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之火鳞大王》 序 夜。 深沉而寂寞。 在这城市近郊的位置,仅有的几家灯火,早已熄灭。 人声宵寂。 四下里静悄悄的,夜风拂过,马路两旁的行道树簌簌一颤,沙沙的响。 树影婆娑,映在马路上,一道长长的路灯昏黄幽远,不知始末…… “嗒!“ “嗒嗒!!“ 某一刻,从黑暗中,忽然有一阵散乱的,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响起。 岔路口,脚步声一转,随即,一道人影走了出来。 他抬头,昏黄的路灯下,显出的是一张男人的脸,同样昏黄。 马路对面,隔着数百米的斑马线,指示灯闪烁出刺目的红光。 正是红灯。 但男人却没停下脚步,甚至连头都没有转一下,便径直的朝着对面走去。 在这样深的夜色里,又哪还会有什么车辆? “呜……“ 远处,忽然,微微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引擎的轰鸣。 马路正中男人的脚步一顿,微微一愣,他下意识的偏头。 下一刻—— “呜!“ “呜呜!“ 引擎的轰鸣!! 从隐隐约约,到彻底清晰,只用了转头这短短的一瞬! 眼眸尽处,一辆火红跑车映入眼帘!!! 快! 飞快!! 庞大的马力趋驶下,只是一眨眼的时间,跑车便驶到了近前! 距离已不到五十米! 轰鸣声震耳欲聋!!! 蓦地,男人的瞳孔猛的缩紧,这一瞬,那一抹刺眼的火红占据了全部的视野!!! “刺啦!“ 刹车的声音响起,但却已经来不及了,下一刻—— “砰!“ 一声闷响。 肉体在和钢铁接触的一瞬间,便飞了出去,在地上咕噜噜的一滚,抽搐了几下。 不动了。 原地,昏黄的灯光下,火红色的保时捷微一停顿,随即便又再次发动,像一道闪电般疾驰而去,只留下一张死不瞑目的,惨白的脸。 慢慢的开始有鲜血从后脑流出,涂在雪白的斑马线上,暗红喑哑…… 马路对面,红色的光影一闪,恰在这一刻指示灯切成了绿色…… …… 第0001章 鲤鱼 冷。 意识在黑暗中游荡,也不知过了多久,在黑暗的最深处,忽的闪出了一点光,一闪一闪,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接着,一丝丝的暖意开始蔓延,温暖了那处在僵硬边缘的意识,即将沉入黑暗中的思维也被唤醒,一点一点…… …… “哗!” “哗!!” “哗!!!” 迷迷糊糊的,耳畔像是有水声响起。 应该是吊瓶吧。 依稀的,脑中还存在着一些之前的片段。 该死的飙车党! 王然暗地里咒骂了一句,然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下一刻,他便猛的怔住了。 入目的不是想象中纯白一片的病房,而是—— 一片水流! 近处,几根水草在油油的摆着,忽然有一只小虾从眼前掠过,王然吓了一跳,再看时,这虾已经调皮的从水草中穿了过去,那游水的身姿,矫健非凡。 然后,意识回转,下一刻,那迟缓的反射弧,在一瞬间收紧。 这里是—— 水底?! 等……等等…… 水……水底? 王然的瞳孔骤然一缩。 水底! 怎么回事? 他惶然的转头,随即便有一丛更大的水草映入了眼帘,扎根在水底细腻的泥沙里,慢悠悠的摆动。 而除此之外,王然还看到了——尾巴。 一截两指粗细,殷红似火的鱼尾—— 他的尾巴! 王然呆住了。 “咕噜咕噜……” 他张了张嘴,但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有一串可笑的泡泡从嘴巴中飞起。 好大的一长串。 成……成了……成了一条……鱼? 鲤鱼? 一瞬间,猛地失神。 下一刻,王然的瞳孔慢慢的胀大了起来,缓缓的,他的身子朝着湖底沉去…… …… 这是一方碧绿澄澈的小湖。 有一条不知道源头在哪儿的小河和它相连着,活水源源不绝。 清晨的阳光洒落,晨风徐徐的吹着,湖面上一层粼粼的细波泛起,灿灿生辉。 水底,绿油油的水草间,一只半个巴掌大,浑身火红色的鲤鱼静静的躺着,翻着白肚皮,鱼鳍无力的耷拉在两旁细白的泥沙上,一双硕大的鱼眼直勾勾的瞪着,没有一丝的生气。 它的身旁,一只小虾,正在游曳,围绕着一株水草,这只小虾,窜来窜去的,玩的不亦乐乎。 忽然,小虾的尾巴一摆,它一下子,窜到了鲤鱼的肚皮上,它已经在这片水草间玩了有四五天,这么长的时间,它从来没有见这只鱼动一下。 在小虾有限的认知里,这样状态的鱼,应该是死的。 死鱼,踩一下应该是没关系的吧。 但,这只本该死去的鱼却忽然动了,先是尾巴微微一摆,下一刻,它的身子忽然猛地一窜,鱼吻张开,朝着小虾一口咬去! 小虾像是吓蒙了。 它甚至都还没来的及尝试逃跑,便被鲤鱼一下叼进了嘴中,然后囫囵着,吞了下去。 一只虾下肚。 鲤鱼的眼中,却忽然有一种真切的悲凉闪了出来。 曾经为人。 在落成这样之后,却还是舍不得一死了之么? 罢了,罢了。 既然如此,那就接着活下去吧。 就像是一条鱼一样。 活下去…… 悄悄的,鱼眼中,一丝自嘲一闪。 ……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 正午的阳光,落在湖面上,将最上面的一层水,照的暖洋洋的。 沐浴在这片温暖中,鲤鱼静静的吃着水中的浮草。它的行为举止已经和真正的鱼,极为相像了。 摆尾,捕食,浮头…… 而脑海里,那些曾经的记忆,也已经越来越模糊。 时间似乎过去了许久,又似乎不久。 鲤鱼没有数过日子,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快要忘尽前尘了,而到了那时,它恐怕就真的只是一条鱼了…… …… 一念至此,但心间却没有丝毫的恐惧。 是连情绪都已经开始麻木了? …… 春去秋来,湖面上的水草,由绿转黄。 夕阳西下。 天际,无数的红霞勾连着,殷红的色彩映满了湖面。 水里,鲤鱼的身子已经长到一整个手掌大小了,在这落日的余辉中,它游曳在和它自己一样颜色的水里,正追逐着一只小虾,那动作姿态已经和一只真正的鱼,别无二致了…… …… 冬日里,北风呼啸。 水面已经结冰了。 最上面的那一层水,冷的彻骨。 鲤鱼已经再不敢浮头了,它躲在温暖的水底,藏身在几根水草中间。偷眼,朝着水面张望。 水面上,黑漆漆的一片,寒冷和黑暗,本就应该是相配的,但就在这一片漆黑中,却有着一点光亮。 一轮圆圆的光亮。 是什么? 鲤鱼歪着头,它觉得这东西很眼熟,它应该是知道的,但仔细的想了想,却发现怎么也想不起来。 “咕……咕噜噜……” 鲤鱼张了张嘴,自水草间,它探出了头,一长串的泡泡被吐了出来,片刻之后,鱼尾一摆,它离开了这丛水草,朝上游去了。 上层的水冷的彻骨,深深的寒意,一寸寸的侵入肌理。 鲤鱼打了个冷战,贴在了冰面的下方。 它终于,能看清那个东西了。 隔着冰面,鲤鱼仰望天空,夜空中黑喑喑的,一颗星星也没有,只有一丝的微微的弱光,自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那是一轮像是圆盘一样的东西。 只一眼,这东西,便吸引了鲤鱼全部的注意。 月亮。 忽然,一个名词自脑海里跳出。 鲤鱼忽然愣住了。 下一刻,脑海中,记忆如开闸的洪水,倾斜而出,那些本以为已经全部忘掉了的东西,一股脑的,全部涌了出来! 这一轮月是满的。 一瞬间,不尽的思念涌上心头。 想起来了。 全数都想起来了。 他记起,儿时,明月高挂,院子里,自己蹒跚着,跌跌撞撞的扑进母亲的怀里,母亲开怀大笑; 他记起,高考落榜后,那第一个夜晚,窗外月明,父亲坐在自己的面前,一日之间,他仿佛消磨了全部的严厉,对自己低声轻语,再不忍呵责半句; 他记起,小公园中,月亮偷藏在柳梢之后,自己握紧女友的手细语温言,海誓山盟着天长地久…… 而今呢? “……” 水底,无声的王然张大了嘴巴,却无言语响起。 “砰!” 忽然,他鱼尾摆动,重重的撞上了冰面。一下一下,它撞得头破血流,撞得鳞甲脱落,撞得这一角冰面渐渐的开裂…… 月满团圆。 但自己还回的去么,甚至就连这寄托相思的明月,也都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还是原来的那一轮了! 丝丝的寒意,沿着破碎的伤口,侵入体内,一直冷到彻骨。 一下一下,王然重重的撞着。 …… 终于,在某一刻—— “哗!” 冰面破碎,夜空下,一道火红的身影低低的腾起,这一刻,没有任何遮挡,月光径直的洒落,将王然那巴掌大的鱼身全数覆盖…… 第0002章 月光 整片天幕中,黑漆漆一片,只有一轮圆月孤单的悬着。 今夜,光彩黯淡,但没有了星星的干扰,这黯淡的光,却是无比的纯粹。 红鲤出水。 半空中,王然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上微微一热。一种奇异的感觉。月光照在身上,从那破碎的鳞甲间,几丝极其细弱的温暖,侵入体内。 这是? 王然一愣,他满腔悲凉怒火滞住了。 “噗通!” 鱼跃之势用尽,他的身体复又坠入水中,冰冷冷的湖水从四面涌来,而那一丝细弱的温暖也随之不见。 王然的眼神一凝,下一刻,不等下坠之势耗尽,他鱼尾一摆,便又朝着刚刚撞破的那个口子游水,将脑袋整个的探出。 在与空气接触的那一瞬,果然,那一丝温暖又出现了。 这是…… …… 月。 自古以来,它便是朦胧而又神秘的。 传说中,月华蕴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可以开化万物。 花草树木,山川玉石,这世间万物,只要存在的时间足够久,那么有朝一日,便会有灵识自原本的朽躯中诞出。 而这便是精怪。 …… 月华? 冰面上,那一角破碎的孔洞里,一个小小的鱼头往外探着,眼睛圆睁着,先是错愕,再到惊诧,最后,所有的情绪统统化成了难以掩饰的狂喜。 月华! 鱼唇颤动,视野下,天际的那一轮圆月,是如此的遥远,绝不可及。但却终究有一丝希望,被带来了…… “呼!” 王然深深吐息,月华被他大口的吞入了腹中,化成一团团温润而又柔和的热流,在经络中游曳。 终于,身上那经年不散的冰冷被驱走了…… …… 冬去春来。 转眼这大雪纷飞的季节便过去了,湿润的春风从东方吹来,水面上,那一丛丛枯萎的浮草间,开始有嫩黄色的小芽发出。 水底,在一块约莫有半丈宽的巨大青石上,王然用嘴巴叼起一块细小的石子,来回的重重划着,留下一道“一”字的深痕。 一年。 之前浑噩了多少岁月,王然已经记不清了,但在生命有了新的希望之后,他又开始重新计数时间了。 抬头。 和前几日一样,湖面上,一群小鱼小虾在浮草间游曳嬉闹,找寻着枯黄水草间不多的嫩芽,然后兴高采烈的啄食。 这些鱼儿都是从那条和湖泊相连着的小溪中游过来的。 一个冬天的辛苦跋涉,它们已经漂泊的太久了,此刻,甫一安定,便立即就迫不及待的品尝起了这春天的滋味。 “哗!” 忽然一声拍水声响起,应该是哪一条大鱼甩尾了。受到这声音的惊吓,那些嬉戏着的小鱼小虾,立即四散着逃开。 王然循声望去。 眼眸近处,大概数百丈开外,一只身长足有数丈的青色草鱼正缓缓的游曳着,它强壮有力的鱼尾在水中扫着,一阵阵的乱流涌动。上方,太阳的光芒透过湖面照了下来。水底,一大团黑色的阴影遮蔽。 骤然间,王然的瞳孔骤猛地一缩。 好凶! 便是还隔着百丈的距离,王然也已经可以嗅到,那大草鱼周生上下萦绕着的刺鼻的血腥味。 这一方小湖里,什么时候,有了这样庞大的猎食者? 是了。 它是最近两天才来的。 流水解冻。 那条小河里除了运过来源源不断的活水和一群一群的小鱼小虾外,还有这个大家伙! 三十六计,走为上! “刷!” 鱼尾轻摆,王然一边紧张的盯着那条大青鱼,一边将身子调转了一个方向,便准备悄悄的逃掉。 幸好,还没有被它发现。 王然想,百丈的距离,若是真的被那条青鱼发现的话,他这条小命绝无幸理。 这般想着,王然一边游水,一边又偷眼看了一眼青鱼。 只一眼,亡魂皆冒! 百丈开外,那一只原本优哉游哉的大青鱼,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头来,那一双小孩拳头大的眼睛,正牢牢的盯在王然的身上。 它的嘴角忽然勾了勾,一口本不该存在于口腔的利齿,排排闪出,尖锐森寒! 它,不,应该是他。 他竟然是在笑! 妖! 这条大青鱼,竟赫然是一条灵智已开的鱼妖! “哗!” 没有任何犹豫的,王然鱼尾狠命的一摆! 一整个冬天的修行,在每日里的吐息之下,王然小小的鱼身中,已经有一丝极为微弱的气流成型了。 这一缕气息,或许应该被称为妖气。 此刻恐惧之下,王然将这一缕妖气尽数的催发,深水中,随着摆尾的动作,他小小的身子,像是根离弦之箭,猛地飞了出去! 逃! “逃,你逃得了么!” 大青鱼竟然说话了,话语声未落,他的身影已消失在了原地,而随着他的游动,他周围数百丈范围内的水域一阵猛烈的摇晃。 就像是一颗出膛的深水炮弹,大青鱼的身影,快的就只剩下一个影子。 一前一后,两道体量悬殊的身影,开始在这小湖泊里追逐了起来。隐隐的大青鱼的速度要比王然快上一线,幸而,由于体积尚小,王然的身姿比起大青鱼要灵活一些,他不停的改变方向,转着弯子,一时间,倒也没有被追上。 但,也只是‘一时间’而已。 这方小湖实在是太小了,在相持了一整个白天之后,在傍晚的残阳下,王然还是被逼到了绝境。 夕阳如血,天边的残霞倒影在湖水里,那一朵血红色的云朵,将水色也渲染的殷红一片。 在湖泊最西面,距离河岸只有十来丈的地方,鲤鱼静静的漂在湖面上,三丈之外,那条大青鱼咧出满口的利齿,笑的得意。 已经……没有地方逃了么? 王然的妖气早已经耗尽了,他转头,看着身后近在咫尺的湖岸,眼神绝望。 “一个喉骨未开,刚刚诞出灵智的鲤鱼精——小补!” 大青鱼张大了嘴巴,他没有在猎物到手之后,还等待的习惯,长尾一摆,湖面上一道十丈高的水花腾空而起。 大青鱼的身子已朝着王然扑了过来。 腥风扑面! 鲤鱼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就这么……完了? 缓缓的,一个念头在脑中一闪…… …… 第0003章 白鹤 时间仿佛只过了一瞬,又好像经历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 但预料中的死亡,却始终没有来。 王然睁开眼,然后,他便看到,身前的水面上,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一道人影。 这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左右的童子,长得粉雕玉琢,可爱非凡。他一身素色的羽衣,做道士打扮,头顶松松的挽起一个发髻,用一根柳枝横簪着,形状像极了一只鹤首。 而刚才那只险些将王然吃掉的大青鱼,此刻正被这童子踩在脚下,一刻不停的瑟缩着,再没有了半点之前张狂的模样。 “饶命,饶命,上仙饶命啊!” 大青鱼求饶着,但童子却充耳不闻,他小手一转,朝下翻转,五指成爪。在一阵让乌烈感到心悸的恐怖气机中,空气开始扭曲,大青鱼的求饶声戛然而止。 一缕生魂,被活生生的从那庞大的鱼体中慢慢的抽出,挣扎间,凌厉的嘶吼声不绝于耳! 王然看着,只觉的头皮一阵的发麻。 片刻之后,大青鱼的魂魄被整个抽出来了,被童子托在掌心,只有拇指一般的大小,通体透明,五官却栩栩如生,布满着的全是恐惧。 “嗯,运气真好!” 看着掌心的这缕生魂,童子十分满意。 “这般大的罪孽,也不知道这妖怪吞食过多少血食,就让我小白鹤消灭你吧,唔,真是好久都没有吃过鱼了!” 童子嘻嘻笑着,下一刻,他小嘴微张,伴着一股极强的吸力,大青鱼的那一缕生魂便被它生生的吞进了肚子。 恐怖! 大恐怖! “哗!” 惊恐下,王然下意识的便想要躲进水底,但却没有拿捏好力道,摆尾的动作,力量稍微的用大了一点,发出了声响。 童子循声看来,下一瞬,随着一声轻咦,他随意的伸出了一根手指,一缕法力微放,鲤鱼的身子便被禁锢在了原地。 完了…… 王然闭紧了眼睛。 童子慢慢的走了过来,凌空虚度,踏水无痕。 “好可爱的鱼啊!” 耳畔稚嫩的童音响起,随即鲤鱼便感觉到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自湖水中卷了起来。 “今天运气真好,不仅碰到了好吃的,还有好玩的,这一下路上不会寂寞了,嘻嘻!”童子笑着,一翻手,指尖处像是有微微的毫芒一闪,下一刻,他的掌中便已多出了一个成人手臂粗细的玉瓶。 他将鲤鱼放了进去,然后一纵身,一双雪白色的翅膀,从背后的羽衣中伸展出来。 祥云伴身,童子腾空而去。 “真是的,每次大老爷有什么吩咐,都让我送信,慈航师姑住在南海,那么远……” 原地,童子微带着点委屈的声音渐不可闻…… …… 玉瓶里,鲤鱼睁眼,在听了童子的话,在确定自己暂时不会被吃掉之后,心下稍安,随即,些许的疑惑便又涌上了心头。 南海,慈航…… 王然偷眼,他存身的玉瓶剔透晶莹,并不能阻挡视线,轻易的他便看到了童子身后,那一对雪白的翅膀。 这是—— 鹤? 人身又是一副童子的模样。 隐隐的,王然的心头有了猜测。 这童子应该就是南极仙翁的弟子,那只随侍在原始天尊座前的白鹤了。而他现在要去的地方莫不就是,观音菩萨的道场——南海珞珈山? …… 一路往南。 白鹤童子,虽已活了许多年,但却仍旧是孩童性子,一路上,他边飞边逗弄着瓶中的鲤鱼,足足用了三天的时间,终于飞到了南海。 海潮泛涌,万顷碧波勾连天际。 而这在一片澄碧中,珞珈山,便只是一个极小的方寸之地。 在南海上,又飞了一整天,小白鹤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在珞珈山的边缘,他收回身后扇动着的那对翅膀。 随后,脚下一朵祥云升起,身子自半空中缓缓的落了下来,挨着一丛紫竹,小白鹤站定。 “终于到了,呼……” 小白鹤吐出一口气,抬腿便朝着里面走去,但蓦地,他的脚步却忽然一顿,他低头看向了王然,随即又转头像是在四下里寻找了一下。 不远处,临近竹林的位置,一方开满了荷花的小潭映入眼帘。 小白鹤的眼神微微一亮。 下一刻,玉瓶中,王然感觉吸力又起,不由自主的,他的身子被白鹤的法力拔动,投入了小水潭。 “咚!” 落水声响起,白鹤满意一笑。 “好了,这样去见师姑,就不显的失礼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掌中的玉瓶收起,然后拍拍小手,蹦蹦跳跳的朝着里面走去。 原地,小潭中一朵刚刚被碰到的莲叶,轻轻摆动…… …… 这就……被丢掉了? 小水潭里,王然摆了摆有些发懵的头,从水中浮了上来,天边落下的阳光的晃花了他的眼,脑袋里却仍旧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呼!” 王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这四天以来,他没有敢继续修行,体内的妖气也一直没有急着恢复,表现的懵懵懂懂,一副灵智未开的样子。 那一日,白鹤将大青鱼生魂生生吃掉的场景,实在给了他太多的恐惧,让他心有余悸。 幸好,现在终于结束了。 以白鹤那贪玩的性子,对于一只凡俗的小鱼,定然是转眼就会,不会放在心上的。 摆脱了。 王然没有在水面上久留,只看了一眼天空,便深深的朝着潭底潜了下去…… …… 时间一晃,转眼就是三天。 白鹤始终没有再找来过,王然终于彻底的放下了心来,他开始有心思打量起四周了。 这是一方青石的小潭,大小约莫在十丈方圆,水光澄澈。内里,一株株的水莲花扎根在潭底的泥沙中,茎青叶碧,淡淡的粉色花朵开放。 幽香萦绕。 不远处,是一大片看不尽头的紫色竹林,每当有风掠过的时候,便会响起哗啦啦的,风铃一般清脆的声音。 王然看着,他轻摆着尾巴,在水池里游了一圈,不出意外,以后,这方小潭就是他的家了。 …… 夜。 点点繁星闪烁,一轮缺月高悬。 莲叶下,鲤鱼静静的浮起头来,对月吐纳。 对于这处新居,他是比较满意的,比起他原来所在的那一方小湖,这里的空气,要空灵许多,月华则更是纯粹。 短短三日的时间,王然便感到自己的身体比起以往要轻快了几分,体内的那一缕妖气,也已经恢复,并且还有所增加,有发丝般粗细了。 到底是菩萨的道场,这里的一切都是好的。 如果说,有什么不好的话,那大概便是,这一方水潭,实在太小了,食物更是单一,只有和莲花莲叶和莲茎。 但和上面的诸般好处比起来,这些微的缺憾,便显得有些不值一提了。至少,王然是这样想的…… 只是,真的就只有这些么? …… 沉浸在修行中,夜很快便过去了,东方泛红,感受着体内那壮大了一点点的妖气,王然满意的摆了摆尾巴。他抬头,从莲叶下,深深的看了眼天边的太阳,随后,一个甩尾,便深深的潜入了水底。 接下来便又是漫长的,无所事事的白天了…… 第0004章 寂寞 时光飞逝。 王然没有细算,但他估摸着怎么着也得过了有两三个月了。 天上的日头,一天热过一天。 夏天又到了。 青石潭里,又多开了几朵莲花,馥郁馨香。 鲤鱼轻摆着尾巴,游到一朵莲花下,微微的腾起身子,咬到了一瓣莲花,这是他最喜欢的食物,口味清爽,还带着丝丝若有若无的清甜。 对于这方小石潭,他愈发的满意了。 这里,显然是一处僻静而又人迹罕至的地方,整整两三个月的时间里,他没有碰到过任何的人影。 真好! 王然这样想到,毕竟是在菩萨的道场,佛门的圣地,混进来了一只小小的鱼精,若是被发现的,下场怎么着也该不会太好吧。 “哗!” 鱼尾摆动,拍打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这样的日子,真是自在愉悦。 若是…… 若是白天能够更短一点就好了。 王然摆了摆头,有些不无遗憾的想到。 白日里,他是不能修炼的,而这小潭里,又只有他一个活物,除了进食之外,竟找不到其余的事可做,委实是有些太过无聊了。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在脑中一闪,随即便又被王然抛到了脑后。 毕竟,万事又哪得十全十美呢? …… 优哉游哉的生活中,转眼,夏天便尽了,池子里,荷花落尽。 花开花落,又是新的一季,天气开始转寒,秋天来了。 而在王然的感觉中,日子也不那么好了。 飒飒的秋风从天边吹过,喊着号子,将不远处的那一片紫色的竹林打的簌簌作响,声音大的有些吓人。 晚上还好,修行中,他一向都是心无旁骛。 但在白日里,没办法修炼的时候,这声音便让十分讨厌了,便是躲在深潭水底,也依旧是听的见,一声声接连不断的响着,惹的人心生烦闷。 王然再不像以前那样常在小石潭中游曳了。 这些日子里,除了进食之外,白日里,剩下来的大把时间,他都用来假寐小憩,躲在水底,一醒来便是黄昏。 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 日子一天一天翻过。 这一天,王然和往常一样自睡梦中醒来,睁眼,四周暗沉沉的一片,全不是往日里夕霞映满莲池的美丽。 难道是今天睡过了? 王然一愣,他慢吞吞的想着,一边朝着水面游去。 “哗!” 一声轻响,一颗小小鲤鱼头自荷花叶下探了出来,随后,那漫天堆积着的乌压压的黑云,便映入了眼帘。 不是天黑了,而是要下雨了。 天空低垂着,往日里,那让人心烦的风声也不见了,不远处的紫色的竹林,静静的矗着,在空气中凝滞。 四下里,暗沉喑哑。 陡然间,忽然一道霹雳闪过,白色的光在掠过,王然一惊,他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 “哗!” 鲤鱼回头,一个转身,便朝着水底游去,而在他转身的刹那,轰隆隆的雷声也开始响起了。 暴雨倾盆! 一瞬间,满池的荷叶便尽数的被折断了,其中还有几朵刚刚长成的莲蓬。 青石潭里,一片的狼藉。 王然躲在水底的最深处,仅仅倚靠着一根手指粗细的莲茎,仿佛,这样便能多出一些勇气。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他感觉到了恐惧,在天地的伟力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是这般的渺小。 忽然间,他开始有些怀念起以前的那一方小湖了。 虽然在那里,也会有风雨,但在那里,广阔的湖面和深深的水域,会将所有的恐惧都稀释开来。 再加上水里那些游曳着的小鱼小虾。 现在想来,那是候仅仅是看着它们,便已有一种心安的感觉了。 水底,王然瑟缩着。 恐惧中,寂寞开始滋生了…… …… 暴雨足足下了有大半个月的时间。 这段时间里,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有的只是那喑哑雪白的霹雳,和隆隆雷声下彻夜不休的雨点 好在,终于结束了。 水底,王然瑟缩了一下,他轻轻摆了摆长尾,游出了水面,在几张叠在一起破烂不堪的莲叶中,他终于探出头来。 四下里,一片萧瑟。 不远处的竹林里,儿臂粗的紫竹,根根矗立,地上已经被一层细细的紫色竹叶铺满了。 空气中静悄悄的。 在这暴风雨之后,秋风也暂歇了。 这宁静,正是暴雨之前,王然最梦寐以求的,但此刻,他毫无兴趣,却只感到一阵的意性索然,这场雨,似乎是在他心房的某处打开了一道缺口。 …… 接下来的日子,又恢复了平常,每日里,王然白天觅食,夜晚修行。 只是,和以往不同的是,白日里,它睡觉的时间开始变的很少了,觅食过后,他总是不停的在这小小的莲花池中游来游去,像是在找寻着什么。 找什么? 什么也不找,只不过是为了缓解心中的那一份隐隐的不安罢了。 …… 时间继续往前走,又过了约莫有两个月的时间。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 冬天,终于又到了。 冬天里,十天的时间里,倒有五天是没有太阳和月亮的,王然修炼时间,大幅的缩水了,换而言,就是他一条鱼无所事事的时间,变长了。 这些天里,每日里,王然在水中游曳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 这小小的石潭,他已经无比的熟悉了。 每一管莲茎,每一片莲叶,每一朵莲蓬甚至于水底的每一粒沙子,所有的所有,都看尽了。 不远处,的那一片竹海,落在视线里也永远都是一成不变的紫色。 王然再不觉的这小池好了,他游曳在这池水中,日子每多过一天,他便越怀念以前的那片湖泊。 他怀念那片水域的宽阔,怀念那小湖泊中不断衍变的四季,最怀念的是那些曾经在眼前游来游去,被他视作食物的小鱼,它们身上那充满着的勃勃生机的生机。 在最冷的那一天,鲤鱼口中叼着一粒石子,重重的在小池边缘的一块青石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 整整一年的时间过去。 而此刻,对这片池子,他剩下的只有厌倦了。 王然终于明白,自那场暴雨后心头常常涌出的那一份不安源自何处了。 寂寞…… 看着青石上留下的那一道浅浅的划痕。 “噗!” 王然张嘴,口中的那粒细小石子,直直的落到水底…… 第0005章 人言 时光荏苒,转眼间,三年一晃而逝。 夜。 王然静静的浮在水面上,丝丝缕缕的月华被他吸进嘴里,在经脉中流转几圈后,又被逐一炼化。 今夜,是久违的满月。 若是在三年前,面对着这样的夜晚,王然会黯然神伤,分外难受。 但如今,月光下,他那一双睁着的鱼眼中,却是无喜无悲。在被寂寞和孤单啃噬了三年之后,心房已经麻木了。 想的那么多有什么意义? 相思之后,仍旧是孤单的一个人,除了在寂寞之外再添神伤,其余什么用也不起。 既然是寂寞,那就纯粹一点,只让孤单来陪伴它吧。 “呼!” 将最后的一缕月光吞入腹中,王然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气化成声,像极了一个人的叹息。 一夜行功完毕。 王然开始检查起自己的修行成果。 三年的时间过去,他的身体是几乎一点未长,依旧是一个巴掌般大下,但内里却已是天壤之别了。原本的那一缕发丝般的妖气,如今已突飞猛进到小指般粗细了! 鱼眼中,满意的神色一闪。 “哗!” 鱼尾轻摆,水面上一朵小小的水花溅起,一夜的修行结束,王然复又朝着水中游去,只是下潜的那一瞬,微不可查的,他的眼睛还是微微的一瞥。 在不远处,竹林和荷花潭之间的那片小小的空地上,有着一条窄窄的,早已经被蒿草布满了的小径。 但依旧还是没有人来…… …… 晨光落下,小小的湖面上,火红的光彩一闪,就像是一团跳跃着的燃着的火。 “咕噜噜……” 两片莲叶之间,一长串的泡泡升起,王然深深的潜了下去,身子慢慢的游进了水底…… …… 三年过去,又三年…… 莲花池中,王然有些怏怏的躺在水底,透过深深的池水,一抹浅浅的殷红映到了眼中。 太阳将落,天已黄昏。 “咕……” 一长串的泡泡吐出。 王然极不情愿的从水底爬起,他恹恹的甩了一下尾巴,慢吞吞的往水面上浮去。 最近一段时间里,他的身体似乎是出了一些问题。 从半年前开始,王然忽然感觉到嗓子里有一些痒痒的。对于这状况,起初他并不在意,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刚开始微微的一点痒,不仅没有好转,却反而越来越严重,先是变成麻痒,再接着竟然疼了起来,一日甚过一日,近几日,竟是疼的已经有些忍受不住了。 王然已经有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或许,是就快要死了? 白日里,王然躺在池底,有的时候他会这样想到。 奇怪的是,一念至此,他竟然没有太多悲伤的感觉,反到是心间一阵阵的松快,像是即将要挣脱了什么似得。 一天之中,只有在晚上,月亮出来了之后,疼痛能够有微微的削减。 随着修炼时,月华的滋养,那丝丝缕缕的凉气,会最大限度的压制住痛感,也只有到这时,王安才能感觉好一些。 而这也是他为什么病种至此,却依旧坚持着每天勤练不缀的缘故。 夕阳西下,王然漂在水面的一只莲花下,静静地期待着,未几,太阳便完全的落了下去,明月升起。 今晚的月,微微半弦,光彩也不甚明亮。 但幸好,总归还是出来了。 王然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他张大了嘴巴,体内,那因为经年修炼,早已膨胀到食指粗细的药气运转着,立刻,丝丝缕缕的月华,便牵引着,落了下来。 一阵阵的清凉。 就像是在嗓子里放上了一块冰,剧痛立刻便被镇住了。 “唔……” 王然惬意的哼了一声,在心神被剧痛牵扯了大半之后,他没有发现,模模糊糊间,他发出的这声音已经有三分像是人声了,也没有看见,在他嗓子的位置,漾着的那一阵微微迷蒙的光晕,就像是在炼化着什么东西。 是什么? ——喉骨。 世间万物皆可有灵,但当灵识开辟之后,却又有喉骨堵塞住言路,口不能言。只有当小妖的修为达到了一定的阶段的时候,周生妖力鼓胀,才可以,以强绝的力量将之生生的炼化冲开,如此,方才能够再不为种族肉躯所限,口吐人言。 这半年来,王然感觉到喉间的不适,并不是因为他病了,而是因为他的喉骨就要打开了。 …… 长夜漫漫。不知不觉间,月已上了中天。 青石潭中,王然对月吐纳着。 不知不觉间,他体内妖气的运转,比起晚上刚开始修炼的时候,已经快上了足足有三分了。 而随着法力运转的提速,更多的月华被吸引了过来。 痛楚渐轻。 王然放松的吐了一口气。 而就在这时—— “嘭!” 猛然间,在身体里,一声闷响声传出,却是在体内妖气这般高速的运转下,喉骨终于断了。 一瞬间,王然睁大了眼睛。 痛! 剧痛!! 这一瞬间,他所感觉到的是一阵比之前所有的痛楚加起来都还要剧烈的痛感,毫无准备的,大脑也在这一刻陷入了空白。 一刹那的停顿。 下一刻,无数的东西掠过脑海。水面上,王然慢慢的翻起肚子,他忽然放松的咧了咧嘴,那一双鱼眼中,一种如释重负的神色闪过。 结束了,这一次,应该是真的结束了吧…… 他张嘴。 “噗!” 一口逆血被喷了出来。 王然鱼眼一翻,便想要闭上,但仅仅是在下一刻,他眼眸中那如释重负的神色便僵住了。 预料中的死亡依旧没有来,这一口血喷出来,他竟没有任何的不适,反倒是是喉咙间猛地一松。 “我……” 莲花池里,他慢慢的将肚皮翻过来,动作拙劣,随后,有些可笑的他张了张嘴,而这一次,模模糊糊的,一个字被吐了出来。 我…… 我能…… 王然呆住了。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上弦月,又四顾,望了望四周,四下里空无一人,刚刚的一声,确凿无疑是他发出来的。 我能说话了…… 刹那间,像是有无数的情绪填充进了心房。 “哗!” 水中,鲤鱼重重的甩尾,一朵好大的水花被拍起,四散的水点,落在周围的几片莲叶上,骨碌碌的转动不休。 能说话了,我是该—— 高兴么? 王然又抬头,半弦月下,他尝试着咧了咧嘴,胸膛里,那万千的情绪一一的被分解,但片刻之后,剩下的却还是只有索然的意兴。 能说话了那又怎么样? 在这小池子里,还不是一样的孤单,一样的寂寞…… “唉!” 第0006章 相遇 轻轻的一声叹息。 但下一刻,王然却愣住了,因为,这一声叹息不是他发出的。 那……又是谁? “哗!” 水面上,鲤鱼猛地一摆尾,水响声将夜的静谧打破,他的身子一弯,倏的弹起,跃在了半空。 月光微弱。 借着微微的光,他的眼神在四下里飞快的寻觅。 蓦地,忽然微微一凝。 王然看到了。 人! 真的有人! 细弱的光芒下,不远处的那条小径已经被踩出了一条浅浅的痕迹。 而在小径的终点,那一片紫色的竹林的边缘,一道人影静静的立着。夜风从竹林中穿过,紫色的竹叶婆娑着着,发出发出沙沙的响。 这人手扶着一根儿臂粗细的紫竹,仰着头,怔怔的看着天空,她青色的裙摆和竹叶一起摇曳,不染纤尘。 显然,这突兀响起的水声也惊到了她。就在王然看向她的那一瞬,她也收回了看向天空的目光。 转头。 然后,就在这一片的暗影下,一张美丽的俏脸撞进了鲤鱼的眼眸。 竹叶斑驳的影子有一些落在了她的脸上,一分的晦暗,七分的美丽,还剩下的两分是微微的稚气。 一对拇指般大小的小角立在额头上,莹润如玉。 这是一张少女的脸。 “啪!” 半空中,鱼跃之势耗尽,这一张俏脸飞快的自视线中脱离。王然的身子坠下,甫一入水,立刻,他便又一摆长尾,朝着莲池边游去,微微的探出了头。 而此时,那少女也走了过来,她的眼神在莲池中一扫,随即便落在了池边鲤鱼的身上。 “小家伙,你知道我在找你?” 少女微微一笑,她说着,一边伸出了手,在鲤鱼那探出的小脑袋上微微一点。 鲤鱼不闪不避。 不要说什么危险不危险。 太久了。 他已经孤单的太久,太久了。现在,他宁愿在与人的接触中死去,也不愿意放弃这次机会,继续在寂寞中苟活。 “你不怕我?” 见状,少女有些惊讶,一边说着,她一边收回手。 然后,让她更惊讶的事情发生了,水池边,那一尾小小的鲤鱼,竟然真的认真的点了点头。 “咦!” 少女轻咦了一声。 她将自己那只刚刚收回的右手,又伸了回去,忽的在水中用力一抄,猝不及防下,王然一下便被她握到了掌心。 鲤鱼一惊!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从握住自己的这只手上,一缕微微的热流传了出来,试探着,侵入了他的身体。 到嘴的话,又被吞了回去。 小半刻后—— “妖气,你……你竟然已经诞出灵智了。”看着掌心的鲤鱼,少女愈发的惊诧,忽的又是一笑,她伸出春葱般的玉指,在小鱼儿的身上点了一下,“你这小家伙,胆子倒是不小。” 语气,活脱脱的就是在哄小孩子。 下一刻,她放开手,将鲤鱼又放回了莲池中。 火红色的小鱼儿,在入水之后,调整了一下身体,依旧漂在莲池边,没有离去。 “怎么,你还想和我再待会。” 少女笑道,忍不住,她又伸手点了一下鲤鱼。 微弱的月光下,一人一鱼,相对而视…… 半晌后。 王然终于还是有些坚持不住了。 之前被这少女握在掌心,虽然后者并没有什么恶意,但他的身子也确实因此而变的有些僵硬了。 “哗!” 猛地,王然忽然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你要回家了?”见状,水池边,少女微微一愣,但随即她便又是微微一笑,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夜空中,那一轮残月已经偏西了,“也是呢,天已经不早了,好吧,我也回去了。”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站起,就要离开。 但就在这时,她却忽然看到,满池青翠中,那一抹胡乱游曳着的巴掌大的殷红,竟猛地一摆尾,又朝着池边靠了过来。 “哗!” 鲤鱼出水。 “你……不想我走?”水池边,少女又是一愣,她看着不住点头的鲤鱼,面露难色,“可是,天就要亮了啊……好了,”她复又在水潭便蹲下,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小鱼儿,用哄小孩子般的语气道,“乖……我过几日再来看你,好不好……” 话语毕,她站起身来。 这一次,没有再停留,莲步轻移着,便朝着不远处的那一条荒径走去…… …… 莲池中,紧贴在岸边,王然看着那将要远去的青色声音,眼神闪烁着,他不停的张着嘴,吐出一连串的泡泡…… 忽的,他的眼神一变,闪出坚定,下一刻,他开口了。 “等……等等……” 许久未曾说话,甫一开口,这声音艰涩而又沙哑,就像是小时候,下课时同学用指甲刮着黑板。 十丈之外,少女那将要离开的身影微微一怔。 “谁?” 她轻声问道。下一刻,慢慢的,她转头来,那双眼睛在四下里寻觅了一圈,终于缓缓的落进了莲池。 落在了池边,那一抹小小的火红色身影上。 “是……是你……” 有些难以置信的,她缓缓开口。 “是我。” 王然道,声音依旧艰涩,他已经太久没有过与人交流了,一时间,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又过了好一会,艰难的,他才从喉咙里,又挤出了几个字。 “你……你能……再陪我……陪我说会话么……我……” “我好……好孤单……” 最后,几个字,低不可闻。 “你……你不是刚开灵智!你……你会说话!?” 少女睁大了眼睛,涩声道,回想起刚才对鲤鱼所做的那一切,她的脸颊涨的通红,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充斥满心房,她了张嘴,像是还要再说些什么,但就在这时王然那最后的几个字落进了耳畔,她微微一愣,随后那些未出口的话语,又被吞进了肚子。 “求……求求你……”王然祈求,“一……一会……就……就一小会……就……就好……” “我……我好寂寞……” 微微的一点月华洒落。 及膝的蒿草间,少女低头沉默着,许久许久,她抬起头来,看向十丈外的莲池,池边,鲤鱼那一双睁大着的眼睛中,堆满着的全是祈求。 少女走了过去。 “说吧,你想要说些什么,听些什么。” 少女板着脸道。 “谢……谢谢……” 见状,鲤鱼的眸中涌出狂喜的色彩。 “都……都好……什……什么都好……太……太久了……我……我什么……都想听……什……什么都愿意听……” 第0007章 龙女 絮絮叨叨的,少女开始讲起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鲤鱼浮头在池边,听的如痴如醉。 …… 缺月缓缓西斜,不多时,便走到了天的尽头。 落下。 于是,天地间,便连这微微的弱光也都不见了。 漆黑一片。 黑暗中,少女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 “说啊,继续说啊,怎么停下来了?”鲤鱼眼神一变,催促道。 “已经到黎明了,我是真的该走了。”少女,缓缓道。 黑暗中虽然只相隔了咫尺,但王然却一点看不见她。 “再呆一小会好不好。”鲤鱼祈求。 但少女却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允应。 “过几日,我再来看你。”少女如是说到。 “别,别啊,再一会,一小会就好!”鲤鱼苦苦地哀求。 但这一次,却再没有了任何的回应声响起。 静默半晌…… “你记得,一定要再来啊!”对着遥远的空气,用尽全力的,鲤鱼大声的喊到。 随后,他就是忽然被人抽掉了骨头一般,软软的自水面沉下,径落入水底。 …… 黑暗过后,就是黎明,先是微微的光亮,再然后,太阳便出来了。 莲池里,像是察觉到四周光影的变化,王然翻了翻眼睛,自水底游起,嚼蜡般的吃了几口莲叶,随后,便又开始了等待。 他从没有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慢。 好不容易,白天过去了,太阳才刚落下,迫不及待的,鲤鱼立刻便冲出来水面。 今夜,依旧是缺月,但比起昨天,光彩要亮上许多。 整整一个夜晚,鲤鱼不停的从水面上跃起,满含期待的看向那条小径。 她没有来…… …… 半个月过去了,日子越来越难过。 这些日子里,鲤鱼再无心修行,他整日里潜藏在水面下,只要外面一有声音,就立刻将头探出去。 然而…… 每一次,带回来的都只有深深的失望。 …… 白天飞快的过去,又是夜晚。 今夜,是满月。 满天繁星灼灼,月亮大而圆润,是整个一年中都数的着的好天气。 但鲤鱼却没有浮头,他躲在水底的最深处。 当那一轮月隔着深深的池水映入了眼帘时,却只有一阵阵的寒冷升起。 她不会再来了…… 鲤鱼这样想。 “刷刷!” 岸上一阵阵的响动传进耳朵,王然已经懒得去看了。 反正,除了风,也不会是什么其他的了。 “鱼儿……” 但下一刻,却分明有轻柔的声音,响在了岸边。 谁……谁? 她! 是她! 她来了! 蓦地,鲤鱼那半开半阖,死气沉沉的眼睛一下睁开了。 “啪!” 他猛地甩尾,妖力迸发着,从未有过的巨大力道,让池底的水,发出一声巨响。 月光下,一道火红的小小身影破出水面! “你……你来了!” 王然在池边停下,看着在岸边的一块青石上,恬恬静坐的少女,他激动的语无伦次。 少女,正抬头看着天上的那轮圆月,听到鲤鱼的声音,她收回目光,微微低下了头。 “嗯,来了。” “今晚,你想听些什么?” “随便……什么……什么都好!” 王然道,过于激动中,他没有看到在少女眼眸中,那一闪而过的哀伤…… …… 一夜无眠…… …… 等到快要天亮的时候,少女,又再离去。 王然沉入水底。但这一次,比起上回,他的心情放松了。 以后的日子里,每隔一段时间,短的三五天,长则半个月,少女都会过来一次。 有人陪伴,日子过的也格外的快些,一转眼,一年的时间过去了。 鲤鱼和少女也越来越熟识了。 渐渐的,王然发现,少女总是会在在不经意间郁郁寡欢。 那样子,像极了他当初一个人寂寞的时候。 ……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浮在莲池边,鲤鱼看着少女,一晚上,后者第三次出神了。 那一轮圆圆的月似乎有着某种奇异的魅力,总能在不经意间牵动少女的实现。 “你……在想家?” 良久,鲤鱼轻轻的开口问道。 “你怎么知道。”少女回过神来,有些惊讶,她眨巴了几下眼睛,眸中那已有些朦胧的泪光被,掩住了。 这些日子里,越是熟悉,王然便越能够发现少女性格的柔弱。 “猜的。不介意的话,可以对我说说,说出来,要好受许多。”鲤鱼轻声道。 三年的相互陪伴,在鲤鱼的心中,少女早已有了很重的位置。 少女有些迟疑,王然也不催促,片刻之后,她轻轻点了点头。 “你有灵智,还如此的成熟,虽然不知道怎么进的珞珈山,道但这么久了,其实你不说,我也能够猜到,你'启灵'之后,还在外面呆过很久,对吧。” 少女道。 王然迟疑了一下,轻轻点头。 “那,你知道东海吧”,少女缓缓道,“我,就是东海龙王的七女儿,我叫敖焰。” “龙王的女儿——龙!你是龙!东海七公主!” 鲤鱼睁大了眼睛。 “那,你怎么会在这珞珈山,还成了,菩萨的侍女,难道……难道是你爹爹他们……” 王然的心中一个不好的猜测闪现。 “想什么呢!” 似是看透了王然的心思,少女白了他一眼,“父王和母后待我是极好的,万不会做出送女儿的事情,我落到如今,其实……其实是因为……” 敖焰微微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那一片竹海。 “是因为一节紫竹,我盗了菩萨的一节紫竹!” “一节紫竹?”王然有些不可思议,“这片紫竹林如此广大,就为了一节紫竹,菩萨就……这也未免有些太……太……” 王然听着颇一些愤愤。 谁知少女却又摇了摇头:“也不怪菩萨,确实是我自己咎由自取。” “你不知道,”敖焰接着道,“虽然这片竹林广大无比,比起凡竹也有些神异,但其实它们全都是由竹林最里面的,那一株紫金玉竹分发出来,那一株紫金玉竹,实乃是天地初开时一株先天灵根,而我盗的便是这株紫金玉竹上的一根旁枝。” 说着,敖焰苦涩一笑,“若是换了旁的仙神,这般重宝被盗,那不得将你生生打杀了事,但菩萨却只是将我收为侍女,其实已经是仁慈无比了。” 第0008章 妖丹 “而如今,距离我当初离开东海,已经过去有三百年了……我……我好想父王和母后……” 敖焰抬头,天上那一轮圆月的光辉撒到她的脸上,那一双剪水般眸子中,又开始有水雾浮现。 她轻轻一叹。 叙述到此结束,往下,她便再不说了。 王然也没有再问了。 他虽然确实也有些好奇敖焰为什么要偷盗紫竹,但既然后者自己不说,想来这缘由定是她不愿提及的。 “好了,”少女低下头,她飞快的抽了一下鼻子,然后眸光一转,掩饰般的飞快的瞥了鲤鱼一眼,“你呢,你又是怎么落到这莲池里来的,方便……方便说说么?” “我……” 王然苦笑,他也看出来,敖焰的掩饰,他用尾巴轻轻拍打了一下水面,随后便将当初自己如何遇到白鹤,以及被丢进莲池的经过,缓缓说了一遍。 “是白鹤师兄……” 话语毕,对面,那坐在青石上的少女,已经轻轻掩住了嘴巴,她有些同情的看了眼鲤鱼。 “那你是够倒霉的,现在菩萨还不知道你,不过,也是早晚的事,等过一段时间,你的修为再强些,妖气能散发出来,估计菩萨就能知道你了,一只偷渡进来的鲤鱼,你猜菩萨会怎样对你呢?” 王然猛然紧张了起来。 岸上,借着明亮的月光,龙女清楚的看见,鲤鱼的身子猛地僵直了起来。 “好啦,好啦,我是吓你的。” 见状,敖焰赶紧安慰了起来。 “你放心,菩萨最是慈悲的,就算被菩萨发现,她也不会怎么样你的,至多就是再把你赶出去,断不会害了你的性命的。而且,”少女接着道,“说不定,这还会是你的造化呢,万一菩萨看上你,将你收下,你便长留珞珈山,这可是世上多少仙妖求都求不来的好处呢。” “好……好处……” 王然喃喃着,他抬起头直直的看向龙女的眼睛。 “可是……我并不想要这好处啊……” 鲤鱼的声音干涩而沙哑,他将目光从少女的脸上移开,看向天际。 “我想要的是自由啊!” 月光下,他的目光深邃而又幽远。 一时沉默…… “喂!” 许久,少女开口喊到, “好啦,好啦,你不要这个样子,就你这个小鱼精菩萨怎么会看上你,放心好了,你只要快快修炼,不久就可以自由了。” 一边说着,龙女一边冲鲤鱼嘻嘻的笑了起来,活泛起气氛。 “嗯,说的也是。” 王然接口,他的尾巴轻轻的在水面上一摆,故作轻松道。 只是,话虽然这么说着,脑海里,却有一段曾经的记忆,不可遏制的浮了起来。 那是一段来自前一世的记忆,在那段记忆里,也有观音,有莲池,池中有鲤鱼,那只鲤鱼还有一个名号叫做——'灵感大王'。 会的。 王然看着龙女,在心底里,暗自道。 她不仅仅会将我留下的,而且还会把我养成宠物…… 但这却是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鲤鱼勉强的笑着。 “放心吧,我会帮你的!” 岸上对于鲤鱼心理的变化,龙女一无所觉。 她说着一边伸出一只细白的手指,在鲤鱼那,火红的鳞甲上点了一下。 “以后,修行上,有什么不懂得,尽管来问我,要知道人家可也是真仙境界的高手哦,指点你一个刚刚入门的小鲤鱼可是绰绰有余!” “好啊!” 鲤鱼的尾巴在水中一甩,像是欣然的答道。 …… 时间接着走过,一日一日,转眼便是十年。 自那一次的谈心过后,一人一鱼的距离,陡然便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往后的日子里,龙女来的次数越来越多。 她发现,曾经酷爱聊天的鲤鱼,越来越喜欢修炼了。 经常的,他会一边和自己聊着天,一边也不忘吞吐着天上的月华。 只有在没有月亮的夜晚,才能彻底的静下心说几句话。但往往三言两语之后,话题便又转到了修炼的方向。 龙女也很尽心履行了当日的诺言,对于鲤鱼的修炼,她竭力指导。 …… 又一个满月。 鲤鱼静静的浮在莲池边,尽管他已经竭力的隐藏了,但身上那一抹淡淡的铅灰色妖气却还是萦绕不去。 “你修炼的好快,这就要凝结妖丹了。”岸边,敖焰轻声的开口,看向池里的鲤鱼,有些感叹,“当初我可是足足用了一百三十年的时间,才修炼到这一步呢。” “还不都是你教的好。” 莲池中,鲤鱼微一甩尾,水面上浅浅散开。 “结丹有些危险,千万,千万千万要小心!还有,我跟你说的那些记牢了么!” 感叹过后,少女的表情中那些担心又浮现了出来。 “放心吧,都记着呢,”鲤鱼转头,看向敖焰,咧了咧嘴,粲然一笑,“不会有事的!” “还是小心点好。”敖焰叮嘱道。 “我知道的!” 王然道,随即他便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了。 体内,妖气被一分一分的调动。 十年的修行,鲤鱼的体内,妖气依旧是拇指那般的粗细。 但比起十年之前,质量却强了不止一筹,粘稠的几乎已经快要凝成实质了。 而也正是这样程度的妖气才能够有凝结成妖丹的资格。妖丹,本就是一个妖怪将体内妖气凝虚化实的产物。 一点一点的,鲤鱼周生的气机开始浮现,周生三米的范围内,无论是莲花还是莲茎都被这气机牵引着,簌簌的抖。 终于,在某一刻,王然的气势拔到了最好。 “喝啊!” 伴着一声低吼声,王然猛地张口,霎时间,一大股灰青暗稠的妖气,便被他自口中吐了出来。 凝丹,乃是妖类修行极重要的一道关卡。 但这丹,却不可以在体内凝结,需得放在体外。 先是要借月华洗炼,抹去最后的一抹杂质,然后再以神念包裹,升入半空,让念头,和妖气一起被灵气压缩,使二者相错交缠,直到紧实无间,彼此相融,这才算成。 一颗炼制完成的妖丹,可被神念御使,随心所欲,是妖类除了心脏之外的第二个核心。 从这一刻起,王然的结丹开始了。 第0009章 阴神 莲池中央,鲤鱼静静的浮在水面上。 一条拇指粗的灰青色长长如水蛇一样的妖气,悬在他顶上三寸,蜿蜒着来回游曳。 慢慢的,这妖气在王然神念的御使下,开始笨拙的团了起来。 妖丹未成,在妖气离体之后,妖类驾驭起来便十分的费劲。 足足用了盏茶的功夫,妖气终于团了起来,是松散散的,拳头大小的一块。 鲤鱼微松了一口气,接下来该用月华洗炼了。 洗炼! 王然心一横,猛地将附着在妖气上的那丝神念收回,失去了神念的阻拦,立时,那拳头大的一团妖气,便和月光有了直接的接触。 “刺拉!” 消融声响起,肉眼可见的,那一团妖气开始翻滚。 就如同海水洗盐,这最初始的妖气脱胎于月华,也因此,月华可以其中混杂的杂质祛除。 只是,这其间的损耗就…… 鲤鱼眼睁睁的看着心痛到无以复加。 才短短片刻,半柱香的时间不到,他苦苦修行了十几年才攒出的这点妖气,便被月光蒸发了大半。 原本拳头大小的妖气已经只有儿臂粗了。 而以这作为代价换来的是,那一团青灰色的妖气中,灰色的杂质被祛除大半,原本晦暗滞涩的妖气开始变得轻盈灵动。 够了! 够了!!够了!!! 王然的鱼唇颤动,便准备结束淬炼,再这样下去,恐怕还不等结丹,他的妖气便被蒸发完了。 “再等等!” 似是看出了鲤鱼的打算,岸上少女忽然开口道。 等等? 王然鱼身颤抖。 “对!等等,妖气淬炼的还不够,以这等妖气结丹,你这一辈子就不要想再有进步了!” 龙女沉声道。 等等…… “哗!” 重重的王然的鱼尾拍打在水面上,一大片的水珠四溅。 又是半柱香的时间,儿臂粗的妖气,只有核桃般大小了。 鲤鱼看了看岸边,敖焰紧盯着他的妖气团,一言不发。 等! 王然心下一狠。 半柱香,一柱香,两柱香…… 明月渐渐升高,已入中天。而此刻,王然的妖气,已被淬炼的只有拇指般的大小了。 它通体已经不再带有任何一缕灰气了,通体青绿,莹莹放光 “可以了!” 终于,龙女的声音响起了。 鲤鱼如闻天籁,立刻,他早已准备多时的神念飞了出去,阻断了月光对他仅剩妖气的摧残。 就剩这么点了,应该还够结丹吧。 鲤鱼欲哭无泪,但他的动作却一点不慢,很快,团做一团的妖气,便又被神念拉开,长长的如丝似线。 一层层的神念在这条细线上包裹,待到感觉到自身三分之二的念头都附着了出去之后王然停了下来。 他复又将妖气卷起。 “开始吧……”岸上,少女的声音又响起,“会很痛苦,但只要忍下来,以后就好了。” 来! 王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下一刻,他散去了妖气最外围的那一层神念。 月亮正在中天,恰是一晚中月华最烈的时候。 “咚!” 就像是忽然有一把锤子敲在了头上,脑袋中猛地一阵颤动。 疼! 好疼! 半空中,肉眼可见,那一团妖气一下便扭曲了,在月华的挤压下,它内里包裹的层层神念,似乎一下就有了即将崩溃的征兆。 “忍住!” 岸上,少女焦急的喊了起来,但鲤鱼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大铁锤一下一下的砸落,脑袋里闷闷的疼,意识在妖气中瑟缩着,王然用尽了自己全部的意志力,才堪堪阻住了它的溃散。 而在这一片痛苦的煎熬中。 半空中,随着月华不断的挤压,在一阵嗤嗤声中,那拇指大的妖气,不断的旋转着,每转一次,便升高一分,每转一次便小上一圈。 而就在这样的锻挤中,它和其间掺杂着的那些念头的交融也越来越紧,越来越密…… …… 时间缓缓流淌。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意识在痛苦中煎熬着。 某一刻,就在王然感觉自己再也坚持不住了的时候,忽然,脑袋里猛地一松。 结束了? 半晌,鲤鱼才从浑噩中缓过劲来,他睁眼。 天空中,明月已经快要走到西方的尽头了。 而在头顶之上,明月之下,一粒米粒大小的妖丹,缓缓的旋转着,发出的光华,如梦一般美好瑰丽。 成了…… “恭喜你啊,结成的是金丹。”岸边敖焰,探过头来,笑语盈盈,“凝炼妖丹到极致,便是金丹,纯粹如一,不含一丝杂质,乃是真仙之基!” 成了…… 金丹! 一刹那的恍惚,下一刻,鲤鱼张开嘴,自有一股心神牵引着,半空中,那明艳艳的妖丹,滴溜溜,随即便没入了他的口中。 王然这才发觉,不知不觉间,他缠绕在妖丹上的念头,已经彻底的和妖丹结合在了一起。 而从那小小的一颗,只有米粒大小的妖丹里,他感到了一股精粹无比的力量,虽然极少,但却有如百炼精钢般,凝炼如一。 鲤鱼转过头,看向敖焰。 “很奇妙吧。” 岸边,少女笑着,正发自内心的为他高兴。 “还有其他的呢,你再仔细看看。” 其他的? 鲤鱼张口,又将妖丹吐出,悬在口边一尺之外。 “你动下念头试试。”少女调皮一笑。 鲤鱼依言照做。 下一刻,莹莹的月下,一下子,他猛地睁大了眼睛。 就在脑海中念头动的那一下,分明的,他看到,自己的妖丹上,有一道小小的人影一闪! 这…… 这是? “这是阴神,”池边,龙女到,“每一只小妖,在妖丹凝结成功的时候,他附在妖丹里的念头,都会自然化成阴神,阴神与妖丹一体,却又托庇于其内,此刻它还没有彻底成型,日后,等到你金丹大成,将所有的念头都化入妖丹,他才算是真正的成就,等到阴神大成之后,只要妖丹不失,阴神不损,哪怕你现在的这具肉躯毁了,也随时都可以夺舍重生!” 阴神! “啪!” 重重的,鲤鱼又一甩尾,大片的水珠飞溅,在月下,颗颗如珍珠般美丽,一时间,他只觉的内心畅快舒适无比! 第0010章 名字 许久,王然才从兴奋中缓过神来,他转头,岸边的那块青石上,少女静静的坐着,脸上挂着的是恬恬的笑,也在为他高兴。 “呐,鱼儿”少女轻笑着,她看着鲤鱼道,“已经结丹了,你的名字自己想好了么?” 在这个世界,妖类一般都以结丹为分水岭,结丹之前只是小妖,只有凝结出妖丹之后,才会正式起名。 于妖类而言,结丹后起名,就如同人类在成年之后行冠礼一般。 “名字?”莲池中,鲤鱼微微一愣,他随口答道,“名字啊,我有的,叫王……忘……我……我忘了……”话未说完,他便反应了过来,立刻改了口。 “王然”乃是他前世的真名,就这么直接沿用,好么? 幸而,对于鲤鱼这番心思,少女没有发觉,她笑眯了眼睛:“忘了?鱼儿,我看你是还没有想好名字吧,怎么样,要不我帮你取一个!“ 王然不置可否。 “你是鲤鱼,鲤鱼是龙系五部之一,也,勉勉强强可以算是龙族的旁支,这样吧,”少女道,“就让你沾沾我的光,姓‘敖’好了,至于名字么,名字……名字就叫‘睺’好了!” “敖睺?” 莲叶旁,鲤鱼低低的重复了一下,他抬起头来,有些疑惑,“‘睺’,为什么要叫‘睺’?” “因为,”少女调皮一笑,“因为你眼神不好啊!” 说着,她一边指了指自己额头上那一对莹润如玉的小角,一边学起了鲤鱼的语气。 “龙王的女儿——龙!你是龙!?” ——这是十年前,龙女初次显露身份时,鲤鱼说过的话。 “这么明显的一对角立在这儿,某人当时居然还看不出来,不是眼神不好,又是什么!”少女说着,又是一笑。 睺,有半盲的意思。 是这个意思啊。 鲤鱼一摆尾巴,游到莲池边,看着正“吃吃”笑着的少女有些无奈。也罢,敖睺就敖睺吧,虽然意思不怎么样,倒也还算是中听。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过去了七年的时间过去了。 依旧是夜晚。 今夜,敖焰没有来。 事实上,王然,不,是‘敖睺’,他已经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龙女了。 一月之前的最后一次见面,龙女告诉鲤鱼,她将要随侍菩萨前往天庭参加蟠桃盛会,估计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来不了。 夜色正深,天空中无星无月。 “哗!” 黑暗中,忽然想起了一阵轻轻的水声,莲池里,小心翼翼的,鲤鱼探出了脑袋,他先是四下里看了一下,在确定无人之后,便吐出了内丹。 七年的时间,他当初凝结时只有米粒一般大小的内丹,如今,已经和花生一般大了,通体青绿,碧莹莹的,散发出豪光。 带着这一抹迷人的光晕,滴溜溜的,内丹旋转着,飞向了半空。 不多时,便已飞出了有百丈高。 要到了。 水中,紧挨着一大片莲叶,敖睺的身子半探出水面,他目视着自己的内丹,微微眯起了眼睛,眸中一缕奇异的光华闪动着。 果然,在下一刻—— “砰!” 一声轻响,半空中,那已升至百丈高空的内丹被什么东西阻住了。 滴溜溜! 内丹飞快的旋转,刹时间,它表面的莹润光华大盛,一道若有若无的人影现在内丹表面,然后,一点一点,极为艰难的,内丹又往上挪了一丈。 这一掌便是最后的极限了。 随后,任凭着内丹再如何的旋转,它都无法再向空中移动半步了。 不行! 还是不行! 差太远了啊。 水池中,鲤鱼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即长细一口气,内丹听话的飞回,被他鱼唇一裹,复又吞回了腹中。 这已经是敖睺这一个月以来的第三次尝试了。 对于珞珈山有护山大阵,这一点鲤鱼早就有了预料,但他没有想到的却是,这大阵竟是如此的坚固,以他妖丹境界的实力,一连磨了几日,竟也无法打破。 应该说,不愧是菩萨么? 水面上,敖睺苦笑,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那暗无天日的夜空,随后,一摆尾便潜入了水底。 这一次,是他近期内,最后的尝试。 不知道菩萨回来的具体时间,一切都需得小心谨慎。 等等…… 再等等…… …… 黑暗中,鲤鱼深深的潜进水底…… …… 七日后,敖焰回来了。 狡黠的月光下,敖睺吐出内丹,对着月亮正在修炼,耳畔,忽然响起了少女低低的声音。 “鱼儿。” 尽管敖睺已经有了名字,但或者是习惯了,敖月总是这么叫他。 “回来了。” 鲤鱼在池水中一摆尾巴,朝着身后看。 结丹之后,他对四周的感知有了大大的加强,再加上敖焰也没有刻意的隐瞒自身的踪迹,因此,早在百丈之外,敖睺便发现了龙女的踪迹。 “我给你带了礼物哦,猜猜是什么!” 水池边,少女眨了眨眼睛。 “礼物,那是得猜猜,”水中,鲤鱼游到池边,他看着少女调笑道,“你陪菩萨去参加了蟠桃会,怎么着,给我带了一个蟠桃回来?” 龙女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天哪!这你都能猜到,真是的,一点都不好玩!” 她嘟起了嘴,一边说着,一边那雪白的小手轻轻一翻,一只略有些干瘪的小桃子现在了掌心。 莲池边,鲤鱼一下张大了嘴巴。 蟠……蟠桃…… 竟然,真的是蟠桃! 天可怜见,他刚才只是随意的说说而已。 “给……给我的……” 鲤鱼的声音有些磕磕巴巴的。 “废话!”龙女嗔道,她斜觑了鲤鱼一眼,“不然,我拿出来是看的么。不过,”少女接着道,“不过也不能全给你,我们俩一人一半,毕竟,这东西我也没有吃过呢。” “我跟你说哦,这一次,你可是走了大运,有口福,这一个是菩萨赐给我的。虽然只是最低最低年份,三千年的那一种,不过也很难得了,就是一般的小仙也都根本都吃不到的,我听说啊,在这三千年往上,还有六千年的桃子,最好的是九千年紫纹蟠桃,能够让人长生不老,日月同寿呢!” 叽叽喳喳的,少女说着不停。 一旁,鲤鱼静静的听着,但慢慢的,越是倾听,他便越是感觉自己的身子僵涩住了。 第0011章 蟠桃 许久,有些僵硬的,敖睺慢慢抬头,今夜,月朗星明,但他的脑海中闪出的,却是七日前那漆黑一片的天幕。 怔怔的出神…… “咯,给你!” 眼前,一只白生生的小手伸了过来,持着半个桃子,馥郁的仙华流动,仅仅只是闻着,体内的妖气,便已经蠢蠢欲动了。 鲤鱼转头。 “吃吧!” 岸边,少女微笑着,一边说道。 鲤鱼保持着沉默,无言的,他深深的看了眼面前的少女,然后,慢慢躺倒在了水面,两只鱼鳍伸出,接住了这一半的桃子。 结丹之后,虽然没有能够化形,他的身子也已经能够做出一些超越鱼类天性的高难度动作了。 “嘻嘻,你这样子好好玩!” 龙女嬉笑着,一边将自己手中仅剩的那一半桃子,送到嘴边,“咔擦”咬了一小口。 “真好吃!” 她幸福的眯起了眼睛。 鲤鱼依旧没有动,他瞅了瞅被自己用双鳍捧住桃子,又看了看眼前这明媚的少女,只觉的心情低落了下来。 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什么? 是眼前的这女孩告诉了自己,菩萨即将出行,但自己呢? 一心策划的只是离开,保密做的丝毫不漏。 她出于对朋友的关心和信任,将行踪告诉了自己,但自己却一言不发,默默地记下,然后憋出了这一肚子的诡计。 她把我当朋友,我呢? 是也把他当成了朋友,还是只是在口上说说,内心里,却全然忽略。 只是利用? 不,或许还没到那么严重。 但现在想想,似乎是从十年前开始,自己就有些变了。 虽然现在做的这一切,看起来,至多能算是隐瞒。 但…… 月光下,敖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忽然一种浓浓的羞愧充塞满了心间。 自本心而言,应该已经可以算是背叛了吧? 应该算是了…… “呐,鱼儿,你也吃啊!”龙女嚼着桃,一边的腮帮子鼓着,声音含糊不清,“这桃子掰开不马上吃完的话,里面的灵气会流逝的。”。 “嗯……啊……哦!” 鲤鱼回过神来。 “吃,我这就吃!” 有些狼狈的,敖睺应付着说道,他举起双鳍,将桃子递到了嘴边,多年的妖力蕴养,早已让他那张小小的鱼嘴,和曾经的那条大青鱼一样,布满了利齿。 “咔擦!” 蟠桃的味道似乎是极尽甘美,但此刻鲤鱼却是无心品尝,他囫囵着嚼了两下,几口便将桃子全部吃掉,吞入了腹中。然后,他假装成身体僵涩的样子,一翻身,游进了水中。 池水遮面,鲤鱼的眼神忽然深深的闭起了眼睛。 对于鲤鱼的这番变化,池岸边的龙女一无所觉,此刻,她正用一方散发着流光的青色锦帕,细细的将仅剩的那一枚果核包裹。 小半刻,少女包完了果核,她一翻手,将锦帕收起,随后,看向了池水。 水中,鲤鱼正浅浅的浮在水面下。 见状,龙女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好笑。 “鱼儿,这果子补吧,你要好好消化哦,今日菩萨刚刚回来,身边缺不了人,我得先走了!” 鲤鱼悬浮在水中,一动不动。 “鱼儿!” 龙女又喊,微有些不放心,她将一只如玉的皓腕伸进水中,微微点了一下鲤鱼。 “哗!” 鱼尾微动,溅起一片水花。 少女放下心来。 “鱼儿,我明日再来看你。” 少女道,一边说着,她一边直起身子,然后转身便要离开。 而就在这时—— “哗!” 一声巨大的水响。 鲤鱼忽然自水中一跃而出,朝着那已快走到小径边缘的少女,他忽然大声喊道。 “等等!焰……等等……” “嗯?” 敖焰回头。 “没……没事……你……你去吧……” 水中,鲤鱼眼神变幻,他张了张嘴,许久,却还是如是说道。 …… 龙女离开了。 水面上,鲤鱼踟躇半晌,许久,他轻轻一叹,然后,身子放松,随着水流,慢慢的沉末入了水底…… …… 一夜飞逝。 太阳慢慢的出来了,金色的阳光遍洒,有零星的几缕穿过那遮蔽了整个小池的荷叶,落进了池底。 敖睺自恍惚中回过神了,下意识的,他浑身妖气一转,却忽然觉察到,身体有些不对劲了,肉身一阵阵的发胀。 昨夜,灵果入腹,他却沉浸在感情中,没有及时炼化,此刻,其中那蕴含的庞大的灵气开始发作了。 蟠桃分三种,三千年果小花微,人吃了成仙了道,六千年,果大肥润,可使人霞举飞升,长生不老,九千年,紫纹细核,人吃了与天地同寿日月同庚! 这里的人指的是修道之人,灵果非凡,又岂是凡人可享? 三千年蟠桃,虽是蟠桃中的最下品,但也是天地奇珍,其中所蕴含的仙华灵气又是何其庞大? 只需一个完整的桃子,便足以让一个刚刚结丹的练气士,在一日之内成就元神,登临虚仙之境! 敖睺虽只吃了半个蟠桃,但他的本体却也不是人。鱼体孱弱,消化半个蟠桃,对他而言已是极为勉强。 昨夜,若是在吃完蟠桃之后,鲤鱼便立刻吐纳修行,此刻他的修为,不说直入元神,也差不多可以将阴神化而为阳,成就阳神法身了。但他却偏偏就没有修行,此刻庞大的灵气,挤压在身体里,麻烦便来了。 而这麻烦,在药力妖气运转不灵的一瞬,敖睺便明白了。 体内的灵果,已经消化了一半,还有一半仍在源源不绝的释放着灵气。他明白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自己非得爆体而亡不可。 要炼化这些灵气,鲤鱼暗道。 但此刻想要这么做,却已经做不到了,体内,经脉已经彻底的被这些灵气占据,强大的阻力下,敖睺努力了半天,也没有从妖丹中,抽出一丝半点的妖气。 不行么? 鲤鱼咬牙,他眼神闪烁,蓦地,忽然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 有办法了! 凡是妖类,在结丹之后,阴神与内丹相和,便能做到,丹即是灵,灵也为丹,以灵御丹,自然比以丹御气要容易许多。 此刻,妖气抽调不出来,但以神念御丹想必还是可以做到的。 只要御使内丹,在体内游转,内丹便可刺激肉躯,使之吞噬灵气,如此,自然灾祸消解,可以保命。 只能是这样了。 浪费啊! 但关键时刻,自然还是保命要紧。敖睺的眼神一狠,似乎有一丝心痛在眼底闪过。下一刻,心随意转,他不再抽调妖气了,而是将自己的神念尽数灌入了金丹之中。 极为缓慢的金丹在肉躯中移动了起来。 …… 第0012章 十八年 每过一处,那一处的躯体便会被内丹影响,变得活跃,一点一点,当内丹艰难的在全身游走一遍之后,躯体被唤活了。宛若长鲸吸水,短短片刻,那充斥淤塞在经脉里的灵气,便被身体尽数吸收了,而这种吸收还在继续。 够了! 够了,够了!! 赶紧的,敖睺遏制了躯体的活性,而到了此刻,他胃囊里,还未被消化完的仙果,已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浪费啊! 鲤鱼只觉的一阵阵的心碎。 不论是人亦或者是妖,最初修行的侧重点都在灵魂方面,从阴神,到阳神,在到元神,一步一步,寻求的都是灵魂本质的变化。 可以这么说,在真仙境之下,无论肉身是强还是弱,对于修炼的裨益,都几乎是没有区别的。 浪费了这么大量的灵气在暂时无用的肉身上,这也就难怪敖睺会感觉到可惜了。 罢了,事情既是已到了这一步,再想也没有任何意义。 “呼!” 水底,鲤鱼想着,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随即,便自妖丹中,一缕缕的妖气被调出,真正意义上的炼化开始了…… …… 这一炼化,便是整整一个白天。 当敖睺再睁眼时,又已是晚上了,太阳才刚刚退下,天地间仍残留着最后一丝余辉。 “呵!” 鲤鱼张嘴,一颗拇指般大小,圆润光滑的内丹被吐了出来,比起之前的神光四溢,此刻,这一颗金丹,显的平平无奇,却已是到了金丹小成,灵气内蕴的地步了。 仅仅只用了三分之一的灵气,就精进如斯,若是那三分之二没有浪费…… “嘶!” 敖睺想着,不觉的又是一阵心疼。 “出!” 下一刻,一声轻叱,而随着这声音,自这内丹上,一道火红的人影缓缓显现。 赫然便是阴神。 敖睺不在多想,定睛看去。 金丹小成,便连这阴神也有大了变化,此时,比起前几日,他阴神的躯体已经彻底的凝实了,五官眉宇栩栩分明,除了周生缭绕的几丝若有若无的妖气,整体看去,已与真人一般无二了。 这是一个看起二十四五岁的俊朗青年人,眉若险峰,脸似刀凿,一袭大红的长袍裹身,长身玉立间显露出猿臂蜂腰—— 如无意外,等到敖睺化形之后,便是这般模样了。 有些怔怔的,敖睺看着自己阴神的样子,良久,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似有些惆怅。原本他以为自己化形后,会是前世的模样,但…… “一点也不像啊……吁!” 长长的,敖睺将那一口气吐出,一时间,怅然若失…… …… 片刻之后,敖焰果如她自己所说的那般过来了。 对于鲤鱼的修为依然还停留在内丹境界,她显得很诧异,敖睺只能草草的编了个理由,说自己害怕一下子提升太多会根基不稳,便分了一部分灵气用于淬炼肉身云云,出乎意料,竟赢得了龙女的赞同。 而在内丹小成,阴神大成了之后,结下来的修炼,便是化阴为阳,将灵魂从阴神往阳神的转变了。 接下来,敖焰足足鲤鱼讲解了半个月,才总算是说完了这下一阶段的修行。 …… 以后的日子又恢复了平常,波澜不惊。时光一点点的流淌,十八年一晃而过…… 清晨的金色的朝阳将整片莲池映照的熠熠生辉,水面上,鲤鱼静静的浮着,核桃般大小的内丹悬在他的顶上三寸,正滴溜溜的转着,将一缕缕的朝霞吸纳。 阴神圆满之后,体内念头尽聚金丹,灵魂便彻底的成型了,而到了此刻,月华对灵魂的滋养便也到了极限,修行要再想往下进行,便开始需要日光了。 毕竟月华本就是由日光转化而来的。 然日光酷烈,又岂是阴神等闲能够抵御的。 因此最开始的修炼,需要在每日的辰时,太阳将出未出之际进行,直到灵魂沾染上一丝烈日之气,有些习惯阳光之后,才可时间再往后推移一点,如此潜移默化,直到某一日,阴神彻底被大日所侵,便是正午烈阳之下,也可出窍显形,而没有一丝影响,阳神才算真正成就。 而阳神的修炼,显然是要比阴神要艰难的多。 十八年的时间过去,如今敖睺才只修炼到,在日三刻,阴神显形的地步,距离大成依旧遥遥无期。 “呼……” 朝阳一分一分的移动,又过了半刻,便到了日出三刻的时候了,敖睺收回内丹,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又有些不甘的,看了眼天上的太阳,随即一个甩尾,便潜入了水中,阳光洒落,在入水的那一瞬,他后背脊梁上,一道细细的金线分外的醒目。 这也是这十八年来日夜苦修的结果。 如今,月华已然对阴神无用,但长长的夜晚,敖睺却也没有浪费,在那一日的启发下,这些年来,每一日的夜间,只要是有月亮,他都会已内丹刺激肉身活性,然后牵引月华,再将之转化成妖气,供肉身吸收。 十八年的积累,再加上小半颗蟠桃所蕴含的磅礴灵气,他的肉身早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后背上,更是不知从何时起,有了这一条长长的金线。 而据敖焰所说,鲤鱼跃龙门,鲤鱼中血脉最为高贵的乃是金鲤,金鲤之血,源自祖龙。他这是,觉醒了一丝金鲤血脉了。 龙门高千丈,一跃便成龙! 假以时日化鱼成龙,也未可知? …… 又是夜里。 明月下,敖睺静静的浮在水面上,银色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透过细鳞大半的月华被肉躯吸收了,还有小部分被反射回空气中,被氤氲的水光一映,就想是一团燃着的火。 美丽,而又狂放。 “沙沙!” 不远处,从那一条小径间行路声响起,沉寂在修行中,鲤鱼的尾巴像是动了动,带动着水波轻轻荡漾。 他知道少女又要来了。 这一段时间的龙女似乎有些忙碌,已经整整有七天,敖睺没有见到她了。 …… “鱼儿!” 片刻之后,耳畔熟悉的女声响起。 鲤鱼微一摆尾,游向了岸边。 第0013章 心思 “你好几天没来了?” 莲池边,鲤鱼开口道。 “嗯。” 少女点了点头,她在惯坐的那块青石上坐下,有些调皮的,微翘了下双腿。 月光下,从那青色裙摆间,如玉般晶莹的小腿一荡,白的刺眼。 敖睺一愣,刹那间,竟有些晃神 “鱼儿今天来,是跟你告个别的,明天我要随菩萨去趟大雷音寺,可能会有一个月左右来不了了。” 少女缓缓的说道。 鲤鱼静默,许久,他缓缓开口道。 “菩萨又要出去了?” 月华下,他微微的低下头,眼神变幻…… …… 第二日,夜里,龙女果然没有来。 池水中,鲤鱼仰头看天,漆黑的夜空中,一缕淡淡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但过了许久,他还是一摆尾,又回了水底。 等等,再等等…… …… 时间又一连过了三天。 敖睺终于可以确定,菩萨确实是出门去了。 今夜,又是一个久违的满月,只是月色微有些黯淡,有气无力。 “哗!” 一声水响,鲤鱼的身子,浮出水面,黯淡的月,根本就无力将月华撒到地上,黑漆漆一片的莲池中。 躲在两片荷叶之间,敖睺抬头看向天上,他看的不是天,而是那遍布在整个珞珈山上空的无形禁制。 “呵!” 轻轻的呵气声响起。 鲤鱼张嘴,一颗硕大的内丹,被他吐出体外。 今夜,他又开始尝试,想要穿过禁制了。 滴溜溜。 内丹旋转着,越飞越高,水底,敖睺目不转睛的看着。 一丈,十丈,百丈…… 终于,内丹飞到了上几次遇到阻碍的那个地方,升空的速度微微一滞。 鲤鱼微一眯眼,他想了想,没有加大妖气的输出,他不知道这大阵具体的深浅,这一次,主要还是以试探为主。 微微一滞之后,内丹又继续开始升空了。 一丈,两丈,三丈,五丈…… 终于,在内丹又飞出了七丈高后,飞不动了。 加力! 水面上,鲤鱼的眸中神采一闪。 滴溜溜! 猛然间,内丹的转速一下子增加了数倍,内里的妖气疯狂的外涌着,迸发之下竟卷出一团数丈方圆的氤氲。 五丈,十丈,十五丈…… 内丹节节攀高,又往上攀升了十九丈的高度,而到了这一步,便是再依靠爆发,内丹也无法再前进一步了。 还是不行么? 黑暗中,敖睺的眸中一丝失落一闪,他正要收回金丹,但就在这时,从内丹中,忽然有一缕奇怪的情感传了过来。 似乎是说,一点点,就差一点点了。 这是冥冥之中的感应。 鲤鱼像是微微一怔,下一刻,猛然间,他的脸色一狠。 拼一把! 嗡! 半空中,内丹依旧高速而疯狂的旋转着,保持在原有的高度。水池中,敖睺则慢慢闭上了眼睛。 肉躯中那仅剩的一缕用以维持身体行为的念头被抽走,注入金丹之中,两片莲花间,鲤鱼的身子微微一软,随即便翻出了白肚皮。 在这最后的一缕念头被从肉躯中抽走后,莲叶间,剩下的这个便是一堆毫无意义的肉了。 于是,悬在半空中的内丹彻底圆满了。 “嗡!” 一大蓬火红的光华闪耀,下一刻在内丹下方,一道火红的人影显现,微带着太阳气息的阴魂闪现,阴魂手托着内丹。 这一瞬,从内丹上散发出的气势,足足又强了一倍。 刺啦! 一声像是布帛裂开的声音响起。 内丹上方的禁制被撕裂了,夜空中,一条黑漆漆的缝隙凭空出现! 破了! 冲破了! 一手托着内丹,维持着这禁制的打开,另一边,阴神的脸上狂喜的神色显出。 “刷!” 阴神单手一挥,立刻一股妖气凭空浮现,降临在莲池中,将那具火红的鲤鱼躯体一裹,下一刻,便打算脱身而去。 自由! 自由了! 这一瞬间,阴神只想引吭高歌,一下子,他的身子便从裂缝中挤出一半。 岛外的冷风迎面吹来,微带着水汽,清冽干爽,阴神张大嘴巴笑着,但就在这时,或是无意间,他的眼光在一轮黯淡的圆月上一扫。 只是一眼。 心却忽然乱了。 随后,妖气一散,阴神凭空消散。 噗通! 噗通!! 连着两声响,失去了阴神的控制,内丹和鲤鱼,都一前一后的从天空坠了下来,落在这莲花池中,溅起了好大的水花。 空中的裂缝缓缓合拢。 一时静寂…… …… 七日后。 明月已经由圆转缺了。 鲤鱼浮头在水面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天空中,那只剩下半个的月亮。 试探已经有了结果。 从内到外,以他如今的修为是可以打破这珞珈山上的禁制大阵的。 那…… 就走吧! 敖睺,有些意动。 太久了,他被困在这莲池里已经太久太久了,外面就是南海,无尽的广袤,不尽的自由。 走! 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内丹被吐出口,滴溜溜的朝着半空升去,五丈,十丈,十五丈…… …… “我已经整整有三百年没见过我的父王和母后了……” …… “你是鲤鱼,不过我看你的样子,长得和鲤鱼也差不多,没准身上还有几丝鲤鱼血脉,鲤鱼是龙系五部之一,这样吧,就让你沾沾我的光姓‘敖’好了,至于名字么,名字……名字就叫‘睺’好了!” …… “因为你眼神不好啊!” “这么明显的一对角立在这儿,某人当时居然还看不出来,不是眼神不好,又是什么!” …… “咯,给你!” 回忆中,忽然一只白生生的小手伸过来,掌中是半个桃子。 “呼!” 莲池中,鲤鱼忽然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下一刻那已经飞到百丈高的内丹又落了回来,悬在顶上三寸,滴溜溜的旋转。 已经有过一次了。 这一次,还要依样照做么? 就算要走。 至少…… …… 深深的,鲤鱼又看了一眼月亮,随后,他张嘴,将内丹吞入肚子,紧绷的身子,缓缓的放松下来,下一刻,随着水的纹路,慢慢的沉到了水底…… 就算是要走。 至少,也等她回来,道完别吧…… 第0014章 欲言 一个月后,夜晚。 缺月高悬在天际,今夜,有风。 在这夏季的尾声,风已带上了一丝秋的凉意,从水池上掠过,莲叶带起莲花微微的晃动,水波摇曳…… “沙沙” 不远处,那一小条小径中,一道青色的人影缓缓的走近,风带动她的裙摆,从荒草上划过,有一种凄凉的美丽。 人影走近,月光下,远远的,她便朝着莲池看了一眼。 池水微漾,一如往昔。 但在水面上,她却没有找到,想要看见的那一抹红色的身影。 果然已经不在了么…… “唉!” 轻轻一叹,龙女抬头,清冷的月光落到她的脸上,慢慢的,这张脸复又显出了寂寞。 以后,又只是一个人了么? 一个人落落寡欢…… 但就在这时—— “哗!” 猛然间,一声破水声响起。 龙女的神色猛地僵住了,化成惊愕,不可置信的她慢慢转头,下一刻,她便看到了。 莲池上,一道小小的身影一跃从水底翻出,月光下,大片的水花飞溅,正中,是一片如火焰般跃动的美丽的红色! “焰!” 敖睺喊道。 “鱼……鱼儿……” 少女的声音微带着一丝的颤抖。 “回来了。” 鲤鱼的声音依旧。 “嗯。” 龙女点了点头,像往日一样走了过来,然后在岸边的那一块青石上坐了下来。 “呐,鱼儿,我跟你说哦,这一趟,除了如来佛祖,我还见到了燃灯古佛,见到了弥勒佛祖,见到了普贤菩萨……对了,临走的时候,我还看到,雷音寺的大堂里,一只小老鼠,在角落里偷吃灯油……” 少女喋喋着,一如往昔。 一夜夜话。 好几次敖睺想要开口,但看着兴冲冲的少女,一次次的,他将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欲言又止。 很快,月便走到了西方的尽头。 长夜已尽。 池岸边,敖焰拍了拍小手,从青石上站了起来。 “呐,鱼儿,我回去了。” 鲤鱼点头,他的眼神有些复杂,话又涌到了嘴边,但终究,他还是只轻轻的点了点头。 少女转身,身影慢慢的消失在那一条小径中。 “唉!” 原地,鲤鱼静静的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许久他轻轻一叹。 来日方长,以后再说也不迟,又何必非要挑在今天,挑在她刚刚回来,兴高采烈的今天呢? “哗!” 鱼尾轻摆,水面上,敖睺转过身,虽然心里是这样的想着,但其实脑海中清晰的理智却早已得出了结论。 今天不说,以后再想开口便难了。 越来越难…… “呼!” 长长的,鲤鱼吐出一口气,他甩了甩脑袋不再多想,鱼尾轻摆,便游回水底。 而就在这时…… “唉!” 身后,忽然一声轻轻的叹息声响起。 敖睺回头,却是龙女,不知何时,她又回来了。 “鱼儿,你是有话对我说,是吧。” 少女笑着,微有些勉强。 “我……” 鲤鱼张了张嘴,一时竟有些无言。 “没……没关系的……” 龙女笑的愈发勉强。 “我……我要走了……” 许久,鲤鱼开口道,他的声音艰涩而又沙哑,一如当年刚开喉骨的时候。 “我……我知道的……” 少女还在笑着,但那一双眼睛中,却分明有晶莹开始闪烁。 下一刻,她忽然翻手。 刷! 一阵微微的白光闪动,待到光彩散尽,龙女的掌心已多出了一只精巧的八卦阵盘。 “这是……” 鲤鱼眸光微闪。 “这是珞珈山的……护山大阵……” 龙女轻声道。 “你……”下意识的,鲤鱼的眼神微微一眯,“你……你全都知道?” 少女轻轻点头。 “我知道,”她道,“你第一回尝试,是我随菩萨去蟠桃会那一次,一共有三下,你没有成功,”顿了顿,少女又道,“这珞珈山的护山大阵,乃是菩萨请玉鼎师叔亲手所布,从外往内,可消磨一切天仙之下的法力,极是坚韧,便是从内向外破阵,你……你已经尝试过,应当已经知晓了。” “是啊,”鲤鱼苦笑,“从内向外,也至少需要阴魂圆满,阳气入魂。” “第二回,”龙女接着道,“这第二回就是一个月前了,我随菩萨去大雷音寺朝见佛祖,这一回,你……你成功了。” “那……”少女忽然轻轻一笑,眸中却是泪光莹然,“既然成功了,你又为何不走……” 鲤鱼一时沉默,他看着少女的眼睛,片刻后,微微低下了头。 “其实没什么的,”龙女微阖了眼睑,长长的睫毛下,泪眼婆娑,就连声音也有些哽咽了,“菩萨信任我,将护山大阵交由我保管,我自是不能负她,将你随便放出去,但既然,你已经修行到了这一步,可以自己破阵而去,这便又可以另当别论,便是菩萨知晓,也不会再责怪我了,你……”少女轻声问道,“你为什么不走……” “原来是这样,所以……”莲池中,鲤鱼终于又开口了,声音沙哑,“所以,自蟠桃会回来之后,你……你给了我那半个蟠桃……你……你知道……还给了我半个蟠桃……” “我们是朋友,不是么,”少女又是一笑,她又抽了一下鼻子,眼眶中的泪滴终于落了下来,滚在脸颊上,好似两颗晶莹的珍珠,“既然朋友想离开,我又如何能够强留?但又不能辜负了菩萨的信任,我笨的很,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了这样一个法子……” 一时沉默。 而在这沉默中,最后的一点月,终于被西方的天际吞没了,天地间一片黑暗。 “你……” 许久之后,在这一片黑暗中,龙女的声音响起,“这一次回来,我原以为你应该已经不在了,没想到……”她的声音忽然转柔,怯怯的,又有着一丝微微的期待,“你……你为什么又不走了呢?” “我……” 池水中,鲤鱼张了张嘴,凭着他如今的修为,黑暗中视物早已只是等闲了,但他却不敢看向少女的眼睛。 因为,他知道,下一秒,随着自己的回答,这双眼睛中的希望又会转成失落。 许久,许久…… “因为,”莲池里,鲤鱼的嘴角勾了一下,像是再微笑,“因为我……我忽然又不想……不想走了啊!” 第0015章 临别 一句话说出口,立时,鲤鱼只觉得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里,他微微抬头,看向少女,微一的笑。 而近乎就在同时,他脑海里却是猛地一空,一瞬间,就像是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丢失了一样。 怅然若失…… “真的?” 池岸边,少女抬起头,她的眼睛猛然一亮,破涕为笑。 黑暗恰在这一刻退去,天边一抹鱼肚样的白色泛出,在这微微而又晦暗的晨光下,那一张犹挂着泪珠的俏脸上,笑容如花儿般绽放。 这一瞬间,美的不可方物…… …… 日子一天天过去,似乎又变回了从前,转眼间又是十年。 自那一日过后,敖焰便来的愈发勤快了,只要无事,便几乎每天都会往这莲池来。 至于敖睺,他修行的速度则是猛的降了下来,夜晚的时候,他已经不再修炼肉身了,甚至,他连早晨对阴魂的修炼,也开始时不时的间断了。 有的时候,他宁愿一只鱼孤零零的躺在水池里,也不愿意浮上水面,餐饮朝霞。 十年前他的阴魂便可以晨光下坚持三刻,而如今,十年的时间过去了,他在晨光下所能坚持的时间,也不过只多延长了半刻。 短短半刻的时间,几乎已经可以说是毫无寸进了…… ……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温暖。 莲池里,甚至有一朵菡萏绽开,迎着微风轻轻飘动,分外别致有趣。 鲤鱼在水底看到,不觉的有些开怀,他哈出一口气,以妖气将这朵莲花包裹保护,想要等晚上龙女来的时候,再一起欣赏。 但,这一晚,龙女却没有来。 和以前菩萨将出远门前一模一样,一连过了三天,龙女方才现身。 …… “焰,你看荷花开了。” 鲤鱼自水底游起,浮头到池边,对着少女道。 “咦!还真是的,它好漂亮啊!” 和往昔一样,少女在池边的那块青石上坐下,她看着莲花,嘴角勾起轻轻浅笑着,那样子看起来,却似乎比花儿还要胜上一筹。 “你有三天没来了吧,这一回,是菩萨又要出门。” 池边,鲤鱼道,只是不知道是无心还有意,在说道‘出门’时,微不可查的,他的眼神似乎轻轻变化了一下。 “这你也猜得到……我正准备要给你说呢……” 青石上,龙女睁大了眼睛。 “这回又是去哪?” 鲤鱼问。 “这回是要去骊山拜访黎山老母,老母和菩萨是旧友了,近日老母新收了一个弟子,特地请菩萨前去观礼呢。”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浅笑。 “哦,这回又要去多久。” 鲤鱼接着问,他微微的眯起眼睛,眸光似乎是猛地亮了一下,但随即,似乎是又想起了什么,他眸中的又飞快的黯淡了下去。 “这回啊,这回快,明天出发,估摸着,最多有十来天就可以回来了。” 龙女嬉笑道,似是没有看出鲤鱼眸中神采的变化。 “哦,那挺好的。” 鲤鱼的嘴巴勾了勾,像是也在笑,但是否是真笑,从一只鱼的脸上,是难以分辨出来的。 这一夜,似乎是临行的缘故,龙女的话很多。 鲤鱼浮在水边,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听着,只是偶尔接口说几句,而每当龙女笑的时候,他也会勾起嘴角应和…… …… 一夜飞逝…… …… 不知不觉间,月又已到了西天。 “喏,鱼儿,我走啦,过几日再来看你啦!” 池边,少女自青石上站起,拍了拍裙角,对着鲤鱼笑道。 “嗯。” 鲤鱼点点头,他嘴角勾着,也在笑。 “走了!” 青色的群裾渐渐远去,消失…… “哗!” 莲池中,鲤鱼转过身,他抬头,看着西天将要坠下的月,嘴角那勾起的纹路,忽然又加深了一分。 “又要……菩萨又要出去了啊……” 猛然间,敖睺的眼神忽然飞快的闪烁了起来,水面上,离着那一朵莲花不远,他的身子忽然猛地收紧。 脊骨僵直着。 一动不动! “十天……要出去整整十天啊!” 鲤鱼咬牙切齿着,他的身子僵直的愈发用力了,牙齿收紧,几乎都要发出“咯咯”的声音了。 但,良久…… “呼!” 敖睺还是轻轻的舒了一口气,他收回看向月亮的眼神,眸子里,那疯狂闪烁的神色退去,重归黯淡。 他的身子复又放松了下来,嘴角那深深的勾起也被抹平。 “哗!” 鱼尾摆动,鲤鱼便又准备游回水底。 十天…… 就算是一百天又有什么用,已经…… 已经作出了承诺了啊! 月光下,在入水前的那一刻,鲤鱼的嘴角又勾起。 这一回,是苦笑。 “唉!” 轻轻的,莲池上一声叹息回响…… …… 但,就在这时—— “鱼儿……” 身后,敖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此情此景,像极了十年之前。 水面上,鲤鱼的身子微微一怔,下一刻,当他再回过头来,面朝岸边的时候,眼中又已是一片虚假的笑容了。 “焰,你不是就要出发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鲤鱼道。 “我有一件事忘了对你说,还有一件东西忘了给你。” 少女冲鲤鱼笑着,似乎对她到来之际,听到的那一声叹息,一无所觉。 “事情……东西?”鲤鱼强笑着,“不是什么要紧的吧,你可以回来再睡,回来在给的啊。” “是很重要的东西。” 少女的脸上笑容敛去,认真而又严肃。 “鱼儿,这东西很重要,你要好好收好哦。” 话语毕,也不待敖睺回答,龙女素手一翻,下一刻在一片蒙蒙的细光中,一只翠绿的玉简已经现在了她的掌心。 “鱼儿,来!” 龙女道,一边用空着的那只手,对鲤鱼招了招。 敖睺有些疑惑,但慢慢的,他还是摆动着尾巴,朝着少女的方向游去,停在这莲池的边缘。 “鱼儿,这东西,你要好好的收好哦!” 少女蹲下身来,月光下,她一对圆润的膝盖露出在群裾之外,粉嫩可爱。 “啪!” 下一刻,在鲤鱼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龙女猛地伸出手,将掌心的那一枚碧绿的玉简贴到了前者的额头上。 最后一抹月光洒下,下一瞬,黑暗将大地吞噬,而在这黑暗中,在这片莲池的边缘,忽然一阵青翠的玉光亮起。 光芒将鲤鱼包裹,青翠中一抹生动的火红跃动着—— 如梦似幻…… 第0016章 离开(本卷完) 刹那间,眼前光影变化,一片的翠绿。 敖睺四顾,自身竟已置身于一片青翠的世界中的。 青色的天,青色的地,青色的水…… 迎面忽然一个巨大的浪头打来,待到近前时,却忽然幻化成一只硕大的龙头,鹿角兔眼,鱼鳞牛耳,从鳞片到眼神,每一丝都栩栩如生! 铺天盖地的,一股龙威扑面而来! 恐怖! 大恐怖! 鲤鱼睁圆了眼睛。 “啪!” 这巨浪化成的龙头,迎面打来,在近身到不足一寸的距离之后,忽然砰的一下子炸开。 无数青色的水滴。 下一刻,鲤鱼只觉眼前一花,瞬间便被青绿的色彩填满了,而随着那些青绿色水底的落下,铺天盖地的无数的东西争先恐后的涌进了脑袋…… …… 青色的光芒只持续了半刻便停止了。 敖焰收回手,那原本碧绿一片的玉简上色泽已经黯淡,随后,伴着“咔嚓”一声轻响,这玉简便化成了齑粉,再被夜风一吹,便四下里飘飞散尽了…… 四下里,又恢复成黑暗。 “这是……” 黑暗中,鲤鱼睁开眼,他看向龙女,眼神复杂。 “好多东西吧,这本《祖龙经》乃是我四海龙族传承自洪荒时代的一本功法,放在当今之世,虽然算不得一流,但练到顶峰,却也足够让一个普通的龙属从结丹一路晋升到金仙了,而你虽然只是鲤鱼,但既然觉醒了有一丝金鲤之血,倒也勉强可以算作是龙属了,这本功法大约也是可以修炼的。” 看着鲤鱼,龙女盈盈的笑着。 “这本功法,就算是临别的礼物吧”龙女道。 微微的,鲤鱼眯起了眼睛。 “这一回,我随菩萨去骊山,鱼儿,你也趁机离开这珞珈山吧” 龙女又道。 “焰?”敖睺不解,“我答应过你的,不会……” “我知道,”龙女笑着打断敖睺的话,“我知道你说过的话,一定是会算话的,我不是担心你悔诺,而是……”顿了顿,少女认真的看着鲤鱼,“而是,我让你走。” “呃……额?” 鲤鱼一时错愕。 “鱼儿,我是做错了事,自己甘愿留在菩萨身边,希望能做稍作弥补,你和我不同,你来到这池子,只是个意外,你本来就是该拥有自由的。”龙女浅浅的笑着,语声温柔,“所以,就去吧,趁着这次机会,这卷《祖龙经》就当做是我送你的临别礼物。” 一时沉默。 片刻之后,鲤鱼终于开口了。 “那,你怎么办?” 他轻声道。 “担心我?”