木青辉始终差上那么一截。沈宇林,这次,我算是真的服了。沈家要五色花,我给你便是。” 沈宇林哈哈一笑,道:“妹子言重了。” 端木青辉笑着摇摇头,动手收拾桌上的茶具。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端木青辉回头一看,见是手下弟子,略一皱眉,道:“天羽,何事如此匆忙?” 匆匆赶来的天羽对二人行了一礼,对端木青辉道:“庄主,御蝶谷主梦依然求见。” “梦依然?”端木青辉讶道,回头与沈宇林对视,两人均感到有些惊异。梦依然的事,他们也是知道的。 “不错。”天羽点点头,又补充道:“而且她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带其他的人。” 闻言,端木青辉微微皱眉:“飞雪山庄与御蝶谷一向甚无来往,梦依然此次孤身前来,不知有何事情?……她现在人在哪里?” “已在大堂等候。” “好,我现在就去见她。”端木青辉沉吟一会,站起身来说道。她转头对沈宇林道:“沈大哥,你是在此等候,还是随我前往?” 沈宇林挑挑剑眉,“唰”地收拢折扇,站起身来:“久闻‘菡萏冰使’盛名,今日有幸得见,怎有不去之理?” 端木青辉知他的性子,不置可否,淡淡一笑,出天问轩往大堂而去。 ※ ※ ※ ※ 飞雪山庄大殿—— 端木青辉站在殿门处,见一冰衣女子站在殿中,正上下打量着大殿,此女容颜秀丽,气度不凡,手中一把灵犀更显飒爽英气,心中不由暗中赞叹,菡萏冰使果然是名不虚传。她淡淡一笑,开口道:“想必这就是梦谷主了,远道而来,飞雪不曾迎接,失礼之处还请梦谷主担待。” 我闻声转头一看,殿门站着一位绝美女子,锦衣秀鬓,柔媚却掩不住傲气,声如珠玉相击。我微微颌首:“端木庄主过谦了。未曾下得拜帖,这是在下的不是。” 端木青辉走入大殿,伸手做个手势:“梦谷主,请坐。” 我点点头,正要坐下。却看清随着端木青辉来的人的面孔,愣了一愣,一样的绣银色牡丹白底缎袍,一样的手中玉骨白扇,温润清然又不乏风流之意,这,这分明是…… “沈公子?”我脱口而出。 “怎么?你们两个认识?”端木青辉见我叫出沈宇林的名字,疑道。 那沈宇林初见我时,也是十分震惊,即使我没有带面纱,我想他也已经认出我来了。此时沈宇林听到端木青辉的问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我急忙道:“在下久慕沈家少主之名,几年前与沈公子也有一面之缘,故而今日再见,觉得有些惊异。” 沈宇林顺着我的话,点了点头。 端木青辉这才消了疑虑,沈家生意遍布天下,沈宇林也常到中原,结识御蝶谷的人也不足为奇。解了心头之惑,端木青辉看向我: “梦谷主请坐。”我点点头,坐了下来。端木青辉见人已落座,看了我一下,便直接切入了主题:“不知梦谷主此次前来飞雪,有何要事?” “不瞒庄主,依然此次拜访飞雪山庄,并非是有要事相商,只是一己私事而已。”我沉吟了一下,还是开门见山地说了出来。 端木青辉有些诧异:“有何私事?” “一个月前,在下与人闯了蜀山禁地锁妖塔。最后毁塔之际,为了救我,在下的挚友羽瑛被八卦石所击中,天灵碎裂,香消玉陨。”我的脑海里又闪现过那一幕痛彻心扉的场面,不由得黯然。 端木青辉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续道:“蜀山独孤掌门将我们几人送往苗疆圣姑处疗伤。圣姑对我说,要救羽瑛,不是没有办法。苗疆巫灵一脉传有寄魂之法,可令人与活人无异。寄魂所需物品有二,一为药引,一为寄魂珠。药引可用八十一只傀儡蛊炼制,而寄魂珠……”说道此处,我犹豫了一下,停了下来。 “寄魂珠如何?”端木青辉不由问道。 我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看着端木青辉,缓慢而清楚地道:“据圣姑所知,飞雪山庄的冰火香珠乃是寄魂珠中最上等的一种。依然此次前来飞雪,就是为求得贵庄镇庄之宝冰火香珠,相救挚友。” “……” 大殿内一片静默,似乎人人都被我提出的请求给震住了。冰火香珠对于飞雪的价值,就相当于千灵之玉对御蝶谷,而我却提出要拿走冰火香珠,怎能让人不惊? 我的手心有些出汗,心下有些不安,如果端木青辉不肯给,我又能怎么样呢?难道为了我自己的事,就让御蝶与飞雪结仇不成?但心里虽是七上八下,表面上却仍然面不改色,看向端木青辉,等她的答案。 端木青辉没有说话,拿起桌上的茶杯,在手里把玩了一下,一双明眸忽地变得深邃,光华流转,令人看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我忽然感到自己就像一个等待着判决的人,不是很长的时间,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端木青辉终于开口了,语调轻而缓慢,神态云淡风轻。 “如果,我不给呢?” 轻轻的一句话,却犹如惊雷霹雳在耳边炸响,在人的心里掀起了滔天波浪。 我脸色苍白,握紧了手中的灵犀,抬头看向端木青辉,声音不大,但是坚定不移:“羽瑛为了救我,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她,我是一定要救的。端木庄主,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出来,只要能拿得到冰火香珠,哪怕是要闯刀山火海,阿鼻地狱,我梦依然也在所不辞。” “哪怕,是要你的命?”端木青辉微微冷笑,声音蓦然变得冰冷。 “不错!”透着坚定的声音毫不迟疑,我凝视着她,一字一顿地道:“如果用我的命可以换回羽瑛的生命,我绝无怨言。这条命,本来就是我欠羽瑛的。只要能拿冰火香珠,端木庄主如果想要依然的命,尽管开口。” “……” 端木青辉上下打量了一下我,拿起茶杯,晃了一晃,看着手中的茶杯,不喝,也不说什么。 一旁的沈宇林心生疑虑,言辞犀利,咄咄逼人,这可不像是青辉的性子啊。但是心中疑惑归疑惑,沈宇林还是在一旁静观,飞雪与御蝶的事,他不便插手。 我定定地看着端木青辉,大殿一时陷入紧张的沉默之中。 良久。 端木青辉终于抬起头来,迎上我的目光,卸下了脸上冰冷的面具,露出一个如春风般和熙的微笑,语气里半是羡慕半是敬佩,道:“得友如此,羽瑛姑娘即使是复活不成,想必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安息了。” 我微微一怔,她是什么意思?莫非她答应了?心底一股惊喜窜将上来,我看着端木青辉,手里满是汗水,等她最后的答案。 但是,端木青辉却只是站起身来,对身后的弟子道:“天羽,梦谷主远道而来,奔波劳累,你先带梦谷主下去休息。切记不可怠慢。”说罢,她转身对我笑道:“梦谷主,你为飞雪的贵宾,且在飞雪庄内休息一下。以免他人说我们飞雪山庄不懂得待客之道。” “……,端木庄主……”我略微一皱眉,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冰火香珠她是给还是不给?谈到一半让我先去休息,这端木青辉心里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一旁的沈宇林见状,暗叹一声这青辉喜欢吊人胃口的毛病又上来了,心里不由对端木青辉翻了几个白眼。见我犹豫,他便上前一步道:“梦姑娘,有些事情急不得。冰火香珠的事就请暂且放下,先去休息一会,养足精神。庄主的一番好意,切莫辜负了。” 我看看端木青辉,又看看沈宇林,后者正摇着折扇,见我看他,对我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好吧。那就叨扰了。”无奈之下,我只好答应下来。随在天羽后面,出了飞雪大殿。 沈宇林看着走远的冰色身影,微微一笑,回头对端木青辉道:“妹子,你心里可是已经打定主意了?” 端木青辉挑挑眉毛:“果然一切都瞒不过大哥的眼睛。” 她走出大殿,看着远处的人,若有所思。 “梦依然……” 第五十八章 冰火香珠 夜—— 飞雪山庄客房。 我站在庭院里,抬头仰望着天上一轮明月,柔柔的月辉洒下,给大地镀上一层银边。 然而我却没有心情欣赏这些,皱着眉头,思前想后,仍然不知端木青辉对于冰火香珠的态度如何。 “梦谷主果然好雅兴。”身后传来淡淡的女声。 我一惊回头,身后站着的人,高挽云簪,粉面微寒,正是端木青辉。 “端木庄主?” 端木青辉缓缓踱到我身边,抬头看了看明月,淡淡道:“明日一早便去取冰火香珠,梦谷主还是早些歇息吧。” 我顿时一僵,她说什么? 仿佛是感到了我的不可置信,端木青辉转头看向我,一双妙目里却冷了几分:“不错,冰火香珠我可以给你。但是,想拿冰火香珠,就要凭自己的本事。若是你可以破得了寒冰溶洞的三大关口,冰火香珠任君处置。” 我心里又惊又喜,看着端木青辉说不出话来。 端木青辉粉面上忽地染上了一层冷色,她转过身去,冰冷的话语直可以浇灭人所有的热情:“但是,梦谷主,别怪我没事先对你说。想从寒冰溶洞拿走冰火香珠的人,自飞雪建庄以来,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但是都有去无还。寒冰溶洞葬送了数以千计的冤魂,其中不乏武林中成名之辈。梦谷主可要想清楚,以免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 我淡淡一笑:“依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为救羽瑛,就是阿鼻地狱,我也要闯。” 端木青辉微微冷笑,没有反驳我的话,她只是留下一句话:“三道关卡,先易后难,其中第三道关卡‘有进无出’最为凶险诡诈,梦谷主小心了。”说罢,她便离去了。 我独自一人站在庭院当中,看着端木青辉离去的背影,心里警戒暗生。 我却不知,端木青辉这番话,已是给了我一个最大的提示:第三关,诡诈,极攻心计。 ※ ※ ※ ※ 第二日清晨—— 飞雪大殿。 端木青辉见我走进大殿,放下手中茶杯,站起来道:“梦谷主准备好了?” 我点点头。 端木青辉微微颌首:“既是如此,我们走吧。”说罢,带着我走出大殿,往天山寒冰溶洞而去。 殿中,沈宇林缓缓从后殿走出,手中折扇一开一合敲着手,星眸中暗光微闪,心里总有一股不安挥散不去,三道关卡,凭她现在的功力,能否安全通过?护灵圣女的神力尚未完全觉醒,的确让人担忧…… 沈宇林走出大殿,往东望去,天际,朝阳喷薄出漫天朝霞,染红大半天宇。 “女娲娘娘,你该保佑你的后人了……” 飞雪山庄以东二十里,雪山连绵,寒冰溶洞便处于一雪峰之上,只有一条只容一人通过的窄道可通溶洞,道旁两边冰川广布,坚冰高耸入云,端是凶险无比。 端木青辉带我走到山脚下,看着前面的一条窄路,停下,转身对我道:“梦谷主,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从这条小路上去的江湖人士难以计数,但从来没有人能下来。你当真想清楚了?” 我淡淡一笑:“事已至此,绝无回头之理。依然只是想劳烦庄主一件事。” “何事?” “若是依然也不幸葬身寒冰溶洞,请庄主将灵犀交于御蝶谷师兄手中。”说罢,我将手中灵犀剑递于端木青辉。 端木青辉看着面前的灵犀,不禁倒退一步,她怎么不知,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灵犀传接,便是传接谷主之位。梦依然若是葬身寒冰溶洞,梦无痕便是御蝶谷第十六代的谷主。这次,她已是下定了决心,哪怕是死,也要拿到冰火香珠了。 端木青辉脸色复杂地看着灵犀,半晌,才伸手接过,长剑入手,竟似有千斤之重。“梦谷主,没有灵犀作为武器,寒冰溶洞一行更是凶险,你要小心。” 我微微一笑,退后一步,对着端木青辉行了一礼:“端木庄主,依然心知你一直是在帮我,依然在此谢过。若是侥幸生还,依然定当重谢飞雪。”说罢,我转身看向那通往未知危险的小路,深吸一口气,毅然上山。 端木青辉握着灵犀,目送着冰色身影远去。以往,无论是何人走上这条路,她都毫无感情。而这次,她第一次希望一个人可以从这条路走下山。 “但愿,上天垂怜……” ※ ※ ※ ※ 告别了端木青辉,我独自一人走在山道上。 时值朝阳初升,长空万里,灿极如画,天山万里绵延全笼罩在金光当中,无数雪峰白雪反射万丈金光,近乎辉煌。这便是天山飞雪有名胜景,“日照东方”。金光浸染万里,雪山蜿蜒不尽,走得越高,所望景色越是壮阔瑰丽。那白雪皑皑,冰寒料峭,冰峰千里冷如银,极目远眺,满山遍野傲梅怒放,飞红万点艳如火,比之一般庭院中的华英寥落,自是云泥之别。 走了约摸半柱香的时间,两旁石壁渐而陡峭,巍峨入云,其险仿若鬼斧纵劈,裂山开道。窄道毫无旁支,越往上,气温愈加下降,刺骨的寒风旋过窄壁扑面而来。我运气在身体周围布下一层薄薄的灵气壁,身上顿时不觉如何寒冷了,心中暗自警戒,全神戒备,随时准备凝气成剑。 又走了许久,转过一个山弯,眼前突然一阵光亮晃眼。定睛看去,窄道尽头竟是一片空旷的山谷,其中无数透明的厚厚冰壁错落而立,反射着刺目阳光,恍惚间自成阵法。 我仔细一看,便明其理,这就是第一关了。以奇门之术布置冰壁,形成精巧慎密的阵法,闯进之人若不明其理,无论如何也到不了溶洞门口。 我的手一翻,凝气成剑,深吸一口气,一纵身,跃入冰墙之中。 此阵奥妙之所在,乃是那透明冰壁借阳光成镜,似透却塞,虚实莫辨,重重叠叠教人看得头昏脑胀。明明看到前面有路,可走近却是一堵冰墙。时而看似层层阻挡,其实不过是光芒反影。 若想强行突破以轻功越墙,定会被壁上或错道地面布满的尖锐冰笋所伤,防不胜防。加之冰墙渗寒,刺骨冷体,若在此徘徊不得其道而出,内力不佳的人只需几个时辰就要冻死其中。 我心中暗暗赞叹布阵之人心思巧妙,在这种地方用冰雪筑墙,根本不用担心冰会融化,算是穷尽了冰块的用处。 依然熟知五行之术,我既然拥有了她的记忆,溶洞前的阵势虽然繁杂,却也不费太大力气就通过了。 退三进一,我默念着步法,轻轻巧巧地晃到寒冰溶洞洞前,轻舒了一口气。 我回头看看身后的阵势,心中不由疑虑暗生,这个阵,也太容易过了吧?但是如果说其中有什么不对,又挑不出来。 我皱皱眉头,也许是我多虑了。 我转头看向寒冰溶洞,洞中寒风阵阵,夹杂着几些冰屑吹出洞口。 我不敢大意,手中气剑横在胸前,缓步走入洞中。 一入寒冰溶洞,气温顿时迅速降低,罡风扑面,刮得脸生疼,不得已,我只好加大了灵气壁的厚度。 溶洞静悄悄的,两壁和上面的洞壁冻结着坚硬的寒冰,偌大的洞中只有我的脚步声。 越往里走,地上逐渐出现了斑斑点点的已经冻结住的血迹,地上偶尔出现几柄刀剑,刃口上布满了血迹。 我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地往前走。 约摸走了半盏茶的时间,地上的血迹逐渐遍布地面,刀剑也愈加增多,随处可见。拐过一个弯,我忍不住低声惊叫一声,心跳骤然加快,一具尸体被冻结在冰墙上,张大了嘴巴,眼珠突出,满身都是血,肩膀似乎被利器卸了下来,掉在地上,被蒙上了厚厚的一层冰。 我倒退一步,急忙闭上眼睛,心底一股恐惧升了上来。 我咬紧牙,努力压下不安的感觉,小心地避开那山壁,往洞内深处走去。 又走了半盏茶的时间,终于走完了山洞,这一路下来,我全身已经冷汗涔涔,没有词汇能形容我现在的心情,这一条路,就是通往阿鼻地狱的路,山壁上,地上,血几乎染红了所有的地方,死况惨烈的尸体随处可见,没有胳膊,没有腿,没有脑袋,甚至被开膛破肚,还有的看上去似乎是被硬生生地撕裂成几半…… 我捂住嘴,压抑住自己翻腾的胃。 洞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拐过一道弯,眼前豁然开朗,我顿时被眼前的场面惊得呆住了。 这儿是一个巨大的露天场地,占地百亩不止,闪亮着全部布满了千年寒冰,顶上山壁百丈之地是个火山口,光线从那个火山口中照射下来,反射在冰上,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而让我惊住的,却是场中修罗地狱般的景象。场中,遍布着以血浆凝的冰矛刺插着累累尸体,或破首而亡,或穿胸而死,甚至有从胯下穿体直上,肠脏污物遍流地上,腥气恶臭弥漫,仿如人间炼狱。 道壁血腥,两旁犹如屠场,人血非红竟是浓黑,人命鄙贱只怕连猪狗都不如。 我身体一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倚着墙壁干呕了起来,全身在发抖,死死地闭着眼睛,不敢再看眼前的修罗地狱般的场面。心里一股逃跑的冲动升了上来,再也不想在这儿呆下去了。 我紧闭着眼睛回头跑了几步,脚下被石头一绊,整个人扑倒在地。手触到地上寒冷的冰块,冷得我猛地打了一个寒战,脑袋刹那间清醒过来。 不行,不能就这么走了。 如果我现在退缩了,羽瑛怎么办?难道我要她就这样死了?我要她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了吗?难道,我要就这样放弃了? 脑中一抹鹅黄身影清晰如旧,羽瑛淡淡的笑颜看着我,如浴春风。我的眼中一股热泪涌上,羽瑛…… 我咬着下唇,翻身起来,手中凝气成剑,回身踏上场地。 这个场地,有一半是给一个巨大的深渊占去,那深渊中,距离渊口百丈之地滚动着火红得可怖的火山岩浆,走近渊口,一股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前一后,前热后冷,寒热交加,若是撤去了护身真气,非被活活折磨死不可。 我心里焦急,冰火香珠又在何地? 脑中闪过圣姑的话语,“‘冰火香珠’是飞雪的镇庄之宝,存于寒冰洞中的火山熔浆中,珠子分红白二色,红为阳,白为阴,阳气来自火山熔浆,阴气来自寒冰洞中千年寒冰。” 莫非,冰火香珠存于这岩浆之中?但是,我怎么可能拿得到? 正当我手足无措之际,岩浆突然一阵激烈翻腾,一阵难以形容的声音从渊底响起,震耳欲聋。 地面突然一阵摇晃,火红的岩浆突然掀起滔天巨浪,一股炽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渊口来,我大惊失色,猛一提气,往后飞身跃开。 那响如半空一声炸雷的声音再次响起,随着这一声长啸,岩浆渊底飞冲出一条火龙,张牙舞爪,声势惊天,浑身上下燃烧着熊熊烈焰,一颗龙头竟有两个人一般巨大。它窜将上半空,炽热之气顿时充满整个空间,几乎让人怀疑自己身处洪炉之中。但是洞中的千年寒冰却是毫无融化之意。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东西? 那火龙巨大的眼睛看着喷火般怒视着我,仰天长啸,巨大的龙吟几乎要震得人五官出血。 随着它这一声叫,火山岩浆飞激喷涌,掀起百丈狂澜,炽热之气扑面,连头发都几乎被烤得焦黄。 火海当中,红白光芒一闪,我顿时眼尖地看见了,那激起的滔天岩浆中,一颗灵珠大小的珠子正在岩浆当中。而洞中,刹那间充满了一种奇异的香气。 “冰火香珠!!!”我惊喜地大叫,顾不得会把人烤焦的热浪,飞身上前,竟然就要去夺冰火香珠。 那守护冰火香珠的巨龙怎肯让我得逞?半空咆哮一声,龙吟响彻天地,神龙摆尾,数丈长宽的巨龙火尾向我扫来。 我大惊,半空中硬生生地一个折腰,用上绝顶的轻功避开炽热火尾,落在不远处。这一下和火焰接触得太近,灵气壁难以抵挡,头发的发梢竟然焦黄了一片。 那巨龙见一击不中,大怒,龙尾一摆,一双巨大的龙目真真切切地喷出了两道巨大火焰,轰然展开炽热燃烧的大嘴,向我冲来,当头咬下。 我大骇,眼见金红烈焰扑面而来,心知一般武力绝对不是它的对手,面对这种上古灵物,唯有五行法术。 电光石火,千钧一发,我就地一滚,手触到地上一块冰矛,灵力爆发,用劲撇下冰矛,翻身而起,一招“风雪冰天”夹杂着洞中其他的冰块一齐往巨龙砸去。 风雪弥漫,巨龙被巨大的龙卷冰风包围,它嘶吼一声,犹如焦雷炸响,全身火焰顿时燃烧数丈之高,想融了这些冰块。 但是它似乎忘记了,这冰洞中得,都是千年的寒冰,又怎能怎么容易就融了?我手中激射而出的巨大冰矛犹如远古冰神的长矛,冲它的龙目贯穿而去。 火龙奋力一跃,龙爪挥舞,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抓住了冰矛,用力一抓,冰矛碎裂成无数冰屑,落入了岩浆之中。 我眼尖地看见这火龙的四个龙爪竟然不是火焰,而是寒冰一般的颜色。顿时惊得失色,眼前这条龙,竟然是冰火神龙? 难怪它生活在极寒极热之地,原来它是…… 我心里暗叫不妙,这种龙既可控制火力,又可控制寒力,极难对付,莫怪来拿冰火香珠的人无一生还。这冰火神龙天性嗜杀,就连天界上仙要收拾它也要费好些功夫,更何况是些凡人? 那火龙怒喝一声,龙尾一摆,控制了洪涛一般的火山岩浆,往我洒来。 我骇得几乎停止心跳,情急之下,手中灵犀镯蓝光一闪,白色魔杖已在手上,魔法水晶灵光一闪,冰系的一个七级防御魔法瞬间成形。此处冰元素极多,施展冰系魔法毫不费力。 那火龙怒了,大嘴一张,一人高的烈焰扑面而来,龙爪一抓,洞中寒冰被罡风卷起,一条寒风冰卷往我袭来。 前不能进,后退不得。我一咬牙,除了硬拼,没有其他的法子了。要拿冰火香珠,只有打败了这畜生,否则想从冰火神龙眼皮子底下拿走东西,那是做梦。 冰火法术眼见就要到眼前,一个念头在脑子里成形。我急退几步,一挥魔杖,施展出一个冰系九级魔法“绝对零度”,左手掐诀,火系法术“爆灵地狱”应力而生。 这一下绝对是背水一战,一个冰系九级魔法,一个火系终极法术,灵力与魔力同时合用,开天辟地以来怕是头一遭,然而我却不得不这样做了。 魔法水晶灵光大放,寒冰溶洞中所有的冰元素瞬间聚集到巨龙身边,飓风包围着巨龙,夹杂着无数冰雪长矛,场地上所有的兵器都被巨大的引力吸引过去,其速度犹如流光之箭,就如成千上百的暗器一般往巨龙身上招呼过去。 而“爆灵地狱”一施展出来,漫天烈焰聚集成无数火雨火球,火山岩浆剧烈翻涌,几条拟形火龙飞舞而出,嘶吼着将巨龙围在中间,撕咬攻击,龙吟震天。 冰火神龙身体属火,龙爪属冰,一龙分为冰火二系。 而“绝对零度”袭击龙身,“爆灵地狱”围剿龙爪,以火克冰,以冰克火,完全是硬碰硬,全凭实力说话。 冰火神龙悲吼一声,两大法术的夹攻让他难以抵挡,它拼尽全力,全身燃烧起前所未有的金红烈焰,龙爪发出冰寒之极的龙气。 横亘空中的巨龙,与绝对强劲的魔法五行攻击,双雄争赢,空气被绞成巨大的气旋,横扫百亩场地,火山岩浆激射喷薄,大地为之颤动。 巨浪滔天,热流滚滚。 红白二色的冰火香珠,被一个浪尖打上了半空。 “冰火香珠!!!” “嗷呜————……” 一人一龙,惊叫与嘶吼,一抹冰色身影顾不上危险,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飞身如箭般纵跃,就要去夺冰火香珠。 冰火神龙咆哮一声,不顾可以将自己置于死地的魔道法术攻击,奋力飞跃,一爪抢夺冰火香珠,一爪却是狠命抓向了与它抢夺香珠的冰色身影。 那一刻的电光石火,时间仿佛停住! 要拿冰火香珠,可以。 但是,要将半个身子暴露在龙爪之下。 也就是说,若是要那冰火香珠,也许肩膀就不保了! 香珠就在眼前,是拿,还是放弃? ………… 人世间最终的考验,也许就是人性的考验。 我狠狠地咬住下唇,长臂一伸,冰火香珠落入掌中,手腕上灵犀镯灵光一闪,香珠收入镯中空间里。同时,全身的功力聚集右手,拼尽了生平所学,半空翻身,希望能躲开龙爪的雷霆一击。 龙爪以雷霆万钧之势抓向我,利用绝顶轻功的半空翻身,虽然躲开了大半锋芒,却不能完全避开。 “唰!!!” 龙爪一抓而下,一只右边臂膀顿时鲜血淋漓,皮开肉绽,三道伤口深可见骨。 这一痛,几乎将心也一同撕裂,全身顿时失去了所有的知觉,汗水瞬间遍布全身,眼前一黑,身体直直地往下面的万丈火岩浆深渊坠去。 洞口传来魂飞魄散撕心裂肺的喊声:“风儿————!!!” 雪白的长绫犹如经天白虹激射而出,卷住了我的腰,一股巨大的拉力将我拉得倒飞回去。 洞口白衣飘飞,白影纵身而起,左手长臂一伸,将我揽入怀中,右手一掐剑诀,白绫飞舞,瞬间幻化成长剑,随着一声剑吟,长剑流星逐月一般,挟带着无上劲气,激射而入火龙的心脏,透体而出。 “嗷呜————!!!”火龙仰天悲鸣一声,敌不住两大法术的夹击,又被长剑贯穿全身要害,无力地在空中挣扎了一下,巨大的身躯落入了万丈深渊,激起了巨大的岩浆炎浪,沉入了万年的火山山脉中。 剧烈的疼痛让我两眼发黑,听到耳边不停叫我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睛,俊美的脸庞映入眼帘。纵然痛得死去活来,但是神智还是清醒的,“御辞?” 御辞将我的左身靠在他怀里,脸色也和我的一样苍白,他极为迅速利落地一连点了我的十三处大穴,伤口出原本喷薄而出的血顿时极大地缓了下来。然后他又从怀里拿出一瓶金疮药,毫不吝啬地全部倒在我的伤口上,撕下衣角为我包扎。 我全身发软地靠在他怀里,突然觉得很安心。 “风儿,风儿,你觉得怎么样?”御辞一边包扎着我的手一边急促地问我,语气里失去了一向的冷静,竟然满满是慌乱与恐惧。天知道,刚才看见她就要掉进岩浆深渊的时候他是什么感觉,全身血液就像冻结了一般,整个人坠入了寒冷的冰窟。 我的神智渐渐有些涣散,肩膀上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只剩下麻麻的感觉,我闭着眼睛,喃喃地道:“奇怪……肩膀不痛了……有点麻……御辞……你还没回答……你怎么来了?” 肩膀有点麻? 御辞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那分明是中毒的迹象啊…… 他低头看看怀里的人,她已经渐渐睡去了,御辞第一次感到了慌乱,他摇着怀里的人,又惊又急:“风儿,千万不能睡,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风儿,风儿,你听见我说话吗?” 我微微睁开眼睛,动了动嘴唇,却无力说话。 御辞从怀里拿出一瓶“绿影清露”,给我喝下。然后俯身将我抱了起来,在我耳边道:“风儿,不要睡觉。我现在就带你下山去飞雪。” 我急促地喘着气,身体突然像掉进了冰窟一般冰冷,我努力睁开一点眼睛,御辞正带着我往洞口去,我努力要发出一点声音:“御辞……我觉得好冷……” 御辞抱着我,又怎么会感觉不到我的身体突然一下变得寒冰般寒冷?他低声道:“别说话,你中了冰火神龙的‘龙凝魄’,运功护住心脉是正经。” 龙凝魄? 我无力地闭上了眼睛,那是冰火神龙天生的毒性,存与龙爪之上。我怎么这么倒霉……? 御辞抱着我来到洞口,看着面前的奇门阵术,皱皱眉头,走入阵中。冷月的奇门遁甲之术毫不逊于冰莲,但是,这一次还像进阵一般容易吗? 第三关,“有进无出”。 御辞辨认着脚下的路,走了约摸半盏茶时间,来到一处三面冰墙围绕之地,突然,四周冰墙一阵响动,心中警戒立生,果然,下一刻,四周冰壁千万冰箭激射而出,乱箭发射,直置人于死地。 御辞俊眉一皱,一提气,身体向前飞掠,足尖一点,犹如惊鸿一般半空跃起,远远地落下。 我勉强睁开眼睛:“怎么了?” 还没等御辞回答,耳边突然传来极其细微的几声嗦弱声响。 二人原本便是精通机关之术之辈,耳朵何其敏感,一闻此声顿时心中暗叫不好,我出声急呼:“快退。”而御辞哪里还用我说,猛一提气,身形斜掠数丈,便在此时,二人原先站立之地突然下陷,两旁高耸冰墙兜头砸下,一块巨大冰块往御辞后背砸去,我看得真切,呼吸顿时一滞,情急之下,将护住心脉的内力运于双掌,看准了不远一个落脚点,一掌拍向巨冰,一掌拍向御辞肩膀,将他击到那落脚岩石处。自己却因为击打巨石的反弹之力往后倒飞。 “风儿!”御辞惊出了一身冷汗,想也不想,方踏上岩石,天烬就已飞射而出,白绫卷住我,将我从半空卷了回来。 二人望向那下陷之处,竟是一硕大无比的深坑,坑底布满了长如尖矛一般的锐利冰笋,若是掉了下去,非被锐冰穿身不可。 我和御辞对望一眼,这才发现出了一身冷汗。 “这阵法,怪不得叫‘有进无出’。”我靠在御辞的怀里,闭上眼睛喃喃道。“进来的阵法与出去的阵法竟是全然不同,后者遍布机关,稍有差池便送了性命。若不是两人一起,恐怕此时已是葬身冰笋之上了。御辞,你可知如何破解?” 御辞抱紧了我,低声道:“此阵初以太乙八门布列而成,进阵阵法虽不是粗浅易破,但凡有涉猎五行奇门的人都能破解。而出阵阵法前后难易不一,后阵用逆转八门,反其道而行之,更是凶险。若前阵为困,则后阵为杀。走完前阵的人只会道那布阵之人对机关阵法一知半解,不过现在看来,之前半阵,全为诱人轻敌,继而中其后阵陷阱。可知此人攻于心计,绝非善类。” 纵然是重伤,我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边咳边断断续续地道:“御辞……咳咳……要是让逸雪她们看见你这长篇大论的样子……哈哈……咳咳咳咳……” 御辞见我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又是气急又是好笑,只说了一声“你”就说不出什么来了。 我笑了片刻,突然一下停住,眼前一黑,向下软去。 御辞大惊,一把捞住我的身体,定睛一看,见我脸上早已青白无血色,脸颊泛出黑紫之色,竟是毒发的征兆。御辞吓得心几乎停止跳动,连呼吸都忘了,脑中电光石火地闪出刚才的画面,我既分出功力相救于他,那自己的心脉便是护不得了,奇毒攻心,竟然提前毒发。 “风儿。”御辞急急地摇晃着我,直到半晌,我才微微睁开一点眼睛,勉强扯起一抹涩涩的笑容:“没事……死不了……” “你……你想死是不是?”御辞心裂神伤,冲我怒吼道。一手抵在我的后背,内力源源不绝地送进我体内,帮我驱毒。 我急了,挣扎着要离开:“你……你放手……‘龙凝魄’的毒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给你逼出来了? 第五十九章 碧落黄泉 御辞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只感到一阵又一阵的彻骨寒意从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 “……”良久,才听到半声微弱的轻哼,“……嗯?……” “就快……到山脚了……”御辞身体的僵硬很长时间才缓松下来,平日冷静的声音微微颤抖,这片刻之间,心就好像被扔进油锅里煎了又煎一般,目中禁不住一股热流就要涌出。 幸好……幸好只是风大而已…… 我伏在御辞背上,神智已经涣散,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变成了寒冰,彻骨的寒冷几乎要夺取人所有的神智,就连魂魄也一并冻结。龙凝魄,果然是“凝魄”,厉害非凡。 手臂处正感到一股温热,淡淡的血腥气绕在鼻前,温热的液体浸透了我的衣服,很快染红了整个衣袖,然后顺着手臂流到手指,滴落下去。 那是什么? 我艰难地稍稍睁开眼睛,然后,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满臂满手的温热突然变得如同热火,烫伤了皮肤,灼伤了血肉。 那人肩头的白衣已被血红染透,那破损的一处分明标志着曾有一支利箭刺入过肩头。 他竟然…… 竟然直接用内力将箭逼了出来,伤口一处血肉模糊…… 我无力地闭上眼睛,直可以想象当时那支深陷血肉的淋血箭矛,还有硬生生将它拔出体外的剧痛…… 看伤势,箭矛上必生有倒刺,否则伤口不会给倒刺扯得血肉一片模糊。 拔带有倒刺之箭的痛楚,怎是常人可受得了的? 彻骨、更钻心。 血染在无暇的白衣上,竟似烈日般刺人眼目,绚烂得教人窒息。 “御辞……”我动了动嘴唇,唤了他一声,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风中的那声细不可闻的哽咽,还有随即而来的再无一言,重重撞击着御辞的心,背上的人越是冰冷,越是安静,原本还在微微颤抖的身体,此刻已经慢慢平复了下来,安稳地伏在背上,仿佛安详睡去一般。 他甚至不敢停下去摸她的脉搏,只是用尽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往山脚奔去,纵使肩上的上仍在汩汩不断地流血,纵使他已经觉得晕眩和眼前发黑。 山脚下—— 沈宇林握着折扇,身后站在六位手下。 寒风料峭,沈宇林的脸上失去了往日那温和润然的笑容,代替的是沉重与担忧。 小风姑娘去了不久,那凌小兄弟便到了飞雪山庄,随后也跟着上山。 唉,只是不知他二人命运如何,寒冰溶洞的凶险,绝不是闹着玩的,他二人,可能脱身么?思及此,沈宇林面上忧色更重。 忽然,沈宇林双目一亮,抬头往山路上看去,有人下来了,他们没事? 沈宇林冲上了山路,迎面便见御辞背着小风下山,心里不由一松,欣喜不已。但仔细一看两人,脸上顿时惊得失了颜色,二人衣服被血染得血红,一路下来血迹滴了满地,触目惊心,而御辞此时似乎已经支持不住,腿一软,两人一齐倒了下去。 沈宇林失声叫道:“凌兄弟。”急忙冲上前。 “咳……”御辞显然筋疲力尽,倒地时碰到了仍旧流血的伤口,钻心的疼痛让他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咽喉满是甜腥,血迹从嘴角滴落,只觉气息翻涌,眼前尽是一片黑暗。 沈宇林见他肩上伤口,心猛地一沉,二话不说,伸手疾点了御辞的几处大穴,暂且缓了缓血流速度。 御辞勉强张开眼睛看着沈宇林:“风儿她……中了……‘龙凝魄’。”说罢,竟也失去了意识,陷入昏迷。 沈宇林原本已下沉的心在听到“龙凝魄”三个字的时候更是猛然加速沉下去,“龙凝魄”,这种极尽折磨的剧毒,小风姑娘居然…… 沈宇林回头对六个手下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他二人带回飞雪山庄。” “……是。”六个手下一愣,急忙上前。 ※ ※ ※ ※ 夜晚—— 飞雪山庄客房。 御辞躺在床上,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洁净雪白的帐幔。 御辞怔了怔,这里是…… 昏迷前所有的记忆如潮水一般纷涌如脑,原还有些迷茫的神智刹那清楚如昔,猛地坐起,脱口而出:“风儿……” 左肩一阵刺痛传来,御辞的脸色白了白,两道俊眉微微一皱,按捺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闷哼。转头看看,肩上已经上了药,包扎得很不错,可见施药之人医术精湛。 御辞顾不上伤口的疼痛和浑身的疲软,他掀开薄被下得床来,推门走出房门。外面是一个单独的小院,一个丫头正站在院门口,手里还拿着一碗药,看样子正要上前推门。见打开房门的御辞,不由惊喜地道:“凌庄主,你醒了?”说罢,走上前来道:“这药正好煎好了,快喝了吧。” 御辞微一皱眉,开口道:“梦谷主呢?” 丫头道:“梦谷主在隔壁院子里,她伤得不轻,庄主和沈公子直到现在还在她屋里没出来呢……哎,哎,凌庄主你去哪儿?” 御辞早在听完第一句的时候就冲出院子,去旁边的单独院落里了。 御辞到了隔壁院落中,冲上前去推门进去,屋内的人纷纷回头看他,而他的目光则落在了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身上。 那秀丽的脸,失去了往日的红润,是苍白已到灰败的脸色,烛光下显得毫无声息。 御辞僵在了原地,手不知是因为左肩的疼痛还是什么,微微地抖了起来。 沈宇林回头一看,白衣少年站在门口,他先是一喜:“凌兄弟,你醒了么?”接着心中不免有些恼怒,微怒道:“你怎么不好好躺着,受这么重的伤还到处走?” 御辞不管其他,怔怔地看着那苍白的面孔:“她怎样了?” 意识中那最后的寒冷,已经冻得他心脏麻痹。 端木青辉收回按住脉搏的手,站起身来,脸色凝重,对身边的一个女弟子道:“天羽,去药堂把我的金针拿来。” “是。”天羽在御辞身边穿过,匆匆离去。 御辞走近床边,在床沿坐下,握住了小风的手,很冰,就像握住了冰块一般,御辞身体微微一抖,却没有放手,而是越加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沈宇林见状,隐隐明白了,不禁看了看御辞,心中暗叹。 “她怎样了?”御辞又问了一遍。 桌上的烛火噼噼啪啪地燃烧着,门外的风吹入房内,摇曳的烛火映得每个人的脸忽明忽暗。 端木青辉上前关上门,低声道:“中毒前灵力已是大损,如今龙凝魄已攻心脉,凶险异常。救回时曾气息断绝,多亏千灵之玉护主,才勉强挽住性命。” 御辞听到“救回时曾气息断绝”这一句时,心头不由一窒,手上愈加抓紧了小风的手,似乎要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她。 端木青辉继续道:“千灵之玉,可佑其主千灵护体,万魔不侵,龙凝魄的毒也不例外。但梦谷主中毒极深,且昏迷不醒,不能自身运用千灵之玉驱毒,若要等它抽丝样地除去毒素,怕是梦谷主支持不住。我想,不如用金针刺气海穴之法,一举逼出梦谷主体内毒素。但是……”端木青辉说到此处,却住口不说了。 御辞何尝不明白她下面要说什么?须知这气海穴乃是人体气血汇流之处,只要是习武之人哪个不知那是生死重穴?端木青辉之法,乃是将小风体内的毒素逼至气海周围,再以金针刺穴,催她气冲经海,逼出龙凝魄毒素。此法原是可行,也可谓妙极,但其中人所受的苦难,直是难以想象,更何况如今小风功力大损,万一中途支持不住…… 御辞的目中闪过痛楚,无论如何,风儿这次都要受苦么?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折磨人? 他宁愿要承受这一切的,是他…… 御辞一字一顿地说出一句话:“她不会有事的,我在这里看着她。” 端木青辉有些惊异地回头,看看那二人,又看看沈宇林,沈宇林对她轻轻点点头,然后道:“我运功将她体内的毒素聚拢一处。青辉,你可有把握?下针的时机不能早也不能晚,早了毒素驱除不尽,晚了毒素极易回流,到时性命堪忧啊。” 端木青辉不语,脸上忧色更重。 沈宇林怎不明白以端木青辉的医术,把握下针时机是小菜一碟?只是针刺气海之时,就怕小风气血翻涌,一口气不能顺过,到时可真是无法了。 房内沉默一片,气氛沉重得几乎让人呼吸不过来。 过了不久,门外传来急急的脚步声,天羽拿着一个药箱急匆匆地奔回,撞开了门,气喘吁吁地道:“庄主,金针拿来了。” 端木青辉脸色一凝,拿过药箱放在桌子上,打开药箱,拿出一条插着一排金针的针布来,吩咐道:“沈大哥,你运功将梦谷主的毒素聚集一处,还有,你得按住她的双腿,凌庄主,你按住她的双臂,不可让她乱动,天羽,再拿一盏油灯来。” 众人互视一眼,点点头,御辞换了一个位置坐,伸手把小风扶起来半抱在怀里,禁锢住她的双臂,沈宇林坐在御辞对面,按住了小风的双腿,同时一股浑厚的内力传入她的体内。 端木青辉挑出几根长金针,走到床边,俯下身来,天羽端来另外一盏油灯,端木青辉一边用右手拿住几根金针在火上撩了几撩,一边用左手搭在小风的脉搏上,注意着她身体的状况。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端木青辉,御辞的脸色很苍白,天羽手中捧着的油灯也微微有些颤动。 蓦地,端木青辉双眸中光芒一闪,按着小风脉搏的手更加用力地按下了几分,看准了气海穴道之位,右手拇、食、中、无名指指腹皆执持毫毛金针,小指指尖轻抵在脐下之处,稍一定手,便将中指与无名指之间的金针往下刺去。 金针准确入穴,原本安静的身体突然抖了一下,随即大量的红得极其鲜艳的血顺着小风的嘴角流出。 众人均被唬了一大跳,天羽低低地惊呼了一声,端木青辉全神贯注地关注着小风的脉搏,眉头紧皱,咬咬牙,低喝道:“按住了!”说罢,拇指与食指之间的金针也扎了下去。 小风发出极痛极苦一声闷哼,身体直弓了起来,头猛地向后一仰,双唇张开,似要惨呼,却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全身冒出了大量冷汗,喉咙间咯咯作响,一口气竟是喘不上来了。 众人一颗悬着的心顿时急速往下沉去,犹如万丈高楼失足,扬子江中断了缆绳,天羽惊叫一声,灯盏里的油被抖得泼了出来,烫伤了手背也不自知。 御辞脸色倏然变得和小风一般苍白,他收紧了双臂,不让怀中的人乱动,微一俯身,偏过头去,薄唇覆上了她的,一口真气缓缓地渡了过去。 众人见状,均是微微一愣,但这生死关头,谁还会理会这礼数人常? 怀中的人的身体紧绷得厉害,御辞不敢离开,生怕小风又再出事,嘴里一直在渡气。直到过了许久,御辞与沈宇林才感到手下原本绷得仿佛要折断的身躯渐渐松弛下来,两人随着紧绷的身体才跟着缓缓放松。 直到端木青辉欣喜的声音响起:“好了好了,这回总算是挺过去了。”众人的心才落回了原地。 沈宇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按住小风的手减去了劲道,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是汗透重衫。 御辞直起了身体,嘴唇上沾染了小风咳出的鲜血,他抬手缓缓擦去,整个过程他都低着头,没说一句话。 沈宇林探过身去扶着御辞的肩,不放心地道:“凌兄弟,你怎么……”一个在“了”字尚未说出口,停留在嘴里滴溜溜地打转,再也说不出话来。 沈宇林震惊了,他看见,那俊美少年的脸上,满是泪水。 ※ ※ ※ ※ 红色的长空寥廓,万里落寞,风起云动,吹起四方的红云翻涌。 长天之下,楸榆飒飒,蓬艾萧萧,一川阔水,平静无波,亘古纵横。 我站在那川水之边,神思飘渺,不知身在何处,身在何夕。 恍惚间,自己竟似站在了一片漫山遍野的红色花海之中。 那红,红得热烈,红得妖娆,红得刺目,红得血腥。 那片,滴血般的花海! 那片,绝望般的花海!! 璀璨得近乎了毁灭的地步!!! 我向前快走了几步,对那些红得璀璨夺目,万千花丝如勾魂使者的花本能地有所抗拒。 一川死水,横亘脚下。 我低头看看,临水照影,映出一女子,眉目如画,满头青丝,却眉间郁郁,消瘦如厮,脸色灰败,年华虽盛,却已憔悴得令人心惊。 我茫然地看着水中的倒影,许久,才记起这仿佛是自己的容貌,胸口不由阵阵冰冷,这,这怎么会是我? 前方忽然传来了隐隐的欢声笑语,我抬头远眺,对面江岸烟雨迷茫,山色空蒙,隐可见秀丽山水与欢乐行人。 我运足目力远眺看去,茫茫草木中忽地钻出一个人来,心底猛然一震,脱口而出:“水伊?” 虽看不清少女的面貌,但是,那必定是水伊无疑。 草丛中又钻出几个人来,追逐着水伊,打闹成一团,我心里更惊,是我们寝室的室友。 莫不是回到了现实世界? 我想大声地喊她们,可是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急得满头大汗,却始终不知所措。 我想过去,可是,我并不太会游泳,观望河面,平旷宽广,却无一只行船。 我沿着江岸跑着,希望可以找到一条船。 走啊走啊,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景物竟无一丝变化,而身体,却越来越沉重了,两腿仿佛被突然灌上了铅,沉重的像负了极重的物事。 我急了,越加地想加快脚步,但是身体却渐渐疼痛起来,越走越痛,越跑越疼,最后直要到筋断骨折的地步。 心里丝丝的恐惧升了上来,我看着对面笑成一团的好友们,竭力想大喊着叫她们,可是,喉咙里咯咯作响,却无法发出一丝声音。 恐惧的泪水落了下来,这里,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拖着沉重的腿,拼了命地要往前跑,但是,依旧跑不出这一成不变的世界。 几乎就在我要倒地不起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座石桥,横跨广川,连通两岸。 我不由大喜,急忙往前面跑去。 就在踏上石桥的那一刹那,重如沉枷的身体猛地一轻,只要过了桥,就可以叫水伊她们了,也可以解脱这身上重重的疲惫痛苦,更可以,回家。 我越行越快,越行越快,每往前走一步,身体就轻几分,几乎要飘飘然地升起来,似乎可以乘风归去的盈然舒畅。 可是,越走到后来,心里越升起了浓烈的不安,仿佛忘记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越来越强烈的不安丝丝渗透出身体,仿佛实质一般缠住了双腿,不让它们再前进。 我站在桥的尽头,只有一步,只有一步我就可以站在对岸的土地上,我几乎已经闻到了青草的香气。 可是,可是为什么我迈不出这最后的一步…… 我忘了什么,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我究竟忘记了什么? 伫立桥头,我冥思苦想,却始终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是心底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要我回去,不要再往前走了。 “风儿……” 低低如叹息一般的轻声呼唤,似水一般温柔,缥缈无依地从九天之外降临,幽幽萦绕耳边。 身体猛地一震,眼前掠过一双黑曜石一般光华的眸子。 忽地,心痛如刀绞,是谁?是谁在叫我? “风儿,你睡得够久了,该睡够了吧……你醒醒,不要再睡了……”暗哑的声音,轻轻颤抖,似忍着锥心泣血般的伤。 蓦然回首,来路已是一片迷雾,那声音犹如从雾中透出,传递着至深的哀伤。 “不要……不要再抛下我一个人……风儿……” 心中闻言大痛,转身往来路冲了回去。 为什么心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要回去,对面风景再如何艳丽,也不在心上了。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我竟也不清楚,只是冥冥中一个信念告诉我,来路,才是我应该去的地方。 来时容易归时难,雾气迷离中,举步维艰,气力似风中尘沙,迅速散去。 我咬紧牙关,一步一拖,腹部突然一阵剧痛,背上一股大力涌来,不由得闷哼一声,跌倒在地,只觉五脏六腑都倒了个似的,稍一使力,喉中便腥甜阵阵。 为什么会这样? 拼命咽下口中鲜血,我摇晃不稳的站起身来,按压住撕裂般剧痛的腹部,艰难地往前踉跄走去。 百般的挫折,千般的阻碍,却激起了胸中的桀骜与不服,愈是艰难苦难,愈是要走过这桥不可。 一路苦痛,鲜血已抑制不住,顺着嘴角滴滴落下,身影在桥面行过,流下长长的鲜红痕迹。 仅凭一股不知从哪儿来的意志力,硬是挨到了桥头。 踏上绛红土壤的那一瞬间,胸中一阵剧烈撕痛,仿佛有烧红了的铁汁流过,血尽力竭,神智却蓦地清明,眼前闪过张张画面,无数记忆潮水般涌入脑海。 嘴角禁不住弯起一抹欢欣的笑。 “御辞……” 天空蓦然变蓝,无云碧空,天苍野茫。 嘴角含着微微的笑意,低低唤着那人的名字,我的身体向江岸倒下,摔进了一片铺天盖地的剧痛之中。 ※ ※ ※ 耳边响起那原应是清朗如风、如今却沙哑憔悴的惊喜的声音:“风儿,你醒了?” 只此一句,便盖过了耳中血脉奔涌的轰鸣,穿过了令人生不如死的剧痛。 某只叫月夜的大人写的番外(一) 御辞和枫的故事~ (一) 我们的故事要从17年前开始讲起…… 一片落叶缤纷的枫林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努力舞起一柄比自己还高的剑。 这片枫林就是枫溟山庄的圣境,碧火枫林。而那个死小孩,当然就是5岁的小御辞。 这死小孩……咳……我是说小御辞|||||,今天刚从父亲那里学来一套剑法,迫不及待的跑到枫林练习。 好学是好事,可他偏偏不用他爹给他量身定做的小剑,硬是拖着一柄比他还长的剑跑了。 正在浇花的凌夫人看到这里不由得叹气:“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死脑筋……” 事实证明,即使他是主角也不可能在5岁时就舞起一柄比自己还高的剑(就算他举起来了也不可能坚持多长时间……)。 其结果就是…… 放弃舞剑的小御辞开始郁闷的对枫林中央某棵最粗的枫树进行虐待…… 可也不知是剑太钝还是树皮太厚,小御辞连砍了几下都没在树干上砍出印记。自信受到严重打击的小御辞在极度郁闷之下,用剑尖使劲一戳…… …… ……………… 竟然戳进去了……|||||||| 于是找回自信的小御辞开心的笑了。(某夜:为什么我觉得那么冷……= =|||||||) “死小鬼!你在干什么?!= =+++”一个暴怒的声音从树上传来,把小御辞吓了一跳。 一道金红色的光芒闪过,一个青衣少年的虚影显现在树旁。 少年大概有15、6岁的样子,虽然一脸怒火却无法让人忽略他俊秀的容貌。他长发如丝,淡色青衫,领口绣着一枚枫叶,一只手捂着后腰却没有破坏整体的美感。 好美的人,小御辞这样想,是他见过的第四美的人了。(某夜友情提示:第一、第二和第三分别是他娘、他二娘和他爹……) “你是谁?”小御辞顺手拔下树干上的剑,少年抖了一下。 “= =+……亏你还是枫溟山庄的传人,竟然不知道?我就是碧火枫林的守护精灵!也就是你面前这棵树!”哼,我闭关修炼并不等于我不存在了! “树?这个?”说完又戳了一下。 “不许再戳了!= =+”啊啊啊~~~死小孩~~竟然戳我的死穴~~~连你爷爷你爹都不知道我的死穴在哪~怎么你一戳就中了~~~55555~~疼~~ “你是树?” “是树精!” “不就是会走路的树么”爹说,树精和树最根本的不同就是:一个会走路……一个不会走路……(某夜:小辞他爹啊~~原来教育失败的根源在你这里……||||||) 又加了一句:“皮厚的家伙……” “= =+”死小孩……你等着…… “你有名字么?” “……回家问你爹娘吧…”我偏不告诉你~~= = “没有的话我帮你取一个好了~” “我有名字!而且,小鬼,什么时候轮到你给我起名字了?= =”小鬼~~~你目无长辈~~~ “枫林是我家的,你是树,长在枫林里,所以也是我家的。我娘那里有地契。”认真地。 “什么?!= =+++”可恶啊~~~要不是500年前答应‘他’要守护这里,我早挪窝了! “总之”小御辞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冲他一指:“你是我的,以后陪我玩吧。”(某夜:我忘写了一个“家”字~大家不会介意吧~~~) 说完,无视抓狂的某人转身走了。 少年漂亮的脸因愤怒而扭曲着,他使劲抑制住想要扑上去掐死他的冲动,暗想:我……我忍!等一个月后我修成这阶,看我不揍你! 某只叫月夜的大人写的番外(二) 枫溟山庄二三事 一、石头和树 某天下午,枫溟山庄还是像平常一样宁静祥和。凌夫人抱着一岁的小逸云坐在院子里逗她玩,小御辞则在一旁看书。 突然,小御辞放下书,看向襁褓中的妹妹,抬头问凌夫人:“娘,我和妹妹是从石头里出来的还是从树里出来的呢?” “啊?”凌夫人听完一愣,大脑短路数秒。 小御辞接着说:“因为爹说我们是从石头缝里出来的,可刚刚枫说是从树缝里。” “…………||||||||”凌夫人顿时很想扁那两个白痴。“这个……他们说的都不对……厄……正确答案等小辞长大了娘再告诉你,好么?” “为什么?”小御辞眨眨眼,满脸天真无邪。 “………………”凌夫人无语了…… 小辞……你还是少说话好…… 至于那两个白痴…… --------------------------------- 次日 “5555~~~夫人~~我错了~~~”这是枫溟山庄庄主,跪搓衣板中。 “你给我跪好!以后不许对小辞说奇怪的东西!”这是庄主夫人,发威中。 “ ”这是二夫人,偷笑中。 某枫假装没看到,飘过…… “还有你!别跑!从今天开始3个月不许出庄!” “tat~~~ ” 二、冰块是怎样炼成的 御辞小时候其实是很爱说话滴~~变冰块是事出有因滴~~ 场景一:碧火枫林里 “枫,为什么你是红红绿绿的呢?” 某枫无语…… 老子本体就长这样你有意见么?= = “枫,为什么你皮那么厚呢?” 某枫开始抓狂…… “枫,这些落叶好象你在脱发哦……” 某枫极度抓狂中…… “小辞,”某枫头顶青筋郑重的看着小御辞:“你想知道怎样能快点长大么?” 小御辞点点头。 “要想长大,就得变成熟,要想变成熟,就必须少说话,说的越少越好。即使说,也要说的精辟。”某人开始灌输xx思想。“有任何疑问要自己找到答案。” “哦……让我想想……你皮厚是因为…………你很老……”(其实小御辞想说的是树长了很长时间……只不过……关系到用词精辟的问题……|||||||||) “= =+答案就不用告诉我了!记住,要少说话!表情冷一点!不许问问题!”精辟什么的都去死吧,你半个字都别说!= = “哦”某cj花朵就这样走上了修炼冰块之路…… 场景二:课堂上 虽然小御辞被灌输了面瘫思想,但暂时也没努力实施。因为他现在正一边听夫子讲课,一边睡觉…… “%……%?%#¥%…^&%$#@$#%+_…………”夫子拿着书,大声念着三字经。虽然到了小御辞那里已经变成了催眠曲…… 当夫子放下书,向小御辞的方向一看…… “凌御辞!= =+++”夫子顿时火山爆发。他拽起小御辞,咆哮着说:“你说说这已经是第几次了?竟然在我的课上睡觉!你难道不知道我的课有多重要?!你竟敢睡觉!你!你……¥@#$%%^&^%&$%^#)^……(以下省略n多字)” “……”小御辞认真的听着。 “%…?#¥%……你!你还有什么话说?”夫子终于停下,喝了一口茶。 “我可以接着睡了么?” …… ………… ……………… 婢女a(小声说):听说今天那个一向严谨的老夫子竟然喝茶喷出来了。 婢女b(纳闷):不对啊,我怎么听说是喝茶呛到了? 婢女c(凑过来问):呛死了没? 婢女b(摊手):不知道,去问问总管吧。 ----------------------------------------------------------------------- 枫溟山庄庄主从外面回来,走过回廊时看到小御辞面向墙壁站着,一动不动。 “儿子,你站这儿干吗?”凌云风奇怪的问。(某夜:你奇怪什么?你不是也经常这样么?= =) “娘罚我面壁……”闷闷的声音。 “什么?你干了什么事?”凌云风大惊,他家小辞可是好孩子。 “我对夫子说了一句话……”慢慢的说。 “什么?!说一句话就让你面壁?!绫卿也太不象话了!我得去说说她!”凌云风听到这里,立刻去找小辞他娘说公道去了…… “…………”我还没把话说完呢………不过………算了…… 过了一会儿,庄主大人回来了,只不过,他是来和儿子一起面壁的………… ……………… ………… “儿子啊……你以后……还是少说话好……” “……………………” …………(某夜插花:小御辞你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么……我明白了……|||||||||||||) ---------------------------------------------- 若干年后,某枫后悔的问自己,为什么那时要那么多嘴,间接导致自己每天都神经短路…… 某只叫月夜的大人写的番外(三) 番外————教育问题 话说小御辞与枫初次见面以后………… “爹~~我刚刚发现枫林里那棵最大的枫树是树妖哦~~”小鱼刺拖着一柄比自己还高的长剑,屁颠屁颠的跑到庄主大人的书房里,兴奋的说。 庄主大人轻笑着起身,不知是因为看到这样别扭的组合,还是因为小御辞兴奋的话。他一手接过那累赘的长剑放好,一手抱起小御辞放到自己腿上,道:“没想到你竟然见到他了,御辞,他是枫,是世代守护我们枫溟山庄的精灵,不可以叫他树妖哦。” “守护精灵?”小御辞第一次听说自己家有这样的‘东西’,好奇的睁大眼睛。 “对” 庄主大人想了一下,开始根据记忆照书搬:“他的名字叫枫,是枫树的精灵,已经有千年的道行。500年前,枫溟山庄的第一代庄主偶然受到枫的庇护,并与他结识,在此成立了枫溟山庄。他们之间的故事没有记录给后人,只知道枫在他死前立下承诺,要世代守护枫溟。”(某夜:这是我自己发明的……) “枫树的精灵……那就是枫树精了?” “…………也可以这么说” “那,爹,妖和精到底有什么不同呢?”小御辞表露出强烈的好学精神。 “妖呢,就想咱们人一样,是父母生的。而精灵呢,则是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光辉,常年孕育而成,他们当然也就没有父母。” “那枫岂不是很可怜?”小御辞闻言一脸同情的说。 “为什么?”庄主大人愣是没跟上自己儿子的思路。 “因为他没有父母啊!枫没有父母一定很可怜。”小御辞的同情心泛滥……… “…………御辞”庄主大人的脑子里现在除了糨糊,还是糨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难道爹不觉的他可怜么?” “…………御辞”呜~~~他该说什么~~~? “爹,我们还是叫他树妖吧。”小御辞从爹爹腿上跳下,转身拽住他的衣袖。 “可是……御辞……那样他不还是没父母?”庄主大人知道枫的脾气,也知道他听到‘树妖’这两个字会发飙。 “可是我会感觉舒服一点啊。”纯洁地…… “…………”你是舒服了……但枫会极度不爽………… “爹,好不好啊?”小御辞那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目光闪闪,纯洁的看向庄主大人,竟用上了loli正太三大杀必死绝技之一————星星眼 “…………”庄主大人觉得冷汗直下。 “爹,你到是说啊~~”小御辞拽着庄主大人的袖子摇啊摇。终于,必杀之二————撒娇,也上场了。 “好……”在两大必杀技的猛烈攻势下,庄主大人只有投降。 “爹最好了~~”小御辞抱了一下爹爹,幸福的跑出去了。 但,这种称呼只是暂时的,因为………… “是谁让御辞叫枫树妖的?!云风!你藏也没用!我看到你了!是不是你?!”在枫发飙之前,御辞他娘发飙了。 “我……我也是不得以的……”庄主大人的气管炎发作,老实的站好,坦白了事实经过。 “像你这样怎么管教孩子?不到一会儿就投降??#¥#*!&%@…………(长篇批斗后)……不过我儿子的魅力果然大啊~~”(某夜:寒……越夫人你在想什么……= =) “夫人~~我错了~~~” “知道就好!” “但……你怎么知道御辞叫枫树妖?这几天枫都没来过啊?” “你看这是什么?”越夫人拿出一张纸,举到庄主大人面前。 “这是…………夫子给御辞出的题?” “你看最下面那行。”举高。 庄主大人往下一看,最后一行写着: 填词:十年树木,百年树___ 而小御辞回答的是: 十年树木,百年树@,千年树妖 (注:@ = 一团黑线) “…………|||||||||||||||” “你忘记了就是庄主也不可违逆第一代庄主订下的‘不可随意欺负、贬低、鄙视、调戏…(中略)……本庄守护精灵枫’的规定么?”严厉地。 “没有!”说完,低头,暗自小声嘀咕:“我是庄主……势力低弱的庄主……” “你嘀咕什么?”锐利的目光射去。 “没,没什么!”抬头站直。 “其实那条规矩尊不遵守都无所谓……” “诶?”那你刚才表情那么严厉干吗……= = “重点是你实在不适合教育御辞……” “诶~~~~~~?!” “以后御辞的教育工作会由我和红药负责,你就教他武功就行了。” “呜~~~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明明我才是他爹~~~”咬住下唇,作怨夫状。 “恩?你刚才有说什么吗?”越夫人哼着小曲,慢悠悠的散着步,走了。 (背景音:55555~~被无视了~~) 次日…… 越夫人来到小御辞房间开始所谓的教育工作。“御辞,不要叫枫树妖了好不好?”越夫人把御辞抱到怀里,坐下。 “为什么?” “因为我们家的家规第xx条就是这样定的啊,御辞是家中的一员当然也要遵守家规。”和蔼的笑着捏了一下御辞粉嫩的小脸蛋。 “可是爹就经常不遵守啊?”可能是这样是事看多了,小御辞想也不想的说了出来。 “…………” 凌云风……你这个反面教材…… 见家规对儿子没用,自己也不舍得罚他,越夫人只好出下一招:“御辞,听话才是乖孩子,乖孩子有糖吃的哦。” “什么样的糖?”小孩大多都爱吃糖,小御辞才5、6岁所以也不例外。 “你想吃什么糖都可以。”见小御辞有些动心了,越夫人乘胜追击。 “恩……”小御辞歪头想了几秒钟,说:“爹说枫身上有好多糖,但大家都没吃过……恩~~我想吃那个~~” “= =||||”枫糖出在枫身上……你难道让我剥他树皮(也就是衣服)找糖么?= = 凌云风……你死定了…… 既然“劝之以理,诱之以利”都没用,越夫人只好使出杀手锏————恐吓! “御辞,你有没有听你爹说过一位叫独孤剑圣的人?” “听过,好象是一位卖红薯的老泊。”好像是薯山派的xxx?? “御辞,他是蜀山派掌门,不是卖红薯的……|||||”儿子你太能想了…… “啊?难道他是卖白薯的?”不然干嘛叫薯山? “……他不是卖红薯的,也不是卖白薯的,总之,你就不要管他是卖什么的了,那,娘问你,你知道他最大的兴趣爱好是什么吗?” 小御辞摇摇头。 “他武功很高,连你爹都打不过他,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抓妖。是妖他就抓,抓住以后绑口袋里,然后就给关小黑屋里,还不给饭吃…………(中略)……这样那样,可不可怕?”越夫人绘声绘色的形容着独孤剑圣的恐怖,最后声色具厉的问。 “555~~好可怕的老伯~~~”小御辞被吓到了。 “如果被他听到你继续叫枫树妖的话,他一定会把枫也抓走,然后对他这样那样。你还叫不叫枫树妖了?”对着小御辞狠狠的一瞪。 “55555~~~我不叫了~~~我不要枫被可怕的老伯抓走~~”小御辞惊恐的叫到。 “乖孩子~~”越夫人拍拍小御辞,满脸威胁立刻变成了愉快的笑。 只是她不知,此时,一个新的目标在小御辞心里萌生:我以后一定会比可怕的老伯还厉害!这样就可以保护好枫了~~~ --------------------------------------------------------------- 实际上,问题还是存在的,因为从那以后,我们还是可以在小御辞的填空题上看到以下回答…… 木秀于林,枫必摧之。 …………………… (漏掉的第四十九章:山高路远 已经补上……很抱歉上传的时候漏了一章……) 第六十章 蓝田日暖(上) “御辞……”我吃力地睁开眼睛,偏头望去。 “风儿,你真的醒了?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沙哑的声音满是急切和关怀。 我略略把眉皱了起来,本应如黑钻一般光华的双眸此时却充满了血丝,满面的憔悴,苍白的脸色,哪儿还有以往半分的璀璨神彩。 目光扫到他肩上微微鼓起的一块,里面包扎了厚厚的绷带,连衣服也被撑起了不少。 心里一股暖流流过,知他一定是带伤照顾着自己。感动之余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动了动嘴唇,勉强扯起一个笑容,一句话莫名其妙地溜出了嘴:“早知醒来……会那么痛……就该……就该再多睡一会才是……” “……”御辞没想到我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么句令人啼笑皆非的话,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俊朗的眉皱在了一起,微怒道:“都睡五天了,还想睡到几时?” 五天? 我有些吃惊,竟然昏了这么久么? 正思量着,门口传来脚步声,接着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三个人进门来,仔细一看,正是端木青辉、沈宇林和天羽。 端木青辉手里端着一碗药,一眼看见已经醒来的我,顿时欣喜不已,道:“梦谷主,你醒了?” 见我醒来,后面的沈宇林和天羽纷纷露出欣喜的神色。 端木青辉把药放在床前的小柜上,御辞站起身来,端木青辉坐下,伸手把住我的脉搏,一会儿,脸上露出笑容:“‘龙凝魄’的毒完全消除干净了,肩膀上的伤也好了许多,以梦谷主的功力,自身调养半月,就无大碍了。” 闻言,站着的三人对视一眼,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动了动受伤的右臂,一阵刺痛传来,痛得我倒吸一口凉气,额上不由冒出冷汗。端木青辉见状,急忙按住我道:“休要乱动,这伤口伤筋动骨,半月之内不可做剧烈的运动,否则往后这条臂膀就算是废了一半,纵使可以做平常的事,也不可再使剑了。” 我点点头,不再动右臂,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我比谁都清楚。 端木青辉伸手把我慢慢扶起来,靠在床上,拿过药碗道:“梦谷主,这药对伤口的恢复和调理元气有帮助,快趁热喝了。” 我急忙道谢,用未受伤的左手端过,看了看碗里的药,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忍下把药碗扔一边的冲动,屏住气,两口就把药全部灌下去。但饶是如此,残留在舌尖的药汁还是苦得我头皮发麻,浑身冒冷汗。 我皱着眉头把药碗还给端木青辉,苦得脸都快变形了:“端木庄主……你老实告诉我,你这药里到底放了多少黄连……” 端木青辉见我这副表情,原是忍俊不禁,听我问她,不由哭笑不得,啼笑皆非道:“这药里不过是加了些五色花而已,对调理元气大有裨益。“ 我被苦得差点没咬到舌头:“若不是端木庄主说话,在下会认定这药里放了两斤的黄连还不止。” 听我这半是调侃半是埋怨的话语,端木青辉终究是撑不住笑了出来,没想到眼前之人虽然在武林中赫赫有名,但终究还是有孩子气的时候。端木青辉心中升起亲近之意,眼神也变得像看自己小妹一般,嘴里忍不住调侃道:“这药当真苦得如此不堪么?同是一碗药,我见凌庄主喝的时候可没皱过一丝眉头啊。” 嗳? 他也喝这药么? 我瞅了御辞一眼,很奇怪地看见他立刻把头转另外一边去了,我心里满是疑惑,又怎么了?我忍不住问道:“他喝这药干什么?” 端木青辉微微低头:“梦谷主这五日来伤重昏迷不醒,汤药难服,所以凌庄主就……”说道此处,端木青辉瞥了御辞一眼,掩口轻笑。 “就怎样?”我脱口而问,没想到此举却换来端木青辉更大的笑声,再看天羽和沈宇林,天羽脸色有些绯红,低头微笑,沈宇林见我望他,尴尬地干咳了几声,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唰”地打开了扇子扇风——很拙劣的掩饰方式。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四人,看向御辞:“御辞……?”这一眼看去更是迷惑不解,那人似乎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目光四处游移着,但就是不看我,白玉般的俊脸上竟然染上了些许的红。 端木青辉没管我听没听懂,冲我笑得暧昧:“自是你尝的苦,他也尝了。梦谷主,你也别怪凌庄主,性命要紧,为了救你不得不出此下策,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伦常了。” “……”看着这种意蕴不明的笑容和眼光,又看看众人的反应,再加之端木青辉暧昧不清的话语……再不懂的就是白痴了…… 我的脸腾地一下火烧似的烫,顿时又羞又窘,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再也不出来了。 端木青辉看着眼前脸瞬间爆出红云朵朵的人儿,努力地压住笑意,怕气氛太过尴尬,便笑道:“梦谷主身体需静养,就请先在飞雪住下,调养好身体,待半月之后身体康复,再办正事不迟。凌庄主肩上伤势也不容小看,不如也和梦谷主一同住下吧?” 两人点点头,端木青辉笑了,伸手扶我躺下,然后站起身来,道:“那青辉就先走了,饭菜到了时间自会有人送来。凌庄主,你也五天没好生休息了,梦谷主这儿有人照看着,你先回去休息吧。”说罢,端木青辉带着天羽出门去了。 沈宇林拍拍御辞的肩,道:“走吧,凌兄弟。” 御辞看了我一眼,与我目光一接,我心里一跳,赶紧把头偏过一边,看着雪白的帐幔,脸上红晕未褪。 御辞似乎也有些窘迫,没有执意再留下来,与沈宇林一道出门去了。 我转头看向门口,脸上还余留着残热,回想起端木青辉和沈宇林那几个暧昧的笑容,左手抚上额头,心中哀叹不已。 啊啊啊啊啊啊—————这回真是没脸见人了!!! ※ ※ ※ ※ 时如流水,一晃半月已过。 这日,阳光灿烂,微风熙暖。 我倚在飞雪的天问轩外曲桥上的栏杆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幽幽的莲香便扑鼻而入,沁人心脾。那池中莲花,有红有白,各展风姿。 我看着一朵白莲,有些出神,忽地想起,灵儿身上,也有此等白莲的淡雅香气。 灵儿…… 我轻咬了一下下唇,归去之意更重。已有半月了,灵儿逍遥他们指不定要急成什么样呢,还有流烟,不知道是不是又在后悔为什么不执意要跟来了。 想到流烟,我忍不住笑了一下,那个小丫头啊…… 暖暖的风吹过,吹得全身的毛孔一起张开,舒服极了。 我闭上眼睛,嘴边露出一抹浅笑,脑中又浮现出鹅黄的身影,曾经,她微笑的时候,也是这种春风吹过的感觉。 手不自禁地抚上了腕上的灵犀镯,里面,有冰火香珠…… 耳边传来脚步声,我睁开眼睛,转头看,端木青辉站在我旁边,对我微微一笑:“梦谷主。” 我急忙站直了身体:“端木庄主。” 端木青辉伸手拉过我的手,按上腕上脉搏,略一沉吟,便放开了,笑道:“梦谷主身体已无大碍,虽说元气仍虚些,但上路是不打紧的了。” “上路?”我吃惊地看着她。 端木青辉笑着摇摇头:“梦谷主怕是早已归心似箭了吧?还当青辉不知么?见你这几日的神情动作,分明就想早日归去。” 我被说中心事,不禁有些不好意思,道:“蒙庄主几番相助,依然感激不尽,不说将冰火香珠相赠,就是这番施救之恩,梦依然也难以偿还,定当铭记在心。” 端木青辉笑道:“梦谷主言重了。冰火香珠是你争来的,飞雪可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助。而且,救你的也不是我,我不过是略尽己力罢了,其中若不是凌庄主多次相帮,怕是梦谷主你也难逃大劫,你要谢,该谢凌庄主去啊。” 见端木青辉又把话题引到御辞身上,我不由有些尴尬,道:“是……凌庄主当然是要谢的……” 端木青辉将我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不由一阵窃笑,凌御辞对眼前人儿的情谊这些天她都看在眼里,如今试探一下,似乎梦依然对凌御辞……也不错呢…… 我见端木青辉的笑容忽地又变得夹带着几分暧昧,哪里不知她在想什么,顿时窘迫不已,被端木青辉的目光看得脊椎发凉,急忙岔开话题道:“端木庄主来就是要告诉在下这些事么?” 端木青辉哪里不知我这是在岔开话题,心里不由暗笑一声,怕我脸皮薄,禁不起逗,也就见好就收,道:“我来是想告诉梦谷主,我已叫天羽准备好了马车干粮之类,明日你与凌庄主就可以前往苗疆了。” 我一愣,惊喜地道:“真的?”接而又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道:“何须用马车呢?给飞雪添这么多麻烦,我与他御剑回去便是。” 端木青辉摇摇头:“不可!你二人的身体虽是勉强可以经受得住长途劳顿,但是御剑飞行大耗功力,且天山高空气温极低,你二人大病初愈,御剑对身体恢复百害无利。天羽挑选的马匹都是难得一见的良种,脚程极快,从天山到苗疆不用一月时间,梦谷主放心,耽误不了多少时日的。” “既然如此,就按端木庄主的意思办吧。”话已说到这份上,我也不好推辞了,只好答应下来,心里暗暗感激。 第六十章 蓝田日暖(下) 次日。 飞雪山庄门前,停着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两匹骏马套在马车前。马车旁,几位正在惜别。 端木青辉与沈宇林上下打量着面前穿上雪白的貂皮外袍的一男一女,心里禁不住暗暗称赞,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端木青辉含笑道:“凌庄主,梦谷主,恕青辉不远送了。回苗疆的路途虽远,但这两匹千里良驹的脚程甚快,你二人就莫要逞强,走到半途御剑而回,于身无益,知道了吗?” 我与御辞对视一眼,心里的算计被人看破,都不由有些尴尬,点头答应下来。 坐上马车,我对端木青辉谢道:“这些日子叨扰端木庄主这么久,日后若是飞雪有用得到梦依然的地方,在下必定鼎立相助,万死不辞。” 端木青辉笑道:“梦谷主言重了。天色不早了,二位走好。” 马车上的两人对端木青辉与沈宇林半抱拳道:“告辞。”一扬马鞭,两匹骏马便踢踢踏踏地奔跑起来。 端木青辉与沈宇林目送着马车远去,直至消失在视线之中,心里竟不由而生出一股惆怅失落之情。 ※ ※ ※ ※ 马车走出二十余里地,出了飞雪山庄所处的地热范围,天山的寒意便袭身而来。我将身上的貂皮外袍拉紧了些,这才了解端木青辉定要我和御辞穿上这外袍的用意了。 飞雪山庄处于天山寒带的边缘,一路走来,渐渐远离了高山聚集处,进入了平原地带。 日近正午,转过一个山坳,眼前忽然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广阔无边的高山草原,天山牧场,精神不由得大振,稀奇极了。 面前此起彼伏的绿色线条,柔和而悠远,一眼望不到边际,绿色的风在草山上漫游,天高云淡,碧野茫茫,比那塞外草原,竟是毫不逊色。 我不由兴奋起来,此等好景色,若是能纵马狂奔一番,当真是人生第一大快事。但是想到身上的伤,不由又有些惋惜,却是让这身伤给耽误了。想着,又瞥了一眼旁边坐着驾车的白衣少年,况且旁边这位也是断然不会答应的。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仿佛连带人也清爽起来,真是极少能体会到的惬意。 正胡思乱想着,耳边突然传来隐隐的蹄声,夹杂着声声马嘶。 我和御辞惊异对望,才待开口询问,就听闻蹄声如高山擂鼓般逼近了,地表颤动,惊得面前两匹骏马扬蹄嘶鸣。 御辞急忙收紧缰绳,勒住双马,二人对视,心里暗惊,那马好快的速度。好奇心起,两人纷纷纵身离座,飞身跃上不远处一较高的山坡,居高临下地看下去。 却见那约摸半里开外的地方,有一处晶镜般的大湖,日光下草原翠色欲流,湖水被映照得五彩斑斓,金华四射。 那湖边奔驰着上百匹骏马,震耳的马嘶在草原上滚荡,在湖边扬起阵阵土气。数十衣着粗犷的剽悍大汉骑着各自的马匹,扬鞭大喊着什么。 我和御辞心下了然,原来是牧民在放牧。 牧民放牧在这天山牧原上原是日日常见的事,但二人均是未见过此等壮观的景色,一时竟看得移不开眼。 忽地,御辞突然道:“你看那匹白马!” 我定睛一看,也注意到了,那马群中奔跑着一匹毛色油亮、神骏之极的白马,群马涌动中,扬蹄四撞,把个好端端的马群冲得四零八落,而它却越冲越兴奋,越冲越来劲。那数十牧民呼叫着要把那白马捉住,却始终近不了那马的身旁。 猛地,那白马昂首嘶叫一声,扬开那四盏狂蹄,绕着马群转了个圈儿,飞跃上斜对面一处高坡上,昂首怒视,俨然王者姿态。 我忍不住叫道:“好一匹白龙神驹。” 御辞眉头微微一皱,忽微惊道:“竟是匹墨顶银河玉麒麟。” “什么?”我不禁也动容。这墨顶银河玉麒麟,通体雪白,只有顶上有一撮黑毛,首如博兔,目若铜铃,耳小蹄圆,尾轻胸阔,日行一千,夜行八百,极为神骏,只生活在天山山脉一带的深山中,人间罕见,世间少有。不想今日竟有幸见其尊容,果然如传说中的神骏非凡。 再看过去,那数十牧民虽是剽悍力大,可对付各种烈马,但这玉麒麟非同凡物,又怎是他们所能制伏的?搅和了许久,连马毛都没碰着一根,人却累得大汗淋漓。 只见那白马高立山坡,对着群马欢嘶一番,像是故意戏耍牧民们一般,扬开四蹄,又冲下来,赶散马群。 我不由笑道:“好个顽劣的畜生。御辞,不如你去降伏了它罢。回去我给大伙讲一出‘冷月单手擒龙马’。” 哪知御辞目中闪烁着碰见旗鼓相当敌手的兴奋光芒,解开貂皮外袍递给我,露出里面原本的白色劲装,双目眨也不眨地紧盯着那白马,道:“风儿,你在这等一会。” 我被唬了一跳,急道:“我开玩笑的,你肩伤还没好,想逞强还是怎的……”话音未落,白影就陡然腾身,箭一般疾驰,几个起落便到了半里之外,云般飘落在那马原先站立的山坡上。 剩下的话语在嘴边打转,却被我咽回去了,心里又是担心又是惊奇,什么时候见过一向冷静自持的冷月也有此等恣意热血的时候?不过,见此情景,是人都会热血沸腾的吧?若不是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我也想下场去试下呢。 我运住目力望去,只见那白马长嘶一声,奔出了马群,又冲上山坡,不想乍见人影,陡地人立仰蹄,“稀溜溜”一声长嘶,后蹄使劲,奋力一弹,跃出三丈远,往湖的另一边奔去。 就在那马人立而起,身体略为不稳之时,白衣一声长啸,纵身而起,不偏不倚地恰好落在马背上,双手立时紧紧地抓住了马颈上迎风飘起的长鬃毛。 这一下变故,令那数十牧民齐声惊呼,继而举起马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天山牧民民风纯朴,崇拜勇猛的人,飞雪山庄在天山一带有极高的声誉也是由于此因。此时那牧民见御辞毫不费力地就骑上了他们没一人靠得近的神马,一下就把御辞当作了神一般的人物来看待,崇拜不已。 人是开心了,但马却不乐意了。 那白马一愣神后,顿时爆发出一阵极其愤怒的嘶吼,暴跳不已。 我的心顿时一紧,差点惊呼出声。 只见那白衣从容不迫,毫不慌张,双腿紧紧地夹着马腹,双手一转,将那鬃毛在手上绕上一两圈,整个人紧紧地靠着马背,丝毫不放松。 那墨顶银河玉麒麟脾性极其倔犟,此马又自小生长在深山野岭,极是桀骜,况且它堂堂马中的王者,岂会如此轻易地就屈服?那白马忽地一阵狂嘶,陀螺般地原地打起转来,铁蹄掀起草皮,溅起块块黄泥。而御辞只管紧抓不放,刹时间人马纠缠成一团,疾时只见到一团白色,不分人马。 我看得心惊胆战,手心里不由得渗出一层冷汗。那数十牧民高声呐喊着,似在为御辞助威。 足足耗了三分之一柱香的功夫,那马似乎累了,速度慢慢地缓了下来,陡然,静立下来,不动了。 我松了一口气,放松下来,马背上的白衣也直立起身体。 那牧民们熟知马性,见此情景,纷纷撮唇尖啸,大喊道:“小心,小心。” 极短的那一刹那,白马一声长嘶,犹狂风卷云,如箭矢离弦,腾云驾雾般窜了出去,扑面的狂风顿时将御辞未束好的长发撕扯起来。 我的心顿时重重一抽,终是惊叫出声。 但凡烈马都是在最后关头拼上自己最后的力气反抗,若是人能降伏得了,那么此马便心甘情愿地跟随主人,终身不离;但若是人被甩了下来,那就再难制伏得了神驹。 广阔的草原上,一团白色追风流云,如闪电般在眼前劈过。 扑面的狂风吹得御辞双目难睁,他飞快地松开了手上的鬃毛,改用双手紧紧环住马颈,胸膛几乎与马颈贴在了一起,双腿运上内力,牢牢地卡着马腹,任凭那白马如何奔腾跳跃,死不放手。见那白马如此桀骜难驯,也激起了他胸中的怒气,双臂运力,越来越紧地勒住马颈。 那白马哪里是冷月的对手,痛嘶一声,三番四次甩背上之人不下来,脖子被勒得生疼,手臂压着了气管,出气多,进气少。 折腾了许久,那马儿力气已经用尽,却始终无法甩下御辞,心知遇上了真主儿,不由得软了,速度也缓了下来,伏贴了。 御辞生怕又是那白马耍诈,不敢松手。 白马“哧哧”地打了个响鼻,心道你这俊哥儿倒是松手啊,我都伏贴了你还想怎的?勒死我? 御辞见半晌那白马都不再撒蹄子发疯,心里估摸着这马大概真的服了,这才松开马颈,直立起身子,这是才发现早已是汗湿重衫,一人一马均是汗出如浆。 我站在高处运足目力看去,隐约看见那团白色定了下来,心里才真正松了下来,脱口笑道:“好个玉麒麟,连冷月都能被折腾这么久。”自言自语地说罢,纵身飞回马车上坐好,驾车往那边驶去。 远处,御辞骑着马往这边走,那白马显然累惨了,鬃毛湿漉漉的,愈发显得油光滑亮,它似乎失去了刚才的精神,埋头缓行。马上的御辞也显出疲惫之色,肩上的白衣隐隐透出红色。 我心里一惊,纵身离座,几个起落到了御辞的马前。 御辞见是我,眸里泛出笑意,翻身下马。那白马此时如初生的羔羊一般温顺,见主人下马,一颗硕大的马头伸过来,在年轻俊美的主人身上蹭着。 我扶着御辞的肩,皱眉道:“好不容易才收口,这一颠又裂开了。你这人倒是会让人操心。” 御辞淡淡一笑:“无妨。” 我险些被那淡然一笑晃花了眼,心顿时跳漏了一拍,心里不由哀叹,这人果然还是不常笑的好,若是长这一副模样又似枫那般爱笑,怕是整个武林的闺秀少女们的芳心都许在他一人身上了。 这么停了一下,那数十个牧民就已经扬鞭而至,见那白马温顺地蹭着白衣人,心里顿时把那白衣人当神一般崇拜了起来。 数十人纷纷下马,打量着面前的一对男女,惊叹不已。他们哪里见过如此出色的人物?男的俊美,女的漂亮,真真是出类拔萃之极。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大汉见过些世面,知道这二人必是像飞雪山庄那些人一样身怀绝技,便像模像样地冲我们一抱拳,道:“在下莫丹,今日见大侠降伏烈马,极其景仰,想请二位到我们部落坐坐,不知能否赏脸?” 我和御辞见那大汉满面真诚,也有心结交,但急于赶路,对视一眼后,御辞便淡淡地开口了:“我们还急着赶路,多谢兄台美意,恕不奉陪。”说罢,拉了我从他们身边走过,坐上马车,一扬鞭,离开了。刚驯服的白马“得得”地小跑在马车旁边,一行人渐行渐远。 那牧民们似乎没想到御辞会拒绝得那么干脆,才愣神着,便见那两人坐上马车走远了。为首那大汉搔搔脑袋,叹道:“果然是神仙般的人物。” 这边。我坐在马车上,看着旁边的人,又看看逐渐恢复了些精神的白马,伸手递过貂皮外袍:“披上罢,免得待会吹了风,着了凉。” 御辞也不说话,接过袍子穿上。 我看着那神骏的白马,笑道:“如何?这玉麒麟被你驯服了,我看它喜欢你喜欢得紧,你给它取个名字罢?” 御辞看着白马,沉思了一会,道:“齐风。” “齐风?”我偏头想了想,疾驰追风,与风平齐,好名字。嘴里却吃吃地笑道:“倒也新颖诗意。我原以为你见它一身雪白,会叫声‘踏雪’来着。” 这丫头。御辞瞥了一眼笑得灿烂的少女,心情却也一并好起来,道:“依你所见,‘踏风’如何?” “我还‘腾云’呢。”我丢出一句,心里却也着实喜欢“踏风”这个名字,笑意盈盈地看着刚被主人取了名的踏风骏马。 那时二人还不知道,这匹踏风骏马,日后竟会随着他们出生入死,救了他们一次又一次。 ※ ※ ※ ※ 将近二十余天过去,二人渐渐接近苗疆。 早在几日前,二人见身上伤已好得七七八八,又着急回大理,便弃了马车,二人三马,马不停蹄地往回赶,眼见已入苗疆境内。 这日天色已晚,二人好不容易在荒郊野外找到一间破庙。下了马,牵马在树下拴好,二人进了破庙,想暂且安顿一夜,这段日子,找不到人家的时候,二人便都是这样过的。 我收拾着庙里的稻草,御辞收拾了些木柴,升起火来,二人分工,不一会儿就收拾好一切。 我坐下身来,御辞从包袱里取出干粮递给我,我正待接过,忽听到庙外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姐姐,枫,你们快看,好俊的马儿哟。” 我和御辞惊异互望,这声音…… 《三生》《心香》共同的现代小番外—— (望天)咳咳,今天天气还真好哈~天气晴朗晴空万里万里无云一碧如洗的……(众:喂~现在已经晚上了好不好……pia飞……) 咳咳……太阳对我笑鸟儿对我叫,在这种夕阳西下黄昏近晚的晚霞灿烂光辉里~让我们来假设一下,假设心香和三生中的几位放到现代会是个怎样的生活???……(当然前面所说一堆和下文没有必要的联系,只是烘托一下本文气氛而已……说白了就是凑字数……>_石化的在场观众。 凤致不是天文系的学生,但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比电子望远镜更近距离地观察了仙女座和猎户座的星系。 “最黑的黑是背叛,最痛的痛是原谅……”当那颗硕大的篮球呈抛物线好像陨石撞击地球一样,“呯”地降落在凤致的头上时,这两句歌词立刻浮现并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盘旋,周围还有一群“星星”伴舞。 青筋!!! 头晕目眩差点直接昏过去的凤致摸着脖子青筋暴跳地转头,摘下眼睛前的墨色太阳眼镜,转过身狠狠地将视线扫向对面。 随着他转头的一瞬间,一句清朗却隐含了点幸灾乐祸的声音飞入耳朵:“同学,你没事吧?” 好啊,罪魁祸首自投罗网了,凤致握紧了拳头,敢惹他凤二少爷的,二十几年来没一个可以逃得过一顿好打。凤致霍地转头一看,拳头就要挥出去,但是不知是不是没有戴上太阳眼镜的缘故,他竟被眼前的一团白色光芒扎了眼,愣了好一会儿,手动了动,却硬是没挥出去。 那个捡起篮球抱在怀里的人,白色的球鞋,白色的运动裤,白色的休闲衬衫,领口扣子大开,露出精致的蝴蝶锁骨,白皙的肤色,嘴角挂着不羁嚣张的笑容,两道剑眉飞扬,一双桃花眸璀璨如星,华美俊秀,天生便是一个发光体,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丝毫不逊于凤致的风采。 白画影! 这是凤致第一个想法,整个大学中,能把白色穿出这样张扬风格的,只有外科医学系脑科的第一高材生、学生会副会长、日明集团大少爷白画影了! “这是几?”白画影见凤致怔然不语,突然伸出两根手指在凤致眼前晃晃。 “二!”条件反射地回答。 “很好!看来思维清晰、神智清醒,没有脑震荡的迹象。”白画影转转篮球,做鉴定般下了结论,然后挑眉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凤致顿时像被针扎到一样暴跳如雷:“你说什么?!你当我凤致是什么?豆腐做的吗?” “我只是想确定。”白画影一脸无辜地说,“你要知道,一般情况下,用头去顶球基本不会发生脑震荡。因为人的大脑外面有一层坚硬的颅骨保护着。颅骨是由顶骨、额骨、颞骨和枕骨构成,与颅底骨一起组成头颅。用头顶球一般都是用前额部,而前额部的额骨是颅骨中最坚硬、最厚实的一块,能经受很大的冲击力量。当人有意识地用头顶篮球时,全身骨骼和肌肉都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状态,尤其是头和颈部肌肉保持着一定的紧张性和协调性,这样也能起到一定的缓冲作用,当然没有人愿意用头去顶篮球,那是犯规的。 所以,从人的颅骨结构和运动生理来说,当一个力量大、速度快的篮球从远处飞速而来时,人体高高跃起用前额去顶球一般说是不会造成脑震荡的……” “……” 凤致晕头转向地听着白画影从生理学、物理学和医学多角度、全方位、深层次地滔滔不绝地论文式讲解,“……但当一个人在毫无警觉的状态下,远处飞速来的篮球直接作用于头部,由于身体的肌肉来不及为缓冲进行协调,就可造成脑震荡,甚至脑挫伤,导致严重后果,再怎么聪明的脑袋都极有可能变傻,再怎么英俊的帅哥也不复潇洒!”直到最后他下完结论的时候,凤致才醒悟过来,为什么他要乖乖地站着听害他出丑的家伙碎碎念?! “你这是在嫉妒本少爷抢了你的风头!你、是、故、意、的!”凤致青筋暴起地看着一抹狡黠从白画影眼中闪过,顿时火山爆发。 “哼哼?同学,你别不识好歹,我这是在为你解除我刚才做出那种行为的原因!” 丹凤眼对上桃花眸,瞬间电闪雷鸣火花四射温度下降杀气弥漫周围的人间芳菲刹那枯黄凋落。 这是凤致和白画影大学中的第一次见面。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关于他们俩的事件,还多得很~! 二、舞伴 某日下午,凤致躺在家里豪华别墅的第二层哥哥凤飞的房子里的大床上,翘着二郎腿,斜眼瞥凤飞,舒适地眯了眯眼,懒懒地开口:“哥,你说帮我挑今天晚上的宴会舞伴,挑好了没?其实随便都可以啦,能参加这个宴会的女孩们都已经是菁华中的菁华啦。” 靠在窗边翻着相册的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的温润青年微微一笑,如春风如沐雨,“阿致,别急嘛,凤凰的二少,舞伴再怎么说也得秀外慧中啊。放心,哥一定会给你挑一个好舞伴的。” “……”凤致斜睨了凤飞一眼,心里暗暗牢骚,你那哪是在给我挑舞伴,简直是在浏览书籍,把相册翻得快得跟个什么似的。 “这个,嗯,单眼皮太单,失败!”翻过。 “哦,这个走路鸭子步,啧啧。”翻过。 “嗯?这个,满脸麻子,捅了马蜂窝了不成?”翻过。其实那个小姐只不过是脸上有几颗青春痘,反增几分俏皮可爱。 “这个,身高太矮,淘汰……” “这个,腰围太大……” “这个,头大身小……”(汗……) “这个,简直是个飞机场……” ……||||||||| 凤致一脸黑线地看着温润如玉清朗如风的老哥开合着薄唇,从嘴里吐出一连串与之形象背道而驰的刻薄尖酸的话语,头顶n个十字路口……凤致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有排失去平衡的多米诺骨牌,一路倒塌,终于崩溃。 是谁跟我说凤家大少爷温文谦和让人如沐春风的?那压根就是只披着羊皮的狐狸! “哥……”凤致从嘴里挤出一个字,你可以解释一下你在干嘛么? 凤飞抬起头,推了推眼镜,一脸认真地看着弟弟,阿致,我可是在很认真地帮你挑舞伴啊。 凤致几乎可以听见自己脑子里神经绷断的声音,本少爷看你根本就是在玩,而且玩得不亦乐乎,狐狸一只。 凤飞优雅一笑,哎呀呀,阿致,你这样说可就冤枉人了,老哥我真是在尽心尽力地帮(耍)你啊~! 你缺心少肺! nono,我这叫极其专业!ok? “……”凤二少磨牙中。 (不愧是兄弟,玩心电感应玩得得心应手……||||||) ps:注意啊注意,凤飞在正文中绝对不是这个样子,人家是绝对绝对的一温润青年……) 三、婚礼 事件发生在上述时间的几年之后。 那时,一干人等已经毕业。那么,三生众人我们就暂且放一边,让我们来看看,心香这边众人又会混得如何? 某日下午,阳光灿烂,温暖的光圈落满了白色的大教堂内外。 今天,枫溟工作室老大凌御辞的妹妹凌逸云要结婚了~新郎是尤雨(默……洋溢自己插进去的一人物,正文里面绝对不会出现……大家忽略他吧……),一个海归的it界菁英,在一家跨国大公司里任总设计师,前程无限的一孩子。 教堂大礼堂旁边的几间小屋里,新娘逸云在一间房里给化妆师们打扮,尤雨在另外一间房子里。 想到马上就要抱得美人归,平日里精明的电脑设计天才笑得很……花痴……|||||||…… “雨点,你不乖~”一只手从一边伸过来扳正尤雨的脸,枫的俊脸赫然放大在尤雨面前,“要发花痴待会再发,现在你给我站好,把手伸起来让我看看腰的衣服怎么样。” 尤雨无奈地伸高了手,枫的手在他的腰间游走着……这个这个,不要认为枫的取向异于常人(……),也不要怀疑他这个举动是不是在吃豆腐,他真的只是在检查衣服而已,只不过这种方式已经不止一次地被人误会……|||||| 尤雨僵着身体,过了好一会儿,枫才站直了身体,皱了皱眉头说:“雨点,你又不分日夜地赶工了不是?又瘦了一圈,这套礼服两个星期前还合适,现在又宽了。“ 尤雨无奈地搔搔头:“没办法,为了能把两个月的假期赚到,只好赶工把公司要的软件开发出来。你总不能让公司三天两头地打电话来骚扰我和小云的蜜月吧?” 枫啧啧了几声,从桌上拿过针线,在尤雨的腰下巧妙地缝了几针,满意地点点头道:“好了,现在虽然没有那么难看,好歹也可以见人了。” 尤雨黑线,这么说我刚才不能见人咯?当然他不敢说出来,谁敢挑枫溟工作室第二把交椅的毛病啊? “沁枫啊,你们说要给我的惊喜是啥?”尤雨转换话题。 “嘿嘿,你马上就会知道了。”想着那个伟大的“惊喜”——婚礼布置,枫一脸憧憬与自信。 关于婚礼布置问题,曾经枫溟工作室所有成员都参加了这个讨论。不过想到那次讨论,枫只有黑线的份儿。他第一次觉得手下的人不是一般的厉害。 枫溟工作室里的人,个个不是简单人物,高学历,丰富的经验,造就了一个国际闻名的设计工作室。其实说它是工作室,不如说它是个大型的设计公司,只是老大御辞他不喜欢“公司”二字罢了。 老大的妹妹,那是什么身份,众人自然是憋足了劲要使这个婚礼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于是乎这一大群大多从事的都是引领时尚潮流之类的工作的人,提出了一个比一个新鲜,一个比一个热辣的创意,不断推翻前面的方案,以源源不断之势呈上。 枫和尤雨终于在众人废寝忘食,热火朝天地讨论完第199个方案、正要开始第200个方案讨论的喝水间歇彻底被打败,悄悄退出了设计间。 天马行空都不足以表达这些创意带给尤雨的震撼,当什么模仿“911”,copy “印度洋海啸”,海底与鲨鱼共舞等深具人文色彩的婚礼议案被抬上桌面时,尤雨已经傻了。他一向引以为傲的想象力和创新能力那一瞬间受到了极其强烈的冲击。 只是一场婚礼而已,有、有必要这么个性吗? 但他已经无力打断众人如连绵江水冲跨防洪大堤般势不可挡的创作激情。口沫横飞时,居然没一个人问当事人的意见。 枫也傻了,他第一次感到了他正与一群不正常的人工作了几年之久,正为自己默哀…… 最后一个方案是怎么出炉的呢? 传说这个方案一锤定音,干脆利落,提出的刹那就镇住了所有的人,表决时全票通过,比选总统还拉风。 “天使之泪。”就在众人小宇宙剧烈膨胀的时候,一直坐在一旁默然未语的凌御辞凌老大只是抄起桌面上一个文件夹,“啪啪啪啪……”地一连串敲过去,拍苍蝇似的把一群人pia飞到一边,淡淡地说了四个字。天使之泪。 “荷兰香味百合—天使之泪” 这种名叫“天使之泪”荷兰香味百合是十分珍贵的品种,以其馥郁而优雅的持久清香和花面纯白异常而闻名。在荷兰本地都是量极少而价极高,一支千金难求,至今国内还没有引进。 而且,为了几枝花包机空运确实太奢侈了,于是乎,作为捧花用的百合,变成了用来装饰教堂的花枝。 教堂之中,处处可见的白色飘逸至极的设计。 传说中的天使之泪。 娇柔而舒展的花瓣盈盈而骄傲的展现着绝美的风姿,比普通百合大上三分之一的花面上,像滚落着几颗晶莹剔透的水珠,仔细看才能发现是比纯白花面颜色稍淡一些的斑点,几欲逼真于真的露珠。 ——这就是凌御辞的设计! 枫现在还记得当时这一提议从那冰块嘴里吐出来时,全场人的表情是多么的……崇拜……潆影那丫头两眼冒出了朵朵红心,看御辞的眼神就像是教徒在看上帝…… 老大就是老大,无怪乎会成为国际知名设计师,天使之泪,完美到挑不出一丝毛病,美到了极点,浪漫到了极致。 于是乎~在两位当事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天使之泪”婚礼华华丽丽地筹备起来了。 “枫,你们好了没?”逸雪的声音在门外想起来,“时间到了,新郎该上礼堂了。” 枫回过神来,拉过西装笔挺的帅小伙尤雨上下打量又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大声答应道:“行了。” 尤雨在众人的簇拥下出去,枫站在房里,眼珠子转了一圈,妹妹都结婚了,哥哥啥时才能成好事咧?阿辞那个笨蛋,小风那边都多久了才发展成拉手的程度,真是……蜗牛的速度。照这样发展,头发都白了还没能进洞房……不行,回头得撮合撮合他们才行…… (这个番外是熠雪两篇文合在一起写的,第一二个是另外一篇文的,大家就凑合着看吧。) 赏心悦目的小小番外~给损友灵珊小姐的新婚贺礼 一、东风杏花早 “兰烬落,屏上暗红蕉。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萧萧。人语驿边桥。” 暮春江南,风景旖旎,如诗如画,如歌如梦,烟雨朦胧,更似那一幅浓淡适宜的水墨长卷。 秦淮,正是杏花开到极盛转败的时候,海棠石径,残红累累。十丈红尘迷人眼,扑面清风如佳酿。 蓝衣少年躺在古老遒劲的杏花树下,枕着长出地面的一根手臂粗细的树根,合着眸子,嘴角含着浅浅一抹笑意,好梦正酣。 吹面不寒的杨柳风,曳落了杏花雨,顷刻间少年便被埋在了花瓣堆里。 少年轻翻了一个身,压下了满身的落花,鼻尖嗅着缕缕残香,嘴角的笑意愈发地满足。 “耳边自有多情人笑,莫将这春光辜负了……”远处传来谁家踏青女子婉转的歌声,和着黄莺鸣啼,和着东风飞花,旖旎而别致。 春日游,风送香,杏花落,掩风流。 御辞从天香画舫出来寻枫的时候,就正看见那一早不见人影的少年躺在杏花树下睡得畅快。压了一身落花,眉目如画,俊秀华美,真真一番率性自然的少年风流。 御辞走近,那人仍是睡得酣畅。御辞不由暗自摇头,这可真真是恼人的很,若来的是祭月阁之流,怕是这个枫树精要被打回原形,又要有大半年的修炼了。 御辞张了张嘴,到底是没叫出声来。罢了罢了,这人要是醒来,又不知要聒噪到几时,难得见他安稳一次,何苦叫醒他给自己找恼? 思及此,御辞也就抿紧了唇,倚着杏花树干坐下,静静地任由思绪随着东风飘荡。 暖风熏得游人醉。御辞舒适地眯了眯眼睛,瞥了一眼睡得乌发散乱、一脸满足、不知东南西北的少年,花香扑鼻,和风送暖,倦意也不由袭人。 东风荡扬,又是一阵杏花落雨。 御辞躺下身子,也学旁边那人一样,把爱剑天烬枕了,闭上眸子。 花瓣忽忽悠悠地斜飘过来,终于旋转着飘落在他脸颊旁边,白衣少年侧过脸,把鼻子埋在一地落花中深深嗅了一下,无比惬意地叹息。 偶尔任性一回,也没什么不好。 枫溟庄主这样想着,便连最后的一丝顾忌也撇到脑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也随离不到半丈远的那人一起,沉沉睡去。 远处踏青者渐渐远去,玉人歌声随风渐悄,“看少年春思,年华如水,漫然流去了。杏花纷飞,宛转卷东风,行乐须趁早……” 二、深巷明朝卖杏花 秦淮的暮春,十日倒是有九日是在细软迷蒙的雨幕中的。 春城无处不飞花,秦淮却是暮春无日不微雨。 临江楼上,卖唱的姑娘正唱的一出《初雨》,曼妙婉转,清新别致。 逸云着了一袭青衣,坐在窗边的一小桌处,望着窗外泊在远处江岸边的天香画舫,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桌上摆了几样精致的糕点与一壶香草茶,却纹丝未动。 小二收拾了旁边一桌客人的桌子,端了碗碟下楼,路过逸云的桌子,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这姑娘好生奇怪,点了临江楼最有名的糕点,却放在一边当模子看。 掌柜的在下面高喊自己,小二不敢耽搁,高声应了一声,匆匆下楼去了。那姑娘爱怎么做是她的事,我在这边操心个啥呢。 逸云用一只手支着下巴,另外一只手随着卖唱姑娘的歌声打着拍子。忽地,看见了远处天香画舫上出来了一个熟悉的粉衣身影,明眸里便一股水样的温柔笑意荡漾开来。 看着那粉衣身影匆匆地往临江楼这边来,逸云伸手握了温在小炉上的香草茶,取两个茶杯,倒好了茶放着。 楼下的青石街上,有卖杏花的姑娘提着花篮叫卖。 那飘着幽香的杏花沾了雨水,愈发水灵得可爱。 眼前茶水飘起袅袅细雾,缱绻着将逸云的思绪带离。 有多久没这般放松过了?逸云闭上眼睛,想着。自从枫溟在自己年幼那时被灭门之后,自己就再没有像今日这般放松了呢。 十多年了,从重新建立枫溟山庄,到今日,十多个春秋就这样一晃而过了,想想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大哥,逸雪,枫……十多年来,他们怕是也没有好生休息过一次吧?尤其是哥,整个枫溟这么重的胆子要他来挑,可真是苦了他了。 这次重到秦淮,就好好放松一下吧…… 逸云想到这里,便没有再想下去。因为她听见楼梯上传来了熟悉的匆匆的脚步声。 逸云回头,果不其然,正迎上了小妹那青春可爱的笑脸,手里还掬了满满一捧犹带露珠的杏花瓣儿,耳边是逸雪清脆的一声叫喊:“姐姐!” 一个念头忽然从逸云脑海里闪过,那一捧杏花,应有一朵方才还插在那卖花姑娘的鬓上的吧? 可这种时候谁还去想这种事儿,未等逸云的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完全浮现,逸云就已经听到自己含笑的声音:“虽说这雨不大,也不该不撑伞就这么来了。回头着了风寒,当心苏姨又要责备一番。”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临江一楼玲珑曲,春水凝碧青草茶。 ( 暂停公告: 熠雪已经读初三了,学习压力很大,所以今后一年里几乎没什么时间更新,所以出这个暂停更新的公告。 感谢所有支持《心香》的朋友,《心香》浸了熠雪两年多的心血,笔下的人物就像自己的孩子,熠雪保证,绝对不会弃坑,一年之后会继续更新。 ) 第六十一章 疑是故人来(上) 御辞微一挑眉,黑眸中明显显露出欢喜,他将手中的干粮递给我,站起身来,快步走出破庙。 我嘴角含笑,侧耳细听,果不出所料,传来了那惊喜的声音:“哥哥!你怎么在这儿?”接着便是另外二人惊讶而喜悦的声音:“大哥(阿辞)。” 我只用听的也几乎可以想象得出外面的欢喜场景,心中也被感染得欢畅起来,丢下手中的干粮,起身出庙。 又听得御辞半是高兴半是责备的声音:“云儿,你怎么也来了?” 另一清脆女声响起:“放心吧,大哥,几位长老都回庄了,有他们坐镇枫溟,我和枫才敢和逸雪一起外出,到苗疆来……”一句话还未说完,余下的音便消逝在口中,声音的主人震惊地看着站在破庙门口的冰衣女子,一时忘了该如何说话。 我看着御辞身边的三个少年男女,一时也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在我来说,与他们分开不过是一月多前的事,可事实上,却是横亘了十年的岁月时空。除了枫的外貌无甚变化,往日俏皮可爱的两个小女孩,竟一下子都长这么大了。刹那心里百味杂陈,似喜似悲,不胜唏嘘,站在原地,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逸云紧紧地盯着对面女子的双眸,仿佛要在里面寻出点什么,又是震惊,又是惊喜,又是犹豫,喃喃地道:“怎么可能……”她有些慌乱地扯住御辞的衣袖,急切的眼神明白地表达出一个意思:“是她吗?” 御辞抬手拍拍她的肩膀,稍微地一颌首,随后却又淡淡地道:“这是御蝶谷的梦谷主。此次与我同行。” 枫溟三人一听,顿时吃了一惊,逸云更是全身一僵,万千情绪涌上心头,又惊又疑,脱口而出:“不可能……”话一出口,逸云脸色顿时一白,后悔不已,这话怎么能够说口?她急忙悄悄打量那冰衣女子,见她丝毫不以为意,不由暗暗奇怪。 大伙都不出声,你看我我看你,气氛渐是沉闷起来。我见这场面实在尴尬,便出声笑道:“夜里风寒,都傻站在外面作什么?快进来吧,今日先歇息一晚,再作打算。” 那枫溟的三人又愣了,起先不知道我御蝶谷主的身份时,这番话原没有什么,可晓得身份之后就不同了,谁见过梦依然笑语盈晏不是?逸云更是疑惑,转头看着御辞寻求解释。 御辞暗叹一声,道:“先进去。待会再与你解释,”说罢转身进庙。 逸云怔愣了片刻,直到逸雪拉拉自己的衣袖,才如梦方醒地随他们进庙安顿。 待到众人都坐定下来,御辞先开口了:“庄里出了什么事?”语气严肃,往脸上看去,剑眉微纠,扫视着枫溟三人,冷峻严厉。 三人一惊,心里暗道大哥(阿辞)怎地如此心细明睿,敏锐至此? 他三人却是不知,枫溟几大长老平日里只游于名山大川、五湖四海之间,没有要事绝不会回庄,此次却齐聚枫溟,傻子都知道有事发生。不过。那凌大庄主只在逸云一言之间便窥见变化风云,的确非常人所能及。 逸云看了逸雪和枫一眼,枫示意让她说,只好无奈开口道:“庄内无事,只是,江湖上风波又起,恐怕武林又有一场灾劫。诸位长老回庄坐镇,我与小雪、枫出来,想让大哥权宜定夺。” 御辞沉默了一阵,道:“风波又起……出了什么事?” 逸云闻言,脸色更是严肃,斟酌了一下,缓缓开口:“一月以来,位于苗疆边境的几个门派,纷纷一夜之间被人灭门……”御辞闻言,微微一惊,随后示意她继续往下说,“七弦门的掌门和几个功力高深的门徒,硬撑到有人来了才断气,他们在临死之前,说了三个字……”逸云说到此处,顿了顿,仿佛有些犹豫。 御辞微一皱眉:“说什么?” “林、月、如!” “啪”地一声枯枝断裂之声,在静谧的夜晚如霹雳弦惊,众人心中一跳,齐齐看向御辞身旁的冰衣女子,只见她手里握着两节已断的颇粗的树干干枝,脸色苍白,满脸震惊与难以置信:“月如?” 御辞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将欲起身的少女,运起冰心诀,将她体内倏地紊乱的气息镇住,低喝一声:“别急。” 我只觉耳边轰隆隆地直响,脑中一片空白,月如,是月如,她没有死,她没有死啊……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情充塞着心房,似大喜,又似极痛,几乎把持不住自己。 可是……逸云她刚才说什么?七弦门的灭门,难道江湖上以为是月如干的……? “不可能!”我又惊又怒,“月如怎么会做这种事?她与七弦门毫无渊源,无怨无仇,为何要灭了人家?况且七弦门势力不小,实力非浅,一夜之间又怎能任一人给灭了去?” 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我的,莫名地使我冷静了下来,耳边只闻御辞那淡淡的声音:“听小云说完,风儿。” 逸云听闻“风儿”二字,微微一震,一双明眸里清明了不少,却仍存疑惑。她见御辞示意,便只好继续说道:“江湖上诸多人士起始也不相信这是林家小姐所为,但经过验证,几大门派的掌门、长老等,均是死于林家的七绝剑,而那打斗痕迹间,也有许多为七绝剑气、斩龙诀所导致……而时间,也都是在锁妖塔倒了的十余天之后,与林月如失踪的时间十分吻合……” “别说了!”我蓦地断喝一声,吓了逸云一跳,所有人惊异地看着我,我霍地起身,冷冷道:“还用什么分析,江湖上怕是早下定论了吧,说什么七弦门与其他门派的惨案就是林月如一人做的。你们有谁知道月如的林家七绝剑才初窥正轨,全力以赴才能使出一次七绝剑?这分明是有人栽赃嫁祸月如,迁怒于林家堡,挑拨正道纷争。如此明显的意图都琢磨不出,各大门派的掌门长老都是干什么的?” “风儿!”御辞沉着脸低喝道,“这只是江湖流传,是真是假还未有定夺。你先听云儿说完。” 逸云看了一眼御辞,又看了看我,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说道:“林家堡的人已经动身前往苗疆了,各大门派代表汇集苏州,正与林天南商议,怕是权衡出了结果后,林堡主和各大门派也要动身前来了。” 御辞不禁动容,莫怪乎逸云说风波将起,这果然是多事之秋。 破庙里沉默半晌,只听得火烧木柴发出的哔啪作响的声音。 良久,我冷哼一声,不发一言,抄起放在供桌上的灵犀宝剑,转身出庙,头也不回地对御辞道:“借踏风一使。” 御辞起身追出破庙,我已解开了缰绳,翻身上马,勒转马头,正要扬鞭,御辞一把拉住缰绳,踏风见是主人,喷了喷响鼻,踢踢踏踏在原地踏圈子。 我气恨地往虚空劈了一鞭,怒道:“凌御辞,你放开。你让我冷静,我没法冷静得了,那是月如,这么大的事发生在月如身上,我怎能不急。若是逸云或者枫出了事,你还能干坐在这儿吗?” 御辞似乎有一刻的怔愣,我左手一把夺过缰绳,右手不轻不重一股掌力朝他击去,将他逼开三丈,趁机一夹马腹,踏风骏马吃痛,长嘶一声,扬开四蹄,窜了出去,可堪追风流云,顷刻那一片白色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逸云追出来,望着白色消失的方向,转头看御辞:“哥,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她,当真是……” 御辞收回视线,转身向庙内示意:“让逸雪和阿枫早些歇息,明日一早回苗疆。待会再给你解释。” 逸云点点头,回身进庙去了。 御辞站在疏冷惨淡的月光下,远望着那深黑的夜色,忽地感到一阵寒凉,江湖,永远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身卷恩怨纷争之中,是幸?还是不幸? 那一刻的御辞仿佛有着某些不祥预感,命运,到底在前方给他们安排了什么? 第六十一章 疑是故人来(下) 天际现出一隙鱼肚白,朝霞的光芒逐渐透开。 距大理城三十里的平原官道上,由远及近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一骑雪白,追风赶月,马上之人,秀发飘扬,遥见远处山丘,眉一挑,手中长剑往后一敲马臀,右手将缰绳使劲一勒,胯下白马“乌溜溜”的一声,人立而起,继而落下,眨眼便停了下来。这阵势若是让行家看见,必会大赞一声好马。 我骑坐在马上,远远看见熟悉的山丘,心下暗惊踏风的脚力,这玉麒麟果然是名不虚传,脚程竟如此之快,发狠奔起来,当真是日行一千,夜行八百,一夜的功夫,就回到大理城外了。 顾不上休息,辨认了一下方向,调转马头,往灵山方向而去。此时此刻,心里是再不能等了。一想到冰火香珠和月如的事,就心急如焚。 那踏风骏马似乎也感受到背上之人焦急的心情,不用扬鞭抽打也奔得飞快,平坦的地形让它越跑越兴奋,仿佛回到了那天山草原,纵情驰骋。 不消半柱香的时间,已到神木林外围,我跳下马来,牵了踏风,在林木间的草地上穿行,这儿树太多,时不时横出几根树根树杈的当绊马索,不如走的快。 走了几步,忽然耳边传来隐隐的兵器相击之声,我顿足站住,暗自皱眉,神木林向来备受黑白苗族尊重,谁竟会来这儿相斗?莫不是拜月教的人前来找麻烦? 我心中暗自一惊,放开手中缰绳,按上灵犀宝剑,循声而去,踏风亦步亦趋地跟着我。 在林间穿行一阵,忽见远处人影交错翻飞,我拉住了身后的踏风的缰绳,拍拍马头,让它停在原地,然后一纵身跃上树木,几个起落到了战圈,往下定睛一看,正是逍遥、阿奴和流烟,另外两个女子却是生面孔,一个使杖一个用剑。 我一扫那使杖女子,通体幽紫的杖么…… 忆起月前之事,我微微冷笑一下,果然是拜月教的人。 明姬柳幻血。 眼见那明姬紫杖横扫流烟下盘,流烟纵身避过,长剑下扫,那明姬的招数甚是刁钻,紫杖一竖一挑,架住来剑,双臂使力一卷,流烟一个把持不住,长剑堪堪脱手,那剑却顺着去势笔直刺往逍遥处。 流烟还来不及惊叫出声,就听得头上传来恨铁不成钢的熟悉的声音:“笨!说了多少次,‘折柳扫雪’不是这么用的。” 还没等流烟有所反应,就见一树枝斜射而至,半空打落长剑,一抹冰色身影从天而降,灵犀秋水铿然出鞘,半空横扫半圆,凌厉剑气往柳幻血射来。 流烟定睛一看来人,又惊又喜:“谷主!” 流烟这一分神,顿时给了避过剑气的柳幻血一个机会,紫杖携着杖风,向流烟当头击下,我目光一寒,找死。 脚边落着流烟的长剑,脚一勾一踢,一剑光寒,去势劲急,逼那明姬不得不回杖自保,同时飞身而上,灵犀发出阵阵剑啸,剑影如峦迭起,层层叠叠。 明姬大骇,只一声惊呼:“梦依然。”就不能再言语了,只能勉力支撑着霸道的剑招,心中暗暗叫苦。 我用余光一扫随明姬一同前来的那女子,心下暗讶,那女子身手倒是极高,出招稳重狠辣,远比明姬高出不少,只见她一人对付阿奴、逍遥、流烟三人都仍有余力出手助明姬一招半式。 我不愿恋战,一提气,左手蕴起内力,乘回剑半转身体之际,顺势击了出去,正巧拍在那明姬横在胸前的杖上,掌风尽数轰了过去。 那明姬生生受了我一击,顿觉胸口一阵气血翻滚,口一张,一口血喷了出来。 我乘势变掌为指,疾点她全身五处穴道,此五处穴道一闭,正好是阴阳相撞,经脉不通,那滋味比死也差不了多去。 而那明姬虽身有“九转百脉”的奇功,及时逆转了穴道,可我凌厉的指气也击得她气血一滞,内伤又重了几分,心里暗恨:好厉害的拂云手。 那明姬抵挡间回头一望另一名女子,心知有冰莲在此,再打今日定当讨不了好去,二女目光一对,心领神会,奋力挡回一招,后退几步,手一挥,袖中飞出三颗球状的物事,空中爆开,众人眼前顿时一白。等白烟散去后再抢上一看,哪还有二女的影子? 阿奴恨恨地呸了一声:“啐,又给她们跑了。” 这厢流烟早叫嚷开了:“谷主!你去飞雪山庄怎的去了这么久?没出事吧?冰火香珠拿到了吗?端木青辉没为难你吧?凌庄主呢?他去找你,你们不在一起吗?” 我的头顿时两个大,好不容易瞅准了个流烟停下换气的空隙连声叫停:“停停停停停!流烟你问这么多,让我先回答哪一个?好了好了,回圣姑家再谈吧。” 流烟这才不说话了。 阿奴此时插嘴道:“既如此,李大哥,你和流烟姐跟小风姐姐回圣姑家吧,大理我一个人去就得了。” 我奇道:“你们要去大理?作什么?” 逍遥道:“近月来白苗和黑苗的争端似乎加重了,双方时有争执发生,南蛮王让阿奴回去帮忙打理,哪想得今日动身回去,才到神木林就又遇上了拜月教的人。”说罢,逍遥顿了顿,忽然气恨地呸了一声,骂道:“拜月老贼,三番四次派人来偷袭,要是灵儿有个三长两短,看我如何收拾他。” 我听出点苗头,心里一惊,急问:“灵儿怎么了?” 逍遥微微皱眉,有些忧心地道:“没事,只不过上次没有防备,被拜月教的人得了手,动了胎气,但圣姑妙手回春,没有大碍了。只是圣姑说,灵儿年纪太轻,胎气一动,麻烦不小,表面虽然稳住了,但事实上有没有留下祸根,却难以确断。” 我“嘿”的一声,皱眉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你是怎么照看灵儿的。我回去瞧瞧。”说罢便和阿奴道别。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撮唇一声尖啸,就只听远处踏风一声回应,马蹄得得地奔来。 逍遥惊奇地看着眼前的骏马,啧啧赞道:“好俊的一匹马。你上哪弄的?”说罢伸手想去拍拍马头。 哪知踏风却不买逍遥的帐,“哧哧”地打了个响鼻,后退几步,将马头偏到了另一边,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 逍遥的手僵在半空,半晌才尴尬地收回去摸摸后脑勺,干笑几声:“嘿,这畜生好像不太喜欢我。” 那踏风十分通灵性,仿佛听得懂人语似的,听得逍遥对它的称呼,十分不悦,扭摆了几下硕大的马头,原地转了个圈,拿屁股对着逍遥。 流烟已低头“嗤嗤”地偷笑起来,我看看脸色已和锅底的黑灰有得一比的逍遥,也忍俊不禁,笑骂道:“说谁畜生呢?踏风可不是那尘世间的凡物,它可是天山的墨顶银河玉麒麟,世间罕见的宝马。别说理你了,我能骑它怕也是它看在御辞的面子上勉强接受的。” “这匹马是那冰块的?”逍遥左右四顾,“人呐?” 我没好气地拉了马往圣姑家走,嘴里骂道:“笨!要是他在这,还能到现在都不出来?” 逍遥和流烟跟上,逍遥奇道:“那他上哪了?别告诉我是你看上了人家的马,半路把他给做了自己跑回来。” 我站住,又是好笑又是气急地瞪着逍遥,半晌说不出话来,最终咬牙一脚踢了过去,恨恨地骂了声:“猪!”牵了马叫了流烟快步走开了,留疼得不轻的逍遥在原地龇牙咧嘴。 逍遥揉揉被踢痛的地方,嘟囔了一句:“不知好心的疯丫头,我这不是在好心好意调节气氛么?这么泼辣,当心以后没人要。” 走远的女子抛回来一句:“没人要也轮不到你瞎操心。倒是你,笨成这样,灵儿真是看走眼了。” 逍遥暗自诧异,这么远都能听得到?这丫头功力长进不小啊。嘴里却叫了起来,快步追上去理论。 ※ ※ ※ ※ 圣姑小屋—— 清溪绿草,石阶苔衣,鸟鸣啁啁,宁静安详。 空气中飘着季草的香气,灵儿坐在石阶上,右手支着下颔,笑吟吟地看那宠物小松鼠和雪绒在草地上嬉戏。 身后门“吱呀”地开了,圣姑走出来,见灵儿坐在石阶上,慌忙上前道:“公主殿下,石阶忒凉,于身无益,还是快起来罢。” 灵儿自知理亏,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歉意地道:“对不起,婆婆。” 圣姑笑道:“说甚么‘对不起’呢,好没来由。可是殿下,身体是自己的,你又有孕在身,当是为肚里孩儿着想,也该时刻惦念保重身体才是,下回莫要再图一时方便了。” 灵儿抚着隆起的腹部,点头答应。 圣姑还待说什么,却猛听得一声“灵儿”。 二人转头一看,溪桥的那头站着一冰衣女子,牵着一匹神骏的白马,正微笑着看着她们。 灵儿一见来人,顿时欢喜不已,迎上去道:“风儿姐姐。” 我松开缰绳,快步走过溪桥,伸手扶住灵儿,口中责怪道:“这么走这么快?当心又动了胎气。” “灵儿哪有那么脆弱。”灵儿哑然失笑,“怎么人人都将我当成是琉璃娃娃了,逍遥哥哥什么都不让灵儿做,姐姐你甚至连快步走都不让了。” 我敲敲灵儿的额头,又好气又好笑道:“还不是都把灵儿你当宝贝?别人想要这样的关心,还轮不上呢。” 灵儿抿嘴一笑,却不回话,看见那白马,好奇道:“这马……?” “它叫踏风。”是逍遥的声音,“是那冰块的马。” “逍遥哥哥。”灵儿欣喜地叫,“你和流烟不是送阿奴去大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逍遥和流烟过来,逍遥道:“我们三个走到神木林边缘,碰上了拜月教的人,后来小风到了,教训了那两个人一顿,阿奴说她自己回大理就成,我和流烟就和小风一起回来了。” 灵儿闻言,脸上微微露出忧虑之色:“拜月教这些日子动作频繁,怕是不久就要动真格的了,我们该有所防范才是。” “那是自然。”逍遥揽住灵儿,“灵儿,不用担心,你只管养好身体,其他的不用去操心,我自会护得你周全。” 灵儿又是感动又是羞涩,见众人都看着逍遥揽着她的手露出会意的笑,更觉脸上火烧火燎的,轻挣开逍遥,岔开话题道:“姐姐,此次飞雪之行怎么去了这么久?大家都担心得不行,那端木庄主未为难你吧?” 我摇摇头,冲她笑笑,转身对圣姑道:“圣姑,冰火香珠我拿来了,接下来该怎么做?”说着,腕上灵犀镯光芒一闪,手中多出一颗珠子来,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 灵儿短促地“啊”了一声,众人震惊地看着我手中的冰火香珠。 圣姑也是震惊不已,伸手接过香珠,不由感叹:“果然是稀世奇珍,得此瑰宝,羽瑛姑娘必能再次醒来。也亏熠雪姑娘你能寻得它。” 我急切地道:“那圣姑,寄魂之术何时开始?” 圣姑沉吟一会,抬头微笑道:“明夜便是九阴会聚之夜,阴气大盛,魂魄更易召唤。寄魂之术明夜子时便可施行。距现在尚有不少时间,容老身多作些准备。” 听闻羽瑛有救,我心里顿时欢喜得像要溢出些什么,又是紧张又是期盼,急急地问道:“那么,圣姑,可有什么忙是要我帮的?” 圣姑道:“寄魂之术失传已久,老身也没有十分的把握。施法之时,不能受外界侵扰。熠雪姑娘若能充当护法,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我哪有推辞之理?连连点头,圣姑回屋,我紧随其后,记下圣姑吩咐的诸多事项。还不忘回头叫流烟把马栓好。 灵儿看着跟着圣姑进屋的满心欢喜的女子,回头微笑对逍遥道:“这会子,姐姐算真的开心了。我见月前的她,总忘不了师姐的牺牲,郁郁寡欢,甚少笑容,看了让人心疼得很。” 逍遥拉住灵儿的手,“所以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失了希望才最重要。” 灵儿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半晌,又疑道:“姐姐都回来了,凌大哥呢?” 逍遥摇摇头,想了想,又忍笑道:“八成是丫头等不及了,抢了御辞的马自己先回来,让那冰块在路上慢慢蹭呗。” 灵儿听逍遥说得滑稽,不由忍俊不禁,捶了逍遥一下。逍遥握住灵儿的手,轻轻地抱住了她。 灵儿靠在逍遥肩上,往大理的方向看了看,时值清晨,阳光不甚耀眼,万物蒙上一层熠熠的光辉,满带着朝气。心里长久以来的阴霾仿佛也被这阳光照散开去不少。 灵儿淡淡地笑了,柳眉弯得很好看,也许,真的如逍遥哥哥所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六十二章 花影重门 第六十二章:花影重门 安顿下来,我便到圣姑房内要帮圣姑打理明夜招魂之事,却被圣姑挡了回来。圣姑笑笑对我说:“招魂之事非同寻常,老身还是一一过手的好,况且熠雪姑娘你千里迢迢从天山拿回了冰火香珠,再要劳累,怕是身子撑不住。明夜还劳姑娘护法,如今还是姑娘多些休息的好。” 我拗不过圣姑,只好听她的话退了出去。 我走了几步,回头看着圣姑房内,深吸一口气,勉强按捺住微微的焦急和紧张。 此间事了,我心里却仍存了一件事,想起昨夜破庙中逸云的一席话,原本雀跃的心情又渐渐沉重了起来。 我缓缓走出茅屋,抬头往外看去,清晨的阳光之下,鸟语花香,逍遥揽着灵儿站在药圃旁边,正说笑着。那两人见我出来,互视一眼,逍遥笑着过来,故作夸张的语气道:“丫头,你又作什么苦着张脸?老是皱着眉头很容易长皱纹的哟,当心御辞不要你了。” 我一听,气顿时不打一处来,劈手一掌击了过去,咬牙道:“白痴,说什么话呢。” 逍遥“哇”地一声跳开去,避开了我的一击,嘴里叫道:“不得了不得了,这么蛮横泼辣,连说说都不行,我得劝劝御辞让他再考虑考虑,免得以后被你揍得连爹娘都不认得。” 若是刚才我只是和他闹着玩,那么这次我是真想暴打他一顿了,银牙一咬,足尖一点,飞身上前,提掌就往他身上击去,口中怒道:“死逍遥,你说什么?给我站住,有本事你别跑!” “哇呀!”逍遥夸张一叫,脚下一转,身形一侧,险险避过,这疯丫头,真来? 我哼了一声,掌势中停,变击为切,掌缘朝着逍遥胳膊上平平削了过去。 灵儿在一旁观看,见两人竟因为三言两语就真动起手来,不觉好笑,却也不加阻拦。她心里明白逍遥的用意,招魂之事事关重大,稍有不慎就前功尽弃,小风心里担心,精神总是绷得紧紧的,逍遥故意引她出手斗上一场,或许会消解些压力。 不过,场中那两人越斗越快,不知不觉竟认真起来,逍遥收起脸上那嬉皮笑脸的神色,他知道自己学武起步晚,故平日里私下也勤学苦练,梦依然年纪虽轻,江湖上却盛名鼎鼎,手下的功夫自然高超,逍遥存了个心思,更用心地与我交手起来。 我一个回旋飞踢后,猛然发现逍遥的招式不知不觉沉稳了许多,先前的浮躁之气已一扫而光,心念电光石火间一转,顿时领悟,心里赞赏,这小子悟性奇高,学武不到一年,一路经历了这么多波折,竟不仅让他的功力突飞猛进,一日千里,连带着心计都深了。 我微微一笑,左手由上向下截断来势劲急的一掌,足尖一点,身形斜斜飞掠而上,如大鸟一般在离自己最近的一棵大树上飞转一圈,重落回原地,手里却多出了拇指粗细、手臂长短的树枝一枝,手腕将这树枝使剑般弯了个剑花,便向逍遥斜斜削去。 逍遥吃了一惊,抬眼见我朝树上示意一笑,心神领会,大声笑道:“好!我便来领教领教御蝶谷主的剑法。”说罢也学我般飞身上树,寻了根长短合适的树枝,照葫芦画瓢般飞身落下,姿势与我先前的倒是一般无异,只是步法全然不对。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逍遥,原也是个不服输的人,见了别人轻功高超,自己便咽不下气,非要一样画瓢儿压倒别人才了事。 我剑势一顿,便将那树枝使剑般点出数十剑花,左掌伴随着剑势也一并出招。 逍遥不畏不惧,不退半步,一路将剑法使了下来。 我一见他出招便觉不对,蜀山剑法? 再一路斗将下来,更觉诧异,蜀山剑法最讲凝重沉稳,大开大阖,剑势凛然正气,却不像这路剑法,完全走的是轻灵迅捷一路,虽也正气凛凛,却不免过于凌厉,失了道家冲虚中和之气。 好奇心一起,手下便留了几分,心念一转,故意使出几招极为刁难的招数,要引他使尽妙处来。而那逍遥似乎渐渐使熟了这剑法,得心应手起来,妙招迭出,到后来,一扫青涩之气,将套剑法使得是圆转如意,变化万千。 直斗了数百招以上,我便更加断定这套剑法定非蜀山所传,那些个老道士,哪个能创出如此惊人的剑法来? 那三尺长物在逍遥手上,便是用“出神入化”来形容也不差。那探臂一刺,如长缨在手,于千军万马间振枪退敌;回身一划,似亮剑在手,划开万丈天幕;反手劈削,便如流光飞渡……起初剑势中的凌厉,在磨合中也渐转了圆阖,锋芒内敛,厉害之处反而更胜。 站在一旁观看的灵儿和流烟渐渐也诧异起来,尤其是流烟,这一路以来,她何时见过逍遥厉害如斯?能与御蝶谷主斗成平手的,武林中也没几个了。 灵儿也是万万想不到逍遥竟然精进如斯,若说是小风故意退让吧,瞧姐姐那样,也不像是有心让他的呀。 而这边,我与逍遥是越斗越精神了。我瞧见逍遥那半是欣喜半是疑惑的神情,便知道他这套剑法尚有未参透处,心里一笑,罢罢罢,今天就作了你李逍遥的陪练又如何?还有什么奇招,尽管使出来瞧瞧。 思及此,一套御蝶谷的“菡蝶飞仙剑”便无顾忌地用了出来,如今若非面对厉害招数,他也不会有所突破。 两人这一番交手,当真有如那诗曰:剑起襟飞吟古今,虚实共济舞丹青,气宇冲天刚柔并,怜得笔墨叹无赢。 待到逍遥脸上疑色尽去之时,已是过了半个时辰之久。 我虚晃一式“月影花移”,一个倒翻身退出老远,一把把树枝扔到地上,见逍遥一脸诧异,便笑骂道:“还没打够呢?我大老远地赶回来,还没休息就要我作了这么久的陪练,你算是赚翻了。” 逍遥闻言,倒真的歉疚起来,扔了树枝,道:“丫头你累了啊?我倒忘了,你赶路才回来,累了就快去休息吧。” 我白眼一翻,道:“你才累了呢,少看低人。怎样,那套剑法不明白的地方都解决了?” 逍遥颇是兴奋地点点头,顿了顿,又赞叹道:“我也没想到,原来这套剑法这么厉害。” 他一句话倒提醒了我,便问道:“逍遥,你这套剑法哪儿学来的?那不是蜀山剑法吧?” 逍遥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 我瞥了他一眼,道:“我如何不知?你那剑招虽说有几招和蜀山剑法有些相似,但步法、心法、剑意全然不对,蜀山那些牛鼻子老道,哪个能创出如此高深奥妙的剑法来?” 逍遥摸摸脑袋,苦笑道:“我说小风,你好歹给我留个情面,那毕竟是我师门……” 我半是不屑地丢了个白眼给他,却也没有再说下去。 逍遥道:“我那剑法,是巫后娘娘送我回十年前时,我在那个拿到纯阳剑的山洞的石壁上看到的。” 我诧异地道:“罗刹洞?” 逍遥在我去飞雪山庄之前,就和我们说了他十年前的那一行,因此我知道他得到纯阳宝剑的那个山洞就是罗刹洞。 可是,罗刹洞石壁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剑法?况且平常凡人,又如何到得了那种地方?我百思不得其解。 逍遥忽然得意地笑起来,故作神秘地朝我眨眨眼睛:“哎,丫头,你想不想知道这套剑法叫啥名字?” 我一看他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就一股子气往上窜,忍住没一拳挥过去,白了他一眼,上前几步拉了灵儿和流烟就往屋里去,嘴里道:“你爱说不说,谁理你。” 逍遥垮了脸,嘟囔道:“不懂人情事故的丫头。”继而自己忍不住般叫了出来,“那石壁上写的清清楚楚,这剑法就叫‘逍遥神剑’哦!” 咦? 我诧异地停住脚步,逍遥神剑? 逍遥得意地摸着后脑勺,炫耀般地道:“‘逍遥神剑’,嘿嘿,这套剑法简直就是为我逍遥大侠量身定做的……” 我受不了地摇摇头,灵儿和流烟见了,都忍不住在一旁掩嘴偷笑起来。 圣姑此时走了出来,见我们几个在打闹说笑,便向灵儿道:“公主殿下,外面风大,快些进来吧。药已好了,进来喝了吧。” “好。”灵儿笑着应着,往屋里走去,流烟细心,急忙伸手扶她,看来这一个月来,流烟把灵儿照顾得很好。 逍遥见灵儿回屋,便往草地上一坐,伸手招呼我道:“丫头,打了这么久,要不要坐会儿?来跟我说说你这次飞雪山庄之行都遇到了什么。” 他一提起飞雪山庄,昨夜破庙内的那番对话便又回响在耳边,我嘴边的笑意僵住了,原本已轻松了不少的心又禁不住沉了沉。 “疯丫头?”逍遥见我一动不动地发楞,忍不住出声叫道。 我不答应,缓缓地坐到台阶上,看了眼逍遥,犹豫着要不要把月如的事告诉他。他或许还没知道吧? “丫头?”逍遥见我沉默,愈加好奇,起身溜过来坐在我旁边,拍拍我的肩膀,促狭地对我挤眉弄眼笑道:“不开心?莫非和御辞吵架了?” 罢了,我暗自叹息一声,终究没敢开口向他提及,不管他是否已经知道有关月如的事,难道连现在这难得的宁静安详也不给他么? 想到这里,我心里打定了主意,转头瞪了他一眼:“胡说些什么?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去看灵儿,你一个人在这吹风好了,哼。”说罢起身进屋。 逍遥“哎哎”地叫着,翻身起来也追了进屋去。 圣姑屋内。 我和逍遥进来时,灵儿正皱着眉头喝下一碗苦涩的药汁,逍遥摇摇头,嘴边挂着宠溺的笑,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一颗糖果般的小丸,上前递到灵儿手里。 我站在房门边上,看着小夫妻俩相视笑着,便向流烟招招手,转身走了出去。 流烟会意,追出来,问道:“谷主,什么事……” 我回头看看房内的三人,摆摆手,止住流烟的话头,道:“我们到林子里去谈。” 流烟诧异地看着我,却也听话地没再问什么。 两人缓步走进圣姑屋外附近的林子里,流烟先忍不住了,问我:“谷主,你叫我出来什么事?” 我站在一棵树的旁边,手无意识地拨弄着粗糙的树皮,沉声道:“流烟,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去大理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什么江湖上的消息?” 流烟一愣,再看我的脸色,一丝笑意也无,心下不安,喃喃地道:“谷主你是说……” “我回来的时候见到几个商队,他们说,最近黑苗白苗虽然屡有争执,但却是不痛不痒的小摩擦,大的战役却是一次都没发生,早在月前大理就解除了封城禁令。哼,大理城中的百姓和军队无一不要外来供应,又怎么能和中原断绝商业往来?中原武林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流烟,我不信你在大理当真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流烟低着头听着,不敢插话,我说完,回头静静地看着她,流烟像是受不了我的目光了,低头咬了咬唇,说:“谷主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林姑娘的事……” 我倒吸一口凉气,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这件事是真的?” 流烟点点头,道:“如今大理城中,也已经有些中原门派的人到来了。不过我听说,大队的人马,要到与林天南商议出结果后,才动身前往苗疆……” 我恨恨地一捶树干:“各大门派的掌门,尽是些不明就里不辨是非的蠢货,这分明是栽赃嫁祸,竟然连这都看不明白,黑白两苗常年征战,苗疆战乱频繁,常人唯恐避之不及,他们竟然还一窝蜂似的往这儿钻,简直是添乱。” 流烟鲜少见我发怒,心下不由惴惴,但却仍壮着胆子道:“其实这也怪不了他们,七弦门掌门临死的话,还有打斗的痕迹,所有的矛头无一不指向林姑娘……” “流烟!”我恨恨地喝止住她,流烟吓得慌忙闭嘴。 我来来回回地走着,按捺住怒气道:“流烟,你跟了我们一路,这一路以来,你哪里见过月如有如此高深的功力?别说林家七绝剑,就是斩龙诀她想使多几次也不易。更何况,一夜之间全灭七弦门,连我都自认难以办到,月如她又怎么可能做的如此干脆利落?” 还有,退一万步来说,此事就算真为月如所做,那么她又怎会留下七弦门掌门与几个门徒当活口,告诉救援之人灭了七弦门之事是她林月如所为? 这些话我没再说出口,也懒得再说。这件案子有太多太多的疑团,正道人士的脑子都被浆糊糊住了吗?个个都这么冲动? 我憋不住心中一口气,又狠狠地捶了一拳树干。 流烟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地站在我旁边,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转头沉声问她:“逍遥知道吗?” 流烟为难地道:“不,不清楚……” 我一皱眉头:“什么叫不清楚。” 流烟仿佛被我的怒气震慑住了,嗫嚅着说:“那日我与他一起去大理,我在茶楼上听见隔壁有人谈论这件事,可是,不知道李少侠他有没有听到,他当时,似乎什么异常的反应都没有,回来之后也和平常一样……” 我低头沉默了,逍遥的功力早已高过流烟,她能听到的,逍遥又怎会不知? 我抬头往圣姑的茅屋看去,心渐渐沉了下去,逍遥,逍遥,你怕是早已知道了吧? “那灵儿呢?”我握紧拳头,缓缓再问。 流烟摇头:“没有,我一直没敢告诉赵姑娘,其他的人也没说。” 我闭上眼睛,点点头,靠在了树干上。想必,逍遥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告诉灵儿这种事情。看来,我也该找个时间与他谈谈了。 “啊,对了。”流烟忽然低呼了一声,想起什么似的急急对我说,“我那日在茶楼上听他们谈话,他们还说御蝶谷也似乎有所动静了,无痕少主也前往了林家堡,不知商议有了结果后会如何。” 御蝶谷? 我一震,倏地睁开眼睛,思绪刹那间转了千百回,月如这件事,分明就是有人故意嫁祸,而所选要灭的门派,正是位于苗疆境内,且势力不小,他们的意图,似乎是要引中原武林的人马入苗疆这是非之地……御蝶谷,不能轻举妄动,也跟着趟这趟混水…… 一思及此,我立刻站直了身子,目光炯炯地看着流烟,果断地命令道:“流烟,你现在立刻去收拾东西,一个时辰之后回御蝶谷。” “为什么?”流烟骇然叫道。 我一把拉了流烟就往回走,皱眉道:“没时间多说了,你得回谷去,告诉师兄和流轩他们,没有我的命令,御蝶谷的弟子一概不许踏入苗疆半步。若是有紧要的事,我会施法让灵犀飞回通知你们。” “可是……”流烟使劲挣开了我,看着我道,“谷主你怎么办?” “我自然是留在这里。”我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流烟,这次别再耍小孩脾气。月如的事我一个人在苗疆打理便行,如今苗疆处处危机,黑白苗族的战争一触即发,若是这两族战争中再加入武林争斗,苗疆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御蝶谷绝对不能轻举妄动,乱趟这趟混水。” “但如果我们按兵不动,中原武林会怎么看待我们御蝶谷?他们会说我们身为正道领袖之一,事到临头却退缩不前。”流烟争道。 “难道为了一个名声就要跟着那些人一起昏头吗?”我怒喝道:“我管那些蠢货怎么看,江湖中人但求行事光明磊落,这分明是个陷阱,御蝶谷按兵不动绝非贪生怕死。流烟,不要把别人的看法看得比人命还重。” 流烟怔住了。 我攥紧了拳头,盯着她,一字一顿:“我不能用御蝶弟子的尸骨去堆砌御蝶谷的威名,你明白吗?” 流烟睁大了眼睛,眸子里闪过复杂的光芒,嘴唇微微颤抖着。半晌,她终于低下了头,咬着牙:“是!” 我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转身,“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从林子里出来。 逍遥拉着灵儿正站在茅屋前,见我俩出来,逍遥皱着眉头道:“你们两个刚才在做什么?有什么话居然要躲到林子里去说?” 我勉强地笑笑:“没事。只不过御蝶谷内出了些事,我让流烟待会回去打理。” “待会?”灵儿吃惊地道,“出什么事了?这么赶?” 我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没有回答,转头对流烟道:“快去收拾吧。” “是。” 流烟匆匆地去了,逍遥觉着不对,伸手拦住我:“丫头,出什么事了?” 我背对着灵儿,直视着他,轻轻地作了个“月如”的口型,便见到他脸上的表情明显僵硬了。 我推开他横在我面前的手臂,从他身边走过,用只有我们两个才听得道的声音低低道:“待会我再和你说。” 灵儿奇怪地看着脸色苍白的逍遥,不安地道:“逍遥哥哥……” 逍遥回过神来,急忙扯出一个笑容:“没事,灵儿,这是他们御蝶谷内的事,我们不好多问……我们到那边走走吧,圣姑说多走走对你身体有好处。” “……好……”灵儿没有多问,点头道。她看着身边心不在焉的逍遥,心底的不安渐渐扩大,逍遥哥哥,你们到底瞒着我什么? ※ ※ ※ ※ 夜—— 除了圣姑屋内还亮着灯,所有人都睡下了。我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明月,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今日清晨,我遣了流烟回御蝶谷。傍晚,御辞一行人便到了。飞雪的天山良驹虽不及踏风的惊人脚力,却也是普通马匹难以匹敌的。 御辞见圣姑屋子狭小,住不下这么多人,便让逸云姐妹和枫三人到大理城去,毕竟那里消息的确灵通些,处理事情也方便。 我辗转反侧,一丝睡意也无,一闭上眼睛,满脑子便尽是明夜招魂与中原武林之事。 我叹了口气,掀了被子坐起来,下床开门,到外面走走。 圣姑屋内仍亮着灯,苍老的身影投射在窗上,正在忙着各种招魂事宜。 羽瑛已经被移入圣姑的房内,我是极想进去看她一看的,却又不敢打搅了圣姑,只能垂手默默地站在门外好一会儿,才离开。 我打开了茅屋的门,迎面却见到一袭白衣负手静立在溪边,默然无语,仰首望月。 我微微一愣,他也…… 我走出屋子,回身关上了门,发出细微的声音,那白影像蓦然惊醒一般,一对清亮的眸子看向了这边。 我走过去他身边站着,微微偏头,宛然微笑道:“这么晚了,还不睡?” 沉默半晌,清冽如水的声音:“彼此。” 我从侧面看他在月光下的侧脸,线条不如平日里刀削般的刚毅,他朝我看来,眸子里也没有咄咄逼人的寒凉锋芒,我看他看得有些发楞,觉得眼前这明明是个青年男子,却怎么能比姑娘们都好看几分?长得俊美,却丝毫不显阴柔,平日里目光冷然如电,与人对敌时眉宇更是带着煞气,你说这人,怎能出色到这等地步? “怎么?”许是被我看得有些窘了,他终究是开口打断我的思绪。 “啊……”我惊觉,脸微微地红了,暗骂自己,这究竟是第几次看他看得发呆了。窘迫间,忽然想起一事来,急忙问道:“枫溟那边,你都安排好了吧……呃……”才说了这一句,我就觉得不对,枫溟的事,我这个外人问他,倒是突兀了。 我讪讪地笑笑,想岔开话题,但他已道:“昨夜云儿和我说了大体的情况,雪鹰已带消息回庄了。” “是吗。”我点点头。雪鹰,全身雪白的鹰类,极为珍贵,桀骜不驯,成年大鸟就如海东青一般难以驯养,但如果从小就饲养,长大后却可以当信鸽来使,极是忠心,那是枫溟山庄特用的信使。 两人之间似乎没了话题,一时陷入了沉默。 “呃,枫他……”我觉得沉默很是尴尬,想回去睡觉,却又想和他待一会,只好不得已地绞尽脑汁找话题,“我想问,他不是说他不能离开枫溟山脉的吗?为什么这几次看他,他都和你到处走?” “……”御辞的眸子忽然变得幽长深远,他看着我,我不自在地干笑道:“怎,怎么,我有说错什么吗?” “阿枫五年前,就已修炼到可以以人形离开枫溟山脉的境界了。”御辞紧紧地盯着我,“我记得没有告诉过你,阿枫他不能离开枫溟山脉的事。” “我……”我哑口无言,他是没告诉过我,但我回了十年前,自然一切都知道,还是枫他自己亲口告诉我的。 “风儿。”御辞的目光变得深邃。 我低下头,暗自叹气,这小子,心思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缜密敏感?十年前他还单纯得跟张白纸似的,如今三言两语就能觉察出不对来。 “御辞……你这么聪明干什么……”我微微叹道,还是决定告诉他了。他虽然知道我回到十年前的事,我却一直没有告诉他我遇到了什么。今夜,就和他一切摊开来讲了罢。 我抬起头看他,半是无奈半是促狭地向他眨眨眼:“御辞,你想不想知道,那次我去女娲庙后回到十年前,遇到了什么?” 第六十三章 玉魂归 玉轮当空,淡星疏落,月华似水宁静。 圣姑屋前,我将回魂仙梦之事一一叙述给旁边的白衣人听,他听着,思绪仿佛也回到十年前,听到有趣时,他唇角微弯,逸出极淡一丝微笑,可是,我却丝毫感觉不到他的愉快,只觉着那笑容里是说不出的凄迷落寞。 月近中空,我堪堪说完,看着他,“一切,就是这样了。” 半晌,他不语,垂着眼帘,双手环胸,静静而立。月华落在他身上,在白衣上反射着淡淡的银色光辉,气氛一时变得静谧难言。 我有些不安,他的反应,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原想他就算不难以置信,也该稍有惊讶才是,如今这般,过于安静了。 “御辞……”我唤他一声,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去扯扯他的衣袖,“你怎么了?” 他缓缓抬起头,却并不看我,他偏过头,看向远处的灵山,良久,才微微冷笑:“若如你所说,那我这十年……”说了不到半句,他抿紧了唇,再不肯往下说一言了,神色萧冷,而那语气之间,竟是极为落寞自嘲。 “御……”我心下不安,才开口,便被他打断:“天色不早了,明夜招魂极费心思,回屋歇息吧。”他抽回衣袖,不再说什么,回房去了,期间,也不再看我一眼,生生把我的话给堵了回去。 我独自站在溪边,看他落寞背影,想着他刚才那半句将说却未完的话语,默默揣摩着,惊觉那话里无尽的失落惆怅。 若如你所说,对于你,不过是月余前的事情,而对我,却是整整十年的光阴。那我这十年,心念牵挂,难以忘怀,又算是什么? 无奈,可笑。 月高,夜长,却有痴儿再难入眠。 ※ ※ ※ ※ 旦日黄昏—— 日暮时分,云霞燃火,天地笼上绯红轻纱。斜阳外,寒鸦数点,倦鸟归巢。 圣姑屋前的一片空地上,平放着一单人木床般长宽的石床,颜色纯白,却在床沿处有妖娆的红丝纹路,其色之艳,直如鲜血。 石床之上,平放着羽瑛的遗体,我看着那依旧姣好的秀丽容颜,酸楚掩盖不住心中的雀跃,羽瑛,羽瑛,再等几个时辰,她就会醒来了。 圣姑手捧着一盒物事,色若朱砂,正用笔蘸着在石床周围的地上画抹着。说来十分奇怪,那如红墨的物事,遇地即渗,不留痕迹。圣姑全神贯注地画着,生怕多画少画了一笔,她的额上已冒出豆大的汗珠——这活儿也的确极费心思。 我和灵儿等人站在几丈开外,灵儿神色忧急,逍遥见状,伸手握住她的手。两人互视,逍遥安慰地对灵儿笑笑,伸手将灵儿揽入怀中。 我将视线转到不远那白衣人的身上,正好看到他的侧面,他正听着逸云三人说话——逸云三人也是知道今夜招魂之事的,拗不过逸雪的好奇,三人只好前来。 我悄悄关注着御辞的神色,淡漠冷然,但却找不到昨夜的落寞失意,我暗自稍松一口气,心思安定了些。 “哎呀,婆婆。”灵儿突然在旁边惊呼。 我急忙转过头,看见圣姑摇晃着身子站起来,灵儿已经急急地过去搀扶了,我吓了一跳,急忙也冲过去:“圣姑,圣姑,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圣姑脸露疲态,却仍旧道,“老啦,在地上蹲久了,站起来的时候有些头晕,不妨事。” “圣姑,你去休息一下吧。”我担心地劝道,“今夜还得您来施法呢,现在累坏了怎生是好?还有什么事,您说一声,我去做。” “哎,”圣姑笑着摇摇头,“老身虽说老了,可这点子活儿还撑得住。熠雪姑娘你对着寄魂之法所知不多,手过之处难免有差错。还是老身亲自来吧,这样放心。” “可……”我还要说什么,圣姑挥挥手,打断了我的话,然后进屋拿东西去了。 我和灵儿对视一眼,有些无奈地摊摊手。 二更时分—— 今夜无月,繁星错落如蛛网,洒满钻石般的宁静银辉。 圣姑屋前。 羽瑛的遗体平放在石床上,冰火香珠放在她的手里,星辉下似乎有丝丝光辉在灵珠内外闪过。 圣姑从屋内捧出一个长条大盒,打开一看,正是那被饲养起来的九九八十一只傀儡蛊。 逸雪从未见过这古怪东西,低低惊呼出声,忍不住要走前几步瞧清楚。不料旁边的御辞伸手拦在她身前,耳边响起他传音入密的声音:“别过去打扰人家。”逸雪抬头看看哥哥,有些泄气地吐了吐舌头,规规矩矩地站好。 圣姑将那傀儡蛊一一取出,按规律放在地上,我仔细看去,那傀儡蛊所处的地方,正是白日里圣姑所画阵形里圈出的空处。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所有人屏息静立,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子夜,终于来临。 圣姑站立在石床之前,缓缓伸出了枯瘦的双手,停在羽瑛的上方,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我站在石床的西南边上,这个位置正好可以清楚地看见圣姑和羽瑛的变化。不远,灵儿和逍遥的手紧紧扣在一起,旁边,逸云等人屏住呼吸,逸雪不自禁地扯住了旁边御辞的衣袖。 无端,阴风扑面。 林涛之声滚滚而来,似比之前猛烈,渐至山河呼啸,树影晃动,夜色中如鬼影幢幢。 圣姑忽然有所动作,只见她双手十指忽地泛出丝丝红光,蓦地,枯瘦双手上下翻飞,红光越变越长,似成实质,凝在半空,诡异万分。 随着手上法诀变幻,圣姑干裂的口唇间,极轻微,极频繁地吐出一连串繁杂的古怪音调,而双手,也随着这音律挥动。 气氛渐渐诡异起来,环绕在石台周围的傀儡蛊突然焕发出红光,地面突然红光乍现,白日里圣姑所画的阵形像涨水般浮现。众人第一次看见完整的一幅阵图,血色的图案极是繁杂,无数连在一起的图腾或大或小,回环往复,闪耀着妖艳的红芒,乍一看去,赫然如一片纵横交错的血河。 圣姑手上的红光如丝线般向冰火香珠缠绕而去,圣姑双手缓缓举过头顶,开始低低喝叫,蓦地,冰火香珠光芒乍现,紫光滢滢,红丝如藤蔓疯长般在紫光中蔓延。 圣姑一直微闭的双目突然睁开,口中吟唱出阵阵古怪单调的音节,她苍白的脸上突然蒙上了诡异的黑气。 随着圣姑的变化,地上的血河图阵突然像活过来一般,那原渗入地下的鲜红液体像被压榨出来一般重新浮在地上,像受了无形压力推动一般,在平整的地面上开始向同一个方向流动,从这头流到彼端,又从彼端流回源头,周天循环,生生不息。而此时,隐隐的呼啸在人耳边响起,如海啸激荡,冲荡天地。 冰火香珠大放异彩,在红丝的缠绕下,缓缓升空,光芒笼罩着石床上的羽瑛,灵珠之内,一条小小的龙形光条闪耀游动。 蓦然,圣姑大喝一声,祭起法杖,顿时红芒冲天而起,巨大的红色光柱直刺苍穹,呼啸之声猛然大作,阴风平地而起,飞砂走石,以圣姑为中心,一个巨大的气旋迅速成形。 众人悚然而惊,林啸声中,鬼哭之声霍然而作,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地面阵形上的八十一只傀儡蛊倏地腾空而起,化作八十一道黑气四处游窜,引来无数阴灵鬼魅,游荡于红芒法阵中。 圣姑双臂陡然挥舞,左手成爪,右手小指、无名指内曲,食指、中指、拇指笔直如剑,凌空虚指。 随着圣姑的动作,冰火香珠中一条光龙猛窜而出,绕红色光柱盘旋而上,龙吟震耳,我一见这龙,不由大骇,失声叫道:“冰火神龙!” 几乎与冰火神龙现身是同一时刻,阴厉鬼气猛然大盛,无数的阴灵鬼魅蜂拥而至,嘶吼着冲撞向冰火香珠,黑气弥漫,鬼影闪动,红芒阵中一片混乱。而那冰火神龙龙尾一摆,龙目喷火,怒视着无数鬼魅,护着冰火香珠,不让阴灵靠近。 圣姑尖叱一声,手势迅速变幻,口中音节再次变化,这次,她唱出的是一曲古老空灵的寻魂曲。继而,圣姑高喝一声: “三魂归来,七魄回躯。 魂魄聚灵,神凡一体” 无数鬼灵汹然扑向冰火香珠,冰火神龙似乎难以抵挡,光芒渐渐黯淡。 圣姑的脸色苍白,一丝血迹出现在嘴角,苍老的身躯在风中微微颤抖,似乎就要支持不住。 众人脸色一变,灵儿失声低呼:“婆婆……”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惊呼道:“怎么回这样?” “糟了!”一直站在御辞旁边的枫突然叫了出来,俊俏的双眉紧皱在了一起。 “怎么?”御辞回头看他,众人也纷纷看向他。 枫抬头看着红芒阵中一片混乱,急急地道:“苗疆的寄魂之法我曾经有所耳闻,施法者从阴司拘来阴魂,再由苗疆巫术将魂魄寄于冰火香珠内,使人与生者无异。但施法者必须在所拘来的阴魂中搜寻出身体之主的魂魄,这原本就非易事,要知无数魂魄均想复生,事态势必混乱。而如今更是糟糕,苗疆常年战乱,南疆大地无数冤魂游荡,受这寄魂法阵的吸引,不但有从九幽冥界中拘来的阴魂,那些山野中游荡的孤魂野鬼,也纷纷加入抢夺冰火香珠的行列了。” 御辞紧皱双眉,看向圣姑:“看来孤魂之多,远超过圣姑预料。” 我冷汗涔涔而下,紧盯着圣姑,而圣姑,身躯颤抖得更加厉害,似乎再支持不住了,我情急之下再顾不得许多了,在那气旋外大喊道:“圣姑,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帮你?” 圣姑一边努力地维持着法阵,以意念控制着冰火神龙护着冰火香珠,一边对我艰难地作出一个口型:“水、月、铃!” 我豁然省悟,水月铃,是啊,水月铃不正是阴灵鬼魅的对头克星么? 我飞速奔入圣姑的茅屋内,寻得了水月铃飞奔而出,这稍微一耽搁,冰火神龙的光芒又黯淡了不少,圣姑已然半跪在了地上。 我哪里再敢耽误,瞬间集中意念,握住胸前的圣晶之魂,以女娲灵力祭起水月铃。 精纯而庞大的灵力贯注入水月铃内,“叮——”,水月铃儿铮然而响,清越铃音,如空谷黄莺,深树清晨而鸣。 铃声叮叮,无数鬼魅阴灵痛苦地号叫,尖叫着四散逃窜,却无论如何也撞不破红芒布下的牢笼。 我紧紧地盯着那阵,急切地搜寻着。 蓦地,鬼物飞舞之间,一缕幽幽的白烟闪现出来,所有的鬼物都在拼命撞着红芒阵,惟独它轻烟一缕飘摇在冰火香珠之旁,似乎不畏惧水月铃的铃声。 刹那间,我再也不能思考任何事情,眼里天地万物消失,惟剩下那一抹轻烟般的白影,那白影伴随着铃声轻轻舞动,渐渐凝聚成形,依稀,便是伊人模样。 眼泪夺眶而出,我哑声尖叫:“圣姑!” 哪里还要等我叫,圣姑早已脸露喜色,奋力站起身体,双手迅速变幻,喝道: “魂魄已成,灵神归位。 阴阳二力,共融一体。” 冰火香珠乍现红白二芒,冰火神龙仰天长啸,龙身光芒暴涨,扫射四方,神龙回翔,将羽瑛的魂魄卷入巨大光旋,一阵奇妙的幽香随即随风飘散,光龙俯窜,刺眼强光过后,重归冰火香珠。 圣姑手重持法杖,喝一声:“合!” 冰火香珠刹那发出无与伦比的灿烂七色光辉,众人不得不抬手掩目。 良久—— 光华散去,重回宁静。 红芒法阵消失了,无数魂灵早已四散逃走,那八十一只傀儡蛊所化的黑气亦消散无踪,地面上的鲜红液体,仿佛失去了活力,重新变成死水一滩,如寻常之水一般,渐渐渗入地下,将地面染成一片暗红。 圣姑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一口血喷了出来,仰面倒下。 众人大惊,这才从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灵儿惊叫一声:“婆婆。”便与逍遥急忙抢上前去。 圣姑颓然坐在地上,脸色灰败,几若死人,她缓缓抬头,看向我,露出极是疲累却慈祥的笑容,抖着手指指石床:“熠……熠雪姑娘……去看……看看吧……”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圣姑含笑的面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向石床上的羽瑛,极慢极慢地一步步走了过去。 秀丽姣好的容颜映入眼帘,晶莹如雪的肌肤,脸颊上透出淡淡粉色,一扫死气,那嘴角的一丝微笑,是那么的鲜活。 我几乎站不住,双腿发软,心里不断呼唤着。 羽瑛, 羽瑛, 羽瑛…… 纤细的手微微抽搐了一下,那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一双如水清澈的眸子缓缓睁开了…… 漫天的繁星似乎就在那一刹那齐齐绽放光辉,清澈的眸子里倒映出斑斓灿烂的星辉,晃花了我的眼,也刺伤了我的眼,泪花瞬间涌出眼眶。 黑葡萄般的眸子渐渐有了焦距,黑钻般美丽,然后,我看见那黑钻中倒映出了我的身影,接着,便是低低的却熟悉的一声叫唤: “小……风……”对我而言,天籁般的声音。 够了,这就已经足够了。 只要这一声,只要这一声就够了。 受再多的苦又何妨? 我只要这一声, 只要这一声…… 我扑在羽瑛的身上,热泪奔流。 晶莹的泪,沾湿了乌黑柔顺的青丝。 ※ ※ ※ ※ 翌日—— 窗外鸟鸣啁啁,阳光灿烂。 我缓缓睁开眼睛,渐渐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鹅黄,我心念微动,嘴角便忍不住弯起,露出一个微笑。 羽瑛躺在我旁边,我向来喜欢侧卧,而羽瑛却爱正卧,侧面看去,正是个绝妙的观察角度。 羽瑛,也是极漂亮的姑娘呢,我看了她片刻,乐了。 又长又黑的眼睫毛突然睁开,妙目扫来,精神得很,绝不是刚醒来能有的神态,耳边传来悄声问话:“笑什么?” “羽瑛你醒……”我一惊,脱口而出。不料才说了一半,就被羽瑛一把捂住了嘴,我“呜呜”了几声,表示不满。 “嘘……”羽瑛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向另一边床指了指,悄声道:“别吵,她们还在睡呢。” 我稍稍撑起身体,越过羽瑛看去,另一边的床上,逸云逸雪姐妹俩好梦正酣。 我轻轻一笑,重新躺了回去。 昨夜闹腾了一宿,四更时分才睡下。时值深夜,大理早已封城,不得已,只好让逸云三人留下过夜。 圣姑家里共有三间房,圣姑耗费精力太大,灵儿便在圣姑房里照顾她了,逍遥、御辞、枫这三人便挤在原先灵儿与逍遥的房内,而逸云姐妹便来这间房歇息。好在这房里有两个床,虽说两人睡在一起挤了些,但仍能对付过去。 那厢羽瑛见我躺好,便低低笑问道:“怎么这么早就醒了?这会子大伙儿都在睡,我原以为你要睡到日上中天。” 我挑挑眉毛,心情愉快,用上传音入密的功夫:“我不想睡,兴奋得很。” 羽瑛抿嘴微笑,半是无奈地摇摇了头。 两人安静地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鸟鸣与隐隐溪声,肩挨着肩,只觉平安喜乐。 我侧过身子,羽瑛偏过头来看我,我端详着她眉心多出的淡紫色的印记,伸出手去轻轻抚摸。那是冰火香珠留下的印记,像回旋着的龙形,此处正是寄魂所在,同时,也是羽瑛全身最脆弱的地方,与人争斗之时,眉心一处便是羽瑛的死门所在,只要被人伤害到这里,寄魂封印被破坏,那羽瑛…… 我的神色黯了黯,即使羽瑛可以重新伴随在我们身边,但终究,回不到以前了。我即使是找来了冰火香珠,也无法还羽瑛与以前一模一样的生活,还要让她更为操心。 羽瑛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微微地叹了口气,伸手握住我点在她眉心的手,轻轻道:“小风,别自责了。我从未想过,还能再陪在你们身边。如今,已是再好不过了。至于这一处空门,我若比他人强,自会护得自己周全,若被他人伤到,也只怪我自己学艺不精,怨不得其他……” 我反手握住羽瑛的手,感到阵阵冰凉,心下更是黯然。圣姑告诉我,寄魂之术,毕竟不是还魂复活,虽然看上去羽瑛与常人无异,有呼吸,有心跳,但体温却是极低,而且,她也不需再吃东西,因为她的身体已不会再消化,吃了那些俗物,积累凡浊之气,反而于身无益。 我真的,无法给羽瑛正常的生活…… “对不起……”我闭上眼睛,喃喃地道。 羽瑛暗叹一声,这心病,就算有了药,也不是一会儿就治得好的。 她伸手来拍拍我的肩,默然无语。 窗外,鸟雀叫得更欢,阳光耀眼。 第六十四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几日后—— 大理城。 大理与南诏为苗疆重镇,一为白苗都城,一为黑苗王都,与中原贸易往来频繁。虽说近年来二族争斗战乱,但与中原仅是稍减来往。几年来苗疆大旱,水流锐减,所用粮米均由外来,更与中原断不了关系。不到万不得已时,二族不敢贸然封城。 近月来中原武林忽起风云,苗疆外境七弦门被灭一案闹得沸沸扬扬,各大门派齐聚苏州林家堡商议,而那性急的,却已先一步到达了苗疆。一时大理城内,出现不少中原人士。 柳云楼—— 这柳云楼是大理数一数二的酒楼客栈,开店的老板是个女子,听说是南蛮王的远房妹子,自小在中原长大,因此开酒楼取个名字也极是风雅。也因为有了南蛮王的一层关系,柳云楼自开店以来,不说顺顺当当,但大的麻烦,也没人敢找。近日中原人士前来大理,不少就在柳云楼住宿,柳云楼这几日可谓是财源不断。 这日正午,正值饭时。 柳云楼中极是热闹,呼朋喝友,交杯换盏,直忙得几个跑堂小二晕天转地。 临窗一桌。 四个俊秀人物安静而坐,与酒楼里嘈杂气氛格格不入,细看四人,二男二女。两位女子,青衣的温婉,粉衣的活泼,二女均是青春年少、豆蔻年华。再看另外二位,一着蓝衫,一着白衣,蓝衫少年俊俏精灵,笑容灿烂,两个酒窝极是讨人喜爱,白衣青年淡然冷漠,如月之光辉,清冷绝俗。 不必说,这四人除了是那枫溟山庄的四个外,还能是谁? 逸云手握茶壶,给四人杯中都斟入八分满的香茶,逸雪斜眼一瞥旁边叫嚷着的江湖众人,皱皱眉头,道:“按苏州那边传来的消息,各大门派的人怕正启程往苗疆来吧?这些人这么就到大理,我看他们不是查案,是看热闹和找茬来了吧?昨日我才见两个帮派又干上了。” 坐在对面的枫靠着椅子上,撇撇嘴,道:“江湖复杂,虽说有不少出类拔萃的人物,但更多是垃圾。过几日各大门派的人一到,现在坐在这儿这些山吃海喝的人,我打赌,肯定有八成消失掉。” “为什么?”逸雪好奇地问。 枫嘻嘻一笑:“这些浑水摸鱼的人,功夫不行,惹祸的本领倒是不小。七大门派树大招风,江湖上不是这个派和他们结过怨,就是那个帮受过他们教训。现在这些人在这儿神气,到时见了对头克星,还不脚底抹油地溜走?” “是吗?”逸雪有些怀疑,拉长了声音问。 “不信?”枫向前倾过身子,勾勾手指让逸雪靠前一点,枫压低声音道:“不信你待会找个法子让这些人知道凌御辞就坐在他们旁边,我保证至少有四成的人马上跑掉。” “有这么多?”逸雪扫视了一下酒楼,更加怀疑。 “怎么没有?”枫悄悄指着几个桌子的人,道,“喏,那几个是行云庄,那桌是飞铃派的,窗口那桌是狂沙派的,旁边那几个是‘祈云五刀’,还有那边的几个……都被枫溟的人教训过。” “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逸雪看怪物似的打量着枫。 枫自鸣得意地挑挑眉毛:“我记得的就那么多,不记得的大概还有,哎,阿辞,你瞧瞧看,这儿还有没有是曾经惹过我们的?”后面的几句,枫已经转向旁边的好友问了。 “……”一记眼刀飞来。 枫讨了个没趣,嘟囔一句:“木头。” 旁边的逸雪忽然想起:“不对啊枫,你记得那么清楚,可我看那些人没一个认识我们呐。” “笨蛋。”枫敲了逸雪一个爆粟,“你怎么不想想,我们这四个里除了小云外出频繁些外,哪个不是大半年都呆在庄里的?况且我们出去都是和各大门派交涉,像这些小帮派,阿辞这木头还看不上。这些人,都是潆影他们出去办事顺路收拾的。” “那你怎么认识他们?” “……,谁让潆影绛歆那些丫头没事儿尽用我的‘枫夜香’,教训完人家后当然要给人家解药啊。那些个丫头,三天两头让我调解药。我不见他们,怎么知道药该下几分?” “……” 正当枫和逸雪扯得正兴起时,从酒楼门口进来了五个人,楼中一桌的人抬眼看见,立刻有人站起招呼:“哎呀,关四爷,这边这边,哎,这可真是巧了,快坐快坐。小二,再上一坛酒。” 小二闻声,大声答应着往后堂去了。而那五个人也纷纷落座。 打招呼那人给那关四爷倒了碗酒,笑问:“四爷,来了几天了?兄弟这几日怎么都没见过你?” 那四爷哈哈一笑,道:“我也才是前日才到,没想到马上就遇上了熟人,怎么,听说你小子最近混得不错啊,啊?哈哈。” 那人笑道:“四爷见笑。怎么,四爷从苏州来的吧?怎样?情况如何?” 关四爷:“我来的时候,各大门派的代表都还在商议,不过听风声,他们最近已经启程前往苗疆了。” 关四爷的同伴有人喝了一大口酒,随后放下碗,叹道:“哎,林月如一案,闹得江湖是沸沸扬扬,这武林啊,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这林月如,到底是个什么角色?之前从未听说,没想到,竟然有能力灭了七弦门。” 关四爷哼了一声,道:“老三,你也太小看这位林家小姐了。她后面可是有林家堡撑着,一个林月如没能力,难道林家堡也没能力不成?” 原先打招呼那人疑道:“可话又说回来,七弦门与林家堡向无往来,林天南与七弦门主有何深仇大恨,竟要灭了人家全门?” 关四爷勾勾手让那人靠前,神秘地道:“兄弟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那林天南和七弦门主,年轻时候,也有过一段私人恩怨,听说啊,他们曾经同时喜欢上一个女……哎哟……”那四爷话还没说完,就被不知从何处破空飞来的一颗小石子狠狠打上了左脸,顿时青了一大块。 关四爷顿时大怒,拍桌而起,怒吼:“谁?是谁暗算老子?”这声如洪钟的一吼,倒让原本嘈杂的酒楼刹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这边。 门外冷冷的声音响起:“出言不逊。关四,你这般说话,风柳庄就不怕惹上林家堡的人?” 在座众人的目光顿时都转向门外,枫溟四人一见来人,顿时会心一笑,知道好戏要上场了。 那厢门外,俏立两位姑娘,一个身着冰衣,一位身穿黄衫。那冰衣女子双目含煞,正冷冷地看着那关四爷,左手食指与中指间仍夹着一颗圆石。 关四爷上下一打量那女子,竟似被她给震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那冰衣女子冷哼一声,与黄衣女子举步走入客栈,在枫溟四人旁边的一桌坐下,右手“啪”地一声将手中宝剑放在桌上。黄衣女子伸手倒茶,而冰衣女子却扫视关四爷一桌人,口里冷声道:“穿云剑派的飞云十三剑、风柳庄的青锋五骑,什么时候也学那街头巷尾的唠嗑妇人一般,在背后嚼人家的舌根子?关四,林天南的事,你道听途说,不辨真假,也敢在这大庭广众四处宣扬,胆子当真不小。” 酒楼里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均被这女子气势给镇住。这冰衣女子是何来历,除了枫溟四人与黄衫少女,竟无一人知晓。 而这厢,只见御辞微微低头,唇边露出一丝微笑,无奈般地轻轻摇了摇头。 那边关四听那女子一席话,脸色已是变了数变,林家堡,的确是他风柳庄惹不起的一个主儿。 关四的底气不由有些不足,开口试探道:“听姑娘的口气,姑娘可是林家堡的人?” “不是。”女子干脆利落地答道。 “那姑娘为何要替林家出面?”关四听那女子并非林家堡弟子,不由稍稍放下了心,口气也强硬了不少。 女子一瞥关四,缓缓道:“林家小姐一案尚未成定论,你风柳庄与穿云剑派竟在背后断定是林家堡灭了七弦门,更甚者,谈论林天南与七弦门主的过往,出言不逊,污蔑他人。林家小姐是我挚友,我为何不能替林家之人教训于你?” “姑娘,你既非林家堡中人,又怎知我关四所言是假?况且,七弦门主临死前分明说了‘林月如’三字,从七弦门打斗痕迹来看,也多是林家七绝剑造成。人证物证俱在,怎能说是妄自断定?”关四自觉有理,口气更是强硬。 “听你的口气,看来风柳庄已经认定是林家灭了七弦门?”女子伸手倒茶,声音却愈加森寒。 “我关四认定了没用,是非自然有人公断,但无论如何,林家这次与此案,断然脱不了干系。此案若与林家无关,那七弦门主的话与那打斗痕迹,又作何解释?”关四哼了一声,断然道。 女子微微低首,似有些犹豫,但随即便冷然道:“关四,我现下的确找不出证据证明此案与林家堡无关。但我告诉你,此案,一切都是他人栽赃于林月如,目的是要引起武林动荡。苗疆将乱,你青锋五骑,还有在座各位,没必要趟此混水,趁早回中原去罢。” “嗬,”关四闻言,不由大笑,“小姑娘,看年纪你也不过十七八九,倒敢来指使我们?我风柳庄虽然不是江湖上的大门派,倒也有几分威名,若真被你呼来唤去,岂不被人笑话?瞧你刚才那一石子,功夫倒是不错,一个姑娘修炼到这般境界,也算少见。不过,白被你打青脸,这口气我可忍不下,怎样?出去亮亮招数?” 好个关四,原是个忍不了气的主儿,吃了亏丢了面子,说死也要讨回来,无论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但那女子只是微微冷笑,讥嘲道:“我不与你计较议论林家的事,你倒计较起那一石子。对林天南口出不逊,打青你的脸算是便宜了你,若林家人在此,你关四三条命也不够丢的。况且……”女子顿了顿,微微偏头看向手旁的长剑,“与我动手,你还不够格。” 关四闻言,脸色顿变,其余青锋四骑一听,脸色也是极差,关四虽说人称四爷,却是青锋五骑的老大,武艺最高,说关四不够格,岂非说他青锋五骑也入不了他人之眼?这气可难忍。 关四一拍桌子,抽出腰刀,纵身一跃,挥刀就要向女子砍去,口中怒道:“谁不够格,还难说……”殊不知一句话还未说完,身形就堪堪定在了在离女子三四尺处,剩下的话全在嘴边打转,再也吐不出了。 众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见一柄雪亮的三尺长剑,正停在关四心窝前,剑尖闪耀着寒光,离关四胸前衣衫,仅有寸许距离。关四只要再前一步,难免要被一剑穿胸,横尸当场。 这下异变突生,别说关四被惊出一身冷汗,在座众人,也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心下纷纷暗惊道,这女子好利落的身手,取剑、抽剑、出剑一气呵成,迅捷无比,只一眨眼,三个步骤就已完成,究竟她如何出手,却没一人看清,若是自己对上,可有还手的机会? 这女子,究竟是何人? 而那厢,那女子缓缓站起,手中剑仍然定在关四身前,丝毫不动,她面向关四,直视着他,微微冷笑,一字一顿地问道:“究竟谁不够格,难说么?” 关四一惊,缓缓低头,看那就在自己胸前的剑尖,不由汗湿重衫,二人的实力,一目了然,那女子的武功,超过他何止十倍?刚才那一剑,若眼前女子真存了杀他之心,他关四一丝还手之力都没有。 酒楼里一片静默,这时怕是绣花针掉在地上,也能听个明白。 突然。 “灵犀剑!你,你是梦依然!!!” 关四那一桌人中,有一人忽脸色大变,直指着女子手中的森寒长剑,整个人被惊得一抖,脱口颤声大叫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座众人除了枫溟四人与那黄衣女子,无不脸色大变。 灵犀剑,梦依然? 回头细看那秋水长剑,剑长三尺三寸,剑柄饰有菡萏飞蝶,剑页靠近剑柄处两个雪亮小篆此时从无比醒目:灵犀! 果真就是御蝶谷主佩剑,灵犀。 冰衣女子微微一瞥惊叫那人,嘴角微弯:“飞云第一剑木梓辛,果然好眼力。”说罢,抄过剑鞘,长剑锵然回鞘,人嘛,重新入座,执杯喝茶,竟不再理那关四了。 可怜关四自打那声“梦依然”一出来,一颗心就直接蹦到了嗓子眼,耳边只觉有个惊雷炸响,惊得他双腿直打颤,脑中空白,老半晌才回过神来。 梦依然?他竟然惹到了御蝶谷主?想到这层他双腿简直软得站不住,那可是比林家堡还惹不起的主啊。 传闻御蝶谷主梦依然三个月前重现江湖,谁料今日竟在大理遇见,如此说来,莫非御蝶谷中人已经到了? 关四手心里满是汗水,不知眼前女子要如何对付自己。 片刻,没有动静。 关四抬眼看去,却见梦依然没要追究下去的意思,而是坐回去安然喝茶,仿佛是要放他一马。 关四何等聪明,不愧是青锋五骑的老大,不是傻子,梦依然这么一坐一喝茶,不再理他,明摆了是告诉他:这次就放你一马,下次休要再落到我手里。 关四直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他急忙一抱拳,对女子道:“关四有眼无珠,冒犯了梦谷主,多谢梦谷主不予追究。林堡主面前,请代为谢罪。青锋五骑这就离开苗疆,请梦谷主放心。” 关四说罢,招呼着风柳庄剩下四人,匆匆地出柳云楼,片刻便消失在街道尽头,想必是回去收拾行李,速离苗疆了。 这厢柳云楼里,御辞略略偏头,与旁桌女子的视线一对,淡然浅笑,端过茶杯,向她作个敬酒般的动作,继而低头喝茶。 旁边的枫溟三人愣愣地看着御辞,似乎都被他的一个浅笑给惊住了。 好家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们仨还没见过凌大庄主笑得那么轻松过呢。 啧,果然是物以稀为贵。 日过中天,渐偏西—— 大理城内,街道上。 一行六人在街上慢慢走着,两个在前,四个在后。 “怎么到大理来?”御辞问我。 “圣姑家里缺些东西,要羽瑛来买。”我看着街边的小玩意儿,觉得新奇有趣,嘴里回应道,“我想那么多东西羽瑛一个人也难带回来,就和她一起来了。况且,在这儿,消息也灵通些。方才在柳云楼,不就听到不少?” 想起之前柳云楼里的一幕,御辞不觉微笑:“方才,你倒威风。” “关四这种人,我不教训他,等他落到林天南手里,怕命也没了。你我都不敢随意说那种话,他小小一个风柳庄大当家却敢那样当众谈论,真不知他是胆大包天还是不知死活。”我想想关四那副嘴脸,不免心中有气,回头看御辞,却见他露出的一丝笑意,不由看得一呆,脚步也停下来。 “怎么?”御辞见我不走,回头问。 “没,没事。”我慌忙追上,低头想想,自个儿乐起来,下结论:“御辞,你似乎变得爱笑了。” “……”御辞微一挑眉,似不以为然。 “你以前不爱笑的吧?整日毫无表情。最近这几日我常见你笑……呃,好吧,你那可能还算不上笑……不过你表情倒是多了不少。而且,似乎话也多了——虽然……每次也只有几个字。”我回想起这些日子御辞的表现,越想越乐。 “不喜欢?”难得,我说一句他接一句。 “谁说不喜欢。”我心情大好,“你呀,该向枫学下,你瞧他老是笑眯眯的,别人才喜欢和他一块玩儿啊。”说着我回头,示意御辞去看枫。后面的蓝衫少年正一脸春风地东张西望,冲大姑娘小媳妇们笑,又大又亮的眼睛和两个可爱的酒窝勾去了不知姑娘的芳心。苗家女子向来大胆,竟有几个上前,将手中的鲜花塞到枫的手里,然后笑着跑开了。 “呃……”我不由汗颜。 “……,你想我这样?”御辞不冷不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扯扯嘴角,露出个僵硬的微笑,自觉心虚。 一条街道逛到底,该买的都买了,我将物品一股脑儿全装进灵犀手镯里,回头问御辞道:“御辞,你继续留在大理?”圣姑的屋子总共才三间房,圣姑自己住一间,灵儿逍遥一间,剩下的便是我与羽瑛,几日前御辞见人多不方便,自己便到大理来了。 御辞点点头,沉吟一下,道:“骑踏风回去吧。”言下之意是你若要来大理,也不必再走这么远的路,以踏风的脚力,一会儿就到了,十分方便。 “你不要用?”我有些过意不去。 “无妨。”御辞摇摇头,示意我们回柳云楼。 走回柳云楼,御辞到后面马厩去牵马,余下五人站在楼前。忽然,羽瑛想起什么似的叫起来:“哎呀,糟糕,圣姑还让我买冰云母,刚才一时疏忽倒忘了。” 我往御辞去的方向看了看,他还没回来,便对羽瑛道:“没事,我和你一道去买。枫,待会御辞回来,让他等我一等。” 枫答应一声,我便和羽瑛快步往药堂方向去了。 药堂外—— 羽瑛在店里买药材,我站在堂外百无聊赖地四处观望。一个小贩的摊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那是个卖发饰的摊子。 我饶有兴趣地走过去,蹲下来观看,小贩一见有生意做,便热情地道:“姑娘,怎样?买一支吧?这些是从中原苏州进的货,做工精细,花样漂亮,男女的发簪都有,任君挑选,价钱也公道。” 我巡视一番,口里笑道:“是不是苏州进的货我不知道,不过这样式,的确漂亮。”说着,眼光落到了一支细长白玉簪上。 那玉簪通体洁白,温润自然,簪头有一点杂色,想必就是这点瑕疵坏了整块玉的价值,否则这玉必定身价百倍。不过,加工这块玉簪的师傅心思倒巧,在杂色处就着瑕疵的纹样雕出一朵雅致的素梅,原先稍暗的斑点,此刻却像梅瓣上的落雪般,自然清新。整支簪子别致又清雅,让人看得移不开眼,愈看愈爱。 那小贩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夸道:“姑娘好眼力,这款簪子虽然不说华丽,但精巧别致,男女皆可用,我这批货里,就这个最特别。怎样?姑娘,买下吧?” 我伸手取过那簪子,细细端详,指间触着冰凉的玉梅花瓣,脑子里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抹修长的白色身影。 “这白梅,倒也衬他……”脑子里想着,一句话不由自主地就溜出了口。 “姑娘,”小贩笑得开心,“听姑娘的话,这簪子是想送给心上人的吧?看姑娘这般漂亮,想必心上人也是个俊秀人物,配这支簪子,正合适。” 心、心上人? 我的脸“轰”地一下红了,说话顿时磕绊起来:“咳,小、小哥说笑了……” 小贩一脸“我知道我知道”的表情,我脸上有些发烧,低头看手里的簪子,心里着实喜爱,终究忍不住道:“小哥,这簪子怎么卖?” …… 羽瑛出药堂的时候,不见好友,急忙四处观望寻找,却见那不让人省心的正在对面的小摊前和小贩讲价,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堂堂御蝶谷的谷主,竟也和人家小本生意讨价还价。 羽瑛走过去,弯腰拍拍她的肩膀:“小风,走了。” “啊?”羽瑛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把我吓了一跳,价也不讲了,慌忙付了钱站起来,“走啦?”嘴里说着,握着簪子的手不自觉地往后藏,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般。 羽瑛瞧见,好奇地去拉我的手,道:“什么东西?你买了个簪子?给我瞧瞧。” 我慌忙默念口诀,将簪子收进灵犀镯子里,挡开羽瑛的手,口中笑道:“没事,一支簪子而已,没什么好看的。”说着,就岔开话题:“耽误了那么久,我们快回去吧,御辞他们该等急了。”说着,逃一般地快步走开了。 羽瑛在后面看着,皱着眉头嘀咕:“这丫头,肯定有事儿……” 柳云楼前—— 我远远看见枫溟四人,快步上前,来到他们面前,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让你们等那么久。” 羽瑛随后追上来,我从御辞手里接过马缰,道:“那,我和羽瑛就回去了。过几日,我再来。”说完,想了想,抬头看御辞,张张嘴,想说什么。 “有事?”他看着我,询问。 “呃……”我不自禁地低头,摸了摸灵犀手镯,心里犹豫,这簪子,要给他吗? 好吧,我承认,这簪子……本来就是给他买的。可……要是给了他,我该说什么?这算什么意思?给朋友买个礼物,很平常? “小风,你怎么了?”羽瑛在一旁,看我的脸涨得通红,不由担心地问。 “啊?啊,没事,没事。走了,走了。”我回过神来,见众人都看着我,急忙打着哈哈,扯了羽瑛牵了马回头就走,留下一头雾水的枫溟四人。 唉,这簪子,到底是没给他…… 第六十五章 黑云翻墨 光阴似箭,江湖风云变幻。 自从那日从大理回来,到如今又是七日过去。期间,江湖各派已接近苗疆,再过几日便可在大理会面。 这七日来,我隔日便去一趟大理,但如今日子虽说安宁平静,我却过得不尽舒心,那拜月教中人,七天来竟没再来过一次,宁静得有些过分了。 不祥的预感笼绕心头,这感觉,竟和十年前我护送御辞兄妹前往秦淮时,在到达青州之前的那段日子十分相似。 风雨前的宁静。 但纵然知道这是假相,我却对此无可奈何,敌暗我明,只能等拜月教来戳破这层纸。 是夜。 明月当空,松枝筛银。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屋顶,心绪有些烦乱,明明夜已深了,却一丝睡意也无。 我略略偏头,往羽瑛那张床看去,正巧看到她的侧脸,眼睛闭着,呼吸轻柔平缓,看样子,她睡得倒好。 我收回目光,侧过身子,给自己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无奈地开始数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我心里默默地念着。 窗外依然静谧,静得有些出奇。 “一百三十一只,一百三十二……”我数着数着,忽然,脑子里一丝极细的光闪过,仿佛提醒着我什么,数羊戛然而止。 今夜,为何静得连虫鸣也没有…… 一丝危机感掠过心头,原本已经有些睡意的脑袋倏地清醒,手已本能地按上了放在身旁的灵犀长剑。 侧耳细听,没有动静。我略一沉吟,便闭上眼睛,全身心投入地仔细听着屋外响动,握着灵犀剑鞘的手,指节用力得有些发白。 “嗤……” 窗外传来极轻微的一丝破空之声,若不是听力极其灵敏的人,断然听不出响动。 我猛地睁开眼睛,迅速转头,目光向外一扫,窗外景象毫无异状,一缕轻烟却从窗口飘了进来。 放烟那人,轻功倒是极高。 我目中冷光一闪,右手握住灵犀翻身而起,暗运灵力,左手一掌拍出,掌风激烈,卷起一股气流将轻烟刮出窗外,口中急喝道:“羽瑛,起来!” 羽瑛向来浅眠,被我这一叫,立时惊醒,迅速起身道:“怎么了?” 我的手搭上窗沿,一个用力翻身而出,口中急道:“快去叫逍遥和灵儿,有人偷袭。”话音刚落,便已看到一道黑影从屋角窜出,飞快入林,身形高挑,削肩束腰,却似女子。 那厢羽瑛闻言一惊,但反应倒快,一跃下床,飞快去叫灵儿、逍遥和圣姑。 而这厢,我一见那黑影,就知此人轻功非同寻常,若是现在要追,定要叫她给逃脱了去,电光石火间心念急转,手腕上灵犀宝镯灵光一闪,就扣了三枚银针在手,运上灵力,手一扬,三道银光激射而出,分上、中、下三路往那黑影破空打去。 那黑影大惊,银针去势劲急,不得不躲,无奈之下,就只见她身在半空,却不可思议地就此转身,食指三点,三道劲气极精准地将三枚银针一一打落。 就此一阻,我已追到离她几丈开外的地方,口中怒喝一声:“贼人休跑。”灵犀剑荡起层层剑影,挟带汹涌剑气,将那黑衣人置于漫天剑光之下。 那黑衣人大惊失色,猛一提气,身形拔高三丈,险险地避过这一招,而这凌空一跃所用的功夫,更让我吃惊叹服。半空无处借力,她却全凭一口真气凭空再升三丈,这人不仅轻功卓越,真气底子也是浑厚无比。 一招让她避过,灵犀长剑一顿,足尖点地,飞身跃起,长剑顺势斜劈向上,我就不信,她还能继续往上去。 那人见势不妙,这招再也无处可躲,无奈之下,左手凝起白色光华,使上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看样子竟是要来夺我的灵犀,而她的右手,却放到唇边嘬唇一啸。 “嗖——”密林深处一箭射出,直奔我胸口,破空之声响亮无比,可见射箭那人功夫一流。 灵犀原本与那黑衣人争斗,此时却不得不回剑护身,我一使千斤坠的功夫,疾竖灵犀,箭尖铿然击在剑页处,剑箭相交,一股阴寒真气瞬间透体而入,身形不由一滞。 “可恶!”我不由低咒一声。 那黑衣人见状,趁机返身入林,再次嘬唇一啸。 “嗖嗖嗖嗖——”密林深处猛然箭响大作,无数光点奔林外而来,仔细一看,我不由大骇,竟是漫天带火之箭? 不好,他们竟要烧圣姑的小屋! 看清箭雨去势,我大惊失色,灵犀一摆,灵力汹涌,长剑舞出漫天剑影,将来箭一一打落。 “嗖——”耳边传来利箭破空之声,一连三发,分上、中、下三路,向我射来,来势劲急无比,轻而易举地突破灵犀剑网,一眨眼来到跟前。 好家伙! 我被惊出一身冷汗,电光石火间疾运灵力,一层厚厚的灵气壁瞬间挡在身前,阻住长箭攻击。 “嗖嗖嗖嗖——”林中又是一轮火焰箭雨,其中又是三发利箭针对我而来,挟带无上劲气,逼得我不得不回剑自保,无数带火的雁翎箭就插在了圣姑的小屋上,茅屋迅速着火。 这下我真是被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大喊:“灵儿!羽瑛!……” 密林深处箭击不断,射箭那人仿佛要置我于死地,九星连诛,一连九发不间断射箭,每发分上、中、下三路,支支射人要害,厉害无比。片刻之内,二十七支利箭挟带死神的呼唤激射而至,打得我一退再退,毫无还手之力,若是武艺再差上稍许,难免被插成个刺猬——射箭那人,真是神乎其技,百步穿杨,流星赶月。 连环箭击逼得我退回圣姑小屋前,身后阵阵灼人的热浪袭来,圣姑的小屋已经被火海淹没,但灵儿他们却无一人冲出。 我心胆俱裂,想也不想,挥手在身边布下一层厚厚的灵气壁,飞身窜入小屋,一头扎进火海之中。 密林深处—— 三排黑衣教众整齐排列,最前一排弯弓搭箭,单膝跪地,只待一声令下,便是一轮箭雨射出。 细看他们的服饰,红黑相间,衣角绣有一轮血月,分明是苗疆拜月教的标志。 教众之前,三人站立,二女一男。 其中一个女子身着黑衣,短装打扮,正是方才散发迷烟的那轻功高超的女子;另外一女,略比另一位女子矮上少许,身形更显娇弱,手挎长弓,背上背着箭壶,竟是刚才那二十七箭连发,逼得梦依然不得不退的神箭射手;而另一位男子,剑眉星目,俊朗非凡,却又是那堪比冷月的拜月第一杀手——柳飞朔。 执箭女子向圣姑小屋遥遥一望,见那冰衣女子冲入火海,回头诧异地对黑衣女子道:“龙姬,那梦依然不要命了吗?” 龙姬微微冷笑:“这不正好?烧死了干脆,省得我们再动手。”说罢看向旁边的柳飞朔,后者凝望着熊熊火海,脸上却毫无喜色,满脸凝重,龙姬见状,不由出口讥讽:“柳大人,怎么?心疼那几个女子?也是,不管是赵灵儿还是梦依然,就是那马羽瑛,也是个绝妙的美人儿。” 柳飞朔没有回头,只是嘴角划出嘲讽的弧度:“你以为他们会这么干脆就完了?若是梦依然就这么点能耐,又怎能与冷月那样出色的人物并肩?莫要轻敌,龙姬。” 低沉的磁性嗓音听在龙姬的耳朵里分外刺耳,尤其是最后一句,居高临下般的态度更是让黑衣女子满腔怒火,她正待开口反击,却被柳飞朔打断:“待会无论他们搞什么鬼,只要他们一冲离火海,一组立刻射箭攻击,二组随后出林从正面迎击,三组从左右二翼在后包抄上来,切断他们的后路,今夜定要将他们几个一网打尽。” “是!”众教徒整齐划一地答道。 柳飞朔回头,看向粉面含煞的龙姬,微微一笑:“龙姬大人,你就对付那马羽瑛罢,那女子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名头。至于璃姬……”他看向另外那个挎弓女子,目光微微一冷,“梦依然他们必定会全力保护赵灵儿和圣姑那老太婆,我和龙姬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就在暗处找机会下手,最好是一击成功。” “放心吧,柳大人。”璃姬晃晃手中的弓,轻轻一笑,“我的络月弓和陨星箭,你还信不过吗?” 柳飞朔的眸中闪着笑意,却无端令人发冷,他向二组一扫,看向一个身形像是女子的教徒,勾勾手,让她走到面前,微微向前俯下身子,唇靠近那女子耳边,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低沉的声音仿佛九幽修罗的诅咒,缓缓响起:“剩下一个李逍遥,就归你对付了,林……小……姐……” 密林阴暗,枝筛月光,那女子站在阴影处,看不清她的容貌,但依稀可见,她与其他教众不同,斜背长剑,手握长鞭,身着一身紫衣。 “快看!”璃姬忽然一声惊呼。 柳飞朔回头看去,冲天火海中,突然蓝光乍现,巨大的蓝色光柱冲天而起,如喷泉一般向外往下笼罩而去,穹庐似的形成一个大罩,将圣姑的小屋笼罩起来。而熊熊烈火一遇蓝光,顿时消散无形,而地上,突然白光闪动,一个巨大的六芒星法阵浮在地上,光柱升起,护住了圣姑小屋。 龙姬惊道:“那是什么?” 柳飞朔皱起眉头,喃喃道:“五灵法术?五灵术法中何时有这种古怪的法术了?”他沉吟一下,不敢轻举妄动,摆摆手,沉声道:“一组向前,移到林边,摆箭阵攻击小屋。二组按原先计划行动,三组现在分成两组,分左右翼包抄,合围小屋。” “是!” ※ ※ ※ ※ 大理城—— 柳云楼二楼。 天字客房内。 房内共有两张床,左右各一,遥然相对。房内烛光黯淡,枫躺在一边床上睡得正香,另一边,御辞安静地靠坐在床边,手里拿着绸巾,轻轻擦拭着爱剑,脑子里将这几日在柳云楼里听到的消息一一梳理相串,整理成一条完整的思路。 夜凉风大,窗被吹开了,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御辞微微皱起双眉,一股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挥之不去,他看向窗外,乌云蔓延,月华的光辉渐被遮盖。 烦躁的感觉涌上心头,御辞停下擦拭天烬,眉头紧锁,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何自己如此不安? “铮——”天烬突然一阵急促颤动,御辞几乎握不住它,剑身泛起淡淡白光,剑鸣阵阵。 灵剑示警? 御辞心里不安的感觉猛然大盛,他坐直了身体,侧耳细听,暗自戒备。 突然,窗外由远及近一阵凌厉破空之声,“嗤——”,一剑光寒,带起长长一段白芒,一把剑激射入窗,“啪”地钉在了墙上,半截剑身入木,兀自颤动铮鸣不已。 那边的枫早在天烬示警时就被惊醒,二人同时看向那天外飞剑,定睛一看之下,两个顿时脸色剧变——来剑剑柄饰有飞蝶菡萏,剑身上蓝光闪动,似被人施了法术,那剑页小篆在昏暗的烛光下反射着刺目的亮光——灵、犀! 两人震惊地对视一眼,一个念头迅速浮现:圣姑那边出事了! 御辞一扔手中擦拭天烬的绸巾,飞快地从墙上拔下灵犀,飞身翻出窗外,往神木林而去,留下短短几个字:“阿枫,去叫云儿!” 枫哪敢迟疑,一跃下床,飞快地敲那姐妹俩的房门去了。 ※ ※ ※ ※ 圣姑小屋—— 屋内。 地上一个巨大的法阵焕发着淡淡白光,我、灵儿、逍遥、羽瑛、圣姑或站或坐,都在喘着气,惊魂未定。 我手里握着久未用过的魔杖,背靠着门,感觉全身乏力。方才,一连用了两个八级的魔法,又施法让灵犀飞往大理报信,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一个水系的“穹庐水帘”灭了大火,一个光系的“守护天幕”暂时护住圣姑的小屋,挡下往后的攻击,就这两个魔法,就让我有些脱力,我自嘲地笑笑,看来久不修炼果然不行。 “风儿姐姐,你没事吧?”灵儿的脸色有些苍白,问我。 我靠着门滑坐到地上,吓得羽瑛慌忙过来,运起“元灵归心”替我疗伤,灵儿急道:“姐姐,你怎么了?” 我摆摆手,有些无力地笑道:“没事,只是法力消耗有些过了……” “嗖嗖嗖——”屋外响起阵阵箭雨声,却打在屋子外一层白光壁上,纷纷落下。但一轮箭雨下来,光壁的光芒也减弱不少。 敌方仿佛看出了这一点,轮番箭阵上场。 我耳闻箭雨不断,气闷地一捶门板,恨恨地道:“该死的拜月教,他们到底带了多少箭来?还射?” 灵儿皱着眉头,忧心忡忡:“现在怎么办?总躲在这也不是办法。” 逍遥越想越窝火,一拍桌子站起来:“岂有此理,拜月教欺人太甚,我们冲出去和他们拼了。” “冲出去,找死吗?”我坐在地上翻了个白眼,感觉气力恢复了不少,人也精神些了,瞪了逍遥一眼,怒道,“外面的防御还能撑一盏茶多的时间,趁这段时间赶紧养精蓄锐,待会大概有场硬仗要打呢。”说罢,想了想,算算时间,不出意外的话,一盏茶的时间,御辞若是全力施展轻功,以他的实力,也应该到神木林外围了。 我微微侧头,透过门缝看向外面,运足目力看去,外面林子里依稀人影众多,约摸二三十人,而且其他地方,也不知有没有埋伏,心下暗自担忧,这么多人,若是一拥而上,我们才三个人,又要护着灵儿和圣姑,真能撑到御辞他们到来么?况且就算是枫溟四人来了,人数方面仍是拜月教的大占上风,难免是场硬仗…… 我越想越恨,怒极反笑道:“拜月教居然出动这么多人来对付我们几个,看来我们的面子还真是够大……” 众人沉默,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圣姑从怀里取出一个黑玉瓶,倒出一颗丹药递给灵儿:“公主殿下,待会恶战,你先把这个吃了,护住胎儿,以免大动胎气。” 灵儿一手接过,一手抚摸着自己的腹部,明眸里闪过一丝决然,仰头咽下那颗丹药,她拉住圣姑,低声道:“婆婆,你也要小心。” 圣姑点点头,慈祥的微笑让灵儿的心安定不少。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屋外的防御阵势越来越弱。 我想好了对付之策,手握魔杖站起来,灵犀没了,少不得要用上魔法来对付他们。 我默念咒语,魔杖水晶内灵光一闪,分别给灵儿和圣姑施了个五级小型防御魔法,脸色凝重道:“灵儿,圣姑,待会你们好好待在这屋子你,我等会儿会再施一个防御魔法护住小屋,但是不能保证没有箭会射进来,你们要小心。尤其是灵儿,你更加要注意,拜月老贼的目标在你,你千万不能有事。” “不,姐姐。”灵儿摇头道,“这次拜月教的人,除了击退他们,躲在这里不是办法。我和你们一起出去,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可是你现在这身子,怎能和他们动手,万一伤了孩儿……” “姐姐,你忘了我还会五灵法术?” “不行。”我断然回绝,“灵儿,你现在所有灵力都护着你肚里的孩子,怎么能分神去用五灵法术?那样太伤身子了,你就和圣姑待在屋里……”话还未说完,只听窗外一声“嗖”,一支利箭破窗而入,往灵儿激射而至。 屋外的防御被破了! 一个念头闪过,我迅速一扯灵儿,飞速躲过,那支长箭就钉在了桌子上,颤颤巍巍。 我来不及再说什么,冲上前去,口中一连串的咒语念出来,右手开门,左手一挥魔杖,一个六级魔法成形,魔法水晶绿光闪现,平地风起,一个巨大气旋迅速形成,无数风刀激射而出,密林射来的一轮箭雨,被刮得倒射回去,顿时众人耳闻密林中惨叫一片。 不等敌人反应过来,魔杖一摆,吟唱出一段繁复难懂的咒语,发动一个光系防御阵护住小屋,右手一挥,空中无端射出无数细小风刃,四散射去。 四周树林一阵晃动,前面树林里飞跃出十来个拜月杀手,往我们奔来。 逍遥、羽瑛和我冲出屋外,互视一眼,心领神会,三人后背朝着同一个中心,形成三角之势,对外抗敌,三人隐成三星阵势。 左首一刀破空刺来,轻如叶,又重如铁,简单招式后蕴藏无数后着。 我心中暗赞一声“好”,但灵犀宝剑不在手中,自己又不熟杖法,只得一晃手,将魔杖飞快收入灵犀镯中,右手凝气成剑,迎击劲招。 “梦谷主,光凭这气剑就想挡住我,你未免自视过高了吧?”低沉的男声嗤笑,弯刀倏然下劈,刀风凛冽。 我咬牙硬接下这招,一个后翻身将两人距离拉开三丈,定睛一看,柳飞朔俊美的面孔便清清楚楚地映入眼帘。 “是你?”我一见这人,便知要糟,冷月与这人争斗全力以赴尚且讨不了便宜,我与他对上,也不知谁高谁低,现在灵犀不在手上,兵器上吃了大大一个暗亏,况且他手下还有这许多武功高强的杀手…… 这该如何是好? 我一扫场中,羽瑛和一黑衣女子动手,在五六个人的围攻之下,一开始便落了下风,逍遥情况也不好,再一扫场外,左右两边树林里似乎有人影晃动,难道还有埋伏? 柳飞朔嘴角挑起一个得意的弧度,飞身跃上,弯刀下劈,比天上闪电更快的锋芒,刀未到,罡风已扑面。 手中没有趁手兵器,我不敢硬接,微微侧身,连退三步,手中气剑划出优美弧度,身若轻鸿,剑尖顺着刀芒来势一点,纵向柳飞朔身后,反手一剑后劈。 那柳飞朔未等一刀使老,已是刀随意走,微一侧身,反手使刀一挡,足尖一点,手腕一翻,身形向我的方向飞纵而来,一气呵成,毫无滞止,刀锋再次逼近我身前。 身后三个拜月教徒同时向我进攻,前有柳飞朔的弯刀咄咄逼人,我心里气恨无比,狠狠咒道:“卑鄙!”手中却不轻松,气剑剑芒暴涨,迎向弯刀,就在剑刀相交的一刹那改为平贴刀身,粘劲一吐,巧妙地使了个“粘”字诀,用上四两拨千斤的功夫,硬是引那弯刀架住了身后袭来的三把兵器,自个儿倒是身轻似燕,团花蝴蝶一般轻盈地转开了。 “好功夫,不愧是冰莲!”柳飞朔赞叹一声,弯刀却紧随我而至。 一时之间,十余人分作了三团,争斗不休,而且很明显,除了逍遥,其余二人已经渐落下风。 眼见得三人陷入重围,险象环生,茅屋的门突然打开,灵儿站立在门边,双手翻飞,十指泛起光华,姿势曼妙,眉心一点朱砂印记鲜红如血,清脆的声音咤道:“五灵之神,听吾遣令——风雪冰天!” 我大惊失色:“灵儿,你疯了!”这冰系高级法术极费灵力,现下用来不但伤人,更加伤己,傻丫头,她怎么就不明白? 寒光从灵儿手中法印激射而出,横扫开去,拜月教众的身形纷纷一顿,被冻在当地,不等他们运功相抗,场中三人抓紧机会,绝招叠出,趁机放倒七八个人。 “嗖——” 一箭劲急,密林之中激射出一支利箭,比寻常箭支长出三成,破空之声,响亮如裂帛,而目标是…… “灵儿小心!”我被吓得三魂七魄飞了半去,这箭来势劲急,防御光墙根本挡不住。我想也不想,手中气剑光芒暴涨,不管身后柳飞朔劲招已到,飞身上前,剑光叠起,往来箭一剑劈去,剑锋撕裂开了空气,无上劲气撞向箭身,生生击偏了箭的去势。 “灵儿,回去!”我怒喝一声,隔空往圣姑小屋的门一掌虚劈,一股雄浑却柔和的掌力把灵儿推入门中,两扇木门砰地合上。 就这一挡一击之间,我身上破绽立出,再也挡不住柳飞朔随后而来的攻击了。 看着这漫天刀影,我却无力再还击,心底绝望涌上,脑中瞬间放电影般闪过千万画面,而一抹白影,却清晰无比地浮现在了脑海里,几乎是下意识地,我闭上眼睛,失声叫了出来:“御辞!” “铮——” 刀剑相击的清脆声音仿佛惊雷在耳边炸响,没有料想中的剧痛,耳边响起熟悉之极的清冷声音:“灵犀还你!”声音中带有几分慌乱,几分放心,但更多的是镇定。 耳听一剑破空而来,我猛一睁眼,灵犀剑已到面前。 我的心情猛地一松,有他加入,我们这边就算占不了上风,也总能不被压着打了。我一笑,手腕上镯子灵光一闪,灵犀剑鞘握在手中,微侧身体,看准剑的来势,以鞘就剑,姿势潇洒漂亮。 “呛啷”一声,长剑入鞘。 那厢,天烬与弯刀两把神兵早已针锋相对地争斗起来,眨眼间交手数个回合,刀剑主人各自跃开,相隔几丈。 御辞看着柳飞朔,眉一皱:“又是你!” 柳飞朔嘴角挑起漂亮的弧度:“好说。凌庄主,我们又见面了!” 御辞冷哼一声,不再多说,一振天烬,“天光水影剑”应声而起,柳飞朔毫不畏惧,纯以硬碰硬的方法全数接下剑招,和御辞缠斗起来,仿佛把他此次主要是杀了白苗公主的任务忘了个干净。 这两人棋逢对手,互不逊色,一见对方,战意高涨,全神投入,全力以赴,一时间场中刀光剑影纷乱,剑气刀芒四射,真是好一场大战! 我方陡然增了个强援,局势顿时骤变。那与羽瑛争斗的那黑衣女子见状不妙,一声呼啸,左右林中又有十余人飞身扑入战场。 眼见形势再度不利,就在此时,众人面前一阵金红光芒闪过,场中凭空出现三人,定睛一看,正是枫溟余下那三人,他们的脚下,一个巨大的金红枫叶阵闪耀着刺目光芒。那阵我是认得的,是枫的传送阵,看来他们追御辞不上,心急之下就直接让枫传送过来。 枫的脸色有些苍白,一次传送这么多人,还真让他有些吃不消,但眼前战况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三个拜月教徒挥刀向他砍来,蓝衣少年脸一沉,毫不客气地出招回击。 拜月教人多势众,但我们这边却也个个是一流高手,一时间竟谁也占不得上风,争斗不休,场面怎一个“乱”字了得。 “嗖嗖嗖——”密林中一轮箭雨射出,但是比先前少了不少,看来开始那个风系的六级魔法伤了不少人。 枫一皱眉,全身微微泛起金红光芒,飞身入林,林中突然传来树藤枝叶之类激射的声音,拜月教徒惨叫声一片,箭阵攻击顿时停了。 闻声,我和御辞遥遥对望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笑意,枫是枫树精灵,操控草木攻击可是他的绝招,此处正是神木林中,灵气充沛,树木繁多,他还不得心应手,如鱼得水? 一个持弓女子从林间飞身而出,旁边随着一个紫色身影,看身形亦是女子,枫紧随其后,三条树藤往她们激射而去,持弓女子冷哼一声,长弓平削,贯注了真气的弓弦,竟也似刀般锋利。我一见那女子,见她手上的弓和比寻常箭支长出三成的箭,心念一转,便知道她就是那连发二十七箭的射手了,心中不由暗惊。 而她身边的那紫衣身影,没等我看清她的脸,便纵身跃起,挥起手中金龙长鞭,怒叱一声,袭向逍遥。 逍遥耳听身后风响,猛然回身,手中寒剑凌厉回刺,带起森森剑啸,剑气激涌飞射,方才的一番激烈的生死打斗,让他对“逍遥神剑”的领悟更多更透彻。 遮蔽明月的乌云在那一刻散去,月华如水,银光泻地,月光下,从来没有可以这么清楚地看清一个人。 紫衣女子的面容,被月光 第六十六章 满庭芳菲 圣姑小屋。 我和羽瑛冲进小屋,一眼便看见灵儿半躺在逍遥的怀里,右手紧紧地抓着腹部的衣服,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下,神色极其痛苦,似乎痛得要惨叫,却硬是忍耐着,身体已经微微抽搐。 “灵儿,灵儿,你怎么了?”逍遥慌得手足无措,一手抱着灵儿,一手握住她的左手,嘴里一叠声地叫着,“婆婆,灵儿她怎么了?” 圣姑似乎刚才被什么被震得飞撞到墙上,此时吃力地从地上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到灵儿身边,不顾自己身上也有伤,伸手给灵儿把脉。 “逍……逍遥哥哥……救……救救灵儿……”灵儿攥着逍遥的手,大口大口地喘着,只觉一波又一波的疼痛嗖嗖地从腹部开始,绕着圈死死地缠绕住身体,犹如万枚钢针一起刺入,刀割肉裂一般的疼痛折磨得她冷汗一阵又一阵地往外冒,痛得她头晕烟花,眼前黑蒙一片。 “灵儿……”我和羽瑛一见这阵势,吓得心惊肉跳,双双扑过去围着她,我急叫着:“圣姑,灵儿她怎么了?” 圣姑脸色苍白,骇得连声音都变了:“糟,糟了,殿下可能快要生了!” “什么?!!!” 此话一出,不光灵儿眼前昏黑一片,其他一干人等顿时炸作一团,齐齐大吼。 “这,这怎么可能……”一向沉稳的羽瑛吓得手足无措,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圣姑,你确定吗?”我被吓得心“砰砰砰砰”地直跳,冷汗直往外冒,六神无主之际蓦地想起一事,慌忙问道,“我去拿冰火香珠之前,你不是说离灵儿的产期大概还有四个月吗?现下只过了两个月,怎么这么快?” 圣姑也被惊得不轻,她擦擦汗:“那是根据常人的标准,女娲一族体质特异,胎儿发育与常人不同,女娲族的胎儿发育六个月,实际就相当于凡人胎儿发育七月多了。” “啊——……”灵儿痛苦地叫着,身体似要移动着减轻痛苦,却痛得无力移动,身体颤抖着,缕缕黑发被汗水沾湿,散乱在额上、颈上。 一团人被吓得不轻,圣姑急道:“李少侠,快把殿下抱到老身床上去,羽瑛姑娘熠雪姑娘,快来帮忙,还有那边两位姑娘,赶紧去厨房烧水。”后两句话,却是对逸云姐妹说的。 一干人等正慌作一团,猛一听调令,顿似有了主心骨一般,急忙分头办事。 逍遥横抱起灵儿冲入圣姑的房内,小心翼翼地把灵儿平放在床上,脸色甚至比灵儿还要苍白,仿佛痛得是他自己。 圣姑疾步入房,一扯逍遥:“李少侠,你不好呆在这里,快去帮那两位姑娘烧水。”说着一头扑进旁边的药堆里,头也不回地命令:“羽瑛姑娘,去找一条干净帕子来给殿下咬上,熠雪姑娘,去帮殿下把下身衣物褪掉。” 两个姑娘虽说在江湖上见过大风大浪,但遇上接生这码子事可是头一回,又慌又乱,平日里的冷静沉稳早抛到爪哇国里去了,听了圣姑镇定的命令,总算神智恢复了些,慌忙照做。 我见逍遥还愣愣地站在床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一拽他,将他推出门外,怒叫道:“李逍遥,你发什么愣,还要看灵儿疼多久?还不快去烧水?”说罢,“砰”地关上门,回身帮忙。 圣姑一边忙碌一边急声道:“熠雪姑娘,方才殿下先是强用了冰系法术,后来又被那冲击波震得撞到墙上,你快看看她有没有受伤。羽瑛姑娘,到药柜找‘百果露’给殿下喝一些,就放在第三层,从左边数起第四个格子里。” “好!”两人急忙照做,我俯身在床边,扯过一层薄被单给灵儿盖上,检查灵儿的伤势。 阵痛似乎过去了,灵儿现下平静了些,似乎没那么痛苦了,咬着帕子的嘴也松了些,但小脸还是惨白一片,额上满是冷汗,她的神智似乎清醒了点,看着我,泪水颗颗地落下。 我握着灵儿的手,心里又慌又怕,但嘴里却不得不强自镇定地安慰她道:“不怕,灵儿,不要怕,我们都在这里,很快就会生下来的,你很快就有和逍遥的孩子了,别怕……” 灵儿虚弱地点点头,突然眉头一皱,身体紧绷了起来,全身被汗湿得像从水里捞上来一般,猛一咬住嘴里的帕子,痛苦的呻吟仍从嘴里泄漏出来。 我只感觉她猛一攥我的手,手背青筋突起,攥得我的手疼痛无比。 我的一颗心就像被扔进油锅里煎了又煎,呼吸都困难了,一连声地问道:“灵儿,灵儿,是不是又开始痛了?” 灵儿已经痛得没精力再回答我了,我手足无措,却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心里就快崩溃了,回头大喊:“圣姑,你快来看看,灵儿她不太好。” 圣姑匆匆地来到床边,手里拿着一根金针和一座烛台,她将金针在火上烧了烧,一边给灵儿下针,一边刻意放缓声音对灵儿道:“殿下,你听我说,别怕,这孩子一向很好,现在虽然还不足月,但是女娲族的体质特异,你又服了凤凰蛋壳和麒麟角的药,早产的孩子只要好好调养,也会是个健康的孩子。现在不要慌,一切都听婆婆的,婆婆保证你和孩子都没事。” 灵儿在剧痛中,似乎听到了,轻缓的声音似乎有安定人心的作用,她微微睁开眼睛,吃力地点点头。 圣姑伸手在灵儿腹部按揉着,摸索着孩子的轮廓,嘴里仍然保持着平缓的声调:“殿下,你现在有什么感觉,都告诉婆婆。来,先把腿撑起来,别怕。” 灵儿疼得身体绷得紧的,她挪动着身体,似乎想把自己蜷起来,口齿不清地呻吟:“婆婆……灵儿好痛……肚子好痛,好像有什么往下坠…… “放松,放松。”圣姑一头大汗,道,“殿下,你这样不行,别把身体蜷起来,放开放开,疼了就咬着帕子,要不就叫出来,再疼也别忍着。待会我叫‘一二三’,你就用力,知道吗?” 灵儿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她的下身处一滩血水,染红了大片被单,身体极痛,却要努力放松着,我看着灵儿疼得眼泪不停地掉,但是却没办法减轻她一丝一毫的痛苦。只能听圣姑的话,紧紧固定住灵儿的上身,不让她乱动,心像被狠狠地抽了一鞭,刺痛无比。 羽瑛找了药来,喂灵儿喝下,但手却抖得几乎拿不稳瓶子,灵儿痛得五脏六腑都似移了位,一瓶药喝下,却呕吐了不少出来,急剧的钝痛让她眼前发花,简直看不清任何东西,紧紧咬着嘴里的帕子,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叫着逍遥的名字。 “一二三,用力!对,就是这样,再来……” 刺骨的痛像地狱的火链绕着灵儿,怎么也挣不开,她的意识好像散掉了,好像看到头顶上满是云彩,软绵绵白澄澄地在天空飘动,身体的痛似乎也远离了,但她仍然感到有人拼命摇晃着她,好像又听到有人在哭着大喊:“不准睡!灵儿,听到了没有,不准睡!!” 灵儿像是疼昏过去了,任我怎么摇也不睁眼,我几乎已经面临崩溃边缘,大力摇着她,大声喊着,语音已经不自觉哽咽了:“圣姑,圣姑,灵儿快疼死了,你快帮帮她呀。” 圣姑脸色前所未有地苍白,她连声音都有些颤:“这回真是要糟了,胎位不正,怕是要难产。” “什么???”我和羽瑛大骇,齐齐大叫出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会子我对这句话真是深有体会了。 “哐啷!!!”一声,门外传来铁盆掉到地上的声音,紧接着逍遥脸色惨白地闯了进来,双目血红,直直地盯着圣姑,声音都哑了:“婆……婆婆……你刚才说什么?” 圣姑大惊:“哎呀李少侠,你怎么进来了?男子阳气太重,会伤了殿下的。快快,熠雪姑娘,把李少侠给拉出去,羽瑛姑娘你来叫殿下,用冰心诀帮她保持清醒,千万不能让她昏过去,这紧要关头,一旦睡过去就危险了。” 我一听,慌忙跳起身来去推逍遥,逍遥直直地盯着灵儿苍白的脸,怎么也不肯走,他拼命挣开我的手,对着灵儿大吼着:“灵儿,灵儿,你快醒醒,我是逍遥啊。你快醒醒,灵儿,灵儿。圣姑,灵儿她到底怎么了?你救救她,圣姑!” 灵儿有些清醒了,圣姑急忙叫道:“殿下,快用力,听我老婆子的,我们再试一次。用力,吸一口长气,使劲……好,换口气再来,别放松……” 灵儿挣扎着把所有的力气都用上了,手骨节攥得发白,由于用劲,她颈边都显出了青筋和血管。她多想照圣姑的话做啊,但努力地吸气,拼命地攒劲都对抗不了疼痛,更别说用力了。她瘫软在床上,想昏过去逃过这疼痛的折磨,羽瑛的冰心诀却让她无法昏睡,她徒劳地喘气,几乎要退缩了,眼前白花花的一片,眼睛涩涩的发疼,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逍遥看着灵儿凄惨的样子,心如刀割,肝肠寸断,他突然暴躁起来,大吼着:“不要了!不要了!孩子我不要了!不要了!”他一把挣开我,虎目中已经泪光闪闪,他冲上前去摇着圣姑,嘶声吼着,“圣姑!婆婆,你救救灵儿,孩子我不要了,你快救救灵儿!她快被折磨死了!” “啪!!!” 逍遥脸上挨了响亮的一巴掌,脸上顿时出现五道指印,却是我一把把他拽离圣姑,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我厉声喝道:“李逍遥!你在胡说些什么?不要了?你说不要就能不要吗?孩子早晚要生出来,出不来就一尸两命,灵儿也保不住!!!” 逍遥手脚发凉,看着我,眼里尽是悲伤与痛苦,像一头受伤却无计可施的猛兽。 我疼得闭上眼睛,逍遥,逍遥,你心里的痛苦,我怎能不知? 我猛一拽逍遥,将他推出门外,狠心地“砰”地关上门,隔着门大喊:“逍遥,快去烧水!” 那厢,圣姑突然一阵惊喜的声音:“哎呀哎呀,看见孩子了,快快,殿下,快些用劲,再努力一下就成了,再撑一下,别松气,用力啊……” 我一听,慌忙奔回床边,拉着灵儿,一叠声地唤着她。 灵儿微微睁开眼,虚弱无力地看着我,气若游丝般地对我道:“姐……姐姐……我没力气了……我……我挺不住了……” “胡说!”我猛一擦眼泪,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已经被血染得红了大半的床单,强作欢颜,“灵儿,再撑一会儿,马上就好了,听圣姑的话,用力……逍遥他就在外面,我们都在你身边……女娲族的女儿,不能轻言放弃,再苦再难也要挺住,听见了吗?想想你娘,想想姥姥……”我语无伦次地说着,早已忍不住泪流满面。 “熠雪姑娘。”圣姑抬头命令道,“殿下没力气,你用圣晶之魂,用女娲的灵力给殿下施‘观音咒’,看看这法子行不行得通。” “是!”我仿佛在黑暗中看见一丝曙光,慌忙将圣晶之魂的灵力会聚在掌心,不顾夜半恶战留下的伤势,忍住胸口的阵阵隐痛,给灵儿施用“观音咒”。 这招果然见效,灵儿似乎恢复了点力气,圣姑趁机鼓励灵儿,灵儿的身体几乎绷成一个弓形,深深地吸一口气,使劲。 我看着灵儿,削瘦的下巴仰起,手上青筋凸现,紧紧地咬着嘴里的帕子,喉咙里忍耐不住地发出痛苦的呻吟,想起以前在锁妖塔底,她被镇狱冥王折磨得全身没一处完整的时候,也没哭过叫过,如今,却忍受不了,她现下受的苦难,有多重啊! 我狠狠地咬着下唇,脑子里空白一片。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嗒。 嗒。 嗒。 我几乎可以听见时间流逝的声音,缓慢地,折磨人心。 我无意识地伸手将灵儿额上湿透的头发拨开,听着自己不受控制的那“砰砰砰”跳得厉害心脏的声音,眼睛紧紧盯着灵儿痛得连唇都煞白了的小脸,汗水从我额上流下,和泪水融在一起,沾湿衣襟:“灵儿,坚持住!马上就好了!” 时间齿轮煎熬人心地转动着,发出“嗒嗒”的嘶哑的声音。 嗒。 嗒。 嗒。 …… 逸云姐妹端着热水,进了又出,出了又进。 …… 逍遥呆坐在房外,木雕一般,但我知道,他丝毫不敢放松地在听屋内的动静。 …… 白衣翻飞,连安置枫的御辞也回来了,屋外的火围,被他施法灭下。 …… 夏日,日长夜短。 时间不紧不慢地逝去。 月西斜,玉兔将落。 …… 天际,已经开始泛起鱼肚白。 …… “哇————” 尖锐响亮的婴儿啼哭蓦地划破黑暗天幕,迎接着最新的一缕曙光! 金乌东升!!! 时间在那一瞬间停滞! 刹那,满庭芳菲在众人心头开遍! “是个女孩儿,是个女孩儿……”圣姑惊喜的声音随后响起,声线都颤了,“殿下,快躺好,不用再使劲了。哎呀,这女娃儿声音真大……” “呜哇——哇————……” 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中,灵儿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绷得紧紧的身体像被拉断的弦一般突然一下瘫软下来,紧紧攥着被子的手猛地放松,闭着眼睛,头轻轻一歪,再也不动了。 “灵儿!灵儿!” 我和羽瑛的脑子里猛地“嗡”地一声,扑上去大喊。 我的手抖嗦着放到灵儿鼻翼下面,晃得厉害,虽然手已经绷得快麻木了,但是还是感觉到有一丝丝的热气扑在手上,再紧张地抬头看灵儿的脸,脸色虽然灰败,但睫毛还是在微微颤动。 睫毛动…… 动就好…… 我吊着的一口气猛然一松,这才感到自己身上有了那么一点热气,觉得自己是个活人了。全身一阵放松,我一头栽在灵儿的颈边,泪水掉在了被汗水湿透的秀发上,又哭又笑:“灵儿,灵儿……你吓死人了……” 尖锐嘹亮的婴儿哭声还在继续,中间好像还呛了一下,随之是更大的嗓门哭开了。 早在第一声啼哭响起的时候,逍遥就冲进来了,此刻他一把拉开我,自个儿扑到灵儿身边,一叠声地叫唤着。 我被他扯得胳膊生疼,心里却不着恼,边擦眼泪边笑着。 那厢,羽瑛和逸云姐妹三个早绕着圣姑团团打转,想看清楚点婴儿长啥样了。 御辞不好进来,于是站在门边,看着屋里的情况,嘴角带着一丝微笑,我抬头,他和我对视一眼,双眸柔情更甚。 圣姑将小婴儿用布片包好,笑眯眯地递到逍遥旁边,招呼道:“李少侠,快来看看你女儿。” 逍遥双手握着灵儿的手,此时灵儿已经恢复了些神智,只是很虚弱。听见圣姑的叫唤,两人一起转头细看。 包成一团的布片里,一个红通通皱巴巴的小东西哇哇啼哭着,头顶毛绒绒的只有一层毛,颜色却是红色的,湿巴巴地粘在脑袋上,小脸皱起来,看不清五官确切的样子,睁开一只眼,闭着一只,睁着的那只眯缝着眨巴眨巴,小小的拳头还往嘴里塞。 “呃……”怎么长成这个样子?逍遥对婴儿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别人不说那些婴儿都是玉雪可爱的吗?这个怎么这么小,小家伙个头小到放在自己手里都没问题。 “好小,还不太漂亮……”一句话溜出口,逍遥搔搔脑袋,盯着小婴儿,一股异样的情绪在心底滋生,一种初为人父的感觉,怪异又奇妙。 可能是逍遥的嗓门大了点,那小东西受惊似的一蹬腿,方才刚安静一会儿,这会子又尖声大哭起来。 “噢,噢,不哭不哭……”圣姑慌忙哄着她,白了逍遥一眼,“还差两三个月呢,当然小啦!这么早就生下来,手脚齐全又没其他毛病,已经是万幸了。刚生的娃儿都这样,以后再长几个月,一定玉雪可爱。”说着,听小家伙哭得愈加响亮,又笑:“哎唷,个儿小,嗓子倒大。” 灵儿挣扎着要起身:“婆婆,给我抱抱。” 圣姑连忙道:“殿下,殿下,你别乱动,这就给你看。”说着,将婴儿放在灵儿的旁边,灵儿侧着头,看着小东西,明眸里漾着万千柔情,轻声道:“多好看的孩子,逍遥哥哥,你怎么能说她不漂亮呢?你看她的手,好小……”说着,脸上神色欢喜无限,喃喃地对逍遥道:“逍遥哥哥,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 此情此景,犹是铁骨铮铮的男儿,也忍不住落泪。逍遥一手握住灵儿的手,一手轻轻抚摸小家伙红红皱皱的脸,又是掉泪又是笑,万千言语要说,却偏生堵在喉咙间不能说一句,只能不断点头。 所有人都围在床边,我退到门边,靠在门框上,这才觉得自己累得双腿发软,快要虚脱了。 一只手从旁边伸来扶住我的肩膀,我转头,是御辞。 我朝他笑笑,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和他一起走出圣姑的小屋,迎着朝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有木头被烧焦的味道,也有草地和其他药草的香气,掺和着湿润的气息,一股脑地全灌入肺部。 我长舒一口气,在青石台阶上坐下来,看着草地上昨夜打斗留下的血迹,有些发楞。 “地上凉。”御辞的声音在头上响起,修长骨劲的手拉住我的胳膊,想把我拉起来,我却玩心一起,手一伸一绕,用上小擒拿手的功夫,反手扣住他的手腕,猛地往下一扯,反将他扯得坐下来。 御辞看着眼前笑得欢畅的笑颜,想生气却也生不起来,嘴角挂着一丝宠溺的笑意,也不再坚持,随她一起坐在冰凉的地面上。 鸟雀扑簌簌地飞来,落在草地和药田里,蹦跳着寻找早饭。 我用手撑着下巴,看着小雀鸟蹦蹦跳跳,觉得十分有趣。 清风拂面,生机勃勃,两人坐在青石阶上,只觉心中安宁喜乐,谁也不说话,不愿打断这难得的安谧。 半晌。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两人齐齐回头一看,身后站着怀里抱着一个大木盆的羽瑛,她正有些诧异地看着阶上两人。 我慌忙站起来,道:“羽瑛,怎么?你干什么去?” 羽瑛神色古怪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跟着站起来的御辞,眼珠一转,露出一个恍然大悟般的笑,嘴里答应道:“刚才替灵儿换下了床铺衣服,我拿这些去洗……小风,你脸色不太好,累了一夜,去躺一会儿吧。” “我没事。”我急忙道,“你不也累了一夜,怎么叫我休息去?帮灵儿洗衣服么?我和你一起去好了。”说着,伸手去接木盆。 羽瑛倒退两步,躲过我的手,笑得古里古怪:“没事儿,这点子事,我一会就办好了……你若是不想去睡,就和凌庄主坐坐聊聊,只是地上凉,当心别冻着了。我去了,不打扰你们两个。”说罢,一溜地快步走开,往小溪下游去了。 “哎,羽瑛,羽……”我在她身后追了两步,叫了几声,她不理我,我停下脚步,脸不由有些发烧,心里暗骂,羽瑛,你那是什么表情跟语气啊。 我转过身来,见御辞双手环胸,就站在我身后,他看了一下我,顿了顿,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习惯般地开口:“真的……不去休息一下?” 我摇摇头,转身走下台阶,他在我后面跟上,两人在溪边停下来。 我蹲下来,伸手掬了几捧水洒在脸上,闭着眼睛,嘴里道:“累倒是事实,可我现在睡不着,不想去躺着。作一夜不睡,也没什么好休息的。” 冰凉的溪水让我的脑袋清醒了几分,我拭去脸上的水珠,睁开眼,一偏头,却看见一只手递了一方丝帕过来。我一愣,抬头一看,那白衣的青年微俯着身子,手里正拿着那方白帕子递给我。 心里倏地一股暖流流过,我有些发楞,呆呆地从他手中接过帕子,心中一股异样的情绪躁动起来,脸上没理由地又烧起来,我慌忙把帕子蒙在脸上,连道谢都忘了。 擦完脸,我站起来,看着手里握着那帕子,心道总不好还个湿帕子给他吧,便有些支吾地道:“帕子湿了,我待会给你洗洗,晾干了再还你。”嘴里这般说着,心里却怎么都觉着怪,好像这平常之极的事由我说出来,就变了味似的 “不必麻烦。”他负手站立,转向看向别处,“你留着罢。” 我抬头,从侧面看他,见他眉宇之间似有淡淡忧愁,心里想了想,迟疑地开口问道:“枫……他怎么样了?还好吗?” 御辞微微摇了摇头,过了一会才道:“他用枫灵阵硬挡下火云霹雳弹,受伤太重,恢复原形,现下在神木林中心疗伤,没有十天半月,怕是恢复不了。” 我回想起昨夜那蓝衫少年伤重的模样,火光中,那原本精灵俊俏的脸却显得苍白无比,我从未见过他这么伤重虚弱的样子,在印象里,枫总是一脸春风得意的高兴模样,充满着活力,但昨夜他却…… 我心里不禁一阵难过,有些讷讷地开口:“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御辞转头有些诧异地看我,我也看着他,他沉吟一下,转身离开:“跟我来吧。” 我回头看看圣姑的小屋,想着有逍遥和逸云姐妹照料,灵儿应该不会有事,便放心地跟在他后面和他一起离开了。 神木林中。 两人并肩走在杂草丛生的林间,旁边的树木高耸入云,枝叶遮天蔽日,鸟叫虫鸣此起彼伏,清晨的林间,热闹无比,时不时有松鼠之类小动物的在两人头顶的树枝间穿梭。 我抬头看着那些可爱的小生灵,突然想起溪草和雪绒那两个小东西来,灵儿总不管它们,溪草整日在林里玩耍,晚上也不回圣姑的小屋;而自从流烟走了之后,雪绒也不安分地一天到晚和溪草在外面不回来,我也没想着要去找它,如今倒有好几天没见到它们两个了。 想着雪绒和溪草,思绪飘荡间,我突然想起一事,不由“哎呀”一声叫了出来,急急地对御辞道:“糟糕,踏风呢?昨日从大理回来,我记得我把它拴在树林里,刚才却不见影子。该不会昨天夜里……”想起昨天夜里的恶战,我脸色顿时一白,踏风它…… “放心。”御辞露出一丝微笑,“它没事。之前回来之时,我在神木林里看见它。你似乎拴得不够结实,它早挣开了。” 我闻言不由脸一红,道:“那是你的马……”我怎么好不对踏风好一点?不过这一句,话到嘴边我却没说出来,总觉得不太对劲儿。 御辞闻言,停下脚步,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眸子里有着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他看得我有些发窘,我别开视线,往前快走了几步,有些慌乱地想要岔开话题,随口道:“对了,似乎很久没有听到祭月阁的动静了。中原武林的各大门派此次到苗疆,你看祭月阁会不会趁机也搅和进来?” “当然会。”御辞走到我旁边,道:“祭月阁和拜月教有莫大关联,此次事件,怕是他们合谋而作,祭月阁怎么会不加入?” “祭月阁和拜月教?”我一边和他并肩而行,一边疑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之间有联系?” “潆影曾经和祭月阁的人动过手,中了他们的祭月镖,在京城的时候,她对我说……”御辞脸色变得有些凝重,将潆影当初在京城妓院里说给他听的想法对我复述了一遍。 我静静听着,眉头渐渐皱起来。 御辞说罢,沉吟一下,又微微冷笑道:“和我对招那人,枫溟弟子已经查明,叫柳飞朔,拜月教的杀手之一。就算没有潆影的事,光是凭他,也能知道祭月与拜月教关系匪浅。” 我低下头,忆起在那扬州城外,柳飞朔正是与祭月阁的人在一起。 第六十七章 渐起风云 两人走了许久,深入神木林深处,此处古木参天,棵棵苍挺遒劲,直冲云霄,古朴肃杀,枝干之间缠绕千姿百态的奇特藤萝,藤蔓碗口般粗大,开着婀娜艳丽的花。 而古林中心,巨木环绕之处,一棵巨大的枫树挺立在空旷之地上,比平常枫树高出数倍,树干粗大,三四个人也合抱不来。树叶却是十分奇特,一边是火霞流丹,另一边却是翠绿青郁,枝叶茂密,树冠笼罩的范围极大。 御辞停下脚步,示意我这棵就是了。 我站在树下,仰起头往上看,原来,枫的本体是这个样子的,好大一棵枫树。 林中无风,一树的叶子突然“哗啦哗啦”地响起来,似有灵性,枝叶婆娑响动,听着让人无端感到它很是着急毛躁。 我瞪大了眼睛,有些惊讶。御辞在一旁,伸手抚摸树干,像安慰小孩儿一样,枫树渐渐安静了些,但“沙沙”的枝叶轻微响动声音仍旧从头顶传来。 御辞转头见我一脸惊奇,不由淡淡一笑道:“它能感觉得到我们。” “哦?”我有些不相信,伸手敲了敲树干,头顶树叶发出的“哗哗”声突然猛烈了些,仿佛不满我随意敲打它,正生气抗议。 我感到有些新奇,不由又问道:“它能感觉到我们,那我们说话,它也能听到?” 御辞点点头。 我抬头往上看去,满树枝叶层层叠叠,有几只鸟雀飞来,停栖在树枝上,深树之中传来清脆的鸟鸣,伴着树叶的“沙沙”响动,声如天籁。 我想起以往那俊俏少年飞扬跳脱的模样,伸手摸摸树干,道:“御辞,没有办法让它快些好起来吗?我看枫他以前一天到晚四处玩,现在让他一个人在这里,不会太寂寞?” 头顶的树叶应和我一般“哗啦哗啦”地响动大作,惊飞了歇脚的鸟雀,要是枫还能化作人形,一定可以看到那个蓝衫少年拼命点头赞同的样子。 