少女看着鲤鱼,轻轻一笑,“鱼儿,在遇到你之前,我一个人过了三百多年了,我跟你说啊,其实什么都是一样的,只要习惯了,就都没什么。” “你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龙女道。 “真的没事?” 鲤鱼道。 但他的脑海中却忽然闪过,十年前,在那一片和现在一样的黑暗中,龙女的那一双眼眸里闪出的期盼。 “放心!”龙女笑着,“鱼儿,谢谢你,你多陪了我十年,已经够了,足够了,接下来,就把时间留给你自己吧,我……我不会有事的……” 少女说着,声音慢慢的低落了下来。 一时沉默。 而在这沉默中,时间缓缓流逝,终于黑暗退去,黎明到来了。一缕微微的光从东方泛起,天就要亮了。 “好了!”青石边,龙女站起,她轻轻拍了拍裙子,“鱼儿,我走了,这一回是真的不会再来了。” 话语毕,她转身离开。 “如果有机会的话,鱼儿,替我去看看东海吧……” 远远的,从那条小径上,少女的声音传来。 莲池边,鲤鱼睁大着眼睛,一动不动的静静的看着,晨风吹拂着,青色群裾上不停的摇摆起伏,忽的一转,终于在视野中消失不见了…… …… 既然你留在这里不开心,那我便放你走吧,一个人孤单,总好过让两个人一起寂寞…… 你自去吧……去吧……去尽情的享受阳光的温暖,品尝自由的芬芳……至于我,便独自一个人留下,你来之前如此,你走之后也依旧如此…… …… 太阳终于完全出来了。 晨光洒落,近处的莲池和紫竹统统的染上了一层金色,原地,鲤鱼依旧浮在水面上,晨风扬起他身边青绿的莲叶,许久许久,他的身子一动也不动,就好像是一尊雕塑。 啪嗒! 忽然从龙女离去的方向,有一粒水珠被风吹了过来,恰落在鲤鱼身前的水面上,荡起了一圈浅浅的涟漪…… …… 三天之后。 夜晚。 一轮明月普照。 莲池之上,明月之下,火红的阴神手托着疯狂旋转着的内丹,撕裂了一角的天空。 走了! 阴神最后转头,看了眼身下那呆了许多年的莲池,再不犹豫,他一头便钻进了那如布帛般裂开的口子。 腥咸的海风扑面,阴神不为所动,重归本窍。 “噗通!” 一声细响,鱼入大海。 立即便有一丝微微的不适传来。 鲤鱼本应该只生存于淡水之中,在成精之后,生机大涨,虽变得也可以在海水里存活,但不适却是在如何,也无法避免的。 鱼体在海中下沉,许久之后,阴神终于又彻底融于了肉身。 鲤鱼在海水中睁开眼,半空中那一轮明月高悬,挥洒出的洁白月光,被海浪无情的撕成了碎片。 自由了! 这是无数次曾出现在白天黑夜睡梦中的场景。 终于实现了。 鱼尾摆动。 在这广袤无垠的水域中,敖睺游曳着,他却忽然发现自己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喜悦。 再看一眼珞珈山吧。 鲤鱼转头,但就在这时,忽然一个巨浪打来,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便远去了…… …… 骊山。 一处精致华美的殿宇内,菩萨高坐在莲台之上,一左一右,侍立着龙女和惠岸尊者。 蓦地,某一刻,似是感应到了什么,龙女的脸色忽的微微一变。 只有一瞬。 下一刻,她的神色便又恢复了平常…… …… 终于……离开了么? 恭喜你,自由了。 浅浅的,龙女的脸上,一抹迷茫般的微笑漾起…… 第0017章 漂流 大海中,风云变幻莫测,眼下又正是风季,一连八天全是大风大浪。 哗! 一个浪头涌来,尚未平歇,另一个浪头便跟着打了过来,就在这一个接一个的巨浪中,鲤鱼身不由己的沉浮着。 这是自然的伟力,无边而又浩大。 八天后,风浪停了,海面复又恢复了平静,而此刻,敖睺已经不知道,自己被海浪卷到哪儿去了。 哗! 轻轻的破水声响起,鲤鱼自海水中浮起头来。 天边朝阳初生,阳光洒落,海面上,水波微荡,天蓝中带出一抹碎金,这是大海的美丽。 但鲤鱼浮出水,却不是为了欣赏这风和日丽下海洋的美丽的。 东方…… 那里是东边! 看着太阳升出的地方,他的心中有了计较,在这无边无际的海域中,没有坐标,四下里什么都一样,只有太阳才能指引方向。 “如果有机会,替我去东海看看吧……” 耳畔细弱蚊蝇的声音响起,不自觉的敖睺的眼神又是一黯。 随即—— “哗”的一声轻响,他又潜进了海水,鱼尾摆动,朝着太阳的方向慢慢的游去,就算大海再广阔,这么一直游下去,也总有一天会到东海的吧。 他这样想。 …… 这想法是没错的,但三天之后,又一场风暴来临了,雷鸣交织着电闪,漫天豪雨下,一浪高过一浪。 鲤鱼的计划只得被迫搁浅了。 这场风暴持续的时间更长,整整三个月,黑云遮蔽了天际,没有了太阳的导航,四下里,看什么都是一样的。 敖睺无法,他只能任凭着风浪将自己卷起,再抛落,在这样的大浪中,他身上的妖气,也仅仅只堪堪能够用来自保。 漫无目的的漂流…… …… 三个月后—— “哗!” 猛然间,又是一个巨浪,但这一回,身子被抛落之后,却诡异的陷入了一片平静。 风停了? 静默半晌,浑浑噩噩中鲤鱼想到,他睁眼,随后便发现,他竟已被海潮从大海中冲进了一条宽广的大河。 这足足持续了有三个月的漂游,终于有了结果。 三个月,季候已经由冬转春了。 在这条大河的两面,片片嫩绿映入眼帘。 鲤鱼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依旧波涛怒卷的,无边无际的大海,他在原地想了一会,片刻之后,尾巴一摆,便沿着这条大河向前游去了。 是的,他想要去东海,但这大海无垠,以他如今的修为,想要从海域中抵达东海实在是太过困难了。 “万川归海,这些水从南海流出,再汇集的地方必然也是其他的海域,我沿着河水,一路向东,也未尝不能够找到东海。” …… 越往前,这一条大河便越是收窄,游了又三天之后,这条河也走到了尽头,而最初足有千丈宽阔的河面也已经收窄到不足百丈了,前方是三天支脉,每一脉都只有三四十丈宽阔。 大河变成了小河。 循着心中所想,敖睺选择了向东的那一条水脉。 一路往前游着。 三天后,小河又分成了小溪,溪水潺潺,幸而鲤鱼的体积不大,倒也能随水而下,就这样一路往东游去,一天后,小溪又汇入了另一条河流。 分分合合…… 十天后,翻过一座山,蓦地,鲤鱼只觉的浑身的精神一阵,游了这么久,他终于又尝了淡水的味道! …… 这是一条二十来丈的宽阔小河,约莫有七八丈深。 久违的淡水,让在咸涩的海水中泡了许多天的鲤鱼,感觉到十分舒服,难得的,他在这条小河中,暂时停留了一下,微微放松。 河水两边的岸上,嫩芽新吐,落到眼里格外的让鱼心旷神怡。 “噗!” 狠狠的,鲤鱼将肚子里的咸水吐出,又长长的吸进清水,他长尾轻摆,忽然童心一起,蜷着尾巴,在这湖水的中央团团的转起了圈来。 真是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敖睺想。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百丈之外,一缕妖气慢慢的靠了过来。 这缕妖气的主人,虽然极力得掩饰着,但对于鲤鱼而言那掩饰的粗糙手法,有和没有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区别,他一下便察觉了。 敖睺转头。 百丈之外,长足有数丈,手腕粗细的黑蛇吐着长长的舌头,一双黑豆般的眼睛睁着,见到鲤鱼看来,他微微咧了咧嘴,一对惨白的獠牙显出。 凶相毕露! “啧啧,我看到了什么,一条结丹的鲤鱼精,真是好运气啊!”黑蛇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喂,那鱼精识相的,就把你的内丹叫出来,黑爷心情好说不定可以饶你一条小命。” 一条阴神圆满的黑蛇。 鲤鱼不言,他看着黑蛇,这黑蛇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当年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在湖泊里遇到的那条大青鱼。 那一次,他差点送命。 心底,一丝厌恶的感觉油然而生。 “看来你是非要让你黑爷亲手来拿内丹了。” 见到鲤鱼一动不动,黑蛇狞笑一声,下一刻,他长尾一摆,伴着“啪”的一声水响,浑身上下的妖气四溢着。 径直的,黑蛇已朝着鲤鱼的方向扑来! 妖族相争,除了修为,更为依赖的是本体。 在相斗中,本体弱小的妖怪,被修为低上一两个大境界的对手直接杀掉的例子,在妖的世界中不胜枚举。 黑蛇和鲤鱼的修为想仿,但以本体论,蛇躯无疑是要比鱼体要强出太多。 在黑蛇的认知里,他赢定了,对面的那只鲤鱼,即将被他撕碎,内丹也将化成他修为前进的养分。 一只结了内丹的鲤鱼——大补啊! 黑蛇的心里一片火热! “叱!” 黑蛇张口,嘴巴里一颗黑漆漆的鸡蛋般大小的妖丹被吐出,比他的妖躯更快,这枚内丹径往鲤鱼的脑袋上砸了过去。 下一刻—— “叱!” 敖睺也吐出了妖丹,朝着那枚砸过来的内丹迎去,下一刻—— 咔嚓! 一大一小,一青一黑,两枚内丹撞在了一起。 立刻,那枚黑色的妖丹便四分五裂了! 怎么…… 怎么会? 前进中黑蛇的瞳孔猛然一缩。 第0018章 化形 “咔嚓!” 又一声响,声音似乎极近。 什么? 黑蛇想,下一刻,他忽然一阵剧痛从七寸处传来。 眼前像是有一道红影急速的掠过。 竟然…… 竟然是那条鲤鱼? 一条鲤鱼,怎么……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快? “你……” 黑蛇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他张了张嘴,但却只感觉到了一阵阵的虚弱,费力的低头,却原来自身七寸以下,竟已经全数不见了—— 被咬断了。 难怪…… 难怪这么疼…… 原来是……是……是要……要死了啊…… 意识飞快的消散,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黑蛇看到,三丈之外,那条鲤鱼朝他裂开了嘴,那满嘴的尖牙中,鲜血淋漓…… …… 水底,黑蛇那断成两截的躯体丝丝的往外冒着鲜血,鲤鱼甩尾,又游远了一点,他龇开嘴,任由水流冲刷着嘴巴里的那一排细密的利齿。 杀死这条黑蛇比想象中要容易。 未交手之前,敖睺尚且心存三分胆怯,但当他的内丹一下便将黑蛇的内丹击碎之后,他便知道,眼前这只妖怪不值一提了。 内丹这般脆弱,显然,这条黑蛇结丹之时,过于急功近利,未将妖气淬炼到精纯。 至于肉身,虽然说,蛇是比鱼要厉害许多。 但莲池里这许多年来对肉身淬炼,再加上小半颗蟠桃药力的滋养,早已让敖睺的肉躯脱离了孱弱,和黑蛇的蛇躯甚至还要强上许多! 接下来,继续赶路? 齿缝间,鲜血的味道终于被流水冲尽了,敖睺阖上嘴巴,开始思考起下一步的打算,虽然轻而易举的便解决了麻烦,但他片刻前好不容易被触发的童心,却再也找不回不来了。 片刻之后,鲤鱼决定,在这条小河里修整一下。 算起来从逃离珞珈山开始,一直到今天,已经过了约莫有四个月的时间了,整整四个月他的身子都泡在咸水里,再加上刚才的那一场厮杀。 确实,敖睺感觉到有些疲倦了。 “哗!” 鱼尾摆动,在这条小河中,鲤鱼往前游去,他打算先寻一处暂作栖身。沿着河道,在前行了约莫有五六里之后,他停了下来。 找到了。 一眼石窟映入眼帘,内里不是很大,只约莫有三四丈的方圆,但对敖睺而言,这空间却是足够宽敞了,毕竟他的鱼体也只有区区一个巴掌大小。 这眼洞窟应该是刚才那只黑蛇的巢***里还遗留着几片脱落的黑色蛇鳞,淡淡的黑色妖气缠绕其上,和那一条黑蛇同根同源。 “呼!” 敖睺张口,一口青色的妖气一卷,立时,这洞窟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妖气便统统被吹了出来,鲤鱼满意的看了一眼,然后游了进去。 在眼石窟的最里面,黑蛇用水草做了一个简单的窝棚,鲤鱼也不嫌弃,他径直的游了过去,躺倒。 不多时疲倦便化作困意袭来,他沉沉的睡了过去。 …… 一场好梦。 鲤鱼实在是太累了,这一觉他足足睡了有一天一夜。 也亏得,这条小河里的大鱼和精怪早已经被那条黑蛇或吃或驱赶的清除一空,敖睺的这一觉才能睡得这么舒坦。 再醒来的时候,又已是清晨了。 太阳才刚刚出来不久,鲤鱼在石窟中朝着太阳看了一会,他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已很久没有修炼过了。 一刹那忽然的恍惚。 晨光落在眼里,敖睺眼神变化。 下一刻,鱼尾轻摆,他自石窟中,游上了水面,对着日光,他吐出了内丹,阴神出窍。 太阳出来,至少已经有一刻了,在汲取了两刻半时间的真阳之气后,敖睺收回阴神,将内丹吞回了体内。 他复又游回了石窟。 修炼? 还真是的…… 从现在开始自己是该好好的修行了呢。 躺在那堆水草上,鲤鱼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脑海里记忆翻涌,慢慢的那一卷厚重的秘典浮现出来——《祖龙经》。 自那日分别之后,一直到今天,足足四个月的时间过去。 敖睺终于又想起来它了。 大段大段的法诀在脑海中掠过,鲤鱼粗粗的看了一眼,便觉的头晕脑胀,小片刻,在稍微浏览了一遍之后,他的注意力,便尽数放到了这部秘典最前面,适合他修为的那一段—— 《元神篇》。 凡妖类,自灵智开启之后,便都会自发的聚敛妖气,提升修为。 在此时,虽然因为修行的时日不同,他们体内修为的深厚程度不一,但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是没有属性。 也正是基于此,阴魂圆满境界以下的小妖们,才会热衷于用吞噬同类的方法更快的提升修为。无属性的妖气,不论是谁,夺到了便是自己的。 这就是最原始的积累。 但等到内丹小成,阴魂修炼顶峰之后,这种掠夺便不能再用了。 阴神往后,只有炼化,没有吞噬。 因为,在一个妖怪阴神大成,修为开始朝阳神迈进的过程中,他体内的妖气便会渐渐被神魂留下烙印,开始诞生只独属于这只妖怪的属性。 而也是由此开始,妖类的修行,开始需要法诀了。 鲤鱼的意识,在法诀的最前段扫过,不由的有些苦笑。 难怪,当初在莲池里,他阴魂修到顶峰之后,龙女会让他按着一段秘法运转内丹中的妖气,现在对照来看,这不赫然便是这部《祖龙经》元神篇中最前面关于修炼阳神的那一小段么? 难怪…… 难怪龙女笃定,他可以修炼这一本《祖龙经》。 原来,他早就已经开始修炼了。 思绪流转,牵扯间,不由的又飘飞出了很远…… 很远很远…… 鲤鱼出了一会神,片刻之后,他使劲摇了摇脑袋,继续往下看去。在阴神到阳神之后的部分,便是便是阳神往元神的修炼了。相比之下,这一段更为繁复。 暂时这一段还用不上,敖睺飞快的看着,一目十行将它跳了过去。 在修炼的法诀之后。 《元神篇》便走到了末尾,只剩下最后一页短短的文字。 鲤鱼看去,下一刻,他的身子忽然猛地一震。 法诀之外,在这《元神篇》的末尾,记载的竟赫然是一门法术—— 《化形术》! 化形? “嗡”的一声,敖睺只觉脑中一震,下一刻,纷纷然,无数的念头旋踵着踏来…… 化形! 第0019章 深涧 曾经为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 对于那些时光,天知道,鲤鱼有多怀念? 迫不及待的敖睺立刻便往下看去。然后,慢慢的他眼中满含着的期待开始一分一分的变淡,待到将整篇术法看完后,他的眼底已经多出来一丝失落。 “原来,是这么个化形法啊……” 石窟中,鲤鱼轻轻的喃喃着。 这一路术法确实是讲述如何化形的,但和敖睺心中所想却是大相径庭。 “凡我妖族所属,非元神不可化形……” 在开篇的第一句便如是说道。 有此为基调,这篇术法所讲述的内容,自然也就不会是敖睺所想的那种真正彻底的化形了。 事实上,这术法中所记录的内容,与其说是化形,倒更不如说是一种对妖气利用,一种取巧的法门,利用妖气刺激,从而让元神境之下的妖修,可以在短时间内,化成类人的模样。 是的,类人。 连和真正的人身相同都做不到。 但饶是如此,这法门也极是珍贵了,试想一下,两只妖怪在争斗中,一个只能依靠爪子和尾巴,而另一个却长出了人一般的手脚,可以使用工具,那么在争斗中,谁更占便宜呢? 答案不言而喻了。 只是—— “类人啊……” 躺在水草间,敖睺眼神变幻,微微有些挣扎。 但许久后,他还是决定修炼。 …… 七日后。 夜,月明。 水面之上一尾红色的鲤鱼,静静的漂浮着,双目紧闭,月华洒落到他的身上,许久,忽然从他的身上开始有氤氲的青色雾气开始升起。 经过七天的揣摩后,敖睺尝试着开始化形了。 青色的雾气越聚越浓,开始向外扩散,片刻之后便散出足足有十来丈方圆了。 浓雾深深,不停的扭曲变幻,内里,隐隐约约间可见荧光闪烁,却是鲤鱼的那一刻内丹在四处的乱窜。 又过了片刻—— “啊!” 伴着一阵极为痛苦的喊叫声,这妖气汇聚成的浓雾开始收缩,而再将妖气全部重又收回体内之后,鲤鱼的样子也显了出来。 类人。 确实是类人。 看了看水中倒影出的样子,鲤鱼有些无语,人身四肢倒是俱全,就是这脖子顶着的却依旧还是鱼脑袋,怎么看怎么别扭。 闷闷的,敖睺停下了法术,又变回了鱼的样子,朝着水中游去,他心里知道,这法术应该是练成了,但类人…… 也不用类的这么彻底吧。 固然四肢俱在十分有利于争斗,这也正是这篇法术所追求的实际效果,但这鱼头人身的样子,敖睺却是怎么也不能接受不了。 如果这法术只能做成这样的话,那他宁愿不变,就这么继续保持着鲤鱼的样子。 “哪怕就是减一些战力,换成人身鱼尾也好啊?” 脑海里,忽然这样的一个念头闪过。 是啊! 鲤鱼的眼神猛地一亮。 …… 时间一晃,转眼又过去了一个月。 敖睺在这片水域短暂的停留了下来。 又是夜里,月光黯淡。 水面上,鲤鱼静静的浮着,此刻在练习了一个月之后,他化形之时,妖气已经不会逸散,也不需要再吐出内丹了。 月光下,某一刻,敖睺的身子忽然诡异的开始拉长,体内的骨骼和筋肉在妖气的作用下,开始强行改变,一阵阵的剧痛传来。 鲤鱼强自忍着,催动着妖气长出双手,然后,在这妖气下行,将要往下灌入鱼尾的时候,又强行将它改变方向,终于鱼头开始变化了。 剧痛一阵阵,敖睺咬紧着牙。 片刻之后,剧痛止歇,他低头看向水面。 清澈的湖水倒影出他此刻的样子,那一个人身鱼尾的身影,有手,也有“脸”,虽然全数都被细密的红色鳞甲覆盖。 但这一回的化形终于是成功了。 “哗!” 长尾摆动,平静的湖面上波澜顿起,敖睺抬头,对着月亮,他忽然潸然泪下…… …… 一刻钟后,体内的妖气再无以为继,敖睺复又化回了鲤鱼的样子。 “现在有了人身,以后得留意了,总得先寻一个趁手的兵刃备着。”一边往石窟的方向游着,鲤鱼一边想,只觉得心中畅快,阴霾一扫而空。 …… 三日后,在彻底熟悉了化形的所有关节之后,鲤鱼终于又启程了,他没有忘记最初的目的是前往东海。 至于去了之后做些什么,暂时他还没有想。 且行且看吧。 在游到这条小河中段的时候,鲤鱼便碰上了一条往东的支流,他没有犹豫,尾巴一转便游了进去。 一路往东。 大江大河,深涧小溪,一路行来,水脉分分合合。 鲤鱼发现,自那一条小河开始,他每过一处,只要水脉稍有些看头的,内里都会有妖怪盘踞,大部分都只是初开灵智,却也有些已经结成内丹,盘踞在自己的那一方水域,做一个土霸王,甚至在一处深足有数百丈的水涧,他还碰到了一只已经快要将阳气聚满阴神,只差一步便要修到阳神境界的猪婆龙! 猪婆龙,虽带了一个“龙”字,但其实也就是大些个的鳄鱼。 和那条黑蛇一样,这只猪婆龙也打上了敖睺的注意。 这一场恶战,当真是凶险到了极点。 虽然法力有些驳杂,但这鳄鱼的境界却比鲤鱼要高的多,在加上一身厚厚的近乎刀枪不入的鳞甲。 若非是已经修成了《祖龙经》上的那路化形法术,已经可以化成人形战斗,鲤鱼几乎就要被这条猪婆龙做了晚餐了。 但饶是如此,在最终打赢了之后,敖睺却已是凄惨无比了,不仅是内丹之中妖气大损,浑身上下也是伤痕累累,尤其是尾巴上,那里被鳄鱼狠狠的咬了一口,近乎缺了有一小半的肉! 在这深涧里,敖睺足足休养了有三个月的时间,这才勉强算是缓过来了劲。 又花了有七天的时间,鲤鱼找到了这猪婆龙的老巢,在这老巢里,除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外,他找到了一本线装的古籍。 翻看来看,扉页上用古篆歪歪扭扭的写着三个大字—— 《黑水经》。 第0020章 抵达 古书只有一半,后半边不知在什么时候丢失了,这只是一本残篇。 敖睺往后翻,发现,这本古籍上所记载的功法,只到元神便为止了。 显然,那只猪婆龙能够修行到阴魂后期,将近阳神大成的地步,便是依靠着这篇残本秘籍了。 这本《黑水经》的品质并不算高,敖睺对照着《祖龙经》来看,发现里面的功法十分的粗糙,也没有记录任何的法诀。 当然,也幸亏是没有法诀,否则以那条鳄鱼强悍的本体,再辅以秘法相助,敖睺绝没有一丝的幸理。 而这也给鲤鱼提了个醒。 自出了珞珈山,游出海域,来到了淡水湖域之后,他遇到的妖怪便渐渐多了起来,但这些妖怪,却一个个都是花架子,战斗力渣的不堪一击,论修为更是没有一个能够比的上他。 对于野生的妖怪而言,没有功法,他们是绝不可能修炼到阴魂之上的。 这一路行来,渐渐的,敖睺的心态已经有些膨胀了。 他有完美的内丹“金丹”,淬炼到极致,坚固而又纯粹;他的妖躯坚韧,虽然本体只是鲤鱼,但经过淬炼,已早不在孱弱,甚至,比以起一般的妖怪都还要强上几分;他还有《祖龙经》,在野生的妖怪苦求一门可以突破到阳神境界的法诀而不可得的时候,他已经在修炼足以直通到金仙大道的一流功法了。 还有莲池里的那些岁月。 龙女虽只是菩萨的侍女,但却也是历千年苦修,早已证道真仙可长存不朽的仙人! 这样多的优势,对于草莽中的这些“野生”的妖怪,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直到在这这处深涧,他遇到了猪婆龙…… 地界之上,共四大部州,区域是何等的广大?如此大的面积,总有些妖怪是会碰到奇遇的。 现在,仅仅只是在这一处不知名的深涧,他便差点丢掉了性命。 这条鳄鱼一无传承,二无血脉,仅仅只是凭借着半本捡来的三流的功法,便和他拼到了这一步。 那么在那些更深更广的水域里呢? 敖睺忽然发现自己的那些自恃,其实是那么的可笑,不足一提。 以他如今的修为,不要说是纵横,在这地界之上,能不能勉强做到自保还是两说呢? 修为还是太低了啊…… “呼!” 轻轻的,鲤鱼吐出一口气,只觉得心中有些压抑。 但仅仅只是小半刻之后,这压抑便又化成了动力。 修炼! 敖睺抬头,天边一轮黯淡的孤月高悬着,隔了许多年,他又开始像当初那样用妖气炼体了…… 夜光飞逝。 天明的时候,鲤鱼对着朝阳吐纳。阳气对阴魂的洗练,是个水磨功夫,一如既往,他只坚持了三刻半便停了下来…… 阳光烈烈。 然后就在这早晨的阳光下,敖睺张嘴吐出了一颗圆鼓鼓,拳头大小,通体散发着黑色光华的内丹。 这不是他的内丹,而是那只巨鳄的。 准确来说,这才是他在这一场恶斗后最大的收获。 那本《黑水经》,或许对那只鳄鱼来说,是他最重要的宝贝,但对拥有可以直修到金仙境界的《祖龙经》的鲤鱼来说,不过只是敝履罢了。 敖睺,更为看重的是这一枚内丹。 “噗!” 对着这一枚内丹,鲤鱼吐出一口青蒙蒙的妖气,开始了炼化。 是的,炼化。 自阴神大成之日起,妖类的妖气中便会逐渐带上自身的烙印,这烙印乃是灵魂最深处的印记,便是阴神消亡,也不会褪去。 也因此,自阴神阶段起,妖类间便不能相互吞噬妖气。 不能吞噬,只能—— 炼化! 以自身的神魂磨去内丹中所存的烙印,然后依旧可以化为己身,且因为事先炼化过,以此种方式得到的妖气,和自身苦苦修行所得的也没有太大差别,隐患极小。 那只巨鳄乃是阴神顶峰,将近阳神的修为。 敖睺估摸着,自己将这一颗内丹炼化,自身修为最少可以突破到阴魂中期。 …… 时光飞逝…… …… 朝阳下,敖睺静静地吐纳,随着太阳一分一分的移动,很快辰时便过去了,时间来到巳时,鲤鱼牙关紧咬,又坚持了一刻,他停下了修炼。 “阴神中期。” 检查着自身的修为,鲤鱼的眼中,一丝满意闪过。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 自从那一日重新认识了自身之后,敖睺,便再没有贸然前行了,他的脑子已经清醒了。 没错,前往东海是他的目标。 但在此之前,他先要做的是得拥有自保的力量。 巨鳄的那一枚内丹中,蕴藏的妖气着实丰厚,整整三年,直到昨日,敖睺才终于将它完全的炼化了。 然后,一如当时预料的那样,他的修为来到了阴神中期。 阴神期,这是《祖龙经》中对敖睺现有修为的定义。 一天共十二个时辰,其中从辰时到午时三刻,这两个半的时辰,所对应的便是日出到正午。 而这也是灵魂从阴魂到阳神需要苦捱的时间,捱的过,便由阴化阳,修为大进,捱不过,阴神便一直就都只会是阴魂。 一阴一阳之下,对于同一个灵魂而言,却是天差地远的两个境界。 而这中间汲取真阳之气,过渡的这个阶段,《祖龙经》上将之称之为阴神期。在烈日下撑不过辰时便是阴神初期,撑到巳时便是中期,而午时对应的就是后期。 接下来,在在这水涧里苦修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了,也是时候该继续往下走了。 感受着体内比起三年前强出了好几倍的力量,鲤鱼的嘴角勾起,有些满意的笑了一下,随后没有留恋。 “啪!” 他长尾一摆,便自这深涧中游出,去往了新的天地…… …… 这一路行进,依然是和之前一样,路上水脉分分合合,精怪林林立立。 每到一处鲤鱼便将身上的气息散发出来,那些弱的精怪自然便会急急的退避开来,而对于那些自恃有些手段的,试图杀鱼取丹的,敖睺也不客气的将他们一一杀掉。 杀人者,人恒杀之。 就这样,在畅通无阻的行进了三个月后,终于,在敖睺的视线中,一条浩浩荡荡,举目无际的大河,显了出来—— 第0021章 枝节 在距离大河约莫有十丈的地方,鲤鱼停了下来。 这样的一条大河,纵深虽不可见,但光是湖面就已经足足有两三里宽广了。这河若是无主的话,那倒也罢了,可若是有主…… 一时间,敖睺有些踟躇。 但片刻之后,他还是一甩尾巴,冲进了这浩大的洪流之中。河里究竟怎么样,总是要先进了才能知晓! 只是,这样的一条大河,真的会没有大妖盘踞么? 甫一进入,立刻,敖睺便感觉到了这方水域的不同,在这湍急的水流中,似乎有一种让他感觉到十分不舒服的东西,在四下里密布着。 什么? 鲤鱼偏头想,在莲池里的那些岁月,天南海北,敖焰给他说过许多的东西。而现在的这种感觉,依稀间,敖睺有些印象,龙女似乎是提起过的。 神域? 是了,没错,是神域! 这条河不仅仅是有主,甚至,这主人还已经找到,并炼化了这条大河的水脉节点,成就了一方河伯尊位! 而能够占据这样一条大河,这条河的河伯,最起码也得是阳神境界吧? 鲤鱼这想到,心中一丝退意升起,他回头看了看身后,他的身子才刚刚游进这河中,还没有被河水冲出多远,身后不到百丈,便是刚刚游进来的支流。 退回去? 悄然间,一个念头在脑中升起。 但仅仅只是下一刻,敖睺便否定了,身子既然游进了这大河之中,难道还要走回头路不成? 河伯虽然修为高超,但他又不是要夺这河伯尊位,只不过是路过罢了,只要快速一点游过这大河,想来也是没什么的。 敖睺打定主意,下一刻,长尾一甩,他不再瞻前顾后,便沿着这水流朝下游去。 借着水势,只短短半日的功夫,他便游出了有上百里。 照着这速度,最多再有个一天半天的,就能游出去了。 一边游着,鲤鱼一边想,只觉的心里又安定了几分。 但就在这时—— 蓦地,在敖睺的感应中,忽然出现了两道妖气。约莫在数里之外,在他迎面,逆着水流的方向,当先一道似乎是在奔逃。 鲤鱼的眼睛微微一眯,不由的他游水的动作缓了几分,长尾一摆,便要往一边让让,和这两个妖怪错开。 他并不想掺和。 只是这世间的麻烦,却不并都是只要“不想”就可以避免掉的。 就在敖睺摆尾的那一刹那,当先的那一道妖气,似乎也感应到了他,像是犹豫了一下,随后,义无反顾的,这道妖气的主人便朝着他游了过来。 “救……救命!” 鲤鱼的目力惊人,隔着老远,他便看到那奔逃的,是一只不停开阖着的巨大海蚌,而在她的身后一只六尺来长的大黑鱼紧追不舍! 该死! 敖睺眼神阴郁,他没有理会蚌女,长尾摆动,又往一边闪了闪。 “救……救我……我是东海鳜……” 但只海蚌却似乎认准了鲤鱼,见他闪躲,反而更快速的贴了上来,两瓣蚌壳急速的开阖着,好听而又急促的女声响起。 “闭嘴!” 鲤鱼低喝道,他的眼神愈发难看,看着那愈游愈近的海蚌,他长尾一摆,便和她错身而过。 “鳜都司的……啊!” 身后,猛然一声惨叫,却是那海蚌已经被黑鱼追上,后者只一口便咬碎了她的蚌壳,然后三两口,便将里面的肉吃完了。 “你这鲤鱼精,倒也算识趣!” 黑鱼抬头,看着敖睺嘿嘿一笑道。 “嗯。” 鲤鱼眯了眯眼睛,他没有说话,但心里却知道已经没法善了了。 “若是往日里,看在同时鱼族的份上,饶你一命倒也未尝不可,只是今天么,嘿嘿,听到了不该听的,那就不要怪我咯!” 果然,接下来,立刻黑鱼的凶相便又露了出来。 鱼类之中,黑鱼是比较凶恶的品种,力量奇大,在淡水鱼中属于比较善斗的。 因此,虽然黑鱼也看出敖睺的修为应该在他之上,但他却也没有过分放在心上,长尾一摆,便朝着扑了过来。 “咔吧!” 行进中,黑鱼裂开了大嘴,那齿牙中,沾满着的是蚌精的鲜血,红殷殷一片!开阖间,似乎想要将鲤鱼,一口两断! “找死!” 敖睺的眸中,一丝戾气猛然闪过。 下一刻,他再不忍耐。 “啪!” 在黑鱼扑过来的刹那,敖睺猛地甩尾,青色的妖气纵横四溢,一下子便抽在了黑鱼的嘴巴上,将他打着横的抽飞了出去。 “砰!” 重重的,黑鱼的身子撞在了不远处的一块青石上。 顿时,头破血流! 但这,却仅仅只是个开始,杀心一起,敖睺再无保留。 “刷!” 火红的鱼尾一摆,下一刻逆着波涛,鲤鱼的身子便来到了黑鱼面前,他嘴巴张开,口虽小,但那一口钢牙却锋锐闪光。 似乎是嗅到了死亡的味道,黑鱼怕了。 “饶……饶命!”他大声道,“我乃是河伯大人手下的分水将军,杀了我,你就得罪了水神大人,饶……饶命啊!” “水神……分水将军……”敖睺讥哨一笑,“区区一条黑鱼竟然敢自称什么将军……给我死来!” 话语落,他的长尾又是一摆。 “啪!” 青色的妖气纵横,黑鱼的身体又被掀翻,这一回他被抽飞的更远,待到身子再落下来的时候,已经翻起了白眼,是进气多,出气少。 眼看便要就不活了。 “你……你杀了我……还听到了蚌精的话……水神……水神大人是……是不会放过你的……” 黑鱼的眼睛中满是怨毒。但在强撑着,说完这一番话后,他再也支持不住,尾巴一抽,便死掉了。 阴魂没有大成,他便是想要内丹离体也是做不到的。 “真是倒霉!” 敖睺眼神阴翳,他盯着黑鱼的尸体,低沉道,而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再不停留,转身,猛一摆尾,便沿着水流,以更快的朝着下游游去。 得赶紧离开了! 敖睺暗道,却是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 原地。 三个时辰之后,一只四丈围圆的巨大白盖老龟,现在了这片水域…… 第0022章 误会 河水涛涛! 太阳升起又落下,一昼夜的时间转眼就过。 沿着水流的方向,敖睺尽力的游着,但这条大河却似长的有些出乎了想象,整整一个昼夜,鲤鱼至少游出了五六百里,但这水的尽头却依旧遥遥而不可见。 心中,那一份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必须赶紧离开了。 鲤鱼想,体内妖气鼓胀,他的速度又快上了几分。 但就在这时—— “哗!” 迎面,逆着水流的方向,忽然一个浪头违背常理的突兀掀起,朝着敖睺劈面打来。 不好! 鲤鱼心里一紧,他长尾摆动,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这个巨浪,但胸腔里,心脏却一下子沉到了底。 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念头在脑后中掠过,敖睺回过头。 果然,在他身后的水流中,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一只硕大的白盖老龟。 “道友好匆忙啊,留步!既来了我这通天河,怎么着也得让我这老乌龟稍稍尽些地主之谊啊!” 最后一个字落下,又是一个浪头打来,敖睺勉强稳住心神,他死死地盯着老龟,随后便看到,自老龟的身下,大片大片的水汽升起,不多时,便氤氲着,将他的整个身子托了起来。 居高临下。 通天河——老龟! 鲤鱼咬紧牙,他终于知道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了。 四下里,随着老龟的身体浮出水面,一股强大的白色妖气开始飘散,将周围数里的水域布满。 河水依旧涛涛。 而在这数里的范围里,恐怖的气机却已陡然升起! 敖睺微微眯了眯眼睛。 他知道,今日事,无法善了了。 下一刻,他的身形开始变化,鱼躯拉长,长出人脸和双手,然后长尾一摆,他的身子也自水中浮出,长长的火红色尾巴,曳在水中,自有水汽汇集,内里一条金线分外明显。 他弯腰,单手在河水中一捞,下一刻当他再直起身时,掌中已经多了一柄冒着森森寒气的青色冰枪! 刷! 无言间,枪尖抬起,遥遥的直指向老龟! “吟!” 枪间之上,隐约间一道模糊的青色龙影闪过,传出一声并不清晰的龙吟声! 我不想死,但却也不畏死。 就算是明之不敌—— 又何惧一战? 鲤鱼战意蓄起。 但在他的对面,原本成竹在胸的老龟,面色却忽然变了。 “化水凝冰,青龙显化,这是——《祖龙经》?”看着那柄突兀出现的青色冰枪,还有枪尖的那一道模糊的龙影,老龟失声道。 “还有,他的本体是……鲤鱼?” 哗! 下一刻,漫天的妖气消散,老龟身下的水汽消散,他的身子复又沉回了水中,四肢划水,有些可笑的,他朝着敖睺所在的方向游来,在十丈外停下。 “不知来的是哪一海的殿下,通天河河伯,‘老鼋’见过殿下!” 自老龟的头顶,一抹蒙蒙的白气冒出,扭曲着凝结成了一个白胡子,慈眉善目的老头,他深深的弯腰,神色恭谨。 敖睺依旧不言,只是握着冰矛的手又紧了紧。 天上阳光正烈,但这阳光,落在老**顶上的那个老者身上,后者却一无所觉。虽然鲤鱼没有料到这条大河便是通天河,但老龟的修为,确是和他之前所预料相差不多,处在阳神境界。 阳神者,可白日显化,不惧日光! “殿下,还请赐下名讳。” 见到鲤鱼不言,老龟又躬下了身。 “我……” 敖睺开口,但只说了一个字便没有往下再说了,他握枪的手,微微松了松。 对于老鬼这般表现,隐隐的,他的心中有了猜测。看样子,这老乌龟是误会了,只是,这话确实不好接啊…… 微微的,鲤鱼眯了眯眼。 幸好,下一刻,老龟便为鲤鱼找到了解释。 见到敖睺久久无言,老龟直起身来,鲤鱼恰在此时眯眼。 老龟见着,不由眼睛一转,下一刻,已是心下了然。 是了,这鲤鱼修炼的乃是《祖龙经》,此乃是四海龙族嫡系血脉,才可得到的传承,因此,必是四海哪一个老龙王的后代。但一只鲤鱼又怎么可能会被龙族承认的? 哪怕他再得老龙王的宠爱,甚至连《祖龙经》这等绝学都被传授了,但归根结底,也不过只是个见不得光的。 自己称呼他为“殿下”,这还让人家怎么接口? 等等,见不得光…… 想着,老龟的眸中忽然寒光又是一闪。 既然见不得光,那么就算是将他给…… 还是不行,他既然深受老龙王的宠爱,鬼知道会不会又什么其他的底牌?还是得从长计议啊。 一念至此,老龟的心中终于有了计较,下一刻他“哈哈”一笑。 “是老朽失言了,还望大人恕罪,恕罪啊!”老龟说着,又微微弯了弯腰,团团着朝着鲤鱼拱了拱手,“先前不知大人身份,多有得罪,还请大人移驾,让老朽设宴款待,也好稍尽地主之谊,略微赔罪一二。” 留下? 敖睺的眼睛又是微微一眯。他并不知道,片刻前老龟心中的想法,更不知道自己已经险险的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了。但他想要尽快离开这片水域的目的,却一直没变。 刷! 鲤鱼单手一挥,掌中青色的冰枪,便自然化掉,水落回河内,妖气也被收回体内。 “老丈说的哪里话,”敖睺道,“我也不曾特意表明过身份,所谓不知者不罪,吃饭就不必了,既然误会已经解开,我这厢还有要事,就先行一步了。” 敖睺说着,一边散去自身的妖气,恢复成鲤鱼的模样,长尾一甩,便打算离去,阳光下,他背上那的一丝金线耀耀闪光。 特意表明身份,你倒是先能见的了光了再说。 老龟心下里冷笑。 他的目光在敖睺的原型上一扫,眼睛又微微眯了眯。 金背红鲤,血脉确实不凡,难怪,难怪会让龙王看中,只是,杀了我的人,在没弄清楚你是否知道那个秘密之前,就想这样轻易的一走了之? 老龟的眸中寒光一闪,下一刻,身形一动。他那庞大的身躯,竟敏捷无比,只这么略微一动,就挡在了鲤鱼的前面。 “留步!” 第0023章 水府 “嗯?”鲤鱼的眼神一凝,看着眼前的老龟,缓缓的,他沉声道,“老丈,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大人,老朽一片拳拳诚意,您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老龟笑着,一团的和气。 “你是想要强留我?” 敖睺的语气不善。 既然眼前这老乌龟以为他是海中的龙种,那么他也不介意借着这虎皮吓唬一下。只是,他心里也明白,这效果恐怕也是约等于无。 慢慢的敖睺的心沉了下去。 “大人,说的哪里话?”老龟笑眯了眼睛,“您是龙种,老朽怎敢么强留您呢,只不过,大人您有所不知啊,老龟我这身上也有着一丝真龙血脉,且家兄侍奉于东海陛下的架前,若是让他知道一位龙嗣从我这通天河过,我却不曾款待一二,必定是会责怪我的,还望您体量一二啊。” 老龟笑着,不动声色。 敖睺沉默。 他使劲眯起了眼睛,眼眸中丝丝寒意闪动,但就在这时,他看到,在老龟的身上,那片刻前才刚被收回的白色妖气,又开始往外冒出,四下里逸散。 他明白,话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他若是再拒绝,恐怕老龟就会直接动手了。 “看来我是不得不去了!” 一字一句,敖睺咬牙切齿道。 “这就是了,”老龟依旧是满脸堆笑,“您放心,只是一顿简单的便饭,不会耽误您太久的时间的。” “请!” …… 通天河,浩荡延绵八百里! 其水域之深,已不下于一般的浅海,足足有几百丈。 敖睺趴在老龟的背上,眼神闪烁,周生的妖气戒备着,他知道自己的身下的老龟也是这样,虽然名义上是要驮着自己去他的府邸,但其实不过是为了能够更方便制住他罢了。 这一路行进,乃是逆流而行。 但当老龟游起来之后,在他迎面的那些波涛,竟纷纷朝着两边分了开来,不近老龟周生三丈,流水似乎忽然一下子就有了灵性。 这并不是灵性,而是通天河,水神的权柄。 神域之内,万水咸服! 在这通天河水域之内,虽然老龟只是阳神境界,但就是元神境界他也能斗上一斗。 片刻之后,在老龟驮着鲤鱼,在水脉的中央停了下来。 敖睺抬眼,便看到前方一处两百来方的府邸,见到老龟归来,一旁看门的两只虾精,赶紧的推开了石门。 “大人,请!” 老龟抬起一只千足,朝鲤鱼做了一个请的收拾。 鲤鱼抬眼,又深深的看了一眼老龟,随后一言不发的,摆尾游进了石门。 这一处石宅,是建在水脉之上的。 甫一游进,敖睺便感觉到自己的体内,妖气的运行微微一滞。 水脉节点,乃是河伯,在一水之中掌控力最强的区域,但对于其余精怪而言,却是走进了对方的领域。 这是一处三进的院落。 一路行来,假山花园,亭台楼阁,应有尽有,不似精怪的水府,倒是像极了人间的大富之家。 老龟领着鲤鱼在正堂里落座了。 随后,他一声令下,立刻便有鱼精蚌女或用壳夹,或用尾托,将一份份的菜肴端上来,让敖睺,大开眼界。 “大人肯屈尊,莅临寒舍,老龟这里别无他物,只能以这薄酒一杯,聊表敬意,大人,请!” 老龟趴在主位之上,他的面前放着一个足有七八丈长,二三丈宽的庞大条桌,各色菜肴摆满了桌子,他举起一杯酒朝着鲤鱼道。 敖睺没有答话,他斜觑了老龟一眼,尾巴一卷,将面前的一只整个的烧鸡,凑到嘴边大大的咬了一口。 “大人酒性不高啊,也罢,老朽我就自己喝吧了。” 老龟去似不以为意,依旧笑着,他将这一杯酒吸进了嘴巴里,然后自斟自饮了起来。 这一顿饭,敖睺吃的没滋没味。 而饭后,果然老龟也没有丝毫让他离开的意思,他领着敖睺,来到屋舍正中的一间屋子,这里是整座屋子中,水汽最强的地方—— 水脉节点! 住在这里,鲤鱼一身的妖气,至少会被这神域压制三层。 “大人,此处乃是我这水宅之中,位置最好的地方,不仅宽敞,更是安全无比,有我的神域守护,便是元神境界的妖怪来了,也是伤不到大人的。” 老龟依旧是笑眯眯的,只是他那一双灯笼般大的眸子里,却有一丝的寒意再也隐藏不住了。 “如此好的地方,我又怎敢居住,就怕是有命住进去,没命出来!” 敖睺冷冷道,话语毕,体内的内丹滚动,开始有一丝丝的妖气,蔓延到体表。 这一路行来,老龟虽然表面上笑嘻嘻的,但实则是步步紧逼,到了这一步,他若再不有所表示,恐怕,立刻便要杀身之祸了。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老龟的脸上笑容收敛,他的眼眸深深眯起,丝丝的寒意掩饰不住。 敖睺毫不退缩的与他对视着。 与此同时他身形又开始变幻,化成了鱼尾人身的样子。 冰枪在手! 刹那间,空气中,似乎是有杀机在碰撞。 老龟的眼睛又眯了眯,他死死地盯着敖睺,但在后者的双目中,有愤怒,有不满,更有极深的忌惮,却唯独没有恐惧。 没有恐惧? 是还有什么依仗? 一时间,老龟又犹豫了。 片刻—— “大人,您又说笑了,”老龟说着,首先放松了身上的气机,“既然您不喜欢,那老朽,给您换一处住处就是。” “你们两个,去!把东厢的那间……” 老龟转头,对着身后的两只鲶鱼精吩咐道。 “看来,你是真不打算让我走了!”但敖睺却没有打算就此收手,他依旧盯着老龟,沉声打断了老龟的话,“也罢,你心中想什么,我也能猜到,索性点,我们就把话说透吧!” “大人,您这话,老鼋我有些听不明白啊。” 老龟深深的眯起眼,他挥挥手让两只鲶鱼精退下,脸上的笑容收敛,轻声道。 “你懂得,不然你就不会想把我扣在这,还想……”敖睺阴沉道,语气忽然一转变得森然,“还想——” “杀了我!” 第0024章 暂安 “大人,您言重了。” 老龟缓缓道,从他的体内,白色的妖气,缓缓蠕动着,又开始往外弥散。 “是么,”鲤鱼轻笑,“你自己心里明白。我不想再在这跟你耗了,好,直说吧,那一只黑鱼精是我杀的,还有那只海蚌……” 老龟的身上,四散出的妖气猛地一滞,化成杀机! “大人,您不该说这些的。” 轻轻的,老龟一叹道。 “不该说,”敖睺轻笑着,轻蔑道,“你试探到现在,不就是为了听这些么,我告诉你,那只海蚌什么也没来的及说,就被黑鱼杀掉了,你敢信我么?” 不知何时,四下里已经被老龟白色的妖气布满了。 这里是他的主场。 “大人,您这是在逼着我动手啊!” 老龟沉声道。 “逼你?”敖睺的嘴角勾起,对于四周这渐渐蔓延起的白色妖气,他没有一丝的畏惧“老鼋,或许你有‘秘密’,但我对你的这个‘秘密’并没有兴趣,我也什么都不知晓,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让我放我走,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对我的冒犯我也可以当做什么没发生过,要么——” 鲤鱼没有再说下去,白色的妖气缭绕间,他身上泛着的那一点青色的妖气是如此的可怜,但他的那一双眸子里,却猛然有一对锋锐闪出。 意思已经显露无疑了! “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听到……”老龟沉吟着,许久他忽然苦笑了一声,“大人,您这话……这话可真是让我为难啊……” “为难?”鲤鱼嗤笑,“有什么为难的,你若是不信,就只管出手便是,我也想看看是你的神域厉害,还是我的底牌更甚一筹!还是说……”鲤鱼的声音一顿,带出挖出的讽刺,“你……不敢出手?” 一时沉默。 白色的妖气终于彻底填充这小小的院落,老龟的身影隐在这片妖气中,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片刻之后,他轻轻一叹。 “不愧是龙种啊!” “少废话!”敖睺截口,满脸的凶芒,“你我心里其实都清楚,我说什么其实并不重要,要不是担心我手里的这张底牌,你早就动手了,还会拖拖拉拉,忍耐着试探到现在?” “出手吧!” 敖睺厉喝! 而随着他的声音,四周,老龟的白色妖气忽然涌动了起来,悄然间,一股杀机慢慢的升起,含而不露。 敖睺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是的,他在赌。 老龟步步紧逼的试探,显然是在探寻他的底线,若是一味的一直妥协下去,那么要不了多久,老龟就会发现他是个空架子,到了那时死亡便也就该来临了。 而与其这样,倒不如像现在这样赌一把。 既然老龟猜测他有底牌,那么他便也索性就将脸撕破,将这所谓的“底牌”掀开。 就赌他身上“龙嗣”的这张虎皮,就赌老龟心中的忌惮。 老龟能够因为他“龙嗣”的身份,一直忍耐着不住的试探,那么当他主动将这底牌掀开之后,老龟又是该信这底牌是真的存在,还是不相信呢? 敖睺要赌的,就是老龟的不敢赌! 片刻之后—— “大人,您的话我自然是信,但,老龟我却是也是赌输不起的啊!”白色的妖气中,老龟充满矛盾的声音响起。 敖睺的心里骤然一紧。 “那就……出手吧!” 深深的,敖睺眯起了眼睛。 白色的妖气翻腾,四下里,杀机在这一瞬间达到了最高。 一触即发! 许久,自这浓厚的妖气中,老龟的声音又响起。 “大人,这秘密对我确实是太重要了,必须得万无一失,不如这样,七日,我只要七天,您在我这陋室中委屈七日,七日后,时间一到,不论结果如何,我一定让您走,如此可行?” “七日?” 敖睺喃喃。 “没错,就是七日,七日之后,一切都会尘埃落定,“老龟眯了眯眼,”到那个时候,您就算是真的知道什么,那也没有关系了……怎样,您可能答应?“ ”这是老鼋我最后的底线,若您再不答应,便是忌惮您手中所谓的底牌,说不得老朽也只能拼上这条命,和您见个生死了。” 老龟沉声道。 “七天……” “您就算有什么再要紧的事情,七天也总该能够等的了吧!” 敖睺眼眸变幻。 许久,他紧咬着牙,轻轻的点了点头。 “好!”老龟最后道,他张嘴一吸,四下里的妖气,便被他又吞进了体内,“想来,东厢房也已经应该收拾好了,这七日,就委屈大人暂时先住在那边,来,我为您带路!” …… 入夜。 东厢房。 鲤鱼趴在一张巨大的青石床上,房门紧紧关着,他偏头朝外看,门外,一对已经凝结了内丹的黑鱼精侍立着,他们都是老乌龟的心腹。 在这深深的水底,不论阳光还是月光都照不下来,屋子里只有一颗夜明珠,发出微微的光。 就在这晦暗中,鲤鱼的眼神闪烁,许久,他轻轻一叹。 日间,虽然看起来他像是唬住了老龟,但这安全却也只是暂时的,只要还留在这通天河中一天,危险便随时都可能再来。 七天。 说是这么说,但谁又知道,会不会再有什么波折呢?只是,当时的那种情况,他确实也不敢再坚持了,毕竟他的身份时假的,而那所谓的底牌更是根本就不存在…… 只能说,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吧。 石榻上,鲤鱼慢慢了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下一刻,自他的头顶,忽然有一道穿着红衣的人影飘飘荡荡的钻了出来。 阴神出窍! 外面的那两个鱼精倒是不敢干涉敖睺的行动,但他们奉了老龟的命令,只要敖睺一出去走动,就立马会寸步不离的跟上,身后多了这两双眼睛,自然是什么也无法施为了。 在闲逛了一个下午,依旧一无所获之后,敖睺终于还是决定冒险,用阴神打探一下。 这是极冒险的行为。 不比阳神和元神,阴神,乃是灵魂灵魂凝聚后,最初始的状态,十分的脆弱。 阴魂出游。 在离开了肉身的保护之后,只要稍稍有一点不慎,便立刻是个魂死身灭,变成植物鱼的下场。 而敖睺,也确实是无法了。 不如此,他根本就避不开老龟的这些耳目。 就在这房内干等,一直等到心绪不宁? 倒不如就这样冒一下险。 不管怎么样,四下里看看,哪怕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也比干坐等着要强! 阴魂无体。 飘飘荡荡的,带着敖睺的意识,它从屋顶上穿了出来,然后朝着后面一拐,便自然的躲过了前方那两只鱼精的眼睛,随后,便开始慢慢的升空。 整片水府尽入眼底…… …… 第0025章 夜游 一间间的屋子,一处一处巡逻的精怪…… 敖睺的阴神往上飘,在飘离到水府百米之上后,他停了下来。 老龟乃是阳神境界的修为,比他高出的实在是太多,他自然不敢靠的太近,但也不能离的太远,否则就看不太清楚了。 这个距离刚刚好,不远不近。 敖睺的眼睛死死的盯在水府的正中那一处包含着水脉节点的屋子。 如无意外,老龟必然是会在这间屋子里的。 水脉节点,乃是一方水域,所有的精华凝聚而成,是一水之中,最适合水神修炼的所在。 厚厚的青石,将屋子的里外分开。 敖睺远远的监视着,耐心的等待…… …… 片刻之后—— 刷! 屋子的门口白光闪动。 下一刻,随着这禁制认出了主人的身份,门口的白色的光膜朝两旁一分,老龟的身子自屋内钻了出来。 他像是四下里看了看,随后身形一转,便出了院子,朝着另一边正厅的方向去了。 好机会! 远处,敖睺的眼光一闪,他等了许久就是为了等老龟外出。 下一刻,再不犹豫,他阴神一闪,晃过了临近院子的几个巡逻的小精怪,便飘进了这处院子。 这里是老乌龟的住处,怎么着也该有些有价值的东西吧。 敖睺这样想到。 这处院落里空荡荡的,没有像其他处一样,有精怪巡逻守护,进来之后,敖睺便略微放松了一点。 确实,有着禁制的保护,这处屋子也不需要精怪守护。 该怎么进去呢? 敖睺的阴神飘到门边,伸出了一只手,似乎是想先试探一下,但,只是下一刻,他便又收回了手—— 若是动了这大阵,说不准立刻便会惊动老龟了。 算了,还是先在院子里看看吧。 微微有些不甘心,敖睺的眼眸在院子中扫过:珊瑚,假山,还有一个精致的的小亭。 小亭…… 在这小亭的角落,忽然一点微微的青光一闪。 青色? 敖睺的眼神一凝。 下一刻,他魂体一掠,一下子移进了这小亭,在小亭靠西边的那一张石凳下,一点点的青色冰屑,映入眼帘,微微的闪着弱光…… 这是—— 敖睺眯起眼睛,他看着这点冰屑,伸出了手指,这冰屑上也带着一点点灵魂的力量,在手指临近的刹那,便自然的被吸附了过去。 纯青色的冰屑。 上面的气息,敖睺熟悉而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他认出这冰屑乃是用《祖龙经》上凝水成冰的法门凝聚而成的,陌生则是因为,其上附着的妖气,不是他自己的。 《祖龙经》! 在这偌大的河伯水府,除了他之外,竟然还有第二个人修炼了《祖龙经》! ——老龟? 敖睺的眼睛又眯了眯,一时的失神。 而就在这出神中,不经意的,他阴神中附着的妖气微微的泄露了一缕。 “乒!” 一声轻响,这一点冰屑碎化了开了。 敖睺回过神来。 但就在同时—— “谁!” “是有人在外面么?” 随着老龟离开,那本该空无一人的屋子里,竟忽然有声音响了起来。 有人! 敖睺的瞳孔猛地一缩。下一刻,受惊之下,他魂体猛然一掠,如幻影一般已移到了小院的门口,再一闪,就要离去! “别走!”而似乎是感应到了外面,敖睺的动作,屋子里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急促了起来,“我和那老鼋不是一伙的!” 敖睺的身形微微一滞。 他眼神变幻,像是犹豫了一下,但随即却还是停了下来,他魂体就停在这小院门口,依旧保持着离去的动作,带着戒备和试探开口: “你……” “您应该就是老鼋说的那个,从四海途经的大人吧。” 屋子里,声音又响起,轻轻地,柔软好听。 敖睺没有回答,心里却是一突,却也暂时打消了立即离开的心思,屋内声音的主人显然是知道些什么,不弄清楚,他怎么也不会放心。 “您放心,我和那老鼋不是一伙的。” 似乎是感受到了敖睺的戒备,那声音又强调了一遍。 “你是谁?” 敖睺沉声问道。 一边说,他一边沉下心来,听着远方的动静。在脱离了肉窍之后,没有凡物的桎梏,神魂耳聪目明,能够达到寻常状态下的数十倍! 耳畔,没有什么动静,老龟依旧还在大殿那边。 稍微的,敖睺放下了一点心来。 “我……”石屋里的声音像是犹豫了一下,“您可以叫我鳜婆……” “鳜婆?” 敖睺重复了一下,语气充满了怀疑。 “是……是的。”里面的声音低低的,怯怯的,似乎是害怕敖睺不信,她又赶紧接着补充道,“这……这名字是我爹爹……爹爹起的……您……您是海里的贵人,也许……也许听过我爹爹……他……他是东海陛下兵器司的都司……” 后面这一段话说的结结巴巴,但偏偏却还又急又快,似乎是害怕说晚了,敖睺便要走似得。 “兵器司都司,鳜……” 敖睺的脑中忽然电光一闪,他忽然想起前一日遇到的蚌女。 “鳜都司?!” 出神中,敖睺脱口说道,但话才刚一出口,他便猛地又闭紧了嘴巴,他发现自己失言了。 白日里,他曾对老龟说,从蚌女那儿什么也没有听到,但这一会,在这还完全陌生的女人面前,他居然一口喊出了“鳜都司”,而且看样子,这女人还从一开始便猜出了是他,这…… 敖睺的眼神有些难看。 “您……您见到过我爹爹!” 石屋里的声音却一下子变得惊喜起来。 思索间,敖睺没有回答。 一时沉默。 小片刻—— “您……您还在么?”屋子里,怯怯的声音又响起,因为久久得不到回音,略微的有些忐忑,连音调都变了一点,“别……您别……别走啊……” “还在!” 闷闷的,敖睺答应了一声。 “这就好,这就好……您……您听我说……” 屋子里,女人像是松了一口气。 而就在这时,蓦地,敖睺的脸色忽的一变,他听到从远处正厅那边,老龟推门了声音了。 “别说了,老乌龟要回来了,我明天再来……” 匆匆的留下一句话。下一刻,敖睺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这小院中…… 第0026章 囚徒 东厢房。 那两只鱼精依旧守在院门口,寸步不离,敖睺的阴神从空中落下,穿过房顶,径到了肉身之中。 魂归本窍。 下一刻,石榻上,鲤鱼动了动眼皮,醒了过来,眼神中,一抹阴霾一闪。 《祖龙经》! 老乌龟的院子里竟然有习练了《祖龙经》的痕迹。 是谁在修习? 是老龟,还是屋子里的那个女的? 《祖龙经》乃是四海龙族的传承法诀,非四海嫡脉不传。 敖焰敢传于他,一者是因为,她是东海龙族七公主,身份尊贵,再则,是因为,她乃菩萨的随身近侍,是大能者的身边人,地位早已超出四海。有着这一层关系,便是她将这法诀外传,四海之内也无人敢于置喙。 但这也毕竟只是特例。 水府内的《祖龙经》是从哪儿来的?还有,那间屋子里的女人…… “看来,明天是无论如何,都得再在到那院子里去一趟了……” 敖睺躺在石榻,眼神闪烁,喃喃道。 …… 一日夜的时光飞逝。 又到了晚上。 石榻上,敖睺如昨日一般躺倒,然后阴魂升起,飘到了水府的半空。 半晌。 在和昨夜差不的时间,老龟又从屋子里钻了出来,去往正厅,敖睺便趁机,悄咪咪的又钻进了院子。 “大人,是您么?” 似乎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屋子里的声音响起,含满了喜悦。 “是我!”敖睺的眼神中全是戒备,下一刻,单刀直入的,他开口问道,“我问你,昨天你是你是怎么猜出我的?” 小片刻的沉默,随后,鳜婆的声音慢慢的响起,有些低落。 “很简单啊,因为昨天白日里,老鼋对我说,这通天河里,来了一个龙嗣,这水府里,只有您一个外人。” “只有我一个外人?” “是啊,”鳜婆接着道,“您应该也看到了,这处院子里是没有小妖巡逻的,而老鼋,他才刚刚出去,我熟悉他,半夜里出去,没有半个时辰他是不会回来的,那么这院子里的,除了是您又还会是谁呢?” 这答案并不算理想,敖睺听着眼神闪烁了一下,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接着问道:“你刚刚说,你熟悉他,熟悉——老鼋?” “是啊,熟悉”鳜婆道,声音中似乎是含满了苦涩,“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他了,毕竟,我们两个……是夫妻啊……” 夫妻! 刷! 敖睺的眼睛猛然睁大,含满了警惕,骤然间,他魂体便往后飘了有十来丈,立时便想要离开,但下一刻,他眼神闪烁了一番,却终于还是咬紧了牙,将身子在小院门口停了下来。 “你们是……夫妻?” 敖睺的声音猛地变的低沉。 “我看不见您了……您能够稍微的把身子往里面靠一点……往窗口靠一点……就一点……”鳜婆道。 敖睺站在原地没有动。 “一点点,就一点点,求您了……您放心,这屋子是有禁止的,我根本就碰不到您……只要靠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 屋子的声音开始变得软弱,似乎是带上了一点的哀求。 片刻后,咬着牙,敖睺往里面移了一点,只微微的前进了数丈,依旧远远的离着屋子。 位置,只堪能够透过窗户看见屋里。 “好了。” 敖睺沉声道。 “大人,您……您看……” 鳜婆的声音愈发的低沉。 透过窗,敖睺定睛朝着屋内看去。 屋外,老龟所布下的禁制,微微的闪着白光,由于没有被触动,光芒倒也没有太盛,如同薄雾轻纱一般,将整个屋子包裹着。 敖睺几乎是穷尽了目力,终于勉强能够看见屋内的布置。 石桌,石椅,屏风,石榻…… 内里的布置简单而又随意,除了为了迁就老龟,而特意放大的尺寸之外,和他所住的那间屋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大人……您……您往中间看……屏风后面……” 屏风后面? 敖睺满眼的狐疑,但目光却还是跟随着鳜婆的声音移向了屏风,下一刻,猛地,他的瞳孔忽然微微一缩! 在石屋的中央,那张足有五六丈宽大的屏风后,花鸟的背影下,一个数米高的石台立着,石台上,一枚黑红色的,样子像是宝珠的东西,正一闪一闪的亮着微弱的光。 那不是宝珠,而是—— 内丹! 而那石台,也不仅仅只是石台,还是禁制! 禁制中的内丹! 谁的? “您看到我了吧……” 消沉而又低落的声音响起。 敖睺眼睁睁的看着,那黑红色的内丹一闪一闪,那和自己沟通到现在的声音,竟分明是从这内丹中传出来的! “你……” 敖睺张了张嘴,声音似乎有些干涩。 “二十九年了,他毁了我的肉身,就这样将我的阴神囚禁了二十九年,”鳜婆轻声道,声音似乎有些颤抖,“我现在这幅模样……您……您能相信我了吧。” 敖睺无言,缓慢的,他的魂体掠动,走到了窗前。 “现在,您……您愿意听我说话了吧?” 内丹的声音低沉而又虚弱。 “我本是东海陛下兵器司都司的独女……自小也是在东洋大海中长成的……” 缓缓的,鳜婆开始说起了他的来历。 “那一年我三百六十岁,托着父亲的关系,我被安排到了三太子殿下的房里,做了个使女……我知道父亲是为我好……他是想着,近水楼台,也许哪天,三殿下会宠幸我……虽然不可能会被封为龙妃,但凭着父亲都司的身份,一个名分我还是可以有的,这对于我们这些从乡下湖泊里出来的小妖而言,已经是顶顶好的结局了……可惜啊……” 回忆中,鳜婆像是苦笑了一下。 “可惜……我没有这么好的命……入府的三天后,海里来了一个小孩,他先是打死了巡海夜叉……后来……后来又将三殿下的龙筋抽了去……父亲为我做的筹谋,就这么付诸流水了……三殿下不在了……不久,我就从龙宫里被打发了出来……” 鳜婆的声音愈发的苦涩。 “原本的前途没了,而且,由于在三殿下的房里待过,我的名声……我的名声也……总之那几年我过的很难……找不到好人家了……直到那一天,是从龙宫出来的第三个年头吧,龟丞相,忽然到了我家,代他远房的表弟求亲,就是老鼋……” “这老鼋的老婆已经死了有几百年了……我嫁过来做的是填房,刚开始也还好,老鼋虽然岁数大了点,但对我倒也还算是温柔解意,慢慢的我便也接受了他,夫妻两个不说是夫唱妇随吧,倒也勉强还算是和顺,我寻思着,这一辈子就这样吧,也挺好……但没想到……” 鳜婆接着道。 石台上,那颗黑红色的内丹,闪烁的愈发微弱,像是陷入了沉思。 “那一天,是我嫁过来第二十一年,也就是二十九年前……是晚上吧,我多吃了一盏酒,有了些醉意,见他还在一旁修炼,无意间,我就对他说出,我主修的功法是……” “《祖龙经》……” 第0027章 命途 《祖龙经》…… 敖睺听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眯。 “这功法,是我无意间得到的。” “三殿下死后,我和一众宫人尽被遣散,陛下为了补偿我们,便让我们随意的带走了些宫里的珍宝,我带走的殿下寝殿里的一个金丝玉枕,原也是无心,可谁知道,这枕头里,竟然藏着半卷的《祖龙经》!” “半卷?” 敖睺轻声道。 “是的,半卷。”鳜婆接口道,下一刻,她愣了愣像是想起了什么,“大人,恕罪啊。” 敖睺也是一愣,随即便意识到,在眼前这女人的认知中,自己乃是龙嗣。 “你说。” 这样想着,但敖睺的面上却没有丝毫表露,他示意鳜婆继续往下说。 “好。” 黑红色的内丹闪了闪,随后便又往后说了下去。 “就是这半卷的《祖龙经》,让我变成了如今的这幅模样,”鳜婆苦涩一笑,“《祖龙经》乃是四海龙族秘传,乃是我等水族的至高秘典,只要体内身稍稍又一丝的真龙血脉,又有哪个不想修习?” “老鼋的祖先乃是赑屃,他虽是老乌龟,但也身具真龙之血,于是,从那一晚起,往后的日子里,他便每日里,都死磨硬泡,我经不住他苦苦哀求,半年之后,便将我所知道的,《祖龙经》阳神之前的内容全数都教给了他。” “阳神之前?” 敖睺又问道。 “是的,阳神之前,”鳜婆回答道,“我得到的,就只有《祖龙经》阳神之前的内容。” “难怪……” 敖睺喃喃。 难怪,他从没见只老乌龟化形过,化形篇的法诀,是记载在《祖龙经》《元神卷》的最后的,鳜婆得到的这一部分,根本就没有包含。 “我本以为,给了老鼋这天大的好处,他会好好待我,可谁知,谁知……”鳜婆的声音忽然一下子激动了起来,“谁知道,他竟然并不相信我!他以为我还有后面的法诀,就是藏着不给他,接下来他又磨了我三天,可是我哪来的法诀给他?于是……” 激烈过后,内丹中传出的声音又变得低沉。 “于是,就在三天之后,他……他竟然一掌打灭了我的肉身,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啊!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可以做到如此的绝情!” “随后……随后他将我的内丹连着阴神一起囚禁在了这石台,石台连着水脉,我的妖气被压制,他又在这屋子内外都布了禁制,如此,便是整整二十九年的囚禁!他封闭了这座院子,不准小妖们靠近,只是自己日日都前来拷问我!” “二十九年了……整整二十九年了!” 鳜婆嘶吼。 敖睺静静的听着。 为之默然…… …… 片刻之后,鳜婆至于又安静了下来。 “您……”她对着敖睺道,“您能帮帮我么?” “我……”敖睺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忍再欺骗这可怜的女人,“我恐怕……恐怕破不了这禁制……” “不是的!”鳜婆道,“我听老鼋说了,您……您只是在这做客七天,七天后您就会离开,我……我只是想请您去东海一趟,告诉我爹爹,我的……我的情况……” 说着,屏风后,黑红色的内丹不在闪烁,像极了一个人沉默的眼神。 沉默中的是期待。 “好。” 敖睺不忍拒绝,沉默了一会后,他点头答应。 “谢谢……谢谢您!” 叠声的,鳜婆连连感激道。 “这些日子,我能够感觉到,老鼋已经有些相信我是真的只知道这么多了,恐怕……恐怕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对我下手了。” 老龟已经有些相信了……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鳜婆,”敖睺忽然开口,沉声问道,“老鼋他有没有对你说过,这几日会对付我?” “对付您?”鳜婆有些不解,“您乃是龙嗣,身具王族血脉,他怎么敢对付您呢?” 没有说过啊…… 不易察觉的,敖睺又眯了眯眼睛。 “大人,您该回去了。”就在这时,鳜婆忽然开口道,“时间已经快要到半个时辰了,估摸着,老鼋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好。” 敖睺微微点头,像是无意的,他微微偏了偏头,开口问道:“鳜婆,老鼋是每晚都会去大殿半个时辰?” “你可知道他去做什么?” “他,”鳜婆愈发疑惑,敖睺的这些问题,问的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却还是答道,“他是去吃东西了。” “吃东西?” “是的!”鳜婆道,“他每天夜里都会去吃一些鲤鱼,蟒蛇之类的,有微弱龙族血脉的活物,您知道,《祖龙经》对血脉的要求是很高的,他虽是赑屃的后代,但血脉却早已竟稀薄,要想在修炼上有更多建树,就必须得壮大血脉,所以……” “所以他通过吃这些龙属,来壮大血脉!” 敖睺说着,忽然不寒而栗。 而那边厢,鳜婆也终于联想到了,沉默了片刻,她声音有些颤抖:“不,不会吧……您……您可龙嗣……他……他应该不敢吧……” “不敢?” 敖睺冷笑。 通天河离着四海十万八千里远,鞭长莫及,就这么偷偷摸摸的把鱼吃了,又有谁会知道,更何况…… 更何况自己这个所谓的龙嗣还是假的! 而且…… 而且老龟已经开始怀疑鳜婆真的不知道《祖龙经》的下卷,准备动手了,他难道就甘心,就这么一辈子都修炼残篇,突破不了阳神境界么? 或许刚开始的时候,他拦下自己,是真的因为担心那蚌女在临死前说了些什么,被自己泄露了出去,引来东海的鳜都司报仇。能在龙王手下担当都司,鳜婆的父亲,修为怎么着也得有元神境界,一个元神境的高手,老鼋怎么可能抵挡的了? 那,他随后和自己约定的这七日又是怎么个意思?难道七日之后,自己离开,就不会再去找鳜都司了? 毕竟只是举手之劳,而且他先前的所作所为,分明就已经是狠狠得罪了自己。 除非…… “他也想要杀您?!” 第0028章 五日 鳜婆失声道。 敖睺又眯起了眼睛。 不。 不仅仅是杀掉自己,除了自己这一身的精气血脉之外,老鼋更在乎的,是自己脑子里《祖龙经》完整的后半部分。 什么忌惮自己的身份,忌惮自己的底牌。 假的! 全都是假的! 他从一开始便没有打算让自己活着离开! 只是,为什么偏偏要等七天呢? “鳜婆,我问你,这几天,通天河有什么事情么?”敖睺开口问道,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就是那些,可能让老鼋力量减弱的事情。” “实力减弱?”鬼婆愣了愣,“您指的是……枯水?” “枯水?” “是啊,通天河一年到头大多数的时间都是流水奔腾,枯水的时间极断,一般,一年中只会有小半个月,对,现在就是枯水季,我算算……按照往年来看,最多再有五天,枯水季就要过去了……” 五天? 老龟前天和他说的七天,换算成今天那就是五天! 是了,五天! 原来老鼋并不是不忌惮,他也忌惮自己说的那所谓的“底牌”,所以,他想等到枯水季节过去,等到他自己的实力恢复到巅峰之后,再将自己一举擒获。 真是一只好狡猾的老乌龟,连一丝丝多余的风险都不想冒! 甚至于在已经被死死囚禁的鳜婆面前也一丝的口风也没有露,若不是这一层层的抽丝剥茧,恐怕自己现在都还蒙在鼓里。 敖睺想着,只觉的身上一阵阵的发冷。 虽然他早就有所猜测,老龟不会轻易的放过自己。但在这猜测还没有变成的现实的时候,心中总是还有着那么一分侥幸的。 毕竟,实力的差距实在是太远了啊。 可如今呢? 没有侥幸可以期待了,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敖睺的眼神有些发直,意识发散,他只觉耳畔嗡嗡的像是有声音不停的响着,许久许久,他才听清楚,那是鳜婆催促他离开的声音。 算着时间,老龟就要回来了。 …… 敖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住处的。 一路上他的阴神走的歪歪扭扭的,在从屋顶钻进屋子的时候,甚至只差一点,就被那两只笨笨的鱼精发现了。 魂归本窍。 鲤鱼躺在床上,浑浑噩噩的盯着屋顶出着神,那由百年乌沉木做成的屋顶,透着乌光,乌沉沉的像极了棺材板。 五天。 连着今天算,最多就只有五天的时间。 五天以后,就是死期。 床榻上,敖睺咬紧了牙。 要不然,逃! 院子外的那两个小妖,绝对挡不出他一招,轻而易举的他就能闯出水府! 然后呢? 然后……依旧还在这通天河的水域,而且因为暴露了心虚,恐怕那老乌龟会立即出手—— 死…… 敖睺的眼神微微一亮,随即便又黯淡了下去。 已经没有办法了啊…… …… 一夜飞逝。 白天又来了。 和前几日不同,今天出奇的竟然有一丝阳光照进了这水底——枯水的速度,还要超过想象。 这一缕光透过窗子,照进了屋子,落在了敖睺的脸上。 慢慢的他又回过了神来。 躲不过…… 逃不了…… 这一丝阳光,映在了敖睺的瞳孔中,那—— 就拼了! …… 又是夜晚。 不同于前两日,敖睺已经大概获悉了,老龟的出行规律。 在子时十分,他阴神出窍。 果然,只过了短短半刻钟老龟便离开了屋子,去往前厅,享受他的血食去了。 子夜时分,乃是天地间最为阴寒之时,也是活物体内,血脉最为丰富之时。 这也是老龟这许多年得来的经验。 小院中,静悄悄的一片。 敖睺靠在了窗前。 屏风后面,鳜婆紫红色的内丹,依旧一闪闪的,有气无力…… 虽没有敖睺知道的详尽,但她的心里,其实也已经能够猜到大概了。 这位自海里来的“大人”,自身难保了。 而她,没有人通风报信,恐怕要不了多久,也会被老龟一口吞掉。 连丹带魂。 都要死了啊…… “大人,您来了。” 鳜婆道,声音淡淡的,苍白无力…… “嗯。”敖睺勉强笑了一下。“来看看你。” 看什么呢? 只不过是在心里害怕的时候,下意识的寻找一个同类,希冀着可以相互取暖,减缓心中的恐惧罢了。 …… 四天的时间一晃。 夜里。 鳜婆在屏风后,不停的说着。 或许是知道敖睺的死亡将近,从明晚开始她又将自己一个人,然后在不久的将来孤单的死去,今夜她的格外的多。 她喋喋不休的说着她张大的地方。 说着那一片东洋大海,说着那美轮美奂的水晶宫,说着水底的珊瑚,说着龙王的宝库,甚至,连海底水草的形态也没有放过…… 敖睺的阴神站在窗外,静静的听着。 东海…… 呵。 恐怕他是再也没有机会去往了,不过能在死之前听的这么详尽,也算是一种幸运了。 珊瑚,宝库,海草…… 原来海底是这个样子的……还有水晶宫…… 光是听着就好美啊。 那就是敖焰长大的地方…… …… 时光飞逝,眨眼一个时辰便消磨尽了。 石台上,鳜婆停下了诉说,黑红色的内丹闪烁。 “再见……” 窗外,敖睺轻声道,他像是对鳜婆在说,但眼神却有些微微的迷离,身子也是偏朝着向南的方向…… 刷! 下一刻,敖睺转身。 “大人,明天,您……” 身后,鳜婆低沉的声音响起。 “想吃我,他也要崩掉几颗牙!” 敖睺说着,那迷离的眼神复又恢复清明,片刻之后,他沉声道,一丝妖气从魂体中炸出,而眼眸深处,闪出的却是一抹嗜血的凶光! 话毕,阴神闪动。 再不犹豫敖睺的魂体只一掠便出了小院,在水中连着几闪,便消失了踪迹…… “好,明天晚上,我帮您……反正……反正就这么等下去也耗不了多久了,总也是死……倒不如……呵呵……没有希望了……老鼋!” 原地,屏风后,黑红色的内丹又闪了闪,声音低弱。 但最后的一声呼喊,却充满了怨毒! …… 第0029章 夜宴 一日的时光飞逝。 奇怪,死亡临近,敖睺竟睡得分外香甜,一直到日上三竿,他才睡醒,随后,又在院门口那两只鱼精的簇拥下,大摇大摆的在这水府中晃悠了一圈,慢悠悠的将一整个白天耗尽。 不久,在夜幕之后,敖睺,接到了老龟的宴请。 两名鱼精禀报,今夜河伯在大厅设宴,旨在践行。 敖睺,随着鱼精去了。 和上一次临时起意不同,这一次的晚宴显然是已经提前准备了许久。 当敖睺游进了大厅的时候,已经杯盘满布,美酒开封了。 老鼋将敖睺让到主位,自己在侧席坐了。 “大人,今夜一过,你我约定的七日之期便到了,老鼋特设此一宴,以为大人践行,这些时日,多有得罪,还望大人恕罪!” 老龟笑着,用两只前爪捧起了一罐美酒。 “老鼋先干为敬,大人,请!” “河伯大人客气了,这几日是我叨扰了。” 敖睺也在笑,似乎已全然放下了戒备,他前鳍弯起,举起一杯酒,在凑到嘴边的时候,却忽然放开,任由翠玉做成的就被掉在地上。 乒! 酒杯摔碎,清冽的美酒溅落一地。 “河伯大人,抱歉!” 敖睺说着,脸上却殊无歉意。 老龟的脸上像是阴霾一闪,但随即便笑的一如既往。 “大人说笑了,不过区区一个杯子而已,这几日大人心中有气,全是老龟的错,大人恕罪,我再饮一杯!” 说着,老龟又从一旁取过一罐酒,拍开泥封,便朝着他自己那张张大的嘴巴里灌去。 “河伯大人,真是好酒量啊,”敖睺说着,从一旁又取过一只酒杯,斟满酒,“就是不知道,这酒,到底是给我的送行就,还是……送魂酒啊!” 敖睺眼神冷酷。 “大人,这话是何意,这酒,自然……自然是送行了”老龟笑着,嘴角勾起的那道纹路微微一僵。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了下外面。 水面上,银月倒影而下,看时辰应该是亥时十分,距离到子时枯水期结束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现在才亥时,还有一个时辰呢!” 敖睺冷笑着。 乒! 他将手中的酒杯甩了出去,下一刻身形开始变化,只短短一瞬便化成了人身鱼尾的模样,自石桌后,长身而起。 刷! 青色的光芒在原地一闪,下一刻,敖睺已经冰枪在手。 “你……知道了?” 见状,老龟终于变了脸色,此时在这斗室之内,终于是图穷匕现了。 咔吧! 侧席上白色的光影一闪,下一刻,老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再出现时,已经是在敖睺刚才的位置了。 妖气涌动间,他上下的两排锯齿开阖,却咬了一个空。 敖睺的长尾在水中一摆,身形闪动,堪堪的躲开了老鼋的这下偷袭。 “果然是个不要脸的老乌龟!” 敖睺啐道。 老龟却并不多话,他阴沉着脸,周生的妖气开始弥散而出,想要将这一整个大厅,便成最适合他战斗的法域。 刷! 敖睺,身形一闪,便朝着外面冲去。 他又岂肯在这老鼋的老巢战斗? 眼看着一计又不成,老龟的脸色愈发难看,他跟着敖睺的身子追了出去。 敖睺已经化出了人身,动作更为敏捷,老龟却是仗着境界高法力强,速度更快,两人你追我逃,不多时,战场便移到这水府上方百丈的水域。 乒! 敖睺仗枪,在老龟的身上狠狠的刺了一下,但那厚厚的白色龟壳,却刀枪难入,这一枪竟只留下了一丝淡淡的白印。 “哈哈!”老龟狂笑着,“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原来只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这种程度的攻击只够给我挠痒痒罢了!哈哈!” 敖睺脸色难看。 此刻,正是一年中,通天河水最少的时候,也是老龟一年中最弱的时候,但饶是如此他也有着阳神初期的修为。 大境界的差距,所拉开的实力实在是太多了。 便是在此时,敖睺也是防多攻少,在与老龟的缠斗中,已经是显得岌岌可危了,全仗人身的敏捷在苦苦支撑着。 至于说逃跑,那就更不可能了,敏捷再高也只是能适用于小范围的腾挪,大境界的差距,让他的绝对速度,比老龟起码差了两个档子。 “真是的,枉本神还小小的担心了一下,早知如此,我还拖什么时间,大人,您的底牌呢?再不拿出来,老龟我可就不再等了,哈哈!”老龟笑着,他已经彻底探明白了敖睺的底细,心底里,担忧尽去,“现在是枯水的季节,可是又怎样,你根本不是老朽的对手啊。” 敖睺不言不语。 他四周,越来越多的白色妖气开始布起,老龟的法域将成,他躲闪腾挪的空间则越来越小。 “哈哈!大人,你的《祖龙经》使得不错,不如也点指点指点老龟如何!” “凝水成冰!哈哈!” 眼看着胜券已握,老龟不再隐藏,随着话语落下,他那一双如同灯笼般大的眼睛中,两抹深深的青色闪过。 下一刻,四周那些缭绕着的白色妖气上,一抹妖冶的青黑色浮现。 《祖龙经》! 老鼋张嘴,嘴巴前,两根青幽幽的绿色长枪正在飞快的成型。 噗! 他吐出一口气,这两柄冰枪便对准了敖睺所在的方向猛地窜了出去! 不好! 敖睺的瞳孔微微一缩,他下意识的便想要躲闪,然而,环顾左右,身子两旁却已经不知何时,有青黑色的妖气布满了。 有进无退! 敖睺挥枪。 乒! 清脆的坚冰破碎声响起,纯青的枪尖扫开了一柄黑青的长枪,然后微微一荡,便迎向了第二柄黑青长枪。 乒! 又是一声脆响,双枪在一瞬间抵到了一起,然后敖睺手里的长枪开始崩碎,冰枪折断,段成了三截,而对面相持着的那柄青黑色的枪则再无阻碍的刺了过来。 青黑色的妖气纵横,下一刻—— “噗!” 长枪入肉的声音响起,透体而出!敖睺慢慢睁大了眼睛,他只觉的自己的身子被贯穿了,强大的力量带着他的身体在往后疾驰。 小腹处,则是一阵猛烈的疼痛传来…… 第0030章 金丹(上) 敖睺的身子在水中急腿,而更远处,又有两柄青黑色的长枪急速的掠过来,他咬牙,体内妖气汇聚,自掌心中又凝出了一柄冰枪。 乒! 冰碎的声音响起,而伴着这声音,敖睺的身上又多出了两道血痕! “哈哈!大人,我这凝水成冰的法门,比你使的咳好些!” 老龟笑着,体表青黑色的妖气闪动,身形忽的一闪,便掠到了敖睺的身前,猛地一转身,短尾似鞭狠狠的抽了过来。 嘭! 水底下,就好像打响了一个炸雷。 敖睺的双眼猛地一突,张嘴一口鲜红的血液吐了出来,身子却被这一下抽的像是炮弹一般飞向了低下的水府。 轰! 一声闷响,敖睺的身子径落在水府的中央,那水脉节点的位置。 他飞过来的力道是如此的巨大,那护着屋子的白色禁制,狂闪了几下,随即便被击破,石屋坍塌,一大片白色的小泡泡在水底升起。 小片刻,待到泡泡彻底消散,原地已只剩下了一片废墟。废墟里,一尾火红色的鲤鱼虚弱的浮着,嘴角带血,却是敖睺,已再维持不住化形的样子了。 “哈哈!”老龟笑着掠近,“老天,你待我不薄啊,完整的《祖龙经》,龙神嫡血,竟然一块打包给我送了过来!哈哈!” “呃……噗!” 废墟中,敖睺费力的挣扎着,他拼命的从内丹中抽调着妖气,身形在水底幻化,尝试了好几次,总算又成功了。 “刷!” 他掌心妖气凝结,化成一杆青色的冰枪,拄着这枪,他勉强的站了起来。 “大人……” 耳畔,像是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敖睺勉强的转过头,便看到数丈之外,一座小小的石台中,黑红色的内丹微微的闪着光。 “放心,你们很快就会变得一样了!” 老龟游近,狞笑着,在这幽深的水底,他满嘴的獠牙龇着,冰冷森寒! 敖睺听明白了老龟的意思。这意思就是,他也打算将自己的肉身毁掉,然后像囚禁鳜婆一样,连内丹带着阴神一起禁制起来。 明月西移,终于上了中天—— 子时到了! 河水涛涛,枯水的季节已经结束了,时辰一到,立时便有奔流的活水汇进了通天河,水位飞快的开始升高。而随着水位的提升,老龟河伯的权柄也在增大,四周那些缭绕着的白色妖气中青黑色愈发的盛了。 老龟的境界也在飞涨,短短的片刻,便从阳神初期,晋入了阳神中期。 “大人,您的这一身血肉,老鼋就笑纳了!” 老龟已经游到敖睺身前不足十丈的地方,他笑的越发狰狞。 而敖睺也已经虚弱到了一个新的程度,下一刻,随着老龟又吐过来的一柄黑青色冰枪,他的人身终于再维持不住。废墟间,像是有一抹虚幻的红色影子在缓缓消散,终于,现出了一尾半死不活的鲤鱼。 “大人!” 鳜婆惊呼。 “不要着急,他马上就会变成你这个样子了!” 老龟看了鳜婆一眼,咧着嘴笑道。 “吃了这身龙族嫡血,不知道我的血脉会不会因此被刺激进化,达到突破《祖龙经》元神境界的标准呢,好期待啊!” “咔嚓!” 老龟睁大了眼睛,血盆大口张开,狠狠的咬下! 就是现在! 水底,骤然间敖睺的眼睛一亮,凶光闪烁! 下一刻,就在利齿将要及身的刹那,水底废墟上,鲤鱼猛地鱼跃而起,在牙齿阖起的一瞬间撞进了老龟的嘴巴。 刺啦! 粗糙的长满了倒刺的肉舌,在敖睺的身上划过,他那一身鳞片就仿佛是未设防一般,被倒刺拉出了几道血痕! 噗! 就在钻入老龟嘴巴的那一瞬,敖睺张嘴,黑漆漆的口腔中,一颗通体青翠,碧莹莹的内丹现出,径直往上朝着老龟的脑袋打去。 不好! 在敖睺鱼跃而起的时候,老鼋就发觉不对劲了,他一下反应了过来,猛地抬头。 就是这抬头的动作,让他捡了一命。 砰! 重重的,内丹裹挟着敖睺浑身上下所有的妖气,打在出去,恰在此时,老龟狠命的抬了一下头,目标偏移了,内丹斜斜的飞出,打在了老龟的咽喉上。 立时,一个巨大的血洞被破了出来。 “呃……噗啊!” 老龟神色巨变,他猛地张开了嘴巴,一大口的鲜血从口中激射而出。 但下一刻,在嘴巴张到一半的时候,他强忍着痛苦,又猛地将嘴巴合上了,舌头一卷,便将敖睺的身体拨动,放在了牙床上。 我咬碎了你! 老龟的眼神的凶狠,就算一时大意吃了个大亏,在体内那颗内丹将他的身体钻透之前,他有信心,先将这条阴险的鲤鱼咬成两截! 利齿及身。 这一回,再无法闪避了。 敖睺的眼神中显出绝望,但的阴魂却依旧附着在内丹上,在老龟的身体里穿行,直奔着后者的心脏而去。 只是跟老龟落下的那利齿相比,敖睺内丹穿行的速度,明显要慢了一筹。 锯齿落下,下一刻敖睺的身子已经被切开了一半,一股巨大的疼痛袭来,但他的眸中却更多的是可惜。 已经……来不及了么? 敖睺艰难的想。 但就在这时—— 轰隆! 这一整片水府,忽然摇晃了一下,老龟周身环绕着的妖气,像是剧烈起伏了一下。 只短短的一瞬,随即便回复了正常。 但只是这一瞬,便已经够了。 那即将要把敖睺咬断的利齿微微停顿了一下,趁着这短短的时间,敖睺的内丹长驱直入…… 下一刻—— 砰! 在老龟的体内,他的心脏整个爆了开来! “嗯……噗!” 再忍不住了,老龟张嘴,大口的血从嘴巴里被喷了出来,一同被喷出的,还有敖睺的内丹,和他沾满了鲜血,只差一点点就要被咬成两段的身躯。 “贱……贱人!” 老鼋转头,目光中有着一分的不可置信,余下的九分却都是狂怒,他嘴巴里喷着血,狂怒的目光慢慢集中在了鳜婆的身上。 与此同时,随着心脏被击破,他肉身中的生机,也飞快的流逝了起来…… 第0031章金丹(下) “……” 老龟又张了张嘴,他像是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却已经说不出话了,心脏被击破,他眼看着便不活了。 “你还不出窍?”石台中,鳜婆黑红色的内丹闪了闪,有声音传了出来,“难道想等到肉身彻底死掉,身魂俱灭么!” “你……噗!” 用尽全力的,老龟终于自牙缝中挤出了一个字,下一刻,猛地他的脸色一变,张口又是一大口的鲜血吐出。 血中还包裹着,一枚青黑色的内丹。 “很好……很好,鳜婆,你藏得可真好啊!” 青黑色的内丹自血中分离而出,飘起一丈,在一阵青黑色妖气的衬托下,老鼋的阳神显出,那个原本总爱假笑的白胡子老头,此刻脸上却全是狰狞! “这么多年,不声不响的,你竟然已经将我的水神权限夺走了三成!” 一旁,躺在废墟里,敖睺默不作声,随着老龟的心脏被打破,他的内丹也被吐了出来。 滴溜溜! 内丹一转,随即便将外面的血迹甩尽,干净如故。 敖睺张嘴,将内丹复又吞回了肚里。 “这都要感谢你啊!” 另一边,黑红色的内丹剧烈的闪烁着,鳜婆的声音里含着的全是怨毒。 “老鼋,这么多年了,你应该早忘了吧,我是你的河伯夫人啊,本来就配享着你的神位,而你又将我封在这水脉节点中,二十九年!” 鳜婆的笑声尖锐而又嘶哑 “整整二十九年了啊!和这水脉日日如此的接近,老鼋,”鳜婆轻声道,“让我水神权限大涨的不正是你么?” “贱人!” 老鼋怒斥,他阳神中似乎都要冒出火来了。 原本的肉身被毁,就算他已经修成了阳神,可以附体夺舍,但修为大损却是免不了的了,日后,就算再寻得了肉身,恐怕也需要个上百年的修炼,才能将这一身的修为补足回来。 “你那是为了《祖龙经》。” 鳜婆的声音无喜无悲。 “早知如此,当初我就应该一口吞了你的生魂!” 冷冷的,老鼋又瞥了鳜婆一眼,随即,他的阳神便转过了身来,毫不掩饰满眼的杀意,他低头看向了废墟中的敖睺。 后者的身子,软软的耷着,几乎已经被一咬两段了,上下两截,只剩一丝微微的皮肉牵着。 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罢了,我也不和你逞口舌之利,就先宰了这条鱼,再来慢慢的炮制你!” 话语毕,老鼋的眸中寒光一闪,下一刻,只见他那悬在水中的青黑色内丹滴溜溜的一转,便有一缕青黑色的妖气自内丹中飞了出来。 这妖气在水中一卷,顷刻间,便又是一柄冰枪成型了。 “嗡!” 四下里,河水像是又微微一震,是鳜婆尝试着,想要再影响着老鼋对河水的驾驭。 但这一回,却没了效果。 老鼋毕竟是这通天河正牌的河神,在有了防备的情况下,压制住鳜婆却是轻而易举。 刷! 黑红色的冰枪疾驰,直往着敖睺扑来。 “大人,小心!” 鳜婆的声音响起,带着惊慌。 寒枪如铁! 那青黑色的锋锐枪尖在敖睺的眼中不断的放大,他躺在废墟里,肉身虽然还在,但却已经无法动弹了。 这一枪躲无可躲。 他似乎只有阴魂出窍,舍了肉身,如老鼋一般以内丹寄托魂魄,才能躲开这一枪,多拖延片刻。 冰枪已经刺到。 敖睺张大了嘴巴,将内丹喷出。 下一刻—— 乒! 一声金铁交击的声音响起,自敖睺的口中,内丹裹挟着阴神喷了出来,但却并没有闪躲,而是迎了上去。 挡在了肉身之前! 完了…… 这一瞬间,石台中,鳜婆黑红色的内丹似乎停止了闪烁。 “咔……咔嚓……” 碎裂的声音响起。 真是愚蠢啊! 老鼋的阳神则是扯了扯嘴角,似乎是要笑,但下一刻,他脸上将要浮出的笑,僵在了嘴角。 那一柄冰枪碎了…… “完美……完美结丹……金……金丹?” 老鼋失神道。 妖族在结丹之时,先会有一道过程,便是藉月华之力,洗去内丹中的杂质,杂质洗去的越多,以后结成的内丹便越是精纯,未来的成就便会越大。 而若是在这一过程中将杂质全部洗掉了,那么结出的内丹便是最完美的心态,被称为完美结丹,又叫做—— 金丹。 “金丹!” 老鼋咬牙,恨声道。 金丹者,神光内晦,妖气精纯如一。 外力不可损! 便是高出一个大境界的法力,也无法伤害金丹! 刷! 一丝微弱青色妖气自敖睺的内丹中钻出,在水中一散,随即便凝出了一道有些虚弱的人影。 刷! 敖睺伸手,纯青色的妖气在水中一卷。 阴魂已握枪在手! “金丹!”老鼋的脸色铁青,“金丹就了不起么,老朽可是阳神境,整整一个大境界的差距,我就不信是这区区一颗金丹能够弥补的了的!” 刷! 刷!刷! 他连连挥手,身下那一颗青黑色的内丹飞快的旋转了起来,大片青黑色的妖气,自内丹中涌出,散在他的阳神前。 自妖气中,三柄寒枪接连凝出。 “给我死来!” 刷!刷!刷! 随着老鼋的厉喝,冰枪攒射而出! 敖睺不言。 乒! 他挡在自己的肉身之前信手一枪挑飞了刺向他肉身的那只冰枪,任由其余的两只枪打在他的内丹上。 乒!乒! 两声脆响,两柄冰枪落在敖睺的内丹上,折断着,插进地下的废墟中,而敖睺的内丹上,却是依旧丝毫无损。 “可恶啊!” 看着这一幕,老鼋咬牙,他微一转头,看了看自己趴在地上早已死去的肉身,眸中心疼一闪。 “若是,老朽的肉身尚在,又岂会由着你这颗小小的金丹猖狂,定炼化了你,滋补法力!” 刷!刷!刷! 话说着,他的手却丝毫不慢,自他身前汇集的那团妖气中,又是五柄冰枪诞出,呼啸着,朝着敖睺的方向刺去,在半空中又蓦地一转,却尽数都是刁钻的刺向了敖睺的肉身。 “挡!挡!挡!” “我看你能挡到几时,今日就算是留不下你的性命,我也定要毁了你的肉身!” 第0032章 小妖 然而—— 乒! 乒!乒!乒!乒! 这射来的冰枪虽然又多了两柄,但却还是被敖睺轻而易举的挡了下来。 他外显的阴神“忽”的一闪,便重新幻化成了妖气,没入了金丹之中,金丹在水中滴溜溜的一转,随即便上下攒动着将这几杆冰枪尽数打碎了。 “可恶!” 老龟的内丹上,白胡子元神咬牙切齿。 刷! 又是一排的冰枪在他的身前成型,但这一次却只是微微的颤动着,没有发射出来,而且数目依旧只是五柄。 以老龟如今肉身尽毁,只剩下阳神的状态,一次凝聚五柄寒枪,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但前事犹在,只凭借区区五柄枪,显然是破不开敖睺的防御的。 需得要另想办法了。 老鼋的脸色阴沉,忽的,他眼神一转,下一刻,已计上心来。 这一番打斗已经持续了很久,水府残破。满府的小妖们,既不敢近前,害怕被战斗波及,又迟疑着没有离去。 此刻,正三三两两的聚集着,躲在一处处的院落小亭中,偷眼观瞧着。 “你们,都给我上!” 老龟命令道。 小妖们迟疑,他们互相看了看,但过了许久却没有一只走出来。 “呵呵,老鼋,就你如今的这幅样子,还想要号令手下?”石台中,黑红色的内丹闪烁着着,鳜婆讥讽的声音响起。 “都给我上!” 老鼋的脸色愈发阴沉。 刷! 蓦地,他身前那凝结的冰枪中,忽然有一柄猛地飞出,一下子,刺了出去。 却是极远处,一只刚刚凝结了内丹的螃蟹精,探头探脑的,迈着八字步,正闷声不吭的想要离开。 寒枪袭来。 “砰”的一声将螃蟹精刺中,大片的寒气消散,连带着将他的尸体也冻成了一块冰坨。 冰中,这螃蟹精的眼神中犹自还带着惊恐。 “跑?我看谁敢跑!”老龟厉喝,“再有敢不听号令的,这就是下场!” “都给我上!” 这么多年河伯的积威犹在,再加上这种震慑,终于,这数百水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慢慢的,开始有妖小心的走了出来。 “好!” 见状,老鼋的脸色总算是好了一点。 “你们几个都是忠心的,放心,在我的压制下,这鱼精的内丹杀不了你们,你们只管给我毁掉他的肉身,若有谁能够成功,我赐他《龟元功》阴神卷!” 《龟元功》乃是老龟自祖上传下的功法,和《黑水经》一样只是三流的法门,最多只能够修行到“虚仙”的境界,但对于一众水族而言,却已是极大的诱惑了。 寻常的小妖,平常又哪里会有机会接触到法门? 众妖的眼睛不由的一亮。 随着老鼋的话音落下,倒有大半的精怪自掩体中走了出来,只有寥寥几个机灵的依旧还小心的躲藏着。 “站住,你们站住,别信他!”石台中鳜婆的声音响起,“黑头,”她朝着群妖中的一只黑鱼精喊道,“还记得我的声音么?” “声音……是有点熟……你……你是……” 黑鱼精的声音有些疑惑。 “我是鳜婆,你们的河伯夫人啊!我如今的这幅样子,就是老鼋弄得,你们别信他,今天的这事了了,他只会杀了你们,不会给你们法诀的!” 黑红色的内丹闪烁着,鳜婆的声音又快又急。 妖群一阵骚动。 “你……您是夫……啊!” 黑鱼精的话没有说完,一柄黑红色的冰枪贯穿了他的躯体。 “胡说!”老鼋转头,朝着鳜婆厉声喝道,“一只觊觎本伯神位,被我镇压的杂妖,也敢胡言!” 妖群又是一阵骚动。 “说了给你们法诀就一定会给,这么多年,本伯所说过的赏赐,又何时有赖过!” 老鼋接着道,着许多年年,确实他从未曾克扣过属下的赏赐。 妖群中的骚动止歇了。 “你们还在等什么,难道不想要法诀了么,给我上!” 一声令下。 下一刻,这群妖兵,乱糟糟的朝着敖睺涌了过来。 妖一过百,互相壮胆之下,倒也有几分威势。 不知何时,敖睺的阴神又自内丹中浮了出来,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微微眯着眼睛,不言不语,只有眼神中的寒意愈来愈深沉。 刷! 纯青色的妖气一卷,又一柄冰枪凝在了敖睺的手中。 飒! 学着老鼋的样子,他长枪贯出,三只小妖被他这一枪连着串在了一起,翻滚着,往水底坠去坠。冰枪没有破碎,寒气内敛着,于是从那三只小妖的伤口处,丝丝缕缕的鲜血开始冒了出来—— 血红殷然! “哼!” 老鼋一哼,他身前,五柄冰枪飞出,又像着之前一样扑向了敖睺,无奈敖睺只能又将阴魂缩回了内丹,全凭着金丹的灵敏与坚固,阻挡住攻击。 “都给我上!”老龟厉喝,“谁毁了这鱼精的肉身,我就赐他法诀!” 冰枪如雨! 又有五柄冰枪飞来,在这枪雨中敖睺只能勉强支撑。 见到这一幕,刚有些胆怯的小妖们,胆气又升,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随即他们数百只攒涌着,又朝着敖睺的肉身扑了过来! 石台中,鳜婆依然在大声的说着什么,但却已经再没有了任何的效果。 第一只小妖接近。 噗! 金丹在枪雨中翻腾,寻得一个空当,猛一下打在了这小妖的额头上,透体而出! 