树下两人觉得好笑,都瞪了枫树一眼,但御辞随即摇头道:“草木精灵汲取天地灵气,修炼方法自成一家,它们疗伤一事我也知之甚少。只知灵气充沛对他们恢复有益。” 我有些泄气,低头不语,对于枫的伤势,我总是心有愧疚,拜月教的目标是我们,却扯了枫溟的人下水,本来这件事与他们无关的。如今枫受了伤,我却不能帮他,心下不由郁郁。 御辞知道旁边女子心里的想法,但他一向不善言词,此时却不知如何安慰开解,只能站在一边,半晌,才道:“阿枫没事。你累了一夜,方才又走这么久,回去休息吧。” 我摇摇头,低头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背靠着枫树,道:“我不累。既然没办法帮助枫,那多陪一下他也是好的,要不他整日对着这些老树,多闷。”说着,回头敲敲树干,笑着对枫树道:“枫,不介意我靠着你吧?” 树叶发出轻柔的“沙沙”声音,没有抗议抵触的激烈声响。不抗议?那就是答应咯。 我招呼着御辞一起坐下来,心里却对一人一树能这样顺利地“沟通”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两人在树下,肩并肩,靠着树坐着,听着林涛风声,御辞不善言词,而我嘴上虽然说着不累,但这坐下来一放松,倦意便席卷而来,一夜之间发生这许多事情,让我身心俱疲,耳闻林涛阵阵,鸟雀啁啾,加之草地松软,林间独有的清新的气息钻入鼻孔,一时睡意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眼皮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开始打架了。 御辞半晌没见旁边的人发出声音,不由奇怪地转头,却见那人眼帘半垂,半开半阖的眸子里困意浮绕,就这一会子的功夫,她竟就快睡着了? 御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伸手摇摇她的肩膀,唤道:“风儿,风儿,累了?回去再睡,这儿地上凉。” 我猛一惊醒,已经有些散掉的意识集中了些,见御辞要拉我起来,我急忙摇头:“没事,我不累,还不想睡……”说着,心里暗骂自己,居然这样就快睡着了,脸上不由得发烧。 御辞皱皱眉,正要说什么,我却在他开口前就打断他,问出一个我昨夜忽然不解的地方:“御辞,我昨夜突然想起,各大门派为什么要入苗疆?七弦门在苗疆外境,若是要现场查案,不是应该到七弦门的吗?为何又和大理扯上关系?” 御辞脸色变得凝重,道:“有人故意放出消息,说大理有林月如的踪迹。几日前枫溟弟子传来消息,各大门派前往苗疆,途经七弦门询查,然后再到苗疆来。” 我微皱眉头:“只在七弦门现场查找,这案子是断然进行不下去的,若是有风声说月如在大理,不管是真是假,总算也是一条线索。所以要彻查此案,他们除了来苗疆,别无选择。” 御辞偏过头,语气里听不出是嘲讽还是无奈:“再者,退一万步讲,就算来的不是查案而是抓人,传闻林月如在大理,他们要拿人,也得到大理来找不是?” 我苦笑一下,仰起头,将头抵着身后树干,闭上眼睛,耳中听着风掠过树梢的声音,声音透出浓浓的疲累和苦涩:“我总是有种预感,有人在策划着一切,我们每个人,都是他的棋子。他故意把每个人都引入苗疆,然后就……可是我们明明知道,却不得不中计,苗疆是是非之地,却不得不来……”我睁开眼睛,恨恨地一捶地面,“我明明知道这可能是拜月教的阴谋,却阻止不了各大门派的前来,根本没人相信这案子不是月如干的。” 况且,就算各大门派之中有人犹豫,但那些与林家堡有过节的派别,他们巴不得抓紧这机会落井下石,打击林家,这次怎不会叫嚣着非到大理彻查此案不可?被这些人一闹,就算许多门派与林家堡修好,情势所迫,也不得不前往苗疆了。 敌人就是这样高明,张大了口袋等着你,你明明已经看见了,却不得不钻那袋子。而这敌人,除了拜月老贼之外,不作他想,而这,也是我最担心的地方啊。 御辞沉默片刻,薄唇吐出几个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下烦恼,也是无用。” 我听了,也只能无奈笑笑,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了,我甩甩头,将烦心的事撇到一边,心念一转,看向旁边的御辞,心里打上了主意,闷了这么久,也该找点事儿来轻松一下了。 御辞被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他脸上开了花儿?他皱皱眉头,道:“看我作甚?” 我眼睛一转,一挑眉,笑眯眯地道:“不管那些烦心的东西了,我们来找些事乐乐。御辞,唱首歌来听听吧?江湖传闻冷月文武双全,博学多才,唱歌应该也难不倒你吧?” “……”御辞没料到我提出这么个怪要求,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冷下脸来斥道:“胡闹。” 我起先只是随口说说,但仔细一想,好奇心却被完全勾起来了,枫常常哼些小调,逍遥高兴了嘴里也冒出些不成段的小曲,可唯有御辞,平时不苟言笑,话也不多说一句,更别说唱什么歌了。 我拉拉御辞的衣袖,笑道:“唱嘛唱嘛,你总是和枫呆在一块儿,他嘴里老是哼哼唧唧的,我就不信你没学到一点。”说着,臂弯顶顶后面的树干,抬头冲着树冠叫:“枫,你说是不是啊?”枫树枝叶“哗啦哗啦”地一阵欢快摇晃响动,像是在大力赞同我的话,接着树叶又一阵激烈摇动,仿佛在催促着什么。 “你看,枫都在催了。快唱。”我凑上去,用讨好的语气对御辞笑眯眯地道。 “真的要听?”御辞坐正身体,双手抱臂,瞥了我一眼,问道。那双狭长凤眸微微眯起,其中一丝光芒闪过。 “当然。”我一听有门路,好奇心顿时被勾得高高的,耳朵竖起,而头顶的树叶,也哗啦哗啦地响得更加欢快。 御辞暗翻一个白眼,冷哼一声,突然闪电般出手,食指屈起敲向我额头,出其不意地狠狠给了我一个暴栗:“做梦!”说罢翻身站起,往来路方向快步走回去了。 我捂着额头,又气又笑地叫道:“凌、御、辞!”嘴里喊着,一跃而起,飞奔去追他了。 他们身后,枫树晃动着枝叶,“哗啦哗啦”的声音欢快飞扬。 圣姑小屋。 羽瑛站在屋外晾晒着衣物,正忙活间,忽听树林里传来脚步声与马蹄声,她回头一看,一早就出去了的两人正从林间走出,那凌御辞手里牵着缰绳,踏风骏马温驯地跟在后面。 我见羽瑛在屋前忙碌,便急忙走过小桥去帮忙,而御辞则牵了方才在林间牵回的踏风去拴好。 羽瑛一边整理晾在竹竿上的被单,一边笑着问我:“一大早就出去,肚子饿了没有?逸云姑娘在厨房忙着呢,饿了的话就去看看,饭应该快好了。” 我往屋里瞅了一眼,回头伸手帮忙整理,道:“还好,不是很饿,待会大家一起吃吧。灵儿怎么样了?逍遥和逸雪呢?” 羽瑛道:“折腾了一夜,灵儿刚才好不容易才睡着,现在圣姑正照顾着她呢。逍遥和逸雪姑娘,他们两个围着小忆如看,逍遥抱着忆如,片刻都不肯松手。”说到最后,羽瑛禁不住笑起来。 “嗳?”我乍一听到忆如的名字,吃惊地道:“忆如?这么快就取好名字了?”我还指望忆如的名字是我提醒他取的呢。 羽瑛点头道:“对啊。是灵儿提出来的。她说,当初在锁妖塔里,若不是月如,这孩子也不会有今日……”说着,羽瑛的脸色黯了黯,提起月如,她心里也不好过,随后羽瑛续道:“后来逍遥又想,现在月如生死未卜,不知境况如何,这一切,都是月如为了他和灵儿才造成的,因此便给孩子取一个叫‘忆如’的名字。” 我点点头,见羽瑛神色黯然,心里亦禁不住情绪翻腾,现下所有动乱的中心,就是月如了,江湖情势紧迫,而真正的月如又不知处境如何,这一切怎不教人担忧心急? 我叹了口气,拍拍羽瑛的肩膀,为了引开她的注意力,便岔开话题道:“衣服都晾好了,我们去帮逸云吧。做这么多人的早饭,她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 “好。”羽瑛点头答应,两人便往屋内去了。 ※ ※ ※ ※ 日起日落,昼夜更替。 自忆如出世那日起,到如今又是五天过去。 五天里,灵儿身体恢复极快,女娲族的体质原本与常人不同,而灵儿一身女娲神力又已觉醒,加之忆如已经出世,不需再用极大的灵力护卫滋养胎儿,短短五天,灵儿就已恢复了六七成。而逍遥,也就放心地把有关月如所有的事情都向灵儿摊开来讲了。 而五日时光,已经足够让中原各大门派的代表们到达大理。 每个门派所带的人不下十余个,人数虽然不算多,但人人都是门中精英,领导之人,若非掌门,便是门中德高望重的长老前辈,这十几二十个门派的人加起来,竟也有一二百人了。这次阵仗如此之大,虽说是为了彻查林家小姐一案,却不得不让人觉得他们是有意拿门中精英出来露露脸,不免炫耀显摆之嫌。 是日。 圣姑小屋,房内。 我对镜整理了一下衣饰,拿过桌上的灵犀剑,对桌边的羽瑛道:“羽瑛,我要去一趟大理,可能要晚些回来,若要用饭的话就不必等我了。” 羽瑛站起来道:“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我摇摇头道:“不必了。昨日阿奴来时对我说,御蝶谷有人到了,暂住在柳云楼。听她描述应该是师兄,我去看看。” 羽瑛不放心地叮嘱:“那你路上当心点。” “放心吧。”我笑着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说罢摆摆手,提剑出去牵了踏风骏马,往大理城而去。 大理—— 街上,我牵着踏风,往柳云楼走去,一路四处观望,见到不少江湖人士,看来除了各大门派的人之外,苗疆之事也吸引了不少其他无门无派的侠士前来。 我心下不屑地冷笑几声,都是些看热闹的乌合之众,没事时只会张牙舞爪地叫嚣,一旦遇到情况就脚底抹油,溜得比谁都快。 走了不久,柳云楼出现在眼前,遥遥看见一队二十多人白苗士兵在两个苗女的带领下飞快到了柳云楼前,呈弧形排开站定,我吃了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牵着踏风快步走上前去。 那一队白苗士兵前面,站着两位苗装打扮的俏丽苗女,一个是阿奴,一个是若茶,阿奴要进柳云楼,若茶却紧紧地扯住她,着急地劝说着什么。 若茶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待我走近,只看见阿奴气得粉面煞白,柳眉倒竖地对若茶怒道:“我管那人是不是什么中原大派的人,窃取我族机密,一定是黑苗的奸细。若茶你放开我,我进去抓他去见阿娘和盖大姐。” “不行呀,少主,你别冲动,那人是不是黑苗那边的奸细还不知道呢。哎呀,少主……”若茶苦着脸劝道,她既不敢对阿奴动手,自然也就扯不住阿奴。 阿奴一挣开,对那队白苗士兵叫道:“跟我进去。”说罢,便领着半数士兵冲进了酒楼,而另外一半,默契地包围住酒楼前门。 若茶吓得脸色发白,正当六神无主之际,一个声音传入耳朵:“怎么了?若茶,你和阿奴在干什么?” 若茶一转头,却见一冰衣女子牵着马站在不远处,正奇怪地看着她。 若茶一见我,如见救星般冲过来,急急叫道:“小风姑娘,你快进去劝劝少主……” 我吃惊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若茶急道:“方才少主见到有个人在王寨旁边鬼鬼祟祟的,就认定他是黑苗的奸细,带了人来抓他呢。可是我见那人身上穿的衣服是中原服饰,怕是哪个中原门派的人,若是贸然拿了他,恐怕又要起争端。但是少主不听我劝……小风姑娘,少主会听你的话的,你快去劝劝她。” 我心里一惊,这事态已经够糟糕了,若是白苗的人再和中原门派起争执,那非天下大乱不可。我将手里的缰绳塞到若茶手里,道:“帮我拉踏风去马棚。”说罢飞快进楼里去了。 柳云楼内。 虽然现在还不是饭时,但仍有许多门派的人坐着喝茶聊天。刚才阿奴带人闯入柳云楼,现下楼里一片寂静。 我一扫楼内坐着的人,大多不认识,枫溟三人依旧坐在那靠窗的一桌,而他们旁边的那一桌五人…… 我眼睛一亮,为首那人身着熟悉的白色衣衫和透明外纱套,衣角绣着翻飞蝴蝶,往面上看,眉如墨羽,眸若星辰,眸中微有凌厉之光,犹如一柄半出鞘的利剑,虽不似冷月那般锋芒毕露,却也让人无法生出轻视之感—— 这不是那梦无痕,又是何人? 师兄一眼见到我,眼睛顿时一亮,二人相视,都是欣喜一笑。另外四人,有三位分别是御蝶七仙中的流潇、流叶、流鹤,另外一位男弟子,似是师兄的弟子。那四个见到我,纷纷脸露喜色,若不是我摆手让他们噤声,怕是一伙儿全叫起来了。 我转头看向阿奴,她正气冲冲地站在一个人前面,那人一人一桌,面前放着小二刚拿上来的茶,十个白苗士兵将那一桌围起来,其中两个上前按住那人,不让他动弹。 那人气急败坏地道:“哎哎哎,你们干什么?我又没犯什么事,抓我干什么?” 阿奴柳眉倒竖地怒道:“没犯事?你这个黑苗的奸细。来啊,把他带回去,交给盖将军。” 两个士兵答应一声,就要将那人扭送回去,那人力气倒大,硬是没拉动他,他怒道:“什么黑苗的奸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无故拿人,白苗族的人难道这么不讲理?” 若茶早已追进来了,此时也拉着阿奴低声劝道:“少主,此事不宜动粗,看他的服饰不像苗疆人,万一和中原门派结了梁子,怎么和首领交代啊?” 阿奴气得把手一甩,怒道:“若茶你别担心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阿娘怪罪下来我担着。我注意这个家伙已经很久了,他三番四次出现在王寨周围,鬼头鬼脑。刚才他从天上接了一只白鸽,拿了东西后看见了我们,转身跑得飞快,这样行事,不是奸细又是什么?” 那人一听,立刻反驳道:“笑话,你那什么王寨周围又没有告示写着‘不准接近’,我为什么不能出现在那里?我见那里景色不错,便常去逛逛。刚才我接了家书,正巧肚子饿得慌,想快些来柳云楼吃饭,又碍着你了?小妮子,我警告你,你快放了我,否则的话,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阿奴面色霜寒,示意一个白苗士兵:“搜他的身。把刚才他藏的东西搜出来。” “是!少主。”那个白苗士兵答应着,上前搜身。 那人“哎哎”地大叫,大声叫骂着。 这时,从后堂里走出一位体态婀娜的女子,伙计一见,慌忙叫道:“老板娘。” 阿奴回头一看,有些吃惊:“柳姨?你怎么出来了?” 来人正是柳云楼的老板娘,柳氏云娘。 那云娘板着一张脸,语气里带着三分斥责:“前堂里出那么大的事,我还能不出来?阿奴,无端地你带人来作什么?被你这样一闹,我这生意还做是不做了?” 阿奴分辩道:“柳姨,这人是黑苗的奸细,我要抓他回去给盖大姐和阿娘,最近黑苗对我们的兵力布置了如指掌,城外许多山寨已经被他们攻下了,我看八成就是这些奸细传情报回去的。” 云娘脸色稍霁,但仍道:“这人是不是奸细还难断定,你总不该就这样拿人吧?给外人看见,说我们白苗的人不问青红皂白就抓人,总是不好。” 正说着,搜身那士兵回头禀报:“少主,在他身上没搜出什么东西。” 阿奴讶道:“不可能。我明明看见他在那只鸽子上取了东西下来,你仔细搜了没?再搜一遍。” 白苗士兵重新搜身,那人却大骂起来:“小妮子,你们白苗的人好不讲理,非要把罪名栽在我头上才甘心。嘿,各路英雄豪杰在此,你们都看到啦?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真真不讲理。” 阿奴气极:“你闭嘴!” 云娘却急了,拦着阿奴道:“阿奴,算了。或许你刚才看花眼了呢?放了他吧,给外人看见终归不好。” “柳姨!”阿奴跺脚道,见那白苗士兵再搜了一次身,却还是禀告没有搜出什么,不由又急又气,环视周围,见大多中原人士都看着,心里再怎么不愿,也不得不放弃,再纠缠下去,她就真成了无理取闹了。 阿奴狠狠地瞪着那人,云娘对那人赔笑道:“客官受惊了,这次是我们不对。这样吧,客官要吃些什么只管点,柳云楼不算您的帐,算是赔礼。” 那人哼了一声,得意洋洋地回瞪一眼阿奴,大模大样地坐下来点菜了。 阿奴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银牙咬得“咯蹦”直响,却又对那人无可奈何,她握紧拳头站了一会,手用劲得指节都泛白,最终还是气冲冲地对那几个白苗士兵喝道:“收队,回去!”说罢,负气地转头就走。 眼见一场闹剧收场,没了热闹可看,众人都收回了视线,继续聊天喝茶,柳云楼重新热闹了起来,此时,却有一个清亮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慢着!” 众人一惊,又静了下来,纷纷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冰衣女子站在阿奴面前,伸手拦住了她,刚才那一声叫喊,便是这女子发出的。 我伸手拦住阿奴,阻止这气冲冲的小姑娘离开。 阿奴不解地看着我:“小风姐姐?” 我没答话,收回手,走到那桌子旁边,云娘和那人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云娘疑惑道:“这位姑娘,你……” 我轻轻一笑,伸手到筷子筒里一堆筷子中抽出一支,放到眼前细细端详,众人定睛一看,只见那支筷子长短和普通筷子一样,但筷子头那一端漆了红漆 ,金粉溜了一圈。 那人一见我抽出这支筷子,脸色顿时变了,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我冷笑一声,晃着这支筷子,叹道:“人家是早有准备,又怎么会轻易地被搜出来?……哎,老板娘,你这柳云楼还真是富裕,连筷子……”说到这儿,我的目光猛然锐利:“……都这么富丽堂皇,我看看,哟,还是紫檀做的呐。” 那人的脸色苍白,手渐渐握紧了,云娘奇怪地看着筷子,道:“姑娘说笑了,这不是我们柳云楼的筷子,我们哪里用得起这么金贵的筷子哟,不但是紫檀做的,还溜着金粉。况且这筷子只有一支,不成对,也不能用啊。” 旁边的小二也一叠声地道:“不错不错,刚才我收拾这桌子时还没有的呢。就这位客官一来,这筷子就莫名其妙地出现,被姑娘您找着了。” 我哼了一声,道:“这筷子自然不是你们柳云楼的,名贵也就罢了,我还没真见过哪个酒楼的筷子上会有金蚕蛊粉末。喏,老板娘,你看清楚了,这可不是什么金粉,而是金蚕蛊毒的粉末,是用来防止不相干的人窃取机密的。”说着,我随手拎过小二肩膀上的抹布包住手,伸手在筷子头转了几转,再轻轻一扯,筷子头便被扯了下来,筷子中段是空的,里面露出一个纸卷。 我抬眼四顾,一干人等全都看呆了。 我一笑,抽出纸卷,递给瞪大了眼睛的阿奴,把那两截筷子用布托着递给旁边一个白苗士兵:“拿去烧了,当心点,别碰到那些金粉。”白苗士兵接过,答应一声,到厨房去了。 那黑苗奸细见事情败露,终于坐不住了,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阿奴手中的纸条上,飞快地一推桌子,返身就往一扇窗户飞窜出去。 我嘿了一声,这奸细倒也聪明,知道门外有白苗士兵把守,他逃脱不了,而窗边坐着的大多是中原武林人士,与他无怨无仇,未必会拦他。 不过,可惜啊,他想法是对的,却逃错了方向…… 我眉一挑,倚着桌子,动也不动,只是扬声叫一句:“凌庄主!” 众人一愣,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便见窗边枫溟那桌人中,冷月端坐不动,只是手一扬一挥,袖中飞射出雪白长绫,将那照面飞奔而来黑苗的奸细在半空捆了个结实,暗劲一吐,化解了他前冲之力,半空无所借力,那奸细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旁边的逸云随意在碟中小吃里取了一颗花生,运劲射向那奸细的下颌,力道大小正好震得那人下巴脱臼。 我忍不住“嗤”地一声笑出来,这兄妹两个,配合倒也默契。 我示意白苗士兵:“去把那人抓起来,搜搜看,他嘴里可能藏有自尽的毒药,把毒药取出来。下巴就不必给他接上了,免得他咬舌自尽。阿奴,你带他回去,交给盖将军发落吧。” 阿奴高兴地答应一声,一声令下,便让人拿绳索捆了奸细,向御辞和逸云道了声谢,兴冲冲地和若茶押奸细回去了。 我转头对云娘道:“老板娘,不好意思,碍着了你做生意。现在没事了,你放心。” 云娘回过神来,慌忙道:“姑娘言重了。我还没多谢姑娘呢,帮我们抓了个黑苗的奸细,白苗族的族民都不知有多感谢您呐。您看,要吃些什么?柳云楼不收您的银子。” 我推辞道:“老板娘不必如此,阿奴是我好友,帮她的忙也是应该的。我来找人,不必点什么菜,您去忙您的吧。”说罢,不等云娘再说话,就慌忙往御蝶谷那一桌走去了。 云娘看着那女子去的方向,便招呼过来一个伙计,吩咐道:“那一桌的人,看看他们住哪几间屋子,房钱全都免了。” 伙计答应一声,云娘回头看看那桌人,露出一个微笑,回后堂去了。 而这厢,我还没落座,就听到一 第六十八章 长缨浩荡(上) “正是在下。”沈宇林合起扇子,微笑着向我一抱拳,“飞雪一别,多日不见,梦谷主过得可好?” 我回了他一礼,笑道:“还好,尚且过得去。承蒙沈公子挂念。” 沈宇林看一眼梦无痕,转而对我笑道:“想必梦谷主与梦公子相见,有许多话要谈,沈某就不叨扰了。” 我也正有此意,便顺水推舟地道:“沈公子言重,恕在下失陪。” 沈宇林点头微笑,重新落座,而我也在御蝶谷的一桌坐了下来。 酒楼里的人重新热闹起来,但有不少人偷眼朝我们这边看来。想想也是,一桌是枫溟山庄,一桌是御蝶谷,冰莲和冷月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人人都想看看他们是怎样一号人物。更何况,梦依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两年,此次重新现世,自然也会吸引不少人的眼光。 我对周围一干探视的目光视若无物,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将灵犀剑放在身侧,流潇见状,慌忙伸手取茶杯,为我倒了杯茶。 师兄看着我,显得十分欣喜:“师妹,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我心里也是十分愉悦,低头喝了一口茶,笑道:“锁妖塔倒后,独孤掌门将我们几个送到苗疆的圣姑处疗伤,圣姑的住所在大理城外的神木林边,白苗的少主阿奴是圣姑的徒弟,我认识她。昨天她去圣姑家时,提起说御蝶谷的人到了大理,住在柳云楼。今日我便来看看了。师兄,谷里还好么?” 师兄点点头:“放心吧,谷里一向平静。倒是你,几个月前你竟然和人一起毁了锁妖塔,这在江湖上可引起轩然大波。”说着,他目露担忧地看着我:“师妹,这些日子你过得如何?锁妖塔一役,你没受伤吧?” 我摇摇头,微笑着道:“就算是受伤,也早好了,师兄不必担心。” 师兄看着我的笑,微微皱起眉头:“师妹,你好像……变了……” 我一怔,随即便明白过来,梦依然本性冷漠,而我却并非如此,两者的性格原本是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如今和梦无痕相处一块儿,他自小与梦依然一同长大,自然会觉察出不对来。 我微一侧头,看着梦无痕,神态自若。现在,梦依然是我,我是梦依然,看着眼前的青年,我确实地感觉到那种亲人的亲切,丝毫没有初次与他相见时的那种陌生。以前,梦依然对我来说是另外一个人,她的过去是另外一段经历,而现在,我却深刻地感觉到,那些经历里的主人公,就是我,而梦依然,就是自己。 我看着梦无痕的眼睛,收起笑意,道:“师兄,在独孤掌门将我送到苗疆之后,我就想起以前的事情了。”我认真地看着他,继续说道:“但是,我没回到以前的状态,我不习惯再冷冰冰地对着人……这种感觉,很奇妙,我没办法和你说清楚……你能明白我吗?” 师兄起先听到我想起一切,有些怔愣,但听到后面的话,想想便释然地笑了:“不管怎样,你还是我的师妹,这不就够了?其实,你现在这样,我倒是放心了,以前的你,拒人于千里之外,性子着实让人担心。” 我听他语气说得诚挚,一片疼爱师妹的真心,心里也不禁感动。 我停了一下,想了想,撇开了闲话,直奔正题:“闲话不多说了。师兄,我已经让流烟回去告诉你们,御蝶谷弟子不得踏入苗疆,为何你还带着流潇她们来?” 师兄了然地笑道:“流烟传书给我时,我正带着人在苏州和各大门派的人商议林月如的案件,虽然那时你下令不得御蝶谷弟子进入苗疆,但是情势所迫,各路英雄都聚在林家堡,我总不能就这样带人回谷,再也不问林家的事了吧?我便遣了大部分弟子回去,带了流潇几个来,想来她们几个的武功,也足以自保。而谷里有流轩坐镇,我也放心。”他顿了顿,看着我,有些无奈地道:“再者,你一个人孤身在外,苗疆又是这样一个是非之地,我们都担心你。” 我暗叹一口气,了解师兄的难处,又想着他们也是担心自己,便不好再追究下去了,只得嘱咐道:“情势凶险,现在敌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一切都要多加小心。” 那五人点点头,师兄听着“敌人”二字,目中暗光一闪,听出一丝端倪,问道:“师妹,这些日子你在大理,有没有查到什么线索?有传闻说,林月如在大理出现。” 我并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另外问道:“师兄,你有没有听说过,苗疆的拜月教?” 师兄一愣,疑道:“拜月教?”他低头思量,似乎想起些什么:“略有耳闻,听说是苗疆的教派,在苗疆一带势力强盛。怎么了?” 我微微冷笑:“我们不都是一直在怀疑,单凭林月如,又怎能将七弦门灭门么?你想,若是灭门的人换成拜月教,那七弦门又有何还手之力?” “你是说,有人栽赃嫁祸?”师兄沉吟,“但七弦门主临死所言,与现场打斗的痕迹,都显示是林家小姐所为。人证物证俱在……”师兄没再往下说了,但言下之意人尽皆知,师兄话锋一转,又道:“况且,拜月教远在苗疆,与林家堡无怨无仇,为何又要栽赃嫁祸于林家?” 我摇摇头,道:“几天前,我和那个所谓的林月如动过手,她虽然长得与月如一模一样,使的招式也是林家七绝剑,但是我与月如相处日久,月如不会用左手使剑,但与我交手那人却是个左撇子,所以我断定,那不是月如。当时她与拜月教的人在一起,想必是个拜月教的教徒。” 师兄显然尚有诸多不解之处,问我道:“可是前些日子我们途经七弦门,查探之下,已经确定打斗痕迹的确是林家的功夫所留下的,这一点连林堡主也不得不承认。若非林家之人,怎会使林家的绝技?” 我玩着手里的杯子,眼光逐渐犀利:“那,就是祭月阁的功劳了。” “祭月阁?”闻言,那五人齐齐一震,十分意外,师兄皱起眉头,显然没料到这件事又牵扯上了祭月阁。 我放下茶杯,道:“祭月阁属下情报组织‘风絮飘泠’天下无双,若是硬要偷师,纵然是林家堡,也难免会被偷去个三招两式的。” 师兄摇头道:“我看不太可能,林家七绝剑是林家的独门绝技,其运气窍门另辟蹊径,与平常修炼的套法不同,况且这七绝剑林家向来只传嫡传弟子,旁人要想偷师,谈何容易。” 我心里暗自嘀咕,这有什么不可能的,祭月阁的手段高得出奇,当年便有枫溟的司空红药一案,如今若说林家嫡传弟子里有个是祭月阁的奸细,又有何出奇? 我瞥了一眼旁边枫溟那桌,那白衣的庄主正好整似瑕地喝着茶,有意无意地瞟来一眼,明显是在听我们说话。 我撇撇嘴,也难怪,枫不在这里,没了个活宝解闷,就他那清冷寡言的性子,除了听别人说话,的确也没其他事可干。不过他们三个既然在听我们讲话,刚才心里嘀咕的那句,就绝对不敢讲了。 师兄略皱眉头,手指“嗒、嗒”地敲着桌子,沉声道:“师妹,你怎么会将祭月阁和拜月教牵扯到一起?” 我把那日树林里御辞对我说的潆影之事对师兄重复了一遍,继而,又将拜月教与灵儿的关系都与师兄说个清楚,这几日我和御辞的想法也都向他道个明白,让他了解当下的情势。 等我一切都向他说明白了后,师兄沉吟不语,消化着刚才我和他说的东西。 见状,我也不打扰他,转头问流潇道:“各大门派的掌门和长老呢?为何不见?” 流潇对我毕竟没有流烟那般亲近自然,态度仍是毕恭毕敬,她道:“现在还不是用饭的时候,掌门和长老们都带各自的弟子在大理城周围查探,况且并不是所有门派都下榻在柳云楼里,这儿只有蜀山派、林家堡、枫溟山庄和我们,还有些早已住了房的其他客人。” 我了然地点点头,不再说话。过了片刻,我心里因仍有些心事,不欲再坐在此处,便对师兄道:“师兄,我有些事要办,就不在这儿坐了。若是你还有情况不明,就请教一下凌庄主,他在苗疆也多时,问我问他都是一样的。”说完,我看向御辞,他听到我这句,也正向我看来,见我询问的目光,点点头,算是答应。 师兄的目光在我与御辞之间巡回了一下,道:“好。” 我拿了灵犀剑站起来,向沈宇林那一桌走去。 沈宇林原本坐着,手里玩着佛手翡翠的扇坠,忽见我向他走来,便不再把玩那小玩意儿,站了起来,向我拱手道:“梦谷主,有何贵干?” 我看着他道:“沈公子,我想和你谈谈。”说着,扫视一眼他那六个属下,补充道:“单独谈话。” 沈宇林目中一丝光亮闪过,有些惊讶,但随即答应道:“好。”他看向六个属下,道:“你们在这儿看着,我和梦谷主有话要谈。”说罢,向我作了个“请”的手势:“梦谷主,请跟沈某来。” 我点点头,跟在他后面。 柳云楼后院。 庭院之中,抄手游廊回环,院中种有几棵树木,但因常年干旱不雨,已经大多枯死。 两人站在树下,沈宇林道:“梦谷主,此处清静,无人打扰,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我听他如此一说,便也就不客气,道:“沈公子快人快语,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想问,沈公子一行,为何来苗疆大理?” 沈宇林一愣,随即展开折扇摇着,笑道:“林家小姐一事轰动江湖,沈某亦想随诸门派来此查探一番,有何奇怪?” “沈家人一向不问江湖之事,中原武林就算闹得天翻地覆,沈氏家族也向来袖手旁观。沈公子这样说,未免不符作风。况且,在飞雪山庄之时,你曾提起说,飞雪之行后要到关外一趟,怎么又会兴起来查案的念头?”我双手抱剑,侧着头看他,直接戳穿他的谎言道:“我与沈公子交情虽然不深,但我也知道,光凭林月如一案,没那么大的吸引力把你引来苗疆。” 沈宇林摇扇的手一顿,目露赞赏之意,却没有说话。 我看着他,缓缓道:“沈公子,你几次相助我们,我心中十分感激。我把你当朋友,希望你能据实相告,你此次来苗疆,到底是为了什么?苗疆战乱,七弦门一案又不会把你引来,那么你会来此是非之地,想必是为了另外的要事了。” 沈宇林顿了一下,缓缓收起折扇,右手握扇,用扇有节奏地敲打着左手心,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去,他过了一会,才开口道:“小风姑娘,你可记得,当年在青州,我曾经对你说过,沈氏家族,与女娲族有莫大关联?” 我一震,听他改了称呼,又提起当初青州那夜之事,便知道他此次前来,极有可能是因为女娲族的事了。 我紧盯着他:“你这次来,是为了女娲后裔的事?” 沈宇林点点头:“前些日子,我收到族中长老的消息,苗疆天现异象,有大灾将临,而女娲族人亦牵扯其中。族中长老为现任女娲后裔卜了一卦,卦象极凶,乃是血光之兆。我便前来苗疆看看。” 我皱起眉头:“那你来此,可有发现?” 沈宇林微微一笑:“沈家先人虽被天界革除神籍,但既不入轮回,就仍传有半神之躯,后人便能感应到灵气变动和五灵灵力。”说到这儿,他笑容淡去,面露忧色:“沈某不才,一入苗疆,便觉苗疆之内五灵逆转散乱,毫无秩序可言,水灵灵气聚集南诏方向一处,似被人强行压制。水灵异常,便是导致苗疆连年大旱的主因所在。” 水……灵…… 我突然浑身一僵,一个念头闪过脑海,糟了,我怎么忘了一件事…… 我急急地问沈宇林:“若是有人解除水灵灵气的压制,又会怎样?” 沈宇林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道:“苗疆地处南方,原本多雨,如今这水之灵气却被压制多年,一旦消除压制,迸发出来,恐怕……会引发巨大洪灾……”说着,他又满面困惑地低头沉吟道:“但在我印象之中,能压制广大之地的五灵灵气这么多年的人,人间绝对不存在,别说那些修仙之人,就是神力觉醒的女娲后裔也难以办到,天界众神,又不能插手人界事务……” 我深吸一口气,靠在树干上,低着头,目中暗光闪过,一字一顿地道:“如果,是水魔兽呢?” “……” 沈宇林乍听“水魔兽”三个字,浑身顿时一僵,震惊无比,他猛地看向我,手攥紧了扇子,满面难以置信之色。 “十年前,苗疆曾经有过一场大水……”我缓缓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上任白苗大祭司,女娲后裔巫后娘娘,她杀不了水魔兽,就用她自己封印了那畜生,当年召唤水魔兽的魔头,是现在的拜月教教主。” 拜月当年有能力召唤水魔兽,虽然他破不了巫后的封印,但他的能力已经足以让巫后的封印松动,只要封印松动,水魔兽就能自身自动吸收水灵之气,而吸收的水灵之气越多,它就越有能力冲破封印,再获新生。 水魔兽为了早日重见天日,自然巴不得灵气越多越好,强力吸收之下,便扰乱了苗疆原有的五灵秩序,苗疆的气候因此异常干旱。为了争夺水源,黑苗白苗二族便连年征战,黑苗已在拜月的掌控之下,总有一日,白苗也会落入其掌中。 我脑中急速地思考着,若是我没记错,忆如出世后不久,二族之间就爆发了大的战争。阿奴说,最近黑苗的攻击开始频繁了,莫非这是战争开始前的征兆? 我“哎呀”一声叫出来,这几日我光为月如的事着急,却忘了如今更重要的是灵儿,二族为了水源,战争一触即发,如今灵儿身在苗疆,身体又复原了许多,该是祈雨的时候了。 先解决了二族之间的矛盾,接下来再解决月如的事,就不会有那么多顾虑了。 我眼睛一亮,终于在纷沓而来的事件中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我对沈宇林说出我的想法,他显然十分赞同,看着我,目露欣赏之意。 一番谈话下来,二人自然亲近熟络了不少,看看天色,忽地惊觉谈了许久,二人一笑,离开后院回到前堂。 柳云楼前堂,我有些意外地看到师兄坐在枫溟的那张桌子边,正和枫溟三人相谈。 我挑挑眉,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我和沈宇林道声告辞,便往枫溟那桌走过去,师兄见我,欣喜地道:“师妹。” 我对师兄道:“师兄,我回圣姑家了。明日我会再来的。” 逸云站起来拉着我道:“这么快就回去?现在正是吃饭的时候,先吃过再走不迟。” 我笑着摇摇头:“不了,我刚才忽然想起有些事要和灵儿说,饭我回去吃也不迟。”我拍拍她的肩膀,转身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又折回来对御辞道:“御辞,今早我去看了看枫,他恢复得很快,已经可以幻出影像和我交谈了。你找个时间去看看他吧。” 御辞点点头,看着我,道:“路上小心。” 我一笑,心道这人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学会关心人了,我答应一声,转身走出了柳云楼。 而那厢,御辞一句临别的话让凌家两姐妹瞪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相信。而无痕师兄,见离去女子直呼凌御辞之名,又见他对她流露不经意的关怀,目光在两人身上一巡视,似有所悟,眼里闪现出了笑意。 第六十八章 长缨浩荡(下) 第二日—— 昨天从柳云楼回来,我便对灵儿提了祈雨一事,逍遥顾念灵儿病体初愈,不让灵儿这么快就祈雨,但却被灵儿婉言劝过,加之圣姑也道灵儿的身体已无大碍,逍遥也只好同意灵儿祈雨。众人议定,祈雨之事事关重大,越快越好,今日便动身前往大理。 我只道灵儿若是能赶在二族战起之前便祈得了甘霖,黑苗就无动兵之由,二族的矛盾也会缓和一些,殊不知…… 灵山。 逍遥在前方走着,灵儿和羽瑛走在中间,我牵着踏风走在队伍的最后。 突然,一阵战栗掠过全身,重重的危机感毫无征兆地出现,我脚步一顿,猛地抬头看向前方,手中的灵犀剑和逍遥背上的七星灵剑突然激烈地颤动了起来,发出急促的示警声。 前方,便是下灵山的道路。 “怎么回事?”我猛地握紧灵犀,快步走近前面三人。 灵儿突然伸手捂住胸口,紧蹙蛾眉,望大理方向看去:“好重的杀气。” 四人互视一眼,心中暗道不妙,纷纷加快了脚步,飞快地往大理城而去。 下得灵山,便是宽阔的平原。 越接近大理城,杀气越是浓重,强烈的窒息感扑面而来,空气里似有似无地透着一股血腥气息,耳中渐渐闻隐隐约约的杀伐之声。 踏风焦躁起来,不停地甩着马头,暴躁地四蹄踢踏着土,我使劲地勒着缰绳也安抚不了它。 灵儿怔怔地看着前方,手渐渐攥成拳头,她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就已经变了一个人,双眸湛湛,大地之母的威严从她身上蓦地爆发出来,她头也不回地对身后三人道:“走吧,去祈雨,阻止他们自相残杀。” 她已经感觉到了,她原是大地的母亲,苗疆的神灵,又怎会感觉不到? 二族的战争,在所有人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 爆发了! 尽管就在昨天,还仿佛风平浪静,但底下的汹涌暗流,却毫无征兆地,在短短不到十二个时辰之内,突兀地爆发了! 没等我们阻止,已经有人抢先一步发动了战争。 金戈铁马! 就在前方! 一行四人,展开轻功,飞快地靠近了那充满血腥杀戮的修罗战场。 杀伐之声一直在耳边鼓荡,愈靠近大理,耳中愈听不到其他的声响,迎面而来的空气,混杂着烧焦的气味和极其浓重的血腥气息。 马蹄声,喊杀声,刀剑撞击声,惨叫声,呼轰滚荡,厮杀腥血,幽冥招魂,血光飞溅。 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那种惨烈。 何谓人间地狱,何谓血流成河,文字上的功夫,一旦临了战场,一切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喊声如雷,数万苗族士兵铁甲铿锵,呼喝嘶吼震山撼野,旌旗招展,刀山枪林,交相厮杀。 远方大理城门已被攻破,城上城下一片混战,这一战,直是天崩地裂,天昏地暗。 四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战场,汗水细细地渗出皮肤。 拉回四人思绪的,是迎面而来的一队黑苗士兵,约摸十余个人,举起弯刀,呐喊着向我们四人冲来。 逍遥将灵儿往身后一拉,七星宝剑出匣,他喝一声:“灵儿,跟紧我。我们闯进去。” 逍遥在前,御起七星长剑开路,灵儿随后,羽瑛在旁护卫,我擎了灵犀在手,扯转踏风,照着马臀狠狠一抽,踏风吃痛,扬起四蹄,往来路飞奔回去。 我赶走了踏风,抽身随前面三人而去,一行四人闯入战场之中,势如破竹,锐不可当,若在城门下望,便见东南方的兵马翻翻滚滚,不住往两旁散开,小小一队人马在刀山枪林中急驱前行,犹似大船破浪冲波,冲了不久,便深入战场腹地,但同时,被四周一片枪林血海包围掩盖,再难前进分毫了。 人在阵中,就再看不到其他的东西,满眼是旌旗招展,血光飞溅,满耳是金戈铁马,霹雳弦惊,尸横遍野,喊叫连天,血矛刺插着累累尸体,或破首而亡,或穿胸而死,或开肠破肚,肠脏污物遍流地上,腥气恶臭弥漫,仿如人间炼狱,犹如身在屠场,人命鄙贱。 沙尘漫天,褐黄土地染上鲜红,无情的刀剑长枪利器尽往血肉之躯砍去,凄厉的哀鸣、厮杀的怒吼交互响起,宛若不断奏起的壮烈挽歌,令人悲愤心恸,宽广的大地霎时化为活生生的地狱,充斥着无数牺牲的英灵。大地哀嚎、血流成河、尸骨高叠,堆砌出一幅幅人间炼狱。 江湖的功夫,最多也只是用于武林中数十人的打斗,但于千军万马中,那些平日里练的运气法门,见招拆招全然无用,什么后发而先至,什么四两拨千斤,任你如何精妙绝伦,上了战场,也是空话。 层层叠叠的苗兵围上来,举高的矛,横劈的刀,遮天蔽日,狼烟硝磺掩盖了太阳,四周昏天暗地。 温热的血红液体不断溅洒在身上,一身雪衣,已然变作血衣,旋身抬腿飞踢之际,衣摆飞舞,甩出万千血珠,犹如开在黄泉路旁的血红妖娆的曼珠沙华。 一寸长,一寸强。 突围之中,三尺灵犀已经不够了,我反身一掌拍出,将一名黑苗士兵的弯刀震断,他同伴长矛来袭,我手腕翻转,使上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抓住了铁枪枪头,灵力一催,怒喝一声,振臂回夺,顺势旋身一腿踢向那士兵胸膛。 可怜那黑苗士兵虽身披铁甲,却怎顶得住冰莲这一飞踢之力?顷刻胸骨碎裂,眼见是不活了。 我夺了长枪在手,飞身而上,振枪劈开逍遥面前两个黑苗士兵,回头大喝道:“逍遥,你去断后。” 逍遥精于剑术,但蜀山的御剑只能远攻,他顾远便顾不得近处,若是回剑自保,三尺七星还不如我手中一柄长枪来得痛快。 正突围间,左手边上却一阵骚乱,一阵急速的兵器撞击声夹杂着震天惨叫传来,百忙之中我回头一看,却见白衣翻飞,枫溟三人与沈宇林一行七人,那十个人组成十字阵型往我们这边冲来。 那一行人来得好快,不过多久,便靠近了过来,阵型一变,呈圆圈状将我们四人包围在中间。 我回头一看御辞,那白衣的庄主,浑身浴血,眉角眼梢尽是煞气,天烬化作一杆银枪,砍瓜切菜般如入无人之境,他横过枪杆,格开一人刺来的的蛇矛,倒翻枪柄,重重击在那人头盔上,直打得那人脑盖碎裂。 沈宇林百忙之中大喝一声:“到女娲神庙去,中原门派都往那里集中。” 我来不及思考为何中原门派会选择退守女娲神殿,只知道此次突围,目的地便是那里了。 烟尘中夹杂着漫天血雾,呛人的腥味和泥土的干涩将整个空间包括得密不透风。 一十三人变换阵型,呈三角站立,将灵儿护在三角形中心,三角之处,沈宇林在前,后面二角分别是冰莲和冷月。 三星阵法,如破竹之锥,撕裂了滔天阵海,于千军万马中艰难前行。 心冷了,堕落到了无底黑暗深渊之下,眼前只剩下了血红。 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这一刻,生命真的如同世上的浮尘——士兵如浮土一般层叠涌来,没有尽头,战争的狂风肆虐侵袭,一扫而空,然后再次涌上、攒动。 箭雨,刮过人间地狱的另一股血红的狂风,如黑色的瀑布,伴随着杀人的寒光,在各处倾泻。 人已经不能思考了,只是本能机械地挥动着长枪,把靠近自己的任何一个人都杀掉,任一蓬蓬温热的液体洒在脸上,流入脖颈,感受着灼人的温度,那热,那烫,几乎要生生地把人炸裂开来。 冲进了大理城,到处仍是一片厮杀,只不过,多了百姓的哭喊和惨叫。 满城的百姓,惨被那金戈铁马蹂躏。 无数的冤魂,在大理的上空飘荡。银枪上已经血迹斑斑,身上挂了几处彩,纵然身负奇功,众人也禁不住气喘吁吁。我再次咬牙提气,守稳了自己的位置,振枪旁扫,耳闻几声钝响——一名黑苗将领的头部凹进一大块,从中间汩汩冒出暗红色液体,一声没吭就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倒地,七窍流血而亡。 带着粘稠的血渍,银枪扫过另外一个黑苗士兵的面门,枪尖直刺入他张大的口腔,枪尖一转一挑间,便硬生生地从头颅穿过,回臂一抽,飞射的血箭便溅在了其他士兵的脸上、身上。 电光石火间,银枪倒转,枪柄疾打,一名进攻我的黑苗士兵被枪柄打中下颌,飞出去倒地而亡,头向后弯着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我的心已经冷了,手上沾满了鲜血,这一路来,我究竟杀了多少人? 我与他们无怨无仇,但是,我却杀了他们…… 不是没有杀过人,但是,见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手中流逝…… 我与那恶魔,又有何分别? 我的白衣,还要染上多少人的血? 我身上,还要背负多少人的血债? 在烟尘中撕扯着喉咙,牵引着双腿,紧攥着手中长枪,我冷笑着,眼前不甚清明的寒光一闪,便反射性地将枪刺出,一股熟悉的钝感水蛇般沿着冰凉的枪杆传来——血与肉的悲鸣,沿着银色枪杆蜿蜒而下的鲜红,那手上、身上转瞬即逝的一抹温热,犹如死者最后的牵挂与生者冰冷无奈的心。 抬手,回夺,很难看却很有效地拔出长枪,绝望狠狠地扼住四肢,我抬起被血染得血红的眼帘,漠然地看了一下倒在地上的人,转身挥枪…… 那临死时痛苦的嘶吼,那死也不瞑目、圆睁着的突出眼珠的眼睛,那血肉悲鸣间洒在身上的灼烫的液体…… 我知道,那将是我今生无数噩梦的源泉。 我们…… 原本都是要下地狱的啊! ………… 女娲神庙—— 几百人聚集在女娲神庙前的树林里,原本清幽的雅境,此刻却成了混战之地。 这儿大多是武林人士在争斗,黑苗人数虽多,但另外一边不少是中原武林的一流好手,平常的士兵又怎是他们的对手? 但说来奇怪,此次的黑苗士兵中,有不少刀法狠辣,比之其他平常士兵,不知高过多少倍,倒像是有人专门训练的杀手,对上中原武林众多精英,竟然不落下风,反而隐有压制之感。时间一长,那中原门派,难保不全军覆没。 我们一行人突破重围,杀到女娲庙外,我眼尖地看到厮杀得最为激烈的地方,便是女娲庙门前。 盖罗娇和阿奴带着白苗士兵拼死抵抗,不让一人踏入女娲神庙半步,她们似乎请得御蝶谷、蜀山、林家堡众多弟子相助,将女娲庙门守得固若金汤。 但反观黑苗一方,看清敌人的我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柳飞朔、拜月四姬纷纷在场,久不见的祭月阁两位阁主风祭兄妹竟然也在此处出现。 拜月教、祭月阁的顶尖杀手全部云集于此,似乎拼尽全力要攻下女娲神庙。 女娲神庙乃是白苗子民心中的圣地,若是女娲神庙沦陷,白苗的士气将遭受前所未有的打击。黑苗明白这一点,白苗更加明白。 双方交战的都是顶尖高手,一时间战况激烈程度不亚于城外修罗地狱。 沈宇林一声令下,三星阵法瞬间变动,那六个属下飞身上前,倾尽全力一阵厮杀,势如破竹地劈开一条道路,不论敌我,开出一条道路直通女娲神庙中。 我看准时机,冲逍遥一声大喊:“逍遥!” 两人视线瞬间一对,电光石火间便明了对方的想法,只见两人飞身而起,一左一右抓住灵儿的肩膀,三人如大鹏展翅般飞快掠入女娲神庙。 那些不明就里的白苗士兵大惊失色,纷纷怒喝着要追入女娲庙,却听得盖罗娇和阿奴运上玄门灵力高声叫喊:“恭迎大祭司!” 只此一句,便阻止了那些白苗士兵的脚步——盖罗娇和阿奴的这句话,原本就是叫给在场二族士兵们听的。那些白苗士兵平日都是军中的佼佼者,心思敏捷,很快就反应过来,方才那三人中的蓝衣女子,便是二族的公主,他们白苗的大祭司了。 他们早闻公主在圣姑处疗养,都盼望着公主能早日康复,快些祈得甘霖,解救二族于水火之中。 方才那蓝衣姑娘美若天仙,风华绝代,眉宇之间与庙中女娲石像有七分相似,盖将军和少主又这样高声叫喊,定是公主殿下无疑了。 神女回归,白苗士兵顿时士气大涨,顿时个个以一当十,勇猛无比,誓死守住女娲庙,而黑苗的士兵听了这个消息,除了祭月阁的杀手不为所动外,其他的纷纷面露惊恐,士气顿时大跌。 原本对黑苗大好的形势,在那苗族公主到来之后,急转而下。 再观沈宇林、凌御辞等人,十多人并不随着那三人进庙中,而是回头加入战团,此时此刻,他们要做的,就是帮女娲后裔守住女娲神庙,帮她赢得时间,成功祈雨。 女娲神殿内—— 青石打造的神殿庄严肃穆,散发着高贵的气息。 一进神殿门口,外面的厮杀之声顿时听不到了,仿佛殿内殿外是两个世界。 三级平台层层叠起,最高处,供放着女娲石像,俯视着众生,唇角一抹慈悲的微笑。 灵儿缓缓地走上台阶,我和逍遥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偌大的女娲神殿,回荡着灵儿的轻柔的脚步声。 上到最后一层台阶,灵儿凝望着眼前的石像,明眸中闪现着泪花,跪了下来。 她跪在地上,用双膝往前行走了几下,伸手触摸石像,泪流满面,哽咽道:“娘亲……” 石像突然发出淡淡的光芒,巫后的身影在光华中若隐若现。 轻柔如风的空灵声音响起:“灵儿……我的孩子,辛苦你了。你能够到这里来,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和苦难吧……为娘最感到欣慰的是……你有一位能宽容你、爱护你的丈夫,这一点,你比为娘的幸福多了。希望你能继承为娘最后的心愿,用爱来化解两族之间的仇恨。这是你做得到、也应该做的。娘虽不能在人世间与你团聚,但是娘在天上,也会默默的为你祝福的。” 灵儿抹去泪水,点点头,颤声道:“孩儿……谨记娘亲教诲。” 巫后长袖轻挥,地上光华乍现,天蛇杖、圣灵珠、圣灵披风三件女娲族的法器出现在地上。 巫后怜爱地看着灵儿,身影渐渐淡去,她向我看来,纤指一动,刹那间我顿觉周围一黑,置身于一个周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的地方。 我一惊,倒退几步,左右四看,张嘴正要呼叫,巫后的幻像在我面前出现:“风儿,不必惊慌。我的法力已经不能支撑我在凡世现身了,唯有将你带入这里。” 我定定神,看着巫后,行礼道:“巫后娘娘。” 巫后摆摆手,示意我不必多礼,空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风儿,这一路走来,多亏了你和逍遥保得灵儿平安,哀家心里对你们十分感激。” 我摇摇头,道:“娘娘,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既然身为护灵圣女,为灵儿所做的一切,就都是我的责任。” 巫后淡淡一笑,道:“风儿,你是我女娲族的守护圣女,掌管女娲至宝‘圣晶之魂’。如今你已能运用圣晶之魂,但灵力未高,不能运用自如,现下我便赠你‘紫府灵兰’,有了它,你的灵力修为便更上一层楼,能自如运用圣晶之魂了。” 说罢,巫后手中光华闪现,指间出现一株小小的兰草,泛着莹莹玄光,乃是众界之中难得一见的神物。 我伸手接过,那兰草一到我手上,便如水般化掉,渗入我的肌肤,我只觉一股柔和的凉意渗入四肢百骸,眼前蓦地一黑,身体一晃,那一瞬间的功夫,仿佛天地逆转,极短地一瞬间,眼睛再次一亮,顿觉神清气爽,眼明目亮,眼前的一切仿佛都色彩鲜明了起来,感官比之前灵敏不知多少倍。 我自己心知自身修为又高一层,心中欣喜,单膝跪下对巫后道:“多谢娘娘。” 巫后微笑点头,继而叹道:“风儿,路走到此处,你们经历了诸多风雨,往后的路,更是艰难,你们要多加小心。你要改变女娲族的宿命,就要明白,改变宿命是很难的,就如男人生孩子,女人长胡子,几乎是不可能。但你们要做的,就是把不可能变成可能,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唯一的出路,就是不顾一切地闯下去。” 我跪在地上,认真听着巫后的教诲,巫后那空灵的声音,将每一个字深深刻入我的脑海和心头,往后的日子里,这真言一般的话语,一直像一个指路明灯一样,高高悬在我走的道路上。 “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还是修罗地狱,要把自己放在时间上烤,放在苦海里煮,把你的骨头烤焦,把你的筋骨煮断,让你魂飞魄散、让你心肝俱裂,不把你的灵魂煎熬得出了窍,所谓的改变宿命,就只是一句空话……” 我闭着眼睛听着巫后一字一句的话语,浑身轻轻颤抖,这席话,印刻在脑海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巫后微微仰首,叹息般道:“孩子,我能为你们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你们,好自为之……圣灵兽亦在苗疆,若是遇到困难,运用圣晶之魂召唤它,它会助你们一臂之力的……” 圣灵兽? 雪绒。 我记起了雪绒的另一个身份。 巫后的身影渐渐缥缈淡去,我忽地想起一事,猛地站起,急叫:“娘娘,我还能回去吗?什么时候?”何时回到现实世界去,那个有我亲生父母的世界,一直是我的一个心结。 巫后的身影完全淡去了,周围开始变亮,我只听到一丝细细的、仿佛从天外传来的空灵声音:“使命完成之时,便是离开之日。”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女娲神殿重新映入眼帘,我却不为所动,只是失神般喃喃地道:“使命……完成……离开……” “风儿姐姐。”灵儿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我猛地惊醒,转头定睛一看,顿时惊艳,只见灵儿站在我面前,蓝衫白裳,身披大红白边的圣灵披风,腰间系着圣灵珠,右手执掌通体碧绿的天蛇杖,青丝如墨,眉心一点水珠形朱砂印记鲜红如血,莹秀淡雅,古典高贵,钟灵毓秀,风华天成。 我失神地盯着灵儿好一会,心里深深为眼前这圣莲般的少女折服。这是现任的白苗族祭司,这是当今的女娲后裔。 她那洁白如玉的脸上再也看不到稚气与单纯,从她接过女娲族三大法器开始,大地之母的气质风采就在她身上展现出来。 她,已经不是以前的赵灵儿了。 灵儿看向神殿旁通向殿后的一条石路,明眸神采湛湛:“走吧,到祭坛去。我要学娘一样施法祭天祈雨,只要解除干旱,大家就不必再为争夺水源而打仗了!” 我和逍遥对看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骄傲。二人异口同声地道:“好!” 第六十九章 相望风月孤 女娲祭坛—— 女娲祭坛,四周全以巨大的青石打造,顶上露天,似穹庐笼罩方地,暗合天圆地方之理,空旷之中,透露着不可侵犯的神圣威严。 前方,一座巨大的祭坛耸立。青绿巨石为底座,三面平削入地,唯有一面有阶梯,上下一共五层,祭坛上共有五根巨柱,分为五色,与五行相应,每一根都高达十余丈,需要二三人方能合抱得了,人站在坛前、坛上,直如蝼蚁一般渺小。 祭坛右侧,矗立一面巨大青石碑,几乎与祭坛齐高,隐隐泛着青绿色的光华,上刻远古象形文字,古老而神秘,腾挪变幻,常人根本看不出上书何言。 我倒吸一口凉气,深深地被眼前宏伟的建筑所震撼。 灵儿凝神看向右侧的巨大石碑,久久不语。 逍遥见状,问道:“灵儿,这上面画的是什么?” 灵儿仰着头看着碑面文字,握紧了手中的天蛇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念道:“蛇纹之姬,圣灵之身;西疆斩风魔,东海杀雷神,南山收土妖,北荒伏火怪;终以平水患,而大地重生!” 清脆的声音仿佛是个引子,随着灵儿的声音,如九天之外传来的冥冥声音渐渐响起,合着清脆的声音,犹如祭祀之乐,久久在祭坛上空回荡。 青碑光华突亮,光芒变幻间,石碑渐趋于透明,一幅女娲补天图隐隐在碑面浮现,光影变化,如梦似幻。 灵儿似乎早已料到如此,她一摆手,圣灵珠光芒一闪,身体缓缓上升,灵儿高举碧绿天蛇杖,将杖对准女娲补天图中一朵莲花的莲心处,插了进去。 我仔细一看,才发觉那莲心处凹了一块进去,正巧与天蛇杖长短契合。 天蛇杖一放定,青石碑顿时闪耀起七彩光辉,碑上文字乍现五色光芒,五道光柱激射而出,直射向祭坛上五根巨柱。 灵儿疾呼一声,回身一挥手,身上灵华突现,圣灵珠中窜出五色光芒,绕灵儿的身体而上,刹那一闪,灵儿身上服饰尽换,七彩霓裳绝丽风华,束腰宽袖,大红白滚边的圣灵披风飞舞飘扬。 只见她半空回身,衣袖一展,飞向祭坛,落在五色神柱中央。 她双手捧起圣灵珠,将它放在面前中央石柱凹入之地,圣灵珠圣光一闪,竟自己没入石碑之中。灵儿手一扬,火、土、水、雷、风这五行灵珠向上飞散开去,五行光柱穿梭绕行,引领灵珠各自落在相应石柱上方,没入柱中。 霎时,五行之光大作,五根石柱现出五种色彩,光芒亮起,光柱如龙,五色祥光穿绕祭坛,包围住中间的灵儿。 强烈光芒之中,灵儿的身影有些模糊,只是依稀见到她的动作,慢慢地抬起双手,十指变幻手印,恍若圣莲形状,一道光柱从她的手印之中冲天而起,直冲云霄,旋转着不断变粗,穹庐之上,仿佛被光柱撕裂了时空,风云变幻,云气疯狂地旋转,天昏地暗,一个巨大的漩涡出现。 云霞蒸腾的光芒之中,灵儿仰首,闭上眼睛,仿佛献祭般的姿态,她伸出手掌,在石柱的尖棱上一划,迅速挥向天空,血珠飞洒,犹如血红灵珠冲天直上,没入光芒之中。 巨大祭坛猛地向四周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光芒,如扇形一般冲霄而上。 天地变色,乌云迅速聚集翻腾,黑云翻墨,天上漩涡中惊雷一闪,霹雳声轰隆炸响,仿佛远古雷神持鼓降临,闪电在迅速暗下的天空翻腾,狂风大作,风暴前的做派。 大理城风云变色,所有人都惊呆了,数万人忘了厮杀,遥望女娲神殿上空异象,五彩神光冲天而起。空旷虚无的天空,巨大的光柱仿佛拉开的舞台屏幕,女娲后裔的巨大虚影投影一般出现在光柱之中,她的身后,六颗灵珠飞舞旋绕,火神、风神、雷神、山神和雪妖的身影隐隐浮现在她的周围。 空灵缥缈的声音仿佛在每个人的耳边、在干旱大地的上空回荡: “天地诸神啊!我以女娲圣灵之名,请求您赐予这片土地新的生命……” 女娲后裔身后的武神,挥起开山巨斧,向苍天发出地动山摇的怒吼,一圈光华从女娲后裔的莲花手印中泛出,幻化成天蛇杖的模样。天地之中,她高举天蛇杖,将她来自大地的无穷无尽的力量刺破苍穹,这股庞大的力量,连太阳神也为之颤抖,它收起了自后羿射日以来就没有黯淡过的万丈光辉。 天昏地暗,暴雨倾盆,风狂雨骤,仿佛要把苗疆这数年来一直没下的雨一次性全部下完。 电闪雷鸣,乱风骤雨中,女娲神殿上空的万丈光芒缓缓消散,唯留被万千雨幕相连的天地。 带着大地之母灵力的雨水,立竿见影,绿了草地,红了群花,满了河流,浇灌了土地,山林重新披上绿装,树木重新冒出了新芽,绿的颜色在大理蔓延,蔓延到了城外,向南疆大地奔散开去。 绿色的雾缥缈地卷着,绿色的风轻柔地吹着,战场的血迹被冲刷,干旱的沙尘土地转眼成了茵茵绿草地,无数的冤魂仿佛也被抚慰,幻化成绿色的精灵在风雨中穿梭飞舞。 这一场雨,下得尽兴,下得酣畅淋漓。 天降甘霖,女娲祈雨的异象震撼了所有人。黑苗士兵士气跌落到了极点,无心再战,抱头逃窜,潮水般退出大理城,兵败如山倒。白苗士兵士气大振,在南蛮王的指挥下,一连追出城外二十里方才罢休。 而女娲神庙外祭月阁、拜月教、中原武林众人亦被五彩神光中的影象惊呆了,蓦地,白苗士兵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女娲娘娘!女娲娘娘显灵了!……” 反观拜月教众人,黑苗士兵溃败,他们顷刻之间落了下风,短短几刻钟便死伤惨重,柳飞朔、风祭几位见大势已去,女娲神庙再难攻下,无奈之下,惟有下令撤退。 雨仍在下,雨势不减,天却渐渐放明。 白苗的民众欢呼庆祝,神殿前的士兵们,顾不得其他,在雨中举高了手中刀枪,高兴得大跳大叫,更有人哭了,为了这来之不易的雨水,为了以前争夺水源牺牲的兄弟们,喜悦的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落入了脚下这片浸满了辛酸的土地。 雨落之中,满城一片欢腾。 盖罗娇站在雨中,眼见得脚下呈现出一片茵茵绿意,激动得泪流满面,阿奴在她旁边跳着叫着,她颤抖着声音喃喃道:“女娲娘娘……不弃我们呐……” 喜不自胜的白苗士兵涌入神殿,正见到他们的公主在一男一女的伴随下缓缓从祭坛方向走了出来,顿时黑压压地全部跪倒在地,高呼:“公主殿下万岁!!!” 灵儿站在士兵们的前面,脸色有些苍白,精神却仍然很好,她的服饰重新变回了蓝衫白裳,她嘴角带笑,轻轻颌首,尽显人主之风。 盖罗娇快步走入神殿,几步来到灵儿跟前,激动得几乎不能自持,颤抖着声音道:“公主殿下……”说着,就要下拜。 灵儿慌忙扶着她,道:“将军不必如此。” 盖罗娇脸上犹有泪痕,她激动地灵儿道:“公主殿下,您可救了我们全族的人啊。盖罗娇在此,代表全族的人民,请您留在大理,继承巫后娘娘的祭司之位。” 灵儿微微一笑,道:“盖将军言重了,这原是我份内之事,我娘是白苗的大祭司,娘亲既然去了,祭司一位,我自然要承担的。” 盖罗娇大喜:“这么说,您是答应了?” 灵儿微笑着点点头,底下的白苗士兵顿时爆发出震天欢呼。 我站在灵儿身后,百感交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灵儿的身影在我眼中似乎猛地遥远了起来,她不再是以前那个柔弱的女孩儿了,历经风雨,她早已长成了一位可以独挑大梁的白苗族大祭司,她不再需要别人的保护,而是可以以女娲后裔的身份去保护他人了。 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转过身去,低头擦拭涌现的泪花。 是夜—— 白苗王寨。 大理依山傍水,而白苗的王寨就建在大理城东的一处山脚之下。尽管大理城中有不少中原样式的建筑,但白苗的王寨仍然保持着苗族的风格。 白苗王寨树木葱茏,吊脚楼依山而建,凤尾竹用绿意盎然的枝头撩拨着楼前的“美人靠”和楼后的窗棂。山脚绕寨而过的一条浅浅溪流清澈见底,若在旱前的日子,还能见到水中游弋在水草间的十几尾鱼,数十架古老的竹筒水车在雨后重新吱呀唱个不停。 王寨前面,是一个巨大的坪地,若是平时有什么庆典,都在这儿举行。 此时此刻,白苗王寨前的广场,张灯结彩,一片欢腾。 四周灯火通明,地上留着雨渍,白苗的子民们正欢聚一起,热闹地庆祝甘霖盛典。 中原武林等人,助白苗抗衡外敌的门派均受到邀请,枫溟山庄、蜀山、林家堡、御蝶谷等几派,更是是苗民们今晚最尊贵的客人。 来到王寨门口一座挂着一对牛角酒杯的小牌楼下,二十七个身着苗族盛装的少女双手捧上牛角杯酒,递到众人面前。半途中听若茶讲解过苗寨各种风俗的中原众人自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当下纷纷接过面前的牛角酒,一饮而尽。 众人这种豪爽的态度,看在苗人眼中,自然大是高兴,对这些中原人都大增好感,纷纷高兴地唱着苗寨的迎宾歌欢迎着这些尊贵的客人们。 众人在若茶的引领下已经走入欢庆坪地,坪地四周早已围起木案酒席,上面放着苗族的各色风味。 南蛮王盛装站在主案旁,抬头见到灵儿走近,慌忙迎上,恭敬地行礼道:“见过大祭司!”白苗族中,大祭司的地位超凡,就是一族之王也要行礼。 灵儿急忙扶起她,回头看了逍遥一眼,两人相视一笑,在南蛮王的带领下执手走向主位。 一番说辞之后,盛大的宴会正式开始。 场地外围,已经围满了盛装的苗民,一个个热情洋溢地看着场内的舞蹈。 我被安排坐在灵儿逍遥的身边,并未和御蝶谷众人坐在一起,酒过三巡,我不经意向御蝶谷众人那边一看,顿时忍俊不禁,苗女向来大胆,师兄又是那么一位相貌俊美出众的人物,理所当然地收到许多热情得灼人的视线,几位苗女笑颜如花,围在师兄身边,斟酒送果,热情得很。反观师兄,江湖经验虽然丰富,却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尴尬之余哪里是几位姐妹花的对手?只能面红过耳手忙脚乱地应付着,流潇几个看着他的窘状直笑,也不去帮忙。 坪地中央不知何时立了一个有牛角样的木架,下边挂着一面硕大的铜鼓,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壮汉双手各持一棍,卖力地时而横击着鼓面,时而竖敲鼓身,鼓声震天价响,直让人血脉贲张,另外一个壮汉则拿着饭桶大小的木桶在鼓内不停移动,以调节鼓声。 一队身着苗族盛装、佩戴银饰的苗女们则围着牛角样木架转着圆圈,踩着鼓点跳起了“踩铜鼓”的舞蹈。这种源于苗人远古祭祖活动的舞蹈过去只有阴历六月吃新节、十月过苗年、十二年一次盛大祭祖时才跳,现在已成了苗疆招待贵客之时必不可少的节目。 随着那铜鼓声渐渐紧密,开始有一些围观的身着盛装吹着芦笙等乐器的苗民,也加入了舞蹈的行列。 人们渐渐跳得兴起,一些美丽的苗家便装少女也随着芦笙之声加入了欢快舞蹈的长长队伍,更有许多苗寨父母双全或有妻子儿女的“全福人”捧着大大的酒碗,顺次向正舞蹈着的人们敬酒,一时间,酒歌和着鼓点,伴随着悠扬的莽筒和芦笙声,越发高亢激扬起来。 这热烈的场面,看得不少首次来到苗疆的中原众人激动非常,一些年轻的弟子禁不住诱惑,征得掌门同意后,欢天喜地地也下场去跟着跳起来,那些人都是各自门中精英,悟性极高,不多时就跳得有模有样。 场面欢腾间,我看向枫溟一桌,枫溟人少,与沈宇林几人坐在一起,沈宇林和御辞都是极出色的人物,自然也收到不少苗女大胆热辣的视线和围绕。那沈宇林不愧是风流人物,周旋有余,他那几个属下受到苗女们热情的邀请,邀请他们下场一起去舞蹈。沈宇林哈哈大笑,起哄般地轰那六人离席下场去。 而御辞却似乎被缠得有些不耐烦,他的性子原本清冷,碍着人家一番好意的热情不好发作,两道剑眉略皱,无奈之下干脆来个不理不管,任几个苗女在耳边唧唧喳喳。 我见那些苗女不依不饶地围着御辞,那清冷性子的庄主又是不耐又是尴尬的窘样,心情大好,不由得笑出声来,笑声里带着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灵儿和逍遥奇怪地看着我,逍遥顺着我的目光看去,顿觉好笑,不过他眼珠一转,突然笑眯眯地自言自语:“奇怪啊,有些人应该吃醋才对,怎么笑得那么欢?”他那声音的音量虽然不大,但周围几桌的人都是功力精湛之辈,耳力超凡,个个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向我们这边看来,不明就里的人好说,知道点内情的几个两下定睛一看,纷纷露出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 那白衣的庄主自然也听到了逍遥的话,向我看来,我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起,正巧被他看见,便见他更加冷了一张脸,动作却比之前显得拘束多了,简直不想与那些苗女有任何一点接触。 我不由得失笑,他居然也计较起来了…… 正想着,一队苗女敬酒来了,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酒一入喉,辛辣的味道顿时呛得人好不难受,苗疆的酒不比中原,像苗人的性子,干脆豪爽,一如烧刀子割喉般的烈,一杯下肚,顿时满头烟霞烈火。 逍遥和我既然坐在灵儿身边,身份自然不凡,苗女们接连敬酒,我们也按照礼数,全单照收。 一轮酒过,数杯下肚,眼前就有些朦胧了起来,整个人有些飘然的感觉,我只觉有些头晕气闷,心知自己酒量不好,再来一轮我可受不了,便对灵儿耳语了一下,起身离席去透透气。 宴会欢腾热闹,没人注意到冰衣女子的离开,除了他…… 王寨外围—— 王寨被一片凤尾竹包围,离了热闹坪地,竹林里十分幽静,只有隐隐的乐声传来。 我独自一人站在竹林里,今夜月明星稀,清风朗朗,被凉风一吹,原本沉重的脑袋顿时清爽了起来。 头顶上的凤尾竹被风拂过,落下几滴残留的雨珠,滴在我的头发上和脖子里,一股清凉顿时渗入肌肤。 我低头寻可以坐人的地方,脚边有个竹墩,凹处残留着水迹,我也不以为意,从袖中拿出手帕铺在上面,坐了下来。 风从竹梢上掠过,竹叶沙沙的声音,竹竿摇曳的声音,竿竿绿竹间,月光在悠然地舞蹈,轻纱飞扬,绿影婆娑,仙子般轻盈地旋转、飞腾。 我静静地坐着,任由思绪随着风飘荡。 从在女娲神殿里众人欢庆鼓舞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紧张地戒备,按事态发展,接下来应该是地魔兽破地而出才是,但是奇怪的是,直到现在,一丝风吹草动也没有,事情发展完全脱离了我的预料。 我无奈地笑笑,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脱离预料的事发生得还少吗? 地魔兽……这么久了都没动静,它应该不会出来了吧?我试图侥幸地想着,但却掩盖不了心底的那丝不安。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在离我几丈远的地方停下。 嘴角划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我回头望身后看去,意料中的那人站在月下,沐浴着明月银色的光辉,黑色的发和雪白的衣,修长的身影孤傲如同渡尽寒塘的白鹤,不动声色,却震撼人心。 凉风吹来,扬起他的衣摆,飘逸若出尘飞仙,不似凡尘中人,一如他的名号——冷月,清冷如月。 我微微眯眼,视线里的白衣突然变得有些模糊而遥远,一种隔世的感觉突然升上心头。耳边忽然回响起了巫后那缥缈的声音:“使命完成之时,便是离开之日。” “……” 月下两人,相望无语。 他站在那里,白衣临风飘展,黑钻般的眼眸如泉水清澈,带着隐约的凌厉亮光,孤光高洁。 我想起了巫后曾经问过我一句话: “孩子,你喜欢凌御辞吗?” 也许是今夜月光太过柔和清亮,也许是巫后那句对我去处判词般的答话,也许…… 很多也许,让我此时再按捺不住心底的躁动,答案呼之欲出。 早就清楚,对于面前这个人,我是……喜欢他的…… 但从我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开始,我就明白,我是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时空的,终有一日,我会离开,所以我一直把对他的感情压在心底,不愿去碰触。 若是早已料到离别,又何必要有开始? 徒增心伤罢了…… 夜风吹在身上,忽然感到一阵寒凉,我自嘲地笑笑,身冷,心更冷。 是,我一直是自私的,虽然这样想,却不是这么做。明明知道不能喜欢他,明明知道不能给他希望,却贪恋着他的温暖,贪恋与他在一起那种心动的感觉…… 一直在他身边,从不对他冷于辞色,却又若即若离。 明明知道自己这样做,会让他苦恼,苦恼之余会继续对自己好,却不改自己的做法。 果然,是很自私的做法…… 我回过头,不再看他,低头怔怔地看着脚下的绿草和落叶,心空得难受,又酸又痛,无数的感觉涌上心头,百感交集。 听脚步声慢慢走近,停在我身侧,我微微偏头,便见那白衣轻扬,鼻中嗅到淡淡的枫溟绿影清露独特的香味。他和枫身上都带有淡淡的香味,枫是枫树的精灵,身上常常散发着枫香,而他,大概是常年将绿影清露带在身上,衣上竟也沾染了一些清新的香气。 夜风阵阵,带起缕缕他的发梢,有几根特别长的掠过我的脸颊,轻轻的,痒痒的。 我抬手,两指拈住他的那几根发梢,黑亮的发丝停留在莹白的指尖,反差鲜明。 我莫名地笑了,道:“你为何又不束好头发?”从认识他以来,就没见他认真束起过头发几次,到苗疆之前的那些日子,他若不是任由长发飘散,就是只草草往后用发带一绑。难得近来他按礼数正经束好头发,不想今夜又回到从前那般随意了。 他不语,我像是自说自话般地又道:“早已行过冠礼了吧?怎么没人提醒你该把头发束好……你是不知道还是不喜欢?”头顶久久才飘下两个字:“麻烦。” “……”觉得麻烦,所以一直懒得去弄么?没想到是这种答案,我愣了一下,“哧”地一声笑出来,暗中摇头,果然不能对这人的回答抱太大期望。 “那最近呢?”我抬头看他,问道,“最近不是挺好的吗?今天怎么又随便绑了?” 他偏头看向别处:“和柳飞朔对战时,簪子被他削去一截。”语气里似乎还带有些不忿。 我心中一动,不由往手腕上的镯子一瞟,那只白梅簪子…… 要给他么?我再次犹豫了,上次是因为人多,这次呢? 耳边仿佛又回响巫后的声音:“使命完成之时,便是离开之日。”我低头苦涩地一笑,这次,即使只有我们两人,这支簪子,也不可能送出去了…… 我和他之间,原本就不应该有什么牵系的,那支簪子送到他手里,只能在日后结局之时徒增情伤心碎罢了。他手中若没这支簪子,倒是件好事。没有一个东西作念想,或许多年之后,他便会渐渐淡忘这一切,这种结局对他对我,再好不过。 心又痛又酸,难受得泪花直闪,我扯长袖子,将手腕上的镯子盖藏起来,低下头。 良久。 终究是忍不住私心作祟,我闷闷地轻轻问他:“御辞……若是不久之后,我就走了,消失在这个时空中……你会怎么样?会伤心么?”嘴上说着,心里阵阵苦涩和凄凉涌上,自嘲地笑笑,风扬啊风扬,你果然是个自私的人。 心底一个小小的声音悄悄恳求着,就让我再自私这一回吧……让我听听他的答案……听听就好…… 他垂在身旁的手突然握紧了,气氛猛地一僵,我的心一跳,别过头去看向竹林深处,不敢抬头看他。 他很久没说话,握紧的手慢慢放开,又再次握紧,反复了几次,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清冷的声音仿佛透着浓浓的悲伤和疲惫:“自然……会……” “……,之后呢?”声音中夹带着丝丝颤抖,心中的伤痛和压抑几乎让我透不过气,想知道他的答案,理智却阻止着我,感性和理智两种声音在脑中激烈地争吵着。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他仿佛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良久,才缓缓地回答:“之后,回枫溟,和以前一样……” “……”一滴泪掉入茵茵绿草,挂在草叶上,颤颤巍巍。 心里的失望是掩盖不住的,意料中的松一口气没有出现,只觉心酸难忍。我咬住下唇,深深地呼吸着,这不是你想要的答案吗?心酸什么,失望什么?难道你要他心肝碎裂般地痛,要他一辈子记得你,一辈子活在痛苦里,你才满意?他是枫溟的庄主,他身上有很重的责任,有时候,他甚至不是为自己活着,即使他喜欢你,也不能为了你而不管枫溟山庄。 自己是御蝶谷的谷主,便更加明白这份责任给人的沉重和无奈。 如他说的,就这样,就这样……最好了…… 我努力用若无其事的语气强笑道:“是啊,和以前一样……然后,娶妻、生子,枫溟的长老们肯定会为你挑一个貌若天仙贤良淑德的姑娘,你的孩子长得像你最好,但性格就不要像了,否则他肯定没多少朋友……”说着说着,想着他日后娶妻,心底竟升起一股对将来那女子的嫉妒之情。 他听了这话,顿了顿,转过身去,看向远方,道:“你以为,我会娶别人,是吗?” 我一愣,抬头看他,看不见他的脸,我讷讷地道:“不然,你孤身一人,终老一生么?” 他仰首望月,声音在月色中变得缥缈:“凌家的人,一生只认一个……” 我浑身一震,一阵战栗掠过全身,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他……是什么意思…… 正思量间,大地突然犹如地震发生般一阵突兀的剧烈晃动,我一惊,猛地站起,大地晃动得愈加剧烈,我站立不稳,惊呼一声,身体向旁边倒去,正巧扑在回过身来的御辞怀里,两人一个站不稳,齐齐摔了下去。 “吼啊!!!————” 一阵低沉的巨兽的愤怒吼叫从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大吼声如敲闷鼓,随着叫声,大地断裂、山体滑坡的声音传来,苗人们惊惶失措四散逃窜的慌乱喊叫随之响起,一时间巨兽叫声、人们惊慌的哭喊声、地表断裂、土石滚落崩塌的声音在静谧的夜空中混乱交响。 我的脑中刹那间一片空白,地魔兽…… 该来的,还是来了…… “风儿……”御辞抓住我的手腕,努力稳住身体坐起,双手扶住我的肩膀,急急地上下看我有没有受伤。 巨兽沉闷的声音仍在继续,混乱声中夹杂进了刀剑枪击的声音和许多人的怒喝。 我抬头深深地看了御辞一眼,直直地看进那双钻石般明亮清澈的眸子里,心里一字一句地对他说道:御辞,别忘了你说过的话,若是我真的走了,回枫溟,和以前一样过日子! 我闭上眼睛,猛一推开他,干脆利落,仿佛要把他推出生命一般,这一推,仿佛要斩断两人之间所有的牵系。我翻身站起,头也不回地飞快地往宴会坪地奔去,心念转动间,灵犀镯灵光一闪,白色的魔杖握在了手里,杖端的魔法水晶闪耀起前所未有的光芒 eg番外《怎一个rp了得》 某年某月某夜的某个时辰,枫溟山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无聊死啦!”潆影快要抓狂的声音在百草堂里回荡。“绛歆去青州,亭翼到封阳,绡霏又不知道接了什么任务,大小姐外出办事,二小姐去秦淮串门……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整个枫溟就剩我待着,无聊死了,我不活了……” 潆影踹了一脚百草堂的门,可怜的门无端端地当了红衣美女的出气筒,“吱呀吱呀”地呻吟了几下,看样子不久百草堂换门的帐单又要出现在庄主的书案上了。 潆影飞身上了房顶,片刻后,她郁闷地看着天上,天上乌云密布,将她数星星看月亮的“浪漫”想法撕得粉碎。 潆影捂着头,哀叹一声比一声大声:“无聊啊无聊,无聊啊无聊,无聊啊无聊……” 或许是潆影空前的怨念起了作用,当潆影念叨到了第九百九十九声“无聊”的时候,半空中“当啷”一响,一个穿着红色毛大衣,戴着顶上有白色圆毛球的红色毛帽,满脸花白大胡子的面目慈祥的老人,驾驶着几头鹿拉的雪橇车从天而降。 潆影此时恰巧被那九百九十九声催眠得昏昏欲睡(数绵羊?),听到声响,迷迷糊糊地抬头,视线模糊地看着冲她笑的老人,头顶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这老头谁啊?大热天的穿这衣服,脑残的吧?(某洋溢华丽的插花:表问我为啥潆影会用“脑残”这个词……顶着锅盖逃遁ing……) 那老人似乎看穿了潆影的想法,笑呵呵地道:“小姑娘,我是圣诞老人(再次插花:表问我为什么圣诞老人会出现在这里,我也不知道……默……)。恭喜你,上一年的圣诞节举行的圣诞幸运之心活动,恰巧抽到了你的名字。只不过……咳咳,由于你这里距离我家太远了,中途这几头鹿又罢工了几次,所以现在才到这儿……”圣诞老人无视潆影昏昏欲睡的神情,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半天才说道正题:“现在,我要满足你一个愿望,你有什么愿望想实现?” 潆影的意识已经快全部巴到了周公的棋盘上,最后一丝意识让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也跟着其他意识一起去找周公下棋了: “那就让庄主笑笑吧,人家从来没见过他笑。” 圣诞老人摸摸脑袋,看着眼前在房顶上睡去的人,为难地嘀咕:“这小姑娘,存心为难老头子……你那庄主可是东方天庭神将转世,哪有那么容易改他的脾气……嗳?”圣诞老人忽然眼珠一转,一个主意冒出来,“好吧,为了不砸招牌,我尽力而为……#%x※x¥#%#xx※※%¥……(一通咒语),变!”随着最后一声“变”,一道光芒从圣诞老人手中的幸运棒中射向枫溟山庄的某间房子。 ……………… 半夜,潆影在房顶被冷醒了。她揉着眼睛,左右看了看,咕哝道:“我这么在这里睡了?”说着,一个纵身下了房顶,推门进了百草堂,把几个时辰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次日—— “啊啊啊啊啊——————”惨烈的叫声从枫溟庄主的房里响彻整个山庄,平心而论,这声音堪比千年后的21世纪最佳男高音,只是……咳咳~音量是不是太大了点……? 从高空鸟瞰~可以看见远处碧火枫林里一道蓝光射出,直奔枫溟庄主的房间。 开门! 进去! 转身! 关门~ “喀嗒”——>落锁! 一通拆房砸桌摔椅子堪比黑道火拼般的乱响过后…… ……整个世界安静了…… ※ ※ ※ ※ 枫溟山庄 风荷亭—— 柳荫深处,莲叶田田,风荷亭立,美景入画。 香莲碧水动风凉,水动风凉夏日长。长日夏凉风动水,凉风动水碧莲香~! 如此美景,更有美人入画,你看那亭中两人一坐一立,一白一蓝,虽是男子,却均俊美非凡。 二人远看貌似悠闲地喝着茶,谈着天,气氛融洽~ …… 当然~若是忽略掉两人疑似青筋般诡异的脸色,近看也是十分完美的……! “我从来都没发现,原来我们枫溟的景色这么美~!” “……” “潆影丫头的花草茶又精进了,味道不错。” “……” “今早她来对我说,百草堂的门又要换了……” “……” “……” “……” 气氛僵硬中…… 上述诸多话语,三句带字的,说者为白衣青年,外观相貌出众,剑眉星目,为枫溟庄主。一直沉默,以“……”示人的,说者为外观精灵活泼,要是笑起来还有俩酒窝的蓝衫少年。 诸位看官,我看到有人疑惑了~那位说了,正常情况下两人台词不应该是调转来说才对的吗? 拍桌ing~来人呐把他拉下去重大五十大板,没看见题目开始时标有“eg”俩英文字母么?没看见圣诞老人的做法么? 话说~如今这世道,满世界流行的,第一是穿越,第二就是灵魂互换啦~(远目……) 穿越是不行了,这两只穿了我们看谁去?所以……退而求次~圣诞老人就华丽无比地棒子一挥(咻——)~你们两只一白一蓝的灵魂就给我金壁辉煌璀璨闪亮地换了吧~……(继续远目~) 所以,现在的状况是:外表凌御辞里面却是枫,外表是枫里面却是御辞~说得再白点就是披着枫外皮的御辞和披着御辞外皮的枫……(倒~怎么这么像“披着羊皮的狼”?……被群殴~) 一大早起来的御辞和枫经过一早上的艰难努力……现在已经接受现实了…… 但是御辞到现在还是很黑线枫用他的身体喊出的那一嗓子……(某洋溢:>_“哎呀杨亦,你怎么好好的被雷劈了?” 某新进下人杨亦(咳咳……洋溢……)望天泪如雨下——>“妈妈~地球太多雷了,我要回火星~” 于是~场景转换—— 一、当在山庄门口和找上门来单挑的人对阵的时候 一个武装打扮的大汉凶神恶煞地看着枫溟山庄门口一白一蓝两个帅哥,冲着前面那个白衣人喝道:“凌御辞,老子我又来找你了。” 传说中性格冷傲的某人,在众人的注视下嘴角一抽,脸色变了数变,最终干咳一声,一翻白眼:“……” 众人:“(黑线)……” 他身后的蓝衫少年额头顿时冒出n+1条青筋。 倒带,镜头回放——风荷亭中,蓝衫少年对白衣青年的第一条小tips:说话不要那么多,态度放冷一点,不要见人就扑上去笑,对于那些上门挑衅的人,采取不理睬的态度应对。 快进,回到现场——大汉一见对方目中无人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挥舞着手里的开山大斧怒喝:“凌御辞,你别太嚣张!上次我输在你手里,现在老子苦练这开山斧一年,可不像以前那样好对付了!臭小子,出招吧!” 那冷酷的面容出现一丝松动,好像在极力回想着什么:“啊,你是那个……越,越野什么……” 眼见那人就要露出原来困惑不解的白痴模样(仅仅御辞认为),站在白衣人身后的蓝衫立刻大咳一声:“咳咳!” 被后面的人一吓,那白衣人一句话就管不住了:“月野兔是吧?” 爆——…… 但见天空莫名惊雷一闪,晴空霹雳,不远处的杨亦小厮再度被雷劈个正着!呜乎哀哉~~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我们可怜的小杨亦啊~转眼变成了冰天雪地里的那棵小白菜~……(抽~我在写什么……) 二、当蓝衫的某人有事要做,做完事之后回去找白衣某人的路上 一身大红衣裳的“枫溟恶作剧女王”、枫溟第一神医兼百草堂堂主潆影慌慌张张地向御辞跑来,嘴里叫嚷着:“阿枫阿枫,不好了不好了~” 御辞黑线一下,转眼间恢复,抽抽嘴角,努力找面对小风时的那种感觉——让自己能笑得不那么机械……(某只场外插花:快看天上,一群乌鸦以大雁的姿态飞过了~那啥,那边那位,再借手机来用一下,我打电话给生物研究所……) “咳……怎么了?”某辞努力让现在这副身体脸部笑的表情呈现得再灿烂一些,但是似乎灿烂度数到达枫的一半已经是他的极限了……(默……) 潆影把御辞拉到一边,压低声音急急地道:“阿枫,刚才我路过庄主书房门口,看见庄主蹲在那棵老海棠树下喃喃自语,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妙啊,难道上次我们偷偷把庄主埋在海棠树底下的那坛三十年的女儿红喝掉的事被庄主发现了?” “……”黑线。 潆影没发现旁边人的异状,继续自顾自地滔滔不绝地着急:“今天有好几次我看庄主一个人的时候神情好古怪啊……各种奇怪的表情都冒出来了,他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在想办法报复我们上次把无非道长送他的那十色锦鲤炖大补汤的事情吧……” “……”青筋。 “不不不……那件事做得那么绝密,不可能被发现。我看可能是为了去年将他亲手栽的海棠树折掉烤地瓜的事……” “……”心里开始冷笑。 “啊啊啊——如果叫庄主知道我们好几次都在他的饭菜里下泻药的话,我们就完了——” “……”很好很好,继续说!某辞继续笑得阳光灿烂~ “更可怕的是我们曾经在他闭关的时候阴谋把他给活埋试试看呀——”某影惊恐地在原地转圈…… “……”非常好~前所未有的好!某人点点头,继续笑。 潆影拉着御辞的衣袖:“阿枫啊~你看我们冒充庄主的名义给梦谷主写的那份情书该怎么处理?是送出去呢还是先收着?” 某辞点头,笑容里已经混进了危险:“给我收着吧,到时候我看着办。” 潆影左右看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塞到御辞怀里,紧张地叮嘱:“你收好哦,别让庄主发现了。我看你整天和庄主在一起,别漏了马脚。” 某辞皮笑肉不笑地:“当然当然!” 潆影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才一溜烟地跑掉了。 蓝衫少年走到僻静处,把信封拆开,把信纸抖开仔细看,半晌,冷笑着转身,往白衣青年呆着的书房走去。 我们可以预见大概几天之后,枫溟后山的石洞中会有人面壁思过整整半年! (某只场外插花:一个瘟神是可怕的,两个瘟神是恐怖的,当两个瘟神凑在了一起,那便是场灾难了……叹~) 三、囧囧有神!~若是此刻某谷主来串门 在一蓝一白两人在书房里惊天动地拆房砸屋地秋后算帐的时候,御蝶谷主带着流烟华丽地串门来了~ “你们……在干什么?”——>书房门口站着石化中的某风和某烟。 一团狼藉中的两人齐齐回头,僵硬…… “咻——”——>两人电光石火地分开、站好、整理衣服。 白衣人:“(下意识地扬起灿烂笑容)小风来啦?” 蓝衣的:“(脸部表情顿时柔和)风儿……” 某风&某烟:“……”(被吓住了) 蓝白两人这才想起两人正披着对方的皮(被pia~啥用词)……看看门口的小风,再看看自己,顿时错乱了……头顶的雷云也开始孕育了…… 某枫:(惊恐地想)糟了~难道要我和小风……阿辞会扁死我的……55555~我不要被打回原形……苍天大地啊~谁来救救我~ 某辞:难道要风儿和……(想到事态发展的某庄主华丽地再次石化在当地)~ 还是小风反应得快,跟往常一样扬起笑容,一步跨进书房,四顾道:“你们在拆房呐?” 某枫望御辞,眼神示意:怎么答啊?我该说话吗? 御辞再度青筋,情急之下也只好勉强笑起来:“我和阿……阿辞在切磋。”说着心里暗呼好险,差点一句“阿枫”就叫出来了,但是嘴里叫着自己的名字,却怎么叫怎么觉得怪。 小风惋惜地看着满屋狼藉:“御辞,就算你想练‘削霜如月’也不要就地取材啊,虽然这木头被天烬削得又薄又均匀,但是这好歹是紫檀做的鼎炉,削掉可惜啊~”环视一下,再次感叹:“就算你看不起这屋子的布置,也不用借和枫切磋的机会顺便拆了它吧?这些字画你卖掉也比划破它们好啊~”说着走近一幅字画,看见是宫廷第一画师胡千的落款,啧啧两声,这可是她慕名已久的画作啊,就这样被这两人给out了~ “……”枫辞同汗。 小风惋惜了半晌,突然奇怪地看了他俩一眼,御辞怎么一脸不知道怎么形容的表情?枫也好奇怪,平时他最人来疯的,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御辞一见小风奇怪的表情就知道要不妙,风儿心思敏锐,别给她看出些什么来。瞥一眼旁边的枫,一副手脚没处放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脚下一踢他的腿,瞪了一眼枫。枫只好硬着头皮,努力调整面部表情,嗯,不能太高兴,也不能太冷……应该可以了,于是他上前拉住小风的手,微笑道:“风……儿,这里太乱了,我们先四处走走吧。” 小风瞟一眼两人相握的手,表情有些奇怪,嘴里半晌才应道:“好!” 旁边的御辞的脸已经全黑了,心里早已!#%$^*&*(()※x※#◎#※xx地将枫一通怒骂,可恶的枫树精,你在干些什么呀?居然对风儿动手动脚,回头我不拆了你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某枫无辜中:我怎么知道你动作这么慢,居然到现在手都没拉几回么?……洋溢场外插花:泪奔~是我的错~……) 然后,场景转换—— 枫溟山庄的林荫小道,前面两人手拉手地走着,后面两人跟着。 前面俩人还好说,御辞原本话不多,和小风一起时也两人也是常常安静地相对,享受属于两人的时光(话说打完这句话~某洋溢突然很雷……琼瑶了……),如今枫忍受着身后那两道足以把他冻成千年寒冰的目光,瞟一眼小风反拉着的手,心里暗自流泪地和小风一起随意地闲逛。 走在后面的御辞周围气压之低已经打破了他的个人记录,边走边恨恨地诅咒那造成这一切的老天~(天音:我冤枉啊,都是是那脑残的白胡子老头闯的祸,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旁边的流烟感到身上有些发寒,不寻常,太不寻常了,这个枫平时都嘻嘻哈哈的,今天怎么比那凌御辞还恐怖? 流烟目测一下前面两人和自己两个的距离,壮着胆子一扯御辞:“哎,走慢点。” 一记眼刀飞过去,某人恶声恶气地:“干什么?” 流烟理直气壮:“走得太近,打扰到谷主和凌庄主了。” “……”筋~…… 远处—— “哎呀杨亦,你看这阴云怎么又来了?好像起风了,好冷啊。”——>枫溟某一婢女望天叫。 杨亦抬头惊恐地看天,抱头泪奔:“天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劈雷不要劈雷不要劈雷~我不要当外焦里嫩的枫溟牌北京烤鸭~妈妈~你怎么还不来接我回火星啊……55555……” 四、当晚餐桌上—— …… 五、面对提前回来的云、雪姐妹—— …… ………………………………………… 霹雳炸响、雷动九九八十一天、九天青雷动的上古雷神绝招重现的一天终于过去了~ 好在圣诞老人的魔法时效期只有一天~(回西方途中的圣诞老人:哎呀~老了就是老了,连这几头鹿都开始欺负老头子了~怎么又罢工了……shit!) 总之~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起床的某庄主和某枫树精惊喜地发现~他们换回来了! 于是~御辞可以照样毫不理睬上门挑衅的人,可以和继续在枫溟做客的小风到处逛,可以光明正大地找理由报复潆影和倒霉的枫…… 嗯~日子终于滋润了~! 最后的最后~ 在当晚,远处的杨亦,抬头看天时惊喜地发现天空出现了一个越来越大的ufo~ (其实……熠雪在联盟的昵称是“洋溢”……所以~洋溢=杨亦……==) 第七十章 犹恐相逢是梦中(上) 王寨坪地—— 大地剧烈地摇晃着,山上石头土块簌簌地滚落,地上裂开了一条巨大的裂缝,一头巨大的怪兽爬在裂缝的上方,摇头晃脑,发出震天的怒吼,所有人跟它庞大的体形比起来,简直像玩具一般大小。 苗民们惊慌失措,四处逃窜,而中原武林众人,在惊慌过后,全部收敛心神,蜀山弟子此次由酒剑仙带领,此刻迅速列好阵型,御起长剑,寒光如雨,长虹剑气带着破空凌厉啸响奔地魔兽而去。 灵儿目中寒光一闪,左手一扬,掌中幻出朵朵光莲,她怒喝一声,飞身升上半空,天蛇杖举在头顶旋转一圈,杖头猛地向地魔兽虚击而去,那空中飞舞的无数莲花便闪耀起夺目光辉,绕地魔兽全身而上,急速旋转的光莲速度快得看不清,远望犹如一条光带将地魔兽缚在中央,动弹不得。 各大门派的掌门长老们看准时机,纷纷大喝一声,各门绝学出手,一时间场中五彩光芒闪动,剑气刀光枪影漫天飞舞。 我飞奔到此地,便见众人围攻地魔兽的这番场面,我心知地魔兽乃是上古神兽,普通凡人又怎能伤它半分?中原门派里诸多弟子招数虽然凌厉,但面对这畜生,它也只当挠痒痒罢了,真正实力强厚的,场中只有十余人而已。 那地魔兽目中怒火大盛,又是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吼,它头顶一处黄光一闪,附近山上的土石便像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吸引一般全数凌空,地魔兽一摆头,空中一片黄压压的土石便呼啸着往地上众人俯冲下来。 众人大惊失色,此时灵儿凌空在上,眸中怒意一闪,喝道:“畜生,休要猖狂!”她单手结印,天蛇杖透出灿烂绿光,圣灵披风一展,半空中顿时出现一片霞光,犹屏障一般挡住了雷霆般的冲击。 大地之母的灵力爆发出来,圣晶之魂突然一颤,我身体里猛地涌上一股热流,充盈全身,我知道,这是圣晶之魂生出感应了。 手握白色的魔杖,我飞身凌空,脑中无数魔法咒语闪过,我怒喝一声,杖顶往地魔兽一挥,一个九级火系魔法“火龙地狱”应念而生,拜巫后所赠的紫府灵兰的功劳,如今我就是接连使用终极的魔法,也已经绰绰有余,不像以前那样吃力了。 前方上空火之元素迅速聚集,一条百丈长龙全身燃着烈火出现在黑暗的夜空之中,体形之大骇人听闻,丝毫不比地魔兽逊色。 两只巨兽嘶吼着厮杀到了一起,火龙两丈长宽的龙目喷火,俯冲下来,周围顿时陷入一片灼人的高温热浪当中,众人纷纷运气护体,然而这洪炉般的热度,功力稍差一些的弟子根本忍受不了。五行之中,火克土,那地魔兽虽是上古神兽,却难挡同样强劲霸道的天敌,斗了不久,强横无匹的地魔兽全身已经伤痕累累,身上尽是被烧焦的痕迹,坚硬如石的鳞甲上一条条巨大伤口汩汩的流出鲜血,火龙可怕的超高温让他委顿在当地,攻击渐渐弱了下来。 而反观火龙,身上原本达到数丈高的烈焰也大大的减弱了,我手一扬,散去火龙,同一时刻,灵儿的“火神”、逍遥的“剑神”、阿奴等人各自的绝招同时向地魔兽招呼了过去,刹时飞砂走石,尘土飙扬,剧烈的狂风形成巨大漩涡,滔天烈焰火借风势,风云变幻,撕裂之声响彻天地,漫天烟尘弥漫,唯听轰然巨响,地魔兽发出惨烈的嘶吼,声音凄厉之极,它全身皮开肉绽,伤口深可见骨,庞大的身躯轰然下塌,落回地上那个巨大的裂缝之中,没了踪影。 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众人在烟尘之中惊魂未定地喘息半晌,才渐渐回过神来。 天上乌云半遮明月,月光暗暗地泻下来,借着昏暗光芒,灵儿几步冲到那宽几十丈的鸿沟旁,往下一看,下面是黑压压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她秀眉紧紧蹙起,握着天蛇杖的手渐渐用力,呼吸急促起来。 我走上前去,看了一眼下面如深渊般的漆黑,只说道:“这条地下通道,是通往南诏的。” 灵儿怔了半晌,喃喃道:“我早该料想到的……”她说了半句,却停了,她咬着牙,狠狠一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已经充满了决绝。她回过头来,看着走到她身后的逍遥,二人静静相视,不发一言,却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半晌,逍遥走上一步,伸手握住了灵儿的,脸上露出一个坚定的笑容:“灵儿,不管你做什么,逍遥哥哥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灵儿看着逍遥,眸里万千柔情,也有着无比的感激,她知道,她是阻止不了逍遥和她一起去冒险,所以她微笑着一字一顿地道:“好!” 二人执手,相视一笑,灵儿转头向盖罗娇和南蛮王道:“族长,盖将军,地魔兽乃上古神兽,它的封印被破除,一定是拜月教的人在暗中操纵。这条通道既通往南诏,我便回南诏去,看拜月教的人意图如何。” 南蛮王着急道:“黑苗已经在拜月教的掌控之中,大祭司,你这样前去太危险了。” 灵儿回头看那鸿沟,神色坚决:“此次,不管危险与否,我一定要去。这次不单是要看拜月教的人意图如何,我还要面见父王,劝他下令停止二族之间的战争。苗疆的大旱已除,二族再无争斗之理,若是父王执意不回头,我便除去拜月老贼,彻底根除二族危机之源。” 南蛮王还想说什么,但见灵儿神色如此坚决,心知再也无法劝回,唯有转身对阿奴道:“阿奴,你随大祭司前去,保护好大祭司。”她回头对灵儿道:“大祭司,阿奴这些日子以来身手突飞猛进,已成为我族数一数二的高手,她又精通巫蛊之术,请大祭司答应,让阿奴随在您身边。” 灵儿犹豫了一下,那厢阿奴已经走到灵儿身边,看她小脸上的坚定神情,灵儿知道她劝也是没用了,唯有点头答应。 羽瑛和我同时跨上一步,灵儿回头看了我们两个一眼,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我们都会跟着她一起去的,我们早已是生死不离的亲人。她感激地看着我们,轻声吩咐道:“要小心。” 我和羽瑛点点头,灵儿环视一眼周围,不再多说什么,率先跃下渊中,转眼身影便湮没在黑暗中,逍遥紧随其后,羽瑛、阿奴也跃了下去。 我站在原地,回头望向御蝶谷众人,师兄来到我身前,看了深渊一眼,皱着眉头看我:“师妹,你也要去?” 我一晃手,收在空间镯子里的灵犀剑出现在手上,我把剑递给师兄,抬头看着他。 在场的人见到我这一举动,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师兄更是震惊,他看着我,哑声道:“师妹,你这是作什么?” 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师兄,此番前去生死难料,现在我把灵犀给你,若真有不测……御蝶谷就交给你了。”说罢,我没再给师兄说话的机会,松开手,暗运灵力,让灵犀悬在半空不落,倒退几步,就要往渊下跳。 孰料,一声熟悉的急切的呼唤硬生生地止住了我的脚步:“风儿!” 我一震,听出了那声呼唤里浓浓的悲伤、不舍、着急、担心……还有很多很多我不知道的情绪…… 丝丝绞痛缠绕心间,想回头再看他一眼,却被理智无情地控制住身体,我握紧了拳头,咬着牙,闭上眼睛,逼自己从嘴里吐出无情的冰冷的话语:“凌御辞,别跟来!”说罢,我猛地睁眼,展开轻功,纵身跃下漆黑深渊。 “……” 寒风吹过,吹冷了人的心,御辞怔愣地站在当地,丝丝寒意透过衣服,无孔不入地钻入肌肤,衣袖里,拳头紧紧地攥住,指甲深陷入掌中,血丝慢慢地渗出。 她又离开了,像十年前那样…… 这次,是在他面前离开的,他要追去吗?十年前,他无力找寻,如今呢? 他怔了半晌,往那渊边走去,一步步地靠近那漆黑的犹如张开大口般的地缝,心底深处,渐渐燃起丝丝愤怒火苗,星火燎原,火焰越来越猛烈,最后,直烧得他恨得牙齿咬得“咯蹦”直响,黑眸中目光如剑般凌厉。 你又想撇下我?又要一个人独自地走了吗? 你去干你自己想做的事,却从来不管身边的人怎么想。 若是你最终要走,为什么,为什么三番四次出现在我生命里?看我日夜过不安宁,你很高兴是不是? 十年前,你说无论如何不会离开我和云儿,但是秦淮一战后却走得无声无息,连一丝挽留的机会都不给我。 你可知,这十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十年后,你谈笑风生地告诉我,那只是你的一场梦,一场回魂仙梦,你可知,你说的每一句话,伤我多深?每一个字,都在嘲笑我,都像针在扎我的心! 现在,你又要走了,又想像十年前那样消失吗?然后在伤透别人的心后再来笑着云淡风轻地说,这不过是一场梦? 风儿啊风儿,在你心里,我到底算是个什么? 御辞站在渊旁,冷冷地看着渊底,你一句“别跟来”,置我于何地?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以为我向来不反对你的要求,就代表这次也会听你的话?十年前,我是无法找你,而如今,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开,我做不到! 这条路,我凌御辞闯定了! 那渊边的白衣人霍然转身,看向逸云:“云儿,庄内事务,先交给你打理了!”说罢,回头纵身跃下,身影转瞬消失。 逸云惊呼一声,飞快奔到渊边往下看,逸雪跟在她后面,着急地冲渊底喊:“哥哥,哥哥……”两姐妹站在渊边,又是着急又是无奈,两两相视,逸云无奈地低下了头。 一个人走到逸云身边,逸云抬头一看,是沈宇林,他少有地皱起眉头往渊下看,思考了一下,回头对那六个属下道:“你们几个,留下帮白苗的人收拾残局,我跟去看看。”说罢,也跟着跳下去了。 那六个属下万没料到他会这样做,纷纷叫唤着“少主”抢上,却也只是徒劳。 乌云遮月,周围只有破损的几盏灯笼还在发光,暗光照射在人们脸上,只觉阴郁森寒,危机四伏。 地下通道—— 方才我紧追了一会,终于追上了灵儿几人,此刻五人正在潮湿宽敞的地道中走过。 这地道既然能通过地魔兽,自然十分高大宽敞,只是这地道中一股腐烂的臭气弥漫,闻之令人作呕,灵儿运起灵力催发身上香囊的气味,才稍稍冲淡难闻的味道。 我走了一会,想起一事,便对灵儿道:“灵儿,有件事我要和你说,你听了之后,不要太伤心。” 灵儿奇道:“何事?” 我斟酌了一下,才道:“灵儿,现在的巫王,他不是你的父亲。他只是个树妖,被拜月变成你父王的模样迷惑众人,真正的巫王,应该被拜月杀死了。待会你见到他,不要离他太近,小心暗算。” 灵儿的脚步一顿,停了下来,震惊地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没有回答,只是拍拍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她。 逍遥皱眉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一时语塞,随即便道:“你不要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只是要提醒灵儿,无论那巫王是真是假,都要严加防备。灵儿,知道了吗?” 灵儿与巫王十余年不见,感情极淡,但是父女天性,听到巫王已死的消息,她不禁十分黯然,听了我的话,只是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这一路走去,倒没有遇见什么麻烦,圣灵珠悬在众人头顶,散发出淡淡光辉,照亮了前方的道路。五人都是功夫一流的人,最后展开轻功奔走,南诏到大理这条地下通道不过多时就到了尽头。 从地道的尽头出来,顶上一亮,耳听滴答水声。 我一凛,是南诏皇宫的水牢。 逍遥显然到过这个地方,诧异过后,便在前方带路,七拐八拐地走了一会,前方便是出牢的阶梯了。 突然,灵儿停了下来,诧异地看向右边一条小路:“等等。” 阿奴讶异地问:“怎么了?” 灵儿微微皱起眉头,喃喃道:“怎么……会有神族的气息?” 众人面面相觑,逍遥挑高了眉毛:“神族?灵儿,你确定?这儿怎么会有神族?” 我也道:“逍遥说得不错,神族之人怎会在此处出现?况且,若真有神族,为何我感觉不到?” 灵儿摇头道:“我的感觉不会错的,是神族的气息,但是非常微弱,若不是已经濒临魂飞魄散的神族,就是那些以凡人身躯用旁门左道令神力觉醒了却无法控制的人。” 此话一出,顿时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逍遥挑眉道:“这样说的话,我得去看看了。灵儿,在这里等等我。”说罢,转身往那小路走了过去。 灵儿也不阻拦,但也没有跟去,而是看向那通往南诏皇宫的地牢阶梯,面色复杂。 突然,小路那边传来“当啷”一声,好像剑掉到地上的声音,紧接着,就是逍遥颤抖着的声音:“月……月如?” 众人大震,猛地回头看向小路,逍遥他说什么? 月如? 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比理智更快一步,四人往小路那边飞奔而去。 小路尽头,是水牢中的一个牢房,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架十字架般的刑具,一个紫衣女子被重重铁链绑在架上,头垂着,鬓发散乱,嘴角血迹未干,身上的紫衣锦服被鞭子之类的刑具撕破,露出里面伤痕累累的肌肤,伤口仍在渗血,有些已经溃烂,凄惨无比。 透过乱发,可以清楚地看见那女子的脸,无比的熟悉,正是以前那柳眉杏眸,菱口粉面的林家小姐。但是此时,她却低垂着头,闭着眼睛,脸色无比惨白,奄奄一息的模样,似是受尽了折磨,唇色也和脸色一样,白得令人觉得可怕。她呼吸微弱,若不是垂下的头发时不时被鼻息吹动,和死人又有何异? 逍遥怔怔地站在牢门前,脑子一片空白地看着十字架上的紫衣人儿,嘴唇微微颤抖着,虎目中泪光闪闪,只知道喃喃地重复着:“月如……月如……” 众人呆站在牢门前,忘了该做什么,看着眼前的人,心里大喜大悲两种情绪激烈交替着。 倒是灵儿最先回过神来,她的手向牢门的锁一挥,急喝一声:“破!”便见一道光剑将铁锁劈开,灵儿第一个冲进去到月如跟前,扶着月如的脸一连声地叫着:“月如姐姐,月如姐姐……” 仿佛被灵儿的叫声惊醒,逍遥如梦方醒般叫了一声:“月如。”豆大的泪珠随着颤抖着的声音落下,他扑入牢房,看着伤痕累累的月如,颤抖着伸手触碰月如的脸,嘶哑地喃喃道:“月如,月如,你怎么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月如……” 灵儿定下心神,慌忙使用治疗法术,手轻点在月如的眉心,一朵小小的光莲浮现。 突然,月如的眉心出现了一个紫月印记,随着光莲光芒的减弱,紫月印记逐渐亮起,圈圈光华泛出。 我一震,现在我也感觉到了,月如身上散发出来的神族气息,比刚才极其微弱的气息强了一些,像是恢复了不少,我不可思议地看着月如,月如她的身上,怎么会有神族的气息? 细细的呻吟传进了众人的耳朵,月如低垂的眼睫毛微微一动,似要醒来一般,逍遥大喜,捧起月如的脸一连声唤道:“月如,你醒醒,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逍遥,我们来救你了,月如……” 纤长的睫毛吃力地睁开了,紫衣女子微微抬起眼帘,映入眼中的是那少年熟悉的脸,耳听那本以为再也听不到的声音一连声地唤着自己,像做梦一般,她虚弱地露出一个微笑,水雾顿时漫上了明眸,细不可闻的声音轻轻道:“李……大哥……你终于来……了……” 一句话让逍遥心碎了,她在等自己,她在等着自己,她等了多久?像当初在锁妖塔底灵儿一样,月如,这个明月般的女子,在万般苦难之中,在苦苦地等着自己……他李逍遥,怎配得上这样美丽的女子付出的如此深情? 我快步上前,给月如用恢复系的法术,看着手下狰狞的伤口,泪再难忍住,同时,心底一股怒焰燎天燃烧起来,我狠狠一擦眼泪,怒道:“月如,是不是拜月那老贼干的?你告诉我,我去杀了他!” 月如艰难地转头,看着我,吃力地一笑:“小风……没想到,我还能活着……再看见你们……” 逍遥嘶哑着声音吼道:“别说了,别说了!”他冲出牢门,在地上捡起宝剑,回到牢房里,挥起长剑,剑锋到处,“铮铮铮”几声,沉重的铁链应声而断,月如的身体没了支撑,顿时向前倒了下来。 逍遥一扔长剑,接住了倒下的月如,半跪在地上,看着怀里的月如,泪珠颗颗地掉在月如的脖颈中、衣领处,他颤抖着声音恨道:“月如,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是不是拜月老贼?你等着,我去杀了他,替你报仇!” 月如吃力地点点头,虚弱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断断续续地道:“拜月……他……他要拿我去献祭给……给水魔兽……现在就只差一对男女了……他说……说我前世是天界神女……就……就用各种办法……恢复我的……神族灵力……” 第七十章 犹恐相逢是梦中(下) 灵儿喃喃地道:“原来如此……”她抬头看向水牢上方,握紧了天蛇杖,恨道:“以一千对男女的鲜血和怨气唤醒水魔兽,拜月老贼为了破除女娲族的封印,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逍遥俯身横抱起月如,低声对月如道:“月如,我先送你回大理,然后再去找拜月老贼算帐。”说罢,他大步走出牢门,我与灵儿、羽瑛急忙跟上。 到了分岔入口,却见前面停着两个人,似乎刚刚赶到,听见这边声响,正诧异地望向这方。 我一见来人,顿时一震,一个是沈宇林,另一个却是…… “御辞……?”我低呼一声,对面的白衣人直视着我,神色一如当初我们刚见面时的冷漠,目光冷冽凌厉,那黑眸里有着哀伤,但更多的是愤怒,以及……一丝恨意。 “……”我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迅速低下头去,不愿与他对视,也不敢,他眼里那丝恨意像针一样毫无预兆地刺穿了我的心,像尖刺一样牢牢地扎进了心里。 我咬着牙,身体微微发冷,他恨我……他恨我…… 此时此刻,我才蓦然惊觉,原来,我竟忍受不了他的一丝恨意…… 那厢沈宇林没注意到两人的异状,只是震惊地看着逍遥怀里月如,道:“林姑娘?” 逍遥见到那凌沈两人也有些吃惊,道:“你们怎么也来了?” 沈宇林上前道:“在大理与地魔兽争斗时,沈某感觉到南诏方向的水灵之气的异常波动突然增大,我与凌兄弟心里不放心,便跟来助你们一臂之力……赵姑娘,林姑娘身上为何有神族之气?”最后一句话,他转向灵儿问道。 灵儿把事情简略概要地说了一遍,说完,她转头对逍遥道:“逍遥哥哥,你送月如姐姐回去。时间紧要,我先去王宫,就不和你一起回去了。” 逍遥皱眉道:“可是灵儿,这太危险了,你在这儿等我,我送月如回去后马上来,和你一起上去。” 灵儿摇头道:“不行。地魔兽逃回南诏,拜月肯定会部署下一步的准备,我们要抓紧时间,在他尚未布置完毕的时候先打他个措手不及。现在多等一刻,胜算就少一分。逍遥哥哥,你放心,灵儿不会有事的。” “可是……”逍遥还在犹豫。 沈宇林见状,出声道:“李兄若是信得过沈某,不妨将林姑娘交给我,由我将林姑娘带回大理,不知李兄意下如何?” 月如微微睁眼,对逍遥低声道:“李大哥,灵儿需要你,你留下来帮灵儿对付拜月,不用担心我。” 逍遥看着月如,极不放心:“月如……”月如轻轻摇头:“李大哥……孰轻孰重,你还不明白吗?” 逍遥终于下定决心,将月如交给沈宇林,看着月如道:“月如,等解决了拜月老贼,我们立刻回去。”他抬头看沈宇林:“沈兄,拜托了。” 沈宇林点头,带着月如,展开轻功飞快地回大理去了。 逍遥转身对灵儿道:“灵儿,我们走!” “嗯!”灵儿转身在前带路,率先走上通往南诏王宫的阶梯,逍遥、阿奴和羽瑛紧随其后。 我转身拾阶而上,正巧与御辞并肩,我脚步一顿,不敢去看他,加快脚步和他拉开一段距离。 御辞看着前面女子的背影,目中更冷了几分,便也不加快速度追上去,一直和她保持着几步的距离。 王宫大殿—— 金壁辉煌的大殿空空荡荡,死气沉沉,除了王座上坐着的奄奄一息的巫王,一个人也没有。 寂静之间,透出一股阴森森的寒意。 “嗒、嗒、嗒、嗒……”众人的脚步声在大殿中回荡。 虚弱不堪的巫王艰难地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几个人,半晌,眼睛才渐渐有了焦距,他看着灵儿,身体突然一动,艰难地往前俯了俯身,双目突然有了些神采:“青儿……是你吗?是你回来向我索命了吗?” 我轻呼一声:“灵儿,别忘了我的话。” 灵儿微一点头,上前几步,看着巫王道:“父王,是我啊,我是灵儿。” 那巫王精神些了,他仔细看了看灵儿,惊喜地道:“灵儿,你真的是灵儿……好女儿,快些过来,让父王看看。” 灵儿犹豫了一下,走上几步,来到巫王面前。 巫王伸手去拉灵儿的手,双目流下泪来:“灵儿,真的是灵儿……我的好女儿,我对不起你和你娘……” 灵儿听巫王提起巫后,心中伤感,黯然地低下头去。 我在下面有些着急,灵儿是怎么了?我不是说了让她小心防备的吗?她怎么还离巫王那么近?我悄悄扣了三枚银针在手,随时准备射出。 巫王伸出左手去抚摸灵儿的脸,道:“女儿,是爹无能,是爹逼死你母亲的,但是……爹也遭到了报应。王宫中所有人,都弃父王了,爹自知,爹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我只希望,在我死前,能够得到你的原谅……”那巫王嘴里说着,见灵儿沉浸在伤感中时,右手突然松开灵儿的手,手上光芒一闪,一只人的手突然变成了一根锋利无比的尖刺,迅雷不及掩耳地往灵儿的腰间刺去。 灵儿的手原本就是放在腰部前面,这一下异变突生,我大惊失色,迅速一挥手,手上扣着的三枚针往巫王的面门激射而去,两枚入目,一枚刺进眉心,那巫王双目顿时血流如注,痛得狂吼一声,双掌往灵儿一推,显出了树妖原形。 再看灵儿,她双眸一寒,单手掐诀,低念一声:“火!”手掌泛起火红光芒,半空虚划半弧,与树妖击来的树枝相击,那红光瞬间化作烈焰,“噌”地一声绕树而上,转眼将树妖包括在一团火中。她一摆手,足尖一点,向后跃回我们前面。 众人定睛一看,灵儿竟然毫发无伤。 我和逍遥冲上前去,一边一个拉着灵儿的手着急地上下打量,我拍了灵儿肩膀一下,佯怒道:“灵儿,你快吓死我们了。我早对你说了要防备巫王,你怎么就不听?” 灵儿微微一笑:“姐姐说的话,灵儿怎敢不听?你当那树妖为何没有伤到我?” 我见灵儿眸中闪现的少有的狡黠,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你用了‘金刚咒’?” 灵儿点头,看向树妖,转而有些黯然:“起先姐姐你对我说父王已遭不测,我心中仍存侥幸,希望父王仍然安好。不想如今的父王果然是树妖所变,看来拜月已经完全掌控了南诏,黑苗族的大权已经落入他手中了……”说到此处,灵儿突然一顿,手往大殿门口急挥,便见一片光幕瞬间挡在大殿门口,耳听几声沉闷的响声,光幕一阵颤抖,为我们挡下了数波无声无息的能量攻击。 众人相视骇然,是何人如此厉害,对我们发起攻击,我们却一无所知?若不是灵儿,恐怕在场众人非死即伤了。 阿奴怒道:“谁?暗箭伤人,好不要脸!” 大殿里突然响起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显得十分愤怒:“几个臭丫头臭小子,坏我好事!” 一听这声音,逍遥立刻激动起来,怒喝道:“拜月老贼,你出来!畏畏缩缩的作什么?给我出来!我们之间的帐,该一笔笔地算算了!” 那苍老的声音“嘿嘿”地猖狂笑了数声,也不搭理逍遥,大吼道:“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竟敢杀了大王?殿前武士,给我把他们拿下!” “是!”只听整齐划一的几声大喝,从殿外冲进一队黑苗士兵,高举弯刀长枪向我们攻来。 阿奴怒喝一声:“别和他们客气,我们杀!”她一摆手里的巫月神刀,怒喝着冲上前厮杀,白苗与黑苗的仇怨太深了,一场甘霖远不能抹去二族之间的血仇,阿奴从小在充满争斗的环境中长大,眼见身边的伙伴大多死在黑苗士兵的手上,心中自然对黑苗的士兵们有极深的怨恨,如今可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了。余下众人心知唯有打出去才能见到拜月,无奈之下也只好迎战。 要知逍遥等人已经是武林中顶尖高手,又有灵力全盛的女娲后裔相助,那一队武士虽然个个武艺高强,又怎会是这几人的对手?不到片刻,一队士兵全部被放倒在地。 逍遥率先冲出王宫大殿,往王宫外的水池奔去。 冲过几重宫殿,远远见到了王宫的前广场。 此刻,天已经有些亮了。 一个身着拜月教教主服饰、头冠上放下黑面罩罩着脸的人站在拱桥上,两边的水池已经成了无底深渊,下面隐隐传来水的响声。 广场上,站满了黑压压的拜月教众,他们双目空洞呆滞,像死人一般木木地站在那里,除了拜月教众之外,祭月阁的人也站了许多。 拜月的脚边,拜月四姬、柳飞朔、风祭兄妹等人低着头单膝跪地,听命于拜月的模样。 我看看跪在地上的风祭兄妹,又看看拜月,心中恍然,喃喃道:“原来,祭月阁也是拜月教的属下!”开始我只是猜测祭月阁与拜月教关系匪浅,或许是合作关系,没想到,风祭竟然听命与拜月老贼。 拜月转身向我们,沙哑的声音像磨盘转动一般难听刺耳:“哈哈哈哈……梦依然,你现在才知道,已经太晚了!不错,我拜月教既要称霸天下,你们中原武林的七大门派就是最大的障碍。我派祭月阁到中原,本想收拾掉你们,没想到风祭那么没用,十多年了还让你们存在着,十年前好不容易扳倒了枫溟,却又被凌御辞重新建立回来。哼!要不是看在祭月阁收集的各大门派的资料还算齐全的分上……”拜月一甩手,冷哼一声,停住了话头。 跪在地上的风祭与风鹜已经全身发抖,身体俯得更下去,哪里有以往半点威风? 灵儿此刻上前,扫了那群教众一眼,沉声对拜月道:“拜月,六界之内早有条规,惑人魂魄的法术禁止使用,你妄自动用惑人的法术迷惑住拜月教众,难道就不怕天遣吗?” “哈哈哈哈……”拜月一阵大笑,“再有一对男女祭给我的魔神兽,就再也不必惧怕任何人了!什么六界条规?什么天遣?我就是天!我就是六界的霸主!”他猛地沉下声音,紧紧盯着灵儿道:“十年了!老夫已经隐忍十年了。要不是顾忌巫后还留个孽种在人间,我也不必等到现在。我本以为那树妖能杀了你,没想到臭丫头你倒聪明,逃过一劫。不过,只要现在杀了你,我的魔神兽就是真正的不死之身,这天下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碍我!” “你做梦!”阿奴怒喝道,“我明白了,十年前苗疆发生的那次大洪水,一直到这几年来可怕的干旱,这一切都是你在搞鬼,然后嫁祸给巫后娘娘!都是你们黑苗破坏女娲大神封印,召唤太古魔兽,使得大地灵气失去平衡而造成的灾难。” “那些只不过是我小小的实验罢了,这证明我只要掌握魔神兽,就可以操控所有天地间的力量: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任何部族不听从我,我就让他们万劫不复!你们白苗就是最好的榜样!” 拜月得意地道,“王国是我的!全苗疆所有部族,都要对本座称臣!我第一步就要先灭掉白苗族,然后进兵中原,让伟大的黑苗族君临天下!再没有任何人可以轻视我黑苗族!” 逍遥怒道:“你疯了!” 拜月怒道:“谁说本座疯了?你们几个小毛头哪里知道?老夫花了毕生的心血,为了就是这伟大的计划!现在我只要再献上一男一女的鲜血,而且,最好是灵力越强的人,我这心爱的水魔神兽就能够再次的复活了!” 逍遥怒得浑身发抖,喝道:“所以你就把月如抓起来,用尽办法折磨她,恢复她的神族灵力,好献祭给水魔兽对不对?” 拜月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不错!那丫头虽然是凡人之躯,但只要神族灵力觉醒,就胜过千千万万的普通人。哈,献祭的时间快到了,你们很快就能看到伟大的水魔神兽复活了。” 逍遥冷笑道:“你以为,我们见到了月如,还会把她留在水牢那里吗?” 拜月“嘿嘿”冷笑:“小子,你太天真了,你以为,我会让那两个人那么容易就回了大理?恐怕他们现在,已经被地魔兽给抓住,正往回走了呢。” 众人脸色一变,尤其是逍遥,狠狠地盯着拜月:“你什么意思?” 拜月双手环在袍袖里,不屑地看着逍遥:“臭小子,你以为我为什么一定要将林月如作为最后一个献祭?哼,那丫头前世是天庭的太阴圣女,乃是至阴之体,对于水魔兽来说,最后一个献祭之人若是至阴之体,又怀神族灵力,功力便可暴涨。你说,这么个宝贝,我怎能怎么容易就让你们救回去?” 逍遥脸色一白,“锵”地一声拔剑在手,怒视着拜月,咬牙切齿地道:“拜月老贼,我和你拼了!”说罢,他大喝一声,飞身上前,一剑光寒往拜月劈去。 众人大惊,灵儿惊呼一声:“逍遥哥哥——!”一挥天蛇杖飞身上前,余下众人,又怎有袖手旁观之理? 拜月冷哼一声,手一摆,身体升上半空,原本跪在他脚边的拜月教徒们此刻怒喝着迎上我们,六人顷刻间被人海包围起来。 这一场厮杀,人数悬殊无比,但六人却不落下风。 此刻再没有什么顾忌,众人绝招纷纷出手,强大的灵力四周冲撞,我的灵犀剑留给了师兄,此刻便手握白色魔杖,无数高级终极的魔法连环出手,灵儿的五行法术接连施展,冰冻、爆炸、土石、雷电在场内接连闪现,轰击起巨大的尘土,声震天际;逍遥御起宝剑,白衣飘飘的剑神在他身后闪现,羽瑛的仙灵丝带暴涨数十倍,边缘锋利无比,缠卷飞绕间血珠飞溅了;阿奴的毒蛊一一出手,乾坤一掷威力十足;御辞的“天光水影剑”光影变幻,远望真如一片天光水影,蓦地天烬如蛟龙出海,翻腾四周,所向披靡。 拜月身在半空,远望天际红光乍现,金乌东升,地魔兽却迟迟未来,不由心中焦躁,沉心感应,不由暗叫不妙,他千算万算,却漏算了沈宇林是东漠沈氏家族之人,乃是半神之躯,地魔兽刚受巨创,一时绝难将他二人擒下。 眼见广场上形势已经不利,自己既然不能出手,那么再多的人也无法挡住女娲后裔,此时献祭的时刻已经到了,该如何是好? 大地突然猛地一阵颤动,拜月只感到千丈水下,庞大的能量流动开始有些不继,心知再不献祭,水魔兽维持的能量一旦减弱,就再难冲破封印。 他面色一寒,往下一看,战局胜负已经分明,对方有女娲后裔相助,拜月教徒已经死伤殆尽。 拜月却也不觉可惜,这批死士,原本就是用来拖住敌人,拖延时间的。 他猛地一收拳,俯身下冲,一把扼住厮杀中的风鹜的喉咙,双手一托,将那紫蓝长发的女子举起,猛地往那千丈深渊下扔去。 可怜风鹜还未省悟过来是什么回事,身影就没入了无边黑暗之中,渊下长长一声凄厉尖嘶的惨叫的声音由大到小,直到最后再无声响。 风祭大惊失色,目龇欲裂,狂吼道:“小鹜——!”他双目瞬间赤红,发色蓦地变做紫蓝,他狂怒地看着拜月,大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他撇下与他缠斗的逍遥,调集全身灵力奋力向拜月轰击而去。 拜月的手掌红光突现,手一挥,空中一排血红色的手掌便往风祭打去,两团光球在空中相撞,轰然爆炸,巨大的气流四周激射扫卷,拜月往空中虚抓一下,便见风祭像被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拜月的手往下一甩,风祭便给扔下了无底深渊。 拜月冷冷地道:“没了太阴圣女,就只好用你们两个雪狐族的人代替了,虽然没有神族来得滋补,却也比平常的人族好上许多。” 可怜那兄妹两个为拜月尽心尽力地卖命,孰料到了最后,竟被自己的主子献祭给了水魔兽。若是早料到有这么一天,当初,他们是否会选择另一条路走? 拜月的这一举动,不光是柳飞朔等人吃惊,连我们也看得心寒,灵儿俏脸煞白,怒喝道:“拜月老贼,你丧心病狂、作恶多端,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拜月仰天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就凭你们几个?要打败本座,做梦!我的水魔神兽马上就要复活了,到时候,我就能称霸天下了!哈哈哈哈……” 仿佛是应和着拜月的话语,一阵低沉的鸣吼突然从地底响起,大地开始晃动。 拜月的声音里猛地充满了疯狂与兴奋:“水魔兽醒了!水魔兽醒了!!!哈哈哈哈,赵灵儿啊赵灵儿,你听见没有?我的水魔兽终于醒了!哈哈哈哈!!” 拜月疯狂的笑声中,地底传来的低沉鸣吼一阵接一阵,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大,最后一声巨大的嘶吼,已经震得地面上所有人双耳欲聋,地面的晃动也如地震一般强烈,那深渊之中水声大作,声浪滔天,蓦地,随着一声吼叫,一波数丈高的水浪从深渊中如水龙一般冲出渊面,铺头盖脸地往地面众人打去。 众人大骇,这深渊足足有千百丈深,水浪竟然能打上渊面,水魔兽果然复活了,否则不会带起如此骇人的滔天巨浪。 灵儿猛一握天蛇杖,一掌往周围拍出,将周围余下的数十人一下击飞出去,天蛇杖一摆,圣灵珠光芒大作,眉心间水珠形的朱砂印记鲜红如血,她高声喝道:“吾以女娲之名义,召唤战灵之首——武神!!!” 七彩霞光迸现,灵儿的身后,一个威武魁梧的身影浮现,霞光冲天,巨大的开山大斧伴随着洪钟般巨大的吼声往拜月劈去,激起的气流狂乱四窜,沙石漫天。 拜月怒吼一声,水魔兽复活,他力量大增,他握紧双拳,面对数十丈高的武神巨人,全身被一团光芒围住,腾身而起,迎向大斧。 风雷之声大作,凌厉的呼啸声后是万星飞溅与激窜的气流,两大惊天绝招相撞,声震天际。 我心知水魔兽既然已经复活,就要先打败拜月再对付水魔兽,若是让拜月与水魔兽合体就糟糕了,心念一转间,便口念咒语,无数火球往拜月飞去,助灵儿一臂之力。 此刻场中形势,便是二女夹攻拜月,其余众人在场中,与余下的拜月教徒争斗。 如血灿烂的朝霞之下,南诏王宫的广场成了血腥的修罗战场,天际原本美丽的朝霞,却透出了血光,云隐不详。 魔兽鸣吼,大地晃动,水波飞冲,血流遍野。 大劫降临!!! 第七十一章 决战 余下的拜月教众很快被奋力拼杀的几人消灭干净,柳飞朔等许多人似乎也对拜月用风祭兄妹献祭的事感到寒心,不等拜月下令,纷纷往王宫外退去。 拜月在灵儿与我毫不留情的全力攻击之下,已经渐渐落了下风。 我心知绝不能让拜月与水魔兽遇到一起,心念一动,全力施展九级大型光系防御魔法“圣光灵阵”,白色的六芒星法阵覆在深渊之上,形成牢不可破的一道光墙,以防拜月下渊去。 拜月看出了我的企图,怒喝道:“臭丫头!坏我大事!”一排十余丈高的炼狱魔爪半空成形,向我与灵儿呼啸着俯冲而至。 趁我和灵儿躲闪之际,拜月握紧了拳头,“喝啊”一声大吼,全身燃起冲天的巨大毫光,一股猛烈的气流撕扯着他的衣服,他仰天长啸,声裂金石,他腾身而起,身后出现一柄数十丈高巨大光剑,剑尖猛然朝下,对准了防御光墙,异啸声起,巨剑随着拜月的动作往下迅速刺去。 气流飞绕窜射,狂风呼啸,两大能量硬生生地碰撞,声裂九霄,一边是九级魔法,一边是拜月全力一拼,狂猛霸道的气浪轰然扫射,广场上的无数地砖被击飞上天,烟尘滚滚。 拜月毕竟是拜月,虽说破解九级光系防御阵耗尽了他的功力,但圣光灵阵最终仍挡不住他,那一柄横空巨剑犹如破除禁锢的巨龙直破巨浪,没入无底深渊。 “糟了!”我大惊失色,心里顿时一阵慌张,游戏结局的一幕幕此刻突然在脑海中闪现出来。 灵儿身在半空,往下俯视底下犹如血盆大口般可怖的黑渊,眸里寒光一闪,就要俯冲下去。 逍遥飞快御剑来到她的身边,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叫道:“灵儿,你要干什么?” 灵儿直视着他道:“水魔兽已经复活,拜月方才与我们争斗元气大伤,他要立刻恢复来对付我们就必须要和水魔兽合体。”她向下看去,断然道:“没时间迟疑了,我必须要赶在他和水魔兽合体前先阻止他。就算最后仍然阻止不了,也要趁他们还未完全融合完毕、无力为恶之前除掉他们!” 逍遥脸色苍白,十年前巫后舍身封印水魔兽的情景猛地在他的脑海里清晰了起来,他猛地抓住灵儿的双肩,颤抖着声音道:“灵儿,我不准你做傻事!不准你像你娘一样,听见没有?” 灵儿一震,抬头看着逍遥的眼睛,一瞬间,脑中的思想激烈交锋何止千回,她的声音颤抖着,却坚定不移:“逍遥哥哥,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是女娲的后人,他们是我的子民,我怎能,我怎能让他们才脱大旱,又遇洪灾?” 逍遥双目赤红,紧紧扣住灵儿的肩吼道:“我不管!!!灵儿,你答应过我的,我们要永远在你一起。如今,你怎么能……” “逍遥哥哥……”灵儿深深地看了逍遥一眼,凄然笑了,低低的声音却如磐石一般不可动摇,“这是责任!我赵灵儿的责任!!”她握紧了手中的天蛇杖,望了远方一眼,再低头看向无底深渊,眸中燃起坚定之火:“我既为女娲后人,就有责任拯救我的子民!家国天下,儿女私情,孰轻孰重,我已没有选择了!” 灵儿闭上眼睛,全身猛地亮起灿烂光芒,逍遥顿时被震开三丈远,灵儿蓦地睁眼,毫不犹豫地往无底深渊俯冲而去。只听“啵”地一声水的响声,再无踪迹。 “灵儿!!!”逍遥大惊失色,想也不想就奋不顾身地也冲了下去。 羽瑛和阿奴骇然之余,不作他想,个个都跟了下去。 我紧紧地盯着那可怕的深渊,全身冷汗阵阵,我用力甩头,将一切不好的画面全部抛诸脑后,大口地吸着气,按捺住急促的心跳,狠狠一咬牙,飞快地跳下深渊。 “风儿!!”御辞的声音就在身后。 我头也不回,眼角酸涩得厉害,左手凝起巨大的光球,猛地回身往他击去,顷刻间那白色的身影便没入白色光球之中,我一挥手,光球向上升去,依稀可见光球中那人奋力要破开禁制,我知道,这个特殊魔法,他还不够实力破除。 我看着上升的光球,喃喃地道:“恨我也罢,怨我也罢……对不起……御辞……” 水底暗流汹涌,一道白芒往水底更深处激射而去。 奈何分离,两地茫茫! 远方的女娲灵力波动猛然爆发,如火山迸发一般猛烈,圣晶之魂在胸前光芒乍现,不住地颤动。 在那边!!! 我猛一攥紧手中魔杖,如箭般往前边射去。 “妖孽!你我原都不该存在在这个世上,就与我一同化为尘土吧!!!” 灵儿的声音突然在前方响起,我心神大震:“灵儿!不要!!!” 远远看到前方一个近乎百丈高大的可怕的怪物,九首一身,浑身墨绿,与他相比,常人如同蝼蚁般矮小,那便是水魔兽了。灵儿娇小的身影飘在它面前,高高举起了天蛇杖,天蛇杖顶端闪耀出无与伦比的灿烂光辉,水魔兽的下方出现了一个庞大无比的绿色圆形法阵,金色的纹路散发着无比庄严圣洁的光芒。 刚刚赶到的逍遥心胆俱裂,狂吼道:“灵儿——!!!” 灵儿一击不中,水魔兽痛吼一声,震耳欲聋,数十丈长的尾巴一摆,落荒而逃,激起巨大的暗流,一下子把众人冲散。 “灵儿!”我咬牙稳住身体,扑面而来的水流如刀般割着我的脸,我也不管,飞快去到灵儿身边。 灵儿脸色苍白,身体摇晃了几下,落到了水底,脚一软,跪坐了下来,手撑着天蛇杖,大口地喘着气。 逍遥冲到灵儿身边,猛地一把把灵儿拉进怀里紧紧抱住,浑身颤抖,他嘶哑着声音吼道:“傻丫头!!你刚才在作什么?!灵儿,我不准你做傻事!!!” 灵儿左手紧紧揪着逍遥后背的衣服,闭着眼睛,抖着嘴唇道:“逍遥哥哥,原谅我!为了消灭水魔兽,我只能这样做……阿奴、羽瑛师姐、风儿姐姐,以后逍遥哥哥和忆如,就拜托你们照顾了!”说罢,她睁开眼睛,猛地推开逍遥,往水魔兽逃走的方向追去。 “灵儿!”我和逍遥同时大喊,伸手去拉她,却没有拉住,急忙追去。 我忽然想起一事,边追边对逍遥道:“逍遥,你待会要注意,千万别让灵儿流血,她的女娲血可以让拜月和水魔兽获得不死之身,知道吗?” 逍遥心急如焚,闻言一愣,郑重地点头:“放心!” 追了半晌,转过一个小山般高的巨石,迎面一股暗流涌来,我们慌忙刹住车,定睛一看,不远处绿山一般高的水魔兽痛苦万分地颤抖着,它的居中那颗脑袋上有一处散发着灿烂夺目的白芒。 灵儿被巨大的水流冲卷回我们身边,勉强定在半空,紧紧盯着水魔兽脑袋上发光的那个地方,脸色剧变:“糟了!拜月已经和水魔兽合体了!!” 话音刚落,那颗巨大蛇头上突然升起一道巨大光柱,刺目的光芒扎得人睁不开眼睛,众人纷纷以手遮目。 “吼啊——”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在众人耳边炸响,睁开眼睛看去,九头怪兽中的一个头已经变成拜月的半身,苍老的面容扭曲着,白色的发丝狂乱地在水中舞动,激起无数暗流。 灵儿怒喝道:“拜月,你疯了!为了称霸天下,竟然与水魔兽合体?!” 拜月沙哑难听的声音隆隆地水底响起:“哼!都是巫后那臭娘们!我处心积虑的计划,百般的陷害她,就是要吸取她身上的女娲血!没想到她会垂死挣扎,害我功亏一篑!不过,如今我既然与水魔兽合体,就不用再怕任何人了!哈哈哈哈,赵灵儿,你以为,凭你现在的力量,能杀得了我吗?只要我喝了你的女娲血,就是真正的不死之身!” “原来你一直派人追杀我的目的,就是要得到我身上的女娲血!” “哈哈哈哈……死丫头!等我吸干你的鲜血,我与水魔兽就能蜕变到最完美的境界。到时上天下地惟我独尊,谁能与我想抗衡?” “疯子!”逍遥怒骂,“有人不当当妖怪!你变成这副鬼模样,就算能够独尊天下,那又这样?” “哼!全怪你们这群小鬼坏事!逼得我不得不与水魔兽融合。”拜月猖狂地道,怒视着我们,双手凝聚起十余丈高的光球,喝道:“去死吧!!!” “和他拼了!!”逍遥大吼,双拳猛地握紧,双目刹那充血,衣服瞬间鼓起,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仰头喝光了里面的酒,“喝啊”一声大吼,竟使用出了从未使用过得惊天绝招——“酒神”! “吾以女娲之名义,召唤众灵之首——风、土、火、冰、雷、战!六神听令——圣莲法典·七曜同辉!!!”灵儿高举天蛇杖,高声喝道,她的全身燃起七彩霞火,犹如光曜之神,六灵之影在她身后浮现,五灵齐现,七曜同辉! 阿奴怒喝一声,“乾坤一掷”威力无比,无数钱币犹如万点星辉,带起狂猛龙形巨流,仿佛被禁锢了千万年的巨龙呼啸怒吼着往水魔兽冲去。 羽瑛祭起仙灵丝带,与水月铃一起,“仙灵水月”的绝招施展出来,“水月”顾名思义乃是水中之月、雾中之花,幻出无数圆月弯月,不知是真是幻,无从抵挡,扰乱视听。 我一咬牙,倾尽全身力量,高声吟唱出九级大型攻击魔法“九霄雷暴”的咒语,魔法水晶中青白光芒迸现,水中渐渐响起了风雷之声。 蓦地,各大绝招同时出手! 激昂声音破金碎石,直冲云霄,地动山摇,巨浪滔天,巨大的能量团碰撞,迸发出绝世光芒,千丈深渊之水,被这举世无双的爆炸能量硬生生地向上逼开,地面之上,只见一条庞大无比的水柱冲天而起,犹如被禁锢了千千万万年的苍龙终于解脱束缚,狂怒着毁灭一切,王宫地面彻底被水柱冲开,千丈深渊的水腾空而起,高达百丈的浪头呼啸着奔向天空,洪流巨滔铺天盖地地四周冲开去。 南诏国,陷入滔天洪浪之中,百姓哭叫之声震天动地,洪水到处,摧枯拉朽,无数生命丧生。 天际,红黑色的云翻滚而来,遮天蔽日。 千丈水底—— 水魔兽终究是抵挡不住五大绝招的横世之力,哀鸣一声,倒下了。巨大的身躯被击下一个更深的深渊。 五人脱力地倒在地上,连站起的力气都没了。 我挣扎着起来拉着灵儿仔细打量,看她有没有受伤,细看之下毫无大碍,我不由大大地松了口气,一时激动得难以自已,灵儿没事,灵儿没事! 逍遥喘了半天,断断续续地道:“那个死畜生……死了吧?” 灵儿看向水魔兽掉下的深渊,凝重地道:“水魔兽是太古魔兽,哪里那么容易就完全死了?它像九尾灵狐一样有九条命,我们方才的确已经伤了它,若没有女娲血滋补,它的第二个生命要在百年以后才复苏。休息过后,我会用女娲族的封印之术将它彻底封印起来,这样即使百年以后它的生命复苏,吸收不了外界精气,破除不了封印,就能永远沉睡了。”她顿了顿,补充道:“当初娘亲已经将它封印住了,只是拜月教主灵力高得可怕,竟然使娘亲的封印出现了松动,才让水魔兽得以吸收外界元气,最后复活。” 逍遥一把拉住灵儿的手:“灵儿,你,你不是要像你娘那样,舍身去弄那个什么封印吧?” 灵儿微微一笑:“当然不是。当初水魔兽是处于全盛之时,娘亲的能力不够,只能用一身精血去封印那畜生。但是现在水魔兽既然已经被我们打败,第二条生命还没复苏,我就完全有能力封印它,不必像娘那样用出禁术。” “公主,女娲血真的可以让水魔兽不死吗?”阿奴好奇地问。 灵儿笑道:“女娲一族司土,土乃是万物之根源。女娲血能让水魔兽复活,并且能让它实力大增,但是却不如拜月所说,可以让它不死。只要遇上比它还强大的力量,一样能够把它的第二条生命消灭。只是,若是有了女娲血滋补,它的功力暴涨数倍,在六界之内,当真难有力量再灭它。这样说来,与不死之身又有何差别?”她顿了顿,语气轻松起来:“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待我休息过后,便立刻施法封印水魔兽,让它永不能为恶。”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大喜,我的心猛地一松,大大呼出一口气,眼角一热,心情激动极了。 这是不是代表,灵儿终于可以不用牺牲,女娲的宿命终于得到逆转了? 这么久的努力,终于,终于有了收获…… 我咬住下唇,搂过灵儿,头抵在她的肩膀上,哭了。 正当众人高兴间,身边的水突然剧烈波动了起来,一阵低沉的鸣吼从悬崖底下传来。 众人脸色剧变,怎么回事?那声音,那声音是…… “水魔兽?!!!”众人异口同声,震惊地叫道。 怎么可能?它不是已经死了吗?没有女娲血,它的第二条生命为何这么快就苏醒了? 还没等众人想完,一阵山摇地动将众人掀到一边,拜月疯狂的声音从渊底升起:“哈哈哈哈……好滋补的女娲血啊!期盼多年的长生之药,终于让我得到了!哇哈哈哈……我吸收了女娲血的灵力,加上水魔兽的魔力,从此永世不灭,天下无敌!” 我失声叫道:“怎么会这样?”灵儿明明没有流血啊。 灵儿看着升起的水魔兽,突然惊呼起来:“月如姐姐,沈大哥?” 众人大惊,定睛一看,纷纷倒吸一口凉气,那拜月旁边的两个头上,卷须上卷着两个人,仔细一看,竟然是已经回去大理的沈宇林和月如。 两人都已经陷入了昏迷,沈宇林身上伤痕累累,显然是经过了一场激烈的厮杀。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脑子一片空白。 拜月仰天大笑着:“哈哈哈哈,多亏我的地魔兽及时赶了回来,给我带回这两个人。哈哈,没想到这小子身上居然有女娲精血化成的血玉……哈哈哈哈,真是苍天助我,我注定是六界的霸主!!!” “这是怎么回事?”阿奴惊疑地问道。 灵儿沉声道:“沈大哥是东漠沈氏家族的人,沈氏家族乃半神之躯,他们的先祖与我们女娲一族有些渊源。想来是当年女娲娘娘将自身精血化作宝玉赠于他们护身,一直流传至今日。没想到如今却……”她停住话头,喃喃道:“莫非……真的逃不过……” 那厢拜月疯狂地大笑,将沈宇林与月如往下一甩,腾身往水面上升去,全身耀起了刺目的光芒,无数水龙在它的周围旋绕,然后咆哮着往水面直冲上去。 “月如!!”逍遥大惊失色,急忙飞身上去接住下落的紫衣女子,羽瑛和阿奴腾身去救沈宇林。 我突然心中一悸,不祥的感觉猛然大盛,猛听得旁边灵儿低声喝道:“畜生!休想为祸人间!!!”我浑身大震,猛地去拉灵儿,却见灵儿身上光芒连连闪动,无数光莲绕身飞舞,身影蓦地凭空消失了。 我的脑袋“轰”地一响,大叫:“灵儿——!!!”再也顾不得其他,使出“瞬间移动”的特殊魔法追上水面去。别人只见原地光芒一闪,冰衣女子的脚下出现一个六芒星,光芒过后,原地已无一人。 水面之上—— 血色红云遮天蔽日地布满天空,整个天幕都变作了黑红色,暗红的乌云翻腾滚滚,极为压抑,让人看着便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红云之下,仿佛什么东西都被染作了红色,天是红的,水是红的,甚至连凛冽吹过的狂风,仿佛也是红色的。 浓浓的血腥遍布南诏大地,洪浪滔天,南诏国已经淹没在了一片汪洋之中。 天上红云翻腾间,惊雷闪电霹雳炸响,滔天巨浪上,出现了百丈高的拜月与水魔兽,驰骋水浪,呼风唤雨,狂风呼啸间天地变色,他们身边的巨浪化作出海蛟龙,四处奔驰,毁灭一切。 这,已经是九幽下的修罗炼狱!!! 我握着魔杖,远远望见了天际一抹灿烂的霞光如流星般划破重重红云射向水魔兽,心神猛一恍惚,眼前景象晃了晃,仿佛和记忆深处的某一远古画面重合了。 多少年前的那个众神国度,也曾有过这样惊心动魄的记忆! 那抹霞光,迎来了大地重生,可是,却陨落了一颗最美的心灵。 无数画面涌入脑海,胸前的圣晶之魂光芒乍现,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灿烂光辉。 强大的信念形成了无匹的精神力,终于突破了与圣晶之魂交流的最后障碍。 缥缈空灵的声音犹如从九天之外传来: 我的主人——护灵圣女!!! 远古的记忆潮水般奔泻,一幅幅画面无比清晰地展现在脑海里,灵台一片清澈空明,无论轮回多少世终是不变的信念此刻将全身所有的力量燃起。 “啊——!!!” 空中,冰衣女子仰天长啸,双臂展开,身体迅速上升,她的眼睛蓦地变成如水般湛蓝清澈,眉心一朵金光青莲浮现,她看着往水魔兽冲击而去的那抹霞光,双手合印,低喃一声:“灵儿,我们原本应是一起迎敌的。” 倏地,她的身影在空中消失,瞬间出现在那霞光前面,横拦上去,全身泛起七彩光芒,将那霞光中的身影拦腰截住,眨眼掠出几里。 灵儿已经显出人首蛇身,她震惊地看着眼前气质与先前完全不同的冰衣女子,仿佛在看另外一个人:“你……”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护灵圣女之责,就是护卫女娲后裔。我怎能放任你去舍身封印水魔兽?”此刻,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小风,而是女娲的守护大神——护灵圣女。 蓝瞳望向水魔兽:“看见了吗?拜月的眉心处有块像玉一样闪光的东西,那就是水魔兽的力量之源,若是能将它完全毁灭,水魔兽就是有九条命,也不能复活。”她回头看着灵儿,道:“我的使命,就是护卫世代女娲后裔。除去水魔兽,就交给我吧。苗疆需要你,你不能死!” “你……”灵儿才说一个字,便被她轻轻伸手一击推出几里之外。 灵儿好不容易停住身形,急忙抬头一看,顿时大震。 空灵神圣的声音在洪泽上空响起,雷声、水声、一切声响都掩盖不住: “圣灵兽!听吾之令——圣!灵!战!铠!” 远方天际一道白光激射而至,圣灵兽半空显形,化作点点星光绕护灵圣女的身体而上,一道夺目光芒之后,女子显露出身影,浑身上下银光烁烁,一件无比精美的银色铠甲显露出来,每一片都珠圆玉润,锃亮无比,光华流转,完美精致。 她双手捧着胸前的圣晶之魂,那玉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灿烂霞光,化作了点点霞斑,消失在她的双手里,与她融为一体——其实,她们原本就是一体的。 灵儿看着眼前震撼的一幕,握紧了天蛇杖:“姐姐……”她一摆碧绿蛇杖,看着水魔兽,低声道:“我怎能,让旁人为我牺牲?”说罢,蛇尾一甩,如流星划破天际,破开层层红云,七彩光团带着前所未有的能量撞向浪尖上的水魔兽。 与此同时,南诏上空回荡起了护灵圣女庄严肃穆的吟唱魔法咒语的声音: “以吾之名义,推动光明众神的礼赞之轮。遥远的天之崖上,万能的宇宙王神。请赐予这片土地光明与正义,净化一切的邪恶。以吾之生命,颂赞您的祝福——禁·最后的礼赞!!!” “最后的礼赞”——《失落》魔法典籍十级魔法、十大禁咒之一! 仙术,乃是修道之士凭借自身修炼的灵力通过一定方式作出攻击;魔法,乃是魔法师汲取天地元素修炼魔力,凭借魔力与身外元素产生共鸣,从而控制元素攻击。而灵力与魔力,说法不同,修来之途却是殊途同归,二者其实皆为自然之力。 如今,护灵所做的,便是调动全身的灵力与魔力,同时发动一个十级禁咒—— 这,无疑是玉石俱焚的做法! 茫茫苍穹之下,巨大的毫光冲天而起,如蛟龙行天,划过天际,她手往上一挥,一道蓝色光柱从她的手上直冲云霄,破开层云——六界第一神兵——蓝韻仙剑!!! 如远古雷神降临般的震撼声响响彻天际,红云破开,蓝色仙剑直刺苍穹,九天之上,璀璨而壮观的光柱往下俯冲,通天贯地,不可一世,与蓝韻仙剑交融结合。 拜月矗立浪端,眼见两股绝世力量向他冲来,怒喝一声,奋起全力,双拳会聚全身力量出击,天空上无数的血云全数被隆隆卷起,声势之大无以伦比,洪流巨滔在他手上化做了横亘天际长达千丈的巨大水矛,炽热的电芒在其上嘶嘶乱窜,往两者横劈过去。 天际之上,一柄不可一世、睥睨世间的光剑成形,煌煌之力仿佛有撕裂苍穹,扯动星辰的可怖之力。 迎着拜月的巨大水矛,女娲后裔与护灵圣女倾尽全力硬碰硬地接下,誓要击败面前这可怕的太古魔兽。 天际霹雳炸响,隆隆而作,苍穹之下,光剑轰然转身,与不远的女娲后裔的巨大光团一起,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对着那巨矛劈了下去。 三团可怕的能量在天穹之上轰然对撞,瞬间迸发出比太阳更炽热千万倍的灼热亮光,巨响声震九霄,地动山摇,洪浪冲天,天昏地暗,风云变色,天空被撕裂开了,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云气疯狂地旋转,南诏大地上的无数山脉似乎也惧怕了这天地之威,畏缩地低下头去。 无与伦比的能量大爆炸,毁灭着世间万物。 神州大地在呜咽,在颤抖…… ………… ………… 很久之后…… ………… 天际,红云退去,风云渐息。 地上,洪水渐息,不再汹涌奔流。 天空,已不见水魔兽、女娲后裔与护灵圣女的身影。 金乌东升,灿烂的万丈金光破开层层厚云,普照万物,带着久违的温暖与希望…… 远远的天边,一个翻腾着的杖影落向了灵山,插在了灵山最高的悬崖之上,六颗灵珠绕在它的旁边,渐渐落下地,平静地躺在绿草之上。 在那里,可以看到黑苗和白苗的都城。 天蛇杖头的灵蛇迎着灿阳,守护着苗疆大地…… 天空中,一道银色的身影直直地从高空落下,依稀可见,在她的胸前光芒微微一闪,七彩之玉出现,流转着淡淡的光华。 “噗嗵”一声,那身影掉入了南诏一片汪洋洪水中…… 第七十二章 为君沉醉 三日后—— 大理王寨。 黄昏。 斜鸦数点,倦鸟归巢。 斜阳低低照入窗棂,给床上昏迷的女子镀上一层金辉。 她胸前的那块千灵之玉一直在散发着淡淡的霞光,但自从三日前她昏迷以来,她未曾醒过一次。 即使在昏迷中,她也是双眉紧皱,仿佛梦中亦逃不过千丝万缕的纠缠,在黑暗的苦海中拼命挣扎。 她正陷入梦境之中,一个离奇却真实的梦境。 她看见水魔兽在浪端咆哮驰行,看见那人首蛇身的女子手执天蛇杖向水魔兽飞去,看见蓝韻仙剑引下遥远的星辰之力,化为撕裂苍穹的巨大光剑,她看见三团力量相撞时,那比太阳还绚烂万丈光芒之中,水魔兽的身影哀嚎着消亡……突然,一幅画面清晰地闪现出来,那柄白色魔杖在她身后凭空出现,化作了一条巨大的金龙,张开几丈高的龙嘴将她与女娲后裔一口吞下…… 她惊出一身冷汗,大叫了一声,双眸蓦地睁开,整个人一下坐了起来,冷汗淋漓地直直地看着前方,身体微微发抖。 门外传来“砰”的一声打碎碗匙的声音,仿佛有什么捧不稳,掉在了地上。紧接着,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白色修长的身影急急地冲进来,往日冷冽的声音沙哑了许多,语气中也失去了以往的冷静与沉稳: “风儿……” ※ ※ ※ ※ 蓦地从梦中惊醒,我一挺身坐起来,浑身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惊惧地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前面的竹器,眼角不知为何,竟有泪落下。 御辞冲到床边,修长骨劲的手紧紧抓住我的肩膀,那黑眸里满是惊喜与欣悦:“风儿,你终于醒了。你都昏了三天了。” 我被他一惊,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混沌的脑子开始渐渐清明过来,所有的记忆潮水般涌入脑海。 “灵儿呢?”这是我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 御辞一怔,看着我,抿紧了唇,没说话。 我有些不安,直看入他的眼底,再问:“灵儿呢?” 御辞微微震了一下,黑眸里一丝光芒闪过,他顿了顿,偏过头看向门外地上的碎碗,避开我的视线道:“我再去拿碗药来。”说罢,他松开我,起身要往门口走。 我呆坐在床上,心底深处仿佛听到了有什么崩溃的声音,防御的墙一点点地开始瓦解。 蓦地,我大吼:“站住!!!” 他脚步一顿,定住了,背对着我,没有转过身来。 我转头向他看去,门外是刺眼的夕阳,刺目的光扎得我的眼睛酸涩无比,刹那,视线模糊…… “凌御辞……”我低低地吼,声线里有我抑制不住的颤抖和哽咽,“我再问你一次……灵……儿……呢?” 我盯着他的背影,心底一个声音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大声,最后几乎要震聋我的耳朵:告诉我,告诉我灵儿没事,她没事…… 我几乎是乞求地看着他,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掉下来,“嗒”地一声在衣上溅出一圈水渍。 他停了半晌,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道: “她,没回来!” 一句话,惊雷般在耳边炸响! 我呼吸一窒,眼前顿时有些发黑。窗外一阵寒风吹起,寒冷砭骨。 “……”我失神地看着前方,没有焦距,无自觉地眨眼,泪水就这样不受控制地滴落,圈圈水渍在衣衫上绽开。 灵儿……没有回来…… 代表什么? 只听得心底深处的那根弦“叮”地断了开来,风中传来什么东西碎开的声音,很轻很轻,却清晰得令人感到可怕。 我木木地坐着,只觉天旋地转,天地间一切都消散无形,只余我一个陷入无边寒冷的黑暗之中。 心中的光明,似乎也随着夕阳,一并落下去了。 世界,开始坍塌…… 感觉有人来到我身边坐下,伸手把我抱进怀里,低低的声音萦绕在耳边:“风儿,想大声哭的话,就哭出来吧……” 我痴痴地看着门外的夕阳,良久,突然轻轻一笑,然后“咯咯”地笑起来,笑得浑身发抖,那笑声直听得人发冷。 意料之中的,那人惊慌的声音:“风儿,风儿,你怎么了?别吓我……” 我一边笑,眼泪一边在掉,我伸手一把推开他,踉跄着下床往外走,自言自语道:“都是骗人的……我不和你说……我自己去找灵儿……”说着,用力摔开他伸过来扶我的手,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门。 御辞站在原地,看着出门的女子极为反常的近乎疯癫的举动,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寒意从心底里慢慢地冒了上来,丝丝绕上身体,冰寒刺骨。他喃喃地叫了一声:“风儿。”他不敢迟疑,冲出门去。 我从房门口跌跌撞撞地一直跑到王寨门口,时值黄昏,气氛萧索,心底悲苦阵阵,我左顾右盼,大声叫道:“灵儿——灵儿——你在哪里?我醒了,你出来,让我看看你。” 牛角楼下站在几个苗女,她们眼眶红红地看着我,见我望向她们,迅速低下头,伸手擦泪,快步跑开了。 我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坪地上,只觉周围的世界慢慢暗了下来,寒冷犹如一条冰冷的蛇沿着我的脊梁缓缓爬行而上,冰凉而冷腻。我惊慌地倒退一步,抬起头大声喊道:“灵儿——灵儿——你快出来,出来见见我,灵儿!” 周围静谧一片,只有风吹凤尾竹林发出的“沙沙”声,犹似叹息。 恐惧像一只大手紧紧攥住我,我闭上眼睛,泪流满面,再也忍受不住哽咽的嘶吼:“灵儿——!!!” 世界,支离破碎……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只手伸来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把我拉转身去,紧紧地抱在怀里,低低的声音几乎近似乞求:“风儿,你别这样……” 我呆呆地看着前方,看见沈宇林、阿奴、月如、逸云姐妹他们站在凤尾竹下悲伤地看着我,阿奴转过身去,伏在月如的肩上失声痛哭,沈宇林紧抿着双唇,脸色苍白,双拳紧紧握在了一起,逸云和逸雪的眼睛红肿得像桃子,泪光在明眸中闪动。 我的思绪渐渐飘远了,越来越细,越来越缥缈,恍惚中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喃喃地说:“凌御辞……为什么是你告诉我……”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告诉我灵儿没有回来,为什么…… 别人会骗我,可你不会……我知道这一点,你也知道…… 所以,你就亲口对我说,亲手毁了我的信念和我的梦……连一丝侥幸的机会都不给我…… 你真的……好狠…… 旁人只见那小风双目渐渐充血,变得通红,眼睛也渐渐失去了焦距,清澈的双目中浮现出厚厚的云翳,整个人陷入的狂乱之中。 她突然出手,一掌击向御辞,掌风凌厉无比,也不知她用上了几分的力度。 众人顿时惊呼一声,逸云急喊:“大哥小心。” 出乎众人意料,那白衣人竟然躲也不躲,也不运功相抗,牢牢地抱紧小风,双臂如铁箍一般制住她的上臂,双手按住她的背部,泛起淡淡白光,运起了镇定心神的冰心诀。 “砰”地一声,她的一掌打中了他的背部,只听得一声闷哼,一丝鲜血出现在他的嘴角,他不管不理,手上只管运功。 小风已被魔障魇住了,心神错乱,只觉得心中一股巨大的悲愤像刀像针一样拼命刺划着心,将它刺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想哭哭不出,想喊却喊不出声,痛得自己肝肠寸断,疼得自己无法呼吸。常言大悲无声,无声之痛,才是真正的锥心刺骨、剜人心肺。 她眼前血红一片,恍惚中又似看到了滔天巨浪中的水魔兽,心底的恨意如火山爆发,怨恨冲昏了她的头脑,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知道疯狂地发泄着自己,一股强大的力量控制着她。 沈宇林看着御辞硬生生地挡下小风的攻击,也不还手,不禁大急,他知道御辞在担心什么,现在除了用冰心诀定下小风的心神,别无他法,若是与她相对抗,只能让她的灵力更加错乱,走火入魔得更深。但不能还手,就是铁打的身体也经受不住小风的全力攻击,更何况御辞肉身凡躯? 沈宇林急中生智,飞快上前,举起手掌要往小风的后脑劈去,唯今之计,除了打昏她,别无他法。 御辞见沈宇林的做法,失声喝道:“不要——她会醒不过来的!”他看着沈宇林,目光里竟有了一丝恳求——他第一次害怕一件事,小风受的打击太大了,走火入魔只是她逃避现实的一种方式,若是让她陷入昏迷,可能她就会就这样一直昏迷下去,醒不过来……也不愿醒来。 他害怕她从此将自己封闭在黑暗的梦境当中,害怕她不愿睁开眼睛醒过来,害怕…… 是,他在害怕,十多年来从来未有过的感觉。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还有“恐惧”这种情绪。 沈宇林看着御辞,手掌硬生生在半空止住,星目中泪光闪现,心中百味杂陈,悲伤、无奈、心痛、愧疚…… 她一掌击下,御辞又是一声闷哼,嘴角鲜血涌出,滴落在她的冰衣上、脖颈间。 温热的鲜红液体溅出朵朵红梅,她肌肤上的血液红得刺眼,热得灼人。她蓦地停下,像停了电的机器般全身一下定住、僵硬,脖颈上的热度高得直接烫进了她的心里,烙下了鲜红的印。 时间,刹那不前…… 夕阳收起最后一抹光芒,完全隐入群山之中,黑夜降临。 她眸中的云翳渐渐散去,神智清醒过来,看着夜空,凄然一笑,声如蚊鸣,却似杜鹃啼血:“凌御辞……我恨你……” 全身力气随着一个“你”字散开去,她两眼一黑,堕入黑色梦境…… ※ ※ ※ ※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一天已过,也许几天已经过去了…… 总之,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夜色正深沉。 我木然地躺在床上,脑子一片空白,看着顶上的天花板,一动也不动,任凭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旁边,御辞坐在桌边,手支着额头,已经睡过去了。 烛火噼噼啪啪地跳跃一下,爆出几朵灯花,声响大了些,他便被惊醒过来。 他条件反射地向我这边看来,出乎意料地看见我睁着眼睛,黑眸里顿时闪现出惊喜的光芒,他站起来冲到床边,俯身看着我,低声唤道:“风儿?” 半晌,我稍稍回过神来,看着他,近乎无声地开口:“逍……遥呢?” 他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说道:“柳云楼……” 我动了动,吃力地起身下床,手脚酸软无力,不知为何,往日充盈的灵力此刻却似流失了大半,只有以往的三四成水平。 御辞伸手扶我,我也不拒绝,木头人一样机械地让他扶着出了房门,脚步踉跄地往柳云楼走去。 柳云楼—— 一路走来,大半房屋已经被洪水毁坏,许多人家只能睡在屋檐下。 柳云楼的门面被冲垮,整体却依然完好如故。 我站在柳云楼门口往里看去,满屋黑暗,只有角落里一盏昏暗的油灯在黑暗中挣扎着发出光芒。 一个人瘫坐在角落里,头发蓬乱,胡须拉茬,身边放着一地的酒坛,邋遢不堪。 “逍遥……”我低唤一声,挣开了御辞,慢慢走到逍遥旁边,呆呆地看着他。 逍遥抬起头来,布满血丝的红肿的眼睛看了我一会,那双眸子里原本灵动狡黠、神采飞扬的光芒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有的只是木然、绝望和冷漠——陌生得让人心寒。他神色漠然,不再理会我,又低下头去,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酒。 我慢慢坐下来,坐在一地的酒坛堆里,看着放在地上的那盏昏暗的油灯,泪珠渐渐从眼角滑落。 逍遥一口接一口地拼命灌着酒,不要命一般,绝望而心碎。 他又狠狠地灌下一大口,呛着了,拼命地咳嗽,咳得浑身发抖,像是要把五脏六腑一起咳出来一般。偌大的柳云楼大堂,昏暗之中只有他那像受伤的野兽般压抑的低低的呜咽。 我的呼吸急促了起来,突然,我伸出手将逍遥手中的酒坛硬抢了过来,一仰头,冰凉的酒浆一股脑地到入口中。 顿时,辛辣的味道扩散到了嘴里的每一个角落,辛辣冰凉的液体刀锋一般割着喉咙和食道,一股灼热如火龙一般窜入胃中,肆意地撕扯着神经。 这酒,太烈了! 我一口一口地狠命灌着,全身像被扔进了烘炉之中炙烤着,头脑一片热辣昏沉,每一滴酒都像刀子在身上拼命地划,感觉五脏六腑已经完全被烧毁。 我背靠在一张桌子上,拼命地喘着气,双眼模糊朦胧,不知道是因为酒的缘故还是其他,总感觉眼眶中不断有液体滴落,止也止不住。 有些醉了…… 醉了,醉了也好……我恍惚地想着,醉了罢,忘了这一切,醒来之时,许能发现,这不过是一场梦……若这真是一场梦……该多好…… 手中的酒坛滑落在地,“砰”地一声碎裂,酒浆流了一地,浓郁的酒香顿时散发开来。 我冷笑一声,摇晃着身体前倾,从逍遥身边拎过另一坛酒,揭开泥封,闭目仰头,透明的酒液倾下…… 沈宇林赶来的时候,就看到那么一副画面。他的手开始颤抖,缓缓地攥紧,低下头去,无力地靠在门框上。 半晌,他低低地问一直站在门外的御辞:“不劝劝他们吗?一直这样喝,身子会被伤了的。” 御辞沉默了一会,看向灯下的那两人,声音暗哑:“伤身总比伤心好……”他顿了顿,转过身去,望向夜色深沉的远处,声音随着夜风飘散远方:“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沈宇林仰首,望着夜空,只觉身上心中,俱是寒凉…… 为君沉醉,为君沉醉。 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 ※ ※ ※ 梦。 暗黑无边。 蓦地,缥缈的声音渐起,轻柔空灵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风儿……风儿……” 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光团,光团中青衣隐现,莫名地感觉到,是巫后来了。 轻灵的声音道:“风儿,莫要悲伤。哀家此次前来,已是拼着最后精魂消散的风险,你要认真听好我说的话。水魔兽的本命内丹,也就是当初你们见到的在拜月眉心的那块玉状的物事,它已经被你和灵儿合力击碎。但你们的力量毕竟还是不够,虽能击碎它,却无法将它完全毁掉,只有将它用至精至纯的女娲灵力完全毁灭或净化,水魔兽才算真正地死去。如今,你们将内丹击碎成了三块,散落在神州各地。你须找到它们,用圣晶之魂最强大的力量彻底地粉碎掉。否则,若是日后异心之人寻得那三块碎玉,可能会使得水魔兽复活。” 那声音顿了顿,进而详细吩咐道:“唯有三块内丹同时合并,再以自身功力催醒深藏内丹之中的水魔兽精魂,水魔兽才可复活。但风儿你只需找到一块内丹碎片,便可以运用圣晶之魂毁掉它,水魔兽便再也无法复活了。所以,风儿,没有时间继续悲伤了,现下最重要的,就是找到水魔兽的内丹碎片……你们与拜月争斗时,力量过于庞大,至使空间出现暂时的断层,水魔兽的内丹碎片与灵儿一起失踪,若是上天垂怜,或许灵儿和内丹碎片,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最后一句话,顿时让心开始颤抖,娘娘,你说这话,代表什么? 那声音微微透出了欣慰的笑意:“风儿,灵儿还活着。只是,哀家不知她现在在何处。原本,灵儿使用女娲族禁术,是化一身精血为灵力,封印水魔兽。你也用出十级禁咒,以生命之力祭出魔法。但没想到最后关头,你师父赠你的魔杖,竟然被你强大的精神力破去了其中龙族的封印,自动爆发出龙神之力,及时延充了你们的生命精血,保住了你们的命。这一点,哀家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魔杖?龙神之力?脑子里混沌一片,有些懵懂。 巫后解释道:“在远古时期,天地初开时,除了三皇出现,还存在着的,就是上古龙族。那时候的龙族与现在的龙族是两回事,如今四海龙族只管布云降雨,但上古龙族,尤其是龙神,却拥有和女娲、神农、伏羲同等的力量,它们修炼令辟蹊径,与修炼灵力不同,他们是以控制自然之力来达到攻击和防御的目的,也就是,你现下所修炼的魔法。” 最后一句,顿时让人脑中“轰”地一响,原来…… “不错。”巫后续道,“你所修炼的魔法,是上古龙族的修炼法则,并非不知来源。那本《失落》的魔法典籍,写着龙族所有的运术法门,即是所谓的魔法咒语。你师父所赠的那柄魔杖,乃是当初龙神遗留的金龙脊骨所化,魔晶就是龙神的内丹,因此,你用它来施展魔法,威力可大幅提高。当初上古龙族灭亡,龙神遗留下魔法典籍与那柄龙杖,不想竟被你师父玄虚找到,便传授给了你。当年龙神给魔杖下了封印,没有足够强大的精神力无法破除,没想到今日,你竟能够破其封印,护得了你与灵儿性命,当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常人难以料及。” 我痴痴地听着,脑子已经不能思考任何事了。 巫后的声音转而严肃:“风儿,往后的路,更为艰辛。不要被困难击倒,你要记住,唯有心无畏惧,方能迎风破浪,唯有历经灾难劫数,方能明晓天道。” 严肃的话语透入心中,仿佛一抹曙光,照亮了无边的暗黑。 似有明悟…… 眼前的光团渐渐淡去,光芒之中,青衣缓缓消散,巫后的声音逐渐变小,直至消失:“风儿,前路茫茫,就此……别过……” “……娘娘,娘娘……” 急切的呼唤挽不回消散的白光青影,最后时刻,眼前蓦然浮现出巫后温和浅浅的笑容,轻柔的声音犹绕耳际。 心中不禁大恸…… “娘娘……” ※ ※ ※ ※ 梦醒时分。 我睁开眼睛,梦境中的一切历历在目。 只是很短的一个梦,窗外仍是夜色深深。 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若是猜想不错,这儿应该是柳云楼。 我侧过头去,便见到在手边处,御辞的头埋在臂弯里,应是睡着了。 我的唇边逸出轻轻一抹笑意,悄无声息地起来,伸手在他的睡穴上轻轻一点,他便沉沉睡去了。 我轻轻下床,左右望望,找不到想要的物事,想了想,便伸手解开外衣,轻轻盖在沉睡的白衣青年的身上,完后微微一笑,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关上房门。 隔壁,门突然开了,逍遥冲了出来,脸上满是惊喜与难以置信的神色,见到我,狂喜之情溢于言表。但还没等他开口叫,就被我一把捂住了嘴巴,我轻声道:“娘娘她也托梦给我了。”不知为何,我竟可以知道逍遥如此狂喜的原因,或者,这就叫“心有灵犀”也不定。 逍遥拼命点头,星目中泪光闪闪,一个大男人竟无声地哭得像小孩子一样狼狈,久违的鲜活又回到了他的身上,黯淡的眸子里终于有了神采。 我松开他,慢慢走下了柳云楼,过了大堂,出了大门,望向远方深沉的夜色。 路,曲折蜿蜒,不堪回首。 路,亘古绵延,帷幄千里。 纵然是黑夜, 也要守候黎明的到来! (上卷:破茧之蝶 完) 下卷 风雨同舟 卷首章 下卷:风雨同舟 卷首章 三年后。 又是一年花落。 山长水阔更风雨。 十载江湖几番新。 昔日,震惊武林的苗疆南诏一役,祭月阁主风祭兄妹命丧拜月之手。随之,拜月教崩离瓦解,祭月阁群龙无首,一夜之际与江湖七大门派除名。 当初拜月教使计,歼灭苗疆边境七弦门等数个门派,引中原各路人马前往苗疆,苗疆一役后,拜月教虽覆灭,但各大门派亦受创颇重,门中精英多有死伤。七弦门等门派被灭一案,经冰莲、冷月等人解释之后,真相大白,告一段落。 此后三年,各门派忙于门中事务,江湖暂且风平浪静。 东海仙灵岛名列当年七大门派之一,非因其实力雄壮,而因其妙丹灵药,为武林大家。三年前被拜月教所灭,如今,由俗家弟子马羽瑛重新创建,铸炉炼丹,悬壶济世,声名复起,世人广为称赞。 蜀山仙剑派中,独孤剑圣辞去掌门之位,传位于修道奇才、俗家弟子李逍遥,自己与师弟酒剑仙于风雪崖上潜心悟道。而那李逍遥,年纪虽轻,修为却不凡,三年内潜心修炼,进境更是一日千里,一柄逍遥神剑,扫尽天下不平之事,江湖中极具威名。其娶林家小姐林月如为妻,二人间初见时比武招亲一事亦为天下人所广知,两派联姻,一时传为佳话。 而御蝶谷与枫溟山庄两派,更是如日中天,名闻遐迩。当初各派率众入苗,而御蝶、枫溟二派却按兵不动,大战之后各门各派皆有损伤,而这两派却是实力不损。经南疆诸事,御蝶谷主、兼白苗族护灵圣女的梦依然声名大振,风头之强劲比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时间“菡萏冰使”四个字在武林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三年来,虽说江湖大体安平无事,但亦不是不起波澜。 祭月阁虽说被灭,但其后不久,约摸一年半后,一个名为“葬月宫”的门派迅速崛起,发展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短短几个月时间就招揽了大批门徒,到如今,已是个实力不逊于六大派的门派。葬月宫虽建立时间极短,却不知为何其中高手如云,一个势力庞大的组织凭空出现,江湖均议论纷纷。葬月宫行事神秘诡异,亦正亦邪,介于黑白两道之间,秉承祭月阁遗风,却又不像祭月一般做什么大的伤天害理之事,久而久之,人们也就降低了警戒之心,权当他们是个行事怪异的门派罢了。 葬月宫属下,具有比往日祭月阁“风絮飘泠”毫不逊色的情报组织“零”,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在短短一年半时间内就建立起了这么个庞大的情报网,这似乎会成一个永远的谜。“零”与“风絮飘泠”不同,后者被祭月阁利用来对付各大门派,而前者,葬月宫似乎更乐意将它当作一个赚钱的机器,用它来收集并贩卖各种消息。 江湖,一个让未入者神往、身陷者无奈的词。 不知何人说过,大江不可无涛,湖海不可无浪。 江湖,江湖,风平浪静,怎可谓江湖? 天宽地厚,历代争斗,曾有多少厮杀腥血,多少英雄故事,前尘皆尽入土,但这个江湖,永远安平不了。 三年相安无事,已经是它的极限。 三年之后,风雨的黑云在翻聚酝酿。 风雨飘摇,惊涛骇浪,到底,该如何面对? 唯有, 风雨同舟…… 第一章 桃花雨 曦泉山脉—— 御蝶谷。 千蝶渊。 劲烈的山风呼啸着驰骋在高峰悬崖上,万里长风如透明巨龙,仿佛要摧毁一切般的气势。 高挑的冰色身影静立崖边,前方再有两三步,便是万丈深渊,位置险之又险。 衣衫被刮得猎猎作响,乌黑的秀发肆意地飞扬在空中,她默然立在强风之中,似苍松劲竹般屹立不倒。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有所惊觉,却没有回转过身去,只是低低地道:“怎样了?” 山风强劲,但来人却能听清女子所说的字字句句,他似有所犹豫,但终究还是道:“老样子。没任何消息。” 风中隐传来女子叹息之声,她回转过身来,秀目中掩盖失望之色一闪而过,随即恢复如常。 仔细看那女子,雪肤花貌依旧,清灵气质若往,但眉宇间隐有忧虑之色,不似当初跳脱灵动,正是那御蝶谷主,梦依然。 她唤一声:“师兄。” 来人正是梦无痕,三年时光,似也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比三年以前更加沉稳成熟。他看着梦依然,等她的下文。 梦依然沉吟一下,续道:“明日,我要去仙灵岛。谷中的大小事务,又要麻烦师兄你了。” 梦无痕有些吃惊:“才回来,怎么又要走?总要休息一两天吧。”他走到梦依然身前,剑眉微皱:“师妹,你这三年为了寻赵姑娘四处奔波,在谷中的日子一个手就能数得过来。刚才我若不是感受到灵犀的剑气,还不知道你回了千蝶渊,如今你休息都不休息几天,又要到仙灵岛去,你当你身子是铁打的吗?” 梦无痕说着说着,便恼了起来,眼前这师妹,真是再令人操心不过,三年来遣发御蝶谷弟子外出寻找赵灵儿,自己也天南地北四处奔波。大江南北跑了遍不说,辛苦之余,还要时时与谷中联络,操心谷中各大事务,自己劝她休息她也不听,自己真是恨不得将她拴在椅子上逼她休息。 对于梦无痕的怒气,梦依然有些无奈,但她却并不打算改变主意,只是微微叹道:“师兄,你是知道的……” 几个字堵得梦无痕无话可说,他是知道,他当然知道,为了赵灵儿,他这师妹是做什么都甘愿的,一日不找到灵儿,她便一日放不下心。这人的性子又犟又拗,一旦决定了什么就死也不回头,他能做的也只有尽量分担她多些的事务。 “况且……”她忽地一笑,“这仙灵岛我不去不行,明日是忆如的生日,大家都回水月宫,我怎能缺席?” “……”梦无痕彻底没话说了,停了半晌,让步道:“那好。不过你得答应我,到了水月宫后至少消停几天,别再拿自己身体不当一回事。” 她微一挑眉,不置可否。 梦无痕瞧她那一副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暗道也不知这丫头到底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罢了,与其在她后面千叮万嘱,还不如修书给李掌门他们可靠些。嗳?对了,凌兄弟似乎也会去…… ※ ※ ※ ※ 旦日。 仙灵岛—— 柳垂金绦,杏灼夭夭,桃吐丹砂,雾隐绛霄。 司花瑶草满目,桃柳依依夹道。此处说是人间仙境,又有何过? 我御剑降至桃花林,身在半空,跃下剑来,灵犀回鞘。 满目绛红中,忽见远处一白点儿向我飞奔而来,定睛一看,不是雪绒又是哪个?我欣喜一笑,张开双臂,待那毛茸茸的一团窜到当前时一把抱住,举到面前端详,笑逐颜开。 “好你个雪绒,这么久不见,又胖了一圈,重了那么多。”我敲了一下小动物的脑袋,它在我怀里拱来拱去,欢腾得很。 自三年前苗疆一战之后,羽瑛说要重建水月宫,我便将溪草和雪绒两个小家伙留在了仙灵岛。雪绒若在御蝶谷,我也无暇照看它,不如留在这儿,与溪草还有个伴儿。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熟悉的清脆女声传来:“小风,是你来了吗?” 听得来声,我心中顿时欢喜,抱着雪绒迎着声音方向走去,嘴里叫道:“羽瑛。” 转过几棵树,便见一道姑站在一株碧桃树下,笑吟吟地看着我,那女子虽作普通道姑打扮,却难掩其秀美清丽。其眉如翠羽,肌如凝脂,齿如瓠犀,手如柔荑,笑若春风送暖,令人顿生清风拂面之感。如此佳人,不是羽瑛,又是哪个? 她一见我,便迎上来喜道:“方才雪绒没来由地往桃花林里窜,我才想着应是你来了。”她拉着我,朝我面上细细打量,秀眉微蹙:“小风,你气色怎么变差了这么多?几月来又没好好休息吧?再这样下去,你这身子骨怎么受得了?” 我放开手中的雪绒,那小东西欢蹦着四处扑弄花草去了,我看着羽瑛无奈笑道:“羽瑛,你真是越来越絮叨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知道吗?”说着不等羽瑛接话,又道:“逍遥他们呢?在水月宫?” 羽瑛摇头:“他们回盛渔村看李大娘去了,大概要几个时辰之后才回来,我想他们应该会将大娘接来水月宫。” 我微一挑眉,“哦”了一声,道:“我也许久没见婶婶了,既然他们都去了盛渔村,那我也去瞧瞧。”说罢,转身欲走。 羽瑛一把抓住我,我诧异回头,她一脸意味不明的笑容:“我还没说完呢。他们一家去了盛渔村,可还有个人留在这儿啊,你不先去见见他?” 我见她的样子,有些省悟:“御辞?” 羽瑛松开我,示意莲池方向:“他在风荷亭。”说罢,她俏皮地向我一眨左眼,却是转身往水月宫方向走了。 “羽……”我叫了半声,住了嘴,往莲池方向看去,站在原地踟躇了一会,终究决定去找那俊秀的人物。 风荷亭—— 风舞梁间,蝉鸣碧柳,芙蕖出水。风过,带着莲的清香。 六角凉亭,檀香瑶琴,白衣青年慢慢地抹弦,指尖转清音,七弦三十二调,宛然间,似涓涓细流,遇青苔卵石,若断若续,清清泠泠。 忽然,指尖一顿,琴声戛然而止。 白衣站起,转过身来,望向后方。 我站在亭外小路上,盯着那熟悉俊美的面庞,微微闪了一下神,嘴边很快扬起一抹笑意,唤道:“御辞。” 他淡淡一笑,道:“来了?” “嗯。”我走进凉亭,走到石桌前,低头随意拨弄几下琴弦,发出“叮叮咚咚”的几声响声,抬头看他,笑道:“风过碧莲亭,动水伴琴音。凌大庄主,倒是好雅兴。” 御辞重坐了下去:“此地恰有一琴,一时兴起罢了。”他看着我,微微笑道:“李逍遥一家去了盛渔村,你为何不去?” 我面上忽地一热,一阵心虚,嘴上却道:“我才千里迢迢的从曦泉御剑到这儿,你连休息都不给我休息一下么?”说着,随身坐在了凉亭临水一面的栏杆上。 闻言,他如羽瑛一般细看了我一下,忽然神色微沉,站起身来走到我身边,伸手要去按我手腕上的脉搏。 我心中一跳,慌忙缩手,躲开他道:“你干什么?”看他皱起的双眉,心里不由暗忖,这小子别是精进到如此地步,光看脸色就知道我身上带伤了吧?若是被他知道,定是逃不过他一顿发火去。可恶,早知会被他看穿,就先去盛渔村了…… 他见我神色闪烁,脸色更沉,站在原地,双手环胸,看着我沉声道:“和黄河三蛟斗时受的伤,对不对?” 我心里暗自叫糟,却仍嘴硬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他冷哼一声,从怀里拿去一个绿瓷瓶扔过来给我:“还想瞒着?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我伸手接住瓶子,拔开瓶塞,一阵竹荷清香扑鼻而来,是枫溟的绿影清露。我暗自撇嘴,早知也难瞒过这人的眼睛,只好在他的注视下乖乖地全部喝下药,走出亭子,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认命地开始疗伤。 亭里,他看着亭外疗伤的她,又是恼火又是无奈。黄河三蛟是风陵渡上的三个恶霸,功力不弱,又精通毒术,官府管不了,武林人士也斗不过,三人率一众喽啰在风陵渡一带为非作歹,威风得很。前些日子听到消息,三蛟在劫船之时恰遇了御蝶谷主梦依然,四人争斗许久,最终三蛟被伏。 但三蛟毕竟个个是一流高手,又极为狡猾,以一敌三总免不了吃亏。这不,刚才他便听她脚步声与平常有异,看她脸色也显得苍白,果然是吃了暗亏了。只是这人真不令人省心,仗着伤势不重,竟然也就不管不顾,也不怕落下病根。 御辞暗自摇头,他们是不是太纵着这丫头了?没人在她身边看着,她肯定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这样想着,一双星目中不由闪过几丝无奈之色。 微风轻拂,莲香飘然,两人一在亭内一在亭外,静然无语。 当晚。 月明星稀,萤飞夜空。 众人坐在水月宫前的草地上,谈天说地,好不愉悦。 小忆如扎着两条小辫,欢笑着和雪绒、溪草滚成一团,“咯咯”的笑声回荡在草地上。婶婶和月如照看着她。 小忆如长得极其水灵可人,眉目间像极了灵儿,五官精致得像画里走出来一般,蜀山上人人爱她如珍宝,我们这些人更是对她爱护有加,恨不得将所有好的东西给她才好。 她扑到月如怀中,稚嫩的嗓音又尖又脆:“月如娘亲,为什么阿奴姨姨不来?上次她去蜀山,已经答应了我今年生日给我晶蚕卵的。” 月如摸着她柔顺头发,宠溺地道:“忆如乖,阿奴姨姨有重要的事要做,她修书给爹爹了,下次她去蜀山,再带晶蚕卵给你。” 忆如有些失望,嘟嘟囔囔地拔草捶地,那厢雪绒拱到她怀里,小丫头便立即忘了抱怨,抱着雪绒笑嘻嘻地玩开了。 婶婶看着玩儿的忆如,有些感叹:“一转眼,忆如都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可真快。”顿了顿,转而叹息:“唉,若是灵儿见到忆如出落得那么水灵,怕不知要高兴成啥样呢。”婶婶想起灵儿,不禁黯然。 一句话勾起众人的伤心事,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沉闷。 月如见众人沉默,安慰道:“都这么丧气作什么?都高兴些,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灵儿的……今天是忆如的生日,都该高高兴兴的才对,别扫了我们小寿星的兴。”说着,正好忆如追着雪绒跑到她身边,脚下绊了一下,整个人扑进了月如怀里,咯咯地笑个不停。 逍遥也一笑,朗声道:“不错,今天大家都该开开心心的,死气沉沉的晦气。来,忆如,爹爹还有礼物给你,到爹爹这来。” 我微笑着看逍遥一家打闹成一团,双手向后撑在草地上,深深地吸着清新的夜风,仰望月空,神思渐渐缥缈…… 深夜。 我独自一人坐在水月宫大殿顶上,背靠着屋顶角上突起的琉璃龙头,一腿屈起,一腿平放,姿势惬意,手执一夜光玉杯,翘起的龙须上挂着乌梅银玉酒壶,悠然自得地望月抿酒。 下方忽传轻微的猎猎声响,我一转头,便见一修长白影纵身上了屋顶,落在我前面两三步处。 我仰头看他,笑吟吟地道:“三更半夜的,你不睡觉,出来作什么?” “你不也是?”他淡淡地道。我挑挑眉,只是浅笑,也不答话。 他见我手里拿着的小杯,俊眉微皱,道:“明知身上有伤,怎又取了酒来喝?” 我撇撇嘴,晃着杯中的绿露,道:“这是羽瑛给我,专门疗伤的……几月不见,你倒变罗嗦了,我这芝麻大小的伤,你竟也弄得人尽皆知。”想着白日里羽瑛硬逼着喝下的一大碗苦到极点的药,舌尖仿佛又尝到了那挥之不去的苦涩,身上掠过一阵鸡皮疙瘩。 他似微叹了一声,寻了位置也坐了下来,随我一同赏月。 两人闲坐半晌,眼见壶里的酒也去了一半,他终开口道:“日后,还是小心些好。” “嗯?”我奇怪于他这没头没尾的话。 他停了一下,看着我道:“以三蛟的功力,若小心些,他们未必能伤得了你。” 被他一语道破,我有些尴尬,的确,那时见那三人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我的警戒心也降低了不少,没想到他们竟会临死一搏,结果结结实实地吃了暗亏。我咳嗽一声,低头道:“以后会注意的。” 眼见两人之间又要陷入沉默状态,我只好开始找话题:“呃,这次来……你什么时候走?” 他不答,而是反问:“你呢?” 我想了想,道:“那要看逍遥。他们若是明日就带忆如走,我也一同离开,若他们呆上几天,我也留在这儿,大伙聚聚。” 对于我的答案,对面的人显然很是无奈,却也没说什么。他知道,我一旦这样决定了,别人再说什么也是枉然。他只是道:“若是离开,你又去哪儿?” “云深。”我答道,食指轻弹着杯沿,若有所思,“昨日在御蝶谷,我听流烟说,云深州城出了怪事。短短一个月,就出了十六起命案。流烟前一个月恰在云深,所有的尸首她都偷偷去瞧过,死者手里都拿着一把梳子,面带微笑,但是空洞木然,头破血流。真的是头破血流,杀他们凶器,竟就是那把小小的梳子……”我忆起流烟的描述,不寒而栗:“伤口上角梳梳过的痕迹清晰可见,头发被梳落,头皮被梳破,梳碎了头骨,直梳到最后,脑浆溢出……然后,被人曝尸荒野……” 御辞皱起双眉,似对着作案手法之残忍极为反感。他道:“你想去查?” 我点点头,道:“这案件,倒是引起我的好奇心了……况且,一个月杀十六个人,平均两天杀一人,作案如此频繁,手法又如此残忍,不管作案者是人是鬼,若放其不管,总会祸及一方。横竖我现在也没灵儿下落的线索,此次前往云深,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御辞沉吟一会,忽道:“这次,一同去吧。” 我一怔,疑道:“你也要去?那枫溟山庄……” 御辞淡淡道:“庄内事务,云儿足以应付。”他看向远方的苍茫夜色,沉默一会儿,突然抛出一句话:“你只身一人,总是让人放心不下。” 我面上不由一热,心底深处却涌出一股暖流,活泼泼地,仿佛还夹杂着一丝甜意。 明月当空,月朗风清。 水月宫宫檐下的铜铃发出苍凉悠远的铃声,飘散在苍茫夜色里。 仙灵岛的月夜,安谧而幽静。 第二章 云深奇案 三日后—— 自从忆如生辰那日到了仙灵岛,三日来我便留在水月宫里,羽瑛看我看得紧紧的,生怕我一不留神就自己偷溜走了,更甚者每日逼人喝些味道和颜色都极其诡异的汤药,那阵仗弄得我啼笑皆非,但心里亦知道她的一片苦心,遂随了她的意,抛却杂念,安生地休养了三日。 逍遥等人也同样留在水月宫,御辞也在几人极力挽留下答应暂且住几天,这群人倒似想趁着忆如的生辰,在水月宫度假来着。 转眼三日已过,我想着也是该离开的时候了,便趁着大伙聚在一起早饭时道别。 羽瑛叹了口气,道:“早知道留你不过三日。也罢,你若想离开便离开吧,只是我给你那药丸别忘了吃……凌兄弟,听说你要和小风一起去云深?既然你二人同路,便替我督促着这丫头按时吃那药丸,她身子底子很不好,再不吃药益补元气可不行。” “羽瑛……”我哭笑不得,叫道。她却不答理我,继续叮嘱御辞,我瞟一眼那白衣的庄主,那人竟也一副认真的样子听着,我不由暗翻一个白眼,闷头吃饭。 逍遥在一旁忽然道:“云深之事我亦有所耳闻,总觉得这件事不似人为,不知是不是当初锁妖塔中的恶鬼所做。不如这样,小风你与御辞先行去云深州城,我送月如和忆如到林家堡,再前往云深。三人查案,也许案情能快些明了。” 我和御辞自然没有异议。吃过饭后,我与他便与羽瑛、逍遥等人告辞,御剑离开了仙灵岛,往云深州城而去。 羽瑛站在宫前,仰首远眺天空那两道渐行渐远的云气,心里不由淡淡惆怅萦绕。 云深州城—— 云深城离云深山脉百余里,因离山脉较远,交通尚算通达,又地扼南北要道,因此虽比不上苏杭、金陵等地,也是极繁华的一处。 但自从一月前命案迭出后,商铺纷纷关门停业,街道上行人凋零,一片愁云惨雾。 十六具尸体,让整个云深州城人心惶惶,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云深太守更是为此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这么大的一件案子发生在自己的辖区内,他怎么向上头交代?焦头烂额之际,无奈便下令广招奇人,能破此案者赏金千两。但那十六具尸体的惨状早已吓傻了一群人,谁也不肯接手这案子,生怕下一个加入那十六人的就是自己,就算有好奇者闻风前来,也多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百姓都躲在家里,商贾也快速批了货物,马不停蹄地离开此地,一时间,云深州城冷冷清清,气氛萧索。 我和御辞御剑到了此处,并肩走在街道上,见周围行人稀少,步履匆忙,我不由皱眉道:“这云深,怎似遭了瘟疫似的?” 御辞淡淡道:“攸关生死,比瘟疫也差不了多少。” 我在那悬赏千金破案的告示前停下来,默念一遍,忽然对御辞笑道:“千金?那太守倒大方,他十年的俸禄怕都没有千金……” 御辞不以为然地挑挑眉,似是不屑。 我一笑,道:“走吧,先去客栈,顺便打听一下消息。今夜我们再探衙门。” 客栈—— 客栈之内冷冷清清,没有多少顾客,掌柜的无精打采地坐在柜台后,小二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甩着毛巾挥赶苍蝇。 我和御辞走进客栈,那掌柜和小二眼睛一亮,小二一溜小跑迎上来点头哈腰:“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我来到柜台前,道:“掌柜的,给我们两间上房,晚饭的时候把你们客栈最好的八样菜来一桌。”掌柜“哎哎”地殷勤地点头答应着,一边一把算盘打得“啪啪”直响,一边道:“客官你来我们客栈真是来对了,我们客栈是整个云深州城最好的客栈,品质一流,保证让你宾至如归。” 我环视一周,笑道:“不见得吧?若真如你所说,现在正是饭时,你这店里怎么会只有这么几个人?” 掌柜的叹了口气:“唉,姑娘,自从云深出了这十几起命案,谁还敢出门逛?现在我做得生意都是些好奇前来探案的江湖人士……咦?姑娘,见你与这位公子的打扮,莫非你们也是来……?” 我放了一锭银子在柜台上,笑吟吟地道:“掌柜好眼力……做笔交易吧,这锭银子,买你知道的所有有关这件案子的消息,如何?” 这么大的便宜岂有不占之理?掌柜自然笑逐颜开,详详细细地告诉我和御辞所有的消息,简直是知无不言。 原来那云深州城从一个月前开始出现第一起命案,之后平均每两三天出一起,死者都是男性,死状很相似,都是头发被梳落,头骨被硬生生的梳破,脑浆四溢。不过第十六个死者有些不同,他的脑袋里插着一只梳子,不像其面的十六个人都是自己手上拿着一只梳子。 这十六个人生前不是本地的富贵人家,就是来做生意的商贾,凶手似乎是针对有钱的人下手。而这凶手手段极其高明,作案后不留任何痕迹,根本无从查起。 我低头沉吟:“凡是作案,怎可能一点线索都查不到?那些死者被曝尸荒野,那么他们生前最后遇到的人是谁?这些难道都查不出?” 掌柜忽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对我俩道:“姑娘真是冰雪聪明,一针见血。我小舅子在衙门里干事,听说这件案子也不是没有线索可寻。那些死者死前的一天晚上,都同是见了挽霄姑娘,第二天就被人杀死。现在衙门已经认定是挽霄姑娘做的案,她已被下狱,只要她招供,就能结案了,但是听说无论如何严刑拷打,她都不招……唉,说起来这挽霄姑娘也挺可怜的,一个弱女子,哪能做出这些残忍的案子啊?可现在衙门正需要一个替罪羊,她偏偏和这案子扯上关系,不被逼着认供才怪。” 我和御辞互视一眼,挽霄?看来迟早也要去找一下这位姑娘,不过问题是…… “掌柜的,这挽霄姑娘是何人?”我打断掌柜的絮叨,问道。 掌柜一愣:“姑娘不知道?那挽霄是极乐楼的头牌,艳名远扬呢。” 我和御辞俱是一愣,我道:“你是说那挽霄……是青楼女子?”我瞥了一眼御辞,心里忽然升起一个怪念头,当初在京城遇潆影,秦淮遇天香画舫,现在查案,竟然又遇到个极乐楼,怎么走到哪里遇事都和青楼有关? 再追问了掌柜一些问题后,大体的案情我们已经了解了,便别了掌柜,让小二前头领路到上房去。 小二带我们二人到两间清静的上房门前,道:“两位客官,这两间是我们客栈最好的客房,天字一号和二号,您二人随便挑。房内有茶,今早新沏的。等饭菜做好,小的会上来告知。二位好好休息,小人告退。”说罢,他转身下楼去了。 御辞推开一号上房的门,对我道:“趁早休息一下,今夜可没得再睡。”说罢,他自己走去二号房间前,推门进去,转身关上了门。 我便也不再说什么,进房关上门,走到床边,整个人“砰”地一声倒进软软的被褥里,把脸颊在柔软丝滑的被子上狠狠地蹭了几蹭,舒服地叹了口气,全身一阵放松。 这客栈果然不愧是整个云深州城最好的客栈,装潢漂亮,床也极是舒服,被褥又软又滑。我在床上翻来翻去,心情极好,拉过被子裹成个大包像抱枕头般抱在怀里。以前睡觉我最爱抱着东西睡,但这三年多数时间露宿野外,这习惯也就慢慢淡忘了,今日不知怎么,竟又勾起了以前孩童般的兴致。 我抱着被子躺着,胡思乱想,渐渐地开始神思迷蒙,困意袭来,我半翻一个身,渐渐沉入睡眠…… 是夜—— 云深衙门。 寂寂人定,月迷星朦,萧瑟冷风吹过,停尸房在黑暗中显得鬼魅阴森,风拂过窗框,轻微的声音仿佛死人的骨头碰撞摩擦着似的,寒意阵阵。 黑暗中,两抹白影迅捷轻巧地在屋檐间穿梭,轻点砖瓦,而足下无声,足见二者轻功之上乘。 眼见到得停尸房,两人足尖一点屋檐,借力向前跃起,凭虚御风,无声落地。 我四周一望,寂静无人,对御辞使一眼色,两人走上前去,推开了停尸房的门。 甫一开门,一股腐臭的气味扑鼻而来,我胃里一阵翻腾,不由咬咬牙,硬是忍住。旁边忽递过来一方帕子,上面散发着带着药味的清香。我有些诧异地转头看御辞,他淡淡地对我道:“捂着鼻子。” 我心下感动于他的心细,接过手帕,捂着口鼻,含含糊糊地道:“那你呢?” 他神色不变,道:“尚能抗得住。”说罢,便走到停放尸体的床旁,从怀里拿出火折子与一截蜡烛,点着火,借着微弱的光,揭开白布观察尸体。 我关上门,回身走上前去,忍着胸中的阵阵恶心,一同观察,十几具尸体,均是面带木然的微笑,头定结着厚厚的血痂,依稀可见头皮被梳破的痕迹,三千烦恼丝尽被梳去,脑浆溢出。面对如此景象,才晓得世间竟有如此恐怖的死法,如此残忍的杀人手段! 死者身边均放着杀死他们的那只梳子,我拿起梳子细细观看,上面白红痕迹斑斑驳驳,每只梳子都不相同,出自不同的商家。我不由暗道:“好狡猾的凶手。”那凶手若只用一家货,我们还可以寻着这线索上那商家门去问话,现下他(她)既用了不同商家的梳子,我们便也就无从查起了。 我转头问御辞:“怎样?你看出了什么?” 御辞不语,只是摇摇头,神情凝重。 我皱眉低头,将梳子轻轻放回原处,昏暗跳动的烛光下,那小小的梳子仿佛幻化成厉鬼狰狞的獠牙,大啖血肉之躯,牙间布满红白相间的液体。 我心里一股寒气串起,一阵战栗掠过背脊,不由闭上眼睛,倒退一步,不敢再继续看那梳子。 “怎么?”身旁传来御辞关切的声音。 我睁开眼睛,鼓起勇气看那小木梳,低声道:“这梳子,怨气好重……我能感受到。” 御辞纠起双眉,拾起那木梳端量。 我低头沉吟,凡兵器者,上发之气多来自用主,主善而器多敛,主怨而器多厉,我缓缓道:“凶器带着如此强烈的怨气,看来凶手并非常人。若是一般人,断不可能有如此强烈的怨气,那凶手……怕是些厉鬼恶妖,此番现世,为祸人间。” 正思量间,忽听得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声音渐行渐近,我与御辞互视一眼,心领神会,吹灭了手中蜡烛,双双翻窗而出,轻巧地翻上屋顶,飞快地没入黑夜之中。云深州城街道—— 云雾蔽空,月隐徘徊于云中,黯淡的月光洒下,一片惨淡的白覆盖在瓦檐屋脊上,青石板的路反射着幽幽光芒,隐示不祥。 我与御辞并肩走在街道上,周围一片寂静,只听得到两人的脚步声。 他沉思半晌,忽然开口问道:“去大牢?” 我摇摇头,看向远方茫茫夜色,凝重道:“我想先去极乐楼。若那挽霄真为厉鬼恶妖所化,她的住所定是怨气四布,与众不同。大牢里常年阴气聚集,会掩去她真正的鬼厉之气。” 他轻颌首,并不反对。 二人折向极乐楼方向,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下,神色古怪地看着我:“你……就这样去?” 我疑道:“怎么不行……”话还没说完,便省悟过来,自己乃女儿之身,就这样出入烟花之地,旁人看来的确古怪。我不由一挑眉,双手环胸,盯着他皮笑肉不笑道:“那正好,你自个儿去,问完话回来告诉我。” 他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一时揣摩不准我的意思,便没了言语,干愣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见他那样子,忍不住“噗哧”一笑,转身往极乐楼方向走去,扬声道:“走罢,去极乐楼。女子进入又如何?我是去找线索,又不是去找乐子。” 御辞闻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便亦不再计较,快步跟上。 月光之下,两道身影越来越远。 空中远瞰,极乐楼在城西南,灯火通明。 第三章 初有端倪 极乐楼—— 笙歌艳舞,纸醉金迷,云深的极乐楼,向来是醉生梦死的销金窟。 人于饱暖之后,自是何处销魂何处去。温饱而思淫,本是亘古不变之真理。销魂者,一为美酒,二即美人,极乐楼两样都占了个完全,玉碗盛着的兰陵美酒香飘十里,侍酒美人那眼波一转,更是勾魂摄魄,让人酥了半边身子去,晕乎乎间,便如登极乐。 云深案发以来,极乐楼因其头牌挽霄牵涉其中,这几日是门庭冷落,几可罗雀,只有几个江湖之人流连其中。平素喧闹嘈杂的销魂之地,如今只有红纱绿袖寂寞地飘舞,管弦呕哑,丝竹低切,但靡靡之意尽失,唯有清冷疏落。 我和御辞于极乐楼前驻足,抬头看了极乐楼的门面一眼,这三层的高楼,装潢确是华丽非凡。门口站在几位招客的女子,一见御辞在楼前站住,互视一眼,心领神会,齐齐笑靥如花地飞快迎了过来,热情地娇声道:“哎哟公子,来极乐楼可不是只在外面看看就行了,快进去坐坐,姐妹们都等着服侍您呐……”几个女郎围着御辞,柔若无骨的身子往那白衣人的身上挨挨擦擦,柔软雪白的纤手或搭在御辞肩上,或搂住他的腰,拉拉拽拽地就要把那庄主往楼里推。 我双手环胸有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咬着下唇笑。 御辞只觉一被这几位女子围上,周身便满是令人大皱眉头的脂粉刺鼻气味,身上那几只不规矩的手更是让他浑身不舒服。这人原就不喜陌生人近身,更何况是现下这种情况?只见他微一运力,将那几个女子的手震离身子,往后一退,转到我的另一边站住。 那几个女子揉着有些发疼的手,心里升起些对御辞的畏惧,却仍不愿放走这难得一见的俊秀人物,便声音又软又甜地跺脚娇嗔:“哎呀公子,你欺负我们姐妹,人家可不依……”嘴里说着,软纱飘动,又要围上来。 我似笑非笑地瞟一眼脸色不善的御辞,有些戏谑地笑道:“凌庄主,你这人真不解风情。”他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简直有些咬牙切齿地冷冷道:“你还要不要办正事?” 我对他的怒气视而不见,嘻嘻一笑,却也不敢再玩下去,这猫的毛竖起来之后,再玩可就要掂量掂量了,炸毛的猫不是那么好安慰的。 眼见那几个女子又扑上来,我急忙伸手拦住她们几个,笑道:“几位姑娘莫急,这位兄台前来并非找乐子,而是有正事要办。请几位引我们见你们的老板。” 那几个女子诧异地看着我,见我手里拿着剑,便不敢太过放浪,一女子道:“你找我们花姨作什么?” 我有些语塞,略一思考,还是如实道:“听闻云深的杀人案与挽霄姑娘有些牵连,我们想到极乐楼来看看,看有无线索。” 那几个女子脸色微变,自杀人案发以来,不是没人搜查过极乐楼,但自从挽霄被捕入狱之后,传闻官府已认定了是挽霄做的案,早已没人再来极乐楼查案子。如今怎么又来两个人说要查线索? 原先问话女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二位……是官府派来的?” 我一愣,心念一转,为了查案方便,便毫不脸红地点了点头。 “哼。”我耳尖地听到御辞低哼一声,似是不屑。 我暗翻一个白眼,死小子,哼哪门子哼,有本事你怎么不来说,每次出来都是我在一边竹筒倒豆子,你一个人在边上闲着,还有脸皮哼哼。 这厢我腹诽着御辞,那厢那几个女子犹豫了一下,不敢拦着我们,便有些拘谨地示意我们二人跟着进去。 我见那几人转身进楼,便不再顾忌,手肘算准了力道方向往后面一捅,正巧击中想要上前的御辞的胸口,耳听他闷哼一声,我心情不由大好,也不回头,举步走进极乐楼里去。 御辞捂住隐隐作疼的胸口,盯着前面那女子的背影,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话虽这样说着,却仍忍不住微露笑意,走上台阶进了楼去。 极乐楼中—— 那几个女子散了开去,一个女子引我们上楼,另一个去找老鸨。 在我们前面引路的那个女子边走边说:“二位先到楼上坐坐,花姨马上就会来的。” 我点头道:“有劳姑娘。” 极乐楼里原本客人就少,自从我和御辞一进门,大部分人的目光便聚集到了我们身上。那些花枝招展的莺燕们诧异地看着我,我被看得好不尴尬,一时间竟有些后悔为何不听御辞的话,换了男装再来。 那些女子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似我和御辞这些人耳力极好,她们说的东西都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朵里去。 “哎哎,你看那位公子,长得可真俊,我还没见过像他这么俊秀的人呢。” “可来我们极乐楼,还带着个女的作什么?”这声音似乎带着些嫉妒。 “莫不是哪家不知羞的雏儿想来找个相好的?”这声音又软又尖,娇媚难言,说的话却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要知道咱们极乐楼的相公里,也有不少姿色非凡的呐。”接着便是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和其他女子嗔骂的声音。 我脚步一顿,啼笑皆非,转头去看御辞,他清咳一声,转过头,避开我的视线,可我知道他其实很想笑。看他这样子我不由火气上顶:“你……”说了一个字,却又不知如何接下去,站在原地,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脸上不知该放上个怎样的表情。面部肌肉僵硬地站了一会,最终长叹一声,放弃找那几个女子和面前这人算帐,咬牙切齿地上楼去了。 上楼坐定,那引路女子替我们倒好茶水,道:“二位请稍等。”说罢,行礼退下了。 我看了看眼前的清茶,却并不喝,站起来环顾四周。 御辞坐着,见我这副模样,便开口问道:“可有发现?” 我心里还对刚才的事有些不忿,故意闭紧了嘴巴,对他的问话搭理也不搭理,仍在到处看。 御辞无奈地淡淡一笑,低头喝茶,却并不追问,这风儿的脾气,他还不知道么?她若打定主意不告诉你,就算你问到口干舌燥也套不出半点,反而还遂了她的心;若是你不再追问,她倒会忍不住,竹筒倒豆地一股脑全盘托出,比你问的还详细全面。 这厢我哪里知道御辞那边在转着什么心思,见他久久不发问,便忍不住了,自己道:“看来这挽霄果真不是什么善辈。这极乐楼阴气阵阵,让人呆着浑身难受。云深官府这次,许是真的没抓错人。” 御辞微一挑眉:“那挽霄,果真是厉鬼恶妖?” 我沉吟道:“那也未必。我现在只能肯定,她非行善之辈。至于人是不是她杀的,若是她杀的,动机又是什么,还未能定论。”我闭上眼睛感应了一下,睁眼指了指头顶,“若我没猜错,上面的那间房间,应就是挽霄的住所,阴风怨气,那儿聚集最浓厚。” 御辞向上看了一眼,道:“上去查?” 我一笑:“自然。” 正在此时,门口走进一个年过半百的半老徐娘,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嘴唇鲜红,满头珠翠,身上绸缎衣服绣着金银线,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我和御辞一见她这副打扮,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地低下头去咳嗽一声。 那老鸨走上前来,点头哈腰地笑道:“公子,小姐,请问二位来极乐楼,有何贵干?” 我微一偏头,看着老鸨笑道:“莫非刚才去请你的那位姑娘没告诉你,我们来此所为何事?” 老鸨听出我笑里不悦的味道,慌忙道:“二位来查案,老身自然知道,自然知道。只是……”她有些为难地搓搓手,“只是挽霄那妖女已被带走,您二人在这里查,也查不出什么。” 我道:“这就不劳老鸨费心了。我们只是想到挽霄的房里看看,还有,想问问以前服侍挽霄的丫头。” 老鸨急忙点头答应道:“好好,我立刻把绿杏丫头找来。只是,这挽霄的房子,已经给官府上了封条,您二人有没有带启封的手令?贸然开了封条,破坏了现场,官府怪罪下来,极乐楼可担不起。” 我一愣,暗道这老鸨倒也精明,对我们两个的身份存着怀疑,不大信我们是官府派来的,毕竟都传闻挽霄被定案不是么?我暗自叫糟,似这般,叫我上哪里找官府手令去? 我干站在原地,一时没了动作,好不尴尬。 那老鸨见我这般,疑心更重,道:“若是太守大人派二位前来,应会给二位启封手令才是啊。”那老鸨似明白什么,站直了些身体,神色也不似原先那样卑谦。 我心里暗骂这老婆子可真是势利眼,见风就使舵。 正当气氛尴尬之际,御辞忽然站起身来,手中不知何时拿了一块玉坠,走到老鸨面前,将玉坠放到那老鸨面前,冷冷道:“看清楚了?” 那老鸨定睛一看,面色忽然一僵,努力揉了揉眼睛,瞪大了眼睛再仔细看,忽然面如土色,双腿打颤,全身哆嗦了起来,“扑通”一下跪在御辞面前,结结巴巴地抖嗦道:“老,老身有眼不识泰山,该死,该死,王……” 那老鸨才说了个“王”字,御辞微怒地“嗯”了一声,吓得她慌忙改口:“王,王公子,老身人老眼瞎,认不得尊颜,请王公子饶命,饶命啊……”说着,拼命磕起头来。 我睁大了眼睛,很没形象地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这这这,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御辞神色不变,淡淡道:“方才吩咐的,还不快照做?” “是是是。”老鸨如逢大赦,爬起来,“老身这就派人找绿杏来。挽霄的房间就在楼上,我带二位去。”说罢,那老鸨脚步不稳地冲出去,大叫道:“来人呐,快去把绿杏那丫头带到挽霄房里,公子和小姐要问她话。”喊完了,回身一脸谄媚的笑,点头哈腰道:“公子,小姐,请。” 御辞也没说什么,走了出去,我满腹胡疑地跟着后面,皱眉苦苦思索,方才御辞那玉坠,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极乐楼三楼—— 众人站在挽霄的房前,老鸨上前一把撕下封条,打开房门,我和御辞走了进去。 我扫视一遍屋里,挽霄被抓也只不过是最近几天的事,所以房里还是十分干净。 御辞回头对老鸨道:“你出去吧。” 老鸨“哎哎”地答应着,退了出去。 我一进屋便觉着这屋里鬼厉之气浓厚,怨气四布,但心思却不在找线索上,我瞪着御辞,趁着绿杏还没来的空当,抓紧时间问道:“凌大庄主,你又在弄什么鬼?刚才那玉坠是怎么回事?” 御辞转头看向门外,见老鸨出去时没关门,便装作看门后的东西,过去把门关上,才转身取出玉坠,回来递给我,低声道:“扬州城内遇龙心,可还记得?” 龙心? 我接过玉坠,看着它苦苦思索,突然灵光一闪,扬州城的记忆重新回到脑海里。是了,找灵儿时到扬州,遇上了祝涯和剑语,在祝家庄住了一晚,离开扬州的那天,在个兵器铺里遇到了黄衣的公子,乃是皇室中人,那公子似就叫……龙心。临别时龙心特别把代表王侯身份的玉坠赠给了御辞…… “你假冒王……”我瞬间明白了事情始末,大叫道。“王爷”一词还没叫完,就被御辞一指点在了哑穴上,舌头顿时发直,自动消音。 御辞好整似瑕地坐下,云淡风轻事不关己地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我一运劲,冲开了穴道,看着眼前这胆大妄为的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没错,他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拿了玉坠给人看,人家就硬认为他是王爷。可是,可是…… 我在他旁边坐下,翻白眼道:“你就得意吧你,到时全云深都知道小王爷亲临查案,看你到时怎么应付。日后见到龙心,你就算是对不起朋友。” 御辞微微挑眉,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一下,也不说什么,可在我看来,他怎么看怎么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这小子,我暗暗在心里咬牙道,吃准了这老鸨胆小怕事,绝对不会把他是“王爷”的事到处乱说,就算风声传到太守耳朵里,那精明的狐狸也绝对不会在这浪尖上大肆宣扬,要知道云深十六条人命就够他受的了,若是这“小王爷”再在他地盘上出了些什么事,他就干脆直接回乡种番薯吧——虽然这位所谓的“王爷”武功高到只有他让别人出事的份儿。 至于龙心的玉坠,那坠儿原本就是龙心送给御辞,助他行走江湖消除麻烦的,现在正是物尽其用。龙心若知,许还为帮了恩公的忙高兴呢。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看着御辞,这人三年来变化倒不小,说话多了些,也不再整日冷着脸,可这心思也跟着变得狡猾了,总是做些令人哭笑不得的事,却又拿他没办法。我抬手推他的脑袋,笑叱道:“狐狸!” 御辞微一侧头,左手伸手轻轻一挡,翻手抓住我的手腕拉下来,抛出气死人的一句话:“近墨者黑罢了。” 瞧瞧,连这么应景的话都会说了,我被气笑了,运上灵力震开他的手,反手点上他手上的穴道,就要去抓他的脉门。 他闲闲地坐着,左手与我的右手一来一往地拆招,不多时已经拆到二十招上下,眼见我还不肯停手,他无奈地道:“若有心思,不如放在正经事上。” “上”字出口时,二人的手恰成一个角力的姿势,我闻言,“哼”了一声,不再出招,收回手来。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老鸨的声音:“公子,小姐,绿杏带到了。” 御辞淡淡道:“进来吧。” “是。”门被推开了,门外站在老鸨和一个绿衣姑娘,想必就是绿杏了。那绿杏低着头,畏缩地站在原地。老鸨急了,对她低声吼道:“还不快进去?” 绿杏吓了一跳,哆嗦着进来了。 老鸨又叫:“跪下。” 那绿杏慌忙跪下,伏在地上不敢起来。 我不由对那老鸨媚上欺下的做法感到厌恶不满,叱道:“罗嗦什么?下去。” 那老鸨不想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讪讪地一笑,唯唯诺诺地关门下去了。 我低头看跪在地上,有些颤抖的绿杏,这姑娘倒是个善良之人,在极乐楼这种浑浊的地方呆着,又在那挽霄的身边服侍,还能保持着天然正气与灵气,许是个修道的人才也不定。 等等,我在想些什么呀。发觉自己想远了的我不由笑笑,伸手去扶绿杏:“绿杏是吧?快起来吧,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问你一些有关于挽霄姑娘的问题。” 绿杏突然抬起头来,神情激动地抓住我,对我道:“小姐,小姐,你要救救霄姐姐,她是无辜的,她是被人诬陷的呀。” 我急忙道:“你先起来,坐在这里,慢慢说。”我拉她坐在凳子上,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急,慢慢说,若挽霄姑娘是无辜的,我们必然还她清白。” 绿杏滚下泪来:“霄姐姐真的是冤枉的,她这么个善良柔弱的女子,怎么会杀人呢?” 我看了御辞一眼,他对我点点头,我便开始问道:“你和挽霄姑娘,认识多久了?她不是你的主子吗?为何你叫她‘霄姐姐’?” 番外 又是一年春来早 番外:又是一年春来早 (……难得我琼瑶了一下……==) 转眼,又是一年年末。 余杭,盛渔村—— 盛渔村虽说只是余杭城外一个不大的村子,但自从李大娘家的侄子李逍遥外出闯荡,竟当上了蜀山掌门之后,托着昔日小李子的名气,加上盛渔村海产的确丰富,临近余杭,海路畅通,几种因素合起来,让这小渔村竟日渐繁盛了起来。 如今临近岁末,这日正是除夕。 一大早的,街市上便热闹非凡,人潮涌动,吆喝着叫卖年货果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商家站在自己摊子前忙得不亦乐乎。 眼见日头不慌不忙地走到了脑袋顶上,街上也渐冷清了下来,屯多了冬货的商贾们见无人再来买货,也只好无奈的撒开手,三三两两聚扎着一堆开始犒劳肚子。但吃到一半,却不是个滋味,心思早已飞到自家窝着暖炕的娇妻身上,想着想着便甩了碗筷,连摊什带果品一股脑卷了,一哄而散,雀般地飞回各家屋去了。 街上冷冷清清,没几个行人。却见这时候天上一道长长的剑光划过,在街道上空停住,缓缓降落了下来,巨大的剑上跳下两个人来。街上的几个行人都是村里的老住户,早已见怪不怪,这不是那仙灵岛的道姑仙子和御蝶谷的梦谷主,又是谁? 却听那梦谷主左右看看,懊恼地捶了道姑仙子一下,道:“看看看看,都没人了。羽瑛,都是你,拉着我帮水月宫打扫卫生,这下好了,想买些年货给婶婶都买不到。” 那道姑仙子今日卸了道装,换上一身鹅黄的锦衣,竟比平日里又好看雅致了许多。她听了同伴的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好个蛮不讲理的丫头,我可早就劝你先走一步了,是你自己非要留下来罢了,怎么现在又来怪我?” 那梦谷主脸上一红,却拉不下面子来,柳眉一挑,气哼哼地道:“好啊,帮了你的忙,你倒占了便宜不认帐。哼,下次你求我我也不帮了。”说着,掉头就往李家的龙凤客栈走去。 黄衣女子似早已习惯同伴那偶尔的小孩脾气,闻言也不着恼,只是笑着随后跟去。 李家客栈—— 各家各户都在忙活得屋内屋外到处走,闹哄哄地一片,耳听得“妻管严”的王二麻子一家的媳妇一声河东狮吼:“二麻子!你死哪去了?还不把‘福’字给老娘贴上窗去?” 那媳妇吼了一声,却不见她那冤家的身影,走出门来四处一望,顿时火冒三丈,那有色心没色胆的正呆呆地看着李家客栈门前那天仙般的蓝衣的李家娘子,张着嘴巴傻傻地笑,就差没流下些哈喇子。 那媳妇气得青筋突突地跳,伸手一把揪过二麻子的耳朵,怒吼:“看看看,看什么看?都是女人,老娘没的你看啊?还不快滚回去?!” 二麻子被他婆娘吼得半点气焰也无,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尴尬地被扯着耳朵揪回房里去了。那站在客栈门口的蓝衣女子脸上也染上了红红的胭霞,明媚照人。 “哈,灵儿,你还站在这里,当心全村的男人都要被他们媳妇儿吼啦。”戏谑的声音传来。 那蓝衣女子闻言惊喜地转头,便见一白一黄两个身影俏生生地站在不远出,说话的正是那冰衣的姑娘。 灵儿欢喜地迎上去:“风儿姐姐,师姐。你们怎么才来啊?婶婶都念叨了好几遍了。” 小风笑吟吟地道:“水月宫整年都没扫,我帮羽瑛扫屋子呢。”语调用词还是令人哭笑不得。 羽瑛啼笑皆非,忍不住伸手狠狠拧了小风的腰一下,笑骂道:“你才整年没扫屋子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分明是你自己要留下来帮忙,关我何事?” 小风吃痛,故作鬼脸。这人身为一谷之主,可孩子心性一上来,倒像是小了十多岁似的。 灵儿被这两人逗笑了,把两人往客栈里推:“好了好了,快进屋里去吧。婶婶几天前就不做生意了,一直忙活着布置客栈,忙到今天呢。现在就只有婶婶和月如姐姐在厨房忙,你们两个还不快去干活?” 小风回头笑:“那逍遥和阿奴呢?他们又疯去哪儿了?说没人帮忙,你不是站在外面好闲么?” 灵儿“咯咯”笑道:“逍遥哥哥和阿奴是不能下厨房的,否则大过年的我们都要没房子住了。我要看着忆如呢,喏,她在那边玩。”说着,灵儿往炮仗店那边一指。 三个往卖炮仗的那店铺望去,却听得“嘭”地一声巨响,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家的小伙计禁不住忆如等几个小孩蘑菇,见忆如生得粉雕玉琢的,心里喜爱,脑子一热便冒失地拿了个大炮仗出来引燃。 所幸,除了几个邻家的没防备的幼童被吓哭之外,倒也无人受伤。此刻那小子正被掌柜训得头也不抬,周围围着一圈看热闹的哄堂大笑。忆如几个早就吐着舌头,溜到远处去了。 小风等人不由一笑,两个进客栈去,一个留在原地照看忆如。 黄昏时分。 太阳终于慢吞吞地下山去,冬天天黑得早,这黄昏转眼就入夜了。 除夕大团圆,家家年夜饭。 李家客栈内—— 婶婶、逍遥、灵儿、月如、忆如、阿奴,羽瑛和小风,八个人围着一大桌子菜,欢声笑语,融融洽洽,一片温馨的气氛。 忆如坐在灵儿怀里,旁边是众人送的新年礼物,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想起什么似的,扯住旁边小风衣袖嫩声问道:“小风姨姨,白衣哥哥呢?他怎么没来?”那个白衣哥哥虽然总是冷冰冰的,但是笑起来的时候好好看,而且他送的礼物都很好玩。 小风摸摸忆如的头,自然知道忆如所指是御辞,她笑道:“他要陪自己的亲人呀,自然不和我们一起……呃,还有,忆如,以后要叫‘叔叔’,不是‘哥哥’。” “为什么?”忆如歪着头问,“爹爹说,‘叔叔’和‘伯伯’都是有胡子的呀。” “……”小风额头的青筋一跳,李逍遥,敢情这教育失败根源在你这!小风恨恨地瞪了讪笑的逍遥一眼,转过头柔声对忆如道:“忆如乖,你若是叫了御辞‘哥哥’,不就平白无故将他降了一辈么?他会不高兴的。” 忆如似懂非懂,不过听到那白衣哥哥会不高兴,便乖乖地改了口:“那以后忆如就叫白衣哥哥‘叔叔’好了。”小孩子喜欢她白衣哥哥的笑,改口之余,爹爹说的“叔叔伯伯都有胡子”的话,便也不管不顾了。 年夜饭直吃了大半个时辰,耳听客栈外稀稀落落的鞭炮声开始响起来,忆如欢呼一声,挣开灵儿,鸟一般地飞出去寻她的伙伴们了。 灵儿着急地喊了一声,急忙追了出去。逍遥在后面看着,笑嘻嘻地夸耀:“嘿,忆如简直和我小时候一样活泼……哎哟,婶婶你干吗打我。” 婶婶一巴掌拍在他头上,瞪了他一眼:“你也好意思说,小毛孩子调皮捣蛋,也不知道让我老婆子操了多少心。” 众人笑作一团,逍遥也摸着头笑了。 眼见年夜饭到了尾声,月如羽瑛帮忙收拾桌子,阿奴和逍遥也被拎去当苦力,他俩虽说下厨不行,可收拾收拾东西也总不会打碎碗碟。 小风见灵儿和忆如久久未归,便出去寻她俩。刚出门,便见灵儿抱着忆如回来了,忆如嘟着小嘴,一脸不高兴,灵儿柔声哄着她:“忆如乖,那些店铺里的炮仗总归有些不安全,待会让爹爹给你放个大的烟花,不生气了,乖乖,不生气……” 小风迎上去,笑道:“怎么?不让我们的大小姐玩炮仗,生气了?” 灵儿无奈地笑笑:“姐姐你也知道,我这不是怕个万一,伤了忆如吗?” 小风点点头,道:“说的也是……你们先进去吧,我四处转转,好久没自己散过心了。” 灵儿也知御蝶谷事务繁忙,难得轻松一回,便点点头,叮嘱一声:“小心些。”抱着忆如进屋去了。 小风乐得什么忙也不帮,一身轻松地往十里坡那边走去。这十里坡虽说夜里偶尔有些小妖小怪,但年至岁末,新春将到,阳气旺盛,一般草木妖怪也不敢出来——就算出了来,难道她又怕它们不成? 这样想着走着,不多时便到了十里坡。 举步上山,弯曲的山路上树荫繁密,遮住了不少月光,但今夜月光着实好,稀稀落落的竟也能将路照得分明。 寂静的山道上,思绪也不禁悠远起来,脑海里蓦地闪出那白衣的身影,小风脚步一顿,不由叹了口气,认识了这么多年,每当重要节日,却未曾与他共度一次,更别说过年了,不由有些遗憾。 落寞之情一闪而过,想到那人也要陪自己的亲人,便也开解了不少。 这样胡思乱想着,猛听得上空一声剑破长空的响声,小风不由惊讶上望,剑气?谁人御剑而过? 感觉那剑气落在了十里坡顶,小风好奇心起,便展开轻功飞奔了上去。 十里坡顶上倒没几棵树,月光得意地将坡上一草一花都照个分明透彻。那顶上的断崖边站着一个人,卓然坚拔,白绦系青丝,身着白衣,衣角以紫银双色线绣着数朵牡丹,雅致华贵,外罩一层雪纱,风吹间飘逸十足。 小风一时愣了,呆呆地看着那原不该在此地出现的人,半晌才出声:“御……辞?” 来人正是那本应身在枫溟山庄的凌御辞凌大庄主。 御辞忽见小风,也是一愣,随即便欣然,微微一笑:“风儿。”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枫溟么?”小风吃惊地道,心下却十分欢喜,三两步跑到他身边。 “今年天香画舫事务繁多,苏师叔脱不开身,我便与阿枫、云儿和小雪前去秦淮。”那白衣的青年心情甚好,嘴边一直带着微微的笑意,“方才吃过饭,我想着金陵城与余杭相距也不甚远,便御剑过来了。” 小风瞅着他:“你就这么过来,不怕苏舫主气恼?”这金陵与余杭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御剑也要大半时辰,这人怕是才吃完年夜饭便过来了。 月光清亮柔和,那白衣青年俊美的脸庞在月下显得分外柔和,他似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从前都与她们一起,这次,这年我想和你……们一起过……”说话之时他停了一下,总觉说的话逾越,便及时改了口。 但对面那个也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又怎不知他的意思?一时面上微红,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微妙。小风觉着脸有些烧,便慌忙岔开话题,见御辞穿得单薄,皱眉伸手扯扯御辞的衣服,道:“你这人,总仗着自己功力高超,大冬天的还穿那么少,当心着了凉。” 御辞听着,觉得她语气不对,怪怪地道:“我不是小孩子。” 小风闻言,瞟了他一眼:“说起来,前几次我与逸云聊天的时候,她说十多年前你到了秦淮后,就不分日夜地练功,下大雨你也在外面练剑,结果生了场大病是不是?” 御辞忽听得人家揭他的底,还是不怎么好见人的事,不由有些发窘,抿紧了唇,一句话也不说。 小风看着他,眼光渐渐变柔:“她还说,你这当哥哥的也不懂得以身作则,明明生病了却不听苏舫主的话好好调养,结果后来虽然病好了,却落下些病根子,每到冬天,手脚都会发凉,筋骨有时也会酸痛,是不是?” 御辞轻咳一声,目光看向别处,道:“近几年,已经好多了。” 小风柳眉一挑,有些不满:“所以现在仗着武功好,大冬天的又只穿个夹单的衣服就四处跑了?你还敢给我御剑。非得把身子再弄坏了才知道错是不?逸云早说了你这哥哥不称职,她和我抱怨说逸雪那丫头不是冷得受不了就不加衣服的毛病估计也是和你学的。” 御辞似乎有些尴尬,又有些无奈,不知如何接话,只好继续沉默。 小风看着他,心又有些软了,低头伸手取身上的荷包找东西,边找边道:“总说我不爱惜身体,自己还不是一个德性……”找到了那物事,握在手里,直直递到白衣青年面前:“喏,这是给你的……算是新年礼物。”说着,眼里闪现出笑意来。 御辞低头细看,月光照得清楚,是个蝶形的小木坠,木纹里有金丝,自成天然山水。一见这木坠,犹是冷月此等人物,也不禁微微动容,这竟是那本就极珍的楠木中最为上等的金丝楠,而且这金丝纹图竟成自然山水,这身价少不得又要抬升好几十倍。 “这……”御辞不知该说什么好,哪有长这么大的人了还收新年礼物的,这丫头脑子想的东西都不按常理。 小风转到他身后,两手各拉住木坠上的长丝线,从前绕到颈后,墨黑的乌发随着拨动顺滑地滑到身前,她伸手捻起朱赤的配线,打了个结,转回御辞身前,轻轻拉直木坠的线。退开半步仔细看看,他颈后长期匿于发下的肤色显是淡于其他,柔软的丝线扯过,一道曳痕自内慢慢泛了出来,又立刻转瞬即逝。 “啧……”小风上下一番打量,不太满意,摇了摇头,又轻手解下——这样系配过于似了女儿家,不妥。她掂着木坠儿,想了想,便将木坠缠向他的腰间,反正这线当初也配得够长。 “风儿……”御辞有些发窘,低头便见女子柔顺黑亮的青丝,淡淡发香扑入鼻间,她大概还没发觉,两人现在有多亲近吧?这样想着,一向冷静自持的冷月不禁也面上微红,心跳得比平常快上许多。 