但紧跟着,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小妖便涌了过来。 噗! 噗!噗! 又是三声闷响,敖睺勉强还能应付,但确实是越来越勉强了,动作越来越仓皇,越来越又杂乱。 这一下,不要说是老鼋,便是小妖们也都看的出敖睺快要支持不住了。 久守必失! “大家一起上!” 不知是哪一只小妖先喊了一声,十几只小妖一齐涌了过来,再往外,一圈一圈的,还有更多的小妖在试图着挤进来。 法诀啊! 只要毁了眼前的这具肉身,就可以得到阴神阶段的法诀。 一个个的小妖都红了眼。 而在这般的阵势下,敖睺终于再也守不住了…… 第0033章 僵持 噗! 内丹滴溜溜的旋转着,速度的愈来愈快。 乒! 又一杆冰枪被打碎,内丹“嗖”的一转,将两只小妖连带着洞穿了脑袋,但此刻,却已经回天乏术,这一群小妖离着肉身已不到半丈。 “哈哈!” 老鼋的阳神远远的飘在远处,得意的笑声传了过来。 打斗到现在,他并不与敖睺近身,面对着完美的“金丹”,他也有所顾忌,害怕离的太近,阳神状态下的自己,内丹会受到伤害。 守不住了…… 噗! 金丹又洞穿了一只小妖的身体。 而妖群和敖睺肉身的距离已经只有不到一尺了,离的最近的石一条水蛇精,他张大了嘴巴,口中涎水低落。 确实是守不住了! 乒! 乒!乒!乒! 猛然间几声脆响,“滴溜溜”金丹旋转的速度一下子变成了最快,接连四柄冰枪被崩碎,然后忽然蓦地一顿,刹那间,右极动转为了极近。 乒! 最后一声破碎声响起,却是这金丹停住的地方,正是在最后一柄冰枪前进的路线上。 “喝啊!” 从金丹中似是传出了敖睺的一声呐喊,下一瞬,这一颗光华内敛的金丹上,猛然间,青光大盛! 妖气! 一大股的妖气自敖睺的内丹中急速的喷出,将这一颗内丹,衬的璀璨夺目。 这是敖睺的本命丹气! 咻! 咻!咻!咻! 这些妖气在水中一卷,下一刻,便有无数细如牛毛的冰针飞了出来,如雨似雾,连在一起,青蒙蒙的一片。 “啊!” “啊!啊!啊!”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从那群已经接近了敖睺肉躯的小妖中响起,他们中有大半被直接刺死,剩下的一小半,也尽皆惨嚎着,再也顾不得那近在咫尺的敖睺肉身,朝着四面八方,兜头鼠窜! “好,好一个完美内丹,好一个金丹,‘冰云化雨’!竟然在阴魂境就能将‘凝水成冰’做到了这一步!” 一字一句的,老鼋咬牙道。 另一边,石台中,鳜婆黑红色的内丹也急速的闪了闪。 敖睺不言。 在小妖散开之后,他随即便也停下了攻击,内丹表面,那原本覆盖着,显出璀璨的青色的妖气已经尽数消散,消耗殆尽了。 璀璨不再,内丹复又变成了原本那神光内敛的模样,颜色却一下子黯淡了许多,由纯青褪成了淡青。 “呵呵,还以为你多有本事,看来用这一下,你也不好过啊!” 见状,老鼋又笑了起来。 刷! 刷!刷!刷! 又是五柄黑青色的冰枪刺来,敖睺,勉强抵挡,虽然比起之前,艰难了许多,但到底,他还是挡住了。 “我是不好过,但还是勉强能够挡住你的。”敖睺的声音自内丹中响起,“或许你可以再试一试,让你手下的这群小妖再冲一下,说不定,再来一下,我就挡不住了。” 老鼋的眼睛眯起,他的目光,在水府中掠过。 上百的小妖,此刻死的已经只剩下二三十了,除了一直躲着不肯出来的那几个,其他的几乎个个带伤。 甚至,还有的小妖已经跑到了水府的最边缘,若非他一直将水府的禁制打开着,这些小妖,一定一早便逃之夭夭了。 老鼋水府的禁制,并不算太高明,便是全力运行,也挡不住阴魂之上的妖怪,但挡住这群小妖确是足够了。 “我已经快坚持不住了,要不然你可以试试亲身过来冲一下,不要离着这么远么,或许这样就能杀掉我,也说不定呢?”敖睺的阴魂自内丹上升起,人影虚幻,面色苍白,甚至那一身大红的袍子也已经不再鲜艳了,“又或许,”敖睺讥讽一笑,“被我这颗金丹一冲,临死让我拉你这个垫背的?” 敖睺并不是说笑,阴神境界的金丹,论及坚固程度,并不比阳神境的普通内丹逊色。 老鼋的眼睛眯了眯,没有说话。 “果然么,你不敢,确实为了我这一个阴神境界的小妖,坏了千年的苦修,怎么算也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既然你不来,那好,我就开始疗伤了。” 滴溜溜! 敖睺淡青色的内丹一转,说完话,他的阴魂便又回到了内丹之中,然后慢慢的飞回了肉身之中。 下一刻,废墟中的那尾鲤鱼一下子便睁开了眼睛,一缕深青色的妖气从他的体内逸散出,笼在尾巴上,慢慢的,那几乎已经快分开成两截的躯体,开始缓缓接上…… “你!” 见状,老鼋大怒。 立刻,妖气运转之下,便有五柄的冰枪成型,朝着敖睺刺了过去。见状,敖睺停止了疗伤,内丹自口中飞快的喷出,迎向了冰枪。 乒! 乒!乒!乒! 又是一阵乱响,冰枪被内丹纷纷击碎。 如是者再三,老鼋终于发现,自己暂时确实是没有对付敖睺的办法了,攻击只是徒劳,但如果他不攻击,敖睺却立刻就会趁着时间去接续伤口。 而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他那几乎要断成两截的身体已经接续在了一起。 有好几次,老鼋都想不顾一切的冲上去,用冰枪掩护,以自己的内丹将敖睺的肉身击杀,但每一次到最后,他却又都咬牙,生生的忍住了。 正如同敖睺所说,他不愿意冒险。 “就算是让你把身体接好,有我在这,你也游不出通天河!” 恨的的,老鼋道。 敖睺不作声,只是默默的治疗着自己肉身的伤口。 “不错,但至少,如今你也杀不了我。”许久,敖睺缓缓地开口,低声道。 局面陷入了僵持…… …… 许久…… 子时已过,丑时也将近了。 某一刻,在这漆黑一片的水底,老鼋的笑声忽然又响了起来。 刷! 刷!刷!刷! 他的身前冰矛化出。 敖睺防备的自肉身中又将内丹显出,但这一回,冰枪射出,方向竟不是对着敖睺了,而是四下里乱飞。 噗! 噗!噗!噗! 老鼋这一次射杀的对象,竟然是自己手下的妖兵! “你……”敖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他的内丹上,青色的光芒闪了几闪,下一刻满带着疑惑的声音响起,“你……你丧心病狂了?” 第0034章 寅时 “丧心病狂,呵呵……” 老鼋笑了两声,一柄柄冰枪从他的身前飞出,说话的这一小会功夫,他已将整个水府中的精怪杀戮殆尽了。 下一刻,他转过头,脸上带着笑,但那笑容却是阴惨惨的。 眸光,落在了石台里,鳜婆的身上。 “你不是一直想要出来么,我满足你的愿望!” 老鼋道,他飘在内丹上的阳神,信手一挥,随即,便有两道青黑色的妖气被甩出,钻进了石台中。 石台上,那笼住的禁制,猛然间大放光彩。 “你要做什么!” 敖睺厉声道,他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鱼尾一甩,立时,身子便掠到了石台前。 “自然当然是放她出来啊!” 老鼋道,他的双手猛地一笼,下一刻,一个小小的阵盘,便被妖气包裹着,从石台上剥离了下来。 阵盘飞回老鬼的手心。 滴溜溜! 石台上,鳜婆黑红色的内丹猛地一转,随即便径升上了半空。 老鼋竟真的放了她自由。 “自由了……真的自由了……” 黑红色的内丹上,一道迷离的人影浮现,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二八年华,穿着黑红色长裙的少女。 “是的,自由了……不过……” 老鼋阴阴一笑。 “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活不了多九? 水中,在石台的不远处,敖睺的脸上疑惑一闪,下一刻,蓦地,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猛地一变:“现在是……” “卯时了!”老鼋接口道,“再有一个时辰,就该天亮了!” 天亮? 鳜婆的内丹在水中翻腾,初得自由,她满心的全是欢喜,但听到老鼋和敖睺的对话,本能的,她忽然察觉出了一丝不妥,游水的动作一慢,某一刻,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内丹上,那飘着的阴神脸上,面色猛地一白。 “你……” 鳜婆猛地转头看向了老鼋。 “我记得,你的修为还没到阳神,只有阴魂巅峰吧,”老鼋冷冷一笑,“这么多年靠着水脉节点阴气的中和,你才能不惧白日里的烈阳,但现在离开水脉节点,失去了这阴气的中和,你的阴魂又可以在白天坚持多久呢?辰时?巳时?还是午时?现在是卯时一刻,我们再等等就知道了!” “我……” 鳜婆慌张了起来,她转头四顾,但四下里,却尽是横躺着的尸体。 “啪!” 妖丹抬着阴神上抬,这护卫水府的大阵,挡不住鳜婆阴魂境界的法力,被轻易的就闯了出去。 老鼋笑吟吟的看着,也不阻拦。 滴溜溜! 他内丹一旋,在敖睺警惕的目光中,飞向了那处石台,占住了这刚刚空出的水脉。 水府之外。 水流奔腾,有水草油油的飘荡,有细软洁白的河沙,但却唯独没有活物。 一个也没有…… 鳜婆自水府外返回,满脸都是失落。 “死心了?” 老鼋嘴角带笑,他盘踞在石台上,看着敖睺:“没错,你所的没错,没有肉身,我确实奈何不了你,但是她……” 老鼋又笑了一下,阴险中带着得意。 “这么多年,通天河里的已经一茬一茬被我吃了很多次了。前些日子是枯水季,这河里的蛇虾鱼蚌被我吃光了之后,我又派人,将方圆五百里内所有的支流都过了一遍。便是现在开始涨水了,没有个七八日的功夫,是不会有新的活物被水冲来的,现在,我又杀光了这水府里最后的一批活物……我无所谓,阳神成就,便是没有肉身,我也可以等上许多年,但是她,在明日午时之前,找不到肉身的话,她必死无疑!” 说着,老鼋转头,朝另一边看了鳜婆一眼,随即便又转回头。 “似乎,现在这条河里,唯一的肉身就是你了呢……” 看着敖睺,老鼋狡黠一笑。 “肉……肉身……” 一旁,鳜婆像是听到了什么,她神思恍惚的看了老鼋一眼,随即便也将眸光落在了敖睺的身上。 “哗!” 鲤鱼摆尾,身子在水中略微退了一点,他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那么……”老鼋残酷一笑,他看向鳜婆,“现在,就做出选择吧,到底你们两个也只有一个能够活下来,究竟是谁活,谁死呢?” “奥,对了,差点忘记了,你们还有一种选择。” 老鼋看向敖睺,脸上堆满了狡黠。 “你还可以,将你的肉身暂时借给她用一用,两个人挤一挤,短时间倒也是可以的,不过,时间不能太久哦,在你的肉身里,最多三天,她就会被同化掉……唔!” 说着,老鼋忽然又一下子捂住了嘴。 “我说这些干嘛,反正,你也是绝不可能让这么做的,同是修习《祖龙经》成就的阴神,她的修为又比你高,这样做不就是引狼入室么,就算是她一开始没什么想法,但三天后,快要被同化掉的时候呢……唔……不敢想……不敢想啊!” 敖睺深深的眯起了眼睛。 “大……大人……” 一旁,鳜婆轻轻的声音传来,穿过耳畔,似乎带着一丝的期待。 敖睺沉默。 就在这沉默中,时间缓缓的流逝。 老鼋盘踞在石台上,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幕,也不言语。 转眼间,寅时便已经过去,辰时到来。 水面上,东方的天际,朝阳冉冉的升起,清晨的太阳是艳艳的红,鲜艳——如血…… 鳜婆一眨不眨的盯着敖睺,到了此刻,她终于死心,不再抱有幻想了。 即便是在这深深的水底,她也能够感觉到,太阳移动的轨迹,每一分,每一秒,太阳的每一点倾斜,都让她失去肉身庇护的阴神感到愈发的难受。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老鼋!” 蓦地,鳜婆忽然一声低叱,下一刻,她黑红色的内丹滴溜溜一转,一缕妖气自内丹中分出,又在水中一卷,随即掌心已多出了一柄黑红色的冰枪。 “便是死,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话语毕,她身形一闪,内丹便托着阴魂,直朝着老龟扑去。 刷! 冰枪倒卷。 随着鳜婆阴魂阴魂的急速掠动,水底,一道暗沉沉的黑红色影子被拖了出来,像极了已经干涸了的血! 第0035章 饮鸩? 乒! 一声脆响,老鼋看也不看,信手便是一枪刺来,青黑色的冰枪,和鳜婆黑红色的枪尖,碰在一起,立刻后者便寸寸崩裂了。 一个大境界的差距,对于实力的影响就是这般的明显。 “我来帮你!” 另一边,敖睺眼眸一闪,忽然开口道。 话语毕,他身形变化,转眼间便又凝出了人身,右手在水中虚握,便将一柄纯青色的冰枪抓在了手中。 “杀了他,或者赶走他,只要水脉节点还在,你就还能活!” 敖睺道。 闻言,陡然间,鳜婆的眸中又闪出了希望。 但老鼋却只是冷笑。 “哼!” 他也不多说话,身下的内丹滴溜溜一转,随即便有一大片的妖气,在身前腾起,五柄冰枪成型,“刷”的便朝着敖睺刺了过来。 敖睺的脸色一变,毕竟是高出了一个大境界的法力,他不敢硬接,只得“噗”的张口,又将内丹喷了出来。在失去了内丹中妖气的支撑后,他那才刚刚化成的人型的样子又退化成了鱼身,坠入了水底。 乒! 乒!乒!乒! 枪雨如林,压制的敖睺的内丹上下乱飞,再也不敢轻易离开原地了,而在维持住这枪林的形态之后,老鼋的内丹中,尚还有着半分的余力。 刷! 他单手一扬,右手便多出了一柄长枪。 乒! 老鼋挥枪,又一次将鳜婆掌中的冰枪打成了粉末。 凭借着阳神境界的修为,老鼋牢牢的占住了,这处水脉节点,敖睺和鳜婆两人合力,也被他压在了下风。 希望…… 才刚刚在心间升起,但转瞬间,便又破灭了。 “乒……噗!” 忽然,两道声响,连在一起传来出来,第一声是鳜婆的冰枪又一次被老鼋击碎的声音。第二声,却是她神思恍惚之下,动作慢了半拍,被老鼋,一枪抽在了内丹之上,她的妖气一阵不稳,其上的阴神,忽然像肥皂泡一样,“噗”的一声破灭了。 滴溜溜! 黑红色的内丹翻滚着飞了出去,落在水底,骨碌碌的一滚,待到停歇时,朝上的那一面,已经多出了一隙裂痕。 “鳜婆!” 敖睺喊道。 黑红色的内丹,躺在水底,一动也不动。 沉寂了小片刻。 刷! 一丝淡淡的黑红色妖气,从妖丹上升起,鳜婆的阴神复又凝聚,但那原本凝实着的阴神却已经虚幻黯淡了许多,阴神上黑红色的裙摆已经呈现出淡淡的透明了,随着妖气不稳定的起伏,就像是风中摇曳着的一朵干涸的玫瑰。 缓缓凋零…… “大……大人……” 鳜婆的阴魂像是转头,朝着敖睺的方向看了一眼,后者正凭借着那一枚金丹,在如林的冰枪中,左突右挡着。 战况激烈。 从那一枚内丹里,没有任何的声音传出来。 但鳜婆却知道,敖睺一定听见了自己的话,不由的,她的面色又是一黯。 “怎么,我现在压制住他了,他的肉身只剩极少的意识,你不打算趁着这个机会试一下?说不定就能占了这具躯体呢!” 耳畔,老鼋带着蛊惑的声音响起。 滴溜溜! 敖睺的金丹,旋转的愈发急促。 方才他只是出于对鳜婆的愧疚才会选择出手的,但却万万没有想到,老鼋竟然还有这一手。 “还不快!” 老鼋催促。 只要鳜婆占了敖睺的肉身,一切就都完美了。 失去了肉身的鱼精,便是有一枚金丹又如何,挡不住白日里的真阳,他的阴神最迟到正午就会消散。 至于鳜婆,不是完美结丹的她,便是有了肉身又能如何,不过只是能够多苟延残喘片刻罢了,等到腾出空来,也就是多一两招的事。 老鼋知道,这道理,敖睺和鳜婆都能想明白。 但,那又如何? 在死亡面前,又有几人能够把持? 就算明知前面是鸩毒,也有大把的人会喝下去,毕竟就算是饮鸩止渴,也可以让人多活上片刻! 老鼋相信,鳜婆会做出他想要的答案。 …… 水底,黑红色的内丹微微的亮着,一闪,一闪,…… 许久,从内丹中一缕淡淡的黑红色妖气流了出来,朝着敖睺躯体的方向,鳜婆那已经重伤了的阴魂慢慢的飘了过去! …… 不好! 枪林中,敖睺的内丹滴溜溜旋转的愈发急促。 鳜婆的身影越来越近,终于来到了敖睺肉身前一丈左右的距离。 “大人……” 鳜婆转头,看了一眼敖睺,那在不远处挣扎着的内丹,忽然轻轻一笑。 刷! 她的内丹上浅浅的黑红色光华漾起…… “大人……只要我夺了你的肉身,就可以活下去了?”鳜婆的声音响起,轻轻的。她像是对着敖睺,又像是对着老鼋这般说道。 这……这就要夺舍了? 敖睺的内丹上,青色的光芒疯狂而又剧烈的闪烁,他想要脱身,但那些青黑色的长枪,却如同跗骨之蛆般,怎么也摆脱不了。 “当然,只要有了肉身,你就能躲过正午的真阳,自然就可以继续活下去!” 老龟道。 “是啊,确实是这样,”鳜婆的声音淡淡的,“然后,在躲过了真阳之后,再被你杀掉,是么?” 鳜婆的内丹上,那荡漾着的黑红色光晕,愈发迷离,忽的一下剥离,汇聚到了她的掌心。 “你似乎是觉得,我一定会这么选?” 鳜婆像是讥讽一笑,重伤之下,她的动作十分的缓慢,但慢慢的,掌心那一团黑色的光晕,还是成型了。 一柄黑红色的冰枪! 刷! 黑色的冰枪猛地被抛出,迎向了那一片正围着敖睺的黑青色枪群,极近的距离,就算是鳜婆已经十分虚弱了,这没有准头的一枪,还是暂时拦住了一杆青黑色冰枪,余下的四柄枪,再限制不住敖睺的动作了,刷的一下,他脱身出来! 刷! 甫一逃脱,敖睺来不及多想,他惊魂稍定,立时便魂归了本窍。 但就在这时—— “贱人!” 耳畔却忽然传来了一声恼羞成怒的厉喝,阴神入体,敖睺睁眼,下一刻,他便看到刚刚围住他的那五柄冰枪已攒射向了鳜婆。 不好! 敖睺的眼神猛地一变。 “既然你这么想死,那也不用等到午时了,我现在就成全了你!” 第0036章 同化 噗! 乒!乒!乒——砰! 接连着五道声响,第一枪是鳜婆的阴魂被打散了,后面连着的四枪,接连刺在她的内丹上,前三都被内丹挡住,但第四枪内丹终于支持不住了,一片指甲大小的碎片被崩飞了出去。 “啊!” 黑红色的内丹里,一声极为痛苦的惨呼声响起。 “鳜婆!” 敖睺叫道,他长尾一摆,便游了过来。 而另一边,在如此之后,老鼋犹自不肯罢休,他信手一挥,又是一柄冰枪刺了过来。 乒! 敖睺吐出内丹,一下子将这柄冰枪崩碎了开来。 “你不让打,那就不打喽,”老鼋耸耸肩,脸上带着谑笑,“反正,她也活不了了。” 活不了了? 敖睺低头。 地上,那被崩飞了一角的黑红色内丹,斜歪在水底的沙砾中,表面布满着裂纹,黯淡无光…… “大……大人……” 从内丹的表面,微微的黑红色光芒一闪,鳜婆已经连阴神都显露不出了。 敖睺有些唏嘘。 他用那一双鱼眼盯着鳜婆,眸子里分外复杂。 下一刻,敖睺张嘴,一股吸力自内丹中传出,他将鳜婆的内丹,一口吞入了体内,随即,又深深的看了老鼋一眼,长尾一摆,便朝着水府外游去。 老鼋静静的看着,任由敖睺离去,也不阻拦。 事情到了这一步,该用的招已经全用了,该使的计也全使了,再僵持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他盘踞在水脉节点上,片刻之后,忽的,将阳神一收,青黑色的内丹滴溜溜一转,也朝着外面去了。 先去东海吧。 老鼋想。 先向表哥打听一下那鱼精的来头,不过打听清楚,立刻就得离开,而且以后也不能再轻易的去四海了。 还有这通天河,以后恐怕是再回不来了。 青黑色的内丹滴溜溜一转。 老鼋的阳神自内丹上浮出,最后看了一眼,这自己盘踞了已经有几百年之久的水府,再不停留。 决然离去…… …… 阳光烈烈。 太阳挂在天际正中,将灼热的光,洒遍了整条河流。 水面上,一尾金鲤,正逆着水流,奋力的劈开波浪,朝着上游水流下来的方向游去——这样大概能够更快的遇到活物吧。 “鳜婆……” 敖睺游着,肉躯中,内丹却一边轻轻的唤着。鳜婆的那一颗伤痕累累的内丹,紧紧的靠在他纯青色的内丹旁,默不作声。 时间已经过去一整天了。 躲在敖睺的肉躯内,虽然让鳜婆避开了真阳灼魂的灾厄,但敖睺体内同化的力量,却每时每刻,都在汲取着鳜婆内丹中,那所剩不多的力量。 同化…… 尽管敖睺已经极力克制,并且在夜间也会放出鳜婆的内丹。 但鳜婆内丹的伤势实在是太重了,只短短的一个白天,她便已经将近油尽灯枯了……此刻,便是敖睺不停的找她说着话,也再不能唤醒她陷入昏迷中的意识了,她已不会再像昨天一样,不时的低声应答。 敖睺知道,如果今天他再找不到适合鳜婆的肉身。 她,就再也没可能救的活了…… …… “哗!” 火红色的鲤鱼在水间奋力的游动,又越过一个波浪,终于游到了这一条浩渺的大河的尽头,一条十几丈宽的支流,满溢着,正往通天河中注入活水。 敖睺长尾一摆游了进去。 鱼! 鱼!鱼! 他深深的潜入水中,大睁着眼睛,在小河中寻觅。 妖类夺舍,所需要的肉身,最好是找和原来的本体相同种类,这样,在夺舍之后,灵魂与肉身才能完美的契合。但如果真的找不到同类,最起码的要求也得是同族。 鳜婆的本体乃是一条鳜鱼,她最佳的夺舍对象是鳜鱼,但现在没时间挑挑拣拣了,敖睺只希望能够遇到一条鱼,不拘是什么品种…… 然而—— 没有! 没有!没有! 整片水域空空如也,除了水底的淤泥和水草之外,干净的便连虾都没有一只。确实如老鼋所说,这方圆三百里之内已经被他吃尽了…… 便是水已经流了三天,也没有将新的活物带来。 没有希望了。 肉躯中,紫红色的内丹沉寂着,这第二个白日又要尽了,西方的天际,夕阳映着云彩,堆出大片的血红。 那是鲜艳的血。 而在敖睺的肉躯中,那一颗布满了裂痕的内丹,表面上暗沉沉的黑红色,却是像极了干涸的血块。 却是像极了干涸的血块。 鳜婆,就要死了…… …… 一刻钟后,红日终于落下了地平线。 夜幕降临。 东方的天际,一轮勾月闪出,泛着阴惨惨的白。 噗! 立刻,敖睺便将鳜婆的内丹吐了出来。此刻,这颗黑红色的内丹上,比起两日之前,已经有一圈又一圈的青色纹路,缭绕其上。 妖丹所散发出的妖气,也已经与敖睺的气息极为相近了。 同化…… 两个白天的浸染,这一颗内丹,已经快要彻底被敖睺的妖气所污染了。 “鳜婆……” 敖睺轻声的喊。 黑红色的,内丹中依旧没有声音响起,静默一片。 已经死了? “吸!” 敖睺张嘴,猛地一吸。 顿时,从他面前的这颗黑红色的内丹中,便有一丝丝青色的妖气被吸了出来,自然无比的融入了他的身体。 与此同时,那颗黑红色内丹上,青色的妖气条纹,也开始减少,慢慢的变淡。 片刻之后,敖睺停了下来。 而在这一番吸收之后,这颗内丹上,属于敖睺的气息越来越淡,终于在某一刻,一抹微弱的黑红色妖气慢慢的弥散了出来。 这是属于鳜婆的气息。 还有救! 敖睺的眸中喜色一闪。 “吸!” 他吸的更加用力,更多青色的妖气,被他吸进了口中。 黑红色的妖气终于明显了。 “哗!” 鲤鱼摆尾,叼着这一枚内丹浮出水面,将内丹放在了河边的一片叶子肥大的水草上,微弱的月光,照上了内丹。 良久,内丹上,那弥散的黑红色妖气忽然微微一颤,又过了许久,终于一声微弱的女声响起。 “大人……” 声音低低的,仿若蚊蝇。 ps:作者君在这里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第0037章 鳜婆 夜风微凉。 吹在这水面上荡起粼粼的细波,这波浪带动着河面的水草,也在轻轻摇曳中,在靠近着河岸的水边,一杆叶片肥大的水草上,紫红色的内丹微微的闪烁。 “我这是死了么……” 轻轻的,鳜婆的声音响起。 敖睺不语。这两日,白日里鳜婆的内丹都是一直躲在他的肉躯中,他又如何能够不清楚鳜婆的状况,看似又醒了过来,实则却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了。 “没有……”片刻之后,敖睺开口回答道,声音有些干涩,“你还活着,我们……我们又熬过了一天……” “又……又一天了?”鳜婆道,声音似是有些恍惚,“我睡了一个白天了?啊!现在是晚上了……” 天上,那一轮缺月,黯淡无光。 “已经出了通天河了,只要今夜,能够碰到一条小鱼,你就不会死。” 敖睺道,他尽量放缓了声音。 “是这样啊……” 鳜婆像是轻轻松了一口气。 但敖睺却能够听出,这表面的平静下,语气深处浓浓的绝望。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通天河并不远,只是刚出了通天河的水域。距离甚至都还不到十里,在这里举目而望,下面那崩腾飞荡的激流,清晰可见。 而时间却已经过去两天了。 这最后一夜,还能有收获么? 恐怕…… “我带着你,再往前游,放心,今天晚上一定能有收获的。” 敖睺道。 说着,他从妖丹中分出了一抹妖气,将鳜婆黑红色的妖丹一卷,便沿着这条小河继续向前游去了。 “嗯……” 青色妖气的光晕中,紫红色的内丹微微一闪,轻轻的应和了一下,随即便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 一夜飞逝…… …… 月在静默中行走,不知不觉间,便落入了西天。 长夜要尽了…… “哗!” 水声想着,小河中,一条火红色的鲤鱼,在沉默中奋力的游着水。 又过了一刻—— “唉!” 忽然一声轻轻的叹息声响起,是鳜婆。 “大人,别游了,停停吧……” “哗!” 敖睺游水的动作,轻轻一顿。 “我知道……已经……已经没有希望了……我……就要……就要死了……” 黑红色的内丹,在青色的妖气中轻轻闪烁,低弱的声音传了出来,微带着一丝哽咽。 敖睺停了下来。 刷! 青色的妖气被撤走,敖睺操纵着,将鳜婆的内丹放在面前的一片水草上。没有了青色妖气的遮挡,内丹上黑红色的光,闪的稍稍清晰了一点。 “这月色好冷啊……” 鳜婆轻轻的叹息。 “月亮也不圆……还是东海好,就算没有月亮,也有宫里的夜明珠……总是亮堂的……” 语声微微的一顿,充满了衰弱。 “我……我好想……好想……” 敖睺听着,只有沉默。 事实上,他和鳜婆相识的时间只有短短的数十日,但从本心上来说,他确实是希望,这个可怜的女人能够活下去的。 “大人……” 忽的,鳜婆又是轻轻一笑。 “您知道么,如果当时夺了您的肉身,真的可以逃走的话……我一定是会夺舍的……我……我好想家啊……” 天际,那一轮衰弱的勾月终于走到了尽头。 黎明前的黑暗悄然的蔓延着,在某一刻,猛地一口将这月亮吞噬了。 长夜已尽…… 月落日升,东方的天际,艳艳的朝阳升起,火红火红的,红的就像是血一般,光华洒落,照在这水草上。 鳜婆的内丹忽然急速的开始颤动了起来,重伤之下,鳜婆的阴神已经是连这初升的阳光也抵挡不了了。 “啊!” 凄惨的女声响起。 下一刻,这一颗内丹开始分解了,黑红的妖气猛然大盛,而与此同时,从内丹的深处,一股异源的青色妖气,也开始升起。 气息却是和敖睺的妖气一模一样。 整整两个白天的浸染,敖睺的气息已经彻底入侵到了这枚内丹中。 此刻初阳之下,随着鳜婆阴魂的不支,这股妖气也开始来作祟了,它要将这一整枚的内丹,同化到和自己一模一样。 不好! 敖睺的眼神一闪,意识自内丹中分出一缕,就想要将这些和自他自己体内妖气同出一源的力量收走。 但甫一接触,这股妖气中传来的却是充满着的抗拒。就像是出征在外的将军,在即将取得胜利之后,违抗圣旨传来的逆命。 “啊!” 鳜婆内丹中,传出的惨呼愈发的凄厉,她的内丹颤抖的愈发剧烈,控制不住的力量外泄着,方圆百米之内的水域,顿起了波澜。 哗! 几个浪头胡乱的掀起。 敖睺紧咬着牙,加大了意识的输出,想要强行让鳜婆内丹中那些青色的妖气屈服,但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中,忽的一抹黄绿色的小小身影一闪。 这…… 这是—— 鱼? 敖睺定睛看去,又一个浪头掀起,那刚刚沉没入水中的小身影跟着翻出。 鳜鱼! 一条小小的,只有食指长短的小鳜鱼! 小的,但那也是鱼! 敖睺的眼神猛地一亮。 有救了! “哗!” 猛地,敖睺的长尾一摆,下一刻,猛地一个鱼跃,跃出水面,尾巴对着鳜婆的内丹猛地一抽,便将这颗内丹打飞了出去,径没入了那条鳜鱼的体内。 “鳜婆!” 敖睺喊道。 在拥有了肉身之后,鳜婆的惨叫声陡然止歇,夺舍似乎是成功了,但下一刻,这条原本灵智未开的小鱼,眸子里忽然闪出了极为痛苦的神采。 “鳜婆!” 敖睺又喊。 而随着他的声音。 “砰!” 忽然在这条小鳜鱼的身上一颗被青色条纹密布着的内丹虚影显出,又猛地一下子爆了开来,水面上一个巨大的水坑被掀起。 妖气四溢! 漫天的青红色交错着! 而那条的小鱼的躯体,也被这一下重重的掀起到了空中。 近处,敖睺睁大了眼睛,眼睁睁的看着。 再落到水里的时候,虽然表面没有伤痕,但那条小鱼却已经一动不动了。 死? 死了? 还……还是……死了? …… 空中,随着鳜婆阴神的消亡,那些黑红色的妖气,不再抵抗了,青色的妖气在拼命的吞吃着,只小半刻,方圆十丈之内,便尽被青色的妖气布满了。 刷! 这些妖气,在半空中微微一顿,像是有些得意的看了敖睺一眼,目的达成,下一刻,便倏的拉成了一条青色的长线,没入了敖睺的躯体…… 第0038章 提升 刹那间,敖睺身上的气息就开始拔升起来。 阴神中期,阴神中期巅峰,阴神后期,阴神后期巅峰…… 短短的时刻,在那青色的妖气完全没入敖睺的躯体之后,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竟赫然已到了阴神巅峰。 同化不同于炼化。 炼化有损耗,经过炼化过的异种妖气往往十不存一,但同化却不同,它是一种潜移默化的转化过程,可以最大程度的保存住妖气。 鳜婆修为本是阴神巅峰。 在被同化了之后,直接便将原本只是初入阴神中期的敖睺,直接送到了同样的境界。 只差一步便是阳神! “哗!” 敖睺摆了下尾巴,一小朵水花溅起。 他看向天际,那一轮朝阳已经彻底的从东方的天际升起了。 越发的殷红。 火红的阳光下,近处,那一条小指粗细的黄绿色鳜鱼静静的飘在水面上,微翻着肚皮,一动不动…… “呼!” 敖睺忽然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眼神中,惆怅一闪…… …… 敖睺在原地停留了好一会。 许久,他终于将目光收回了回来。 逝者已矣。 “哗!” 敖睺摆尾,朝着远方游去,体内这忽然暴涨的力量,让他感觉到有些许的不适,他要先找个地方,将这力量梳理一下…… …… 就在敖睺离去后不久,阳光下,那一尾黄绿色的小鱼,尾巴忽然轻轻颤了一下…… …… 一天后。在距离通天河,约莫有数百里的一处小山涧中,敖睺停了下来。 “砰!” 敖睺猛地摆尾,青色的妖气灌注,尾巴似钢鞭一般,抽在水底的山石上,连着几下,便在山石上抽出了一个方圆约莫有七八丈的小洞窟。 他等了片刻,待浑水被冲走之后,游进了洞窟,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 在敖睺的体表,青色的妖气开始氤氲…… …… 一个月后,夜里。 皎洁的月光,从天际挥洒,这小片山涧都被笼在银白色中。 小窟里,敖睺身上,那氤氲了已经有一个月之久的妖气,扭曲蠕动着,慢慢的被他收回了躯体。 “呼!” 一声长长的吐息后,敖睺睁开眼。 在这暗夜之中,他的那一双眸子里,两朵幽幽的青光一闪。 经过一个月时间的打磨,体内这忽然暴涨的力量,终于被驯服了。 而除此之外。 “哈!” 敖睺张嘴,青幽幽的金丹自他的口中飞出。 随即,阴神便跟着钻了出来,身上大红色的袍子红的鲜艳。阴神张开手吗,掌心一方小小的铜印显露了出来。 通天河水神印玺! 敖睺的妖气在同化鳜婆修为的时候,竟连带着将她妖丹里的这一枚,代表着通天河三成水神权限的铜印一起同化了! 这印藏得隐蔽。 当时敖睺并没有察觉,直到他觅得此处开始闭关,才终于在内丹中看见。 印乃权柄。 是天地感造化而自然降下! 通天河有八百里水脉,水神乃是正八品神位,权印本该是八品银印。但,因为权限被老鼋和鳜婆各自掌握了一部分,令出两门,故而分成了两枚印玺。 鳜婆原本所掌握的权限只得三成,故而印玺只有正九品,为铜印。 老鼋手中的那一枚水神印,则是从八品银印。 小小的一枚印玺,被敖睺的阴神托在掌心。 皎白的月光笼下,表面竟没有丝毫的光彩反射,一层浅浅的水汽迷蒙着,氤氲在小印上,看起来似乎十分轻灵,但却又好像分外的沉重。 敖睺能够感觉到,从这枚小印上,有一股源源不断的清凉之意不断地传到阴神之中。 他有一种感觉,凭着这一枚小印,白日里,若是在正午的真阳下修炼阴神,至少可以额外的多坚持一刻,就这还是因为此处并非是在通天河水域之内。 否则,敖睺现在便有七成的把握,突破到阳神境界。 这并非是夸大。 当初在通天河水脉之中,鳜婆的阴神,能够在内丹脱离了肉身二十多年的情况下,依旧存活着,便是因为正八品的通天河水脉之气挡住了正午真阳对神魂的伤害。 水,乃是阴柔之物,与真阳相克。 若非是鳜婆当时被困在石台之中,阴神难出,十分轻易的她便可以突破到阳神境界。 而如今,敖睺所能调动的水神权限虽只有三成,但他本身却也不是老鼋和鳜婆那般的普通内丹,他的内丹乃是金丹。以金丹之力,再辅以正九品的水脉之气,七成恐怕都还是少说了! 只可惜啊,现在通天河恐怕是回不去喽。 思绪流转,敖睺只觉的微微有些遗憾,但就在这时,蓦地,他的脑海里,忽然像是有电光一闪。 等等! 未必不行! 猛地,一个念头跳了出来。 敖睺眯起了眼睛,他想起了自己假冒的“龙裔”身份,这身份,可是直到最后也都没有被拆穿的。 得罪了自己这个“龙裔”,老龟现在还敢待在通天河么? 东海的龟相是他的表哥,十有八九,恐怕他已经先行去往东海探听消息去了吧。 现在时间才刚刚过去一个月。 而通天相距东海,又何止有迢迢万里,便是以老龟阳神境界的修为,在没有肉身桎梏,单纯神游的情形下,想要一个来回,恐怕也至少需要数年的时间。 数年! 足够了! 这时间足够用了! “哗!” 敖睺眼神一闪,下一刻,不再犹豫,他长尾摆动,拍出了一朵巨大的水花,借着这股势头,他的身子一下便窜出了小窟。 在月光下,敖睺略微分辨了一下方向,随即便又拨动起长尾,朝着通天河的方向游去了。 去而复返! …… 在稳固了阴魂巅峰的境界之后,敖睺游水的速度又有所加快。 待到第二日黄昏,夕阳将落之时,他已游入了通天河。 “噗通!” 身子自这支流的小河中摔入湍急的河水里。 顷刻间,便有一种极为舒服的感觉自心间升起,就像是回到了家。 敖睺长尾一摆,在水中翻滚了一下,随即便径直的朝着水脉正中游去,这一刻,是真正的如鱼得水!而在他的内丹里,那一枚铜印则是霍然一震,大片的晶莹光华猛地绽放了出来! 第0039章 阳神(本卷完) 一瞬间,这整个通天河就似乎都变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身后一个浪头打来,敖喉心神一动,立刻,这水浪就在距离他身后一丈的地方,朝着两边自然的分开。 海底的水草,细软的泥沙,还有这河里的每一滴水…… 所有的所有,都尽在掌控! 这就是神道的魅力,神域之内万物皆可演法! 身借水势,水借风势。 这一次,只用了短短的一个时辰,敖喉便来到了目的地——八百里通天河水心,水脉节点! 敖喉游到水底。 节点之上,一片狼藉。 却是老鼋在临行前,一并撤走了这水府的防护大阵。 水底的压力是何等的强大? 再加上水流的冲刷,只是短短数月的时间,这一座水府便彻底的摧毁了。 “砰!” 敖喉猛地甩尾,妖气外放,顿时水府正中的那片废墟被掀起了。 节点显露,他游了过去。 …… 一日后,午时一刻。 敖喉静静的飘在水面上,金色的烈阳照在他火红的鳞片上,闪闪发光。 在他头顶三寸,一颗圆润的内丹静静的浮在半空中,阴神出壳,接引着真阳之气,洗炼着魂魄。 已经快要到极限了么? 感受着魂魄内,那仿佛快要燃着了的灼热,敖喉的阴神抬头看了眼天空,下一刻,他像是轻轻吐了一口气,不再压抑。 滴溜溜! 纯青色的金丹飞快的转动,青色的光华吞吐,一枚小小的铜印便自内丹中飞了出来。 通天河水神印! 刷! 铜印迎风便涨,表面大放着华光,径飞到了敖喉的头顶。 满河的水汽被吸纳。 下一刻,从铜印上,便有一道蒙蒙的水幕延伸了下来,将敖喉的阴魂团团笼住。 一股极清凉的感觉传来,阴神中那火热的灼烧感被浇灭了。 敖喉的阴神像是惬意的舒了一口气,然后继续开始吸收起了阳光中的火热正阳…… 两刻钟后。 敖喉收回了阴神和内丹,感受着魂魄里,那又茁壮了一丝的阳气,眸中一丝满意的深色闪过。 照这个速度,再有个数月的时间,阴神中的阳气,应该就能集满了。 有这水神铜印辅助,修行还真的是一路顺利,又快又好啊…… …… 半年后,正午。 阳光烈烈,青色的水幕笼罩下,敖喉的阴神静静的飘在半空中。 越到后期阳气的收集,便越慢,他原以为只要一个月就可以集满,但却没想到竟整整耗费了半年的时间。 “终于,满了啊……” 敖喉的阴神喃喃着,下一刻,他头顶青色的水幕退去。 阳光下,他整个阴神彻底的显露。 “开始!” 敖喉道。随着他话音的落下,猛然间,一朵金色的火焰,由内而外在他的魂魄中点燃了。 这并不是火劫。 而是魂魄内阳气集满之后,所自然烧出的真阳之火,待到火焰,将敖喉的整个神魂洗炼完毕之后,他便自然晋入了阳神之境。 敖喉闭上眼仔细的感受,没有痛苦,没有难受,一片暖洋洋的感觉将魂魄整个的包裹住。 蜕变…… 一个时辰后,半空中,那一朵金色的火焰消失了。 敖喉睁开眼,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刻,阳光再照到他的身上,已经再没有难受的感觉了。 阳神已经成就了,一切水到渠成…… 滴溜溜! 内丹飞快的一转。 顿时,在阳神上方,那一枚水神铜印就受到牵引,内丹又是一转,一缕青色的妖气探出,这一回连同着阳神一起被裹了起来。 然后,回归本壳。 “呼……” 水面上,鲤鱼睁开眼,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然后睁开眼。 眼眸中,一缕神光乍现! 阳神! “哗!” 敖喉一个鱼跃,窜出了水面,半空中,他张嘴,一大团青色的妖气吐出,打在不远处的水面上。 河水激荡! 顿时,一个足足有上百丈深的水坑被击打了出来。方原数里内,忽然卷起了漩涡。 河水剧烈的涌动! 阳神之境,仅仅只是初入,随手一击之下,便有如斯威力! 再试试。 敖喉眼光一闪,体内金丹之中,那枚小小的铜印放出光华,下一刻,带着这水神的权限,他又吐出了一口青色的妖气。 “轰!” 一声巨响! 这一次攻击囊括的范围竟有十里,足足广大了十倍有余! 这就是神袛! 当初老鼋真实的修为只是初入阳神的境界,但在这通天河中,凭着掌握的七成水神权限,他就能一下拥有阳神后期的战力,甚至全力还可以和元神周旋一二! 而这种感觉,如今敖喉也感受到了。 神袛! 法域之内,天地伟力皆可借用于自身! 只是可惜啊! 敖喉的眼神中一丝不舍一闪。 可惜,这处水域,并不是他可以长久存身之处,那只老乌龟还在,这里就充满了不确定。 也罢。 当初之所以会冒险回来,本也就只是为了突破阳神。而如今,阳神已成,便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还有这水神铜印…… 留着恐怕也只会是个祸害,老龟只有区区阳神初期的修为,便能执掌这样大的一天水脉,再加上他东海龟相表弟的身份,要说其中没有猫腻,怎么可能? 只是……真的很可惜啊。 心中已经想明白了关节,但敖喉却还是不舍,毕竟那突然暴涨,超越自身足有十倍的力量太过醉人了。 但就在这时—— “嗡!” 内丹之中,那一枚小小的铜印,竟然在没有自己妖气催动的情况下,自己震了起来。 怎么回事? 敖睺豁然一惊。 下一刻,再没有任何的犹豫了。 “噗!” 他张嘴,青色的妖气包裹,这一枚铜印,自他的口中飞出。 果然是有猫腻! “五十年后,北海海眼,化龙池开!” 半空中,内丹又是不受操纵的震了一下,随即一段淡漠而充满威严,不带着丝毫感情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了。 这让敖睺如临大敌的却是一则通知的消息。 “呼!” 敖睺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下一刻,他的眼神猛地一狠。 “砰!” 妖气御使,意识和水神印玺之间的联系猛地被斩断了。 这东西不能留了! “嗡!” 神印重归天地,四下里轰鸣一声,然后慢慢的幻化,悄然没入了这浩浩荡荡的水流之中。 不见…… 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 “哗!” 火红色的鱼尾一摆,敖睺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这浩大的水脉,下一刻,他一转身,便朝着远方游去。 …… 第0040章 十年 半日后,敖睺终于游出了通天河,身子一摆,拐进了眼前的一条只有数十丈宽阔的小小水脉里。 心里终于稍稍安定了一点。 敖睺回头,身后滚滚的怒涛奔涌,他的心间,忽然生起了一丝怅然若失的感觉。在失去了水神金印,他的力量,旋也就回归了正常的初入阳神的水准。 虚假的繁华不见了。 不见了啊…… 敖睺眼神闪烁,他在原地停留了许久许久,终于才又慢慢的恢复平静。 “呼!” 深深的,敖睺吸了一口气。 在这一得一失,他心中忽然有明悟升起了。 没错,我是想要力量,外力也确实可以暂时借用。但借来的终究只是借来的,总会有失去的时候。真正保险的,还得是完全属于自身的,苦苦修行得来的力量,。 天地伟力能尽归于己身,如此,才可得大逍遥! …… 敖睺在水中动了动身子,转头,朝着向南的方向,深深的看了一眼。 “如果有机会的话,鱼儿,替我去东海看看吧……” 悄然间,龙女临行前的话语,像是又在耳畔响起。 焰,恐怕暂时我是去不了东海了…… 敖睺咬了咬牙。 “哗!” 下一刻,他猛的一摆尾,朝着北方游去,往东不能去,往南是来时的路,往西则是大雷音寺,大能无数。 也唯有往北了…… …… 十日后。 在一处无名的小山涧,敖睺停了下来。 这条小涧夹在两山之间,以山石为底,水质也是清澈细腻,他比较中意。 敖睺,静静的躺倒,卧在水底的泥沙之上。 “嗡!” 下一刻,随着一声轻响,内丹已被他吐了出来,青色的金丹浮出水面,微微一转,立时便有一缕妖气被分了出来。 烈阳之下,阳神高高的举起。 从天空中往下俯瞰,一瞬间,在内丹的视角之下,方圆十里之内,水陆两岸,都被看的真切无比。 花鸟鱼虫,杂草灌木…… 所有活物的气息,都被他一一感应。 这附近没有精怪。 很好! 阳神满意的一笑,下一刻便回转肉窍。 水底那一尾红鲤的眼睛复又睁开。 在这处水涧里,敖睺又来回巡溯了一圈,终于,他选好了地方。 “砰!” 猛然间,红色的鱼尾在水底一抽,带起一阵的地动山摇,而等到震动平息后,紧倚着一面山壁,一眼数十丈方圆的水窟已经被开凿了出来。 “呼!” 敖睺又吹了一口气,妖气御使之下,他面前水流的速度猛然加快,污水和碎石被纷纷冲走,如此,一处简陋的居所便算是成型了。 看着自己的新府邸。 敖睺满意一笑,尾巴一甩,游了进去,他打算暂时便居住在这里,好好的提升一下实力。 行路的这十天里,他想了许多。 通天河一役,就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敖睺终于清醒了过来。 这里是西游的世界,除了力量,什么都是虚的,而他实实在在的,确实太过弱小了。 通天河的老鼋,就只是一个原著里打酱油的角色,但在碰到之后,那实力,那心机,至今想来,敖睺都有些心有余悸。 他拼尽了全力,再加上九分的运气,也只是堪堪的逃得一命。 区区一个龙套就如此难缠了,那那些活了更久的老妖怪们呢? 不论是地上的大妖,还是漫天的神佛们,又有哪一个不是活过了千万载的悠悠岁月?若是落到他们手中,恐怕再好的运气,也就只都只是被一根小手指摁死的份了。 还是先不要继续到处乱浪了。 寻一个地方,先好好提升一下,把肉躯里那刚刚提升到阳神境界的力量仔细的巩固一番,这才是正理。 水窟里,敖睺的尾巴蜷起,他团团的卧下,闭上眼睛,片刻之后,便开始有青色的妖气在他的鱼唇间穿行了。 吐纳间,青气氤氲…… 修行! …… 山中无岁月,尽心修行之中,时间过得似乎格外快些。 直到前些日子,一场豪雨打塌了前山的一大块腐岩,敖睺自修炼中醒了过来,他这才惊觉,转眼间,已经有十年的时间过去了。 十年! 敖睺有些感叹,随即又有些疑惑。 当初在莲池里的时候,他也不过只呆了有几个十年,同样也是修炼,可那时候,他为什么会感觉日子那么的难过? 歪着头,敖睺想了许久,才终于想明白,这难过,和时间是没有关系的,源自的心间的压抑。 自己现在在这里,想修炼就修炼,不想了,随时都可以离开。但当初在莲池中的时候,却是被禁锢的。 不能任由本心,行动不能操于自手,自然便很难过了。 整整修行了十年的时间,敖睺不仅彻底稳固了他那初入阳神的法力,甚至于修为还又有了精进,此时距离阳神中期,俨然已经不远了。 《祖龙经》不愧是被四海龙族奉为传承的一流宝典。 “吁!” 长长的敖睺吐出一口浊气,自入定中醒转了过来。 自那一日被惊醒之后,这几天,他在修行之时,都会有些防备,往往持续个三五日,便会自然的醒转。 睁眼,敖睺的目光扫过自己的这洞窟。 不由的心里有些苦笑。 自己这洞窟啊,简陋也就罢了,内里空无一物,但简单的也有些过分了,不说防护阵法,在门口便连隔音警示的阵法也都没有半个。 呃…… 这些阵法方面的东西敖睺都不会。 《祖龙诀》只是修炼方面的法诀,最多内含着些战斗的法门,不涉及阵法。 而当初在莲池中时,敖焰虽然有给他讲过,但他当时一门心思都是离开,离开,这些东西都是过耳就忘了。 怎么办才好? 敖睺抬头,此时正是夜里,天上悬挂着的是一轮圆月。 夜色美的有些离奇。 敖睺看着,不由的一愣,良久,他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暂时将心底里这些微的烦恼抛却,已经有整整十年,他没有好好看过月亮了。 思绪在流转。 悄然间,龙女的样子开始在脑海中显现,他们相识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一轮月啊…… 第0041章 地宝 鲤鱼轻轻的摆尾,身子在水窟中游曳,不知不觉间,便滑入了水涧之中。那一轮明月映在他的眸中,他继续的往上游。直到某一刻,耳畔忽然又一声“哗”的水响声传来。 敖睺的意识从回忆中回转,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身子竟已经浮出了水面。 皎皎的月光从天际洒下,映在水面上,荡起粼粼的细波,夜风在空气中吹拂着,依稀间有沙沙的声音从黑暗中传过来。 水面上,鲤鱼静默片刻,忽然嘴角轻轻一勾,笑了。 “哗!”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那位于水底,和水面有隔了十几丈远的水窟,又是一摆尾,沿着这水脉慢悠悠的游了起来。 既然已经游出来了,那就在四周看看吧。 去哪儿? 敖睺想。 他微微偏了偏头,随即便打定了主意,身子不紧不慢的,朝着前些日子塌方的那一小片山体游了过去。 水流从身侧两旁缓缓的划过,深夜里,静谧一片,只有他游水时发出的声音,悄然间,一种安宁的感觉在心间升起了。 敖睺惬意的眯了眯眼睛,游的越发慢了。 这一片山涧,并不如何广大。 它绕着两座前后相连的石头山,只有十几里的水脉,水面最宽的地方也不过二三十丈,至于水深则只有十余丈。 敖睺开辟出的小小水窟,位于水脉正中间,两山相接临的地方,而塌方的那处则是在前山最前头向阳的那一面,离着鲤鱼的水窟,只有两三里的距离。 便是游的极慢,半个时辰后,敖睺也游到了地方。 夜色深沉,圆月高挂在中天,正是一晚中月光最为的明亮的时候。 水面上,离着百丈远的距离,鲤鱼慢慢游停了下来。 前方,果是塌的很厉害。大片大片的碎石滚在水脉中,将原本宽有十丈的水涧填了有大半,只余下窄窄二丈多的水面。 这处的水流又湍又急。 敖睺抬头,便看到,这一有座三四十丈的小峰,几乎塌掉了十分之一,从峰顶,一直到半山腰距离水面三十丈处,整个的,被斜斜削尽了。 原本灰褐色的表层岩石尽数脱落,显出内里青白色的石层,在这月下反着微微的光,有些凄惨惨的。 “咦!” 蓦地,敖睺忽然轻咦了一声。在那一大片反光的青白色石层中,他看见一片并不大的黑斑,不是石面上的凹痕,和那些凹痕处深邃的黑比起来,这处黑斑又要亮上一些。 是有一个东西钉在哪儿。 敖睺微微眯了眯眼睛,运足了目力,突破了眼神之后,便是在黑暗中,他的这一双眼睛也可以清晰视物了。 下一刻,他看清了。 黄精! 那石层间黑乎乎的那一小块,竟赫然是一块黄精的上半截! 鲤鱼的眼睛不由的一亮。 运气真好。 敖睺想,下一刻,不再犹豫,他一张口便吐出了内丹。 银色的月光下,青色的内丹滴溜溜一转,妖气吞吐间,阳神显出,随即便朝着山壁的那处飞了过去。 妖类修行。 阴神境界,因为魂体过于虚幻,只可以御使和自己同出一源的妖气,但等到阳神之后,虽然魂魄依旧未曾凝实,但却慢慢开始有了接触阳世实物的能力了。 以敖睺初期的境界,他的阳神大概可以提起十斤左右的实物。 “砰!” 半空中,阳神微一伸手,顿时便有一缕青色的妖气,在指尖一吐,山壁脆弱的就如同豆腐,被妖气一下便切开了。 那只黄精终于彻底的显现了出来。 好大! 敖睺的阳神高举,近距离的看着,不由的眼神又是一亮。 挖出来之后,这只黄精竟然比想象中还要大,最粗的地方直径足足有二寸左右,圆圆的,一节一节,肥嘟嘟的,长度足足有二尺,由于年岁太久,表皮早已经是漆黑黑一片了。 这年份,至少有上千年,只多不少! 阳神的眼中,似是有兴奋在闪动。 千年往上的黄精,绝对足足的可以算是地宝了。 天地间的灵物,分为两种,一是天材,一是地宝。 天材便是诸如蟠桃人参果之类的宝物,它们自天地灵根之中长出,非凡土可以孕育,需吸纳日月精华,集采诸般先天之灵气,才可以长成,往往都有让延年益寿白日飞升的奇效。 而地宝,则顾名思义,就是从这泥土地里长出来的。 地势坤,讲究的是潜移默化,朴实厚重。其上生长的作物也是一样的。 这些原本的凡物,若是耐得住寂寞,在地上扎根上千年万年,那么,随着一年年地气的滋养,由外而内,他们本身的性状便也会慢慢的发生改变,最终成为地宝。 它们比不得天材,但却也是难得宝贝。 而关于地宝的传说,自古以来民间流传的就更多了。 传说中,千年的人参,便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了,而万年的首乌,则更是了不得,它们会长成人形,人若是吃了,便会上达天庭,引来天界的神仙接引,成为天人。 这一株黄精,还达不到这样的药力。 但以敖睺的眼光看,等他将这黄精慢慢的全部炼化之后,修为妥妥的一定可以晋升到阳神中期。 没想到夜里出来一趟,竟然还有这样的收获。半空中,鲤鱼的阳神伸出手,便将这株黄精抓在了手中。 好重! 起码有八九斤。 已经差点倒了阳神可承载的极限了,阳神一下子,竟然没有拿的起来,又加了一把力,这才摇摇晃晃的将这宝贝揽进了怀中。 早在来到这片水域不久,他就方圆百里的范围内都扫荡了一便,倒也发现了不少百年份的灵草,被他一股脑的,都堆在了水窟的角落里,用来裨益修行,却没想到这里竟还有个大的漏网之鱼。 运气真好啊! 阳神的脸上笑容绽开。 他冲着身下的内丹哈了一口气,顿时,便有一大片的青色妖气落在了他的身上,得了妖气的帮助,他的身形稳了下来,魂体一转便朝着下面的肉躯飞去。 身后,内丹相随。 但就在这时—— 飞行中,蓦地,阳神的脸上神色忽然又是微微一变。 第0042章 人贼 阳神尚在半空之中,感应可覆盖到周围方圆十数里之内。 敖睺听到,数里之外从自己水窟的位置,一声不大的“砰”的响声传了过来,阳神下掠的动作顿住了,下一刻,复又在空中升起。 “嗡!” 青色的内丹又是一转,数缕青色的妖气弥散出来,包裹在阳神上,顿时,那二三里外的声音开始变得清晰了起来。 “砰!” 先是一声重重的声响,接着人声响了起来。 “师……师叔……你……你又干什么?” 是一个怯怯的女声,听起来年虽不大,应该只有十来岁,青涩幼稚。 “嘿嘿,当然是在找找,看看这破洞里,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好东西啊,啧啧,想不到我茅焦,便是落难了,竟然都还有这等运气,随便打一处荒山经过,都能捡到三根百年的灵草,嘿嘿……” 又一个声音响起,嘿嘿奸笑个不停。 半空中,敖睺阳神的脸色沉了下来,再没有疑问了,一定是在他的水窟里。 至于那三根的百年份的灵草,则是他前些年,阳神出窍从这方圆数百里的荒野里,辛辛苦苦寻觅得来的。 “不是捡吧,师……师叔……您……您这是偷吧……这水窟里明显……明显是……有妖怪住着的……师叔,我们快走吧……别再找了……拿了这三株灵草就已经很可以了……万一……万一这水窟里住着的是个法力高深的的妖怪,正好撞上,那可就……” 那最初的女声响起,似乎有些担忧。 “撞上……哈哈!撞上又能怎么样?” 那男声嗤笑一声,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大笑了起来。 “这一条浅水涧又能有什么厉害的妖怪,水窟简陋成了这样,外面连个警戒的阵法都没有,恐怕最多也就是个刚化开喉骨的小妖罢了,倒是也有些运道的,捡回来了这许多的宝贝,嘿嘿,他不回来倒也就罢了,若是正正的恰好回来了……哼哼!” 那男人冷冷一笑,敖睺听着,脸色则是愈发的阴沉。 “师叔……” 女孩欲言又止了。 男人却不为所动,他又嗤笑了一声。 “小丫头,你都已经自身难保了,还操这份咸心干嘛,少说点话,等你师叔我再找找,一会找个有人烟的城池,我配上一点辅材,将这些东西一炉炼了,便可以得到一炉上好的灵丹,说不得我的修为就可以精进到阳神中期了,到那个时候,嘿嘿……” 那男声又是阴阴一笑。 “我哪儿还用再怕你那个死鬼老爹!” 精进到阳神中期…… 敖睺听着,他嘴角忽然一勾,眼眸之中冷冷的寒意浮现。 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却原来也不过只是一个阳神初期! 敖睺的眼神看了一眼半山上刚刚拔出黄精的地方,他像是想了一下,随即阳神便又飞了回去,将这株黄精放回了原位。 下一刻,魂归本窍。 “哗!” 火红的鱼尾在水面上重重的一拍。 月光下,敖睺张开嘴巴将内丹一下子吞进了肉躯之中,青色的妖气鼓胀,他的身子一下便窜了出去。 阳神初期——我倒要称称,你有多少的斤两! 二三里的水域,于阳神境界而言,不过是咫尺的距离。 只小半刻,敖睺便游了回去,尚在百丈之外,他便看清了内里的情形,自家原本的水窟已经不见了,被一对乱石彻底的填埋了。 他深深的眯起了眼睛,怒火深藏。 而在这堆乱石上的水面上,一个长得尖嘴猴腮身穿着杏黄道袍的中年人,正踏在水上。他左手提着一个身穿着灰布道袍头扎双丫髻的小道士,右手则握着一柄浮沉,满脸都是不甘心,显然是没有找到额外的收获。 敖睺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到来。 或者说就算是掩饰了也没有用,他和这中年人境界相近,在相距了只有百丈的距离下,于二者而言,另一方的气息就仿佛天上的月亮一样明显。 “阳神?” 那中年道人低头紧盯着水涧中敖睺小小的身影,眼底深处一丝狐疑闪过,但他手上却一点不慢。 “呼!” 中年道人一甩手,他左手提着的那道童便飞了出去,身子在空中抛出一条曲线,然后重重的摔在三百丈外的空地上,雪雪呼痛。 一如预料,确实是个女的。 “一只阳神境界的鲤鱼精,没有想到啊,竟然不大不小的,还真是个麻烦。” 中年人喃喃着,“刷”他左手的拂尘一摆,丝丝缕缕的法力自肉躯中涌出,缠绕在拂尘上,一根根,灿如金丝。 “便是你,偷了我的东西?” 水中,敖睺冷冷一笑。 他龇开嘴,迎着月光,那满嘴的尖牙,闪烁出冰冷的寒光。 然后—— “哗!” 猛然间一声水响,大片的水花炸开,飞溅了半天,水花中,敖睺的身子已经自水面上猛地腾了起来。 既已打算动手,那便要抢得先机! 红鲤出水,那一口利齿大张着,直扑中年道士。 “刷!” 道士倒也并不惊惶,他单脚在水面上微微退了一步,右手拂尘一摆,便横在了胸前,挡在了鲤鱼扑来的必经之路上。 “咔……” 一声让人牙酸的磨牙声响起,拂尘上丝丝法力流转,拂向了鲤鱼,而鲤鱼则是正正的撞了过来,在身子将要被拂尘扫飞的刹那,那一口利齿猛地咬下,鱼体青色的妖气同样涌动着,青色的妖气,和金色的法力在这一瞬间便交锋在了一处。 敖睺的眸中像是有讥哨一闪。 下一刻—— “嘎巴!” 拂尘上根根白毛脱落,利齿开阖间,敖睺这一口,便咬掉了道士掌中这柄拂尘上将近有三分之二的白毛。 “噗通!” 一击功成,敖睺的身子复又落回了水中。而直到这时,水面上,那道士痛心的声音才终于响起。 “好孽畜,你……你竟然毁我法器!” 月光下,道士看着掌中的拂尘,欲哭无泪,眼中心痛的神采闪动,这一柄拂尘看似普通,实则却是他多年苦修中,一直仔细祭炼的护道法器。 第0043章 来路 而现下这柄拂尘毁了,于道士而言,便等同于是毁了他的一种手段。 水中,敖睺仰头看着,龇牙一笑,在这短暂的交手后,他心里已经大概有数了。 以法力配合着法器,尚且扛不住他蕴着妖气的这随便一口,这道士的法力质量是在稀松平常,他当初结丹之时,恐怕成丹最多也就只是中品。 那边厢,道士终于心疼完自己的拂尘了。 “你这孽畜,道爷今天就镇压了你!” 他喝骂一声,单手一扬,便将拂尘收了起来,下一刻,随着“刷”的一声轻响,在他右手的掌心又多出了一柄桃木宝剑。 “茅山正法,驱鬼御神,叱!” 道士低喝一声,咬破舌尖,对着桃木剑喷了一口精血,立时,黑黄色的剑身便被血红沾满了,法力御使,剑尖之上,金线丝丝缭绕。 茅山? 水面上,敖睺的眼睛微微一眯。 这道士的来路,竟然是茅山?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自然对茅山早有耳闻,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在这西游的世界,竟然也有茅山的道脉传承。 敖睺心中,再不敢怠慢。化形之法运起,敖睺的身形开始拉长变幻,阳神之后,再化形,他的体貌特征又有变化,虽然长尾依旧,但上半身的却已经鳞甲尽去了,是半个完整的人形。 刷! 体内内丹一震,敖睺单手在水涧中一抄,再拿出来时,掌中已多出了一柄纯青色的冰矛。 “这……这是……小妖,受死!” 那中年道士眼睁睁的看着敖睺开始变身,他的眼睛圆睁着,某一刻,忽的厉喝了一声,再不犹豫,身子在水上一踩,便朝着敖睺急速的冲了过来。 他竟然是要近战! “刷!” 那柄鲜血染得通红的桃木剑朝着敖睺径直的刺了过来。表面金色的法力流转,还未刺到,敖睺便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微微一滞。 “叮!” 这一下的变故是敖睺没有料到的,猝不及防之下,他的动作慢了一拍,血色的长剑紧贴着他的脸颊刺了过去。 他挺枪一格,青色的妖气喷吐,猛的将道士架飞了出去。 脸颊上传来微微的痛,敖睺抬起空着的那一只左手,拇指伸出,在脸上轻轻一抹,指尖上一抹细细的殷红。 受伤了? 他的眼神微微一眯。 道士一连退了数十步,这才稳住了身形,硬碰硬一击之后,他只觉的自己周生的法力都似乎开始震荡了起来,这一具肉躯则更是已经酥软,险些不能自已了。 这妖的法力,竟然……竟然这般精纯! 道士又看了敖睺一眼,眼眸中已全是深深的惊骇,他忽的又想到了自己刚刚被咬废的那柄拂尘,不由的身上又是一冷。 我竟然……竟然还主动与他近战……若非是茅山的摄魂道法还有些用处,此刻恐怕……恐怕我就已经……已经…… 踢到铁板了。 神思电转。 道士只觉的嘴角发苦,又有些庆幸,但心中的战意却已是实实在在再提不起半分了。 逃! 下一刻,没有任何犹豫,他已经做出了新的决定。 一念之后,肉躯里,金色的法力鼓动,道士的双腿在水面“踏踏”的踢了两下,便靠到了岸边。 十余丈的水面,只这两步便跨越了出来。 刷! 一脚踩在岸上,随后,道士大袖一摆,身子已腾空而起。 逃! 想跑! 水中,在吃了一个暗亏之后,敖睺彻底的怒了,他眼眸冰冷,几乎就在道士身形腾空的一瞬间,他猛地一挥尾巴,水涧中水流涌动,在妖气的御使下,飞快的聚集着将他的身子托举着,同样送上了半空。 妖类只有晋入元神之后,才可以彻底化成人型,突破自己本族的桎梏,换言之,就是敖睺在未入元神之前,以鲤鱼之身,不能上岸。 “刷!” 青色的妖气涌动,在身子被水流托起之后,敖睺奋力将手中的冰枪掷了出去。 “呜!” 尖锐的摩擦声,在空气中带起了哨子。 “乒!” 半空中,道士听到动静,他猛地回头,咬紧牙关,鼓动浑身的法力,一挥手中血红色的桃木宝剑,将这一柄冰枪勉力格了出去。 还没完! 敖睺眼眸冰冷。 刷! 刷!刷!刷! 他身前青色的妖雾不知何时已经弥散了开了,尾巴踩在十几丈高的水柱上,敖睺一挥手,四柄冰枪,几乎在同一时间凝结了出来,自水幕中飞出。 四……四柄?! 刚刚格飞了一柄冰枪,眼看着又有四柄飞了过来,道士的眼睛一吐,下一刻,他猛地一咬舌根,“噗”一大口的精血喷出,落在他掌心的那一柄桃木剑上,剑身一下子便红的发黑了。 “茅山正法,血阵,叱!” 道士厉声喝道,他一把将桃木剑扔出,体内的法力不要钱似的涌了出来,半空中一个血红色的罩子显现。 “叮!” “叮!叮!叮!” 敖睺的冰矛刺到,这罩子一阵波动。 “噗噗!” 道士又一连吐出了好几口血,他的脸色猛地苍白了下来,但这罩子却总算暂时的稳住了。 阵法! 敖睺的眼神微微一凝。 下一刻—— 刷! 刷!刷!刷! 他身前的妖雾中,一次性成型了十三柄冰枪! 当初,老鼋在阳神初期时,便可以做到一次凝出五柄冰枪,敖睺乃是完美结丹,他的底子比老鼋要厚,在晋入了阳神之后,全力之下,可一次性凝出十三柄冰枪。 道士看着,他那发白的脸色一下子铁青了起来。 “大……大王……误会……误会啊!”他勉强笑着,但那表情却比哭还要难看,“只是只是几株灵草而已,大……大王,我……我还给您就是……” 刷!刷!刷! 三株灵草,接连着从道士的身上被丢了下来,他想了想,手上金色的光芒一闪,一个小小的戒指显了出来。 “还有这个……这是小人的芥子戒子,小人所有的身家都在里面了,只求您……求您绕我一命……” 敖睺不语,他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讥哨的笑意浮起。 下一刻—— 刷! 刷刷…… 十三柄冰枪一齐飞了出去,枪雨如林! 第0044章 雷法 “乒……砰!” 先是一声轻微的细响,半空中那血红色的罩子上一道道细痕开始蔓延,就像是是受到了猛烈撞击的钢化玻璃,随后便是一声猛烈的爆响,这罩子一下便碎裂了开来。 “砰!” 又是一声爆响,十七柄冰枪攒射。 那道士的眸中恐惧在放大,他张大了嘴,但却已再来不及说出任何的东西了,下一刻,他的身子被扎稀烂。 咻! 咻!咻! 冰枪余势未尽,破空朝着远处飞去。在某一刻,敖睺的妖气一散,它们便化成了一大蓬的水雾。 弥散半天。 “砰!” 原地,道士的躯体自空中坠了下来,涂满了一地的殷红。敖睺冷眼看着,他身下的水柱慢慢的开始回落,水涧恢复了平静,当水流彻底恢复了之后,他的人身已经褪去了,复又变回鲤鱼本相。 “哗!” 敖睺一摆尾游入了水中。 …… 过了片刻—— “咻!” 自道士那破败不堪的肉躯中,忽然有金光一闪。 滴溜溜! 金色的内丹一转,已经裹挟着阳神,自肉躯中冲了出来,道士阳神的脸上堆满了仇恨,他怨毒的朝着敖睺刚才立着的地方看了一眼。 然后,金色法力吞吐,便朝着远方逃去。 没有了肉身的桎梏,单纯内丹的速度,是何等之快,只一个刹那,这金色的内丹,便分出了数里。 水涧中,躲在水面下,敖睺的嘴角勾起,冷笑绽出。 等你到现在了…… 往哪里走! 下一刻,鲤鱼张开嘴,“噗”的一声,便也将自己的内丹吐了出来。青色的法力涌动,只一瞬间,便朝着那道士的阳神追去。 完美结丹的强大,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只一下子,青色的光影便堵住了那一道金光。 道士的内丹慌忙着,依旧试图逃窜。 但尝试了好几次,却都被敖睺的内丹堵了回来,而且连着几次的碰撞,这颗金色的内丹,表面附着的法力也开始不稳了起来。 “你已经毁了我的肉身了,难道还不够,非要赶尽杀绝!” 从内丹中焦急惶恐的声音传了出来,有些色厉内荏。 敖睺的阳神不语。 “砰!” 他操纵着自家内丹,又狠狠的一下撞在了道士的内丹上。 “咔嚓!” 一声轻响,却是在这一回碰撞之后,道士金色内丹的表面一条微微的细痕碎裂了出来,外表缠绕的金色法力一阵摇曳。 “只是几株百年份的灵草而已,难道你非要让我形神俱灭么?” 金色内丹中,传出的声音虚弱了许多,他依旧还在尝试了,但随着时间缓缓的流逝,见始终都逃不掉,他终于绝望了。 “好啊,你是真的一丝活路也不打算给我留啊,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虚弱的神医又响起,这一回却是疯狂而狠戾。 “啊!” 一声啸叫。 滴溜溜! 金色的内丹猛地飞快转动起来,丝丝的法力弥漫,下一刻,不是想象中的自爆。 “咔嚓!” 这枚金色的内丹忽然自中间一分为二,一张金色的符篆,从内里跳了出来,已经分成两半的内丹融化着消亡,化成了两道近乎是液态的法力,而中年道士阳神的气息也在这一刻彻底的消失。 两道法力,注入了这枚符篆中。 陡然间,空气中,忽然有一丝危险的感觉升起了。 不好! 敖睺的内丹一阵,下一刻,青色的妖气一吐,他看也不看那枚符篆,将自身的速度提到了巅峰,一下子便冲回了水中,钻进了肉躯。 刷! 半空中,丝丝金色的法力跃动着,在吸收了足够的法力之后,那一枚符篆终于攒够了启动的力量。 “咔咔……” 细细的声音想着,似乎是雷电。 水面下,敖睺眼睁睁的看着,某一刻,他忽然又蕴起了妖气,青色光晕流转,他的身形又开始拉长,变成了人身鱼尾的战斗形态。 而几乎就在他化形完成的同一刻。 “咔嚓!” 那一枚符篆,忽然一下子燃尽了,一道白光跨越了距离,敖睺根本来不及反应,一道鞭子粗细的雷霆已打在了他的肉躯之上。 雷符! 那一枚符篆,竟然是一枚雷符! 敖睺懵了,他只觉身上一阵的发麻。 “噗!” 下一刻,他猛地喷出了一口血,再维持不住化形的样子,又变回了金鱼,却也是鳞甲破裂,一丝丝的鲜血自鳞甲间流出。 模样当真是凄惨无比。 这一雷,竟直接将他的肉躯劈到了重伤。 敖睺不由的有些庆幸,幸好内丹及时的察觉到了不对,回转了肉身,否则这一下要是打在了内丹上,他就算是内丹不碎,阳神也要大受损伤。 这就是茅山道法? 茅山派不应该是主攻捉鬼降魔的么,怎么于符箓一道竟也有这样的研究? 真是好生厉害的道法啊! 敖睺的鱼躯从水中飘起,一边漫无目的的想,他的躯体被雷电彻底的打麻了,一动也不能动,在水流的冲刷下,连肚皮都翻转了过来。 好狼狈啊。 敖睺心里苦笑。 而就在这时—— “喂!你没事吧,死了么?” 耳畔,一道怯怯的青涩稚嫩的女声响起。却是那个被中年道士劫持了的小道童。 “喂!” 她又喊。一边喊着,一边从水涧边捡了一根枯枝,遥遥的探进水里,在敖睺的肉躯上戳了两下。 水面上,鲤鱼一动也不动。 “这鲤鱼妖看来也给雷劈死了,都死了啊,呼……”她像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身上灰色的道袍,一屁股便在水涧边坐了下来。“好啦好啦,总算是暂时安全啦……” “呜!” 她闭眼,像是感觉了一下体内,随即又鼓起了嘴巴。 “师叔死了,怎么我身上法力还是被禁锢着,唔……没有法力,这荒郊野岭的,难道要让我走着回去么!” 小姑娘皱起了小脸,一边胡乱的摆弄着手中枯枝,一边又叹息了起来。 “你是想要解开身上的法力的禁锢么?” 耳畔忽然有一个声音响起。 “是啊。” 小姑娘心不在焉的随口回答了一句。 话刚出口,下一刻,她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睛猛然睁大,转头。 然后她便看到,水涧中央,那条本该死去的鲤鱼精,竟不知在何时又睁开了眼睛,目光灼灼的正盯着她看。 “我可以帮你!” 敖睺咧嘴一笑。月光下,他满嘴的尖牙闪光。 第0045章 企图 “……” 无声的,小道童掌中的那一截枯枝自她的指间滑落,一段落在水里,点起一圈浅浅的涟漪。 “你……你……” 她看着敖睺,嘴唇懦懦的颤动,吃力的吞下了一口口水。 “你在怕我。” 敖睺道随口道。 身上麻痹的感觉渐渐的消去了,“哗”的一声水响,他微微摆了摆尾巴,将身子又在水面上翻了回来。 刷! 敖睺微微张嘴,嘴巴里一缕青色的妖气飞出,在远处那中年道士破碎的肉身上一卷,随即便将那一枚芥子戒裹了回来。 当青色的妖气,从小道童的眼前掠过时,她的身子又是一抖。 悄悄的,小道童转头,随即,自家师叔那破烂不堪,找不到一丝好肉的尸身便映入了眼帘,月光下,暗红色的鲜血乱溅的都是,死相恐怖。 小道士微微低下了头,她将自己的双腿蜷起,缩在道袍下,瘦小的身子簌簌的轻轻颤抖着,黑暗中,从她眼眸的最深处一丝绝望闪过。 “放心,我不杀你。” 敖睺道。 片刻前,小道童和中年道士的那番对话,他尽数全听在了耳中,自然清楚发生过了些什么事情。一边说着,他看也不看小道童,左侧的鱼鳍伸出,微微曲着,像是人手一般拿住了这枚芥子戒指。 刷! 青光一闪,一丝妖气注入。 戒指中,中年道士残存的金色法力被一扫而空,而于此同时,似乎戒指里的某些禁制也被触发了,内里白蒙蒙的光一闪,随即诸多的东西便统统灰飞了。 敖睺眉头微微一蹙。 虽然这种情况他早就有预想到过,但当真的还是发生了时,自然也是不会让人愉快的。戒指里面空了,只剩下一片数十丈的储物空间。 “啊呜!” 敖睺张嘴,将戒指暂时吞入了腹中。 这边厢,小姑娘在恐惧中低头等了一会,没见到敖睺有什么接下来的举动,她的逐渐升起了一丝希望。 抬头。 月光下,这一只鲤鱼精张大了嘴巴,牙齿既尖且白。 小道童的脸色“刷”的一下便白了。 “咕噜!” 敖睺将戒指吞下,他闭起嘴巴,终于将眸移向了岸边的这小女孩。 “你……” 敖睺开口,但话还没说完,他便看到,眼前这小女孩正抬着头,满脸惊恐的看着他,而在他说话之后,小女孩忽然手脚并用着慌乱的爬了起来,一转头,朝着远方拼命的跑去。 刷! 青色的妖气一闪,下一刻,一柄冰枪便刺在小道童身前一丈的土地上。 “跑什么!” 敖睺沉声道。 “你……你……”小道童回转过身来,月光下,她一张小小的脸布满着泪痕,忽然双腿一软,做倒在了地下,“求求你……别吃我……呜呜……别吃我……” 毕竟还只是个小孩子,到了此刻,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吃你?” “我吃你干嘛!” 敖睺有些莫名其妙,开口道。 但他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立时小女孩哭的更凶了。却是刚才的那一道雷也伤到了他的嗓子,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恶形恶状。 看着对面伤心哭泣的小道童,一时间,敖睺只觉得头痛无比…… …… 足足耗费了两刻钟的时间,敖睺说干了口水,终于对面的小道童勉强有些相信自己不会被吃掉了。 哭声暂歇。 “你……你真的不是想要吃我……” 女童小心道,月光下,她那一张小小的脸上布满着的全是胆怯。 “我不吃你!”敖睺无奈,他又重复了一下,没好气道,“我看起来就那么的像是喜欢吃人么。” 话音入耳。 下意识的小道童轻轻点了点头,但只是下一刻,她便又反应了过来,赶紧飞快的摇起了头。 “不像!您不像!” “您……您一点都不像……而且……而且我……我没肉……对!我不好吃……我……我一点都不好吃……” 小道童又补充道。 敖睺深深的闭起了眼睛。 片刻之后,当他再睁开眼时,眸中已无喜无悲。 “好了!我问你,你和刚才死的那个,你们是茅山门下?” 敖睺问。 静默了片刻,女童迟疑着轻轻点了点头。 “我看刚刚那个道士会些阵法还有符箓,这一些,你也会?”敖睺又问,月光下,他的眼神像是闪烁了一下。 在他的对面,小道士听着,眼眸像是也一闪,片刻之后她轻轻摇了摇头。 “我……我入门的时间尚短,您……您也看到了……我才刚刚开始修行不久,法力也只有炼气期,阵法还有符箓这些东西,都是入门时间长些的师兄师姐们才会学到的,我……我还不会……” 小道士轻声道,她微微低下头,眼神有些闪烁。 “您刚刚说过……说过不吃我的……这话……现在还……还算数吧……”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怯怯的,像是带着一丝忐忑。 敖睺沉默,气氛陡然尴尬了起来。 慢慢的,他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眼神如刀,在小道士的身上来回的扫视了起来。 小丫头在玩心眼。 哪里是什么不会。她又怎么可能不会? 若真是一个普通的刚入门弟子说她不会,敖睺或许还真的就信了,但换成这个小丫头…… 呵呵…… 方才那中年道士的话,敖睺全听在了耳里。 这小姑娘,可不是什么一般的弟子,他是茅山这一代掌教的女儿。 掌教的女儿,说什么一点不会画符。 骗鬼去吧! 果然么,想要人家派里传承的法门没这么简单。 看来要从这小丫头嘴里掏出点话,和和气气的说话时不行了,还是得凶一点啊。敖睺想,下一刻他的声音拉长,忽的轻笑出了声,恫吓的声音从嗓子里传出: “不会……原来你不会啊……原以为你是会的,所以我没打算吃你,但现在……”敖睺裂开嘴,微微仰头,一缕月光正照到他的嘴巴里,那一口细密的牙齿尖锐森白,似乎有一股逼人的寒意升起,他斜觑了小道士一眼,“但现在,既然你说你不会……那我再留着你也就没什么用了,说的话自然也就——” “不算数了。” 已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046章 道童 “哗!” 话音刚落,突兀的又是一声水响。 月光下,水涧正中央,敖睺大张着嘴巴,他猛的一摆尾,身子绷得笔直,只一下便破开了流水,朝着水岸边窜来。 “啊!” 岸上,道童的眼睛一下子便睁到了最大,她张嘴,一声刺破云霄的叫喊声从喉咙中传了出来。 刷! 敖睺在距离水岸一尺的地方,停下了身形。 “会还是不会?” 他沉声问道。 “会!会!我会!别吃我……求求你别吃我……我会……我都会!”忙不迭的少女赶紧点头,那双睁大的眼睛里全是恐惧。 “会就好。” 敖睺嘴角勾起,笑了一下,他的声音重新放缓了下来。 “今晚就算了,你好好休息一下,从明天开始,你教我学。只要你全教会了我,我马上就放你走。” 敖睺说的是实话。 对这小女孩,他最大的兴趣,便是她脑子里的这些东西。 妖族的功法里,注重的除了力量便只有妖力,这些日子里,他几乎翻遍了《祖龙经》,里面阵法精要一类的辅助法门,想要学习施展,直到都要到真仙的境界。 咱现在好歹也是阳神境界的妖怪了。 看通天河的那只老乌龟,同样的境界人家住的是水府,防御也有大阵。可是咱呢,住这么个小水窟也就算了,但对阵法阵盘一类的东西一窍不通,这就委实有些过分了。 小道童抽噎着,轻轻点了点头。但看她这幅样子,却是摆明了一个字也不相信的。 敖睺也不在意,来日方长吗。 先让这小道士休息一晚,法力被封,又被他吓了这么久,要是一不小心给弄生病了,那可就不好了,还要多费些额外的功夫。 敖睺张嘴,一缕青色的妖气,被他从口中喷出,伴着“砰”的一声巨响,距离这水涧百丈外的一处山壁上,碎石滚滚而下,一处石窟被开凿了出来。 巨大的声响,让岸边的道童身子又瑟缩了一下。 “好了,”敖睺满意一笑,他对着小道童道,“以后,你就在这休息吧,自己去四周抱一些干草,注意点别着凉了。” “哗!” 话语毕,敖睺便一头钻回了水中,但才刚一入水,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身子自水中浮出。 刷! 一道青色的妖力自嘴巴里喷出,在距离那道士死尸不远的地方一卷,那之前被盗走的三株灵草便又回到了他的手里。 差点把这些宝贝忘了。 张嘴将这三株灵草衔起,敖睺的眼眸中满意一闪,这一次,终于是彻底的游回了水底。 水底的水窟里已经狼藉一片了,碎石乱滚,敖睺又废了好一番功夫清理。 而在清理干净了之后,也不知是否能算是因祸得福,经了这一遭,水窟内里的面积竟是广阔了好几倍,已经有三四十丈方圆了。 不由的敖睺失笑。 …… 岸边,见这可恶的鲤鱼精终于回水里了,女童终于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她瑟缩在原地,等了小片刻,慢慢站了起来。她看了看不远处的石窟,眼神中像是有犹豫,又过了片刻,终于,还是缓缓的迈步,走了过去。 “哗!” 身后,又是一声水响。 “差点忘了,警告你,千万千万,别想着逃跑。” 鲤鱼邪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道童的身子微微一僵,下一刻,水声停歇。有些僵硬的它回过头,却见到身后,水面又已经恢复了平静。 …… 水中,在发出了一声警告之后,敖睺便回到了水窟里,道士临死前激发的那一道雷符,委实让他伤的不轻。 虽然内丹和阳神没有受到伤害,战力没有大损,但肉躯却确实是被炸得千疮百孔,此刻泡在水里,痛感更是被诱发了,一丝丝的跳动着,挑逗着神经。 敖睺龇牙咧嘴。 老这么疼着,也不是个事啊,这伤是得尽快治。他看着水窟角落里摆放着的那三株刚刚捡回来的灵草,眼眸中一丝肉痛闪过。下一刻,他那被雷法劈的焦黑,鳞甲脱落的鱼尾一摆,便朝着灵草游去,张嘴便叼住了一颗。 …… 月亮缓缓的偏移,不多时便已经移到了天际的最西方。 长夜将尽了。 石窟里,小道童呆呆的靠坐在角落,背靠着一堆刚刚打来的枯草,怀里也抱着一堆,她圆圆的睁着那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看着天边那一轮即将要落下的月亮,怔怔的发着呆。 明明是身子已经极为疲倦了,但脑海里,神经却仍然活跃的跳动着,不愿意休息。 这一夜,她失眠了。 刚出狼窝,又入了虎穴。 劫持她的师叔死掉了,这是好事,可是为什么,那只鲤鱼妖明明都被雷劈了,却还是死不掉呢,落在这样一个妖怪的手上…… 小道童扁扁嘴,又想哭了。 不行!我……我得逃!不然……不然总有一天,会被这妖怪吃掉……吃掉的! 看着月亮,满脸被泪水涂满的小道童,悄然间,做出了决定,她坐在原地想了许久,许久许久,忽然悄悄的站了起来。 蹑手蹑脚的,小道童走到水涧边,她搬起了一块小石头,“咚”的一声,费力的丢进了水中。 水底,敖睺的整个身子蜷着,周生被青蒙蒙的妖雾包裹着,他听到声音,微微的睁了一下眼睛。 “嗡!” 身体里内丹微震,一丝意识的高高举起,下一刻,他嘴角勾起,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复又闭上了眼睛。 没有理会。 “咚!” 声音在夜风中回响,一圈浅浅的涟漪在水面上散开。 小道童赶紧蹑手蹑脚的又走回了石窟,她依旧坐在方才的角落里,拥着枯草,那一双眼睛大大的睁着,忐忑的等待。 过了许久,水底都没有任何的动静传来。 女童的眼睛微微一亮,一抹希望的神采闪出,簌的一下,她站起了身子,立刻就想要逃跑,步子才刚刚迈动,却忽的又停了下来。 也许他是在故意试探我呢?还有现在,虽然师叔已经死了,但身上的法力封禁还在,没有法力,便是逃掉了,这荒郊野岭的也难逃个饿死的下场。 再等等……等等……现下不急……人死了,布下的法力封禁便熬不住几日了,先不急……鲤鱼精那里,这几天也多试上几次,不急…… 女童想着。 随即,她便又坐回到了枯草堆里,甫一挨着枯草,脑袋里,她那紧绷了许久的神经便一下子松懈了下来。 月光温柔,将最后一抹光华洒下,照亮了整间石窟里。 角落里,月光照在女童的侧脸上,她终于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0047章 食物 夜光飞逝,天色一转,便又到天明了。 “呼!” 水底,敖睺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结束了吐纳,只一个昼夜的时间,那一只灵草便被炼化完了,体内妖气又增长了一丝,但身上的伤口却只痊愈了十分之一不到。 伤的真重啊! 敖睺龇了龇牙,将水窟中缭绕着的那一片青色妖气收回了体内,一丝意识举起,他遥遥的看了一眼岸上的石窟。 里面,女童抱着一大捆的干草睡得正香。 “哗!” 长尾摆动,敖睺朝着水窟外游去,在外面的山崖上,他还有千年的黄精没有取回来…… …… 或许是太过劳累的缘故,又或许是睡得太晚,当小道童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正午了,太阳高挂在中天。 她睁开眼,感觉阳光有些刺目。 “醒了?” 耳畔一个声音传来,从数百丈外的水涧中响起。 是那只鲤鱼精! 激灵灵的,女童打了一个冷战,立刻,脸上那原本还残存着的些许睡意,就烟消云散了。 “醒了,那就过来,我们赶紧开始。” 敖睺催促道。 小道士狠狠的抿了下嘴唇,走出了石窟。 果然,水涧边,那一只鲤鱼精已经在水上浮头,等候多时了。 女童的眼神在敖睺的身上一扫,微微的一凝,她注意到,一晚的时间过去,这鲤鱼身上的皮肉伤已经好了一点。 昨晚,那时候他是在疗伤? 忽然的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微微一闪。 女童想起了自己抛下的那一颗,没有激起任何反应的石子,不易察觉的她的眼神微微的眯了一下。 下一刻,她迈步慢慢的走向了河岸。 “先教什么,符箓还是阵法?” 敖睺开口问道。 “阵……阵法吧。”怯怯的,小道童轻声道,眼神有些闪烁,顿了顿,她似是怕敖睺不满,又补充道,“符箓的话,是需要符笔,朱砂,金箔,还有……这些我们现在都没有……” 敖睺不语,只是深深的看着小道童。 女童的眼神躲闪着,心里忐忑,毕竟敖睺先说的是符箓,她以为自己这下,是惹的敖睺不满了。 “好,阵法就阵法,那就开始吧?” 许久,敖睺开始道。 “嗯……嗯,”小道童轻轻松了一口气,“那……那我就先从阵法的基础和精要开……开始说……” 基础?精要? 敖睺微微眯了眯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小道童的眼中狡黠一闪。 “所谓阵法,就是将天地间有形或者无形的东西,按照某些特定的顺序排列,从而使之具有某些效果。常见的排列顺序诸如:一元,两仪,三才,四象……” 女童开始说了起来,但所说的内容却都并不涉及什么要紧的,都是大而空泛。 难怪要说阵法。 果然是个小滑头啊。 敖睺静静的听着,他又眯了眯眼睛,但却也不说破,任由小道童在那里滔滔不绝着。这些东西虽然大而广之,但确实,有许多是他所不清楚的。 他的基础是约等于零的。 …… 时光在飞逝。 一个下午的时间,转眼便过去了,又到了晚上。 “所谓一元,便是万物最初始的状态,包含了许多,既可以指宇宙的开始,也可以指人在未出生时候的混沌状态,是世运时会之数,而两仪……咕噜……” 忽然有一声奇怪的声音响起。 “什么声音?” 敖睺正听的入神,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但话才刚一问出口,他便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又闭上了嘴巴。 夜幕下,女童的脸颊忽然猛的红了。 “我……是我!是我饿了,我已经有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小道童道。 话说到最后,语气中微带上了一丝恚意。 微微的静默。 “好了,今天就到这吧,你先去休息。” 片刻后,敖睺的声音响起。 “哗!” 水声响起,敖睺一个转身,游回了水中。 确实是他疏忽了,打从突破到了阳神境界之后,他便已经可以做到辟谷,闭关的整整十年间,他从未吃过任何东西,竟然,将小道童需要吃东西这茬,给忘的一干二净。 岸上,女童依旧愤懑,但却也不敢发火,她看着因敖睺离去,而荡起涟漪的水面,狠狠的咬了两下嘴唇。 肚子里饿的要命,小道童转身,慢慢的走回了不远处的石窟。 拥着枯草,她在角落里坐下。 清冷的月光落下,照在女童的身上,她抱紧了一捆枯草,闭上眼睛。 睡吧。 睡着了,就不会饿了。 这样想着,但睡意却迟迟没有到来,反倒是饥饿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而因为饿,身上也开始一阵阵的发冷了。 “咕噜噜,咕噜噜……” 肚皮在抗议着。到了后半夜,终于女童再也捱不住了,她猛地将身上的枯草一掀,然后走出洞窟。 吃的。 吃的! 四下里,静悄悄的一片,不要说动物,便连昆虫也没有半个,昨夜的那一场阳神境界的激斗,声势浩大,法力激荡之下,这一片的活物早已被惊走了。 许久,女童终于放弃了。 “呜……呜呜呜……” 小道童慢慢的蹲倒在地上,双手抱膝,脑袋深深的埋着,长长的道袍将她的身姿掩住,身上沾满着的是枯草,哭出了声来。 曾几何时,她还是掌教的女儿,是整个茅山派的公主,但这才几天啊,就落到了住山洞,睡枯草的地步。 而如今,更想要口吃的都没有了。 可恶的妖怪,哪有这样的,抓了人也就罢了,还一点吃的也都不给! 小道士想着,只觉得悲从心来, 月光下,小小的女童抱膝啜泣,情景是说不出的凄凉。良久,当她再抬起头时,月光下,那一张笑脸已经挂满了泪珠。 就在这时—— 刷! 半空中忽然有一道银色的光华闪过,下一刻“啪”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摔在她身前的不远处。 小道士定睛看去。 鱼! 是鱼! 银色的月光下,一条数尺长的大青鱼正在地上翻滚着,鳞甲闪光。小道童的眼神一下子便直了,她直勾勾的看着这条鱼,忽然一下子将整个身子扑了上去。 紧紧的抱住。 “拿去,自己生一把火,烤烤吃了。” 从水里,鲤鱼精可恶的声音传出,淡淡的。 第0048章 生火 但小道童却已再顾不得了,顾不得滑腻和腥臭,她一把将大青鱼抱在怀里。 这条鱼才刚刚离了水,犹有着活力,它似乎也明白接下来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命运,在女童的怀里拼命的扭动挣扎着,“啪叽”声中,长长的鱼尾不停的扫在小道童的脸上。 许久,小道士终于抱紧了这条鱼。 “啪!” 她将青鱼高高的举起,然后重重的摔到地上。 红色的鲜血从鱼头中淌出,大青鱼的挣扎开始慢慢的弱了下来。 “呼!” 女童喘息着,她偏头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地上的鱼,咽了一口口水。 接下来该生火了吧,烤熟之后就可以吃了。 “咕噜!” 这般想着,她又吞了一口口水。 生火! 小道士神情振奋,她在身上摸了摸,却没有找到火折子一类的东西,这些东西,平日里一般都用不上,都被她收在芥子之中,而如今,身上法力未复,肯定是取不出来的。 没有火折子啊,那…… 就钻木取火吧! 忽然一个点子在脑海里一闪。 女童眼神一亮,立即便开始了实施。她先是在附近找了一个表面有凹痕的,巴掌粗的枯木桩,捡了一根一端有些尖锐的枯枝。 又想了想,她跑回自己的小山洞,抱来了一大蓬的干草。 万事俱备了。 那……接下来,应该是只要使劲搓就可以了吧。 小道童有些迟疑。 她回忆着以前在古书上看到过的步骤,捻起一缕枯草放在枯木桩的凹痕上,然后将枯枝尖锐的那段放进凹槽,使劲的搓了起来。 一下,两下,三下……十下……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女童拿开了树枝将一只手掌贴在树桩上,搓了这么久,不要说是火点子了,这树桩上便连温度也没有提升半点。 钻不出来…… 再来! 女童咬牙,心下里发狠,猛的搓了一下那根树枝,掌心中,忽然一阵剧痛传来,她“哎哟”一声,将手掌中的树枝丢了出去。摊开手。月光下,原本细腻光滑的掌心已经破了一大块皮。 打不着火,弄不熟吃的,还弄伤了自己…… 小道童看了手心的伤口,又看了看眼前的木桩和摆在木桩旁的那一只已经快要死透只是偶尔摆动一下尾巴的大青鱼。她回头,夜色中身后的水面上,活水潺潺的流着,恬淡而又静谧…… 该死的妖怪! 女童在心里咒骂着,忽然又一阵悲伤涌了上来,她扁扁嘴,眼睛里水雾积蓄着,终于,在某一刻,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又响了起来…… “呜……呜呜呜……” …… 水底,在将那条从十里之外捕到的大青鱼丢出水面之后,敖睺便又潜回了自己的水窟。 他将自己的身子缩在角落里,尾巴蜷起,慢慢调匀了气息,昨夜吞下的那一株灵草还没有炼化完,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开始了疗伤…… 小片刻—— “呜……呜呜呜……” 岸上,恼人的哭声又响了起来。敖睺睁开眼,这哭声吵得心绪不宁,再没法安静的疗伤了,他不耐烦的眨了眨眼睛。 又哭了? 小女孩真是麻烦,不是已经给过吃的了么? “啪!” 焦糊了的鱼尾一摆,缭绕在敖睺周生的青色妖雾散开,下一刻,伴着“哗”的一声水响,他的身子已经窜出了水面。 岸上,小道童正哭的伤心,忽然在某一刻,从身后的水面上突兀的响起了声音,她吓了一跳,一口气没提上来,顿时,一大口的口水便岔进了嗓子了。 “咳!咳咳咳!咳!” 女童练练的咳嗽着,一边转过头,朝着身后看去。 果然,在水面上,那粼粼的细波间,已经多出了一条浑身焦黑,眼神凶狠的鲤鱼精。 “又怎么了?” 敖睺道,被搅扰了疗伤,他的语气本就说不上有多好,再落到小道童的耳朵里,先入为主下,便自然成了恶形恶状。 激灵灵的,女童打了个冷战,她又使劲的咳了两声,这才终于喘匀了气。 “火……打……打不着……火……” 小道童回过身,看着敖睺可怜兮兮的怯声说道。 敖睺举目一看,便看到了女童身后,疑似被用来钻火的木桩,木桩上胡乱堆着的杂草,还有木桩一旁那一只已经一动不动的草鱼。 他心里的火气终于微微下去了几分。 “让开!” 敖睺道。 闻言,女童赶紧朝一旁挪了挪,一边眼巴巴的看着敖睺。 呼! 敖睺张口,一缕青色的妖气,从他的口中被吹出,在岸上一卷,便有一颗石子被丢到了木桩上。 “噗!” 一声轻响,木桩上那一堆枯草被点燃了。 鲤鱼乃是水族,敖睺的一身妖气,自然也是偏向水属性的,让他用妖气凝冰容易,但生火,就没那么简单了。他先是控制着,抽干了那木桩附近所有的水汽,让它变得更干燥,又丢了一个石子擦出火星,这才点着了这一堆火。 “火……火……” “火!” 见着这一堆火,女童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她盯着木桩旁的那只大青鱼,“咕噜”一声,吞了一口口水,确实,是饿的有些狠了。 木桩上的枯草,只是用来引火的,数量自然不会很多,只一小会便已经燃掉了了大半,火焰渐渐弱了下来。 “还不快加点干草柴火!” 水中,见女童像只呆头鹅一样只顾着高兴,却什么也不做,敖睺心里,那刚刚下去的火气,又冒了出来,他低声叱道。 “哦……哦!” 小道童愣了愣,看着木桩上那渐渐快要熄灭的火焰,她赶紧手忙角落的从一旁的泥地里拔了一些干草填了上去,其间有草茎擦在她手上的伤口处,又惹来了一阵尖叫。 水面上,敖睺微微阖起了眼睛,眼皮却突突的跳着。 小女孩真是麻烦! 他想。 …… 一刻钟后,这堆火终于是生了起来,几根干枯的树枝空架着,中间的空处填着一些干枯的杂草。细弱的橙色火苗,在夜空下燃着着。 “毕毕剥剥!” 枯枝被火烧烤着的声音在水畔边响起…… 第0049章 试探 火点着了,但敖睺却没有立即又潜回水底。 这小妮子笨的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不知道接下来还会不会再有状况,万一再在他疗伤的时候,给他哭上一场,那…… 果然,敖睺的做法是明智的。 女童手捧着大青鱼,绕着火堆走了好一会,却始终无从下手,她回头尝试着往水面上看了看,眼神怯怯的。 “呼!” 敖睺轻叹一声。 “你去,找根棍子把鱼穿起来,再把鱼洗洗,就拿着架在火上烤吧,什么时候闻到香了,就可以吃了。” 小道童依言照做。 “毕毕剥剥!” 橘黄色的火光烤在鱼身上,不多时便有一股香味在四下里弥漫了开来了。 女童抽了抽鼻子,嘴巴里的酸水一个劲的往外冒。 “香……已经香了……可……可以吃了吧?” 她怯怯的回头,看了敖睺一眼。 “吃吧,”敖睺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你转着圈吃,最外面一层应该熟了,吃掉之后继续烤,里面就也能吃了。” “嗯……哦!” 小道童张大了嘴巴“啊呜”一声便要下了一大口的鱼肉,青鱼的肉十分的粗糙,这烤鱼又没有加任何的佐料,连盐也没有,味道可想而知。但女童确实是饿狠了,她大口大口的吃着,不多时便将青鱼最外面的一圈吃完了。 