她一边低头打着结,一边闷闷地道:“我听逸云说了你的毛病,回御蝶谷后便留意了一下,在菡雅静阁里看到了这楠木坠儿,许是师父收集的,放在角落里,之前我竟一直没发现……这楠木最擅的便是纳寒吸潮,夏日收在衣里,冬日你穿得厚些,正好叠杂衣间,御冷纳潮,舒血生津,对你的旧病许会有些帮助。” 小风低头缠紧了楠木坠儿,总觉得易掉,便又扯过丝线在腰带上密密上下箍了数圈,将木坠塞入他襟内,大力的拉平衣角,将那坠子收在他的衣里,才算大功告成。 她抬起头,看着他,有些犹豫地道:“你……还是听逸云和你苏师叔的话罢,冬日里穿得多些。这旧病虽说好了,可一个不注意,再勾起来也是容易的事。穿多几件,也不会让你重得御剑时掉下剑去。” 御辞见她的关切神色,凛心一颤,双眸流韵光色明明暗暗,薄唇抿紧,只觉心头万般陈杂,支语了半天,方才吐出一句:“对不起……” 小风白了他一眼:“你对我说什么‘对不起’,这话留着给苏舫主她们说去吧,人家可是操心你操心了十多年。” 说话间,忽听得“嘭”的一声巨响,从盛渔村里窜起巨大烟花炸裂在半空,紧接着便又是一阵不甘落后的巨响交相呼应。 两人齐齐抬头看去,火树银花斑斓五色,贝叶金灯在夜空中流光溢彩,将之前稀稀落落的烟花爆竹全压了下去。 小风偏头一笑:“嘻,怕是逍遥禁不住忆如蘑菇,早早的拿烟花出来放了……啧,这天下第一巧匠张停的烟花果真是名不虚传,不知花费了逍遥多少银子。”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看了一会,小风忽道:“光是看着怎算好玩?走吧,我们下去,他们见了你,想必也是高兴得紧……哎,凌大庄主,你长这么大,怕是没亲手放过烟花罢?今天我教你。”嘴里开着玩笑,一双明眸笑得弯弯的,一把拽过御辞,展开轻功,两人一前一后下山去了。 子夜临近—— 迎年的爆竹声声漫起,此起彼伏;沉寂的夜似是被割开了道道闪亮的裂缝,阡陌纵横,此消彼长,不厌倦怠地熄了又复起。 欢声笑语,围绕在火树银花的灿烂之下。 众人之中,她依门而立,轻灵似风,烟花落下的萤尘扬起一片氤氲,暧昧光转,于月色间绵延,莞尔间浅笑嫣然。 他银白锦缎,皓如皎月,清风流韵,沉淀了一身的锋芒轻狂,黑眸熠熠发亮,旖旎的光映在俊美的脸上,唇边是柔和的笑意。 一声巨响,众人不觉抬头望去,原来,是新年最隆重的琉璃花色巨灯绽放在半空,璀璨如银龙翔天,映透了半壁山河。 ——子时已过! 又是一年春来早!!! 第四章 对镜梳妆(上) 绿杏擦了擦眼泪,平静心绪,才缓缓道来:“我与霄姐姐认识,已有五年了。我九岁便被人贩子卖入这极乐楼当丫鬟,过了三年不见天日的日子,直到我十二岁那年……” 绿杏说着,神思缥缈,记忆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 ※ ※ ※ ※ 五年前,绿杏十二岁,被拐卖入极乐楼已有三年,因为年纪还小,姿色又并不出众,便被派去做最低等的体力活儿,成天受着打骂。三年来她唯一的快乐,就是在打扫庭院时,远远地看着莲池边上坐着的挽霄。 那年挽霄十五岁,出落得已与极乐楼里当红头牌岚香有得一拼,别看她年纪尚轻,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芙蓉面,勾魂眸,玲珑剔透一副巧心肝,名气一天比一天大,已成极乐楼里另外一棵摇钱树。众人猜想,岚香的花魁桂冠,过不多久便要落在挽霄的头上。 绿杏见着莲池旁的挽霄,便像是见了莲花仙子一般,心里牢牢印上了那身影与忧郁的眼神,极乐楼里再苦,只要一想到那天仙一般的人儿,便也忍受了下来。 那挽霄不接客时,便在莲池边上坐着,也不知想些什么,怔怔地看着花儿发呆。一日不知怎么,竟滑落进了池塘里。塘里水深,底下因种着莲花又有厚厚的淤泥,挣扎着竟上不了岸,眼见就要香销玉陨,亏得绿杏正在远处打扫,眼见得挽霄落水,慌忙大声喊叫,冲过去施救,方才保了挽霄的命。 此事之后,挽霄便将绿杏留在身旁作贴身丫鬟,二人明是主仆,私下却情同姊妹,以姐妹相称。 又过了两年,挽霄十七岁,已当仁不让地坐上了极乐楼当红花魁的宝座,也更懂得伪装自己,人前的挽霄风流多情笑,巧言如蜜语,把围在身旁的一群男人迷得团团转,一个个献媚奉承,求的不过是佳人青睐一笑。 而人后的挽霄,却时常静静地坐在房里,看着笼中金丝雀发呆。绿杏安慰她,她便搂住绿杏,在绿杏耳边低低地说着心里的事,像说给绿杏听,又像说给自己听:“小杏,你现在长得有些出挑了,保不定哪天就被花姨点去伺候男人,你一定要记着,乘着年轻,要多挣些钱,不管多少客人,都接下来,你不像姐姐的身份,偶尔还可以挑挑拣拣。接了客人,要把人家服侍得舒舒服服,客人给的打赏银子小心收起来,别让花姨知道。就算花姨不点你去伺候人,和姐姐出去时客人给的钱也要收好,别让其他人知道。等到年纪大了,花姨肯放人了,便找个老实男人,把自己赎出去,出了去总比在这风月之地好啊……可是,小杏,你要记得,找个男人就一定要找老实的,就算他救你出去不要你了也好,也别找那些三心二意有心计的人,否则……卖给一群男人和卖给一个男人……一样的……都是一样的……” 绿杏年纪虽小,却也知道这种话她只能默默地听,不能到处乱说。她只是觉得心疼,极乐楼到底有多残酷、多无奈,才能让十六岁的挽霄说出这番话来,到底是怎样的伤痛,才造成了如此的冷漠。 ※ ※ ※ ※ 绿杏低着头,将她与挽霄认识的前后过程尽详尽细地说了一遍。我与御辞默默地听着,心中亦不禁凄凉,烟花女子放浪不羁,世人不屑,但背后的辛酸,又有谁人能知? 绿杏继续说着:“我与霄姐姐就这样过了这么多年,直到去年,有个书生出现了。去年他上京赶考,路过云深,闻霄姐姐的名,便来了极乐楼拜访……那书生开始时到像个正人君子,只是与霄姐姐吟诗作对,相处了几日,一直未有出格的举动……面对霄姐姐竟能把持得住的人,五六年来也仅他一个了……霄姐姐,渐渐信了那人就是她等待多年的良人君子,见他信誓旦旦地保证一旦考上功名便回来替她赎身,便把大半的积蓄都给了那书生,供他去京城和在京城买下房子……我当时瞧着不对,这也太鲁莽了,便劝霄姐姐别意气用事,可是……可是……唉,霄姐姐真是被那书生下了迷药了,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最后还是把钱都给了那人……但是结果……”绿杏说到此处,眼泪又纷纷滚落下来,悲声哭道:“霄姐姐……霄姐姐……你这么聪明,怎么就忘了当初你对我说的话,怎么就看不出那书生根本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呢?” 我与御辞互视一眼,暗地里叹了口气。我默默地想,莫不又是一出《杜十娘》?心里不禁同情起那挽霄来。 “后来呢?”我问道。 “后来,送走了那书生之后,霄姐姐便成天挂念着那人,待人接客也心不在焉,被花姨训了好几次。好不容易,等到了科考结束的日子,霄姐姐便更是天天去城门口等几个时辰……只是,等了快两个月,京城始终没有消息传来,那书生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可怜的霄姐姐,还是在城门痴痴地等,等那个她永远等不来的负心人……”绿杏双手紧紧绞着手帕,眼里满是悲愤的泪水,“后来,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便托了个伙计,快马到京城打探那人的消息……伙计很快就回来了,却和我们说,那人,那人,那人高中一甲,用霄姐姐的钱在京城置了房产,却娶了当朝大人的女儿为妻,早把霄姐姐抛去了九霄云外。他见了伙计,竟然让人乱棒打出去,满是不屑地说:‘什么挽霄,听都没听说过。见爷我高中,麻雀便想变作凤凰,做梦!’……那该死的,他还是个人吗?忘恩负义,霄姐姐错信了他这个白眼狼!” 我闻言,心里不禁暗叹,果然…… 绿杏的神色由悲愤转为哀伤:“只可怜霄姐姐听到了这个消息,便像凭空受了一记晴天霹雳,再也支持不住,当场就昏了过去。紧接着,便生了一场大病,几乎送掉了性命……开始,花姨还急急忙忙地请了名医来看,可是,霄姐姐的病一直不见好,反而越来越重,大夫说这是心病,若无心药,再好的大夫也治不好……霄姐姐,简直就是一心求死了……花姨见她那样子,不仅接不了客赚不了钱,极乐楼还要大把大把地赔进银子,就嫌弃起我们主仆来。后来看霄姐姐命不久矣的样子,楼里其他的人也开始恶声恶气……后来,花姨不给银子请大夫,我只好拿霄姐姐自己剩下的钱出去请,但每个郎中都说,救不了了,霄姐姐根本就是一心要死……”绿杏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我心下恻然,无言安慰,只能拍拍绿杏的肩膀。 好不容易,等绿杏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我才开口继续问道:“之后呢?挽霄姑娘的病应是好了吧?听说案发之前,挽霄姑娘还是极乐楼的头牌。” 绿杏点点头,低声道:“霄姐姐的病一直拖到三个月前,那时候我和霄姐姐私下藏的钱都已经用完了,没钱请郎中、抓药,花姨又不再管我们。我以为,霄姐姐撑不过几天了……我都打算好了,要是霄姐姐死了,我在这极乐楼里也呆不下去了,不如跟了她去的好。黄泉路上,也好给她做个伴儿……”她说到这里,我与御辞都不禁动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只觉眼前这女子可怜又可敬。 “不过,苍天有眼,就在那几天,霄姐姐的病情突然开始起转了,而且恢复得很快,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恢复得和原来一样了。大伙都说那是奇迹,明明病得快死了,却一下子好了起来。”绿杏说到这里,显得很是高兴。 “哦?”我和御辞诧异地对视,心下生疑,要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按绿杏的描述,那挽霄早已病得快入弥留之境,若要恢复,常人没有大半年是办不成的,她怎么短短十几二十天就恢复如初了? 我道:“挽霄姑娘病情好转之前,你们可遇到过什么奇人神医?”若非如仙灵岛紫金丹般的妙药,怕没有如此明显的回春药效。 “没有。”绿杏摇头,“那时霄姐姐的样子像是没有几天了,我喂她药她都不吃……可是那天早上我醒来,却发现霄姐姐脸色好了许多,再喂她药她竟然全喝了下去,接下来几天一样,身子一天天开始好转……我想是天上的神仙保佑着霄姐姐,要让好人长命百岁呢。” “是吗……”我低头沉思。一夜之间病情便有所好转,却并未服用灵丹妙药,那是为何…… 我环顾左右,只感到房内充满着厉鬼的怨气,暗道,莫非那挽霄已经化作厉鬼,抑或是给厉鬼附体?要是这样说来,她的病情突然好转便有了合理的解释——原来的挽霄已经死了,厉鬼利用鬼力操控着她的身子罢了。 但纵使挽霄已是厉鬼,那杀人案子是不是她做下的,现在却仍未有线索。况且挽霄是不是厉鬼也尚未能定论,她的病突然好起来也许有另外的原因;而这满屋怨气,是其他恶鬼逗留所留也不定…… 依然是迷雾重重…… 我偏头低声问御辞:“怎么样?” 他摇摇头,站起来,四处走动观察。我也不再说话,低头沉思。绿杏见我俩的样子,抿紧了嘴唇,有些不安地坐着。 忽然,御辞脚步一顿,低声道:“风儿,过来。” 我一回头,见他站在梳妆台前,紧盯着台上的铜镜,剑眉微皱。我急忙起身走了过去:“怎么?” “这镜子……”黑眸里冷厉光芒一闪而逝,“灰尘太重了。” 我的视线落在铜镜上,那镜子早已落满了灰尘,看不清人的脸。这样脏的镜子,与房中干净的摆设格格不入。才几天时间,镜子不可能有这么多灰尘……我不禁诧异。 绿杏站起来解释:“那镜子,是当时那书生送给霄姐姐的。当时他说什么‘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拿这镜子作定情信物,把霄姐姐哄得开心,才把钱都给了他。后来霄姐姐病好之后,不让我换这镜子,说见了这镜子,就想起那段往事,给自己一个警醒;可她自己再也不照镜子了,说……说她再也不想看自己的脸,还说一见她自己的脸,就想起那脸招来的祸患。” 我微一挑眉,碰碰御辞:“信么?” 他神色不变,淡淡地道:“不免牵强……可信亦可疑……” 番外 关键词+句子 风铃 流烟发现,菡雅静阁的屋檐下不知何时挂了一串枫叶形的风铃,透过窗户正巧可以看得清楚,躺在床上的角度最好,到了晚上可以看见这串风铃像是挂在明月的下面。 剑穗 凌御辞平时不喜欢像其他人一样整天拿着剑,天烬平时都是变成白绫卷在手臂上,可是当小风笑眯眯地送他一条雪白色的剑穗之后,他就改了往日的习惯,天烬终日以剑形伴身,上面系着那条雪白的长长的剑穗。 桃花 有个樵夫说,那日他砍柴下山,看见一个白衣青年和一个冰衣女子策马经过桃花林,那女子折了一枝桃花给同伴,巧笑倩兮,而那青年脸上是清风般的笑意。 眸 他们的双眸里有着彼此的影子 明月 明月当空的时候,相隔两地的两人会抬头看月亮,然后在月亮里看见对方的样子。 下雨 暮春的秦淮总是会整天整天下着毛毛细雨,不大,但久亦可湿衣,可小风出去从来都不带伞,每次凌御辞发现她不见的时候,都认命地带上伞到街上去找她。 冷漠 别人都说冷月和冰莲的性格一个冷酷一个冷漠,可是见过他俩一起的时候的人都会说这是谣传,因为他们两人一个脸上是微微的笑意,另外一个是灿如春花的笑靥。 鲜血 厮杀过后凌御辞和小风看着对方身上的血心里有些胆战心惊,不知道那是敌人的血还是对方的,即使敌人很弱,对他们造不成任何威胁。 后背 被多人围攻的时候,冰莲和冷月总是背靠背站着,他们像是已经习惯了把后背交给对方。 嫉妒和羡慕 天烬有些嫉妒御蝶谷主,又有些羡慕她,因为虽然它和主人在一起的最长,可是它与主人的默契却比不上他们两人之间的。 踏风 踏风是匹极为骄傲的马,除了凌御辞,它不让任何人骑它。可是当主人把它借给那个冰衣女子的时候,踏风没闹腾,因为它知道那女子对主人来说是特殊的。 冷 小风受重伤的时候,失血过多,全身冰冷,像是掉进了冰窟窿,凌御辞一直抱着她,她才觉得没那么冷了。 柳树下 阳春三月,在秦淮,两人坐在垂绿万缕的柳树下,背靠着背,有时候天南地北地聊着天,有时候默默地享受着难得的安谧。不管是哪种情况,两人都很享受。 炒青菜 出去查一件案子的时候,正巧碰到凌御辞的生辰,小风就借了客栈的厨房给他做了两碟炒青菜,味道不算很差但也不是很好,可是凌御辞觉得那是他吃过的最好的菜肴。 风筝 借宿人家的小孩的风筝坏掉了,小男孩哭得很伤心,小风便多留了半天,帮他做了一只白纸的风筝,然后向村里的秀才借来画笔和砚墨,在上面画了一轮明月,月下是白莲摇曳着绽放。 雪 小风在枫溟串门的时候下雪了,她和逸雪、枫在雪地里打雪仗,见到凌御辞从书房里走出来,便砸了个雪球过去,凌大庄主配合地没有躲开,便看见硕大的雪球在白衣上开了花。 香 凌御辞从来不用熏香,身上也很久没带着绿影清露了,可是小风总是觉得他身上似有似无地带着一丝清香,就像枫身上永远带着枫香一样。 簪子 逸雪发现向来嫌麻烦而不喜欢把长发束起来的哥哥,在小风递给他一支白梅的簪子之后,就再没有散着发。 萤火虫 忆如生日,两人都回了仙灵岛。晚上,他们坐在水月宫前的草地上,看漫天萤火虫在飞舞。 生气 在一起终究会有小摩擦,然后就会生气。可是这样的生气总是持续不了多久,因为各自回山庄回谷后,过不了半个月,怒气就会被思念和担心代替。 牵手 凌御辞的手总是冰的,冬天的时候指尖几乎带上了冰雪的味道,小风有时就会拉着他的手,一点一点地帮他暖着。 称赞 每当孤身一人在酒楼听见别的江湖人士称赞冷月(冰莲)如何如何了得的时候,她(他)总会微微一笑,然后透过落地长窗望向枫溟山庄(御蝶谷)所在方向的天际。 庄主夫人 长时间不在枫溟的一个长老百八十年难得回了趟山庄,见凌御辞的时候一直在庄主耳边唠叨,说庄主也老大不小了,不如趁早找个庄主夫人,也让凌云风夫妇的在天之灵有所安慰。凌御辞不动声色地听着老头子眉飞色舞地介绍武林世家的闺秀小姐们,面无表情,只是当天晚上去枫林找枫要了瓶什么药回来。第二天唠叨的长老便发现自己昨天说了太多(?)的话,结果嗓子哑了,失声。 算卦 路上遇到一个骗吃喝的江湖术士缠着凌御辞和小风,说什么两人必有灾祸,二人相视,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笑意。不管风雨飘摇,但求风雨同舟。 露宿 若是两人露宿野外,第二天小风醒来的时候,总会看见凌御辞靠着树闭目而眠,而自己枕着他的腿,身上披着他的外衣。 生火 夜幕降临,两人若是身处野外,便是凌大庄主去找柴火来生火,每次见他娴熟而迅速地生好火,小风都会想起十几年前护送小庄主去秦淮时路上的情景,那时候,他还只会架好柴,然后往上面丢火灵符。 云 分开的时候,小风有时会看着天空发呆,发着发着她会发现天上的云怎么看怎么像那人的侧影。 太守府 太守搜刮民脂民膏,建成了金碧辉煌的太守府。小风一口气没忍住,三更半夜出去到太守府里扔了把火,结果太守府里火光冲天,烧了个干净。回客栈后的第二天,同行的逍遥和两人提起太守府失火一事,却不见两人有任何反应。 谷主大人冷笑地:火就是本谷主放的。 庄主大人事不关己云淡风轻地:你以为光凭她一个人,能将偌大的太守府烧得那么彻底么? 高傲 冷月和冰莲都是高傲的人,可是他们都小心翼翼地磨合着,不让自己的高傲伤到对方。如果真的伤到了,他们都懂得让步。 约定 虽然没有白纸黑字地写出来,连说出来也没有,但他们知道他们之间有个约定:无论面对怎样的艰险,都要活着回来。 玉坠 沈宇林到中原来,路过枫溟的时候笑得别有用意地赠送了一个似玉非玉的坠子给凌御辞,还有另外一个同样样式的坠子托他交给小风,凌御辞握着两个坠子,被笑得暧昧的沈宇林看得有些发窘。 苦涩 凌御辞不是神仙,他也有受伤的时候,昏迷间他模糊地觉得有人握住他冰凉的手,有什么冰冰凉凉的液体滴在他们相握的手上,他突然觉得满嘴苦涩。 药 没人知道冰莲和冷月痛恨药痛恨到了什么地步,可是当他们在对方的注视下拿起药碗的时候,总是喝的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好像喝的不是苦得让人发指的药而是蜂蜜调的糖水,为的只是不让对方担心。 永远 他们不知道永远有多长,但是他们想一直这样相伴着走下去,就算到了那个未知的彼岸也不分开。 ------------添加诸位大人帮忙写的句子的分割线------------------ 作者:樱梦妃絮 荷包 小风看到了一个男子腰间挂着一只荷包,上面的一对鸳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那绣工精巧别致,应是男子的心上人所赠。 如果,御辞腰上也带个? 小风红着脸,托腮苦想,绣上什么呢? 鸳鸯?小风瞬时脸虹到耳根,不行,肯定会被笑水鸭子。 还是白梅吧,像他。 于是,后来江湖流传凌大庄主的里衣里挂着一个古怪的东西,谁也不让摸,更不让看一眼。据几个知情人透露,凌大庄主好友李逍遥曾在看了荷包后称赞了一句:“好漂亮的牡丹花!”,梦大谷主当时脸色发青,几欲抢过撕毁。最后在在某段不为人之的囧囧交谈后,梦大谷主的人生第一产物被贴身藏在凌大庄主的衣袍之下……(好吧,我这篇承认有点像恶搞~) ~~~~~~~~~~~~~~~ 梳发 小风去找御辞的时候,他刚刚起来,侍女正帮他梳发。小风心念一动,秉退侍女,执起发梳,轻柔地梳过他的长发,一下一下,极尽温柔。她凝望着他的长发,目光轻柔地描绘着镜中他俊郎刚毅的脸颊,望着镜中的他半阖双目,一脸静谧。这算不算是相濡以沫,白发齐眉呢?两人心中不约而同泛起这个念头。清晨的阳关洒进屋内,一片祥和。 ~~~~~~~~~~~~~~~~ 作者:飞絮风铃 另一个庄主和夫人 枫溟的一个老仆从乡下接回了小孙女。他的孙女有些粗神经,常常说错话,大家都提醒她以后做事时要小心言行举止。 没几天小风来做客,与枫溟众人在大堂谈笑。此时老仆的孙女捧上茶来,道,庄主、夫人,请用茶。众人一愣,随即喷笑。枫忍笑道,人家还没成亲哩。老仆的孙女大惊,道,什么,我以为庄主和夫人早就成亲了。众人绝倒。 ~~~~~~~~ 秋千 逸雪和小风想玩秋千,御辞答应了,并让下人去木匠店买材料,但逸雪又说,人工做的秋千玩着没感觉。小风在一旁点头,而且不复古,没个性。 于是乎~御辞让枫拉来藤条给两人做秋千~ 作者:寂寞萱草 短信 如果御辞发短信问小风武林大会是不是今天在飞雪山庄召开,小风只回复一个“是”,他会很有耐心地往下滚屏直至看见一行“在仙灵岛”。短信的精髓,在于用最少的话表达最丰富的感情,两人当然深谙此道。 楔子 楔子是插在榫子缝里固定用的木头,也是杂剧折与折之间的部分。如果说江湖是榫子,小风和御辞就是它的楔子,更是彼此的楔子。而对于人生这出浓墨重彩的戏剧,楔子渺小,却是不可或缺的灵魂。 尾声 没有什么能让这两个人谢幕,即使尾声。 番外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冰莲冷月无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尘丝剑网,尽日惹飞絮。千古事,准拟更新又误。彩笔曾有人妒。空闲纵开记事簿,漫漫此情谁诉?君堪怒。君不见,三生已作天坑土!拖文最苦。休去写番外,正文安在,百尺楼高处?! 第四章 对镜梳妆(下) 我看着镜子,伸出手去轻轻擦拭了一下,厚厚的灰尘簌簌落下。 我喃喃道:“这般重的灰尘,确是看不清人脸……似她这般有姿色的女儿家,竟要再看不清自己的脸……就算为情所伤,这理由也太牵强了……” 我转过头,见绿杏充满期待地看着我俩,想了想便道:“绿杏姑娘,你放心,我们会尽力还挽霄姑娘清白的。”说罢,拉拉御辞,低声道:“再这儿查不出什么了,看情况非得上一趟大牢,见了挽霄才能探明真相。” 御辞点点头,我和他便向绿杏告辞,出了房门下楼去。 老鸨在楼下见我俩下楼,脸上堆着笑意迎上来:“公子,小姐,问得怎么样?绿杏丫头伺候得还好吧?” 我点点头,取出银子抛给老鸨:“好好对待绿杏姑娘,给她找个好点的差事,别以为挽霄走了她就任你们欺负,日后找个时间我们回来赎她。”此时我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此间事了,便赎绿杏出这烟花之地,帮她找个人家也好,或是送她到仙灵岛,总也好过她在这极乐楼里受苦。 老鸨吃了一惊,被我不悦地一瞪,慌忙点头唯唯诺诺地答应:“是,是,小姐的吩咐老身记下了。” 我冷哼一声,回头看看御辞:“走吧。”两人便匆匆地走出了极乐楼。 大街上—— 月色清冷,青苔石阶反射黯淡白光。 夜风寥落,阵阵寒意袭身。 倏然,天际忽然传来隐隐剑啸。 我和御辞抬头一看,一道白芒长长地划过天际,剑啸隐隐,刺云裂锦。我运足目力向上看去,“咦”了一声,不禁有些诧异,那人的轮廓模模糊糊的,有点像逍遥。 那小子,效率不低么。 心念一动,左手暗掐剑诀,右手一挥,灵犀剑锵然作响,弹离剑鞘,半空自挽一朵剑花,呼啸着带起一道白芒向空中激射而去。 不多时,那御剑身影便盘旋着往云深街道落下。我一招手,灵犀剑俯冲而至,左手看准剑的来势迎接而上,“锵”地一声长剑回鞘,分毫不差精准无比。 我正自得意这一手耍得漂亮,才要回头向御辞炫耀,就听得头顶逍遥那熟悉的声音在不满地叫嚷:“死丫头你干啥好事,我千里迢迢马不停蹄地从蜀山赶来,你居然拿灵犀剑来迎接我?就算我扰了你和凌兄弟的好事也别这样对老朋友啊。” 我笑容一僵:“李、逍、遥!”右手一抽灵犀就往上劈去。臭小子,你什么意思?什么好事不好事的,就冲你这句,我拿剑来迎接你,你不冤了。 “哎哎……刀剑不长眼的你小心些……”逍遥跃下剑来,一边收剑一边动作夸张地躲开,“这么凶,以后谁敢娶你啊?”说着瞟了御辞一眼。 我一掀眉,作势要打,却被御辞拉住了。月光下白衣青年有些无奈:“你到底要不要办正事?” 我哼了一声,收起剑来。 逍遥凑过来:“是了,你们都到这里一天多了,有没有什么线索?还有,这三更半夜的你们要去哪?” 我收起玩笑的心思,正色道:“我们想去大牢查查。” 逍遥有些吃惊:“大牢?” 我点点头,转身往云深衙门方向走,边走边道:“走吧,我们边走边说。” 逍遥看向御辞,御辞向他点点头,他只好随我俩一道。 云深衙门—— 大牢。 牢狱阴森,火把忽明忽暗,牢门紧锁,偶尔传来受过刑的囚犯痛苦的呻吟声。几个狱卒们坐在桌边,呵欠连天瞌睡连连。 一阵香风袭来,那几个犯困的狱卒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鼾声震天。 三个身影悄没声地闪进了牢房,一个身影蹲下身去,在一个狱卒的腰间搜了一下,摸出一串钥匙来…… 大牢深处—— 一抹纤弱的红影面对着墙壁坐着,如黑瀑的青丝散落在腰际,甚至有些长的已经垂地,一双纤长的手正轻柔地拢着它们,缓缓地上下梳发。 那双手,修长白皙,纤纤如青葱,美丽,却又不只是美丽。那双手白的毫无血色,左手捧着黑发,像是捧着最美的珍珠,右手拿着一尾镶着红色血玉的角梳,穿梭在如瀑的发丝间,白、红、黑……勾勒出奇异的浓浓的诱惑,说不出的冷媚,说不出的惊心动魄。就像一个美丽的背影在转过头时正面却是一张骷髅一样。但是人,即使知道也无法拒绝那样的背影。 她的嘴里轻轻地说着什么,凝神听去,声线空洞,了无生气,只是一遍遍傀儡般地重复着: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堂……” 角梳慢慢地随着纤长的手指从发根到发尾,再从头来一次,循环往复,仿佛此生的意义就是不断地梳发、梳发、梳发…… 突然,梳子停了。 红衣缓缓放下手,慢慢地转过身子,一张美丽却苍白无比的脸映入牢门站着的三个人的眼帘。 妖魅细长的双眼,纤长黛黑的柳叶眉,红唇应该早已失了血色,全靠唇红不自然地染红,脸上毫无血色,嘴角带着丝丝微笑,但却空洞无比。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这,根本不是一个人…… 我和逍遥对视一眼,心下已经完全了然,真正的挽霄…… 已经死了…… 逍遥什么话都没说,静静地拿出了蜀山的收妖葫芦,不管人是不是眼前这个厉鬼杀的,她既已成鬼,就再无游走人间的可能。 挽霄看到逍遥手中泛着玄光的葫芦,一怔,空洞的笑意愈发地柔和,可是眉宇间却渐渐染上了煞气,阴森怨气飞快在她身边聚集旋绕。 倏地,三人眼前场景突换。 小小的庭院,庭前花开而落,云卷而舒,雨疏风轻,一株海棠轻摇,粉色纷纷而落,铺就锦绣小路。 嘹亮的婴儿啼哭穿透云霄,紧接着,是一个老太太哭天抢地的声音与男人的恼怒的吼骂。 柔弱的女子躺在床上,刚生产完毕的她脸色苍白无比,看着产婆手中抱着的小女婴,泪水浸湿了枕巾。 老太太顿着拐杖,气呼呼地出去,男人搀着老太太出去,丝毫不管女子痛苦凄凉的目光。 女子的神情突然变得痛苦无比,目光开始涣散,紧接着,是产婆惊慌失措的叫喊声。 床,被女子下体涌出的血,很快地染红了…… 场面又换。 大红的嫁衣在风中翻飞,男人搂着女子,目光柔情似水。 洞房花烛夜,男人手执木梳,柔情百转,替镜前的女子梳发,铜镜之中,映出娇颜如花,甜蜜微笑。 幽幽的声音在三人耳边响起,如泣如诉,仿佛心在滴血:“那一年,凤冠霞帔,洞房花烛,你答应过我的,一辈子这样爱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到一年,你就疏远了我……为什么……为什么当我生下子若的时候,你连大夫都不帮我叫……为什么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我死……为什么……” 出嫁前女子与母亲相处的画面闪现出来,老妇人的声音充满了疼惜,梳着女儿的黑发,微笑着低声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怜可,以后,就一切靠你自己了……” 殷红的纱帐缥缈飞扬,遮住了镜前女子的容颜。只有那一头的青丝垂下腰际,她拿着白玉梳,轻轻地一梳到底。乱红飞舞,她的笑颜如此幸福。 晕黄的铜镜里,窗外落红翻飞着飘落,好像被生生撕断小块的彩蝶的翼,因为没有依靠而只能掉落。 幽怨的声音悲苦无限:“白发齐眉……儿孙满堂……你答应过我的,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离开我……”声音渐渐带上了狠厉,“你答应过我天天为我梳发,可是为什么转眼就丢下梳子去找别人了呢……”声音尖锐,好像利刃不经意的摩擦那般刺耳剐心,让人整个身体一颤! “我有多孤单……你知道么……所以,我要你来陪我……不只是你……越多人陪我越好……嘿嘿……”那声音冷冷地笑着,冷媚而凄凉。 幻境中的三人突然感到一阵晕眩,我只觉得头晕脑胀,眼睛发涩,天旋地转,我努力撑着不睡过去,隐隐觉得不妙。 恍惚间,那怜可目光空洞地站在我面前微笑,她手里拿着一只碧玉蝶发饰。 我朦朦胧胧地看着她,狠狠心,用劲咬破自己的舌尖,血腥气息蔓延口腔,痛觉总算使得头脑清醒了些。 她笑得温柔:“为什么这么固执呢?这个世界有什么好,睡过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和你讲一个故事吧……我听人说,这世上最痴情的,便是这些小小的蝶儿:这一生,辗转来去,便只为求得一朵花——前生缘起后世缘灭,都碍不着它慢慢找寻……只因它有一半的心,便在唯一的那朵花上,酝酿至花开,便可开始静等……若是让它找到了它的花儿,便是此生唯一的依托……当年,他送这碧玉蝶儿给我,你知道,当时我有多开心么……”她的神色渐渐变得哀伤忧郁,将手上的碧玉蝶放到我的手里。“我把当年的开心给你,快睡吧……睡着了,你就可以和我一样快乐……” 小小的蝶儿一入手,潮水般的困意顿时汹涌而来,脑子里空白一片,越来越混沌的意识溃不成军,眼见得就要放弃抵抗睡了过去…… 蓦地,一抹耀眼的白影从脑海中飞闪而过,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 白衣……长剑……冷傲……锋芒毕露…… 御辞……凌御辞!!! 脑子骤然清醒。 那人,不在梦里……他在我旁边,活生生的,现实的…… 调运起圣晶之魂固守灵台之清,让其摄心之术再也无机可乘。 灵犀突然声若龙吟,剑芒倏然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当空劈落! 女子的笑意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缓缓低头,看见灵犀剑从身体里劈削而下。突然,又仿佛接连受了两次攻击,踉跄地往前扑倒在地,在我面前开始变得虚无透明,淡淡白光闪过后,化作无数光粒,没入虚空。 眼前的景象忽然清晰了起来,那满地残落景象不见了,映入眼帘的是真实的大牢。 我手里握着灵犀,猛一抬头,看见御辞和逍遥站在旁边,手里各自握着天烬和七星,方才定下心来。 三人惊魂未定地看着面前的挽霄,她……果然是被厉鬼附体了……那厉鬼怨气之深,竟是生平所未见,摄心幻术之强,差点连我们三人都着了她的道儿。 此时的挽霄,不,应该叫怜可了,她瘫倒在稻草堆上,双目怨恨地看着我们,那目光之狠,看得人发毛。 逍遥叹了口气:“之前的那十余人,就是这么被你害死的么?” “哼,那些臭男人,说为我做什么都可以,是他们答应来陪我的……”怜可露出凶狠的表情,美艳苍白的面孔化作狰狞和恐怖。 我暗自摇头,恐怕那些人死也想不到,她所说的“陪”,是另一层意思啊。 御辞淡淡地问:“为什么附在挽霄的身上?” 怜可冷笑:“这丫头也是个笨蛋,叫人害得快死了,满腹的怨气无处可发,我见极乐楼里怨气冲天,便来看看……附在她身上不好么?有了她这张脸,我可以叫更多的人来陪我……嘿嘿……” “你骗绿杏说你不想照镜子,是因为不想看到挽霄的脸吧?”我缓缓道。 怜可喘了口气,声音尖锐而狠辣:“长得漂亮的女人,通通都是狐狸精……当初他这么爱我,可是不到一年他的心思就全被青楼里的狐狸精们勾去了……哼,这种狐妖媚子,杀千刀的……”红唇开合,吐出不堪入耳的咒骂。 逍遥摇头道:“既然你已认罪,那就休怪收你入炼妖葫,待受炼狱之火赎罪过后,自会将你打入鬼界再入轮回。”说罢,葫芦闪耀起玄光,对准挽霄,就要施法。 怜可惨然一笑,心知此番在劫难逃,面对三人,她连逃的机会都没有。只是,心中还有一件心事未了,她却是难入轮回的。 怜可紧紧盯着逍遥:“道长,我想见我女儿一面。” 逍遥一愣,停止了施法。怜可的目光变得凄然:“我初生下她就死了,可怜她小小年纪就没有了母亲,父亲也不要她,我想去看看她,看她过得好不好……” 逍遥与我们对视一眼,有些犹豫。我推推他,道:“你不是带了乾坤袋么?先收她进乾坤袋里,待见了她女儿后再收入炼妖葫,也耽搁不了多少事。况且她也只是远远瞅上一眼,我们三个又在旁边,断然不会让她再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来。” 逍遥见我发话,又觉得怜可确也可怜,便点点头,问道:“你女儿现在何处?长什么样子?” 怜可垂下眼帘,声音哀戚:“自我死后,我便再没在秦家看见子若,回娘家去,娘亲竟也不在了……我想,应是娘亲带了子若回老家……子若的模样,自初生她的那一刻后我便再没见过她……到如今这许多年过去,她也该六七岁了……” 三人听到最后一句不禁有些心惊,原来这厉鬼竟在人间飘荡了六七年之久,难怪怨气如此深厚。要知凡是厉鬼,若不早入鬼界,在人间停留的时间愈长,心中怨气愈深,终至危害人间,惊动修仙之人,将其降服,强行打入鬼界。 “老家……在云深山脉的北端,雾顶峰下的一个小村子里,离雾顶州不远……”怜可续道。 逍遥点点头:“我们明天便启程。”说罢,取出乾坤袋,将怜可收了进去。 鬼魂脱离了挽霄的躯体,一缕轻烟似的孤魂被吸入袋中。而挽霄的肉身便瘫倒在地,睁着眼睛,空洞无神,像是冷冷地在看着这一切,唇边犹然带着一抹惨然。 我暗自叹息,走上前去,俯身将手盖在她的眼睛上,轻轻替她合上双眼。 看着面前毫无声息的挽霄,心下不禁凄凉。 不管是挽霄还是怜可,为何都是被最爱的人伤得最深?心在滴血,遍体鳞伤…… 正当气氛沉郁,忽听得牢门外有狱头的怒吼:“起来!你们这群猪,怎么都睡得这么死?犯人跑了怎么办?都给我去巡牢。” 一个狱卒突然惊叫起来:“哎呀我的钥匙。” 紧接着狱卒匆匆忙忙巡牢的脚步声传来,三人一惊,急忙闪身出了牢门,将牢门重新锁上,将钥匙扔在地上。 我手上灵犀镯光芒一闪,一个隐蛊出现在手上,我挑挑眉,暗呼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早早地向阿奴要了几个隐蛊,否则真要明刀明枪地打出去了。 手上用劲,捏碎隐蛊,手一扬,粉末飘飞,三人的身影渐渐隐去…… ※ ※ ※ ※ 云深街道—— 天际已隐隐约约地泛起了鱼肚白,月残星疏,夜风寒凉。 逍遥走在前面,我与御辞并肩走在他身后。 回想着方才大牢里的经历,我有些神思缥缈。 意识混沌的时候,怎么脑子里就独独闪出了他的影子呢? 这样可以算是他间接救了我么? 我摇摇头,有些唾弃这种想法。 怜可手中的碧玉蝶又浮现在脑海里,那轻柔的声音诉说的蝶恋花的故事在耳边回响。 蝶恋花…… 蝶恋花…… 我忽然转头看向旁边的御辞,疏落的月光下青年的白衣披着淡淡的白辉,侧脸俊秀得如同石雕玉刻。 一句话不知怎么的就溜出了嘴:“怎么看……也不像花呀……” 他转过头来:“什么?” 我的脸上顿时“轰”地一声烧了起来:“没,没什么……我们走快些吧……”慌乱地说完,逃也似的飞快去追逍遥,却难以平息狂乱的心跳。怎么……怎么突然就冒出了这样一句话呢? 第五章 雾顶峰下 三人回到客栈,便各自回房。逍遥暂且到御辞房里休息,我在屋内自个儿拿水洗了把脸,在桌边坐下,取杯倒茶来润润喉咙。 指尖轻弹着杯沿,发了一会儿呆,想到挽霄和怜可,又不由想起了极乐楼里的绿杏,心下不由恻然。 暗自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天亮得快,方才还是隐隐的鱼肚白,转眼间已经白线转朝霞,客栈后院也传来了嘹亮的鸡鸣,不多时楼下已经传来搬桌椅开店门之声。 是时候了启程了。 我起身收拾了一下随身的事物,推门出去。正巧,逍遥与御辞也正推门出来。逍遥走到我身边:“走吧,去雾顶。” 我摇摇头:“我要先去一趟极乐楼,帮绿杏赎身。” 逍遥微微皱眉:“你赎她出来,然后呢?她可有家人亲戚可以投靠?” “这你不必担心。”我转身下楼,“若是她没有亲人在世,我便送她去仙灵岛,绿杏具灵慧之根,乃是修道之材。若她不愿,让她到盛渔村找婶婶也是好的,你不是正担心婶婶年纪大了无人照顾,一个人打理客栈辛苦么?” 逍遥笑道:“你考虑倒是周全。” 三人下了楼,到柜台结了帐,出客栈,往极乐楼方向走去。 极乐楼—— 老鸨正站在门口指挥下人们搬东西进楼里,待东西都收拾妥当,便转身进楼里,准备关门睡觉。 遥遥见到,我便不等御辞与逍遥,快步冲上前去,闪身到老鸨面前,灵犀剑一拦,挡住了她的去路。 那老鸨被吓了一大跳,“哎哟”一声叫出来,倒退了好大一步,定睛一看,见是我,才松了口气,慌忙赔上一副笑脸来:“原来是小姐您呀。怎么?还有什么要老身效劳的?” 我收回剑来,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扔给她,道:“这是绿杏的赎金。去帮我叫她出来。” 老鸨接住荷包,见这荷包做工精巧细致,掂了掂,沉沉的分量很足,怕是能赎十个绿杏的钱,一时不由眉开眼笑,一脸谄媚的笑容道:“小姐稍等片刻,老身这就去。” 那老鸨冲进极乐楼里嚷嚷着叫人去了,我站在门口等着。逍遥和御辞走近来,逍遥上下打量了我几个来回,眼神古怪。 我忍不住用剑柄去敲他的脑袋,道:“看什么?” 逍遥侧身躲开,道:“你这丫头好没脑子,居然给那老鸨这么多钱。你那一包东西都足够买下十个绿杏了。御蝶谷再有钱,也不是像你这么花的吧?” 我瞪了他一眼:“要你多嘴。” 两人又吵了半晌嘴,就看见绿杏背着一个小包袱,跟在老鸨背后出来了,眼眶红红的,泛着泪光。待走到我们面前,“扑通”一声向我们跪下来,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头,哽咽得已经说不出半句话来。 我慌忙扶她起来,替她擦去眼泪,低声道:“走吧。我们先离开这里,挽霄的事我待会再和你说。” 绿杏一怔,顿时有时激动,我向她点点头,拉着她离开了极乐楼,御辞和逍遥走在我们身后。 极乐楼在身后,越来越远…… 云深城外—— 绿杏听完了整个过程,怔然半晌,默然无言,只是眼泪已一滴滴地滴落在衣襟上,晕染开圈圈涟漪。 我拍拍她的肩,劝道:“绿杏……你不要太伤心了……其实挽霄姑娘再活在这世上,也只是徒增痛苦,离开这污浊尘世,也许对她而言,是个好的结局。” 绿杏轻轻点点头,眼泪却仍是大颗大颗地掉,手紧紧地攥成拳头。 我微微叹息,转而言他:“绿杏,方才我与你说的,你怎样决定?是去投靠你的亲友,还是随我去仙灵岛、抑或盛渔村?” 绿杏泪眼朦胧地看我:“仙灵岛。恩人,仙灵岛水月宫我在极乐楼内曾有耳闻,诸位仙姑修炼灵丹,济世救人,我便去那儿,潜心修道,但愿有朝一日,能医治天下之人……不要再像挽霄姐姐那样……在病痛之中死去……” 我突然被绿杏泪眼中的执着震撼,冥冥之中,竟有预感,眼前这位纤弱的姑娘,往后的修为,必定不可限量。 我点头:“好,现在,我便送你去仙灵岛。”说罢,转头看向御辞和逍遥:“你们先启程去雾顶,我送完绿杏,便去追你们。” 逍遥点点头,御辞道:“小心些。” 我答应一声,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默念剑诀,一挥手,灵犀长剑脱鞘飞起,半空急转,化身变大,缓缓降落在我的脚边。我踏上去,一拉绿杏,将被眼前场景震得呆掉的她拉上灵犀,站在我身后,回头对她笑道:“很快就能到仙灵岛的,别怕。不过你若是实在怕得紧,就闭上眼睛。” 绿杏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乖巧地点头,猛然眼前景物急速变小,劲风扑面刮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倾,见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已经随着脚下长剑远离地面,不由吓得紧闭双眼尖叫出来。 耳边是一阵清脆的笑声,那声音叫道:“别怕,抓紧我的手,不会掉下去的。睁开眼睛看看吧,正巧是日出,很漂亮呢。” 那声音似乎有着安抚人心的作用,绿杏努力平复着狂乱的心跳,偷偷地睁开了眼睛,便立刻被眼前之景夺去了所有目光心神。 长空万里,天极深阔,极目东方,云蒸霞蔚,云海翻涌挡不住金乌东升的万丈光辉,橘黄、金红的光芒辉映霞天天穹,近乎辉煌。云海就在自己的脚下,灵犀长剑带起横亘长天的万丈云气,犹如腾渊巨龙,俯视着那万里山河。 天苍地阔,风云变幻。 眼里倒映的霞光万丈的长天,脚下是绵亘万里的如画山河,绿杏全副心神沉浸在从未有过的天地之景之中,灵台渐明净,已然有所明悟…… 远方东海万顷波涛之中,仙灵岛明珠般地闪耀着莹润光芒…… ※ ※ ※ ※ 捧茶,需先捧得三分,再添四分,既得七分后,缓慢融入余下三分,由外及里,一丝一毫,方能具有十分之味。 雾顶州位于云深山脉脚下,距离雾顶峰约二十余里。此处山路崎岖,地势不平,本是难以发展之处,如今这勉强可算繁华之地,不是因其踞要害之地,而是因其香茶之名。 凡天下懂茶之人,无一不知云深雾顶州城,皆因此处出产一种极品名茶:雾白红珠。 雾顶州城毗邻雾顶峰,而这雾白红珠茶树,便是长在雾顶峰深山之中的断崖之上。那断崖高耸千丈,刃竦难攀,常年浓雾缭绕,伸手难见五指。茶树所处的峭壁上,有一条狭长的岩隙,断崖顶端终年有泉水自隙中滴落。泉水中附有苔藓之类肥料,因而土壤较它处润泽肥沃。茶树两旁岩壁直立,日照短,气温变化不大,得天独厚的生长环境,让那寥寥数棵茶树竟有了千年树龄。 雾白红珠当世罕见,找遍神州大陆,也唯有云深雾顶峰上的五株。因此雾白红珠价钱两以金计,生就奇货可居,就算是富贵人家,也是千金难求。每年仅有的数十斤茶叶,到有大多作为贡品上贡去了。 因那断崖绝难攀登,因此所请采茶之人,均是雾顶峰下的小村里常年攀岩越山的当地青壮。每年的清明雨前,雾顶峰下的小村里便会派出数个登崖好手去古树采茶。 这一去,常常便是听天由命了。 那雾顶峰断崖险阻难攀,从崖底到达茶树生长的位置,总要花上大半日的时辰,而峭壁中段,有一处最险,不管当天如何风和日丽,艳阳当空,人一到此,必遇一阵当头狂风,来势凶猛,若鬼哭狼嚎,直欲卷人而去。倘若此时又值山中天气突变,风雨袭来……取茶者的生死,当真由天不由己! 因此每年采茶,总会安排村里的老人们聚集在一起祈福,直到采茶者回来。 但就算如此,每隔若干年,总会有不慎者掉下悬崖,距离那断崖八九里开外的一座小山包上,多少年来已经竖起了数十座碑,葬下了数十生命。 采摘下来的茶叶,便要交给村中技巧最为熟练的炒茶师父来杀青。 雾白红珠向来由雾顶小村的师傅们炒,技术从来不传外人。而有趣的是,虽说平日里炒茶的师傅有男有女,但唯独炒雾白红珠这一项,必定要女子前来。 雾顶小村里的炒茶师傅称炒雾白红珠为“捧茶”。那雾白红珠成茶之后,叶片蜷成一个小小的团儿,遍体是深沉的暗红色,叶面上铺一层细长的白色茸毛,乍一看,白雾裹红玉般,是谓“雾白红珠”。 为了成就这样的外相,茶叶的杀青是再重不过的关键。 雾顶村之所以把“炒茶”唤作“捧茶”,正是因此——雾白红珠,杀青时不能炒,只能“捧”! 一口一臂之长的茶锅,架在炭火上,火势要猛,气势要足,要将整个锅烧得通红,包括边沿。此时便要下茶来炒,但鲜茶绝对架不住这热力,单是贴上,叶就要缩,上面的茸毛非损则焦,一锅好茶便成了下品。 要使茶叶不损不焦,炒茶之时便要“捧”。 男子手粗,力道往往沉重,幼嫩的茶叶禁不住粗鲁,因此捧茶只能女子来,这就是为何雾白红珠必要女子来炒的道理。那炒茶师傅,短襟紧袖,立在锅边,茶一入锅,马上就要将叶片翻身,半刻犹豫不得。而为了不伤茸毛,翻炒时不能用任何工具,只能用手。茶叶甫一沾锅,手就要跟上,贴着茸毛在锅中旋转炒拌,叶子跟着手旋转翻动。茶叶受热要求绝对的均匀,这便要求捧茶者的手转得快,用力匀,一挥一拂再一搅,结合抖散茶叶,借着手势带起的风和锅底蒸腾的热流,叶片腾空而起,再不能沾锅超过一弹指的时间。 捧茶之时,全凭一双眼一双手,盯着热流带着风,时时拂、搅、翻,一刻不停,让茶叶高不得低不得,全在锅口的方寸间往复,反复被热气熏腾,一点点被热气红透茶心,茸毛不损,这样一锅雾白红珠,才是天下极品。 怜可的母亲早年深谙捧茶之道,回乡之后,若要谋生,恐怕是重操旧业。逍遥与御辞二人到得雾顶州城,打听得雾顶小村的去处,便不耽搁,径直往雾顶峰下去了。 一路青山秀水,二人虽要赶路,却也四处观望。 山路走了约摸八九里,仍不见村子,逍遥走得乏味,景致看久了也就是那样,身边的白衣青年又是沉默寡言之人,心里不禁暗自嘀咕:“也就只有丫头能受得了他了,木头一桩。” 又走了一会,逍遥忍不住,开口找话题道:“凌兄弟,你说这雾顶村怎么还没到?” 御辞脚步不停,只是淡淡抛来一句:“天色尚早。”言下之意,还有的是时间找村子,急什么?! 一句话把逍遥给堵了回去,他暗自翻了一个白眼,除了那丫头他们之间果然没共同的话题了…… 逍遥又道:“要不我们等等小风吧。再往前走,怕是到时候深山老林的她找不到我们。” 御辞停下脚步,想了想,答应。 两人走到一条小溪边,御辞找了块大石坐下,逍遥先去洗了把脸,带着一脸水回来,坐在御辞对面,见御辞仍没有说话的意思,便笑道:“凌兄弟,你我好歹相识一场,坐在一起无话可说岂不气闷?” 御辞神色不动,但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在下素不善言辞。” 逍遥暗道看得出来,嘴里却说:“那也未必,我见你与丫头在一起时,也不像现在这样安静。” 提到小风,御辞的神色柔和了些,道:“那只是风儿一人在絮叨罢了。”这倒是实话,他俩在一起时,向来都是小风在一边说,他只负责听罢了。 逍遥见御辞神情,便东拉西扯地拿小风当话题聊天,说着当初余杭初识的趣事,说到好笑处,御辞竟也听得入神。 这絮絮叨叨地扯杂了半天,总算天际传来隐隐剑啸。 逍遥和御辞抬头,见一道云气掠过长空,逍遥便笑道:“这丫头,倒也不慢。”说罢,恶作剧念头突起,掐了一个剑诀,七星宝剑出鞘,尖啸着冲上天空,像日前在云深小风拿灵犀来迎接他一样。 不多一会,剑啸渐近,七星剑飞回,逍遥才引剑入鞘,一袭冰衣便御剑而来,顺势半空翻身跃下,灵犀半空旋转着变小,自动飞入剑鞘之中。 我待灵犀入鞘,便转身往逍遥走去,叫道:“死逍遥,你找打!你以为你在做什么?报复么?” 逍遥欠揍地一笑,道:“横竖刺不中你,有什么好气的。况且昨夜你不也这样偷袭我么?” 我一掀眉毛:“你才偷袭,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说着作势要抽出灵犀。 御辞在一旁按住我放在剑柄上的手,有些无奈:“你们怎么一见面就动口动手的……走吧。” 我看了御辞一眼,便点点头,松开了手中剑柄。 逍遥在一边感慨:“果然还是只有凌兄弟你压得住她。” 这话听得御辞一怔,那厢却已经火山爆发,“李、逍、遥!你找死!” 逍遥夸张地“哇”了一声,拔腿就跑,而那冰衣也追了上去,大呼小叫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御辞只是淡淡一笑,跟在他们后面。 “李逍遥你给我站住!” “我站住?我站住给灵犀劈么?” “你……有本事你就给我继续跑。” “哈,那我停下来岂不就是承认自己没本事?好,那我不停,你继续追……” “你!!!” 一路洒下诸如此类没营养的吵嘴,一切又仿佛回到了余杭初见的单纯时光,那时没有江湖纷争,没有重压责任,没有肩上重担,没有艰难磨难,有的只是鸡毛蒜皮之间的拌嘴,为了芝麻绿豆大的事就打闹般的拳打脚踢。 若是前路一直如此,该多好?! 第六章 小可怜 雾顶小村—— 雾顶小村中,十家到有七八家人擅长炒茶,但应山路崎岖难行,大多茶商不愿进山,大伙商量着,便取折中法子,将成茶卖到村中王家茶铺里去,那王家茶铺的当家掌柜王老三就负责与城里茶商谈拢价钱,三个儿子便成挑夫,过上几日,便挑上几担茶叶往城里去,这一家子做着中介的活儿,倒也衣食无忧。 王家收购茶叶,也有几家定点,这几处定下的人家,是天天都要交茶的,为的是其他人家遇上农忙时节不干炒茶活儿的时候,还有货源供应。 小可怜一家便是被定下的一处。 小可怜名字原不是“小可怜”,但除了相依为命的婆婆,没人知道她原来叫啥名字。没人见过小可怜的爹娘,只知道她从小被她婆婆养大,如孤儿一般。众人见她可怜,久而久之,“小可怜”这个名字便叫开了,但奇怪的是,那婆婆听了也没什么反映,竟也随着大伙一起叫小姑娘“小可怜”了。 近来又逢农忙时节,村里的炒茶活儿大多又落在了被定下的几家身上。 小可怜的婆婆是个炒茶的高手,但年纪毕竟大了,忙了几天后,染上了风寒,吃了几剂药也才勉强可以下地,炒茶是干不得的了。 但定下的茶必须要交,否则就要倒帖两倍的偿金,这样一来,怕是连温饱都是问题。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可怜虽然只有六七岁,但已经懂事得让人吃惊,她见婆婆病得不轻,定茶又不能拖延,咬咬牙,便自己替上了婆婆的位置。 小可怜从小便见婆婆炒茶,耳濡目染之下,也学会了两手,但小孩毕竟是小孩,技术尚且稚嫩青涩,怎能和有数十年经验的婆婆相比?初初开炒的时候,毁了不少茶叶,手掌手臂被茶锅烫得全部都是水泡,她一声不响地忍了下来。为了避免糟蹋好茶,她便向其他人家讨了许多下等的丢弃的鲜茶叶来练习,过得几天,技术倒也纯熟了不少。 小可怜家住村外的溪边,与村子相隔甚远,婆婆病的这些天,小可怜便到王家茶铺里来炒茶,一是为了不让婆婆看到自己受伤心疼,二是为了方便,不必每日早上背着成茶走山路来。 这日,小可怜正在王家铺子里,小小的身子站在锅边,锅沿到了胸口,只得踮起脚来。热气腾腾,高温炙烤着皮肤,手掌上刚又被烫起一溜泡,但是咬着牙不去想不去看,一想一看,那疼便顿时钻心,要疼得人眼前发黑,全身冷汗,定要分神——而这炒茶,万万是分不得神的。 但疼可以忍,汗却不能制止它不流。锅边的温度蒸得小可怜汗流浃背,额头上一颗豆大的汗珠滚下,碰上长长的睫毛,小可怜一眨眼,水珠顿时入眼,只这么一下,这茶便炒不下去了,手本能地缩回来揉眼,碰到那一溜水泡,疼得另外一只手一哆嗦,“哗”地一声便翻了一锅的茶。 柜台前站着的王氏回头一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几步跨到小可怜身边,“啪”地一耳光扇过去,骂道:“小杂种,这是第五锅了!这几天下来你已经坏了老娘五锅的茶叶,这茶虽差,但也是钱啊!没练好技术就不要硬揽活儿做,那几天练习你都白练了?你你你,你专程来败家的是不是?!”说罢,想起这几日其它的不顺畅,一腔怒火便全撒在小可怜身上,左右开弓,小可怜的脸颊顿时红肿了起来,但小姑娘垂着手不说话,站着让她打,只是眼泪不停地掉。 “住手!”清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王氏的手腕突然被人扣住,停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 王氏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正对上一双冷邃的眸子,冰刃般的目光唬得王氏动也不敢动,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一个女声响起:“御辞,你吓着人家了。” 那双眸子的主人不发一言,但手松开了王氏,王氏倒退了几步,拍着胸口呼了一口气,才缓过神来,定睛一看,才看清面前站着的白衣青年,心里直咋呼:“老天爷,这么个俊秀公子,怎地这么吓人?!” 再看那白衣青年的身后,站着另一位俊美男子和一个冰衣姑娘。不必说,这便是小风一行了。 我制止了御辞后,不理会旁边惊魂未定的老板娘,走进铺子里,走到那挨打的小女孩身边蹲下,从怀里拿出伤药,拉起她的手,将药涂在她手上,边涂边问:“疼吗?” 小女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咬着下唇摇摇头,手上却疼得直颤。 我见那双小手上的水泡,皱起眉头,回头怒瞪那老板娘:“你还是人不是?这孩子的手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让她做这些事情。” 那王氏被瞪得心中一跳,见眼前女子眉目含煞,不禁微凛,原本想还口的话语到了嘴边,也咽了回去,再顺着女子目光看向小可怜的手,心中也不禁有些恻然,自知理亏,只能嘴上勉强说道:“这位姑娘,不是我心狠,只是给这孩子炒的茶品质虽差,但好歹也要钱,我们小本生意的,亏不起这许多。” 我一怔,还没说话,小女孩便在旁边小小声地道:“这位姐姐,是我的错,打翻了王嫂的茶叶,你们别吵了。”说罢,她转而向老板娘道:“王嫂,对不起,打翻的这锅茶叶……我,我明天和祥叔他们上山,多采些茶回来赔给您。” 那王氏心里满不是个滋味,却又不好再发火,一时没了言语。 我在旁边看着,这时便道:“罢了,这小姑娘打翻的茶叶我们帮她赔。逍遥。”我看了一眼逍遥,逍遥会意,摸出些散碎的银两来给那王氏。那老板娘拿了钱,便不再说什么,识趣地躲到一边去了。 正当此时,逍遥腰中的乾坤袋突然一动,紧接着里面的东西像是拼命挣扎般左突右冲,三人见状,脸色顿时一变,互相一看,心下暗惊,那厉鬼一路相安无事,怎地现在发起狂来了?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我急忙回头看那小女孩,眉清目秀,虽是年幼,但眉目之间……竟隐隐有那怜可的模样在。 莫非…… 我见那小女孩年龄也不过六七,与怜可所言不差,暗道这女孩儿难道就是子若? 心里这样想着,便开口柔声问道:“小姑娘,你可是叫子若?” 那女孩儿摇摇头,怯怯地道:“我……我叫小可怜。” 小可怜? 我一愣,这是什么名字?!我回头看逍遥和御辞,他们也是一脸茫然的样子,但这时那乾坤袋变形得愈加厉害了,动来动去,可以看出里面的厉鬼有多烦躁激动。 我沉吟一会儿,站起来,一把拽了逍遥,快步走出店,剩下小可怜莫名其妙地站在那里。 我拖着逍遥冲到一个没人的拐角处,逍遥明白我的想法似的,立刻解下乾坤袋放那怜可出来。 一阵白烟飘出,片刻幻化成怜可的模样,那怜可看上去激动不已:“子若,子若,我的子若,我感觉到她了,是子若没错。”说话间,她已经往王家茶铺那边飘去。 逍遥一惊,急忙一掐法诀,指尖发出金光,半空画符,一掌将光符击向怜可,低喝:“定!”那怜可顿时被金光定在原地,只能在方圆两步内活动。 怜可遥遥望着王家茶铺,神色恸极,转身向逍遥跪下,泣道:“道长,你让我过去看看子若,子若她一出生就被抱走了,我,我到现在还没能亲手碰她一下。道长我求求你,让我去看看她。” 逍遥心有不忍,但犹豫了一下,仍是道:“当初你已答应远远观望就好,现在怎能反悔?况且你们人鬼殊途,即使我让你去,你也触碰不了她,不但如此,你身上的阴鬼煞气太重,靠她太近的话,对她身体有极大害处,莫非你忍心?!” “我……我……”怜可哑口无言,转头远远望着茶铺里御辞拉过小可怜接着替她擦药,已是心碎神情。蓦地,她向逍遥拼命磕头,哭道:“道长,你行行好,让我过去吧。我,我……子若长这么大,我却连她的脸都未曾看得清楚。这六七年来,我没有一天尽过做母亲的责任,现在她受了伤,被人欺负,我连到她身边安慰都做不到……道长,求你想想办法,帮帮我,求求你……” 逍遥为难极了,皱眉道:“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 “逍遥。”我开口打断,他奇怪地转头看我,我道:“让怜可附上我的身吧,圣晶之魂的灵气可以锁住她的阴气暂不外散,这样她可以触碰子若,子若又不会受伤害。” 一人一鬼同时一愣,怜可最先反映过来,惊喜得连连向我磕头,我想扶她,却又想起怜可是厉鬼之躯,触碰不到,只得作罢。逍遥愣了一下,顿时叫起来:“不行!!!丫头你是不是疯了?怎么能让这种厉鬼附上身?不要命了你?!” “我没疯。”我丢了一句过去给逍遥,不再说什么,抬手就要施法。 “不行!”逍遥斜里插进来,破开我的法印,瞪着眼睛怒视着我:“丫头,你别闹了!这种事情开不得玩笑。” “我没开玩笑!”我皱着眉头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被她附上身,顶多到时受些阴气,有圣晶之魂在,你怕什么?况且这是唯一的法子。” “你……”逍遥又气又无奈,道:“万一这厉鬼上了你的身却不肯离开呢?” 我一挑眉毛,瞥了怜可一眼,看向逍遥道:“你以为凭我的道行,会这么容易让她霸占住身体么?” 逍遥一愣。 我微微一笑,眼神转而锋利:“逍遥,除非我自己愿意,否则没人能将这具躯体的控制权抢走。你信不信?!” 逍遥被眼前女子突然的锋芒扎得又是一呆,感受到她不经意间流露的傲气,愣了一下后不由也微笑起来:“你到是自信……好吧。横竖到时你不行,还有我这个蜀山掌门在呢。” “美着你去吧。”我连白眼都懒得翻了,直接抬手施法,一指点向怜可眉心,指尖旋起淡淡霞光,怜可的身躯越来越淡,最后透明不见,一道黑色光圈从指尖冲向我的眉心,我闭上双眼,眉宇之间顿时染上一股隐隐约约的黑气。与此同时,胸前的圣晶之魂光芒微闪,一层若有若无的莹光泛起。 再睁开眼时,已不再是小风,而是怜可了。 那怜可连惊喜也来不及,就奔向王家茶铺了,逍遥急忙跟上。 另一边,王家茶铺内。 御辞正帮着小可怜上药,小可怜看着眼前这个俊美却冷峻的大哥哥,心里有些害怕,更多的却是惊叹,她盯着御辞的脸瞧,连手上的疼都忘了,御辞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抬眼看她,小可怜吓了一跳,心里却道这大哥哥的眼睛真漂亮。 御辞见她还是盯着自己看,便淡淡地道:“看什么?” 小可怜呆了一下,如实答道:“大哥哥你长得真漂亮,像天仙一样。” 御辞被噎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一顿,有些哭笑不得,哪儿有人形容个男子用“漂亮”和“天仙”这俩词的? 小孩子果然是小孩子,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御辞这样想着,便没有再说话。 小可怜有些不解,怎么大哥哥的脸色有些不对头?!以前村里的叔叔哥哥们去城里回来后都私下笑得很古怪地说什么“清清姑娘真漂亮”“小蝶姑娘美得跟天仙似的”“莹儿姑娘不愧是红牌”之类的话,她还专门问过婆婆,知道“漂亮”和“天仙”是用来形容一个人长得好看,那次她用来这俩词来赞清扬姐姐,清扬笑得很开心呢,怎么大哥哥是这反应? 两人之间以一种很奇怪的气氛沉默了。 店外突然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小可怜抬头一看,是刚才帮她擦药的漂亮姐姐,御辞也回头看,不过一愣,眼神顿时犀利了起来。 随后赶到的逍遥一个箭步抢上,挡在御辞前面,伸手拦住他,急急地低声道:“是丫头自己要那厉鬼附上身的,别动手。” 御辞一皱眉,微怒道:“胡闹!你怎么也让她……” 逍遥被御辞瞪了一眼,苦笑道:“我也没办法,你知道丫头的性子……不过放心,依那厉鬼的道行,还不能伤害到丫头。况且,还有我们两个在呢。” 御辞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转身紧紧盯着怜可。 那厢怜可已经满目泪水,一步步地走到小可怜身边蹲下,颤抖着手抚摸上小可怜的脸颊,刚一触碰,指尖温热的触感电一般地窜到心里,再也忍耐不住,泪流满面。 小可怜有些莫名其妙,但那一颗颗泪珠却不知怎么的好像敲在她小小的心上,手不由自主地抬起,擦去那像是永远擦不完的泪水,口中安慰道:“姐姐,不哭不哭,你哪里疼吗?那个哥哥手里有药,我帮你擦擦吧,擦擦就不疼了。” 怜可将小可怜抱进怀里,压抑着哽咽:“不疼,不疼……子若,我的子若……”终究是泪如雨下。 小可怜一头雾水,感到肩膀迅速湿了一块,抬头望御辞:“大哥哥,你快拿那药给姐姐擦擦吧,她疼得紧呢,你看她疼得都哭了。”小姑娘一直认为只有疼了的时候人才哭呢。和御辞说完,小可怜又回头安慰怜可:“姐姐,不哭了,你看小可怜疼成这样了都不哭,你更不能哭呢,要不村里的小孩都会笑话你的。” 怜可闻言放开小可怜,低头拉起她的手,看那伤痕累累的手,再看看小可怜脸上的红肿,声音有些变了:“孩子,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她抬头环视,看见了一直躲得远远的王氏,眼中突然戾气一闪:“是不是那个女人?” 小可怜怯怯地回头看了王氏一眼,才要解释,怜可却已经站起来向王氏走去,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眉宇之间黑气更重,那圣晶之魂光芒突起,连连闪动。 御辞和逍遥脸色一变,厉鬼毕竟是厉鬼,一有事物触发魔性,暴戾的鬼气便会爆发。 御辞毫不迟疑,闪身上前,从后面去抓怜可的肩膀,逍遥飞快念诀画符,击向怜可后背。 于此同时,怜可眉间灵光乍闪,一眨眼间,身躯就已换了主人,换回身躯的冰衣女子微微冷笑,身子一闪,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避过御辞的一抓,被弹出身躯的怜可的鬼魂正巧给逍遥的符咒击中,金光一闪间便没了踪影。 这一段说起来繁杂,可实际上只是一眨眼间的事。 我一闪身站到门口外面,瞪了逍遥和御辞一眼:“你们两个干什么呢?紧张兮兮的,不相信我么?” 逍遥见我没事,松了一口气,叫道:“好你个死丫头,倒打一耙,这真是那什么咬了吕洞宾。” “你……”我气急,剜了他一眼,却也没再继续没营养的吵嘴,擦干净眼泪,问道:“怜可呢?” 逍遥指指腰间的乾坤袋,我又气又笑:“你小子动作倒快。”说罢,走向小可怜,俯身看她道:“子……哦不,小可怜,你家在哪?我们送你回去吧。” 小可怜转头看向王氏,那王氏已经被刚才的一幕惊得瞠目结舌,呆若木鸡地看着我们。 我牵她走出茶铺,道:“别管她了,我们已经帮你赔了她茶钱,逍遥给她的钱,估计够你再摔她家几十锅茶。” 小可怜有些不好意思,然后仰着脸问我:“姐姐,你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闻言,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想了想,才答道:“也许……是为了一个可怜的母亲吧?”说罢,往逍遥腰间的乾坤袋一瞟,心下恻然。怜可,怜可,若不是你生了杀人之心,我也不会这么快就夺回身躯的控制之权。但你也算了却了心愿,等渡化之时,便安心赎罪投胎吧…… 小可怜不知身旁之人的心思已转了千百回,她只是笑得灿烂:“姐姐,快走吧,等回了家,我泡些婆婆平日里珍藏的茶给你们喝,那可是很贵重的呢,婆婆平时宝贝得跟啥似的。” 我微笑着点点头,回头示意御辞和逍遥跟上,便转头继续和小可怜聊天。“小可怜,你只和你婆婆住吗?” “以前是,可是现在又多了清扬姐姐。” “清扬……这名字倒是不错。” “是村东的酸秀才叔叔起的……清扬姐姐长得很漂亮很漂亮呢,和白衣哥哥一样,都像天仙似的好看。” “……”回头看御辞,见那白衣庄主脸上青了青,“哧……”偷笑。 小可怜家—— 小可怜的家离村子有些远,孤零零地在小溪边,只有清晨村民来此打水的时候才热闹些。 远远见了小木屋,小可怜便飞奔过去,叫道:“婆婆,婆婆,我回来了——” 过了不久,那小屋的门打开,走出一个老婆婆,脸上挂着宠爱的微笑,见飞奔至跟前的小可怜,笑得慈祥:“回来啦?” “嗯。”小可怜点头,回头指着我们,道:“婆婆,这三位哥哥姐姐很好人,今天我不小心又打翻了王嫂的一锅茶,他们帮我把所有的钱都赔偿回去了。婆婆,快把你平时的藏的茶拿出来吧,要不就不是……不是……哎呀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哦,对了,不是‘待客之道’。”小可怜心里小小得意了一下,酸秀才叔叔教她的东西,这回终于用上了。 那婆婆抬头看走进的三人,心里不禁暗惊,她早年嫁出山外,也算见过不少世面了,但却从未见过此等风骨的人物。 那婆婆吃惊归吃惊,却也不忘道谢:“多谢三位。请屋里坐吧,老身这就去泡茶给三位品尝,以谢三位恩德。” 逍遥忙道:“老婆婆,不必了。我们只是见不惯那茶铺的老板娘欺负弱小,才出手相助。不必道谢,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叨扰了。” 小可怜连忙扯住逍遥:“大哥哥,别走嘛。你们帮了我,我就一定要谢谢你们才行的,要不然,要不然……”小姑娘一时忘了还有什么理由了,只好求助地看向婆婆。 老婆婆笑了,道:“公子,再要紧的事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还是坐下喝杯茶吧。小可怜这孩子死心眼,你们不留下来,怕是她要闹腾好几天呢。” 逍遥见小可怜一家的盛情,也不好拒绝,看向我和御辞,见我俩点头,便答应道:“好吧,走了这么远的路,也该休息休息了。” 小可怜一听,顿时绽开笑颜,欢叫道:“我和清扬姐姐去上游打水,婆婆你去拿茶叶……哎?清扬姐姐呢?” 老婆婆笑道:“她到下游洗衣服去了。算了,还是你去拿茶叶,我去打水吧。”然后冲我们笑道:“三位先到屋里坐坐吧。” “好。”我们点点头,见小可怜兴冲冲地跑到屋后去,老婆婆拿了水桶走向小溪,便推门进屋去了。 屋内摆设虽然陈陋简单,却十分干净整洁,桌上茶壶边摆着三个茶碗,被擦得干净得发亮。 我们三个在桌边坐下,各自倒了碗水来喝。逍遥坐不住,端着茶碗起身四处走来走去四处端详,我见他走到后面去推小房门,赶紧叫道:“逍遥,你还是小孩子不成?在人家屋里走来走去的,好没规……” 一个“矩”字还没出口,就听“呯”地一声脆响,逍遥手中的茶碗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我一挑眉,正要说他几句,却见逍遥全身僵硬地站在那小房间门口,脸上的神情恍恍惚惚,似大喜,又似大悲,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房内,再也移不开半分似的。 “逍遥,你怎么了?”我见情形不妙,急忙站起来冲到他身边,碰碰他,“逍遥?” 逍遥不说话,全身微微发颤,慢慢地,水汽遮住了星目,竟似要落泪一般。 我心下奇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顿时像晴天一道霹雳劈进脑海。 房内只有简单的一个衣柜,一张竹床。 那床上,红袍滚白边,昔日飞扬的高贵典雅—— 赫赫入目, 圣灵披风! 现代番外 半月夏风 上 深夜11点,m市火车站a候车厅—— 小风趴在旁边座位上的旅游包上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昏昏欲睡,觉得自己霉运上身,火车晚点将近三个小时的倒霉事都可以让自己遇到。 她勉强撑起眼皮,旁边是波澜不惊正在看书的御辞,再过去是二十几个呵欠连天的大学里的同学、舍友。 原本这次放暑假,在座这帮高材生们一个个成绩顶呱呱,成绩单上一片锦绣河山,笑得导师们本来就满是皱褶的老脸成了朵朵菊花,于是这些准备放松一暑假的同学们兴致来潮便一起报了个游杭州的旅游团,该长见识的长见识,该谈恋爱的谈恋爱,见闻和感情齐头并进双管齐下地增长。 可天不遂人愿,一群兴冲冲的热血少年们,被整整晚点一百八十分钟火车磨得只剩下火气和无力了。 小风只觉得怎么坐怎么不舒服,行李包里上面放的是吃的东西,下面才是放衣服,所以不敢全身都压在包上,这下可好,真是怎么靠怎么别扭,怎么坐怎么难受。 小风再次瞄了一眼御辞,觉得这年头或许年龄和忍耐力真的成正比,这小子不过是比她大了一两岁,忍耐度果然就翻了个番,这种时候居然还能看书看得这么津津有味——当然也不排除他这人本来忍耐度就非常人可比的原因。 御辞明显是一点疲惫的感觉都没有,小风郁闷地盯着他,她就不信他真感觉不到她快要爆发的怨气。 御辞果然不负众望,等再次翻页的时候抬起头来看小风,原本冷峻的面容露出浅浅的笑意:“累了就先靠着我睡吧,等火车来了我再叫你。”说罢稍稍侧了下身,好让她能靠得更舒服,接着一只手拉开自己旁边的小号旅行包,从里面摸出一个mp4来递给小风,道,“‘secret garden(神秘花园)’系列的歌我都给你下好了,听一会儿吧?” 小风毫不客气地抢过去,转身半躺在御辞的怀里,拿起耳机就往耳朵里塞,气哼哼地闭上眼睛睡觉,心里继续诅咒那估计是半路出轨的火车。 “gate of dawn(曙光之门)”悠扬的旋律在耳边回响,轻柔空灵的女声像是温暖的风轻轻抚慰烦躁的心灵,仿佛神秘花园里黑暗中的一缕曙光,照在迷途的人的心上,引领他们走出迷惘。 这招果然有效,小风渐渐放松了下来,烦躁的感觉渐渐沉寂远去,很快,困意袭来,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御辞半搂着她,依旧在看书,只是过了一会儿,他伸手过去,将她手里握着的mp4关掉,取下她的耳机,这东西戴久了对耳朵可不好。 小风睡着不久,广播里终于在众人望穿秋水的目光中挣扎出开往杭州的火车到站的消息。 平时平板甚至死气沉沉的三种语言此时却让这二十几个快要睡过去甚至有的已经睡死过去的人精神百倍感激涕零——当然,不包括被吵醒的正突突往外冒起床气的小风。 导游总算没属于睡死过去的那类型,大喇叭一开,吆喝着拨拉众人进站,御辞把小号的旅行包给小风拎着,一手牵着她,一手推着滑轮式旅行袋跟着众人进站,小风似乎又快要进入睡眠状态,睡眼朦胧地亦步亦趋地跟在御辞后面,若不是导游的大喇叭一直在耳边吼,估计她真能倒下去睡着。 一上到火车上,小风朦朦胧胧地倒在自己的卧铺上就睡过去了,其他的同学也是随便把自己的包找个地方一放,呵欠连天地倒床梦周公去也。这些包么,明天早上起来再整也不迟。导游也累得不轻,强撑着点清人数,便也爬上自己的铺,开始呼噜大睡。 只有御辞一边感叹这些个人赶论文时通宵好几晚都不成问题,一到假期就个个原形毕露,一边认命地整理自己和小风的包,然后帮小风垫好枕头盖好被子让她舒舒服服暖暖和和地彻底睡死过去,自己才躺下睡觉。 火车轮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车身轻轻地摇晃着,御辞很快也被困意淹没,模模糊糊间想起来好像明天火车是八点到站,那么他们该要七点左右就起来。 第二天。 御辞睁眼的时候,边儿上的手机上不多不少正显示的是7:00,他慢慢坐起来,刚刚翻开被子就感到有些冷,御辞微微皱眉,暗自腹诽,这列火车的空调也太冷了吧? 往小风那边看去,那丫头也正爬起来,不过才离开被子就一呆,“蹭”地一下又抖抖索索地缩回去了,本来还困意缭绕的双眸被冷气激得一瞬间清醒过来,然后御辞听见她气呼呼地骂声:“什么空调这是,当我们企鹅呢?!” 御辞几乎没忍住要笑出来,好不容易忍住笑意,掀开被子下铺,去包里拿牙刷牙膏和毛巾。 小风和御辞的铺都是下铺,又是对铺,他俩的包被御辞塞在小风床铺的下面,御辞在翻东西的时候,小风便翻个身看他,笑眯眯地道:“昨天睡得还好吗?” 御辞把她的牙刷和毛巾放在她枕头边:“总之坏不过赶论文。快起来吧,再过一个钟头就到站了。” 小风瞥了一眼牙刷毛巾,往被子里缩了缩:“不要。外面冷死了。” 御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一站又不是终点站,只停几分钟而已,你还不快点。空调再冷,冷得过下雪么?” 小风懒洋洋地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昨天这车晚点三个钟头,肯定不能准时到站,你急什么?像这种见站就停,见车就让的破车,不晚点三四个钟头以上才怪,我们最起码要到十点多才到呢,你一大早就起来折腾,待会无聊死你。” 身后的御辞这回没答话,只是听见他拿着东西离开的声音,小风便闭上眼睛继续睡。 睡了没有几秒,她突然又睁开眼睛,看着身上的被子,印象里她时候一上火车就睡着了,中途也没有冷得起来盖被子…… 她翻身坐起来,看见过道上乱七八糟的旅行袋,只有自己和御辞的好好地放在床铺底下,心里恍然,不由得一丝歉意和甜意浮上心头。 小风自个儿偷乐了一会,从旅行包里摸出mp4抛到御辞的床上,让他回来不至于无聊到没事干,然后继续缩回暖暖的被子里闷头大睡。 中午—— 杭州车站。 不出所料这趟车果然不负众望地光荣晚点了。 等下火车之后一群人已经饿得前腔贴后背,火车上的东西真不是人吃的,因此个个只是早上草草地吃了一点方便面,一直撑到现在。 导游也累得不轻,一米七几的大小伙子也有眼睛变蚊香的趋向,招呼着众人出了车站,就赶紧上了事先安排好的旅游大巴,和开车师傅商量着先去吃饭。 开车师傅倒是熟门熟路地开到了目的地,众人欢呼着下车,跟着导游进了酒店吃午饭。 大伙儿落座没多久,菜就陆续上来了,大伙儿正吃着开心,楼梯口又上来一个旅游团,这个团倒是天南地北一锅端,家庭的、情侣的个个互不认识,都只顾着自己家的老婆孩子,那导游是个小姑娘,忙得团团乱转天昏地暗,一会给这个安排座位,一会劝那位让个位置。 那个团坐了两个大桌,还剩下四个实在没地儿坐,那导游姑娘看见小风这边桌子宽敞,便堆着笑脸和小伙子导游商量,能不能将四个人安排在他们那里,横竖饭菜都一样,也没亏待了顾客。 小伙子征得小风这一桌人的同意,便答应下来。导游姑娘明显松了口气,急急忙忙地将四位送到这边。 来的四个有两个是一对老夫妻,还有两个却是一对小情侣,看样子也是大学生。只是那女伴脾气的确不怎样好,一看就是个刁蛮任性的千金大小姐,旁边的男友只得一路赔笑脸。 那女子一坐就正巧坐在了御辞的对面,一坐下来就对她男友颐气指使,可怜的男友急忙帮她倒茶,服务生很快送上饭来,他便又殷勤地替她夹菜,看得一桌子人心底大呼受不了,这哪里是男女朋友的做派?简直是女王和侍者。 等又一道菜上来,正好是一道清蒸钱塘白鱼,那男友才把一筷子鱼肉夹到女子碗里,那鱼肉就被女子用筷子嫌恶地拨拉到堆放垃圾的碟子上,男友好声好气地劝道:“萍萍,这清蒸钱塘白鱼很好吃的,不腥,刺也挺少的,你尝一口吧。”说着,又要去夹一块鱼肉。 “我不吃!”那叫萍萍的女子烦躁地怒道,不知想到了什么,越来越气,“啪”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对那倒霉的男友吼道,“早就和你说了别舍不得钱,钱我家里有的是,出来旅游就别报这些乱七八糟的团,你偏不听,这下倒好了,你瞧瞧你报的这是什么旅游团,乌烟瘴气,乱得不得了,小孩子老家伙一堆,到哪都被吵着不说,还得处处让着他们,你让人怎么玩啊?不管了,你想玩就跟着他们玩去,总之我是再也受不了了,我现在去车站买回北京的车票,你别拦着我!” 那已经倒霉到家了的男友只得一连串地赔笑脸赔不是,顶着一副快哭出来却强作笑颜的表情“萍萍”、“萍萍”地央求,看得小风一桌子人汗如雨下,男同学们纷纷低头暗自庆幸没摊上这么个刁蛮千金。 小风翻了个白眼,一边暗叹刁蛮公主的无理取闹麻烦娇气,一边丝毫没被影响心情地一口接一口吃御辞递过来的挑好刺兼蘸好酱的钱塘白鱼。【洋溢插花:御辞你这行为和那个倒霉的男友有实质性的区别么??(被pia掉~)】 估计是感受到了小风不屑的目光,那娇蛮千金横眼过来,没好气地冲小风怒道:“看什么看,一看你就知道是被门夹了,才那么扁!哼。” 这个“扁”字也不知道是指小风的脑子还是指她的身材,不过不管怎么翻译都绝对不是好话,所以娇蛮千金很成功地一句话让对面吃鱼吃得正high的人炸毛了。 旁边的倒霉男友已经快哭出来了,拉拉女子道:“萍萍,出门在外的别说得那么难听。”说着又忙不迭地向小风连声道歉。 小风四平八稳地“啪”一拍筷子,冷冷上下一打量那千金小姐的确不错的身材,哼了一声,从齿缝中迸出比御辞动怒时还冰上三分的话语:“是啊,你没有被门夹过,所以你欠扁。” “噗——” 一语惊人! “咳咳咳咳……” 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结果就是全桌的人该喷水的喷水该喷饭的喷饭该咳嗽的咳嗽该干嘛的干嘛。总而言之一团混乱。 御辞觉得嘴角不受控制的要上扬到30度,但他知道这时候被小风看见他笑他会死得很惨= =|||||。所以他只好夹了那条钱塘白鱼身上的最后一块仅剩的鱼肉回来低头挑刺掩饰,等笑意过去后才抬头蘸酱,然后一转筷子直接把鱼塞进旁边那丫头的嘴里。 等御辞的鱼的过程里小风再没抬头看那女子一眼,倒是那女子被气得个倒仰,瞪着眼睛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旁边的倒霉男友只得往外拽女子:“好了好了,萍萍,不生气了。你不喜欢这个旅游团,那我们就回去,我们不跟他们了,现在我就陪你回火车站买车票……” 接着旁边发生了啥事小风已经懒得管了,旁边的混乱她一句也听不进去,只顾着自己一边脸红一边埋头吃饭,方才御辞直接用他的筷子把鱼放进她嘴里的一幕像放电影卡了带似的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脑海里回放,脸已经烫得快冒烟了。 这小子,他到底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啊啊啊啊啊啊???!!! 下午一点。 西湖,曲院风荷公园。 小伙子导游站在曲院风荷景区前面拿着大喇叭对前面二十几个大学生叫道:“各位,这里就是西湖的曲院风荷公园,曲院风荷的景点刚才我已经在车上向大家说了,现在各位可以自由地去玩。曲院风荷的那一边是苏堤堤口,大家看着指示牌就可以走到,两点半的时候我在那里等你们。要是你们真的找不到路,就问一下园林里的工作人员,他们会告诉你往哪里走。好,现在解散……噢,对了,要是遇到什么事就打我的手机。” 吩咐完毕,大伙儿很自觉地散开去了。 小风拉着御辞兴味盎然地在林荫间穿行,不住地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哎呀御辞你看,那棵松树好高……” “咦?御辞,这是什么植物?从来没见过哦。” “啊啊啊,御辞御辞快看快看,那只是什么东西?松鼠?哇真的是松鼠啊,灰色的松鼠呢,你看它都不怕人……” “呀,你有没有闻到什么香味?……好像是荷花……是荷花!走快点,我们快去看。” 【小风你真的不觉得你已经有点nc了么?(扶额~~)】 青绿蘸水,丛丛莲叶,芙蕖出水,阳光眩目的光圈下,圆盘荷叶走珠滚玉,翠嫩莲蓬当中偶有并蒂惊艳,粉白初荷颤颤地探头,摇曳生姿,清新剔透。池边回廊,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皆绕池而列,水波倒影,池畔黄石假山,蔓藤蒙络,山上佳木茏葱,古根盘错,别有情趣。清风阵阵,拂去炎夏酷热,曲院风荷,如诗如画。 真正走入风荷景区,当真是一步一景,处处入画。游人不多,僻静处只听得见鸟鸣啁啾。 小风站在池畔怪石上,尽力探出身子想看清楚距离不过半米的一朵盛开荷花,却不料给御辞拽了回来,好听的声音隐隐透着怒气:“当心掉下去。” 小风满不在乎:“没事,这水这么浅,淹不死人。” 御辞又好气又好笑,这不是淹不淹死人的问题好吧?还没等他说话,小风就催促道:“相机呢?快拿出来,给它来张特写。” 御辞看了一眼那孤零零的一朵荷花,摇摇头:“算了,只一朵不好看,况且这背景也不好。” “啧,叫你拿来嘛。”小风干脆自己动手,从御辞的包里掏出相机,开始摆弄。才弄了一会,她突然抬头四望,一拍脑袋:“哎呀,忘了。这儿这么好的地方,不把你那件cos服拿来出外景真是可惜。啊啊啊啊失策啊。” 御辞和小风是大学里动漫社的社员,开始是由于小风狂热地喜爱cosy,而很不巧地御辞的气质再适合出古装类cos不过了,便被小风软磨硬泡地硬把他拖进了动漫社,从此很“不幸”地成为主力社员之一,专门负责气质冷傲的角色。 小风无比懊恼,这么好的景色,无论从哪个角度拍都是绝佳的背景,她居然忘了要御辞带那套古装白衣来,啊啊啊啊她好想死!!! 御辞看她一脸懊恼地手里拿着相机走来走去然后原地转圈,不由好笑,道:“罢了,忘了就忘了吧。没带也好,这么热的天穿那套衣服,想热死我么?” “可是难得来一趟西湖,这么漂亮的外景,就这么浪费了……”越想越不甘心。 “出外景还要化妆和道具,又不是穿套衣服就行了。” “那是别人。可你不一样,长得这么帅,根本不用化妆,摆个pose直接照就行了,最人神共愤的是……”小风气哼哼地伸手戳御辞的脸颊,“皮肤居然还好过女孩子。上次拍的那套内景图,你的那几张社长说连ps都省了,直接当正片用,真是岂有此理,我都没这待遇。” 御辞拉下小风的手握在手里,只得淡淡一笑安慰道:“可衣服没带就是没带,没办法的事。随便拍几张吧,以后还有机会来。” 小风虽不情愿,但最后也只得作罢。好在人长得俊的话,无论穿什么衣服站在哪里都一样赏心悦目,找了几个好的角度,照出来的相片看着也不错。 小风一边找角度一边指挥御辞一边暗自咬牙切齿地懊恼,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数码相机里一千多张图的容量全部照满,来弥补出古装外景的遗憾。至于御辞他要当一天的model该有多累,已经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接近两点半的时候,大部分人已经逛到了苏堤。 导游悠哉游哉地坐在一棵大柳树下,见一个就打声招呼招人过去,接着等下一位。 小风和御辞走到的时候已经口干舌燥,水正好喝完了,御辞让小风看着包,便走去远处一个小商铺里买水。 小风坐在树荫底下,只觉得脚后跟有点疼,估计是刚才拉着御辞东跑西跑地找角度照相时跑得太多了。口很渴,看御辞还要有段时间才回来,只好拿出相机看刚才照的相。照了有六七十张了,大部分都是御辞的,小风一边看一边感叹人长得帅就是有好处,不笑的时候照相也照样漂亮,不像其他人,照相一不笑就成死人脸,唉…… 正当小风看得赏心悦目心旷神怡的时候,舍友水伊到了。她连背包都没放下就跳过来低头看相机:“嘻,难得见你笑得这么花痴,肯定是学长的照片了,我看看……哇!!!!!!好帅!!!!”小妮子瞬间摆出一脸惊为天人的惊艳表情,“啪”地抢过相机,自顾自地一边陶醉去了:“啊啊啊啊学长真的好帅,你看这眉毛,这眼睛,这嘴唇,这皮肤……好会摆pose哦,这姿势加上这宽肩窄腰的身材,还有这忧郁的冰冷的眼神啧啧……” 小风看着周围冒着粉红心形泡泡的水伊,头顶一只黑乌鸦“嘎嘎”地飞过,掉下三条加粗黑线…… “水伊……”小风无力,扶额。 一瓶水突然从旁边冒了出来,小风一怔,抬头一看,一个男同学冲她笑得阳光灿烂的。那人叫程叶,与御辞同届,自打小风一进大学,就开始追求她,可惜……不过这小子倒挺有毅力,就算知道名花有主,照追不误。(这其实是叫“不识相”吧?……) 程叶笑眯眯地把水塞到小风手里:“渴了吧?先喝这瓶吧,别渴坏了。” 小风“呃”了一声,看着他一如既往地感到尴尬,推辞道:“不,不用了,御辞很快就回来了。” 还没等程叶接话,水伊的声音就凉凉地在一边道:“程老兄,我看你就省省吧。小风是我家学长的,你再怎么献殷勤也是枉然,还白白浪费一瓶水的钱。” 程叶瞪了水伊一眼,压下怒气道:“水伊,我又没招惹你,干嘛说话夹枪带棒的。” 水伊“哼”了一声,走到小风和程叶之间硬是挤出一个空位坐下来,程叶被她挤得只得退开,气得他直瞪眼,水伊掀掀眉毛回瞪回去:“谁说你没招惹我,你招惹我最好的朋友就等于招惹本小姐。再说了,都说朋友妻不可戏,你倒好,三天两头趁着我家学长不在就来和小风搭讪,好不害臊。” 程叶被她胡搅蛮缠得头大,怒道:“你才不害臊,一口一句‘我家学长’,凌御辞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 水伊给了他一个极其鄙视的眼神:“嘁,学长不是我家的难道是你家的?学长是小风的,我和小风这么铁,她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学长自然就是我的了。” “你!”程叶被气了个倒仰。 “你什么你。”水伊牙尖嘴利,程叶哪是她的对手?见程叶还没来得及还嘴,她就又抢了小风手里的水重重砸回程叶手里,“哪儿凉快哪呆着去吧,别来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当电灯泡很损功德的哎。” “你……我……”程叶被气得无力,眼见御辞拿着两瓶水走回来了,便只好无奈地走开,走开两步又回身吼水伊:“你以为自己就不是电灯泡?” 水伊毫不客气地吼回去:“我的瓦数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哪像你,整个白炽灯!” “……”程同学已经被气到金星乱冒了。唉…… 御辞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小风抱着相机笑得前仰后合,水伊一副得意的样子,不由的问道:“怎么了?” 小风看见御辞手里的水,好不容易停止了笑,拿过一瓶水就以拼酒的姿态准备往下灌,看得御辞急忙伸手挡住她:“这是冰水,喝太猛伤胃。” 水伊在一边盯着御辞的脸瞧,哀叹出声:“苍天不公啊,为什么小风你会找到个这么帅而且这么体贴的男朋友,而我却没人疼没人爱的。” 小风甩了个白眼过去:“行了吧,商祺对你还不够好?他都快把你捧在手心里恨不得放进心窝子里去疼了。” 一提到商祺,水伊顿时板起脸来:“别和我提他。那个死小子,什么疼我,他要疼我就不会扔下我一个自己跑去美国,害得我无聊到死只能和你们出来看你们俩卿卿我我,哼。” 小风一口气喝了一个瓶子里三分之一的水后,才心满意足地盖上盖子,然后道:“他去美国又不是不回来,就一个暑假而已。况且这又不能怪他,要怪就只能怪他老爸,居然擅作主张帮他报了美国的进修课。你没看他上飞机前看你那眼神,割了他的肉似的,看得人鸡皮疙瘩都起了。” “……,哼。”水伊没词儿了,只好转移话题,盯着御辞道:“学长,你要看好小风,免得给别人抢走了。”她见御辞把注意力转移到她这句话上,便斜了不远处程叶一眼,道:“喏,就是那个不死心的程叶,一趁你不在就牛皮糖似的粘上来,甩都甩不掉。” 御辞很应景地摆出一副若有所思暗自盘算的表情,“嗯”了一声。 “你们两个……”小风在一边继续无力,扶额。 接下来便是观苏小小墓和秋瑾墓,走苏堤、逛“花港观鱼”,从“花港观鱼”公园里出来,已经五点多了,一群人已经走得腰酸背痛,一坐下来就恨不得整个人趴到地上去睡。 导游倒是久经沙场因此尚有余力,总算还能招呼着众人上旅游大巴,接下来便是去预定的酒店里吃饭兼住宿。那酒店就在河坊街附近,因此晚上的自由时间可以继续呆在酒店,也可以去河坊街购物。 由于跟的是旅游团,即使在酒店里饭菜也不会非常好,将就着吃完也就罢了。 等到吃完晚饭,导游便开始发晚上住宿的房间卡,水伊见小风还在喝茶,便自告奋勇地去帮小风拿,小风一边咬着茶杯沿一边投去怪异的眼神——这小妮子笑得这么古怪干什么?! 等水伊回来的时候,她手里拿着两张卡,一张抛给了御辞,一张自己收好,然后趴在小风耳边小声道:“房间是502,双人房……卡就不放你那了,免得搞丢。” 小风奇怪地看着她,大伙不都是双人房么,干嘛笑得这么贼兮兮的,502这个数字,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水伊拍拍小风的肩,瞥了一眼正在把房卡放好的御辞,转身低头看自己手里的卡偷乐,那卡上房号写的是:504。 河坊街—— 华灯初上,街上游客众多。 小风拉着御辞走在人群当中,一个一个商铺地看过去。 丝绸、手帕、簪子、玉石、扇子、花伞、香囊……各种各样的货物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偏偏这些小物事做工精巧可爱,引得人频频起掏钱给荷包瘦身的冲动。 “唉~简直是惹人犯罪,好想下手抢,啧啧。”小风盯着一把白色的竹伞喃喃自语,那白伞的花样是绿荷墨竹,别致秀丽,看得人蠢蠢欲动,准备掏钱。不过……“好可惜啊啊啊啊~~~~为什么会忘了带钱包?”小风怨念。身上只有 第七章 相见如不见 “圣灵披风?!” 惊愣半晌,才轻轻道出这四字,心却早已像是在油锅上煎熬了千百回,双眸已然一片水雾模糊。 御辞闻声来至身后,见那床上的白边红袍,片刻错愕与失神。 逍遥突然转身冲出小屋,但听得屋外那哽咽的嘶吼声声唤着“灵儿”,不多时已经向小溪下游方向远去。那一瞬间的错觉,仿佛回到了三年前柳云楼中为君沉醉的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昏黄灯光下有如受伤的野兽般嘶哑低泣的哽咽在耳边回响。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胸口瞬间被刺穿似的疼痛,目光直直地盯着那圣灵披风,片刻汗出如浆。御辞的手放上我的肩,叫道:“风儿?” 我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匆匆道:“我没事。”说罢,人已冲出小屋,循小溪下游飞奔。 清扬…… 是你么,灵儿? 溪流下游— 小路沿着溪流,弯曲曲折,穿过一片稀疏的竹林,溪流汇聚成小小一个池,却不知出口另在何处。 波光粼粼,水浪细细,倒映着身着粗布衣裳却婉约苗条的身影。长长的秀发梳着两条发辫披在身后,侧面看去,眉若翠羽,肌如白雪,剪水秋瞳,菱透小口,一双柔荑浸在水中,半是玩水半是搓洗衣服。 逍遥站在竹林边,看着眼前景象,犹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不由得泪流满面。 半晌,那姑娘似有所觉,回过头来往身后看去。 目光交汇。 瞬间,便是千年。 一眼万年,原来,竟是此解。 这一眼望来,江湖数载风雨,天下几番动乱,似乎都已烟消云散。为了这一回眸,便是倾尽了天下,踏遍了山河,又有何妨?当年沉醉那夜的明月,终于照亮了天涯,时光就这样走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啊,而梦中桃花纷飞中的那双明眸,终于在朗朗明日下,重新弯如新月。 “灵儿……” 逍遥喃喃轻唤,却是不敢移动半步,任由泪水模糊了眼前的景,眼前的人。 她站起来,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看着眼前面前俊朗的男子,似有所感,明眸里泛着点点疑惑。 逍遥终于动了,步步走近,不多时来到她面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面前魂牵梦萦的面庞,颤抖着伸手想去抚摸:“灵……儿……” 意想不到,她竟愣了一下,眼见伸来想抚摸她的脸的手,神色立刻转为慌张,惊恐地后退一步躲开了,结结巴巴地叫道:“你,你是谁啊?干嘛?” 逍遥一愣,她急忙蹲下身把衣服一股脑地揽进洗衣盆里,抱了盆子站起来匆忙地低头往家里冲,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逍遥当即如遭雷击般愕在当地,万万没有想到,此生的挚爱,竟视他为陌生之人,明明面庞熟悉如此,却在那一刹那疏离远如天涯。 她说,“你是谁啊?” 她说,“你干嘛?” 为什么? 逍遥呆在当地,一股铺天盖地而来的强烈恐惧攫住了他的心,与三年前他眼见灵儿在千丈水底举起天蛇杖,欲与水魔兽同归于尽时如出一辙,有那么一瞬间,全世界只剩下自己猛然剧烈跳动的心脏和背后的迸出的冷汗。 隐隐的预感令全身发冷,逍遥转过身,盯着飞快地跑离的背影,只听见自己胸口“砰”地一声,撕裂般的痛。 灵儿,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灵儿,你说,你说 匆匆往回走的身影看着迎面奔来的两个陌生人,不由站定了,打量了一下他们,又回过头来往水潭边望了一眼,目光里充满了戒备。 而我,猛然间见到挂念了一千多个日夜的面孔,如遭雷击,刹那间重见的狂喜和三年来的苦痛记忆一齐涌上心头,百般滋味,悲喜交加,张嘴却吐不出一句话,眼泪已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流了。 只有御辞,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敏锐地发现了有地方不对劲。他盯着面前三年不见的女子,讶异于她重见故友时冷淡戒备的表情,她早该遇上李逍遥了吧?但为何竟然一人匆匆往回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而那蓝衣女子仿佛印证他预感似的,绕开他俩,从身边的草地上冲过去了。 御辞一怔,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再看小风,她已是惊愕得连落泪也忘了,整个人木雕似的站在当地。御辞不由心里猛地一沉。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逍遥已经追上来了,一把拉住我就问:“看见灵儿了吗?她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像是……不认识……”最后几个字,像是硬咬了牙关生生逼出来的,手劲大得攥得我生疼。 我眼看着那已经可以独自撑起蜀山一派的人惊慌失措如迷途的孩童的样子,疼得就像拿着把锥子在身上心上狠狠地一下下地凿。我掉泪,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老天,不要开这个玩笑。 逍遥承受不起的,我也承受不起。 我们都承受不了的……最后是御辞拖了我俩回小可怜的家。远远的看见那熟悉的窈窕身影拉着小可怜和婆婆说着什么,边说边往这边张望。一见我们,便匆匆地跑回屋里躲着去了,再不出来。 御辞紧紧扯住要往前冲的逍遥,无奈之下用上真劲点了他的穴道,逍遥没防备,站在原地动弹不得,额头上青筋暴露,怒吼:“凌御辞!” 一路我已渐渐冷静下来,御辞见状,对我道:“好好看着他,我去问。” 我伸手拦下他,收拾收拾心情,低声说:“我拦不住他。我去。” 御辞犹豫一下,也不再说什么,收回脚步。 我径直往小屋走去,我知道逍遥在看着我,身后那悲切的目光像是利刃,是可以一刀刀把心割得支离破碎鲜血淋漓的。 我微微扬头,硬是逼回上涌眼眶的热流,仿佛听到了停滞了三年的命运轮盘再次咯吱转动的声音,尖利地从耳朵一直刺入心脏,掀起腥风血雨。 小可怜拉了我进屋,婆婆给我倒了杯茶,我转头看向里屋,却看见门被“砰”地一声关上,拿茶杯的手不由有些微微发抖。 我抬头看婆婆:“婆婆,清扬从哪里来的?” 婆婆有些奇怪,道:“姑娘问这个干什么?” 我紧张地道:“哦,清扬姑娘长得与一位失踪的故人十分相似。在下猜想……” 婆婆哈哈一笑,道:“那姑娘就认错人了。清扬是老身的远房亲戚,几年前父母亡故,才辗转而来投奔老身。这孩子,一生都在乡下过活,绝无与姑娘这等人物结交之理啊。” 我一惊抬头:“你说清扬……从未离开过乡下?”我转头望向里屋,不可能啊。 婆婆点头,道:“姑娘与我非亲非故,老身又骗你作甚?” 我的心忽然沉沉地坠入深渊,只是还想拼命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那,那条披风呢?那条披风,正是在下故人之物。” 婆婆惊讶道:“不会吧?这披风是两年前村长送来当聘礼的。村长一家都是老实厚道的人,不会偷东西的。” 我被婆婆一句话中的两个字炸得头有些懵:“聘礼?” 婆婆点头:“啊!两年前村长就给他儿子梓桂和清扬定亲了,本来想着可以马上成亲……哎,可惜,才下聘没三个月,村长就染上重症走了。梓桂那孩子要守孝三年,这亲事才拖了下来。不过好在,再过一年就成了。唉,真是好事多磨。” 我几乎没跳将起来:“你说灵儿……清……清扬要成亲?” 婆婆被吓了一大跳,道:“哎哟,姑娘您这么激动干什么?”说着见我浑身颤抖的样子,急忙过来拍拍,道:“姑娘啊,您急什么呢。啊,那条披风的事,明天我带你去村长家问问他们,他们肯定知道那披风是哪来的。哎,今天他们一家子都上城里去了,正巧都不在。要不,姑娘您和另外两位公子今晚就先在这儿住下?我给你们腾屋子去。” 里屋忽然“砰”地开了,清扬站在门口,清脆的声音怒道:“婆婆,你怎么可以随便留人在家里。他们一伙的都不知道好坏,万一是梓桂哥说的那种杀人越货的强盗怎么办?” “清扬!”婆婆呵斥道,“你怎么能这样和客人说话。什么坏人什么强盗的。” 清扬气道:“婆婆!你没看见刚才那有个男的,一见我就动手动脚……”说到此处清扬脸色忽然一变,转身闪进屋里,“砰”地又把门给关上了。 我转头一看,逍遥和御辞站在门口,应是将清扬所说一字不漏地听了。 逍遥站在门前,又惊又痛,泪如雨下。 我从未见过如此伤痛至绝望的逍遥,他握紧了手又松开,重复一次又一次,像溺水般挣扎着呼吸。刹那间我的胸口疼得像是被剑破开了一个洞,哗啦啦灌入的全是冷风。而逍遥,像是已经再无法移动分毫了,身体的力气全部消失,身边吹着的都是和我一样的冷冽的风,涔涔的汗和着泪和血,灌入心里,流成河。 是夜—— 月明星稀。 我站在屋前草地上,沉默地看着屋里。 一间房间是我的,一间房间是逍遥和御辞的,还有一间,今夜挤了婆婆、小可怜、还有……清扬。 也许今夜,有几人无法入眠。 我苦涩地低头笑了,怎么可能睡得着?她一直像对待敌人一般戒备着我和御辞,还有……逍遥。 你知道,什么叫咫尺天涯么? 眼泪又要漫上,慌忙仰起头,漫天月华洒在脸上。 明月、流水、草地、小屋…… 眼泪真的是忍不住了啊。这似曾相识的场景,仿佛又站在了三年前的千里之外的南疆大地上,往事历历在目,人也还是那人啊,可是怎么……一切都变了呢? 不知在哪儿看到过一句话,睹物思人的后半句,永远是物是人非。 曾经无法体会,今夜终于明白,倾斜是怎样的重量。苍穹就这么倾斜地悬挂在头顶上啊,明月那么圆那么明亮,在瞳孔里不断跃动变幻着,忽地便变成了那张清丽绝俗的脸,在云端上微微地冲我微笑,冲我唤道,姐姐,姐姐…… 视线渐渐浸在了水雾里,模糊了一层又一层,那笑靥在月中如花盛开,那么薄,那么透明,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我按住胸口,闭上眼睛,感觉脚下空了似的,心和人都在不停地往下坠,往下坠,就好像一个橘子,从万丈高峰上被扔下悬崖,摔在坚硬的地面上,柔韧的橘皮也许完好如初,可是里面却包裹着支离破碎的橙色眼泪。 灵儿,你知不知道,在你离开的这段日子里,逍遥有多么的孤单。 别人看见的,未必是真的。都说蜀山掌门有个如花似玉的娇妻,还有个精灵活泼的女儿,天下闻名,又幸福美满…… 但你可看见每年灵山脚下仰望一日一夜的身影么?你可见锁妖塔废墟上落寞徘徊的身影么?你可见每年仙灵岛灵池旁傻傻的孤寂和回忆么? 灵儿,灵儿…… 你怎么忍心? 你就这样不留一丝痕迹地消失在每一个人的生命里,只留下一大堆的回忆,让我们除了回忆,一无所有。 而当我们还在原地苦苦等候的时候,你却已经忘记曾经来过这里。 你不知道,有人在等你…… 可你怎能不知道,怎么忍心不知道啊……? 我呜咽着蹲下,抱住双膝,任泪水奔流成了河,成了海。 御辞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听着近乎无声的抽泣,心也一抽一抽的。 他们两个有多疼,再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人了。 他们等了三年,而他,却等了整整十年。可是这痛,无论是三年还是十年,都是一样的,因此他更能体会现在身边两人的无助与疼痛。 御辞向溪流的下游方向看了看,逍遥一直远远地坐在那边发呆,他方才去看过的,问了一句:要是她真的忘了你,或者她真的不是赵灵儿,怎么办? 他凌御辞原不是像这般会问出这种话来的人,往人伤口上撒盐也素来非他秉性,只是这次他却问了。为什么?他也不知道。或许,是在他心里,对这个叫李逍遥的男人,有一股由衷的敬佩或相惜吧。因此,便不愿见他陷入了自欺欺人的圈儿里,逼他面对了现实。 御辞也许忘不掉了,那个男子方才见到听到这句问话时的样子。就好像在他面前深深地挖出了他的心脏,是霎时间就不能呼吸了的,脸上瞬间掠过无数的表情,到最后,却只剩下了无尽的哀伤和绝望。嘴巴张张合合,像在水里却又溺水了的鱼,终究还是未发一言,沉默。 可是御辞知道,这个让他敬佩的朋友,算是过了半个关卡了。 可是眼前这个抽泣的单薄的身躯,却真让他也一块疼了一起来。 他相信李逍遥可以抗得住,因为他相信那个男子有着强大坚韧的内心。 但是如此繁多而巨大的苦难,为什么又要压在她肩上呢?他毫不怀疑她与苦难对抗的能力,那或许是连他自己也难以企及的,只是他心疼,瘦削的身影竟是独自站在风口浪尖上。 “御辞啊……”低低的带着鼻音的声音软软地传入耳朵,是极少的脆弱的样子。 御辞绕到她正前面,蹲下来,一手轻拍微微颤动的肩,一手轻轻地拉开她抱膝的双臂,只能放柔了声音唤道:“风儿,风儿……” 她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他,他便看见了她眼里氤氲的水雾,然后他听到微微颤抖的声音在说:“御辞啊,当初,你也是这么辛苦么……” 御辞觉得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能呼吸了,她说,当初,你也是这么辛苦么…… 他无言,听着自己的心脏抽痛的声音。 风儿,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这样,只会让所有的人,都疼得天翻地覆。 她抿了一下嘴,沉默许久,才微扬起头望着御辞的眼睛,“御辞啊,我现在觉得雪绒特别幸福。” “为什么?”御辞觉得喉咙又苦又涩又疼,像吞了把黄连粉又咽了把钢针。 “因为,它不会感觉到自己被遗弃了啊,御辞……” 明月的光照进她黑亮的眸子里,御辞看得见里面荡漾的水波,她就这么微仰着头,看着他,细细碎碎的发丝掠过额头,声音又软又轻,比风还无声无息,微笑着,说着流泪的话,说,因为,它不会感觉到自己被遗弃了啊…… 御辞瞬间疼得连血都冻结了,那一字一句,像钢针似的刺进骨髓里,还要拼命往里钻。他伸手将她一把揽入怀中紧紧抱着。 风儿,你觉得被遗弃了么? 原来,这种痛,叫被遗弃…… 她的疼像是会传染,一直传进了他的心底,勾起曾经那一段也令他鲜血淋漓的往事。 骄傲如冷月,也再压不住眼底的热流。 原本以为,十多年的时间足够用来忘记,可是经历过了才知道,有些人有些事,一旦住进了心里,就会深深地生根发芽,难以拔除。 第八章 伊人不见心上秋 嗯嗯,因为考虑到下卷接下来的许多时候要转换视角,因此改作用第三人称写作。 另,若是有人忘记剧情想重新爬楼,请直接点击洋溢帖子上的“只看该作者”,由于本人一般懒于发言与互动(所以注册几年到了现在等级仍然还是原地踏步),所以爬楼会轻松很多很多,差不多70多页浓缩为13页。 次日清晨。 因心下郁郁,故而小风一夜难眠,长夜将尽方勉强睡去,但睡不过一个时辰,便迷迷糊糊听得房外响动,原来是小可怜一家早早起身了。 小风想起婆婆昨日提及要去询问村长一家圣灵披风的事,顿时睡意全无,急忙掀开薄被,从床上下来,简单整理了一下头发衣服,拿了灵犀剑,推门出去。 门外,小可怜正拽着婆婆要去做早饭,听见小风房门打开的声音,两人齐齐回头。见那女子出来,婆婆便笑道:“小风姑娘,这么早就起了?何不再睡会?” 小风如实相告:“不瞒婆婆,在下心里惦记那故人披风的事,难以入睡。” 婆婆安慰道:“姑娘不必心急。待吃过早饭,再去梓桂家中不迟。想必他们一家昨日在城里住宿,今早才能回来呢,要是等他们到家,少不得还要再等一两个时辰。” 小风闻言,也只好闭口不提去询问的事,转而道:“既然婆婆如此说,那只好再等等……不过,婆婆,这早饭我们还是不吃了,昨夜已经叨扰这许多,今日怎敢再继续劳烦?” 婆婆大摇其头:“姑娘你与那两位公子对小可怜这般好,老身连顿饭也请不得了么?姑娘莫要推辞。”低头对小可怜道:“小可怜,快去烧水泡茶。”那小可怜答应一声,高兴地飞快去了。婆婆抬头见小风还要说话,便抢先开口:“小风姑娘,你先四处走走,早饭很快就行了。” 小风哪里肯答应,退而求其次,道:“反正闲而无事,婆婆,不如我帮你做饭吧。”想想这主意不错,便再不管婆婆的一连声阻止,推了婆婆便往厨房走去。婆婆见拗不过那女子,也只得作罢。 待早饭做好,逍遥和御辞也已起身,只是那清扬却始终在婆婆的房里不愿出来。直到逍遥醒悟过来她是不愿见他,落寞地放下碗筷起身走出屋子,那清扬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出来吃饭。 小风见落座那人一副疏离冷淡的样子,心中凄苦,嘴里的饭菜也味如嚼蜡,也是没了吃饭的心情,但又不好不吃,让婆婆误认为自己嫌弃这清淡粥菜,只得勉强下咽。 那厢小可怜倒是飞快地吃完了饭,抹了抹嘴,道:“婆婆,我去王嫂那儿啦。”这小姑娘却还惦记着每日去王家茶铺里炒茶。说罢,不等她婆婆答话,跳下凳子就要往外走。 小风急忙拉住她,皱眉道:“小可怜,你手上的伤还没好,今日怎能再去?”虽说御辞给小可怜擦的药是枫溟的金疮药,平时治个刀伤剑伤的尚有奇效,治小可怜这小小烫伤更不在话下,但毕竟才擦上才大半天光景,幼童之手又是柔嫩,不比成人,哪里再禁得起炒茶这等烫手活儿的折腾。 小可怜挣脱不得,只得道:“可是我若不去王嫂家里,茶叶交不上去,得要倒赔两倍的偿金……”小可怜看了看婆婆,咬着牙低下头去。 婆婆心疼地拉过小可怜,摸着她的头,道:“可怜的孩子……唉,昨天我已觉身体爽利了些,小可怜,今日你就不必再去王嫂那里,炒茶这事儿,还是婆婆来……咳咳……”说到后来,婆婆却又咳喘了起来。 清扬在一边,急忙放了碗筷替她捶背顺气,急道:“婆婆,昨日才好些了,今天你要是又忙活,这病又怎能好?”但她想到小可怜双手的伤,又不忍心再让小女孩去受苦,一时间竟没了主意。 小风在一旁见了,想了想,便悄悄将手背到身后,腕上灵犀镯光芒一闪,拿了瓶药在手,那药原是羽瑛给的,她惦记着这小风天南地北地四处走,身体免不了有个头疼脑热,便炼了几瓶药给她随身带着,不想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小风把药递到婆婆跟前,微笑道:“婆婆,这药正治风寒,灵得很。若是你要去干活儿,便把这个吃了吧。”顿了一下,又笑着补上一句:“反正我身体好得很,没个头疼脑热的,这药放在我这儿也是浪费,您就别推辞。 婆婆见小风坚持,又想到自己的身体的确还没好得完全,暗道村里老孙家药铺的药见效慢,这姑娘看样子也是久闯江湖,身上的药想必也是灵药。这样思量着,便不再推辞,吃了药下去。 那仙灵岛的丹药平日里对付疑难杂症尚且有如神药,更何况这小小风寒?不多时那婆婆便觉得身上大好,不由得更加感激小风。想到那姑娘挂念着披风的事,便道:“小风姑娘,随老身去村里吧。梓桂那家子人脚程甚快,等上一个时辰估计他们也回得到啦。” 小风一听,顿时大喜,连忙点头答应。 婆婆便嘱咐了清扬和小可怜去洗碗,带小风和御辞二人出门。 小风见逍遥在门外,坐在树下,靠在树干上,便上前低头看他道:“逍遥,我和御辞随婆婆去问圣灵披风的事,你……随我们去吗?” 逍遥抬起头看了小风一眼,转头望向屋内,怔怔答道:“你们二人去吧……我想看着灵……”一句话没说完,想起屋里那女子对他如避猛虎的恶劣态度,哪里还有当年那缱绻的温柔依恋,心中又是一痛,连灵儿的名也唤不全了。 小风见他这般,心情也是低落,不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雾顶小村—— 那小村正值农忙,多数青壮都下田干活去了。村里路旁,许多人家中媳妇儿准备着给田里男人送去的午饭,老人或是修着农具,或者炒着秋茶,小孩儿嬉笑着玩作一团。正是一派祥和宁静的氛围。 那婆婆先是去了王家茶铺,说自己要带那姑娘和公子等梓桂一家人回来,迟些再来料理茶叶。那王嫂见她身子大好,甚是高兴,暗道这老婆婆经验丰富手脚麻利,与小可怜不可同日而语,耽搁一两个时辰,她也能按时完工。这样想着,王嫂便大方地放行了。 婆婆带了二人到梓桂家外。屋门紧闭,那太阳渐猛,三人便寻了一处阴凉地方坐下。 周围许多坐在自家门口干活的老人见了婆婆,纷纷打招呼,婆婆便凑了过去,边顺手帮忙,边聊起天拉起家常来。 小风与御辞坐在树荫下,那树因是秋季,叶子早已黄了不少,风吹过,便飘然落了许多下来。阳光透过叶缝间隙,斑斑点点洒在两人身上。 小风沉默不语,将剑抱在怀里,手指无意识地揉搓圈绕着灵犀剑柄上雪白的剑穗穗丝,眼睛看向远处,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不露半点急躁。 御辞见她手上的动作,却知道她是内心正极为焦躁不安。这人的脾性他早就摸透,三年来的走南闯北,虽说让她沉稳了许多,但不经意间的一些小小动作,仍然流露出她当时的情绪。御辞暗叹,这风儿仍是缺些谨慎。 然而凌大庄主却没想过,这世上除了他,谁还有心思琢磨小风的小小举动的含义?也是只有心心念念一个人,才把她一举一动时刻挂在心上,经年累月揣摩出当中蕴含的情感。若是如今旁边换着坐着的是逍遥,能觉察出小风心里焦躁,反倒是怪事了。 御辞不欲见她如此低落,便清咳一声,淡淡道:“若不喜这剑穗,换了便是,这般折腾,又是为何?” 小风忽地惊醒,茫然转头看御辞,道:“什么?” 御辞示意她看手中剑穗,小风低头一看,“啊”一声叫出来,那可怜的剑穗被这一通无意识的乱搓乱绕,早已穗丝缠绕打结。小风忙用手去顺,却不想忘了她前些日子路过风陵渡,见当地有种夜光的细长线丝,觉得有趣便买了十几条系在穗上。那平常的线丝又怎比得上御蝶谷剑穗丝绦的柔顺滑溜?此时相互缠绕打结,越解却是越纠结一块,把个好端端的雪白剑穗绕在一团,好不凄惨。 小风看着手里的剑穗,哭笑不得。干脆手指捏住穗头,一运劲掐断丝索,将剑穗解离了剑,扔到地上,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御辞见她动作,不由啼笑皆非,暗道这人真真是个急性子。见那团雪白躺在地上,便弯腰捡了起来,一条条地顺着。那丝线绕在一起,又细又长,有些还打了死结,颇为难解。 但那凌御辞耐性却是足够,不慌不忙,一丝一缕,积少成多,不多时便解了许多出来。看他端详丝团的构成寻下手处的样子,倒像是手里拿着的是个九连环。 小风在一旁见了,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耳力极好,忽听得不远处和婆婆聊天的一个老婆婆“呵呵”对婆婆笑道:“他俩定是一对儿,有什么可怀疑的。你瞧,那俊哥儿还帮那姑娘解穗子呐,我家大全都没这么体贴过他媳妇儿。” 这厢小风闻言,脸顿时爆红,瞥见御辞手一顿,醒悟他也必听见了老婆婆的话,顿时脸颊更加滚烫,劈手夺过御辞手中剑穗,闷头自己解了起来,却是不敢去看御辞的脸色。 御辞耳听得那围坐一块儿聊天的几个老人呵呵笑着说着什么“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事儿,也不由得有些尴尬。而旁边的小风,早已连耳朵都红透了。 这样闹腾了许久,待那剑穗解完,系回剑上,又等了一会儿,梓桂一家终于回到雾顶小村。 婆婆老远一见路口梓桂一家的身影,急忙站起来,招呼着小风道:“小风姑娘,梓桂他们回来啦。” 小风急忙站起,方才因剑穗事件放松不少的心情顿时又紧张起来。 那一行共四人,两男两女,一个中年壮汉,另一个男子却是个有些清俊的青年,两人肩上皆挑着空担,一个中年妇人,扶着另一个老妇,那老妇走走咳咳,像是病得不轻。 那四人见婆婆站在他们家门口,其中那个青年急忙一路小跑跑近,到家门口,放下担子,问婆婆道:“婆婆,等很久了吗?你身子没好,怎地过来了?是清扬出什么事了吗?” 婆婆笑道:“老身身子骨早好啦。清扬没事,放心。今日来找你,是这位姑娘想问问你们那件披风的事儿。”说着,婆婆往指了指小风和御辞。 梓桂转头,见那两人,心里顿时十分惊讶,暗道这世上竟还有如此人物。那女子自是不必说,那白衣青年却是令他惊讶之余又多一层仰慕。他少年时曾在雾顶州城做学徒,也见过不少江湖人士,却无一有眼前人的俊逸风骨。 他急忙对二人点点头,不过却回头问婆婆道:“婆婆,你说那披风……是什么意思?” 婆婆道:“就是你爹给清扬下聘时送的那条红色的披风。这位姑娘说,那是她故人之物,想问你是怎么得到的哩。” 那梓桂“啊”了一声,想起来了,转头便对小风道:“那披风是三年前我上山采茶时捡到的。那时我正采着茶,忽然见到茶树边儿上的草地上丢着那件披风。我看那披风红底白边的倒是漂亮,就捡回来了。” 小风追问:“然后呢?有人来要过这披风没有?” 梓桂摇摇头,道:“没。我怕是有人走山路落下了这披风,还特地在原地等了很久,但是依旧没人来找。拿回家里,过了几个月也没人找上门来。本来还想那披风能卖几个钱,可是看着它着实漂亮,就没舍得,自己给留了下来用。后来……”梓桂说到此处,脸红了红,搔搔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续道,“后来爹给我和清扬定了亲,觉得这披风看着名贵,就作了聘礼。” “没了?”小风见他说完,问。 “没了。”梓桂答道。 小风皱起眉头,不死心,追问道:“你捡披风的时候,周围有人没有?” 梓桂摇头,很肯定地道:“就我一个。” 小风大惑不解,转头看向御辞:“圣灵披风是灵儿随身披着的,怎么会单独遗落?” 御辞也是摇摇头,表示毫无头绪。 梓桂见二人神色不善,心下不由得惴惴。这时,那剩下的三人也走到了门前,那中年汉子见状,问道:“梓桂,有什么事?” 梓桂忙回答:“没事。这位姑娘要问些清扬那件披风的事……呃,哥,你先和嫂子扶娘亲回房休息,我待会就去煎药。” 那汉子听小风询问披风一事,不由多看了那二人几眼,才让妻子扶了老妇入屋,自己将两个挑子拎进了房。 梓桂问小风:“这位姑娘,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我得去给娘煎药了。” 小风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道:“没了。多谢小哥。” 婆婆见梓桂进屋去,便道:“小风姑娘,披风的来历问清楚了,该放心了吧?既然那件披风是姑娘故人之物,那你便拿走吧。” 小风忙摇头:“这……这怎么可以?那披风现在是灵……哦不,是清扬之物。” “物归原主,这点道理老婆子还是知道的。”婆婆笑道,“清扬那丫头是个明事理的人,想必她也愿意送还那披风。”见小风还要说什么,便岔开话题道:“小风姑娘,老身得去王家铺子里啦,你和凌公子回去罢。今日吃完午饭再走,老身中午会回去一趟,叫清扬把那披风还给二位。”说罢,不等小风推辞,自顾自走了。 小风无奈,只好和御辞离去。她回头看了眼梓桂家的屋子,心里只觉疑团重重。 村外路上—— 两人并肩走着。小风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对,道:“巫后娘娘说,那日大战,爆炸的力量太大,出现了暂时的空间断层,使得灵儿与水魔内丹消失,失散各地,而天蛇杖与六灵珠留在苗疆,那是独立个体,单独出现可以解释。但圣灵披风乃是身上之衣,又怎会单独出现在这雾顶峰……清扬和灵儿,岂止是相似,根本一模一样……但若清扬就是灵儿,她又怎会不记得所有东西……婆婆和那梓桂一家,无缘无故又怎么会骗我们……” 思绪繁杂,毫无头绪,小风只觉一个头两个大,转头看御辞,那白衣庄主正略皱眉头思索,没有接话的意思。 二人缓缓踱步,半晌才回到了小可怜家。 小风远远望见清扬和小可怜在屋旁菜地里蹲着,像是在除草。逍遥远远地站在林边,只痴痴地看着清扬的身影。 小风见逍遥的样子,一颗心又疼了起来,想了想道:“御辞,中午我和婆婆说说,我们在这儿先留几天吧。” “怎么?” 小风叹道:“逍遥这样,怕是八头牛拉他都拉不走了……况且,娘娘那日托梦,说灵儿和水魔内丹可能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如今圣灵披风在此处出现,也许这雾顶周围有水魔内丹的线索……”说罢,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清扬身上,又喃喃自语般续道:“我不相信,这世上,竟有如此相似的人……” “也罢……只是,那清扬对李逍遥厌恶得紧,怕是不答应他长留。”御辞见逍遥只敢躲得远远的看清扬,不由点出这最大的难题。 “……”小风也是犯难,沉思片刻,道,“你去陪下逍遥。我去和灵……清扬说说。”她看着那熟悉的身影,早已习惯脱口便是“灵儿”,如今却不得不改口“清扬”,每提一次都不由心中怅然。 小风来到菜地前,小可怜抬头,见是小风,高兴地蹦起来,叫道:“小风姐姐。你回来啦?” 小风微微一笑,走到小可怜跟前,摸摸小姑娘的头,道:“我也来帮忙吧。”说罢,蹲下身子,也拔起草来。 清扬见状,也并不阻止。面前这女子身上,眉清目秀,原本就不令人讨厌。加之昨日她又帮了小可怜,今早又治好了婆婆,疏离之感更淡,而她身上总有股亲和味道,一笑起来便忍不住想亲近…… 清扬胡思乱想着,那厢小风见她默默低头拔草,沉吟一下,便小心翼翼地开口唤道:“清扬……” “嗯?”清扬抬头,看小风。 小风问道:“你在这儿……生活多久了?” 清扬偏头想了想,犹豫道:“大概……有四五个年头了吧……我双亲亡故,才来投奔婆婆的……” 小风心底一沉,挣扎好半晌,才又问:“清扬,你看着我,觉得熟悉吗?” 清扬闻言,抬头认真看了看小风,忽然笑道:“小风姑娘,你开玩笑吧?我和你素不相识,又怎会觉得熟悉?” “那他们呢?”小风不死心,指指远远树林边那两人。 清扬转头一看,顿时又转过头来,语气变得有些不友好:“你说那个一直盯着我看的男的?哼,谁觉得他眼熟。” “你讨厌他?” “哼。” 小风见清扬又戒备起来,心中不免更加沉重,她想了想,放柔了声音,道:“清扬,你知道吗?逍遥,就是那个一直看着你的那个人,他的妻子……离他而去了……那是他此生最爱的人……” 清扬和旁边听着的小可怜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两人十分惊诧,小可怜“啊呀”了一声,看向逍遥那边,不由道:“那个哥哥好可怜。”清扬乍一听闻此消息,不知如何回答,看着小风,愣在那里,心里对那印象恶劣的男子,倒是厌恶之感去了大半。 小风看着清扬,认真地道:“清扬,不瞒你说,你和灵儿,就是逍遥的妻子,长得太像太像了,像到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咦?”清扬震惊,难以置信,良久方有些结巴地道,“小风姑娘,你,你在开玩笑吧?” “若你不是和灵儿长得一模一样,逍遥又怎会如此对你?”小风叹道,“清扬,你不知道,逍遥有多爱灵儿……当年灵儿离他而去,他几乎也要死了过去,为了出生没几个月的幼女,才勉强撑了过来……你,你设身处地地想想,乍一见与挚爱如此相似甚至是完全一样的人,他又怎能不失态?” 小风这番话原是不假,但却隐去了灵儿其实是生死未卜这一层,只是含糊以“离他而去”带过。 清扬哪里晓得这话里的含糊其辞,只当灵儿是“死了”。她怔怔无语,心底翻涌着的都是对那男子的歉疚与怜惜之情。她没想到,那人竟有如此凄苦的过往。她本性善良,对逍遥的厌恶也只是因为初见面逍遥就对她“动手动脚”,才被她误当作了登徒子般人物,现在忽知其中还有这样一层缘由,忆及自己三番四次对那男子恶言相向,不由得大是歉疚,又想到自己与他妻子一般容貌,却恶言相加,肯定是伤他更重,设身处地一想,不由更是后悔。 清扬愈想愈是不安,讷讷道:“我……我……他……呃……”她瞥了逍遥那边一眼,“小风姑娘,他,还好吧?昨日我那样对他……” 小风见她神色变化,心里猛然一喜,不管怎样,清扬对逍遥的态度转好,毕竟是好事,即使她当真不是灵儿,以眼下状况看,她能对逍遥温柔些,对逍遥的情绪也有安抚作用。这样想着,小风便安慰道:“逍遥没事,只要日后你不要对他太有敌意……清扬,哪怕你真的讨厌他,但看在他也是思念灵儿的份上,不要把你的讨厌表现出来……” 小风这招“以退为进”果然奏效,清扬急忙道:“我不是……不是真的讨厌他……只是……”她着急辩解着,脸都急红了。 小风暗叫一声“罪过罪过”,见清扬如此单纯,自己却耍语言上的招数加强她歉疚之感,又想自己这许多话说出来,虽是不假,但毕竟隐去那许多,直如拐骗纯良少女,实在非君子所为,不由得暗地里大骂自己几句。 不过这样一来,消除清扬对逍遥的厌恶这一目标倒是达到了。午饭时清扬招呼着众人落座吃饭,对逍遥的态度也大有好转,让逍遥惊喜莫名。而在小风趁机提出想借住几日,好在雾顶周围寻故人消息时,清扬也没有多加反对。 小风给了婆婆一些钱,作留宿的费用。但因几人住在一起着实拥挤,婆婆便带了逍遥和御辞到村里去另找人家借住。花费一番功夫,才总算安顿了下来。 第九章 夜阑人静风乍起 三日后—— 缥缈峰。 碧山万仞,青峰之顶,长空如洗,虽是秋季,却古木荫荫,奇花异草争相烂漫,又闻远涧溪声如珠玉相击。都道秋高气爽,但此处云气迷蒙,时有轻烟笼树,峰回路转间,飘渺似仙境。 浩瀚林海间,庞大的宫殿群错落掩映。 ——葬月宫。 短短一年半,神速崛起,替下祭月阁,跻身武林七大门派。一股庞大的势力,一个神秘的组织,行事亦正亦邪,拥有巨大的情报网,无数人前往葬月宫一探究竟,无数人败在其重重机关之下。 这,就是缥缈峰的葬月宫。 月殿。 金碧辉煌的月殿,雕花大梁,珠帘错落,汉白玉石铺地,上覆挑花金丝地毯,龙涎香气悠然扑鼻。殿内有九层玉阶,顶层一块二人高的白玉铸成一弯月牙,月牙下弯勾处却被打磨出一处座椅,人坐其上,犹坐月中。 一袭浓烈如火、妖艳如血的红此刻正斜斜倚在白玉月座上,慵懒而妖冶。 好一个美人,丹铅其面,点染曲眉,云簪峨峨,冰肌玉肤,颜如渥丹,艳丽冠绝。那满身的火红灼人眼目,那眼波莹莹而勾魂摄魄,柔媚、热烈是如此奇妙地结合了起来,只是,幽冶深处,却生出丝丝令人胆战心惊的危险。她低敛了眼帘仿佛将要睡去,恰似一朵艳丽而危险的罂粟。 耳边传来轻轻的衣袂飘飞声音,她红唇轻挑,浮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大殿之内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劲装打扮的男子,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低头不敢仰视。 红衣美女没有看玉阶下的人一眼,她微微睁开双眼,声线里都仿佛透着慵懒,道:“既然是你来通报,想必是有线索了?” 男子恭敬答道:“没有。但据探子来报,梦依然、凌御辞和李逍遥三人几日前从云深前往雾顶,一直停留未曾离开。探子已经探明,他们所新识的人当中,有一女形似……”那男子有些犹豫,停顿了一下。 红衣女子神色不动,道:“说。” 男子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续道:“赵灵儿。” “哦?”红衣女子缓缓坐直了身子,白玉般的纤长手指“嗒嗒”地敲着月座扶手,“赵灵儿……”她低头沉思,“形似?” 男子解释道:“那女子名为清扬,据探子的报告,此女双亲亡故,故去投奔雾顶小村一远方亲戚,已与村长儿子定亲。她的长相与赵灵儿极为相似,但却视梦依然李逍遥等为陌路之人。梦依然等人留在雾顶,想必是心中还存侥幸之念。” 红衣女子重新倚回月座,一只手斜扶着头,姿态一派优雅,红唇逸出一丝冷笑:“不管她是清扬,还是赵灵儿,都没有留下她的可能。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 “挑的人手脚利索点,别给人认出来,梦依然那三人,皆非等闲之辈。” “属下知道。” “去吧。” 劲装男子站起,退出大殿。空空的大殿,又回归死一般的寂静。红衣女子忽缓缓站起,转身仰头,默默凝视那一轮弯月,幽深的黑眸深处,忽地浮现煞气。 “赵灵儿,你可真是……害人不浅……” ※ ※ ※ ※ 花开两朵,单表一枝。 两日后,雾顶小村,正值夜阑人静。 却说这日气温忽地降低,小可怜一家前些日子忙着婆婆的病和炒茶,竟忘了添置衣被。幸而梓桂心里惦记着清扬一家,大晚上的亲自收拾了两床秋被,趁着月色,赶紧送了来。 梓桂一人走在回村的路上,一阵夜风吹来,吹得衣衫单薄的他瑟瑟发抖,眼前的路忽然暗了,他抬头一看,却是不知何时顶上的明月给大片大片的乌云遮了去。小伙子打了个喷嚏,暗道今夜莫非要下雨?便急忙加快了脚步。 不料这夜色昏暗,田间小路崎岖坑洼,走得快了,一个不留神便脚下一绊,整个人直直摔趴了下去,脑门撞上了路边尖锐的大石,登时给撞晕了过去。 田里的虫鸣不知何时停了,黑霭重重,夜阑人静,风乍起。 小可怜家的茅屋孤零零地在溪边,浓重夜色里,三个黑色的身影悄没声地接近。 为首一人躲在一个窗下,另外一人在矮身躲在另外一间房的窗下,剩下一人鬼魂一般飘上了房顶,四下观望。 为首那人侧耳细听,屋内只有两人的呼吸,皆是浊重短促,想必是那小可怜与老婆婆。他抬头看向另外一人,对方正对他点了点头,示意目标在房内,不过他却竖起了两根指头。 为首那人暗叫这下麻烦,不想那梦依然竟然与清扬同居一室,御蝶谷主是何等的本事,这下想杀了清扬,必定要惊动她不可了。 那头领使上传音入密的功夫对两个下属道:“你们两个,缠住梦依然,将她引开。不要硬拼,拖得越久越好。” “是。” 躲藏在清扬屋外窗下的黑衣人得令,猛地破窗而入,屋顶那人破开屋顶,落入屋内,两把幽绿剑身的长剑直刺床上两人。 眼见就要血溅当场,不料白光乍闪,剑吟铿锵,一剑青锋出鞘,床上一人翻身而起,架住两把来剑,左手一掌拍出,雄浑霸道的掌劲直击其中一个黑衣人,伴随一声怒喝:“来者何人?” 那黑衣人见那一掌来势凶猛,不敢硬接,狭小的空间无法腾挪转身,情急之下只好纵身跃起,从房顶的大洞中跃上屋顶,霸道的劲气轰上墙壁,木屋墙壁顿时炸裂,木屑尘土飞扬。 “铮——”灵犀长剑架住另外一个黑衣人的长剑,身形电转,另一掌补上拍出。剩下那人也不硬接,足尖点地腾空升起,从穿过顶上的大洞到了屋外。 小风哪里肯答应,飞身跟上,但她心眼却细,反手遥遥向被吓呆了的清扬一点,喝道:“金刚咒。”那清扬身上顿时金光乍现。 小风一上房顶,心念动处,左手往天空一挥,半空顿时五彩斑斓的各系魔法轰隆炸响,在寂静的夜空中远远传了出去,暗黑的夜色被彩光照亮。 远处村中,御辞与逍遥猛地惊醒,从床上一跃而起冲到窗边,但见村外天空中的奇景,纷纷变色,逍遥惊呼:“是丫头……”御辞毫不迟疑,一撑窗沿翻窗而出,逍遥紧随其后,两道身影没入夜色,直冲小可怜的家。 却说村外这边,小风与那两个黑衣人片刻间已交手数十招,那两个黑衣人配合默契,左走阴右走阳,双剑各显奇招,单挥锋锐难挡,合璧更增威猛,小风心中吃惊,怒喝:“你二人究竟是谁?” 三人正缠斗,忽听下方清扬尖叫:“你是谁?救命啊——” 小风大惊,衣袂飘飞,灵犀剑攻势猛然锐利,一剑斜劈剑气四射,对面二人不得不回剑自保,就这阻上一阻,女子就已返身落入屋中。 那屋里昏暗,只借着顶上大洞有黯淡光线落入,一个黑衣人,一把幽绿长剑,直刺摔倒在地上的清扬。清扬躲无可躲,惊恐万分,来剑直刺胸口,正自绝望等死,却不料自己身上突然泛出金光,那剑与光遇上,似刺中铜钟铁罩,再难深入分毫。 “咦?”那头领吃了一惊,正待发力再刺,身后忽长剑破空声音劲急,耳边传来一声怒喝:“住手!”。头领大惊,不敢托大,回身招架。“铮铮铮——”两把长剑在昏暗中你来我往激烈争斗。 清扬吓得瑟瑟发抖,木屑飞扬尘土弥漫,她闭上眼睛尖叫,忽然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勇气,猛地睁眼爬起来冲出房间。 小风急喊:“清扬!别乱跑!”回身挡下黑衣头领一招,飞身去追清扬。 清扬跑到厅内,忽见婆婆与小可怜也正开了门逃出,清扬哭喊:“婆婆。”三人正要逃出屋子,忽然顶上“喀喇喇”一声大响,屋顶木板纷纷掉落,又一个大洞,两个黑衣人从天而降,两把长剑直刺清扬。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清扬和小可怜都吓呆了,那婆婆却凄厉大喊:“不要杀她。”老弱的身躯扑挡在了清扬的前面。 “哧哧——” 两声闷响。 温热的液体飞溅。 昏暗当中血红的液体混着尘土,呛人的血腥在弥漫。 冰冷的长剑毫不留情地抽回,带出一溜血珠,提剑再欲出招,婆婆不知从哪儿生出来的力气,扑身上前,抱住了两个黑衣人的腿,嘶声吼道:“清扬快走!” “婆婆——”清扬和小可怜凄厉地大叫。追出来的小风猛见这触目惊心的一幕,目龇欲裂,灵犀一振,狂风骤雨骤起,两个黑衣人心中危机之感大盛,一齐回头,扑面而来是万千剑影,吓得急忙起招应对,仓促间大落下风。 追出来的黑衣人头领扫一眼屋中形式,眸中腾起煞气,抬手一剑劲急刺向清扬。 灵犀斜里劈来,白色衣角半空划出优美弧度,小风闪身而来挡下一招,返身拉了清扬直冲出屋,清扬急忙一捞小可怜的手,三人冲出屋子。 却不料小可怜人小腿短,甫出屋便绊了一跤,这一顿,和清扬握着的手便松脱开来。 “小可怜——”清扬急忙回头大喊。 “清扬姐……啊——”小女孩还没来得及爬起来,还来不及喊完一句“清扬姐姐”,便被追出来那三人中的头领手起剑落结束了生命。长剑穿胸而过,透体而出,小女孩清秀的脸庞还凝着惊恐万状的神情,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痛苦的挣扎。半爬起来的身子重重跌了回去,手脚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小小的身子下,黑红的血汨汨流出,染了一大片土地,血过之处草借枯死,那剑上竟是浸了剧毒。 “小可怜——”清扬心胆俱裂,凄厉的大喊摧心泣血,她挣扎着要甩开小风的手,想要回身去看小可怜。 小风哪里肯答应,左手犹如铁枷般紧紧扣住清扬的手腕,怒喝:“他们要杀的人是你!”硬是将她扯离小屋。清扬却似没有听见般激烈反抗,但她区区一柔弱女子,未曾习武,又如何挣得脱冰莲的桎梏? 这样拖拉一下,后面三人便跨过小可怜的尸体追上来了。小风怒火一炽,心中一股悲愤冲击着胸腔无处发泄,放开清扬,调运灵力,灵犀剑芒大涨,一式犀利霸道之极的“惊涛拍岸”携带重重劲气,犹如巨浪拍岸般兜头往三人罩去。 那三人大惊失色,那招数来得快极,范围极广,避无可避,不得已只好运气硬碰硬全数接下。一时间沙尘冲天而起,夜色漫漫中兵器极快拼接撞击的声音远远传了开去。 小风一招使尽,迅疾退回,这一招“惊涛拍岸”虽赘言描述,实际却是两下眨眼间的事。方才她松了清扬的手,那清扬便想绕过他四人的争斗去看小可怜,小风退回,眼角瞥见她的动作,哪里肯放她走,心一横,出手迅捷无比地重重点了她的穴道,手往她腰间一捞,带了人便返身用上轻功往雾顶小村的方向去了。 “追!”黑衣头领一声令下,三道黑影紧随而去。 田间小路。 梓桂头晕目眩地坐起,晕乎了好一阵才清醒过来。他虽然撞晕过去,但却伤得不重,加之年轻力壮,倒也没什么大碍。 他晕乎乎地站起来,还是觉得有点头重脚轻,他一摸脑袋,触着了伤口,狠狠地疼了一阵,不由得呻吟了几声。此时乌云移动,月亮露了小半个脸出来,借着黯淡月光,他低头一看手上,满手是血,不由大叹不妙,急忙一脚深一脚浅般地踉踉跄跄往村里挪去准备寻医。 此时夜间风大,他正自毛骨悚然,却见远处两道身影如鬼魂般飘来,速度极快,一眨眼便近了,前头那个还白衣飘飞,小伙子不由吓得魂魄离体,失声大吼:“鬼啊——”其声凄厉,倒反而把来者双双吓了一跳。 那白衣快若闪电,猛地近身停住,见他满手是血,额头上也是凝结着老大一块血块,不由脸上变色,低喝:“她们怎样了?”凌大庄主却是把他当作才从小可怜家中逃离出来。 那梓桂忽见眼前白影一闪,定睛一瞧,原来是那白衣俊秀的少侠,吓离了体的魂魄总算接二连三地回归,听那白衣青年的问话,也一时没转过脑子,傻愣在当地。 这一打照面的功夫,三人还没说上两句话,忽然齐齐看见小可怜家那边的树林里掠出一袭冰衣,怀里还半抱着一个人。后面跟着追出三个黑衣人来,杀气腾腾。 御辞与逍遥一惊,心念一动,擎剑在手,冲上去接应小风。 小风一见二人,心中大喜,左手一运劲,将僵硬不能动弹的清扬击向逍遥,喝叫道:“逍遥,保护好清扬。这三人是来杀她的。”一将清扬推离怀抱,便足尖轻点地面,潇洒漂亮的一个半身旋转,灵犀长剑带起凌厉剑气,劈头就往来路斜削回去。御辞一个箭步抢上,天烬紧随灵犀,双剑两仪,并行合璧,二人并肩,一个沉稳,一个迅灵,默契无间。 那边逍遥纵身而起,半空接住清扬,落地却见怀中人浑身僵硬泪流满面,一双泪眼看着他,眸里尽是绝望与惊惶,不由心中又惊又痛,脱口而出:“灵儿莫怕。” 此言一出,清扬的泪珠更是落得急,拼命眨着眼睛,身子却不能动弹分毫。逍遥诧异,她竟然被点了穴,急忙伸手往她身上点去解穴,却不料御蝶谷的点穴手法另辟蹊径,除谷中弟子无人能解,他李逍遥虽说与御蝶谷主是生死之交,却也不晓得御蝶谷的路数,一时间束手无策。 却说小风与御辞二人对抗那三人,他二人并肩对敌并非首次,心意相通,剑意圆转如意,剑招相互替补,阴阳交汇,既分且合,端是合作无间。但那三个黑衣人显然也并非弱者,三人配合也是默契非常,像是受过极为严格的训练,进退有道,强弱互补,饶是冰莲冷月联手也一时奈他们无法。 那头领见梦依然、凌御辞与李逍遥皆在场,梦凌二人已足以压制住己方三人,李逍遥还未动手,便知道今夜再讨不了什么好去。他生怕蜀山掌门也加入战团,到时己方非死即伤,留了线索便不妙,便低吼一声:“撤!”说罢虚晃一招,身形急退,手一扬,三道泛着幽绿光芒的细针往清扬身上激射而去,自己返身入林。那两个属下不敢恋战,纷纷抽身退离战圈,转身撤入黑魆魆的林中。 那三枚绿针细如牛毛,染着剧毒,空气中忽地飘忽起极细的一缕腐臭气息,小风脸上变色,却来不及挥剑击下。那三枚绿针往清扬身上激射而至,逍遥闪身挡在清扬身前,一竖纯阳宝剑,“叮叮叮”三下轻响,剑页准确无误地挡住了上中下三路细针——这一手看似简单,却是非极深功力之人力所不能及,若无这惊人眼力,断不敢以这样的手段接针。 小风气不过,转身就要去追那三个黑衣人。御辞看出她的企图,急忙拽住她沉声道:“休要鲁莽。” 小风看着黑黝黝的林子,见没了那三人的踪影,自己也无处可追,只得放弃,口中恨恨怒道:“可恶。下次落在我手里,定要将他们扒皮拆骨!” “灵儿,灵儿……”旁边传来逍遥的声音,小风转过头去,便见逍遥手足无措地替清扬拭泪,惊慌地道:“灵儿,你怎么了?”那清扬早已无声哭得气噎喉干,偏生身子僵硬不能动弹分毫。 小风急忙过去,伸手解了清扬的穴道。那清扬身子一得自由,便不顾气血凝滞手足酸软,一把推开逍遥,不理众人,返身踉踉跄跄地往小可怜家中跑去。 “清扬——” “灵儿——” 两声叫唤一齐响起,逍遥和小风急忙追上去。 御辞看了一眼不远处自打一开始就被吓得瘫坐在地上的梓桂,便也转身尾随而去。 梓桂瘫坐在地,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场争斗着实把他吓得魂飞魄散,手足瘫软动弹不得,此刻众人离去,魂魄回体,夜风吹在身上,才发现自己早已是汗透重衫。 他慢慢爬起来,手依然不自觉地在微微发抖。他看向小可怜家那边的树林,想了想,壮起胆子,走了过去。 等他心底怀着一丝恐惧地走到小可怜的家门口,扑入眼帘的一幕将他惊得目瞪口呆。 他看见那三个陌生的客人站在屋前,神色悲伤,而清扬,抱着小可怜,脸埋在小可怜的头发间,无声地哭得浑身发抖。小可怜还睁着眼睛,面上还凝结着惊恐痛苦的表情,嘴角黑红的血迹已经干涸,沾染着灰尘。幼小的生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暗昧的夜里。 大悲无声,浓重的悲伤弥漫在空气里,令人窒息。 梓桂把胶在小可怜身上的视线投向屋里,黯淡月光从屋顶大洞漏了进去,照在一具苍老的尸体上。他不由到吸一口凉气,后退了一步。 死了。 都死了。 死亡的气息笼罩在他的周围,梓桂觉得喉咙里梗着一大块什么,浓重的血腥扑进鼻翼,他跌跌撞撞地扑到屋外的大树的树干上,开始干呕。 他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只是,村里的老人逝世,包括他病逝的父亲,虽面容枯槁,走的时候都神态安详。 只是今夜,这江湖中厮杀争斗的血腥和死亡,却成了梦魇,无时无刻不告诉着他死亡的恐怖与痛苦,他害怕得浑身发抖,小可怜脸上凝住的那副惊恐表情,直直扑入眼帘,牢牢印在心底,让他身上每个毛孔都迸出了冷汗。 耳边是清扬断断续续的呜咽,梓桂回头,看着柔弱无依的她,却迈不出脚步上前安慰,耳边不断回响着那个冰衣女子的声音。 “逍遥,保护好清扬。这三人是来杀她的。” “这三人是来杀她的……” “是来杀她的……” “来杀她……” 梓桂心底里生出深深一股恐惧与绝望,他看着那个自己曾经那么喜爱的少女,忽然觉得自己与她之间轰然多出了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天堑。 他和她的距离忽然变得那么遥远,不仅仅只是天涯海角,而是交错纵横的亘古洪荒。 他和她,原来竟是各自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 第十章 云深一去姑苏遥 次日,雾顶村外。 这个小村子一年四季总是热闹温暖的,但是现在却沾染了秋天萧瑟与悲凉,连灿烂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仿佛也变作了清冷的月光。 深山里的秋意,像是一夜之间陡然浓重了起来。 白色的纸钱在风里飞舞,飘落在山野四周,白茫茫的像是覆盖成了一个落雪的世界。黄叶宛如失了羽翼的枯叶蝶,静静地一片又一片落在白色上,秋瑟仿佛更重了。 小可怜死了。 老婆婆也死了。 村里的人都来了,田里还有很多没有干完的农活,而且他们与小可怜一家非亲非故,但是这些善良淳朴的村民,却是把收殓这两位好邻居,送她们走最后一程当作是一等一的大事。 小可怜家里穷苦,但是装殓尸体的棺材却是最好的。出钱的是梓桂的家里,还有平时好像总是欺负压榨小可怜的王嫂——有些时候,或许真的不该只是凭一件事就断定一个人的好坏,很多人平时好像对人很不好,但是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有些人好像经常给人小小的恩惠,关键的时候也许却是最阴狠毒辣的角色。 所有人都没有问小可怜和老婆婆是怎么死的,他们不是不好奇,只是没有勇气,因为那残破的木屋,那满地的血迹,还有那三位陌生的客人。他们只是平凡的生活在深山小村里面的人,只是想平平安安地过完一辈子,外面江湖的腥风血雨,是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他们只能远远地观望,却没有能力踏进,也不愿踏进。 清扬失神地跪在墓碑前,梓桂的娘亲刚刚来过,对她说了一句话,然后她的脑子便是一片空白。最后可以依靠的大树也在亲人离去之后也倒下了,像是漂泊无依的浮萍好不容易扎了根却再次被狂风刮起,没有目的地地飘零,天下之大竟也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你和梓桂的亲事,取消了。”老夫人说。 为什么?为什么要取消?她想质问,却问不出口,她看着远远站在树林边的梓桂,在他的眼里她看见了一丝畏惧。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质问。 他不是怕她,只是怕和她牵扯在一起的腥风血雨。一个人最宝贵的就是生命,若是连生命也没有了,又谈论什么爱情亲情呢?他放弃和她一起,他在刀光剑影面前退缩了,这不是背叛,这只是本能。他喜欢她,却更珍惜自己的生命,一个人珍惜自己的生命,又有什么错呢? 只是,在这之后呢?她又该去往何方? 她慢慢地站起来,走向不远处站着的三个人。她直直地向小风走去,站在她面前,问:“昨夜那些人,是来杀我的?” “是。”小风看着面前憔悴却依然坚强的清扬,一瞬间的错觉,仿佛看到了锁妖塔下被折磨的遍体鳞伤却仍然不屈的那朵灵池莲花。 “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杀我?”清扬继续问。 小风道:“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昨夜功亏一篑,日后必定再来。” 清扬低垂了眼帘,道:“我若是继续留在村子里,是不是会有更多的人会因我而死?” 小风不忍,却仍是硬下心答道:“不错。他们要杀的人是你,若是你仍留在村中,下次他们再来,保不准会误伤他人。” 清扬不再说话,默默地转身,向梓桂走去。 小风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是谁要杀她?为什么要杀她?”难道是因为她形似灵儿?但是又有谁要杀灵儿呢?这两句话她没有说出口,但是身旁两人已经明白。 逍遥的目光一直落在清扬身上,此刻手在衣袖下慢慢攥成拳头。 那厢清扬站在梓桂面前,凄然道:“梓桂哥,我要走了。” 梓桂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喉咙发紧,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和那三个人一起走吗?” 清扬低头,道:“我与他们非亲非故,又怎会跟他们走?昨晚你也听见了,有人要杀我,虽然我不知道究竟是谁要置我于死地,但,留在这里,只会连累更多的人……” 梓桂沉默一会,道:“清扬,你还是和他们走吧,我想,也许,你真的是他们要找的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想我也不该再瞒着你了……” 清扬抬头:“瞒着我什么?” “你的身世。” “我的身世?” “不错。”梓桂深吸一口气,道,“清扬,你的记忆,只有最近的这三年,之前的记忆全是一片空白,对不对?” 清扬看着梓桂,点点头,道:“婆婆对我说,是我三年前生了重病,高烧过后,忘了之前的事。” 梓桂摇摇头,道:“那只不过是编了个谎来骗你罢了。”他看见清扬一脸震惊的神色,停了停,鼓起勇气续道,“三年前我上山采茶,在山上看见你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身上披着那条红色的披风。我把你救回来,本想等你醒了之后再送你回家,但过了几天你才醒,而且没了之前的记忆。爹看你无家可归,便想收留你。那时恰好遇到婆婆,她很喜欢你,想带你回去和小可怜作伴,爹也同意了。我们就编了个你双亲亡故前来寻亲,却生了重病失去记忆的谎话来骗你,好让你安心和婆婆住,那条披风太过名贵,怕你要是穿出去太过惹眼,便留在了家里,后来才借着定亲的时机还给了你……只是没想到,如今事情会变成这样……” 清扬怔怔地听着,脑中忽然一片混乱,如果她的身世真如梓桂所言,那她是谁?她之前是干什么的?她还有没有其他的亲人?那些要杀她的人,难道是因为当初的自己惹上了什么人?她还有多少不知道的事?…… 太多太多的疑问,引来一股从心底里涌出的深深的恐惧,一种对眼前世界全然未知的恐惧。人总是会对未知的事物产生一种恐惧,因为它们脱离掌控。但大多数的人都恐惧于未来,可是现在,她连过去也是一片空白…… 像是忽然被这个世界抛弃,自己漂泊于茫茫时间之海的一个点上,前方,后方,都已脱离自己掌控,在这个时间的节点上,只剩下茫然无助和孤独寂寞。 一个声音忽然插进来,打断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你是说,清扬的身世是假的?” 梓桂转头,小风三人不知何时站在清扬身后。问话的是小风,她看上去十分震惊,但是却也有着惊喜。梓桂点头,低声道:“姑娘,对不起,之前对你有所隐瞒。是我为了一己私心,没有告诉你清扬的身世……姑娘,那件披风,当时是披在清扬身上的。看来,清扬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梓桂此言,便像春天里第一声惊雷那般惊心动魄,小风只感到耳朵里嗡嗡直响,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阳光像是忽然灿烂了千万倍,扎得她眼睛生疼,那一瞬间她的感觉忽然前所未有的敏锐,时间像是被拉长了,她几乎可以记住发生在那一瞬间的所有事,像是无比灿烂的阳光,像是被晒暖了的秋风,像是远山随着风飘来的木叶的清香,包括在场每个人各自不同的气息…… 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逍遥,逍遥的脸上是震惊?是狂喜?总之这个男子一张英俊的脸几乎已经扭曲,连嘴唇都不自觉地颤抖,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清扬的身上,此刻已经是星目含泪。蜀山掌门很少哭,最近的几天却连着流了多次的泪,都只为了一人。只是之前的泪是惊痛,此刻的泪却蕴含了极度的欢喜与宽慰。 梓桂深深看了怔怔然的清扬一眼,转过身去,声音苦涩地叹道:“大哥说得对,像你这般容貌的女子,又怎会是平常的人物?”他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落寞地离开了。 逍遥颤抖着伸出手去,将清扬拉转回身,近乎贪婪地看着眼前女子的脸,像是连她有几根睫毛都要认真数清楚,他颤声唤了一声:“灵儿……” 清扬像是被雷劈了似的忽然一抖,如梦初醒,她缓缓抬起头看逍遥,原本已经哭得红肿的双眸忽然又流下泪来,她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惊惶与恐惧。 “我……叫清扬……” 那句话是那么的不确定,以至于听起来几乎像是个问句。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光亮的世界刹那暗了下去,柔弱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脚下一软,憔悴的女子闭上双眸,整个人向前软倒进了逍遥的怀抱。 黑暗,宛如蜘蛛的丝网,缠绕着将她拽入暗无天日的深渊。 ※ ※ ※ ※ 葬月宫。 白鸽扑楞楞地飞过宫殿上空。 月殿。 红衣女子斜靠在月座上,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纸条,纸条上蝇头小楷写着八个字:不敌莲月,无功而返。 莲,江湖上盛名顶顶;月,武林中无人不知。除了梦依然与凌御辞,不作他人。 没人能让葬月宫失手,而且是在连派三名杀手的情况下。 葬月宫的杀手,绝大多数时候,独来独往。 只是,这次遇上的是梦依然和凌御辞。 红衣女子指尖夹着那薄薄纸条,微微露出冷笑。她指尖的纸条忽然化作齑粉,白色的粉末飘落在地上,不知哪儿吹来一阵风,转眼便被吹散消失无踪。 “来人,传磬韵。” “是。” 空荡荡的月殿里不知是哪个角落里传来了答应声,继而空气中传来几不可闻的衣袂飘飞的声音,倏然远去。此等高超的轻功,放眼武林,也是寥寥可数,葬月宫中,果然高手如云。 红衣女子手指轻扣月座扶手,低敛了眼帘,似乎入定,只有悄不可闻的喃喃细语飘散在空气里。 “若是你们护定了她……就休怪我不客气……” ※ ※ ※ ※ 云深山脉,雾顶小村。 清扬背着一个包袱,包袱里装着一些衣物,还有那条白色滚边的大红披风。她跪在小可怜与婆婆的墓前,她俯下身去,对着婆婆的墓磕了三个头,低声道:“婆婆,清扬走了。” 她站起来,最后看了一眼两个墓碑,转身离去。 远处林边,那三人见她走来,纷纷掐了剑诀,三把长剑半空挽了剑花,变长变大,缓缓降落在各人的脚边。 冰衣的女子将她拉上了灵犀长剑,片刻,视野猛地变化,一阵狂风扑面,周围景物飞速变小,万里长空,扑入眼帘。 她依言抱住前面女子的腰,禁不住回头向下望去,雾顶小村迅速变小,渐渐没入了群山万壑之中。 头顶是无垠的碧空,脚下是万里的山河。 她站在那前后都充满了未知的时间节点上,却不可思议地发现原来自己竟可以如此冷静,原来,即使是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 她问自己,现在的自己,要做什么? 那冰衣女子帮她回答了,他们要带她去找回她的记忆。 她问:“我们要去哪里?” 冰衣笑着说:“苏州。” 苏州,林家堡。 云深一去姑苏遥。 云深山脉渐渐远去,而苏州,在那充满未知的远方。 ※ ※ ※ ※ 苏州,林家堡。 林天南正在练武场上与人拆招,而他的对手,却是他的宝贝女儿,已嫁作人妇的林月如。 百招已过,二人依然不分胜负。林天南忽然长笑一声,纵身跃离了战圈,闪身落座于练武场旁边的凉亭里,端起一杯茶喝完,继而放下茶杯笑道:“如儿,看来这三年你进步神速啊,这么快就能和爹不相上下了。” 月如放好武器,走到亭中坐下,笑道:“爹您就爱夸大,女儿要与爹不相上下,还得要十几年修炼呢。” 林天南“呵呵”地笑,却也不再说什么,女儿总是维护老父的,但他林天南一代宗师,又怎会看不出自己女儿的功力到底到了何种境界?能与林家堡主过上百招的且游刃有余的,放眼江湖,也是寥寥。 林天南只道是女儿根骨清奇,乃学武奇才,进步才能如此神速。但他却不知,月如这三年来武学上进步一日千里,是有赖于当年拜月教主强行恢复她的神族灵力的缘故。虽然她身上所带的神族灵力极其微弱,但神族毕竟是神族,又怎能与一般凡夫俗子相提并论?故而三年虽短,修炼时却受益匪浅,如今已一跃进入武林巅峰高手的境界。 林天南忽道:“忆如呢?那个小妮子,今日怎么没缠着要来练武场?” 月如笑道:“还不是爹您昨天送她一副弹弓,那小丫头不知多喜欢,恐怕又不知道上哪儿打雀儿去了。有小兰跟着她呢,爹您放心。” 原来那忆如年纪虽然只得三岁,但女娲族人毕竟不同于凡人,皆是天生聪颖无比,忆如这一代更是早慧,年纪虽幼,却已可以四处跑动玩耍,打弹弓耍拳脚,全天没有一个宁时,这点不像灵儿的文静,倒是像极了逍遥小时候的调皮捣蛋。 此时林天南二人正在说笑,忽然见一弟子奔来,那弟子满面笑容,禀报道:“老爷,小姐,姑爷回来啦。” 月如惊喜地站起来,道:“真的?这么快就回来了?”她笑着回头对林天南道:“爹,看来云深的案子破啦。” 那弟子忽然又道:“小姐,凌庄主和梦谷主也来了,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一个姑娘,看起来,姑爷对那个姑娘很是照顾……”那弟子说到最后有些迟疑,毕竟当年逍遥比武招亲之时,林家并没有多少人见过灵儿,就算是见过,过了这三年,也都忘了。乍一见林家的姑爷对一陌生女子如此照顾,怎能不心生不好的念想? 林天南闻言,脸色一沉,听出了那弟子的弦外之音,站起来,道:“带我去见他们。” 月如急叫:“爹。”她急忙跟上,心中不由疑虑,那女子究竟是谁? 林家堡,大厅。 月如甫入厅门,便听得逍遥的声音,那声音里满是笑意:“月如你快看,这是谁?” 她定睛一看,厅中站着小风、御辞和逍遥,而逍遥旁边站着的是…… 月如倒吸一口凉气,顿时惊喜交加,那柳眉杏目,菱口粉颊,风华天灵,紫府无双的容貌,不是灵儿,又是何人? 林天南也似被镇住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脱口道:“赵姑娘?” 月如惊喜之极,飞奔上前,一把抱住眼前的女子,鼻子一酸,眼泪已经夺眶而出:“灵儿,真的是你。” 怀中人却僵硬地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直到月如发现不对,才要放开她的时候,才小小声地说了一句:“我……我不是赵灵儿……我叫清扬……” 月如一愣,心忽然沉了下去,她放开清扬,看着面前与记忆里一模一样的脸,不可置信地道:“你说什么?” 逍遥有些无奈,将她二人分开,对月如道:“此事说来话长,你先安排凌兄弟和丫头住下,我待会再和你讲。” 月如见状,也只得忍住满腹的疑虑,吩咐旁边的侍女道:“小翠,你带梦谷主和凌庄主到西厢房住下。至于灵……清扬姑娘……” 逍遥接话道:“也让她住西厢房吧。在梦谷主隔壁再收拾一间就好。”他原本不欲让清扬住客房,但现下他与清扬的关系十分尴尬,原本该是夫妻,但清扬却当他是陌路,若是让她与自己一同起居,是绝无可能的。 “是。”小翠答应,带了三人下去。 月如见三人走远,便急急扯住了逍遥的衣袖,急切问道:“逍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逍遥叹了口气,与月如、林天南一起坐下,缓缓将他去往云深的经历一一道来。 西厢房。 小风让清扬先睡下,清扬一夜未睡,加之遭逢大变,先是亲人惨死,再是梓桂退婚,早已是强弩之末,方才不过是强撑着不倒下而已,如今一躺到床上,很快便沉沉睡去。 小风替她点上了安神的熏香,站在床前,看着床上憔悴疲惫不堪的人儿,俯下身子伸手替她抚平微皱的眉头,轻声道:“灵儿,只要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害到你。你安心睡一觉吧。” 床上的人安静地睡着,宛如灵池深处无人打扰的灵荷。 小风轻轻退了出去,关上房门,转身,却是一愣——那白衣的青年,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她带他走远,走到了花园里,才道:“灵儿睡下了,她太累,恐怕要睡很久。” 御辞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小风看着眼前的花园,苏州地处江南,虽早已入秋,此处秋意却也不比云深山脉如此深重萧瑟。林家堡花园中此时正秋菊怒放,枝枝寒菊傲立枝头,淡淡的菊香飘散在空气里。 小风忽道:“你觉得见了忆如是否有进展?” 御辞道:“母女天性,或有帮助。” 御辞自是明白她的心思,母女天性,母爱是种多么奇妙而伟大的感情,很多柔弱的女性,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变得无坚不摧,她们明明是卑微如蝼蚁,却可以因为这种感情刹那间光辉万丈。 不记得挚爱,却很少有人能够对血脉至亲毫无感觉。爱情虽然伟大,但谁又能说亲情较之逊色呢? 清扬不记得逍遥,却不一定不记得忆如。 她们身上,流着的是一样的血。 小风心下稍安,便也不再言语,一时周围寂寂。他二人有时对话只有只字片语,莫名其妙便拈来一个话题,旁人听来没头没尾莫名其妙,但对方却能够洞悉己意。这是太过了解,还是心有灵犀? 沉默半晌,小风忽又道:“巫后娘娘说过,水魔内丹很有可能和灵儿在同一地方出现。如今我们在云深山脉找到灵儿,说不定还可以查到水魔内丹的消息。” “你想回云深?”御辞问。 “不错。”小风点头,但旋即又微微皱眉,道,“但灵儿这样,我又怎能走得开?” 御辞道:“她有李逍遥和林月如陪着,若是他二人也无法令她记忆恢复,加了你也是惘然。”他顿了顿,忽又皱眉道:“有人要杀赵灵儿,不知同时是否也要找水魔内丹?” 小风一惊,沉默不语,面色却沉重了起来。 是什么人要杀灵儿?又是为什么要杀她?杀了灵儿,谁人可以得利?要杀灵儿之人,是否也知道水魔内丹的事? 疑雾重重,她的思绪再次陷入混乱的泥沼之中。 一阵风吹来,她抬头,忽然觉得一阵凉意。 秋意,忽然重了。 第十一章 鹊桥仙 夜。 深秋长夜。 林家堡内灯火通明。僻静的西厢花园里,却唯有明月悬空,远处隐隐传来寒蝉悲声,四下寂寂。 清扬推门出去的时候,长廊一个人也没有,她不由得有些害怕。她转身沿着长廊走进花园,此时月白风清,寒菊傲霜,暗香浮动,寂然无声。 她正不知所措,忽听得右侧身后响起软糯稚嫩的声音:“你是谁呀?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清扬被吓了一跳,转身回看,右侧身后不远处的假山旁站着一个女童,看样子也只得三四岁左右,正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她,一头火红的头发极是耀眼。 清扬眼见这极是粉嫩水灵的小女孩,心里忽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情,像是见着了极亲近的人一般,但她明明与这小女孩不曾相识。她禁不住走上前去,蹲下身来仔细瞧那女童,吹弹可破的肌肤,盈盈的大眼睛,细细的柳叶眉,虽是年幼,已经可以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小女孩盯着她,大眼睛闪亮亮的,一把拽住她,道:“大姐姐你长得真好看,比月如娘亲还好看。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那小女孩的声音软软甜甜的,极是悦耳。清扬不自觉地扬起笑容,声音也不自觉地放柔了:“我叫清扬。今天才是第一次来这儿。”她顿了顿,环顾周围,看着小女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一个人在这?” “我叫李忆如。”那小女孩脆生生地答道。 李忆如? 清扬忽地一震,那种奇妙的感觉又升腾了起来,她莫名其妙地一阵激动,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开始加快速度流动一般,一副极为飘忽的画面忽然在脑海里一掠而过,但眨眼间无影无踪。这真是太奇怪了。 小忆如忽然左右望望,压低了声音道:“我刚刚在和小兰玩捉迷藏,把她一个人留在东厢那边乱转啦。她找不到我,肯定又会叫一大群人来找我的。我不喜欢她们,总是不准我做这个不准我做那个的。清扬姐姐,你陪我玩好不好?我带你去池塘那里捞鱼儿玩,可有趣啦。” 清扬闻言,心想,莫怪这小女孩的家人不准她做这做那,原来她尽是玩些捞鱼打雀儿等危险的游戏,这么小的年纪,万一掉进了水里可怎么办?这女娃儿真是调皮。自己若是不答应,她保不定真的自己一人去捞鱼玩了,万一出事可就不好。横竖自己也是人生地不熟,带着她一来可以照顾她,二来遇上了人也可顺便问问小风姑娘等人的下落。 这样思量一番,清扬便点头微笑,道:“好,我陪你去。” 小忆如一听,顿时高兴得蹦起来,扑过去抱住清扬的颈,往她脸上“啵”地亲了一口,兴奋地道:“清扬姐姐,你真好。走吧走吧,我带你去。”她放开清扬,急不可耐地就往花园里跑去。 清扬只感到那幼童软软嫩嫩的嘴唇在脸颊上重重印了一记,那种亲近熟悉的感觉更加强烈,胸口满满涨涨的都是难以言喻的奇妙感情,莫名地眼眶竟然热了,她不由又愣了一下,这真是太奇怪了。 御辞说的真的不错,母女天性。而且,女娲一族乃是大地之母后裔,母女之间血缘的牵绊比之凡人更加强烈。天意冥冥,她失去了曾经的记忆,却没有失去重新找回的机缘。 当小忆如拉着她跑到荷池边的时候,她忽然看见了池边假山旁的菊花丛里的那四个人:逍遥、月如、小风和御辞。 小忆如猛地停住,低声叫道:“哎呀,糟糕了,爹爹和月如娘亲都在这儿。”她又是委屈又是不甘心地仰起头对清扬说:“清扬姐姐,我们玩不成了。” 清扬见她一张小脸皱得跟苦瓜似的,不由得笑了,弯腰一把把她给抱起来,道:“那我们改日再玩。现在先去见你爹爹。”她朝逍遥努努嘴,问道:“左边的那个,是你的爹爹?” “嗯。”小忆如双手环住清扬的颈,点点头,然后扬声叫了起来:“爹爹,月如娘亲。” 清扬见对面那四人都齐齐把头给转向这边,站起身来,便微微一笑,抱着忆如向他们走去。 可是她却不知,她与忆如这一走来,落在那四人眼里,究竟是怎样的一副景象。 那也许是世间最美的一幅画了。那婉约苗条的身影,如画的容貌,唇边含了浅浅的微笑,手里抱着眉目依稀可看出相似的幼女,在明月清辉下,宛如从仙境步入红尘。 她们本是至亲。 即使她忘了,她们依旧是至亲。 逍遥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落泪,他喉咙里像是哽着一大块东西,眼里泛着泪花,对面那人一步步走来,像是要走进他的心里去。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只有两个字。 灵儿…… 这一幕,注定此生不忘。 待清扬走到跟前,小忆如笑咧了嘴,松开抱着清扬的手,伸向逍遥,嫩声道:“爹爹,抱。” 逍遥伸出微微有些颤抖的手,从清扬手里接过忆如。忆如看着逍遥,有些奇怪地问:“爹爹,你怎么哭啦?”问罢,便抬起小手去擦逍遥的眼泪。逍遥急忙侧过脸去,一手抱着忆如,另外一手急急地在脸上抹了两把,转过脸来笑道:“爹爹没事,刚才风大,吹来沙子迷了眼。”他转头看着清扬,道:“灵……清扬,你醒了?”按礼数他原应叫“清扬姑娘”,但望着眼前挚爱,却实在吐不出如此生疏的称呼,便自动自觉地将“姑娘”二字略去了。 清扬早知自己很有可能便是眼前男子的发妻,虽觉依二人目前情况而言,直呼“清扬”过于亲昵,却也不便再说什么。她心里斟酌一下,便挑了个不亲不疏的称呼,开口应到:“李大哥费心了。” 李大哥…… 这一声称呼听在逍遥和月如的耳里,一时间竟是百味杂陈,百感交集,多少前缘往事潮水般涌入脑海。 曾几何时,那娇俏的蓝衣少女声声唤着的是“逍遥哥哥”,而那紫衣的林家小姐,才唤一声“李大哥”。 如今,她将“李大哥”改作了“逍遥”,而她,却生生改口变作了“李大哥”。 清扬当然不知对面二人心中的万千波澜,她伸手摸摸忆如的头,对逍遥微笑道:“忆如很可爱,我很喜欢。” 一句话几乎又把逍遥的眼泪逼出来,他星目晶莹,双唇微微颤抖,几乎想要脱口而出,“忆如也是你的孩子”。但话到嘴边,却滴溜溜地在舌尖打转,最后只能反反复复地低喃:“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清扬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忆如可能会是她的孩子,她理所当然地把忆如的娘亲当成了是月如。一来因为小风虽当初和她提及逍遥痛失挚爱,是为了才几个月大的幼女才强撑过难关,但却没有告知忆如的亲生娘亲便是灵儿;二来,是因为小忆如一口一个“月如娘亲”,不知情者自然以为忆如乃月如所生。 小忆如似乎极喜欢清扬,在逍遥怀里窝了不到片刻,便又闹腾着要清扬抱。待清扬接过她,她便嘻嘻笑着道:“清扬姐姐,今天玩不成捞鱼了,下午我叫了秦大婶给我做萝卜丝饼和桂花栗白果留着晚上吃,现在我们去厨房。” 清扬笑着点点头,对这小女娃是发自内心的疼爱。 一旁的月如急忙道:“清扬睡了这许久,想必也饿了。晚饭我已叫厨房留了一份,都温在笼屉里。逍遥,我们带清扬去用饭。” 逍遥点头,转头看向旁边的小风和御辞,道:“要不要一起去?丫头,你晚饭也没吃什么,现在再吃点?” 小风摇头,道:“不了,我不饿。你们带清扬去吧,我坐这儿看看月亮。”她心里暗想,好不容易这一家四口团聚了,自己又怎能做那多余旁观之人?况且现在清扬和自己比较熟稔,此刻正是她和逍遥月如熟悉的大好时机,她又怎会不知趣? 逍遥却没她想得那么多,倒是视线在她与旁边白衣青年一巡回,顿时想歪了去,自觉洞悉了她的心思,便朗声笑道:“也罢,你便与凌兄弟在此坐坐,毕竟奔波了这许久,难得花前月下嘛。”说罢,哈哈大笑着拉了月如和清扬便走。 小风闻言顿时哭笑不得,瞪着逍遥的背影骂道:“满脑子不正经的念头。” 那厢御辞也不说话,转身重新落座,拿了茶壶重新给两个茶杯注入清澈嫩黄的菊花茶水,不多不少,恰是八分满。 小风坐下,见状,便也不客气地端过,低头喝了一口。 逍遥那四人一走,此处便只余下他二人。坐在池边,清风徐徐,浮动的暗香犹如情人的呼吸般美妙,也不知是源自那满园的傲霜枝还是这杯中的嫩黄。 明月愈发皎洁,星疏云淡,和平宁静。 这果然是花前月下。 小风微微侧目,便见那白衣的庄主一手放在石桌上,一手轻抚着杯沿,正自沉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乌黑的发丝今夜随意拿了白丝带松松绑了,发尾却是湿的,偶尔还滴下一两滴水珠。 小风不由笑了,这凌大庄主似乎有些洁癖,若非万不得已,必定忍受不了身上沾着汗腻风尘,这不,早就备了热水享受完毕。刚才天黑,又顾着和逍遥说话,竟没发现他和白日里有所不同。 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好像没有发现小风已经干脆坦荡荡地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看了。 她自己也在出神,看着他出神。明月的清辉披在他的发上、身上,亮亮的柔柔的,把这俊秀的白衣青年照得纤毫毕现,她想若真有闲工夫,连他有几根睫毛都能数得清楚。 此情此境,总觉得熟悉。好像很久之前,扬州的祝家庄里,她也曾见过。然后是京城的尚书府,他也是披着这如水的月华陪在她身边。还有蜀山雪夜中的广场、南疆圣姑家外的草地…… 一直到了三年后的仙灵岛水月宫顶,和小可怜家外的月夜。 她忽然悚然而惊,三年,一晃,竟然三年过去了。 这三年里,他二人聚少离多,却总有许多见面的机会,让她错觉,好像他总是在她的身边,只是二人各自都有事要办,办完了,就又回到了一起。 小风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忽然觉得他像个从来不因世俗而改变、剔透的、年轻的神,总是一回身,就看见他站在那里,像是从来不曾离开。 她想起了那走南闯北四处奔波的三年里,她曾经在一对年逾古稀的老夫妇家里借宿,聊天的时候,老婆婆笑得很慈祥地对她说,人一辈子,若是有一个人能陪着一起度过,真是件非常快乐的事情。无论何时何地,总有一人在身边,哪怕只是沉默无言,却亦能感受到那份情意。所以若是遇到这样一个人,应当感激上苍,让他陪自己度过如此漫长的时光。红尘俗世,茫茫人海,有一人相知相伴,终究孤独不再了。 她又想起了那化作厉鬼的怜可,想起了她在幻境中对她说起的那个“蝶恋花”的故事,想起了事后她脱口而出的那句“怎么看,也不像花呀”…… 这么多年都没说出口的感情如涨潮般渐渐涨起,激烈地撞击这胸腔,是今晚的月光太柔亮、气氛太暧昧,还是将逍遥和清扬的相见却如陌路看在眼里,心中更加珍惜这相知相伴之人? 巫后曾说,若是她于此世的任务完成,便要回到她原来的世界里去。 就因为这一句话,她一直对他若即若离。 转眼,便是三年。 她不说,他便也不勉强,不知不觉,就等了三年。 可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究竟是三年,还是漫长的十年? 天荒地老,沧海桑田,若是有人能有勇气这样一直默默等候,那自己又凭什么为了仅仅一句话就退缩? 放开一切地爱上,哪怕最后只能剩下漫尽余生的寂寞,也绝不后悔。 因为那已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已来过,活过,爱过——无论对任何人来说,这都已经足够。 “御辞。”她像是忽然领悟了无比奥妙精深的天书秘诀般轻松爽悦,觉得此生再没有一刻能比现在更愉快,眸里闪着亮亮的光,叫那白衣青年。 御辞回过神来,转头看她。 她笑得云淡风轻,却再认真不过。 “我们在一起吧。” 我们在一起吧。 六个字。 很短。 语气也很平常,不像山盟海誓的郑重其事深情款款,更像是事不关己的饭后闲谈。 他怔了怔,然后笑了。 不是敷衍客气的笑,不是冷冷不屑的笑,也不是平时偶尔的淡笑。那个笑容很温柔,如舒缓的清风,如清朗的月华。 “我以为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他说。 那尾音微微的上调,像是个问句,又像在陈述,那清亮的星眸微微闪动着光,彰显着他一样轻松愉快的心情。 小风偏过头去笑,抑制不住的笑意在唇角在绽放,她自己像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嘴角向上翘,那笑意源源不断地涌上,像将压在泉眼上的大石挪开,泉水便涓涓不断地流出来。 她摸了摸手腕上的灵犀镯,心念微动,手上便变戏法似的多出一枝白梅簪子来——那是三年前在大理买的,当时没好意思送,之后因巫后的一句话,不欲与他之间有太多纠缠,便也没给。 一千多个日升月落,跨过时间的洪流,终究将那玉簪放到了他手里。 “这是给你的。”她冲他眨眨眼,不由自主地晕生双颊。 御辞低头看着手里的白梅,此等明显的心意,敏慧如冷月,又怎会不了然?他没有说什么,收好了那簪子,从怀里摸出一枚小小物事来,递给她,微微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小风拿过,低头仔细端详,原来那是一枚酒盏口大小的羊脂玉环,通体莹白无瑕,其上雕饰着一枚枫叶,触手温腻,真正是极上等的好玉。 小风轻抚着玉环,他的心意,竟也似这人,深沉而内敛,只是她心如明镜,如何不能洞悉其中的玄机? 玉环。 后世有元氏遗山先生言:玉环何意两相连,环取无穷玉取坚。【1】 玉取其坚,环取其周而不断。 愿二人之情,如玉之坚,如环之不断。 小风抬头看御辞,微微歪头,突然笑道:“凌庄主,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很可爱?” “……”御辞一愣,不知如何接话。 小风站起身来,心情极好,一双眸子满满闪动的是笑意,她伸手拽御辞起来,笑道:“现在天色还早,闷在这儿当真无聊。走,我带你去苏州城里逛逛。”说罢不等御辞说话,便半拉半拽地拖了他就走。 石桌上嫩黄透澈的菊花茶水,在静谧中散着幽然清香。 清风明月,愈发生动了起来。 林家堡的这个夜晚,注定要被此生长记。 多年之后回想,依稀记得,那夜的明月,仿佛可以照亮了九州天涯。任凭光阴荏苒,流光飞渡,任凭风雨飘摇,血泪盈襟,那一轮皎然的玉盘,依然高悬在那寥廓的夜色长空,照尽千古。 【1】遗山先生:即元好问。 第十二章 奚红衣 次日清晨。林家堡饭厅。 逍遥咬着筷子,视线在小风和御辞之间来来回回,皱着眉头若有所思。那厢两人像是毫无察觉,面色如常地吃早饭。 清扬见逍遥表情着实奇怪,忍不住问道:“李大哥,你在想什么?”她昨晚与逍遥月如和忆如一起闲聊,那三人往日皆是她至亲,她虽说失去了之前的记忆,感觉上却觉得熟悉,加之逍遥幽默风趣,一晚上下来已经熟络不少,一声“李大哥”此时叫得十分自然。 逍遥盯了一会儿小风,又盯了一会儿御辞,像是没听到清扬的问话,仍在苦苦思索。 月如见状,狠狠掐了他的胳膊一把,逍遥“哎哟”一声痛叫,回过神来,瞪着月如叫道:“你掐我做什么?” 月如怒道:“清扬问你话呢,跑什么神?” “咦?”逍遥急忙换上笑脸,向清扬道,“清扬你刚才问什么?” 清扬微微笑道:“李大哥你刚才的表情好奇怪,我很好奇你在想什么?” 逍遥瞟了小风和御辞一眼,又回到那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道:“我总觉得丫头和凌兄弟今早很怪。” “怎么怪了?”清扬和月如一起发问。小风也停了吃饭,掀眉瞪向这边。 逍遥摇头:“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有点怪。” “嘁。”月如和小风各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清扬见状,不由得笑了出来。 良久。埋头吃饭的逍遥忽然猛地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御辞,那目光盯得御辞有些发毛。逍遥盯了一会,忽然眼睛一亮,像是有什么重大发现般叫道:“凌兄弟,你的发簪可真好看,以前怎么没见你用?新换的?昨晚和丫头逛街她买给你的吧?” “……”御辞手上的动作一顿,在众人惊奇的注视下,那白玉般的脸上竟微微透出了些红。 众人大奇,没想到像冷月这般的人物竟也有如此窘迫的时候,今日真是大开了眼界。逍遥更是没想到他这原先玩笑般的话竟然有如此神奇的功效,莫非是猜中了?他不由好奇之心大起,追问道:“凌兄弟,你先别顾着脸红,快告诉我,那簪子是不是丫头送的?”那架势颇像那多嘴长舌的三姑六婆。 “……”凌大庄主对如何在这方面的问题上打太极果然是没多少经验。他正想着该如何开口,小风就直接插进来解围了,她瞪了逍遥一眼,大大方方地承认:“是我送的,你有意见?” “……,没……”逍遥噎了一下,“我哪敢啊。”他表情古怪,压根儿没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话居然直揭真相。盯着小风和御辞又好一阵子,忽然“呵呵”地乐了起来。 月如受不了,又狠掐了他胳膊一下:“笑得那么白痴干什么?别在这丢脸。” 逍遥一边揉着胳膊一边乐道:“我在想,昨晚那花前月下的,不知道凌兄弟有没有也送了什么给丫头。定情信物嘛,毕竟都是成双成对的。”他冲御辞打趣道:“哎,凌兄弟,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有没有也给了什么给丫头?没有的话今儿我陪你上街买去。” 御辞这回却没脸红了,恢复了那一贯清冷的样子,微微颔首,道:“不劳李兄费心。‘来而不往非礼也’,在下自是知道。”言下之意,倒是承认了他也送了什么东西。 “……”逍遥不是笨蛋,自然听得出御辞的言外之意,这消息听在他耳朵里真是劲爆,一时间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他张着嘴,像是生吞了十个鸡蛋和十条蜈蚣蚯蚓之类的,看着御辞像是不认识他了一样。 今天早上坐在他面前的,真的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位凌庄主?逍遥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眼前这白衣青年深情款款地说着山盟海誓送着定情信物的场景,那未免也太恐怖了。 他却不知昨晚的“花前月下”丝毫没他想象得的那么“浪漫多情”,要是让他目睹一番,必定捶胸顿足替风辞二人大叹惋惜一顿。 “这……这还真是……可喜可贺……”逍遥从对昨晚的遐想中回过神来,舌头都还有些打结。 小风见他那样,不由又翻了一个白眼,然后放下筷子道:“我吃饱了,先回房去收拾东西。” “这么快就走?”月如讶道。 原来,在吃饭前几人就已经商定,小风和御辞回云深山脉查探水魔内丹的消息,逍遥和月如带清扬到仙灵岛、鬼阴山、苗疆等往日曾去过的地方,看能不能让她找回些记忆。昨晚见了忆如,像是打开了她封闭记忆的闸口,面对着逍遥和月如,那种熟悉的感觉忽然渐渐的回来了,这不由给了众人一线希望。而小忆如,便留在林家堡里,让林天南代为照看。 “早走晚走都是要走,不如早些启程,还能多赚点时间。”小风笑道,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了饭厅。 御辞恰也是吃完了,起身道了声“先回房”,便也随着出了去。 逍遥咬了咬筷子,“啧啧”两声,摇头叹道:“现在我总算知道,他俩古怪在哪了。” ※ ※ ※ ※ 雾顶州。城外林间。两个人正在厮杀拼斗。一个是蒙面劲装打扮的男子,另一个却是个清秀的粉衣姑娘,看模样也不过二九上下。 那女子手执软剑,剑招精奇,却难敌对方劲力雄厚,那蒙面人一剑刺出,不但剑招精妙,蕴藏无数后着,更是携带惊涛般的劲气,若非那女子身法巧妙,数次险险避过,恐怕早已香消玉殒。 小风与御辞御剑至此,各自收剑降落之时,便听得林中传来双剑交击的声响与女子的阵阵惊呼。二人急忙各展轻功掠入林间,将那一男一女的争斗看得分明。 “咦?”小风忽然一凛,“那蒙面人的招数好生眼熟。” 御辞闻言,仔细一看,道:“不错。” 再看了片刻,小风忽然眼中寒光一闪,忆及什么,脱口叫道:“是那三人之首。”看那蒙面人的招数,分明就是那夜雾顶村外,要杀清扬的那三人之一。一思及此,她毫不犹豫,抽出灵犀纵身加入战团,一泓秋水直刺蒙面人。 那蒙面人大惊,回剑相抵,挡下这凌厉一招。“铮——”地一声长响,两处劲气相撞,激起林间落叶尘土飞扬。那蒙面人毕竟不敌冰莲,被震得胸口气血翻涌,眼角余光一扫旁边,见冷月也在此处,不敢恋战,借着对方击来的掌力,往后方林间逃去。他轻功却是极好,转眼没了影子,只余沙哑的嗓音遥遥传来,“奚红衣,你等着。” 小风没有追上去,只是收了灵犀,走到那粉衣女子身边,那女子此刻正半跪在地上,捂着左边的胳膊,咳了几声,刚才那一番激烈争斗,险象环生,她被那蒙面人伤了左臂,此刻血早已将胳膊上的衣袖染红。 小风出手点了她几处穴道,替她止住了血,从怀中拿出金疮药来要替她敷上,那女子急忙推辞道:“不必劳烦姑娘,我自己有药。”说罢从怀里拿出药来,但她只空出右手,想要将衣袖撕开些上药,一只手却是难以做到。 小风夺过她的药,笑道:“姑娘自己上药不便,还是在下来吧。”说罢,将她的衣袖撕开些许,倒了药上去,又拿出条丝帕替她包扎。 不一会儿包扎完毕,那女子站起身来,对小风拱手道:“多谢姑娘出手相救。在下奚红衣。不知恩人贵姓?” 小风还未回答,她眼睛忽然瞟到小风手里的剑和冰衣衣角的蝴蝶,“咦”了一声,想起一个人来,不由大为震动,惊呼道:“御蝶谷……灵犀剑……你是梦依然?” 小风微讶,不想这女子眼力如此之好,竟将她给认了出来,这下想随便起个名搪塞过去也不行了,只得点头承认:“姑娘好眼力,在下正是梦依然。” 奚红衣看上去十分激动,颤声道:“今日竟得梦谷主出手相助,真是红衣三生修来的福份。”她转头看向御辞,勉强按捺住自己心中的激动澎湃,话音犹带着微微颤抖,问道:“这位是?” 小风还没来得及考虑要不要告诉她御辞的真实身份,御辞也没来得及答话,奚红衣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已经激动地叫了起来:“阁下莫不是枫溟的凌庄主?” 嗳? 小风与御辞互视一眼,同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诧异,要说奚红衣凭灵犀和御蝶谷的衣饰断定小风便是梦依然,不是不可能,但御辞的天烬一向化作白绫收在袖里,方才并没出手,而他全身上下也无一处有枫溟的标记,那奚红衣又是如何断定? 御辞微微颔首:“不错。在下确是凌御辞。不知姑娘从何得知?” 奚红衣笑道:“久闻梦谷主与凌庄主私交甚笃,今日见与梦谷主同行的人是如此出色少有的人物,红衣便猜到可能会是凌庄主。加之凌庄主你并未着御蝶谷的衣饰,想必不是御蝶的无痕公子,红衣自然就更加肯定自己所想。” 那二人闻言,皆在心中道这女子心思缜密,眼界广阔,倒不是寻常角色。 小风赞道:“奚姑娘果然是冰雪聪明。”她想了想,转而言道:“恕在下冒昧,刚才那蒙面人,为何要对姑娘下此杀手?” 奚红衣脸色微黯,道:“此事说来话长。”她抬头看了看小风和御辞,振作起精神,道:“这儿说话不方便。二位若是赏脸,不如随红衣到雾顶城中寻家客栈落脚,到时红衣再向二位细说,可好?” 小风看了看御辞,见他点头,于是便答应道:“那恭敬不如从命。奚姑娘,请。” 雾顶城中。广福客栈。 三人点了菜之后,奚红衣便说起自己的经历。 “红衣的祖上三辈经商,在江南有几处绸庄,到了爹这一辈,日渐兴盛。只可惜,树大招风,爹又为人正直,不肯与其他绸庄的东家联手,断了许多绸庄掌柜的生意。他们便联合起来,买通了江湖上的杀手组织,派人暗中杀了爹和娘亲,又收买了二掌柜,让他执掌绸庄,对外则说爹身染重症,回乡疗养去了。我自小在外从师习武,近日回家才发现双亲亡故……”奚红衣说到此处,不由哽咽落泪,不能言语。 小风心下恻然,伸手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好半晌,奚红衣才缓过来,擦了擦眼泪,续道:“二掌柜知道我不会善罢甘休,当初他们与那杀手组织已经谈妥,要杀的是我奚家三口,如今我自己回来,倒少了他们寻我的功夫……那蒙面人正是奉命来杀我之人。今日若非二位出手相助,恐怕红衣早已身首异处。” 小风道:“举手之劳,奚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我见奚姑娘剑招精奇,不知师承何人门下?再有,姑娘可知,那杀手组织唤作何名?” 奚红衣道:“红衣师尊乃是西域散人夏郁棋,师父他常居西域,且隐姓埋名,怕是二位不曾听说他老人家的名号。不过,那杀手组织却是十分有名,二位必定听过。” “哦?”小风微惊,暗忖这江湖中的杀手组织,如今风头正劲的,也只有…… “是葬月宫。”奚红衣话肯定了她的猜想。 葬月宫? 小风和御辞互视一眼,心里大为惊疑。他们惊疑的不是追杀奚红衣的竟然是大名鼎鼎的葬月宫,毕竟葬月宫原本干的就是贩卖消息和拿钱索命的营生;而是要杀清扬之人,竟然也是葬月宫。 葬月宫的人,为何要杀清扬?是他们宫中的人要杀,还是有人给了钱要买清扬的命?一次便出动三个杀手,看来对方对这桩买卖极其重视。 奚红衣像是没看见他二人脸上先是惊疑转而沉重的神色,黯然道:“可惜红衣学艺不精,纵然知道仇人是谁,要报仇却是有心无力,不但如此,如今还自身难保,唉……那杀手这次没能得手,下次必定再来。”她回想起那蒙面人临走留下的那句“奚红衣,你等着”,不由眸露惊惧。 “奚姑娘,不必慌张。有我二人在此,想必葬月宫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小风安慰她道。她转而看向御辞,神色凝重道:“看来,少不得又要去一趟葬月宫查查了。” 御辞点点头。奚红衣不明内情,还以为他二人是为了她的事要以身犯险,急忙道:“梦谷主,你们不必为了我……”话没说完,小风就抬手止住她的话头,道:“奚姑娘误会了,我们去葬月宫,并非仅仅为了你的事。实不相瞒,在下的一个好友,日前也遭到葬月宫的追杀,原先我们并不知道是葬月所为,现在既然知道,又怎有不彻查之理?” 奚红衣这才不言语了,倒是对自己的一厢情愿有些窘迫。 御辞问小风道:“你想何时动身?” 小风皱眉,道:“云深这边或许有那内丹的消息,但那东西只有我和灵儿才能感应得到,不能假他人之手……可是葬月那边,也要尽快查明是谁要向清扬下毒手……这可有些难办。” 御辞沉吟一下,道:“你留下查探,葬月那边交给我。” 小风一惊抬头:“你自己去?不行,那太危险。” “你不信我?”御辞淡淡道,“龙潭虎穴,我也闯过,何况区区葬月。” “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小风知他误解了她的意思,却也知道这人一身傲骨,单凭“危险”二字便拦他的确也是折辱了他,便也不好再加以阻拦,只得道:“那你自己小心。” 御辞点头。奚红衣却在此时说道:“凌庄主,不知红衣是否能与你同行?”她见二人纷纷转头惊讶地看她,涨红了脸,急忙解释道:“红衣爹娘惨遭葬月毒手,此次同行,一来可以协助凌庄主,二来也可寻机会替爹娘雪恨。红衣自知身手不佳,但师父所授轻功‘一苇渡江’却已练至巅峰,断不会拖累凌庄主。” 闻言,小风微笑道:“这‘一苇渡江’的奇功在下也曾有耳闻,不想奚姑娘竟然身负西域奇功,先前倒是小看了姑娘,奚姑娘请莫见怪。”她转而看向御辞,“既然奚姑娘执意前往,不知凌庄主你意下如何?” 御辞想起方才那林间争斗之时,那奚红衣的身法确实敏捷迅灵、不容小视,想来到了葬月宫,若是出事,也能自保,便点头答应。 奚红衣见状,心里极为高兴,不由对风辞二人连声道谢。 待吃过饭,御辞便与奚红衣前往葬月宫,那奚红衣并不会御剑,少不得又要御辞带她。 小风站在城外林边,仰头看着天烬的寒光渐渐没入天际云海,暗自叹息。许是终究放下了束缚的原因,此次离别的不舍之意竟是前所未有的浓烈。 运住目力看去,直到再看不到天烬的踪迹,她收回目光,手放在颈下微微按了一下,衣领偏下的衣中有一块小小的圆环状的突起——那枚羊脂玉环。她微微苦笑,自言自语:“跟他摊牌,也不知是对还是错,唉……” 她最后往天上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秋风漫漫,浓重的萧瑟,终于染遍了云深山脉…… ※ ※ ※ ※ 但凡是干拿钱索命的营生,组织内必定留有交易双方的卷宗记录,葬月宫也不例外。若是能拿到这交易的卷宗,便可知道究竟是谁要清扬的命。 只是葬月宫机关重重,高手如云,要想从此龙潭虎穴之地拿东西,只能谓之痴人说梦。 可是这世上,偏偏就有那“不知天高地厚”之人。 缥缈峰。 夜。月黑,无风。两道黑影趁着夜色悄悄潜入葬月宫,如鬼魅般在黑夜里飘然而过,无声无息,更没带起丝毫风声。 葬月宫内死寂一片,一个守卫也没有。它不需要如同皇宫大内般森严的守卫,因为没有一个人敢闯此凶煞之地。无风的黑夜里,雕梁画栋,重重殿宇,窒息的沉寂,犹若空城,犹若死城。 谁也不知道,有没有黑夜里的幽灵正悄悄睁开眼睛,带着嗜血的冷笑注视着不速之客。 奚红衣紧跟在御辞的后面,在飞檐屋脊上悄无声息地掠过重重夜幕。 这已经是他们来到缥缈峰的第三个夜晚。 前两夜二人已经探查了葬月宫的西北方向,没有发现存放卷宗的地方。两夜下来,她对这枫溟的庄主是愈加的惊佩,那人像是对这葬月宫中的机关了如指掌一般,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险恶之地,他却是来去自如。她不由得暗自惭愧,开始还自负轻功高绝,断不会拖人家后腿,却不料在这机关密布的凶险地域行走,除了身轻如风,更要紧的是精通奇门五行与机关之术。前两夜若非凌御辞数度及时阻拦,她怕是早已踏进了鬼门关。 她心中有愧,但那凌御辞却似乎不以为意,并未撇下她自己独自行动,想来是照顾着她寻机报仇的心愿。思及此,她心中不由更是感激。 此夜月暗无风,更是凶险,她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较前两夜更小心翼翼。 待到随那庄主在一处院落前落了地,她正待要向往常那样在外把风,却不料脚下忽然绊到一条细细的丝线。那丝线透明,细若无物,无月之夜根本看不见。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风铃声,奚红衣一凛,暗叫糟糕。那厢御辞已经返身,一手扣了她的手腕,带上她提气展开轻功,身形奇快无比,往半空掠去。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只不过,要来容易,要走,却是难于上青天。 葬月宫眨眼间灯火通明,无数房屋殿宇像是约定好似的瞬间齐齐亮灯,没人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说出去更像一场梦境,但它却实实在在地发生在眼前。 铺天盖地的寒刃天蚕网在那两道黑影的上空盖下来,逼得二人不得不落地。网,乃天蚕丝织就,神兵利器也难削断;刃,是极北寒铁所造,锋利无比,附在网上。若是被这东西罩住,保不准身上多出数十大洞。 御辞一落地,便拉着奚红衣迅疾后退,避过兜头罩落的网。 四面八方忽然冒出数十名暗卫,喊叫着冲上来将二人围住,展开一场人数悬殊的恶战。 天烬化作剑形,吞吐冷厉剑芒,御辞放开奚红衣,冷声道:“用你的轻功。”说罢,望着刺向他的三把长剑,眸光凌厉,袖卷青锋,剑化光网,迎敌而上。 奚红衣自然知道他为何意,她身手欠佳,轻功却是绝顶,与其硬碰硬,不如以轻功游走,寻机会脱身。 一时间不大的院落里厮杀声、刀剑撞击声大作,那数十暗卫进退有度,一波又一波地涌上,并非一拥而上地胡打。而天烬却也不畏不惧,雪亮的剑芒攻势强盛,劲气排山倒海,波光云影,森森剑意,令人胆寒。 冷月厉害之处,看来比之江湖传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葬月宫数十暗卫的围攻,竟然也难占到半点便宜。 正值久斗不分胜负之际,忽闻一声轻笑:“枫溟的‘天光水影’剑,果然是名不虚传。”那声音不大,似在耳边响起,轻如情人的呢喃,但这混乱的嘈杂却无法将那声音掩盖——来者,功力亦是深不可测。 众暗卫眼睛一花,一袭红影一闪而过,随着一声轻笑,红袖扬起,轻盈归步,宛如起舞,抬手投足间,风姿嫣然。 最美丽的花,却也是最危险的花。 比如罂粟。 那曼妙的身姿舞过流尘,世上最出色的舞姬也会自叹弗如。 她们自然会自叹弗如,因为她们的舞姿只能让人陶醉,却不能让人在陶醉中死去。 或许,这就是死亡之舞? 漫天残月影。 随着这惊世之姿而来的,是无声无息的漫天的残月形的暗器,色润如白玉,却锋利如刀,带起的隐约甜香,昭示着这上面淬了极烈的毒。 每一扬袖,每一起落,无一不激射着这极厉害的暗器。 至今,还没有人能在这一招下生还。 天烬带着比天上的闪电更亮的锋芒,宛若矫龙,剑气披靡,月形暗器再厉害,也近身不得。剑气激荡处,无数残月被摧毁成齑粉。 红影闪身上前,空手入白刃,竟似毫无顾忌地去夺天烬。 难道她不知道这是在找死? 冷月眉宇间尽是煞气,左掌凝气斜劈向来者腰间,却忽闻耳边有熟悉的声音在低叹:“小辞……” 记忆深处的,那声温柔的低叹。 她的身形微顿,恰好面对着房屋,屋内通明的灯火照亮了她的脸,此时此刻他才看清,眼前红衣女子的模样。 他的气息一窒,左掌的凝气顿时消散无形,那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 “娘……?” 越绫卿。 眼前这红衣女子的模样,与遥远的记忆轻易地重合在一起——竟然,是越绫卿。 那红衣女子温柔一笑,眸中的爱怜禁不住要令人沉溺。可是,往下看去,却教人始料未及——纤手变掌为指,趁对方不察,一指极快极狠地点向对方穴道。 “唔……”御辞一瞬间的怔忡,所有动作像是定格了一样,怔怔地看着眼前温柔的笑靥,却在那溢满了怜惜的双眸中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狠厉。 眼前一黑,他闭上双眼,向前倾倒进无边的黑暗里。最后的一丝意识,是还没来得及爆发的不安。 红衣女子轻笑,及时伸手,接住了那玄衣。玉般洁白的手挑起那昏迷青年的一缕黑发,轻轻绕在指间。那人低垂着的头恰是靠在了她的颈窝处,她稍微转头,唇碰在那人的耳上,声调慵懒,透着得意,如情人絮语般轻声呢喃道:“凌庄主,这葬月宫,可不是你玩儿的地方。” “凌庄主——”奚红衣看见,顿时大惊,身形一顿,顿时被追赶的人赶上,四人各向她射出一条绳索,四条绳子顿时将她捆了个结实,摔落在地上。 红衣女子得意一笑,看着被擒的奚红衣,摇头叹道:“姑娘,就你这本事也敢闯葬月宫,未免把我们看得太低了。” 奚红衣又慌又怕,眼前这红衣女子貌美如花,她却觉得狰狞恐怖,她颤声道:“你……你究竟是谁?” 红衣女子笑得云淡风轻,目中却有厉光一闪:“在下慕容辞幽,正是这葬月宫的宫主。” 第十三章 星河寂寂云遮月 平原,古道。 金乌初升。 晨雾在刚刚苏醒的平原上弥漫,太阳红彤彤地蹲在远处的山顶,像是还没完全睡醒,懒洋洋的,还没开始它夺目的万丈光辉。 风仍然带着黑夜的寒气,路旁的草半青半黄,夜间的露水已经结成了薄薄的霜。 远处渐渐传来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和骨碌作响的马车声,赶车的人像是很急,马车声很快就近了。 太阳才刚刚升起来,看来赶路的人一定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否则不会这么早就启程——或者,是连夜赶路。 马车近了,可以看到赶车的人是一个年轻的姑娘,长相清秀,一身粉衣的打扮,若是她端坐在桌边一言不发,很多人会觉得她是个教养良好的大家闺秀。可是现在,这么个斯文的姑娘却满面风尘,神色疲倦,鬓发有些凌乱,可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去整理一下,只是不停地抽打着马匹。 一阵咳嗽声忽然从马车里传了出来,马车跑起来的声音十分的大,原本也掩盖了那虚弱的咳嗽,但那姑娘时刻留意着马车内的动静,不肯错过一丝声响。此时一听,顿时大喜,急急勒住了马匹,停下马车。 她抛了缰绳和马鞭,转身一把掀起马车的挡帘,惊喜地冲里面叫:“凌庄主,你醒了?” 来人正是奚红衣与凌御辞。 马车里那玄衣的青年艰难地撑起身子,平时沉稳有力的双臂此刻却在微微发着抖,像是连撑起自己的身子这么平常的事情也完成的很吃力。奚红衣见状,连忙进了马车,将他扶起来,靠坐在车壁上。她一边拿了枕头塞到他的背后让他靠着,一边欣喜地说:“凌庄主,你都昏迷一天一夜了,怎么叫都不醒,真是吓死我了。” 御辞却不说话,睁着眼睛茫然地看着她,目不转睛。奚红衣见那双深邃的眸子一直盯着她,不由得脸上微微有些发烧,她低垂下眼帘,躲开他的视线。 气氛凝滞。 良久。她可以感觉得到御辞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她已经窘迫得脸快要着火了,讷讷地声若蚊吟地道:“凌庄主,你……你看着我作什么?” 话音刚落,她忽然听见御辞的呼吸陡然急促了起来,他猛地伸手抓住她一直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奚红衣被这一逾越的举动唬了一大跳,条件反射地一把挣开,惊叫:“凌庄主,你干什么?” 那只手轻易地就被甩开了——轻易得就像甩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羸弱书生。 那只手很冷很湿——冷得像冰,且满手都是汗。 奚红衣有些惊惧地看着御辞,那双清亮的眸子仍在怔怔看着她,但她终于发现了,那往日平静如海的眸子里此刻全然是本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茫然无措,还有丝丝的怯意和恐慌——他在害怕。 怕什么? 有什么事能让枫溟庄主害怕? 有什么事能让面对刀山火海都无所畏惧的冷月流露出如此脆弱的神情? 奚红衣隐隐有着不详的预感。 她小心翼翼地问:“凌庄主……你,你怎么了?” 他动了动唇,片刻后,才迟疑地开口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平常冷冽的声音里,已经失去了冷静和镇定,而且有着微微怯弱的颤抖。太不寻常了。 奚红衣一怔,微微皱了皱眉,脑海中掠过一个令人惊骇的念头,她稳了稳声音,道:“太阳出来不久,估计卯时将尽了。” *【1】 闻言,御辞猛地一震,全身僵硬,像是听到了什么噩耗一般脸色惨白。 奚红衣眼见那黑眸中的惊痛,不由焦急道:“凌庄主,你到底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御辞深吸一口气,脸色苍白,用力握了握拳头,然后渐恢复了正常的平静神态,口吻也渐趋于镇定。 “我看不见了。” 鸦雀无声。 马车外的马匹好像连喷气甩尾都不想做了,安安静静地站着,犹如石马。 远空穿来孤雁悲切的鸣叫,哀哀凄凄,犹若垂死的悲鸣。 奚红衣盯着御辞,那双眼睛一直是灿若流星的,此刻那流星却已划过,徒留长夜。 他闭上了眼睛,有些吃力地抬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又道:“而且,有人封了我的灵力。”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与无奈。 奚红衣觉得一股哀伤从心底里涌遍了全身,她说不出话来了。 他是这么出色的一个人。他的凌云傲骨,连罡风骤雨也摧折不断;他的胆识智慧,连最精妙的险恶布局也奈他无法;他的莫测高深,连最险恶的凶煞之地,也挡不住其来去自如的脚步。 天烬剑出逐明月,封喉见血惊修罗。 他是“冷月修罗”,是枫溟庄主,是凌御辞。 可是现在,他看不见了,被人封住了灵力——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总之,是功力全失。 是老天在嫉妒?这般完美的人,容不得他继续完美下去。 将冷月变作一个平凡的瞎子,将高高在上的明月堕入凡世。 星河寂寂云遮月,那轮明月,已经黯淡。 “怎么会……这样?”奚红衣干涩地问,有些结巴,“是葬月宫的人?” 御辞闭着眼睛点点头。 “他们怎样封了你的灵力?”奚红衣再问,“或许我们可以解开。” 御辞摇头,低声道:“他们用的是金针入穴的法子,将针刺入经脉,封住灵力运行的道路。施针手法太多,不下百种,对应各自的起针路数。除了施针之人,无人知晓我身体里的针是以何种手法刺入。”他又抬起手揉了下太阳穴,微微皱眉,似乎头疼得厉害,过了一会又道:“睛明穴也被入了针,因此看不见了。” 奚红衣不甘心:“除了施针的人,真的没其他办法了?” 御辞闭眼露出一丝苦笑,缓缓摇了摇头,且道:“强行拔针,必定伤及经脉,轻则功力尽废,重则性命不保。” 奚红衣闭嘴了,看着眼前之人憔悴却保持着平静的样子,不禁气恨,狠狠一捶车壁,怒道:“葬月宫的人当真歹毒。”旋即她又不解地疑道:“但为什么他们不杀了你我?如今他们只是单单封了你的灵力和视力,而我落入他们手中,也是不伤我分毫,不仅如此,还给了我这辆马车,让我带凌庄主你离开……这,这到底是何居心。” 御辞沉默,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微微皱着剑眉,似在思索。 奚红衣忍不住问道:“凌庄主,你为何一直闭着眼睛?”虽然她知他如今睁着眼睛也是看不见,但常人除非入睡,清醒之时下意识都是睁着眼睛的。 御辞淡淡道:“他们用针很怪,睁眼看不见便罢了,若是久了,眼前便缭乱一片,很是头晕,不如闭眼了事。”他顿了顿,又道:“奚姑娘,还请告知在下前晚发生之事。” 奚红衣见他一脸肃容,不敢迟疑,如实相告道:“那夜你与慕容辞幽,哦,就是那个红衣女子,她自称是葬月宫的宫主,你与慕容辞幽相斗落败昏迷后,我便见那宫主从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然后把你带走了,又点了我的穴道,关在一间房内。直到昨日正午,她才遣人解了我的穴,带我出了葬月宫,并且备好了马车,让我带你离开……凌庄主你昏迷不醒,凭我一人之力,就算是拼命也不敌他们,只有驾车先走……” 御辞听罢,微叹了一口气,道:“是我一时疏忽。” 奚红衣犹豫了一下,终究忍不住,斟酌着字句小心翼翼地问道:“凌庄主,恕我直言,前夜我见庄主你与慕容辞幽相斗,并不落下风,为何后来竟……”她顿了顿,看着御辞脸色道:“竟不躲不闪?” 御辞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复杂,良久才道:“不瞒姑娘,那女子所戴人皮面具的容貌……正是先母。乍一见到,震惊之下,便疏忽了。” “啊……”奚红衣恍然,低呼一声,想起了江湖上传闻已久的枫溟山庄十三年前的灭门惨案,不由有些后悔自己提起这个问题。 御辞似是不愿再提此事,转而问道:“现下我们身在何处?” 奚红衣忙答道:“这条官道通往云深山脉,我正打算回去雾顶找梦谷主。葬月宫的马匹脚程甚快,想必用不了几天的。” 御辞点点头,睁开了眼,“看”着奚红衣道:“有劳奚姑娘。” 奚红衣道:“凌庄主,你灵力被封,想必对身子损害很大,红衣不明御剑之术,这几日少不得要车马劳顿,你且躺好休息,其余的事都交给我。”说罢,便掀了挡帘出去,重新开始驾车。 御辞靠坐在马车里,复又闭着眼睛,身体随着马车的晃动微微摇晃。眼前一片黑暗,他只能听见马蹄声、车轮声和奚红衣驾车喝叫的声音。他忽然伸手,将头上的白梅簪子取了下来握在手里,修长骨劲的手指缓缓抚过簪子的每一寸,默然半晌,忽叹一声:“对不起。”然后将它放入怀中。 他向前倾身,一只手在车壁上摸索片刻,指尖触碰到车窗挡帘的一角,掀起,睁开眼睛“注视”着外面的平原,神色间是刚才不曾显露出的落寞。 除了十三年前的那场大火,他平生第二次感到了无助。 ※ ※ ※ ※ 几日后。 雾顶州城。广福客栈。 傍晚。快要落山的太阳一如既往的染红天际,斜阳照进广福客栈里,客栈人声鼎沸,正是饭时。 小风风尘仆仆地回到客栈,来到柜台前,道:“掌柜的,叫厨房炒两样小菜,待会送到我房里。再让人抬些热水来。” “好嘞。”掌柜答应道,却又马上想起了什么,连忙叫住转身要上楼的小风,“姑娘,早些时候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叫了两间房,就在您的隔壁。他们说等您回来,告诉您一声。” 小风诧异:“一男一女?什么样子?”她忽然惊喜,莫非是御辞与奚红衣?但……怎么这么快?她以为至少要十天半月。 掌柜答道:“那姑娘和您一般高吧,长得十分秀气,那公子就更不用说,小老儿还没见过这么俊秀的人呢。”不过他却又叹了口气,摇头道:“可惜盲了双眼,唉,真是人无完人,天妒英才啊。” 小风一震,不由诧异,双目失明?那便不是他们了…… 只是在这雾顶,又有何人是与自己相识? 她心里奇怪,转身上楼去,走至掌柜所言的房门前,犹豫了一下,抬手敲门。 房门很快被打开了,里面的粉衣姑娘开门一见她,便喜不自胜又长舒一口气地道:“梦谷主,可算又见到你了。” “奚姑娘?”小风猛一见熟悉的面容,不由惊叫,想起掌柜的话,心中忽然一沉,全身如坠冰窟。她一把抓住奚红衣,颤声问:“御辞呢?” 奚红衣脸上的喜色顿时褪去,脸色变得苍白,她低下头,让开房门,低声道:“在床上躺着。” 小风一见她如此神色,更是预感不祥,她跨进屋里,绕过屏风几步冲到床前。 那玄衣的青年随意束着发,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与疲累,正靠着床边,一双黑眸闭着,宛若睡去,静如石雕。 “御……辞?”小风的声音颤抖,像是不敢惊扰了他似的轻轻地唤道。 他忽然慢慢睁开眼睛,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微微侧耳,道:“风儿?” 她看着他茫然无焦距的双目,突然心像撕裂了一样,怎么会这样?只不过分开几天,为什么再次相见,他的世界就只剩下一片黑暗了呢?只不过是几天而已啊,为什么他竟然消瘦苍白如斯? 她忽然觉得这简直像一个梦,一个噩梦。 她慢慢坐到床沿,伸手去摸御辞的眼睛,指尖真切地传来他的温度,真实地告诉她这不是什么梦,而是比梦更加可怕的现实。那热度灼得她的手直抖,她哑声问道:“为什么?” 御辞抬手,将她的手握在手里,放在腿上,“看”着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却先道:“我很好。”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看不见了?是谁干的? 你的担心,我又怎会不明白?但即使是看不见了,即使是功力全失,也要先让你放下心来。 六个字的对话,也只有他们才能听得明白。 小风连眼眶都热了,哑声道:“说什么蠢话。这样子,叫什么‘很好’?”她伸手去探御辞的脉,一探之下连心都凉了,看着眼前依然平静的人,觉得不可思议。他为什么这么平静?他为什么还能这么平静?她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收紧,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心里已经燃起了滔天的怒火,将她的理智“轰”地焚烧殆尽,她恨得几乎咬碎银牙,想把那个把他弄成这样的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哪怕是天皇老子也不能阻挡她半步。 御辞微微皱眉,有些无奈地道:“风儿,你轻些。” 她一惊,理智稍稍回转,这才发现两人的手相握,她方才这一发力,已经将那苍白的手捏得发红。 她赶忙松了劲,双手轻轻拢住那只修长的手,低头怔怔地看着那红印,鼻子酸得不能自已,眼泪滴落在交握的手上。 他是什么时候,竟然虚弱成了这个样子?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竟抵不住她微微的发力。 他一向是锋芒毕露的,犹如出鞘的剑,即使是在平时柔和一些的时候,也始终掩不去摄人眼目的光华。可是现在,他却像是看似坚硬却脆弱的水晶,随时随地都可以被摔碎。 如果不是去葬月宫,他也不会这样。 如果不是为了帮自己,他便也不会只身前往那凶煞之地。 罪魁祸首,原来是…… 像是感受到这排山倒海般得负面情绪,御辞仿佛洞悉她心中所想般打断她的思绪:“莫要自责,这一切与你无关,只怪我一时疏忽。”说罢,他忽又皱了皱眉,然后闭上了眼睛。 小风见状,顿时慌了,双手抓住他的肩凑上去急道:“御辞?你哪里不舒服?” 奚红衣在一旁急忙道:“梦谷主不必惊慌,凌庄主他被人以金针刺了经脉,有两根入在了睛明穴,所以不能长时间睁着眼睛,否则便会头晕。” “金针入穴?”小风心神俱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奚红衣看了御辞一眼,叹了一口气,便将事情的始末从头到尾详述了一遍,事无巨细皆如实相告。 待到说完,已经是过了许久了。 小风听罢,反倒冷静下来了。她沉吟道:“葬月宫行事,果然不按常理,诡异万分。慕容辞幽既然易容以越夫人的面目出现,怕是专门用来对付你的,但是为什么?而且她又怎知你要去?若她专程等你,却为何又最后放了你?” 奚红衣道:“这些问题我和凌庄主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想了好几天了,可是始终不得要领。” 小风看着他苍白似雪的脸,心里漫着丝丝的疼,这几日马不停蹄地赶路,若是他身负高深功力,自是不放在眼里,但如今功力尽失,以常人之躯千里跋涉,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房里气氛一时粘滞。 房门突然“笃笃笃”地响起来,小二在外面扬声叫道:“公子,姑娘,饭菜送来啦。” 奚红衣忙道:“我去拿。”她转身去开了房门,耳听她接过饭菜,然后小二说:“这两碟是是刚才那位冰衣姑娘的,我见她进了这房门,便一块拿过来了。” 奚红衣点点头,打发走了小二。 她托着托盘放到桌上,转头,正看见小风扶着御辞慢慢地踱出来。御辞边走边微皱剑眉,似在记忆,奚红衣知道他是在记着脚下的方位与步数——这人的骄傲是从来不允许自己依赖别人的,即使是看不见了,也只能忍耐在陌生之地让人带他一次,之后便将地形与周遭摆设全数牢牢记在脑海里。这几日赶路,在几个客栈下榻,每每是第一日夜晚她带他熟悉了房间摆设,第二日醒来,他就已端坐在桌边等她来叫门。除了刚刚发现自己看不见的那短短片刻,她竟没再见过那人露出任何无助脆弱的神色。 小风扶着御辞坐下,自己在他身边坐了,见奚红衣也落了座,便拿起筷子塞到御辞右手里,道:“吃饭吧。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夹。” 御辞有些无奈,道:“我又看不见,怎知有什么?” 小风看着四盘菜,居然当真报起菜色来,道:“芙蓉虾球,醉虾青笋笑,红栗山鸡和银丝翡翠汤……嗳,都是这里的招牌菜。”她在这儿待的时间颇久,自然对广福客栈里的菜色了如指掌。 御辞有些好笑,摇了摇头,并不要小风相帮,只是凭着香味,伸筷估摸着方位落了下去,恰好点在一盘青笋上。 他吃得很慢,眼睛看不见,带来的不便远远大于先前的预料。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这句话千古不变。只有处在黑暗中的人,才能体会到光明的可贵;只有再也看不见,才懂得原来一双无恙的眼睛是上天赐予的最珍贵的财富。 奚红衣诧异地看着小风悄悄地把菜里面的所有调味用的葱姜都挑了出来,轻轻放到一边的托盘里。她刚想问,却刹那福至心灵明白了过来。 明眼人自然是不会去夹葱姜蒜叶的,但是现在他看不见,便自然会吃到,终究会影响味道。 奚红衣忽然有些羞愧,这些天来,她竟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御辞也并没有说什么。 这关心与爱护,渗透在不经意间的一言一行里,无端地便暖了心窝。 小风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看着他时常的停顿,看着他偶尔的夹空,看着他即使是极不习惯也不要她的帮忙,禁不住眼眶又开始发热。 难道除了悄悄帮他挑开一些葱姜之外,她竟丝毫帮不了他吗?强者的骄傲,虽然撑起了他们的脊梁,却也同时把他们逼到了死角,因为他们只想着靠着自己走下去,而拒绝了所有向他们伸出的手,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 可凌御辞是不该被逼上死角的,他还这么年轻,不该失去这么多。 小风看着他,仿佛看见了十三年前翼页峰的古庙前,那个跪得笔直的、不肯流一滴眼泪的小少年。 是那么的相似,那种令人心痛的骄傲。 第十四章 还归多苦颜 夜。 烛火如豆,凝结的灯花堆积,压得烛火愈加黯淡。是时候该挑一挑了,可是没有人动手。因为坐在桌前的只有一个人,而烛光是明是暗于这个人而言,并没有很大关系。 因为他看不见。 房门突然轻轻地被推开,有人跨入屋中,反手又将门关上。 “风儿?”他听得出来人的脚步声,微微皱眉,“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小风走上前去,用脚勾过一张凳子,在御辞身边坐下,伸手挑了挑灯花,屋内顿时明亮起来,她笑道:“你既目不能视,却还大晚上的点着灯,岂不是等我的意思?” “……”御辞一时语塞。 小风故作轻松地打趣:“不是我?难道是奚姑娘?” “休要胡说。”御辞啼笑皆非,只得板着脸道,“早猜到今晚你必会来问我,才留着灯罢了。” 小风闻言,敛了笑意,正色道:“不错,我是有问题要问你。现在奚红衣不在,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觉得怎样?我一点也看出不你‘很好’在哪里。” 御辞不答,一动不动,像是静止了。小风耐心地等着。 良久,他才微微叹道:“……很糟糕。” 这里不是葬月宫,不是外面的客栈大堂,没有奚红衣和其他多余的人在场,他既然说了很糟糕,那就说明事实上确实很糟糕。 小风点点头,没有很惊讶,像是早已在意料之中,只是看着他问道:“糟糕在哪里?” 御辞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自从他看不见后,好像时不时就需要去按揉一下那里——然后道:“除了看不见和灵力被封,总觉得全身乏力,且诸处大穴隐隐胀痛。” 小风脸色有点变了,这是葬月宫的人在告诉他们:这金针不仅仅只是封视力和灵力这么简单,这种歹毒的手法,还能阻了人身体里的气血循环与平衡。气血不畅,脉络淤塞,若时间长了,就算拔出针来,经脉也必然受创,功力不仅大损,且再难更上一层楼。 “的确很糟糕。”小风紧蹙眉头,喃喃道。她抬头紧盯御辞:“很难受?”这几日来千里跋涉,常人尚觉吃不消,更何况是现在的他?想必早已是痛了一路。难怪他的脸色如此苍白疲累,短短几日就已消瘦如斯。 御辞淡淡道:“尚可忍耐。” 小风不悦:“就算痛得要死了,你也永远是这句话。”她站起身,转到他身后,手放在他肩背上,轻轻按揉几处穴道,替他疏络经脉,推行气血。御辞一怔,却马上站了起来,顿了一下,开口道:“很晚了,回去睡吧。” 小风的动作被他阻断,心里没来由的更气,双手搭在他肩上一使劲,又把他给按坐了回去——这下是用上了些许内劲的,但现在即使是些许也足够了。 御辞像是有些怒了,冷着脸道:“风儿!” 小风恨恨地道:“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陪着你?每次一受伤你就一个人躲起来。你连在我面前都不愿收起你那混账的骄傲么?”她口气虽狠,但手上却是截然不同的轻柔力道。 御辞一怔,她又口气不善地补上一句:“坐好!别逼我点你的穴。” 御辞知道这人向来说到做到,迫于无奈,只好僵着身子不动了。他不由气闷,他堂堂的枫溟庄主,竟然也有被威胁的一天。 但不可否认,经这一推拿揉捏,全身隐隐的痛的确是消减了不少。 四下寂然,偶尔远处传来一两声犬吠,空气里弥漫的是蜡烛燃烧的气味,灯花慢慢又积了下来,二人一站一坐,皆默然不语。 眼见过了快半柱香的时间,御辞忽按住小风放在他肩上的手,让她停下,然后站起身来,道:“已经夜深,回房去吧。” 小风皱眉:“你怎么老要赶我走?” 御辞觉得有点头痛:“此夜前来已是逾矩,如今夜深,再不回去,恐遭人闲话。” 小风翻翻白眼:“要遭人闲话,说的也是我。我都不担心自己的名声,你担心什么。”她想了想,四下看了看,很干脆地道:“今晚我就睡你这儿了,随便找个椅子就成。也好有个照看。”她坦坦荡荡地说出这句惊人之语,像是说“今晚月亮真圆”一般平常,脸都没红一下——莫忘了这人的来历,人生的前十八年都生长在那开放的现实社会,自然不将某些纲常礼教放在眼里。 只不过这一句话对于她面前的青年来说,威力着实不小。御辞觉得头更痛,禁不住又伸手去揉太阳穴,这不是无奈,而是无力了。 他睁开眼睛——虽然他眼前还是一片黑暗,但旁人看来却会因为那冷邃的眸子而觉得压力倍增——他伸手抓了小风的手腕,直接拖她到房门口,摸索着开了门,把她推了出去,丢出一句:“快些回房。” “嗳,御辞?”小风还没反应过来。 “喀”一声,门在她面前关上,然后里面再没一丝声响了。 “……”小风顿时被气笑,这算什么?闭门羹?“凌御辞!你简直……”她一时竟找不出贴切的词来骂那人,只好气哼哼地转身走回旁边自己的房间。 深夜。 众人已经入睡。 御辞的房门忽然又轻轻地推开了,一袭冰衣悄然踏入,转身关门,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若是她刻意隐藏气息,即使是顶尖的高手也难以发觉,更何况现在躺在屋里的那人已与常人无异。 她搬了张凳子绕过屏风,悄悄放在床头,坐下,借着从半开窗户里泻入的月光仔细端详着床上的人。 他睡得很不安稳,两道剑眉微微地皱起,似正被噩梦缠绕——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遭逢如此大变,身上又时刻隐痛,是极有可能频发恶梦的。 小风摸了摸手腕上的灵犀镯,默念口诀,取出一盏茶杯大小的物事来。借着月光细看,却是一盏极小的玉雕宫灯。这是苗疆女娲庙的“静魂灯”,将此灵灯燃于床头,可为所照者驱辟梦魇,安神定魂。这玩意儿平时无甚用处,只是偶尔兴致来潮取来赏玩,不想今日竟派上大用场。 她以灵力祭起静魂灯,那小小宫灯便亮起柔和清光,飘移至御辞的枕边,照着那苍白的面容。良久,那微皱的剑眉终于舒展开来,沉沉入睡。 小风轻舒一口气,靠在床栏上,闭目浅眠。 神思渐远间,隐约忧虑,明日,又该去往何方? 小风问过奚红衣,知道他们来云深的这一路的饮食起居情况。奚红衣说起御辞虽是不习惯,却游刃有余的时候,小风还是放下了些心的。 他虽不能看,却还能闻,能听,能尝,能触碰。 最起码她还没有见他被绊倒,被烫伤,或者坐空过椅子。 她以为这一切都是依靠他那天生比别人敏锐的感觉。但是很快她发现,原来自己错了。 御辞清晨醒来的时候,小风已经收了静魂灯离开了。他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略微讶异自己昨夜难得好质量的睡眠。 他下床,站起来,只迈了两步就绊到了昨夜小风搬到他床头的凳子,踉跄一下,顿时站住不动了。凳子倒在地上滚了两下,发出两声“骨碌碌”的声音。 他记住了屋内所有的摆设,所以才能不被绊倒不坐空,但位置改变,他便无从知晓。虽然天生敏锐,但也需深厚功力作为依托,方能感知天地万物。如今灵力尽失,便和平常的瞎子一般无异了。 声响不大,但足以吓门外的人一跳。 小风和奚红衣猛地推门,冲进房内。小风几步冲到屏风后,一眼扫去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赶紧弯腰把凳子放好,伸手拉御辞坐下。 御辞微微侧头,道:“我记得昨晚临睡前,这儿是没有凳子的。”他语气还是与平时一般平淡,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听在另一个耳朵里,却总觉得已被看穿。 小风没有做贼,却无端心虚,讷讷地不知如何回答,脸不由自主地涨红。这三更半夜偷偷地去而复返,虽说是事源担心,但若说穿,终归窘迫。 奚红衣的声音适时传来:“梦谷主,凌庄主,过来吃早饭吧。” 这声音听在小风耳朵里简直堪比天籁仙音,她如蒙大赦,赶紧拉了御辞起身走到桌前,看着奚红衣莫名觉得她更加清秀了几分。 待到吃完,奚红衣问道:“梦谷主,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凌庄主的情况不妙,是否要寻名医医治?” 小风点头:“我们回枫溟。刚才我已去叫了马车。奚姑娘,你先回房去收拾收拾,待会和我们一起走。” 御辞和奚红衣皆是一惊,奚红衣像是完全没想到:“咦?我……我能和你们一起走?” “那是自然。”小风微微一笑,“你若孤身一人,难免葬月宫的人又会寻机加害,与我们同去枫溟,总可以保得一时平安。况且,御辞现在的身体受不住御剑的高寒之气,就算只有他和我,也只能是驾车回去的。既是如此,又何不带上你?” 奚红衣极是感激,站起冲小风行了一礼,便匆匆回房收拾去了。 御辞见奚红衣已走,脸色微沉道:“水魔内丹怎办?” 小风叹了口气,道:“我在雾顶多日,未曾查探一丝消息,继续探访也未必有所收获。现在你既出事,自然要先解燃眉之急。查访的事,先暂时押后。”她见御辞还欲再言,便又补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这次我绝不会听你的。此番是我连累了你,若不趁早解决,万一出了什么事,你想悔死我么?” 御辞只好不说话了,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小风看着窗外,深深吸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般道:“金针入穴……但愿潆影和枫能有法子……” ※ ※ ※ ※ 时过几日。 已入枫溟山脉地界。 落花时节,枫溟正值枫叶流丹,层林尽染,于巅峰极目四望,万山红遍,霜叶欲燃。枫溟山庄雄踞剑峰山腰,恢宏大气,比之十三年前更是雄伟,正是如日中天的泱泱霸气。 枫溟山庄。琴雨小筑。 侍女落月飞奔入屋,拽住正在屋内打扫的残星急叫:“大小姐呢?她在哪里?” 残星不防备,被她这一拽吓了一大跳,差一点就要使出小擒拿手反击,见是落月,才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道:“你吓死我了,大小姐在流波亭和二小姐下棋呢。瞧你急得满头大汗的。什么事啊?喂……”她话还没说完,落月就已经掉头冲出去了。 