恋恋不舍的她又将鱼架起,继续烤了起来,一边急吼吼的等着,一边伸着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嘴角。 脸上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看这样子,是会了。 水中,敖睺又静静的看了一会,等到又一圈鱼被烤熟,女童二次开吃的时候,他觉得应该再没有什么问题了,于是回转身,尾巴将水流拨开,朝着自己的水窟水游去。 …… 岸上,对于敖睺的离开,女童丝毫没有察觉,她美滋滋的烤着鱼,一圈熟了就吃一圈。 虽然法力被封,但小道童本质上却确实是一个修士,自然不能用凡人间的小孩来比较,这条大青鱼足足有七八斤,但于她而言应该只是刚好够裹腹。 一圈又一圈。 小道童的动作慢慢的熟练了起来,不时的往火堆中加点柴火。 渐渐的她有些饱了,而这到了这时,这青鱼不好吃的滋味,便再欺瞒不过味蕾了。女童张嘴,打算最后咬一口便不再吃了。 “啊呜!” 小道童张嘴,一口咬下,下一刻,她的面色猛地变了。 入嘴的是些什么东西哟? 苦、咸、腥、涩,而且稀烂的,像是一团泥巴。 “呸!呸呸呸!” 女童大口的将嘴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五官扭曲着皱在了一起,她一把将鱼抛在了一旁,直扑小向水涧,一连灌了好几大口水漱口,这才稍稍的缓过了劲来。 只是嘴巴里,却始终是有一种淡淡的腥咸挥之不去。 什么东西? 小道童扁着嘴,走回了火堆边,那一条已经被吃的差不多的青鱼映入了眼帘,却原来,她刚才是一口咬破了鱼的肚子吃到了内脏。 “呸!呸呸呸!” 女童又一连啐了好几口,她转头,看向了水面,粼粼的水波倒影在水中,她的眸中闪过了一丝委屈。 坏妖怪! 说了那么多,为什么没说这鱼的内脏不能吃啊! “呸!” 她又啐了一口,将地上这条被吃的差不多的大青鱼,想象成了那该死的鲤鱼精,狠狠的一脚踩了上去。 等着吧,过几日我身上的法力封禁就要消失了,等逃回茅山,我一定让阿爹好好的教训教训你这只臭鲤鱼! 小道童愤愤的想着,一边熄了火,然后便朝着不远处山洞走去。 月光下,活水依旧缓缓的流淌着,安宁静谧…… …… “所谓‘六合’,便是指上下和四方,也可以泛指天地宇宙……” 水涧边,小道童涛涛不绝着,说的依旧大而空泛,敖睺眯着眼睛静听,而在这样的拖延中,时间已经过去有五天了。 “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夜幕在悄然间降临,敖睺看了看天色,开口道,话语毕他便潜入水中,一刻钟后,“啪”的一声,一尾肥鱼,被他甩上了岸。 “自己烧烤!” 留下这样一句话,敖睺复又钻回了水底。 “哦!” 女童乖乖的答应了一声,随后不久,“毕毕剥剥”的火烧声便响了起来。 月上中天。 小道童将两根带着丫节的树枝,插在了火堆的两旁,又等了片刻,他将肥鱼架在了这简单的架子上,随即便走到水边,搬起了一块石头。 “咚!” 碎石入水,声音在两山之间回响。 赶紧的,女童又自水边走回了火堆,拿起肥鱼,装模作样的烤了起来。 水底,敖睺的眼睛睁开了一下,片刻之后,旋又闭上,淡淡的青色妖雾笼罩住他的体表,他继续着疗伤。 火堆旁,小道童的耳朵竖着。 许久许久,仍听不到水中传来动静,不由的她嘴角一勾,笑了。 这几日,每天她都可以看到鲤鱼精身上的伤势会好上一点,而白天,鲤鱼一直是和他在一起,听讲“阵法精要”的,毫无疑问,晚上,鲤鱼精是在疗伤的。 连续整整五天,每天晚上,在子夜的十分,小道童都会朝水里扔下一块大石头,但鲤鱼精却从来没有一次出来查探过。 毫无疑问,鲤鱼精在疗伤的时候,是顾及不到外界的。 这是女童试探后得出的结论。 “啊呜!” 她将肥鱼凑到嘴边大大的咬了一口,感受着体内那愈发变得薄弱的封禁力量,她的心情愈发的愉悦。 明天晚上,就是师叔死掉的第七天了。 他下的封禁也就消失了。 在修士死后,法力仍可以暂时存在。 但这种存在却是有如无源之水一般,每时每刻都会有消耗,一般而言,等到七日之后,不管是原来何等庞大的法力,都会消失的一干二净。 只是这种见识,一只荒野里的鲤鱼精又怎么会知道呢?他要是知道,在那一天,就不会用强抹去芥子中残存的法力了。 小口的,小道童又咬了一口烤鱼,吃的矜持而又淑女。 她的嘴角勾起,笑的就像是一只偷了鸡的小狐狸…… …… 第0050章 逃跑 “九为数之极,但在九之上却还有十,于阵法一道而言,十谓之‘十方’,最是玄妙……” 白昼过去,夜晚又来临了。 月光下,小道童侃侃而谈,敖睺浮在水边听的认真,到了此时,今天的授课,便也接近尾声了。 “十方者,即指上天、下地、东、西、南、北、生门、死位、过去、未来……” 说完最后一句话,女童停了下来。 “完了?” 敖睺听着,有些意犹未尽,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发现业已经不早了,便也就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等着,给你抓鱼去。” 扔下这样一句话,他长尾摆动,“哗”的一声便潜到了水中。 岸上,小道士则和前几天一样,开始在岸边收集齐起了干柴和枯草。她又回到石窟,取回一捧妥善保存的火种,将枯草掩在火种上,又在上面架好干柴,经过几日的锻炼,她的动作已经十分纯熟了。 待到一切做好之后,女童鼓起腮帮子吹起,袅袅的白烟升起,不一会便窜起了火星,先是干草被点燃,火苗蔓延着,在柴火上炙烤,不一会,一堆篝火便起来了。 小道童在火堆边坐好,明灭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脏兮兮的,但那一双眸子,却是格外的明亮。 今天终于到了第七天了! “啪!” 从水中一尾大头肥肚子的鲶鱼被丢了上来,随后,身后的水涧便又恢复了平静,估摸着那只鲤鱼精应该又疗伤去了。 小道士将这只鲶鱼洗了个干净,随后像前几日一样用一根棍子穿了,架在火上炙烤,一边耐心的等待着。 不久了。 再有一个时辰,身上的封禁就该解开了。 …… “毕毕剥剥!” 火光在跳动,女童一边算着时间,一边心不在焉的啃着鱼。 终于,在某一刻—— “咔……” 身体里一声轻轻的响声传出,小道士的神情一阵,再顾不得吃鱼。她将手上的鱼往身边一放,双腿盘起,腰板挺直,闭上了眼睛。 有了! 有了!有了! 体内,那从被劫持之日起,便一直处于封禁中的法力,此刻正肆意的泊泊的流动着,隔了这许多的时日。 她终于又感受到了自己的法力! 或许是太久没有御使过。 此时,甫一运转,体内的法力在流转间竟然有微微的生涩。但这是小问题,小道士抱元守一,开始运起了自家的茅山心法。 果然,待一刻钟后,体内法力运行过一个小周天,又已变回了和从前一样,流转自如,如臂使指。 小道童睁开眼。 火光旁,一丝微微的金光从她的眼眸中一闪而逝…… …… 时间缓缓流淌。 耐心的等待中,月亮终于上了中天—— 子夜到了。 “呼” 小道童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又望了望东方,眼神闪烁,慢慢的坚定了下来。 “咚!” 和前几日一样,她来到水涧边,搬起一块石头丢了下去。 ——必要的试探还是要有的。 石头直沉入水底,水窟中,敖睺确实是在修炼,听到动静,他像前几日一样抬了下眼皮,分出一缕心神朝着岸上看了一眼。 蓦地,他忽然轻“咦”了一声,眼睛一下子睁开。 却是敖睺注意到,岸上,那前几日身上平淡的就像是一个凡人一样的女童,今夜身上忽然漾出了一抹法力的气息。 有法力了? 水窟里,敖睺微微眯了眯眼睛,他没有立即游上去,而是躲在水底,静默的观瞧…… …… 岸上,在扔出了石块之后,小道童便坐回了火堆旁。 静静的等待。 小片刻,身后的水流便恢复了,又过了一刻钟,依然没有任何的声音传来。 果然么,疗伤的时候,是注意不到外面的。 火光下,小道童的眼神一闪,她探头探脑的往四下里看了一遍,然后像做贼似的弯下了腰,左脚的那只千层底布鞋被脱了下来。 火焰明灭,一只小巧的弓足显现在空气中,月白罗袜紧紧的包裹。 虽然是小小的年纪,但这一刻,竟也透出了些许的诱惑。 女童像是蹙了蹙眉,她左手捏着鼻子,伸出另一只玉白的右手,在鞋子里掏了掏,下一刻,一抹细细的金光一闪,自鞋子中,她竟掏出了一张金色的符纸。 看着手上的这张符,小道士狡黠的一笑。 自打被她自家的那个师叔劫持之后,她芥子里的东西,但凡是能够派上点用场的,便都给搜刮了去。 只这一枚金符,被她偷偷卖了个机灵,藏了起来。 现下里,终能派上用场了。 女童回头,又往后看了看,身后的水面上,平静一片,她张开小嘴,吐出小舌头,扮了个鬼脸。 那么,就再见喽,笨鲤鱼! 等你明天疗完伤,再醒的时候,本姑娘就应该已经到百里之外了! …… 难怪这几晚,见天的往水里扔石头,原来是要跑啊。 还真是,有点小聪明。 水底,敖睺静静的看着,他的嘴角勾起,也轻轻的笑了一下,只觉得十分有趣。 他不懂得什么封禁法力的法门,也不会什么困人的阵法,每天晚上,就将人这样散放着,难道他就不怕跑了么? 小道士根本就不知道,这些日子里,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丝微微的意识在关注着她。更准确点,就是盯着她,怕她跑了。 “茅山正法,万里神行!” 岸上,小道童结了一个手印,法力托举,这一道金符便飘在了半空, 她右手竖起,拇指、无名指和尾指紧扣到掌心,食中二指竖起,身上的法力聚集着,涌到而指间。 一道浅浅的金芒微漾。 人类修行,和妖族相仿,也是先炼气,再结丹。 小道童修行不久,虽然天资不错,但距离结丹也还相距甚远,体内法力只约莫有炼气中期的样子。 而这一道符,则是茅山秘传——万里神行符。 若是由元神境界的修士施展开来,便可日行万里,便是以小道童炼气中期的法力催动,也足可日行百里,乃是真正的逃命利器。 “叱!” 小童低喝一喝,浑身的法力汇集在食中二指指尖,猛的,点向了金符! 第0051章 上天 刷! 金色的法力化成一道金线,没入了符篆之中。 下一刻,那悬在女童腰际的符篆轻轻一颤,随后慢慢的朝着半空中升去……一丈,两丈,三丈…… 小道童注视着。 金符直升到五丈,才终于停了下来,又是轻轻的一震,然后由内而外,一大团柔和的金色光华自符箓里涌了出来。 成功了。 悄悄的,女童松了一口气。 这种符篆的等级极高,至少需要阳神境界的修为才能施展开来,她的修为只有炼气中期,委实是太过低了些,便是凭借着秘法,勉勉强强可以施展,成功率也只有五层,而且激发的时间极慢,所能发挥出的威力也不足半成。 她只有这一枚符篆,失败了就没有了。 但幸好,成功了。 一大股的金色光华从半空中落下来,将小道童的身体包裹住,下一刻,缓缓的她的身躯开始腾空。 金符倏的一闪,便现在了她的脚下,微微的托着——万里神行,自然是用飞的。 但就在这时—— “‘十方’,这就是上天吧?” 身后,忽然一个轻轻的声音响了起来。踏在金符上,听到这声音,骤然间,小道童的瞳孔猛的一缩。 不好! “疾!” 她低叱一声,来不及回头,浑身着法力流转着,右手的食指往下一点,随即,伴着一道金色的法力,金符猛的一震,载着她小小的身子,冲天而起! “原来这才是上天!” 声音传来,好像是拉开了一点距离。 小道士回头,身后那鲤鱼精已经化成了人型,正踩着浪头追来,但看样子,应该是追不上了,悄悄的,她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反应很快么? 踩在浪头上,敖睺嘴角勾起,以他阳神境界的眼光来看,这一道符箓单纯以速度为主,至于防御之类的,恐怕能有初入结丹的水准便不错了。 初入结丹,那就只需要—— 敖睺在浪头上站定。 刷! 一柄青色的冰枪已在敖睺的手中凝出,重重的,他将这柄冰枪掷了过去。 不好! 回首中,小道童的瞳孔猛地一缩,她立即操纵着金符就想要躲避,但以阳神境界飞出的一枪,是何等的速度,她的念头才刚起,这一柄枪已经刺到了近前。 已经……来不及了! 小道童眼神绝望。 劲风扑面! 枪尖似乎正对着的是她的眉心,枪未到,锐利的刺痛感,已经先行浮现了,小道士绝望的闭上的眼睛。 下一刻—— “砰!” 冰枪紧贴着她的头顶飞了过去,小道童的身子狠狠的一个哆嗦,下一刻她头上的发髻被打散了,一头黑色的青丝乱舞。 “这是惩罚!” 预料中的死亡没有来,鲤鱼精可恶的声音响起,似乎更远了一些,小道童睁开眼,她的身子微微一哆嗦,又有一柄冰枪映入了眼帘。 比起上一柄,这一柄冰枪格外的粗壮,就像是一株小树。 刷! 冰枪转瞬及至。 但这一柄像是有些没有对准,飞到了她的头顶,小道童呼出了一口气,但就在这时,忽然“砰”的一声闷响在耳畔响起,紧接着一阵寒意袭来。 不好! 脑海中,念头刚起,兜头便是一大蓬的冰雨打了下来,将她淋了个落汤鸡,却是那一柄冰枪,在她头顶上化了。 落下的冰雨中微带着妖气,打在身上,生疼无比。 疼痛中,小道童没有注意到,在这片冰雨中竟还夹了有一片碎冰。 这块碎冰显然是另有意识在操控,它在青色的冰雨中拐了一个弯,便径落到了小道士脚下的金符上。 “噗!” 轻轻一声响,青色的妖气被碎冰裹着,在接触的一瞬,便将金符穿了一个口子。 青色的冰雨中,凌乱的金光陡然亮起,下一刻,女童只觉得脚下一轻,身子一歪,便从天空中坠了下去。 七八丈的高度,摔不坏修士,却也足以让人狼狈不堪。 重重的,小道童摔到了地上,屁股先落得地,她哎吆一声,只觉得这不可描述之处,疼的要命。 立刻,迷蒙的水雾便布满了眼睛。 青色雨滴落在地上,升腾起一片同样是青色的妖雾。 “‘上天’之后便该是是‘下地’了,我这‘十方’领悟的可好啊。” 淡淡的冷漠声音响起。 藉着着妖雾,敖睺的这一缕意识成型,化出他阳神本相,一个披着红袍的,剑眉星目的青年人。 “咕噜!” 女童吞了一口口水。 她坐在地上,身上的道袍乃是经过法术鞣制的天蚕丝织就的,虽然变乱了,但倒也还没有破损,只头发散落着,乱糟糟的披着,那一张小脸被乱发遮住。 小道童看着敖睺意识化成的虚影,垂下的发丝中,眼神在不停的躲闪。 “我……我……” 她将双腿缩在道袍下,小心的往后推着,嘴巴里懦啜着。 “你……” 敖睺的虚影踏前一步,嘴角微微勾起,眼神冷酷,他弯下腰,离着女童极近,身上冰寒的属性散发着,刺在后者的身上,她忍不住瑟瑟的抖了起来。 “别……别……” “我的阵法精要学得还不错吧,”火红的袍子上,那张俊脸一笑,但眼眸里却是冷冷的,“基础打得可还牢固?” “我……” “这是第一次,算了。”敖睺自顾自道,“但明天,我希望,我们应该可以往下继续学习更深一点的东西。这一小会,你跑了有五六里地,既然这么能跑,那想必你也不会介意自己走着回去……” “砰!” 一声轻响,话语说完之后,这一具由妖气暂时凝成的虚影便消散了,又一阵夜风吹来,将这四下里的妖气一卷,青色消散了。 小道士激灵灵的又打了一个冷战。 …… 五六里的山路,每走一步,屁股上,那刚刚被摔伤的地方,便被牵扯着钻心的痛,小道童一步一步辛苦的挪着。 好不容易,当她终于挪回来的时候,月已经快要完全落下了。 月光洒落,一地都是青光。 小道士抬头,看着西方的那一轮月,忽然无声无息的,两颗晶莹的泪滴从她眼眸中滚落了下来…… 第0052章 火鳞 小小的石窟,窄小而又逼仄。 小道童一瘸一拐的走了进去,整整五六里的山路,她只觉的累的要命,便想要休息一下。 借着月光,角落里的那一堆干草映入了眼帘,她走了过去,扶着石壁,试探着,尽可能小心的缓缓坐了下来。 屁股和干草接触。 女童慢慢松手,身体的下移…… “啊!” 一声痛呼。 却是甫一受力,从那不可描述的地方,立时便有一阵剧痛传了出来。 小道童扁了扁嘴,赶紧伸手又扶住了石壁,慢慢的站了回来。 该死的妖怪! 狠狠的,她在心里咒骂了一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时间只觉得有千万种的凄凉。 终于,身子又直起来了。小道童低头看了看脚下的这一堆干草。坐是做不下来了,而且看这样子,就连弯腰也有困难。 无奈。 女童咬了咬嘴唇,然后慢慢的伸出了一只脚,在枯草上胡乱的拔动了起来。草堆被打散,铺成了一大片。 慢慢的,小道童趴了上去,屁股上终于好受了一点,不那么疼了。 但紧跟着,又有了新的烦恼来了。 身下,这薄薄的一层干草,根本就挡不住地上的那些碎小的石砾,没多久,她就感觉到自己趴在草上的前半边身子,被硌得十分难受。 不得已,小道士用两手撑着,微微抬起了上半身。 那偏西的月,正对着洞口,月光照射了进来,落到女童的脸上,她的额前有细碎的发丝散落,那一双星眸被遮住了。 隐约间,泪光点点…… …… 这一夜的时光,似乎过的比往常要格外的快些。 一转眼,天又亮了。 金色的晨光洒落。石窟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小道童那支起的手臂又垂了下去,她半边脸侧着,紧贴在枯草上,她着实是累惨了,便是用这样难受的姿势,竟也还是睡着了。 “呼!” 水窟里,敖睺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七天的时间,吞下的那一只灵草终于是被他完全炼化了,他睁开眼,感受了一下身上,眼眸微微闪了闪,有些不满。 一株百年份灵草的药效,竟只让他这一身的伤痊愈了约莫五分之一。 “啪!” 敖睺一甩尾,环绕在他身旁的那一大片青色的妖雾便被拨开,往四下里飘散,他又是一个摆尾,游出水窟,朝着水面上游去。 差不多时间了,又该学习了。 “哗!” 红鲤出水。 敖睺朝着不远处的那一眼洞窟看去,一如他分出的那缕意识看到的一样,小道童正趴在干草上睡得极香。 还在睡? 敖睺的嘴角勾起,他自然是知道小道童为什么这么困倦,昨夜受了那样的一番折腾,又走了那许多的山路,怎么可能不困。 若是在前几日,他一定会让她继续睡下去,但今天么…… 敖睺张嘴,一缕微弱的青色妖气,被他从口中吐出,这妖气在水涧里一滚,再腾空时,便已变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水球。 水球在空中微微的一顿,下一刻,在妖气的牵引下,径往小道童的头上砸了过去。 “啪!” 睡梦中,小道童只觉得脑袋上猛地一凉,她悚然一惊,胡乱喊叫着一下子便醒了过来。 “醒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耳畔,可恶的声音响起,女童这才回过神来,她的脑子像是宕机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滴滴答答!” 水滴顺着发丝滴落。 可恶的妖怪,早晚有一天我一定把你一锅炖成鲤鱼汤! 小道童咬了咬牙,慢慢自枯草上站了起来,满腹都是不快和委屈。 但下一刻,当她转过身,面朝向水涧,迎着了敖睺的目光后,面上的神色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变成了恐惧。 她是真的怕敖睺吃了她…… 昨夜,我一定已是恼了这鲤鱼精了,现下,一定要更小心一点,若是再惹怒了他,说不定他真就会把我给吃了。 小道童想着,一念至此,她脸上的惊惧又浓了几分,强自忍着疼痛,她一拐一拐的走着,尽可能的让自己的速度快上一点。 唯恐让敖睺等急了。 “鲤……鲤鱼大人……” 女童在水边站定,神色间有紧张,轻声道。 “坐!” 敖睺道,眼神看着距离水涧不远的一块青石,前几日,小道童便是坐在那儿,给他上课的。 “嗯……啊……是……” 女童一愣,她脸上为难的神色闪出,像是像是扁了扁嘴,但到了最后,还是答应了一声,但很显然,在今天,比起坐,她是更愿意站着。 小道童咽了一口口水,看着那块青石,她咬牙,便要走过去。 “等等,把这个拿去!” 敖睺又开口了。 他尾巴在水中一甩,便有三分之一株的灵草被他甩上了岸。这是一株将近两百年年份的田七,最能止血散淤。 “嗯……哦!” 小道士怯怯的转头,她看了看敖睺,又看了看地上那三分之一块的田七,迟疑了一下,弯腰起来。 “吃吧,完事之后,运功调息一下,你的伤就没事了,真是个小笨蛋,竟然能摔到……” 敖睺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他毕竟不是真的怪蜀黍,有看女童受虐的癖好。 “还有,不要叫我‘鲤鱼’,这是我的本属,但却不是名字,你可以叫我……” 声音一顿,敖睺微微摆了摆尾巴。阳光下,他身上,原本火红的鳞片依旧是一片焦黑的状态,只有背上的那一条金线依旧清晰,闪闪发光。 “叫我‘火鳞子’。” 敖睺想了想,这么道,嘴角微微抽了抽。 “是,火鳞大人。” 小道童弯腰。 在弯腰的时候,不自禁的,她的嘴角也抽了抽。 是,你本来是红的,但现在,被一道雷给劈成这样一身黑,还敢叫火鳞,真是…… 女童想,一边将地上的三七捡了起来。 她看着这株灵草,眼皮不由的,又跳了一下,因为在灵药的断口处,竟赫然是一个清晰的牙印。 没错,这一小块,是敖睺用牙咬下来的 “吃吧!” 耳畔,鲤鱼精的声音又响起。 第0053章 敛息 “咕噜!” 小道士,又吞了一口口水,她看着这田七,面色变幻,像是犹豫了一下,但终究还是将它塞到了嘴里,一口吞了了下去。 灵药入腹。 女童立刻便感觉到一股热流自胃里升起。她不再多想,闭上了眼睛,就这么站着运起了她自家的茅山的心法。 半个时辰之后,功行三转。 小道童睁开眼田七的药力才只炼化了一点点,但她却不敢让敖睺久等,待感觉到自己的伤势已经好了个大概后,便停止了运功。 “好了,那就开始吧。” 敖睺道。 小道童怯怯的点了下头,然后乖乖的在青石上坐好,她知道,从今天要掏出点干货了,不然面前这鲤鱼精是怎么也不会满意的。 “‘一元’乃混沌,混沌者,奇形怪状,可千变万化,故虽‘一’为阵法之首,但以“一”为阵,却是极难的,并不适合初学者。” 女童顿了顿,她偷眼看了看敖睺,后者正眯着眼睛听的入神,见敖睺并没有显出什么不满,她悄悄的松了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一元’之后,便是‘两仪’了。较之‘一元’,‘两仪’虽听起来数目要繁多一些,但其实变化却少的多,乃是诸阵之中最适合初学者切入的……” 河岸边,小道童坐在阳光下,慢慢的往下说了开来…… …… 半个月后,夜晚。 石窟里,小道童盘膝而坐,静静的炼化着体内那一株最后剩下的一点药力,金色的法力,如丝似缕,在她的经脉中穿行着。 某一刻—— “咔!” 一声轻响。 小道童睁开眼,月光下,她眼眸深处一丝金光一闪,却是借着这三分之一株的灵草,她的法力破障,一举跨过了中期,晋入到了炼气后期。 突破了! 女童的眼里喜色一闪,但随即她便又警惕起来了。 不能让鲤鱼精发现。 小道士想,下一刻,她又闭上了眼睛,秘法运转,她身上那刚刚才涨了一大截的气息,便又悄无声息的缩了回来。 茅山秘传——敛息诀。 上次逃跑被发现了,往后的日子里,她需要更加的小心才行。 …… 水窟中,敖睺眯着眼睛疗伤,对于女童的这一番突破,他毫无所觉。 虽然他是分出了一丝心神监视着女童。但就如人一心二用般,分出的这一缕心神,难免会有疏漏。 事实上,这缕心神所起的作用,就只是监视着女童,看她到底逃不逃跑,对于其他的一些事情,则根本就是过目即忘。 …… 冬日里,一场暴雪过后,只一夜,温度便骤然降了下来。 整个天地间银白一片。 这条水涧也被整个冰封了。 为了防止头顶的这一小块水流结冰,敖睺不得不放开了自身的法力,青色的妖雾弥漫笼罩了附近整整半里左右的水域。 而岸上的石窟里,小道童也赶在下雪前,多收集了一些干草,填充了她的小窝。 而时间则是又过去了四个月。 湖岸边,敖睺阳神出窍,手捧着一堆南椒子,这些南椒是他在附近寻来的野生品种,没有什么年份极为普通,但南椒的属性却是木中有火。 据小道童的说法,这南椒子可以布成一个有些微温度增益的小阵。 “呼!” 敖睺吐出一口妖气,将一片十丈方圆左右的泥地清干净,随后,他搬来几块石头,按五行方位排列好。 他将南椒子放在了火位上。 身在阵中,在南椒子放下的一瞬,敖睺的阳神隐约感觉到,四周的温度,似乎是一下子升高了一到两度,但只一瞬,立刻便又降了下来。 他将面前的南椒子自火位上取回,托在掌心感受,果然其间的那一丝火属已经消失不见了。 “用这凡物布阵,果然是不太行啊!”敖睺的转头,对着边上的小道童说道。 “这是自然。” 小道童开口,口中哈出一道白气,她用力的搓着手,又跺了跺脚,小脸冻得通红。 “凡物终究只是凡物,虽然其中也有着那么一丝五行之气,但却也委实太过微弱,比没有也强不了多少,这火位上放着的南椒子若是百年份的,那么至少可以坚持数月,温度也可以升高到向春天一般。” 她说着,顿了顿,朝着敖睺讨好的笑了一下,接着道。 “不过您布阵的方法是对的。” “嗯。” 敖睺点点头,有些满意。这半年来,他着实是学到了不少东西,如今像一些简单的阵法,他已经可以布置了。 “好,今天就到这了,这天气忽然变得这么冷,你身上穿的又少,估计也冻得受不了了,就先回去吧,山洞里多少会暖和一些,还是个小孩子家家,冻坏了可不好。我这就去四下找找,看能不能猎一只狼啊豹子啊之类的,扒了皮,给你御御寒。” 敖睺道。话说完,原地,青色的妖气一闪,内丹裹挟着阳神,便消失在了原地。 “呼!” 看着原地缓缓消散的青色妖气,小道童朝着自己那一双冻的通红的小手上,又哈了一口热气,使劲搓了搓手,然后转身,朝着她自己的石窟走去。 近几个月来,这鲤鱼精的态度似乎是好了不少。 但小道童却只道,这一切不过是源于自己教他的那些东西。 就像是现在,虽然看似鲤鱼精的阳神已经离开了,但在他水底的本体中,却一定还有一丝意识留存着。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表像。 一阵风从身后吹来。 小道童的身子微微的抖了一下。 现下的这些还只是基础,不好蒙骗于他,但再往下教下去的话,就快要教到茅山的秘传了,到那时候,说不得,就要开始做些手脚了。而等到这些真的假的,全部都教完了以后,恐怕等待着她的便是被吃掉的命运了吧。 白雪映在眼中。 小道的眼神像是微微闪了一下。 只是现下也没有什么其他办法,且先这么应付着吧。 等着吧。 总有一天,逃掉的机会会来的。 小道童想着,一边钻进了自己的石窟,她在角落里那垫着的一堆枯草上躺下,拥着枯草,身上的法力开始运转,许久许久,从冰冷的身子里,才终于又慢慢的开始有热气涌出…… 第0054章 芥子 半个时辰之后,敖睺回来了,青色的妖气一闪,他的阳神便现在了小道童的石窟之中。 和去时相比,他手上已经多了一张被妖气抽干了水分的熊皮。 但却饶是已经被抽干了水分,这张熊皮也显得厚厚的,重量足足有数十斤,几乎达到了敖睺阳神负重的极限。 “给!” 敖睺道,将熊皮朝小道童扔了过去,后者赶紧接过。 厚厚的熊皮一侧是柔顺的黑色长毛,另一边则是干涸后泛白的皮肉,味道很不好闻,但在接到手之后,小道童还是立刻便将它披在了身上。 四个月的时间,她身上的那些娇气早就被磨完了。 而且这天也确实是太冷了,水涧上,在没有敖睺妖气笼罩的那些地方,冰层足足结了有数丈厚。 这样的寒意,女童难以抵御。她毕竟只是个炼气期的小修,体内法力稀薄,还做不到不畏寒暑。 “谢……谢过大人……” 小道士怯生生的开口道,厚厚的熊皮披在身上,才只短短的一小会,她的脸上便多出了一抹血色。 “嗯。” 敖睺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了,你今天也辛苦了,早点休息吧,一会我会给你丢条鱼出来,你先把火生好,等会烤烤吃了,就赶紧休息吧。” 话毕,敖睺的阳神一闪,便没回了内丹,青色的妖气一闪,就要离开。 鱼…… 又是鱼? 小道童的脸上厌恶的神色一闪。 整整四个月,她已经吃了整整四个月的鱼了,几乎已经快要吃吐了。 “大人!” 她忽然开口喊住了敖睺,但话才刚一出口,她便又后悔了。 鱼就鱼吧,虽然吃厌了,但总归是能够果腹,为了这点事,我……我喊住这妖怪做什么。 “怎么?” 敖睺的内丹一颤,青色的妖气一闪,阳神又自内丹中浮了出来。 “没……没什么……” 女童的嘴角有些发苦。 “我……我就是想问……问问您……这头熊……您……您是……是打哪儿猎……猎的……” “熊?” 敖睺微微一愣,下一刻便也反应过来了,不由得有些汗颜。 整整四个月,自己竟然没有想起来这茬,真真的就让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连着吃了四个月的鱼。 “往东十五里,有一个山洞,就在那儿,今天我就不捉鱼了,你一会自己去取些熊肉吃吧,还有事么?” 敖睺道。 “没……没了……” 女童赶紧摇了摇头。 “好,那我就走了” 话语毕,敖睺将阳神一收,内丹上青色的妖气一闪,便径飞出了石窟。伴着“噗通”一声轻响,内丹便没入了水涧之中。 原地,女童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奇怪,出乎她的意料,鲤鱼精不仅没有生气,竟然还允许了她,独自一个去往十五里之外。 微微的,小道童眯了眯眼睛。心里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更加的警惕了起来。忽然间变得这么好,莫不是…… 莫不是这鲤鱼精接下来又要有什么新的企图了不成? 可基础的阵法他刚学才了几个月啊,还没消化完呢,难道…… 女童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的眼睛一下子睁大。 难道对那枚芥子戒指,他还没有死心!不行……不行……其他的都还好说,便是秘传教会他一点点都没有关系,唯独是这枚戒指…… 不行,绝对不行! 石窟里,女童的眼神不停的变幻着。 …… 紧裹着阳神,内丹在冰冷的水域中穿梭,只一下便回到了石窟,角落里,一尾紧紧闭着眼睛的红鲤张嘴,内丹径没了进去。 魂归本窍。 敖睺微微呼出了一口气,睁开眼睛。 眼前不远是一个简陋的石台,石台上摆放着那一株千年的黄精。 敖睺的眼神在黄精上一扫便掠过了,眼神定格在了黄精的左边,那里有一枚小小的灰色戒指立着——芥子戒指。 芥子之内有空间。 火红的鱼尾轻摆,敖睺游了过去,将戒指叼在了口中。 自几个月前打杀了那中年道士,将这么戒指抢到手后,他便经常像这样时时的把玩。 只是可惜的是,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他依然参不透戒指的秘密,无法将之炼为己用。 在刚开始的时候,敖睺也不是没有打过小道士的注意。 自那一次逃跑未遂之后,她便乖了许多,也开始真正教他一些有用的东西。但每次只要当他一提到这枚戒指,小道士便立刻就会变得一言不发。 敖睺尝试着吓她,甚至还威胁着,做出了要把她吃掉的样子。 这在以前屡试不爽的方法,这一回却失效了,尽管女童被吓得浑身瑟瑟发抖,眼泪止不住的都出来了,但她却始终紧咬着牙关,不肯松口。 无奈,敖睺只得放弃。 毕竟,他也不能真的吃了人家小姑娘啊。 于是,便只能自己慢慢的揣摩和研究了,而经过了这一遭,敖睺几乎可以肯定,这戒指里一定有秘密。 戒指叼在口中。 一缕青色的妖气自喉咙中飞出,裹着一丝意识没入了进去。和以往一样,意识长驱直入,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 戒指里,原来中年道士的意识法力之类的东西,早在到手的时候,便被敖睺用自己的妖气清扫过好一遍了。 就为这,里面的东西还全部都自毁了。 现在这戒指里面是干干净净的。 一个无主之物。 映照入意识中的,是一片灰蒙蒙的空间。 就仿佛是在清晨的浓雾里,意识处在其间,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里面所有的一切都看不清楚。 有多大,多宽,多高,是方的,还是圆的…… 所有的所有,一切都笼罩在浓雾里。 全部都不清楚! 敖睺曾经尝试过用意念丈量这一片空间,但在意识沉入之后,便立刻迷失在浓雾之中,他一直走一直走,沿着一个方向,但最终什么东西都没有碰到。 没有角,甚至连边都没有。 这一片空间,好像正处在混沌中,没有边沿…… 而想要退出,却又是十分的简单,只要意识一动便可以了。 ps:二更在十二点后…… 第0055章 新邻居 意识在这片混沌中游移着,不知不觉,一个时辰的时间过去。 和以前一样,没有丝毫的进展。 “噗!” 敖睺张嘴,青色的妖力包裹,将戒指复又放回到石台上,身子回转,便要往水窟的另一边游去。 但没游出几米,鲤鱼的身子便又停了下来,他偏头像是想了想,又回过了身,游往石台,然后在那一株千年黄精上,小小的咬了一口。 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最近,敖睺感觉自己修炼的速度似乎是有些变慢了。 或许是近来,分散到杂事上的心神有些太多了。 敖睺这样想,一边又再次离开石台,在水窟的另一边,他的身子停了下来,尾巴蜷起,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开始修炼。 不多时,水窟中,青蒙蒙的妖雾便又弥漫了开来…… …… 一月后。 天气不但没有转暖,反而愈发的寒冷了。 在这一月之内,又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雪,雪层不断的往上叠加着,到如今厚厚的,已经足足有数丈深了。 一夜过去,天又亮了。 水窟里,敖睺睁开了眼睛,将一夜修行后产生的浊气吐出,便阳神出窍,飞出了水涧。 今天的天气依旧不是很好,太阳没有出来,天色阴沉沉的,零零散散的雪花不停的从天空中往下飘落。 滴溜溜。 青色的内丹一转,随即便朝着不远处小道士的石窟飞去,在洞口前停下。原本一直是敞开着的洞口,早已经被用一张熊皮蒙了。 “我进来了!” 敖睺道。 内里,小道士,正缩在墙角,身上胡乱的披着几张兽皮,听到敖睺的声音,她的身子一颤,赶紧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看。 “呃……哦!” 在确认了身上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后,她胡乱的答应了一声。 敖睺的内丹飞了进来。 这些日子,随着气温不断的降低,小道童渐渐有些的吃不消了。 于是从十天前开始,敖睺便不再让她去水涧边教授自己了,换成了他自己阳神出窍,到这石窟里来听讲。 宽大的兽皮挡在洞口,虽然遮住了外面的寒风,但却也让这石窟里变得黑漆漆一片. 进来之后,敖睺内丹滴溜溜的一旋,顿时便有大片的青光涌出,照亮了黑暗,而敖睺的阳神,也一并从内丹里,飞了出来。 “大……大人……” 这忽然亮起青光,让小道童感觉到有些不适,她微微眯了眯眼睛,开口道。 “昨天讲到了‘十方’,今天我们还是继续?” 敖睺开口道。 青色的妖光下,小道士怯怯的点了点头。 “那就开始吧。” 敖睺有些迫不及待。 “‘十方’,乃是基础阵法之中,最为繁复的,单纯从方位而言,便是指东南西北以及四维上下……” 女童偏头,微微想了想后,开口慢慢说了起来。 …… 一日又过。 …… “……故而,十方可以成困阵,也可以为杀阵,若为困阵则称……若是为杀阵,则是‘十方俱灭’……” 低低的女声在石窟中响着。敖睺的内丹轻轻的悬在半空中,阳神则是早就已经听的入迷了。 蓦地,女声一顿,在不复响起。 “火……火鳞大人……天……天黑了……” 小道童怯怯道。 敖睺回过神来,依旧有些意犹未尽。 “唔,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么。” 敖睺的阳神转头,意识探出,厚厚的兽皮外,天色果然已经微微擦黑了。 “好,那你生火吧,我去昨天猎的那只麋鹿那儿,给你割点肉回来,你一会烤烤吃了,天冷,就早一点休息吧……” “呼……” 话音刚落,敖睺的内丹在原地一闪,便裹着阳神飞了出去。 …… 石窟里,又只剩下小道士一个人。 青色的妖光不见,洞窟里,便又回复了黑暗,女童像是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但下一刻,在这片黑暗的掩饰下,她眼眸中,深深的忧愁浮现了出来。 这鲤鱼精对我,似乎是越来越好了。 而“十方”估摸着,就算是这么拖着讲,估摸着也就最多再有半个月也该讲完了,于阵法一道,这是最后能讲的了。 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黑暗里,小道士的眼睛圆圆的睁着,瞳孔的色彩,是和这黑暗一样的漆黑…… …… 阳神出窍,神游的速度是极快的。 这些日子里,随着小道童教授他的东西越来越多了,他自觉,自己也是该对这小家伙更好一点了。这不,昨日里,他寻找猎物的时候,就特地多耗费了一番功夫,连着放过了好几只皮糙肉厚的猎物,一直寻到了五十里之外,找到了一只肉质细腻的麋鹿。 麋鹿是个大家伙,一身的肉起码可以吃上大半个月。 今日里,他无需再捕猎了,只要割一块鹿肉回去,便够了。 敖睺的内丹化成一条青虹在空中疾驰,一刻钟的功夫后,便飞到了这死鹿上空,阳神显化,和内丹一起往下落去。 “嗤!” 青色的妖气一闪,便有一块肥美的鹿肉应声而下,敖睺,将它提在手中,就要离去。 但就在这时—— “咦!” 他忽然哼了一声,却是在阳神显化之后,感知的范围一下扩大。敖睺转头,五十里之外是一座荒山,而在这座荒山里有一道明晃晃的妖气。 气冲霄汉,明如大日! 那竟赫然是一个和他一样,也是阳神境界的妖怪! 明明昨日间,他来的时候,那处山脉还是慌着在的,没想到才只过了一日的功夫,就有妖怪前来占据了。 “咦?” 一声轻哼响起。 在敖睺感应到这道妖气之后,这妖气的主人显然同样也发现了他,远远的,那道妖气像是波动了一下,声音传来。 “是何方的道友在看我啊!” 荒山中,一道黑色的妖气腾起。 下一刻,带着声音,这抹妖气直接掠到了敖睺的耳边,径往他的阳神上扑去。 “哼!” 敖睺的脸色一冷,阳神下的内丹微微一颤,一抹妖气吐出,空气中青色的光影一闪,便挡在了这道黑色妖气的前面。 “刺啦!” 两道妖气交错,立时空气中便响起了沸水融雪的声音。下一刻,青光和黑气,便一起交织着消融不见了…… 第0056章 蛇妖 “咦?” “咦!” 差不多同时,敖睺和五十里外的那妖怪一起轻咦了一声。 两下里出声,却都是一样的惊疑不定。 这缕黑色的妖气异常的难缠,所显出的境界,至少有阳神后期。 敖睺心里一下子便涌出了忌惮。 而同样的,五十里外荒山中的那妖怪也是一样的感受。 她的境界比敖睺要高,一早便看出了敖睺只有阳神初期的境界。也正是基于此,她才会在话都没有说上两句的情况下就悍然出手了。 原以为,这一番试探只是走个过场。 却没有想到,敖睺的法力竟是有这般的精纯,竟连跨两个小境界,将她的试探轻描淡写的化解了。 一瞬间的静默。 “哈哈!” 片刻之后,从五十里外的荒山里,妩媚的笑声传了过来。 而伴着这声音,一大股黑色的妖气在那荒山的正中间涌动了起来,一枚拳头大小的墨色内丹从黑气中飞出,在半空中滴溜溜一转。 又倏的一转,朝着敖睺的位置飞来,五十里的距离,于内丹而言,半刻便至。 滴溜溜! 在距离敖睺百丈远的地方,黑色的内丹停了下来,它又是一转,表面丝丝的黑色妖气涌动中,慢慢的凝结出一道人影——阳神。 这妖的阳神是个妩媚妇人的样子。 一身薄薄的黑裙紧紧的将身段包裹住,玲珑有致,她面朝着敖睺,伸出一只素手掩住嘴巴,吃吃一笑,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动着。 “妾身墨烟,这厢有礼了。” 这妖微微福了一礼。 黑色的纱裙被带动了,朝着两旁一摆。 夜雪下,高叉分开了,她两条白惊人的大腿一闪即逝,上身,自脖颈以下也是雪白一片,而在白与黑相交的地方,则是两团高高的坟起,在这一瞬间,也似乎是更挺了一些。 这一礼,当真是妩媚无比! 敖睺微微眯了眯眼睛。 “火鳞子。” 他沉声道。 “呵呵,原来是火鳞道友啊,”对于敖睺的失礼,这叫墨焰的妖怪似乎并不在意,她又笑了一声,“道友好本领啊,这一身妖气,当真是精纯无比啊,嘶……” 她说着忽然吐出舌头,在嘴唇上轻轻舔了一下。 敖睺的眼睛又是一眯。只这一下,他便清楚了,对面的这女人是一条蛇妖。 “道友是住在五十里外的那两座石山之中?”,蛇妖接着道,其实这是废话,敖睺在那两山之中盘踞日久,那里早就充满了他的气味,“妾身昨日才搬来这‘黑山’,原还想着过两日要去拜访一下这近处的邻居,却不想,在今晚就遇到了正主,嘶……” 她说着,又舔了一下舌头。 “道友,以后我们俩可就是邻居了,可得多多往来,相互间多亲近亲近,才为好啊……嘶!” 它又嘶了一声,在说道“亲近”两个字的时候,似乎是“咯咯”的笑了一下,声音微微加重了一点,充满了朦胧的暗示。 敖睺的眼神猛地一凝。 “亲近就不必了,”他道,“道友的美意,在下心领,只是在下一向性喜僻静,不善与人交往,你我还是各自修炼的好,此处……” 敖睺转头看了看自己居住的那两座石山,又看了看蛇妖占据的荒山。 “此处,距离两山都只五十里,你我便以此为界,井水不犯河水。” “嗤!” 话语毕,敖睺内丹滴溜溜一状,他阳神,状似随意的挥了下手,一抹的青色的妖气从指尖绽放,地上的积雪一下子便被破开。 一道长达数里的深深刻痕便现在泥地中。 不要察觉的,蛇妖那狭长的眼睛,轻轻眯了下。 “在下还要修行,就先行告辞了。” 敖睺弯腰,阳神在地上一抄,将刚才切下的那块鹿肉捡起,内丹一转,青色的妖气漾出,便要离去。 “道友真是好不近人情啊,”蛇妖像是有些幽怨的看了眼敖睺,又吃吃一笑,接着道,“道友,你竟然还吃东西啊。” “修行到似你我的这般境界,还贪图这些口腹之欲,可是不好哦。” “这些就不劳道友费心了。” 敖睺深沉道。 内丹里漾出的那一抹青色的妖气一闪,不再多言,下一刻,他的阳神一闪,便朝着远处飞去。 在飞出十里地后,敖睺在空中微微停了一下,感受到那蛇妖并没有跟来,他微微松了一口气,又继续飞了下去。 …… 原地,蛇妖并没有立即离去,她看着敖睺刚才凿除的那一条深痕,又眯了眯眼睛。 “一击之下有如此的力道,这妖虽然境界不高,但法力却着实不弱啊。” 蛇妖抬首,看了眼敖睺离去的方向,眼神闪烁着,变幻不定,忽的又是一笑。 “罢了,摸不准深浅,就先这样吧,来日方长,且在看看,若是他真的足够厉害,那我就做个‘好邻居’,若只是个外强中干,虚张声势的绣花枕头,那我就要尝尝你的血肉是什么滋味了……嘶……” 蛇妖伸出舌头,在那一双殷红如血的唇上舔了一下。 下一刻,“滴溜溜”,墨色的内丹一转,阳神被收回,她也“嗖”的一下,控制着内丹,朝着自己的巢穴飞去…… …… 当敖睺飞回来的时候,小道童已经将火堆升了起来,洞窟前,用来遮挡寒风的厚厚兽皮,被暂时卷起,以防炭火气闷。 女童缩在火堆前,正身处一双小手烘着。 “给!” 敖睺将鹿肉抛给女童,也不多言,内丹滴溜溜一转,便飞回了水涧之中,回归本窍,水窟里,那一尾所在角落里的红鲤鱼,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呼!” 长长的,敖睺吐口一口浊气,他眼神在不远处石台上的那一株黄精上,顿了一下,随即便掠了过去。 一抹忧愁在眼中浮现,却是暂时他无心修炼了。 今夜遇到的这个邻居,不是个善茬啊,接下来该怎么办。 敖睺思索着,无意识的吐出了一长串的泡泡。又过了一会,他闭上了眼睛,这事情是得要好好的思量思量…… 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057章 布阵 一夜思量。 等到天在亮的时候,敖睺睁开了眼睛,眸子里,一丝无奈闪过。 其实最好的办法,便是离开这条水涧,否则,有如此的恶邻在侧,一些麻烦是怎么都避免不了的。 但离开…… 现下却是不大现实的。 天气滴水成冻,敖睺自己自然是没有问题。 但若是算上小道士,就根本是难以成行了。鲤鱼乃是龙属,对这雨雪天气最是敏感,冥冥中,敖睺能够感觉到,这一场雪,最少还会下半个月,而在雪下完了之后,还要化雪。 所谓下雪容易,化雪难。 化雪又比下雪还要寒冷,这么一二而去,粗粗的算着,想要离开的话,起码也得再等上两三个月,到来年开春。 至于不带小道童自己离开,这一点,敖睺则是根本想也未想。 好不容易捡到这么一个好用的小老师,东西还没学完呢,开什么玩笑。 更何况,那蛇妖虽然能让他感到麻烦,但也就仅只如此了。 昨日那试探性的交手后,敖睺心里已经大概有数了,若是真个斗起来,了不起也就是两败俱伤。 对于蛇妖,他虽忌惮,但却不畏惧。 这般想过后,敖睺吐出一口气,他收拾了一下心情,随后便又像前几日一样,阳神出窍,朝着小道童的石窟飞了过去。 …… 又是一日听讲。 结束之后,敖睺离去,他要去给小道童寻找食物了。 “嗖”的一声,内丹飞出石窟,在半空中一转,却忽的停了下来,敖睺像是想了想,然后内丹一闪,又没入了水中。 水窟里,看着石架上的那株黄精,他脸上像是有肉痛的神色一闪。 下一刻—— “刷!” 一声轻响,随着青色的妖光闪过,一段不小的黄精被切了下来,敖睺将黄精取在手心,神色愈发的肉痛,他内丹滴溜溜的一转,又飞了出去。 内丹裹着阳神,往高空中飞去,一直飞到数百丈高,才停了下来。 悬在半空中,敖睺的阳神显出,从空中往下俯瞰。 阳神的状态下,意识发散,立时,以他所处的水窟为原点,方圆百里之内,都映照在了脑海之中。 初来此处定居之时,他也曾这样看过一回,那时意识映照的,只有这附近的生灵,而如今在学过阵法之道后,所见又有了不同。 视线之内,但见两山环绕,一条玉水横穿其中,一半为阴,另一半可为阳。这两座山峰,再加中间的这处水涧,竟是天成的两仪之阵! 如此倒是省事了。 后山朝南,可为阳,阳者可谓之火,黄精乃木属,木生火,故而可用一片千年黄精,镇压阳眼。 前山朝北,是为阴,阴者可以水替之,金生水,阴眼可以一块金属镇之。 意识在两山间穿梭。 不多时,敖睺便找了一块裸露在泥地里的铁石,而在这铁石旁竟然还长了两从地瓜。 这倒好,金属和食物一块找到了。 敖睺的面上喜色一闪,他内丹一转,便从高空中飞了下去。 铁石被挖了出来,约莫有五六斤重,敖睺将它拿在手上掂了掂,纯度不是很纯,但勉勉强强却也算是够用了。 以这铁块为阵眼,自然是不如黄精的。 但自古阴阳之道,虽然多以平衡为主,可阳盛阴衰却也是十分常见,而敖睺要布阵,主要也只是为了试警一二。 只要阳眼压得住,便也就差不多了。 走你! 阳神飞起,一边看了看地上的那丛地瓜。 过一会再来挖你,吃了几个月的肉,想来小家伙对地瓜应该更感兴趣些吧。 敖睺一边想着,一边径飞往前山,将手上的铁石,随手放在了山巅最中央的位置,又飞回后山。 “砰!” 他妖气运转,连着好几下,在山脚打出了一个足有十几丈深的石窟,然后飘了进去,取出那一块黄精,打下一丝自己的烙印,珍而重之的放下。 “嗡!” 随着阳眼被压住,这两山并中间的那一条水涧似乎都微微颤动了一下。 敖睺自山洞里飞出,抬头,便见以到以这两座山的山巅为原心,方圆五十里的范围里,被一层层青蒙蒙的罩子,罩住了。 …… 阵法成了! 也并不是很难么? 似这等天然的地貌,只要找准了阵眼,再有灵物压阵,布置起来也很快么。 看着这青色的罩子,敖睺阳神的脸上嘴角勾起,满意一笑。 等到…… 蓦地,敖睺脸上的笑意忽然一收,像是有一道电光在脑中闪过,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眼神闪烁。 阵眼……阵眼……那芥子戒指的混沌里,是不是也…… 一时间,敖睺陷入了沉思…… …… 石窟里,小道士已经在角落里点起了火,她正站在洞口,将那厚厚的熊皮卷起,好让烟气散出去。 “嗡!” 脚下,忽然轻轻一震,她转头,下一刻,便看见了,在两山之间,一个巨大的青色罩子正在缓缓升起。 “阵……阵法?” 小道童,一下子便睁圆了眼睛。 片刻之后,她微微眯起了眼睛,眼神闪烁。 “竟忽然布置起了阵法,这妖怪……这妖怪……他又在打什么主意……不行……”她的眼睛深深地眯起,“不能这样下去了,明天把‘十方’最后的一些东西教完,从后天开始,我要教他丹法……” 女童喃喃。 “修为现在是炼气高阶,再服用些丹药,辅以秘法,应该能在几个月内突破到结丹,虽是饮鸩止渴,大损日后的潜力,但眼下也顾不得了,我必须要快点的逃出去……” …… 五十里外,荒山。 原本的荒山,已经被一片黑气毒瘴占满了,在山的正中央,一座方圆足有百丈的巨大石窟里,一条足有水桶粗细,生长数十米的庞大黑蛇盘踞。 “嘶……” 看着远方那忽然升起的巨大的青色罩子,她吐了一下信子,一双如石榴般大小的巨大竖瞳眨巴了一下。 “我这个邻居,看来还真是不一般呢,不过……嘶……你越是这不一般,人家对你可就越是感兴趣了呢……嘶……” 蛇吻中,蛇信长长的吐着,殷红妖冶…… 第0058章 思路 “给!” 敖睺将一串洗的干净的地瓜朝着小道士递了过去。 “呃……”女童微微一怔,下一刻,眼神忽的亮了一下,“地瓜?!” 在连着吃的几个月的肉后,这原本算不上什么好东西的地瓜,落在小道士的眼中,也俨然成了美味,味蕾快速的分泌出了口水。 “谢……谢谢大人……” 小道童伸手接过,怯声道。 “没什么,真要是要谢的话,那就明天多教我一些东西吧。” 敖睺的阳神一下,随即不再多言,内丹“滴溜溜”,便裹着阳神朝水窟里飞去。片刻前脑海中的那灵光一下,他急着要回去验证。 女童接着地瓜的手僵住了。 “毕毕剥剥!” 火光跳跃着,映在她的小脸上,明灭不定。 果然啊,这鲤鱼精又有新想法了。 一瞬间,馋虫便被赶跑了。 小道童低头,她将目光落在手上的地瓜上,只觉一阵索然无味…… …… 阳神回窍。 水窟里,缩在角落里的那尾红鲤慢慢睁开了眼睛。 “哗!” 敖睺摆尾,径向石台游去,一口便叼住了,这枚芥子戒指,他闭上眼,一缕妖气裹着意识,迫不及待的便侵入了芥子中那一片混沌中。 阵眼! 在这芥子中的混沌里,必然会有一处是阵眼! 这是脑海里,那一闪念带来的想法。 是,混沌无形又无状,无边也无涯,甚至,用用言语都难以表述清楚,乃是介于有和无之间的存在。 但,介于…… 既然是介于,那就代表它并不是“无”在它之中还是有实质的。混沌的传说,初始于盘古,传说中,盘古自混沌中诞生,挥斧开天,这才有了如今的天地。若混沌真只是一片“无”,那盘古难道是无中生有诞出的?这已经违反了事物的本质,绝无可能! 那么就只剩一种解释了。 混沌,是一片“无”中含着一点实质。换成阵法而言,这一点实质便是“一元”中,那唯一的一处阵眼。 只要找到了这处阵眼,再有足够的力量,就可以破开的混沌。 通理,要炼化这枚芥子戒指,先要做的,便是要找到里面的那一点。 这一点是阵眼,在找到之后,只要炼化一二,戒指里的这片混沌,自然便会分离了,清者上浮,浊者下沉,然后显化一方空间。 …… 一夜又过…… 当蒙蒙的亮光浸入水底后,敖睺睁开眼。一夜过去了,他没有找到,但只要是思路正确,成功便只是早晚的事了。 “呼!” 敖睺吐出一口气,阳神出窍,在内丹的裹挟下,又朝着小道士的洞窟飞去。 又一个充实的白天…… “……如此,可尽十方界,一招俱灭……”说完最后一句,小道士停了下来,她看着敖睺,眼睛眯了眯道,“大人,阵法精要,全说完了,就只这些了……” “完了?”敖睺一脸的意犹未尽,“再往下呢,应该还可以讲的再深入一点吧,还有,从‘两仪’到‘十方都讲了,怎么独独没有讲‘一元’?” “有……有倒是有……”女童眼神闪烁了一下,“可这些那些都是我茅山秘传,我……我才入门不久……大多都未参透……没有记牢……恐怕……恐怕会有错漏……” “有错漏,”敖睺咂咂嘴,脸上似笑非笑,“是你真的没记牢,还是说,故意教错的?” “大……大人……您……说笑了……”一下子被揭破了心事,小道童的瞳孔微微一缩,强笑道。 “好了,”敖睺又是一笑,也不介意,“说笑就说笑吧,那‘一元’呢,该不会也是什么门中秘传吧。” “一……‘一元’”女童缩了缩身子,眼神闪烁,“‘一元’太复杂了,我也没有学会……” 敖睺的脸上,笑容收敛。 片刻的沉寂。 就在小道士的心里越来越忐忑的时候,敖睺终于又说话了。 “好吧,那就是说,于阵法一道,你已经没什么好教的了,那……” “别……别吃我!” 女童声音颤抖,身子簌的抖了一下,眼睛一下子睁到了最大,又猛的一下仅仅闭起。 “我……我还可以教……教您基础符法,还……还有炼丹服……服气……” 果然么,没达到目的,这妖怪马上就变得凶狠了。 敖睺的内丹往前飘,距离女童近了一点。 “啪!” 敖睺曲手,在小道士的脑袋上,弹了一个脑瓜崩,后者的身子又瑟缩了一下。 “放心,我不吃你,只要你乖乖的,把你能教的都教会我,我学完以后,就会放你回去,我说话算话,真的!” 敖睺道。 他说的确实是实话。 这倒并不是因为,他品格高尚到对茅山门中的秘法没有觊觎之心,他当然也想把小道士脑袋瓜里的东西统统学全。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基础的部分还好说,真假之类不说一眼能看透,思量一会也能做到心里大概有数,小道士想在基础上做文章不太可能。 但再深一点,到那些秘传就不一样了。 是,敖睺有把握,可以借些小手段,让小道士往下教。 但教了之后呢? 真要只是学了些不全的倒也就罢了,万一再掺了些假的进来,那些高深的东西,真假,敖睺可没有把握分辨,学了以后用也不能用,这不就是白白浪费时间了么? 敖睺还没有自恋到,认为自己已经把小道士吓到了不敢说假话。 这小家伙,可滑溜着呢。 至于那“一元”,敖睺估计,是跟那枚芥子有关系,小道士不肯告诉他,是怕他会了之后,炼化了那枚戒指。 而对于芥子戒指,他既然已经有思路了,那暂时,就没必要再用强了。 敖睺的眼神一闪。 戒指里,一定有秘密! “真……真的?”小道士怯生生的睁开眼,怯生生道,“您……您不吃我了……” 话是这么说的。但在女童的眼里,敖睺没有看到一丝的信任,看来这么多次的恫吓真的让他信用破产了。 敖睺在心里,哑然一笑,却也不介意。 这小家伙信不信他,又有什么打紧,抓紧时间,把能学的全学到手,这才是正事。送上门的小老师,要是过了这村,可就不一定在能遇到这店了。 “我明天……就……就开教您……服……服气炼丹……” 青色的妖光下,小道童眼神一闪,说道。 第0059章 探寻 “炼丹?唔……也行,我现在给你弄吃的去!” 敖睺道。 他青色的内丹一闪,便裹着阳神飞了出去,不多一时,一尾蹦跳着的肥鱼,便落进了石窟之中,正摔在小道童的身前。 “烤烤吃吧。” 敖睺的声音透过遮挡着洞口的兽皮传了进来。 他还要赶着回去研究芥子戒指,今夜就没有费周章去猎杀野兽了,只是随意的在水里捞了一条鱼 “哦,对了,最近最好不要往西边去。” 正要离去,敖睺像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叮嘱了一句。 往西,是朝往蛇妖巢穴的方向。 话语毕,敖睺不在多言,半空中,内丹“滴溜溜”一转,青色的妖气散出,便径往水涧中没去了。 …… 石窟里,看着面前活蹦乱跳的这尾肥鱼,小道童扁了扁嘴。 果然,要怪就是妖怪。 稍有一点点的不满意,伙食就又变成鱼了。 想到已经连吃了四个月的鱼,伙食才刚刚改善没几天,就又变了回去,小道童的嘴巴,又扁了扁,却还是弯下腰,将这尾肥鱼收拾了起来。 不多时,洞窟前的兽皮便被卷起,毕毕剥剥的声音中,一堆篝火燃着着。 不让去西边? 火光映在女童的脸上,她又眯了眯眼睛,忽然抬头,看了看将两座山峰都整个笼住的大阵,若有所思。 西边是有是有什么东西么? 小道童思忖着。 空气中,慢慢的,一股烤鱼的香气弥散了开来…… …… 半个月后,雪终于停了。久违的太阳从天际升起,金色的阳光照在雪堆上,反射出一片让人目眩的瑰丽色彩。 雪慢慢的开始化了,而天气则变的更冷了。 “炼丹之法,便是在凡间也有流传。但凡俗之人,不通大道,无知之下,他们多有胡乱作为,将烹金炼石认为是炼丹,以为可凭借所炼出的东西白日飞升,羽化登仙,却不知那些丹丸都是剧毒铅汞凝聚,一丸之下,往往便可致人死命。我等道门所炼的则是药物。” 石窟里,小道童身上裹着厚厚的兽皮,小脸冻得通红,她哈了一口气在手上继续道。 “以木生火,以火燃木,用火烧去药物中多余的渣滓,使其只余下精华,这才是我道门正统的炼法……” 小道士侃侃言道。 敖睺的阳神飘在内丹上,听的出神…… …… 一天的时间,眨眼便过,天色又暗了下来…… …… “所以说,你的意思是让我明日里,寻一些上年份的药草过来,让你做示范?” 敖睺道。 “对的。” 小道士点点头。 “好。” 敖睺沉吟。 “那我明日里上午就不过来了,这方圆百里之内稍稍上些年份的药草,都已经被我挖吃掉了,我得走远一些去找。” 女童微微低着头,闻言,她的眼神微微一闪。 “唔……那就这样吧,我现在先去给你找吃的!” 话语毕,“滴溜溜”内丹一转,青色的妖光泛起,内丹将敖睺的阳神一裹,便朝着洞外飞去了。 …… 片刻之后,敖睺回来了,他在丢给小道士一只肥肥的狍子后,便又飞回了自己的水窟,阳神回窍,叼起那枚芥子戒指,寻找内里的节点。 而小道童,则是升起一堆火,将狍子穿起,烤了起来。 “刺啦啦”的金黄色油脂冒着。 她的眼睛微微眯着。 明天上午么? 阳神离开百里。 鲤鱼精余下的那一缕辅意识,就没有再判断的能力了,除了潜意识里看住我不让离开这个念头之外,它就是个瞎子。 好,就趁着明天上午,往西方走走。 不离开这山的范围,鲤鱼精定然不会知道,我倒要看看,能够被鲤鱼精特意叮嘱的地方,会藏了些什么东西? …… 一夜无言…… 天亮之后,小道童将洞口的兽皮掀起小小的一点,朝外面看着,不久便见到一道青色的阳光,朝远处飞去,她又等了一会,在确定敖睺走远了之后,掀开了帘子。 “呜!” 北风呼啸,迎面吹来。 下意识的小道童打了个冷战,但下一刻,法力运转,一丝微弱的金光从她的漾起,慢慢的,她的冻得发白的脸色又恢复了红润。 却是在法力晋入炼气后期之后,她已经能够抵御住这寒冷的气候。而这些日子,躲在洞窟里一步不出,则全是为了伪装。 法阵西方到底有什么? 小道童的眼睛眯了眯,大步走了出去,但才走出一步,她的脚步便又是一顿,看着踏出的那步脚印,她的眉头一蹙。 刷! 金光一闪,下一刻,小道童的手上,便多出了两张黄色的符篆。 “茅山正法,叱!” 女童低低的轻喝一声。 立时,那两张黄色的符篆便微微放出光华,女童将它们往空中一甩,这两张符篆像是长了眼一样,一下便贴在了她两只腿上。 见状,小道士满意一笑,大步走了出来。 所过之处,踏雪无痕。 这两张是炼气期符箓的悬空符,因为对中年道士无用,他便没有取走,依旧留在女童的芥子中,被她此刻取来用了。 这样,就不会留下脚印了。 小道士回头看了看身后那没有一丝变化的雪面,狡黠一笑,放心的走了下去…… …… 而此刻,在西方五十里外的那处荒山中,黑色的瘴气里,几乎就在敖睺阳神飞走的同时,蛇妖也抬起了头。 她的眼里,同样看见了敖睺离去时的那一道青光。 离开了? “离开了……嘶……”蛇妖吐了一下舌头,下一刻,感受着敖睺那越离越远的妖气,她蛇吻张口,勾出了一个像是笑一样的动作,那双竖瞳里狡黠一闪,“新邻居出门了呀,嘶……”她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太阳,“今天天气不错,倒正好适合上门拜访一下……嘶” 话语毕,她闭上眼睛,又吐了下信子,身子盘了盘。 “啊呜!” 嘴巴张到最大,从喉咙里那一枚被黑色妖气盈满的墨色妖丹飞了出来…… “滴溜溜!” 墨色的妖丹一转,便掀起了一阵妖风,那作妩媚妇人打扮的阳神,自内丹上浮出,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好困啊,这冬天,冬眠有多舒服,哎呀,可真不想出门……” 第0060章 遭遇(大家,元宵节快乐!!!) 白雪皑皑。 厚厚的雪铺在山峦上,将原本崎岖难行的山道抹平了,比起雪前,倒是好走了许多。小道童在雪上滑行着,不多时,便前行了又五六里,抵达了大阵的边缘。 在南山边,距离青色光罩半里左右的地方,女童停了下来,她来回绕着,找了好几圈,脸色变得不好看起来。 她什么也没有找到。 这里…… 女童抬头看了看,头顶青色的光罩,眼中失望一闪。 除了有阵眼之外,什么也没有。 小道士转过身子,朝着右边看去,那里在百丈之外,积雪的掩埋下,有一眼只显露出一半洞口的石窟。 阵眼便是在那儿。 罢了,去阵眼看看吧。 女童想,身子一动,脚下便朝着那眼石窟滑去。 纵是被积雪掩埋,洞口那一些被砸出的石块也无法全部的匿起,三三两两的将峥嵘的显出。小道士小心的让开,猫腰钻进了洞里。 门口的堆雪反射着阳光。 洞窟里,光线虽然比之外面有些黯淡,但用来视物却也是足够了。 小道士定睛看去。 下一刻,她的眼睛便移不开了。 “难怪……” 女童喃喃着。 “难怪不让我过来,这……这是……地宝?” 她的眼神一闪。 “这妖怪倒还真是有几分身家,竟然能拿出地宝压阵……呼!” 小道士吐出一口气,压下心里的震惊。 她自觉已经探寻到了敖睺的秘密,便不欲再多留了,转身,又是一弯腰,身子轻巧的跳了几下,便出了石窟。 “地宝啊!” 小道士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石窟,恋恋不舍。若是能够有那么一小截的地宝相助,她的修为很快便可以突破到结丹期。 药物上了百年,便可以称为灵草,但想要被称为地宝,却要至少千年的年份。 千年。 是一株植物价值划分的界点。 灵草好寻,地宝无价。 以地宝而言,便茅山派已传承了上千年,本宗府库之内,地宝也不过只有寥寥几株。 只是可惜啊。 宝物就在眼前,却是拿不得。 既被当成了阵眼,那么这一小节地宝,就必然被鲤鱼精烙上了神念,只要又外人轻轻一碰,立刻便会被那妖怪察觉。 小道士抬头,又看了眼那笼住两座山峦的青色光罩,此刻,这罩子落在眼睛中,感觉又是不同了。 “呼!” 女童又呼出一口气,收回视线,但就在她将要低头的一瞬,眼睑下,像是有一抹黑色的阴翳,忽然闯了进来。 黑色? 什么? 小道士又抬起头。 下一刻,蓦地,她的瞳孔骤然一缩! 空中,隔着那青色的光照,一颗黑漆漆的内丹正滴溜溜转着,仅仅只是看着,便可以感觉到内里那非同一般的邪恶。 内丹上,一缕黑色的妖气连着。 身着黑色裙纱的妩媚女人正静静地悬着,往下窥伺。 阳神! 女童眼神一闪,赶紧低头,唯恐目光惊扰到这女妖。 她眼神一瞥,飞快的看了眼那洞窟,便要钻进去,暂作躲避。 但已经晚了。 阳神境界的感知是何等的强大,就在女童目光看去的刹那,蛇妖便已经有感应了,她转过头来,眼神径锁在了雪地上的小小身影。 刹那间,如芒刺背。 小道童正打算躲藏的身子猛地僵住了。 她吞了一口口水,慢慢抬头,便看到空中,那黑色裙纱的女人,正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一条猩红的长舌吐出,在嘴唇上缓缓舔去。 “有趣!” 蛇妖又是一笑,下一刻—— 刷! 一条黑色的妖气从半空中掠下,径卷向了女童。 不好! 小道士的瞳孔又是一缩,她想也不想,双腿上,那贴着的两张符篆光芒大放,一瞬间,速度激增,身子急急地在雪地上一滑。 “砰!” 黑色的妖气卷了个空,雪地上,一声爆响传来,大片白色的雪花扬起,又纷飞着落下。而就在那黑色妖气穿过的一瞬,两山上,那笼着的青色的光罩,猛地一阵摇曳—— 示警了! 数百里外。 敖睺已经找到五六株十几年份的草药,正弯腰捡起一株二十年多年的车前草,却忽的,他捡草的动作一顿,猛地抬头。 感知尽头,他巢穴的上空,一大股异种的涌动着。 “蛇妖!” 敖睺开口,下一刻,他内丹滴溜溜一转,青色的妖气涌动,已身化成一道青虹,急急地往回赶去。 …… “咦!” 见到,女童躲开了这一下,蛇妖轻哼了一声,她又看看身下那剧烈波动着的青色光幕,眼神闪烁了一下。 眸光流转,下一刻,她注意力便集中到了女童的腿上。 两张微放光芒的符篆映入了她眼帘。 “原来是符篆。” 蛇妖轻蔑一笑,随后—— 刷! 刷! 黑色的内丹上,蛇妖的阳神双手扬起,两道妖气同时飞了下来。 小道童眼神闪烁,她催动着腿上贴着的那两张符箓,勉强躲过了一道妖气,但第二道,却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 刷! 大片纷飞的落雪中,黑色的妖气,像是绳索般,将女童紧紧的缚住了,妖雾弥漫,将眼前的阳光,也渲染成一片漆黑。 “最近最好不要往南方去……” 恍然间,耳畔又响起了那鲤鱼精的声音。 原来是这个意思,不让往南边,不是因为那压阵的地宝,而是因为,这一边,有另外一个妖怪啊! “倒是个俊俏的小家伙,细皮白肉的,等到问完话后,拿来烤着吃,一定是极好的。” 半空中,蛇妖像是调笑般的说了一句,下一刻,内丹滴溜溜一转,以那道妖气为绳索,将女童整个一提,便朝着南方飞去。 她的修为是阳神后期,距离元神已经不远,阳神状态下,所能负载的力量,自然远不是敖睺能比的。 女童小小的年纪,体重只约莫有五六十斤,提来轻松的很。 烤来吃…… 原来这一只妖怪也是会吃人的,而且,吃人的手段还更丰富…… 小道士听着,只觉的满嘴都是苦涩。 “就是稍嫌瘦了点……” 半空中,蛇妖又低头瞥了一眼女童,长长的红色舌头伸出,舔了下那丰润的双唇,又咂了咂嘴巴。 第0061章 拖延(大家,元宵节快乐!!!) “等等!” 半空中,被黑色的妖气捆缚,小道童忽然大声的喊了起来。 “怎么,这就急了,放心,姐姐会好好炮制你的。” 蛇妖又舔了一下嘴唇,笑道,但这笑容落在女童的眼中,她心里的恐惧却又凭添了三分。 “别……别吃我……”小道士嘴唇颤抖着,眼神忽然一闪,强压住恐惧颤声道,“我……我知道哪里有……地宝!” “地宝?” 蛇妖的眼睛微微一眯。 “就……就在你身后,那示警的大阵里,阳眼压阵的就是一截千年份的黄精!” 小道士急声道。 片刻的沉默。 半空中,蛇妖依旧在飞着,但速度却减慢了一点。 忽的,她轻轻一笑。 “小丫头,骗人可是不好的哟,你是不是打着主意,想要拖住我,等你家那个主人回来啊。” 女童的眼神又是一闪。 没错,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若是她现在直接被抓走了,那就全完了。 鲤鱼精是不可能为了她,而去强闯这妖怪的巢穴的。 毕竟只是自家领地被窥伺了一下,再加上也没损失什么东西,最大的可能也就是事后,鲤鱼精会加强一下他领地的防御,或者更干脆点,直接换上一个巢穴。 但若是她将这个妖精拖在了鲤鱼精的领地里,那情况就又不一样了。 警示的法阵已经触发了,鲤鱼精想必也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等他回来,见到领地中多了一个妖怪,那恐怕事情就不会那么容易就善了了。 只要两妖相争,她就能有活下去的机会! “真的,我没骗您,您回去一看便知,都是阳神境界,难道您会怕那鲤鱼精么,那可是一截地宝啊!” 小道士道。 半空中,黑色的虹光猛然一顿。 “鲤鱼?你是说他的本体是鲤鱼……火鳞子……火鳞子……呵呵……原来是一尾鲤鱼啊!”蛇妖噗嗤一笑,“我倒是什么异种成妖的,却原来只是一条鲤鱼啊,呵呵……” “小丫头!” 蛇妖对着小道童道。 “就听你的,回去看看,若是真有那一截地宝也就罢了,若是没有……呵呵……” 她娇媚一笑,只听的女童遍体生寒。 “另外你就算是故意骗我也没什么用,姐姐我是阳神后期,那火鳞子不过区区一个阳神初期,就算有些手段,姐姐我也不会怕他!” 蛇妖又道。 而这些话,落在小道士的耳中,她的心里愈发感觉到凉了。 “回去!” 黑色虹光一闪,便又掉头朝着青色的光罩飞去…… …… 而此时,从数百里外,一道青虹破空,也正急急地往回飞来…… …… 青色的光罩一闪,警示用的法阵,根本挡不住蛇妖丝毫,她很轻松的便飞了进来。 “阵眼在哪?” 蛇妖将小道童提在手心,开口问道。 “在……” 女童装模作样的四顾了一下,却是在故意拖时间,但这点小心思显然是没有瞒过蛇妖,她又舔了舔嘴唇,猛地紧了一下裹住女童的妖气。 “啊!” 一声惨叫。 “在哪儿?” 蛇妖又问。 “在……在向东一百五十丈的那个山洞里。” 小道士疼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她看到了蛇妖眼里的残忍,不敢再拖下去,哆嗦着开口。 “向东一百五十丈……” 蛇妖转身,下一刻,她空着的那一只手中,黑色的妖气汇聚,一下便朝着那处洞窟打了过去。 “砰!” 一声巨响,碎石带着积雪飞溅。 蛇妖单手提着小道童,黑光一闪,便出现在了洞口,下一刻,那厚厚的一截千年黄精,毫不掩饰的现在了她的眼中。 “地宝,竟然真的有!” 蛇妖的眼神猛地亮了。 刷! 黑光闪烁,她内丹滴溜溜一转,黑色妖光腾起,那一截黄精一下便飞入了她的掌心。 嗡! 阳眼失去了镇压,四下里像是震了一下,下一刻,笼罩着两山的青色罩子,慢慢的开始变淡褪色,直到消失了。 “好小的一截啊!” 蛇妖将黄精拿在手中,翻着看了一圈,像是有些不满,但随即她又是一笑。 “不过没关系,剩下的,应该还是在火鳞子的手上了,啧啧,真没想到啊,这才刚搬过来没几天,就交上这样的好运气。” 蛇妖低头,看向手上提着的小道童:“小丫头,你可是真的是没让我失望啊,这一回立了不小的功劳了呢” “那……可不可以……别……别吃我了……” 看着蛇妖那泛着乌光的一双眼睛,小道童缩了缩脖子,讨好一笑。 “好,依你!” 蛇妖妩媚一笑,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一下嘴角。 “就不烧烤了,一会回去,把你水煮了吃!不过啊,在这之前,还是先得……” 刷! 墨色的内丹滴溜溜一转,小道童只觉得脑袋一昏,下一刻,便已离开了石窟,又回到了雪地里。 “蛇妖,你竟然闯到这儿来了!” 冰冷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女童有些艰难的抬头,便看到敖睺的阳神,正飘在半空中,冷目如电,居高临下。 “火鳞道友,妾身只不过是来串一下门子,你用不着这般大的火气吧!” 蛇妖轻笑着,一抬手,黑色的妖光飞起,便将小道童的身子用妖气裹了,抛飞到了数百丈外。 “哼!” 敖睺冷冷一哼,他看着已经消失的大阵,眼神愈发的冰冷。 刷! 他单手在身下的水涧中一引,妖气的裹挟下,一蓬洁白的山泉便自水涧中飞出,又飞快的凝结成了一柄青色冰枪,被他抓在了手心。 地上,见着敖睺这般动作,蛇妖的眼神又是一闪。 “火鳞道友,”她掩嘴吃吃一笑,“奴家,好不容易来一趟,道友怎么不以妖身见客啊,是觉得奴家不值得请动妖身,还是说……” 蛇妖吐出舌头,猩红的长舌,在丰润的唇上缓缓舔过。 “还是说,道友的本体真是鲤鱼,道友自认为,出来见客的话,有些太过不堪了……奥,对了,这些可不是妾身随便瞎猜的,都是道友你养的这个人宠说的哟!” 蛇妖说着,看了眼小道童。 第0062章 击退 完了! 听着这话,一瞬间,小道童只觉得自己从头,一直凉到了脚心。 空中,敖睺微微转头,看了眼小道童,后者眸光躲闪,他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眸中一道冷意缓缓的闪过。 “火鳞道友,难怪上次见你,你要割那些鹿肉,却原来是养了这么一个小家伙啊,不过啊,姐姐是过来妖,可以告诉你啊,人这种东西,是怎么都不可能养的熟的,咯咯。” 蛇妖言笑晏晏,伸出只一手,掩住嘴巴。 “我们毕竟是妖,他们啊,用来烤烤吃掉就好,可千万不能养出感情,唔……或者清蒸,味道也不错呢。” 蛇妖说者,又舔了舔嘴唇,脸上全是戏谑。 “聒噪!”敖睺的眼神愈发冰冷,“就算我的本体只是鲤鱼,你以为就可以吃定我了?” “还真是鲤鱼啊!” 蛇妖的眼中黑色妖气大盛,她忽然哈哈大笑着出了声。 “上天真是待我不薄啊,地宝,还有一颗阳神境界的大补内丹,刚一搬家,就全都送到我眼前了。” “哈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她阳神挥手一舞,立时,从那颗墨色的内丹中一大片的黑色妖雾便涌了出来,弥散着将方圆数里统统笼罩! 呜! 腥风扑面! 黑色的妖雾中,一只纯粹由妖气组成的黑色大手伸出,径抓向了半空! 刷! 敖睺内丹滴溜溜一转,青色的妖光亮起,手中冰枪一扬,竟不闪不避,朝着这黑气大手迎了过去。 巨大的黑手猛然握紧,将敖睺的阳神淹没。 “果然,之前虚张声势啊!” 黑雾中,蛇妖咯咯的娇笑声响起。 妖气大手收回。 但就在这时这一只由妖气握紧的拳头忽然剧烈的颤抖了起来,黑色的妖雾似乎一下子变薄了,青光隐隐。 下一刻—— “砰!” 一声爆响,整个黑气大手猛地炸开!敖睺手握冰枪,一下子便冲了出来。 “你想要见我的本体,好,我满足你!” 敖睺道,他内丹在空中滴溜溜一转,随即,便朝着水涧中飞去,穿过水面上那飘散着的淡淡黑雾,“啵”的一声没入水中。 “回窍?” 岸上,蛇妖冷冷一哂,黑气大手被毁,那一片黑色的妖雾一下子便破损着,她操纵着内丹,修复着这领域。 见敖睺没有逃走的打算,一时间倒也未加阻拦。 毕竟,就算回窍了又如何,一只鲤鱼精,肉身就算再强大,又能对战斗有几分加成,不拖后腿就已经算不错了。 敖睺的没入,立刻,水涧中,流水便沸腾了起来。 “哗!” 猛然间,一道水柱冲天而起,水柱中,青色的妖光一闪,敖睺的本体显现。 一只闭着眼睛的金背红鲤。 金背红鲤,难怪敢出来,原来是体内有些个异种血脉,但,金背红鲤也不过就是比普通的鲤鱼稍好些罢了,虽然不至于拖后腿,但对战斗的加成也几乎没有,仍是垫底的货色。 黑色妖雾里,蛇妖终于彻底的放下了心来。 “呜!” 腥风呼啸着,毒气掺在妖风里,转眼间,一只比先前更加庞大凝实的黑手具现了出来。 刷! 黑手横空一扫,便径抓向了敖睺,看那架势,似乎是要连整条水柱一起抓住。 敖睺不言。水柱顶端,他那鲤鱼本体开始了变化,身子拉长,只一瞬,便显出了双手五官,一条鱼尾踩在水上。 刷! 眼睛猛地睁开,空气中,青色的光芒乍现! 敖睺单手一引,看也不看,一柄冰枪便在他右手的掌中凝实了,与此同时,他长尾一摆,一大片青色的水幕飞起,径迎向了袭来的那只黑气大手。 “哗!” 水幕和黑手撞在了一起。 下一刻,就想是火遇到了水,在一阵刺啦啦的爆响深重,黑色的妖气大手被熄灭了。 《祖龙诀》乃是龙族传承功法,这随功法伴生而出的御水神通,当然是非同凡响,不是一般的手段可以轻缨锋芒的。 “我的……我的鬼手!” 由于被抽调了太多的力量,蛇妖周生,那一团浓郁的黑色妖气,在这一瞬间微微的显出稀薄,内里,身姿隐现。 “这……这是什么神通……” 蛇妖的声音,终于变得惊慌了,她感觉有些不妙了。 滴溜溜 黑色的妖雾中,墨色的内丹一转,下一刻,妖气便尽数被内丹所吸纳了。内丹又是一转,蛇妖的阳神隐没。 这只鲤鱼精出乎了她的预料,境界不高,但手段却出奇的诡异。 再打下去,她没有任何的把握。 蛇妖心生退意。 但敖睺却没有打算,让她就这样轻易的离开。 “噗!” 水柱上那鱼尾人身的怪物张口,将青色的内丹喷出,滴溜溜一转,阳神也不显形,青色的妖光在内丹表面大盛。 径朝着那枚墨色的内丹撞去。 敖睺的内丹,乃是完美结成,还在阴神之时,便已不惧阳神境界的老鼋了,如今对付一个同为阳神境的妖怪,自然是有十分的把握。 找死! 蛇妖墨色内丹表面,黑色的妖光一闪,似是愤怒。 你凭着诡异的手段,再有肉身加持,可以阳神初期,压我这个阳神后期,我也就认了,如今竟然还敢单以内丹杀来。 真是欺人太甚! 滴溜溜! 蛇妖的内丹一转,便想要迎上来,但就在这时,她心里却忽然咯噔一下,像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闪。 微一迟疑。 下一刻—— 刷! 就在敖睺妖丹即将砸过来的一瞬间,那枚墨色的内丹生生的转了一下向。 这一下的心血来潮,救了蛇妖一命。 “咔嚓!” 一声轻响。 纵使是转了方向,但却还是晚了一点,没有完全躲开,被擦到了一下,立刻从被擦到的地方,一丝隐隐的裂痕破开。 “完美……完美结丹!” 蛇妖的声音一下惊惶,下一刻,再没有任何的犹豫。 “滴溜溜!” 她内丹飞速的一转,在阳神后期庞大的妖气推动下,内丹径直的便朝着远方逃去。 “滴溜溜!” 敖睺的内丹也是一转,在原地定了一下,像是看了眼那奔逃的墨色内丹。 随后,回归本窍。 第0063章 冷漠 已经追不及了。 蛇妖的修为毕竟是阳神后期,内丹飞行的速度,要远比敖睺快的多。 这一击未中。 便也就意味着,杀掉她的机会已经失去了。 水柱上,随着内丹回窍,红色的鲤鱼又慢慢睁开了眼睛。 赶走了蛇妖,那么接下来就该—— 敖睺转头。 不远处小道童被黑色的妖气紧紧的捆缚住,歪倒在雪地里,尽管蛇妖已经逃远了,但这妖气绳索却没有丝毫要消散的模样。 “大……火鳞大人……您……真厉害……” 迎着敖睺的目光,小道童勉强笑了一下。 敖睺不答,他只是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小道童。 片刻之后—— “哗!” 忽然一声水响。 下一刻,水涧之上,青色的妖气涌动着,流水忽的拉长,在半空中汇集着,托起敖睺小小的身子,径直的,将他送到了小道士的身前。 女童的身子微微一颤。 “你……” 许久,敖睺开口了,他的目光像是审视一般落在小道士身上。 “你的修为突破到炼气后期了?” 简简单单的问句,没有任何的音调起伏。 “我……” 小道童张了张嘴,面前,鲤鱼精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虽是同一个妖,但这一次的目光,却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 内里蕴含的是真正的冰冷,刺的她浑身战栗。 “我……”女童她吞下一口口水,“我也是才……刚刚突破……我……我不是有意骗……骗您的……您……” 说着,她眼睛扑闪着,两行眼泪扑簌簌的坠了下来。 “您……求求您……别……别吃我……” 小道士是真的感觉到恐惧了。 “应该是敛息一类的法门吧”敖睺道,“以你的修为,能够瞒过我,这法门,倒也倒也当真不凡。” “我……”女童的嘴唇颤抖着,声音低弱,“我……我可以……可以教您……” 敖睺不言,也没有任何的动作,就这么看着小道士,眼神平静。 …… “说。” 片刻之后,敖睺开口,只吐出一个字。 “您……您先答应……答应不吃我……不……不杀我……”小道士眼神闪烁,恐惧中,牙齿打颤着,勉强道。 “我说——说!” 敖睺又道,眼神冷的吓人。 小道士紧咬着牙,似是想要通过坚持,让敖睺妥协,但迎接着她的,却始终是这一成不变的冰冷的眼眸。 “敛息……敛息诀是……是……咕噜……” 小道士吞下一口口水,声音惊惧。 “天……天地之间有……有灵气,日……日光谓……谓之‘精’,月……月光……谓……谓之……之‘华’,纳……纳而入体,可成气……此……此所谓……谓炼气……气也……” 结结巴巴的,女童说了起来。 “……是故……气……气可……匿……匿于丹……丹田……不……不可察……察也……” 这篇的法诀并不太长,半个时辰后,小道士说完了。 “您……可不可以……不……不吃我……” 她哀求着,看向敖睺。 但后者,却已经闭上了眼睛,按着这刚刚得来的法门,运转起了体内的妖气。不多时,当敖睺再睁眼眼时,他阳神境界的气息已经落到了阴魂境界。 “倒也实用。” 感觉着自身的气机变化,敖睺嘴角勾起,轻轻的笑了一下。 “大人……您……可不可以……不……不杀我……” 耳畔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敖睺嘴角的笑意敛去。 “我……可以……除了……除了这《敛息诀》之外,我……我还可以……可以教您更……更多……丹法……符……符箓……” 小道士接着道。 “您……您不是都……都还没……没学么……我有用……我还有用啊……还有……” 敖睺定定的看着女童。 “我说过。” 片刻之后,他开口,声音很轻。 “我不杀你,也不会吃你,只要教完了我东西,就放你走” “您……” 小道士眼光闪烁。 “这话,便是在现在也是算数的。” 敖睺接着道。 “您……您答应了!” 女童的眼睛猛地亮了,以为就此,逃过了一劫。没想到,就算是到了这一步,她也仍有机会继续活下去 “那……那您能……先……放开……放开我么……我被捆的好难受……” 小道士进一步到。 上次逃跑的那一夜,她摔得很惨,但第二日,眼前这妖怪竟给了她一截灵草,让她疗伤。 这一回,应该也差不多少吧。 女童想到,眼神又恢复了大胆。 自以为已经摸清了眼前这妖怪的脾性。 “好。” 敖睺看着这女童,忽的轻轻一笑,他张嘴,一缕青色的妖气被吐出。 刺啦! 小道童身上裹着的那一层黑色妖气一下便被撕裂了,她活动了一下,已经被禁锢的发麻的身子,站了起来。 这鲤鱼精很好搞的么,随便一糊弄就过关了。 女童微微低下头,借着揉搓发麻手腕的机会,眼瞳里得意的神色一闪,但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一瞥,她忽然看见,不知在何时,自己的掌心竟多出了一点点的黑色。 黑色? 什么? 小道士将双手抬起,对着光一看,下一刻,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蛇……蛇毒……毒……”女童颤声道,她惶急的转头,看向了敖睺,“大人……救我……救救我……” “我说过,不杀你,也不会吃你。”敖睺道,声音落入小道童的耳朵里,淡淡的,“至于这毒……” 敖睺的嘴角又勾起,冷酷泠然。 刷! 一缕青色的妖光卷起,落到小道童的身前,将她脖颈前挂着的那一枚芥子戒指卷走。下一刻,带着敖睺嘴角的这一抹泠然笑意,这延伸出的水流开始在妖气的操纵下往回收。 “救……救我……” 毒已经开始扩散了,只一小会,便爬满了小道童的整张脸,这张原本俊俏的脸变得黑漆漆的额,她踉跄着摔倒,将一只手伸向水边…… “哗啦!” 一声水响,水柱彻底收回。 “别……别走……” 岸上,最后的声音传来,敖睺眼神冰冷,身子没入了水中。 消失不见…… 今天有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064章 开启 小道童死了。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水底,敖睺卧在水府中,下意识的眯起眼睛,静静的思忖。 犹记得,最开始,还未见面的时候,是在阳神出窍之时,先听到她声音的,那时给他的印象还不错。 于是在杀掉那个来洞中盗宝的中年道士之后,想着自己也确实需要补充些各方面常识性的知识,便留了她一命。 这些日子,她时时的都想要逃走,教授东西也都是极尽拖延。 但自己都没有在意和升起,毕竟,没人愿意当俘虏么,更何况,还是处在人和妖这样的种族对立面。 对小道士的消极和胆怯,敖睺能够理解。 从他自己的本心上来说,若没有今日之事,再过一段时间,等女童教授他完毕之后,他也确实会放她走的。 细想想,今日事却也和小道童这些日子的表现十分的吻合。 自己容忍了她这么许久,往日里甚至还会因为偶尔的善心,给她一些生活上的改善。 而今日却为何偏偏坐视她死掉呢? 是了,往日里,这小道童再如何的闹腾,但于他而言,也都不过是无关痛痒的调剂,可这一次小道士算计的是他自己的安危。 虽然他自身并没有受到伤害,但感受却不同了。 敖睺偏过头,仔细想。许久,他嘴角勾起,释然一笑。 果然,在离开那个法制的社会后,骨子里我并不是什么好人啊。 敖睺终于想明白了。 他不再多想,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架子。 一株黄精,一枚芥子。 “噗!” 敖睺张嘴。 下一刻,从嘴巴里,一枚和石台上戒指款式一模一样的芥子戒指被吐了出来,是他刚刚从小道童身上卷下来了。 意识探入,不出意外的,遇到了一小片稀薄的金色法力的阻拦。 这一回,敖睺没有再用暴力了。 他还记得,四个多月前,在那中年道士死过七天之后,小道童身上的封印自然解开的场景。 敖睺猜测,七天以后,小道童的法力便会自然消散,而到了那时,这枚戒指里被破开的空间也将会会自然的重归于混沌。 而他要等的,就是那一瞬间。 敖睺将目光投向石台上,那枚夺自中年道士的芥子戒指,依然静静的躺着,虽然脑子里已经有了思路,但他找了许多天,却始终,找不到戒指里的那处阵眼。 他需要新的启发。 “七天么?” 敖睺自言自语的喃喃了一声。 下一刻,他鱼尾轻摆,游向了石台,将这一枚戒指,放在了黄精的右侧,而另外一侧,摆着的是得自中年道士的那一枚。 两枚戒指一左一右。 “啊呜。” 然后,敖睺在黄精上咬了一小口,又一次游开,蜷尾修炼。 …… 时间流逝…… …… 水窟里,青色的妖雾弥漫着,妖雾中央,是一只蜷着尾巴的巴掌大的鲤鱼。 蓦地,在某一刻,鲤鱼忽的睁眼。 漆黑的夜里,青芒乍现! 鲤鱼张开嘴,立刻这弥散的妖雾,便丝丝缕缕的被他吸回了嘴巴。 七天的时间,到了。 短暂的修行结束,敖睺又游到了石台旁,开始耐心等待。 意识锁定着。 某一刻,摆在黄精右侧的那枚戒指忽然微微一颤。 来了! 敖睺的意识高度集中,只见戒指的内部,那金色法力构成的边界,缓缓的开始的消散,戒指里的空间一阵摇晃,随着法力的不在,内里储存的那些东西也一一的开始化作飞灰。 迷蒙的雾气泛起,稳定空间的范围越来越来越小,灰色的雾气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向内里延伸着,不断的坍塌…… 目的地是—— 最中间的那一点! 一瞬间,敖睺像是终于明白了,他眼神中,兴奋的神色一闪。 但这兴奋并没有持续多久,下一刻,他又是一楞。 中间的一点? 混沌里无边无涯,中心点,又会再哪儿? 兴奋僵住了…… 戒指里的坍塌依旧在继续,片刻之后,整片空间不见了,又恢复成一片混沌,中心的那一点也隐没,再难寻觅。 白费功夫啊。 “呼!” 敖睺吐出一口气,就要收回自己的意识,但就在这时—— 倏的,已经变成无主状态的戒指上,忽然有一点微微的金光一亮。 一闪即逝…… 什么? 敖睺的,眼眸又是一眯。 “哗!” 他长尾一摆,赶紧又前进了一点,紧挨着石台,在戒指的表面上一个极小极小的斑点,毫无保留的现在了视野中间。 这斑点隐没在戒指表面的云纹里,若不是又那一点金光启迪,便是再仔细的寻觅,也休想找的道。 敖睺微微眯了眯眼睛。 “呼!” 他张嘴,小心的吐出一口妖气,再混上一小缕的意识,探进了这斑点中。 霎时间,眼前所见不同了。 同样是戒指里灰蒙蒙的空间,但和以往不同的时,这一回视野有了界限,一个四四方方的空格现在灰雾中。 中心点! 啪! 这一缕意识带着妖气,重重的打入了这空格的最终央。 下一刻—— 空间开辟。 从无到有,从中间的那一点开始灰色的雾气,一点一点的被往外挤开。 一寸,两寸……一丈,两丈…… 敖睺持续着输出法力,空间也不停的变大。 终于,在某一刻,随着他输出的力量,达到了自身法力的顶点,这空间也停止了变化。 一个十丈方圆的空间现在了眼前。 成了! 敖睺眼神中有止不住的欣喜,在开辟好之后,这片戒指里的空间,就好像他自己的私人领地一般,了如指掌。 刷! 敖睺意识一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便落在了戒指里,他意识又是一动,石头飞出。 好奇妙! 敖睺将这一块石头,拿出来又放进去,一连重复了三次才终于罢休。 芥子纳物啊! 往后,咱也是有随身空间的妖了。 敖睺的嘴角勾起,笑容发自内心。 下一刻,他意识操纵着,从戒指里取出了一枚令牌。 这一枚令牌,是原来属于小道士的,内里应该蕴含着不一般的力量,便连刚刚戒子里的空间塌陷,也没有将她毁掉。 令牌通体以白玉打造,两面皆以云纹饰之,云纹中,一面用篆字写着“升仙”,而另一面写着的则是“瑶池”…… 第0065章 茅山 升仙? 难道这竟是一枚,接引飞升令牌? 至于瑶池。 敖睺伸出一只鱼鳍,将这枚令牌举起,左右看了看。 他依稀可以感觉到,这令牌中蕴含着一股奇异的力量,有点像他曾经吃过的蟠桃,却又不那么纯粹。 或许是天庭的仙灵之气吧。 于他而言,这令牌暂时没有什么作用。 敖睺想了想,仔细的检查了一遍令牌,在确认过上面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记之后,便又将它丢回了戒指中。 接下来,该轮到另外一枚戒指了。 敖睺将这一枚戒指放下,转头,看向了石台的另一边。 …… 片刻之后,得自中年道士的那枚戒指,便也被敖睺打了开来,撑开来,内里依然是十丈左右的空间。 而除此之外—— 刷! 青光一闪,一本薄薄的古书,现在敖睺的掌心。 这一本书,和那枚令牌一样,也是在芥子空间坍塌中,毫无损毁的存在。 下一刻,敖睺微微蹙起了眉头,古色古香的封皮上,写着三个大字,估摸着应该是甲骨文。 但以他微薄的见识,只能认出第一个。那是弯弯的一横,在上面点上一点,是个“上”字。 “上”什么? 敖睺翻开书,里面,也是甲骨文写就的,他半蒙半猜的看了一段,十个字里倒有九个是不认识的,根本就读不出来意思。 毫无疑问,这本书应该是个宝贝。 而这些以甲骨文记录的东西,不是绝顶功法,就该是什么难的秘法。 可是—— 看不懂啊…… “呼!” 在翻了两页,见看不懂,敖睺便索性,快速的将书往后翻去。 甲骨文……看不懂……甲骨文……看不懂……甲骨文…… 等等…… 蓦地,他法术的左前鳍猛地一顿,却是书上字迹一转,甲骨文已经尽了,一排漂亮的小篆映入眼帘。 而这些,敖睺是认得的。 脑海里的那部《祖龙经》,便是以小篆写就,在传承了之后,他便自然也认识了这种字体。 下一刻,敖睺的眼神猛地亮了,因为,在这些小篆的最上方,写着的那四个大字分明是…… …… 青山成林,绿水环绕。 皑皑白云漂浮之间,有仙鹤凌空起舞。 …… 茅山。 祖师大殿,修建在高耸入云的山巅。香炉之中,一缕檀香袅袅升起…… 正中的主位上,一个中年人于蒲团之上,盘膝而坐。 他身穿鹤氅,紧闭着一双眼睛,头顶没有戴冠,用一柄桃木簪横着插好束发,脚上是丝云履,三缕的长髯飘在胸前,一派的仙风道骨。 在他的下首,三名道士依次坐下。 “掌教师兄,今日唤我等来,所为何事?” 三人中,坐在最末尾的是一个年轻的白胖道士,他率先开口,语气微带着不满。 “师弟于三年前开始冲击阳神中期境界,如今,终于有了些微的感悟,却不想竟然于此时听到金钟,这着实……” “唉!” 胖道士,重重一叹。 “师弟勿恼。” 下首第一位是一个鹤发鸡皮的老道士,他捋了捋自己颌下不多的几根短须,微阖着眼睑缓缓道。 “若是没有什么急事,相信掌教师弟,也不会敲响金钟,让我等前来的。” 一边说着,他一边,又看了眼,身旁做坐着的那个瘦瘦高高,面白无须的道士。 “黄师弟,你说是吧。” 打从进来起,瘦高道士,便一直微阖着眼睛,闻言,他将眼睛睁开,却没有立即说话,他了眼自己的旁边,那里还有一个蒲团,但此时却是空着的。 “掌教师兄,葛师兄呢,怎么不见他来?” “师兄,二位师弟,”上首,那仙风道骨的中年人终于睁开眼睛了,他嘴唇微动,睁开的眼眸里,一丝痛苦闪过,“就在刚刚,我手里,云儿的命简……”顿了顿,他的语声带上了一丝哽咽,“……碎……碎了……” 闻言,三个道士都是一愣。胖道士和瘦道士也是一愣。 “云儿,她……” 鹤发鸡皮的老道士白眉微微挑了一下。 “死了?”胖道士接口道,但下一刻,他脸上的肥肉抖了抖,眉头微蹙,不客气道,“师兄,云师侄,乃是你之独女,她死了,你伤心,我们都理解,但就因此,你敲了金钟,这是不是有些太过因私废公了啊?” 瘦道士,静静的听着,沉默不语。 上首,听着胖道士的话,中年道士的嘴唇像是颤了下,他的眸里,怒火一闪,咬牙道:“师弟,我知你一向不喜云儿,但现如今,她已经死了,作为长辈,你这样说话,是否是有些太过了?” “长辈?师兄,现如今,你想起我是她的长辈了?当初‘升仙令’发下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认为的。” 胖道士冷冷一哂。 “‘升仙令’每两百年,才会自瑶池发下一枚,葛师兄乃是和你我一带的师兄弟,且不说这二三百年的交情,这么多年他为我茅山一直兢兢业业,贡献颇大,这些大伙都看在眼里,如今,他寿元将尽,修为又一直卡在阳神初期,迟迟突破不了,是最需要这枚令牌,飞升瑶池保命的,可你呢,茅焦!” 胖道士厉声道。 “你却不由分说,将令牌给到了你那修为还不到结丹,连用都用不了‘升仙令’的女儿手上,那时候,你怎么没想起来我们是她的长辈了!” “你……”上首,中年道士勃然变色,他一下站起,却又压了压火,又做了下来,看了胖道士同样一哂道,“袁昆,你可知道你说的那位兢兢业业的葛师兄做了什么事?我又为什么,会敲了金钟!” 底下三人中,白眉老道士,眉毛微微一挑,而瘦道士则是表情不变。 “什么?” 