残星皱皱眉头:“这落月怎么慌里慌张的……”她想起刚才落月匆忙慌张的神色,觉得不妙,丢了手里的抹布,飞身追了出去。 流波亭。 “啪”地一枚黑子落盘,逸雪笑嘻嘻地抬头看对面的绿衣女子,俏皮的笑容中透着几分得意:“打吃。” 逸云细看棋盘,点头笑道:“这招不错。” 逸雪端了茶喝了一口,然后笑道:“那当然,你当我这么多棋谱是白看的么?嘻,姐姐,你的大龙已经被我困住,还不投子认输?” 逸云好笑,拈了白子在指尖,看着逸雪得意洋洋的样子笑嗔道:“你这丫头,果然不禁夸,莫忘了我才是你师父。那些个棋谱若非问我,你能看懂几成?”她落下一子,道:“你看,这大龙,岂非又活了?” 逸雪定睛一看,顿时脸苦了下来,苦恼地敲了敲额头,“我怎么下哪里姐姐你都能应付?”她撑着下巴盯着棋盘,继续冥思苦想。 逸云见她如此,不由笑出声来,摇了摇头。良久,见她实在想得辛苦,便忍不住指点:“下一子若是下在此处,”葱白指尖一点棋盘,“只要你接下来十手不是臭得离谱,到了第一百九十手,至少可以围死我这一块的棋。”她又点点旁边的数枚白棋。 逸雪咬牙,赌气把手里的黑子扔进棋盒:“不如你自己和自己下算了。”她气哼哼地把头扭过一边。 逸云失笑,今年这小姑娘都十八了,怎么还是如此小孩心性?她正想劝说几句,却听到亭外急促的脚步声,落月着急的声音落入耳中。 “大小姐,二小姐……”落月飞奔入亭,满脸焦急神色。 “怎么了?”逸云皱起眉头,“何事如此慌张?”逸雪也忘了赌气,转过身来看着她。 “不好了。大小姐,二小姐,庄主回来了。”落月急急地道,“哦,同来的还有梦谷主和一个叫奚红衣的姑娘。” 逸云惊喜地站起:“大哥回来了?”又旋即奇怪,“大哥既然回来,又怎地不好了?” 落月眼睛一红,声音也小了:“庄主……庄主他……好像看不见了……” 一言惊起千重浪。逸云、逸雪和后面追来的残星皆犹如听见一声晴空霹雳,愣在当地。 “怎么……怎么可能?”逸雪反应过来,拔腿就跑,冲出亭子,直奔衡枫阁。 衡枫阁。 “哥哥,哥哥……”急促的奔跑声在屋外响起,紧接着一个粉衣姑娘直接闯进门,三步并作两步扑到床前,挤开正在搭脉的枫,一看床上半靠着的人,忍不住眼眶红了:“哥哥,你怎么了?为什么落月说你看不见了?” 御辞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露出淡淡一个笑容:“小雪?” 逸雪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见那双黑眸木然不动,禁不住眼泪如泉涌一般,扑到御辞身上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哽咽:“这是谁干的?我去杀了那混蛋。” 御辞叹气,拍拍怀里小妹的肩膀,微微转头“看”向枫,枫了解他意,伸手去拉逸雪,道:“小雪,你先起来,我先帮阿辞诊脉。” 逸雪擦着眼泪起身,让开。那厢逸云也赶到了,匆匆向小风和奚红衣点点头,算是见礼,便几步冲到床前,看见苍白消瘦的御辞,震惊唤道:“大哥?” 御辞微点一下头:“云儿。” 逸云细看他的双眸,按捺不住话音里的颤音:“你的……眼睛……怎么……” 枫一转头,眼见得屋子里围满了人,禁不住头大,沉着脸道:“落月残星,你们带梦谷主和奚姑娘去竹雨水榭和枕幽斋住下。小云,你和小雪也跟着去,让小风跟你们说说事情始末。潆影,你赶紧回百草堂把所有用针的书都找出来。”这蓝衣的少年面容三年来未变,若是带着招牌的笑容,依旧是年少焕然招人喜爱,但如今这一沉下脸,竟似换了个人一般,话中隐隐威严堪比庄主,所施命令竟无一人敢违抗。 逸雪还待再说,却被逸云拉拉袖子,二人担忧地看了御辞一眼,只得转身走了。 片刻之内,房内人便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两个人。 枫搭着御辞的手腕,半晌才收回手,没好气地道:“你这小子,没处玩儿是吧?居然跑去葬月宫。果然是嫌命长了。” 御辞复闭上眼睛,不去分辩,只道:“可有法子?” 枫知道他所问何事,叹了口气,老实答道:“没有。” 御辞像是早已料到,只是点点头,别过脸去,不再言语了。 枫见他如此,心里实在难受,忍不住气道:“凌御辞,你别这样一副死样子。不信我的医术吗?我说‘没有’,只不过是暂时没有,枫溟的医书多如牛毛,我就不信我翻遍它们还找不到起针之法。” 御辞转过头来,淡淡道:“我没说不信你。” “……那你一副死样子干什么。”枫愣了一下,觉得胃有点疼。 御辞摇摇头:“只是有点累。倒是你,激动什么?我若不信你,还能信谁?”他从来把枫当做最信任的朋友,对于枫的恼怒有些不解。 枫听了最后两句,倒有些脸红。其实,很多人都会这样,全然地信任自己的好朋友,甚至可以将自己的命交托给对方,但偏偏若是面对面讲了出来,却总觉不好意思。生死之交,往往不表露于言语。 枫摸了摸后脑勺,道:“我先去开些活络气血的药,待会绛歆煎好了会送来,你赶紧喝了。现在先睡一下,看你脸色白得跟死人似的。”说罢,便站起身来,扶御辞躺下,拉了被子给他盖好。 枫这一连串动作做下来,御辞竟也没有抗拒——他们的关系与寻常的生死之交相比,确实有些不同,枫虽说一直外观十八九岁,年龄却不知已有了几百几千年。平时精灵俏皮,像是未谙世事的小弟,但必要之时,却能独当一面,替他撑起全盘大局。枫于他而言,亦友亦弟却也亦兄,他甚至不愿在小风面前的流露的示弱行为,面对枫却觉得被看去也无妨。或许这便是友情和亲情较之爱情的特殊之处。 枫转身离去,关了房门。御辞听见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心里仍然有着忧虑。金针入穴之法繁杂无比,虽说他信任枫的医术,但有些事情,不是有了信任就能解决的。怕只怕,到了最后,不得不低头。 黄昏。 百草堂。 小风站在书库门口时,正见到枫和潆影正不停地在一排排书架上寻找书籍,时不时便抽出一本丢到桌上,而桌子上已经堆了小山高的书籍,新旧皆有,有些古本甚至已经散得七零八落。 耳听得枫向潆影抱怨道:“我说潆影,你家死老头在庄里的时候是怎么管理这些医书的,随拿随放么?不知道‘分门别类’四个字怎么写么?” 潆影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他。这书库我十年不来一次,谁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搞得这么乱的。” 枫气哼哼地抽出一本书翻开看了两页,又塞回去,继续寻找,道:“此间事了,你给我把这里的书全部分门别类排列一遍。” 潆影怒:“为什么是我,又不是我搞乱的。” 枫转到另外一排书架后,丢过来一句:“谁让你是那死老头的孙女。” 他们口中所说的“死老头”,便是枫溟百草堂的堂主,十三年前小风在青州遇到的那位枫溟神医叶青唐,现在不知正在何处云游,已是多年不回庄。 “枫。”小风开口叫道。 “嗳?”枫从书架后探出头,见是小风,便走了出来,随手把手中的书往桌上一丢,看着小风问,“什么事?” 小风示意外面:“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枫看了一眼仍在书堆里艰难寻找的潆影,点点头,走出了书库。 待走到僻静一处,枫便道:“什么事,说吧。” 小风便也不东拉西扯,直接问道:“御辞的针,你有把握起得出来么?” 枫叹气,摇摇头:“现在不是有没有把握的问题,现在的问题是我连葬月宫的人用的是哪种手法都不知道。虽说每种针法所对应的症状有所不同,但有些也是十分相近……”他犹豫了一下,仍旧续道,“况且就算是知道了下针的手法,但进针的细微之处有时也是看施针者心情的,兴许那人刚好不高兴了,把金针缠绕经脉的圈数多加了两圈,也不是不可能。” 小风脸色苍白:“这么说,一点把握也没有?” 枫不忍见她如此失望,遂安慰道:“放心吧,有我呢。枫溟医书齐全,或许能从中找到法子……况且,遇事也总不能老往坏处想,否则老得会很快。”他最后一句本想说来逗她一乐,但心情沉重之际,连他自己都笑不出。 小风不死心,又问:“百草堂的堂主前辈呢?能否找他回来相助?” 枫摇头:“那死老头现在不知正在哪个深山老林里上挖人参呢,你想找他,还不如直接去找葬月宫……唉,即使是老头子回来了也没用,他与我医术不相上下,我若无法,问他也是枉然。” 小风沉默。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从灵犀镯中取出一盏小小玉雕宫灯来,递给枫,道:“这是女娲庙的静魂灯,御辞他最近常常会做噩梦,夜里你把这个用灵力点了放在他枕边,他会睡得好一点。” 枫点点头,接过,收进怀里。 “哦,对了,还有……”小风又道,“你若是有空,便去给御辞按揉穴道,推行一下气血,他总不让我帮他,每天也只答应半柱香的时间,换做是你,或许能时间长些。” 若是在平时,枫定然是双目瞬间发光,如逍遥一般抓住把柄拿两人开涮,逗他二人尴尬窘迫,但是现在,却是没有那个心情了。他只点了点头,然后道:“你也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快去歇息着吧。”小风却不答应:“我也算是略通医理,大忙帮不上,找找书还是可以的。此番御辞因我而受伤,他现下受苦,我又怎能安心休息?”她不等枫说话,便径直走向书库,帮忙找书去了。 枫站在原地,抬头看向夕阳,金红光辉照在他身上,一股悲凉忽然从他心底弥漫到了全身。 春节长假看小说,就上手机都市言情小说!请用手机访问,随时随地看小说! 第十五章 万事到头终是梦 是夜。 月白风清,云树深处寒虫轻鸣。 枫慢慢踱到衡枫阁外的石卵路上,抬头见绛歆托着木盘迎面而来,便问:“庄主怎样了?” 绛歆道:“刚刚吃了药,现在在亭子里坐着呢。” 枫点点头,挥手让绛歆退下,往衡枫阁外的亭子里走去。转过几株花树,便见那白衣坐在亭子里,手里慢转着茶杯,正在沉思。此夜静谧,除虫鸣风吹无甚声响,枫又并没有刻意隐藏脚步声,他一走近,那庄主便停了手上的动作,微转过头来,疑道:“阿枫?” “是我。”枫走进亭子,靠着石桌,自己伸手倒了杯茶来喝,“大晚上的你不乖乖在屋里躺着,又摸出来做甚?” 御辞不答,反而道:“你不在百草堂查书,又来此处做什么?” 枫放了茶杯,摸摸鼻子,道:“我刚刚被小风丢出百草堂,她叫我来给你疏络一下经脉气血。我查书查得正头昏,正好出来清醒清醒……而且,我也有些问题想问你。”他一边说,一边绕到御辞身后,从肩颈处开始推拿揉捏。 “风儿在百草堂?”御辞果真没有抗拒,只是微微皱眉问道。 “我知道过门都是客的道理,只是这次我真拦不住她。”枫无奈,“她总觉得这次是她连累了你,无论我说什么她都坚持一同找书,那丫头的脾气你最清楚了……我可是劝了啊,只不过劝不动,你别想把罪又推到我头上。” 御辞沉默。一会儿,他开口道:“要问什么?” 枫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我听小风说,葬月宫的慕容辞幽,易容成了夫人的样子?”话音未落,他便感到御辞一僵,不由暗自心惊。 御辞面沉如水,点了点头。 “很像?” “很像。”御辞以手指慢慢地敲着石桌,“无论身形、面容、声音、神态,皆可以假乱真。”十三年未见面,若是其他人,断不敢如此肯定。但母子情深,越绫卿是他自小朝夕相处的至亲,即使多年不见,也绝对不会看错。 枫更加疑惑:“按道理,十三年前,慕容辞幽尚且年幼,她又是怎知夫人的容貌?纵使是寻了夫人的画像,但声音神态又从 何处模仿?” 御辞摇了摇头,转而声音慢慢变冷:“葬月宫知道的东西,比我们想象中要多得多。” “只是枫溟与葬月宫无怨无仇,慕容辞幽为何要对你下如此毒手?若说只因你偷闯了葬月而报复,直觉没有那么简单……给你下此毒针,倒像是故意要让我们束手无策,逼着人放下身份求她……”枫说到此处,不再往下说了。 “然后任她提条件?”御辞却顺着话头将他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脸色更加冷肃。 枫良久不语,葬月宫给他的感觉,比当年的祭月阁更神秘、更高深、更阴毒,令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他忽然道:“奚红衣和你一起去的,你怎么看她?” 御辞道:“轻功极高,但内力稍逊,只可勉强跻身高手之列。”他忽似有所警觉,“问这个干什么?” 枫搪塞道:“没……一时好奇罢了。”他却没有告诉御辞,先前小风在百草堂对他说的话。 原来,之前在百草堂三人查书之时,小风又悄悄嘱咐过枫:“枫,奚姑娘的事你也知道了。她正遭葬月宫追杀,此次又是她安全带了御辞回云深,我们算是欠了她人情,碍于江湖道义,我也总不能在雾顶就与她分道扬镳,这才带了她回枫溟。但毕竟我们与她相交不深,不知她的身世真假……现在安排她暂且在枫溟住下,你最好留心些。”这话说来似乎有些小人,但江湖险恶,又怎能轻信他人?看似小人,实是处处留心、行事缜密。枫自然也是了解她意,遂点头答应。 枫一边手上动作一边心里暗自盘算,越想越觉棘手难办。半晌,他忽然恨恨丢出来一句:“你个死小子,跟小风一样,哪里有麻烦就往哪里钻。” 御辞也不反驳,只是淡淡一笑,随了身后那人抱怨去。 接连十余日,平静无事,枫白日里与潆影在百草堂查书,晚上便去一趟衡枫阁,小风时而在百草堂帮忙,时而寻了御辞陪他在山庄里走走,逸云接过枫手中的事务全盘操持,逸雪好像和奚红衣很是投缘,总是去枕幽斋寻她。倒是御辞,枫溟山庄中每房每屋他早已烂熟于心,早不须人带路,每日避了人寻一地闲坐,枫溟上下倒似他最轻松。 时间波澜不惊地流过,日后想来,倒是那一路风雨中难得的半旬安宁时光。 眼见得约摸半月过去,御辞的情况虽说在枫所开药物与每日推拿的帮助下没有继续恶化,却也不见得好转,精神气色皆大不如前。众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却又不能在他面前展露,只是每日强作了欢笑,故作轻松。 这样看似宁静的日子,终究有了到头的一天。 却说这日晨时,百草堂内烛火未灭,曦光从门外照入,照在桌旁三人身上。十余日日夜不停地寻医治之法,潆影和小风已是十分疲累。潆影的功力远不如小风,已经趴在桌子上累极睡去,小风仗着功力深厚,虽然也是十分疲乏,却仍能强打精神,强撑着不倒。她皱着眉头,一手按着太阳穴,一手在翻书,睡眠严重不足加之极不规律的作息,引起头痛和晕眩——虽说她功力高深,毕竟仍是凡人之躯,身体机能也有其负荷运转的极限。 枫却仍是精神奕奕,他乃千年灵树所化精灵,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十余日不眠不休,对他而言毫无影响,游刃有余。 小风翻完一本,无奈地丢到一边。这个动作她已经数不清自己究竟做了多少次,每做一次,心中苦楚便多一分,积累至今,已险些忍不住眼底的热流。 近乎半月的大海捞针,不仅只是将她的身体逼到极限,更是将她的精神也一并逼上了绝境。一次次的希望若只能换来一次次的失望,那么重燃的希望便会日渐转弱,直至绝望降临。人若失去了希望,还能拥有什么呢?这是最残酷的考验,撑不到最后,便只能崩溃。 但……即使撑到最后,也没有人知道等待着他们的结果。是绝处逢生,还是无路可走?世事难料,也许等待着他们的,就是绝望。 小风站起身,顺手掐灭了烛火,蜡烛只剩下短短的一节,也烧不了多久了。她见倦极睡去的潆影,便转身到堂后潆影房内寻了条披风回来,给她盖上。然后对枫道:“枫,我去找些吃的,你先看着。” “……”枫很久不应,眼睛不离书页,片刻后才答了一个字,“好。” 小风转身出去了,枫仍紧盯着手里的书,目不转睛,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良久,他突然猛地站起,连带翻了椅子都顾不得了,双手紧紧攥住书页,一双桃花眸里光华连闪。 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是说不出的畅快和高兴。他一步跨到潆影身边,伸手猛力地推她,对着她的耳朵大吼一声:“起床啦——” 潆影被吓醒,“啊”地一声叫出来,猛地站起来,“砰”地一声带倒了椅子,她脑中尚且迷糊一片,头疼欲裂,眼前一片昏黑缭乱。 枫却不管潆影苍白的脸色,招牌的笑容和比阳光还要灿烂,深深的酒窝几乎可以溺死枫溟上下,他一把把手里的书塞进潆影手里:“潆影丫头,你快看这上面记载,是不是正是阿辞身上的毒针?” 潆影一听,顾不上头疼,赶紧低头细看,一眼看去顿时惊道:“七辰毒针?”她猛地抬头看枫:“七辰夫人?朱七辰?” 枫点头:“正是那老毒妇。” 百余年前,蜀中华家尚是武林中能与唐门抗衡的用毒世家,传至华中岚一代更是如日中天,势力几乎反压唐门。然而华中岚毒功虽高,却风流成性,妻妾成群,华家幺女华七辰之母乃是青楼女子,嫁入华家不久后失宠,加之膝下无子,任人欺凌,身染重病,华中岚不闻不问,视其草芥,华朱氏抑郁病终,而华中岚却只是令人草草埋葬。 华七辰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备受姨母兄姐欺凌,母亲死后更是无所依靠,每日受尽毒打差遣,她伤心其母惨死,恨华中岚无情,更怨华家上下狠毒,便偷练了华家毒功,华七辰天资聪颖,乃是毒界奇才,短短三年便有大成。 华七辰憎恨华家,练就毒功后逃出华家,改随母姓,从此蜀中华家不见了任人欺凌的庶出小姐,江湖中却多了令人闻风丧胆的用毒高手“七辰夫人”朱七辰。 朱七辰逃离华家时,偷走了华家镇派之宝,天下至毒“五行珍品”。华中岚震怒,派出华家共百名弟子追杀朱七辰,朱七辰毒术虽精,却也难抵对方人多势众,被逼入南蛮苗疆。为求自保,她加入苗疆五毒教,说起来,还是当下五毒教教主盖罗娇的师祖辈人物。 前缘往事,尽赴流水。蜀中华家早已败落,朱七辰也已红颜白骨,但“七辰夫人”的毒名,仍令闻者色变,其成名绝技之一“七辰毒针”,也仍是江湖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七辰毒针至朱七辰死后绝迹江湖,这数十年过去,也亏得枫在瀚海般的医书中寻得它的下针之法。至于枫溟中又怎有朱七辰密不外传的绝技破法,葬月宫中人又是如何习得毒针针法,未解之谜,恐怕永远也没有答案。 潆影此时已来不及想那些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她只是快速地扫视着泛黄的古本上略显潦草的笔记,几乎要喜极而泣。待到看完,她抬起头看枫,眼角已泛泪花,“啊”地一声尖叫出来,把书一扔,整个人扑上去抱住枫,就差没狠亲他一口:“枫——我好高兴,我太高兴了,我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崇拜你……” 枫被她扑得倒退一步,也不生气,看着被潆影扔上天的书,赶紧手上金红光芒一闪,将书吸下手里,笑着连连道:“当心当心,现在这书可比你的命还重要。” 正在此时,小风端着三碗粥走了进来,一看抱在一起又蹦又跳的两人,心中猛地一跳,有些不敢相信心中的猜想,按捺住又惊又喜的激动心情,颤声问道:“枫,潆影,你们干什么?” 枫还没说话,潆影松了他,整个人扑过去一把抱住小风,高兴得尖叫:“梦谷主,庄主有救了,庄主有救了。我们知道怎么起针了——” 小风被她一扑,哪里还能拿得住手上的托盘,三碗粥一齐被打翻在地,但此刻她心思全然不在它们身上了,只是怔怔地任潆影抱着,看着她的笑,听着她的哭腔,然后转头看向枫,枫脸上重新灿烂起来的笑容让她感到身后的朝阳刹那间光辉万丈。 有那么一只手,将她从被逼上的悬崖上拉了回来。 她忽然觉得脸上有点痒,有点凉,用手一摸,满手都是泪水。 半月的愁云在初升的金乌光芒照耀下散开。一眼所见,云树簌簌,但觉秋风清爽,风中送来萦绕枫溟的淡淡木叶枫香,心神俱畅。 很快,枫溟众人便知道了这一大好消息。逸雪那姑娘乍听之下,哭得跟泪人儿似的,第一个冲去衡枫阁告诉她哥哥。逸云等人高兴之余,皆按枫的吩咐,各路准备下去。 是夜。 衡枫阁内灯火明亮,阁外亭子坐着逸云、逸雪和奚红衣三女,落月与残星站立在一旁,等待着阁内的消息。逸雪最是坐不住,时不时站起来来回走上两圈,焦急神色溢于言表。逸云虽说是面上沉静,心内却也是惴惴不安,“七辰毒针”狠毒无比,稍有不慎便可致经脉重创,枫虽说查到了起针之法,但其中细微之处,谁也没有十分把握。 衡枫阁内。 小风远远地站在屋子的角落,安静地看着枫和潆影在床边忙碌,呼吸放缓放轻,静得几乎可以忽略到她的存在,可那袖下双手,手心却尽是冷汗。 御辞闭目躺着,宛如睡去,但墨染似的睫毛偶尔的微动却昭示他仍是清醒。 枫坐在床前凳子上,伸手轻按着御辞的左腿上的入针之处,神色凝重,他偏头看向御辞,沉声道:“阿辞,待会若有不适,哪怕只是极轻的刺痛,也要及时对我讲。这次不比从前,可不是你逞强忍耐的时候。” “好。”御辞睁开眼睛,“视线”落在枫身上,淡淡道,“不必担心。只管放手去做。”信任之情一览无遗。 枫示意潆影,潆影赶紧将那誊写工整的左腿起针之法放到他面前,枫细看完毕,点点头,潆影便退到一边,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枫的手上泛起淡淡金红光芒,如流水一般圈住了御辞整个左腿,他深吸一口气,忽然伸指疾点那腿上各穴,每处穴道用劲几分,他手上金红之芒便亮暗几分,彩芒吞吐闪烁,可见其解法之繁复。 这起针手法疾中求准、准中需疾。点错穴道自是大祸,而若是或快或慢上一分,下一处穴道用劲便不同,起针手法便又是另外一套了,而医者,是万难赶上如此迅疾的变化。七辰毒针难解,正是因其细致到分毫的苛刻要求。 数下眨眼后,枫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轻抚过入针之处,食指中指略略分开,搭在那穴位两侧,轻轻一按,那穴位便忽地冒出一点寒芒,一枚牛毛般细的金针缓缓地升了上来。枫脸露喜色,但不敢大意,耐心等那金针自行退出大半后,二指夹住针尾,垂直一提,金针便整个被他起了出来。 枫抬起手端详一下指间金针,长出了一口气,将那细针插入床边的针布之中,然后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露出一个笑容:“左腿没事了。” 潆影一直屏息,闻言这才大松一口气,激动喜道:“真的没事了?庄主,你感觉怎样?” 御辞略一运气,感觉左腿经脉已经顺畅,往日那种酸软隐痛的感觉消失无踪,便露出一丝淡笑:“没事。” 他此言一出,听在其余三人耳朵里直如天籁。屋内角落里那轻柔的呼吸猛然急促,激动的心情难以平静,御辞听在耳里,转头向那边“看”了看,轻轻点了一下头。 屋角的呼吸渐渐平和。一个小小的动作便知悉对方所想,此间默契,心有灵犀。 接下来的右腿和左手,除去所用手法不同,过程皆是相似。这四肢上的禁制,已是去了大半。 眼见右手腕内金针已经缓缓冒头,众人皆是喜形于色,只待片刻,这七辰毒针的折磨,便算是到头了。睛明穴之针虽更是凶险,但如法炮制,起针也是指日可待。最起码,右手金针一取出,冷月的一身功力,便可全数回归。 枫二指夹住针尾,在潆影和小风屏息的注视下,轻轻一提。 屏住的气息尚未呼出。 潆影还没来及欢呼。 一瞬间。 异变陡生。 就在针尖离腕的一刹那,御辞突然毫无预警地痛叫出声,恢复了些微红润的俊脸陡然间苍白如雪,身子猛地侧翻,左手捂住右手手腕入针之处,但觉腕如断裂,剧痛如浪潮铺天盖地席卷全身经脉,他疼得蜷成一团,一口气哽在喉中,几乎抽搐。 “阿辞……”“庄主……”“御辞……” 三声惊呼同时发出。 小风大惊失色,一个箭步抢上,扑到床前,一眼看去,那人额头冒出豆大汗珠,双目紧闭,剑眉揪在一起,脸因剧痛而扭曲,脸色白的近乎透明,顿时让她连心都碎掉半颗。 瞬间飙升的剧痛让青年昏厥了过去,冷汗涔涔从额角滑落,全身微微地颤抖。 “枫!”小风忙乱地替他擦去额头的汗,又慌又惊又急,回头几乎要吼出来,“他怎么了?” 枫一时也是慌得没处放手脚,将指间金针往针布上一插,拉过昏迷之人的手腕细诊,一探之下脸色剧变:“怎么会这样?” “哎呀,庄主究竟怎么了?”潆影见枫的脸色难看,不由急道,“你倒是快说呀。” 枫的眉头紧揪在一起:“有股阴气在他经脉之中窜走,与他自身真力交相互撞,引得灵力紊乱。”他略一沉吟,伸手疾点御辞身上数处大穴,暂且封住他真气运行。 阁内这一动乱,阁外五人听在耳里,再也坐不住,纷纷冲了进来,却被枫怒目一扫,只敢站在门边,不敢上前。逸雪一见床边情况,一颗心顿时悬到半空,要不是逸云硬拉住她,怕是早就扑了过来,隐隐带着哭腔叫道:“阿枫,哥哥他怎么了?针起不出来吗?你不是说很有把握的吗?你……唔唔……”逸云一把捂住了小姑娘的嘴,不让她再说话。 枫的脸色白得跟御辞有得一拼,视线落在那四枚金针上,喃喃道:“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 御辞只是短暂地昏厥过去,枫一封住他的内息运行,那股剧痛便渐渐弱了下去,此时渐渐醒转。他神志刚刚清醒,便听到了枫的自言自语。 小风一见他睁眼,心中惊喜:“御辞,你感觉怎样?”她小心翼翼地拉开御辞捂住手腕的手,生怕碰疼他哪里似的轻轻地将他推回原来的平躺姿势。 往日骄傲到了极致的人,此刻却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任她摆布。 此情此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御辞的声音里有一丝低落和无奈:“是子母针。”这句话,是说给枫听的。 “子母针”三字如三声惊雷霹雳在枫的耳边炸响,他霍然站起,眼睛睁大,死死地瞪着御辞,半晌,又低头看着那四枚金针,双唇微颤,双拳紧握“咯叭”作响,一双桃花眸里流露出来的是悲伤、不甘、痛恨、还是后悔……? 屋内众人除枫之外只余下潆影还能听懂御辞的话,她再也拿不住手里的纸张,手一松,四张纸飘然坠落,宛若无力的白蝶。她有些失神地看着针布上的四枚牛毛细针,倒退一步,无力之感涌遍全身。 七辰子母针,朱七辰一生只用了一次,就这一次,生生折磨死了她的生身父亲,华中岚。 朱七辰避入苗疆后,为免华家至宝“五行珍品”落入南蛮手中,华中岚曾亲自杀上五毒教讨要朱七辰。那一场惊天动地的父女对决,至今仍令江湖闻之色变。二人用毒皆是炉火纯青,已臻化境。孔雀胆、金蚕蛊、血海棠、蜈蚣藤、毒龙胆、一步香……一战之后,方圆二十里内寸草不生,一片死寂,五十里内水源三年不得饮用,人迹罕至。 那一战,以最后华中岚身中七辰子母针落败而告终。华中岚回到蜀中,取出了母针,但身体内每隔两个时辰便发作一次、每次运气也要发作一次的子针却是用尽办法也取不出来,一代宗师,硬生生被七辰子针折磨而死。 七辰毒针,虽是狠毒,但总有几人知晓起针之法,虽是寥寥。 然而子母针,除了朱七辰,无人能解。 若非如此,华中岚当年也不会惨死。 枫缓缓地坐了下来,盯着那四枚针,突然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躺着的青年有些吃力地伸出手,摸索着握住了挚友的手,慢慢地道:“你已尽力。” 枫狠狠咬住下唇,猛地甩开了御辞的手,倏地站起,转身冲出了衡枫阁。站在门口的五人不敢拦他,纷纷侧身让过,连逸雪都被吓得闭紧了嘴巴不敢叫住他,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御辞的声音充满了疲惫,他低声叫小风:“风儿,你去看一下阿枫。” 小风偏过头去匆忙擦去眼泪,“嗯”了一声,拉过被子替他盖上,转头对潆影道:“照顾好他。”潆影点点头。小风走到门口,黯然对那五人道:“逸云、小雪、奚姑娘,先回去休息吧。这儿也用不上我们了。”她没有心情再说什么,举步走出了衡枫阁。 飒飒秋风吹在脸上,满目的苍茫夜色勾起满腹辛酸。 等待着她的,竟然真的是绝望。 她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将所有的无助与不甘都发泄出来。然而她却不能哭。哭了就是认输,哭了就是认命。而她,从来都不认命。 她沿着路茫然地走着,衡枫阁原本便在碧火枫林的边上,清幽僻静,此时夜色寂寂,竟连一个弟子和侍女都看不到。 碧火枫林前的月牙门开着,有人进了枫林却没关门。小风走进枫林,鼻端萦绕着的是浓郁了许多的枫香。她走了不过数十步,便听见左手边传来树木簌簌抖动的声音。 转身走近,绕过几棵枫树,便见那蓝衣的少年狠狠地一拳一脚地对面前的大树拳打脚踢,没有用上灵力护身,粗糙的树皮上已经染上了腥红血迹。疏冷的月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光线很暗,但小风却依然可以看见他眸中晶莹的水雾。 他很伤心。小风当然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觉得自己没用?还是觉得自己辜负了好友的信任? 他的难过,除了伤心,还有无穷无尽的愧疚。 没有人怪他,但他会骂自己。 小风忽然想起,御辞曾经对她说过,阿枫和她很像,都是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的那种人,尽管很多时候都不关他们事。 这种性格她以前觉得没什么,现在却真切感受到,这会令旁人多么不好受。 她静静地站在树下等待,等他停下来。幸好,枫也真的很快就停了下来。他转身颓然坐在大树底下,头埋在膝上,双手抱住头。 小风慢慢走过去,坐到他身边,拉下他的手,手上泛起白光,运起治愈之术替他疗伤。俊俏的少年现在失了那独撑全局的霸气,仿佛又成了需要人照顾的小弟。 “小风……”枫抬起头看着前方幽暗的枫林,声音苦涩,“对不起……七辰子母针,我……我解不了……”每说一字,便像剜去他心头一块血肉,最后四个字,犹如他自己给自己判的刑罚。 “我知道。”小风轻轻地说,拉过他另外一只手治疗,她说得很慢,声音却很冷静,“明天,我们就去葬月宫。” “……”枫惊异地回头,看着面前的女子。 小风的手上闪烁着的白光映在她的苍白的脸上,平添冷寒之气。 “慕容辞幽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逼我们回去找她吗?既然如此,我便要看看,她葬月宫主,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乌云渐渐遮住了月亮,枫林里暗昧无光。枫只感觉到放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双纤细柔荑,冰凉如雪。 春节长假看小说,就上手机都市言情小说!请用手机访问,随时随地看小说! 第十六章 奈何与君别 旦日清晨。 枫溟山庄山门。 一辆马车停在门口。这马车较之常车更为宽和长,外表朴实无华,看上去好像只是大了点,但车内却装潢豪华,铺满了金红软毯,角落里摆着紫檀木柜,车顶还嵌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夜间若是需照明,只需将四角被勾在车顶的黑布摘下即可。车身之宽敞,足以容纳三四人舒服地睡卧。 白衣的庄主此时正处于昏睡状态,安静地躺在柔软的毯子上,苍白的脸,黑亮的发。枫给他喝了使人陷入深度昏迷的药,此举完全出于无奈,从枫溟赶往葬月宫,这多日的行程,算起来御辞要受上数十次的七辰子针发作之苦,人若清醒,怕是受不得如此摧残折磨。 要问为何以马车如此缓慢的方式前往葬月宫,也实属无奈之举。 御辞身体虚弱至此,断受不得御剑的高寒罡风。而枫虽有身怀空间传送之术,却也只能到达他曾经留下过传送阵封印的地方。苏州、扬州、京城、蜀山、仙灵岛、御蝶谷、南荒苗疆、北疆塞外……自从可以以人形离开枫溟山脉,精灵的足迹曾踏遍大江南北,传送阵的封印广布五湖四海,为的就是日后的不时之需。 只是可惜,缥缈峰,他未曾涉足半步。 几乎可以瞬间到达天涯海角的传送阵,缥缈峰偏生不在地点名单之列。 那座巍峨高山,和山上的宏伟宫殿,若是可能,枫宁可终其千年的生命也不愿踏近一步。聚天地灵气衍生出来的自然精灵,有着远比六界任何生灵都敏锐的直觉。他直觉那个凶险之地,将给他和周围的人,带来挥之不去的梦魇。 但不管如何不情愿,事实就是如此残酷地摆在眼前。 他们,必须前去。 枫站在山门前对逸云吩咐着什么,逸雪眼红红地拉着他的衣袖,满目都是担心。奚红衣站在边上,目光越过枫看向马车这边,一会儿看看车,一会儿看看正拉着马儿缰绳的小风,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风等着枫吩咐好事情,轻柔地抚摸身旁的庞然大物。马是好马,顺滑光亮的雪白,没有一丝杂色,在阳光下璀璨夺目,顶上一溜醒目的乌黑泛着深海黑珍珠般光亮色泽。沉稳、威严、高大、神骏,马中的王者,墨顶银河玉麒麟。 天山深麓桀骜不驯的生灵,多年不见,依旧是如此神骏非凡。小风抚摸着它长长的鬃毛,恍然间又仿佛看见了记忆深处那流翠泻玉一望无际的天山草原,那般气势如虹的万马放牧,那在金灿灿阳光下将马群冲的四下零落的高大白马,那几乎已经化作一阵风一道闪电的驯马飞驰,还有……那时那人肩膀上白衣透出的血红和按捺不住兴奋的意气风发的俊美面容。 当时那些牧民们的目光,充满了无上的仰慕与恭敬,犹如在看族里供奉的天神。除了天神,谁还有如此夺目的光辉? 小风停下了手中的抚摸,转头看着车厢,眼睛眨也不眨地,像是想透过那厚厚的车帘,好好看清陷入沉睡的消瘦青年。只是这样看着,目光沉静,教人看不出她的任何情绪。 踏风轻轻地拱了拱她,喷了喷气,唤回了她散乱的思绪。她一惊转头,见枫已经吩咐好了事务,大步流星地往这边走来。 她拍了拍踏风硕大的马头,看着这高大生灵乌黑的大眼:“踏风,这次拜托你了。”说罢,转身上车。 踏风原地踢踢踏踏地踏了两步,像是有些不耐,催着枫快些。枫跳坐上车板,一扬鞭,“啪”一声响,白马迈开四蹄,奔跑起来。 逸云站在山门下,望着消失在山道尽头的马车,脸色凝重。逸雪犹自担心的絮絮。而奚红衣,站在姐妹俩的身后,唇角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 ※ ※ ※ 数日。 缥缈峰山麓。 密林深深,参天古木高耸,枝繁叶茂,浓重秋意似乎在这片云雾缭绕的土地外驻足不前。万仞碧山,林海层叠,前方林间的重重白雾,雾中无数树影隐隐幢幢,遮去蜿蜒山道。 驾车的蓝衣少年勒住白马,回身掀开车帘。 车内,气氛凝重。御辞已醒,靠卧在金红软毯之间,沉默不语,只是一只手覆在小风紧握的拳上。 车帘被掀,枫探头进来:“前面有葬月宫设的雾障,马车走不过去了。”他是精灵,自然看得出那些雾岚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力所为。 小风闻言,轻哼一声,道:“会有人来接我们的。”她抽回手,起身出了马车,拍拍枫的肩,让他进车里。然后她下车往前又走了三丈,紧握一下手中的灵犀剑,冲迷雾重重的密林朗声道:“御蝶谷梦依然,枫溟山庄凌御辞,有事求见慕容宫主。”清脆的声音运上玄功,远振林岳。一语毕了,群山万壑竟似都有回音,重重叠叠地传开去,惊飞青峰碧林无数飞鸟。 小风静立林边,面色不变。少顷,果然林中传来数声清哨声,紧接着雾气渐散,迷蒙树影消失,一条山道呈现眼前。山道正中,一个穿着黑色长袍、头上戴着黑袍兜帽的白须老者正缓缓向马车走来,那大兜帽下压至鼻梁,盖去老者大部分的脸,旁人只能看得见他鼻子以下的部分。 那老者手上拄着一根粗大的手杖,那木杖甚是奇怪,比平常手杖要粗上两三倍,简直像个大木棍,手掌小些的人几乎握它不住。乍一看去,那木杖十分沉重,然而那老者握在手里,却像握着根稻草一般轻松。 小风警戒暗起。那老者走至她不远处站住,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你们要见葬月宫主?” 小风冷冷一笑:“少装模作样。你等我们等了很久了吧?慕容宫主做了这么多,不就是要把我们逼回来吗?让前辈您久等,真是不好意思。”她咬“久等”二字咬得特别重,讥讽之意展露无遗。 那老者发出嘶哑的笑声:“梦依然……嘿嘿……”笑声里听不出他的情绪。他转身,往山上走,边走边道:“你和凌御辞跟来罢,马车不能上山。” 小风咬咬牙,回身上马车,掀了帘子,一边扶御辞出来一边压低声音对旁边的枫道:“枫,你留在这儿。” 枫惊讶了一下,立即洞悉她的心思,留一人在葬月宫外,若是出事,也好有个照应。若葬月宫当真使坏,也不至于三人齐落于对方陷阱,只要一人未遭毒手,总能寻机救人。 他伸手抓住御辞的手臂,见青年回头“看”他,悄声道:“小心。”两个字换来肩头上沉稳的一拍,是青年无声的安慰。 小风扶着御辞下车,拉着他的手带他跟在那黑袍老者的身后。 三人的身影很快没入密林当中,片刻,一阵山风,白雾忽地滚滚而来,重新弥漫在古林之中。迷雾之障,隔离了山道行人与山麓的马车。 葬月宫。 月殿。 一袭慵懒红衣斜倚在月座之上。 “咚”、“咚”……木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听声音,来人走得不慌不忙。 慕容辞幽勾起一抹微笑,当然是走得不慌不忙,他们都有信心,因为落入葬月宫手中的猎物,从来没有一个能成功逃脱。惊慌失措的是猎物,猎人,永远从容不迫。她的视线投向殿门,低低的笑声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 “凌御辞,你终于来了。” “嗒”“嗒”“嗒”……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月殿殿门终于出现了三个身影。 黑袍老者站在殿外,微微欠身行礼:“宫主,人已带到。”他抬头,看见慕容辞幽挥了挥手后,袍下未见脚动,身子却突然向后移了开去,鬼魅一般,眨眼间便消失在重重楼阁廊道之中了。此等匪夷所思的轻功,饶是小风见多识广,也被震在当地。只有一种玄门法术可至此超乎人力的境界,便是“缩地成寸”。 葬月宫,到底网罗了多少奇人异士?而他们,又为何要任其调遣? 小风转头看向月座上的红衣女子,二女四目相对,均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猜测和估量,所不同只是慕容辞幽眼里,还有一丝得意与玩味。 这个红衣女子很危险。小风微微眯了一下眼,冷冷地看着她。这个女人,远比罂粟危险百倍。 慕容辞幽抬手做个“请”的手势,轻笑:“梦谷主,凌庄主,远道而来,辞幽未曾远迎,还请恕罪。请坐。”她示意殿中右边的桌椅。那桌上放着两杯新沏的茶,她早已准备好招呼她的客人。 小风和御辞一走进大殿,高大的殿门突然在他二人身后关上,“砰”地一声,重重敲在二人心上。 御辞轻拂开小风的手,独自站立着,睁开眼睛,准确无误地“看”向慕容辞幽的方向,冷冽的声音一如既往:“闲话少说。慕容辞幽,你到底意欲何为?” 慕容辞幽笑得宛如幽丽之花:“凌庄主,既然受制于人,便少些咄咄逼人罢。这般气势凌人,可怎么谈交易呢?” 交易?二人心里疑虑顿生。小风心下警戒,面色却不动:“什么交易?” 慕容辞幽站起身来,盯着御辞,一步一步地缓缓踱下玉阶:“七辰子母针,想必连凌庄主的好友,枫溟山庄的守护精灵也束手无策吧?”她成功见到御辞微皱起眉头,不由得意一笑,“葬月宫的医女恰好精通针法之道,可为庄主起针。不过,还望庄主答应辞幽一个条件。”说到最后,她已经站在二人面前,高挑的身量、手中的筹码,让她几乎有君临天下般的凌人气势。 小风冷冷道:“七辰子母针除华七辰外无人能解,慕容宫主又有何把握替凌庄主起针?”她紧紧盯住慕容辞幽的一举一动,手中灵犀紧握,一有变故便打算即刻出剑。 慕容辞幽微笑,看着小风,似是不屑她的如临大敌:“巧了,葬月宫的医女,恰好就是七辰夫人之后。起出子母针,于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她将目光又转回御辞,“只要凌庄主答应做这笔交易,辞幽可让她即刻起出庄主体内之针。” 这一刻,真的来临。 殿门遮住殿外灿阳,月殿之内稍显阴暗,而此时气氛,更是粘滞。 “条件?”御辞沉声问道。 慕容辞幽半垂了眼帘,掩去眸内暗光,红唇勾出艳绝微笑。 “枫溟与葬月,联姻!” 刹那的死寂。 时间都像被慕容辞幽抛出的要求惊得停住。大殿之内一时静寂得只能听得到三人各自绵长轻缓的呼吸。 “……联姻?”御辞沉静如水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了波动,大出意料以至于连惊讶的表情都明白地显露在脸上。 任谁也想不到,慕容辞幽的条件竟会如此荒唐。 “正是。“慕容辞幽微笑,看着风辞二人的表情,像怕二人误解似的,又补充一句,“枫溟与葬月。你……”她盯着御辞,“和我。” 气氛瞬间跌至冰点。 “唰”地一声寒光出鞘,灵犀剑页在阴暗中闪耀着幽亮的光芒划出半弧,抵上慕容辞幽的颈边,紧接而至是冰冷若天山之雪的声音:“慕容辞幽!你欺人太甚!”惊怒交加,任谁都能听得出话音中犹似火山喷薄爆发的愤怒。 灵犀剑何等锋利,剑芒轻触过那修长的颈子,一丝鲜红便徐徐铺陈开来,丝缕的红映着雪般的白,妖娆近乎迫人。 慕容辞幽略瞥了一眼灵犀,目光沿着剑页向上,直到直视小风的双眸,嘴角勾出略带嘲讽的弧度:“欺人太甚?梦谷主,这笔交易可划算得紧,‘欺人太甚’一语,又是从何说起?” 她抬手,搭二指在灵犀剑页上,若无其事地将那泓秋水推离颈边,一派优雅娴静,仿佛推开的只是偶然间落于肩膀的绿叶。“凌庄主若是答应,不但自己身上毒针尽去,枫溟更可得葬月这一强劲盟友,我葬月宫所辖江湖最大的情报组织亦可由枫溟掌控,于公于私,枫溟都稳赚不赔。何乐而不为?”这个女子极是精明,若是以葬月宫强大的杀手实力作引诱筹码,十有九成会碰钉,枫溟自身实力亦已十分强劲。然而若是搬出了“零”,绝大多数人都会动摇。 “零”,这个比之祭月阁“风絮飘泠”更出色的情报网,若能掌控,便几乎有了掌控整个天下的可能。当年的拜月教主,征战中原的第一步,也是要先建立“风絮飘泠”。 御辞低低发出一声冷笑:“听起来,果真很划算。” 慕容辞幽笑得娴雅静丽:“那,凌庄主的意思?” 白衣青年唇边冷冷的笑意隐去,淡淡地道:“若是凌某不答应呢?” 慕容辞幽看了青年片刻,见他一如既往的冷肃表情,笑意也渐渐消失,直视御辞:“当真?” 白衣青年颔首。 慕容辞幽敛去最后一丝笑意,面无表情地后退了几步,直到脚抵在了玉阶的边缘,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华中岚原本是撑不到回蜀中华府就该丧命的。”她这一句话没头没脑,教对面二人有些奇怪,不过很快,他二人就明白了慕容辞幽的意思。 因为慕容辞幽接下来道:“华中岚之所以能撑那么久,全因朱七辰最后关头念了父女之情,没有立时催动七辰子母针,只是让他自生自灭。华中岚只是死在了七辰子针定时的折磨之下,却没有在苗疆一战时死在朱七辰的面前。” 她看着御辞,眸中幽光微闪:“凌庄主,你说,似那种负心无情的男人,要念什么父女之情?直接杀了,岂不解气?”她面沉似水,抬手指尖忽然对着御辞连射数道劲气,声音低如呓语,“就像,这样。” 瞬间变故,谁也没来得及反应。慕容辞幽的突然发难,教二人措手不及。 数道劲气入体,像是突然打开了哪儿的机关,御辞闷哼一声,黑暗的梦里熟悉的痛楚突然重归席卷,疼痛眨眼充满了身体,几乎要涨破这身躯溢出来,血管里流动着的仿佛不是血液,而是千万枚细针。万蚁噬身,一刹那痛进了骨髓和灵魂。 挺拔却消瘦的身躯站立不稳,玉山倾倒般跪倒,胃里翻江倒海,眼前一片昏黑缭乱,胸腔一股令他窒息的热流始料未及地窜上,顶在喉咙口,恶心,虚弱。红色的液体直冲出喉咙,顿时满嘴的铁锈与血腥。他剧烈地呕吐,吐出的却是大量的触目惊心的鲜红,纯粹的、没有半分掺杂的鲜红洒落在手上衣上,点点滴滴溅在黑发上。他不必看得见,那甜腻而带着金属腥味的气味远比视觉给他更多的信息。 “御辞——”身侧的小风惊恐大叫,丢了灵犀跪下去,将向前倾倒的白衣抱在怀里,将他往后一拉,让他向后靠躺进自己的臂弯。 怀里的人身躯绷得紧紧的,抽搐颤抖,一双黑眸半睁半闭,几乎失去了焦距,身上已经分不出是血管里传出的刺痛还是痉挛带来的疼痛。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紧紧攥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骼。 小风几乎魂飞魄散,她脑子有片刻时间一片空白,在那个片刻里她身体无法移动,也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跪在这里,或者她根本连自己也忘了。但是很快,快到也许只有两下眨眼之间的间隔,她立刻将自己拉回清醒之中。 “御辞,御辞……”她手足无措地圈着怀里的白衣,“我在这,我在这儿……”她在手还能活动的范围内抬手在御辞的手臂上滑动,从肩膀到手肘。她不确定自己要做些什么,但是下意识的她必须得做出些动作,让她感觉自己正在做着什么事,否则她肯定要发疯。 怀里的人发出痛苦的低低咽声,一片昏乱之中只有重重的黑暗和纠缠不放的剧烈痛楚,即使神志不清了也能感觉得到那蚀心腐骨。再有一个时辰才发作的痛苦,毫无预兆地猛然袭来,像最初第一次承受这剧痛一样,他根本没有准备好……丝毫没有。 “慕容辞幽!!!”小风抬头冲眼前冷笑着的红衣怒吼,“你对他干了什么!!!” 一袭红衣重新笑得云淡风轻,带着一股恍然大悟般的表情:“七辰子针发作原来竟是如此情形。”倒似她第一次见到一般。她顿了顿,看了那毫无血色的脸一眼,“怪不得朱七辰不肯直接催动子母针杀了华中岚,如此惨状,看着连自己也要难受好一阵子。连自己也一并折腾进去,又是何苦?你说是不是,梦谷主?” 她笑谈若闲话家常的样子落在小风眼里,直接点燃燎原怒火,一股烈焰窜上脑门熊熊燃烧,烧得她眼前几乎要变成血红一片,她恨得咬碎银牙,若非抱着御辞,灵犀就要直接在慕容辞幽身上刺上上百个窟窿。 手臂上由于那只修长的手控制不住力道的握攥,传来剧烈的疼痛,疼痛让被怒火冲昏了的头脑冷静了些许。小风盯着慕容辞幽的双眸,目光冷狠如刀剑,问话几乎是从齿缝里迸出来:“你到底想怎样?” 慕容辞幽笑得无辜:“枫溟与葬月,联姻。我以为梦谷主你已经知道了。” 枫溟与葬月,联姻。 七字条件,一字不变。 然而此刻,威胁的成分远大于条件。 目中悲苦惊怒,七个字形成一股力量在猛烈撕扯着冰衣女子的心,那一刻,陷入激烈的天人交战。 她紧紧收住双臂,仿佛这样就没人能抢走怀里的人。她怒瞪着慕容辞幽,但是眼里已经完全没有那个红衣高挑的身影,眼前只是弥漫整个世界的血红火焰。 他不能离开,不能去娶别的人。至少在她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她不允许别人抢走属于她的视线。这个人是她的,是她的! 埋藏在心灵最深处的强烈的占有欲突然在那一刻爆发。 控制欲是人最原始的本能之一,内心有强烈不安全感的人控制欲最强烈,对自己所占有的东西更是绝不让旁人染指半点。在这个一度脱离掌控的世界里,她的不安全感前所未有的增加,因此在控制占有之下东西,无论是人还是物,她都牢牢地攥在手心不肯放手。 当年对已死的羽瑛如此,对三年来失踪的灵儿如此,对失而复得的清扬如此,对他,也是如此。 即使她早知道终会有一天,他们将永远分隔,不是天涯海角,而是完全不同的错位时空。但,即使分隔,也决不是现在! 慕容辞幽的条件,恰恰触到了她最不能触犯的逆鳞。 她该杀了那个红衣的女人,然后挫骨扬灰。 然而手臂传来的彻骨之痛,告诉她如今那人正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他一向是最冷静、最理智、最能忍耐的,若是连他也忍耐不了的痛楚,到底是痛到了怎样的地步? 她低头看看怀里的人,黑发散乱地散落在脸上和胸前,温热的血液还在浸透着银白的衣衫,喉咙里发出的低咽告诉她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清醒的神智,完全是本能地寻找着安慰。 不公平!不公平!这一点也不公平! 这个人应该是比翱翔九天的神龙更加光彩夺目的,他该是站在巅峰接受着所有人的倾慕和尊敬的,他是那么的出类拔萃,仿佛再没有一个人能超越……而不应该躺在她的臂弯里痛苦地蜷缩、颤抖,不停地咳血,然后在非人的折磨里缓慢地死去…… 冥冥中一个声音一直在问,越来越响亮,从低低絮语一直提高着音量,步步紧逼,咄咄逼人,直到最后质问如同惊雷霹雳在耳边炸响。 你是要他离开,还是要他死??? “不……”带上了软弱的呜咽,一丝声音从喉咙沙哑地逸出,破碎。 两个选择,无论选择哪一个,她都无法承担。 “不?”慕容辞幽听见这个破碎的字眼,唇边的微笑被眸中冷意感染,“梦依然,你现在可没有说‘不’的权利。” 她亲眼目睹着眼前女子由惊怒悲愤转变为失魂落魄的过程,“哼”了一声,道:“梦谷主,凌庄主的事,你似乎没资格替他决定吧?”她忽然鬼魅般欺身上前,迅捷无比地连点御辞身上八九处大穴,出手之快没人能够看得清楚。 小风反应过来,大惊之下出手就要扣慕容辞幽的脉门,苦于御辞一直握着她的手臂,施展不开,被慕容辞幽退身避开。没等她怒喝,慕容辞幽便好整以暇地掸掸衣袖,道:“方才我点了他的穴道,七辰子针可暂时停止发作。我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考虑答不答应条件,一个时辰之后,告诉我答案。” 她拍拍手,殿侧的门突然打开,一个三十余岁的女人带着两个魁梧大汉走出。走到殿中,三人向慕容辞幽行礼,恭敬地道:“宫主。” 慕容辞幽示意地上的二人,对三人道:“扶凌庄主到碧桑院休息。” 那两个魁梧大汉上前来要扶御辞,小风怒视着他们,却迫于无奈松开怀里的人,只是目光却再难从他身上挪开。 那妇人在前头领路,小风站起来,路过慕容辞幽身边时,听得那红衣女子对她的冷笑低语:“梦谷主,可别让我失望。”蛊惑般的嗓音如同魔咒。 小风不再理会她,此时此刻她分不出丝毫精力来与这个女人对抗,满目满脑满心的皆是那个被人半拖着蹒跚行走的白影,还有……即将要失去什么的悲怆和恐惧。 目送着那五人离开月殿,慕容辞幽收回视线,缓缓地踱上玉阶,坐回月座,姿态从容而自信。 一切,尽在她的意料与掌控之中。 时间,点滴地流逝。 一个时辰,不短,却也绝对不长。 月殿。 慕容辞幽依在月座上等待,很有耐心。不是在等待着答案,答案已经不言而喻。她有把握,梦依然不会让凌御辞再受七辰子针的折磨。她只是在等着过完一个时辰。 等,往往令人焦虑而躁动。 除了单纯地是在等时间流逝。 几乎没有人等待的目的只是单纯为了时间的流度,这有些荒谬。 但慕容辞幽,偏偏就是这么个“荒谬”的人。 碧桑院。 寂静的屋里只有两人沉默地对视。 泪痕已干。 只有衣襟还带着被浸湿的冰凉。 整座葬月宫,都似陷入了沉默的等待。 ※ ※ ※ ※ 最后一截香灰颤抖一下,从杆上跌入炉鼎,袅袅的轻烟终于断绝。 一个时辰已过。 月殿。 慕容辞幽慢慢站了起来。她已经听到了殿后传来的脚步声。 小风独自一人走进大殿,绕到玉阶前,抬头淡漠地直视慕容辞幽的双眸。 她已经没有了一个时辰前强烈的悲愤,最起码表面上已经看不出情绪的波动。 慕容辞幽露微勾唇角:“答案?” 冰衣女子没有任何表情,冷冷地看着慕容辞幽,声音不带丝毫感情,波澜不惊犹如死水,陈述事实般漠然道:“成交。” 慕容辞幽笑,像是看到猎物徒劳挣扎的猎人一般笑。 她好像一直都在笑着。 一切尽在掌控,为什么不笑? 她看着小风,重新坐回 番外:那三年中的一次生病 小风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病了——字面意义上的——现在才是初秋,她还特地比平时多穿了一件衣服,房子里窗关着,可她还是觉得冷,浑身是发烧时特有的酸疼。 她撇撇嘴,感觉弱爆了——只不过是淋了场雨,怎么就发烧了呢? 谷主大人完全忽略了她在淋雨之前已经为了查一条水魔内丹的线索三天三夜没合过眼,最后跟那个疑似拥有了内丹的雉妖火拼了一场的事,只管自顾自地吐槽这身体的免疫力。 好吧,三天三夜不休息,最后还和一个强大对手火拼,任谁身体都会虚脱的,尤其是那个对手虽然事后证明没有水魔内丹,但却足足修炼了一千三百年。 要是没那场大雨,估计她随便找家客栈大睡特睡一两天也就缓过来了。可惜天公不作美,在她干掉那个妖媚的雉妖——顺便说句,那雉妖还是个美女——后,天哗啦啦地倒水似的下起大雨,眨眼功夫就把她浇成了落汤鸡。 不要问她为什么不撑开灵气壁什么的挡挡雨——她已经累毙了好吗??!!半点儿都不想动弹,躺在地上挺尸,豆大的雨点哗啦啦地砸在脸上身上。她闭上眼,全身冰冷地泡在雨水里,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有点像不远处那只被打回原形的已经死翘僵硬掉了的山雉。 那时候,她想起了某个白衣身影。 那么冰冷,就像砸在身上的雨,不带一点温度。 可又那么温暖,一个眼神就能让她暖到心底。 被浇了一场之后,她就这么带着有点混沌的脑子御剑到了附近最近的一个小镇子,拖着灌了铅似的腿进了一家客栈的门,准备实行之前想好的大睡特睡一两天以求缓过气来的计划。 ——如果没有遇上脑子里时不时飘过的那个人,这个计划是可以马上执行的。 可是谁能告诉她,她刚强撑着付了帐,一转身就看见那个白衣从脑海里飘出来站到她面前是怎么回事? “风儿?”低沉的嗓音,握住自己双肩的双手……她怎么不知道幻觉也能幻出温度和触感的? 接下来的事她觉得有点像在做梦,因为自己昏昏沉沉的,再加上手上传来温度莫名地让人安心,因此她的理智想夺回大脑控制权的举动被塞满脑子的混沌无情地镇压了下去。 直到懵懵懂懂地泡完一个热水澡,爬上床躺了一盏茶的时间后,她才有点清醒过来。 转过头,躺着打量这间房,客栈的天字客房,屋子不大,摆设简洁,右边一排书架,边儿上挂着字画,颇感温馨。 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估计将近傍晚,但天比平时暗很多,空气潮湿,带着雨和泥土的味道。外面正在下雨,淅沥沥的,不大。 桌上点着蜡烛,照亮了阴冷。 她正一点一滴地回忆刚刚发生的事情,门“吱呀”一声开了,白衣身影走了进来,手里还托着一个托盘。 门被关上,托盘被放到桌上,然后她看见白衣站到了床前。 “御辞?”她的语气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感觉……刚才的不是幻觉? 御辞“唔”了一声,看了她一眼,旋即皱眉,俯身把一边叠着的被子拉开,把她给裹起来。 “……”面对责备的眼神她只好闭嘴装无辜。刚盖上的被子还没沾染体温,被一片冰冷包围的感觉让她不自觉哆嗦了一下,一股战栗感从尾椎扩散到四肢百骸,本来就隐隐作痛的身体更难受了,她努力忽视掉这股违和感。 看她的样子,御辞的眉皱得更紧,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不过最后还是放弃,只是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转身把桌上托盘里的东西端了过来。 一碗加了点清酱和许多剁碎姜粒的粥——给受寒发烧没胃口的人吃再合适不过了。 他左手端着碗,右手给她借力,帮她坐起来,顺手把枕头竖起来让她靠着,然后拿起碗里的汤匙…… 似乎是要…… 准备喂她? 意识这一点的小风脑子一炸,说话都不利索了:“呃……那个……那个……我……我还是自己来吧……” 她伸出双手去接那碗粥,裹在身上的被子滑落,湿冷的空气重新包围上来,疼痛的肌肤触到这股湿冷,鸡皮疙瘩起了一层。 青年那好看的眉又皱起来,她看着他的眼睛,僵了一下,莫名地不敢违逆这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的意思…… 好吧…… 小风妥协,缩回手拿起被子重新自己把自己包上。然后张开嘴吃送到嘴边的粥,边吃边心里苦逼地吐槽,她堂堂一谷之主,居然怕得一句话都不敢乱说,这日子过得…… 窗外的雨淅沥沥的开始下大,空气愈加湿冷,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阴沉沉的夜色压着人心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的萧瑟阴暗。 屋内,烛光黯淡,“噼啪”地闪了闪。 良久。 她默默地吃完最后一口。 御辞示意她躺下,帮忙掖紧被子,端着碗起身走到桌边,拿了托盘出门去了。 房里只剩她一个。 孤孤单单的。 她皱眉,有点怀念刚才。 满心不喜欢现在的情况。 好在门外不久又传来了脚步声——他只不过是拿了碗匙去厨房,又不是丢下她自己回枫溟——门再次一开一关,然后再次走到床前。 “我身上没有治伤寒的药。”他说。(他的声音怎么就该死的那么低沉磁性?小风默默地想。) “唔,没事儿,不用找大夫。”小风知道他要说什么,“羽瑛上次给了我苦莲水,刚刚喝了。”苦莲水是羽瑛给她的,治平常伤寒发热的,她总觉得用不上,不过在羽瑛强迫下还是收下了——还好她收下了。 “……”御辞微挑眉头,似乎在怀疑她这句话的真伪。 “……,真的喝了。”她补充上一句。 “……”御辞点点头,转身。 “你去哪?”小风立即问。 白衣顿了顿,洞悉了她的心思,不由放柔了点声音,道:“不去哪,我就在这。”青年走到书架边,随手抽了一本书,走回桌子边坐下,一句话淡淡飘来,“睡吧。我在这看着。” 昏暗的烛光被剔亮,映着他的侧颜,像镀了层柔黄光芒。 屋子里短暂安静了一会。 她很满意现下暖暖的感觉,连身上的冷意似乎都远去了。 这种静谧,她的最爱。 不过他是不是坐得太远了? “……” 小风在脑海中思想斗争了一会,感性占了上风,压倒性地,理智被远远地踢飞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生病的人都会自动退化成八岁”?尤其是女人。 “御辞?” “嗯?” “坐过来点?” “……” 从他的表情上看,好像有点被惊到?她默默猜测。不过那只是一眨眼的惊讶,他的神色很快如常。紧接着,他端了烛灯放到床头边上的梳妆柜上,搬了凳子放到床边,紧挨着床头坐了下来。 一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很好。 小风满足地露出一个微笑,闭上眼睛准备睡觉。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已经不仅仅退化回了八岁……也许退到了六岁? 不过她立刻又睁开了眼睛,御辞的下一个举动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他淡淡地说了声:“手。” “……?”小风不解,愣了片刻,不过手还是从被窝下伸了出去。 他握住她的,然后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了。 “咦?”小风看着视线调回书上的青年,猜不准他的意思。 好在他很快就解释了:“阿枫教的。”视线还是停在书上。 “阿枫?”重复一遍,然后有些了然,“你是说他教过你‘看到别人生病了就得握住他的手’?” “他没教过。他做过。”御辞顿了顿,“我是人,也不是百病不生的……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唔……谢谢,阿枫。”小风低声笑,向那位不在跟前的俊俏精灵道谢。 “睡觉!” 听声音好像有点恼羞成怒?小风窃笑。 就着两手相握的姿势,她闭上眼睛。 或许是对方命令的语气——当然更可能是因为他握着自己的手——她的确觉得没那么冷了,全身的酸疼也好像是被搔着下巴的猫一样老实下来。 窗外的雨声淅沥。 窗外阴寒入骨。 屋内偶尔听到一两声烛火的“噼啪”声。 耳边传来规律的翻页的声音。 她渐渐陷入深眠。 最后一缕意识飘出一个问号:那本书有多厚? 她不知道。刚才一眼扫去,好像也没那么厚。按他的速度,他应该很快就能看完吧? 不过梦中手上传来的温度一直没有离开。 春节长假看小说,就上手机都市言情小说!请用手机访问,随时随地看小说! 第十七章:子夜歌 秋夜寂寥,长夜漫漫。 缥缈峰山麓。 漆黑的树林里闪现一处温暖火光,山风呼啸,火光乍明乍灭。 温驯的马儿低头吃着草料,偶尔喷喷响鼻,甩下尾巴,马蹄嗒嗒踩动。 蓝衫少年照看着火堆,时不时往身旁昏迷的冰衣女子瞥一眼。火光映照在俊俏脸庞上,只见唇角紧抿,脸色沉重,再没往日一丝灿烂笑意。 “御辞!”女子突然从昏黑梦境中惊醒,一挺身坐了起来,脱口而呼,直直地盯着前方茫然夜色,双肩微颤,双眸染满惊惧。 枫顿时松了一大口气:“谢天谢地。”他赶紧凑过去,安抚性地轻拍小风的肩背,“小风……”只叫了个名字,手下身躯的紧绷与颤抖便让枫心里一沉,他急忙改轻抚她的脊背,将声音放得轻缓:“没事了,没事了……小风,看着我,没事了……” 安抚了片刻,面前之人才从那可怕的梦魇中走了出来,紧绷的身躯缓缓放松,她转头看枫,脑子渐渐清醒。 枫看着她转过头看自己,双眸里的光芒随着记忆的苏醒由惊惧变成悲愤与惊痛,再转变为万念俱灰般的寂冷萧瑟。他张张嘴,白衣青年的名字在嘴边滴溜溜打转,却不敢说出口。 小风慢慢转过头,看着面前的火堆,低声道:“你都知道了?” 枫“嗯”了一声,声音迟疑沙哑:“等到傍晚,见你们久不归来,就去了趟葬月宫,在碧桑院见到……阿辞……”他瞟了一眼小风,见她听见那名字时明显的一颤,不禁握紧了拳头,“慕容辞幽的人说,阿辞针虽然起了,然而七辰子母针毕竟是恶针之首,阿辞还需留在葬月一段时日将养,顺便商谈联姻事宜……”他见小风慢慢攥紧的拳头,几乎可以感受到她刺骨的痛,不忍再继续详叙,只含混带过,“阿辞让我先回庄。我沿着山路找回来,却见你昏倒在山道上,便将你带回来……” “……” 长时间的沉寂。 枫紧紧抿着唇,坐在小风身边,满心不安悔恨与无奈痛楚。阿辞必须与慕容辞幽成亲的消息也似一道惊雷,拉开他心中狂风骤雨的序幕。初闻消息,简直心乱如麻。葬月宫犹如巨大的冰冷蛛网,陷入其中的猎物,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了被蜘蛛蚕食的命运。 阿辞现在在葬月宫手里。 他们无计可施。 枫溟的中流砥柱摇摇欲坠,而除了这个,他更担心的,几乎要演变成恐惧的,是他的挚友深陷如此险境且命运难料。凌御辞当然不会死在葬月宫,然而谁知道葬月宫会对他做什么呢?除了死,这世上还有比死更令人胆寒的事情。而葬月宫深谙此道。 他不愿想,也不敢想。 然而事到临头,却由不得他退缩逃避,阿辞陷入如此困境,撑起大局的任务便落在了他的肩上。此时此刻,他们最需要的便是冷静,而他,必须成为第一个冷静下来的人,并且一直要冷静到最后。 犹记得碧桑院屋里,白衣青年放在他肩上的手的那两下轻拍,“阿枫,交给你了……” 枫突然觉得肩上重逾千斤,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小风却突然轻轻问道:“他见你时,除了交代枫溟事务,还说了些什么?” 枫心思百转,脑子里瞬间就浮现出当时的情景,白衣青年靠在窗边,一手搭在窗台上,看着窗外天际的流云,淡淡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阿枫,替我对风儿说一声……‘对不起’……”而后许久,久到枫都快忘了这句话是承接上文,缓缓补上一句,“照顾好她。” 枫盯着火堆,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方低声道:“他要我照顾好你。”那句“对不起”,却没有转告。眼前的人虽表面安静,他却心知她已濒近崩溃边缘,他不敢冒这个险。 小风扯扯嘴角,笑了一下,枫却感受不到她的笑意,她轻声道:“那就麻烦你了。” 枫听着她的语气,觉得不对,他细看小风,心神顿时一震,丝丝冰寒漫过心底。 她抬起头,透过秋树叶隙凝视着远处的缥缈峰顶,面无表情,火光在黑瞳里跳跃,反射出令人胆寒的幽冷光芒,带着一丝悲愤、一丝恨意、一丝狂乱、还有一丝……嗜血。 ※ ※ ※ ※ 葬月宫—— 碧桑院。 御辞躺在床上,闭目沉息细听周围的动静,凭静夜里几不可闻的呼吸声,确定了碧桑院里暗卫共七名,以北斗七星之势分布。他微微冷笑,慕容辞幽安排的暗卫只是守在屋外正巧帮了他一个大忙,否则他还得设法将屋内的暗卫赶出去。 子夜将近。 他掐起法诀,撑开一个结界,笼罩四周三尺之地。这招并非枫溟法诀,而是小风所授,源于女娲族之圣莲法典,两个时辰内,隔断结界内外部一切声息交流。当初习此法诀,只当是戏耍,不想今日,却助他逃脱慕容辞幽的掌控。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 他在等。即将来临的是堪比七辰子母针的地狱,是将一切生灵拖向幽暗深渊的幽冷魔爪,幽丽之花妖娆的外表下是深不见底的苦难之海。 他在等——“子夜歌”的发作。 子夜歌,当文人雅士吟诵“夜长不得眠”之时,只管深深叹息,哪里知道,“肝肠尺寸断”的真正滋味。 那是比七辰毒针更深的地狱。 江湖传言,“九阴子夜,闻歌啼血”。 天下没有解不了的毒,除了一种。 ——子夜歌。 时光倒流回午后。 小风走后,碧桑院中只余御辞一人。临近傍晚,慕容辞幽带着医女重回碧桑院落。那时御辞尚且不知,此刻慕容辞幽手里端着的一碗紫红妖娆的药将给他带来怎样的噩梦。 屋内。那慕容辞幽走到床前,亲自将碗送到青年嘴边,微微笑道:“凌庄主,七辰子母针伤身甚剧,这药乃针后调补圣品,赶紧喝了吧。” 御辞冷冷地看着她,接过药碗,瞥了恭敬站立的医女一眼,沉声道:“起针之时,她又在我身上下了什么?” 慕容辞幽微微一愣,随即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道:“果然瞒不过凌庄主……不过是下了‘步步生花’,只是想让凌庄主安心在葬月住下罢了。”江湖流传,“步步生花”,乃是葬月宫奇毒之一,中者若是毒发,全身由脚开始向上溃烂,腐蚀入骨,直至毒血攻心,二日必亡。毒发之时,血渗肌肤,步步生“花”,生者乃是血花。 慕容辞幽掠掠鬓角,笑得温婉:“此药中加了压制步步生花发作的药,待到你我二人成亲之后,自会给凌庄主解药。” 御辞微微冷笑:“凌某身上之毒若解,又怎会继续受制于葬月。你我联姻便又如何,宫主莫忘了尚有那一纸休书之路可走。” 慕容辞幽俯身,在他耳边轻笑道:“凌庄主,到时候,辞幽自有一桩生意与你交易,怕是到时这休书,你可写不下手。”呢喃般地说完,她在他耳边轻吹一口气,极尽暧昧。 御辞神色不动:“凌某届时是否合作,尚是未知之数。” 慕容辞幽直起身子,略带得意地微笑:“庄主会答应的。我慕容辞幽从不做没有十足把握的事……若非如此,庄主此刻也不会……”她故意停下,未完的话语二人却了然于心:若非如此,凌御辞此刻也不会身陷葬月,犹若阶下之囚。 她看了眼药碗,挑挑眉毛:“凌庄主,这药,还是趁热喝的好。” 御辞闻言,冷冷看她一眼,红衣女子笑容未改,他看不出她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他看着碗中颜色奇怪妖艳的药,心中一股不安慢慢在扩大。 手将药碗送至唇边,药方入口,突然全身一震,瞳孔扩大,那一瞬间,脊背上迸出了丝丝冷汗,心脏剧跳入擂鼓。他整个人僵硬了。 慕容辞幽的目的,原来在这里。 手里这碗药,不是什么压制步步生花的药。 而是, 忘魂蛊! 与忘魂蛊相伴而生,便是天下奇毒之首——子、夜、歌! “九阴子夜,闻歌啼血”,慕容辞幽下在他身上的毒,天下唯一一种无药可解的毒,正是“子夜歌”。 它是真正意义上的无药可解,因为它的解药,并不能算是解药。欲解此毒,需再中一毒,而后者更是无解。 此后者,即是“忘魂蛊”。忘魂,忘魂,顾名思义,忘却世间,魂湮魄灭。 当一个人连魂魄也不属于自己,那他还拥有什么? 剩下的,不过是一具躯体,一个傀儡。 子夜歌在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但世间却鲜少有人知,它有解药。而它的“解药”,才是最让人胆寒的事物。 三年前,在苗疆,圣姑曾向他详尽叙述这子夜歌的对头克星——忘魂蛊。犹记当时他历经各种险关从试炼窟深处集得八十一个傀儡蛊,带回给圣姑时,那老媪面上的慎重之色。傀儡蛊能为善,亦能为恶。若是为恶,便是炼制这禁忌之蛊,“忘魂”。 普通的蛊大凡藏在身体三处:一者心脏,二者丹田,三者血液。因此一旦感到这三个地方无蛊虫,便可认定并非中蛊。忘魂蛊却非同一般,乃是将蛊虫的卵服下,需饮六贴营养剂之类的药物,促其生长。只服一贴者,蛊虫成长期短,暮起朝灭,中蛊者一夜之内,蛊虫尽死,并无大碍。又服二贴者,蛊虫成长钻入人脑,影响神智。再服三贴者,蛊虫化为成虫,完全与中蛊者同化。再者母蛊为操纵者所有,精神、意志可以同步传达。因而可以平日正常,但只要操纵者开启控制,便完全受命于操纵者。 慕容辞幽真正的目的在这里,她要的不是凌御辞,而是一个名叫“凌御辞”的傀儡。 葬月宫的连环计,环环相扣。七辰毒针,只不过是为了将凌御辞逼回葬月宫,真正目的的展开,在于朱七辰后人起针之际,同时再下子夜歌。而为了压制子夜歌毒发,就必须用上忘魂蛊。所谓“步步生花”,不过是巧言相骗罢了。步步相扣,连环施毒,眼前这个红衣女子,心计比手中忘魂,更要险恶三分。 御辞含着一口药,一瞬间,脑海中上千万次的天人交战。 喝与不喝,他都将步入阿鼻地狱。 喝下去,六贴药后,世上再无凌御辞此“人”,不过是具皮囊行走世间罢了。 不喝……若是不喝,子夜歌,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苦海。百年来,身中子夜歌者,无一不选择自尽——没有人能撑过一个月。 蓦然间,他站在了生与死的岔路口。 慕容辞幽见他怔住,微一眯眼,缓缓道:“凌庄主?”尾音里的警告,不言而喻。 她尚不知,他已经知晓了手中汤药的险恶。 片刻,他动了。 将手中汤药一饮而尽。 冷冷的视线落在慕容辞幽身上:“慕容宫主可否暂回?凌某想要休息。”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慕容辞幽接过药碗,眸色幽深:“那是自然。凌庄主,还请好生安歇。晚饭到时自会有人送到。”她轻抿唇角,带上医女翩然离去。 屋内只剩下了御辞一人。 白衣青年盯着床帏盯了一阵,忽然掀被下床,走到窗边,伸手推开雕花窗门,远眺那漫卷的流彩晚霞。 修长骨劲的手随意搭在窗框边上。 紧抿的唇角忽然微勾出几不可见冷笑,那双清邃的眸子闪现出幽深光芒,让人感觉是那么的……深不可测…… 片刻,一缕细微的紫红自指尖蜿蜒而下,顺着墙隙滴入黑色土壤。墙上的紫红残迹,在山风的吹拂下,慢慢变淡,直至挥发不见。 冷月,如此凌云的傲骨,又怎肯苟且偷生? 他凌御辞,向来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 眸光渐渐幽暗,凌厉冰寒。 那一刹那,葬月宫中,温柔重新被掩埋在森寒之下。身陷至险,剑锋厉芒不需再被遮掩。三年间,他收敛了太多太多,以至于人们都快忘了,忘了他不仅仅只是“冷月”,在那两个字的后面,还跟着的是“修罗”。 短短十年间重建枫溟山庄,冷月的厉害之处,不仅仅只是那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 心念百转,无数念头飘过脑海,心中已有计较。 半空金红光芒乍现,一抹蓝色映入眼帘。 白衣青年微微颔首,唤道:“阿枫。” ………… 子夜临近。御辞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他静静等着。 时间流逝,到现在为止,一切安好,只是,太安静了。他觉得自己可以听见时间流动的那“沙沙”的声音。 阴冷的山风冲击着窗框,轻微的吱嘎声中,一缕渺茫的歌声飘飘悠悠地飘进了他的耳朵。 子夜幻听,“闻歌啼血”。 修长的手指渐渐抓紧了被褥,呼吸越来越困难,身上每个毛孔都有蚂蚁在尖利地撕咬,身体里所有的疼痛像是瞬间放大千万倍,像潮水,像巨浪,铺天盖地,将他所有的知觉席卷而空,只剩下一种,被放大千千万万倍那种。昏黑缭乱中,颀长的身躯颤抖着蜷缩起来,喉咙里压抑不住破碎的呜咽。 他听过不少人讲,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会想到此生重要的东西。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快要死了,此刻无数的画面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那些画面让他的心脏紧缩抽动,风儿,阿枫,云儿,小雪,爹,娘…… 他张张嘴,像条鱼一样在空气中绝望地张着嘴呼吸,然而每呼吸一口空气胸口都像被人挖开一般撕裂般地痛。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身中子夜歌的人没有一个活过一个月了——当呼吸成了酷刑,当呼吸成了一个人最不愿干的事情,他为什么还要留恋这个世间? 他可以听见自己的血液流过耳鼓的轰鸣声,然而那缥缈的歌声一直在回响。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他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是否变得很可怕,他只是觉得自己深陷无数记忆的洪流,那些记忆的旁边携带着无数的无数的无数的痛苦。 痛苦在蚕食着他的灵魂,直到他的躯体变成一具冰冷的空壳。 黑暗中他仿佛看见全身在融化,融化成一滩滩的血水,血水里泡着数不清的尖针。他从来没有距离死亡这么近,那漫漫长夜般的无尽疼痛和恐惧狠狠扼着喉咙。 等待着结束的过程仿佛被拉长了千万倍,他几乎能看见自己的生命力无比缓慢地流向一个终点而他却无能为力。 子夜的歌声中,痛苦地呜咽。 冰冷的手,颤抖地虚握着那枝梅簪,寻求着最后的安慰。 春节长假看小说,就上手机都市言情小说!请用手机访问,随时随地看小说! 番外 绿枝香 仙灵岛—— 五月初四,晨雨初霁。 水月宫檐的墨色铜铃在微湿的风中荡扬起苍凉肃穆的铃圌声,雨气尚未散尽,青山沐雨显出朦胧的天青黛色。宫后漱玉灵泉水声溅溅,如珠玉相击,宫前草木清荣峻茂,鸟雀清脆啼鸣宛若天籁,黄莺百灵深树而栖。 水月大殿,众道姑正做早课,焚香袅袅,绕梁而上。 短暂的早课很快完成,为首那婉丽道服女子微微颔首,淡笑柔声道:“明日端午,早课便停了罢。散了之后各自准备下去。绿杏,带上药篓,随我上山采艾。” “是。”众弟子答应。站起散了去,各自准备过节的物事。 绿杏到殿后药房取了药篓,回到大殿,却见那方才早课并未见其身影的一袭冰衣挽着宫主的胳膊笑吟吟地正说话。她走近,听得那梦谷主的话:“羽瑛你要上山采艾?我去帮忙好不好?” 羽瑛看着眼前笑得欢快的女子,见她摇着自己的手臂犹如央求着的孩童一般,不觉浅笑道:“你若有兴致,跟去就是了,何须要问我。闹得如此客气是为何?莫忘了你也算是这水月宫的半个主人。” 小风闻言,不由眉目弯弯,忽地转头瞥见绿杏走近,便伸手拿过药篓,歪头上下打量了手中物事几眼,转身背上,那好奇神色倒似那寻常孩童拿到新奇玩具般。 羽瑛忍俊不禁,伸手把药篓从她背上卸下,交还给绿杏,笑嗔道:“又不是没见过,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哪还有一谷之主的形象风度。” 那位翻翻白眼:“都不是外人,要什么形象?”说罢一手勾过羽瑛的颈子就向外走,“走啦走啦,上山去。绿杏跟上。” 绿杏掩口而笑,背上药篓跟在那两位的身后。耳听得自家宫主又好气又好笑的声音,“小风,走路时你至少该走得端庄点,这样勾肩搭背的成何体统……”那位却毫不在意,无视好友的挣扎,继续勾肩搭背,“端庄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忘情峰。 漫山的草木清峻,沾染着黛青色的雨气,山间薄雾未散,略微的朦胧愈发显得这青山寂邃。呼吸间能捕捉到丝丝缕缕植物的辛香与雨后泥土的清新,清冽冰凉,遍体生畅。 药篓摆在一边,葱白手指在翠绿的茎上轻折,一丛青翠便落入竹篓,叶片上尚拢着一抹水汽。 “小风,”羽瑛直起身子,唤一声身旁的人——那人哪里是来采艾的,分明各种野花采得正欢——被叫的那位应一声,转身,手里花束颜色缤纷。羽瑛不由暗自摇头,撇开腹诽的念头,道:“明日端午,上回逍遥来信说,叫我明儿接婶婶来水月宫。明日事多,你若无事,便替我走一回罢。” “好。”那人答应一声,“明儿一早我就去。” 羽瑛见她又欲转身采花,不由笑骂:“你这丫头,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捣乱的?摘这么多花做什么?插在瓶里一日光景就怏了。还不过来帮忙?” 被训的那个撇撇嘴,将花束放到一边,俯身采艾。 眼见得那药篓渐满,羽瑛忽而想起一事,道:“记得你向我提起过,上回你修书给凌兄弟,有请他端午来仙灵?” 小风正掐着一杆青绿,闻言有刹那的停滞,旋即恢复常状,掐断绿茎,抛入药篓,直起身,“嗯。” 羽瑛眨眼,微笑:“那明日他会来咯?” 小风的神色却不是意想之中的略带困窘,只是浅浅一笑:“他回信说他需去趟昆仑,怕是赶不上端午前回来了。” 这个消息却是在意料之外,羽瑛有些吃惊,听出面前之人声音里的一丝失落,不由抿抿嘴,闭口不再谈这件事。 那人只管转身继续采艾,羽瑛却感觉得出她的情绪不若先前那般轻松愉快了。侧眼瞧她一眼,那秀丽眉眼间,一丝淡愁氤氲。 他俩,似乎已有三月不曾相见了。 ※ ※ ※ ※ 五月初五,风和日暖。 盛渔村—— 小风走在街市上,盛渔村早已不复当年小小村落的模样,蜀山掌门的出身之地,早已天下闻名,此时的盛渔村,已是繁荣的一个大镇。 端午时节,正是暑气渐浓。五彩绳结,锦花添香,家家户户挂菖蒲榕枝、燃短艾青蒿。却不知几时桥头人声鼎沸,龙舟如箭,红旗招展,欢声震天。 未是饭时,李家的龙凤客栈只有寥寥几人。小二坐在门边,盯着对面新翻修的“香秀布庄”里新请的姐儿发呆。 “阿朔,你怎么坐在这?”一个熟悉的女声从头顶上飘下来。 阿朔被吓回了神,猛地抬头,一见来人,慌忙蹦起来:“小风姑娘,你怎么来了?” 小风掀掀眉:“这话说的,我不能来吗?”她狐疑地看着他:“方才你在看什么?看得那么入神。”她往对面布庄里瞥了一眼,瞧见了那屋里的女孩儿,不由恍然大悟,“哦。”那声“哦”故意拉长,调子拐得九曲十八弯,阿朔的脸不由涨得通红。 小风看他的窘相不由大乐,拍拍他的肩,却也不继续逗他,转而问道:“婶婶呢?” 阿朔慌忙答道:“掌柜的去了集市,很快回来。小风姑娘,你先进去坐坐,我给你沏壶茶。” 小风点点头,走进客栈。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婶婶出现在客栈门口,手里拿了一包东西。 小风一见她,立刻站起来迎上去,笑唤道:“婶婶。” 婶婶乍一见小风,惊喜不已:“哎呀,小风,你这么这时候来了?我还没开始准备饭菜呢。” 小风笑道:“没准备正好,逍遥说这次端午在水月宫过,不让您太过操劳。我来接您呢。”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这大过节的,家家户户都在自个儿家里忙活,谁还上客栈来呢,婶婶你放心跟我走吧,客栈里阿朔足以应付了。” 婶婶还要说什么,却被小风拉着往后院走:“好啦好啦,婶婶,快去收拾东西,我帮你。”见此情况婶婶不由哭笑不得,只得随了那孩子的意。 后院屋内。 婶婶收拾着几件衣物,小风瞧见她刚买回来的、放在桌上的纸包,不由好奇,打开来一看,却见里面躺着七条五彩长缕和一只小小艾虎。 “这是……长命缕?” 婶婶听见身后响动,回头一看,见小风打开了纸包,不由笑道:“刚去东街铺子里现扯的。那艾虎是东街口的聂家娘子送的,她喜欢忆如喜欢得跟什么似的,老早就惦记着给她做个艾虎辟邪,方才在街口碰上她,她见了我就赶急赶忙地塞给我呢。” 小风点点头,随即看着手里七条彩缕,又奇道:“只是这长命缕……要这么多条做什么?婶婶你是要把忆如全身绑满这绳子吗?”想象了一下那画面,她忍不住喷笑出声。 婶婶闻言,走近伸手戳了她的头一下,笑骂:“想什么呢?满脑子不靠谱的念头。” 婶婶拿起一条长命缕,拉过小风的手,捋高她的袖子,露出洁白的手腕,替她系了起来。 小风愣了一下,伸手欲推:“婶婶……这……我都这般岁数了,怎的还用系这小孩儿的玩意……” 婶婶嗔怪地打了一下她推拒的手,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小风只好缩回手去。婶婶继续系着,一边系,一边微微叹息:“小风,你和逍遥他们几个都是江湖里的人物,风里来雨里去的,过着的都是刀尖上的日子……婶婶也是闯荡过的人,江湖里有什么,我老婆子心里都清楚……我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扯几条长命缕,求上苍保佑你们几个孩子平平安安的……就系着一天罢了,碍不了事,莫要取了下来。” 小风只觉得一股暖流流过心房,她看着婶婶明显增多了许多的白发,喉咙有些发紧,乖乖地点头答应。 系好了的长命缕在手腕上飘荡,在明亮的阳光中轻舞。小风端详了一下手腕上的彩色,抿唇笑了一下。她低头点着纸包中另外六条彩缕:“这条逍遥的,这条灵儿的,这条月如的,嗯,忆如的,还有羽瑛的……咦?怎么还多了一条?”莫不是给阿奴的?只是阿奴也只不过是隔一两年才来一趟中原罢了,与婶婶何时如此相熟了? 她抬头正要问,婶婶便已笑着给了她解释:“还有一条是给凌家那孩子的。我也不知他是否今日要来,想着还是多扯一条的好。你先收着,他若不来,下回见了他,你便替我转赠了罢。” 小风闻言,脸上飞红,握着第六条长命缕,讷讷不知要作何言。 婶婶不管她站在一边困窘,包好剩下那五条长命缕一并那小艾虎,放进包裹里。 小风低头看着掌心的鲜艳颜色,想着那人腕上系着这长缕的模样,不觉有些入神。 直到肩上被人一拍,她才回过神来,却是婶婶已经收拾完毕,正唤她回神。 小风清咳一声,掩饰方才的失态,随婶婶走出房门。 店前。 婶婶正在嘱咐阿朔各琐事事项,小风百无聊赖地靠在门边等着。正在此时,耳边传来清朗而略显熟悉的男声:“梦谷主,好久不见了。” 小风转头,面前一行七人,为首一人锦衣华服,面容清俊,星目神邃湛湛,手中轻摇象牙龙骨逍遥扇,竟是那久未曾谋面的东漠少冰山沈家少主,沈宇林。 “沈公子?”小风诧异之极,沈宇林怎会在盛渔村出现?诧异之余,也不忘拱手还礼。“沈公子为何到此?” 沈宇林微微一笑,道:“沈家在江南亦有不少生意,此次沈某前来江南,原是准备上金陵一趟。不过受人所托,便顺道来余杭找梦谷主。原想着还要拜访仙灵岛方能见到谷主,不想竟在此处遇见了。” “找我?”小风更是诧异。 沈宇林点头:“前些日子沈某身在昆仑……”才说了一句便见对面女子神色一动,不由笑得更是别有深意,“恰巧遇见了凌庄主。凌兄弟听闻在下要往金陵去,掐算一下日子,恰好可以赶上端午,便托在下给梦谷主带样东西。” “什么东西?”小风有些惊喜,急忙问道,随即后知后觉惊觉自己的反应太过急切,不由有些尴尬。 沈宇林暗笑在心,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递给小风,不忘调侃道:“这信使可不好当啊,千里送信呢。” 小风努力想要压下脸上的热潮,接过信封,咳嗽一声掩饰窘迫:“有劳沈公子了。”手里那信封极薄,薄得里面好像根本没装什么似的。那信封上写着五个字,“梦谷主亲启”,字体是如此的棱角分明,每一笔,每一顿,每一个转折,都是生硬的尖锐和冷涩,极漂亮,透着潇洒和傲气,却带着极强的疏离感。 字如其人,凌御辞从来不惮于让他人知道自己是个多么难相处的人。 她脸上的热潮还没消下去,低头轻抚那信封,透过薄纸感觉到一个奇怪的形状,细长纤弱,这更勾起了她的好奇,巴不得立刻就拆开信封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只是这样做未免太过于失礼。周围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这么赶急赶忙的,成何体统。 她按捺住急切的心情,欲将信封对折收入怀中,沈宇林见状,慌忙拦住:“梦谷主不可。”见那女子疑惑的眼光,微笑着故作神秘道:“这信封不可对折,否则可要损了里面物事。” 小风微挑眉,点点头,将那信封收入了灵犀镯里。她正奇怪为何沈宇林不将信封对折,毕竟这样方便携带。她对里面装的东西更好奇了。 那厢婶婶吩咐好阿朔事情,走到门口,见到二人交谈,不由上下打量了沈宇林几眼,心下暗惊此子风骨。 那沈宇林向她点头见礼,随即向小风拱手,朗声一笑道:“信已带到。梦谷主,沈某告辞。” “告辞。”小风急忙回礼,“沈公子,多谢了。一路顺风。” 沈宇林转身离开,那一行七人,很快消失在街角。婶婶问道:“小风,刚才那公子是谁?找你做什么?他说‘信’?谁托他给你带信吗?” 小风含糊带过道:“只不过是一个朋友,替我带封师兄的信罢了。”她不用看也知道婶婶脸上必是满布怀疑的神色,只好岔开话题:“婶婶,我们快些走吧。”拽了婶婶,快步往码头走去。 ※ ※ ※ ※ 夜。 仙灵岛疏亮的月空仿佛成了一汪梦境。 她推开窗户,凉爽的清风吹走屋内的微闷。她微微眯眼,凝望着屋外的远处浸满夜色的山林,萤火虫在屋外碧草上飞舞,飘飞曼舞间似乎成了一片星空。 指尖轻捏着那薄薄的信封,她像拆着珍奇礼物包装的小孩儿般拆着信封,那般急切,却又那般慎重紧张,仿佛里面装着的是个惊天的大秘密。 她小心打开信封,往里面看了看。 里面并没有书信,连写着只言片语的纸条也没有,只有一抹枯绿映入眼帘,那么的细小纤弱,靠在信封的间隙上,宛如弱不禁风的女子。 她小心翼翼地倒转信封,将那枯绿倒在手中。仔细端详,那羸弱的纤细躺在掌心,那么轻,似乎风一吹就会被吹走。鼻端飘过一缕醇厚中带着清冽的味道。 是艾草的茎条。 他托了沈宇林千里送的信,只是一茎短短的艾条…… 相别三月有余,他只送了这么一截其貌不扬,甚至是有些丑陋的枯枝回来? 她对着掌心的艾茎怔愣了许久,那绿枝静静地躺在掌心,它已不复刚采摘下来时的鲜嫩翠绿,多日的时光沉淀了斑驳的枯色,只有一缕辛香还是如此一如既往。 她握住手上的茎条,抬头凝望那幽寂的被月色氤染了的山光松影,唇边浸染了浅浅的笑意。 那人的心思,果然也是如他的性子,如此的深沉内敛。 她将头轻轻靠在窗框上,默默地凝视那漫空萤火,想象着那白衣究竟是如何撷了一茎艾枝,如何写下“梦谷主亲启”那五字,如何将那绿枝封入信封,再交到沈宇林手中。 萤光迷茫,檐下侧生的一株石榴花开正繁,银白月光覆上修剪得古拙曲斜的枝,琼枝秀影,暗香浮动。缤纷的萤点中,一剪闲逸自雅。 她想起了很多有关他的事,很多他们相处一起时的点点滴滴。 那冷如冰霜的男子,却可以让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暖起来。 她想起露宿山野破庙之时,半梦半醒中他折起外衣轻轻垫在她头下,这样她便可睡得安稳舒服些。 她想起自己倦极而眠时替她抽去发簪的轻柔。 她想起病中梦境一直握住自己的那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 她想起天烬与灵犀配合得是何等的默契。 她想起那人那犀利的锋芒是如何一点点地不知不觉地深入到自己的心底,待她发觉之时,才发现那里早已刻上了那个冷厉的名字,想抹也抹不掉。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望月。 月色清冷,一如其人。 她觉得自己无可救药了,看见什么都想起那飘飞的白衣。 自己这副模样若给羽瑛月如等人看去,定会换来掩口笑谑:“小妮子相思泛滥呢。”灵儿便至多抿嘴一笑:“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自己这算是在…… 相思? 她笑着摇摇头,这般小女儿情态,着实不像平日里的自己。她低头看看掌心绿艾,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锦囊,打开,将它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锦囊里,第六条五彩长命缕早已静静躺在那里。 她离开窗前,和衣躺到床上,盯着帐顶出了一会儿神,方闭目安然睡去。 山风从忘了关的窗子吹进来,一室清凉。 忽而一股稍微强劲的风吹入,吹乱了案头书页。 黯淡烛焰被风吹灭,银白月光泻入屋内,如水空明。 案头书页上的清秀文字在清亮柔光中摇曳着温柔的缱绻。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ps:不要问我昆仑能不能可以采得到艾草……那里到底有没有我也不知道= =…… 我这是抽了什么风才过完春节就写端午番外啊otz…… 突然想写下真心话大冒险了……发生在天香画舫的“真心话大冒险”……参加者:小风、御辞、阿枫、逍遥、月如、灵儿、羽瑛、逸云、逸雪……我在想要是御辞选了大冒险的话……otz……阿枫应该会乐得疯掉~~然后往死里玩= = 所以如果阿辞选了“大冒险”……阿枫(其实是我)该给他个什么冒险好? (小樱怒:你能写写正文吗你不是打算那几万字是用番外堆成的吧尼玛?) 半eg番外:真心话,大冒险 月穷岁尽,辞旧迎新。 桃符对贴,高燃蜡炬,上供祭祖,熬年守岁,庆团圆。 鞭炮齐鸣,红灯斜挂,满城喧嚣,屠苏添福,合家欢 年后数日的金陵城,依旧通宵达旦的红火热闹,贝叶金灯在黑沉的夜色流光溢彩,灿烂绽放出火树银花。宝马雕车,鱼龙飞舞,瑞气满街,各色灯火灿若云霞。 停泊在秦淮河岸的天香画舫一如既往的热闹。 水上船楼灯火通明,笑语不断。 画舫一雅间内,门窗紧闭,上好的波斯葡萄纹地毯铺地,烛台燃起镂花凤尾烛,烛火摇曳,却是无烟无尘,一缕清新绵长的幽香萦绕室内。 大圆桌上摆放着山珍海味,外加各色干果,竹叶青醇厚的香气从酒壶细长壶嘴中飘荡而出,醺然欲醉。围坐着的九人,正把盏言欢,欢声畅谈。那九人正是小风、逍遥、灵儿、月如、羽瑛、御辞、阿枫与云雪姐妹。 枫溟四人是到秦淮来与苏淇奥过年的,小风等人却是生了顽皮心思,过完初二便一行人杀到金陵来玩儿,恰巧碰上枫溟四个,苏淇奥便扔了一间房给这群人吃喝玩乐。 酒过三巡,各人皆带上三分酒意,嘻嘻哈哈的都放了开来,尤其枫和逍遥两个闹得最凶。 枫笑嘻嘻地支着下巴看小风:“小风啊,上次我听潆影说你跟她提过一个酒桌游戏,叫什么‘真心话大冒险’?现下光喝酒没意思,不如我们来玩玩?” 逍遥一听来劲:“真心话大冒险?什么玩意?” 小风眨眨眼睛,笑得邪气:“那个啊。就是拿个筷子放在桌子上转,等它停下来,指着谁谁就算中招。然后那个人就得选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选‘真心话’,就要回答一个问题,在座之人无论谁提都可以,提的问题也不限,回答必须真实,不能说假话。比如逍遥你选真心话,我就可以问你‘你的初恋是谁’之类的。” 闻言,枫和逍遥两个顿时来了精神,枫瞥了一眼一旁淡定的庄主大人,心中顿时打起了算盘,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逍遥接着问:“那‘大冒险’呢?” 小风笑得愈加邪恶:“选‘大冒险’?那么中招的那个,必须无条件地完成在座之人提的一件事,任、何、事!”她将最后那三个字咬得特别重,带着恶魔的微笑,“比如跳个脱衣舞什么的。” 逍遥和枫对视一眼,看见对方眼里闪过的光,异口同声道:“好!就玩这个!” 枫马上开始伸手将大圆桌正中的两盘菜撤开,见筷子太长不好转,便冲出去找天香画舫的侍女们要了一个转盘回来,那转盘是酒席间玩游戏常用的,在这个秦淮第一青楼里只不过是随处可见的物事。 灵儿、羽瑛和逸云三个性子温婉安静的看着桌上的转盘心惊肉跳,灵儿见逍遥一副磨掌擦拳的样子,不由拽拽逍遥的衣袖,小声说:“咳,逍遥哥哥,我们真的要玩这个吗……灵儿可不可以退出……” “那可不行。”话还没说完就被月如在一边打断,林家小姐那唯恐天下不乱的顽皮性子哪里容得下旁人中途退场——就算是平日里乖宝宝般的灵儿也不可以——她笑眯眯地搂了搂灵儿的肩:“灵儿妹子,放心啦,要是你中招,大伙儿提个轻点的惩罚便是。” “对。”逸雪对这个新游戏充满好奇,小妮子也是跃跃欲试,拍拍想要说什么的逸云的肩,把她的话赌了回去,“姐姐你也不能退出。” 灵儿羽瑛逸云三个互视一眼,咽咽口水,三人一起同时在心里祈祷那转盘指针不要转到自己。 小风盯着转盘,笑容恶劣:“我先开始,等会谁中招,下一轮就他来转。”她伸手一拨,指针便滴溜溜地飞快转起来。 众人屏息。 指针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停。 灵儿倒吸一口冷气,欲哭无泪。真是怕什么,它就给你来什么。 “哎~呀~是灵儿呢。”小风笑眯眯地看着灵儿,那笑容看在灵儿眼里,怎么看怎么邪气直冒,不由打了个冷战。小风看着惴惴不安的灵儿,问:“嗯,灵儿~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灵儿咽了下口水,犹豫了一下,“真……真心话吧。” 小风环顾一桌人:“有什么问题要问灵儿的吗?” 没人回答,大伙儿皱眉思考,这第一次玩儿,也不知道要问个什么问题才好。 “没人问?那我问了。”小风拍桌定案,直视灵儿,“灵儿,当初在灵池被逍遥偷看,你是怎么对他有好感的?” 灵儿顿时脸上爆红,这个问题……这个问题……风儿姐姐真是的,怎么问这种问题……这叫人怎么答啊…… 二人当年灵池初见,那偷看沐浴的事儿在众人间早不是秘密了,只是当面这么提起来,还是让脸皮薄的灵儿羞红了脸。 小风笑嘻嘻地看着灵儿的窘迫样子,趁机补充:“别忘了规则,一定要是实话哦。” 这个问题……也答不了假话好不好……灵儿觉得自己的脸热得快要冒烟了。 月如在一旁催促:“哎呀灵儿,别顾着害羞,快说啊,你瞧逍遥在等着呢。” 灵儿瞟一眼傻笑着看着自己的逍遥,红晕更甚,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正常:“咳……我……我也不知道……开始挺慌挺生气的,不过后来看见逍遥哥哥被我劈了一道雷之后比我还慌张的样子……”回忆让她笑了一下,“觉得他呆头呆脑的不像是坏人……后来又听他说是给婶婶求药,就……”她卡在此处,说不下去,声音渐小,“咳,就这样……” “哈哈,呆头呆脑……”月如在一旁大笑,“逍遥,原来你给灵儿的第一印象那么差。” 逍遥瞪了她一眼,也觉得有些尴尬,见灵儿的脸都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了,给她解围道:“好了,灵儿答完了,这局结束。下一局开始。灵儿,转指针。” 灵儿如蒙大赦,赶紧伸手拨动指针。 第二个是…… 月如。 月如眨眨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指向自己的指针。逍遥哈哈大笑:“哈,这就是嘲笑自家相公的报应嘛。” 月如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我选‘大冒险’。”臭小子,我就不信你真敢让本小姐去跳什么脱衣舞= = 第一次玩“大冒险”,众人也同样不知道该提个什么事让月如去做,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小风身上。 小风挑挑眉,环视满桌菜,双目精光一闪,露出恶魔微笑,伸筷夹了一颗小小的野山椒放到月如碗里:“亲爱的月如,把它给吃了吧~xd” “……”林家小姐顿时满脸悲愤,“小风,你要不要这么害我……” 这盘菜只放了两个野山椒就辣成这样了……你居然要我吃了它……你是想辣死我还是想辣死我?……tat~ 灵儿在一旁掩口而笑,催促:“月如姐姐,快吃了吧。” 灵儿……谁跟我说灵儿这丫头善良大度不会报复的……月如苦着脸腹诽。 众人幸灾乐祸的围观下,月如闭眼,横下心来,将那野山椒放进嘴里,快速地嚼两下,然后要多快就有多快地咽下去——要不是整个辣椒吞不下去,她才不嚼呢= = 犹是如此,这野山椒的威力也是不容小视,就算只嚼了两三下,舌上还是传来了灼烫如火的感觉,弥漫满口的的辣火烧得头脑发晕,双眼泪汪汪的,心跳如擂鼓。 “呼……呼……”月如拼命吸气,话都说不出来了,一把抓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碗热茶,玄功内运,掌心寒气直冒,瞬间凉却手中热茶,转身仰头喝茶压那辣味。 “嘻嘻……哈哈哈哈哈……”众人笑作一团,逍遥笑得捶桌,被恼羞成怒的林家小姐在桌下狠狠跺了一脚。 好不容易等辣味消散,月如擦着被辣出的眼泪转回身来,眼睛还红通通的,咬牙伸手拨了转盘。 第三个…… 枫。 这下酒桌上可兴奋了。 逸雪拍手笑叫了起来:“哎呀呀,阿枫,可算是轮到你了。说,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小姑娘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枫摸圌摸后脑勺,权衡一下:“真心话。”他又没被人偷看沐浴过……应该不会有什么刁钻古怪的问题等着他吧? 逸雪看看御辞又看看逸云,伤脑筋地思考:“真心话啊?哎,哥哥,你说是问阿枫有没有心仪的人呢还是问他最近有没有在和潆影密谋些什么?”看来枫和潆影联手的恶作剧是大部分枫溟中人的噩梦啊。 小风丢了几颗花生进嘴里,摇头道:“逸雪,真心话的问题要问得刁钻点嘛,你这也太好回答了~” “那你说问什么?”小姑娘似乎已经以小风马首是瞻了。 小风歪歪头,盯着枫,笑得十分纯洁:“阿枫啊,要是有可能,你最希望在一大早睡醒的时候看见在座的哪位睡在你旁边?” “咳咳咳……”枫一口酒呛在喉咙里。语不惊人死不休,他早该明白这丫头问的东西刁钻古怪是必须的。 那厢逍遥已经乐得哈哈大笑,拍掌道:“这个问题问得好。” 李逍遥我和你是统一战线的呢……你个混小子居然幸灾乐祸……枫心中大骂蜀山掌门的不够义气,气哼哼地寻思着这问题该怎么答……答谁都不保险啊! 赵灵儿和林月如?答这俩姑娘……他是想和小李子来场决战吗? 羽瑛姑娘?和她不大熟……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 逸云逸雪?他拒绝想象两个小妹妹任何一个睡在他身边的场面……这也太变''态了,自己心里的坎过不去啊= = 小风?……otz~他是想被阿辞剥皮吗? 嗳?……阿辞? 桃花眸一亮,一拍桌,就他了! “阿辞!”干脆利落气势磅礴地往身边人一指,招牌阳光笑容奉上xd~ “……”万籁俱寂。 冷气丝丝,寒意突然侵人。 小风抽抽嘴角:“你确定?”小子……你旁边那个冰山要爆发了…… 枫笑得跟朵花儿似的,眨眨眼,刹那桃花满天飞:“确定啊,万分之确定。跟阿辞睡觉特舒服(闻言逸雪一口茶喷出来,逸云手里的的筷子掉了一根在桌上)……嗳?小雪你喷什么茶?我说真的嘛。这小子睡相特好,睡觉时动都不动,比我本体还像木头(逸雪咳得更加厉害,逸云差点拿不住另一根筷子),跟他睡的话根本不用担心被抢被子或者被踹上几脚xd~所以我最想他睡在我旁边嘛。” 小风咬着杯沿若有所思:“听你口气好像你跟他睡过的样子~” “咦?被你听出来了。” “这不很明显嘛。” 一桌子人石化,目瞪口呆、万分惊吓地看着小风和枫树精讨论庄主大人跟某人睡过的问题= = 这场面是不是太幻灭了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枫兴致勃勃地爆料:“哎哎小风你知道不那小子睡死之后你真的怎么叫都叫不醒xd~~~爱对他干嘛就干嘛。” 小风有所怀疑:“真的?我怎么不知道……他警觉性很高啊,露宿野外的时候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比我先觉察呢。” “真的嘛~我亲过他好多次了他都不知道。”枫树精笑容的灿烂度数快要爆表,飞个媚眼,抛出更加劲爆的猛料。 “……” 全桌人被震傻。 房内温度骤降,冰山终于爆发了。 一指狠狠戳在枫树精的穴上,枫没防备,全身顿时僵硬,一直沉默的白衣庄主终于忍无可忍了,额上青筋乱跳,黑着脸站起来,揪着蓝衫少年的衣领把他拎起来,拽到房间角落里一扔,让他面朝墙壁僵硬地站立着。 枫树精嘴里哇啦哇啦地大叫:“啊啊啊阿辞你个死小子偷袭!快解开我的穴''道!我又没说错!我是跟你睡过嘛!你刚出生的时候我每天都陪在你床头啊混''蛋!那段日子我亲你那么多次,哪次你不是睡得死死的一点都没觉察啊!!!” “……”众人几乎要一口血喷出来。说了这么多敢情他是在讲庄主大人小时候的事……废话啊一个婴儿你想让他睡觉睡得多拳打脚踢啊?哪个婴儿睡觉不是像木头桩子啊……就算凌御辞再厉害也不可能在婴儿期就跟你抢被子或者踹你下床好不好?! 庄主青着脸一指点上了枫树精的哑穴,蓝衫少年顿时舌头僵直,不满地努力发出咿咿呜呜的抗议声。青年不理他,转身走回桌边坐下,冷冷道:“继续。” “……”众人看看他,又看看角落里正努力冲开穴''道的枫,憋笑憋得快内伤了,纷纷暗地里用力掐自己不让自己露出一点笑意来。 由于枫还站在角落里被迫“面壁思过”,逍遥便自动自觉地伸手替他去拨转盘。 屏息等待。 第四个…… 小风! “哇——”逍遥大叫了起来,惊喜地拍手,“今晚手气不是盖的哎。丫头你惨了。说吧,选什么?” 小风黑线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她才不像灵儿脸皮那么薄呢,再重口味的她都玩得起。她掂量了一下,似乎真心话向来是比较好应付的,于是便道:“真心话。” 逍遥笑得意味深长:“真心话要说真话,你自己说的哦。” “哪那么多废话!”小风突然感到有些不太妙,掩饰住些微不安,“快说吧,问题是什么?”这不妙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逍遥瞟了御辞一眼,笑容可掬,提高了点音量:“我说小风啊,你想不想嫁给凌兄弟啊?” “……” 万籁俱寂+1。 小风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这是哪门子的问题啊!!! “噢——”万籁俱寂之后便是瞬间爆炸的欢腾。 站在墙角的枫突然身子一动,最后关头冲开了穴''道,箭步飞回桌边,这么历史性的一刻他怎么可能错过?他站在逍遥身边兴奋地狠狠一拍逍遥的肩头:“小李子,你这问题问得妙!” 满桌人目光齐齐落在小风身上,她身边的白衣青年微微有些僵硬,端着酒杯浅啜,杯子一直不曾放下——典型的被人围攻时的没事找事做。 而小风则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她虽说脸皮不薄,但也没厚到如此地步好不好?! 真心话? 这个说真话的话会死人的……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淡定下来:“我改大冒险。”她见逍遥要说话,立刻堵上:“这个游戏女生有优待,有改选的机会。”反正这里也没人知道“真心话大冒险”的规则,她爱怎么诌就怎么诌。 逍遥明显不信:“骗谁呢。” “谁骗人谁是小狗。”小风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谎。当小狗就当小狗吧,好过回答那奇葩的问题。 逍遥还要说话,枫却在一边打断:“算啦,小风不回答这个问题也行。”他阴阴一笑:“改大冒险是吧?” “……嗯。”这更不安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枫“嘿嘿”一笑,指着门外道:“那你出去站在天香画舫的大厅里,对着所有人大喊三声‘梦依然要嫁给凌御辞’,要用上内力哦,我们在房子里必须要听见。” “……” 爆! 小风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你……” “哈哈哈哈哈哈~~”逍遥吹了声口哨,大笑,一巴掌拍在枫的背上,“好兄弟。”两人的同盟牢靠得很,默契十足。 白衣青年见身旁女子僵掉的表情,张嘴欲言。 枫赶在他开口前打断:“阿辞不许说话!我们现在问的是小风,旁人不许插嘴。”他看着小风步步紧逼:“小风啊,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选一个吧。” 小风深吸一口气。同样都是失礼,她还是不要选丢人丢到外面去的好……用上内力喊那句话,她御蝶谷的脸要往哪放啊!“真心话好了。” 逍遥和枫满脸奸计得逞的笑,逍遥重提问题:“小风,你想不想嫁给御辞?” 小风闭上眼,豁出去了,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淡定:“想!” 憋出一个字,脸上已经压抑不住涌起的热潮,耳根滚烫。 “哦——”另外那七人一齐大叫了起来,个个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逍遥和枫兴奋地“啪”地双掌相击庆贺,这统一战线无比牢固啊。 小风睁开眼,根本不敢去看旁边御辞的脸色,提高声音要压下满屋的笑声:“喂喂喂,我已经回答了,这局结束。下一局。”这段该死的插曲,还是快点结束吧! 她伸手转动转盘,指针哗哗地转动着。 众人瞪大了眼睛看着渐渐缓慢的指针。 第五个是…… 御辞! 万众瞩目啊!!! “啊啊啊啊啊啊————”屋子里瞬间沸腾,炸了锅般喧闹!“小风你居然转到了御辞!!!”逍遥和枫两个已经乐得不知东南西北了,逍遥蹦起来跟枫用力地相互抱了抱,两个大男人异口同声地向那神色有点僵硬的白衣青年大叫:“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庄主的嘴角抽了抽,默然。 枫“唰”地闪到御辞身边,拍拍他的肩道:“不用想了,我替你选,你就选大冒险好了。” “凭什么?”眼刀飞来。 “所谓‘长兄如父’嘛。”枫笑得奸诈,“你看我从小看着你长大,怎么着也能算你半个哥对吧?那起码也算半个爹了。长辈说的话,晚辈不好不听吧?” “……”额上青筋又多了一条。冷冷抛出三个字:“真心话。”长辈什么的去死,他凭什么听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枫树精的话。 枫眯了眯眼,勾住御辞的颈俯身在他耳边悄悄说:“我说阿辞,你要是选真心话的话,说不定待会我会问你最后一次尿床是什么时候哦~” “……” 杀气瞬间飙升。 枫对青年眨眨左眼,对身边的低气压视若无睹,他直起身子,掏了掏耳朵:“哎呀~刚刚一时耳背没听清,阿辞你是选什么来着?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那桃花眸里闪耀着的绝对是威胁,红果果的威胁! 御辞狠狠地瞪了笑得无辜的枫树精一眼,咬牙切齿地挤出三个字:“大冒险。” 很好,目的达成。枫心满意足,“啪”地一拍御辞的背,得意洋洋:“阿辞,去亲小风一下。” “……” 万籁俱寂+2。 小风脸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红晕“唰”地又冲了上来,脑子快要炸开了。妈……的……她在心底里某个角落爆了句粗,原谅她吧她真不是故意的,只是这事态发展的走向太……不人道了……她开始后悔跟潆影提起这个游戏了。 庄主大人怒视阿枫,对方耸肩摊手装无辜:“我够对的起你了,本来还想要你和小风喝交杯酒来着,人家刚才都说了想嫁给你。现在只不过让你亲一下她罢了,难度降低了好几个等级呢。” “……”御辞收回视线,默然考虑。 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俩,眼睛亮亮的,御辞亲小风,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观啊,每个人连眼都不眨一下地盯着。 “去吧。”枫推一把御辞,退后两步站着,摸着下巴等着。 御辞环顾一遍众人,然后视线落在身旁僵直坐着的小风身上。她面对着桌子坐着,并不看自己,手里握着茶杯,跟刚才的自己一样,小口小口地喝着杯里的东西,只不过方才自己喝的是酒而现下她喝的是茶。 罢了,瞧这阵势,今日再怎样也躲不过去。 御辞暗暗吸了一口气,强作镇定,让自己的动作显得自然些,不要僵硬。犹豫一下,伸手拿开了小风唇边的杯子,放到桌上,握住她的肩将她转向自己,向前俯身。 屋内除了听到房外隐隐传来的笑闹欢腾,一丝声息也没有。 心跳如雷,隆隆作响。 她全身绷得跟拉满了的弓一样,整个身子几不可见地微微在打颤。 那俊美得天''怒''人''怨的面庞在自己眼前不断放大……放大……太近了…… 近得她不能呼吸了…… 一丝绿影清露的竹荷清香飘入鼻端。 她下意识猛地闭紧了眼,受惊一般。 柔软的温热浅浅在脸颊上一点,犹如蜻蜓点水般短暂,便离开了。 那一瞬间跟一万年一样那么长。 黑暗里她看不见任何东西,却对视觉之外的东西万分的敏感,她记住了那浅浅一触的温度、力度、柔软、淡香、清冷……除了视觉外所有相关的因素。 她的声音还卡在喉咙里,眼睛还没睁开,耳朵却听见了下一刻爆发了的沸腾和喧闹,枫和逍遥在大叫:“啊啊啊啊啊啊不行不行!!!御辞你这是作弊!!!这不算数!!!”然后是那清冷磁性的声音:“为何不算?你们没说亲哪里。” 她睁开眼,那白衣身影映入眼帘,他端了酒杯浅啜,不理会一边捶胸顿足哀叫“失策”的两人,唇角微挑起一抹笑意。 刚才那幕恍若做梦。 她咽了咽口水,找回自己的声音:“这局完了。”她尽力要忘掉刚才的插曲——今晚要忘掉的插曲还真多——她说:“御辞,转转盘。”喉咙还有些发紧……她打死也不承认自己对于他只是吻在她脸颊上感到一丝失落……那绝对只是她酒喝多了产生的幻觉…… 她死盯着那指针,左手垂下,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搭着桌子,一股劲道微微传了过去——好吧,她就是在作弊,那又怎样?死逍遥,还有阿枫,敢玩她?她非要把他们玩死不可。小风气哼哼的,把公平什么的全部丢到了脑后。 在不为人知的作弊下,指针慢悠悠地指向了…… 逍遥。 “哦~~”月如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 灵儿则在一边成了掩口葫芦:“逍遥哥哥,当心啊。”她才不承认自己幸灾乐祸呢…… “我选真……”逍遥没等小风问就开口,不过却被小风打断。她双手环胸,盯着逍遥,皮笑肉不笑:“你只能选大冒险。” “为什么!”逍遥顿时炸毛。 “我们都投票支持你选大冒险啊。”小风凉凉地说,“谁想让逍遥选大冒险的,举下手呗。”她举起左手。 环视一周,被她看到的人忍着笑,也跟着举起了手——除了阿枫和御辞。不过庄主大人飘过来一句:“算我一个。”所以只有同盟的阿枫没落井下石而已。 “七比二哦。”小风歪歪头,微笑。 “这犯规。”逍遥宁死不从。 第十八章:淇水归冥乱云飞 数日后。 枫溟山脉。 枫溟山庄,孤枫堂。 孤枫堂乃枫溟山庄议事所在,此刻八名男女分坐在左右两排椅子中,右排首位的老者身后站着潆影。那堂中九人,神色均是凝重。 一淡色衣衫的女子坐在左边一溜椅子的首位,年纪已然不小,气韵成熟,面容婉丽。细看之下,却是那十三年前越绫卿翼页托孤的秦淮故人,天香画舫舫主,凌云风的师妹,苏淇奥。 与她相对而坐,潆影身前的,是一位青袍老者,白髯鹤发,枯瘦容颜,双目却是湛湛有神,说来不可思议,竟是那枫与潆影口中偶尔提到的枫溟百草堂堂主——在外云游多年的神医,叶青唐。 往下看去,除了各坐在两排末尾的逸云与逸雪外,其余四人均是枫溟山庄常年在外的长老级人物,厉云星、木云知、陆云溪与易云瑾,此四人师承凌云风之父,与凌云风同为“云”字辈,论起辈分,皆可算是凌御辞的师伯师叔。 那厉云星鬓发微白,沉稳如岳,不怒自威,此刻手搭在椅子上缓缓敲着,看着逸云,语气略带斥责道:“云儿,庄主身中七辰毒针,如此大事,你怎可瞒着我们?若非我近日听闻了那和葬月宫相关的消息赶回庄内,你还想瞒我们几人到何时?我们虽说常年在外云游,不理庄内事务,却也不代表这枫溟大事就与我们无关了。” 逸云低头,低声道:“……师伯……教训得是。” 逸雪皱眉,大着胆子为逸云辩护道:“厉师伯,这不怪姐姐,封锁消息是哥哥与阿枫的意思……” “糊涂!”厉云星怒道,将逸雪接下来的话吓得咽了回去,“你们还有理了?庄主性命堪忧,我们六人却同那外人一起被蒙在鼓里。如今庄主已身在葬月,我们却刚收到消息。葬月宫是什么地方,你们两个难道不知?若是万一……我们可当真要以死谢罪了!” 逸云与逸雪握紧了拳头,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苏淇奥伸手揉着太阳穴,带着一丝疲累道:“厉师兄,你就莫要再训她俩了。如今还是商议如何处理眼下状况吧。若那消息是真的,想必不久葬月宫便会有人前来……”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冲入孤枫堂的落月给打断了。 那落月一路冲来,顾不得打断议事有多不合规矩,微微喘着气,看着逸云逸雪急匆匆地道:“大小姐二小姐,枫少爷与梦谷主回来了,正往孤枫堂这边来。” “真的?”云雪姐妹惊喜不已,逸雪顿时跳了起来,冲出去找那二人。逸云回头扫视了一眼那几位前辈,却见那六人依旧一脸沉色,片刻的诧异,随即立刻醒悟过来,脸上喜色凝固:只是枫和小风回来了……那……御辞呢? 她的心猛地再次沉下去。 苏淇奥看着落月,沉声问:“庄主呢?” 落月垂首,道:“……不见庄主。” 闻言,苏淇奥等人均深深吸了一口气,厉云星伸手揉搓额头,脸色疲惫而苍白,他转头看苏淇奥:“看来……大事不妙了。” 苏淇奥默然,转头看着门外,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看看阿枫怎么说吧。” 片刻,一片令人窒息的静默中,蓝衫少年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旁边跟着的逸雪与那一袭冰衣。 枫站在门口,环视屋内:“淇奥,云星,云知,云溪,云瑾……老头子也回来了啊?”他直呼那几人的名字,外人看来着实有些别扭。不过认真一想,却是理所当然,要论年龄辈分,他都不知是面前几个人多少代的老祖宗了。 苏淇奥等人站起,向他行了一礼——枫在枫溟里的地位极高,几乎可与庄主并肩,虽说历代嫡传弟子皆以平辈身份与他互称姓名,但相见时,礼数却不可少了。 枫点点头,然后示意小风,对众人道:“这是梦谷主。” 小风原本面色憔悴冷淡,见那六人与她见礼,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回礼道:“依然见过诸位前辈。” 枫走进大堂,问苏淇奥道:“淇奥,你们怎么回来了?” “我在秦淮听到了葬月宫传的消息。”苏淇奥道,“葬月宫放出消息,说葬月要与枫溟联姻。”闻言,枫不由脸色一沉,皱眉道:“他们动作倒快。” 苏淇奥续道:“现下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我听了这消息后,便急忙从秦淮赶了回来,回到庄里才知道庄主中了七辰子母针。厉师兄几个也与我一样,听到江湖上的消息后马不停蹄地赶回庄……阿枫,庄主当真要与慕容辞幽成亲?” 枫叹了一口气,看看身旁脸色苍白的小风,暂不回答苏淇奥的问题,对落月道:“落月,带梦谷主回竹雨水榭休息。”然后看着小风,低声道:“小风,先去休息一下,等我忙完这边的事就去找你。” 小风微微摇头,面上带上一丝疏离,声音暗哑:“不必了,筹备成亲事宜怕是够你忙活了,不必再顾我……明日,我便与奚红衣离开枫溟。” “你要走?”此言大出枫的意料之外,他惊道。 小风微勾唇角,淡淡一笑,眸里却静如死水:“一个外人,呆在枫溟里作什么?准备彩礼,怕是用不上在下。” “可……”枫竟找不出言词来应对。他听那女子与之前相比明显疏离的语气,心中何尝不知她此刻的痛苦煎熬?只是却无法安慰。 小风见他满脸担忧神色,心中微暖,拍拍他的肩,道:“不必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她顿了顿,忆及什么,神色旋即恢复疏淡,声音里混杂一丝苦涩:“替在下……向凌庄主道声‘恭喜’……”说罢转身,示意落月前面带路离开。 “明日离开,你要去哪里?”枫见那女子走出孤枫堂,迈前一步叫道。 那女子脚步顿了顿,淡漠的声音飘来:“在下的行踪,没必要向诸位透露。” 枫愣住,眼见那冰衣身影在视线中越来越远,消失在拐角处,心不禁慢慢变凉。 莫非,当真从此天涯陌路? ※ ※ ※ ※ 夜。 竹雨水榭。 小风坐在桌前,默默地盯着面前的蜡烛。水榭外潺潺的水声,带着丝丝寒气,将她整个身子都变凉。 她伸手按着颈下,手隔着衣服覆在那枚小小白玉环上。烛光里,眸里微微闪烁着晶莹。 葬月宫中的一幕幕飞快地掠过她的眼前,不停地、循环地,烛光里她仿佛又看到月殿中那白衣痛苦的模样。她这辈子也忘不掉那颀长身躯在自己臂弯里颤抖的感觉,仿佛连她也一并带得颤抖起来。那刺眼的血红,那浓浓的血腥气味,那满手粘腻的温热,那嘶哑的绝望的呜咽…… 所有的……所有的……忘不掉……她忘不掉…… 无论睁眼闭眼,她无时不刻不在看着那痛彻心扉的一幕幕永无休止地在眼前飞掠,无法暂停,就像永远逃脱不出的梦魇的纠缠。 血…… 太多的血了…… 在眼前乱晃的无数画面里的血突然好像汇集成了血河,滔天血浪向她冲过来,铺天盖地,无处可逃。 她猛地站起来,双手撑在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死死地盯着那烛光,双眸不正常地慢慢染上了赤红,指尖刮着桌面慢慢握紧,全身微微地发抖。 满目血浪中,她陷入一片血红世界,面前烛光幻化成百丈金红巨焰肆意燃烧着,巨焰面前她小如蝼蚁,火焰里,慕容辞幽带着那得意的俯瞰众生的微笑在看着她,妖娆如魔花罂粟。 一把烈火烧尽了所有的神智,她入魔一般赤红着双瞳,全身的灵力开始乱冲乱撞,她气息紊乱,身体开始泛起一波波刀割般的疼痛。 猛然,胸口受到犹如大锤雷霆一击般的猛击,“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胸腔撕裂般的剧痛直接让她昏了过去。 “哐啷——” 烛台被碰翻,掉到地上,火焰溅在干燥竹板上,丝丝地冒出烟来。不远处,冰衣女子跌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竹雨水榭外面,还是空无一人的秋夜寂静。 天上的乌云,缓缓地堆向清冷明月。 竹雨水榭里一点火光,正在慢慢地变大。在危险的火焰的映照里,一个身影缓缓走进屋子,冷冷地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人。 冰冷的视线环视一周屋内,目光落在床头挂着的灵犀剑上。火焰光芒中,抿着的唇微微向上勾起,站在原地,伸手,玄功暗运,隔空取物,“啪”地将灵犀剑吸入手中握住。宝剑甫入手,“铮铮铮铮——”,犀利秋水在剑鞘中激烈地铮鸣。 低低的冷笑,女声,带着地狱的寒意:“灵剑示警?果然是把宝剑……可惜,你的主子,暂时听不到了。” 她拔出灵犀,随手将剑鞘丢在一边,挽了个剑花,一道冰寒剑气往旁边地上射去。 火焰应声而灭,竹雨水榭陷入一片黑暗。 倒提着灵犀,转身,那身影一步一步地走出竹雨水榭。 冰色衣衫,衣角飞蝶,灵犀在月下反射着森寒的光辉。 乌云终于吞噬了最后一缕月光,天地间一片昏暗。 “好戏……开始……” 孤枫堂。 灯火通明。 苏淇奥等六人,一并逸云、逸雪、潆影,围坐在一起,不知商议着些什么。枫回了枫林,并不在此处。 强劲秋风吹入,烛火摇曳不定,忽明忽暗。潆影见状,便走到门前,伸手欲关上门。就在那一刹那,一抹冷光在眸前闪过,杀气瞬间扑面而来。 潆影大惊失色,脚尖一点地,飞速一个往后空翻,避过那惊险一剑。“嗤”一声响起,剑尖带出一溜血珠——她到底避不过完全的锋芒,手臂被横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小风?!”门口冰衣飘飞,掌风过处,孤枫堂内所有蜡烛“唰”地熄灭,一片黑暗,但犹是如此,也足够逸云逸雪等人看清来者的容貌。 七彩灵玉,绣蝶冰衣,灵犀光寒。不是那御蝶谷主,又是哪个?! 只是那赤红血瞳,却是透着刺骨的恨意与地狱修罗的嗜血,那身阴寒之极的冰冷肃杀,宛如死亡的使者。 陷入黑暗前的那一瞬间,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那是怎样的眼神啊?冷酷、疯狂、窒息、血腥……被她盯上一眼,丝丝冷汗便要在衣下脊背迸出来…… 暗昧中,目不能视物,幸而孤枫堂内皆是一流高手,听风辨位,亦能敌过那带着凌厉杀伐之气的灵犀,一时间屋内混乱一片。灵犀翻飞疾走,剑势变幻莫测起落不定,似看准了逸云逸雪两个武功最低,长剑成虹,剑气簌簌奔泻如浪涛铺天盖地般射向云雪姐妹。 二女大惊,耳听仿佛刹那充满面前黑暗的剑气裂空声,陡然生出深深的无力与恐惧。幸而不远处便是苏淇奥与厉云星,那厉云星双臂一伸,拽住云雪姐妹的手臂往后运力一掷,二女借力后跃翻身,远远落在屋角。而苏淇奥身形斜插如战局,长剑挥舞挡住那凌厉剑气。 二剑铮击刹那星芒四溅,苏淇奥突觉不妙,那灵犀似粘在她的剑上似的,沛然吸力猛然从剑上传来,她只感到内力飞泻而出,不由大惊失色。这个……这个不是御蝶谷的招数…… “你不……啊……”只是脱口而出两个字,黑暗中的杀气猛然爆涨,对方用力往回一拉,由于长剑粘在一起,她身形不稳地往前一扑,电光石火间,灵犀粘劲一收,放开长剑,剑花飞挽,素芒冽冽快若闪电,从一个完全不可能的角度刺出,直接贯穿了她的腹部。 “唔……”苏淇奥睁大了眼睛,脑海一片空白,她感觉到了,身体里的那冰冷与锋利。 灵犀毫不迟疑地被抽出,冷冷的一声低笑成了苏淇奥最后听到的旋律。 血腥,在众人的鼻端弥漫。 木云知、陆云溪与易云瑾三人闻声飞身而上,将那冰衣围住,黑暗中激烈的打斗声传来,兵器撞击间丝丝火花飞溅。厉云星疾呼一声:“叶前辈,夜明珠。”叶青唐会意,二人往怀中一摸,掏出一个散发着光芒的珠子,手一扬,二枚珠子“咻”地被击往房梁,“啪”“啪”两声嵌在梁上,柔光刹那充满了整个屋子。 只是,当他们看清了躺在地上的苏淇奥后,便犹如晴天响了一声霹雳,皆遭五雷轰顶。 “阿琪——”木云知悲吼一声,双目刹那透出刻骨的恨意与悲愤,怒吼着提起全身功力一掌击向那冰衣,挟带着风雷滚滚的气势,雷霆万钧的一击,力若千钧。他自年轻时便爱慕苏淇奥,只是落花有意,流水却是无情,苏淇奥对他只有兄妹之情,并无男女之意,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将那一腔痴情藏入心底,只想伴她终老,便算是过完这一世。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哪曾想得到,今夜竟然突遭如此变故横祸,从此阴阳相隔,竟是永无相见之日。 “云知小心!!!”厉云星大惊失色,厉声大喝。木云知这一掌固然惊天动地难挡其锋,然而如此全力一击不加防守,却是空门大开,全身破绽。他飞身上前,出手欲救,然而却始终慢了半步。 那冰衣衣角飞掠,冰冷肃杀的灵犀剑势稳准狠硬,快如闪电,回转变幻,身影轻盈,无比巧妙地避过雷霆出击,秋水翻飞,剑尖直指心脏,血雨溅洒。 一剑尚未刺老,身后掌风呼啸,那冰衣露出残酷一丝冷笑,抽剑转身,提掌迎击。 双掌相击,气劲爆发,反弹之力将二人各自震退,那冰衣被震飞撞在门框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反观厉云星,也是脸色惨白,嘴角流下一丝鲜血。 那冰衣抓着门框,喘着气,阴冷的眸子里闪过暗昧光芒,转身提气飞跃出门,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撞警钟,通知全庄弟子,务必抓住梦依然!”厉云星喘着气,手一摆,喝叫到,扫视云雪姐妹、潆影、陆云溪与易云瑾。陆易二人点头,飞快冲出孤枫堂。逸云等三人还呆愣地看着眼前,尚未反映过来,她们根本不敢相信,小风……小风居然亲手杀了……杀了…… “还不快去!!!”厉云星怒吼。 三人如梦方醒,慌张地冲了出去。 厉云星箭步跨到倒下的木云知和苏淇奥身边,焦急叫道:“叶前辈,快看看云知和淇奥。” 叶青唐快步抢上,半跪下来,双手各自搭在二人颈间,然后脸色苍白地伸手探了探苏淇奥的鼻息,翻看一下瞳孔,随即收了回来。他转手从随身药囊里取出一瓶药来直接给木云知灌了下去,撕开他的衣服,取金疮药倒上再覆药布止血,掏出针囊取针下针。苍老双目中泛着泪水,干枯的嘴唇抖着,连带着白髯一并抖动。却是不再管苏淇奥了。 看眼前老者一系列的举动,厉云星双目闪着泪花,沙哑着嗓子问:“不……叶前辈……淇奥她……”叶青唐放弃了救治,这说明什么……不……不可能……难道一线生机也无吗? “回天乏术……”苍老的声音枯涩,带着压抑的颤抖。他不是神,虽说妙手可以回春,却不能让人死而复生,“阿星,去帮阿瑾他们,这里有我。” 厉云星自然知道何为当务之急,狠狠咬牙:“是。”他用力握了一下昏迷的木云知的手,霍然站起,带着满身凛冽杀气,大步冲出孤枫堂。梦依然,他要让她血债血偿!寂静的秋夜里,枫溟山庄“当——当——”的警钟划破宁静,命令飞速下达下去,如被荡起的波浪般片刻传播到了枫溟的每一处。 冰衣快速地在无数的房屋间奔跑穿梭,似乎对枫溟地势了如指掌。 耳闻回荡在夜空的警钟声,冷笑停留在唇角,穿梭间时不时闯入房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晕房中人,或是弟子,或是侍女,灵犀斜削蜡烛,烛火溅在布上地上桌上椅上,熊熊烈焰开始在枫溟各处燃烧,此时正是秋干物燥之时,火势很快变大蔓延。 “当当当当——”走水的锣声敲起,混杂着警钟声,追杀声,惊呼声,奔走救火声,呵斥声……火光中枫溟一片混乱。 竹雨水榭。 喊杀声在远处响起,渐渐迫近。 昏迷在地上的小风动了动,缓缓睁开双眼。她有些艰难地坐起身,捂着自己的胸口,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黑暗。她怎么了…… 迫近的喊杀声扑入耳朵,有些迷糊的头脑瞬间清醒,她条件反射地一跃而起,扫视一眼屋外,却见远处的隐隐透着火焰的红光。她一惊,转身箭步跨到床边去拿灵犀。 一摸之下倒吸一口冷气,灵犀呢? 惊骇之下尚未回神,门口风声一凛,有人闯入,剑气扑面,她大惊,脚步一错旋开身子,“嗤”地一声一把长剑钉在床柱上,而昏暗中那道闯入的身影则如箭一般射向半开窗户,没入窗外的黑暗。 屋外喊杀声已近,火把传来的微光足够让她看清不远地上的剑鞘,与钉在床柱上的长剑——灵犀!她的心一沉,不安犹如潮水般涌上。 她拔下长剑,捡起剑鞘,几步冲出竹雨水榭。甫出屋,火光中一道剑光如虹破空而来,剑至人至,一中年男子满脸铁血杀意向她攻来,那目光狠厉仿佛要将她碎尸万段。 “厉云星?”大骇之下不及细想,小风足尖一点向后上方翩然退去,落在竹雨水榭榭顶,高声喝道:“不知在下何处得罪了厉前辈,前辈要下如此杀手?” 厉云星哪容得她逃,剑舞长空飞身扑上,铁怒厉喝:“梦依然,我枫溟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对淇奥云知下如此毒手!今夜我厉云星必让你血债血偿,为淇奥报仇雪恨!!!” 小风如闻晴天霹雳,他说什么?血债血偿?苏淇奥死了?他以为是她杀的? 这是出了什么事? 方才闯入屋内的那道黑影闪入脑海,隐隐浮现的醒悟几乎让她目眦欲裂心脏停跳。 “不!”她一面招架厉云星猛烈的攻击一边辩解,“厉前辈,苏舫主不是在下杀的,在下……”她刚刚不知为何昏了过去,根本没有出过竹雨水榭,杀苏淇奥的另有其人。只是厉云星哪里听得下她的辩解,全力出剑,剑势之凌厉让她根本分不出心去组织语言为自己辩护,话只说得一半便被迫专心迎敌了。那厉云星乃是枫溟中第二高手,此刻全力出击,哪里还容得对手一心二用。 那男子满目恨意:“孤枫堂内人人皆见你亲手杀了淇奥,伤了云知。此刻你还想抵赖?!”他剑剑欲取眼前女子性命,而小风却是只招架不还击,自然是大落了下风。 眼见得榭下陆云溪与易云瑾赶到,双双往自己飞跃而来,剑气杀伐,目光血恨,小风心知此刻再没有她解释的余地,若这三人齐攻,她绝对抵抗不住,若是不走,今夜必毙命于三者剑下。 她咬牙,灵犀一改防御剑势,顿时气势恢宏挟风雷之声,翻腕疾刺,矫若游龙,剑气呼轰滚荡,深锁的狂肆迸绽,剑华九道,剑花九点,银光倾泻,杀招终起——菡萏九变!菡萏冰使的成名绝技。当年梦依然凭此一式杀退侵谷强敌,一跃跻身武林巅峰之列,此刻菡蝶飞仙剑在夜色中再绽锋芒,但见银河飞瀑一泻千里,穿飞碾转,潜劲如龙,砾走沙飞,万钧之势,雷霆之威几欲冲霄。 气旋相撞,轰然作响,飞沙走石。 火光中厉陆易三人被反震倒飞,翻身落地,再看那冰色身影,如断线风筝般向后飞去,半空旋身,借那反震之力拉远了与三人的距离,足尖一点竹梢,遥遥没入夜色当中。 “她往枫林那边去了。”厉云星目中厉光一闪,“追!” “是!” 第十九章 风刀霜剑严相逼 冰衣迅疾地在枫溟山庄中穿梭,直奔碧火枫林,冰凉的手掌握着同样冰冷的灵犀剑,脸色苍白,眸色暗沉。她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圈套中,魔鬼在看不见的黑暗中狞笑,策划着一切,然而她却无力抵抗,亦不知如何抵抗。 可她不能死在枫溟。如果她毙命于厉云星三人剑下,枫溟山庄与御蝶谷两派必势同水火反目成仇,二蚌相争,必有渔翁得利。 她全身经脉在隐隐作痛,每次运息皆是滞涩,她本来今夜昏迷之时便受了内伤,方才菡萏九变全力一击与那三人气劲相撞更是雪上加霜,此刻全力施展轻功,脚步却也要比平时慢上几分。 “梦谷主!”惊喜的喊声自侧方传来,声音有点熟悉。 她侧目一瞥,一个粉衣身影从右后方掠至她身旁,却是那多日不见的奚红衣,白日里回到竹雨水榭后她并没有去枕幽斋找奚红衣,只是让落月去通知那女子一声明日动身离开枫溟,此刻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奚姑娘?”小风缓了一下速度,脚步却仍然不停,匆匆问道,“你怎么在这?” 那奚红衣轻功上乘,紧紧跟在她身旁,道:“我刚睡下不久,就听到枫溟警钟,出来看时发现一片混乱,便想来找梦谷主……梦谷主,发生什么事了,你这是要去哪?” “说来话长。”小风脸色凝重,“在下与枫溟诸位前辈有些误会。奚姑娘,不要跟着在下,以免惹祸上身,赶紧回枕幽斋去,枫溟的人应该不会找姑娘麻烦。”她匆匆丢下一句警告,不再理她,提气疾奔,将奚红衣抛在身后。 奚红衣在她身后,眸中暗光一闪,盯着往前飞奔的女子,却不依言回枕幽斋,而是跟在她身后六七丈处,一同往枫林而去。 碧火枫林。 小风刚冲到枫林边缘,便见夜色里那蓝衫少年正从枫林里冲出,看来他在密林中也觉察了山庄内的动乱,正要出来查看。 枫一见那脸色惨白的女子,便急忙叫道:“小风!出了什么事?”他看见跟在女子身后的奚红衣,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却也不在意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风喘着气,胸膛急速地起伏着:“苏舫主遭人暗算,厉前辈等人以为是我下的毒手,他们要杀我。” “你说什么?!”枫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地看着小风,“淇奥她……死了?”他一定是理解错了,只不过是分开一晚上的功夫,怎么就…… 小风紧紧握着灵犀,看着脸色苍白的枫,点点头。 “怎么会……”枫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人,思绪有些混乱,“这是怎么回事?” 小风深吸一口气,喉咙梗涩得发疼:“我不知道。我不知怎么的就昏过去了,然后有人拿了灵犀,杀了苏舫主。听厉前辈的描述,似乎那人易容成了我的样子。现在三位前辈要杀了我,替苏舫主报仇。”她牢牢盯着那蓝衫少年,声音带着一丝恳求一丝颤抖:“枫,相信我,我没有杀苏舫主,真的没有!” 枫的思绪此刻乱成一团乱麻,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每一件都远超乎他的意料之外,每一件都那么棘手难办,他觉得这个世界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噩梦,而他永远醒不过来,只能心力交瘁而死。 他将手放在小风肩上,正要安慰她几句,却听到她的来路方向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不由脸色微变,拽住小风一把拉到自己身后,然后往前走两步,挡在她与奚红衣身前,紧皱双眉等着追兵杀到。 须臾,厉云星等三人飞掠而至,见到枫林前三人,纷纷在离三人不远处停下,三人身后,数十枫溟弟子很快赶到,火把的光芒照亮了林前一大块空地。 “阿枫,让开。”厉云星怒火腾烧,狠狠地盯着枫身后的冰衣女子,沉声喝道。 “你想杀小风,先过我这关。”枫沉脸相对,冷冷说道,声音里竟是不输于御辞的的冷厉威严,“淇奥的死必有误会,不可擅断。” 厉云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目光落在枫身上,怒喝道:“阿枫!梦依然杀了淇奥是我们几个亲眼所见,何来误会之说!这毒妇先杀淇奥,再伤云知,若非我等及时相救,云知只怕也要命丧灵犀剑下!淇奥也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你不但不替她报仇雪恨,却维护杀她凶手,这是何道理?!” 枫紧锁眉头,一时词穷。纵然他相信小风绝不会加害于苏淇奥,却无法寻得证据证明,而厉云星等却是言之凿凿证理皆备,句句驳得他说不出话来。 小风此刻在他身后沉声道:“在下没杀苏舫主!在下适才在竹雨水榭中昏了过去,有人趁机偷拿了灵犀加害苏舫主,他易容成在下的模样,故意要引厉前辈等误会,使我等兵戎相见。三位前辈,切不可中了奸人毒计。” 厉云星冷笑一声:“梦依然,你说得好听。好,你既不肯承认,我便来问你,你说你在竹雨水榭中昏了过去,敢问是何缘故?” 小风道:“在下原在静坐,忽而思及伤心往事,一时心神错乱,灵力紊逆,以致于走火入魔,昏迷了过去。”她这番话所言不假,只是却隐去了引起心神错乱的原因——那幕幕痛彻心扉的回忆。她并不欲眼前众人知道她不得不断情绝意的刻骨之痛,只含混带过便罢。 厉云星闻言“唰”地抬剑指向小风,厉喝道:“满口胡言!梦依然,你当我们是那三岁孩童般好哄好骗?江湖中谁人不知你御蝶谷的‘千灵之玉’乃是天下奇珍,护佑其主千灵护体,万魔不侵?‘心神错乱’,‘走火入魔’,借口不错!只是你忘了,天下人谁都能用这个做借口,唯独御蝶谷主不行。有千灵之玉相助镇神抗魔,何来‘走火入魔’一说?” “……”小风哑口无言,厉云星此言正巧问中了她心中的疑惑,自醒来后她心中一直暗暗奇怪,为何有圣晶之魂护身,自己竟会错乱心神至走火入魔的地步? 厉云星见此,目光锐利暗沉:“没话说了?梦依然,任你再如何巧舌如簧,也休想抵赖你的罪行!”他冷冷地看了一眼枫,长剑一摆,身形微侧,作出起剑之势,沉声再次道:“阿枫,让开!” 桃花眸微眯,蓝衫少年所展露出来冷肃前所未见,暗沉眸子里锋利的冷光几乎让人眼花误认为看到了那冷厉的枫溟庄主。他盯着厉云星,声音带着令人胆寒的威压:“云星!若是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守护精灵,就放下你的剑!” 厉云星闻言几乎狂怒,颈上青筋迸出,冲着枫怒吼道:“阿枫!梦依然究竟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你为何一定要维护于她?!!” 空气中充满浓浓的火药味,紧张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每个人都心若擂鼓,掌心迸汗,局势一触即发。 枫后退两步,黑瞳里金红光芒闪过,风忽起,卷出枫林无数红叶在半空飞舞,尘沙扑眼,使人不自觉抬手遮挡,冷冷的声音在风中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我答应过阿辞,要照顾好她!” 地上现出射出金红光芒的枫叶形法阵,光芒淹没了三人身影,一阵飞沙走石过后,原地已不见了枫、小风和奚红衣三人的踪迹。 “传送阵?!”陆云溪惊呼。 “混账!”厉云星脸色铁青,用力将手中剑掷在地上。 “师兄,怎么办?”易云瑾脸色难看地问道。 厉云星恨恨地看了天际一眼:“他迟早会回来的!”随即拂袖转身离去。 枫溟山脉边缘。 金红光芒闪过,平地现出三人身影。 光芒散去后,小风环视周围环境,脸色苍白:“枫,你……” 枫沉着脸,来回走动,道:“没办法,我们必须走。云星的性子我清楚,一条路死走到底,没人劝得动他。他要是认定了是你杀的淇奥,除非你能找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否则他必定不肯放过你。” “枫,我没杀苏舫主。”小风看着眼前走动的少年,嗓音有些破碎,语气却坚决得不可动摇。她没有证据证明自己,她只能重复她所知道的事实。她心中悲苦,这个世界上,能相信她清白的人还有几个? 枫在她身前停下脚步,然后转身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我信你!可是这没用,你明白吗?” 小风看着那俊俏精灵脸上写满的沉重与忧心,一股暖意涌上,充满了心房。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涌上眼底的湿意:“谢谢。阿枫。” “……”枫听出她对他称呼微妙的变化,如何不知其中原因?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无言地叹息。 片刻的沉默。 然后,奚红衣的声音打破了静默,她小心地问道:“那……梦谷主……现在我们怎么办?” 小风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抱歉,奚姑娘,把你给卷了进来。你赶紧离开吧,这件事与你无关,想必诸位前辈心里也清楚。他们要杀的是我,应该不会为难你的。至于葬月宫于姑娘的弑亲之仇……恕在下无力相助了。” “梦谷主这是要赶红衣走?”奚红衣愣了一下,看着小风,语气坚决地摇头道,“若是梦谷主认为红衣是此等独自抽身于险的人,便是大错特错了。梦谷主曾救红衣一命,后又带红衣入枫溟避葬月杀手追杀,可谓对红衣恩重如山。如今恩公有难,红衣怎可袖手旁观置身事外?” 小风出言欲拒:“奚姑娘……”话没说完,枫在旁边打断,他皱眉道:“小风,你不用说什么。她不能单独离开,云星不会放过她的。依我对他的了解,他既见你与奚姑娘一起出现在枫林,便绝对将她当作是你的同伙。我将你二人一同带离庄内,也正是此缘故。” 小风闻言心乱如麻,握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几乎要流出血来。 枫看着她道:“小风,依云星的行事作风,接下来他必然会遣出枫溟弟子追杀你与奚姑娘,你受了伤,若是遇到他们三人,怕是要吃亏。我先用传送阵将你们送回御蝶谷,然后去葬月宫找阿辞,现在恐怕也只有他能阻止云星了。你放心……我们一定能将真凶揪出来,还你清白。”最后一句,他说得也不禁底气不足,现在他们对真凶一无所知,所有不利证据都指向小风,那最后一句,此刻听来,不过是安慰罢了。“我不能回御蝶谷。”小风看向远出山峦,声音沉重,摇头道,“我若回谷,若是厉前辈追去,只怕二派弟子到时不得不相争相杀,从此结怨……”她说到此处,忽而苦笑一声,低头黯然,“不过……呵,只怕此时在诸位前辈看来,御蝶谷与枫溟山庄,已是结下深仇大恨了。”她叹一口气,想了想,抬起头来,振作一下精神,道:“枫,你去葬月宫找御辞。我要去趟苗疆。” “苗疆?”枫和奚红衣异口同声地惊道。奚红衣垂下眼帘,掩饰住目中微闪的异光。枫诧异地道:“你去苗疆做什么?” 小风低头,伸手握住胸前灵玉,眉头微皱道:“厉前辈方才问的问题,正好也问出了我心中所疑。有千灵之玉护身,我在竹雨水榭内为何会走火入魔?现在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去苗疆找圣姑,问问她是怎么回事。若是解释得通我的走火入魔,诸位前辈便有可能会相信凶手另有其人。” “……也罢。”枫点头道,“回御蝶谷也是于事无补,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分头行事确是更好。我送你们去苗疆。” 小风摇头阻拦:“不必了。枫溟山脉距苗疆千里之遥,送我们二人转移灵力消耗太过庞大,你吃不消的。你还要去葬月宫,若送完我们再从苗疆去缥缈峰,身体根本受不了。”眼前精灵的实力她心中清楚,两次紧挨着的千里传送,目前的他绝对承受不住此等剧烈的消耗。 “那怎么办?”枫脸色难看,并不是因为小风略显冒犯的言语,而是内心对自己实力不够无法帮忙的恼火,他清楚自己的实力,小风所言非虚。这样的朋友永远令人感动,在好友身陷困境之时,痛恨着自己的无能为力,气恼着自己的束手无策,这种情谊闪耀着如此耀眼的人性之美,足以令人永远铭记。 小风道:“我们二人自己去便可,我可以御剑带着奚姑娘。” “你身上还有伤,不可御剑。” “几天就好了。这几天可以暂时用马车代步。” “……好吧。”枫无奈,“那我先送你们去封阳,找辆马车。” 小风点头答应。枫手掐法诀,枫叶法阵再次浮现,三人被传送至那剑峰东面三十余里外的封阳古城。 沉沉夜色笼罩着绵亘蜿蜒的枫溟山脉,寒意浓重,山风呼啸着犹如透明巨龙在群山万壑中翻滚激荡,一场风雨即将来临。 旦日。 绵长的秋雨笼罩了天地,“一场春雨一场暖,一场秋雨一场寒”,虽说月前已是秋意深深,但气温却一直维持在可以穿着夹单衣服的程度上,自昨夜开始,一股强劲寒潮入袭,一场秋雨一直持续到次日仍然不停,寒意渗透到了枫溟山脉的每一个角落。 阴沉天色,寒冷雨风,那充塞天地的阴湿灰暗也正是枫溟孤枫堂内气氛的写照。 孤枫堂内,厉云星、陆云溪与易云瑾坐在各自的椅子上,脸色铁青;枫坐在叶青唐的位置上,扶着额角,眉宇间显出深深的无奈之色与一丝憔悴疲惫。 修长的白衣身影站在门边,面向门外,双手环胸,紧紧抿着唇角,看着那茫茫雨帘,那眼神难以形容,仿佛是血淋淋的、在荆棘丛里生长出来的染血冰凌。 厉云星盯着他的背影,声音低沉而沙哑:“看来庄主是铁了心不派遣枫溟弟子缉杀梦依然了?” 没有回答。但沉默已是最好的回答。 厉云星站起来,握紧了拳头,声音里混杂着失望与愤怒:“小辞,淇奥这么多年来爱护你辅佐你,把你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现在她惨遭不测,你不但不替她报仇,却拼命地维护杀她的凶手,你就不怕她在九泉之下心寒吗?”他情绪激动,忘了要尊称庄主,看着自己最疼爱最感到骄傲的后辈,脸上神色悲怆。为什么,为什么眼前这个最令他引以为傲的孩子,突然变得那么不辨是非不分黑白了呢?! 他一拳头砸向桌面,恨恨地道:“所有人都看到是她出手杀了淇奥,剑伤验证她手中用剑也确是灵犀,她自己也不能给走火入魔一说圆谎。铁证如山,我就不明白,你和阿枫为什么就是铁了心的要护着那妖女,替她伸冤!” 御辞动了动,慢慢转过身来,声音如他的脸色般冰寒:“她与奚红衣去苗疆,我亲自去找她。厉师伯,你与阿枫一起随我前去。若圣姑也给不出她身怀灵玉却走火入魔的解释,我便不阻你杀她。”他顿了顿,眸色染满凛然杀气:“在此期间,枫溟弟子,擅动者杀!” 诸人心中一凛,那森冷无情的话语,令人胆寒。 厉云星盯了他良久,方一字一顿地道:“一言为定!”他铁青着脸,面带怒色地离开了孤枫堂。 陆云溪与易云瑾沉着脸,站起来向御辞行礼,跟在厉云星后面离开了。 枫走到白衣青年的身边,看着那双黑眸里渐渐裂开然后崩离瓦解的坚冰,看着那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色,胸口塞满沉闷之感,几乎要让他窒息。他伸出左手去拉那青年垂在身侧的手,发现它又冷又湿。眼前的人就像一个已经重伤的战士,还在全力保护着他想要保护的东西,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比这个想象更让枫感到心脏的揪痛。 他右手覆着那人的手背轻轻拍着,就像小时候他经常对他做的那样,无声地安慰着眼前的人。枫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有很多年没像这样——像长辈一样地去照顾这个人了,这人天性中的独立让他拒绝了很多很多帮助和安慰,他全力抗下所有的东西,站在巅峰,是强者,也是孤独。 那修长骨劲的手重重地反握了一下自己的,带着无言的感激与谢意,随后抽开,转身离去。 枫孤单一人站在孤枫堂内,看着门外不知要下到何时的雨,后退两步坐到一张椅子里,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 ※ ※ ※ 封阳古城以南,四百里,曲墨。 离曲墨百里处为安宁府,又是一天下繁华的去处。只是那繁华带动了周围许多州镇的发展,却偏偏遗漏了曲墨。曲墨多山,因地处偏僻人口稀少而发展缓慢,虽说是州,实际上却像个占地广大的镇子,相比安宁府与周围州镇,便像个穿着穷酸的乡巴佬挤在了一群衣着光鲜的阔老爷中。 曲墨城中,三人两前一后地在青石街道上走过,后面的是个鬓发略白的中年人,走在前面的是两个俊朗的年轻人。曲墨鲜少见到如此出众人物,那三人一路走来,吸引了无数人侧头观看,被看的三人却毫不理睬那众多目光。 三人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下,其中一个蓝衫少年开口道:“阿辞,我们先在这里打尖休息一下,顺便问问掌柜的有没有见到小风她们。” 来人正是御辞、枫和厉云星。小风与奚红衣并不御剑,不可能这么快就到苗疆,三人只能从封阳往南追寻,估摸着二女马车的速度,在曲墨应该也快追上了。 御辞点头,看一眼厉云星,二人走入客栈。枫正要跟上,眼角余光却瞟到一个书画摊子后略显熟悉的身影。他脚步一顿,转头看去,顿时倒吸一口气,奚红衣躲在书画摊子后面,探出半个头来,目光焦虑急切地看着他,见他回头,顿时脸露喜色,把手压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指客栈里的二人,摇摇手,再指指枫,招手要他过来。 枫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要他不要惊动御辞的厉云星,看她满脸焦急如临大祸的模样,枫不由心中一惊,莫非小风出了什么事? 他回头往客栈里看一眼,犹豫了一下,扬声叫道:“阿辞,我去买点东西,你和云星先点菜。”他不敢进去叫御辞出来,那样厉云星必会生疑。虽说厉云星答应了御辞到苗疆问明情况后再决定取不取小风性命,但枫却不敢保证他是不是说到做到,毕竟厉云星与苏淇奥木云知等人情义深重,与小风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之人。此刻距苏淇奥的死不过两日,他还没完全冷静下来,若是此时让他见到小风,事情的走向还真是个未知之数。 他往客栈里喊了一声后,便匆匆走到书画摊子后,奚红衣一把抓住他,扯着他掉头就走。 枫被扯着走了好几步,他回头看了看客栈,那两人并没有追出来,便反手拉了奚红衣快步走到一个拐角僻静处,站定道:“奚姑娘,你怎么……”他才说了四个字,便被奚红衣打断了。那女子眼中泛泪,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声音颤抖,带着一丝哽咽:“枫公子,你快救救梦谷主,她快不行了……” “什么???”枫如闻晴天霹雳,大骇失声,“她怎么了?” 奚红衣左手拽着他往城外走,边走边抬右手擦了擦眼泪,匆匆地道:“她这两天身体很不好,好像内伤越来越重了,我们不得不在曲墨这里停下来。我们怕在城里遇见枫溟的人,只好在城外山里找了个破庙准备留宿一晚,她刚刚运功调息的时候吐血了,脉搏越来越弱,我运功帮她疗伤但是无济于事……我在曲墨有个药庄的朋友,他有一瓶天香续命露,我进城本来是想去求他的,没想到在客栈碰到了你和凌庄主他们。枫公子你快跟我去看看梦谷主……” 枫脸色苍白,挣开奚红衣,回头往客栈那边看了一眼:“可阿辞他……” 奚红衣激动地打断他:“时间不等人的,枫公子!你若去叫凌庄主,万一厉前辈发现不对也跟过来怎么办?!没时间考虑了,你快跟我走。”她再次拽住枫匆匆往城门冲去。 枫紧皱双眉,咬咬牙,放弃了去叫御辞,和奚红衣一起奔向城外。 谁曾料到,此一去,竟是吉凶难测…… 第二十章 流恨满青枫 曲墨城外十余里,密林深处。 寒潮大举南下而使天色阴霾秋风簌簌,寒风卷起地上厚厚的落叶,山林中一片阴沉。 两个身影深入群山之麓,此处远离官道,寂静无人迹,一间破落古庙掩盖在重重树木后面,一辆马车停在庙旁。 奚红衣遥遥往那古庙一指:“枫公子,就在那里。” 她身旁的枫眉头紧锁,闻言加快了脚步,越过奚红衣,往那古庙飞奔。被他甩在身后的女子,看着他的背影,满目的焦急中,阴寒之光一闪而过。她手指微动,掐诀默念了一句什么。 一切动作都在眨眼间完成,即使是此刻枫回头看,也不会发现她的任何异状。 古庙之中。 小风盘膝而坐,正在运功调息。那夜走火入魔留下的内伤已经好了许多,已是可以勉强御剑了。只是这几天的运功期间,她身体的另一异样引起了她的注意,每当她运功之时,她的心跳总会加快,并且十分高速,时间一长便产生闷痛,让她不得不停下调息,等心跳慢慢减缓。 她检查过,自己没有中毒,因此这异状究竟是何缘故,她百思不得其解。她暗想,这一谜团,又得留着询问圣姑了。 庙外忽然传来匆匆脚步声,她睁开眼,警觉地望向门外。怎么听着有……两个人? 她停下运功,一把抓起身旁地上的灵犀,迅速站了起来。 她正要迈步,突然一阵头晕目眩,心猛地高速跳动,那种不适,就像是蹲久了猛地站起来时那种心速过快、眼前黑乱的感觉。她全身的经脉毫无预兆地突然开始泛疼,就像那夜在竹雨水榭中的那样。 怎么……回事? 她站立不稳地跪倒在地,右手握着灵犀撑在地上,左手按着自己胸口,一波一波的昏黑缭乱涌过她眼前。 耳朵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急切焦虑,但是是那么飘忽模糊:“小风……” 好像是……阿枫? 她竭力抬头,一片朦乱的世界里,一个模糊不清的蓝色身影正向她飞奔而来,身后一抹粉色若隐若现…… 胸口突然像是遭到重击,撕裂般的剧痛仿佛胸腔被人挖开,她毫无防备,一瞬间便被痛楚击晕了过去。 那厢,枫震惊地看着庙里半跪着、抬起头来的女子,看着她的眼睛突然不正常地迅速染成血红,毫无焦距地看着他,脸色苍白如雪,紧接着,脸色突然变得痛苦异常,眼睛一闭,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小风——”那一瞬他吓得几乎忘了呼吸,箭步冲到庙前就要去救人。 耳后突然传来细微刺空之声,一股前所未有浓烈的危机感刹那笼罩心头。 杀气。 枫的心倏然绷紧,脚步往斜边一跨,身形迅灵无比,堪堪避开凶器锋芒,“刺啦”一声微响,衣衫被剑尖划破一道口子。 没等他喘息一下,背后裂空之声再次传来。枫一提气,足尖一点地面,蓝影如箭一般直射林空,飘然落在了一枝树梢上。 他紧盯偷袭者,又惊又怒:“奚姑娘,你……” 奚红衣满脸冰寒,冷冷地看着他,双目杀机毕现。她不说话,手中握着一把薄得几乎透明的软剑,她平日里所用的那把被丢在一边,她身形如鬼魅般闪向枫站着的树梢,剑气如峦迭起,凌空飞刺。 枫倒吸一口冷气,此一剑所展现的实力,与先前众人所知简直是天壤之别。先前只道奚红衣轻功上乘,修为却是不佳,然而此刻看来,眼前女子分明是个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那凌厉一剑,江湖中能正面迎挡者少之又少。 枫不敢硬撄其锋,侧身避跃,手掐法诀,那树林中无数树叶飞起,边缘散着冷光,犹如锋利暗器,铺天盖地地往奚红衣激射而去。 奚红衣唇含冷笑,面对眼前飞叶阵,软剑化作光网,剑气暴涨如排山倒海,直接硬碰硬地接下这一招,气旋飞速旋转,隐有风雷之声。她薄剑光寒,于万叶之中破口而出,漫天剑光,飞花碎雪,长虹撕裂了空气,直刺蓝衫。 枫眼见不好,一横心,身形在树林上空飞速倒掠,手划法印,全身亮起光芒,他周身忽然流转起耀眼的金红枫叶形光斑,枫树的影子在他身后若隐若现。那双黑眸突然变得一金红一翠绿,闪着夺目的光辉。 奚红衣微一眯眼,攻势却是不停。 枫的身影突然在眼前消失,冰亮软剑刺入金红残影,空空无物。 奚红衣回剑,旋转身子落入林中地上,阴寒杀气透体而出。阴暗的山林中,一股令人透不过气来的威压渐渐压在了她心上——那是沉淀了千年的、古老神秘的威严气势。 “化相归始?”她慢慢闭上眼睛,语调里带着微微的嘲讽。 枫溟的守护精灵,化去肉身束缚,一身天地灵力,重归自然,掌控世间山、木之力。 他本是天地灵气所衍生的精灵一类,比之平常妖魔精怪有所不同,他们天生已有肉身躯体,而他,则要以自身灵力再造。以人身现形,他千年修为所剩不到半数,但若是解去皮囊束缚,则可灵通天道,身化自然,其千年灵力,便是上界天仙,亦不可小视。 风卷尘飞,罡风携带着无数气劲至四面八方射向奚红衣。 奚红衣低嗤一声,“啪”地将软剑缠到腰上,喃喃道:“千年灵体,不过如此。”她闭着眼睛,侧耳细听,双手结印,手指连环点出,摇、搓、按、点、叉、刺、弹,七诀顿成,刹那间攻出万千剑气,向罡风潜劲攻去。 轰然巨响,气流迸散而走,无数落叶被飞卷半空,刮至数十丈开外。纷纷落叶中,奚红衣睁开眼睛,一动手臂,袖中落下一枚飞梭形的物事。那东西通体乌黑,泛着黑光,尾上嵌着一枚血红灵石,透着莹润的光芒。 那女子握着那乌梭,双目带着危险的嗜血的寒意,低低的声音被罡风淹没:“这次……换我了……” 灵力祭起法器,那乌梭在掌中黑芒大放,一股黑光冲天而起,奚红衣的身影被黑光所淹没,猛地,无数黑气自庞大的黑色光柱中激射而出,与林中激荡的无数罡风气劲相撞,纵横交错,巨响连天,激起的狂风摧枯拉朽,暴虐地摧毁着山林,石飞树倒。如狂潮如浪涛的潜劲激飞滚荡,仿佛要撕裂了空间。 与此同时,远处古庙中,昏迷的冰衣女子胸前,七彩灵玉突然亮起了光芒,光华闪烁不定,起了感应。 震耳欲聋的巨响一直持续不断,空气中风雷声轰凛,足足过了将近半刻钟才停止。方圆百米的树木全部倒下,地面上落叶和土壤被刮得一干二净,露出遍地的岩石,倒下的树木交叉叠覆,疮痍遍地。 空气中一阵波动,一团金红色的光球在空中显出,坠落在距离古庙约三十丈处,在那遍地的疮痍中尤为显眼。 黑光散去,奚红衣的身影显露出来。她脸色苍白,嘴角带着一丝血迹,手上的乌梭连带着上面的血石,遍布丝丝裂缝,突然传来几下轻微的“喀嚓喀嚓”声,伴着声响,乌梭碎裂成数十块,从女子的手中掉落在地上,与石头相撞,发出清脆的碰击声,然后在空气中,以看得见的速度化成了粉末,被风吹散四方。 奚红衣垂首看了看脚边残留的一点黑粉,抬头盯住不远的光团,微微冷笑一下,缓缓地走近。那金红光芒里,一抹蓝衣身影若隐若现,仰躺在地上。她走到他跟前,冷冷地俯视着脚边的他。 精灵半睁着眼睛,痛苦地看着她,双眸金红翠绿,光芒在慢慢黯下去,他颤抖着伸手,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碰到了那女子的脚踝,一丝声音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气息微弱:“大地之力……娲皇血石……你究竟是……谁……”大地之力,大地之母女娲的力量,蕴含在那乌梭镶嵌的血石之中,其精纯庞大,已凌驾于他的千年灵力之上。 眼前这个人,究竟是谁?那件法器,可算是件仙器啊,她可驾驭仙器,莫非……并非凡人? 那女子低头看着精灵,面无表情:“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她倒退一步,足踝上的手便落在了地上,她回头,往密林那边的曲墨城看去,仿佛能透过重重山林看见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她再回过头来,低头看着地上已经慢慢闭上了眼睛的精灵,双目中异光闪烁,声音低悄,残酷、阴冷、兴奋、危险:“枫公子……杀死你的……是女娲的力量呢……” 精灵已经听不见了。 蓝色身影在金红的光团中越来越透明,最后消失不见。 金红光团开始向上拉长,不断地伸展,奚红衣一步步地退开,直退了二十步方停止,面前高耸参天的金红光芒中,一棵巨大无比的枫树显现出来,枝叶繁茂,遮住原本便有些灰蒙蒙的天色,笼罩出一方昏暗。那枫树十分奇特,一半金红,一半碧绿,仿佛栖息着春秋两个截然不同的季节。 金红光芒蒸发似的一点点地消散,直到全部不见。 树林、空地,一片寂静。 山风起,漫漫风尘中,奚红衣仰起头看了那古老的遮天蔽日的枫树一眼。她知道,从今往后,枫溟山庄,再也没有那守护碧火枫林的精灵了。与天乌血梭相抗的结果,便是元神尽灭,打回原形。 奚红衣收回视线,绕过枫树,走向三十丈开外的古庙。方才那罡风狂劲,已经让那破落古庙摇摇欲坠了,仿佛再用劲一推便会塌倒一般,马车不知所踪,那受惊的马儿早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奚红衣加快脚步,冲入古庙之内,半抱起尚在昏迷中的女子,反身将她拉到自己的背上,见她昏迷时还紧握着灵犀,低嗤一声,背起她快步走出破庙,径直寻了山路往南去了。 不久之后,凌御辞和厉云星,就会追来。 枫溟的守护精灵死在御蝶谷主手上,枫溟山庄,再无可能放过梦依然。江湖,马上要变天了…… 一盏茶的功夫后。 荒林古庙。 两个身影匆匆赶到。 凌御辞,厉云星。 疮痍平地中屹立的古老枫树撞入眼帘,两人脚步一顿,身形顿止,头脑刹那间一片空白。 那一刻,触目崩心,痛入骨髓。厉云星手中的剑掉在了地上,推山倒柱般轰然跪下,眼泪渐渐盈眶,终至泪流满面。 他身边的白衣青年依旧挺直地站立着,像劲竹,像孤松,仿佛天塌下来了也能屹立不倒。但是那双黑钻般的琉璃双眸中氤染的悲恸,几乎是万箭穿心,剖肝泣血,让人只看一眼,便要痛断了肝肠。 冷漠的人有时候比任何人都要柔软悲戚,他们疼在心底,疼在骨子里,疼在血液里,但是他们已经忘记了如何将悲伤表现在脸上,以至于别人都认为他们无所触动。可以一旦触碰了伤口,一旦有新伤添加在了旧伤上,疼痛便由心蔓延到了身体的各个角落,那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心如刀割与悲痛欲绝。 待他如子的苏淇奥死了。 待他如弟的精灵也消逝了。 苏淇奥逝世的时候,有那个少年在自己身边安慰,有他一起和自己相信着,此生挚爱的清白。 可是现在……却…… 他想不下去了。 他几乎要窒息。 面前的枫树忽然泛起一阵微光,苍老的树干上,一滴金红色的液体渗透出来,缓缓飘至他面前。 “滴答”一声,落在了他伸出的手掌里,渗入掌心,消失不见。 满树金红翠绿色的叶子在风中哗哗地轻响着,渐渐变色,不再是鲜艳夺目的金红,不再是鲜亮欲流的碧绿,片刻后,一树青红叶片变成了常见的枫叶色泽,黯淡的红色,夹杂着枯老的黄色。 御辞如遭雷亟,刹那间,痛不欲生。 这是真正的…… 元、灵、尽、灭! 被打回原形,毕竟仍留了一线生机,千年之后,若上天垂怜,或许还得以再衍灵体。 但元灵尽灭,则本体之树将枯,再过得百年,化为残木,湮灭于天地之间。 竟是……再无相见之日! 心如刀绞,终于,泪如雨下。 为何……造成这一切的……竟是他此生的挚爱?! 如此精纯而强大的女娲灵力,除了圣晶之魂……还有何解释? 一种被背叛的愤怒在心底滋生,瞬间爆发烧成燎原大火,痛苦和愤怒的火焰几乎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修长骨劲的手紧攥在一起,骨节“叭叭”作响。他绕过枫树,走向古庙,冰火交织的眸子扫视四周,然后,望见了古庙前往南而去的极浅的脚印。 厉云星已站起,大步迈至他身后,他竭力要保持着清醒理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指向与脚印完全相反的方向:“厉师伯,分头找她们,你往那边去。” 厉云星显然没有留意到那脚印,满腔恨怒之下竟没考虑,小风与奚红衣原本从北往南走,此时怎会再往北去?他面上犹有泪迹,满面铁血杀气,声音悲怒:“庄主!我不会再留梦依然的性命!” 御辞转身往南边而去,声音仿佛是生长在冰天雪地里的荆棘:“我不阻你。” 古庙以南十余里。 奚红衣背着小风展开轻功疾驰,此刻已是远离曲墨。 颠簸中,小风渐渐苏醒,她缓缓睁开眼睛,一时不知身在何地:“奚姑娘?” 奚红衣停下来:“梦谷主,你醒了?”她站定,将小风放下来。 小风站好,感到头有些晕,她环顾四周,诧异地问:“奚姑娘,我们怎么在这里?” 奚红衣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踟蹰了一下,问道:“梦谷主,你……你还记得刚刚的事吗?” “刚刚的事?”小风皱眉,“什么事?” 奚红衣沉默了一下,好像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来一般艰难道:“刚刚枫公子来了。” 一句话像是打开了开关,无数记忆涌回脑海,小风悚然而惊,她为何又昏迷了过去?昏迷前的事……她不太记得了……似乎是……见到了一个蓝影?枫? 她一把扣住奚红衣的手腕,惊虑急切:“阿枫怎么会来找我们,我昏迷前发生了什么事?” 奚红衣的手腕被她捏得生疼,她话音里带着一丝慌乱:“我去曲墨城里买干粮的时候在客栈碰见了凌庄主、厉前辈和枫公子,枫公子看见了我,就偷偷和我出城想来看看梦谷主,结果我们到了庙外的时候,梦谷主你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就变成血红色,一看见枫公子,就……就……”她卡在那,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 小风倒吸一口冷气,几乎是吼着催促道:“就怎样?” 奚红衣面上带着一丝惧色:“你就直接一剑刺了过去,然后和枫公子打了起来。我插不进手,只能躲得远远的。后来这块玉不知怎么就亮了,”她指了指圣晶之魂,“你和枫公子对击一掌之后,两个人都被击昏不省人事了。我怕凌庄主他们追来,想带你离开,可是马车不见了,只能背着你走。” 小风震惊地听着,脑海里轰轰作响,她干了什么?再次走火入魔期间她到底都干了什么?她怎么会向枫出手? 她低头看看圣晶之魂,心底不安在慢慢扩大。奚红衣说她和枫打斗的时候圣晶之魂亮了,这代表什么?她用了圣晶之魂?自从苗疆决战之后,三年来她极少再用圣晶之魂了,行走江湖只是凭借自己一身修为。圣晶之魂中蕴含的女娲神力太过于精纯庞大,若是全力调用化身护灵,虽说力量强横当世披靡,但事后对于身体却是反噬极重。她毕竟仍是肉身凡躯,比不得女娲后裔的半神之体,是以难以承受圣晶之魂强大的能量。 若是她对枫出手时用了圣晶之魂……她的脸色突然白了,松开抓住奚红衣的手,掉头往来路奔去。 “梦谷主。”奚红衣死死地在后面拽住她,“你不能回去,万一碰上厉前辈就完了。” “放开!”小风急怒道,运劲一甩挣开奚红衣,展开轻功全力往来路飞掠回去,一眨眼身影便没入重重林木之中。 奚红衣一个没拽住,再想追却晚了,她看着来路,微微皱眉。梦依然现在还不能死……她毫不犹豫地提气往回追去。 曲墨南山麓。 一个往北,一个往南,两个曾经并肩携手的身影,在阴暗的山林里,再次相遇。 分别不过数日,世事却已无常。 小风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白衣男子,心头掠过一阵颤栗。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悲恸、愤怒、绝望,如同一头被逼上了绝境的狮子,要用最后残存的力量撕裂毁灭眼前的一切。那双眼睛里仿佛可以看见血淋淋的心,交织着悲与恨的火焰。 仿佛已被逼至崩溃的边缘。 “御辞……”小风张张嘴,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如此的颤抖破碎,“阿枫他……” 那双黑眸里的坚强与冷酷一点点地在她视线中崩离瓦解,仿佛有什么东西断裂,再也回不到从前,他看着她的双眸,看进了她的心底,声音是那么的低哑:“元灵尽灭……”一层水雾在星目中慢慢浮起,“为什么……是你……” 小风如遭五雷轰顶。 不……阿枫…… 他突然声嘶力竭地向她怒吼:“告诉我!为什么是你!!!” 小风眼泪夺眶而出,她拼命摇头:“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那一刻,犹如万丈高楼错失足,扬子江中断缆绳,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咫尺变成洪荒天涯。 “那女娲灵力要怎么解释!!!”他目中含泪,几乎撕心裂肺。 小风摇着头,心痛欲裂:“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泪如泉涌,“御辞,你相信我,枫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我杀不了他,你知道的,以我实力,无法将他打至元灵尽灭的。” 他双目充血,染着疯狂,全身在剧烈地颤抖,嘶哑吼道:“你若不动用圣晶之魂,与我不相上下,可若动用那神器,将他打得元灵尽灭又有何难!!” 她无言摇头,徒劳地否认,泣不成声。 他的不信任,是世间最锋利的刀,轻而易举地扎穿了她的心脏。 没有人能知道此刻他心中在想着什么,没有人能知道他此刻所承受的是什么,七辰毒针、子夜歌、忘魂蛊、苏淇奥的死、枫的元灵尽灭、挚爱的离恨……他已一步步地被崩溃所侵蚀,他已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他已身处无间地狱。 天烬入手,化剑如虹,赤红着的双眸带着无比的悲与恨,一剑往冰衣女子刺去。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让她死在他的手上,然后自己再去陪她……死了,便一了百了,不需再受如此焚心刻骨之苦…… 他已经陷入魔障。 小风惊骇,肝胆欲裂,身形飞快后掠,灵犀出鞘,“铮——”地一声长鸣,二剑相击。 她看着那几乎变了一个人的白衣青年,如坠冰窟。 他要……杀了她?! 她觉得心被硬生生地扯出了体外,这世间,怎会有如此惨烈的苦楚? 天烬挽剑花,往她颈上掠去。她不及细想,一使千斤坠,往侧面倒去,手往地上一拍,借着反弹气劲纵身飞跃开去。身后剑气裂空,灵犀剑急转,剑行飞龙之态,一线而刺,迅若流星。 天烬与灵犀,终于站到了敌对的立场。 剑起白云飞七泽,吟啸秋水动三湘。 一连串的风云色变轰然铮鸣,身影飘然起落穿梭不定,每一剑,都蕴着石破天惊风雨大至之势,如天风海雨狂潮扑面,如百川转折沛然不可挡乎。 天烬横空,力逾千斤,卷起万千剑流,森森剑啸中她翻转腾移,灵犀翻飞骤起千道寒芒,裂风擎卷,势若雨横风狂。 此战之激烈,惊心动魄而不足以形容其万一。 激战一炷香时间,仍然不分胜负。冷月与冰莲平分秋色不分上下,便是再战三天三夜,也一样难分高下。 锵然剑啸,天烬改势,剑主身上灵力暴涨,天烬声若龙吟,白衣青年身边蓦然出现七把灵气剑,凛冽剑气射至四面八方。他一掐剑诀,除天烬外,七把气剑应之而出,各自占了方位团团围住小风。 小风倒吸一口冷气:“八卦剑阵?” 将剑身本体与后天八卦之法和之,除去一人分身乏术的问题,更占尽八卦相生相克绵绵不断之特性,面对梦依然如此强敌,竟可想出此法,冷月当真是为不世出的奇才。 要制阵,先制人,此等道理,冰莲如何不懂?只是,八卦剑阵太过难破,灵犀之剑太过锋利,天烬虽能挡其锋芒,气剑却稍逊一筹,而二人之间,又是否真是硬下心肠,要生死相斗? 缠斗良久,不分胜负。小风泪水已干,心中悲苦无限,眼见天烬如此锋利的剑芒,竟隐生玉石俱焚的疯狂念头。 为何,为何你就是不信我? 你当真……要我死?! 银牙紧咬,眼眶血热,她振臂再挥长剑,回应的是如同上次一般的挡格,但这次她却有了不同的想法,灵力一收一放之间,居然黏住了一把气剑的剑身!手腕一振,灵力一吐,气剑顿时被震散。 八卦剑阵既以剑为媒介,破阵最直接的法子,便是断剑。天烬灵犀平分秋色,但气剑却难挡灵犀之锋。小风如法炮制,不多时又断去两把。 八卦已去其三,剑阵运行间威力顿时大减,失了其凌幻无方之妙处。而气剑与剑主本命相连,三剑尽毁,那青年也吃了不小暗亏。 二人错身,提掌相击,掌力轰然相撞,两股绝世横力撞在一起,立时将二人各自击得倒飞回去,枯叶轰飞,砂石冲天而起,烟尘弥漫。 待到烟尘散去,定睛看局中阵势,二人各退数丈,小风倒退几步,靠在树上,身形摇晃,却是不倒,御辞单膝跪地,撑着天烬,嘴角出现一抹血红。 高下,似乎已分。 但,是否真的已分? 小风心知自己这一全力一击的威力,眼见御辞的脸色苍白无比,隐觉不对,按道理,他即使不敌,也不应该如此不济,自己这次胜得太过奇怪,也太过轻松。 但是现在这样跪在不远处的青年,还能有花样? 她的疑虑很快有答案了。答案就是浮现在地上的八卦阵式,森寒剑气从阵势中透出来,一有异动,顷刻绞杀。 “先天八卦阵!”小风看向地上的青年,心底一片冰凉绝望,“阵中阵……凌御辞,你果然好本事。”眼见阵法渐渐缩小,她体内适才为了对付后天八卦剑阵而运动的内息不及转换,在先天八卦与天地气息之影响下在经脉间乱窜,剧痛之下再也站立不住,膝盖一软,倒在地上。 御辞抹去嘴角的一丝血红,缓缓站起,掐了法诀,指向阵中之人:“乾坤奠立,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将她困死在原地。 风尘漫漫,树林之中陡然安静了下来。二人相视,一时无言。 第二十一章 故地重游人事非 良久。 御辞动了,握了天烬,一步步地走向她。先天八卦阵的剑气对他毫无影响,那修长身影穿过围困她的森寒剑气,停在她一步之遥处。 小风抬头,怔怔地望着那双黑眸,目光染着一丝凄然。而后,她垂下视线,落在他手中的天烬上,轻声道:“你当真要杀我?”她突然嗤笑了出来,原本以为已经流干了的眼泪再次漫上了眼眶,她带着泪,带着笑,点点头,惘了心神般喃喃道:“你当真要杀我。” 她似乎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放弃了所有的争辩,心灰意冷,只慢慢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白衣青年那稳如磐石的握剑的右手此时微颤,牙关狠咬,颈上青筋迸现。他突然半跪下去迅速无比地以左手卡上了她的颈项,如铁箍般难以挣脱,用力收紧。 她蓦地睁开双眸,本能地惊颤挣扎,但是只有一下。她看进那双燃烧着悲恸绝望火焰的黑眸里,眼角滑落一串串的泪珠,缓缓放开了掰着他左手的手。 他的手越箍越紧,劲越来越大。 她无法呼吸。 一滴雨滴“啪”地砸在地上,溅飞几粒微尘。继而,越来越多的雨滴砸下,噼里啪啦地砸在枯枝落叶上。寒潮秋雨南下,已至曲墨。 雨水落在她的脸上,那张脸已经白得像张纸,唇不再有任何血色,嘴唇微微地张着,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再抿在一起,身躯偶尔痉挛一下,那双蒙着一层水汽的眸子半阖,眼神已经渐渐涣散。 她在一点一点非常缓慢地死去,然而,她却任由颈上冰冷的手将她推落冥渊,没有一丝反抗。 渐散的神识飘渺无际,无比模糊的念头一掠而过,没有比这样的结局更好了……死在他的手上…… 所有的知觉,慢慢消失。 即将……全部黑暗…… 颈上的桎梏猛然一松。 新鲜的空气闯开被压迫的气管,一鼓作气灌入肺部。血液从被压迫的血管直冲上脑,苍白的脸迅速染上了鲜艳的色彩。 “咳咳咳咳咳咳咳——”她剧烈地咳嗽着,胸腔急剧起伏,侧身无力地半趴在地上,紧抓着被雨水浸湿的枯枝落叶,满手冰凉刺骨的泥泞。 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背上。 她艰难地抬头,看着那张苍白的雕刻般棱角分明的脸,分不清他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背上那只手停了停,收了回去。 那青年缓缓站起身,不再看她,转身。良久,低冷的声音混着雨声,传到她耳里:“今日,我不杀你。待回庄,我不会再拦厉师伯。” “御辞……”她困难地抬头仰望那冷傲身影,喉咙灼痛,想大声说话,却只能发出微小气音。 他抬头,似深吸一口气,其声暗哑:“你……好自为之。”说罢,抬手掐诀,撤了先天八卦阵,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身影很快没入林间。 雨幕中,两个身影的距离越拉越远。 他听不到她以微弱气音唤了数声的“御辞”。 她也看不到,从那白衣嘴角滑落的滴滴血珠。 鸿沟天堑,已成天涯。 ※ ※ ※ ※ “梦谷主……梦谷主……” 似有还无的声音一直在耳边缭绕,渐渐愈来愈清晰。 小风撑开似有千斤重的眼皮,暗沉灰白的日光扑入眼帘,她只觉喉咙干涩灼痛。她艰难地吞咽一下,晃花的眼睛重新聚焦,视线落在身边的粉衣身影上。 “奚姑娘……”她才出声,便发觉自己声音无比沙哑。她不由抬手抚了抚颈子,那冰冷铁箍般的触感似乎还环绕在上面,她闭了闭眼,想要忘掉,顺便逼回涌上眼底的泪意。 奚红衣松了口气般喜道:“梦谷主,你可算醒了。你再不醒,红衣就要背你进曲墨城寻医了。” 小风挣扎着坐起来,奚红衣慌忙伸手帮她。待坐定,小风环视四周,发觉自己正坐在一个山洞内,这山洞深约三丈,高一丈有余,尚算宽敞,身边不远处是一堆火堆灰烬,洞的尽头还放有数捆木柴。 小风揉着太阳穴,缓解着头疼,低声问道:“我昏了多久?这是哪儿?” 奚红衣看了一下她的脸色,方答道:“谷主昏了一夜了。昨日梦谷主你执意回栖身破庙,红衣不放心,便追回去,一路找寻,结果在半途遇见梦谷主昏倒在地。当时天降大雨,红衣便背了梦谷主寻得此处山洞,进来避雨。这洞中放有许多柴火,想是樵夫猎户进山的夜间栖身之处。”她说完,顿了顿,有些犹豫地道:“梦谷主,恕红衣多嘴一问,昨日红衣见你昏倒的所在,似有一场大战,不知……” 此言顿时勾起那场生死相拼的回忆,小风揉着头的手一停,奚红衣慌忙住了嘴。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山洞中弥漫。 半晌。小风缓缓放下手,脸上看不出喜怒,然后拿了灵犀剑,站起来,看向洞外,声音冷清:“奚姑娘,枫溟如今倾全庄之力缉杀在下,你若执意跟随,怕有杀身之祸。”奚红衣微微一笑,也站起身:“枫公子那夜在枫溟已说,红衣与梦谷主,是一条船上的人。” 小风垂下眼帘,眼底闪过一丝微光,随即恢复正常脸色,迈步走出去:“既然如此,奚姑娘,随我去曲墨城中买马。待我内伤稍好,便御剑前往苗疆。” “买马?不是马车?” “马车太慢,事情紧急,需快马加鞭,日夜兼程。” ※ ※ ※ ※ 四日后。 苗疆。 苗疆位于神州之南,秋冬亦是温暖,树木四季常绿,故而虽然时值秋末冬初,依然漫山绿意,一片生机。 三日奔马飞驰,一日御剑,如今,小风与奚红衣已入白苗族辖境以内。 三年前,黑苗白苗二族大战,伤亡惨重。后拜月教覆灭,黑苗王室重掌朝权,因巫王嫡系公主生死不明,而其女尚在襁褓之中,故而推举血缘最近的旁系王孙赵子霖登位。 二族之争,本为水源。自水魔兽被灭后,苗疆五灵运转有序,风调雨顺,争端源头不复。为化二族之仇,黑苗王室与南蛮王合力推动族民联姻结亲,阿奴以白苗少主身份与赵子霖定亲,因当时年未及笄,暂不大婚,直到一年后行了笄礼,方行嫁娶。 时隔三年,再次入苗,小风一路行来,不禁恍生物是人非之感。 当年阿奴大婚,曾给她送来请帖,那时恰逢御蝶谷多事,又加之兼忙寻找水魔内丹与灵儿下落,实在抽不开身,是以仅派了流烟携礼前去道贺。如今入苗,怕是正事忙完后,还需前去探望致歉一番。 此刻她与奚红衣正身处距大理百里之余的丹石寨镇中,寻了家简陋客栈歇脚。她身上带伤,此一日的御剑,竟是速度大减,且气力不济,距大理尚余的百里之路,竟是撑不下去了。 客栈中,饭菜已上,二人正用。 奚红衣瞧一眼小风苍白脸色与眉宇间的憔悴,开口道:“梦谷主,方才我已问过,这丹石寨离大理不过百里,不如我们今晚在此歇息,明日一早再买两匹快马赶路如何?我瞧你脸色苍白,禁不住再御剑了。”她顿了顿,续道:“况且这几日快马加鞭,想来枫溟的人也不会这么快就追上。” 小风犹豫了一下,心知自己身体状况由不得逞强,便依言点头。 饭后,奚红衣去柜台前订房,小风坐在桌边,端了茶轻抿。她们的桌子靠窗,可看见外面街道。小风咬着杯沿,静静地看外面那人来人往,听那吆喝叫卖。 突然,她动作一顿,紧盯一处,忽然面露惊喜之色,“啪”地将茶杯放回桌上,跳起来一阵风似的冲出客栈。 奚红衣转身,正巧见她背影,慌忙大叫:“哎?!梦谷主!你去哪儿?”她不及细想,赶紧快步奔跑追了过去。 街道上。 小风看着不远处的三人,大声唤道:“清扬——逍遥——月如——” 那三人齐齐转头,看向客栈这边,定睛细看,顿时惊喜不已,月如惊喜叫道:“哎呀逍遥,是小风。”眼看小风往他们这边跑来,月如急忙迎上去。那冰衣女子到了跟前,张开手臂狠狠抱住月如,喜笑颜开唤道:“月如。” 月如猛然被熊抱,又好气又好笑,连声叫道:“小风,你勒得我疼死了,快松开。” 小风闻言松开手,敲了月如一下,笑着快步走到逍遥与清扬身边,张臂抱了抱蓝衫女子,随即退开一步扶着她的双肩上下打量:“嗯?清扬,你怎么看起来如此憔悴?”她甩了个眼刀子给逍遥:“逍遥,你欺负她了对不对?” 逍遥叫起撞天屈来:“你这丫头好不讲道理,我哪里欺负清扬了?一见面就栽我个冤帽,分明是你欺负我。” “你没欺负她她怎么看着这么憔悴?” “这话从何说起……” 逍遥话还没说完,就被清扬打断,她一手牵着逍遥,一手拉着小风,向小风柔柔笑道:“风儿姐姐,李大哥对我很好,你不要责备他。只不过是这几日有些劳累,清扬看着有些精神不足罢了。” 小风瞟到二人相执的手,有些惊喜,她看看清扬,又看看逍遥,有些不敢相信:“你们两个……” 清扬见状红了脸,抽回自己的手,逍遥再想去拉,却被躲开了。他看着清扬,脸上带着一丝宠溺,不再拉她,转头笑着对小风说:“这两个月我和月如带清扬去了不少地方,像仙灵岛、白河村、黑水镇、鬼阴山等等,一路走到苗疆,现在她已经记起了点东西,不过只是一些很短的片段画面。我想,到了大理,见见圣姑,再去趟女娲庙,应该会更有收获。” 小风闻言,欣喜不已,如今清扬虽是只记起零星画面,但最起码,她与逍遥之间的感情已回到从前,虽然不及当初夫妻之间的亲密无间,却也已是相互爱慕。此消息于她而言,自是大喜之事。自林家堡分离,差不多两个月以来,她第一次心情如此欢畅愉快,连日来压在心头的阴霾,似乎也散去了不少。 逍遥看着眼前笑颜,初见的欣喜慢慢消褪后,压在他心头的那块大石头便又沉甸甸了起来。一想起那件事,笑意便凝固在了他的嘴角,他微微皱起眉,也不知此时当不当提那事。 小风瞥见他脸色变化,笑着捶了他一下,道:“摆张苦瓜脸,作什么呢?” 逍遥盯着她,道:“枫溟的事,我们都知道了。” “……”小风一僵,笑意慢慢从脸上褪去,抿紧了唇,略垂首。 月如见状,不由伸手拉住她的,微露担忧:“小风……” 小风抬头,看着三人,声音里混着一丝涩意:“江湖上……怎么传?” 逍遥道:“枫溟与葬月联姻。枫溟的天香画舫舫主苏淇奥、还有……枫……被御蝶谷主所杀……枫溟弟子,若遇梦依然……”他迟疑不言,将最后一个字咽了回去。 小风微微苦笑,替他补上:“……杀!”那神色,苦涩凄冷得令人不忍再望。 逍遥深吸一口气,脸色凝重地问:“丫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风摇了摇头,微叹:“此事说来话长。先进客栈吧,今夜再详谈。” 三人见状,只好压下满心疑惑忧虑,随那女子走向客栈。方行几步,便见不远处站了一位粉衣女子,正看着他们,见他们回身,便迎上几步,唤小风道:“梦谷主。” 逍遥奇怪:“小风,这位是?” 小风道:“这位是奚红衣,奚姑娘,在雾顶城中结交的朋友。她的事,今夜我再与你们细说。”她介绍完奚红衣,转身对奚红衣介绍三人:“奚姑娘,这位是蜀山的李掌门,这两位是夫人,清扬,和林家的月如小姐。”她介绍清扬时,也不管其他,一并说是掌门夫人,旁边的清扬再次红了脸,却也没有反驳。 奚红衣看了清扬一眼,一瞬间,眸中微光闪过,旋即面露极为震惊之色,忙忙地向逍遥行礼:“久闻李掌门大名,‘逍遥神剑’威震江湖,今日得见,红衣真是三生有幸。”她又对清扬与月如行礼,道:“红衣见过二位夫人。” 逍遥道:“奚姑娘不必如此多礼,姑娘既是梦谷主朋友,便也是在下朋友。朋友之间,随意便可。” 奚红衣展颜一笑:“李掌门说的是。李掌门,可是要在此客栈歇上一晚?”她见逍遥点头,便道:“既如此,红衣便再去订多间房。”说罢转身便走。 月如赶紧追上:“奚姑娘不必,我们自己订房便可。”说话间,二女踏入客栈。 门外,逍遥看着奚红衣背影,转头低声道:“她一直跟着你?” 小风点点头,却是不言。逍遥看她凝重脸色,微皱下眉,却也不再多问。 是夜。 客栈天字客房,小风与逍遥等三人围坐桌边,正细叙这将近两个月以来的变故。待她述毕曲墨城外的大战,已是将近子时。 逍遥听完,长叹一口气:“想不到,事情竟曲折至此。” 月如柳眉微皱,忧道:“此事若不及早解释清楚,枫溟山庄与御蝶谷两派必势同水火。小风,你可有安排?” 小风点点头,道:“我已设法通知师兄,让他通告御蝶弟子,避绕枫溟之人,尽量不要正面冲突。”她垂首看了看身上所佩的七彩灵玉,“这些日子所遇的谜团,怕是要见了圣姑,方能清楚。” 月如道:“既如此,明日一早,我们便快马加鞭,赶去大理。”她握住小风的手,道:“小风,你内伤未愈,我与逍遥替你运功疗伤。” “有逍遥在便成了。”小风道,“也不是很重的伤,留一人足矣。你带清扬回房休息。明日要早起,今夜早些睡。” “可……”月如犹豫。 小风见状,微微一笑,半开玩笑道:“怎么?莫非是怕这三更半夜男女共处一室……”她故作恍然状,挥挥手:“若是怕这个,月如你大可放心。我对小李子半点兴趣也无。” 她此言原作笑谈,想冲淡一下这气氛中的沉闷,只是那强颜欢笑看在众人眼里,却是更觉心酸。 月如叹道:“不过是怕遭人闲话罢了……算了,那些闲言碎语听在你耳里,怕也是当笑料谈资,毫不在意。也罢,我先与清扬回房,你们二人安心运功。”她牵了清扬,二人起身离开了。 房门一开一关,房内余下两人。 小风见她们离开,微笑消去,脸色重新变得凝重,直截了当地问逍遥道:“自苏杭到苗疆,这一路可曾有人对灵儿暗下杀手?” 逍遥一愣,随即脸色微沉,沉吟了一会,道:“有。大概八九次,都被我与月如击退。自第一次后,我便让月如每夜睡前给灵儿闻了安神香,然后以内劲周转睡穴,她睡得很熟,故而并不知后来几次暗杀之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面沉似水,“方才听了你说的话,才知道原来追杀灵儿的人,竟是葬月宫。” 小风紧盯着他:“逍遥,现在还不知是有人托了葬月宫杀灵儿,还是葬月之人自己要除去灵儿。但有一点毋庸置疑,灵儿现在很危险,你一定一定要护好了她。我与御辞猜测,可能杀她之人,或许可能和我们一样,在找水魔内丹。能感应到水魔内丹的人,如今只有我和灵儿。现下我无暇顾及内丹之事,你要尽快帮她恢复记忆和灵力,越快找到内丹碎片越好,明白吗?” 逍遥点头:“知道。”他见小风伸手去揉太阳穴,便停了话题,道:“不说了,赶紧运功疗伤吧。明日去了大理,再作打算。” 夜深。 二人各自运功,一夜无话。 ※ ※ ※ ※ 次日。红日已斜西山。 大理,神木林旁,灵山之下小山坳。 草地因值秋末冬初而略枯黄,小溪潺潺蜿蜒,一座茅屋坐落在草坪上,屋前屋后均开辟出大块空地,空气中飘着季草独有的异香。斜阳晚照,安然静谧,悠寂祥和,正是白苗族圣姑的隐居之所。 一个老媪正手持木瓢,弯腰给那奇花异草浇水,白发苍苍,有些佝偻,神态慈祥,正是圣姑。 她忽然停了手中动作,站直,转身看向密林,有些诧异。那林中传来杂乱脚步声与马蹄声,细听竟有四五人左右。 圣姑呵呵一笑,自语道:“好久没人来看老婆子了,今日怎地哗啦啦来了一大群?别是阿奴又遣人送一大堆东西过来了罢?不过天色已晚,怎不明日再送来?奇事。”她将木瓢丢入水桶,拄了放在一边的拐杖,走出花圃相迎。 待林中五人牵马走出,定睛一看,老媪顿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目。 小风姑娘、素未谋面的女子、李少侠、林姑娘……还有一位是…… 待看清来人,圣姑刹那大震,颤巍巍得几乎站不住,苍老的双眼里浑浊的泪水如决堤洪水。那是…… 佝偻枯瘦的身躯激动地颤抖,犹若风中残烛,她颤声呼道:“殿下……”眼看便要站立不稳跪倒在地。 那厢,逍遥和小风见状,松了手中缰绳,箭步奔上,一左一右扶着那老媪。小风看着熟悉的苍老慈祥面容,眼眶一热:“圣姑。” 圣姑看看她,又转头看看逍遥,含泪道:“孩子,好……好……”她的视线落回清扬身上,此时清扬已被月如拉着走到跟前,她看着圣姑,有些怯生生的,微皱着柳眉,似有所思。 圣姑激动地拉住清扬的手,一连声地道:“殿下,李少侠和小风姑娘终于找到你了,这可是大喜,大喜啊……你这三年生死不测,老婆子总作噩梦,心里惦记得那个苦啊……如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清扬抿着嘴,不知该如何说话,不敢把手抽回来,求救般地看向逍遥。 逍遥见状,低声对圣姑道:“圣姑,灵儿她……这三年出了些事……已经不记得从前的事了,现下,她叫清扬……” 圣姑震惊:“什么?” 小风在一旁道:“圣姑,我们先到屋里,再说灵儿的事。这些时日发生许多事,三言两语可说不清。” 圣姑点头,冷静下来。她抬头看不远处站着的奚红衣,道:“那位姑娘是?” “那是奚红衣奚姑娘。”小风答,“在雾顶州认识的朋友,随我们一道前来。”她转头对逍遥道:“逍遥,你们先进屋。我去帮奚姑娘栓马。” 逍遥答应一声,四人进屋。小风快步走到奚红衣处,二人分别将马匹拴到树林里。 其时日斜西山,晚暮冥冥,数点失群之鸟哀哀鸣叫,绕林徘徊,薄绯之色笼罩天地。极目所望,满目安然祥和。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第二十二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 是夜。 圣姑小屋。 屋内烛火明亮,众人围坐于桌旁,听小风与逍遥向圣姑各叙所遇。那二路人马这两月来际遇不断,尤其小风,风波事端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直到深夜,方堪堪说完。 听完小风所言,一室沉寂。逍遥等虽说已知其中曲折,但此次再听,心酸怜惜之意却更甚初闻。此一日相处,那冰衣女子行事依旧冷静沉稳,恍若无事发生,但三人却将那眉宇间的一缕憔色与双眸深处强抑的哀楚看在眼里,此等坚强克制,令三人心中又疼又酸,又敬又怜。 片刻,圣姑才长叹出声,打破寂静,道:“不想这几月际遇,竟纷繁至此。熠雪姑娘,既是身上有异,老身这就替你诊治。” 小风点点头,见圣姑起身取来了脉枕,便将手放置其上。圣姑坐下后,搭上她的手腕脉搏,闭目,安静细诊。众人噤声细看,焦急等待。 少顷,小风忽然敏锐地感觉到腕上那枯瘦粗糙手指颤抖了一下,似是大为震惊,她心中一紧,抬眼往老媪看去。那圣姑却还闭着眼睛,只是眉毛几不可见地微微一动,看不出神色有何变化。 小风扫视屋内众人一眼,其余那四人均未发觉圣姑的异状,见她扫视而来,均当她是心中不安,皆露出安抚一笑。 小风垂下眼帘,心中暗惊,圣姑,她诊出了什么…… 又过片刻,圣姑方松开小风的手腕,睁开眼来。 不待小风开口,逍遥就急忙问道:“圣姑,小风她怎样?可诊出病因?” 圣姑看了众人一眼,沉吟一下,道:“行功运气之时胸闷心悸,其中缘由复杂,三言两语难以说清。但李少侠放心,此异状并无大碍,待老身给熠雪姑娘配上几味药,调理数日之后便可无恙。” 逍遥有些不信:“当真?” 圣姑笑道:“李少侠不信老身?” 逍遥慌忙摇头:“不是,当然不是……只是,这伤过于古怪,乍闻如此好治,有些意外罢了。”他顿了顿,后续问道,“那……圣姑,小风的走火入魔如何解释?” “这个……”圣姑一时沉默,迟迟不言。众人屏息静待,万分紧张,这个疑问关系重大,乃此间问题关键,圣姑所给的答案,甚至可决定往后事件的走向。 圣姑沉思半晌,沉声道:“其中缘由,老身也不甚明晰。此时夜深,各位先休息一晚,待老身翻阅族籍,查明原因,再行告知。” 众人一愣,这个答案,却是大大出乎意料。眼看圣姑起身,小风和逍遥异口同声唤道:“圣姑……” 圣姑的面上少有带上了沉肃之色,她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可擅断,熠雪姑娘,李少侠,还请耐心一等。”分明不欲再多言。 小风和逍遥互视一眼,只好压下满腹疑虑,皱眉闭口不言。 圣姑柔和下神色,环顾众人,道:“夜深了,都去睡吧。”她挥挥手,拄着拐杖,慢慢走回自己的房中。众人面面相觑,只好答应,各自回房。 圣姑家共三间房,圣姑一间,逍遥等三人并住一间,剩下一间便给了小风和奚红衣。 小风那房内共有二床,她默默躺在了靠窗的那张床上,奚红衣见她无意说话,便也只好不发一言,躺下就寝,她赶了一天的路,早已十分疲惫,很快便沉沉睡去。 小风也是疲累之极,可却无一丝睡意。她微偏着头,安静看着屋内熟悉的陈设,似曾相识之感萦绕,脑海中思虑纷纷。 三年前,她便也是睡在此屋此床,而另一张床上,躺着的是羽瑛。彼时,遇无眠之夜,便悄然起身,披衣出屋,而后…… 她双目忽地一热,忙咬住了下唇,忍住泪意,转过头去,看窗外的夜空疏星,强迫思绪不再往后想去。 却是枉然无用。 而后……便是那白衣青年静立身后,二人或默然,或絮语,溶溶水月,习习夜风,形影相伴,安然静好。 当时,只道是寻常。 小风咬着下唇,一股一股的泪意涌上眼眶,难以自抑,那数日来牢牢压在心底的酸楚委屈澎湃汹涌地冲上心防大堤,原以为坚固的防线竟有溃然崩裂之势。 她霍然起身,未发出一丝响动,自窗翻身而出,箭一般直冲入林。 另一张床上,原以为酣眠的奚红衣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那空无一人的床,却不起身追去,沉吟片刻,复而闭眼,无言睡去。 那厢林中,小风直冲至树林深处,远离了茅屋方停下。悠悠夜色,形单影只,山岚过树而哗响,似叹似嗟。临风而悲,心伤如死。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小风蓦然转身,却见拄杖老媪站在身后,苍老双目溢满怜惜。 小风目中尚且含泪,喃喃道:“圣姑?” 圣姑上前一步,握了小风的手,轻轻抚摸,叹道:“孩子,苦了你了……若想哭,便哭出来吧。” 小风泪眼望她,嘴唇颤抖。这将近二月的时光,每日每夜,甚至于时时刻刻,她的心都犹如沉浮沸油之中,反复煎熬,曲墨生死之战,更是泣血剜心。她强撑至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偏生今夜情景,物是人非,犹如锥心一击,顷刻将她所有防御全线击垮。 她在逍遥等人面前,兀自强抑苦楚,而今面对慈祥老者,便如同受了委屈却仍顽强坚持孩童,回到家里见了家人,满腹满心的委屈翻江倒海般涌上,再难自抑。她抱住圣姑,埋首在那白发老媪颈边,放声大哭。 圣姑摸着那柔亮黑发,浑浊老泪也漫上眼眶。怀里的孩子哭得快要喘不过气来,间或夹杂着剧烈的咳嗽,紧紧抱着自己,仿佛要将所受的全部委屈一次性发泄出来,那滚烫的泪水如雨倾泻,似乎总也流不尽。 她太需要一次发泄了。圣姑轻轻拍着她的脊背,轻声哄着,仿佛在安慰迷路的稚童。 良久。 哭声渐息。 小风松开圣姑,退后一步,侧过身去,抬手以袖拭泪,嗓音因痛哭而带着浓浓鼻音和沙哑:“圣姑……多谢。” 圣姑点点头,等她收拾好自己。 小风深吸一口气,觉得心中轻松了不少,她转过身子正对圣姑,吸了下鼻子,道:“圣姑,深夜找我,有何要事?” 圣姑往身后看了看,确认无人,然后牵了小风往树林深处继续走去。小风诧异:“圣姑?”这是……要做何事? 二人又走了半里,到了一处方圆约五丈的小空地。二人走至空地中央,圣姑低声吟出咒语,拐杖顿地,一缕红光自杖顶扶摇升起,呈穹庐状散开罩下,将这方圆五丈之地笼罩于内,在黑夜里显得十分诡异妖魅。圣姑再一顿杖,红罩便消隐于空气之中。 小风忍不住再问:“圣姑?这是何意?” 圣姑这才正色道:“熠雪姑娘,事关重大,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份危险,老身不得不布下结界,以防万一。” 小风心中隐生不安:“何事如此要紧?” 圣姑道:“熠雪姑娘,方才李少侠问你运功异样与走火入魔何解,老身见有外人在场,只得含糊其辞。如今,我便与你细说。至于是否要告知李少侠与殿下,熠雪姑娘可自行斟酌。” 小风点头,正色细听。 圣姑沉吟片刻,字斟句酌道:“圣晶之魂,乃女娲族至宝,其灵护主,防万毒侵身,守灵台明澈,御心魔夺神。只是,对巫蛊之术,却是无所防范。” 小风听出一丝苗头:“蛊?圣姑是说,我中了毒蛊?” “亦对,亦错。”圣姑面色严肃。 “……何解?” 圣姑转身,面向黑苗方向,仰首望那方夜空,沉声道:“熠雪姑娘有所不知,蛊,分二派,一为毒,一为巫。世人皆知,苗民善蛊,但却不知,令天下闻风丧胆者,只是毒蛊。苗蛊分家,毒蛊一脉,只求蛊性毒烈,易练且方便,逐渐成为主流。巫蛊一脉,不仅要求饲蛊之厉,更要求饲主巫术精湛,二者合一,方达大成。巫蛊炼养繁琐,巫术修习困难,因此巫蛊一脉,至今已濒绝迹。不过,若是修习巫蛊臻至大成,其厉害之处,比之毒蛊,更胜一筹。” 小风屏息,渐渐醒悟。 圣姑续道:“毒蛊一脉,蛊虽奇诡,却终究不过以毒侵身,圣晶之魂自是不惧。只是……”她微微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只是巫蛊之术,不以毒害为主,圣晶之魂,无可奈何。” 小风终至恍然:“依圣姑之意,我是身中巫蛊?” “不错。”圣姑转身,目光灼灼,“巫蛊之术,饲主身作母蛊,子蛊入他人之身,若要子蛊发作,以巫术指令即可。熠雪姑娘,想必听说过苗蛊之中,有名曰‘忘魂’者,夺魂摄魄,为六界禁忌之术。这忘魂蛊,便属巫蛊一脉,乃是巫蛊典型。” 小风悚然而惊:“忘魂蛊我曾有耳闻,中蛊者毫无神智,身化傀儡,全凭蛊主操纵。” 圣姑道:“不错,忘魂蛊乃是巫蛊一脉中至高绝技,千古难遇。子蛊入脑,与中蛊者同化,母蛊与子蛊意志、精神同步转达,故而饲主可操纵中蛊之人。” 小风脑中忽劈过一道闪电,惊得脸色发白:“圣姑,莫非我身上……” 圣姑见她面无血色,几乎要站立不稳,心念急转间顿时醒悟过来,眼前人怕是以为她身中“忘魂”了,慌忙出言安慰:“熠雪姑娘莫慌,你身上之蛊,并非‘忘魂’。” 小风出了一身冷汗,长吁一口气:“圣姑,这般着重讲解‘忘魂’,语意不清,吓死人了。” 圣姑呵呵一笑,随即又脸色微沉:“不过,你身上所中,乃是‘天魔舞’,其厉害之处虽不及‘忘魂’,却也是巫蛊术中毒招,不可轻视。” “天魔舞?”小风喃喃自语,低头沉思,“从未曾听说。” 圣姑解释道:“这天魔舞之蛊虫藏于心脏,子蛊潜伏时,中蛊者与平常无异,只是,若是行功运气,必引发心悸胸闷之状况,迫人止功。子蛊若是发作,中蛊者灵力紊乱,逆行冲撞,如遭当胸猛击,受内伤,昏迷而不省人事,若其间中蛊者正遇心神不宁之际,则极易引发心神错乱,幻觉幻听。因其蛊发作之时,症状与因走火入魔引发真力乱行相似,故名‘天魔舞’。” 小风追问:“若昏迷过后,可会受控于蛊主,向他人下杀手?” 圣姑摇头,断言道:“不会。巫蛊术中,仅有忘魂可控人心智。” 小风恍然,如此一来,自己于枫溟竹雨水榭与曲墨古庙中的莫名昏迷,便有了解释;自己有圣晶之魂,却仍“走火入魔”之疑,亦迎刃而解。然而,接下来,一系列的问题又涌入了脑海。 自己是何时中的“天魔舞”?是谁杀了苏淇奥和阿枫?将阿枫打至元灵尽灭的女娲灵力,又作何解? 小风静立,敛目抿唇,陷入沉思。圣姑见状,知她正在串联一系列的线索,便默立一旁,不去打扰。 小风沉吟,自己在回枫溟的当夜,子蛊便第一次发作,中蛊时日,当在回枫溟之前。在之前与阿枫送御辞前往葬月宫途中,她路上调息运功,尚无异样,说明在那之前,自己身上无恙;在葬月宫中,自己一直清醒,对方没有下蛊的机会;出了葬月宫后…… 一丝明光闪过脑海,小风猛吸一口气。是了,奔离葬月宫之后,她浑浑噩噩,在山路上昏迷过去,那时距阿枫找到自己,还有数个时辰的空白期。那一大段时间,足够对方对自己做任何事,下蛊,所用不过片刻时光。 对方必是在趁自己昏迷之际,在自己身上下了巫蛊。 小风将此间想法向圣姑一说,圣姑点点头:“言之有理。如此说来,下蛊之人,极有可能便是葬月宫。” 小风紧皱眉头,喃喃道:“不是‘可能’,是肯定!慕容辞幽将我们逼回葬月宫,留下御辞,又怎会单单放我毫发无伤地离去?”她握紧了拳头,目中暗火燃烧:“以蛊控我,令我昏迷,趁机暗杀苏舫主与阿枫,嫁祸于我之人,必是饲蛊之主,所属定是葬月。此人……”她蓦地停住话头,眸中闪过惊痛。 “熠雪姑娘?”圣姑见她面色有异,不由唤道。 小风不答,缓慢之极地转头,目光落向茅屋的方向,目光如剑,仿佛要透过重重密林看到些什么。她呼吸又急又重,手脚皆是冰凉,身躯颤抖,目中层层漫起刻骨之恨。 “熠雪姑娘?”圣姑大为担忧,提高声音再唤。 小风霍然转身,不再看茅屋方向,在原地焦急暴躁地走来走去,狠狠攥着拳头,似在极力忍耐压抑着什么。圣姑只听得那女子飞快的自言自语,其声低哑,几不可闻,只能听到只言片语,“冷静……冷静……还没有证据……只是猜测……要证据……证据……” 小风疾走数圈,颈上额上已是青筋暴绽,面上几乎扭曲狰狞,她强运冰心诀,竭力从焚烧的怒火恨意中夺回理智,勉强控制自己,冷静下来。 她停住脚步,无目标地盯着前方林中黑暗,迅速梳理所有线索,找出疑点。如今那三个新的疑问只剩其一:那饲蛊之人,何以能用出庞大无匹的女娲灵力? 轻功上乘,修为略输——深藏不露,并非难事。然而女娲灵力何处而来,她却是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究竟何解。 小风转头,再次看向来时方向,眸光暗厉。 是她?不是她? 尚有疑点,不可就此定论。需找出证据,方可杀之雪恨。 然而有一点万急,灵儿处境,更为凶险,需知会逍遥,不可离之一步。 小风考虑停当,打定主意,回身面向圣姑,道:“圣姑,不知我身上的巫蛊,你可有法子根治?” 圣姑淡淡一笑:“此夜老身带熠雪姑娘前来此处,便是想替姑娘去这恶蛊,以免再遭陷害。” 小风大喜,忙行大礼:“多谢圣姑。” 圣姑慌忙扶她起身:“这可折煞老身了。熠雪姑娘乃我白苗护灵圣女,老身相助,乃份内之事,何需行此大礼?”她握了小风的手,拉她到空地中心,示意她盘膝坐下,欲行除蛊之法。 小风忽心生一念,慌忙伸手拦了圣姑的动作,急道:“圣姑,若是我身上子蛊去除,那饲蛊之人是否有所感应?”若是她解去身上巫蛊,被那人知晓,以那人才智心思,定能料到自己已经推断出何人方是真凶,只怕横生变故。现在敌方未料此夜变故,而己方已然大致摸清对方底细,正是难得的领先一步,此大好情势,切不能白白浪费。 圣姑的话令小风心下稍安:“若非施术控蛊,母子蛊之间毫无联系。若此时去子蛊,蛊主要等下次施术时,方知子蛊已离宿主之体。此乃巫蛊之术一大破绽,千百年来未有人能补足,说来,这也是巫蛊一脉没落的一大原因。” 小风松一口气:“如此,便有劳圣姑了。” 圣姑点头,绕到小风身后,盘膝坐下,将拐杖放至一旁,凝息运气,双掌抵住小风脊背。小风静下心神,盘膝闭目。 掌背相抵处,红芒呈圆形如水波般层层散开。须臾,圣姑的身下围绕一层红光,身躯仿佛被一股大力所吸一般向后平移,掌心处两团黑气氤氲萦绕。 那圣姑的手掌刚离开脊背,小风便觉一股腥热直冲顶喉,忍不住呕了出来。一滩比之平常血液鲜艳数倍、浓稠数倍的血溅了满地,散发出淡淡的腐臭之气。 圣姑双掌相击,掌心红芒裹住黑气,她低喝一声:“诛!”便见红光连闪,黑气化淡,片刻消弥无踪。 圣姑长呼一口气,收势止功,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出疲乏之色。她抬眼向小风看去,那女子也正自收功。 二人站起,圣姑上前一步将小风拉转回身,端详她脸色,问道:“熠雪姑娘,方才运功,可还有碍?” 小风摇摇头,却苦着一张脸,在圣姑不解的目光中举手往半空一划,以魔力少少聚集了水元素,引了一捧水流,转身漱口。 圣姑见她行为,不由莞尔,笑道:“呵呵,这天魔舞蛊血腥臭,确是难以忍受。”她低头看地上那一滩血迹,手往上面一挥,一阵小小风沙应势而生,掩埋了那堆腥红。 小风收拾完毕,擦了擦嘴角,回转身来再向圣姑作了一揖:“多谢圣姑。” 圣姑细看了她脸色一番,又伸手搭了其脉,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道:“姑娘身上之蛊已尽去,明日老身再为你配上几服药,调理一番便可大好。” 小风不由问道:“圣姑,你道那巫蛊一脉至今濒临绝迹,可为何你对其知之甚详?莫非习过巫蛊?” 圣姑闻言,重新沉下脸色:“这便是今晚老身要告知姑娘的另一件大事。” 小风见面前老媪神色比之方才更是严肃,心下暗惊,道:“圣姑请讲。” 圣姑望向黑苗那方夜空,道:“毒蛊成大势,巫蛊临失传。十余年前,老身也还只是对巫蛊一脉涉猎皮毛,所知不多。然而,十三年前,苗疆水灾,拜月教逐步掌控黑苗朝权,其属下教众中,有一支规模庞大的死士,被拜月教主以禁术忘魂蛊控之,无恶不作。此后十年,人心惶惶。老身便是在那十年中,奔走查访,得知巫蛊传人,隶属拜月麾下。老身花费十余年时光,研习巫蛊,以备不时之需,今夜总算派上用场。” 小风回想起三年前的决战前夕,她在黑苗王宫广场上所见的那黑压压的一片傀儡般的拜月教众,听出圣姑的言外之意,不由脊背发凉,掌心沁汗:“圣姑之意……饲蛊主人……葬月宫,乃拜月教余孽?” 圣姑闭目叹气:“极有可能。” 小风如闻晴天霹雳,倒退一步,蓦然回首惊望茅屋所向。 若是拜月教余孽…… 暗杀灵儿,逼迫枫溟,杀人嫁祸……很多事,都有答案了。 无数念头涌入脑海,庞大的信息群将脑子塞得满满当当,不知先从那条线索开始捋起才是。小风头痛地捂住额头,呻吟出声。 圣姑看着她,目光肃峻。小风低头,在空地上来回踱步,显然,再次陷入了沉思。 良久,停了脚步。她抬起头来,神色已恢复冷静从容。 脑中所想,尚停留在猜测阶段,并无确凿证据,不可轻易下杀手,唯今之计,只能静观其变。 小风握了一下拳头,转身对圣姑道:“圣姑,我自有打算,你就不必担心了。”她加重语气,续道:“目前当务之急,是恢复灵儿的记忆与灵力,这件事,还望圣姑鼎力相助。” 圣姑颔首:“熠雪姑娘放心。老身必当尽力。” 小风露出一丝微笑:“夜色已深,圣姑,快些回去吧。”她伸手扶了圣姑,圣姑挥手撤去结界,两个身影慢慢往茅屋踱去。 岑寂暗夜,归于寂静。 小风直视前方,远处,林间尽头,隐约可见茅屋轮廓,她目隐深深担忧。 灵儿的处境,更为凶险了。 她抬头,往北方夜空看去。 还有,他。 第二十三章 浮生一梦忆旧影 旦日。清晨。 自五更时分起,天便下起了雨,至清晨,不仅不见雨停云散之势,反是愈发瓢泼了。 小风自夜半归来,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此时见天际放明,耳闻房外走动之声,便也不再躺着,起身整衣敛发。 奚红衣自另一床睡眼惺忪地坐起,揉着眼睛,尚且有些迷糊:“梦谷主,这么早啊?”她打了个呵欠,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 小风此刻与她相处的心境大异于以往,她看了奚红衣一眼,面色波澜不惊,淡淡道:“不早了。外边下雨,天色比往常昏暗罢了。” 奚红衣清醒过来,往窗外一瞧:“唔,下得好大。”她下床,手不由搓了搓双臂,苗疆秋冬虽温暖,但清晨的气温亦不算高,加之寒雨绵绵,凉意着实侵人。 二人推门出去,厅中白发老媪停下手中活儿,回头一看,笑道:“熠雪姑娘,奚姑娘,这么早就起身啦?” “圣姑。”二人点点头,打声招呼。恰在此时,另一间房门也打开了,逍遥等三人走了出来,那逍遥一见厅中三人,哈哈一笑:“哈,都这么早?” 小风冲他们点点头,细端详了一下清扬的脸色,见她神采奕奕,似是一夜酣眠,便放下心来。她转头见圣姑手里拿着的火引,便道:“圣姑,你要做早饭?我帮你。” 二人进了厨房,正忙着倒水淘米时,月如走了进来,见小风忙着生火,便凑上去帮忙。小风一见她,不由心中略微一紧,往外面看了一眼:“灵儿呢?” “和逍遥在一起,在厅里和奚姑娘聊天呢。”月如道,“怎么?突然这么紧张。” 小风微皱眉,一边忙着生火,一边低声道:“这儿我来忙便可。月如,你回去陪着灵儿。找个机会告诉逍遥,灵儿不能离开他的视线片刻,你也要尽量跟在灵儿身边,以防不测。” 月如一愣,感受到身边女子不同寻常的凝重严肃,心下暗惊:“……小风?” 小风停下手中动作,看了圣姑的背影一眼,转头正色看着月如,道:“月如,昨夜圣姑与我详谈,认为葬月宫很有可能是拜月教余孽,欲置灵儿于死地。灵儿处境之险,出乎你我意料。在她恢复记忆与灵力之前,你与逍遥务必要护得她周全。” 月如倒吸一冷气,大为震惊:“拜月教?” “不错。”小风点头,沉吟片刻,续道,“另有件事,我现在还没想清楚,不好下结论……不过……”她顿了顿,面色忽变得复杂,一字一顿地道,“小心奚红衣。”月如盯着她,思及那明透净美的粉衣女子,若有所思。半晌,她才点头:“知道。”她深深看了小风一眼,突然拍了拍她的手臂,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小风,你还有我们。”说罢,起身离开。 小风闻言,看着月如离去背影,不由露出一丝苦笑。原来那心中气苦,已被看穿。 她与枫溟误会深重,身处险困,而于艰舛之际,奚红衣一路相助,一心信任,她自是对其极为感激、敬佩。穷途末境,若得一人于孤立无援之际不顾安危、全心信任,可谓天眷。其友可珍,其义更可敬。却不料,此等大义之举背后,竟藏如此险恶用心,岂不令她心寒心伤? 辗转一夜难眠,实为心中气苦郁结所致。 所幸,如月如所言,她并非众叛亲离。逍遥,灵儿,月如,三个生死之交,给了她最后支撑下去的勇气。 得友如此,此生足矣。 早饭过后。 逍遥站在门口,望着屋外阴雨,皱眉道:“雨下得那么大,怕是今日去不成大理了。” 小风默然不语,转头见清扬穿得单薄,便自灵犀镯中取了一件披风出来给她披上。清扬感激地冲她笑笑,见她笼于眉宇间的淡淡忧色,不由问道:“风儿姐姐,可是有忧心之事?” 小风一愣,旋即展颜笑道:“没有。”她见那湛湛灵眸里透出的关切,心中一暖,摸摸她的头发:“真的没有,清扬无需担心。” 清扬低敛了眼帘,藏住眸中的不安,风儿姐姐,李大哥,你们有事瞒着我……可为何,不让我知道呢? 似曾相识,似乎,曾经亦有过这样的一段日子,被人隐瞒了些什么……自入苗疆,此等似曾相识之感愈发清晰明显,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像曾在一个被遗忘了的梦中出现过,是如此熟悉的陌生。 她只觉寒意侵人,分不清是来自外面阴雨还是内心恐慌,不禁拉了拉身上的披风,将自己裹紧。 ※ ※ ※ ※ 枫溟山庄。 孤枫堂。 御辞坐于首位,厉云星、陆云溪、易云瑾、叶青唐四人各坐于左右两排位子上。一名黑袍老者拄着粗如木棒的怪异拐杖,站在堂中——此人正是风辞二人初至葬月宫时,于山麓引路的那位黑袍怪客。 御辞看着手中的信,面色冷峻。慕容辞幽在信中言道,苏淇奥头七已过,枫溟虽遭白丧,然而两派联姻大事不可暂缓,且当初他离开葬月宫时所服压制“步步生花”发作的药丸药效将失,须立刻随黑袍老者回葬月宫,而黑袍老者所带葬月宫弟子,自会与枫溟众人商洽联姻事宜。 此信言词软硬兼施,信尾隐透威胁。御辞看罢,沉默半晌,站起身来,将信丢给厉云星。那四人低头看信,待到看完,厉云星看了叶青唐一眼,而叶青唐手捋白髯,摇了摇头——那意思是,“步步生花”乃葬月宫奇毒,他并不知解药配方,虽可慢慢摸索,但所费时日漫长,比不过毒发速度之快。 厉云星见状,心中一沉,沉默不语。 此刻当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得任人宰割,当真是气填胸腔,却又无可奈何。 黑袍老者沙哑着声音道:“凌庄主?意下如何?” 御辞看了一眼外面天色,冷冷道:“未时启程。”说罢,拂袖离去。*(1) 厉云星长叹一声,站起,吩咐陆云溪与易云瑾二人道:“云溪,带前辈下去休息。云瑾,通知逸云,准备上路事物。我找庄主商议商议。”他向那黑袍老者一抱拳,匆匆追那白衣青年而去。 ※ ※ ※ ※ 夜。 灵山。圣姑小屋。 黑夜寂静,连虫鸣也无。空气中充满了雨后泥土的味道,夹杂着草木清香,混着凉意,吸一口,便满腹冰凉清爽。 小风坐在青石台阶上,众人已经安歇,她辗转难眠,便索性起身出屋,看着面前茫茫夜色出神。 明日天气晴好,便可前去大理了。清扬身处险境,若无自保之力,总靠逍遥和月如的保护,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只是,也不知到了女娲庙,是否当真有效。若是取回了天蛇杖和圣灵珠,她依旧没有起色……便再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可以唤醒她的灵力和记忆了。 小风按捺住蓦然升起的焦躁,站起来,慢慢踱步至溪边。 默立半晌,她转身,身后空无一人。 她自嘲苦笑,笑自己痴,笑自己傻。 还妄想着,只要一回身,就能看见那人站在自己的身后吗? 她摇摇头,低叹一声,准备回屋。 “沙沙沙——”树林里传来几不可闻的沙沙声,她脚步一顿,警觉顿生,手按上灵犀剑柄,屏息静听。 簌簌之声自四面八方传来,逐渐缩小了圈子,往圣姑小屋包抄而来。 有人偷袭! 小风悚然一惊,重重危机感刹那压至心头,她拔腿往小屋飞奔,运上玄功大喝一声:“有人偷袭!逍遥月如,快起来!”她话音未落,林中迅捷无比地飞扑出二十几个黑衣身影,二十多把长剑在夜色中泛着幽青色泽,一眼望去,便知浸染剧毒。 耳后风声呼啸,破空劲急,小风一侧身形,避过一把幽青长剑,三尺灵犀划过大半个银色光圈,穿飞缭绕,冷雪般的清光夹杂磅礴剑势,璀璨得令人无法逼视。 那厢,圣姑小屋内传出激烈的打斗声,少顷,逍遥拽着清扬破门而出,月如与圣姑紧而相随,奚红衣断后。 逍遥左手扣住清扬的腰身,往灵山脚下飞掠,小风心念急转顿时洞悉他的心思,这是要去大理。对方人多势众,若是留下硬拼,怕是护不住清扬,唯今之计,只有突出包围前去大理,寻白苗族相助。 只可惜,对方早已洞悉后路,似今晚必要一击得手。逍遥的前方密林之中,突然箭如雨出,去势劲急,凌厉破空。众人大惊失色,稠密的箭雨铺天盖地而来,清扬失声惊叫,闭上了眼睛。 逍遥目中厉光一闪,手中纯阳剑旋舞,银光流转,剑雨纷飞,荡出漫天雄厚无匹的澎湃剑气,那箭雨未达身前一丈之地,便纷纷被击落在地。但如此一阻,逍遥便无法再往前一步,半抱着清扬,落在了地上,而身后黑衣人,便趁机赶上,齐下杀手。 场面一片混乱,缠斗片刻,小风奋力格开三把敌剑,箭步赶至逍遥身边,灵犀自背后没入一黑衣人腰腹,解了片刻围困之忧。 她迅速一扫战圈,自己与逍遥护着清扬,遇敌最多,月如护着圣姑,所幸圣姑亦懂五灵法术,尚可自保,月如不需过于分心。她瞥一眼奚红衣,那粉衣女子正与三人缠斗不休,以上乘轻功周旋,游鱼羽燕般轻敏。 此夜情景,竟是如此熟悉。 小风暗自咬牙,耳闻身后剑啸,灵犀突转万道寒芒,头也不回地反手削出一剑,剑页所至,血珠飞溅,身后黑衣人腿部所伤深可见骨,重重落在地上。而她迅速向后仰翻跟斗,避开面门一剑,足尖向上倒踢,一股沛然大力撞向飞扑而来的黑衣人胸口,待她翻身直立看去时,那杀手已萎靡倒地,鲜血至蒙面黑巾下流淌至地,眼看是不活了。那第三人剑至人至,没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 她被那几人引开片刻,逍遥处已是险象环生,四人围攻,剑招阴毒狠辣,三剑分上中下三路齐攻逍遥,第四剑却是至后直刺清扬。 待小风定睛看清逍遥处境,顿时大震,惊叫道:“逍遥小心!” 逍遥面沉似水,拙重剑气强盛如排山叠浪,玄功内运,星目灵光暴涨,纯阳神剑声若龙吟,其声远振,烈烈剑芒浩荡飞举,奋力一剑削去,三柄幽青长剑竟应声而断。逍遥趁那三人大惊之际,纯阳剑反向横扫,只见雪光一闪,那三人喉中鲜血喷薄而出,瞪大着眼睛里满满得是难以置信,向后倒了下去。 身后第四剑距清扬不过三寸之距,小风目眦欲裂,心脏几乎停跳,失声大吼:“灵儿——” 电光石火,逍遥脚步一转旋身,左手发力,借旋转惯力用力将清扬甩开,右手擎剑向前直刺,纯阳剑锋直贯入黑衣人身体。 清扬被推开数步之远,跌倒在地,她抬头慌乱地往逍遥看去,扑入眼帘的画面犹如霹雳惊雷,炸得她脑海空白一片。 那偷袭的黑衣人虽被纯阳贯穿,但他手中第四剑却也没入逍遥身体——第四剑势在清扬,来势迅疾,躲无可躲,避无可避,若不施救,则清扬必死,但若施救,则同归于尽。 看见这一幕的小风和月如心神大震,月如悲吼一声:“逍遥!!”紫衣翻飞,鞭影重叠,狂暴鞭雨夹杂冲霄气劲,林家七绝剑横扫八方,顷刻击退围攻自己与圣姑的七八个黑衣人,箭步冲至逍遥身边。 清扬倒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那站立不稳摇摇欲坠的男子,死死地盯着那胸口中剑之处,那大片大片的血迹是如此的触目惊心,震得她心脏狂跳,震得她头晕目眩。 仿佛周围的世界一瞬间归于虚无,茫茫中只有她与那男子二人,她瞪大了双眸盯着那一片血染,彻骨冰凉漫绕全身。 小风在惊恐地冲她喝叫,叫她小心,但她觉得那个声音是那么的不真实,仿佛自天外而来,模糊不清。她感觉一切都变慢了,有两把剑在向她刺来,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剑锋之锋利,剑毒的腐臭之气。 弹指一瞬,却像千万年那么长。 被拉长了时间里,无数记忆狂涌入脑海,她呼吸急促,眼前掠过一幕又一幕前尘旧梦。浮生旧影,于记忆深处浮出。 …… “咦?我的衣服呢?” …… “你放心,我李逍遥可以对天发誓,从今以后决不会让你一个人孤苦伶仃。” …… “一夜夫妻,一世恩情,你要是有什么不测?我……又怎能独活?” …… “灵儿,我不准你做傻事!不准你像你娘一样,听见没有?” “逍遥哥哥,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是女娲的后人,他们是我的子民,我怎能,我怎能让他们才脱大旱,又遇洪灾?” …… “我既为女娲后人,就有责任拯救我的子民!家国天下,儿女私情,孰轻孰重,我已没有选择了!” …… “妖孽!你我原都不该存在在这个世上,就与我一同化为尘土吧!!!” …… 幽青长剑距那蓝衫少女仅一步之遥,时间仿佛停滞不前。蓦地,璀璨夺目的七彩霞光自少女身上轰然爆发,冲霄而起。“啊——”随着她痛苦地捂头痛叫,自她身上汹涌爆发出来的排山倒海的灵力若雷霆扫荡,力逾万钧,刹那将所有人击飞出去。 同一时刻,圣姑小屋内、远方大理方向,两道霞光冲天而起,遥相呼应,直贯天地。圣晶之魂仿佛受到感召,七彩霞光大绽,小风被那强大气劲震飞跌倒在地,此刻只觉身体中一股力量躁动喷薄,几乎要破体而出,她的心怦怦直跳,耳膜隐隐作痛,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灵光贯天透地的异象,隐有预感。 如海霞光倏然加亮,光芒无比刺眼,众人禁不住眯起眼睛,以手格挡。 少顷,待霞光隐退,但闻“呼”地一声,宽大衣袖挥出,一个绰约身影显露出来。束腰宽袖,七彩霓裳,碧绿蛇杖,璨然灵珠,大红披风白绒滚边,眉心一点水滴形朱砂,风华天灵,举世无双。 在场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这是…… 那熟悉的绝美容颜此刻面沉如水,怒视黑衣众人,手掐法诀,叱一声:“冰!”天蛇杖发出幽光,气温骤降,一众黑衣人只觉如坠冰窟,脚部忽觉刺痛,低头一看,纷纷大骇。 只见那幽蓝冰晶,以看得见的速度层层包上身体,脚、小腿、膝盖、大腿……反应快的,大骇之下拼劲全力震裂冰凌,毫不迟疑地往密林中飞蹿而去,逃之夭夭;反应慢的,顷刻间便被冰晶没上头顶,被封在冰柱之内,若无人解救,一炷香时间后便要抵不住透骨冰寒,凄惨死去。 前方密林深处一阵响动,想来是埋伏其中的弓箭手也一并撤退了。 眨眼间,方才还混乱一片的场面便只剩下了六人。 一切重归静寂,仿佛方才惨烈厮杀,不过是幻梦一场。 小风慢慢自地上爬起来,愣愣地看着面前那霞衣少女,恍如置身梦中,心底一个声音声嘶力竭地吼着:“灵儿,这是灵儿,她回来了,灵儿回来了……”却怎么也不敢相信。 突如其来的幸福显得如此虚幻,太过强烈的幸福让她感到害怕,似乎那根本不是她所该拥有的。她想要的太多,失去了太多,患得患失,已不敢在得到后纯粹地享受那种幸福快乐,似乎所有的幸福都已蒙上了淡灰色的阴影。 而那厢,灵儿早已扑到了逍遥身边,月如从地上爬起,愣愣地看着她,难以置信地轻声唤道:“灵……儿?” 灵儿转头,看着月如,柔柔一笑:“是我。月如姐姐。” 月如浑身僵硬,泪水刹那涌上眼眶,张着嘴,唇却颤抖,说不出一句话。 灵儿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掉转头,跪到逍遥身边。逍遥先是中剑,后遭巨力横击,已经昏了过去。她双手交叉胸前,低声念咒:“吾以女娲之名义,请求众神赐予治愈之力——圣莲法典•;治愈!” 话音一落,她便将手覆在逍遥胸前,一朵七彩光莲缓缓绽放,七色光芒蔓延至全身,将逍遥包裹起来,光华流转。片刻,光莲的光芒变淡,莲花下沉,渗入逍遥身体里。 鸦雀无声,静寂一片。 逍遥动了动手指,发出低哑的一声呻吟,眼睫毛动了动,艰难地睁开了紧闭的双目。 星目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视线落在那熟悉面庞上,他神智还未完全清醒,神色带着一丝迷茫,下意识地伸手去抚那小脸,喃喃地唤道:“清扬?” 那女子捧住他的手,湛然灵眸中水光闪烁,声轻而哽咽:“逍遥哥哥……” 逍遥浑身一震,似被定住。 小风与月如,泪水终于夺眶狂飙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