胖道士已经听出了些不妙了。 他眼光一扫,便看到了瘦道士身旁空着的那个蒲团。 “葛师兄……难道葛师兄他……”胖道士的眼神一闪,却犹自不肯放弃,强说道,“掌教师兄,是你自己做事不公在前,就算是葛师兄一时义愤,失手打死了云师侄,也该算是情有可原吧……更何况……何况……” 他说着,感觉有些词穷,眼睛骨碌碌转了一下,忽的脖子一梗大声道。 “这这点事情,应该也还够不上敲响金钟吧!” “师弟!” 白眉老道士,厉声一喝。 第0066章 议事 茅焦的眼睛眯起,那双眸子死死的盯着胖道士,眸光如鹰似隼,阴蛰中忽然有恐怖透了出来。 “好……好啊……袁昆……很好……你很好……” 刷! 茅焦说着,忽然一下子猛地站了起来。 转身。 在他身后的墙壁,三张巨幅画像悬挂着,中间一人作青年人打扮,左右两人则都是满脸乌黑虬髯的中年人。 这三幅画像上,画的乃是茅山的三位开派祖师。 居中那青年人,是大茅真君茅盈,左右两边的虬髯客是二茅君茅固和三矛君茅衷。 “三位祖师在上。” 朝着三幅画像,茅焦恭谨弯腰,又小步趋前,在最中间的那副画像前跪倒。 他手中金色的法力亮起,印在了墙壁上,下一刻,随着“嘎吱”一声轻响,墙壁上一个数尺长的孔洞裂开。 茅焦双手伸进,捧出了一个紫色的檀木盒子。 下首,白眉老道的眉毛又扬了一下,中间的瘦道士依旧是低垂着眼,面毫无表情,胖道士脸上的肥肉则是使劲抽了抽。 “袁昆,你无原无故,动祖师秘匣作甚!” 胖道士道。 茅焦不答,他将双手放在盒盖上,将这檀木盒打了开来。 盒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残杀同门师侄,偷取祖师秘籍,”茅焦冷冷一哂,“袁昆,我女儿的死自然是惊不动金钟的,但不知,这份秘籍可能请动金钟啊。” “……” 胖道士张了张嘴,脸颊的肥肉又抽了抽。 “一年之前,我将‘升仙令’赐给云儿之后,也知道葛师弟心中有不快,于是便任他为大总管,我自己则开始闭关,将门内事物主理之权,尽数给了葛师弟,希冀能以权柄让他将心结疏散一二,谁想……” 茅焦颌下的三缕胡须颤了颤。 “谁想我这番苦心,他非但没有体会,反而……反而……我可怜的云儿啊!” 茅焦接着道。 “云儿命简碎后,我即刻便出关了,招来弟子一问,才直到早在大半年前姓葛的那厮就已经带着云儿离开茅山了,我赶紧清查门内上下,却见贵重物品大多未少,最后,来到祖师祠堂,终于发现,那厮盗取的乃是了秘籍!” 茅焦往下看。 “几位师弟,云儿被杀是小,但祖师传下的秘籍被盗,却是一等一的大事,不可不追回啊!” 他话是这么问的,但双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死死盯紧了胖道士。 “袁师弟,不知我这般解释你可满意否?” 胖道士的脸颊绷得紧紧的,他直视着射来的这道目光,脸上的肥肉颤了又颤,终于还是没忍住。 “茅焦!” 胖道士咬牙道。 “你说的倒真是好听,其实也不过就是想要为你那丫头报仇罢了,只是可怜了我葛师兄,什么作为补偿,将大权托付,我茅山满门上下,如今谁不知晓,葛师兄寿元将近,他现在需要的是权利么,他要的是活下去的机会啊!” 胖道士的声音恨恨的。 “你要是真想补偿他,就该放开宝库,将那几支地宝给他,这才是正理,却让他帮你管理门派,你自己倒好躲起来闭关,这分明是要压榨完葛师兄最后一丝价值,连最后闭关冲刺一搏的机会都不给他!” “师弟,你失言了!” 白眉老道眉头一扬,沉声道。 上一回他便是这样,喝住胖道士的。 但这一次,胖道士却没有睬他,他的目光冷冷的,瞥了一下白眉老道。 “大师兄,你一贯和掌教师兄都是一伙的,哼!既然现在话已经说道了这个地步,我就索性说的更开一点,掌教师兄,你说门内的贵重物品大致未少? 胖道士讥讽一笑。 “怎么可能会少呢,所有宝库的钥匙不是都握在你掌教大人的手中么,不然凭你区区六寸灵根的资质,又怎么可能会比我这八寸灵根的还要更快修到阳神中……” 胖道士正说着,忽然感觉自己的衣服,被人拽了一下。 “掌教师兄,”胖道士身旁,那一直沉默寡言的瘦道士忽然开口了,“祖师秘典,自然是要追回的,但却也暂时无需太急。” “无需太急?” 茅焦早已是一脸的阴沉了,听到瘦道士的话,他眼睛眯起。 “黄师弟,你这话又是怎么个意思,这一卷《上清经》乃是茅盈祖师当初求道之时,王母所赠,而且最后几页,还计述了‘大品天仙决’,这可是可能证道大罗的无上功法,难道师弟认为不重要?” 瘦道士身前,闻言,白眉老道转过了身,表情有些责怪。 “师弟并无此意。” 瘦道士朝着白眉脑袋,微微躬了下身道。 “茅盈祖师于东岳大帝坐下,任职司命星君,乃是我茅山一脉,在天庭最大的靠山。这卷秘籍乃是他老人家特意留在地界的,意义自然是不一般,师弟的意识是,这秘籍象征的意义,要大过实质。” 瘦道士说着,笑了一下 “《上清经》乃是灵宝天尊所著,但得以传世的却只我茅山这一卷,但此卷经文,却是用上古先文所著,便是祖师爷也只不过看通了十之一二,便是葛师弟得去了,他也看不懂,这一点,想必师兄比我还明白吧,至于卷尾的那一部‘大品天仙诀’,就更不要说了。” 瘦道士一笑,如和风细雨。 “想要修行至少也得是元神境界,身具完美内丹,只这一条便拦住了天仙九成九的修士的,而就算可以开始修行,此诀,所带来的三灾厉害,也不是修士可以承受的,雷灾便也罢了,之后火劫和风劫,若是没有天罡地煞之变相配合,根本就度不过去,而这等天罡地煞之变,不要说我门,便是三清嫡脉,也大多没有传承。” 茅焦听着他眼睛深深的眯起,眼神愈发深邃。 “此诀,只是鸡肋,这,掌教师兄也是明白的,否则,”瘦道士又是一笑,眼神落在了茅焦身前的紫檀木匣子上,“否则,师兄你也不可能,在这匣子上,连一个警示阵法都不留,是吧。” “那依着师弟的意思,是无需找回祖师秘典了?” 上首,茅焦缓缓开口,说道。 第0067章 妙法 “掌教师兄,不要着急啊,师弟之前便说过了,并无此意。” 瘦道士将目光从茅焦身前的檀木盒上收回,依然笑着。 “那你说了这许多,又到底是为什么?” 茅焦的眼神阴沉沉的。 “掌教师兄休要动气,是师弟的废话多了些,” 一旦说起话来,瘦道士脸上的笑容似乎就不会消失,他朝着茅焦抱歉一笑。 “这些废话,就此打住,师弟这便将自己的一些小小愚见说出来,不论对与不对,诸位师兄弟,姑且一听,若是真有什么不当之处,掌教师兄!” 瘦道士笑着,朝着茅焦打了一个稽首。 “还望不要怪罪。” 茅焦不言,他知道真正的戏肉要来了。 他眸光在底下一扫,发现白眉老道,也正朝他看来,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之后,他挪开了目光继续往下看。 最下首,坐着的是自己的那个胖胖的小师弟,他脸上依旧堆满着愤懑,但这等喜怒形于色之辈,往往最好对付。茅焦只看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然后将视线重又落到了瘦道士的脸上。 这一位才是真正难缠的。 “已经说了这么久,黄师弟还有什么想说的,直说便是。” 定定的看了瘦道士许久,茅焦缓缓开口说道,恰在此刻,瘦道士也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在一瞬间交汇。 四目相对,瘦道士粲然一笑。 “师弟以为,祖师秘典失窃,是必须要找回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在此之前,我们还是先讨论一下,云师侄的死因。” 茅焦的眼神猛然一厉。 “师弟以为,云师侄的死,不是葛师兄所为!” “黄岩!” 茅焦咬牙,他眼神阴狠,咬牙切齿道。 但对于茅焦的怒火,瘦道士却恍然未觉,他自顾自的往下说去。 “如真如掌教师兄所言,葛师兄于大半年前,盗书,并倚仗大总管之职将云师侄掳走,那他为何要等到今日才动手杀人,葛师兄修为虽然不济,但却也是堂堂的阳神境大修,在我茅山门内,能够稳压住他的,也只有我等四人。凭此修为,他若是想杀人,又为何要等上大半年之久,阳神境界,一日最少可行二百里,二个月的时间,便足够他到万里之外了。” 瘦道士直视着茅焦,说道此处,他顿了顿,移开目光看向了祠堂的另一边,那里依次并排的放着四枚金色玉简。 只是在最后两枚玉简的中间,有一个明显的空当。 “在离开之前,葛师兄便已经将自己的命简取下,没有他的命简,又有着如此距离作为缓冲,难道葛师兄还不能放心杀人么,他又为何要多等上一个半年?这多出来的半年的时间,都已经足够葛师兄离开东胜神洲了!” 瘦道士不再笑了,他将视线复又落回道茅焦脸上,面色转为肃穆。 “因此,师弟认为,人不是葛师兄杀的!” 茅焦的眼神几乎快要可以吃人了。 “也许……” 下首第一位,白眉老道眉头一扬便要开口,但他话未出口,瘦道士身旁,胖道士便大声嚷开了,一下子便将他的话打断。 “黄师兄说的有理。” 一边说着,胖道士一边看了一眼白眉老道。 “大师兄,你刚刚想说什么?难道是想说,葛师兄是害怕掌门师兄,请动祖师爷他老人家,推演出他的行踪,故而非得出了州界才敢杀人?” 胖道士说着,讥讽一笑。 “大师兄,这话,我劝你还是不要说出口了,免的徒惹了师兄弟们的耻笑。是,那小丫头是三祖师爷第十四代的孙女,可隔了这么远的血脉,又无什么特别之处,难道你以为祖师爷会重视?” “师弟,你失言了。” 待到胖道士话说完,瘦道士缓缓道。 “不必再说下去了,是与不是,等到将姓葛的那贼子,捉拿回门内,我们自然便知了。” 上首,茅焦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口,他睁开眼,眸中已经没有怒火了,眸中眼神一闪,他缓缓道。 “掌教师兄说的是,” 瘦道士颔首,面色依旧不变。 “只是按着我茅山门规严厉,不会无故更改。而依着门规,残杀同门者,必须于捉拿到的三日之内,明正典刑,于山门邢台之上,处以形神俱灭之刑,不可拖延。此门规乃是当年祖师所定,原意只是为了震慑门中弟子,但于此时就显得有些为难了。定下此条,乃是为了震慑中人若是捉回了葛师兄,但三日内,我等问不出结果,又该如何?” 瘦道士淡淡道。 “掌教师兄,若是我等捉回了葛师兄,但在三日之内,未问出结果,那又该如何呢?故而师弟依着师弟愚见,还是应该先讨论的清楚一点为好。” …… “大品天仙诀……” 水窟里,敖睺用一双前鳍捧着这册古书,怔怔的出神看着,他觉得这书名,有些熟悉,像是在哪你听过,但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应该是源自脑海里那些前世的记忆。 记忆里的一本西游功法? 那应该是顶级的吧! 立刻,敖睺迫不及待的读了下去。 一行行妙法,在眼底滑过,敖睺看的如痴如醉,凭着如今阳神境界的修为,他只读到了第五卷便有些看不懂了,勉强着读完后,到了第六卷,便完全是看天书了。 “呼!” 敖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眸中难掩兴奋,通过和脑海里的那部《祖龙经》对比,他很轻易的便可以判断出,这部法诀,要更加的玄妙。 而祖龙经已经是直通金仙的一流法诀了,而这部法诀比它还要玄妙。 这意味着什么? 这部《大品天仙诀》可直通到无上的大罗之境? 一时间,敖睺心痒难耐,但可惜的是,在法诀的开篇,便言明了,修习这法诀,起始的境界,最少也得元神期,他暂时还修行不了。 现在不能练啊! 敖睺拨动着书页,五卷以后的内容看不懂,他便不再看了,索性一下翻到了最后。然后,这书末尾的那一段小小的文字映入了眼帘…… 第0068章 血脉(本卷完) “此乃非常之道,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丹成之后,鬼神难容……过丹田穿九窍,骨肉消疏,其自身解……” 这…… 这……这…… 敖睺看着,一下便睁大了眼睛。 如果说,对《大品天仙诀》敖睺只是略微记得一点点的话,那么上面这一段话,相信只要看过《西游记》的,都记忆犹新。 这…… 这不就是猴子修炼的功法么! “呼!” 敖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一时间,他心中又是震撼,又有些可惜。 猴子修炼的功法,他脑中不禁浮现出前世央视版《西游记》,猴子大闹天宫时的片段,是那样的意气风发。 只是可惜啊。 这门法诀,他是修不得了。 不论是天罡变化,还是地煞之法,论及珍贵,都丝毫不在《这大品天仙诀》之下。 他一个小小的鲤鱼精,能够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这《大品天仙诀》已经侥天之幸了。至于,那两门变化之法,他是万不敢在遐想了。 毕竟,他总不能真的去方寸山偷师吧。 不是谁都能有那猴子的命的。 那等地方,他一个区区阳神境界的小妖贸然接近,恐怕唯一的下场就是被当场打死。而没有没有变化之法,这门《大品天仙诀》便只是一根鸡肋。 可惜了! “呼!” 敖睺又吐出一口气,鳍上,青色的妖光一闪,法诀便被收回了芥子空间中。 果然,天上是不会胡乱掉馅饼的。 敖睺想着,片刻后,他的心境终于又慢慢的平复了下来。 接下来,该再做些什么? 修炼? 不,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这地方…… 敖睺举目,环视着这一处居住了许多年的水窟,眸中有着些许的缅怀。 是不能再久呆了。 戒指里,静静的躺着的“大品天仙决”还有“升仙令”,让敖睺的心里,有了一种不太踏实的感觉。 不过在此之前…… 敖睺转头,目光似是穿透了水幕,看到了五十里外的那座山。 先试试,看能不能取到那枚大补的妖丹! 敖睺张口,青色的阳光一闪。 下一刻—— “滴溜溜!” 他青色的妖丹,已裹着阳神,冲出了水面…… …… 三个月后。 …… 北海。 烟波浩渺,无边无垠。 …… 在一连向北游了三个月之后,敖睺发现,他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游到了北海边缘,再往前一点就是大海。 敖睺停了下来。 在四面寻找了一圈之后,他选定了居所,一处距离海岸线约莫有三百里的小湖泊。 水底。 “我看到了什么,啧啧,一只阴神境界的红鲤鱼!” 在一阵的垂涎的蠕动后,这只体长足有二尺的巨大螃蟹,口器前已经堆满了一片恶心的白色泡沫。 敖睺的嘴角抽了抽。他使用了敛息诀,身上的气息只表现出初入阴神的强度。 “大补啊!” 螃蟹精怪叫了一声。横起身子,举起一双三四寸宽的巨大钳子,垂涎的,朝着敖睺冲了过来。 敖睺不为所动,下一刻—— “噗!” 青色的妖光一闪,螃蟹精那一身厚厚的重壳便青色冰枪刺透了,他身子被钉在水底,蓝色的血液弥散间,一双竖在脑袋上的小眼睛惊恐的转着。 天堂和地狱竟然是如此的近。 肉躯已经要死了。 螃蟹精张口,内丹裹着阴神一下子便从蓝色的血液里窜了出来,逃之夭夭,希冀能够将魂魄保全。 但—— “噗!” 又是一声轻响。 “啊!” 淡蓝色的妖丹里,像是有一声惨呼声响起,随即便整个湮灭了…… 看着这颗内丹消亡,敖睺的眸中无喜无悲,他闭上眼睛感应。小片刻之后,当他再次睁开眼睛后,尾巴一摆,朝着南边游去。 循着感应,不多时,敖睺便在小湖泊南边离着湖岸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处由青石垒起来的水窟。 ——螃蟹精原本的巢穴。 这是一处内里约莫有十来丈方圆的石窟,乍一看还挺宽敞。 倒是省了不少事。 敖睺想。 这一处湖泊很小,内里住着的也只有螃蟹精这一只妖怪。在打杀了螃蟹精,敖睺老实不客气的,将他的水窟也连带着一并占了下来。 接下来,敖睺又在水窟的门口布下了一个简单警示阵法。 搞定! 最后摆下一小片黄精作为阵眼,敖睺嘴角勾起,满意的笑了一下,随后,他长尾一摆,便朝着水窟的最里面游去了。 接下来,就在这里好好的修行一段时间吧! …… 七年后。 …… “嘎吱……吱!” 随着一阵让人牙酸的爆响,水窟里,那一片弥散着的青色妖雾剧烈翻腾着,纷纷然,朝着水窟的最里面涌去。 片刻后,待到妖雾被吞噬一空,一尾红色鲤鱼显了出来。 “呼!” 敖睺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慢慢睁眼,从他的眼眸深处,一抹锐利的青色光华缓缓漾出。 终于……突破了! 阳神中期! 身体周围数尺内,水波一阵阵的摇曳,这是体内,突破带来的力量,还没有被完全掌控。 敖睺又闭上了眼睛。 一月后,境界终于稳固了。 …… “呼” 敖睺睁眼,但修为虽然突破了,他眼眸中却没有一丝的喜色。 转头。 随即敖睺便看到,自己背后的那一条金线已经不如突破前明亮,隐隐的有些黯淡了下去。敖睺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前世看《西游记》时,四海龙族中没有高手了。 坐拥着四海的无尽资源。 无尽岁月里,就算是堆,四海也早该堆出几个高手了。 原来这部祖龙经,就是问题的根子啊! 是,于功法本身而言《祖龙经》,乃是一流的修行法门,而单以水行而论,它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能超越那些顶级功法。 但就是这样的一部高深法诀,却偏偏有着无法掩饰的缺陷,那就是…… 自开始修行《祖龙诀》以来,这么多年,敖睺一直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瓶颈,就算是阴神破入阳神这样的大境界突破,只要外部条件达成了,一切便水到渠成。 但就在不久之前,自阳神初期破镜中期的时候,他终于感觉到源自身体内部的桎梏了,来源自—— 血脉! 抱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069章 《祖龙经》 背上的那一条金线,乃是龙族血脉的外在显化。 据敖睺自己估计,从阳神初期突破到中期,就至少用掉了他自身三分之一的血脉! 难怪。 难怪从几年前开始,修炼的速度就原来越慢了。 原来是因为血脉的缘故! 水府中,敖睺微微眯了眯眼。 现下里,倒还是可以继续维持着,那剩下一多半的血脉,勉勉强强的应该可以支持着修为突破到阳神后期。 那之后呢? 从阳神突破到元神境界,又需要多少的龙神血脉、 枯竭的血脉,在百年内应该会缓慢的恢复。 难道就一回回的数着日子,等着那一个又一个的百年,一直到几千年之后,攒够了血脉,再缓慢的突破? “呼!” 深深的,敖睺吸出一口气,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本以为能凭借着一路修行到金仙境界的秘籍,竟然会有这样巨大的缺陷。 他闭上眼睛。 缓缓的,《祖龙经》亢长的的内容,在脑海里流淌过。 “此诀,乃吾龙族不传之秘,非祖龙后裔,不可修行,于极处,可得不朽之肉身,比之金仙不逊丝毫……” 卷首语的最后一段,赫然便是这样一句话。 但在此时看来,却是说不出的讽刺。 刷! 敖睺睁开眼,下一刻,这水窟之中,一道青色的妖光闪现,那一本古书便又现在他的身前,他直接将书翻到了最后,记载大品天仙决的位置。 这一回,也不管看懂看不懂。 从头至尾敖睺通读了一遍。 “历三灾而不死者,金丹方可永固,臻至大成,从此,可再不为外邪所侵,得一丝不朽精髓,略具金仙之特征也……” 在《大品天仙诀》第九卷的末尾,敖睺看到这样一句话。 略具金仙特征…… 也就说成不了金仙? 敖睺苦笑。 早该这般仔细看看了。 便连《大品天仙诀》这等绝顶的法诀,修炼到最后,也成不了金仙? 敖睺又闭上眼,将脑海里那一部《祖龙经》看了个遍。 在这一部只能算是一流的法诀,明明白白的,写着修炼到最后,可以凭肉身媲美金仙。 在质量不如的情况下,《祖龙诀》凭什么修行所能达到的上限,比《大品天仙决》都还要高些? …… 《祖龙经》,顾名思义乃是祖龙所创。 …… 盘古开天,定地火风水四大先天元素,使洪荒空间稳定。四大先天元素渐渐的演变成了后天五行元素:金木水火土。 而在衍变的过程中,四大先天元素互相融合感染,终究如混沌孕育盘古般孕育除了数位混沌神兽。 其中之一便是祖龙。 龙性好淫。 祖龙育有九子,而这九子又继续为他开枝散叶,于是,在过了许久许久之后——龙族诞生了! 为了这些后代们,祖龙在思揣之后,创出了一本独属于龙族的功法—— 《祖龙经》。 作为初代的龙,祖龙是这天地间,第一批诞生的先天神灵。甫一出生,甚至还未开始修炼,他便已经具有了可以硬撼大罗境界的肉身。 这力量是天生的血脉赋予的。 于是,在创立功法的时候,祖龙很自然的便将重心侧重到了血脉上。 这功法千万,大多数的功法都是感受和掠夺来提高修者的实力,感受的法则的变幻,掠夺天地的精华。 修炼起来,一步一荆棘。 而《祖龙经》却不同,祖龙赋予它的作用是挖掘。 龙族。 是血脉传承的种族。 他们和其他先天孱弱的神灵们不同,他们的血里面含着的就是力量。 也因此他们不需要感悟,也不需要掠夺,只需要通过不断的挖掘自身的血脉,便自然而然的可以拥有庞大的力量了。 所谓的匹敌金仙并不是夸张。 而是天生的高贵血脉带来的遗泽…… …… 但这一些,敖睺自然是不知道的。 或者说,他知道了也没有用。 如今,这天地间的龙族,早就不是洪荒时代的那一拨了。 在传承了不知道多少代后,有的龙子龙孙,血脉甚至连敖睺都比不上。 至少,敖睺若是一意熬时间的话,凭着《祖龙诀》还是可以突破到元神境界的,再找几件宝贝,扛过雷劫的话,便可以成为不老不死的真仙。 只是,要想修到那一步,就不知道要到多少年后了。 怎么办? 敖睺蹙起了眉头。 要不换功法? 一个念头在脑中山谷,但只是一闪,便被他排除了。 开玩笑,这世间的功法何等的难遇? 便是敖焰,她一直随侍在菩萨的身边,能拿出来的,也只有一部熬时间的功法。 还有四海龙族,这么多年了,他们会不知道《祖龙经》的缺陷,要是能找到合适的,还会继续修炼? 敖睺自己的手中,倒是还有一部《大品天仙诀》。 可问题是,这部法诀,他不敢修炼啊。 寻常修仙功法,便是《祖龙诀》,也只有元神期雷劫这阻碍,升仙之后,修行路上便再不会有天地降下的灾劫了。 可《这大品天仙诀》它不一样啊,人家有三灾。 没有修炼过,天罡地煞变化的,谁能抗的住,谁又敢修炼? 敖睺不想熬时间,那样的话,他想要修到真仙境界,还不知道要等上几个一千年。 可是换功法的话,他又没得换。 那么…… 就只剩下一条路了。 “五十年后,北海海眼,化龙池开……” 悄然间,脑海中,一段淡漠但却又威严的声音响起。 敖睺的眼神闪了闪,他转头,眸光朝北。 北海……化龙池…… 看来,这北海海眼,是不能不去一趟了…… 五十年。 还剩下三十三年的时间…… 感受了一下体内阳神中期的法力,敖睺的眸光又闪了闪。 罢了,先不想这么多,把境界先突破到阳神后期才是正理。 刷! 青色的妖光一闪,《大品天仙诀》被敖睺收回了戒指,与此同时,他面前的地上,那原来放着《大品天仙诀》的地方,则多出了一粒黑色的丹丸。 这一粒丹丸是得自那条蛇妖的。 敖睺到底是没能彻底杀掉蛇妖,在最后,她用内丹裹起阳神跑掉了,敖睺得到的只一具蛇尸,而这粒丹丸,便是敖睺利用从小道童那里学来的萃取技术,将蛇尸中的血肉精华全被萃取出来得到的。 此时倒是正好可以作为资源,用以修炼…… 第0070章 潜行 修行中,时间似乎变成了白水,流逝的让人没有任何的察觉…… …… 三十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这一天,风和日丽。 时令刚到初夏,夏日的暖阳下,湖岸边,早已是一片的郁郁葱葱。和煦的风儿吹过,水面粼粼的荡起。 满世界都是绿色。 …… 绿色。 青色的妖雾弥漫着。 水窟里,敖睺幽幽的睁开了眼睛,比起三十年前,他身上的气息又强横了没错,没错,他已经突破到阳神后期了。 果然么,血脉耗尽后,修为就再无法提升半点了。 而在敖睺的背后,那一条金线,已经隐彻底隐没不见了—— 血脉已经耗尽了。 敖睺转头,环视了一下,这居住了三十年的水窟。 下一刻—— “哗!” 他尾巴一摆,便朝着外面游去。 距离五十年之期,已经只剩下三年了。 是时候该出发了。 …… 北海。 在距离入海口只有数里的水域里,敖睺停了下来,事到临头,他的眸中到底还是有一丝犹豫闪过了。 但这犹豫只是一闪,下一刻,他眼中的神色复又变回了坚定。 “哗!” 长尾摆动,敖睺一头扎进了北海中。 怒涛汹涌。 海上的风浪还是一如既往的大。但这一回,敖睺却没有了当时刚离开南海时的狼狈,他已经有了阳神后期的修为。 比之当日,他法力强横了何止十倍。这一回,他已能御风而行了! 可惜啊…… 若是当时,就能有如今这般的法力,东海,恐怕早就已经去过了吧。 在海上,敖睺一边游着,一边想。 只是,现在却是暂时不能去了。 老龟的样子,在脑海里一闪。 敖睺的眸中闪出了一抹阴翳。 “啪!” 长尾猛地一甩,一个浪头正迎面而来,被敖睺一下打了个粉碎…… …… 三天后。 敖睺依旧停留在距离海岸线不足十里的水域。 并不是他又迟疑了。 而是他在等待。 等待什么? 清晨过后,太阳渐渐的热了起来,水面上敖睺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便准备往水里潜深了一些,也好躲些阴凉。 但就在他刚刚准备下潜的时候,蓦地,他摆尾的动作,轻轻一顿。 来了。 敖睺的眼神一闪,他感知到,五十里外,三个妖怪正往北海游来。 身上的气机变化,他阳神后期的境界被遮掩住了,气息一降再降,直到微不可查,然后,敖睺摆尾,朝着那三个妖怪游来的方向迎了过去。 “水君大人,北海到了。” 三个妖怪中,修为最高的是一条身长数米的水蛇,蛇信嘶嘶的吐着,约莫有着阳神初期的修为,在他的身旁一左一右,跟着两只蛤蟆精,左边的蛤蟆精浑身灰扑扑的,正冲着水蛇讨好的说道。 却不防一个浪头正恰好打来,一下子将他抛飞起了老高! “啊!” 蛤蟆精高声尖叫,又一下坠落到水中,溅起一大蓬的水花。 刷! 水蛇精张口,一蓬灰扑扑的妖气喷出,将他和两只蛤蟆精一并笼罩了起来。 在左边蛤蟆坠下的一瞬,右边的蛤蟆精似乎缩了一下脖子,像是也被吓到了,他身上泛着几丝淡淡的金光,体内或是有一丝金蝉血脉。 “你们只有阴神的修为,挡不住这北海的风浪,跟紧了我,不要出了我的妖域。” 水蛇妖道,声音竟然是女声。 而此刻,敖睺已经潜行了过来,他将自身的气机压制的极低。 水蛇妖不能察觉。 看着蛇妖身畔那漾起的灰色光膜,敖睺的眼神微微一闪,他在这其中,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一丝淡淡的神域的味道…… 找对了。 果然,这水蛇妖也是一名水神,看来那一日他听到的声音,并不是唯一,而应该是通过水神金印,遍传万水的。 如此的话。 这水蛇妖来北海的目的,应该也和他是一样的。 为了化龙池。 “蛤一,你胆子大,但太不小心了,蛤二,你天赋好,可这胆子?” 灰白色的妖域内,水蛇妖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要不是手底下实在没人,我是不会带你们这两个憨货来的,现下里,四处无人也就罢了,再行上个半年左右,我们可就该到龙宫了,你们两个都给我多当心着点,在龙宫里,可不要丢了本君的脸面。” 蛇妖道,声音中像是有一丝无奈。 龙宫? 不是去海眼么? 敖睺静静的听着,他的眼神又是一闪。 这便是他在海岸线边来回游曳了三天的缘由。 对于目的地化龙池,除了“海眼”个信息之外,他一无所知,自然是要先等一个带路党了。 “大……大王……我不是故意的……这……这北海好……好吓人……” 金色蛤蟆“蛤二”开口,竟然也是一只雌的。 “你以为我想来?”水蛇妖开口,声音里有着一丝丝的淡淡的不舍,“这一来,我掌管了足足有八百年的齐湖从九品水神的神职,可就要再不属于我了……唉!真是舍不得啊,要不是因为修为卡在阳神初期足足六百年,我才不会用水神金印,换取这入化龙池的机会呢。多好的神职啊……等到从龙宫里出来,我就又会变成光洁溜溜的一只野妖了” 用水神权限换机会? 敖睺的眼神又是一闪。 这是极为重要的一个信息。 可是他手中却没有水神金印啊,当年在通天河时,因为不知道水神印玺的根底,他将得自鳜婆的那枚金印放弃了。 而现在听这水蛇妖的话,水神权限似乎是一经认主,便无法强行夺取,只能自己放弃和转让,否则龙王爷不会煞费苦心的,对外界开放化龙池。 想到被自己放弃的那部分通天河权柄。 不由的敖睺有些后悔。 那部分权柄是自己同化了鳜婆的妖气,才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当时放弃的时候,做的是痛快,可现在需要的时候,可就没有了。 吃了没文化的亏啊! 怎么办? 敖睺狠狠咧了咧嘴巴,将自身的气机又使劲压了压,不远不近的缀着水蛇妖。 因为,要不这样的话,他连龙宫都找不到…… 今日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071章 夜叉 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找到龙宫再说…… 敖睺想。 …… “大人,我们怎么去龙宫,这海这么大,龙宫哪儿找?” 蛤一终于从七荤八素中回过了神来,他甩了甩头,瓮声瓮气道。 水蛇精没有回答。她张嘴,长长的蛇信吐出,又吐出了一口妖气。纵是隔了老远,敖睺也从这妖气中感应到了一股不同的力量,那掺杂在妖气里的是源于水神印玺中的神力。 神力在空中一转,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朝着北方微微一弯,就像是一个人在作揖。 “往北。” 水蛇精道。 …… 往北。 安排后收摄着气息,隔了三四里的距离,悄悄的跟在水蛇妖的后面,每走一段时间,水蛇精都会分出一缕神力感应,然后调整方向。 就这样,走走停停,一年半的时间悄然过去了。速度比敖睺预想的慢的多。 但,就算是再慢,目的地也终会有到的一天。 …… 黄昏。 夕阳西下,大片红霞从天边映下来,霞光相互勾连着,水光并天光一色,模糊了天与海的界限。 在蛇妖一行的身后,敖睺静静的飘在水面上,隔着十里的距离,看着他们的慢慢的往前游,也不着急。 自从半年前,一次偶然,被蛇妖发现行迹之后,他便再不跟的那么紧了。 毕竟,鲤鱼不是海水里的物种。尤其是敖睺的颜色还是红的,在蓝色的海洋里,这颜色更是分外的惹眼。 一尾没有妖气波动的鲤鱼在海水里。这情景,光是看到,就会让人有联想…… 因此,明显的,最近蛇妖警惕了许多。 “大人,怎么到啊。” 灰白色的妖气罩子里,蛤一抱怨道,他本就是浮躁的性子,入海之后这许多日子里,每日除了赶路还是赶路,景色永远都是一成不变,他早就有些受不了了。 “闭嘴!”蛇妖斥道,她转过头,又朝着后面看了一眼,“不要说话,我感觉后面,有妖在跟着我们!” “哪有啊!”蛤一回头,也看了一眼身后,满不在乎道,“我看啦,是您最近老担心有人来抢声印,有些敏感过头了。” 蛇与蟾蜍,都归属于五毒,天生便合适聚在一起。蛤一蛤二自小便和水蛇精一起长在齐湖之中,因此,虽然名义上她是主君,但三妖的关心,却更多的像是姐弟和姐妹。 水蛇妖也一向对蛤一蛤二多有关照,否则凭着他们二人那有缺陷的性格,怎么可能修炼到阴神境界? 这些东西,尾随了三妖数年的时间,敖睺早就一清二楚了。 在听到水蛇妖和蛤一对话的时候。 十里外,敖睺苦笑了一下,他四下里咂摸着,要是再不到的话,或许要不了几天,他还真就有可能被水蛇精给发现喽。 就在这时—— “刷!” 忽然间,海面上一阵黄色的妖风混杂着水雾凭空卷了起来。 敖睺缓缓摇摆的鱼尾猛地一顿。 下一刻,他便看到,十里之外,在妖风卷起的那一片水域之内,水蛇妖勉力维持的那一片小小的妖幕变成了一叶扁舟。 妖风中,这扁舟不住的飘零着。 “啊!” 受惊之下,蛤二立刻便叫出了声来。 幸好,这妖风只刮起了一阵,没多久便停了下来,水幕散开,内里一哨人马显露了出来。 “哪里来的小妖,竟然敢擅闯龙宫。” 为首的那员妖将喝到。 他面目丑憎,明明是水族,但却背后凭空生出了一双灰褐色的翅膀,双手尖尖,只有四趾,双手斜斜的握着一柄三股刚叉,分明是一只夜叉。 ——巡海夜叉! 敖睺的眼神猛地一凝。 便是隔着十里的距离,他也能够清晰的感应到,这夜叉身上一阵阵扭曲的妖气,足足要比他高上一个大境界。 这夜叉竟赫然是一名元神境界的强者。 而除此之外,在他身后跟着的那一票的虾兵蟹将中,敖睺也没有看到一个修为低于阴魂境界的妖怪! “上……上神容禀……”水蛇精使劲摇了摇头,他长长的身子弓起,在水面上摆出人力的姿势,朝着巡海夜叉作了一个揖,“下神乃是齐湖水精,五十年前龙王爷曾以印符传音天下水神,故而小神此番……” “你是来入化龙池的?” 夜叉不客气的打断。 虽然只是北海龙王手下的一个小小的巡水将军,但他的神职却有正八品,在他的面前水蛇精自然便成了“小神”。 “是……是……” 水蛇精硬着头皮道,这夜叉样貌凶恶,那双铜铃般的眼睛瞪着,看的她心里发毛。 “如此的话,那就进来吧。” 夜叉沉声道。 话毕,他将掌中的钢叉交到了左手上,腾出右手,妖气鼓动间,单手猛地一挥。 “哗!” 妖风又起,打在海面上,忽然海水从中间往两边分开了一条小小的,直通向海底的缝隙。通过这裂痕,隐约间,一座美轮美奂的水晶宫显了出来。 “进来!” 夜叉道。 夜叉巡海,自也有接引之职。 “谢……谢过上神……” 水蛇妖映着头皮道,她朝着身后的两个蛤蟆精轻轻的甩了甩尾巴。 缓缓的,一行三妖猫起身子,钻进了那道只有三尺来长的裂痕。 夜叉的眼神一闪,他像是看了一眼跟在水蛇妖后面的两只蛤蟆精,却也没有说些什么,任由他俩跟着水蛇精钻了进去。 “哗!” 在水蛇三妖的身形消失之后,夜叉又是一挥手,海面平复,又合拢了起来,他复又双手拿叉,抬起头,那一双眼眸,在附近的水域仔细的扫过。 十里之外,敖睺的心神一紧。 但幸好,只有一场虚惊,夜叉的眼神在水面寻娑了一圈之后,便收了回去,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妖风卷起。 待到再次消散后,那一片海域上已再没有了半个影子…… “呼!” 见夜叉没有发现自己,敖睺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心神放松了下来。 得自小道童的这敛息术果真是颇有神妙,当初小道童以炼气的境界,瞒过了敖睺的眼睛,如今,敖睺以之,也骗过了,高出自己一个大境界的元神境夜叉。 第0072章 黑鲤 要知道从阳神到元神虽然看起来只是隔了一个大境界,但其间巨大的差异,却要比起之前所有的境界加起来都要大。 这是云泥之别。 从炼气一直阳神虽然妖气一直不停的提纯进化着,但实际上,却都还是在凡境中变迁。 元神则不同。 这是一个新的境界。 元神境界又被称为虚仙。 仙者,长生不死! 从阳神到元神,这一步的提升,是生命本质的跃迁! 元神境界,比起真正的仙人,除了还未经历过雷劫考验之外,单从生命本质而论,已经是别无二致了! 这敛息术的神妙可见一斑! 但饶是如此,在松了一口气之后,敖睺也不敢再多留了。 “哗!” 敖睺尾巴一摆,便朝着远处游去。 这一处的地方已经被他记在了心里,而且—— 一个普通的水神竟可以将随从带进入龙宫?! 游动间,敖睺的眼神像是轻轻闪了一下。 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而在这之前,敖睺要做的,是先远远的离开这一片被龙宫直接监管的水域…… …… 三个月后。 微风。 海面上,波澜微起。 但对于大海而言,这却已经是难得的好天气了。 近来,随着化龙池开启的日子越来越临近,北海中越来越多的水族,自各水脉支流中游来,往龙宫汇集。 海域某处,一只黑色的鲤鱼精一妖独自行着。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 “吸!” 黑鲤鱼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 再有个数月的时间,应该就能够到龙宫了,他今年三千五百岁,终于等来了这个更易血脉的机会。 自从五百年前偶然听说了化龙池之后,他已经浪费了整整三百年的时间了。 在一处无主的九品灵湖中,他屠灭了满湖的精怪,而后又在灵湖中苦苦寻觅了三百多年,才终于找到了水眼,将归于天地了的金印,又凝结了出来。 水神之位,不是目的,而是跳板。 鲤鱼跃龙门。 自古以来,世间就一直有这样的神话流传着。 比起其他的种族,鲤鱼化龙的可能性是最高的。 这条黑鲤已经修行到了阳神境界的最顶峰,在好几次强行突破无果之后,化龙已经成了这条黑鲤唯一晋级元神的希望了。 希望这几百年的付出值得吧。 “呼!” 黑鲤长长的,将方才吸进的那口气吐出。 月光自天空正中的那一轮圆盘上挥洒而下,照在鳞片上,有有一种凉丝丝的感觉谄来,黑鲤的眼神幽幽的。 希望能够成功吧。 他这么想。 但就在这时—— “哗!” 不远处,一声轻响传来,黑鲤将投向天空的目光收了回来,看向了声音发出的方向。十里之外,一抹红色的影子映入眼帘。 一尾红鲤? 凭着凡境已到顶峰的实力,黑鲤一眼便看清了敖睺的种类,不由的他的眼神微微一亮。 好运气啊! 这只红鲤的修为虽然也算不俗,但和他相比,却也还是稍逊了一筹。 送上门来的美味,如果吞了这肉身。 黑鲤咧了咧嘴,夜晚的月光下,两排尖锐的牙齿森森然,泛着白光。 想必,自身呃血脉修为,能够距离化龙更接近一点吧。 眸中贪婪一闪,他朝着敖睺游了过去…… …… 一只黑鲤? 这么多年,难得的看见一只修为有成的鲤鱼精,敖睺的眼神微微有些诧异,他仔细的感应了一下。 阳神顶峰? 敖睺的眉头微微一蹙。 这些日子里,他已经碰到过好几拨去往龙宫的妖怪了,但似乎他近来的好运已经交完了,这好几拨妖怪里,竟然没有一个是初入阳神的妖怪,全部都是难缠的。 他在找初入阳神境界的水神精怪。 这些妖怪好对付,以境界碾压的话,打斗的动静不会很大。 事实上,如果可以的话,敖睺最想找的还是阴神境界的水神,但他估计应该是很难找到的。 还是找初入阳神境界的妖怪更靠谱一点。 敖睺的目光在黑鲤身上一扫,便打算移开,但就在这时,蓦地,他的眼神忽然轻轻一凝。 他不想找那黑鲤,但那黑鲤鱼,却自己游了过来。 “刷!” 黑鲤的速度极快,似乎是害怕敖睺跑了一样,满嘴尖牙裂开了,凶神恶煞挂在脸上不用说话。 都不用交谈,敖睺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来意。 “刷!” 长尾摆动,敖睺朝着黑鲤迎了上去。 好啊! 原本是想要省点力气的,但既然你自己找死,那就正好找你充数了! 敖睺的眼中丝丝的煞气流露。 他微一张嘴,一缕青色的妖气从嘴巴里吐了出来,妖气分开波浪,他的速度又快上了那么一分。 迎来了? 黑鱼微有惊诧,随即,他便也欣喜了起来。 碰到了一个二愣子,真是—— 好运气啊! …… 一红一黑,两道身影在海水中,相对而行十里,转瞬间,海水的间隔便被跨越了。 刷! 在将要接触的一瞬,敖睺的身子忽然开始诡异的拉长,在水面上,他直起身子,单手一引,青色的冰枪握在了手心。 化形术? 难怪! 迎面,黑鲤的眼神像是微微一闪,下一刻,便了然了。 难怪胆子这么大,竟然敢迎来,却原来是仗着修行的功法好,记载了有化形术。 黑鲤的眼眸中讥哨一闪。 随即,海水中,他的身子也开始变幻了起来,和敖睺一样拉长重组,只比敖睺晚一瞬,海面上,一个黑发黑袍的魁梧汉子成型了。 黑鲤伸手,在空中单手一引,随着一阵乌光掠过,他掌心便已多出了一把鬼头刀! 刷! 刀光急掠,黑色的妖气纵横着朝敖睺斩去,见黑鲤也会变身,敖睺的眼神也是一闪,但迎着这柄鬼头刀,他并没有闪躲,掌中青色的冰枪一转,便朝着鬼头刀迎了上去。 “呛啷!” 一声脆响,铁与冰的接触,竟一下子溅起了一大蓬的火花! 纷纷扬扬的,大片的冰屑被鬼头刀削了下来,像是雪花一般扬扬洒洒的落下。 敖睺的黑鲤的身子都朝着身后急退,敖睺退了有数丈,黑鲤则一连退了有三四丈。待到身形稳住的时候,两妖的眼神都是一变…… 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073章 谎言 不好! 黑鲤心中一紧,仅交手了这一下,他便知道自己不是敖睺的对手了,立刻,他便想要逃离,但机会却已经没有了,两妖之间,只有不到五丈的距离。 下一刻,敖睺一甩尾,拧身便扑了过来。 “砰……哗……” “砰!” 交手中,青色和黑色的妖气不停的往外逸散着,巨响声不绝鱼儿,水面被使劲的炸开,周围方圆上百里的水域范围之内,海水尽皆被波及了! “砰!” 又是一声闷响。 却是敖睺猛地甩尾,粗壮的尾巴狠狠的抽在了黑鲤的身上,后者“哇”的吐出了一大口血,依然维持着人形的姿态朝后飞去。 敖睺的身形紧追着跟上,在这短暂分开的时间里,若是仔细看,能够发现敖睺眸中一丝焦急闪过。 怎么还扛得住! 敖睺的心里也有不安。 虽然他此刻占尽了上风,杀死对手只是时间的问题,若是在别处自然没有什么,但这海域之内,他和黑鲤交手,如此大的法力波动,想要不惊动巡海夜叉是不可能的。 如果不能在夜叉到来之前尽快的拿下黑鲤精,他的计划就要全盘付诸流水了。 该死! 敖睺心中焦急,手上却丝毫不慢。 刷! 青色的冰枪凝聚。 敖睺紧追着黑鲤倒退的身形,将掌中枪刺了出去。 黑鲤的身子在水面上飘飞,他勉强的躲闪,却还是被一枪划破了胳膊。 立刻,血涌了出来。 该死! 黑鲤咬牙。 又一次受伤了,此刻,在他心里真正的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了。但能有如今这般的法力境界,黑鲤奇遇和决断自然都是不缺的 败相已露。 而且被近身纠缠的这么紧,想要逃跑都难有没有机会,那为今之计就只有——壁虎断尾了 黑鲤的眼神中厉色一闪. 下一刻—— 刷! 急退中,他忽然猛地张嘴,毫无预兆的,将内丹吐了出来。 乌黑的内丹,被同样黑色的妖气包裹着,在被吐出的一瞬间,便迎风“滴溜溜”的一转,想要朝远方遁去。 看样子这具肉身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了。既然如此,倒不如尽早舍弃,好将更多的妖气保留,用于遁走阳神。 而且比起肉身,单纯以内丹带着阳神,也无疑是更加的机动。 内丹一去,失去了灵魂主导的肉身立刻便变得僵硬了。 躲闪的动作停滞。 “噗!” 敖睺一枪,便将这肉身刺了个对穿,鲜红的血液流出,在水面上弥漫。而紧接着,没有丝毫的犹豫,敖睺也一张嘴吐出了内丹。 战场从水面转移到了空中,一青一黑两道遁光飞快的在空中追逐。 时不时的便会碰撞上一下。 “砰!” “砰!” “砰!” 从第一次碰撞之后,黑鲤便明白,自己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不仅肉身不是对手,内丹也被那红鲤鱼完克,对方不仅妖气比他精纯,内丹的硬度,更是也要比他强上好几倍。 完美结丹…… 一个念头在黑鲤的魂魄中闪过。 他曾经也是有过奇遇,得到过传承的,对于这种说法,自然也是有印象的。 “砰!” 又是一声闷响,黑色的妖气被一下子撞散,一颗布满着裂痕的妖丹自空中坠落了下来,还未落入水中便被一只探过来的红色鱼鳍接住。 完了! 黑鲤的心中全是绝望,他将所有的意识都缩回内丹之中,闭目待死。内丹已经濒临破碎,连带着阳神也受到了重创。 如今操于人手,死亡只在下一刻了。 然而—— 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了,预料中的死亡并没有来,黑鲤有些疑惑,他复又将阳神自内丹中飘出。 “哗!” 不远处,忽然一阵恶浪卷起,黄色的妖雾弥漫着,他虚弱的阳神被妖风的余波擦到,差一点就被真的打散了。 “大哥!” 耳畔,忽然一声关切的喊叫声响起。 黑鲤微微一愣,随即他便听清了声音,是那一条红鲤。 不由的,黑鲤微微一愣。 “谁?!” 敖睺忽然又叫道。他抬头看向了妖风的方向,像是才发现一般。眼神之中警惕充满着,一只前鳍托着黑鲤的妖丹,另一只鳍划水,尾巴一摆,便想要逃走! “哼!” 灰色的雾气中一声冷哼响起,下一刻,妖气降临,将敖睺的躯体固定在了远处。 “方才是你们在打斗?” 灰色的雾气散去,巡海夜叉领着一队妖兵,凭空出现在了水面上。 “你……你们……” 敖睺使尽挣扎着,小小的鱼身剧烈的摆动,似乎怎么也摆不脱这强大妖力的禁锢。 但飘在半空里,黑鲤却分明感觉到,敖睺前鳍中一缕不弱的妖气始终盘踞着,随时一闪念,便可以毁了他的内丹。 半空中,黑鲤阳神的脸上,嘴唇像是动了动,但却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 “我问,方才是你们在打斗?” 巡海夜叉冷冷的又重复了一遍。 “你……你是……” 敖睺的眼神中全是戒备,夹杂在恐惧中又有三分的忐忑恰到好处的显了出来,看起来颇有几分,才出狼窝又入虎穴的样子。 “哼!” 夜叉冷冷一哼。 那束缚在敖睺周身的妖气猛然收紧。 “别……别杀我……”敖睺闷哼一声,眼中的神色终于全变成了恐惧,他结结巴巴道,“方才……方才是有一条……一条蛇妖……她打伤了我大哥……您……您是……” 敖睺小心的问道,一边说着,他眼神闪动,在身前飘着黑鲤阳神上瞟了一下。 “本神乃是北海巡水将军!你大哥?”巡海夜叉又在敖睺的身上仔细的看了几眼,松开了法力禁锢,随即眼神一转便落到了黑鲤的阳神上,“说吧,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巡……巡水将军,那……那您就该是上神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上神容禀。” 敖睺道,他的神色像是微微一松,随即便含满了悲痛。 他将目光投向了半空中飘着的黑鲤的元神虚影,身上的妖气束缚刚一撤离,立刻,他便前鳍中蕴藏的那一些妖气逼了出来,在这一侧的前鳍表面蕴满着,就像是保护一般,将那一颗已经将要濒临破碎的黑色内丹虚虚的给笼住了。 那虚影是一个身着着黑袍的方脸汉子。 “说。” 但夜叉没有再看向敖睺了,他将目光锁定在了黑鲤阳神的脸上。 第0074章 潜入 “大……大人……” 黑鲤眼神闪烁,他微微的转过头,瞥了敖睺一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身后那红鲤的身上,显露出的气机,已变成了阴神境界。 这境界是如此的逼真,没有破绽。 若非是刚刚才生死相搏过,在路上相遇的话,黑鲤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确信自己碰到的是阴魂境界的妖怪。 而且—— 黑鲤转过头,看向了巡海夜叉,在夜叉的脸上,神情毫无变化。显然,红鲤所运转的收敛气息法门,便连元神境界的夜叉,也没有看破。 “大哥,上神在问你话呢?” 见到黑鲤久不言语,敖睺的眼神慢慢缩了起来,他开口,出言“提醒”道,托着黑鲤的右前鳍上青光微微的闪了闪。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大……大人……是……是一只蛇妖……” 黑鲤勉强一笑,声音断断续续的,似乎是因为虚弱。 许多的话从肚子里涌出,但到了喉头之后,却又纷纷被梗住了,噎在咽喉。没有哪一个生命会愿意去死,妖自然也不例外。 闻言,敖睺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大人您请看。” 敖睺将自己的右鳍高高举起。 巡海夜叉移开目光,阳光下,这颗濒临破碎的黑色内丹中,似是有一方小印起起伏伏着,朦胧的虚影闪烁—— 水神金印。 “我大哥也是一方水君,四十多年前从水神印玺中得知了北海化龙池将开,此次前来北海便是想要进入化龙池的,方才……方才是忽然出现的一只青蛇妖袭击了大哥……这妖法力厉害,没几下便将大哥肉身毁掉,随后又重创了大哥的内丹和阳神,但……但不知怎的……就在她快要彻底杀死大哥的时候,竟忽然转身走了……” 敖睺说着,像是谄媚一笑。 “现在……现在想来……她应该是感应到了将军您的气息,所以才提前跑的……” “你要入化龙池?” 夜叉又一次移开目光,看向了黑鲤的阳神虚影,他像是抓住了重点,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敖睺的话,再不追问他和黑鲤之前的遭遇了,截口道。 话毕,也不等黑鲤和敖睺回答,他单手一挥,顿时,海面上一个浪头打来,黑鲤的阳神被逼回内丹,这浪头将敖睺的身体一卷,便在灰色妖气的御使下,朝着北方疾驰而去。 龙王开启化龙池,乃是为了以此为饵,好收尽天下水脉。 而身为龙王麾下的巡水将军,夜叉有此反应自然便毫不奇怪了。 片刻之后,水浪停了下来。 “哗!” 浪头撤去,以元神境界的法力驱使,只这一小会,龙宫的上方便到了。 刷! 夜叉伸出一只手指在水面上一划,灰色的妖气闪过,下一刻,水面上便裂开了一个直通向海底的数尺宽的通道。 “进来吧。” 夜叉吩咐道。 “大……大人……家兄已经受伤,肉身不再,这去化龙池就……” 敖睺开口道,他压住内心的兴奋,眼眸中显出了迟疑。 “进!” 夜叉喝到。 敖睺像是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随即再不敢多言,尾巴一摆,便游向了那处通道,他右前鳍上,那片笼住的青光里,裂开的黑色内丹表面上,妖光一闪…… 不要说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大一会。早在开始的时候,黑鲤便已洞悉了敖睺的想法,身后这妖所图谋的,正是化龙池啊! 只是到了此刻,人为刀俎,他纵是知晓,也是半个字都不敢吐露。 敖睺握紧了黑色的内丹,一猫身子,钻进了那处通道,在心里,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虽然和他原地的计划有些出入,但总算,初期的目标达成了。 原本,敖睺的打算是寻着一个法力低弱些的水神,将他手下的随从先干掉,然后将他重创,伪装成随行人员,潜入龙宫。 这思路是在看到水蛇精带着两只蛤蟆精入龙宫受到启发后才从脑海中蹦了出来的。 但没想到,法力的微弱的小神没碰到,反倒遇着了妖力强横的黑鲤,一番打斗后,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便引来了巡海夜叉。 幸好,虽然事起仓促,但目的,却总算还是达成了。 毫无疑问,巡海夜叉这装糊涂的态度,是龙王授意的,或许对那些犹豫着的水神们而言,是一种不友好的逼迫,但于敖睺而言,却是莫大的帮助。 海面上,分开了的这一条裂缝,就像是一个沾满了粘膜的甬道,敖睺钻了进去,身子立刻便开始往下坠去。 哧溜! 一滑到底! 敖睺只觉得眼前光影变幻,一瞬间,便从一个海面切换成了另一个场景,眼前,一座梦幻般的庞大宫殿出现了。 近在咫尺。 以前,敖睺一直以为,水晶宫只是一种对龙宫华美夸张的说法,直到此刻亲眼所见,他终于明白了,这三个字没有任何的夸大。 是真的水晶! 眼前出现的这一座庞大的水下宫殿,竟赫然是真的全部用水晶搭建的—— 瑰丽,宏达…… …… 宫殿门口,几条色彩斑斓的海鱼迎了过来,每一只都有着阴神境界的修为,她们是龙宫里出来的侍女。 巡海夜叉朝着为首的那一条通体纯白的巴掌大海鱼示意了一下。 后者游了过来。 “是那个只剩下内丹的。”夜叉道,“妖就交给你了,我还要继续去巡海。” 白色的海鱼点了点头。 刷! 夜叉挥手,黄色妖气弥漫,他的身形消失,而那白色的海鱼,则是看了敖睺一眼,眸光在他右前鳍上托着的黑色内丹上看了一眼。 “跟我来。” 她吩咐道,声音清脆好听,但却自然流露出了一种泠然的姿态,这是龙宫里女官对外野乡下的杂妖先天的俯视。 刷! 白色的小鱼,吐出一口妖气。这一口妖气便是通行证,妖气落下,立刻,笼罩住水晶宫的巨大阵法上,便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孔洞。 “跟紧我!” 白色小鱼道,说着尾巴一摆,领着和她一同前来接应的那两个手下,当先游进了大阵。 今晚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075章 交易 禁制内正对着的就是龙宫正门,巍峨而又宏大。 但这大门自然是不会为了几个小妖打开的。 白色海鱼带着敖喉他们从侧边一转,一个敞开的角门便现在了眼前。 一行妖游了进去。 在游进来的一瞬,立刻敖喉的眼睛被迷花了。 奇花异卉,红色的一株株的成堆扎着,堆成假山。这些在外面珍惜罕见的精品,在这里就只是最寻常的饰物。 夜明珠镶嵌在水晶的墙壁上,柔和的光晕闪着,五颜六色的,耀花了眼。 这是一片水底的梦幻…… “发什么愣,跟好了,一会要是走丢了,我们可不会管你。” 毫不客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是那条白色海鱼。 敖喉一愣,回过神来,赶紧跟了上去。 一处处的庭院被穿过,拱门长的全部都是一样。 又是一拐,一条狭长的小径出现在了视野中,尽头是一片排列着建好的屋舍。 “诺,就是那里!” 白色小鱼道,她面朝向敖喉,眼睛却看着,他右前鳍托着内丹上。 “你自己看哪一间没人,自己选着住就可以了,等过几日龙王爷传召的时候,会有人过来接引的,记住!” 白色小鱼的声音猛地加重。 “不要到处乱跑,要是被巡逻的妖卫抓住,谁也救不了你!” 话毕,她尾巴一摇,便离开了。只是在离开那的一瞬,她眸光抬了一下,瞟了敖喉一眼,眼神中,透出怜悯。 这眼神敖喉可以理解。 一个是半年之后,就要进入化龙池,并且失去了肉身的阳神境界妖修。 一个是肉身完好的同族。 如果这一切和看来的完全一样,那么,敖喉的结局还用说么? 完美的夺舍对象! “哗!” 敖喉摆尾,这一条小径足有数十里长短,从一里左右开始,两边修建的便尽是屋舍,敖喉往里游着,越往前,感应到的气息便越少。 他在距离小径尽头还有数里左右的位置停了下来,选了一间四周围都空着的屋子,推门游了进去。 比起一路行来,所见的那些龙宫其他的地方,这里无意是要捡漏了许多。 屋舍虽然也是用水晶做的,但墙壁上嵌着的夜明珠,却大大减少了,只在顶上嵌了有三枚。 氤氲的光华充斥在斗室内,柔和而又昏暗,就像是夏日的夜晚。 敖喉仍旧用右鳍托着黑色的妖丹,在进门之后,第一时间他便四下里检查了一圈。 在确定没有什么什么阵法机关的痕迹之后,他游到屋舍拐角的那一张同样是由水晶制成的桌子边,松开了右前鳍。 “咕噜噜!” 布满了裂纹的黑色内丹在桌面上来回滚动着,终于动能耗尽,靠着一处墙角,停了下来。 微弱的黑色妖气一闪,黑鲤的阳神自内丹中飘了出来。 “看来,你果然是不想死。” 看看眼前,这一道微弱虚幻的人影,敖喉淡淡道。 “你……”黑鲤的阳神是一个粗犷的黑装大汉,那张国字脸上,眼睛恶狠狠的瞪着,色厉内荏,“你到底想要怎样!” “我怎样?”敖喉一笑,“方才和我配合的那般默契,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你……你想要李代桃僵!” 黑鲤的阳神咬牙。 “你是个聪明妖,不然方才,我们就已经同归于尽了。” 敖喉说着,又是一笑。 “既然刚才已经做出来选择,你又何必再多说这些废话呢,接下来,就像刚才那样继续配合,不就好了么,过几日,等到该让出水神印玺的时候,你把印玺交出来就可以了。” 短暂的沉默。 “可以。” 黑鲤道。 答应的这般干脆爽快,倒是让敖喉有些惊讶。 “我可以交出水神印玺,我的澎湖水域,乃是八品水脉,可以让你进入第二层的化龙池,但是……” 黑鲤的声音一顿。 “这水神印玺已经是我最后和你相持的底牌了,一旦我交出来,你又如何来保证,不会杀我?” “我……” 敖喉的眼神像是一闪,许久他缓缓道。 “你看的真的是很清楚。” 敖喉道。 “你用水神印换来入化龙池的机会,待事成之后,我放了你,这是承诺。” 顿了顿,敖喉接着道。 “承诺,但也仅此而以了,至于让你相信的凭借,我无法提供,换言之。” 敖喉又是一笑。 “你的性命现在操在我手,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在面见龙王的时候,把一切说出来,我会再你说完之前杀了你,然后,龙宫的妖卫也会将也杀掉,我俩同归于尽。” “要么,你就只有相信我,我承诺,却无法保证,言尽于此,你可以自己选择……” 敖喉闭了口。 …… 又是片刻的沉默。 …… 许久。 黑鲤的阳神苦笑了一下。 “我有的选择么?” 他道。 闻言,敖喉悄悄的松了一口气,看来事情不会朝着坏的方向发展了。 那接下来—— 刷! 他周生的气机又开始变化,模仿着对面黑鲤的阳神,一点一点的调试,慢慢的,终于有了几分相似。 这是《敛息诀》的妙用,敖喉也是最近才发觉,除了可以收敛之外,还可以模拟。 片刻之后,敖喉终于大致的模拟完成,除了细微之处,他身上的气息,自己和黑鲤别无二致了。 对面,看着敖喉的气息一点一点变得和自己一样。 黑鲤阳神,睁大了眼睛。 而就在这时—— “啪!” 对着桌子上停着的那一颗黑色内丹,敖喉忽然又吐出来一口妖气,立刻,在妖丹表面,一道深深的裂痕便多了出来。 “啊!” 黑鲤惨叫一声,阳神一阵摇曳,片刻之后等到他魂体再稳定下来的时候,已经虚幻的接近透明了。 “你……” 黑鲤看着敖喉惊怒交加,但敖喉却是又满意的笑了一下。 “好。” 敖喉道。 “这样就好多了,等过一段时间,龙王召见,我会照旧捧着你的内丹去,等到入化龙池的时候,我才会假装成被你夺舍。有这样的伤势,我捧着你去,就算是龙王见了,也应该都不会起疑了。” 第0076章 交印 “你……你如此这般,莫不是真的以为我不敢鱼死网破!” 黑鲤咬牙切齿道。 而见到他这般表情,敖喉又放心了一点。 因为若是方才黑鲤的话,只是为了稳住他,那么此刻,在受到了这样的伤害后,相比于起现在的这般表现,他更可能的是忍气吞声。 当然,黑鲤也有可能是在作戏。 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深入龙宫之后,敖喉也已是没有回头路了。 而这一下,则是最后的试探。 “哈!” 看着黑鲤满脸的怒火,敖喉放声一笑。 “放心。”笑过之后,敖喉正色道,“这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他阳神出壳,青年模样的阳神朝着黑鲤伸出一只手。 “我们的交易达成了?” 黑鲤脸上的怒火一滞,他毕竟也是聪明妖,在见到敖喉如此动作之后,略一思忖,便也明白了。 虽然心里依旧恼火,但面上却恢复了冷静。 “希望如此吧。” 深深的,黑鲤看了敖喉一眼,右手伸出,和敖喉一击掌。 肉身被毁,只剩下一颗破碎的内丹,若说他不恨敖喉那是假的。 可尽管对方一样有顾忌,但现在处于弱势地位的确实是他。 正如面前这红鲤所说,一旦事有不协,先死的会是他。 黑鲤不想死。 那他便只有先让步了,尽管让步后,他手里唯一的倚仗便没有了。 可事已至此,他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僵持是不可能永远僵持的,进献水身印玺的那一日便是最后的界限,既如此,那做出取舍自然是越早越好。 尽管这决定是将自己的性命完全的压了出去。自献出水神印玺之日的那天起,他活与不活便只在对方一念之间了。 …… 两年后。 …… 北海龙宫,正殿。 高台矗立。 单阙之下,是数百级的台阶。 这座王殿通体由紫水晶雕琢,温润的紫色光华外放,笼罩住周围数里之地。 紫光外放,贵不可言! 台阶下,是几百号各色各样的妖怪。在几队龙宫妖卫的维持下,它们勉强维持住阵型。 这群妖怪,正是此番为了进入化龙池,而从四大部洲汇集而来的水神们。 他们中阴神境界的妖怪根本没有,修为尽皆在阳神境界之上,甚至三三两两的,其中还有着几名元神境界的大妖掺杂其间。 元神境界,阴魂与阳神相合,阴阳合一,魂与魄浑然一体,从此再不受寿元之扰! 只要再度过雷劫,便可寿元无尽,与世同存! 因此,元神境界的妖修已经可以被称一声大妖了。 以阳神为主,元神为辅,这样的一群妖怪,无论放在哪里,都绝对可以成为一股不弱的势力。 但此刻,所有妖却都是规规矩矩的,队列虽然排的不齐,但内里确是静悄悄的一片。 因为,这群妖怪都知道,在他们头顶的那座紫色大殿里,北海龙王就在里面。 天下名义上四分之一水脉的统领者。 有哪一个水族敢在龙王面前造次? 台阶之上,廊檐之下。 一口金底紫纹的巨大古钟悬着,金钟之下,是一把刻漏,“滴答滴答”水底滴落的声音不停的响着。 时间缓缓流逝…… …… “滴答!” 最后一声轻响,刻漏里水滴流进。 时间走到了子时。 正是一天中阴气最重的时候。 水性属阴,故而对水族而言,子时是一天中,最为重视的时刻。 “当啷!” 钟声响起,声音朝着四面传来。 “龙王有谕,传众水神觐见!” 就在钟声响起的同一刻,正殿里一个有些尖锐的声音传来出来。 顿时,妖群一阵的骚动。 上千名的卫侍维持住秩序,现场总算是没有混乱,慢慢的,群妖排成两路歪歪扭扭的队列,沿着阶梯,它们往大殿中游去。 敖睺手捧着黑鲤的内丹,也混在了妖群里。 …… 巍峨宏大,但在游进了之后,这大殿给妖的感觉便又加了一层。 威严。 这威严并非是来自于宫殿本身,而是源自坐在丹陛之上,那头戴紫金冠,身穿着紫色团龙服饰的老者,北海龙王—— 敖顺! 这老龙已经不知道活过了多少年的悠悠岁月。 混在妖群里,敖睺飞快的抬了一下头,偷眼看了一下。 嵌满了夜明珠的宝座上坐着一个五十岁左右面相的中年人,颌下是一部丰沛的美髯,油亮乌黑。那一双眸子里透出的是不怒自威的神采。而头顶上的那两根犄角,则和他的年龄一样,看起来就像是两根枯了的树根。 粗糙的呈现出干巴巴的样子。 只看了这一眼,敖睺便赶紧的低下了头。 大殿中丰沛的气机弥漫着,压得人心生胆怯,六神无主,这不仅仅是龙威,还有北海龙王仙人境界的实力散逸出的气机。 除了龙王之外,大殿里还分列着两班文武,都是元神境界以上的修为,一个个都褪去了本相,化成了人的样子。 敖睺注意到,在队伍的最末端,巡海夜叉敬陪着。 群妖鱼贯而入。 在大殿最后面的位置,和龙宫本身的属官隔了一大截,他们同样分成两列站立着,最后边,站在尾巴处的几个妖,几乎就要占到门外了。 “小神等,见过龙王!” 群妖声音不齐的喊道,快慢不一的弯下了腰。 龙王微微颔首,待到礼毕,他微微转头,朝着一旁侍立着的一个绿袍妖怪点了点头。 这妖怪虽然已经化成了人形,但在背后却仍旧背着一口龟壳——龟丞相! 见到龙王示意,龟丞相赶紧弯了弯腰,随后又清了清嗓子,他转过身,面朝向众妖。 “诸位水神,规矩你们都知道,本相就不多说了。” 说着,他朝着一旁示意了一下。一群蟹精手捧着白玉做成的托盘,从殿角转了出来,排成一排。 “诸位,接下来就把你们手里边的水神印玺交出来吧!” 第0077章 思索 敖喉站在队伍中间的位置,将自己身上的妖气死死地压制着,维持在阴神左右的程度。 “当啷!” “当啷!!” 大殿中静悄悄的,只有印玺落下的清脆的碰撞声在耳畔不停的响声。 …… “当啷!” 又是一声响,随着排在身前的那一只青鱼精往回游,终于,轮到敖喉了。 “呼!” 敖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前鳍托着黑鲤的内丹,往前游去。 这是一次冒险。 敛息诀能够瞒过元神境界大妖的感知。但对于仙境以上的存在,它是否还能有效果? 敖喉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在这大殿里的仙境,可不止有一位。 站在前列的那些龙王的文臣武将中,只粗粗扫一眼,便至少有数十妖,敖喉看不透。 他们身上就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明明相隔的很近,但却始终又隔着那么一点,朦朦胧胧的看不正切。 玄之又玄。 仙者,元神稳固,肉身经雷劫洗炼已内外合一,生死大劫已度,可长生不死! 比起元神,仙人,又是一层新的境界。 而在这数十名仙境之上,还有北海龙王! 掌握了天下四分之一的水脉,北海龙王是天地间毋庸置疑的一方诸侯,真正的王者。 虽然在记忆里那本神书里,四海的龙王爷们一贯弱势。 但,那也要看对象是谁。 敖喉低着头,恭谨的往前游着,他略微抬头,又朝着北海龙王看了一眼。 视线中,人物的肖像映入,平平淡淡的,没有丝毫出其,自升殿之后,这条老龙便没有说过一句话,此刻,他斜歪在龙椅上,微阖着眼睑养着精神。 这副样子,若是再将他头上的那对龙角除去,说他是凡间的一介老农,恐怕也有人会相信。 但就是愈如此,才愈可怕。 这条老龙已经修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 应该是瞒不住的。 估计下一刻就会被看穿,不过没关系,这天地广阔,一个小妖,有过些许奇遇自然也是再正常不过。 他的修为境界,本来就比黑鲤要低,手下嘛,只要修为不超过老大,就是正常的。 就算被看穿了,敖喉也不担心。 但如果敛息诀精妙到这些大佬们看不穿呢? 无疑,会让敖喉接下来的计划简单顺利许多。 事实上,这只是一次不抱太大希望,但也没有没有太多风险的可有可无的试探。 敖喉长尾轻摆,终于游到了,他将身子停在了一只螃蟹精的面前,前鳍微抬,将黑鲤的那颗黑色内丹托到白玉托盘的上方。 终于,还是到这天了么? 鱼鳍上,黑色的内丹像是微微的闪了一下。 犹豫。 一刹那的停滞…… 随后—— 黑色妖光一闪,银色的印玺显出,往下落。 做出这决定是无奈,也是悲哀…… 黑鲤不知道他是做对了还是错了。印玺落下,从今以后,他便是真正的受制于那尾红鲤了。 而对方在进入化龙池增幅了血脉,得偿所愿之后,真的还会信守承诺么? “当啷!” 伴着一声轻响印玺落下。 这白玉托盘上似乎带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在印玺和托盘接触的一瞬,黑鲤立刻便感觉到自己和印玺间所有的联系都被斩断了,那种如使臂指,随心所欲的感觉没有了。 成了! “呼!” 敖喉悄悄的吐出一口气,略微松了下心神。今日在大殿上,这才是他真正的担心。 虽然早就已经说好了,但不到这一刻尘埃落定,谁又知道黑鲤会不会忽然变卦? 亦或者,之前的那一切言语和交流都只是缓兵之计呢? “正八品澎湖正神印玺!” 白玉托盘似乎对水神印玺有些感应之力,在落下的一瞬,立刻,那捧着托盘的螃蟹精便唱名道。 宝座之上,听到这声音,老龙王略微抬了下眼皮。丹陛之下站位靠前的那些个仙境的大妖中,也有几个略微转移了视线。 别看这满殿之中以印玺换取入化龙池机会的妖怪众多,但其实他们大多数所持的都只是最低从九品的印玺。 正八品印玺,已经值得老龙王看上一眼了。 眸光落下,在银色的印玺上一转,,捎带着,余光也在敖喉和黑鲤的身上瞥了一下。 立刻,敖喉那刚刚才松懈了一点的心神绷紧了。 尽管心里早已经做过了准备,但真的到了这个时候,不可避免的,敖喉的心里还是有一些紧张。 然而—— 眸光一转,便又收了回去,不要说只言片语,甚至就连略微的停留也没有。 一切如常…… 没有发现? 敖喉的眼神一闪,印玺已交,他尾巴一摆,前鳍托着黑鲤的内丹,又游回了妖群中自己的位置。 这敛息诀神妙无比,当时小道童以炼气的境界便能以之骗过阳神境界的自己。 若是凭着它可以瞒过大殿上那些普通仙境强者的眼睛,敖喉还是有几分相信的。 但若说它,已经隐蔽到了连老龙王也看不穿的地步。 说实话,敖喉是不信的。 可若不是没有看穿,那刚才的那一幕又该如何解释呢?固然这隐匿气息算不上是什么大的过错,但一个君前失仪却总是总也跑不了的吧,看在八品神印的份上或许大的处罚没有,但呵斥一顿,也还是最起码的。 可若是龙王看穿了,那…… 敖喉想着,身子混在妖群中间,微微的低下了头,眼神的闪烁着。 看穿了,却还能如此毫不在乎,莫不是…… 是了,一定是这样。 老龙王开放化龙池,为的就是集齐四海之外的水神权柄,只要目的达到了。 管你是什么妖,你爱怎样,这一切与他又还有什么其他的干系? 既然如此的话,那…… 蓦地,敖喉的眼神一凝,复又抬起了头。 接下来,一切都会简单好办许多。 至于他是真没看出来,还是懒得管,只要能顺利进入化龙池,其他的一切,于我又有什么关系? 敖喉想着,嘴角勾起,划出了一抹像是微笑一般的弧度。 …… “当啷!” 耳畔,印玺落下的声音依旧,献印还在继续…… 第0078章 海眼 斗室之中,静谧一片。 夜明珠暗淡的闪着,映在水晶材质的墙壁上,氤氲迷幻。 角落里是床榻。 敖喉正闭紧了眼睛,蜷起身子,缩在最里面,但他却并不是在修炼,他周生的气机不停的起伏着变幻。 飘忽不定……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某一刻,蓦地这变幻的气机忽然一顿。一片新的气场成型了。 敖喉睁开了眼。 “如何?” 敖喉道。 微微的沉默。 “一模一样,我已经看不出丝毫的破绽了。” 自敖喉的肉躯里,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听音色应该是那尾黑鲤。尽管早已经不止一次的见过这一幕,但黑鲤的声音中却还是有着惊叹。 这一敛息的法门,当真是神乎其技。 “好。” 敖喉嘴角勾起,轻轻一笑。 他长尾摆动,在房间里慢慢的游了起来。 “火鳞大人……” 肉躯里,黑鲤的声音又响起,小心翼翼的。 “自献印之后,已经两个月了,您一直将我的内丹收在体内,在下……小妖……这几日小妖感觉有些气闷,不知道您……” 说着,黑鲤的声音顿了顿,赔笑道。 “您能不能放小的出来,透口气?” 敖喉的尾巴猛地一顿,停止了游动。 “想要透透气?老黑啊,不是我不让你出来,只是再有三天,就该到入化龙池的时候了,你已经‘夺舍’了我,在用阳神到处乱跑的话,万一被人察觉,虽然没有什么大麻烦,但总也是容易节外生枝。” 敖喉道,他的嘴角勾起,绽出了一丝冷笑,敷衍道。 “这几天,你还是再继续委屈一下吧,我这肉躯里虽然狭窄,但多一个内丹也还是放的下的,你放心,最多再有个几日,等到从化龙池出来的时候,你透多久的气,就能透多久的气了。” ‘火鳞’是敖喉报给黑鲤的假名字,人在江湖,怎能不备上几个马甲? “可是……可是……”黑鲤的声音苦涩,“大人,不是小妖不愿意等,实在是小妖的内丹要熬不住,最多再有三两日它就要被您的妖气给完全同化了啊!” “是这样啊,唔,那就确实是个问题了……” 敖喉像是在沉吟,蓦地,他语声忽的一转,问道。 “老黑啊,我记得我答应你的是事成之后,放你阳神离去,而阳神……似乎和内丹并不相干吧?” 敖喉的声音变冷。 “你以为,我会将你内丹和阳神,一起连着放出去?若是如此,你内丹阳神俱在,只要再寻一具差不多的肉身,最多二三十年的时间,待你养好了伤势,再磨合了肉身,修为便可尽复旧观!我今时,如此对你,到了那个时候,你会不想着来寻我报仇?” 敖喉冷冷一哂。 “你的内丹修为我要了!” “我……” 黑鲤急急的开口。但他话还没有完全出口,敖喉已自顾自的接着说了下去。 “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放你走,没有什么特殊意外的话,就一定会信守诺言,你阳神已成,就算几日后内丹被我同化,阳神也最多就是在受上一丝重创,是死不掉的,等到出了化龙池,我放你离开,凭着灵魂境界,纵然是没了内丹,夺舍一个阴神境界的肉躯也是轻而易举,再勤加修行些,你修为尽复旧观,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说的守诺,但话里的意思却已经是实实在在的毁诺了,再说的严重点,甚至都够的上无耻了。 但话语声落入黑鲤的耳中,却并没有激的他恼怒。 他沉默了。 妖的世界,和人不同。除了厮杀与死亡之外就只是鲜血与欺骗。 相反的,敖喉如此说,黑鲤反倒是更放心了一点。虽然也有心痛和不舍,那比起性命,那上千年苦修得来的法力,自然就显的不那么重要了。 “好了。”敖喉接着道,“你准备了这许多年,想必对化龙池也该有些了解,今日正好有暇,就说来听听吧。” 黑鲤依旧沉默着。 “好。” 许久之后,从火红的鱼体里,黑鲤低沉的应和声响了起来…… …… 三天后。 依旧是来时的那条白色的海鱼,她在前引路,将这数百号妖怪领着离开了住所。 和来时的路不同,白色海鱼一路歪歪拐拐,就在敖喉快要被绕晕的时候,眼前豁的一空,显出了一片数十里范围的开阔。 这里是…… 敖喉的眼睛微微一眯,他感觉到了周围浓度急剧上升的水汽。 心下顿时明了。 难怪…… 难怪龙王会安排他们这些杂妖们住在龙宫里。却原来这北海的海眼就在龙宫之内! 半空中,一道人影盎然立着,一身玄黑色的素袍,微阖着眼睑,就只是这么站着,便自有一股锋芒倾泄,就像磨开刃了的长枪! “殿下!” 白色的小鱼游过去,身子竖起,学着人的样子冲着那年轻男子福了一礼。 他头上两根龙角立着,应该是北海中的一位龙子。 也是化龙池开这等大事,龙王不亲至,怎么着也得有个龙子震住场面。 一礼过后,白色小鱼便识趣的退到了一旁。 这名龙子睁开了眼睛,并不理会白色海鱼,径直的将眸光落在了敖喉等一行妖怪的身上。 如芒刺背! 刹那间,敖喉只觉的身上一寒,这样大范围的目光竟能让他有了这种感觉。可见这名龙子的实力还在他最初的想象之上! 或许,在仙境中,他也可以算得上是强者了吧。 敖喉想着,心下里凛然。 “你们随我来!” 这黑子龙子开口道,声音也是冰冷冷的,和他那向上挑的剑眉一样,充满了锋利。 话语毕,他单手结印,最后将食指和中指一合。 刷! 一道乌黑纯粹的法力从指间被激发了出来,打在身下的这片空地上。 “轰隆隆!” 立刻,仿佛打雷一样的声音便响起来了,龙宫在摇晃。 水底,从那片空地的正中开始,一道裂痕显出,缓缓的朝两边分离,慢慢的一湾浅浅的小池的露了出来…… 化龙池? 猛地,敖喉的眼睛睁圆了。 …… 而就在这时—— “呜!” 忽然间,恶风响了起来,从那口小谭里,阴冷冷的气息往上弥漫! 第0079章 幻境 “来!” 黑子龙子眼神一闪,随即他当先一步,跃入了小池。 外围,群妖们面面相觑,过了一小会,才陆续的有妖迟疑着进入。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 敖喉混在妖群里随着大流一起钻入了小潭。 小潭里面,比想象中还要狭窄,七八只妖一起涌入,立刻就显得拥挤了起来。 “啪!” 前方一条身长有数丈的花斑鳜鱼猛地摆尾,长长的尾巴一下便扫在了敖喉身边的一只蟹精身上,带着敖喉的身体也是一歪。 一路往下。 这眼水潭应该只是通道,越往下水汽浓郁的程度便越高。 这是显而易见的现象,只需游出不到五丈的距离,便能够发觉。 群妖里有些那脑笨力大的,开始往前挤了,各色的妖气迸发出来,挤的这眼深潭是乌烟瘴气。 敖喉挤在妖群里,身上的妖气也是散发着,他已经不用自己游动了,身前的妖怪游的慢,身后的却再往前挤,他的身子被着妖流裹斜着。 往前…… …… 某一刻—— 身子周边的压力忽然骤然一松…… 到了?! 敖喉摆了摆尾巴,回过神来,下一刻,他便看到,这还在海底之下的,另一处天地。 这是一处灰蒙蒙的空间,一眼望去看不到边缘,纵横间也不知是有几百还是上千里? “放我出去……出去……啊……师傅……徒儿知错了……求求您……饶了徒儿吧……师傅……” 一声声凄惨的嚎声回响着,遍传了这一整片的天地。 丝丝的灰黑色妖气在空间中弥漫着,一缕一缕化成了云彩,呼喊声便是风。 一阵一阵的,带着蛊惑心神的魔力,吹出透体冰寒! 只清醒了一个刹那,敖喉的眼神便又变得迷离了。 他的眼神穿透了那大片大片灰黑色的妖气,看到了这方天地的正中央。 那里有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缘的湖泊—— 海眼。 在水的正中央,一个干瘦的道人像栽树一样的被戳在那里。 他不停的挣扎着想要脱身开来,但在他的身体四周却像是有一个牢笼存在着。 每一次他将刚将身子从水中拔出一点。 立刻,从天上,便有雷霆落下,将他又劈回来! “啊……” 这干瘦的道人惨呼着。 “师傅……” 他绝望而又凄厉的叫着,身上灰黑色的妖气溢散,组成了一个庞大的花斑豹子。 “吼!” 豹子不甘的咆哮着,天雷落下,将它一下劈个粉碎。 敖喉看着,他心底里忽然生出了一种怜悯的感觉。 他忽然觉得那道人好可怜。 不由自主的抬脚,往前跨了一步,便想要去解救那道士。 一步跨出。 敖喉的心里忽然又是一阵,他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妙。 等等…… 他不是鱼么,什么时候可以做到“跨步”了? 这是…… 幻境! 一念升起,心里顿时便再无魔障。敖喉一下子便惊醒了过来。 阳神已不知何时出窍了,飘在肉躯百丈之外。 刚才幻境中迈出的那一步竟是百丈的距离! 他赶紧回壳,然后睁开了眼睛。 这方天地真实的样子便又映入了眼帘。 风是恶风,云是妖气,穷凶极恶的样子,哪里有半点值得怜悯的地方? “啊!” 身旁忽然有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敖喉转头,便见到在他身旁的不远处,一只阳神境界修为的绿毛龟忽然狠狠的抽搐了两下,他四条细细的短腿踢了两下,脑袋猛地往前一伸,然后…… 不动了。 “砰!” 极遥远的地方,半空中一颗绿色的妖丹在同时炸开,灿烂瑰丽,就像是一朵盛开的烟花…… 但这烟花确是老龟用性命点着的。 敖喉眼睁睁的看着。 绿毛龟的肉躯中生机犹在,但他却实实在在的是已经死了。 魂飞魄散…… 敖喉的眼神骤然一缩! 下一刻,他惶然四顾,便见这场中,像他一样醒过来的妖怪只有不足一成,剩下的九成都还处在浑噩中,五颜六色的内丹在天空中飞着,速度不一的冲向这海眼的正中央。 “砰!” 又一声炸响,确是又一颗内丹炸开了。 在妖群的正前方,黑子龙子,飘在半空中,面朝着群妖,但却似乎没有半点出手阻止的意思。 敖喉的眼神在龙子的身上一扫,便略了过去,继续在妖群中游荡。 忽的,他的眼神又是微微一凝。 这一回倒不是因为有什么惊到他了,却是在不远处,身体左侧方位,隔了约莫有数里,敖喉看到了一个熟妖。 那条水蛇妖。 没错,就是敖喉暗中跟了好几年,靠着她带路才找到龙宫的那条水蛇妖。 此刻,这小妖的眼睛紧紧的闭着,应该是还沉浸在幻境中。 敖喉的眼神微微一闪。 他又看了看黑衣龙子,后者摆明了是一副袖手旁观的架势。 下一刻,敖喉尾巴一摆绕过身旁的几个妖怪,朝着那水蛇妖游了过去。 他并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妖,那些他认都不认识的妖自然是不会去管,但那条水蛇,怎么着也跟了人家两三年,举手之劳的事情,就她一救,倒是不妨事。 “喂!” 敖喉游了过去,喊了一声,妖气汇集在前鳍,往水蛇妖的身上重重的拍了一下。 想要叫醒一个幻境中的妖,最是简单不过,只要将她肉身惊动,阳神自然便会有所感应,从而醒转过来。 果然。 下一刻,半空中,一颗灰白色妖丹微微一颤,往回飞来。 阳神回壳。 蛇妖睁开了眼睛,她扭头看了敖喉一眼,目光中,没有表情,淡漠的就好像一泓死水。 她没有说话,眼神闪了几闪,下一刻,深深的,她看了眼敖喉,一摆尾巴,便朝着另一边游去了。 呃…… 敖喉有些尴尬,又有些奇怪,水蛇妖自然是不认识他的。 看过来的那目光不管是警惕还是感激,敖喉都不会觉得意外。 可是,没有表情…… 这又是几个意思? 敖喉摆了摆尾巴,只觉的有些莫名其妙,下一刻,他翻了个白眼,便也朝着另一边游去。 毕竟他和水蛇妖也不是太熟悉,这一次出手也只是捎带脚的顺手了而已。 救完了,便也就完了。 第0080章 接近 “砰!” “砰!砰!” 一颗颗的内丹在半空中炸开,撼动着那连法眼都看不见的禁制。 足足过去了一刻钟,这爆响声才停了下来。场中的妖怪,没死的都醒转了了过来。 化龙池还未出现,减员便已经有三成了。 群妖们面面相觑着,眼睛里后怕和警惕的神色闪着,阴晴不定。 一时间,场中安静到鸦鹊无声。 慢慢的,群妖的目光开始汇集,终于一齐落向了那悬在前方半空中的黑衣龙子的身上。 期待得到一个解释。 然而—— “走!” 黑衣龙子道,却丝毫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 群妖一动不动。 刚刚过去的那一小会里,十分之三的死亡率,让所有妖怪都心有余悸。 “殿……殿下……” 终于,一名元神境界已经化成了人形的妖怪开口了。 他试探着小心的问道,其实心里已是慢慢的都是惊怒,但他的语气确实客气而又恭敬。 根本不敢带出丝毫的无理。 黑衣龙子回头,看了眼身后眼神躲闪的群妖么,嘴角勾起。 “你们以为,龙神血脉就是这么好得的么?” 黑衣龙子道。 “放心吧,方才那是分水将军在尝试冲击天尊大人的封印,将军神通虽强,但在被海眼限制,又封印禁锢,法力不能透出分毫,能展开的就只有这幻境了,你们既然都抗过了,接下来的路,就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 群妖默不作声的听着,依旧没有一只妖动弹。 话是如此说,但方才若是黑衣龙子出手庇护一二,他们根本就不会有任何一点伤亡。 而这念头在转动的时候,先醒的那些妖们,没有一个想到,自己在醒来之后,也同样是没有任何的动作。 一样的,目视死亡…… “至于他们那些死掉的……心智如此不坚,必然是基础极差,就算让他们进入了化龙池,他们也撑不过血脉焚身,一样会阳神崩溃,更何况。” 而似乎是看穿了群妖的想法,黑衣龙子那勾起的嘴角上讽刺蔓延。 “你们交出神印,我负责开启化龙池,至于这其间会死上多少妖……难道你们来北海之前,没有了解过往昔化龙池开启时,进来的妖会死上多少么?好了,愿意来的就跟来,不愿意的,就沿着原路返回。” 黑衣龙子冷冷一笑。 “但返回可以,你们交上来的神印,可是概不奉还!” 话语毕,她不再多言,身形闪动,便慢悠悠的朝着前方飞去。 身后群妖又是一阵骚动,然后有约莫五分之一的妖怪离去,剩下的五分之四,则是咬牙跟了上去。 敖喉混在妖群中,不易察觉的他眼神闪了几闪。 …… 分水将军……北海海眼……天尊封印…… 一个个的名词在脑海中闪着。 还有处在幻境中看到的那个腾起的豹子虚影…… 忽然,脑海中电光亮起。 敖喉想到了,猛然间,一个名字从心间掠过—— 申公豹? …… 就在敖喉思索的时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水蛇妖正悄悄的看着他。 眼神同样在闪烁着。 而在这双偷瞄的眼睛里,一闪一闪的却不并不是别的什么其他情绪,而是—— 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杀意! “哗!” 水声响起。 某一刻,水蛇妖将眼神忽然的一收,然后猛地一摆尾巴,朝着敖喉所在的方位游了过去…… …… “喂!” 耳畔,忽然一个软糯好听的声音响了起来,似乎是有些熟悉,但更多的确是陌生。 敖喉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转头。 随即,他便看到,不知何时自己的身边已多出了一条水蛇。 “你……谢谢你救了我……” 水蛇妖道,语气像是有些犹犹豫豫的。 “无妨,本就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 敖睺道,他想起片刻前在救了这水蛇妖之后,后者的那一幅爱答不理的样子,语气自然谈不上有多好。 声音淡淡的。 “你……我们……” 水蛇妖眼神一闪,她张了张嘴,接口道,但话才刚出口,便说不下去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语气正介于模棱两可之间。 “对不起?” 她小声的试探道,眼神又是一闪。 “我说了,无妨!” 敖睺的语气放缓,有了水蛇妖的这句话,他的态度要好上不好。 妖与妖之间,本就没有什么信任可言。虽然他尾随了蛇妖一年多,但后者毕竟从没有见过他,面对着一个忽然迸出来的帮手,于妖的思维而言,第一反应是警惕,这其实是再正常不过了。 “你我本就互不相识,有这些许防备,也是正常的。” 敖睺接着道。 他自然不会傻到承认自己尾随了人家一年多。 不认识? 水蛇妖像是眨了眨眼睛,心底里在沉思。 不认识才怪! 什么时候这世上有了这种见义勇为的妖了。 不! 不对……不认识是真的,只不过不是他不认识这水蛇妖,而是这幅肉躯不认识他…… 是了,一定是这样! 水蛇妖的眼神又是一闪,脑海里,念头转动着。 若是如此的话,那暂时倒也没必要杀了他,这鱼精的敛息法门倒是不凡,唔……用他来掩饰一二,倒是正正好好! 一念至此,水蛇妖打定了主意,她又眨了一下眼睛。 “你……” 她又张了张嘴,语气带出了一丝的犹豫,既不算多,也不算少。 分寸拿捏的,正正好好。 有事情? 立刻,敖睺便感觉到了眼前这妖语气中的变化,他的眼神也是一闪,但却没有借口,沿着水蛇妖的话茬说下去。 他不欲自找麻烦。 “好了,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赶紧走吧!” 敖睺轻轻一笑,朝着前方努了努嘴,如是说道。 确实,这一会说了些闲话,他们二妖行进的速度变的有些变慢了,不知不觉间,已经落到了妖群的末尾。 今日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081章 化龙池 “哗!” 敖睺鱼尾轻摆,在妖群中游曳,他微微偏头,见水蛇妖没有再靠过来,不由的嘴角勾起,又是一下。 他自然是听懂了水蛇妖的未尽之言。 但本来,双方就未曾有过什么交集,跟了这水蛇妖许久,在没有风险的情况下,举手之劳帮她一下,便已是极限了。 敖睺此来,只是为了纯化血脉,好让自己能够顺利晋级到元神境界。 这是唯一的目的。 除此之外,对其他任何容易横生枝节的事情,敖睺一概都是敬谢不敏。 …… 这片海底的世界里,没有白天与黑夜的交替。时间的流逝根本就无法直观的做出计数。 跟在那黑衣龙子的身后,群妖们也不知游了有多久。 终于,在这一天,黑衣龙子停了下来。 到了? 群妖面面相觑,但眼前所见,却依然只有一朵朵黑灰色妖气构成的云朵。 一成不变…… 而这边厢,黑衣龙子又有了新动作,他的身形在半空中略微一顿,随即便一下子升高了起来。 单手掐诀。 “刷!” 伴着一身刺耳的尖啸,在空中的某处,黑衣龙子,忽然一指点了出去。 黑色的妖光一闪,下一个,豁的,眼前的景物变了。 就像是一下子换了天地,这一层禁制北打破了。 “哗!” “哗!哗!” 震耳欲聋的隆隆的水声响起,一片一眼望去无边无垠的湖泊,出现在了视野里。 水汽湿润,扑撒到脸上,让这一群水族神识为之一轻。 这是—— 化龙池! 再没有任何疑问了,空气中一丝丝若有若无的龙威弥漫着。 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到了!” 黑衣龙子的身影悬在半空中,缓缓开口,语气淡漠。 “这就是化龙池了,你们……” 顿了顿,他继续道。 “你们自便就是,记住,入水之后,机缘全凭各妖,不论何时我都不会插手。” 短暂的静寂。 群妖像是互相警惕的看了几眼,某一刻—— “哗!” 那处在队伍最前列的一只鳄鱼,忽然猛地一甩粗尾,一头便扎进了水里。 这一声响,就像是吹想了号角。 群妖一阵骚动,下一刻拥挤着,成片成片的下入了这片广大的湖泊里。 这么久的辛苦,交出了神印,还冒着随时都可能死亡的风险,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收获的时候—— 到了! …… “噗通!” 身处在妖群的中段,敖睺感觉,从四面八方,妖流一下子便挤了上来,伴着一声巨大的声响,和他处在同一排的妖怪,一齐被挤下了水。 “哗!” 敖睺在水里摆了摆尾巴。 入水之后,有了广大的水域分割,立刻,群妖便四散了开来,朝着各处游去。 这么广大的一片水域,机缘无限,他们没必要在一开始便做生死之斗。 在漫无目的的游出了十里之后,身畔便再没有一个妖了。 敖睺停了下来,开始辨识方位。 而到了此时,身子泡在这湖水中,慢慢的,他也感觉到这水与凡水的不同了。 这整个一片的湖水,就像是稀释了无数倍的龙血。一丝丝的微弱热流,沿着鳞片的缝隙开始浸入身体。 肉躯里,原本已经枯竭的血脉开始缓缓复苏了。 敖睺能够感觉到,入水之后,只这么一小会的时间,连一刻钟都还没到,他体内恢复的血脉,便已经赶上了平日里三两日的温养! 果然是一处宝地! 只是可惜啊,这化龙池开启,只有一月的时间。 不由的敖睺心里一振,随即又有些不无遗憾的想到。 下一刻—— “哗!” 长尾摆动,没有一丝的耽搁,敖喉朝着湖水的正中央游去。那里,是化龙池一层通往二层的入口。 此刻,在敖喉的肉躯里,那颗黑鲤的内丹早已经被彻底的同化吸收了。 阳神也被拘禁,而在入化龙池之前,黑鲤数百年搜集的关于化龙池的资料,也尽被敖睺压榨了出来。也因此,对于这化龙池,敖喉虽然从没有来过,但却也并不是一无所知。 化龙池分层。这最上面的是第一层,虽然面积广大,但浓度却最是低下,机缘也极其稀少。 内丹里,黑鲤被拒禁的阳神,萎靡的缩在角落里,一道微微的绿色的绿色亮光,在他的阳神的额头上亮着。 这是引路的标志,也是开启进入第二层化龙池阵法的一次性钥匙。 黑鲤乃是澎湖水君,这处水脉乃是八品的品级,其代表权柄的银印,换来的是可进入第二层化龙池的机缘! 而此刻,这黑鲤为之努力了百年才换得的机缘,是敖睺的! …… 身子在水中疾驰,敖喉的妖力被催发到了极致。 半日之后,随着内丹中黑鲤阳神额头上,那绿色的印痕猛地一闪。 敖喉停了下来。 “嗯?” 他阳神朝着黑鲤努了努嘴,黑鲤不敢反抗,阳神里,紧剩下的最后一缕法力催发,然后—— “嗡!” 青绿色的妖光亮起,敖睺感觉到身子一轻。 眼前像是一花,下一刻,当眼睛能再看清楚东西的时候,四面的景物已经不同了。 ——第二层! 比起第一层,第二层的浓度要浓郁上了十倍也不止。 体内血脉恢复的速度,已经清楚到不需仔细感应,便可以清晰到感觉到的程度了。 敖睺静静品味着,有一瞬间的沉醉。 但只是下一刻,他便又清醒了过来,嘴角勾起,不由的更是满意。 一个月的时间。 照着这血脉恢复的速度,他就算是什么事也不做,仅仅只是在这第二层静静呆着,那些消耗掉的血脉,恐怕也都能全部补足回来吧。 真好!只不过,我的目标可不止于此…… 敖睺眼神发亮。脑海里念头闪着,他四处环视了一圈,随后—— “哗!” 长尾轻轻一摆,他朝着自己身体所处位置的左前方向游了过去。 …… 那里,在视野的极远处依稀间,像是有一抹极为微弱的红光在亮着。 微微的红,弱弱的闪…… …… 在这化龙池里,湖水只是最基础的福利。 而除此以外,真正的机缘,确实一种名为“血髓”的东西。 “血髓”者,血萃之精也。 外放有红光,内聚有血脉! 而这,才是进入湖中上百的妖怪们想要寻觅到了东西! 卡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082章 失望 “哗!” 敖睺尾巴猛地一顿,妖气收敛,身子超也在水中停了下来。 一步之外,便是方才看见的那一株血髓了。 这是一种形似血珊瑚的物什,但颜色却要淡的多,内里一丝血线流淌着,其余的地方则都是透明。 血光一闪一闪的,透过那些透明的地方,美艳晶莹,就好像是一件艺术品。 但对敖睺而言,它的价值,却并不是用来欣赏。 美只不过是一瞬间的感觉,唯有力量才能真正的永恒! 身子处在这血髓一丈之内,便是静止不动,体内血行的流转,都仿佛快上了几分,心底里一丝垂涎的渴望涌出。 敖睺并不犹豫。他伸出前鳍,鳍上一条细细的仿若钢针的妖气显出,在血髓上一扎。 立刻,那些游曳在血珊瑚中的气血,找到宣泄口了。 血气弥漫…… “呼!” 敖睺赶紧张嘴,青色的妖气作引,一股巨大的吸力成型了。 那些从珊瑚中宣泄出的气血,还没来的及逃逸,便纷纷被妖力牵引着,没入了敖睺的嘴巴里。 气血入腹。 身体里,血行一下子便快了起来,如怒涛奔流! 敖睺迷醉的眯起了眼睛。 …… 一刻钟后。 敖喉停了下来。 珊瑚中的气血被吸尽了,那一丝血线消失,变得完全透明了起来。 敖睺眯着眼睛,感受着体内那已经恢复了有一半的血脉。 他满意一笑。 果然有奇效! “哗!” 尾巴一摆,敖睺朝着其他地方游去,他要去寻找新的血髓了…… …… 一日后。 “呼!” 敖睺深深的吸气,在他身前一尺之外,一株血髓正在飞快的褪去内里的颜色。 这已经是他在今天找的掉的第五株血髓。 吸食起来,动作已经驾轻就熟。一刻钟的时间后,血髓变为了透明。 敖睺停了下来。 怎么这么点? 又少了! 敖喉的眼神中阴霾一闪。 此刻,他心里最开始涌动的那些兴奋的情绪已经完全不见了。 而他情绪改变的经过是这样的。 在吸收了第一株血髓之后,仅过了半个时辰他便找到了第二株。 两株下肚,他体内的血脉便完全恢复了。 第三株找到的要慢一点,花费了足足有一个时辰。 但没关系,因为根据敖喉的推测,从这一株起,他体内已经恢复圆满的血脉,将会开始升华。 进化! 提纯血脉,突破到元神! 这才是敖喉进入化龙池真正的目的! 一株血髓,可以回复一半的血脉,换算成提升的话,自然不可能有这么好的效果的。 按照敖喉自己估计最理想的效果,应该是可以提升十分之一。 一株提升十分之一,即便到后面效果会略有减弱,但一个月的时间下来,怎么算,积累的血脉也够他突破元神境界了。 但很快,敖睺便失望了。 想象和现实之间的落差竟是如此的巨大。 第三株血髓提纯的血脉,没有十分之一,只有区区半层,二十分之一左右的程度! 敖睺脸色难看,但勉勉强强的倒也还能够接受。 二十分之一,他辛苦一点的,一个月应该也勉强能够攒出够用的血脉。 可是从接下来第四株开始,他便完全失望了。第四株血髓下肚,血脉的提纯只有五十分之一。 而等到方才的第五株,提升的的幅度就更小了,只有区区可怜的百分之一的程度。 一丝丝的纯化! 只比没有要略微强上了那么一点点! 敖睺眼底里的阴霾加重。 这么一点点的提纯有什么用? 他冒了如此大的风险,潜入龙宫混入化龙池,难道就只能得到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回报? 真是可笑! 阴霾愈发沉重,几乎已经快要化成实质了。 “这就是你说的血髓有奇效?” 内丹里,敖睺的眼神显化,看着角落里萎靡的黑鲤阳神道声音冷冷的,就如腊月的飞雪。 他说着,到底还是没忍住,一丝杀意在不经意间泄露。 “我……” 黑鲤一个激灵,只觉的阳神上猛地一寒。 “我……我也……” 他满嘴的苦涩。 未入化龙池前,他又怎知里面的情况呢? 这些所谓的信息,其实也不过全都是通过道听途说才了了解到的。 “哼!” 敖睺冷冷一哼。内丹中,他阳神忽然猛地一挥衣袖,一片青色的妖华散落,打在黑鲤的身上? “啊!” 黑鲤一声惨叫,但却不敢多言,只是将哀求的目光从眼眸中显出,咬紧了牙。 这是迁怒! 黑鲤知道,其实敖睺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明白,但他就是压不住火了。 妖光一闪即收。 “哼!” 敖睺又是一声冷哼,他一袖一挥,阳神虚影在内丹里消散。 现实中,敖睺又睁开了眼。 “呼!” 他余怒未消,又吐出了一口妖气。 妖光打在身前的那一株已被吸收干净了的血髓空架子上,“砰”的一声,后者爆成了齑粉。 “吸!” 敖睺又深深的吸进了一口气,心神终于稳定了下来。 其实细想想,这样的结果也是正常的。 若这化龙池不是鸡肋,而是真有奇效的话,四海龙族又怎会将它开放? 只需要区区的一块水神印玺,外妖便可以进入? 敖睺冷冷一哂。 北海龙王倒真是做的一手好买卖! 敖睺甚至怀疑,外面的那些消息,都是四海龙族自己放出去的! “哗!” 一念至此,敖睺不在多想,便又朝着远方游去。 只是这一回,他的游动不再是漫无目的了。 长尾轻摆,他径朝着这二层水域正中央的游去。 之前从第一层被挪到第二层的时候,敖睺便注意到阵眼所处的方位是水域正中央的位置。 想来,第二层通往第三层的入口也该在二层水域的中央。 而照着眼下的这种趋势,再在第二层停留下去,也没有丝毫的意义了。既如此,倒不如就索性游到阵眼,试试看,能否突入到第三层的化龙池。 虽然机会渺茫,但试上一试,也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若是能让我闯到池底…… 敖睺在心底里发狠,他的嘴角抽了抽。 老子一定会将你的这个什么劳什子的化龙池,给吸个干干净净! 还是不行啊…… 刚写完了2000字又删了。 感觉如果就那么发出来的话,往下的内容要偏…… 事实上下午就废了好大的劲修改,才把上一章改的符合文风。 先容我把这一段情节拟一个细纲吧。 明天更新…… 好羞愧…… 啊!啊!啊!啊! 这一段过度情节好难写!!!! …… 另外,感谢我的帅气惊动了党的100起点币打赏。 谢谢! 这一段时间更新不给你,还是有这么多的书友支持,又是收藏又是投票,作者君又是感动又是无地自容。 谢谢大家了!!! 第0083章 再遇 比之第一层,这化龙池的第二层竟还要更为广大。 在第一层时,敖睺只游了半日便来到了中心水眼,但在这第二层,他却足足游了一整天的时间。 终于,身处的水域中龙血的气息开始慢慢转浓了。 “哗!” 敖睺尾巴一顿,身子在水中停了下来。 气血变浓。 是将要到化龙池中央的特征。敖睺从化龙池第一层的中心水眼经过过,对这种情况他记得很清楚。 气息开始收敛。 片刻之后,敖睺的身上便再没有任何的气机涌动了,普普通通的就像是一尾再平凡不过的鲤鱼。 比起化龙池的其他地方,中心水眼附近的龙血浓郁,这里妖的密度必然极大。 还是先做好隐蔽,一切都小心为上的好。 “哗!” 敖睺继续往前游。 果然游到这里,妖开始变多了起来。 当时在龙宫大殿里通过献印来换取进入化龙池机会的一共有二百多名妖怪,但他们中大部分所持有的都只是九品的神印。 九品神印,只能进入化龙池第一层。 而进入第二层化龙池的机会,需要八品的神印才能交换到。而二百多名妖怪中,持有八品神印的,只有不到二十个。 之前在这二层的水域中游曳了一天,敖睺连半个妖影都没有遇到过。 但在进入了这中央水域之后,只短短的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他便已经看到了两个元神境界的大妖了。 至于和他同属阳神境界的,则是七个。 那十几个妖怪,倒至少有大半都选择了待在这儿! 前方又有一股妖气出现在了感知中。浩瀚而又霸道,充满了一种磅礴的感觉,又是一只元神境界的大妖。 “哗!” 敖睺游水的动作又是一顿。 之前,在遇到那些妖怪的时候,他都是默默的绕过,他的目的是为了为了找到通往第三层化龙池的水眼,不是为了节外生枝的。 但这一只妖怪不同。 感知中,已经距离水眼不远了,身边水流中的龙血浓度,已经达到了其他地方的三倍左右。 内敛的妖气灌注在鱼眼中,敖睺顺着感应看去。 跨越过十几里的水域,视线中一个已经化成了人形,满脸布满了黑色鳞甲的妖怪现了出来。 敖睺看着,眼神不自然的闪了一下,确是这只阳神境界大妖所盘踞的位置,不远不近,正正好就在他感应中水眼的位置。 没法绕了。 这下子有些麻烦了啊…… 敖睺的眼神又是一闪,他偏头但一时间却又想不出什么办法。 元神境界的大妖,是他现阶段只能仰视的存在。 “……” 想了一会之后,敖睺尽量轻的摆了摆尾巴,放缓呼吸,尽量悄无声息的靠了过去,一边游着,他一边又运行了两遍敛息诀。 …… 近了。 在游到距离那妖怪三尺远的地方后,敖睺不敢再接近了,他停了下来,趴倒在水底。 而在如此的近的距离下,他的双眼已经无需要法力的灌注,就可以清楚的看见那妖怪了。 “这里就是第二层化龙池的阵眼?” 这妖怪开口道,瓮声瓮气的,说话间,他脸上黑色的鳞甲沟沟坎坎的起伏着,说不出的丑陋。 “是……是的……” 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 敖睺听着,忽然微微一愣。这声音竟然有几分耳熟。 谁? 他定睛看去。 然后便看到,在妖怪的腰际,像是腰带一样,一条麻绳样的物什绕了一圈,头尾相连着被打了一个结。 灰白的颜色,长长一条,竟赫然是那条水蛇妖。 水蛇妖?! 等等…… 敖睺的眼睛忽然猛地睁大了。 她……她怎么会在这儿? 怎么会在这一层?! 如果说换成其他的妖怪,敖睺还有可能记错的话,那么对于这水蛇妖,敖睺可以肯定,他的记忆不会有差错。 尾随了数年的时间。 敖睺可以肯定,水蛇妖手里的只有一枚九品的齐湖水神印玺。 九品印玺,不是只能停留在化龙池的第一层么? 怎么…… 轻轻的,敖睺的眼神一闪。 而就在这时,那阳神境界的大妖又说话了,解答了敖睺心底的疑惑。 “穿过这进到化龙池第三层?” 黑鳞大妖说着,一边将手在水中一扬,一枚青色玉佩被他从掌心抛起,水中温润的光泽一闪,又重又被他接回了手心。 “你就是用它穿过第一层到第二层的?” “就凭着这么个小玩意?” 黑鳞大妖接着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信。 “是……是的……” 水蛇妖道,她似乎受到了重创,声音十分的低弱。而说话的同时,不知道是否是错觉,敖睺感觉到,她似乎是朝着自己所在的方位看了一眼。 一阵的心惊肉跳。 “这……这玉,乃是……上代龙王……的龙鳞……龙鳞所化……和化龙池的隔绝……隔绝大阵同出……同出一源,只要有足够的妖……妖气灌注,便会是最佳的……钥……钥匙……我……我也是无意中才得到它的……” 水蛇妖虚弱道。 “有这么神奇?” 黑鳞大妖的眼神像是闪了闪,砸了咂嘴,却忽的一下,笑了起来。 “难怪……难怪我明明记得,大殿之上,你献出的只是一枚九品的水神印,却怎的一眨么眼的功夫,就出现在了这化龙池的第二层,啧啧,原来是因为这个小玩意。” “怎么用?” 黑鳞大妖接着道。 “您……您将元神探入寄托,再以法……法力驱使就……就可以……可以了……” 水蛇妖接着道,她的眼里一丝哀求显出。 “元神寄托?” 黑鳞大妖的眉头微微一蹙。 元神乃是仙人们最为金贵的东西,哪儿能随随便便的乱钻,万一这玉佩里有什么机关暗劲之类的东西呢? “这样,你先来示范一下!” 黑鳞大妖沉吟了着,声音依旧是瓮声瓮气的,他如是说道,他那一双眼珠子却是咕噜噜的一转,一下子,便有一股子狡黠的味道透了出来。 能修炼到元神境界,又有哪一只妖是省油的灯? “你放心,我说话算话,只要方法是对的,我立刻就可以放过你的小命!” 第0084章 墨蛟 “可是……” 水蛇妖的眼神闪了闪,像是有些犹豫。 “可是我伤的太重了,法力不足,恐怕……” 在水蛇妖那长长身体的中段,有一道深刻及骨的伤口,血液已经流出了许多,这伤口向外翻卷出白肉。 毫无疑问,这伤应该是黑鳞大妖留下来的。 “我说,让你先示范一下!” 黑鳞大妖的声音一下转冷。 “你听不明白?” 一股属于元神境界所特有的威压猛地显现,便是隔着数里的距离敖睺也能感应到,而身为这威压主要针对的对象,水蛇妖一下便变了眼神。 “啊!” 她惨呼一声,声音却低低的,虚弱无比。 “哼!” 黑鳞大妖将威压一收,冷冷的哼了一声。 水蛇妖长松了一口气,她像是浅浅的吐了一下信子,嘴巴张开的那一刹,似乎连舌苔都有些发白了。 “我……我试试……” 水蛇妖勉强道。 见状黑鳞大妖面上颜色稍霁,他一扬手将那一枚青色的玉佩从手中抛了出来。而在玉佩抛飞到半空中的那一瞬,盘在他腰上的水蛇妖张口,伴着一层衰弱到近乎透明的灰扑扑妖气,她阳神飞出,一下便没入了那青色的玉佩中。 “嗡!” 玉佩轻轻一颤。 被阳神附着着,它一下子便有了灵性。 “嗡!” 又是一颤。 下一刻,自玉佩表面一层蒙蒙的翠绿光晕浮现,四下里,忽然开始震动了起来。 不约而同的,黑鳞大妖和躲在远处的敖睺,眼睛都是微微一眯。 这是空间的震颤。 “咔嚓嚓……” 绿光持续的浮现着,约莫半刻钟后,忽然在距离玉佩三丈远处,细微的破碎声响了起来,海水中一层介于有形和无形之间的光膜慢慢的显露了出来。 从中间开始,裂纹隐现…… 黑鳞大妖一下睁大了眼睛! 而就在这时,从青色玉佩里,一道闷哼声响起,水蛇妖像是终于坚持不住了,绿色的光华飞速的消退,她阳神自玉佩中退出,萎靡的回归了本窍。 “啪嗒!” 失去了主持者,玉佩自水中落下,直坠进水底的细沙中。 “好……哈哈哈哈哈……好!” “好啊!” 黑鳞大妖忽然笑了起来,嘴角咧到了耳根,那满嘴的尖牙显露,涎水粘在牙缝中,模样是说不出的狰狞丑陋。 “机缘,哈哈哈!” “想不到竟真有这样一天,让我墨鳞撞上了这样大的一个机缘!” 黑鳞大妖抬步。 在有了事实印证之后,他一下子便兴奋了起来,几步走到那枚玉佩掉落的地方,弯腰捡起,看着这玉佩,黑鳞大妖将它托在掌心,凑的离脸颊近近的,眼神中忽然有迷离和沉醉显现,他看着这玉佩,就像是在看着什么稀世的珍宝。 “龙神血脉……龙神血脉……呵呵呵……” “我墨鳞已经入了这化龙池有三次了,想不到,终于这一回,让我遇见化龙的契机了,前两层浓度不够,第三层,第四层,第五层呢?” “有这玉佩,这一回我终于就要能化成龙了……哈哈哈哈!” 黑鳞大妖长笑着,慢慢的,他的眼角忽然滴出了泪来。 “大人,您……您很想化龙?” 腰际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是水蛇妖,她已经缓过劲来了,虽然样子看起来有些萎靡,但已经说话的力气了,只是不知道怎的,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 “当然!” 黑鳞大妖截口道,他低头,看向盘在腰际的水蛇妖,心情大好之下,他也愿意多说些话。 “想我墨鳞出生淮河,乃是淮河龙君的长子,却偏偏就因为生下来只是一副蛟身,便被远远的用一个正九品的神位给打发了。老二那个家伙,凭什么?论修为,我已是元神,他只不过是阳神,论天赋,我更是甩他好几条街,可是凭什么父君那个老糊涂蛋册他为世子,就因为他生来是一副龙身,而我只是蛟?” 黑鳞大妖说着,脸现狰狞。 “我不甘心!” 他嘶声道,却忽然又笑了起来。 “不过马上就没关系了,等进到化龙池底,我的血脉一定能够纯化到足够化龙的程度,到那时我再回淮水,呵呵呵……” 黑鳞大妖遐想道。 淮水,份属四济,乃是除了四海之外,天下最大的四条水脉之一。 淮河水君神位足有正四品! “原来是这样,化龙……您一定会实现愿望的。” 水蛇妖轻声附和道,她的眼神又闪了闪,一丝冷意闪过,但黑鳞大妖却没有捕捉到。 “好!” 黑鳞大妖又是一笑,声音放缓。 “我不通阵法,接下来找到各层水域的阵眼还要靠你,放心,只要你助我化龙,待到事成之后,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黑鳞大妖抬头,话是如此说着,但他昂起的头颅上,眸子闪出的神色,却又哪里有半分的真心。 “如此我就先谢过大王了,您此番一定会化龙成功了。” 水蛇妖道,语气似乎愈发的奇怪了。 …… 片刻之后,黑鳞大妖的心情终于恢复了平静。 他将青色玉佩托在了掌心,又看了两眼,方才水蛇妖所做的一切,又在脑中过了一遍,他确信,在他全程的监视之下,水蛇妖方才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做手脚的可能。 心里终于完全放松了下来。 “吁……” 黑鳞大妖长出了一口气,眼神转为坚定,下一刻—— 刷! 伴着一声轻响,他元神自肉躯中遁出。 “吟!” 水中,一声隐约的龙吟声响起,自黑鳞的大妖的卤门中,一条通体漆黑的迷你黑色蛟龙钻了出来。 周生被黑灿灿的妖气包裹着,身体凝实,看起来和血肉之躯已经没有任何的区别了,这黑蛟长得狰狞,头顶光秃秃一片,没有生角,只在腹下,那一层密密麻麻仿佛墨玉一般的鳞甲中探出一双四趾的利爪! 刷! 墨色的妖光一闪,下一刻这一条恶蛟元神,便径直的遁入了玉佩之中…… “嗡!” 猛然间,一阵比刚才还要剧烈的颤感被激发了出来。 数里之内,水域一片震荡! 第0085章 扑朔 “嗡!” 震感愈发的剧烈,一瞬间,那一层光膜便显现了出来。 只是这一回,有了充沛的妖气支援,那一层光膜清晰的显露。 彻底的凝实了出来。 “咔擦……” 裂痕飞快的出现在光膜上。 然后—— “砰!” 一声脆响。就仿佛是玻璃被打破,整片光膜一下子整个炸了开来。 连接二三层的通道洞开了! 刹那间,便有一阵浓郁的血气涌了过来。第三层的龙血浓度起码是第二层的十倍! “哈哈!” 黑鳞大妖畅快一笑,元神自玉佩中遁出,回归本体。 “不错!” 他一边说着,一边探出手在腰际摸了一下。 这一下却摸了个空。 原本盘在他腰际的水蛇妖,竟不知何时,已经游开了。 循着感应,黑鳞大妖转头,在数里外,他重又看到了水蛇妖。 忽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涌上了心头。 两层间的通道洞开着,但黑鳞大妖却紧紧的盯着水蛇妖。 “你……” 他眯了眯眼睛,沉声道。一时间,已顾不得闯入第三层了。 “丝!” 水蛇妖依旧表现的虚弱,她轻吐了一下信子。但那样子看起来,却更像是在舔唇。 “大人,您……去死吧……” 水蛇妖眨巴着眼睛,她看着不远处的那一条恶蛟,忽的,嘴巴勾起,轻凭一笑。 黑鳞大妖的瞳孔骤然一缩,身上的妖气立刻便开始鼓动了。 “你……” 他开口,然而话未说完,却忽然感到身上一阵麻痹。 这麻痹不是源自身体,而是来源于元神。 “你……” 黑鳞大妖艰涩开口,短短的时间里,他便感觉到了自己的元神,已经麻痹了大半。 他艰难低头,看向了掌心,摊开的手掌里,那一枚青色的玉佩,竟不知何时已褪去了颜色,变成了透明。 “毒……你……” 黑鳞大妖一下子便明白了,他到底还是着了眼前这小妖崽子的道。 “你去死吧……” 水蛇妖道,一边轻摆着尾巴,又朝着黑鳞大妖游了过去。 在距离黑鳞大妖一尺远的地方,水蛇妖停了下来。 这毒的速度极快,灵魂的僵瑟很快便蔓延到了肉身。 “砰!” 黑鳞大妖终于再维持不住人形了,他整个身子轰的一下炸开,化成了一条水桶粗细,长有十来丈的墨色蛟龙! “这……这是什么毒……” 巨大的嘴巴开阖着,黑鳞大妖满脸的不甘。 他的修为境界已经到了元神境界。元神境界境界号称“虚仙”。而仙,有被毒死的么? “是,你修为已经到了元神,这世间九成九的毒素都可以免疫,但,你不要忘了,元神毕竟只是元神,再还没有度过那层雷劫之前,你终究算不上一个真正的仙!” 似是看出来黑鳞大妖的疑惑,水蛇妖轻轻道。 而在这当口,失去了妖力的维持,那一处洞开的通道缓缓合拢了,重又隐没。 消失不见…… “蛟仙雾……” 水蛇妖说着,又往黑鳞大妖的身前凑了凑,将嘴巴贴在了他的耳边,缓缓道。 “竟……竟然是……” 黑鳞大妖释然,像是认命一般,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但这释然只持续了一瞬,下一刻,黑鳞大妖的眼神闪了闪又有新的疑惑。 “可是……可是你……你怎么……” 他问道。 “我?” 水蛇妖嘴角勾起,舌头又在不经意间吐了出来,似乎是很不适应这具肉身,但却并没有任何回答的意思。 蛟仙雾色泽成青,而那块玉佩从拿出时就呈现青色,显然一开始的便被萃了剧毒。 那么问题来了。 黑鳞大妖可是眼睁睁的看见过水蛇妖阳神出窍,附着在玉佩上的,同样的妖毒,为什么水蛇妖会没事? 蛟仙雾之所以在仙境以下的妖修中大名鼎鼎,除了剧烈的毒性之外,更重要的一点原因是—— 它是无解的! “不想说?” 恶蛟说话的声音愈发的艰涩和低弱,他轻轻往下垂了垂眼皮,似乎就要坚持不住,将要死去了。 但三里之外,敖睺却分明看到,在水蛇妖的视线的死角,恶蛟那一条碗口粗细的尾巴轻轻颤了颤。 不! 他不是要死了,而是在—— 蓄力! 故意说了这么大一会的废话,也不是因为疑惑,而是在故意的拖延! 只是,以水蛇妖表现出来的心计来看,她看不出来么? 还是她故意靠的这般近? 敖睺静静的注视着,眼神闪了几闪。 果然,下一刻—— 刷! 这一条恶蛟忽然猛地甩尾,他那阖起的眼皮一下子睁开了。 凶光毕露! “吼!” 恶蛟的脸上全是狰狞,那粗长的尾巴一卷,便将水蛇妖团团着,裹了起来。 “呃啊!” 恶蛟在厮吼,他明白自己已经没有活头了,但就算是要死,在死前他也要拉上这个垫背的! 攒了许久的力气,在这一刻全部迸发了出来。 “咯吱!咯吱!” 巨力之下,他庞大的蛟声发出一节节骨骼的啊脆响。 结束了? 不远处,敖睺眼眸一闪,眼皮像是抖了抖。 他如是想到。 去死! 恶蛟用尽全力的绞着,它的你一双眼睛怒突着,牙齿咬紧,却忽的眼睛一下子张的巨大,不可置信的眸光闪出。 怎么…… 绞的紧紧的身子里,传来的触感如铁似刚,他明明已经用尽了全力,但却居然不能撼动丝毫! 水蛇妖的整个身子,都被他团住,只有一颗小小的蛇头现在外面。 四目相对。 这是怎样的目光,冰冷,戏谑,还有高高在上的俯视…… 一瞬间,恶蛟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 怎……怎么回事? 毒素发散的飞快,黑鳞大妖攒起的力量,只维持了短短的一瞬。 下一刻—— “砰!” 就在他思维转念的这短短时间里,身子终于再坚持不住了,一下子软倒着散开,瘫在地上。这一回他是真的再没有力气了。 就要死了…… …… 水蛇妖完好无损的身影显露。 “哗!” 她轻轻游水,游到了黑鳞大妖的近前。 “你……” 恶蛟睁大了眼睛,声音已经含糊不清了。 都到了这时候,他如何还能不明白了。 被他劫持了整整一天的这个小妖哪里是什么阳神境界,她分明…… 分明是……难怪,她可以不惧蛟仙雾,不是她有什么特殊的秘法,而是她…… 黑鳞大妖的嘴角勉强勾起。自嘲般的一笑。 下一刻,眼神变得模糊了…… 今天更新在晚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086章 忽略 “若非是这化龙池的阵法早记住了我的气息,只要我亲自动手打开二层以下的通道,就会响起警报,你以为我会装成这一副小妖精的样子?” 耳畔厌恶的声音响起,冷冰冰的。 意识正在慢慢模糊,黑鳞大妖裂了咧嘴,听着这细弱蚊蝇的声音,他只觉脑袋里一阵阵的迷糊,这声音自耳中传来,就想是风中的浮萍一般,来回的晃悠着,明明是近在耳边,但听来却像是远在了天涯。 “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龙了,原本我是打算多容忍你几日的,可是现在新的替代品竟然出现了,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黑鳞大妖的眼皮又动了动。 “啊!” 耳畔,忽然一声惨呼声响起? 他的反应愈发的慢了,半拍之后,才终于感觉到,自己那已经丧失了活力的尾巴,被一股外在的沛然妖气操纵着,甩了出去。 还在……还在演? 黑鳞大妖的嘴角勾了勾,像是讽刺,而这也已是他最后的力气了,随后无尽的黑暗便将意识彻底的遮蔽…… …… “啊!” 尖锐而又虚弱的声音在水中划过,数里之外,敖睺眼眸微微眯了一下,在他的视线里,看到的是已经濒死的黑鳞大妖忽然又猛地暴起,一尾巴将水蛇妖抽飞了。 而后者抛落的方向,不偏不倚正是他藏身的所在。 巧合? 敖睺的眼睛又是一眯。 而就在他脑海里闪念的这短短的时间里,水蛇妖的身子已经坠了下来,和预料中差不了多少,正落在他身前十丈左右的地方,然后骨碌碌的滚了几下,待到身子静止的时候,恰恰好,面朝向了敖睺。 “你……你怎么……” 忽然间看到了一个熟妖,还是一个曾经“救过”自己的熟妖,水蛇妖像是愣了一下,随即眸中猛地燃气了希望。 她已经极为衰弱了,瞳孔涣散,脑袋贴在了水底,一丝丝的鲜血从嘴角往外溢,似乎是受到了极眼中的创伤。 “救……救我……” 水蛇妖哀求道,声音低沉而又喑哑,像是用尽了全力,她微微动了两下尾巴,一枚透明的玉佩,正被尾巴卷在中央。 “这个……这个给……给你……” “哗!” 敖睺摆尾,轻轻往后退了一点,开玩笑,方才黑鳞大妖被毒死的那一幕他可是亲眼所见。 “你……你方才都……都看到了……”水蛇妖眼神一闪,如是说道,“放心……没……没有毒了……他是想杀我……我们……我们自然是不一样的……” 这话语,朦朦胧胧的。 不一样,是怎样的不一样? 既可以是因为以前认识,也可以是因为数天前的那一次交集,看似点出了什么,但却又偏偏不管怎么理解都不会错。 敖睺依旧不为所动,他又往后退了一点,这条水蛇妖,端的是工于心计,竟然阴死了一个元神境界的大妖。 而他虽然确实是救过她,但于妖而言,恩将仇报的事情难道发生过的还少么? 仅是刚才所见,便已足够让敖睺警惕了。 “我……救……救我……呕……救我……” 眼看着敖睺没有丝毫的动作,水蛇妖忽然猛地弯起了身子,一大口的鲜血吐了出来。 她看着敖睺。 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 企盼,哀求,还带着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情。 水蛇妖看着敖睺,只这一眼,下一刻,忽然两眼一翻,便昏迷了过去。尾巴也在这一瞬松开,那一枚透明的玉佩,骨碌碌的滚在了水底的沙地上。 在水蛇妖的认知里,两妖原来是认识的,至少鲤鱼精是认得蛇妖的,而且关系一定匪浅,否则的话,之前他又怎会出手相助。 既然关系不浅,那么在看到她昏迷之后,救助一下她,不是应该显而易见的么? 打开通道的玉佩也已留下,这鲤鱼精体内还有一个阳神,就算他自己不放心,也可以让那个阳神激发。 没有龙属可以抵御进入化龙池深处的诱惑,尤其是在不需要亲身冒太大风险的情况下。 只要这鲤鱼精,肯救下她,那么接下来,她便名正言顺的待在他的身边,不冒丝毫暴露身份的风险,随着他一起进入化龙池的下面几层。 然而,水蛇妖失望了。 晕了? 敖睺微微一愣,她又眯了眯眼睛,目光定定的在水蛇妖一动不动的身子上看了两眼,随即便不再关注了。本就是泛泛之交,在不损害自身的前提下,救她一次救已是极限了,如今在看到了她如此的心机之后,若是再救,那岂不是给自己寻了个隐患。 …… 化龙池上方的天空中。 黑衣笼子悬空而立,在黑鳞大妖激发了玉佩,洞开了化龙池第二层通往第三层通道的时候,他像是忽然一下子有了感应。 猛地,眼睛睁开了。 但睁开只是一瞬间,下一刻,他便阖起了眼睛。 没有警报声,看来只是有妖,在机缘巧合之下,打开了通道。 这是那小妖的机缘。 打开了便打开了吧,一个月的时间,就算让他敞开了吸收,又能消耗掉化龙池多大的本源。 无足轻重…… 只要不是警报声响起,不是“她”来了,那就不要紧。 身为四海中最为高贵的种族,黑衣龙子不屑于亲身下场,去打断这于他而言,不值一提的小奇遇…… …… 敖睺的眼神在水蛇妖的身上一扫便过了,下一刻,那枚滚落在泥沙中的透明玉佩,便牵扯了他所有的目光。 这玉佩…… 敖睺的眼神又闪了几闪。 通往化龙池更深层的通道让他垂涎,可黑鳞大妖的死状却又让他有些犹豫,虽然看起来这玉佩上的毒已经消耗干净了,但…… 谁又知道呢? 沉吟着,敖睺轻轻眨着眼睛,某一刻,他的眼神忽然一定。 刷! 敖睺张口,青色的妖气自口中喷出,在水底一卷,那枚玉佩便被卷上了高空。与此同时,一分心神沉入内丹,阳神在内丹中显化。 “出来!” 冲着缩在自己内丹一角的那黑鲤精的阳神,敖睺平声道。 …… “大人……您……您是要我……” 内丹里,黑鲤的眼神闪烁,感受着阳神里,刚刚由敖睺拨过来那一团法力,他阳神的面上全是苦涩。 这些法力原是属于他的,现在虽然已被这红鲤精炼化了,但却仍和他有着一丝牵扯,在红鲤放开控制的情况下,他勉强也可以动用。 有了这些法力,他具备了驱使那枚玉佩的条件。 驱使那枚玉佩…… 黑鲤满嘴的苦涩,敖睺所见的那一幕,他又何尝不是全部都看见了呢? 只是他能拒绝么? 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是拒绝的话,他不能保证,自己是不是会死的更快些。 罢了! 就在赌上一堵。 黑鲤的阳神猛地一咬牙,下一刻,敖睺放开了内丹,他一下便钻了出去,没入了那一块透明的玉佩之后。 “嗡!” 震颤声响起,慢慢的那一处通道又显露了出来。 走! 敖睺眼放喜色,他有吐出一口妖气,将附着着黑鲤阳神的透明玉佩裹起,尾巴一摆,便钻入了化龙池的第三层。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多看水蛇妖那“昏迷”的躯体一眼…… …… 第0087章 显露 走……走了? 原地,水蛇妖的眼皮颤了两下,睁开了眼睛,事情的发展又一次出乎了她的预料。 果然,这世上的男妖没有一个好东西。 水蛇妖使劲抿了下嘴唇。 看来想要借这鲤鱼精的光掩藏身份,没那么容易了,不过也没关系,不过是需要多费一点精神罢了。 敖睺通过之后,那洞开的通道便开始合拢。 到了此时已将近闭合了。 “刷!” 水蛇一个摆尾,身子便自水底弹起,一个摆尾,如箭一般朝着那将要关闭的通道弹去,堪堪在最后一刻钻了过去。 第三层。 水蛇妖举目四顾,在数里之外,她重又寻到了敖睺的身影。 嘴角勾起。 下一刻,她尾巴一摆便跟了上去,无声无息的贴在敖睺身后三丈之外,而对于这切,后者却一无所觉…… …… 这水蛇妖修为之高…… …… 第三层化龙池,浓度比之第二层高出了足足有二十倍左右,这是那些其他数百名还在一二层厮混的妖怪们想也不敢想的,但敖睺却丝毫没有想要停留的意思。 行路匆匆。 直往第三层阵眼游去。 这化龙池似乎是越往下便越广大,比之第二层化龙池,第三层又要辽阔了许多,敖睺一路不停,也足足用了四天的时间,才终于赶到了阵眼。 “嗡!” 黑鲤的阳神催使妖力,透明玉佩又一次放出光来,水域震颤,通向第四层的通道缓缓显露了出来。 敖睺立在玉佩的不远处,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幕。 无论是他还是那正御使着玉佩的黑鲤阳神,都没有发现,无声无息的紧跟在身后的那一条水蛇…… …… “嗯?” 化龙池上方,那悬浮着的黑衣龙子身影轻轻一颤,他猛地睁开了眼,不过短短的几日,又一层通道被打开,他终于有些警觉了。 感知穿过化龙池一二层的阵法,降临到第三层的阵眼,三妖的样子落入了眼眸。 “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每枚正被黑鲤阳神操纵着的透明玉佩,黑衣龙子轻轻哼了一声,以他的眼力自然能够认出这玉佩原本的样子。 祖父的龙鳞? 难怪……难怪如此轻易的第二层的阵法通道便被打开来了。黑衣龙子看着,有些了然,他的目光往后,随即敖睺的样子便也映了进来。 是这条鱼精? 这一下子,就更不奇怪了。 这鲤鱼精身复的敛息法诀不凡,便连他若不是多看上两眼,也都看不穿,有这等奇妙法诀,定时层有过奇遇的。 想来这片龙鳞也是自那奇遇中一起得到的。 至于最后面跟着的那条水蛇妖。 黑衣龙子的目光只是扫了一下便略了过去。 鲤鱼精,曾经救过这蛇妖,他们混在一起自然是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如此的话。 黑衣龙子轻轻一笑。 倒是不必担忧了。 以阳神境界的妖力,最多也就是打开了这通往第四层的通道了。 也罢。 第四层化龙池除了浓度更高之外,也没有什么要紧之物,这鲤鱼精机缘不错,能闯到这里,身上也是有着几分气运。 唔……本体是鲤鱼么。 如此倒是不必急着将他赶出去了,没准待在这第四层,一个月期满之后,他真的能够攒够了血脉,化而成龙呢。 说起来,近几次开放化龙池,都没有水族能够成功化龙呢,弄得,过来的妖是一次比一次都要少了。 黑衣龙子想着,投下的感知悄然收回…… …… 敖睺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黑衣龙子的注视下晃过了一圈,在通往化龙池第四层的通道洞开之后,他迫不及待的便游了进去。 比起第三层,第四层的化龙池又是一个新的世界,龙血的浓度,一下子暴增了百倍不止! 甫一进入,敖睺的精神便猛地一震。 一时间,他对于化龙池的更深处愈发期待。 骗过去了? 在黑衣龙子神念收回的一刹,水蛇妖抬起头,她看向天空的方向,嘴角勾起,像是泠然一笑。 你们防了我这么多年,我还不是进来了? 她的目光又在敖睺的身上落了一下,像是有杀意一闪即逝,但随即便又移开了。 再稳一点。 等到了第四层阵眼之后,再处理这讨厌的家伙也不迟! …… 八日之后,第四层化龙池阵眼。 “嗡!” 透明的玉佩轻颤着,通明的光华,照射在四周方圆数里之内,将透着淡淡粉色的海水映的如梦似幻。 但敖睺的鱼脸上,那一双眼眸中透出的却全是阴翳。 他已经将身上的妖气分了五成给黑鲤的阳神操纵了。 同时鲤鱼,法力本就有共通之处,在敖睺的允许之下,虽做不到得心应手,但黑鲤倒也能勉勉强强的操纵这些妖气。 然而五层的妖气催发之下,不要说打开通道,便连隔绝两层化龙池的那一层光膜也都没有显现出来。 敖睺的眼神中全是不甘。 就到此为止了? 他狠狠的咬了一下牙,几乎就要忍不住将黑鲤的阳神召回来,自己亲身下场尝试了。 但这念头,只是在脑中一闪,便被他否决了。 黑鳞大妖死的样子犹在眼前,虽然过了这许久黑鲤阳神都没有事,但鬼知道这玉佩里还会不会还有什么其他的隐患。 是隐而未发? 罢了。 走到这一层已是意外之喜,而且这里龙血浓度应该也足够用于纯化血脉了。 “呼!” 敖睺吐出一口气,克制住自己内心的贪念。 不管这化龙池往下还能有几层,这一层便已经足够他用了。 够用就好。 如此想着,敖睺的眼神稍微柔和了一点,只是不知怎的,他的心里却忽然抽抽了一下,又是一阵不甘的剧痛。 “哗!” 敖睺一个摆尾,便回归身来,底层化龙池中,也有血髓,既然打不开通往第五层的阵眼,他便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了。 抓紧时间寻找血髓才是正事。 回身的一瞬,敖睺微微一愣。 身后,三丈之外,那一条本该处在“昏迷”中的水蛇妖,正轻轻的摆尾,嘴角勾着,含笑的看着他。 骤然间,敖睺的瞳孔猛地一缩! …… 化龙池上方,黑衣龙子睁开着眼睛,感受着第四层化龙池阵眼在传出了几次震荡之后,就复归下来的沉寂,满意的笑了笑。 很好! 知时务,明进退。 看来这一次,化龙池里是真的可以再化出一条龙了。 黑衣龙子的眼睑颤了颤,便又要闭上眼睛,但就在这时,蓦地,他那将要合拢的眼眸,忽然猛地一颤,然后,在一瞬间睁到了最大! …… 第0088章 摩昂 “不好!” 黑衣龙子眸中神光一闪,下一刻,他身子在半空中化成黑色的幻影,伴着一声“噗通”的巨大声响,他一头扎进了化龙池中。 发现了么? 第四层化龙池阵眼处。水蛇妖将目光从敖睺身上收回,抬头,眸光像是穿透层层池水,她嘴角勾起,泠然一笑。 下一刻—— 刷! 一股纯白色的妖气忽的凭空浮现,在透明玉佩上一卷,但听得玉佩中一声“啊”的惨叫声传出,黑鲤的阳神便被生生的从玉佩中挤了出来。 “开!” 水蛇妖冷声一喝。 一股沛然的妖力便降临当场! 阴冷,恢弘,浩大…… 敖睺猛地睁大了眼睛,仅仅是这妖气的余波便将他的身形定住了,一动也不能动。 水蛇妖甚至连魂魄都没有遁出体外,仅凭着妖气,便御使了玉佩,四下里一阵摇晃,似乎要地覆水翻! “咔嚓嚓!” 在这磅礴的药力下,只一瞬间阵眼便显现了,其上覆盖着的光膜破碎,一个宽有数丈的通道,洞了开来! 刷! 眼前像是有一整风掠过,敖睺什么也没有看清,只觉妖气化风,一下子,他身子便开始发飘,眼前一花。 下一刻,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置身于一片血色的世界了。 ——第五层化龙池! …… 九为数之极。 而在外界的流传中,化龙池共有九层,乃是当年祖龙嫡长子,大日龙太子敖玥陨落之时,残躯所化。 但这些龙族秘史,外人又所知的又岂会尽是实情。 旁的不说,单是化龙池的层次便错了。 九九之极,乃是天地间最为尊崇之位,只有玉皇可享。 而龙族虽为四海之主,一方仙王,却也不可僭越,所享之位格只得九五,与凡间至尊“天子”相当。 故而,化龙池只得五层。 …… 五层化龙池。 第五层之下,便是整片龙池的根源。 而第五层化龙池,则是—— 一片血池! …… 血。 入目是一片的通红,身子浸在这纯粹的血中,便是动用了法眼,也勉强看清到数里之外,浓郁到极点的血气,往身体里蜂拥着。 敖睺能够感觉到,每一刻,他体内的血脉都在提升,若是换一个时间,能有如此的机缘,那他定然会欣喜若狂但。 在此时,他心里的却只有苦涩。 “来到这化龙池底,感觉如何?” 而畔像是有声音响起,应该是那水蛇妖,敖睺张了下嘴,还未来的及说话,便有一大口的龙血涌进了嘴巴。 腥!咸!涩! 敖睺咧了咧嘴,赶紧又闭上了嘴巴,味蕾似乎一下子就要炸开了。 而就在这时—— “砰!” 身旁数里之外,忽然又是一声爆响,庞大沛然的法力四溢着,敖睺艰难的转头,朝着那声音发起的方向看去。 是黑衣龙子! “大姐,果然是你!”黑衣龙子道,说话间,他像是轻轻叹了口气,“你……你到底还是又来了……” “让开。” 水蛇妖眼神泛冷,她盯着黑衣龙子,冷声道。 “大……大姐……” 黑衣龙子眼现挣扎,他似是对着水蛇妖极为畏惧,下意识的便退了一步,但下一刻,他猛一咬牙,终于还是稳住了身形。 “你是得罪了那老家伙,他派你来送死了么?” 水蛇妖声音泠然。 话毕,敖睺忽然感觉到,身后有大股大股的妖气开始集结,他回过头来,便看到水蛇妖的身子已经被一团白色的妖气包裹住了。 下一瞬—— 先是一只雪白晶莹的玉足自妖气中探出。 随后是笔直纤细的小腿,再到大腿,一条白色的裙纱飘出了一角…… 终于一个绝美的佳人从妖雾里走了出来。眉若远山,面如秋水。她将发髻高高的挽着,一条的白色发带束起头发,这发型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蛇首。 “大姐……都是一家人,你何必……” 黑衣龙子脸色变幻。 “让开!” 冷冷的,水蛇妖又重复了一遍。 “我……我……” 黑衣龙子嗫喏。 “看来你是真想拦我,真是……找死!” 水蛇妖眼中寒光一闪,下一刻,她猛地一挥手,一道白色的匹练自掌间飞出,刺穿血水,直奔向那黑衣龙子的又肩。 这一下,到底还是留了手。 “大……大姐……” 黑衣龙子龙子惊慌,他努力地想要闪开,但这一道白色的妖气行进的速度,超过了他的反应,眼看便要被打中了。 但就在这时—— 刷! 蓦地,忽然一道黑色的妖光亮起。 妖光中,黑衣龙子满脸的惊慌消失,变成冷漠,这一道黑色妖气,不偏不倚的正迎住了白色的妖光。 池水一阵激荡。 黑光和白气同时消逝。 “凭他当然是拦不住大堂姐了,但如果换成是我呢?” 黑衣龙子开口,声音却已然变得不同了,和原本的音色相近,但却更冷漠,充满了霸道,他周生的气机也开始变化,那原本只是微有锋芒的气息,在一瞬间猛地拔高。 就如利剑出鞘! “大……大堂哥你,你怎么……” 原本的声音响起,像是有一丝不解,但话还未说完,声音便被压制着消失了 “大堂姐,您觉得如何呢?” 目光直视着水蛇妖,黑衣龙子的眸中,燃起的是毫不掩饰的熊熊战意。 这一具龙身里,竟赫然也藏了有另一个灵魂! “是你?” 水蛇妖身化的那佳人脸上,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一分忌惮,一分切齿,余下的八分却全都是痛恨。 “摩昂!” 一字一句,水蛇妖恨声道。 摩昂乃是西海龙太子,乃是四海龙族之中战力第一。其一身血脉返祖,修《祖龙经》有成,修为甚至已超过了四个老龙王,结成了顶上三花。 成就了天仙之境! 他是西海龙太子,这里是北海,又是以这种元神降临的方式,忽然突兀的出现…… 难道? 水蛇妖的眼睛轻轻一眯。 陷阱? 感知飞快的朝四下里蔓延,眼眸却已先一步飞速的在周围转了一圈。 眼神中全是警惕! …… 四下里,空无一妖,但水蛇妖却丝毫不敢放松。 “我就说这一次,开启化龙池,防御怎么如此松懈,老家伙们只派了‘敖前’这么一个不争气的过来,却原来你们是早有安排啊。” 水蛇妖缓缓的说着,一边开口,一边眯起了眼睛。 眼瞳中危险的光芒在不停的闪烁着…… 第0089章 后手 四下里若是真的有水族妖卫提前埋伏,或许水蛇妖心里还更安定一点。 反倒是这种空空如也,让她感觉惊疑不定。 若是遵从理智,此刻,她最应该做的,就是立刻离开,但几千年了,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潜进了化龙池底,距离目的只一步之遥、 就这么放弃? 不! 绝不! 水蛇妖眼神一闪,下一刻,再不犹豫。 刷! 她单手探出一柄缭绕着白色妖气的长剑便现在了掌中,也不多言,水蛇妖飞升而起,挺剑便朝着摩昂刺了过去。 “来的好!” 见到妖剑刺来,摩昂哈哈一笑,他单手一引,自有一柄寒枪自掌中幻化,枪尖下,红缨如血,浸在在水池中,随着水波来回的摇曳着,竟有了几分飘逸的感觉。 “砰!” 一声闷响,身上的妖劲一炸。 四下里,水域一片震荡! “乒!” 剑与枪在一瞬间碰撞,四溢的罡风搅乱了水流,数里之外,敖睺只觉的身子一阵的摇晃,仅仅是这战斗的余波,就让他有一些稳不住身形了。 “刷!” 又是一剑,白色的妖气纵横。 剑作刀使,一道匹练般的妖气,自剑锋上劈落,自上而下,声势浩大无匹! 但这一剑,却并非是为了杀敌。 声势虽大,却易于招架,水蛇妖的目标只是为了迫退摩昂,后者的站位正挡在她的必经之路上。 “刷!” 摩昂横枪,以巧劲将劲力卸下,然后一抡枪,斜刺里忽一下猛的刺出,血水中但见一点寒星猛地闪出。 水蛇妖前趋的身形一顿,她感觉到了身后的锋锐。 身形被止住了。 “呛!” 水蛇妖不敢大意,回身一剑封住了摩昂的枪势。 “大堂姐,才刚刚开始交手,你急什么!” 摩昂道,一边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又是“刷刷”的几枪,血水中,但见枪影幢幢,水蛇妖彻底被缠住了。 “找死!” 眼见快速通过的目的,无法成功了。 水蛇妖心中焦急,她眼中寒光一闪,但却也只得强压下情绪,沉下心来,手中剑如穿花蝴蝶,道道剑光飞出,迎向了枪影。 “五百年未见,大堂姐,你的脾气还是这般暴躁啊!” “我先料理了你!” 水蛇妖咬牙,长剑捭阖间,一道粗粗的妖气猛地挥出,一下子便穿过了枪影,刺向了摩昂。 摩昂侧身躲闪,躲开了大半,但却还是一道剑光刺到了他的脸,那张英俊的脸上,一道血口被划拉了开来。 鲜血滴落…… 一剑之下,高下立判! 虽然同处在天仙境界,但摩昂明显不是这水蛇妖的对手。 而就在这时—— “果然,龙王说的没错,确是好厉害的一头大妖!” 一声轻叹自血池中响起,声音缥缈,像是从四方传来,让人捉摸不到方位。但这缥缈只是相对于敖睺而言的,于摩昂和水蛇妖而言则又不同。 “谁!” 几乎就在声音响起的同一刻,水蛇妖眼睛微微一眯沉声喝到。 刷! 刷刷! 她掌中剑愈急,一下便逼退了摩昂,与此同时,她转头,眼神一下便定在了血池的某处。 那是东南角的方位。 敖睺愣了一下,随着水蛇妖的,他转头看去。 东南角方位,一块人高的血髓后,一道人影由虚化实,然后走了出来。 绿靴风带,赤发红须,这人单手持一柄钢鞭,在水蛇妖的目光注视下,他体表一股仙气自然而然的激发了出来。 无形无相。 “短短十招之内,就能逼伤摩昂太子,难怪,难怪老龙王要向天庭,求得本座援手。” 这人看着水蛇妖,眸中神光荡漾,用空着的那一只手捋了一下胡须。 “覆海之名,果真不是虚传!” …… 覆……覆海?难道…… 难道? 这人话说的云淡风轻,但落到敖睺的耳中,却让他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这水蛇妖是……覆海…… 覆海大圣? 女的? 这个西游的世界还真是……不断的给他惊喜啊。 又一次,三观刷新了…… …… 深深的,水蛇妖,不,应该称是覆海大圣。 她仔细打量着这一名在一旁隐匿了许久的人仙,心中已全是忌惮,难怪…… 难怪除了摩昂之外,在这最后一道防线之外,竟没有任何其他的布置,却原来杀招是在这儿,除了摩昂之外。 场中,竟然还有一名天仙! “王灵官……” 一字一句,覆海咬牙道。 身为这天地间有数的大妖,对天庭叫的上名号的大仙们,她自然也都是认识的。 王灵官,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王善,乃是天庭玉皇架前五百灵官之首,又号“都天大灵官”,一身法力沛然无匹,尤擅征伐,便是在天庭之中,也可排在前列。 “天尊!” 一旁朝着那人仙,摩昂弯腰,微微轻施了一礼。 “如何,太子殿下是否已经尽兴?亦或者,是还想要再独自征伐一番?” 王灵官微微颔首,一边开口道。 “天尊说笑了。” 摩昂的脸上显出一丝苦涩。 “是摩昂过于自不量力了。” 他说着,一边转头看了覆海一眼。 “我与这妖,五百年前便有交手,那时我尚能与她缠斗到百招方才一招不慎败下阵来,本以为五百年苦修已经抹平了彼此的差距,谁想……” 摩昂说着,声音慢慢转为低沉,脸上的苦涩中又一丝自嘲夹杂了出来。 “殿下,收摄心神,你着像了。” 眼见摩昂情绪不对,王灵官赶紧出言提醒道。 “各人自有各人的缘分,殿下本就已是天下少有的修行天才了,缘何一定要和这妖孽相比,这妖孽修行的乃是邪法,便是老夫如今,也不敢说一定能稳稳胜她,老夫修行的岁月,可比殿下长多了。殿下,你既然已褪去妖躯化为人形,证得了天仙道果,便须悟得人心思足这个道理啊。” “我等已俱是寿元无尽,一时的高下又还有什么意义?” “你需要谨守本心,否则一步踏错,便是邪道了!” 话声入耳。 猛地摩昂一下子惊醒了过来,这一篇长篇大论,顿时,便让他豁然开朗,不由的,他心悦诚服的又朝着王灵官施了一礼。 第0090章 不利 覆海眼神闪烁,她静静的积蓄着妖气,在王灵官和摩昂说话的这当口,忽的,她身子一晃,妖气涌动间,便身化一道白色轻虹,朝着远处掠去。 “想走!” 王灵官轻笑一声,虽一直在说这话,但他落在覆海身上的心神,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此刻,后者甫一发动,他立刻便追了上去。 火红色的仙气一炸! 一股无形的波纹朝四周荡漾,王灵官的身形一阵缥缈。 一闪! 再出现时,已拦在了那白色轻虹十丈之外。 “喝!” 一声低喝,王灵官单手一挥,由前往后,打出一掌。 澎湃的掌力袭来,覆海不敢大意,她横剑身前,挡住了这一掌,但前掠的身形却不可避免的被逼停了下来。 “砰!” 火红色的人影一闪,一招占得了先机。 王灵官的身形,立刻便飞快着跟进,仙力鼓胀,掌中单鞭挥动,强大无匹的仙力四处逸散着,似乎连整片水域都想要一股脑的掀翻掉! 跑不掉了! 覆海咬牙,长剑之上,白色的蒙蒙妖气荡漾着,虽然,一时不慎,失了先手,但论及修为,她毕竟也与王灵官相差无几,几招过后,便也稳住了局面。 一人一妖两相缠斗着,一时间,竟也分不出胜负。 “太子殿下,还不助我!” 王灵官高声喊道。 闻声,摩昂的眼神像是微微一闪,似是有几分不愿。 但片刻之后,他还是咬牙,掌中长枪一挺,飞身加入了战团。 “嘭!” “乒!” “呛!” 仙气和妖气碰撞,又有龙元夹杂其间,磅礴的法力四下里涌动着,战斗的余波下,一个个庞大的漩涡成型了。 这五层整片龙池,都被搅乱了! …… 四下里到处都是涌动着的,细密的泡泡,在这天仙境界大佬战斗的余波下,敖睺只觉的头皮一下下的发紧。 “砰!” 十丈之外,一团飞来的火红色仙气猛地炸开,敖睺一缩脑袋,这一下要是落在他的身上,不死也得重伤啊! 敖睺距离这战场的中心,确实是太近了。 避避,先避避! 脑海中念头转动,敖睺尾巴一摆,随意选了一个方向,便朝着远方游去。 其实他早就想离开了,但方才那几个大神通者相互对峙着,他又怎敢乱动一下,若是吸引到了那些大人物的目光。 他恐怕已经早死的渣都不剩了。 毕竟覆海是跟在他的身后才进到化龙池第四层通道口前的,龙宫一方,会不会以为他是同谋? 但天可怜见,从头到尾,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只是想要往下进的深一点,集齐足够的血脉,好晋级元神境界而已,甚至连化龙我都没想过,怎么忽然一下,就落到了这幅田地了? 小命朝不保夕。 敖睺想着,一边祈祷着不被那正在战斗着的几个大佬发现,一边小心翼翼的游着水。 这第五层化龙池,乃是龙池之底,内里的血髓不像之前几层那般的分散,几乎到处都是,才游出百丈,敖睺便已看到二三株了。 但这些原本的目标物,此刻,哪还对他有半点的吸引力?小命都已经朝不保夕了,再要这些东西还有什么用? 希望可以活着离开吧。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 而此时,不远处缠斗之中,摩昂的眼角忽的一瞥,敖睺鬼祟的身影映入眼帘,他想也不想,将枪交于右手,单手持枪,刺向覆海,左手空了出来。 “刷!” 指尖随意的一划,立刻便有一道漆黑的法力被激发了出来。 不好! 游动中,敖睺忽然感觉脊背一凉,一股难以掩饰的恶意直袭上心头,想也不想,他就要躲开,但躲得掉么? 尽管只是随手一击,但那发动攻击的毕竟是天仙啊! “砰!” 一声爆响,黑色的妖气卷起通红的池水,朝着四下里排去,一大片的细碎的泡泡飞快的涌出。 待到片刻之后,一切散尽。敖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也不知是被炸飞了,还是已经…… 尸骨无存? …… 被夹攻中,覆海的抵抗越来越困难。 王灵官的本领与她相差无几,再加上一个帮场的摩昂,一开始,她还勉强能够支撑,但等到百招一过,处境便开始慢慢变得危险了起来。 覆海想要离开,但尝试了几次,都被死死的缠住。 不行,这样下去,拖不了身,我早晚会败亡,等过上几日,妖气耗尽,搞不好会连神魂都保不住! 会……会死! 难道这一次,竟会死在这? 不! 我还不能死! 覆海咬牙,她的眼神剧烈的闪动。 某一刻—— 蓦地,忽然又是一凝,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 刷! 王灵官信手一鞭抽下。 火红的仙气在鞭身上涌动,覆海挺剑招架,却不防身后,摩昂抽冷子忽然来了一下,长枪刺到,尽管勉力躲闪,但是被这一枪刺中了左臂。 鲜血殷殷…… 而像这样的伤口,在覆海的身上已经有了三处了。 “妖孽,受死!” 王灵官哈哈一下,钢鞭又砸了下来。 覆海咬牙,面色阴沉沉的,忽然猛一转身,不管这砸下来的一鞭,一把将摩昂的长枪抓在了手上,猛地欺身朝着摩昂扑了过去。 确是打定主意,想要先解决一个了。 “噗!” 摩昂一惊,猝不及防下,他下意识的便撒枪后退,但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剑光如虹,将他的身子一下子刺了个对穿! “吟!” 一声痛苦的龙吟声在池水中响起,摩昂捂着肚子,踉跄后退。 而此刻—— “砰!” 钢鞭砸落,覆海的身子也被一下子抽了出去! 她紧紧的咬着牙,钢鞭上带着的力量,直传入灵魂之中,元神一阵的震荡,她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白了。 但拼着挨了这一下,她总算是先解决了一个摩昂。 生受了一剑,后者或许性命无忧,但短时间内,是绝无肯能再战了。 “摩昂,太子!” 见摩昂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打成了重伤,王灵官的脸色一下子便难看了起来,他暂缓了攻击,扭头看了眼摩昂。 “天尊,摩昂……摩昂无事……天尊不要留手,这妖孽也已重伤,“摩昂一手捂着腹部的伤口,勉强道,”快……天尊快快动手……” “太子殿下放心,此獠必死!” 王灵官说着,已是满脸的阴沉。 第0091章 天兵 “咳咳咳!” 覆海挣扎着勉强直起腰来,一连串的咳嗽却忍耐不住,从喉间传出,生受了王灵官一鞭,她的伤不会比摩昂轻。 一丝丝夹杂着金丝的血液随着咳嗽,从嘴角止不住的溢出。 覆海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勉强站了起来,嘴角勾起,冷厉一笑。 “给我死来!” 王灵官身形跃起,掌中钢鞭扬起,火红的仙气外放,便朝着覆海劈面打去。 他乃是天庭积年的老将,深谙征伐之道,自然不会给覆海任何拖延喘息的机会。 火红色的鞭影落下,仙气跃动间,竟连这满池的龙血都遮掩不住。 更红更艳! 覆海不闪不避,再直白点,伤重之下,她已经失去了闪避的力量。 就要死了? 四海第一大妖,敢自称覆海的天仙境界强者,如此轻易的就要死掉了? “真是……真是不想变成那副丑样子啊……” 刚鞭已到,覆海深深的低下了头,她的眼眸中,像是有奇异的光华闪过,下一刻,随着低低的喃喃声,女妖那婀娜修长的身姿开始变化。 拉长,变粗…… “吼!” 一声凶残的吼声响起! 原地,一条顶上生有一根水晶般独角的白色巨蛇显了出来,她身子盘卧着猛地一下昂起了头来。 然后,身躯开始飞快的变大,只一瞬间便变成了小山般的大小! “砰!” 钢鞭打落,巨蛇嘶吼一声,皮肉伤立刻便多了一道深深的伤口,但这伤口虽然可怖,但相对巨蛇那庞大的身躯而言,却又显得不值一提。 “雕虫小技!” 王灵官眼神一闪,冷冷一哂,对于这一幕似是早有预料。 “喝啊!” 下一刻,伴着一身厉喝,王灵官的身躯也开始飞快的放大起来—— 法天象地! 这是不论是人或者是妖,在修行天仙境界之后,都会自然拥有和掌握一门神通。 天仙者,天地不足法,这一境界的修者,已经可以冲破一些天地法则的枷锁了! 同样的神通,王灵官也会,他毫发无伤,但覆海确是重伤在身。 “吼!” 巨蟒张嘴又吼叫了一声,被这声音牵引,地上她变身成蛇后,便被抛在一旁的那柄长剑轻轻一颤,然后飞了起来。 “不好,天尊小心!” “是那一招!” 一旁,摩昂早已经躲得远远的,他正要开始疗伤,却看见了这一幕,眼神一闪再闪,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声道。 “嗯?” 闻声,王灵官眼泛惊疑,但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得了摩昂的提醒,他心里已然有数,或许此刻撤招防守会更为妥帖,但于高手而言,临敌交战之时,最为忌讳的却也是鼠首两端。 出手不够干净利落,胡乱变招,很可能吃的亏会更大! 一念至此,他手下不停。 “呼!” 带着风声,这一柄随着身体一并变大,已经幻化的有二十来丈长的钢鞭狠狠的砸落了下来…… …… 又要……又要变成那副丑陋的样子了么…… 真是…… 真是不情愿啊…… 头顶着独角的白色巨蟒眼神中像是有一丝复杂闪过,下一刻,妖气操纵着,那一柄长剑,一下便自她的脖颈处刺进了躯体。 而在妖躯和长剑接触的那一瞬—— “咯吱吱!” 骨骼的脆响声响起,那柄剑忽然变了,化成了一条狭长的脊骨! ——龙骨? 一下子,这条脊骨便从脖颈处裂开的这条口子里钻进了巨蟒的身体。 “咯吱吱!” 更为剧烈的骨骼碰撞声响起。 “吼!” 巨蟒嘶吼一声,浑身那白色的鳞甲忽然一片片的翻起,身子变得修长,她头顶自然是独角,但自腹下,却有四条四趾的龙爪探了出来。 一瞬间,蟒蛇化蛟! “我这个样子还真是丑的很啊,真是……讨厌极了!” 白蛟咧嘴一笑,下一刻—— “砰!” 她尾巴一甩,狠狠的朝着上方抽去,王灵官的那集满了仙气的钢鞭和蛟尾在水中相遇了。 “砰!” 又一声巨响,两相爆开! 王灵官后退一步,而白蛟的身形却一动未动。 双方法力相近,但在水中交战,却明显还是这水属的白蛟略胜了一筹。 “你……你竟然……抽了自己的龙骨……对自己都这般凶狠,你……果然是个妖孽!难怪……” 王灵官的眼微微一缩,咬牙。 “难怪四海龙王在短短千年之间就九上凌霄,请玉皇派天兵降魔!” “九上凌霄?” 一招抢得先机,白蛟正要乘胜追击,但当王灵官的话声入耳后,她的动作却忽然微微一顿。像是愣了下,白蛟的嘴角勾起,半是仇恨,半是自嘲。 “敖顺……他果然是很想我死啊……” 白蛟说着,语声中到底还是一丝模模糊糊的复杂情绪带了出来。 下一刻—— “吼!” 一声像是发泄般的吼叫,那双硕大的蛟瞳中忽然凶光大放! “呼!” 白蛟那顿了一下的尾巴猛地加力,水波震荡,猛地朝着王灵官抽去。 王灵官挺鞭遮挡,却还是一下子被抽飞到了十丈之外! 在化身成蛟之后,覆海身上的伤势似乎一下子便被尽数压制住了,所显出的实力,甚至比之前还要高出了一筹! 好厉害! 王灵官持鞭的右手,微有些颤抖,脸色凝重,心里有些震撼,又有些庆幸。 幸好,在天庭之时,北海龙王就将这妖的一切都描述了一遍,否则这一下,可能真就要翻了船了。 原本还以为,不用劳动大军就可以收拾掉这妖孽的。 王灵官想着。 “刷!” 他单手一挥,下一刻随着他法力的涌动,无数星星点点的金芒便自掌心飞了出来。 落地之后,一个翻滚,这些金光便幻化成了一个个身披金甲的兵士。 甫一出现这些兵士便有着队列,在王灵官的身后,黑压压的一片,一眼竟望不到边界! 军势! “金甲天兵?” 白蛟失声道,下一刻,她忽然笑了起来,那一双眸子一转,落在了摩昂的脸上。 “准备的如此充分,看来你们是真的一丝的生机也没打算给我留……” 第0092章 通道 摩昂正紧闭着眼睛疗伤,闻言他脸皮像是抖动了下,睁开眼,眸光在白蛟的身上一转,便落到了王灵官身上。 “天尊大人,拜托了!” “摩昂太子放心!”王灵官哈哈一笑,“我应龙王之邀,奉玉皇之令,又有这一万金甲天兵助阵,”他缉指一指白蛟,“今日本尊定会让此獠形神俱灭!” 天庭之中,普通天兵只着银甲,唯有玉皇殿前的亲军着金色甲袍。 金甲天兵,修为最低也都是元神。这一万金甲天兵,便是一万名元神境界以上的修士! 单以战力而论,便是十万的普通天兵也难以与之相比拟!。 话语毕,王灵官一挥手。 立时,那原本没有一丝声息的军阵之中,整齐划一的甲胄碰撞声响了起来。 “哗!” 金属的颤声,响彻了这一层血池! 白蛟不再言语,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这一回是真的完了,…… 眼中绝望一闪,下一刻趁着军势还未集结,白蛟长尾一甩,忽然便朝着一边疾驰而去。 无论人、妖,又有谁会甘心面对死亡?便是心里已经明了了结果,但不到最后,谁又不是还报着万一的希望呢? 尽管万一是约等于没有…… “还想跑!” 王灵官哈哈一笑,他身形一闪,便挡在了白蛟的身前,显化出巨大的法身和白蛟缠斗在了一处。 “结阵!” 与此同时,王灵官高升声下令道。 话语落,也不用他指挥,庞大的军阵立即开始了变化。 霎时间,这上万名金甲天兵的气息相互勾连着,融合为了一体了。 “诛妖阵!” 军阵之后一声浩大的声音传出,随后一分为十,每一组都由一名真仙境界的战将领头,法力涌动,流光溢彩间其余千名兵士的法力都汇集到了为首的战将身上。 一股股凛然的气机升起,短短一瞬,在整个军阵庞大法力的加持下,那十名战将身上的气息节节攀升,忽而猛地一震,晋升到了一种悬之又悬的境界! ——天仙境界! 虽然只是空有法力没有境界,但称一声伪天仙也毫不为过了。 十名伪天仙! 刷! 十柄枪长枪扬起! 尽管只是天庭的制式兵器,但能配发给战将使用的,也无疑不是用珍宝淬炼而成,在加上天仙境界的法力驱使,遥遥的,覆海便感觉到周身要害都被锁定了。 “杀!” 一声断喝,上万人的军阵中,杀意冲霄而起,军阵不动,但那十名天将却挺枪而上,朝着王灵官和覆海的战团冲了过去…… …… 死了? 不,还没有…… 火辣辣的痛感从后背上沿着经络传递,挑动着神经,敖睺醒了过来。 “唔!” 又是一声闷哼,脑袋里浑浑噩噩的,一抽一抽钝钝的疼,显然是除了肉身之外,灵魂也受到重创。 现在想来,摩昂的那一击,虽看似只是只是随手激发,但打出后所能造成的伤害,却是经过精确计算的,那一击足可以将一般阳神巅峰境界的妖怪打个粉碎。但摩昂却不知道敖睺曾经吃过蟠桃,肉躯的再生能力惊人,又是完美结丹,妖气的精纯远超同济。 生生硬挨了一下,敖睺虽然受到了重创,但却终究还是侥幸留下了一条小命。 “唔……” 敖睺又哼了一声,他睁开眼,强忍着剧痛扭过头,然后便看到,背上一整层的皮肉已经都没有了,脊骨就那样白生生的暴露着,晾在血池里。 “砰!” “砰!砰!砰!” 水域中依然激荡阵阵,但传来的只是余波了,应该已经距离战斗的中点很远了。 敖睺悄悄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心里绝望又涌了出来,就算现在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但等到那边的战斗尘埃落定之后呢? 他不是傻瓜,自然能够看出来,这化龙池的第五层早已被四海龙族精心编织成了一个对付覆海的陷阱。 后者就算侥幸没有不败亡,重伤恐怕也是难免。 而从刚才的那一击中就可以看出龙族对自己的态度了,恐怕等到了最后,自己还是逃不过一死。 至于搬出敖焰…… 这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便掠过了。 自莲池中出来的时候,并没有携带过丝毫的信物,再者说你一个山野之妖说和东海公主菩萨近侍有关系…… 谁信? 至于显出《祖龙经》…… 恐怕死的还要更快些吧。 当然还有可能,还可能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便被随手一指给摁死…… 血水浸在嘴巴里腥腥咸咸的,未死的喜悦只在心间一闪,便掠了过去,敖睺使尽抿了一下嘴巴,心情低落。 “哗!” 他强忍着后背的伤痛摇了一下尾巴,开始打量起四周,出乎预料,身处的这片水域,龙血的浓度竟高的出奇。 敖睺眼神一闪。 难道方才在被摩昂的法力炸飞了之后,他昏迷的躯体,竟随着水波飘到了距离第五层阵眼不远的地方? 念头在脑中一闪。 敖睺立刻便开始找寻了起来,半个时辰之后,他游到了这一层水域浓度最高的一点。 往下,是第六层吧? 敖睺想。 他粗通阵法,凭着从小道童那儿学来的一点皮毛,敖睺可以判断出,这一点,应该也是一处通道。 至于通往何方,他自然就猜测是化龙池第六层了。 化龙池只有五层,这是这是龙族中只有嫡系血脉才有资格知晓的秘辛,在外界的流言中没有片语之言涉及。 敖睺自然是不知道的。 而在他的心里甚至还以为化龙池除了第六层之外,还有第七层第八层甚至第九层呢。 若是……若是能往下躲,能不能…… 忽然又一个念头在脑子里一闪,敖睺的眼神剧烈的闪烁了一下。 在摩昂的印象中自己已经是死的了。 化龙池又是只开一月,等到期满之后,龙池一封,自己躲在第六层里,是绝没有被发现的风险的。 虽然说,暂时是没有了自由,但起码小命是可以保住了。 但这念头仅仅只是一闪,下一刻,敖睺眼里的光芒便又黯了下去,泄了气。 想法虽好,可是这通道,他打不开啊。 只能是躲在这里了,希望战斗结束之后,无人打扫战场,能让自己侥幸的躲过去…… …… 只是,化龙池只有五层。 那五层之下,通往的又是何处呢? …… 抱歉…… 最近更新不给力,再此向各位读者老爷先道个歉…… 作者君是兼职写手,每天中午的更新都是前一天晚上连着中午午休的时间断断续续码出来的…… 晚上下班晚。 嗯。 理由就不多说了。 从今天开始吧,尝试着尽量两更吧,晚上压缩一下睡眠的时间,以后每天休息从七个小时,压缩成五个小时。 嗯。 既然选择了兼职写书,总要有个样子嘛…… 先说下,如果有哪一天,实在扛不住了,可能会请假休息补一下眠,还望读者老爷们见谅…… 最后,再次为这段时间的咸鱼更新道歉。 今天的第二更,会在晚上,预计很晚很晚…… 第0093章 倒霉 砰! 砰!砰!砰! 法力激荡! 在王灵官和十名伪天仙的夹攻下,白蛟颓势尽显。 在化出本相之后,虽然一时间伤势被压抑住了,但身上可被攻击的范围目标却也便多了,轰隆隆的法力爆响声中,片片蒲扇般大小的雪白鳞甲脱落,白蛟那庞大的身躯上越来越多的伤口开始蔓延…… 一昼夜…… …… 白蛟已经变成了“血蛟”。 一道道鲜血淋漓的口子在身上撕开,一昼夜的时间过后,她终究还是慢慢到了败亡的边缘…… “喉!” 又挨了一下,陡然间,一声悲鸣。 新伤叠着老伤。 那些之前因为变身而强压下的伤势终于再压抑不住,白蛟忽然猛地一扬脖,鲜血从那颗硕大的蛟兽的口鼻中喷出。 刷! 白蛟甩尾,这一下的动作,焦急而又悲愤,一名仙将一下便被她用尾巴给卷住了,磅礴的妖气纵横着。 下一刻,这仙将的肉身便气化了。 蛟尾松开,只余下一具枯朽的骸骨,再被池水一冲,便也跟着扬成灰烬了。 “小心!” 见状,王灵官眼神一闪,大声呼道。 身为护法大灵官,他征伐多年,与妖争斗的经验极为丰富,自然能够看出白蛟此时的状态。 白蛟就要扛不住,快死了! 而历来妖物最危险的时候,往往就是在此时。 困兽犹斗! 这是最后的疯狂! “散!缚妖阵!” 王灵官指挥道,话音落下,他当先往回退了一步。 而此时那原本的十名天将,也只剩下七人了,随着王灵官的话声,他们也往外撤去,身上笼罩着的那些虚假力量一散,又重回了那些天兵的体内。 军阵压上。 这一回,是打算用妖海战术将白蛟困死。 “天罗!” 一声冲霄的呐喊。 上万名金甲天兵散开着,身上的气息勾连,团团着将白蛟围在正中央,每一名战兵都在此刻化身网结。 “吼!” 白蛟厉吼一声,又一个甩尾,离着她最近的十几名天兵,一下子便灰灰了,但却立刻又有人补上,仙网不散,她被牢牢的锁在了中央! 这便是军势! 千变万化,聚散随心! “吼!” 又是一声吼叫,白蛟怒吼练练,但挣扎却愈发显得无力,显出疲态,吼声里似是有一丝丝绝望的情绪夹杂。 “缚!” “这獠就快要不行了!” 王灵官大声道。 就要坚持不住了…… 快不行了…… 覆海心里明白,她紧咬着牙,体内那之前强压下的伤势开始爆发,由内而外瓦解着她残存的力量。 挣扎越来越慢。 就要死了……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灵魂在崩溃的边缘发颤…… 死的感觉? 多少次了,这一回终于,是真正的要死掉了么? 娘…… 娘亲…… 不! 我不能死! “吼!” 又一声嘶鸣,白蛟的身形腾起到半空中,终于坚持不住,一寸寸庞大的法身开始崩溃了。 “灵力崩溃!” 王灵官看着面上露出喜色。 而就在这时—— “吼!” 陡然间,白光大放,就在白蛟法身崩溃的一瞬间,一条白色的蛟龙虚影成型了,仰天一声嘶吼,庞大的妖气席卷。 五层的化龙池一起震荡了起来! 这突然爆发的妖气是如此的强悍,仙网终于再支持不住了。 “砰!” 上千名天兵的身形忽然一下子炸开,化成灰灰,其余的兵士也都是浑身一震,有一小半直接就是口喷鲜血。 “吼!” 白色的蛟龙虚影像是四下里看了一下,一甩尾,猛地腾起,身子在血池中掠的飞快,朝着正中央的方向急速的飞去。 “快拦住她!” 一旁,正在疗伤的摩昂眼神一闪,再顾不得伤势,身上的龙元一炸,单手引枪,身子一下便自水底掠起,朝着那白蛟追去。 “不好!” 而看到摩昂这样,王灵官也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手中单鞭一甩,化成了一道火色飞虹,那还活着的八名天将相互对视了一下,也赶紧飞身跟了上去。 …… 不能死! 我不能死! 磅礴的白色妖气在水中纵横着,庞大的蛟龙身影在冲出包围的那一刻,速度便慢了下来,全凭着惯性前掠。 妖气飞快的减弱…… 身后,模模糊糊的有声音传来,应该是王灵官和摩昂又追了上来。 某一刻—— 乒! 庞大的蛟影忽然散了开了,就像是一下子炸开的用胶水粘连起来的玻璃。 响声干脆而又清楚。 虚影中一道白色的人影从水中往水底坠落,覆海眼神迷离着,她遥遥的伸出了一只手。 这最后的爆发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跨越的距离却是极远,已经逃到这水域的中央了,覆海的身影落下,伸出的那一只手正摸在了阵眼上。 覆海已经一丝力气也没有了,妖气也再催发不出半点了,但当她手落在第五层化龙池阵眼上时,忽然一阵朦胧的青光漾起。 一层层薄薄的青色光膜显现,她的手自这光膜中伸了进去。 “咳!咳咳!” 覆海用力咳嗽了几声,她努力的想要爬进这通道了,一截雪藕般的胳膊探进了这光膜后的另一片空间,但努力了几次,身子却依旧纹丝不动,她伤的确实是太重了。 一丝苦笑在嘴角绽开。 娘…… 娘亲…… 覆海喃喃着,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她眼眸中哪还有半点的冰冷,她眼神看向光幕后,那一双眼睛迷离着,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有的只是遗憾,还有一丝丝的孺慕…… “当啷!” 脊骨练成的龙剑从脖颈后退出,落到身旁的水底,发出了一声轻响。 下一刻,无尽的黑暗从灵魂中升起,淹没了意识…… …… 怎么…… 怎么如此的倒霉…… 一丈之外,躲在一株一人高的血髓后,敖睺睁大了眼睛,看着这突然从天而降的女子,他只觉的牙齿一抽一抽的疼。 这才躲了多大一会,怎么…… 怎么就…… 不远处,两道强横的气息正在飞速的掠近,就像是两轮小太阳,仅仅只是远远散发出的光和热,就让他这只小虫子浑身战栗。 现在想要再逃,肯定是来不及了,那…… 第0094章 躲过 怎么办? 敖睺的眼神剧烈的闪烁着。 感知中,那两轮太阳般强横的气息还在百里之外,但敖睺知道,以他们的修为,只要短短的一瞬就能够赶来。 怎么办? 蓦地,覆海身前的一道光膜映入了眼帘。 敖睺的眼神又闪了闪。 试试? “哗!” 他长尾摆动,也不顾背后的伤势,鼓动着全身仅剩下的妖力,便朝着那光膜狠狠的冲去。 阵眼已经显现了,冲过去便是化龙池的第六层,就算不能换得一丝生机,至少也可以将死亡迟缓片刻。 敖睺,如是想到。 然而—— “砰!” 狠狠的,他一头撞在这光膜上,在这聚集了全身妖气的一击下,不仅光膜纹丝未动,这些力量还一下子被反弹了回来。 敖睺只觉喉间一甜,“哇”的吐出了一口血。 好结实! 可是明明…… 敖睺满嘴是血。 他咬牙,但眼神却不可避免的又落在了覆海伸进通道里的那只胳膊上,他没有发觉到任何妖气的波动,这一只手又是怎么伸进去的? 难道…… 再试试! 下一刻,敖睺甩尾,身子游到了覆海的身侧,两只前鳍探出,钻进了那薄薄的衣衫里,紧贴在后者的小腹上。 软玉温香…… 但敖睺却无暇感觉,他浑身妖气涌动着,顾不得身上的伤势,立刻便操纵起这具昏迷的女体开始移动。 然后—— 青色的光幕一阵的迷离,荡漾…… 眼前光影变幻,由红到黑,这一回那强大的阻力竟然消失不见了。 便连敖睺自己都想不到,脑中那灵光一闪,竟然真的行通了,他只觉眼前一花,霎时间,便换了空间! 过来了? 懵懵的脑子在一瞬间便清醒了过来,敖睺来不及喜悦,立刻,便从覆海的衣襟下钻了出来。 于他而言,这具肉躯只是通过关卡的钥匙,此时既然过来了,那便可以遗弃了,或许以后还可能用的上,但对于此刻的他而言,却是风险大于收益的。 “哗!” 敖睺尾巴一摆,将覆海昏迷的躯体遗弃在通道口,便想要离开躲避。 而就在这时—— “砰!” 陡然间,整片空间动荡! 那青色的光幕还没有完全的合拢,像一块毛玻璃般显出了另一边模糊的景象,两道人影一黑一红,应该是摩昂和王灵官。 便是隔着一层通道,敖睺也可以感觉到对面传来的冲霄的怒火。 追来了? 如此的快? 敖睺心下里一惊,只觉脑中的一懵。 完了…… 一个念头在脑中一闪,那一丝刚刚才看见的生机,又消失不见了,眼神黯淡了下去…… 脑子里还记得摩昂从化龙池外闯进第四层所用的时间,短短的一刻不到,而眼前这薄薄的一层通道,能阻拦住一瞬? 恐怕是弹指即破吧! 终究……终究还是逃不过啊…… 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苦涩蔓延。 然而—— “砰!” 又是一声闷响,在两名天仙庞大法力的冲击下,青色的光膜上,涟漪一层层的荡起,但竟然没有被打破! “砰!” 剧烈的击打声继续,那青色的光膜在荡漾中竟开始消退了。 阵眼在…… 消失? 这薄薄的一层隔绝通道的青色法力竟然有如此的坚硬,两大天仙合力都攻不破? 四周的震感开始减弱,然后在某一刻随着青色光膜完全的消失,所有的攻击和声音都被彻底隔绝了。 敖睺睁大了眼睛。 地狱和天堂的距离竟是如此的接近。 脑子里依然是懵懵的。 这里是—— 化龙池第六层吧? 化龙池是龙族秘地,第六层勉强算是深处吧,王灵官进不来也就算了,怎么……怎么就连摩昂都…… “咕噜!” 敖睺吞了一口口水,只觉得十分费解,却忽的一下又想起了什么,他低头看向了身前的那一具昏迷的女体。 摩昂乃是西海龙太子,连他都进不来,那…… 她又是怎么进来的? 一瞬间,敖睺的心中疑窦丛生。 他深深的眯起了眼,上下打量起覆海昏迷的女体。 唔…… 这人形的样子,倒是十分符合正常的审美观,是个难得的小美人,眉弯嘴小,小脸尖尖的,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身材也是十分婀娜…… 可是—— 敖睺咂咂嘴,又抬头打量起了这片空间。 依然是水的世界,和第五层不同,这“第六层”的空间不再是血红色的了。 黑,是新的,也是唯一的主色调。 而且不是一般的那种黑,而是血液凝结之后,血痂的那种颜色,整片空间乌乌的,散发出一种瘆人的光…… 遍地是死寂。 这里就是化龙池的第六层? 嗯,颜色怪了点没事。 可是身为第六层,池水里,放眼望去看不见一株血髓也就罢了,可你怜一丝的龙血都不含,这就过分了啊! 敖睺眯起眼睛,隐隐的,他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唔…… 他低头,又看向了昏迷中的覆海,脑袋里闪过的却是方才操纵着她的身体,轻而易举的通过了青色光膜的场景。 唔…… 现在看来,这个大麻烦倒是暂时丢不得了啊…… …… “出来!” 摩昂一声暴喝,掌中枪绽出璀璨黑芒,重重的刺在了最后一点青色光幕上,然后无能为力的看着这通道消失。 “呼!” 粗粗的,他喘了一口气。 “该死的鲤鱼精,小小一个阳神境的阳光,我倒是小觑了他,那一下竟然打他不死!” 摩昂道,眼中含满了阴霾。 对天仙而言,就算是没有看到,但这般短的距离,曾经发生过什么,也是不难回溯的。 “他们这就……逃了?” 一旁,王灵官的脸色也不好看,原本以为必死的妖怪竟然在眼皮子底下逃了,便是以他都天大灵官的涵养,也有些沉不住火气了。 他转头看了眼摩昂。 “摩昂太子,我记得北海龙王上天奏对的时候似乎说过,化龙池只得五层,那眼下的这处又是……” 话语虽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客气,但内里,却已隐隐的有了几分不快。 王灵官看似是在问这处通道,但话里更深处的意思却是在问责,毕竟从摩昂的样子来看,四海对这处通道应该是知晓的。 第0095章 期限 摩昂那满腔的火气猛的一滞。他转身面对向王灵官,脸上像是像是闪过了一丝苦笑。 “天尊见谅!” 摩昂转身面对向了王灵官。 “玉皇金殿之上,我父王和伯父们岂敢撒谎,化龙池确实只得五层,眼下的这处乃是……” 说着,话声一顿。 摩昂的脸上像是闪过了一丝苦笑,但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再想隐瞒显然也是不可能的了,他像是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此处往下,连接着的乃是……”摩昂咬牙,“乃是……乃是我四海先祖,祖龙嫡长子大日天龙敖玥之墓!” “大日龙太子?!” 王灵官眼神一闪。 ……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这是世间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而世人不知道的是,在这九子之外,祖龙还有另一个孩子。 这是龙族的秘辛。 传说,在生育九子之前,祖龙曾纯粹以自身的血脉酝酿,诞出过一个生命,一个与祖龙外形完全一样的生命—— 大日天龙敖玥! 敖玥通体赤红,他出生的那一日九星连珠,借助天象,在加上血脉相互勾连,甫一出生他便强行吞噬了祖龙一半的血脉! 祖龙因为对敖玥不喜,虽迫于龙族内部的压力,将他立为太子,但却从没有想过传位于他。 而对于此,敖玥也心知肚明,于是在某日,他便离开了龙族,机缘巧合之下,以护法和坐骑的身份随侍在了东皇太一的身侧。 巫妖大战,东皇身陨,敖玥也随之生死不明,而现今的这些四海龙族,便皆是敖玥的后裔…… …… “此乃先祖墓地,实在是不宜……故而在凌霄殿之上,我父王和几位伯父言辞中却有些未尽之处……” 摩昂道。 “原来是这样……” 王灵官眯了眯眼,轻轻道,脸色和缓了下来。 “这此间缘由,好叫天尊得知……” 摩昂说着,又苦笑了一下。 这苦涩确是发自内心的。 祖宗陵寝,是一族中何等重要的地方?便是那些凡间的大户也会放上几个信得过的家生子日日看护着,岁岁祭奠。 可于四海而言呢? 向近亲龙属们开放了外围了化龙池本就已经十分不应该了,现在又…… 想当年龙族是何等的强悍,天地之间,谁敢轻缨锋芒?可如今血脉凋敝之下,竟然沦落到连一个大妖怪都对付不了,竟在自家的祖陵中引进了天兵…… 这不能说,不是一族的悲哀了…… “摩昂殿下,如今这妖孽跑进了陵寝,那我等是否……”王灵官眸光像是一闪,忽然道,“是否要追进去?” 大日天龙的陵墓,若是有可能,王灵官自然也想一探。 摩昂微微低下头,眸光中,像是有怒色一闪。 “这倒不必!” 摩昂道,尽管内心愤怒,但他的声音却依旧维持着平和。 “天尊请看。” 摩昂脚尖在地上一挑,但听得“当啷”一声脆响,一柄长剑已落到了他的掌心,正是覆海的那柄剑。 刷! 黑色的龙元包裹,这柄剑忽然悲鸣一声,像是龙吟,然后它开始了幻化,剑尖慢慢变钝,剑身拉长,等到一切停止的时候,又变成了一截脊骨。 “嗯?” 王灵官轻哼了一声。 “想来天尊也已经看出来了,那妖怪原本乃是我四海龙族嫡脉一员,实不相瞒,她确是我四叔父北海龙王长女,也是四海中,我这一辈的老大,其天赋更是非凡,其血脉返祖比我更是犹有过之……” 摩昂接着道。 “只是她生母却是一条妖蛇,有妖气混杂龙元之中,她自生来便野性难驯,在有一日因吞吃了凡人,被我四叔父惩罚之后,心有怨愤,竟一朝叛族而出,自言不愿做龙,将自身龙骨抽出,退龙为蛇!” 摩昂说着,又有些咬牙。 “当真是孽畜!” “她将龙骨运炼成兵,并仗之击杀了多条真龙,出则为剑,若是入体,则可短时间内化蛇为蛟,战力大增!” “只是……” 摩昂说着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 “只是,这条龙骨杀了太多同类,戾气已生,每次入体之后,都会扰动她体内法力,在使用完成之后,她就会发力全失一段时间。” “哦,法力全失?”王灵官眼神又是一闪,“那现在岂不是正是杀她的良机?” “天尊大人说的是,”摩昂脸色未变,“现在若是闯进先祖陵寝,定能将她一击即杀,只是可惜啊,这龙墓想要开启,无有它法,只能凭借血脉,而如今放眼天下,血脉纯度能够达到标准的,竟只有那妖孽一个。” 摩昂的脸上低落一闪,苦笑道。 “便连我也是不行……” 一边说着,摩昂一边割破了自己的掌心,又将龙元灌入了血中,龙血滴落,四下里没有一点变化。 “进不去?”王灵官眯起了眼睛。他毕竟是天庭的大仙,吃相还是要讲究的,话说到了这里,便已是极限了,“那我们就这样干等着?” “天尊放心,无碍的。”摩昂像是丝毫没有听出王灵官话里的不快,笑道,“这妖孽就算暂时躲进了陵寝,也最多只能藏上半个半月,半月之后,便是化龙池一月开放期满。” “到了那时……” 摩昂说着,眼底的寒光一闪。 …… 水底,敖睺没有乱跑。 不知怎的,这一片新的空间,总让他感觉心里有些慌慌的,四周的气息也压抑的要命,昏沉沉的,死气盈盈…… 不管怎么说,先疗一下伤吧。 敖睺这样想. 最后,在仔细检查了一下覆海,确认后者已经因为重伤暂时陷入了昏迷,而且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之后。 敖睺一个甩尾,游到了不远处。 眼眸阖起,体内那余下不多的妖气开始流转,然后肉眼不可见的,肉芽蠕动着,背后豁开的那一道巨大的伤口开始缓缓修复…… …… 三天后。 …… 敖睺终于又睁开了眼,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灵魂里的伤势确实是太严重了,他根本就无力,恐怕没有个百年的休养,根本就好不了。 不过也有着一丝安慰。 “哗!” 长尾一摆,水中显出的是一尾完好无损的火红色鲤鱼。 …… 第0096章 醒来 肉身上的伤口已经尽数痊愈了。 “哗!” 敖睺又摆了一下尾巴, 弯腰。 背脊上那一道金线又清晰的显露出来了。 丰沛的龙神血脉在金线中流淌着。 此刻,身体复原之后,敖睺终于能够大体感觉出,这些时日里他在化龙池中得到的收获。 尽管区区半月,在第五层化龙池更是只停留了数日。 但收获之丰,还是超过了他的预料。 据敖睺估计,这些血脉至少能够支持他修行到真仙境界! 而且,在吸饱了龙血之后,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了变化,若有若无的好像是变长了那么一点点…… 化龙池…… 啧啧,化龙池啊,能叫这么名字,以后我会不会也有可能慢慢的进化成蛟龙? 敖睺想到,但这些毕竟还是没影子的事,而且于他而言,化龙什么的,远没有证道真仙长生不死来的有诱惑。 念头只在脑中一闪,便就又被他忽略,踢到了一旁的角落里。 敖睺转过头,又看向了一旁的覆海。 后者依旧在昏迷。 三天前,他曾经检查过覆海的伤势。后者体内的情况是一团乱麻,一股股乱气八糟的东西填空在经脉里,妖气则被消耗了个干净,就算是清醒过来,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对他产生威胁。 至于长时间…… 敖睺轻轻婆娑了下眼睛。 眼下只是因为对着未知空间的不熟悉,而覆海之前的表现显示了她似乎是这片空间关系匪浅,这才暂时留手。 等过几日熟悉了环境,明了了周遭之后…… 敖睺的嘴角勾起,一丝冷意显出。 似这等大圣级别的人物,他怎么敢将她将她留在身边太久? 是嫌活的不够长么? 现在回想起来,虽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但从进入海眼之后,自己应该就是被她注意上了,并且在毫不知情间,就着了道。 及至如今。 虽然现在一时逃掉,但毫无疑问,在龙族那边自己定时上了追杀榜单了。 不明不白的,就招惹了一个庞然大物。 每每想起,敖睺就咬牙切齿! “哗!” 尾巴轻摇,敖睺游到了覆海的手边。 将一只前鳍搭在后者的手腕上,输入一丝妖气,感受到这具妖躯中那依然还处在一团乱麻中的经络群们。 敖睺满意一笑,他转头,又看了眼覆海的脸,这张少女模样的脸上,眼睑紧紧的闭合着,苍白中透着一些楚楚的可怜。 依然还处在昏迷中。 敖睺游了过去,然后毫不客气的举起前鳍,照着这张脸上轻轻拍了两下。 “啪!” “啪!啪!” 清脆的响声在耳畔响起,敖睺听着,在结合着前鳍传来的那细腻的触感,原本还有些压抑的心情慢慢的放松了下来。 你不是很拽么? 覆海大圣! 有本事起来邀我啊! 舒坦! 他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只觉的心里一下子便舒坦了起来。 “啪!” “啪!啪!” 拍的顺手,敖睺又多打了两下。 而就在这时—— “嗯……” 耳畔,忽然传来了一声轻轻的鼻音,然后在这张少女模样的脸颊上,那覆盖住眼睑的长长睫毛颤了两颤,眼睛睁开了,敖睺将要拍下去的鱼鳍在半空中僵住…… “这里是……” 片刻之后,覆海先开口了,她像是没有注意到敖睺的动作一样,眼神中微带着一丝刚刚苏醒的迷离。 “墓?” 覆海又使劲眨了几下眼睛,眼神渐渐的开始变得清晰了起来,终于落到了敖睺的脸上。 “是你……你救了我?” “您醒了?” 敖睺道,一边不动声色的收回了前鳍,他微微低头,声音恭谨,但一丝寒光确在眼底缓缓的流过,体内的妖气流转着。 已经开始在悄悄的凝聚。 醒了。 竟然这么快就醒了! 敖睺不确定,自己刚才的那番动作,她是真的没有看见,亦或者是因为伤势太重,故意在装傻。 刚才发生的这一幕,完全不在预料和打算之内,看来只能赶紧动手,将她杀掉,一了百了了,这样就一切都不会有问题了。 尽管,十分的可惜…… “您感觉怎么样?” 敖睺道,他复又抬起头,借着说话的动作,张开了嘴,妖气已经凝聚在了喉咙。 而就在抬头的这一瞬他看到,覆海的眼神像是猛的忽然闪了一下。 果然么,还是看到了! 眼睛里寒光一闪,喉咙里的妖气就要激发! “小心!” 耳畔,忽然冷冰冰的提醒的声音响起。 脑后,恶风不善! 敖睺眼神一凝,来不及多想,“哗”,他猛地摆尾,与此同时,嘴巴蓄势已久那一击狠狠的吐了出来。 青色的妖气化成怒流,正迎向了这一道黑气。 “砰!”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 青黑两色的气流向两旁猛地向两旁吹去。 妖气灌注在双眸中,敖睺定睛看,便看到在这爆炸中,一道黑色的影子正径穿过波澜,飞快的朝他掠了过来。 黑鳞披身,红瞳血目! 这怪物大张着嘴,尖锐的獠牙中,长长的舌头伸出,有浑浊的涎水沿着舌尖在往下滴落,一条同样覆满了黑鳞的长长尾巴,拖在身后,恶狠狠的摆动。 这怪物匍匐着身子,就像是一只人形的蜥蜴! 什么东西? 敖睺的眼睛猛地一眯,却也来不及多想,这怪物的动作极快,身形又极轻,只掠了两下,便欺身了过来。 “啪!” 敖睺甩尾,挡住了伸过来的一只黑漆漆的爪子。 尾巴与爪子相交,这怪物立刻便飞了出去。 悄悄的,敖睺的心里松了一口气。 还好,这东西,虽然长相诡异,但力量却并不如何强劲,只约莫有初入阳神的水准,眼下,就算是他的伤势未愈,想要料理这怪物,也并不十分的困难。 “啪!” 一招得手,敖睺并不放松,他尾巴急摆,便紧跟着追上了那在水中,身形朝后翻飞的怪物,嘴巴里妖气汇集,在靠的近了之后,狠狠的吐了出来。 “砰!” 又是一声巨响,这一口妖气,正正的命中了,巨响声中,一声宛若夜枭的刺耳尖啸声传出,却是这怪物一下子便被炸死了! “呼!” 敖睺吐出一口气,惊魂稍定,复又转过头来看向了覆海…… 第0097章 龙虱 这只怪物虽然法力不强,但气息却极具隐蔽性,几乎就不往外发散,若非是覆海出言提醒,他虽然说不至于有什么性命之危,但在一开始却也免不了要吃上一个小亏。 可是…… 敖睺的眼睛眯了眯。 她有这样的好心? 念头在脑海中闪着,敖睺心里的迟疑只是一闪,随即便又坚定了某种决心。 她虽然如今伤势极重,法力全失,但似她这种大妖怪,便是在重伤之下,有这些许的小手段,也再是正常不过。 这是极有可能,从初次见面开始,她便一直都是精于算计的,这一下,说不准就是她摆出的迷魂阵,为的就是拖延自己一二! 杀! 敖睺的眼底,寒光缓缓掠过。 一念至此,他再不犹豫。 至于,他自己也有可能小人之心,猜错了……这可能当然是有的,而且可能性也不小。 但是面前的这位,可不是一个妖力不如他的小妖怪,而是一个在整个妖界也排到上号的,大圣级别的存在。 敖睺不敢赌。 毕竟,小命,还是自己的重要! “多谢,大人……” 敖睺开口,眼神闪动,说话间,体内的妖气又重新凝结着,涌到了喉咙。 口中妖气,狠狠地往外一吐! …… “砰!” 一声爆响! 擦着覆海的耳朵,这一口妖气掠过,带起她头上的青色飘拂,然后在他身后三寸,妖气引爆了,两只黑鳞怪物被一下子炸开! 而近乎与此同时—— “沙!” “沙!沙!” 四周围,一阵极细的响声传来,尖锐而又低沉,声音压得低低的刺入耳膜。 敖睺举目四顾,便见一大群的这种怪物正在飞快的掠来,急速的接近,两种颜色,黑的和青的,加一起约莫有上百的数量。 黑的多,青的少。 “什么东西?” 敖睺脸色难看。 这么多的怪物,若是每一只都像刚才的那只一样有着阳神境界的法力,那他一定会顶不住,直接完完的。 “龙……龙……咳咳……” 覆海的脸色也很难看,她张了张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忽然一阵咳意涌上了喉头,大声的咳嗽了起来。 逃! 敖睺不在言语,他再顾不得什么其他了,长尾一摆,身子在水中一翻,便飞快的开始了变化。 拉长变宽,只一瞬,他便化出了人形,视线又在四周飞快的一扫,选定了一个怪物较少的薄弱方位。 “哗!” 敖睺长尾一摆,径直便冲了过去。 “带……带上我……” 身后,覆海虚弱的声音终于响起来了。 但敖睺却好像没听见一样,他单手一引,“刷”的一声,一柄深青色的冰矛,便凭空出现落在了他的掌心。 “我……我有办法对付……对付它们……” 话语声接着响起。 行进间,敖睺的眸光忽的一闪,身形折返,空着的那一只手,在地上猛地一抄,将覆海夹在了臂弯,又沿着原路朝外冲去。 “这些怪物,到底是什么?” 敖睺咬牙。 “龙……龙虱……” 虚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 “龙虱?” 王灵官看着摩昂,声音淡淡的。 显然他还在为不能进入天龙暮穴,而有些不快。 “是的。”摩昂道,他似乎一点都没有注意到王灵官情绪的变化,“天尊应当知晓,家祖生前虽然被三界大神们称为‘天龙’,但修为却是实打实的金仙境界。” “金仙强者,身陨魂灭,而念不绝,你说的这龙虱是……” 王灵官眼神一闪。 “天尊慧眼!” 摩昂小小的奉上了一记马屁。 “这龙虱,便是先祖残存的魂念混着肉躯的渣滓所化,浑浑噩噩,没有一丝的神志,性喜实生肉,每一只都是名副其实的怪物!” “是怪物,但这怪物,修为应该也不会太高吧。” 王灵官的声音依旧是不咸不淡。 “确实如此,这些龙虱大多都只是初入阳神境界的战力,”摩昂一笑,“若是往日里,这样的战力自然是给那妖孽送菜都不够,可是现在么?” 摩昂残酷一笑。 “那妖孽法力尽失,一时无法尽复,身边又只有一个阳神境界的鲤鱼精跟随……这些龙虱可就催命的无常了……一月时间,已经过半,算起来,那些龙虱应该也已经慢慢适应了生气,可以小小的活动了……” “哦!” 王灵官随意的应喝了一声。 …… “刷!” 寒枪挥动,冰冷冷的枪尖,像是刺豆腐一样,将一只狠狠的龙虱刺了个对穿,一股寒气的妖气随着枪尖注入,这只龙虱起先还挣扎着,一瞬过后便化为了一座冰雕! 敖睺前踏一步。 杀入龙虱群后,压力抖增,掌中枪已经舞成了一柄风车,寒气往四下里逸散着,重伤之下,纵然肉躯恢复了,他的实力也并不能发挥的圆满。 突围十分的不顺利。 “你不是说你有办法么?” 敖睺道,又一枪,刺穿了一只龙虱,头也不转,急声问道。 情况已经很危机了,此刻,若是臂弯中夹着的这个给不出一个说法,那么他会毫不犹豫的将后者丢出去。 “我……咳咳!” 覆海又咳嗽了两下,应该很不习惯被妖如此夹着,她尝试着挣扎了两下,但却立刻便惹来了敖睺的呵斥。 无奈,妖在屋檐下,只能暂作忍耐。 “你……你往右边……咳咳!” 一边说着,覆海一边又咳嗽了两声。 右边? 敖睺一枪架开面前的一只怪物,一边朝右转头,身子已经陷入了这怪物的海洋里,而右边—— “靠!你开玩笑吧!” 一眼过去,敖睺一下就怒了。 右手边是更多的怪物! 青黑两色交加着,几乎达到一半一半的比例,足足有四五十头! 往右,怕不是嫌死的不够快? “右边!” 覆海又重复了一句,咳了许久之后,她终于感觉好受了一些,说话的声音开始变的顺畅了,话语中,有一种不容拒绝的霸道。 非是刻意,而是作为大佬,久居高位,多年以来自然而然养出来的。 “往右,我有办法!” …… 第0098章 突围 话语落到敖睺耳朵,他微微蹙了蹙眉头,无拘无束,自由散漫了这么多年,很显然他不适应被人这样命令。 但眼下,自然不是讲究这一些的时候。 往右! 敖睺又往四下里看了看,怪物已经慢慢涌了上来,想要突围已经是极难了。 罢了。 就拼一拼! 一念至此,敖睺不再犹豫,掌中长枪武动,青色的妖气纵横四溢,将围在身旁的几只怪物逼退。 斜刺里,身形倏的一转,朝着右边插去。 又一只怪物迎面。 刷! 敖睺挺枪,信手一击将它刺穿,从一个包围圈,闯进了另一个包围圈。 “怎样了?” 敖睺道,他毕竟也是重伤之躯,虽然还保有了一定的战力,但打到了现在,渐渐的也开始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 就要坚持不住了。 “你……咳咳!” 覆海开口,却忽然又咳嗽了起来。 而在这当口,一只黑色怪物,并两只青色怪物,一齐朝着敖睺扑来,新的包围圈里,明显青色的怪物较多。 两色的怪物似乎不是一伙的。 扑来的方位和动作也截然不同! 糟糕! 敖睺一枪将黑色的龙虱刺了个对穿。 体内的妖气却忽然微微一阵,一瞬间有些跟不上来了。 刷! 长枪微微顿了一下,随即枪风便又响了起来。 但在这一下变故之后,敖睺已经来不及挡住全部的两只青色龙虱了,他只来得及架住其中的一只,而另外一只,则期身到了近前,直抓向了他的后心。 利爪如勾! 该死! 敖睺在心里暗叫了一声不好! 然而—— 身后,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敖睺一枪扫飞了眼前的龙虱。 转身。 下一刻,不可思议的一幕在眼前出现了。 身后三尺之外,那一只青色的龙虱,举着爪子,动作僵硬,本该没有任何灵智的那眸子中,竟咕噜噜的疑惑的转着。 扑! 沿着惯性,敖睺掌中枪刺出,将这只龙虱一下子刺死。 ”走……咳咳……快走……”臂弯里,覆海终于喘匀了气,声音又响起,“不要管青色的龙虱,它们不会对我们怎么样,快!” “快突围逃跑!” 这青色的龙虱…… 敖睺眼神一怔,脑海里,念头一闪而过,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掌中枪却丝毫不慢,“刷”,枪风激荡,又将一只黑色的龙虱扫了出去。 他终于注意到,那些青色的龙虱虽开然一开始凶狠,但在靠近到他身体周围一丈之后,就都会变得犹豫,停下攻击,举止古怪非常。 敖睺终于明白覆海的“办法”了。 这些龙虱中,青色的,竟然不会对“她”出手!再联想到,之前不需要法力仅凭鲜血就被打开的通道。果然这一片空间和覆海关系匪浅啊! …… 这一处的包围圈中,青色的龙虱和黑色龙虱的数量,几乎是对半开。青色的不出手,顿时敖睺便感觉压力大减,一刻钟后,他终于闯出了包围。 只是,就算是除了包围圈,这些龙虱仍然跟在他的身后,仿佛不知疲倦般的追着。 它们不会累,但敖睺会。 半日之后,敖睺终于有些顶不住了,他钻进了一处死山洞,法力御使,打落了一块巨石,暂时堵住了洞口。 “愚蠢,你就这样将自己堵进死路了?” 覆海道。 在巨石落下,将洞口暂时堵住之后,敖睺便立刻将她放在了一旁的地下。 “它们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怪物,只要有血肉的味道,就会在能行动的时候,一直穷追不舍,这块石头,能挡住多久?” 覆海说着,脸上虽依然维持着震惊,但眸中却有着一丝的绝望闪过。 “最多一刻钟的时间,它们就能闯进来!” 话说到这一步,覆海闭了嘴,她阖起了眼睛,紧抿住嘴巴。 到了如此境地,恐怕只有以阵法封住洞口,才能有活路,可眼下,她伤重至极,便连勉强行动都无法,又哪还有气力,布的了阵法。 至于那鲤鱼精…… 覆海的嘴角苦涩一闪。 没想到啊,想她堂堂的覆海大圣,没有在天仙的夹攻中死掉,最后的死法,竟然是被一群龙虱给吃掉,这真是…… 敖睺重重的喘息着,听着覆海的话,他眸中一丝不耐闪过,没有说话。 小片刻后…… “哗!” 他长尾一摆,开始动了起来。 张嘴。 青色的扼要器一闪,下一刻,一截核桃般大小的黄精便现在了他的右手上,这么多年的修炼,当年的那一株地宝,已只剩下这么点了。 …… “沙!沙!” “沙!沙!沙!” 耳畔声音响着,每时每刻都在靠近,生动而又清晰,那是堵住洞口的石头,正在被龙虱咬碎着。 尽管在面上强作着镇静,但又有谁会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无动于衷呢,只闭目了一小会,覆海便忍不住又睁开了眼睛。 那一只鲤鱼精,正弯腰在洞口处的地下忙活着。 一手持着冰枪,在地下写写画画,另一只手则虚虚的笼着,正握着什么东西,只有一小块。 灰扑扑的。 “地宝?” 覆海道,她的眼力自然不差的。 这鲤鱼精难道是在…… 一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覆海定睛往地下看去。 刷! 冰枪下,地面上那些坚硬的石头,像是豆腐一般被轻而易举的破了开来,而在纷飞的石屑中,一些图案已经隐隐成型了。 这是—— “阵法?” 覆海道,她看着,眼眸中忽然有神采一闪,一瞬间,竟有几分精力回复了过来。 “想不到,你这小妖竟然也会阵法,倒是涉猎颇多啊!嗯,此处两山环绕,抱阳而负阴,乃是天生的两仪阴阳大阵,地方选的不错,”覆海说着,眸光落在敖睺左手上的黄精上,“再加上这一片一千二百年年份的地宝提供能量,单纯只为防御的话,倒也能够挡住外面的那一群龙虱了。” 覆海夸赞道,声音中带着些惊奇,只是虽然是夸奖的话,但在她口中说出,听起来却自有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敖睺听着,眉头不由的微微一蹙…… 第0099章 妥协 心里十分不快。 敖睺正收敛着心神,刻画阵图是一个细致的活儿,战斗之后,又逃亡了那么许久,他感觉自己灵魂里的伤势又恶化了。 脑袋里一抽一抽的,钝钝的疼。 覆海的话音落入到耳朵里,再加上是那种语气,耳旁就好像是多出了一只苍蝇一般,嗡嗡的,惹的人分外烦躁。 敖睺没有回话,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微一阖眼,再睁开。 …… 刷! 最后一笔落下,阵纹成形了。 敖睺将黄精放下,霎时间,阵法便启动了,一层蒙蒙的青光亮起,笼罩方圆十丈,而就在此刻—— “咔嚓!” 最后一层遮挡的巨石也被啃穿,黑青两色的龙虱蜂拥而至! 刷! 利爪和钢齿击打在这刚刚成型的阵纹上,一阵阵浅浅的涟漪荡起,但终究,这这阵法还是阻挡住了攻击。 “呼!” 不约而同的,敖睺和覆海都轻轻呼出了一口气,眼见着龙虱们攻不进来,他们心下里,都略微松了一点。 危机总算是暂时解除了。 空气似乎都变得轻快了几分。 但只一瞬,下一刻,气氛忽然又诡异的沉寂了起来。 敖睺的眼神闪了闪,然后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扭过头,看向了覆海,极有默契的,就在敖睺回头的那一刻,覆海也将视线投了过来。 四目相对…… …… 敖睺的右手,长枪紧紧的被握着,没有丝毫的放松,阵法早已经刻画完了,到了此刻,这枪还不散掉,难道是还有什么其他的作用? 敖睺明白。 覆海心下里也明了。 因为,在经历了方才从龙虱群中逃跑的那件事后,双方都已大致明白了彼此,也就没必要再像刚开始将对方当成傻子一样伪装了。 面具直接被撕下了。 “想要杀我……咳……怎么还不动手?” 许久,覆海先开口了,她躺在地上,轻轻咳了一声,眉宇间是掩不住的虚弱。 敖睺没有回答,他握紧了手中的枪,眯了眯眼睛。 他有太多杀掉覆海的理由了,之前的暂且不论,就说眼前发生的。 之前被龙虱围困之时,他想要一个人逃走,这些可都是彻彻底底的被覆海看的分明的,只要她一个记恨,那么在恢复了以后,自己都将会死的透透的。 可是,如果现在杀了她…… 远的也不论,还是外面的这群龙虱,虽然不知道覆海和那群青色龙虱的关系,但一旦没了她,恐怕那些青色的龙虱就也会化身成嗜血的怪物。 这阵法最多可以支持三天。 而他身上除了这一小块黄精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宝贝来镇压阵眼了。 敖睺的眼神在闪烁,明灭不定…… “想来是你也知道,杀了我……咳咳……便也活不了太久的……” 覆海又咳嗽了一下,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如是说道,仿佛已经占到了上风。 敖睺不言,许久之后,他缓缓开口。 “确实,但先杀了你,总比等你恢复后,我一个人死,要强上一些!” 话如此说着,但敖睺的手上却没有任何的动作。 若是龙虱出现之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掉覆海。 但此刻,情势转变,于敖睺而言,相比于杀掉覆海,他更希望的是后者能够拿出一个保证。 一个让双方都可以满意的保证。 毕竟,无论何时,活着都始终是是第一优先级的目标。 “我可以保证不杀你的,况且……” 覆海说着,嘴角勾出了的那抹弧度中,随意而又漫不经心,就像是玩笑。 “你该知道,我不会相信单纯的保证!”敖睺说着,又眯了眯眼睛,覆海这幅无所谓的态度,落到眼中,他心里火气又盛了几分。 毕竟,现在占着上风的是他啊! “怎么,生气了?”覆海轻轻一笑,“能忍到现在还不发作,养气的功夫不错。” “你不要忘了,至少在现在,你的生死还决于我手。” 敖睺沉声道。 “是啊。” 覆海说着又是一笑。 “所以在你打算让我如何做呢?” 一边说着,覆海又咳嗽了起来,但嘴角的笑容却没有丝毫收敛的打算,肆意而又张扬。这笑容愈发显得古怪,敖睺从中看出了一丝无奈掺杂着悲凉。 “你以为……” 覆海接着道,她微微阖起眼睑,眼神收敛,无奈而又悲凉,她斜觑着敖睺,又轻轻咳嗽了两声,声音古怪,“你以为……我们还能活着出去?” 就像是一个霹雳打在了头顶,本能的,敖睺从覆海的话里嗅出了不妙。 “什么意思?” 敖睺的眼神猛地一眯。 “已经过去了有二十天,还有十天……” 覆海轻声道。 “什么意思?” 敖睺的眼睛眯的更窄,心里那丝不妙的感觉愈发清晰。 “我的意思是,”覆海古怪一笑,“你我的性命就只剩下十天了。” 不待敖睺发问,自顾自的,她接着说了下去。 “化龙池千年一开,且开启之日,每次只得一月,从无例外,你以为只是规矩?这里是龙墓啊!一条金仙层次的死龙葬在这里!” 覆海的语气家中。 “五层化龙池,从来都是死气弥漫,活物不容!只有每过千年,死气累计到极致,由死化生,活物才能够进来,再有十天,这一次的一月期限便要满了,生复为死……若不能及时的出去,我们俩便会……” “死?” 敖睺咬牙。 至于出去……外面那么多的天兵天将,能出的去么,恐怕出去之后,迎接他们的第一件事,也同样是死…… “是啊!” 覆海说完,轻轻的又笑了一笑。 而那边厢,敖睺握枪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送,理智中,他已经醒了覆海的话,一层绝望的阴翳笼住视野。 但在心里,他却还抱有着万一的指望。 虽然现在言之凿凿,但万一覆海说的都是假的呢,也不是没有这么可能! 这样想着,敖睺只觉得身上渐渐又有了力气。 “你……” 敖睺深深吐出一口气,胸口依旧气闷难当。 “就算这样,我也要一个保证!” “你还真是……”覆海的声音有气无力,好气又好笑,“明明已经都快要死了……好……既然你想要……那我就给你一个担保……” 第0100章 选择 “发下一个魔道誓言如何?” 覆海道。 “魔道誓言?” 敖睺的眼神一闪,念头沉入识海,片刻之后,他在《大品天仙决》中找到了相关的记载。 在这世间,修士的修炼的方法虽有千万种,但修途大体来说,却只得两路,一者曰“道”,一者曰“魔”。 道途,讲究炼气练己,以功德苦修为上乘,而魔途,则以掠夺为根基,天地万物,只要可裨益修为,无不可夺! 妖类修士,自灵智开启之后,便在掠夺之中成长,自然份属于魔途,而所谓的魔道誓言,换成道家,便是道家弟子,对着道祖和三清起誓。 只是不同于道门,魔祖罗睺,早在太古洪荒之时便已身陨魂灭,这誓言发下,能起到几分作用,就不好说了。 “我修为未到金仙,这等誓言虽然效用不大,但若是违誓,多少也还是会受到几分惩处的,如何?”覆海无所谓的笑笑,如是说道。 敖睺沉吟。 “可以。”片刻之后,敖睺答应了下来,“不过……”顿了顿,他补充道,“我要你在誓言的最后加上约束条件,就……生死魂灭……如何?” “不过分。” 覆海答应了下来。 “你可知道,就算是我日后违背了誓言,最多也就是失掉几千年的修为了事,甚至连修为都不会跌落。” 魔祖已殁,便是誓言发到如此的苛刻狠毒,换算起来,也就只是这种程度了。 “我知道。” 敖睺道。 “我只是个小角色。”敖睺自嘲一笑,“你覆海大圣几千年的修为,抵我这条小命自然是绰绰有余,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确实,但话虽如此,现在毕竟是你占着上风,”覆海有些惊奇,“我还以为你会漫天要价呢!”” 敖睺静默。 “我只想活下去。” 片刻之后,敖睺如是说道。 他想要的只是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保证,而这誓言便是一个于双方而言都能接受的平衡点。 “魔道誓言,需要祭品。”覆海道,她看着敖睺,那双眸子似乎穿透进了他的灵魂,刺的他浑身不自在,“以一个阳神境界的灵魂做祭品,我倚照你的发下魔道誓言,待日后法力回复之后,不会对你有半点为难!” 祭品? 敖睺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咯噔一下,《大品天仙诀》中并没有关于此的记载,若是覆海不说他根本就不会知道。 而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覆海接着道。 “魔祖早已经死了,若只是空口发誓自然一点用都没有,至少需要一个阳神境的灵魂献祭,才能够勾动大道中那残存的最后一缕魔魂,这是太古秘辛,怎样,我也够有诚意了吧。” 覆海似笑非笑。 “灵与肉微有不协,如果我没有看错,在你的肉躯内,应该还囚禁有一个阳神吧,就由他来作为祭品,如何?” 敖睺的眼睛微微一眯,没有立刻动作。 “怎么了?” 稍微等了一会,覆海的面上微露不解之色。 “你将他的法力全部同化了,看的出来,他并不是你的朋友,只是将他监禁在灵魂中罢了,不能用?” “不要,大人……您……您答应过我的!” 内丹里,黑鱼的阳神只是剥夺了法力,五感还在,闻听此言,他勃然变色,立刻便拼命的挣扎,但却敖睺的妖气压制着,魂体移动艰难,他大声的嘶喊了起来。 “我……” 敖睺面色不变。 “我承诺过待出化龙池后,会放他自由……” 敖睺道。 “是这样啊,看起来,和你我今天颇为相似,他还有什么用?还是说你担保了什么?” 覆海问道。 “……” 敖睺默然。 “没有?”覆海的眉头微微一扬!“那应该就是城下之盟了。”活了这许多的岁月,她果真是老辣非常,一下子便猜了出来,“既然没有担保,那你还犹豫什么?是良心?”她嘴角勾起,绽出一丝冷笑,“看不出来你竟还有这般的心肠,呵呵……呵呵……你真的是不适合做‘妖’,你应该去当‘人’才对。” “没有这灵魂,我就算发了誓,也不会有用的。” 覆海道。 敖睺的眼睛深深的眯了起来,他依旧沉默着。 “本来观你行事,进退有据,便是在绝境里,也都还能稳得住,我还以为,是我妖族又有新秀了,没想到,我覆海叱咤四海这么多年,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敖睺还在沉默。 覆海的话一声声入耳,他的眼睛也越眯越紧。 成妖了这么久,一场场的杀戮,早已将他的人性抹掉许多了,如今这仅剩的最后一点,终于也要丢弃了么? 虽然看起来,像是还在犹豫。 但敖睺自己却知道,其实在心里决定早已经有了。 又过了一会—— 刷! 敖睺伸手,一个纯粹由妖气勾陈的青色牢笼现在了掌心,青色的妖光映在他的脸上,那张脸面无表情。 “给!” 他将笼子递向覆海,笼子里,黑鲤的灵魂挣扎不休,一声声凄厉的喊叫传出,如蚊蝇一般,求饶、诅咒,怒骂。 敖睺依旧面无表情。 而在递出笼子的这一瞬,他知道,自己人性的一面渐渐远去了,这么多年,彻头彻尾的终于变化弯成了么。 妖。 只有利益,没有感情…… …… “魔祖在上,今弟子‘怜衣’以此魂灵为祭,立誓……” 覆海伸手将黑鲤的阳神结果,口中喃喃,声音并不很大,但敖睺却听得清楚,一层血光凭空而显,将覆海和黑鲤的阳神一起包裹。 惨叫声开始响起。 血光中,敖睺似乎看到,黑鲤最后看了一眼自己,那目光中全是彻骨的怨毒…… “……如有一日违背誓言,弟子愿此身赴死,魂飞魄散……” 随着覆海念完最后一句,血光消失了,黑鲤的阳神在血光落下的最后一刻,狠命的嘶吼了一声,然后,同样消失不见。 四下里又归于了平静…… “好了。” 覆海看了一眼敖睺淡淡道,在敖睺做出了这般的选择,她看过来的目光中,竟似乎多出了一抹厌恶。 奇怪…… 第0101章 习性 但不管怎么说,有了这样的担保,暂时的默契已经成型了。敖睺和覆海又相互看了看,便各自转过脸去,不再说话。 一片沉寂…… 敖睺游到一旁的角落。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心里也很不好受,空落落的,像是有什么东西,永远离他远去了,狠狠的甩了两下头,他强行让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妖气收敛,身形又变回鲤鱼的样子。 敖睺闭上眼睛,开始默默疗伤…… “沙……” “沙沙……” 耳畔,龙虱啃噬着大阵,声音不绝…… …… 当敖睺再回过神的时候,他意识到有人正在摇着自己。 他被人摇醒了…… 睁开眼。 不出意外,映入眼帘的是覆海,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涣散,显然伤势没有丝毫的好转。 “怎么?” 敖睺道。 被从入定中摇醒,若说心里没火,那是假的。 “可以走了。” 覆海道,一边艰难的伸出手,朝外面指了指。 敖睺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便见到外面,那一群自碰到以来,便从不知疲倦的怪物,不知何时,竟一个个僵直着,再不动弹了。 难怪,醒来的时候没有从外面听到有任何的声响传进来。 “走吧!” 覆海又道。 敖睺的眼神一闪,他的眼睛看着外面那群似乎陷进了沉睡中的龙虱,没有回话。 “它们这是……死了?” 敖睺道。 “没有,是睡着了,不过你放心,在天黑之前,它们是不会再醒的。” 覆海道,顿了顿,她解释了起来。 “在这化龙池开启的一个月内,龙墓里,生机是盖过死气的,而这些龙虱都是在死气里活惯了的怪物,虽然经过了前二十天的适应,已经勉强可以活动了,但这也仅限于晚上,阴气重的时候,到了白天,它们还是会被打回原形,现在大概是辰时,在酉时太阳落山之前,它们是不会醒过来的。” “走吧!” 覆海又道。 “去哪?” 敖睺的眼神又是一闪。 “去墓……咳!” 覆海说着,又咳嗽了一声,已经过去一天了,她的伤势却没有丝毫的好转,。 “墓……墓室……” “墓室?” 敖睺重复一遍。 “不错,出口……出口在那儿……”覆海道,她斜觑了敖睺一眼,“现在就只剩九天了,九天后,生机就会彻底消失,你不会是想就死在这墓地里吧。” “我……咳咳……我反正……是想要出去的……” 敖睺不言,过了一会,他游到洞窟前,收起了自己的那一截黄精,一夜的时间过去,虽然外表看起来一点没变,但里面的药力却已经消耗了有小半。 青色的光罩消失。 果如覆海所言,那些龙虱沉眠着,丝毫不知道,阻拦他们一夜的障碍已经被撤掉。 一动不动…… …… 敖睺的眼神又闪了一下,下一刻,妖气御使,他的身形开始变幻,化出人形。 然后单手一引,掌心中,冰枪凝出。 刷! 枪尖上青芒绽放! “没必要浪费妖气。” 就在敖睺准备出手,趁着这些龙虱沉睡,将它们全部解决的时候,覆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最后几天里,龙虱们都会慢慢的醒转,杀了这一批,后面还会有更多,尤其是龙墓里,遍地都是,你杀不完的……咳咳……” 覆海又咳嗽了起来。 将要挥出的长枪一顿,枪尖的青色光华散去。 “那就直接走吧。”敖睺道,他回头看了看覆海,“你自己走……能行?” 覆海点了点头,她闭上眼睛像是深吸了一口气,扶着一侧的石壁慢慢站起了身子,却忽然又牵动了伤势,一连串的咳嗽从喉咙里传出。 她赶紧用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待到片刻之后,她拿开手,嘴角竟赫然已多出了一丝血迹,而脸色则是又苍白了几分,变得薄如金纸。 看来,一夜的时间过去,她的伤势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还更恶化了几分。 “算了,我带着你吧!” 敖睺眉头一蹙。 话毕,他尾巴一甩,便掠到了覆海的身侧,这昔日的大圣,此时此刻已经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病秧子。 然后,像最开始那样。 敖睺一把将覆海夹在了他空着的那一只手臂的臂弯里。 虽然覆海人形的样貌看起来绝美,但有了之前的那些龌龊,敖睺自然不会像花痴一样,将她抱着或背着。 夹着就已经算不错了。 刷! 冰枪在龙虱群里轻轻的拨了几下,自然便有一条小路显了出来,一路游,一路拨,敖睺自洞窟里游了出来。 “怎么走?” 敖睺道。 他头也低,向臂弯里夹着的覆海问道。 “往……往右……咳咳……” 覆海勉强开口,仅仅吐出几个字,便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 敖睺也不管她,在获知了方向之后,四下里看了看,然后尾巴一摆,单手持枪,一边小心戒备着,一边游了起来。 龙虱是都沉眠了,但万一路上要是再碰到个什么其他怪物呢? …… 被夹着,自然是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 只一小会,覆海便感觉愈发难受了,被鲤鱼精箍住的腰部像是要断掉了一般,她张了张嘴,但像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嘴巴又闭了起来,到了喉咙口的话吞了回去,强自忍耐。 忍耐…… 但忍耐,却也是有界限了。 又过了一会,覆海的呼吸开始渐渐粗重了,没有法力的支撑,身子弱的可怜,麻痹从腰际向身上扩散,不一会整个小腹就完全麻了,还在往上,朝着胸腔蔓延…… 嗓子里痒痒的,似乎又想要咳嗽了。 “咳……咳咳……” 覆海咬紧着牙,强者的骄傲,让她开不了口,但咳嗽却慢慢的憋不住了,声音从喉咙里发出,虽然极力的压抑,但频率却开始却越来越快…… 好难受…… …… “手好酸!” 疾行中,敖睺忽然开口说道,一边说着,夹着覆海的那只手一边开始了调整,先是微微的佝偻起腰肢,然后轻巧的一翻手腕,立时,后者的身子翻转,自然而然的被他放到了后背上。 依然还是用单手扶托着…… 卡住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102章 困境 似乎只是一转眼,白日就过去了。 …… “沙!” “沙!沙!” 四下里,轻微的声音又开始响起,是龙虱将要复苏了。 敖睺不敢怠慢,他停了下来,在四周寻觅了一下,这一处墓地空间中,当真是处处有山,且都天生便呈出阵法之状,极富韵味。 很容易的,敖睺便找到了夜晚的居所。 数里之外,便有一处,三山拱卫着呈现出,三才之阵。 敖睺游了过去,待周围“沙沙”声大作,龙虱彻底复苏之后,他已经布置好了阵法,远远望去,但见三山之间,一小片青蒙蒙的光华漾着,圈出了一片安全的区域。 覆海歪靠在一侧的石壁上,疾行一日,她似乎更加的虚弱了。 敖睺没有管他,他盯着面前青色的光壁,有些许的烦忧。 最多再有一晚,这一截黄精便会彻底失效了,而他的手上,除了这截黄精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可以为阵法供给能量的东西了。 以后的夜晚怎么办? “喂,你……”敖睺的眼神闪了闪,转过头,看向身后的覆海,“这一小截地宝,是我身上最后一点好东西了……” 敖睺如是道。 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那就是您老人家赶紧拿些宝贝出来,不然的话,后天晚上我们就得要“露营”了! “呃……” 听到声音,覆海睁开了眼睛,她微微一愣,随即便领会了敖睺的意思。 “给……” 覆海轻声道,嘴角勾起,一边说着,她一边扬了下手,然而,在下一刻,这只扬起的手便顿在了水中,身体内空空如也,一丝的法力也没有了…… “……” 那即将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没有了法力,芥子自然是打不开来了。 “给我?” 敖睺忽然道。 覆海默然,她当然明白敖睺话的意思。 芥子一旦认主,便不能轻易的改换主人,否则在空间回归混沌的那一瞬,里面的东西,便会因为扛不住压力,而化作飞灰。 当然这些东西,指的是一般的凡物。 上了年份的宝药,和珍惜材质的法兵自然不在此列。而敖睺现在需要的便是宝药,足够为阵法供应能量的宝药。 又看了看敖睺,覆海闭上了眼睛。 “不行。” 片刻之后,她如是道。 而眼见到覆海这幅样子,敖睺的眼神忽然一闪。 难道…… 难道这是在试探? 堂堂一个大圣,就算伤重,怎么着,也不该落到体内连一丝法力都不剩下的境地吧。 敖睺毕竟没打算对覆海怎么样,这念头在脑中一闪随也就过去了。 “我是真的没有东西,可以继续为法阵供给能量了。” 缓缓的,敖睺开口道,心里不是很痛快,他手上青光亮起,取出了自己身上空着的那一枚芥子戒指,使劲的往下倒着。 倒出来的是空空如也。 “你看,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覆海犹豫了,但片刻之后,她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不……不行……咳……咳咳……” 她说着,一边又是一连串低低的咳嗽从嗓子里传了出来。 “是有什么东西?” 敖睺的语气略微加重。 迟疑着,覆海微微点了点头。 敖睺说着,一边慢慢的眯起了眼睛。 堂堂的覆海大圣,地界妖王中,有数的强者,天仙境界的大佬,会连一些普通的凡物都损失不起? 就算暂时将芥子转到自己的手里,难道自己还敢赖着不还给她? 果然,是在试探么? 或者是…… 她又有了些什么其他的打算? “什么东西?比命还重要!” 敖睺沉声道,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火气。 “咳……咳咳……” 覆海又摇了摇头,终于止住了咳嗽。 她同样眯眼看着敖睺,眼眸中,有一丝深深的戒备。 覆海沉默。 “你不懂……” 片刻之后,她看着敖睺轻声道。 声音平静。 …… 话到了此处,敖睺不再多言了,他转过头,看着眼前的青色光幕,眼睛又慢慢的眯了起来。 地宝的能量将要用尽,覆海又是这么样的一个态度,接下来该怎么办? 敖睺的眼眸闪烁着。 硬抢! 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是真这么做了,可就是彻底得罪了覆海,到那时候,任凭是什么担保的誓言都没有用了。 一旦真要抢,就必须得把事情做绝。 连她也得一起杀掉! 但杀了她…… 这处龙墓,显然和她大有关系,杀了她的话,往下又该怎么办?再者说,万一这里要是真的不能待。最后往外冲的时候,说不得也还得靠着她,才有机会活下来啊! 怎么办? 敖睺眼神闪烁着。 某一刻,他猛地一咬牙,终于下定了心来。 只能这样了。 一个念头在脑中一闪。 随即,敖睺不再多想,他收回妖气,整个身子又由人形变成了鲤鱼的样子,长尾摆动,游到了角落里的位置。 然后他闭上眼。 念头坠入意识海中,开始疗起了伤来…… …… 另一边,见敖睺没有再多做纠缠,化归本体,游到一边疗伤之后。 覆海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她双手合十,微微的绞住,用左手握住了右手,指尖的缝隙中,右手的无名指上,静静的圈着一枚银色的戒指…… …… 一夜无言。 后半夜的时候,敖睺醒了过来,神魂中的伤势依然重的要命,内视中,内丹里,阳神所化的人影身上,纵横交错着。 有一十九道伤口,最终的一处,伤在后背,几乎就要将整个魂体一分两半! 没办法,只能破境了! 敖睺转头,又看了一眼覆海。 本来还想再过几日,将魂体上的伤,稍微多修复一些,尤其是背上的那道,多弥补个一两成,再突破的。 但眼下看来,是等不到那时候了。 魂体背上的伤,太狠了。 此时突破,恐怕都有可能撕碎阳神…… 敖睺咬牙,眼神中放出狠狠的光。 罢了。 事已至此,还想这么多做什么? 也只能是放手一搏了! 只要能突破到元神境,只要未死,就算伤势又重上几分,这些个区区阳神境界的龙虱也都不值得一提! 第0103章 元神 “呼!” 敖睺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主意既定,自然便无需多想其他了。 他重又阖上了眼睛。 心神放空,念头坠到意识海中,没入魂魄,霎时间,那原本只是枯立着的阳神生动了起来。 抬头。 识海的上空闭合着,却在某处,有一个像门一样的东西,微露出一丝的小缝,连通着外界,这便是俗称的泥丸宫。 而对修者而言,它则有另一个称谓——天门。 …… 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住其身,命魂住身,演化七魄…… 无论是人是妖,凡世间有灵之物,都有三魂七魄,这是事物的组成,挣不开的窠臼。 而于修士而言,修行,便是一个不断强化魂魄的过程,魂魄乃意识之本,立命之基! 三魂七魄中,七魄只是命魂的衍生物,天地二魂,又常年游离在外,自有天地万物代为淬炼。 因而在最初的修行之中,需要淬炼的只有命魂。 命魂常年驻体,受到肉躯的保护,故而脆弱不堪,需历过阴阳两道关卡,直到无论白天黑夜,都可舍肉躯而独行,方才算是淬炼完毕。 而到了此时,修士的修为便也到了所谓的阳神境界。 阳神往下,是元神。 元者,圆满也。 何为圆满? 三魂合一,七魄在体,周生无漏,可称谓之满也。 这若一步跨过,从此便真是寿元无忧,只要不为灾劫所陨,便可立地成仙,从此逍遥于天地! 元神,又被称为虚仙。 真仙之基也! …… 阳神立于识海之中。 敖睺阖上眼。 在化龙池里泡了这么久,虽说没有刻意吸收,但体内龙血的浓度,早已经超过了突破到元神的标准。 前提条件满足之后,那原本横亘在命魂和另外两魂之间的隔膜自然便没有了。 冥冥中,敖睺能够感觉到天地间有两路灵体和自己极为的亲近,他知道,接下来他要做的,便是将这两道灵魂,接引回本体,让三魂合一。 合一! 而在除去了感应上的阻碍之后,唯一的所剩下的障碍便只有天门了。 泥丸宫外拒阴阳,内锁精气。 在命魂还没有成长起来之前,它所起到的作用是保护,将识海关紧,不让外界的阴阳二期伤到脆弱的命魂。 但当命魂已经长成之后,它便又成了阻碍。 想要接应天地二魂入体,就要先打破泥丸宫——开天门! 刷! 识海中敖睺单手一引,一柄虚幻的长枪便现在了掌心,枪尖一抖,立时便有几朵枪花飞了出去,打在泥丸宫上。 天门纹丝未动。 果然么,想从内部打开难如登天。 这样的话,那就只有…… 敖睺眼神一闪,念头开始飞速的发散,外面像是接受到了信息,另外两魂欢快的答应了一声,随即便如游子归家一般,带着喜悦,朝肉身飞了过来。 二魂虽然在外,却也离的肉身并不很远。 它们毕竟是与肉躯一体出生的,关联着,相互间的距离不会超过百里。 瞬息便至。 然后,两魂愤怒了,迎接着它们的不是肉躯的温暖,而是一扇,紧紧关闭着的铁门,恰在此时,敖睺的念头又从识海中发散出,将讯息传至。 两魂了然。 然后—— 砰! 砰!砰! 巨大的打击声从外面传来。 泥丸宫,连着整片识海一阵的震荡! 却是二魂合力,一齐攻击起了泥丸宫。 敖睺看着,眼神又是一闪。 很明显,只是这击打的力量虽然猛烈,但距离轰开大门,还差了一点力。 下一刻—— 刷! 刷!刷! 他飞身而起,掌中长枪刺出朵朵枪花,开始配合起两魂。 泥丸宫摇摇欲坠,但仍旧没有洞开…… 该死! 敖睺咬牙,他知道外面的两魂已经尽力了,它们常年游离在外,虽不需淬炼便拥有了极为强大的力量,但心智却几近于没有,一旦发力,便只会用全力,差的那一点全都在于内里的命魂。 可是—— 敖睺转头看了眼自己的后背,那一条伤势深深的,引得他忌惮非常,根本就不敢全力施为,唯恐受力之下,门没打开,他自己的命魂先一步崩溃。 “呼!” 长长的敖睺吐出一口气,眼神蓦地一狠。 还是得冒险啊! 在现实的外界,他那已经完全恢复的肉躯上,后背的那一条金线上,忽然有隐隐的光华流转而过。 龙血在奔腾! 不同于其他的法诀,《祖龙诀》想要破镜,龙血所占的比重足足高达九成! 痛! 敖睺咬牙,只觉的自己魂体后背上的那处伤口,被大力拉拽冲刷着,这股力量是如此的大,让他几乎有一种魂体就要分开的错觉。 刷! 青光猛然大放! 在龙血的助力枪,识海中阳神手握着的那柄长枪变得璀璨起来。 砰! 又是一击! 狠狠的一击! 内外相和的打几下,泥丸宫猛地一震,这嵌在识海上空的大门,一震颤动,几乎就要崩溃打开了! 但…… 几乎,就是还没有。 猛烈的震撼之后,那扇门遥遥欲坠,但还是没有落下…… “呼!” “呼!呼!” 敖睺剧烈的喘息着,如果阳神也能流汗,那他一定已是汗流满颊。 还没开…… 加力? 嘴角不停的抽抽着,是疼的。 在刚才刺出长枪的那一刻,一股大力反射回后背,这一下的拉扯,伤口又深了,几乎就只连着一层皮肉了。 再一次,一定就行了。 但看着那摇摇欲坠的“天门”,敖睺却犹豫了。 方才的那一下,已属冒险,再来一次,魂体恐怕绷不住就真的得崩溃了! 可是…… 已经到了这一步,还有退路么? 等到命魂伤愈后再突破是绝对十拿九稳的,可是…… 他有这时间么,现在停下了,再苟延残喘几日,然后去死? 头顶的那扇“天门”,在缓缓的自愈着。 虽只是肉躯上的桎梏,但也确实是“天门”——隔绝仙凡之路的大门。 顺则为凡,破则成仙! 嘴角一丝苦涩掠过…… 拼了! 下一刻—— 外面的真实界中,敖睺后背上,那一丝金线猛的大放出光芒,龙血在脊椎中狂野的奔流着,比上一次还要猛烈,近乎疯狂! 第0104章 元神 不成则死! 识海中,后背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传来。 敖睺不管不顾,他挺枪,青色的光华凝成了光束,随着拧腰的动作,直朝着“天门”刺去! 痛! 剧痛! 在拧腰的那一瞬,整个下身忽然蓦地一松,确是魂体断了,一种虚弱,从腰际席卷向全身,但这一枪却终究还是刺了出去。 “砰!” 一声浩大的声响! 整个识海震了震,然后,那两片门飞了出去,出口洞开,如乳燕投林一般,天魂和地魂蜂拥着钻了进来。 命魂已经开始在消散了。 意识模糊…… 就在阳神快要溃散的那一刻,朦朦胧胧间,敖睺感觉到了一种明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嘴角勾起勉力一笑。 两个温暖的怀抱将这溃散中的阳神拥住了…… …… 失败了? 最后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 随即意识便沉入了黑暗。 …… 识海里,三团光束挤压在一起,相互融合,直到某一刻,忽的一震,终于彻底化为一体…… 而现实里,在识海中三魂凝聚的同时,那一具鱼体也开始了变化,拉长变宽,鱼鳞开始褪去,慢慢的显出人的样子…… …… 痛! 灵魂里撕裂一般的痛! 敖睺醒了过来。 这是……成功了? 近乎僵涩住的意识缓缓的流动着,一个念头慢慢闪过。 敖睺睁开了眼睛。 忽的,他觉得自己有些不一样了,不论是视野的范围或者是高度,都有了改变。 怎么回事? 有一个念头在脑中掠过,他“坐”了起来。 “坐”? 思维又是一滞。 隐隐的,敖睺像是抓住了什么,但就在这时,蓦地他的脸色忽然猛地一变,却是腹内忽然一阵的翻江倒海。 喉头一紧。 敖睺弯腰,忍不住,一大口的鲜血喷了出来! “哈!” 一口血吐出,敖睺忽然笑了,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身子,便见原来的那副鱼躯已经不见了,呈现在眼帘里的是一副“人”形的样子。 不是以前用秘法和妖力塑造的半人半鱼的“人”样子,而是彻彻底底的“人”的样子! 他—— 化形了! 人,乃是万物之灵长。 “人型”更是所谓的先天道体,是最适合修炼的一种形态,而于妖类而言,想要化形成人,只有修行到元神境界。 三魂合一,内外圆满! 毫无疑问,元神境界,成就了! “呼!” 敖睺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他收敛了心中的兴奋,闭目感觉了一下。 体内,法力法力奔流着,磅礴而又汹涌,如果说突破之前的法力是小溪的话,那么此刻,溪流已化身大河了! 唯一可惜的便是,灵魂中,随着修为的突破,伤势未有恢复,依旧严重,而刚才吐出的那一大口血,便是由灵魂上的伤势反噬了肉身。 但不管怎么说,总算是突破了! 元神! 相比于先前的所有境界,这又是一个新的起点。 “仙”的起点! 四下里,青色的光罩已然消失了,一株能量耗尽的黄精静静的躺在地上。 十几只龙虱围拢在周围静默不动,这一次突破却是比计划中稍稍延误了一些,一日两夜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不过,原本在计划里,现在的这个白日,本就是留出来缓冲的。 “喂!” 敖睺转头,对着覆海喊道,这一回,这个家伙的耐心倒是多了些许,起码没有急吼吼的过来打搅自己。 没有回声传来…… 睡着了? “嗯?” 敖睺眼神一闪,迈步朝着覆海走去,后者一条手臂伸直着,另一只手挽在胸前,面朝里躺在地上。 刚走了一步,敖睺便感觉有些不习惯,他哑然一笑,随即体内妖气流转,下半身便又成了鱼的样子。 游了过去。 “喂!” 游到近前,敖睺又喊了一声。 覆海依旧是一动不动。 这一下,敖睺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他眉头一蹙,然后弯下腰,轻轻推了一下覆海。 后者的身子,软软一倒。 敖睺伸出的手赶紧加力,将覆海的身子扶正,却见这女子脑袋又是一歪,竟软软的直接瘫倒在了他的身上。 不知何时,这名动四海的大妖,竟然又晕了过去。 不好! 敖睺的眼神又是一闪,他左手扶着覆海的身子,右手食中二指探出,贴在她的颈项位置,细细的脉搏跳动着,若不仔细感应,根本就察觉不到。 已经近乎于无了。 一直以来,敖睺都覆海伤重,但却万没想到,她的伤竟重到了这种地步,若是放任着不管的话,恐怕直接就这么死掉也不是没有可能! 让她死掉? 怎么可能! 废了这么大的劲,甚至不惜代价,自己都冒了风险。 不就是为了让她活着么? 在现在这种境地,一个活着覆海,远比一个死了的强上百倍! 救她! 怎么救? 敖睺眼神闪动,他曾从小道童那儿学过简单的丹术,而丹术与药理相通,故而对于一些简单的病理,他也是粗粗知道的。 覆海这样子,明显就是—— 血行不足? 嗯,恐怕不是如此,她灵魂上的伤势应该才是重点,但灵魂乃是一个妖最隐秘重要的地方,毁掉容易,侵入却难。 敖睺自己的魂魄还伤着呢,于魂伤一道,他当然是束手无策。 唔…… 如此的话,就只能从肉身入手了。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先为她补足血气,以肉身反哺灵魂,希望能够将她救回来。 血…… 血! 敖睺转头,目光在那十几只沉眠着的龙虱身上掠过,然后摇了摇头。 肯定是不行的。 这些家伙他知道,血液黏糊糊,不是黑的就是绿的,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常年生活在死气里的缘故,血液中也尽是腐蚀的气息。 输这样的血,莫不是嫌覆海死的还不够快? 龙虱血不行,那就只有…… 敖睺眯了眯眼睛,将目光收回,然后低下头,终于,最后眼神定在了他自己的手臂上。 我自己的了! 刷! 单手一扬。 石窟之中,青色的妖光猛然亮起…… 敖睺单手环着覆海的腰肢,这场景绮丽,让人遐想连篇,不知道是多少男人心中曾梦寐已求的,但此刻,他的眼神却是清明无比。 下一瞬—— …… 第0105章 思忖 “哗!” 妖气过处,水波不由的一震。 而在敖睺方才待着的那片水域中,一个拳头大的血团则是慢慢凝结了出来—— 敖睺方才吐出的那一口血。 身与魂相关联,方才的这一口血是魂伤损及肉身,吐出的也不是废血,而是体内精炼过的纯粹龙血。 此刻用来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刷! 敖睺单手又是一引。 在妖气牵引下,这朵血花自然便飘向了他的手心。 敖睺单手揽着覆海,将她靠在石壁上,腾出手来,用右手握住了覆海的左手,撩开薄群,一截雪白晶莹的皓腕的现在了眼前。 妖气微微的一吐。 这白玉般无暇的手腕上,旋便多出了一道伤口,血管被割开了,但却没有一丝的血液流出来。 果然。 血已经流干了么,竟然连肉躯的防御都弱的几近于无了,敖睺估计,此刻便是一个阳神境界的妖怪,都可以轻易的破开覆海肉躯的防线。 现在显然不是乱想的时候,念头只在脑子里闪了一下,随便消失了,敖睺凝神,将左手凑近,妖气御使,轻轻的一送,凝在掌心的那朵血花顿时便被拉长了,呈现出细丝一样的状态,钻进了伤口之中。 “呼!” 敖睺吐出一口气,至此,他能做的便都做完了。 接下来,便只有等待了。 …… 龙血入体,行遍周天。 一炷香之后,覆海的面色慢慢的红润了起来,敖睺又伸出一只手,放在了覆海的脖颈,脉搏果然也渐渐的变得有力了起来。 救回来了! 见此,敖睺微放下了心来。 他收回手。 …… 又一会…… …… “嘤……” 先是一声轻哼。 紧接着,那覆盖住眼睛的长长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慢慢的睁开了眼。 覆海醒了过来。 “醒了?” 耳畔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她微微一愣,转头便看见了敖睺。 “这血……” 身体里那一丝血液还在流淌着,覆海微一感应,便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隐隐有了猜了。 “我的!” 敖睺道。 至于这血是他伤重之后吐出来的,此时自然是提也不会提的。 “你……” 覆海迟疑着开口,她微微眯起眼睛,看了敖睺一眼。 “不用道谢,举手之劳的事情,”敖睺道,“力所能及,我自然不会眼看着你死掉。”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他确实是救了这女妖,本来能有八十分的事情,自然是没必要因为说话太犟过于死硬打成不及格。 覆海默然。 “恐怕不止是如此吧,更重要一点,是因为我还很有价值,对吧?”片刻之后,覆海嘴角勾起,轻轻笑了一下,她看着敖睺,继续道,“放心,不管怎么说,你也总算是救了我,如果侥幸我们能活下去,等离开这里之后,我会付给你满意的报酬。” 这女妖果然很讨人厌。 敖睺的眼睛也是一眯。他心里知道,是自己将黑鲤交给她献祭的事情,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 这并不奇怪。 智慧生物通常都是矛盾的。 有些事情他们自己做得,但当别人做的时候,落在眼中,却会觉得分外的看不惯。 对己对人,两套标准。 而至于那件事情…… 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日了,但在修行和疗伤的间隙,敖睺依然还会在有时候,忍不的想,如果再来一次的话,他还会那样做么? 十几次的思忖。 但每一次得出的结论,都让他惶恐—— 会! 曾经的人性,彻底的丢失了?那,便是灵魂还一样…… 我还是我么? 敖睺又想了许久,细细的回忆,从开始到最终,然后,他终于开悟想明白了。 还是! 当时初见之时,那黑鲤便对他满怀杀意,两妖原本就是敌人,后来,是他占了上风,压榨了黑鲤的所有,只对他许了一个口头的没有丝毫约束力的诺言。 然后,便是毁诺…… 而这也是敖睺一直耿耿于怀的地方。 毁诺! 可是当时那种情况他还能怎么办,若没有有效的约束,他会相信覆海?该怎么淌过那进退维谷的情景? 用自己的命去赌? 可是明明用一个原本仇敌的命,就可以规避这风险了啊! 虽然代价是违背一个诺言…… 如果是在之前的那个世界,他还会这么做么? 或许……也会吧。 甚至都不需要如此重的诱惑,再轻许多的利益都足够引诱了。 比如金钱。 只要反悔,对一个仇敌许下的承诺,立刻就可以获得巨利。 例如这样的诱惑。 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来说,没面对的时候,口里说着的自然都是高尚,但当真的有朝一日,这样的诱惑摆在面前,轮到抉择的时候。 能够坚持的又会剩多少? 便是在前世,敖睺也只是普通人。 因为普通,所以在面对小道童的时候,他一开始并不下手,甚至还逗弄的饶有兴致,但一旦当后者做出了他以为的“出卖”。 立刻,便下杀手了! 对黑鲤也是一样…… 只不过,这一回没了转圜,更加的直接了而已。 直接了,便难以接受了。 不可否认,真的高尚还是有的。 但对于绝大多数的智慧生命来说,活着,最终极目的都只是为了利己。若想让他们舍弃自己,除非用来交换的东西,是在他看来比自己都还要重要的。 而在这个世界,对敖睺而言,这样重要的,能够让他宁愿丢掉性命也不惜要保护的,或许就只有…… …… 微微的,敖睺偏头看了一下朝南的方向,眼神闪了一下…… …… “好了,走吧。” 见敖睺不言,覆海的眼神又闪了下,道。 “你自己可以?” 敖睺回过头来,重又看向了覆海,脸色的淡淡。虽说后者的话也算是领了情,但落在耳中,他自然不会觉得很痛快。 覆海低头。 随着她的清醒,手腕上的,那一道被敖睺切开的伤痕,已渐渐开始了愈合,感受了一下体内那只恢复了一丝丝的法力。 她摇了摇头。 “不行,”覆海道,眼角的余光在手腕的伤口上一瞥,像是顿了顿,她又补充看一句,“你来背我!” 靠! 什么时候,这女妖精这么奔放了! 敖睺听着,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第0106章 天龙 沙! 沙!沙!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是晚上了,龙虱又开始活动了起来,但境界突破之后,这些小东西,敖睺却再用不着惧怕了。 元神和阳神之间确实有条巨大的鸿沟。 他妖气绕身,护体而走,群虱便根本靠近不了了,被护体的青光挡在身子一丈之外。 又行了半夜,终于目的地到了。 “哗!” 长尾一摆,敖睺停了下来。 “到了。” 身后传来覆海的声音,虽然依旧虚弱,但比起之前,声音里中气稍稍足了一些。 到了? 可为何眼前依旧是一马平川的水底样式? 唔…… 不对,龙虱倒确实是更多了些。 刷! 敖睺抬手,元神境界的法力在体内一收即放,青色的光芒在眼前一卷,下一刻,虚妄破尽,终于真实的场景现了出来。 震撼! 一条横亘着的巨大真龙现在了眼前。 好一条巨龙! 他静静的趴伏在地上,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座小山丘一般,身长至少有约莫有千丈了,龙鳞片片如刀。 便是在昏暗中,也自生光晕,灿灿生辉。 四下里的地上,龙威升腾着。 一团团暗褐色的痕迹依旧残留,这是当年洒落的龙血,便是已历了几个元会,依旧没有完全的干涸! “这……” 敖睺心生震撼,他的嘴唇颤了一下。 “大日天龙,敖玥……” 后背上,覆海轻轻道。 敖睺游了过去,不自禁的,他伸出了手,指尖在龙鳞上拂过,传来的触感,冰冷冷的,却又坚固非常。 四海之祖,大日天龙敖玥! 他虽只号称是天龙,但生前却是金仙境界的强者。 金仙境界,为仙道极品,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内世界已经渐生了,纵然有一日生死魂灭,也依旧肉身难腐,经万载而不磨,历千世仍不灭! 仅这一具龙尸,便已是稀世珍宝了! 敖睺抚摸着,体内妖气御使,运转到手心,忽然猛一下拍在了龙身上。 “呛!” 一声长长的金铁交鸣声响起,在水底远远的传开,悠远非常。 鳞片纹丝未动。 这老龙已经死去好几个元会了,而以敖睺如今元神境界的法力,一击之下,竟连他的鳞片都无法撼动分毫! “呛!” “呛!呛!呛!” 敖睺不甘,他单手一扬,四周水汽飞快的被抽你,在他掌心中凝成一杆冰枪,他又一连刺了好几枪。 “你打不开的。” 身后,覆海淡淡的声音传入耳畔,泼了他一大盆的冷水。 “金仙境界,是另一个新的境界,纵然只剩下尸体,在我全盛之时,也没可能攻破这防御。” 敖睺停了下来。 “没有办法么?” 他绕着这龙尸转了几圈,忍不住还是开口问道。 覆海沉默。 “或许,你可以到龙腹里看一看。” 一会之后,她如是说道,一边说着,她一边从敖睺身后,伸出手指了指,这一条巨大龙躯圈起地域的正中央。 “看到没有,那里就是离开的阵眼。我们还有几天的时间,进龙腹看看,也许你会有收获。” “有危险么?” 敖睺道。 覆海忽然这样的好心,让他下意识的便警惕了起来。 “有,但你应该能应付的来。”声音顿了顿,像是看出了敖睺的戒备,覆海接着道,“放心,我这不是还跟着你呢么。” 这般爽快的承认,倒是让敖睺有些措手不及。 “你好歹算是救我一命,这就算先付的一点点利息。” 覆海又道。 但说着说着,她却忽然又闭了嘴。 覆海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距离目的地近在咫尺,心急之下,自己到底还是有些乱了方寸,尽管说的这些话也算是合情合理,丝丝入扣,可落在眼前这条奸滑的鱼精耳朵里,却还是不可避免的被看出了些端倪。 果然,下一刻,那鱼精便说话了。 “我猜,那里面没什么宝物,应该只是你自己想进去吧。” 眼神闪了闪,敖睺如是说道。 …… 静默片刻。 …… “什么危险?” 耳畔,忽然有声音传来。 覆海正低着头,心情低落。 “……” 闻言她猛地抬起头来,却是没想到敖睺竟还会接话。 “一只元神境界的龙虱王。” 像是愣了愣,覆海赶紧接话道。 “你是完美结丹,对你来说这不算什么大危险,至于这里面……这里面确实没什么宝物,只是多年以前,我来的时候……” 覆海的声音渐趋低弱。 “落了……落下了一件……” 以覆海的境界,敖睺什么情况,她自然是可以一眼便轻易看穿。 “好了,说完了?” 话未说完,便被粗暴的打断。 “完了。” 覆海道,感性被打断,她重又冷静了下来,声音恢复了平淡。 真奇怪,我要说这些干嘛,这好几天了,难道你还没了解这鱼精?一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说这些有什么用? “这样啊……” 又说了一句话,便再没有应和声响起。 四下里又恢复了沉寂。 果然么? 覆海嘲讽一笑,而就在这时,倏的,她忽然感到自己的身子一震,却是那背着自己的鱼精,又游起了水来。 “走吧!” 耳畔,声音传来。 覆海又是一愣。 …… 还当是什么圈套,害的自己瞎担心了好一会,闹了半天,只是这样一件小事。 突破了元神境界,凭借着完美内丹,一只区区元神境的龙虱,于敖睺而言,确实已经构不成太大威胁了。 至于覆海之后说的那一长串,敖睺相信。 她和这龙墓关联匪浅,这一点,从一开始便是显而易见的,有什么东西落在龙腹里面,也并不是不可能。 这东西对她重要,却并不代表这东西本身贵重。 再者说,真要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在法力未复的情况下,她敢让自己带她进去取宝么? 堂堂覆海大圣,会没有这样的警惕? 很容易的,这些东西都可以分析出来。 最后总结,就是她进龙腹取一个对她而言很重要但自身却并不贵重的东西,但现在却因为法力未复,暂时打不过龙虱王,便想骗着敖睺一起进去,做个便宜打手。 第0107章 铁片 而这于敖睺而言,也只是一个举手之劳的小忙。 虽然他对覆海观感不佳,但于这样的小事却也没必要拒绝,毕竟,往后还有许多地方,需要依靠这位堂堂的大圣啊。 就是不知道最后离开的时候,她身上的法力能够恢复多少…… 忽然间,一个念头在脑中掠过。 这是最坏的情况,敖睺不愿多想,旋即便摇了摇头,将这想法抛了出去,但不可避免的,心里还是有了更多的阴霾…… …… 顺着那狭长的龙身往前游,只一小会敖睺便游到了龙首的位置。 震撼更加强烈了。 一个几乎可以赶上凡俗间大宅的庞大龙首现在眼前。 一双龙眸圆睁着,跨越了数不尽的时光在诉说着当时死亡时候的不甘,神魂已灭,但眼中却似乎还有感情留存。 眷念,愤怒,不甘,无奈…… 敖睺只看了一眼,便再不敢多看了。 那一眼,他觉得自己的魂魄都似乎被牵扯动了,刚刚才成型的元神险些就崩溃了开了。 一身的冷汗! 两根龙须狭长依旧保持着完好的状态,龙嘴微微张着,每一片牙齿都有门板大小,森森然,闪着夺魄的寒光。 齿间是一道缝隙,足够一人通行。 从外向里看去,黑漆漆的一片…… …… “就从这儿进?” 感受着这龙首处,比旁的地方更加深重的龙威,敖睺微微眯了眯眼,轻声问道。 “嗯。” 背后,覆海轻哼了一声,点了点头。 “哗!” 敖睺甩尾,从这齿间的缝隙中游了进去,再游进的一瞬,鱼尾化成双腿,双脚踩在地上,传来坚硬的触感。 低头。 脚下黑乎乎的一片,几个数尺长的小包往上凸着,用脚一踢,竟还有几分坚韧。 “呼!” 敖睺吐出一口气,注意力集中,愈发的小心起来,身上妖气流转散发,一层蒙蒙的青色妖光亮起。 四下里被照亮了。 好一张大嘴! 论面积已经可以比得上一个三进三出的宅院了,口腔的肉壁暗沉沉的挤着,密不透风的包裹,脚下则是一片足有五六十丈方圆的硕大舌头。 像是浮岛一样。 硬邦邦的,夜色就像是淬过火又冷却后的烙铁,布满了方才看见的那种数尺长的小包,应该是倒刺。 正前方则是一条的亢长甬道。 便是妖光也透不进多远,黑沉沉的,连通着胃囊。 “呼!” 敖睺又吐出一口气,放慢了速度,举步往那通道处走去。 “啪嗒!” “啪嗒!啪嗒!” 硕大的龙首中,脚步声回响。 蓦地,敖睺前行的动作微微忽然一顿,他像是发现了什么。 又低下了头。 青色的妖光,将四周照得纤毫毕现,在敖睺的脚尖处,紧贴着一根立着的肉刺,一块破铁片样的物什映入了眼帘。 敖睺弯腰,想将这铁片捡起。 但这铁片竟不是单纯的落在舌头上,而是嵌进了肉里的,一时间敖睺竟没有拔出来。 “你先下来!” 敖睺道,说着,不待覆海说话,他便将她从后背上放了下来,安置在一丈之外。 “怎么东西?” 覆海道,一边说着,她一边瞥了眼那铁片。 “我的!” 敖睺瞥了一眼覆海,警觉道。 覆海翻了一个白眼,心里,刚对敖睺改善了一点点的看法,又急速的恶化了起来。 “放心,我对这东西没兴趣,不是什么宝贝。” 覆海道。 “这大日天龙是在随东皇和巫族的最后一场大战中陨落的,这东西,估摸着最多也就是个法宝残片,也许当时完好时,威力惊人,但到了现在也就是快有些特殊的破铁片罢了,唔……” 顿了顿,覆海继续道。 “能够刺进金仙的法躯,应该还有几分坚固。” 覆海在一旁说的起劲,敖睺却并不理睬。 大佬看不上的,未必就不是好东西,再者说能够伤到这大日天龙的舌头,单当材料看,也该不是凡品了。再者说,他如今身上可是一穷二白,兜比脸都干净。守着这偌大的龙尸,还什么都拆不下来,好不容易看到个东西,当然是说什么也要抠出来。 敖睺双手用力,浑身的妖气鼓动着。 这铁片扎的极牢固,但却到底不是天然生长在龙躯上的,慢慢的,它在敖睺努力下晃了两晃,犹犹豫豫的被拔了出来。 “噗!” 全力之下,敖睺来不及收力,一下子做了个屁墩。 但好歹总算是把这铁片拔出来了,黑黝黝的铁片,只有簸箕般大小。 而在它拔出来的一瞬间,敖睺的眼睛猛地一下子直了,不是因为这铁片,而是在铁片出来的那一刻,一粒金黄色的什么东西被带了出来。 是液体,它被铁片一下带出,却并没有融于水,巍巍的颤着,往下落,那明黄的色彩,迷晕了敖睺的眼。 血! 龙血!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这是一滴大日天龙的血,万龙之祖,祖龙嫡长子的血! 惊喜和幸福来的是如此的突然,刚刚还在抱怨没有任何收获,但没想到只是下一刻,竟然就有了如此让妖幸福的转折。 敖睺再顾不得那铁片了。 掌中青色的妖光一闪,那铁片便被他收进了芥子,敖睺一下子从地上窜起,腾出的手径接向了这一滴明黄色的血! “啪嗒!” 龙血落在掌心,又颤了两颤,旋即静止。 “龙血!” 一旁覆海睁大了眼睛。 敖睺看也不看她,一扬脖便将这滴龙血饮下。 霎时间,身体内血液便如同沸腾般激扬了起来,而在身后覆海的眼里看到的则是,覆海的背后,从虚幻中,忽然一条深深的金线浮现了出来。 扭曲变幻。 一阵阵,金光外放! “唔……” 敖睺咬紧牙,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声音,他努力稳住,又过了一小会,体内的血脉终于恢复了平静。 一种酣畅感自心底腾起,便连灵魂都似乎轻快了几分。 仅仅这一滴的龙血,便胜过了敖睺在化龙池中半月的吸收。 不! 二者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此刻,单以血脉浓度而论,便是与四海一般的龙系嫡脉相比,敖睺也毫不逊色了,吸了这一滴血,再有《祖龙经》之助,通往真仙的路途已经彻底夯平了! 这就是仙人之基! 第0108章 小试 终于遇到了一次像些模样的机缘了。 感受着体内暴涨的血脉之力,敖睺有些意犹未尽。其他暂且不论,仅仅是因为这些血脉,短时间内,他的力量便至少提升了有三倍! 敖睺又低头看向了伤口处。 贪心不足。 但可惜的是,在铁片被拔出之后,那伤口的位置,便紧紧的靠拢了起来。 敖睺弯下腰,也不嫌脏便趴在了地上,将嘴巴凑近那处伤口,使劲吮吸了起来,妖气流转,呼吸间,从口鼻间四溢。 一会…… 什么也没有吸到。 敖睺直起身来,单手一扬,冰枪便现在了掌心。 “呛!” “呛!呛!” 连续不断的撬击声响起,但遗憾的是,便是本来就有伤口存在,凭敖睺现在的力量也无法将这伤口扩大。 一番努力之后,终究还是徒劳无功。 再没有丝毫的新的血液溢出来,先前得到的那一滴龙血便是全部了。 刷! 敖睺收枪,脸上显出了可惜的神情。 “很失望?” 一旁,覆海忽然开口道。 “废话!” 没好气的,敖睺看了她一眼。 “这可是龙血啊,大日天龙的血!天下多少龙属梦寐以求的东西,现在离我就只有这么一点点的距离,可却……你说呢!” 敖睺一边说着,一边伸手,食中二指合拢,比了一个区区的手势。 “若我没有看错,你修炼的也是《祖龙经》吧,其实也没必要这么难过。”覆海接口,“《祖龙经》,只论血脉,不看本相,有那一滴龙血之助,于你而言,真仙境界已是一片坦途,至于再往上……” 顿了顿,覆海接着道。 “再往上,就已不是一滴两滴这样的龙血能够改变的了,大日天龙的血虽然珍贵,但却毕竟不是祖龙之血,要想让血脉再度跃迁,至少没有个数人高的龙血洗身是不够了。” “这么多!” 敖睺咂舌,听了覆海的话,他心里稍稍好受了一点。 “话说是这么说,真要是能多吸两滴,谁不愿意?”敖睺吐出一口闷气,“就算跃迁不了血脉,由鱼化龙,再不济就算是化成个蛇啊,蛟啊的什么,不都是好的……呃,蛇算了,还不如鱼呢!” 妖族修炼,在修为达到元神境界之后,血脉的作用便开始凸显,渐渐高出于本相。 单以龙族而论,龙性本淫,龙属的长相便多是百怪千奇。 生而为龙,但血脉低劣,修不到阳神境,只能做一个井龙王的有之,而本体只是鱼蛇之流,但体内血脉丰沛,修行起来一路坦途,直通仙境者也有许多。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对阳神境界以上的鱼蛇而言,只要消耗一部分体内的龙血,改变形体,进化成龙都是可能的,只是这般行径之后的得失,于各妖而言,便是各看各的了。 体内龙血的浓度,只是勉强达到了通往真仙的界限。 此时,为了化龙而消耗掉一些,敖睺自然是不愿,但倘若有了多余的,敖睺当然也想让自己的肉躯进化一下。 这是在正常不过的思维,但话语落到覆海的耳朵中,她眼神闪了闪,片刻之后,她微微底下了头。 开口。 “你……想化龙?” 声音古怪。 “废话,谁不想!” 敖睺没有再意,随口答了一句。 几日前,在化龙池第五层,覆海抽出“龙骨”与王灵官鏖战的时候,他已经昏迷着飘了老远,没有看见那一幕。 “好了,反正血也抠不出来了,还化个什么龙,” 敖睺朝着覆海走近,抓住她一只胳膊便又将她背到了背后,在他的手掌碰到覆海手臂的那一刹那,后者的身子似乎僵硬了一下。 只一瞬,随即,便又放松了下来。 “走吧,我们往里!” 敖睺道,大步踏进了面前的那条甬道中。 “沙!” “沙!沙!” 脚踩进咽喉的一瞬,一大群隐藏在暗处的龙虱扑了出来,黑压压的一大阵,就像是阴冷洞窟中被惊动的蝙蝠一样。 敖睺早有预料。 体内妖气御使,在这些龙虱扑过来的时候,他身上,护体的妖光又起,青光过处,这些龙虱纷纷被抛震了开来。 一路往里。 不仅仅那一波一波的龙虱像极了蝙蝠,这一条甬道也逼仄悠长的像极了山洞。黑漆漆的肉壁一截一截的,就像是开裂的花岗岩,无数的龙虱就藏在里面。 一路前行,一路骚扰。 很快,敖睺便走了半柱香的时间了。 他行进的很慢,很小心,但饶是如此,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他们两妖也往里走了有三四十里的距离了。 “到了。” 后背上,覆海忽然轻声的说了一句,敖睺脚步一顿,继续向前,修为突破到了元神,又吸收了天龙真血,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测试一下现在的力量了。 转过一个弯,豁的,面前猛地一空,通道一下扩大了七八倍。 “沙!” “沙!沙!” 一群龙虱蜂拥而来。 青色的妖光将它们纷纷扫落,然后敖睺便看到,面前一个背对着他的两人高的怪物,转过了头来,有一双泛着乌光的漆黑眸子映入了眼帘中。 ——龙虱王! 乌光一闪。 下一刻—— “叽!” 伴着一声尖啸,在见到手下被纷纷弹开之后,龙虱王眼光一闪,身子纵起,一个起落便来到了敖睺身边。 刷! 一只蒲扇般大小的爪子递出,指甲森然,根根锋利如刀! “呛!” 敖睺并不闪躲,他单手一引,冰枪便现在掌中,枪尖一转,青色的妖光缭绕这,便朝着龙虱王刺了过去。 “噗!” 一声闷响。 随后,龙虱王的身形猛地愣住了,作为龙虱的王者,不同于手下那些小兵们,他已经渐渐开了些灵智。 低头。 一截枪尖穿透了胸腹间那厚厚的甲层。 像是有一抹疑惑在眼中闪过,随即瞳中的乌光慢慢的淡了下去。 “叽!” 它张口,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但声音却已经不可避免的开始衰弱了起来。 这一声叫,中气已经不足。 “噗!” 敖睺拧枪,锋锐的枪尖在龙虱王被刺穿的胸腹间一搅。 随后收枪。 “叽……” 又一声叫,有气无力的。 然后软软的,在失去了支撑之后,龙虱王的身子倒在了地上,从它的胸腹间的伤口,一大股一大股黑色的血液流出来,涂满了一地。 死了…… 生病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109章 骸骨 龙虱王一去,接下来便是一路坦途了。 往下的路里,虽然还时不时的有一小群一小群的龙虱骚扰,但对于敖睺来说,这种程度的威胁,已经是只考护体妖光就能够解决的了。 敖睺注意到。 越往里,所碰到的龙虱中黑色的便愈少,青色的愈多。 同样诞生在大日天龙的躯体里,难道单纯只是因为诞生环境的差异,就长成了两个品种的龙虱了么? 又为什么后背上的覆海似乎这些青色的龙虱有些什么关联? …… 一刻钟后。 拐过最后一个弯,豁的眼前猛然一空。 龙腹! 应该是到了大日天龙的胃里了,一个约有数里方圆的开阔谷地映入了眼帘。 敖睺停下脚步。 “叽!” “叽!叽!” 伴着一连串的尖声,大群的青色龙虱扑了过来,在靠近敖睺周生一丈之后,又仿佛纷纷意识到了什么,动作变得迟疑。 视线被暂时挡住。 敖睺伸手便要拨开这群龙虱。 而这时,在他身后一直蜷着的覆海,在沉默了半条路之后,终于说话了。 “我来吧,先放我下来。” 覆海道,听声音,她的心绪似乎很是低落。 敖睺依言。 后者的身子落在地上,使劲的蹒跚了一下,那瘦弱的身躯就像是风中的竹竿一样,遥遥欲坠,但好歹最终还是站稳了。 伤势已经开始慢慢好转,在加上修整了这一路。 覆海总算是勉勉强强的可以自己活动了。 “叽!” “叽叽!” 青色的龙虱群一阵骚动,然后,在敖睺不解且疑惑的眼神中,它们自发的分开了一条路。 前方猛地一清。 然后—— 一副骸骨映入了眼帘。 依稀是龙的样子。 尚未化龙,敖睺对龙骨究竟该是何等形态,并不十分的清楚,但至少在眼前看来,不出意外的话这幅骨骼身前应该是一条龙。 至少也该是一条蛟。 长长的一条骨骼。 四肢和脊骨俱全,趾生五爪,但看趾该是真龙,可是在这条骨骼的最上端,却又不似寻常真龙那般又双角屹立,只一根尖尖的独角。 难道是虬? 虬者,小龙也。 但虬明明是没有爪子的呀。 或许是死去多年了,这一条骨骼上没有半点的血肉留存着,显然,这骨骼的原主人修为差了大日天龙一筹。 但饶是如此,这根骨骼上显出的莹润青光,也足以说明它生前修为的不凡。 青光莹莹,宛若美玉。 而除了这些之外,敖睺心里的疑惑也解开了一个。 他终于知道哪些青色龙虱是从哪儿诞出的了,在莹润的青骨上,一只二人高的青色龙虱王正蜷着身子,在敖睺看过来的那一瞬,它也猛地转头,一双眸子移也不移的落在了敖睺的身上。 深深戒备! 比起之前那一只已经被杀掉的黑色龙虱王,很显然它的灵智要更高一些,身材也要更为纤细,不似那般笨拙,深青色的甲壳轻薄而又贴身,看起来,更为符合智慧生物的审美。 ——它的修为也是元神境界! “叽!” 它朝着敖睺一呲牙,两行雪白尖锐的牙齿显露了出来,做威胁状,只是眼眸中却有一丝丝的恐惧隐藏不住。 “吟!” 敖睺单手一扬,聚水成冰,长枪擎出。 枪身上龙纹缭绕着,雪白的寒气四溢,若不仔细看,此刻这凡水凝聚成的兵刃,已有几分以假乱真的感觉了。 修为突破到元神境界,果真是大不相同! “需要我解……嗯?” 敖睺转头,冲着一边的覆海问道,但话还未说完,在他转头的那一刻,便被覆海此刻的样子,弄得微微愣了一下。 这还是那个威震四海的大圣? 竟然有如此失态的时刻。 覆海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嘴唇嗫喏着,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任凭着嘴唇颤动,喉咙里低沉的声音磨着,话却始终都说不出来。泪水在瞳孔中不断的积累,某一刻,忽的眼皮轻轻一颤,立刻,两颗硕大的珍珠便滚落了下来 此情此景,分明就是一个小女孩嘛。 “咯咯……” 沙哑的声音在喉咙里来回滚动着。 朝着那具骸骨的位置,覆海蹒跚的往前走,终于,在某一刻,音腺被打通了。 “娘……娘亲……” 敖睺的眼睛猛地睁大。 对着那一具骸骨,他分明听到,覆海如是唤道。 娘? ……娘亲? 那一具骨头,是覆海大圣的娘亲? “叽!” 这一声喊惊到的不只有敖睺,另一边那一只青色的龙虱王,也听见了,它像是有些疑惑,摆了摆头,依然戒备着敖睺,却分出一丝眸光看向了覆海。 “刷!” 敖睺掌中枪,下意识的摆了一下,但下一刻,他便又停住了动作。 他想起了,那些普通的青色龙虱对覆海的态度。普通的青色龙虱一碰到覆海便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了,动也不能够动,它么是那样,这龙虱王就算没那么不堪,应该至少是不会对覆海出手吧。 “娘亲……” 覆海又唤道,她蹒跚的往前走,离着那一具龙骨愈发的近了。 距离已不到三丈。 敖睺站在她身后,像是也想上前,但犹豫了一会,却到底还是动也没有动。他明白这大日天龙腹里对覆海而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了。 ——她母亲的骸骨啊!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一定这里曾经有过故事。 至于跟着上前…… 还是算了吧。 人家做女儿的,过来收敛母亲的遗骸,里跟着一起往前算是怎么一回事,且不说对死者不敬的那些云云。 总不会,是上杆子的想在死龙面前表现一下。 做女婿? 敖睺立在原地,心神分散,在笃定青色龙虱王不会伤害覆海之后,他脑子里便开始在杂七杂八的乱想着。 这里究竟曾经发生什么? 敖睺没有看到,随着覆海离着那一具龙骨愈来愈近,那一只青色的龙虱王的注意力慢慢的开始转移了。 终于,在某一刻,当覆海靠到离着龙骸只有一丈远的时候。 青色龙虱王,转过了脑袋。 无声的,它裂了咧嘴巴,雪白尖锐的獠牙隐现。 然后—— 第0110章娘亲…… 在覆海靠近到不足半丈的时候,青色的龙虱王忽然出手了。 半丈之内,似乎是一个界点。 刷! 但见青色的光芒一闪,利爪挥下! 如此的突兀,猝不及防! 在敖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青色的爪影下,重伤状态下的覆海甚至还丝毫都没有察觉。 不好! 刷! 敖睺单手一引,青色的冰枪在掌中成型,然后狠狠的抛了出去。 “啊……” “呛!” 精铁交击的脆响,和覆海的惨呼声几乎在同时响起,在冰枪飞至的时候,青色的利爪,恰好刚刚刺进覆海的胸膛。 “乒!” 冰枪在刹时间碎裂。 这一抛,仓促之下,敖睺卯足了全力,庞大的劲力将青色龙虱王的身子带的飞起,它那刚插进覆海胸膛的爪子拔出。 血! 殷红的血一下子便涌了出来。 刷! 敖睺身形掠动,猛地抢了过来,在覆海身子软倒之前,接住了她。 目视伤口。 还好,虽然是伤重,但好歹那一爪还没有刺到心脏。 青色的光晕弥漫,敖睺伸手按在覆海的胸膛上,顾不得感受掌心柔软的触感,妖气狂涌而入,压制住了这伤口。 肉躯乃魂魄之本。 若是灵魂完好之时,毁了便也就毁了,只要及时找到一个新的肉身,便无甚大碍。 但若是在灵魂处于重伤之时,肉躯又死,失去了养魂之所,于重伤的魂魄而言,立刻便会落入一个极其不利的境地。 覆海不能死! 随着覆海那一声“娘亲”出口,她和这龙墓的关系已经揭开了,于这未知的墓,她没有什么大用了。 可对于出去…… 尽管在心里敖睺希望,覆海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但万一呢? 万一是真的呢? 距离一夜之期已经不远了,没有一个完好的覆海大圣庇护,他凭什么能在这北海的天罗地网中觅得一线生机? 本来就掀覆海恢复的不够快了。 这下倒好,伤势又加重了! 青色的光晕刺激着肉体的生机,一瞬后,当他拿开手,血已经被止住了,红色的血痂粘在白色薄纱衣裙上,格外凄艳。 “娘……娘亲……” 覆海轻轻的唤着,她的眼神已经变得迷离了,居然还没有晕过去。 轻轻的,敖睺松了一口气。 下一刻,他抬起头,那一双眸子锁在已经后退靠抵在角落里的青色龙虱王身上,眸光中浓烈的杀机涌了出来。 该死! 小心的,敖睺将覆海放在了地上。 刷! 单手扬起,青色的冰枪在掌心凝成,没有任何犹豫的,敖睺飞身而起,青色的妖气汇集在枪尖,带着他的怒火刺向了青色龙虱王! 噗! 水波暗涌,枪风过处,一长串细密的白色的泡泡在水底泛起,这一枪之下,敖睺便要取这龙虱王的小命! “……” 身后,像是有什么微弱的语声响起,敖睺没有在意。 长枪眨眼便到! “叽!” 青色龙虱王尖啸一声,声音中似是有惊惶,它胡乱的挥着两只爪子,那一只沾满了鲜血的又抓上,鳞甲已经破碎了小半,是被之前敖睺甩出的那一枪撞碎的。 刷! 依稀间,眼前像是有白光掠过。 敖睺只觉眼前一花,下一刻,他面色大变,原本视线中的青色龙虱王,竟忽然的变了样,轻衣白纱,胸口染血,这是—— 覆海? 什么情况! 她不是重伤了么,怎么还有力气起来挡枪? 她才恢复了那么一点点的妖气,怎么能有这么快的速度? 这就是大圣手段? 一时间,脑中念头乱飞,但最重要的一点是—— 好好的,她挡什么枪? 刷! 敖睺硬生生的将枪势止住。 “嗡!” 一声刺的人耳膜鼓胀的响动,在距离覆海喉咙不到半寸的地方,长枪顿住,没有任何延展性的冰剑倏忽一颤,然后开裂破碎。 “唔……” 敖睺的脸上猛地一红,下一刻,他只觉的喉头一甜。 “噗!” 竟有一口逆血忍不住喷了出来。 这一枪,敖睺本是全力而发,此刻生生收势,虽然是收住了,但大片的劲力却来不及卸掉,反噬之下,到底还是伤到了他的肉躯。 “你……” 一口血喷出,心口好歹算是好受了些,敖睺咬牙,刚要骂出来,但下一刻,眼前所见,却又让他不得不生生的止住了自己将要脱口的话。 “噗!” 覆海的胸口,那刚刚才被敖睺用妖气封住的伤口,又裂开了,一大股鲜血飙出。 而刚刚那一下移形换影也消耗尽了覆海,积攒到现在才堪堪恢复了一点点的法力,在敖睺掌中冰枪碎裂之后,她的身子一下子便委顿了下来。 “叽!” 青色龙虱王欢叫一声,她虽灵智高过黑色龙虱王许多,脑中却还是暴戾居多,见覆海又出现在眼前,一爪便扫了过来。 找死! 敖睺眼神一冷,便是因为反噬,让他的肉躯上有了一分伤势,这青色龙虱王,也还是不放在他眼里的,只是思及覆海方才的举动,这一下他倒是没下死手,只是踏前一步,飞脚将这怪物踹飞了出去。 “轰隆!” 青色龙虱王的身子抛远,落在地上,大片的白色泡泡升腾起。 敖睺却顾不了这许多了,他弯腰将敖睺揽在怀里,妖气汇集掌心,赶紧又朝着她胸口的伤口按了下去。 “不……不要……” 微弱的声音响起,是覆海,但话出口却明显还是晚了一步。 她只看了敖睺一眼,甚至连自己的伤势都没有丝毫的顾及,偏头,看向了那青色龙虱王身子抛飞的方向。 然后,虚弱的声音又接着响了起来。 “娘……娘亲……” 什…… 什么? 这一回,敖睺终于听清了,不可置信的,他转头,跟着覆海一起,看向了青色龙虱王。 如果刚刚没听错的话 方才,覆海是喊得这个怪物? 娘…… 娘亲? 这个怪物? 它…… 它是覆海的娘亲? …… “叽!” 又一声尖啸,白色的小水泡消散尽了,十丈之外,青色龙虱王的身影现了出来,胸前大片的甲胄碎裂,虽然还活着,但这模样看起来,却端的是凄惨无比。 第0111章 唤 “叽!” 在爬起来之后,龙虱王的眸光又聚到了敖睺的身上,青色的眼睛闪烁着,堆满了恐惧。 它应该是想要逃离了,但目光游离着,越过敖睺,落在那一条长长的龙骨上时,却又有不舍闪了出来。 表现出的灵智十足十的就只是一个小孩。 “叽!” “叽!叽!” 尖啸声低弱了下来。 “娘……” 覆海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一旁,敖睺略微犹豫,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娘亲……您……您还认得这个么?” 覆海道,一边说着,她面色微微一白,体内那恢复了许久才恢复一点的妖气又被消耗了,重又变回了空空荡荡。 微弱的光芒在掌心闪过,一条白色的纱巾旋便被握在了手中。 轻轻的纱。 白的近乎透明,随着水的韵味,缓缓的摇曳着。 覆海的手也很白,但却不是宝光晶莹的那种颜色,随着大量的血液流失,她皮肤的表面呈现的是如纸一般的苍白。 “娘亲……您……您还记得么……这条纱巾……是您最后……最后给我的……咳咳……”覆海断断续续道,说到最后,她又开始咳了起来。 敖睺眼神一闪。却是想起当时覆海怎么也不肯交出芥子的事情了,当时不明情况,他心里是蓄满了怨气的,但现在看来,恐怕原因全在这条纱巾了—— 在这条纱巾上,没有任何的法力波动,就只是最纯粹的凡物。 “叽!” 龙虱王的目光谨慎,微弱的白光惊到了它,它赶紧后退了一点,待发现这白光不是攻击之后,才止住了后撤。 白纱映入眼帘,它像是微微愣了一下。 “娘……娘亲……” 覆海满眼的希冀,声音都似乎开始颤抖了。 “您……您还记么……您……您当年最宝贝的就是这条纱巾了,您说……您说这是您和那个人初次见面的时候,他……” 话语声倏的一顿,纤细苍白的手指猛然绞紧。 “叽!” 青色龙虱王又叫了一声,声音迟疑,像是极为小心的,它往前踏了一步,靠近了一点点。 “您……您起来了?” 覆海小声道,一边说着,她一边将纱巾朝着青色龙虱王递了过去,动作很轻,唯恐再次惊吓到后者。 “给……给您……” 刷! 青色的影子一闪,龙虱王急速的掠来,爪子猛的一拂,便又拖着这条纱巾,又远远的躲了开去。 它似乎像是真的被这物件唤醒了些许曾经的记忆。 “娘亲……咳咳……别怕,我是……” 覆海的声音愈发的轻柔,眼神中的希冀也越来越盛。 但—— “刺啦!” 龙虱王将这纱巾在爪子里摆弄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瞧了一会,忽然远远的抬头,偏着脸又看了过来,然后,忽的一下子,将这纱巾撕了个粉碎! “我……我是怜衣……” 覆海话未说完,堵在了喉咙里。 “叽!” 青色龙虱王,一扬爪,漫天白纱飞扬,它那张丑陋的脸颊抽抽着,嘴巴裂开,像是嘲弄般的朝着覆海一笑。 “叽!叽!” “咳……咳咳……” 覆海张了张嘴巴,看着满天的纱雨,忽然再坚持不住,连续不断的,她大声的咳嗽了起来。 …… 西海。 水晶宫,美轮美奂。 如梦一般的内殿中,三条老龙团团坐着,俱都头戴王冠,身着冕服,不论是从面相,还是气息上看,都只有细微的相差。 四海龙王,本就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由上一代的龙后,同一胎生产出。 血脉之亲,莫过于此。 上首,东海龙王端坐着,他的身子挺的笔直,眉头却紧紧的蹙着,似是有些心神不宁。 “三弟,已经过了二十三天了吧?” 东海龙王道。 他冲着说话的,是坐在他下首左边的龙王。 这里西海,左又比右尊,四海中,若是以年纪论,龙王们从大到小,依次是东西南北。 无论是地主还是年纪,坐左边的都该是西海龙海,而老三,是南海龙王,那么,西海龙王哪儿去了? 南海龙王点了点头。 “老四?” 东海龙王,又看向了右下手。 老四,是北海龙王。 如今的北海中风起云涌,北海龙王竟然不在领海之内,反而在西海,那坐镇在北海的那个龙王又是谁呢? “大哥。” 北海龙王抬头,眸光看向了东海龙王,一颗龙眼般大小的夜明珠被他握在掌心,正无意识的来回摩挲着…… …… 大日天龙,龙腹。 “叽!” 白纱断尽,一寸寸落在地上,龙虱王嬉笑着,一边抬起自己的一只爪子狠狠的舔了一口。 这只爪子在片刻之前捅进了覆海的胸膛,上面还粘附着血液。 血。 是龙虱最喜爱的味道,没有之一。 鲜血入喉,于龙虱而言,便像是沙漠中的人类饮到了清泉,青色龙虱王欢叫一声,幸福的眯了眯眼睛。 但蓦地—— 它眯眼的动作忽然愣住了。 “叽!” 那双绿色的眼睛咕噜噜的转了几下,龙虱王又偏起了头,它看向覆海,这一回,眼神里竟然多出了惊疑。 变化又起! 装的? 还是这一回,是血起了作用? 敖睺蹲在地上,一手扶着覆海,眼神微微的一闪。 毕竟这头龙虱王乃是覆海母亲死后的残念在肉躯的供养下化成,覆海的血脉和其母一脉相继,血脉可能引起变化,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这头龙虱王的智慧,却超过了他的预料,方才竟会伪装了,谁知道这一次,它是不是又装来玩的呢? 敖睺脑中思绪飞窜。 而另一边,见到这一幕,覆海的嘴角勾起,笑容苦涩。 “血!” 覆海喃喃。 “果然,只有血才能够唤起娘亲,我果然还是有些舍不得这条性命啊,白白……白白的将……毁了……”眼神在那散落一地的白纱间一转。 娘亲…… 当年您用您的性命保住了女儿,魂散化虱,这么多年,女儿一直尝试,终于又到了这儿了,今天女儿就用这条命,就用血…… 来重新唤醒您! 覆海眼神迷离,忽的一转,清明而又坚定,她慢慢伸出手,将近处的一块尖锐石片握在了掌心。 皓腕扬起…… …… 敖睺一直小心的观察着覆海,眼见得这一幕,他心里暗叫了一声不妙,赶紧伸手,猛地一把攥住了覆海的手腕。 “你疯了!” 敖睺道。 第0112章 父亲 覆海此刻,已是伤重缠身,以她现在的状况,若是再大量放血,肉躯必然再不能保持活性,而一旦肉躯不在,灵魂失去了滋养,她必死无疑! “放开!” 覆海道,她的声音冷冷的,瞥了敖睺一眼。 便是体内已经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妖气,她的眼神也依旧咄咄逼人,神情中的那抹高傲,不容许人拒绝,这样的神情是长期身处高位者,才能拥有的。 “你会死的!” 敖睺道,说着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之前做了那么多,不就是为了让这个大妖怪活着,好带着他离开么,眼下后者伤势迟迟不愈,这本就已经让他十分忧心了,如今又来了这一出…… “嗤!” 覆海嗤笑一声,她看着敖睺,那眼神冰冷。 “放开!” 覆海又重复了一遍,她嘴角勾起,轻蔑一笑,定定的看着敖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像你这样的妖……” 覆海没有再往深说,她接着道。 “现在放开我,放血之后,我或许还能留一条命,还有七日时间才到最后期限,七天虽恢复不了完全,但我勉强回复到真仙的战力还是可以的,如果你不放,那……你就陪着我一起埋在这龙墓你吧!” 敖睺又眯了眯眼睛, 现在放血覆海能留一条命? 不! 没有可能! 放血,放的不是体内普通的血,而是真龙之血,是最最纯粹的血脉本源,便是在覆海未受伤之时,这样放血,也会气血两亏,修为大幅退步,就更遑论此刻,她伤重如此了,一旦真血流尽,死亡便是唯一归途! 而一旦覆海死了,他自己则有超过九成的可能,会跟着陪葬! 那一长串的话,看似有理,但其实是在哄他呢? 《真血唤魂!》这是一门记载在《祖龙经》天仙篇最后的术法,若不是身怀有完整的《祖龙经》,说不得还真就被她哄了过去! 那现在怎么办? 牙根收紧,敖睺眸子里的阴霾在积聚。 你想死,我可不想! 可恶! 低垂的眼睑下,一缕冷光闪过,敖睺挑起眼皮,迎着覆海的视线,毫不退缩。 “呼!” 他像是长出了一口气。 “不要冲动!” 敖睺尽量放缓语调,对着覆海道,下一刻—— “砰!” 敖睺忽然飞快的出手,一记手刀,打在了覆海的脖颈上,后者身无妖气,被这一下打中,立刻便两眼一翻,昏迷了过去。 “叽!” 不远处,龙虱王被敖睺这突然的一下,吓了一跳,又叫了一声。 敖睺转头,冷冷的看了眼这青色的龙虱王,后者被敖睺的目光吓到,赶紧又往后退了退。 犹豫了一下,终究敖睺没有出手。 俯身。 他将覆海抱起,抬脚便朝外走去。 走出了两步,忽的,敖睺像是又想起了什么。 一挥袖,青色的妖气席卷,将那满地白色的碎纱,和那长长一条的龙骨卷起,脚步声又起,这一地的碎纱,被一并带着。 走了。 …… 静一静。 也许此刻覆海做出的这决定只是一时冲动,先让她这样静一静,或许再醒来之后,就会听的进劝,改变主意了。 毕竟,没有生命会喜欢死亡…… 敖睺这样想,但眼底的阴霾却在蔓延一直连到了心底。他感觉到往前,自己的路也在慢慢的,变的越来越窄了…… …… 原地。 短暂惊吓过后,青色龙虱王缓过来劲来。 “叽!” 它叫了一声,又舔了舔爪子,眼神恢复了迷茫,它转头看了看敖睺方才离开的方向,眼神奇怪,畏惧中夹杂着期待。 “叽!” 犹豫了一会,终究期待战胜了畏惧,青色龙虱王耸了耸鼻翼,循着龙骨和覆海身上的味道,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 西海,内殿。 “你……” 东海龙王看着北海龙王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滚了滚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北海龙王使劲抿了抿嘴角,颌下苍白色的龙须颤了颤。 “这几日我一直在客房,是……是北海那边有什么消息了?” 许久,北海龙王缓缓道,声音有些颤抖。 东海龙王轻轻点了点头。 “三日前,昂儿用魂简传来了消息……” 东海龙王说着,顿了一下,他观察着北海龙王的脸色,后者又重重的抿了一下嘴,但神色倒也还能勉强维持,于是,他接着说了下去。 “王灵官并一万天兵和昂儿联手,已经将……将……打的法力尽失,龙骨丢弃,现今,她和一只鲤鱼精躲在祖墓之后,昂儿已让王灵官领天兵将祖墓团团围住,只待一月之期耗尽……大局已定。” “法力尽失,龙骨丢弃……” 北海龙王喃喃,眼神中似乎在一瞬间,闪过了一丝不忍,这一抹神色被一直观察着他的南海龙王看了个分明。 “大哥,”南海龙王转头,对东海龙王道。“龙骨丢弃,她一身法力就算以后回复,也至多只有真仙境界的程度了,且本源缺失,以后再无丝毫进阶的可能,已经是对我四海无害了,虽然此时已惊动了天庭,但毕竟是在我四海之内,若是我们……” 闻言,北海龙王也抬头,他的眸子里像是多出了一丝希冀,和南海龙王一起看向了东海龙王。 “……” 敖广犹豫了,面带难色。 他张了张嘴,但看着小弟面上的希冀,那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北海龙王的脸色又黯淡了下去。 “三哥。” 北海龙王转头,冲着南海龙王道。 “不要为难大哥了,此次,玉皇法旨下,本该是由我亲自坐镇北海,才能更万无一失的,是三位哥哥体量,这才换了二哥代我行事,当时那样做,哥哥已经冒了风险了,如今怎好再因为我……我了解“小衣”……那孽障,就算修为只剩真仙,她也不会罢休,早晚还会闹出事来,是瞒不过天庭的。” 北海龙王咬牙,闭上了眼睛。“……是那孽畜,是她自己……取死有道!” 最后几个字,似是北海龙王所有的力量,说完之后,他整个人一下便摊在了宽大的椅子上,右手掌死死的握紧。 掌缘将明珠彻底的封住了,透不出一丝的光彩…… 第0113章 曾经 敖睺那一掌切的并不重,半个时辰后,幽幽的覆海醒转了过来。 身子已经离开了龙腹,现在的位置是在距离龙首约莫三里的一处小山谷中,覆海睁开眼,短暂的迷糊之后,她的脸色冷了起来。 “你!” 她转头,冷冷的看向了敖睺。 “你竟敢……” 银牙紧咬着,一字一字,覆海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 而在她身旁一丈之外,敖睺静默的站着,鱼尾化成了双腿,面对着覆海的怒火,他微微眯了眯眼睛,面色不变。 “醒了。” 敖睺道,顿了顿,他接着道。 “我是在救你!” 声音恳切,似是发自肺腑。 “救我?” 覆海笑了,轻蔑而又不屑,没有想象中的气急败坏,她的表情,让敖睺的心中有了一丝隐约的不妙感觉。 “那等一段时间,我会好好感激你的!” 覆海道,轻蔑过后,她的声音冷漠而又平静。 而在这一句话后,覆海不再理敖睺,她闭上了眼睛,一同毕竟的还有嘴巴,秀气的嘴唇紧紧的抿着。 沉默。 再不发一言。 …… 安静。 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酝酿。 敖睺站在覆海一丈之外,他眼眸不停的闪烁着,他尝试着说了些话,但覆海却一句也没有回,仿佛他不存在,只是空气。 心里不妙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这个时候,敖睺宁愿覆海狠狠的骂他一顿,只要肯开口,就算是话再怎么难听都没关系,肯说话,那便就还有劝说和阻止的余地。 这是最坏的情况。 明显他是覆海给记恨上了。 照现在这情况,不要说让覆海带着他出去了,恐怕等到略微恢复一点之后,覆海第一个要宰掉的就是他了! 怎么办? 敖睺的眼神又闪了闪,用余光瞥着覆海,眼底一丝冷意闪过。已经到了这一步,要不……先下手为强! 既然注定了是同归于尽。 倒不如由自己出手,来的干脆利落一点! “呼!” 敖睺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甩了甩头,将这危险的念头暂时压下。 “喂!” 敖睺又冲着覆海喊道,不同于之前,这一回他手上青光一闪,随着光彩,一大团撕碎了的白纱现在了他的掌心。 是离开之前,敖睺特意自地上搜集的,那些被龙虱王撕碎的帛片。 这东西,应该对覆海有特殊的意义吧。 当时,她宁可冒着被龙虱吃掉的风险,也不愿暂时将芥子交给敖睺暂时使用,为的,就是为了保住这白纱,随后,在面对青色龙虱王时,她用试图用这东西唤醒它。 敖睺猜测,这或许是覆海母亲还在世时,留给她的遗物。 不知是被敖睺烦的太久了,还是保存这白纱许久时日,对着纱条有一种冥冥中的感应。 这一回,覆海终于睁开了眼。 她先是淡漠的,看了一眼敖睺,随即,眸光便全数投在了这白纱上。 白纱已碎,捧在敖睺手上,乱糟糟的,好大一团,覆海静静的看着,她慢慢眯起了眼睛,眼睑眨也不眨一下。 “你将这东西捡回来了。” 覆海终于说话了。 说话了! 说话就好! 敖睺心里一喜,他法力聚集在掌心,单手一抖,青色的妖气维持下,纱头拼接着,有了原本的几分模样。 覆海似是看的更出神了,眼神迷离着,像是陷入了某种追思中 “这东西……” 良久,覆海挪回视线,她将眸光落在敖睺的脸上,忽然又笑了一下,笑容古怪,刺的敖睺浑身不自在。 “你还真是……好聪明啊!人情世故这般练达,若不是亲眼见过,你的妖身,我甚至都会以为,你是一个人,假冒成的妖。” 覆海接着道,她嘴角勾起的弧度越发放肆,唇瓣高高的翘起,有一种奇异的魅力。 “只可惜啊,你猜错了……” …… 西海,内殿。 见到北海龙王这般模样,南海龙王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东海龙王却微微摇了摇头,他示意了了一下,南海龙王便随他一齐悄悄的退了出去。 将这处安静的空间独留给北海龙王。 靠在椅子上,许久,敖顺终于回过了神来。 握紧的手掌微微敞开一丝,他低头,明珠的光芒又倾泻了出来,映在他的脸上,奇异的闪烁中,有一种梦幻般的迷离。 多久以前的事了? 很久,似乎很久很久了…… 久到都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 那时四海未分,他还不是北海龙王,只是一只才刚刚几千岁的小龙。 年少衫薄。 还是爱玩爱闹的年纪。 青石山下,本以为遇到的只是一个凡尘少女,那时他只有感叹,凡尘之中,竟也有如斯美人,年少多情,纠缠了许久之后,终于有了一昔的欢好。 随后,便离开了。 他遗以明珠。 虽在凡人眼中,这是难得的珍宝,但在龙宫之中,却是如瓦砾一般的随处可见。 临行之时。 他见到,她以白纱将这明珠,层层的包裹,于是哑然一笑。 到底只是凡人啊! …… 回龙宫之后,没过多久父王便为他安排了婚事,对方是乃是青龙幼女,身份尊贵,兄弟们艳羡,他也很是满意。 哦,对了。 就是他如今的北海龙后。 大婚当日。 她来了…… 她根本不是凡女,法力强横,境界之高竟不在父王之下。 原以为,她来是为了大闹一场,他虽然害怕,但当着新婚妻子的面,却还是厉声的呵斥了几句。 她一言未发,自怀中取出了绢布。 层层打开,里面是那一颗,临别时,他留下的明珠…… 随后离去。 …… 还君明珠双泪垂,但却并非是恨不相逢未嫁时…… …… 很多年以后,父王为巫族余孽蚩尤一刀斩杀,故去了。 他成了北海龙王。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他们的纠缠并未从他大婚的那一天彻底结束,那一昔的欢好,竟然珠胎暗结。 她生下了他的第一个女儿。 她给他取名叫做怜衣。怜惜的“怜”,衣服的“衣”。是在说他么?“怜衣”,为什么要“怜衣”,是说女人如衣服,而自己对她却连衣服都…… …… “‘青音’……” 敖顺只觉喉咙艰涩,喃喃着,他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名字。那个早就已经死去了的,她的名字…… …… 第0114章 摊牌 这纱巾…… 这纱巾于娘亲而言,是最重要的,但于她覆海…… 留下的却只有仇恨! 若非是为了“唤魂”打算…… 覆海歪着头,看着敖睺笑的奇怪 “真好笑,你冷漠又自私,像你这样的妖,是不该懂这些东西的,你怎么想起来做的?哦,我懂了,你是不懂,但你却是“理解”的,对么?” “懂”是感性。 而“理解”则是在绝对理智下做出的判断。 覆海嘴角带着的笑愈发奇怪,蓦地,她脸上的笑容忽然猛地一收,她看着敖睺。 “拿出来吧,除了这纱巾,我猜,你应该连我娘亲的尸骨一起带出来了吧。” 深深的,敖睺眯起了眼睛。他没有说话,另一只手伸出,青色的妖光一闪,下一刻,那一具长长的白色龙骨出现在了他和覆海之间的地面上。 “很用心了。” 覆海接着道,她勉强往前挪了一点,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龙骨上。冰冷莹润的骨,冰肌软滑的手,在接触之后,是一种奇异古怪的美丽。 敖睺的眼睛眯的更深了,覆海这奇怪的态度,让他一时有些拿不准了,毕竟那些关于覆海上辈们的事情,他是全不知情的,他能够感觉的出,自己拿出的这些东西,有作用,但这作用却又不是他原本以为的那种。 接下来该怎么办? 敖睺沉思,一时有些为难。 若是覆海在见到这些东西之后,依然是一言不发,那么二话不说,他一定会立即便痛下杀手,可是现在,话倒是愿意开口说了,可是…… “很为难?” 覆海像是看透了敖睺的心思,她抬起头,又看向了敖睺。 “其实你根本就不需要这样为难的,因为……” 覆海的脸上神色又开始变得奇怪。 “看的出来,你是一个很精明的妖,可是有一点我一直想不通,我现在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和他们交手,我并无胜算,不,不是胜算,而是连活下来都难,我自己都没有信心能够走出去,可是你……” 覆海的嘴角勾起,显出苦涩,又带着些好奇。“可是你,你似乎就是笃定一般,笃定我能够出去,”她摇摇头,“好奇怪,这样的信心我自己都没有,你又是从哪儿得出的判断? 敖睺不言,对于覆海能够看穿自己的心思,他一点都不感觉到奇怪,毕竟自己这一路上对覆海的容忍确实太过宽泛了。 至于从哪得来的判断…… 从敖睺抿了抿嘴。 当然是…… 当然曾经的那段记忆了,按照时间线来推算,现在孙悟空应该都还没有出世,作为七圣结义的主人翁之一,覆海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提前挂掉。 “……嗯?” 覆海哼了一声示意敖睺。 敖睺依旧没有说话。 “原来你自己也说不上来,”蓦地,覆海的声音忽然转冷,她的脸色终于变了,“那你还非要拦着我干嘛?” “只是赌那万一的概率?好,我现在告诉你!” 覆海咬牙。 “你以为的那万一的概率根本就不存在,因为……”她报复似的残酷笑着,“因为我根本就不可能再恢复伤势了!” 敖睺的眼睛微微一眯。 “多久都没可能!” 覆海笑着,在为即将打消敖睺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而开心。 再没有什么报复,是比势必赤裸裸的揭开真相,让生在绝境中的心,失去所有的憧憬希望,要更加的直接彻底的了。 覆海的唇角没有一丝血色,指了下自己的后背。 “我的龙骨……丢了!” 什么? 敖睺的瞳孔微微一缩,身怀《祖龙经》,他自然知道龙骨的重要,那是只有真龙才具有的东西,汇聚了一条真龙周身所有的血气的精华。 乃是整个龙身的根基! 可是丢失…… 那东西并非兵刃,乃是龙体组成的部分,深深埋在体内。 又怎么可能丢呢? “这么久,以你的精明,我的来历,应该也早就摸得透透的了吧,”覆海笑的愈发奇怪,“我的父……那老家伙是北海龙王,母亲,”覆海说着,又低头看向了身旁的那条龙骨,这骨脉,似龙却又非龙,“我的母亲,也是龙——螭龙。” 螭龙。 龙生九子,其二为螭,虽然长得与五爪金龙并不十分相像,但毋庸置疑,螭乃是纯纯粹粹的真龙! “你看过我的本体,有这样的出生,我竟然不是一条龙,你不觉得奇怪么?其实我刚出生的时候,也是一条龙,一条和这四海的老泥鳅们长相一样的,你们俗称的‘五爪金龙’但后来……” 苍白的唇分开,两排同样是苍白色的牙齿显了出来。 覆海笑的残酷。 “后来,我把自己的龙骨,抽了出来!” 抽骨! 敖睺的眼皮微微一颤。 “因为……”覆海道,她那双漂亮的眸子一下子睁大,戾气闪过,“我讨厌自己原来的那副样子,我讨厌那些所谓的‘龙’!” 记忆翻滚,敖睺的眼皮又是一颤,他想起了,在化龙池第二层的所见,那时覆海还是以水蛇妖的身份在掩饰,她毫不犹豫的杀掉了那一条墨蛟。 “已及所有想化成‘龙’的家伙,”覆海接着道,她眼睛眯起,“都是一群,负心薄幸,令妖作呕的东西!” 这是,成片打击了啊,到底得受到过什么样的刺激,才能变成这样啊? 敖睺心里思量,却忽的眼睛又是一眯,他忽然想起来,似乎在这一位面前,自己也好像提到过什么“化龙”云云。 呃…… “放心,”像是又看透了敖睺心里所想,覆海接着道,“我没有杀妖的力气了,现在……哪怕从现在算,一直恢复到最后,我都恢复不到能够打过你的程度,你是安全的,可以在安全里陪着我一起等待,然后慢慢死,又或者……” 覆海无所谓的笑笑。 “又或者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毕竟你现在沦落到这一步,不说全部,却也有大半是拜我所赐,而有你在……” 覆海的声音低落了下去。 “有你在,我想要在死前,再见到我娘亲一面也是没可能了……” 第0115章 回忆 在龙族代代相承的祖籍中记有一门术法《真血唤灵》,记述的是以真血唤醒已死去同族灵魂中消弭的记忆的方法。 父王突发奇想。 能否以此秘术重新唤醒老祖宗呢? 老祖宗乃是祖龙嫡子,堂堂金仙境界的强者,在龙汉初劫之后,便是龙族在这世上的最强者了。 若是能唤醒他,有一名金仙为靠,整个龙族定可以再恢复以前的安然高枕! 这并不是妄想。 巫妖之战过去,才刚刚两千年,而老祖宗最然被玄冥的最后一招所波及,魂魄消散大半,但凭借着金仙的底蕴,却还是有小半魂魄保留了下来。 尽管,经过这两千年的衍化,这小半的魂魄已变成了没有记忆的混乱的龙虱……但这没关系,《真血唤灵》,唤的不就是记忆么? 这个方法应该可行! 唯一可虑的就是,老祖宗的魂魄只剩小半,《真血唤灵》不一定能完全成功,唤醒的也有可能是个怪物。 可局势已经恶化至此了,这一点能被称为顾虑么? 不能! 但后来,这个计划却还是搁置了。 老祖宗乃是金仙境界的强者,要想唤他,哪怕仅仅只是尝试,也至少需要一名天仙境龙族浑身的真血。 族内已经没有天龙了,父王是最后一条…… …… 计划重启,是在什么时候? 唔…… 是又一个千年之后。 局势愈发的不堪了,甚至连族内都开始震荡不稳起来,不得已,父王将我们最大的四个龙子外放了出去。 东南西北,从大哥开始,每龙依次镇住一个方位。 这不是个好差事,东西南三方不知道,但仅仅北方,最后一战里,虽然东皇身陨,但妖族顶尖大能却还有逃出来的—— 鲲鹏。 他占据了北俱芦洲,整整一个大州的地盘,而和北俱芦洲接壤的恰恰便是北方海域……鲲鹏不止是鹏,他还是鲲,而鲲是可以在海里游的…… 当然,他从没有下过什么命令,要染指海域,作为曾经的妖师,他眼里有的只是大道,只期望有朝一日能勘破瓶颈,成就混元。 但,他不在乎,却并不代表他的那些手下不在乎。 从坐镇的那日起,北海边界就从没有过一丝的宁静…… 三年之后,一场混战。 小命险些便丢在了战场上,幸亏,在长枪将要及体的那一刻,她来了,还牵着一个小女孩——女儿…… …… 被她救了。 …… 我想要留下她,但她却不愿。 我有问她,既然不愿相见,又为何赶来相救?她却只说不愿女儿没了父亲。 终究先负她的是我…… 再无颜开口了。 三日后,她准备离去,我踟躇了许久,请他多留一日,言道明日为她践行,她答应了…… ……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 三万妖卫在侧,父王延请青龙出手,两人竟一起和力,将她擒住了,我不敢相信,是她赶来救了我啊…… 怎么会? 怎么会! …… 她也是龙! 天仙境界的龙! 《真血唤灵》,需要天龙的血,这血不可能取自父王,那么就只能从族外找了,一个送上门来的上好祭品,父王又怎会轻易放过? …… 她本是有机会逃掉的,同时天仙,她的法力甚至犹在父王之上,只比青龙要略微弱上那么一丝。 但“怜衣”,我的女儿,却被她自己的爷爷扣住。 我祈求父王。 但却没有丝毫的打动。 “怜衣”看着我,眼神慢慢的从希冀,变成仇恨。 我知道,她在仇恨什么,仇恨的不是我没有救下她,而是面对那一幕,我没有……没有为了青音出手…… …… 她放弃抵抗了,作为交换的代价,父王放过了怜衣。 然后…… …… “噗嗤!” 手掌忽然有力,一下收紧,伴着一声轻响,明珠被捏成了齑粉。 当年,他怎么也不理解自己的父王,如今,当这样的事情轮到自己身上,该做出选择和取舍的时候,他终于理解自己父王当时的心情了。 想必也是和如今的自己一样,痛心,但却又不得不为吧。 “‘小衣’,不要怪爹爹。” 当年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一次次的大闹北海,从弱到强,而到了如今,仇恨下,她的力量已经足以威胁四海了…… “呼!” 敖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抿紧了嘴巴,慢慢自椅子上坐直了身子,眼睛睁开,疲倦和无奈一丝丝的褪去。 冷漠。 空洞。 王者弈天下,区区卿可负! …… 龙族,刚生下来是什么样子的? 龙形。 犹记得刚刚出生的自己,小小的一条,喜欢在水里游啊游的。 那时候多好,没有一丝的烦恼。 不,烦恼还是有一点的。 看着人形的母亲,自己常常会问,为什么自己和娘亲长得不一样。 于是娘亲就会笑着,化成本相,陪着自己嬉水。 可本相,也不一样,自己生就是五爪金龙,和螭龙虽然同是祖龙后裔,但亚类有别,当然长相也就有很大差距。 自己又不开心了。 “你长得像你爹爹!” 娘亲总会这么说。 于是,对那从未谋面的爹爹,自己有了印象。 “娘亲,那爹爹呢?” 自己这样问。 而母亲,总是笑着,却并不回答。 得不到解释,心底的疑惑,便愈来愈放大,最初的父亲是个什么印象,从未谋面,但想来,那时对存在幻想里的那个影子除了好奇之外,自己应该还是有孺慕的吧。 终于,上千个寒暑之后,自己修炼到元神境界,可以化成人形了。 在一天夜里,母亲独自坐在山巅上,覆海记得很清楚,那一天风很大,将母亲的裙角吹的飞扬,她眼神怔怔的看向北方。 平日里很警觉的母亲,竟然连自己的接近都没有法诀。 后来自己才知道,原来两千年前的那一天,是母亲和……初次相遇的时候。 第二天,母亲对自己说,要带自己去见父亲。 见父亲! 眼睛猛地亮了。 欢呼啊!雀跃啊! 母亲却只是静静的看着,嘴角带着笑一样的表情,那时还不懂,现在想来,那哪里是什么笑,分明就是苦楚和无奈…… 第0116章 不杀 “父亲。” 坦白说,初见时候,“父亲”确实是让龙有些失望,他魁梧伟岸,但是呢……唔……初见的时候,他竟然在被人追杀…… 唔…… 委实是弱的有一些…… 嗯。 那时,他真的只差一点,就险些被杀掉了。 是母亲出手,救了他一命。 随后便是回“家”。 比起“父亲”,“家”倒是没有让她失望,坐落在海底,晶莹剔透的水晶中,华美的摆件,每一样都是她梦中的模样。 “父亲”待她也极好,近乎形影不离的带着她玩耍,每一餐也都是珍馐美味。 真想永远的待下去啊。 然而,只呆了三天,母亲便想要走了。 “父亲”苦苦哀求,再加上自己不愿,勉勉强强的,母亲总算答应,再多留一天。 第二天,自己见到了“父亲”口中的“爷爷”。 从一见面“爷爷”便将自己抱在膝盖上,自己笑眯了眼睛,但万万没想到的却是—— “乒!” 一声杯响。 不是只有凡人才会摔杯为号的么, 怎么? 一瞬间,在这声杯响之后,全部都变了…… “砰!” 先是那个自己应该称呼“大伯父”的家伙,在母亲背后突袭了一掌。 然后…… 殿中八百龙族,尽皆变了脸,整座大殿在一瞬间被掀翻,殿外整齐密布的竟然是三万妖卫! 自己终于明白,那打从一开始便满脸慈祥的“爷爷”为什么,会将自己紧紧的抱着,一刻也不肯放松了。 自己…… 自己竟然是他们的人质! 用来胁迫母亲束手就擒的人质! 至于,父亲…… 父亲呢? …… 母亲终于是死了…… …… 覆海嘴角勾起,笑容奇异而又古怪。 龙? 龙! 自己曾经有过的那般模样。 自己用那副模样将母亲拖入了泥沼,然后更多的那副模样的家伙们联手将母亲杀掉了。 抽骨炼魄,真血唤魂! 娘亲…… 覆海咬牙,眼中的神色在一瞬间全变成了冷厉。 …… 披鳞之辈全薄幸,带角之徒皆可杀! …… 化龙…… 敖睺眼睛眯起,他想起来,似乎在这一位面前,自己好像也提到过什么“化龙”云云,在看着覆海这幅歇斯底里,仿佛受过什么刺激般的模样,他的眼睛又眯的深了些。 “怎么,忍不住想要杀我了?” 覆海看着敖睺,浑不在意。 说了这么多,她不相信敖睺还会不动手。 “我没有气力,现在……现在哪怕是一只刚刚结丹的小妖都可以杀的掉我,你想要杀我,那就动手吧。” 眼睛慢慢的闭上。 眼前这鲤鱼精,之所以能沦落到现在这一步,不说全部,起码有大半是拜她所赐。 之前,他将逃离的希望寄在自己的身上,还能勉强按捺,但现在,这谎言被戳破了,确实是报复的酣畅。 淋漓尽致! 所有的面具都被撕开,之后他固然是要在绝望里等死,可自己恐怕会先一步,不,是马上就会被他杀死吧。 也没有关系了。 有他在,是绝无可能再有唤醒娘亲的机会,见不到娘亲,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关系,独身这么多年,负疚这么多年。 早一点死,是解脱啊…… 唯一可惜的是,再见不到娘亲最后一面了…… …… 龙骨丢了…… 没可能复原了。 复原不了,至多只能剩下真仙战力的覆海大圣,那她是怎么……是怎么活下去……活到七大圣结义的? 不对。 她是女的,而在曾经的那段记忆里,覆海明明就是男性。 连性别都重置了,其他的难道就不能改变?毕竟,这不是记忆里那个虚拟的幻想空间,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真实界啊! 所以,我难道…… 难道…… “咯吱吱!” 敖睺那眯起的眼睛慢慢睁开,眼睛里,杀意一丝丝的聚集,拳头一分分的收紧,骨节碰撞在一起咯咯作响。 …… 要动手了? 耳畔的骨响声清晰可闻。 覆海的嘴角勾起,无所谓的笑笑。 然而,半晌之后,预料中的攻击却并没有到来,她复又睁开了眼睛。 “你好自为之!” 敖睺道,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下自己心头的杀意,随后转身,双腿化尾在水中一荡便朝着远处游去。 到底还是没有出手。 这并非是敖睺的心中有了恻隐,实在是这女妖的强悍,他是亲眼见过的,不像那小道童一样,伸手就可以捏死。 覆海大圣! 虽然不管是按自己看的,还是按她说的,她都已是樯橹之末。 但这毕竟是覆海大圣啊,盛名之下,鬼知道,她还有没有剩下什么手段?之前,她也是这般重伤的模样,可是却能在自己全力一击下,做到比自己的枪更快,若非是因为她担心自己伤着龙虱王。 将那纵身一掠,用来杀自己,自己恐怕是绝挡不住的,不说重创,身上多加上几道伤口,绝对是最起码的。 罢了。 就由着她自生自灭好了。 自己一走,她必然会再回去找龙虱王,到那时,宗师是被龙腹里的那些龙虱杀掉,也会因为放血死掉。 这风险不值当冒。 现在更需要考虑的是,那所谓的生死气转化,恐怕不是瞎编的,是真的,一月之期将满,届时应该怎么出去,又该怎么逃掉? “你不杀我?” 身后,覆海的声音响起,微有些诧异。 听着这话,敖睺的腮帮子动了动,他使劲抿了抿嘴,眼底里,刚刚压下去的杀意又开始闪烁了。 确实,这话里的意思,也理解成挑衅。 “你我有过约定和承诺,不到万一我不会毁诺,你不必说这些来套我,若是你真的想死的话,那么大可以自我了断。” 敖睺压低了声音,带着挖苦的讽刺道。反正到底,他也是没有出手,倒不如这么刷一波,在最后装一波大尾巴狼,确实,之前对那黑鲤精他也是没有了其他的办法,并不是故意毁诺。 至少,在敖睺自己看来确实是如此。 “哗!” 波涛一卷,话语毕,敖睺不再多言,他并不回头,长长的尾巴在水里一荡,便朝着远处游去。 …… “不毁诺?” 原地,看着敖睺远去的背影,慢慢的,覆海眯起了眼睛,她无所谓的笑笑,讥哨而又讽刺。 “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之前还不是……不过也是,谁不是优先为自己打算呢……你既然这么说,那么,如果真的有可能离开的的话,如果顺手,我也不会介意捎上你一段……,倒也算的上是一个真小人了……至少比四海的这群……” 说着,覆海的声音渐趋低沉…… 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117章 误会 往哪去? 水底敖睺漫无目的的摆着鱼尾,一边想着,片刻之后,他决定去出口的阵眼边等待。 进一步可出,退一步可留。 阵眼。 大日天龙那蜿蜒盘曲的如小山般的躯体围着的就是离开的阵眼。 越过龙躯敖睺游了过去。 一片约莫有五六丈方圆的盆地映入眼帘。 中央处阴气深重。 在距离阵眼一里处,敖睺停了下来。还剩下几天的时间,他决定疗伤着等待。 事已至此,所有的心机,阴谋阳谋都已经用尽了,剩下的,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 待到三十天时间届满后,再如飞蛾扑火般,丢掉性命。 绝望…… …… “娘……娘亲……” 看着不远处,巨石后不停的探头探脑着的青色龙虱王。 覆海嘴唇颤抖。 …… 时间流逝…… 龙墓里的阴气慢慢的加重。 敖睺睁开眼睛,眼底里绝望的阴霾浮现,沉沉的。 “又过一天了么……” 敖睺喃喃道。 覆海说的那一切都是真的,之前,不管话语在如何的真诚,歇斯底里,但只要不是亲眼所见,敖睺的心里就总是还保留着万一的希望。 而此刻,这希望彻底的破灭了,不再需要任何其他的话语了,再没有什么佐证能够比环境的这种变化更有力了。 彻底的绝望…… …… “不……啊!” 远处,一声绝望的呐喊声传来,落入耳中,敖睺机械的超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转了下头。 面色枯蜡着,丝毫不变,没有任何的关心。 应该是覆海已经完蛋了。 不管是龙虱,还是放血,她又怎么可能还活的下来? 只是,这一切和他有关系么? 不管覆海怎样,他将死亡的命运也改变不了了。 就要死了…… “呼!” 敖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重新将脑袋转了回来。 下一刻,他愣住了。 视线里,一道白色的身影印入了眼帘。 “你!” 敖睺只觉的自己头皮猛地一紧。 被悄无声息的接近到这种臣服,他又怎会不惊! 但只是下一刻,敖睺便又放松了下来,自嘲般的一哂。已经到了这一步,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敖睺静下心来,开始细细打量眼前这人影。 应该是魂体,虽然看起来与实体无疑,但她的双脚却自然的悬在水上三寸,一袭白色的裙纱,她应该是受伤了的,面色苍白,容貌…… 敖喉的眼睛微微一眯。 这魂体的相貌看起来竟然和覆海有着五分的相似…… 不! 不止五分,起码七分。 只是覆海的神情中算是冰冷,眼底里也常年是堆积的戾气,而这魂体的脸上却只有温和,这才让二者看起来多了些差异。 “你是……” 隐隐的敖睺的心里有了猜测。 “你认出我了,不错,我是小衣的娘亲。” 这魂体承认道。 果然! 敖睺心下里了然,但仅仅只是下一刻,他的脸色又是微微一遍,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睛又眯了起来。 等等…… 覆海唤醒了她,那岂不就是说,覆海已经…… 死了? 女儿为了救自己死了,她还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这样的笑着。 敖睺想着,只觉的心里猛地一寒,面上却没有丝毫的表露。 “刷!” 就在这时,面前,那魂体忽然猛地出手了。 快! 敖睺只觉的眼前一花,尽管在那念头闪过之后,他心里便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警惕却是多余的。 敖睺只来得及睁大了眼睛,瞳孔里,一只雪白的玉手放大! 完了…… 又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颊上猛地一痛。 竟然会这样死掉,还以为…… 以为…… 不过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只不过是提前了几天而已…… 缓缓的敖睺闭上了眼睛。 …… 小片刻…… 念头顺畅的在脑海里转完,而预料中的死亡,却迟迟未到,敖睺又睁开了眼睛。 对面,那路白色的魂体,又退了回去,若不是颊上,依旧火辣辣的疼,敖睺甚至都会怀疑刚才的那一幕没有发生。 但这疼,确实是真真切切的。 “你……” 悄然的敖睺眯起了眼睛。 对面,那魂体手指粘血,她将指头凑到了嘴边吮了一下,然后又看向了敖睺。 “果然……” 覆海的娘亲道。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这一刻,敖睺觉得她看过来的眼神分外奇怪,带着考究。 “小衣那丫头身体里头的血是你的……” 眼神又变,带着一丝丝的慈爱,还有一点点的…… 唔…… 欣慰? …… 这又是什么情况? “小衣”,应该指的是覆海,当初,发下天魔誓言的时候,她好像就是自称“怜衣”的。 敖睺眯起了眼睛,他不是笨蛋,自然能听出,覆海母亲话里的意思。 “你也是,太不小心了,“小衣”伤的那么重,你怎么能将她一个人丢在那儿,难道看不出她的心意,故意支开你,是想要做傻事啊!” 覆海母亲责备道,话里话外已经不客气的以长辈自居了起来。 敖睺没有说话。 刷! 而就在这是,对面的覆海母亲一挥衣袖,顿时白色的光影弥漫,身不由己间,敖睺只觉的眼前一花,下一刻,当他的视线在恢复的时候,竟又回到了昨日离开的那地方。 地下,覆海静静的躺着,呼吸均匀,脸上带着健康的红晕,似乎是已经完全好了。 而在她一旁的地上,那具原本完好的龙骨上,最中央的那一条脊骨却不见了。 这是…… 敖睺眼神一闪,下意识的便看向了,将他又带来这里的覆海母亲。 不知是否是错觉,这一次再看见后者时,恍惚间,敖睺觉得对方的魂体似乎淡了一点点。 “您……” 敖睺眯起眼睛,谨慎开口。 “这丫头,太傻了。” 覆海母亲像是回答敖睺,又像是自言自语,她低头看着覆海,眼眸中算是慈爱。 “真是什么傻事,都能做的出来,可是,我是母亲啊,又有哪个当娘的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做傻事呢?” “你……” 魂体愈发的暗淡了,覆海母亲转头,终于看向了敖睺。 第0118章 馈赠 “我已经把我的龙骨换给‘小衣’了,再过一会,她就会醒过来,放心,她不会有事的。” 覆海母亲道,看向敖睺的眼神慈祥而又和蔼。 我? 这…… 这是真的把他当成女婿了啊…… 敖睺的眼皮跳了跳,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于还是什么也没说,嘴巴又闭了起来。 抿紧。 而就在说这几句话的功夫,覆海母亲的魂体,又黯淡了几分,虽然依旧凝实,但逸散开始加速,那点点四散的白光已经可以被目力捕捉。 以敖睺如今的眼力,自然看的出来,按照这个速度,很快,最多再有一炷香,覆海母亲的魂魄就会彻底散尽。 “你看出来了吧,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笑着,一边转过头,又贪婪的看向了自己的女儿,后者无知无觉的昏迷着。在这生命前的最后一刻,她只想抓紧每一秒的时间多看看女儿。 过去了很多年了吧。 小丫头,已经长得这么大了,从那么小,出落到亭亭玉立、漂漂亮亮…… 真好…… 覆海母亲嘴角含笑,她不忍移开视线,眼神迷离着,声音低沉,如同呢喃一般的,絮絮叨叨的向敖睺交代着后事。 “‘小衣’她性子倔,你修为又不如她,平时很辛苦的吧……你要多让着她点……唔……是我多说了……看得出来,你伤的也很重,却还是放了自己的血来就‘小衣’,吊住了她的命……” 说着,覆海母亲哑然一笑。 “你们的事情……以前也没让我这当娘的操心过,怎么现在我还多起嘴来了……” 魂体在消散,慢慢的变得透明,某一刻,覆海母亲像是忽然想到了,她转头,又看向了敖睺。 敖睺的眼神轻轻一闪。 “你也受伤了,瞧我这记性,明明刚才自己才说过,这一会竟差点忘了。” 她虚弱的笑着。 眼神看向一旁那因为脊骨被抽掉而散落了一地的其他骨骼。 刷! 素手抬起,那些骨骼中,大片的白色光华被抽离出来,聚集在指尖。 流光溢彩! 这是…… 敖睺没有说话,他眼睛又眨了一下,心脏忽然开始砰砰的跳了起来,他有预感。 似乎有什么好事要轮到他头上了。 “孩子,这个给你!” 果然,下一刻,覆海母亲轻笑看来,她指尖一点。 这一点亮光径没入了敖睺眉心。 热。 顷刻间,由外而内一种温暖开始往全身扩散。 包括灵魂…… 灵魂里也是暖洋洋的,伤势再飞快的恢复。 舒适…… 敖睺张了张嘴,他幸福的眯着眼睛,差一点就呻吟了出来。 灵魂飘浮着在歌唱,轻灵,欢快…… 而此刻—— “咔嚓!” 伴着一声脆响,地上,那被抽尽了精华的残余龙骨一下子全部裂开。 一块一块,散落着,就像是被风干了的石头。 骨、肉、血,三者构成完整的肉躯,而在这三者中,又以骨和血为贵,占据肉躯精华九成。 血三,骨六。 骨脉实乃是全身精华最为凝实的地方。 一身骨脉,七成在脊。余下的三成则散落在其余的岔骨上。 方才的那一点流光,极不起眼,却蕴了有两成以上的天龙骨粹! 此时,敖睺感到的好处只有灵魂伤势的复原,还有他没有感觉到的,再等上一会他就会感觉到,自己的肉躯强度已被拔高了,至少不会逊色于一般的真仙! 而除了这些以外,还有些是无法感觉到的。 天赋! 从此以后敖睺的天赋上限被拔高了,这精华让他的未来可以抵达到更高的高处。 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骨粹是原本主人心甘情愿赠予的吸收起来毫不费力。 只是一转眼,敖睺就将它尽数吸纳了。 灵魂重新落下。 敖睺又看向了覆海母亲。 “我……我不行了……” 后者勉强笑了一下,身上那些白色光点忽然一下子蜂蛹了起来。 银瓶乍破! 就像是塌方的山石,前期零散的滑落,只是为最后的崩溃做铺垫。 此刻临界点终于来临了,崩溃就只在这一瞬间。 瀑布奔流! 白色的魂念疯狂的往四下里散落。 覆海母亲的魂体,扭曲着,一下便虚化了起来。 崩溃! “小……小衣交给你……我……我很放心……” 虚幻飘渺的声音传来。 刷! 水底,平地里忽然有一阵风卷了起来。 猛地一吹…… 如初雪见阳,覆海母亲最后的一点魂念被吹散。 然后—— 彻底消融…… …… 覆海静静的躺着,面色红润,呼吸均匀而有规矩,睡梦中,对这一切,她一无所觉…… …… 交给我了? 敖睺脸色变幻,他眼神闪了闪,使劲的抿了抿嘴,又看了看地下躺着的覆海。 如海棠春睡,睡梦中,她身上的戾气少了三分,那女儿家的身段,却因为躺着的姿势,被更加凸现了,多加了三分的妩媚。 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 我见犹怜。 可是—— 交给我了…… “呼!” 敖睺长长吐出一口气,好处他已经照单全收,此刻当然是不好再说些什么。 但…… 您…… 您确实是误会了啊…… …… 片刻之后。 …… “呼!” 长长的,敖睺又吐出一口气,他低头看向地上躺着的覆海,弯腰,手掌覆在了覆海的脖颈上,有力的脉搏传来,后者的伤势应该已经完全复原了。 至少,肉躯应该是这样。 敖睺无法探查灵魂,但既然他的魂伤已经痊愈了,吸收的都是同样的骨粹,甚至,覆海身上植入的还是更有价值的脊骨。想来,她的魂伤纵使没有完全康复,也该复原了有七七八八。 伤势无碍,那便意味着—— 一个基本恢复战力的覆海大圣! 敖睺直起身来,他收回手,又使劲抿了抿嘴唇。 眼神闪了闪。 这是一个好情况,覆海的战力恢复,于他而言,便意味着逃离出去的可能大大增加了。 可是…… 敖睺想着,又头痛了起来。 按照覆海之前的表现,一会她醒来之后,将会发生些什么。 敖睺已经有所预料了。 难啊…… 第0119章 死志 等待…… 敖睺微阖起眼眸,思忖着。 …… 一个时辰后。 …… “唔……” 伴着一声轻哼,覆海醒了过来,她长长睫毛颤动着,睁开眼睛,眼瞳中模糊的朦胧浮现,只略微一闪,旋即便又恢复了清明。 是从昏迷中醒来了? 不,好像不是,不是昏迷,那是…… 昏睡? 那在昏睡之前又发生了什么事? 记忆在流转。 覆海蹙起了眉头,仔细的想。 她似乎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在那鲤鱼精离开之后,她遇上了母亲灵魂所化的龙虱王,她放了血,很多很多的血……然后,母亲醒过来了…… 絮叨叨的,母亲像是在说些什么,但她却因为伤势太重,什么都没有听清,再之后…… 之后…… 母亲她…… 覆海想着,一边用手撑地,想要从水底爬起来,手掌和沙砾接触,下一刻,出乎意料,他竟轻而易举的,从水底坐了起来。 怎么…… 怎么回事? 我……我不是伤的快要死了么? 覆海低下头,闪躲的眼神,不可置信的落在了手掌上,那一双手摊开着,散发出莹润的似象牙一般的光泽。 身体里,妖力在滚动,雄浑而又丰沛…… 不是梦。 那些是……是真的…… “‘小衣’照顾好自己……” 记忆里,那无声掠过的画面忽然的生动起来,之前听不清的声音,也一下子变得清楚了起来。 是低低的呢喃。 就响在耳边! 覆海慢慢转头。 身侧那原本放着她娘亲遗骸的地方,陈列未变,但那件于她而言最重要的东西,却变了模样。 龙脊不见了,剩下的残骨枯黄灰败,干裂着一块块,横七竖八的凌乱散落…… 眼睛一下子直了。 …… “呃……啊!” 耳畔,猛地一声尖啸,平静被打破了。 敖睺睁开眼,然后,便看见了他早就有所预料的一幕:覆海歇斯底里的叫喊着,眼神凌乱而又疯狂,声音痛的就想是一只受伤到濒死的野兽! “……” 敖睺张了张嘴,但他想了想,还决定先不说话。 就让她先发泄一会吧…… …… 一会。 这一会,便是整整一个昼夜。 而在这时间里,敖睺第一次如此的近的感受到了天仙境界强者的可怕,威压遍洒,仅仅只是无意识的四处散发,便让他差点没喘过气来。 方圆百里,除了大日天龙的尸体外,其余所有的一切,都被铲平了。 彻彻底底,不留分毫…… “娘……娘亲……” 不知道是发泄够了,还是妖气消耗过大,难以为继。 终于,覆海停了下来,她从水中落下,瘫坐在水底的那一堆残骸间,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前方,空洞而又灰败…… “喂!” 眼见着覆海终于松懈了下来,敖睺小心的游了过来。覆海一动不动,连眼珠都没有眨一下,她呆呆的,将敖睺完全忽略。 “娘亲……” 轻声的呢喃,如同梦呓…… “嗨!” 敖睺又唤了一声,他伸出手掌在覆海的眼前摇了摇,后者依旧不动,那双眼珠子木呆呆的,仿佛已经成了摆设。 …… 敖睺使劲抿了抿嘴,事情比他之前预想的还要麻烦。 …… 又一天。 猛地,覆海忽然一下回过了神来,她眼珠滞涩的转了转,嘴角勾起,凄婉的笑意从唇边显露。 “娘亲……”覆海轻轻的唤道,“为什么……你为什么……” “你娘她……她是为了让你……”敖睺眼神一闪,抓紧了机会,赶紧开口道,“你应当振作起来,不要你娘亲的牺牲白费!” “呵……” 覆海轻轻一笑,她的伤势已经恢复了,但此刻她脸色上呈现着的却是一种敖睺从未见过的白,苍苍的,比当初重伤的时候还要白! 眼睛里没有泪,死寂着,就像是没有灵魂。 “娘亲……”覆海低声唤道,“您等着,‘小衣’这就来陪您……” “喂!” 敖睺紧紧眯起了眼。 “你娘亲舍了性命救你,你还不知道她的意思么,她是想要你活着啊,你现在要去死,难道是想让你娘的牺牲白费么?” 敖睺大声道。 这一回,或许是声音足够大,覆海终于看了过来,这是怎样的眼神,冷的让人发颤,绝望到只剩下寂寞,面无表情 “还有仇恨,你难道不想报仇了么!” 敖睺心里感觉十分不妙,他赶紧接着说道。 “嗤!” 覆海轻笑一声,她只看了敖睺一眼,随即便移开了目光,没不再有任何的理会,这些话语自耳孔中穿过,就仿佛风一般,拂面而过,没有丝毫的效果。 这一些,谁又不知道呢? 可是,没有了母亲,再活在这世上又还有什么意思,一个人独活万载,又还有什么是没有见过的? 至于仇恨。 这种东西确实有的,可是千万年以来,消磨着,已经渐渐淡了,就算将四海的龙族们全部杀戮殆尽,又有什么意义。 我想要的,从来就只是让您活过来啊。 娘亲…… 可是如今……这唯一的信念崩塌了。 还有些什么其它的可以支撑住生命的信念么? 覆海偏头想了想,然后她又笑了,笑容里惨淡决绝,全是凄凉。 没有…… 没有了啊! 娘亲,我理解也确实是想要奉行您的意思,并且已经尝试过了,可是没有您,我是真的一天也不想再…… “啪嗒!” 空洞的眼眶里,终究还是有一滴泪流了下来。 从小到大,不管我做什么决,您都会支持我的,想来这一次,您也是不会怪我,女儿像您保证,这是最后一次逆您的意思了。 …… “……” 覆海的嘴唇嗫喏着,嗓子里痒痒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来回滚动,她知道,那是话语,可她却又不想将它们吐出,只想就这么压着。 压住五脏,压住六腑。 压抑着,才好让麻木抑制住痛感。 不痛! 但真的…… 真的好难受啊! …… “娘亲……” 覆海伸出手,猛呓般她的又轻唤了一声,然后手掌被缓缓的伸到了脖颈后脊椎的位置。 “吱呀呀!” 一阵骨响。 自后颈一截脊骨凸了出来。覆海伸手,紧紧的握住…… 第0120章 耳光 于妖而言,除了神魂灭绝之外,就再也没有什么痛苦能比的上本源被抽的了。 还是由自己亲手来抽…… “呃……唔……” 覆海紧紧咬住牙关,强忍着,眼皮却还是经不住‘突突’的跳着,痛呼声压抑在嗓子里,无法彻底的隔绝,一声声的呜咽响着。 水域震荡,龙脊被一寸寸抽出! 敖睺站在不远处,面色平静,不言不语。 “啊!” 一转眼,龙骨就被覆海抽出大半了,一节一节的,被她反手握着,痛苦在积聚,终于,她还是忍不住喊出了声来。 而随着脊骨的拔出,她周身的气机一阵震颤,顶上,三华全乱! 气血逆行! 她的脸色也变得十分古怪,血殷殷的,酡红一片。 “唔……” 又是一声闷哼,覆海用力,猛地,一下子将整条脊骨全抽了出来。 刷! 三花消散! 四下里,那原本汹涌澎湃的气机猛的一敛。 水波一阵,无数的暗流涌了开来。 “噗!” 覆海张嘴,她一手持着脊骨,终于还是忍不住,一口逆血喷了出来。 脸色“刷”的一下全白了。 身上的气机更是骤降,在血喷出来的那一岔,一下子,便跌落到了仙境以下。 敖睺静静的看着,不易察觉的,他的眼神微微一闪。 “呼!” 深深的,覆海呼出了一口气。额上的冷汗才刚刚冒出,便被水流溶解了,只留下一片煞白。她弯腰,一手持着刚刚从身体里拔出的龙脊,一手在水底捡拾着。 一块,一块。 慢慢的,她母亲那四散着的枯骨被集齐。 摆好。 一条缺了脊骨的龙骨架成型了。 “娘亲……” 覆海轻唤,将右手持着的脊骨放下,补全了这拼图最后的缺口,她像是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 “啪!” 一声脆响! 什么? 覆海下意识的一怔,愣了愣,她慢慢抬起了头来,右手几乎在同时举起,捂住了左半边脸颊。 这是…… 我这是…… 被打了? 悲伤,凄凉,错愕,不可置信,各种各样的神采在眼眸中蜂蛹着闪着,最后定格。 怒! 覆海转头,视野中别无它物,只有那着着一袭红衣的鲤鱼精静静的站着。 敖睺沉默着收回手,微微的摆了摆。 这并不是装样子,实在是刚才打的那一下,力量没有控制好,用的过大了,手掌被震的有些痛。 “你……” 从来……还从来没有妖敢…… “你……你竟敢!” 覆海咬牙,眸子里的怒火,几乎就要喷出来了。 “手感不错!” 敖睺淡淡道,他又摆了摆手,眸光在覆海左半边的脸颊上微微一瞥,覆海纤细的手掌没能完全挡住巴掌印,有几抹痕迹从指尖泄露了出来。 是不是打的太重了? 敖睺心里想,面上却不露丝毫,刚才那一下,他不仅用了肉躯全部的力量,甚至还略微掺了一点妖气进去。 “别这么看着我,就是我打的,你待怎样?” 敖睺道,说着,他一边轻蔑的嗤笑了下。 “你!” 覆海一手低垂在身侧,用力的握紧了拳头,丝丝妖气在拳锋汇集。 “想杀我?”敖睺又笑了笑,“刚才看你那样,我还真以为你什么都不在乎了。” 覆海神色低沉,像是犹豫了下,她放开了覆盖在自己左脸颊上的右手。 清晰的掌痕浮现。 “你找死!” 短短三个字,咬牙切齿。 覆海身形一闪,妖光缭绕在周身,便朝着敖睺扑去! 敖睺冷冷一哂,身形一掠便闪了开来,反手又是一推! “扑!” 青色的妖光涌动,全力扑来的覆海一下子便被他打飞了出去。 “怎么这么生气?不是都已经准备要死了么?古语云,哀莫大于心死,既然你的心既然都死了,被我这么不痛不痒的打一下又有什么?” 敖睺讥哨道。 “砰!” 话语落,他的身形又是一闪,一脚将覆海踢翻了出去。 在吸收了覆海母亲赠予的骨粹之后,已经从仙境跌落了修为的覆海,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而现在这样的殴打,也并非是毫无目的的。 既是泄愤,也是在做最后的努力。 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覆海母亲消散前的那次馈赠,敖睺都不希望覆海就这样死掉。 身子在水底翻滚,敖睺的话声传入耳中,覆海听着,她的瞳孔忽然猛地一下涨大了。 “你根本就不想死!”敖睺讥哨的笑着,“你还想要杀我,你还会恼火…… “但可惜啊,现在的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只能任由我这样的百般殴打,愤怒么?无能为力么?长这么大,没有人打过你耳光吧,啧啧……堂堂的覆海大圣啊,竟然也有被我打耳光的这么一天!” 沉默。 嘴角又有血丝溢出来了,又滚了一圈,覆海的身子在水底停了下来。 仰面朝天! “既然你还不想死,就把那脊骨捡回去,不要白费你母亲最后的牺牲!” 敖睺的声音一变,转为低沉。 覆海微微偏头,看向她母亲的骸骨,龙脊静静的躺在那骸骨中央,在一堆晦暗中独自莹润的发着光亮。 “我……” 覆海张了张嘴,眼底像是有一丝迷茫浮现。 迷茫一闪。 只一瞬。 下一刻,忽的覆海竟然又低低的笑了起来。 慢慢起身。 “你……” 覆海伸手,用那春葱一般的指尖抹了一下嘴角,血渍被擦去了,她脸颊上掌痕宛然,却笑得愈发轻快。 “你……这是在教训我?呵……呵呵呵……” 低沉的笑声中全是讽刺。 “竟然……哈哈……竟然有一天……哈哈……” 她神经质一般的大笑着,右手指着敖睺。 “不要介意,我只是单纯的觉得好笑,没有想到,竟然……竟然有这么一天……” “一个全不懂情感为何物的妖怪,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似模似样……” 覆海偏头,奇怪的看着敖睺。 “语言真是一种艺术啊,单纯的理解,甚至都不用去懂,不用去体会,就可以让一个妖,在一个从未经历过的,陌生的领域里有如此的见解……” “讽刺!” 第0121章 无用 敖睺深深的眯起了眼睛,他看着覆海,那些传来的话语,听起来似是讽刺又好像发泄,他的这一番行动有些效果了? 还是…… “呵!” 覆海冷冷一哂,随即笑容收敛,她冷眼看着敖睺。 “但不懂始终就是不懂,或许你曾经见过,看过……但没有亲身体会过,便是说的再似模似样,你也始终不会明白的!过你也有说的对的地方,既然死志已萌,我确实不应该对你的所谓,这么的在意……但不论怎样,我还是要谢谢你……” 覆海笑笑。 “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你这么做,也都是为了救我,呵……除了我母亲之外,这么多年,这么做的,你还是头一个……” 话语声忽然一下变得低落,脸上的笑容似空洞而又落寞。 短暂的沉默。 “你……” 敖睺的眼睛眯的更深了,他开口,听着这些话,他知道,自己刚才的那一番努力应该是又白费了。 覆海却并不理会,她的面色恢复了平静,静默中,她忽然又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在敖睺又试图说话的时候,单掌竖起,径拍向了自己的额头。 不好! 敖睺的瞳孔微微一缩,他一直在小心的戒备着,怕的就是覆海忽然来这一出,眼见不妙,他想也不想,身子便掠了出来,急速的游动间,他的身形一阵虚幻。 “啪!” 一声脆响。 覆海的身子软倒…… “呼!” 敖睺轻轻吐出一口气,单手伸出将覆海的身子结果,想了想,他像是发泄般,又松开了手,任由这具躯体重重的摔到地上。 这算是什么事? “呼!” 敖睺又吐出一口气,心神微微松了下,自觉的胸中满是气闷。幸亏防备的够充分,好歹,他总算是抢在了覆海的前头,一击切在了她的后颈,让她暂时的昏迷了。 这是饱含妖力的一击,至少能让覆海昏迷半日。 但昏过去,总还是会醒来的吧,更何况,每多过去一分钟,那最后的期限便越是临近,眼看着时间就已经要走完了。 “……” 敖睺静静抿了抿嘴。 心累。 到了此刻,他已经可以算是尽力了,若不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再加上一点点对覆海母亲临终馈赠的感激,他真是恨不得让覆海立刻就去死! “唉!” 敖睺轻轻一叹,低头,看着水底那静静躺卧着的女人,眼神定定的,又开始犯愁。 等一会她醒来之后,还能再继续如何劝说呢? 就算是脑海里另一段记忆中的那一种叫“居委会大妈”的生物,也没有这么烦的吧…… 眼神忽的一转,落在了一旁那重又被拼好的龙骨上,一堆枯黄开裂的杂骨间,如玉般晶莹的龙脊静静的躺在中央。 如果…… 敖睺眼神不变,如果到了最后,还是劝不了覆海的话。 那么…… 敖睺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说不得,他就要将这根龙骨移到自己身体内了。 只可惜啊,他的修为还太低了些,境界不够,就算移植了这龙骨,短时间内,恐怕也最多只能突破到真仙境界,活下去的希望依旧渺茫…… 当然,若不是如此的话,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又哪里还会管什么覆海……若不是为了在一名天仙的庇护下保命……要死要活,真是……早就自随她去了! …… 时间流逝。 距离三十日之期,已只剩下最后一天了。 …… “喂!” 敖睺又唤了一声,眉毛使劲的蹙了蹙。 不出意料,覆海一言不发,她静静的坐在地上,神色平静,空洞而又麻木,自那一日她被敖睺打晕再醒来之后,便一直是这个样子。 她似乎也明白,在失去了龙脊后,在敖睺面前,她根本就无法自我了断,便索性也就不再尝试了。 反正三十日一道,死亡也还是要来临的。 没有办法了。 敖睺闭起了眼睛,只顿了一瞬,他便又将眼睛睁开了。 不必再等了! 敖睺起身,他走到覆海母亲的骸骨旁,弯腰将那一截晶莹如玉的龙脊捡了起来。 “给!” 他将这脊骨递给覆海,后者木讷讷的,就仿佛没看见一样。 这是最后的尝试,敖睺终于死心了,现在,就算是他要动她母亲的遗骸,她都已经没有了反应,是真的已经没救了啊! 那就不必再浪费时间了。 深深的,敖睺看了一眼覆海,他走到一旁,指尖摩挲在这龙脊上,坚硬、冷冰冰的,仅仅只是触摸,就能够感觉到其中蕴含着的庞大而又精粹的能量。 “呼!” 敖睺吐出一口气,长尾一摆,便要朝着远方游去。如今身上已经没有了布阵的灵物了,保险起见,吸收着条龙脊,他还是游远一点为好。 “你……” 耳畔,沙哑而又空洞声音响起。 敖睺才刚刚转过身,他的身形微微一顿,回头,身后,却是在这最后的时刻,那个已经沉默了有好几天的“石女”,竟然说话了。 “你是要……” 覆海艰难道,她的目光从敖睺的脸上移到了他掌间握着的龙脊上。 “没错。” 敖睺道,他的声音冷冷的,眼神犀利。 “我要炼了‘它’,这么多天,我该说的话已经说尽了,能做的事也已经做完了,到了这一步,你想死,我是拦不住了,但是……” 顿了顿,敖睺接着道。 “你想死,我可不想!” “你境界不够,我相信你自己也应当知道,就算练了我母亲的龙脊,也最多只能丰富本源,稳当当的应付完天劫,突破到真仙……” 覆海的眼底里像是闪过了一丝讽刺,她收回视线,眼神在地上那一堆散落着的枯黄开裂的龙骨上掠过,说话的声音渐渐顺畅了,沙哑的嗓音也开始变得清冽,接着道。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我母亲其他的骨头成了这个样子,在我被母亲弄晕的时候,她应该这些将除了龙脊以外的其余骨粹都注给了你吧?而外面的那些家伙……” 讽刺从眼神中蔓延出,勾到了嘴角。 第0122章 情绪 “外面的那些你也都见到过,天仙、真仙……纵然死最普通的兵卒,也是和你现在一般无二的境界,便是你渡劫成仙了,出去也免不了还是一死,不会有任何的意外……” 覆海看着敖睺,眼里的讥哨不见了,神情一转,冰冷冷的。 “我母亲有恩于你,缘何,在她死后,你却连她的遗骨都不愿放过?” 敖睺使尽抿了抿嘴,没有立即说话,顿了顿,他完全转过了身子。 “抱歉。” 敖睺道,神色平静。 “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我还是想要试试,我……” 敖睺的声音又顿了顿,语气肯定而坚决。 “我想要活下去!” 覆海的眼神一下变得凶狠,她死死的盯着敖睺,忽的又笑了起来,眼里的神色又变成讽刺。 “我母亲是了解我的,她与你素昧平生,却在最后留给你三成的骨粹,想必,你是用‘尽力阻止我死’这个条件来交换的吧?” “不错,我能感觉到,这几日你确实是尽力了,你对的起身上我母亲给的那三成的骨粹,这是等价交换里,你应得的,但你不该再动我母亲的龙脊!” 覆海的眼神一下锐利了起来。 “能做的就做,做不了,或者一旦牵扯到自身,便立刻会毫不犹豫的做出于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和一般的妖相比,你有几分的味道,但其实本质上,你们还是一样的,呵……” 覆海嘴角勾起的弧度又高了几分,显出刻薄。 “你应该是在人类社会游历过吧,那一幅冠冕堂皇的模样,简直就和‘人’是一模一样,怎么这一下承认的这般痛快,太没有技术含量,太直接了!果然么,理解归理解,懂归懂,二者还是有区别的,你学的了人类的冠冕堂皇,却到底还是缺了一份虚伪。” “奇怪” 覆海又笑笑。 “我怎么会忽然响起来,拿人和你相比,人类即便是在冠冕堂皇,他们的心底里也会有割舍不了得东西,而妖的心里却只有自己,见谅,是我比错了,说多了。心不是谁都有的,有牵挂才会有心,而世间种族千万,却只有人才大多都有心,你学人学的又像,我下意识的就这么比了,却忘了,便是学的再像,没有就是终究还是没有。” “你到底也只是一个妖而已!” “自私自利,本就是妖的天性,一下说这么多……”覆海张了张最,雪白的贝齿闪着光,“应该是将要死了,这些日子里,你扮‘人’扮的又好,让我有些迷糊,竟下意识的以为你真的有一颗‘人心’了。” 说着,覆海闭上了眼睛。 这些日子里,两个妖相处,她近乎一直处在失去战力的重伤状态,一直都是敖睺在护着她,尽管她也知道,这种保护是有偿的,是希望得到回报的,但长的一段时间下来,要说完全没有一点点的情感滋生,那绝对是假话。 当然。 这情感是绝对没上升到爱情的高度的,但至少两只妖是熟稔了。相识数月,怎么着也能算是一个普通朋友了吧。 至少,覆海是这样以为的。 而如今在这最后的时刻,面对的却是这样一个局面,又怎能不让妖心绪复杂?数月的情绪空费在一个没有“心”的家伙身上,还要眼睁睁的看着他将母亲最后的遗留带走炼化,而自己却无能无力…… 略微的沉默…… “抱歉!这龙脊我还是要带走,纵使它只能为我提升万一的活下去希望,聊胜于无……” 敖睺道。 覆海咬紧了牙。 “因为…… 看着眼前沉默咬牙的少女,敖睺抿了抿嘴,眼前忽然像是有幻影一闪,平时还未察觉,此刻猛一看,这覆海和她竟也两分的相像。也对,摩昂称她为堂姐,那她就是北海龙王的女儿了,北海龙王和东海龙王和亲兄弟,那她俩也能算是堂姊妹了,有这两分相像,不奇怪。 “因为我想要活下去!” 敖睺接着道,本打算话语就此打住,但看着这张和记忆里有两分相似的脸,犹豫了一下,他又补了一句。 “我……我有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 声音一颤,在尾音处有了一个小小的起伏,情绪到底还是泄露出了一丝。 已经到了这一步,前面就是万丈深渊了,敖睺又如何会不绝望,外表的冷酷,遮不住心里万千的思绪。 他转头,看向朝南的方向。 犹记得,他答应过她要替她去看看东海的……不,现在他只想要再见见她……几十年孤独岁月里的相互依靠,当时未出来的时候,他只觉的外面一切都还,而现在,在这绝望的将死之际,他所想的所牵挂的,就是剩下她了! “我想要——活下去!” 敖睺道,语气深重而又坚决,仿佛这样喊,就能让他活下来的指望更多些。 覆海又睁开了眼。 闭目的状态下,听觉似乎格外的敏锐,她清楚的捕捉到了敖睺话语中短短的那一个颤音,只这一个颤音,她便听到了许多。 只有同类人才能理解你。 这话一点不假。 当年,也曾因为母亲,因为还有复活母亲的希望,覆海一次次的挣扎,她也曾在死亡的边缘蹚来蹚去,依稀的记得,那时,她的情绪应该就是这样的。 “你想活?” 覆海道,声音微有些奇怪,她看着敖睺,一边伸出了手。 “把我母亲的龙脊给我!” “嗯?” 敖睺一愣,他一时没能领会覆海的意思。 “最后来做好交易吧,你想活,但自己也知道,靠你一个,是无论如何也活不下去的,而我反正则正相反,我想死,这样,只要你将我母亲的龙脊还过来,我就帮你活着出去。” “帮我?” 敖睺的眼睛深深眯起,他捏紧了手里的这根骨头,一时间惊疑不定。 “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吸收掉这根龙骨恢复法力,然后带你出去么,我现在同意答应了,怎么,你反而又犹豫了?” 覆海嘴角勾起,笑的古怪。 要上架了 如题。 今天中午十二点本书就要上架了,感谢我的编辑北河大大,在我更新如此不给力的情况下还是每周推荐不断,感谢在起点打赏过本书的54位书友,还有qq阅读上,也有8位书友打赏过,谢谢大家的支撑。 要上架了…… 但除了刚才发的这一章,我手里只有半章一千多字的稿子,很废对吧,本来是打算把刚才的那一章放在中午发到vip卷里的,但想想,那样就太没品了,更新如此的渣,还搞这种花头,有些…… 嗯…… 我会尽量在中午前把手上没写完的这章写完,然后晚上回来看能不能再写一点,今天争取能多更新点吧,毕竟是上架第一天…… 笑…… 这一周作者君在换工作,已经差不多了,上架之后更新应该会稳定一点,争取每日两更吧,多写那就加更,毕竟全勤我也是想要的。 哈哈。 不多说了,我九点上班,再写半个小时,就得出发了,看能不能把上架首章写出来。 最后,如果大家经济允许的话,作者君想求个首定,如果不愿意的话,那也没关系,哈哈…… 祝:安好…… 第0123章 挑弄 若是之前,经他劝说之后,覆海如此要求的话,敖睺自然是求之不得,但现在么…… 鬼知道,覆海拿到龙脊之后,会做什么? 在敖睺想来,覆海此刻恐怕已经是恨极了自己,待得她将龙骨纳回体内,法力恐怕顷刻间便可恢复,那时,她第一件要做的事很可能就是杀了自己! “快一点,再有半日,三十日之期就要到了,这北海海眼,生死之序便又会回复平常,死气压倒生机,你就是想再将龙脊给我,也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覆海如是说道。 她愿意帮敖睺,一来是因为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有些许缅怀,再则,是因为她母亲的龙骨——与其炼化在敖睺体内,倒不如被她纳入体内,死后,也勉强算是,她陪在母亲身边了。 至于相识数月结下的小小交情,则只是催化剂,不值得一提。 但尽管覆海心里已经有了这新决定,并且还说了出来,可若是敖睺执意不信的话,那她自也是不会强求的。 当然也强求不了。 命数如此,选择错了,便全然怪不得别人了。 退一万步说,若是到了这一步,敖睺还愿意相信她,那便说明,这些时日的相处,在他心里,他们多少也算是结下了些交情。 不愿意的话…… 你都不愿意相信我了,我又为什么还要帮你? 赌一把? 敖睺的眼神又闪了闪,咬牙。若是他将龙脊交换给覆海,无意也是在赌命,而且是纯粹九死一生的赌博。 怎么办? 可若是拒绝,自己吸收掉龙脊再出去了,面对着外面的那些强者,能够活下来的概率,可能还没有将希望放在覆海那一念恻隐上来的要高。 要不…… 给她? 不行! 敖睺神色变幻。 …… 龙墓之外,七千金甲天兵待命——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折损了三千,阵型已经摆好,恐怖的气机弥漫交织着,一张由法力编制的大网已经在化龙池上方成型。 七名真仙境界的战将法力鼓动着,成七星之阵,立在这张法力大网的上方。 再往上,摩昂和王灵官相对而立,两人之间,海水静默的旋转着,似是一个太极鱼——两仪阵。 王灵官的法力一向以火劲强悍而著称,摩昂则自幼生活在海底,虽是男儿,法力却是阴柔婉转,一阴一阳,又都是天仙境界,虽然摩昂的法力有些不如王灵官,但在王灵官刻意配合之下,倒也勉强算的上是相得益彰! 层层布防,天罗地网! …… 在这海眼的另一边,灰蒙蒙的云雾缭绕着,其实仔细看,相比于化龙池所处的位置,这里才是整个北海海眼中最中央的位置。 层层云雾,层层禁制。 禁制的中央是一个尖嘴猴腮,身穿着八卦道袍的中年道士,三道金绳捆缚住他的双手,而他的下半身却是整个往下陷的。 那是一片泛着七彩光晕的泥泞沼泽,他的下半身就陷在里面,随着上身不时的动弹,那沼泽也荡出一圈圈的涟漪。 五彩斑斓的就像是彩虹。 这道人偏着头看向化龙池的方向,脸上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 他的视线仿佛能穿透空间的阻隔,直接越过了上方那层层布防的众多人影,直落进了化龙池底,看向了那孤单对处的两妖。 “嘶!” 道人吸了一口气,偏了偏头,做出这动作并不是因为其他的什么,而是这只是他的一种习惯。 没错。 申公豹。 “有趣,真有趣!” 申公豹笑着,看着池底的两妖,他像是寂寞了许久的孩童又找到了新的玩具,脸上露出孩子般天真烂漫的表情。 “一波三折,一波三折啊,这两个妖怪竟然都有了人心……啧啧……这可是一千年也难得一遇啊,杀也不杀,帮也不帮,信也不心,啧啧……好纠结啊……” 申公豹砸着嘴。 “果然,有了人心的妖怪就是有趣,我来看看,一个是因为自己的老娘,另一个么,咦!”申公豹一挑眉,“‘珞珈山’……其他的我居然看不清,这条小鱼,莫不是……莫不是我那慈航师姐……啧啧……就不知道是她门下的哪个,还是……啧啧……” 申公豹忽然一脸猥琐的笑了起来。 “还真是大乐子啊!” “喂!小鱼仔子,”申公豹喊道,“人家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帮你,你不是一直都希巴巴的么,怎么这会反倒迷糊起来了,还在犹豫什么!” “小鱼仔子真墨迹!“ ”这么多年了,难得有这样的乐子瞧瞧,你若是不能拖着这小妞出去,必然是一下就死,这往下的戏还怎么唱?罢了罢了,你一下做不出决定,就让你公豹爷爷来帮你一把吧!” 申公豹道。 话语毕,他鼓起了嘴巴,徐徐的吹出了一口灰蒙蒙的气,又一挥手,面前的空间洞开,这气径直的没了进去…… ……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刻。 敖睺眼神变幻着,依旧没有拿定主意。 而就在这时,微不可查的从他的脑后,忽然一缕灰蒙蒙的气体突兀的浮现,无声无息的缠绕,在脑后一转,随即便消散…… 怎么办? 敖睺纠结着,就在这时,脑袋里忽然电光一闪,那两个反复争夺相互抗议着的念头中,倾向于给的那一个猛地强势了起来。 给! 直接出去,外面那许多的高手,怎么可能会有活路? 倒不如给了,一旦覆海愿意帮忙,起吧能够有希望出的去,不给的话是十死无生,给的话虽然也极有可能死,但好歹还会有一丝生机…… 给! 猛地,敖睺下定了决心。 “给你!” 又犹豫深思了一下,敖睺眼神挣扎,他使劲咬了咬牙,将手里的龙脊递给了覆海。 “嗯……” 覆海一愣,她万没想到敖睺竟然真的给了,愣了一下,她伸手接过。 …… “这样不就好了,嘶!” 灰雾包裹间,申公豹又使劲吸了下鼻子,歪了歪头,满意的笑笑。 挑弄人心从来都是他的拿手好戏。 用法术修改记忆,活着迷幻场景只是最基础最下乘的方法,真的高手从来都是不屑为之的。 毋庸置疑申公豹是高手,他只会在某个特定的时候,稍加挑动,极细微的加上一点影响,将人心里的某一个念头稍稍放大…… 因为这念头你本就有,也因此在做出了决定之后,你根本就不会丝毫的怀疑和察觉…… …… 第0124章 死气 “这样才对,嘶!” 申公豹歪了歪头,眯起眼睛欣赏。 看起来,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对池底的两妖出手,但究竟是第几次,这谁又能知道呢,善于挑动人心的家伙,又怎么会让别人看透自己的想法? …… 龙脊接在手里,立刻便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浮现心头。覆海的眼神微一迷离,一刹那,旋便又恢复了原装。 “我重新将这龙脊炼入体内,约莫需要半天的时间,其间不能够停止,时间应该是够得,若是差上一点,你便暂时挡住死气。” 覆海道,话毕,她盘膝坐倒,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敖睺。 白色的妖光自她的指尖娘亲,龙脊也随之应和,呼应出一道乳白色的光晕,一深一浅,两道白光旋踵交织着,映着那握着龙脊的骨节晶莹剔透。 而龙脊则开始了幻化…… …… 就这么把龙脊还给她了。 看着那盘膝而坐的覆海,敖睺又眯起了眼睛,现在,在覆海没有彻底的重新炼化龙脊之前,他还有后悔的机会。 只要现在出手…… 敖睺的眼神闪了闪。 明明才刚刚打定了主意,这才只过了一小会,他竟又犹豫了起来。 将这龙脊给覆海,无疑便是将小命也一并托付给了她,明明已经将她得罪透了,还这么做,真是…… 愚蠢透顶! 敖睺的眼神又是一闪,厉色闪现,悄无声息的,他踏前一步,右手高高扬起,体内妖丹滴溜溜一转,青色的妖气已盘旋在了掌心! …… “嘶!” 重重的灰幕中,申公豹狠狠的吸了一下鼻子,看的津津有味。 …… 杀了她! 心里,一个声音在呐喊! 敖睺又走近一步,他的手掌抬起的愈发高了,但慢慢的,这抬起的手掌,又放了下来,掌心的妖气散尽,眼底里疯狂的歇斯底里敛去了。 不行。 敖睺闭起了眼睛,忽然觉察到了一丝不妥,什么时候,自己如此的善变了? 刚刚才打定的注意,竟顷刻就想要推翻。 现在杀了覆海,那刚刚的决定又算什么么,无聊么? 不是已经想的轻轻楚楚了么? 给,亦或者是不给,两个选择,其实都是死结。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决定相信覆海,还有返回的必要么。 不用了。 不论是福是祸! 已然到了这一步,便全然都只在命数了。 一念至此,心里忽的豁然一通。 “呼!” 敖睺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刹那间,竟仿佛有一种清气从胸腹里涌了上来,脑袋被猛地一激,整个妖都神清气爽了起来。 …… “嘶……咦!” 灰幕里,申公豹一口气只吸到了一半,忽然轻咦了一声。 “竟然挣脱了?一个连仙境都没修到了小妖……怎么可能?” 他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起了敖睺。 “完美凝丹……不够……等等……这意志力……竟然……竟然!” 蓦地,申公豹那眯起的眼睛又狠狠的缩了一下,一种摄人的精芒一下子便自瞳孔中闪了出来,就像是黑夜中盯上了猎物的豹子。 “真是好资质啊!啧啧……” 申公豹啧啧两声,眸子里光华敛去。 “若非老夫被困在这里,急需要……啧啧,说不得一定要将你收归门下,假以时日,定又是一个三界的祸患……” “可惜……” “啧啧,真是可惜了!” …… 半日。 …… 死气的聚集每一分都在加速。 敖睺抬头,他能够感觉到周身生机飞快的褪去,远方,一大片黑漆漆的暮霭正在堆积,不停的翻滚着,仅仅只是远远的看着,便有一种作呕的感觉! 这雾霭在欺近! 不,是已经来了! 不知是从何时起,一阵迷迷蒙蒙的灰色雾气,悄无声息的笼了过来,敖睺忽然醒觉,视线却已被彻底的挡住,已看不到三丈之外…… 糟了! 一种无须言说的惊悸在心中腾起。 大恐怖! 敖睺的颊肉抽了抽,他几乎已经忍不住想要逃跑了。 转头。 身后,不远处,覆海盘膝坐在地上,对四周环境的这变化,她似乎毫无所觉,掌中的那一截长长的龙脊,已只剩下小指长短了,融融的,一幅将化为化的模样。 看样子,用不了不久便可以收工。 怎么办? 敖睺咬牙,蓦地,他眼神一狠,迎着这正由灰转黑的雾气,踏前一步。 “喝啊!” 一声低喝,敖睺双手平伸着推了出去,身体里妖丹在疯狂的转着,青蒙蒙的妖气自掌心喷涌,一个青色的由妖气组成的光罩成型了。 灰雾被暂时挡住。 但这一片乐土又能维持多久呢? …… 化龙池上方。 原本平静的水面忽然震颤了起来,先是一圈圈的涟漪,既而水波猛地震荡了起来。 “啪嗒!” 一滴池水飞溅,然后,整个湖面忽然从中间炸开,一个宽足有三四丈的恐怖黑洞显现,一灰黑色死气汹涌,沿着这孔洞,纷纷然涌了出来! 处在第一层防御的金甲天兵们,阵型被这死气一激,立刻便波动了起来。好在他们都是久经战阵,乃是精锐中的精锐,只下一刻,阵法便又被恢复了。 “摩昂太子?” 王灵官眉头一锁,看向了摩昂,纵是早就听摩昂说起过这死气,但是真的当亲眼见到之时,这规模和威力还是有些出乎了他的想象。 眼下,众天兵联手还能勉强压住这死气,可看着价实,这死气的浓度是在持续加深的…… “天尊毋忧,请看!” 摩昂却似乎早有预料,他单手朝着远方一指,那里灰蒙蒙的雾气缭绕着,正是申公豹所在的区域。 “这些龙域死气,用不着我们担心,等到浓度上升到一定程度,自有人会来镇压,我们再等上一刻,等到化龙池里的死气彻底吞没生机,倘若那两妖还没出来,我们此行便算是圆满了。” …… 挡……要挡……挡不住了…… 池底,敖睺咬紧了牙,他已经无暇再往后看了,只竖起了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后面静悄悄的,一丝的响动也没有。 还…… 还没好么? 颊肉抽抽的颤着,而四周,那由他青色妖气所撑起的光罩外,已经是灰蒙蒙一片。 只差一丝便要彻底转为黑色了。 …… 就要…… 就要来不及了…… …… 第0125章 出去 撑…… 撑不住了…… 下一刻,体内那疯狂流转的内丹,微微一顿,却是终于再转不动了,经络一阵阵的胀着发痛,妖气滞涩着,终于无以为继! “……” 死气无声无息的卷来,青色的光罩微微闪了两闪,便像是纸糊的一般冲破了。 最后一丝黑色涌来…… 完了…… …… 化龙池外,那散逸出的灰气也在变黑,浓度在加深,七千天兵勉力封锁着,却也渐渐的感到力不从心了。 灰气的颜色逐渐加深。 某一刻,就在灰色将要完全转黑的时候。 忽然从不远处,那封印申公豹的那处地方,灰雾里有七彩的光华一闪,浓郁的生机弥散,将整片海眼布满,无声无息的死气开始消散了。 “金仙强者果然都是难以忖度啊,便是已经死去这么多年了,身躯所散发的死气,都还有如此威力,若是任由它扩散,恐怕整个北海都会……” 眼见得七彩的光晕将死气压住,王灵官放下心来,他说着,眼神忽的一闪,转头,便朝着封印申公豹的那处看去。 “刚才所见的七色光晕似乎是从这里传出的,这里,难道是……” “没错。” 摩昂点了点头。 “分水将军……” 王灵官轻轻道,他看着那层层缭绕的灰雾,有些感叹。 “难怪……” “难怪当年玉清真人命子牙主持封神,子牙会将申公豹封印在此,虽得神位,但被日日夜夜这样的抽取生机……” 王灵官说着,眼底里闪过一丝恐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玉清真人胸系天下,总不能放着这北海万千水族不管不顾,任由死绝吧,将分水将军塞在此处,让他偿还那一身罪孽倒是正好,真人慈悲啊!” “是啊!” 说着,王灵官与摩昂相视一笑。 …… “唔!” 层层灰雾中,猛地申公豹闷哼了一声,那将他下半身禁锢住的七彩泥沼,猛然间忽的光芒大放,七彩的光晕将他周身笼罩住。 无形的,大片生机被从肉体中抽离了出来。 又开始了! 该死! 申公豹要紧牙关忍受,待到死气被镇压,七彩的光晕重新平息之后,他重重的喘了一口气,脸上已是一片的苍白。 真元一转,这苍白便恢复了过来。 于他这等大能而言,些许肉躯的生机还算不了什么。 但难以忍受的却是在抽取生机时,肉躯所感受到的疼痛,日日月月,年年岁岁,只要那死气不绝,便永无休止! “原始!” 牙关倏的收紧,脸颊扭曲着,咬的咯咯作响! …… “死气已经汹涌到涌出来一波,那妖孽还没有出来,想来,她是伤势过重已经死在龙墓中了。”王灵官道。 对视过后,他岔开了话题。 那等高高在上的存在,不是他们应该讨论的。 “是……” 摩昂接口,但才刚刚说出一个字,话语便又被王灵官打断了。 “不对,她出来了!” …… 完了…… 死气迎面,尽管还差一丝才会完全转成黑色,但于敖睺而言,这一丝差与不差根本就没有区别,他修为还未到仙境,一旦陷入这黑雾中,除了死亡之外,不会有第二种结局。 完了! 而就在这是—— 黑暗里,突兀的忽然一道白光闪过。 猛地,覆海睁开了眼睛,两道匹练般的光华自瞳孔中飞出,龙脊入体,她一身修为尽复,又是那个纵横四海的大圣了! “吟!” 龙吟声响彻,敖睺大睁着眼睛看着那扑面来的黑气,忽然感到自己的身子被什么东西卷了起来,身不由己的便被牵动。 好快! 蛟身幻化成影,在半空中一卷,随即便混在在黑雾里,一起奔着那唯一的出口掠去。 “哗!” 蛟身搅动着池水,潇潇作响! “吟!” 又一声龙啸,覆海用尾巴卷着敖睺,一下子冲了出去! 外面,死气刚刚被镇压了一波,此刻,清气布满着,豁然便是另外的一个世界。 出来了。 从亡灵的墓地又回到生人的世界了! “哗!” 底下的化龙池里,暗流涌动,几乎就在覆海冲出的同一刻,龙墓里最后的这几个边边角角上,黑气也被补齐。 亡者的世界复苏了! …… “结阵!” 王灵官高喊。 话语落下,最底下的那一层天兵,想也不想,便各自举起掌中的金枪,法力通过金枪勾连着,注入了上方那七名天将的体内,随后整齐划一的后退一步,让开通道。 “吟!” 龙吟声响彻! 覆海的身子在一瞬间冲出,法力尽复,她的灵觉便也回来了,在冲出来的一瞬间,她便感应到了,外界的变化。 不闪不避,迎着那七名天将,覆海径直冲了上去! “乒!” 七柄长枪交织! 金色的枪,金色的法力,金色的天将! 七名伪天仙,北斗七星阵! “呛!” 蛟躯和长枪一下撞在一起,发出一声精铁交鸣般的脆响,强横的法力朝四下里溢散,纵是在水中,也吹出了猎猎作响! 敖睺只觉得脑袋猛一晕眩,随即血就沿着七窍流了出来。 仅仅只是被这交手的余波略微波及了一点,他的灵魂就受到了伤害,尽管只是一点微微的轻伤! 七名天将倒曳着飞开,一直到滑开到百丈这才堪堪止住了身形,他们毕竟只是伪天仙,能够在覆海一击之下,全身而退已经很了不起了。 “砰!” 又一声脆响! 却是在这七名天将滑开的一瞬间,王灵官欺身而来,掌中金鞭擎出,法力鼓胀着,用尽全力,居高临下的一下劈落。 他不愧是善于征伐。 这一击,不论是时机还是角度,都拿捏的妙到毫巅。 覆海刚刚飞出,又与七名天将硬碰硬的拼了一下,身上正是旧力刚尽,新力未生之际,面对这一鞭,她没有丝毫躲闪的余地。 只能硬生生的挨了一记。 “吟!” 一声龙吟,夹杂着痛苦。 这一鞭下去,几片硕大的龙鳞飞了出去,血粼粼的伤口呈现,深可见骨! 只一击,覆海便吃了大亏! “嘤!” 就在这时,枪声响起,摩昂也飞了出来,红缨枪抡起,如毒蛇吐信,狠狠的朝着覆海的一只眼睛扎了过去! 第0126章 伤魂 “吼!” 覆海猛地转头,竖瞳圆睁着看向摩昂。 长枪刺到,险险的枪锋错开眼睛,但侧边的开刃却贴着蛟兽,大该是脸颊的位置飞过,肉躯被划伤,一大片金血飞溅! “吟!” 又一声龙啸,覆海猛地甩尾,妖气如海潮般怒涌,白色的幻影,妖气附着在尾巴上,如钢鞭一样的扫向了四方! 暗流潇潇! 刷! 摩昂收枪。 面对着势大汹汹的一击,摩昂想也不想,身子便朝后掠去,和他的选择相同,王灵官也不欲硬拼,这一尾巴是先扫向摩昂的,可他后退的时间,却比摩昂还要快上了那么一瞬。 而就在二者纷纷退避的这一瞬。 覆海嘴角勾起,讥哨般的一笑。 尾巴放松,一道人影猛地飞掠了出去! …… 闷! 好闷! 身子被蛟尾死死的缠住,在加上告诉的运转,外界强大的法力压迫,敖睺只觉的胸口一阵阵的发闷,被挤压出的钝痛一直涌到咽喉,有一口气不吐不快。 又是一阵告诉的运转。 蓦地,那沉闷的感觉却忽然消失无踪了。 四下里的束缚在一瞬间被解除,借着便是庞大的惯性。 身子狠狠的被抛飞了出去! …… 什么东西? 王灵官和摩昂眼神都是一闪,刚刚有激烈的战斗牵扯心神,他们无暇感应,但此刻当敖睺被抛了出来,就自然再瞒不过他们的眼睛了。 “是那条鱼精?” 摩昂轻咦了一声。 而王灵官却不在乎,他的眼神只在敖睺身上一掠,便又落到了覆海身上。 “不是说,她龙骨被抽,就算不死也会重伤到境界无法回复么,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转头,王灵官狠狠的看了摩昂一眼。 “天尊……” 摩昂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但王灵官却不愿再理会他了。 “众天兵听令!” 王灵官下令,摩昂的话被打断了。 “分出千人杀那鱼妖,余者布捉妖阵,助我擒杀这蛟精!” “诺!” 七千天兵答应一声,立刻便有千人分出,在一名真仙境战将的带领下朝着敖睺追去,余下六千人,又结成出阵势,法力勾连成一片金色的湖泊! “杀!” 六千人的声音整齐划一,杀意凌然着,直冲向霄汉! “妖孽受死!” 王灵官怒喝,掌中金鞭高高扬起,火红色的仙气缠绕在兵刃上,将周围烧的一片沸腾! 覆海不言,她躯体重又缩小了,由蛟身化成人形,一道数寸长的抢伤将她那姣好的脸蛋划花,丝丝金血往下淌着。 更为凄惨的是后背,那被金鞭打中的地方模糊着,糜烂了一片! 覆海不言,眼眸萧杀,却看也不看王灵官,只是将那一双眸子锁在了摩昂的身上,手掌紧了紧,一柄完全由寒冰凝结出的长剑,现在了掌心! 刷! 手腕轻巧的翻转,挽出了一朵剑花。 而下一刻,身形掠起。 覆海竟抢先一步出手了,掌中剑抖得笔直,剑锋直刺向摩昂! “杀!” …… 身子在水中抛飞着,一瞬间后,惯性耗尽了。 敖睺猛地一甩腿,将双腿换成鱼尾,又使劲的摆了两下,终于,身体的控制又属于自己了。 逃出来了? “呼!” 敖睺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抬眼,随后,便看到自己已经身处在距离海眼出口不足二里的地方了,但他还来不及清醒,忽的脑袋中猛地一紧。 这是危险即将来临时,身体预警的信号。 想也不想,敖睺猛地低了一下头,就是这一下低头,让他捡回了一命。 刷! 贴着他的头皮,一柄金色的长枪险险的擦过! 敖睺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敢再闷头跑了,籍着自己水族的优势,他尾巴一摆,身子在小范围内腾挪,微微和追来的这人拉开了一点距离。 然后,身后的景象终于完整的落入了眼帘。 远处,几千名天兵列成阵势伙同着王灵官和摩昂正一同围攻着覆海,稍近一点,则是铺天盖地的朝着他追过来的一大阵天兵。 粗粗一看,至少也有几百! 而最近的这个…… 敖睺眯起了眼睛,同样的金盔金甲,但盔甲上,盛开的金色却比一般的小兵要更亮,掌中枪镂金雕花,虽是制式兵器,却也华美无铸! 天将! 最先追来的,自然修为最高的那个! 仙境的天将! 刷! 又是一枪刺到。 所谓的一寸长一寸强,并只不是空话,在兵刃中,长枪适用于中距离的战斗,而敖睺刚刚腾挪间,微微拉开的这一点的距离,恰恰给了长枪能发挥威力的空间。 天将眼神冷酷,这一枪径取向了敖睺的首级! 身为天将,自行伍中一步步的修行起来,论及战力,便是同样的境界,他也是其中的佼佼者,眼前的不过是一个区区的元神境小妖,于他而言,又有什么难度? 快! 枪化成影,一片金光刺目! 敖睺想要躲,但却根本就没有可能,境界的差距拉开了反应的鸿沟,在这急速掠动的枪尖面前,他自身的速度根本就是个笑话。 来不及了! 敖睺咬牙,在生的本能驱使下,想也不想,他单手一横挡在了身前,与此同时,另一只手空空的径直抓向了枪尖。 找死! 天将的嘴角擎出冷笑,狠狠一枪刺了下去。 “咔嚓!” 让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然而—— 出乎预料,这一枪刺在敖睺的手臂上,却没有如天将预想一般,将前者手臂连带着着整个身躯一起刺穿,在枪锋刺穿手臂的肌肉后,便被臂骨卡住了。 痛! 剧痛! 敖睺只觉得眼前一花,只是手臂被刺穿,但灵魂里却同样传来了一阵撕裂的痛! 在元神境界之后,肉身便不再那么重要了,争斗中要想要真正的将对方杀死,需要的不是损毁对方的肉身,而是灭杀掉元神。 可是元神被包裹在肉身之中,又该怎样杀伤? 千万年的争斗,修者们渐渐摸索出了方法,魂与肉是有连接的,借由这种连接,肉身上的伤势便能被导向元神。而时至今日,在这世间所流传的所有法诀中,只要是元神境界之上的征伐手段里,都已有了这法门的影子。 一招一式,先伤身再伤魂! 第0127章 肉身 元神中痛的剧烈,但敖睺伸出抓向长枪的手却没有落空,依旧按着原本的轨迹移动着,指尖触摸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元神中浑噩噩的,来不及多想,敖睺顺手便一把将枪杆攥住! 好硬的骨头! 天将有些震撼,他微微怔了一下。 敖睺肉躯的凝练超出了他的预料,能够将他的枪卡住,这骨骼的硬度,已经有了仙境的水准,区区一个元神境界的小妖,有如此肉身,确实是很难得。 但…… 也就仅止于此了。 纵是肉躯在凝练,元神也只是元神,未经过天劫淬炼,体内法力尚有凡气残留,便是肉身再坚韧,低弱的法力也依然还是摆在那里的。 一枪没刺死,多刺几枪也就是了。 无非是多费一点手脚。 这样想着,天将便要将长枪收回。 然而—— 手上用力,长枪却纹丝不动…… 什么? 不可置信的眸光落下,迎上的是一双同样惊疑不定的眼睛。 敖睺终于缓过劲来了,眼前的黑色褪去,视野又回复了清明,在视线回复的一瞬,天将将长枪往回抽拽的动作正落在眼里。 而枪的另一端,似乎正握在手上,想也不想,敖睺的五指猛地收紧。 从对面一阵飘忽柔弱的力道传过来。 敖睺的眼神微微一闪。 “嗯?” 天将哼了一声,手上猛地加力,却仍然不能曳动丝毫。 不好! 这一下的再次失败,终于让天将意识到了单纯的比拼力气,自己不是对面“小小元神”的对手,他在心里暗叫了一声不妙。 但此刻,想要放手却已经晚了。 在天将反应过来的时候,敖睺同样也意识到了。 尽管心中疑窦丛生,但此刻已是千钧一发,想也不想,就在天将将要撒手的时候,他单手猛地一带,同时也不顾惜那被枪尖扎中的另一条手臂,几乎在同一时刻,伤了的手臂同样扬起。 猛地发力! “唔!” 一声闷哼! 染血的金枪冲天而起! 天将尽管放了手,但还是被这股巨力拉扯到了,身不由己的,身子往前踉跄了一下,跨出了一大步。 不好! 立刻,天将便意识到了不妙,身子一侧便想要躲闪。 可距离拉的,实在是已经太近了。 “砰!” 一声闷响,敖睺抬脚,没有任何花哨的,狠狠踹出。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响起,天将的身子应声抛飞了出去,便是已经作出了躲闪的动作,这一脚还是正正的踹在了他的胸口上。 胸甲挡不住这巨力,透骨而入。 而且听声音肋骨断的也绝对不止一根两根! “你……” 身子重重的坠落到地下,滚了两滚,天将勉强抬起头,张了张嘴,脸色涨的通红,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猛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扑! 那一柄金枪也从空中落下了,枪尖染血斜斜的插在了距离天将不足一丈远的地方。 而几乎就在天将飞出去的瞬间,敖睺的身子也猛地扑了出去,待到天将落地,他的身形也正正好扑到,重重的便是一记手肘扎向了天将。 “噗!” 天将又喷出了一口血。 接连承受了两下巨力的打击,饶是他的仙躯也承受不住,破碎的胸骨扎破了心脏,紫黑色的血顺着嘴角涌出。 他喉咙里“咯咯”了两声,瞳孔慢慢放大着,眼看便不活了。 元神境界之上的攻击中,都带着能伤到元神的力量,敖睺如今也是元神境界,他的攻击,自也不例外。 肉身死掉了,便也意味着这名天将——陨落了。 变的空洞的眸子里遗憾而又不甘。 在元神消散的最后一刻,天将想不通的是,肉身强悍便也就罢了,凭什么区区的元神境界,论及力量竟然连他这个仙境也不是一合之敌? 天将并不知道,敖睺曾吸纳过覆海娘亲三成的骨窍。 龙族本就以肉身见长。 覆海的母亲又是堂堂的天仙境界强者,有她三成的骨粹滋养,敖睺如今的躯体,已足以比的一些不擅长肉体的天仙了。便是因为境界不足,这肉躯的强悍无法完全发挥,单以力量而论,碾压一个并不出挑的真仙也还是绰绰有余的。 当然,也仅仅只是如此了,其余诸如法力、速度、反应等等…… 敖睺还是比不过仙人的。 天将更多的还是死在大意,而敖睺则是赢在了侥幸。 “将军!” 耳畔,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响起,掺在飞速掠近的“嗖嗖”声中。 这一番打斗,虽然快到兔起鹘落,但终究还是耽误了时间,身后的那一群天兵眼看着就快要追来了。 敖睺咬牙,他不敢耽搁,在感觉到天将不动了之后,便不再管了,他匆匆的从尸体上爬了起来,长尾一甩便朝着二里外的出口处掠去。 活! 只要游出去,外面便是北海。 广阔天地里,生机便能高出不止一线! “哗!” 水流涌动着,敖睺的身子,朝前急掠,便是已经受伤了,二里的距离,于他如今而言,也只是一瞬间。 到了! 一眼青青碧碧,倒悬着的小水潭。 出口,就在眼前了! 敖睺没有跃起,他转头,最后看了一眼身后。 视线跨越了距离。 覆海正和王灵官摩昂战在一处,六千天兵助阵,她被压制的很惨,已经全面处在了下风,脸蛋已经被划花了,金血往下淋漓着,满脸的狰狞,她的身上也全是血,正咬牙切齿不管不顾的,追着摩昂拼命。 敖睺的脸颊抽了抽,他使劲抿了抿嘴。 “妖孽,休走!” 敖睺眼神收回,近处,那些金甲天兵们追的很快,最近的,离他已经只有不到十丈的距离了。 已经可以说就在眼前了。 只要被他缠住一瞬,其他的天兵便会蜂拥而至。 便再脱不了身。 十丈。 便是于凡人而言,也是短短的距离,但在此刻,这距离却已经足够成就天堑了。 敖睺使劲的又抿了抿嘴,他随手拨开了那名天兵扔来的长枪,长尾卷起,猛地朝上边一弹,将身子往这眼小水潭中跃进…… 第0128章 幻影 “大堂姐你出手好狠啊!” 摩昂嘴角带血,作为覆海的关照对象,除了覆海之外,战圈之中,就属他要伤的最重了。 “这么拼命的将那只小鱼仔子送出去,他该不会是你的相好吧。” 摩昂调笑。 “啧啧,也不知道那小鱼仔子有什么手段,竟然能让我心高气傲的大堂姐……不对,是小弟失言了,一处墓穴,又是孤男寡女,有此地利天时,没准你们都已经……啧啧……不过,我的大堂姐你的眼光可是真不怎样,他这可是就要逃了哟,啧啧,可怜你还这样子,在拼了命的为他……” 摩昂摇着头,试图用言语来动摇覆海的心智。 后者沉默着不言,甚至连神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招招式式稳定而又凶狠,每一下都全奔向摩昂的要害。 …… 终于要离开了…… 逃出去! 敖睺的身子跃起,但才刚腾到一半,他的身子僵住了,最近的头顶距离那片倒悬的小池已经不足一寸,猛地,他一偏身子,朝着旁边全力扑去,让开了小池。 恐怖! 大恐怖! 方才,就在敖睺将要钻进这小池中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只毛发倒竖的斑斓花豹,血口贲张,那森森凛凛的气息,让人绝望而又恐惧! 这是一下急转。 待到身形再稳定下来的时候,敖睺发现自己已经背对着小池了,而这么一耽搁,那名方才离他最近的天兵也终于赶了过来。 长枪已经在方才甩了出。 小兵没有犹豫,单手抡拳便朝着敖睺砸了过来。 咻! 金色的法力激荡,衬着金甲,威风凛凛。 “砰!” 敖睺挥拳,反手便是一拳打了出去,不出意外,在双拳相交的一瞬,这天兵的身子一触即溃,打着横分了出去。 身在空中,小兵张嘴喷血。 然后,和他的将军一样,眼看着这小兵便也不活了。 但他的牺牲却是值得的,有了这一下的阻拦,剩下的,他的袍泽们终于也赶了上来。 该死! 敖睺阴沉着脸,看着面前那扑来的十几道影子,他知道,再想走已是不可能了,匆匆的转头,他只来得及又看了小池。 眼神一闪。 不见了! 果然,视野中那只花豹不见了,无影无踪,消失的了无痕迹。 就仿佛方才只是眼花一样。 眼花? 怎么可能! 他毕竟也是堂堂的元神境界,又怎么可能眼花,十成十的可能,方才所见到的只是幻影,是有人故意拦了他一下! 脑中念头电转。 敖睺转头,狠狠的看了眼远处正和覆海纠缠在一起的王灵官和摩昂一眼,在他想来,场中也只有这一人一龙有这等手段了。 刷! 刷!刷! 十几柄长枪刺来,金色的法力纵横交错. 这些天兵们所修炼的都是天庭统一的制式功法,法力源出一脉,出手的动作整齐划一,看起来几乎所有人都是一模一样。 “……” 敖睺又使劲眯了眯眼,体内内丹滴溜溜的一转,妖气便在身前化成一只青色的大手。 这十几柄长枪尽皆揽住了。 “喝啊!” 一声低喝,妖气猛地一炸。 金枪四下里乱飞! 敖睺一挺身,便杀入了人流之中,鲜血淋漓着飞溅,同属元神境界,但已他此时的底蕴,沿途遇到的天兵,没有一个是他一合之敌! “结阵!” 耳畔一声低沉的声音响起。 敖睺信手将面前的最后一名天兵斩杀,他抬头,然后便看到密密麻麻的九百多名天兵,在一名穿着和他刚刚杀死的天将有些相似的副将的指挥下,排好了阵势。 他被团团围在了中央。 敖睺的心慢慢往下沉,到了此刻,他真正是插翅难逃了! …… “想走……倒真是挺硬的心肠,人家女孩子还在为你打生打死,你倒也是真的好意……嘶!” 层层灰雾中,七彩的泥沼蠕动着,申公豹使劲吸了一下鼻子,脸色又是一白,他轻笑着,眸光略微扫了扫覆海,便转向了敖睺所在的方位,嘴角擎出戏谑。“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你还是暂时先留一留吧!” 骨碌碌的,申公豹眼珠一转,眼神忽闪着,也不知又打起了什么鬼主意。 …… 打从战斗一开始,王灵官便一直沉默着。 “他没走,又回来了!” 蓦地,他眼神忽的一闪,开口道。 摩昂情报的不准,让他心里也多含着几分愤怒,故而他出手间,虽然威力依旧惊人,但这一回比之最开始却少了几分尽心。 激战中,他竟还有闲暇的心神分散它顾。 覆海不言,硬受了身后的一掌,掌中冰剑直刺,白色的妖气灌注着,剑影扫向摩昂。 刷! 摩昂身形闪烁,往后急退,让开了大半的剑意,却还是被一缕剑光扫到了胸膛,身上又添了一丝伤口。 “天尊!” 似是焦急,又似是催促,摩昂唤了王灵官一声,他重重的喘息着,唯恐再受到伤害,身子一转,又往一侧让了一点。 这一让,所处的方位便恰好时敖睺现在的位置。 覆海的眼神紧随着摩昂,眼角的余光,终于看见敖睺了,后者正奋力一击将身侧的最后一名天兵的胸膛打穿,不易察觉的,她的眼神像是略微起伏了一下。 “哼!” 王灵官怒哼一声,摩昂狼狈的样子映入了眼睛,他心中的怒火稍稍消去了一些。 面色稍霁。 “结阵!” 王灵官下令道。 “呼!” 长长的,摩昂终于松了一口气。 因为覆海一刻不停的追杀,他的全幅心神几乎都寄托在了后者的身上,覆海眼皮微动的那一刹那,别人察觉不到,他却感觉到了。 回头,旋即便见到敖睺陷入了重重包围。 “啧啧!” 摩昂又笑了。 “我的好姐姐,是小弟方才失言,我这位新姐夫是条好汉,您果然有眼光,看来不仅仅是你舍不得他,他也舍不下你啊,只是可惜,啧啧……” 摩昂轻轻摇了摇头。 “只是可惜,他这一回来,姐姐你一番苦心可就付诸流水了,不过能做一对同命鸳鸯,死在一处,便是死了你们也该是快乐的!” “找死!” 覆海的眼神阴沉沉的,她盯着摩昂,眼底的杀机愈发的汹涌! “大堂姐,你最好态度好一点,别忘了,你们死了,收尸的可是我这个当弟弟的,我若是一个不高兴,你们可就别想再葬在一处了!” 摩昂嗤笑。 第0129章 绝境 刷! 覆海身形电闪,又朝着摩昂扑去,但这一次她未能像之前一般遂愿了,一袭火红的衣袍拦在她身前,王灵官开始认真了。 法力注身。 六名伪天仙境界的天将在一旁协助,再加上覆海早已重伤缠身。 只一下,她便被拦住了。 “要死的是你!” 摩昂狞笑,见到这一幕,他不再犹豫,掌中长枪一摆,便也飞身而至,跟着加入了站圈。 乱血飞扬! …… 上千名军士。 敖睺被团团围在了中央。 跑不掉了。 他自己心里知道。 转身。 不远处那刚刚被他杀死的天将横尸在一旁。 敖睺游了过去。 见他游来,那一侧方位的天兵们,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但敖睺却没有理会,他在那天将的尸体旁停下,单手握住了插在一旁的那杆金枪。 呛! 伴着轻响,金色的光华一闪。 敖睺已持枪在手! …… 两下里交战。 敖睺很是吃力,他一人独战千名天兵,那员副将接过了天将的指挥,上千名天兵将法力全数汇集在他的身上。 凭着汹涌澎湃的法力压制,他将敖睺打的节节败退。 而这,还是因为这员副将方才亲眼见过了敖睺一脚活踢死了天将,知道敖睺肉身强悍非比寻常,不敢欺身太过的缘故。 敖睺败像已露。 覆海比他还要惨。 两名天仙,再加上六名伪天仙,处在这样的围攻中,每一秒她的身上都会有新的伤痕多出来,人形早就已经维持不住了。 她又化成了蛟龙本相。 一条庞大的恶蛟在水中翻覆着,利爪四下里横扫,连连的怒吼声响彻。但慢慢的,声音却还是在那越来越重的伤势中,低落了下来…… 终于—— “吼!” 一声像是解脱又像是不甘的声音响起,覆海圆睁着的那一双竖瞳黯淡了下去,血口张了张,庞大的蛟躯从空中坠了下来。 坚持不住了…… …… “呛!” 金甲副将一枪刺来,敖睺横枪便想要遮挡,但他的反应速到却跟不上对方,双枪交错而过,眼看着身上便要多出一道伤口。 哼! 敖睺咬牙,他忽的不敢不顾,朝前踏了一步。 这一步,便欺近了金甲副将,将双方的距离拉到不足一丈,后者不敢怠慢,金枪只在敖睺擦了一下,便紧急的撤了回去,不敢趁时机加大战果。 双方的距离又拉开了。 就在这时—— 嘭! 忽的,一股澎湃的法力从正上方压下,敖睺闷哼了一声,经不住这法力的压迫,脊骨一下便弯了下来,他赶紧将掌中枪拄在地上,这才止住了膝盖下弯的趋势。 浩大,恐怖…… 敖睺大张着嘴,仅仅只是这法力的压迫,便让他动弹不得了。 刷! 一只黑色龙元组成的大手抓来,一把将敖睺捞在掌心。 空间变幻。 下一刻,当敖睺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捉回了海眼中央。三千天兵在侧,摩昂一手提着敖睺的领子,嘴角噙着冷冷的笑意。 “大堂姐!” 摩昂冷冷的唤道,在他说话的当口,水底那横卧着的庞大蛟躯忽的一阵模糊,沉重的伤势再维持不住本相,蛟躯开始飞快的缩小。 幻化。 一瞬间,覆海便又退化回了人类的模样。 “砰!” 摩昂一陡手,便将敖睺丢了出去,在地上骨碌碌的滚了两滚,终于,去势被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挡住了。 敖睺抬起头来。 是覆海。 两妖被扔在了一锅。 就在敖睺抬头的刹那,覆海也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女妖的眸中忽的闪过了一丝复杂。 敖睺的眼神却是平平静静的,尽管心里一万个不想死去,但在围住的那一刹那,他就知道,今日恐怕是很难逃掉了,已经有了思想准备。 “嗒嗒!” 脚步声响起,摩昂走了过来,忽的又一摆手。 妖气纵横间,敖睺的身子身不由己的又飞了起来,他区区元神境界的法力,在堂堂天仙面前,有和没有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 摩昂单手掐住了敖睺的脖子。 “咳……咳咳!” “咳咳咳!” 立刻,敖睺便大声咳嗽了起来。 “大堂姐!” 摩昂提着敖睺,眼神斜觑着覆海,嘴角,戏谑的笑意勾出。他手上掐的不轻也不重,是既能让敖睺感觉到痛苦,又不至于一下子窒息死去的程度。 “想不到,我也有能看到你这样的一天,您说,我是直接将这小鱼仔子掐死呢,还是应该像你当年那样,先一剑一剑的削去他的四肢,最后再割断他的喉咙?” “嗯?” 覆海不言,她倔强的抬着头,那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摩昂,似乎是瞥了一眼敖睺。 “随你!” 她咬牙,声音中全是恨意。 …… 当年。 那还是在黄河。 请柬遍发了四海,为的是西海龙太子迎娶黄河水君次女的大事。 那一日,摩昂花红喜服迎上了他的新娘。 虽然并非是青梅竹马,但定下婚约前,两龙也交往了过百年,彼此心意相投,摩昂对这个新娘子也很是满意。 然而—— 浊浪涛涛,就在就在迎亲的那一日,覆海来了。 她的恨,并不止于北海,四海龙族,全是她报复的对象。 三百迎亲龙卫,包括摩昂九弟,西海龙王第九子,以及黄河水君上下满门,皆被屠戮,血水染红了黄河的浊浪! 当这摩昂的面,覆海削去了新娘子的四肢,最后才斩下了她的头颅。 摩昂仓皇而逃,仅以身免…… …… 往事历历在目。 但此刻,摩昂话说出口,感到的却不仅仅只是心头的痛苦。 还有快意! “大堂姐,我是真的没想到,像你这样的冷血,竟然也会有男妖看上。” 摩昂的眼神在敖睺的脸上一扫,笑的畅快。 “不过这样也好,不这样的话……”他低声道,“我怎么可能有机会,把当年你对我做的那些全部淘换回来呢……” “彻彻底底!” “好了!” 一旁,见着摩昂这幅歇斯底里的模样,王灵官皱了皱眉头。这几日相处,摩昂处处耍着滑头,所说的话又都是虚头巴脑的,没有一句是真的,若不是碍于天命,他早就离开了。此刻见着大局已定,摩昂却还在忙着在泄私愤,他不由的更为不满,出言催促道。 “太子殿下不要再玩闹了,还请速速出手,将这两个妖孽了解掉,此番天兵伤亡不小,本座得上天向玉皇请罪呢。” “容不得耽搁了!” 第0130章 暴起 语气中十分不耐。 “天尊稍后,摩昂这就动手!” 摩昂道,王灵官看不上他,他又何尝喜欢王灵官,但此刻形式比人强,便是心中有再多的不爽,也只能闭着嘴往肚子里吞了。 答应后。 摩昂狠狠的又扫了覆海一眼,手上用力。 一寸寸的,指节开始收紧。 他没有一下子就掐断敖睺的脖子,显然,便是王灵官发话了,他也不打算让敖睺死的太痛快。 不易察觉的,王灵官的眉头蹙了蹙,但这一回,他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了。 “你……很好……很好!” 覆海死死的盯着摩昂,牙齿咬紧。 “我当然很好,而且会一直好下去,但大堂姐你却是好不了了,等我料理完你这个小情人,马上就送你上路!” 摩昂狞笑着,指节的缩动,缓慢而又沉重。 “嗯……唔唔……” 敖睺的挣扎从刚开始的剧烈,慢慢的变得无力,窒息的感觉充斥在脑袋里,便连灵魂都开始发起胀来,像是即将被吹爆的气球。 真是…… 无妄之灾啊,没想到,死……死竟然也要死的这么痛苦敖睺的嘴角抽了抽,窒息的感觉往上淹没,某一刻,猛地,眼珠忽的往上一翻。 身子,再不动了…… “嗯,怎么这么快?” 摩昂皱了皱眉眉头,而另一边,眼睁睁看着的覆海,却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动手吧!” 王灵官催促道。 “砰!” 摩昂信手将敖睺的躯体丢了出去,然后抬脚,一步一步朝着覆海走过去。 “大堂姐,不要着急,我现在就来了结你!” “嗒嗒!” 脚步声缓慢而又清脆。 …… 没有人注意到,无声无息间,一缕浅浅的灰气已在不知道什么时候飘了过来。 轻轻一卷…… …… 白色。 死后的世界是怎么样的?神魂俱灭之后,还会有什么东西留存下么? 站在一片白色的空荡中,敖睺四下里的看着,怔怔的出着神。 “嗨,道友!” 耳畔,忽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这片空间里,竟然不止有他一个人。 敖睺转头,身后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道友,我在这啊!” 声音又响起,敖睺正要移开眼神,却见到突兀的虚无里多出了一片云彩,一片灰色的云彩,灰云慢悠悠的飘过来。 又一阵变幻。 敖睺睁大眼看着,这云彩变幻着,终于一只小小的和狸猫一般大小的豹子成型了。 “道友,你想就这样的死掉么?” 云彩构成的豹子道,他做出了个伸舌头舔嘴角的动作,那张虚幻的脸孔上,全是蛊惑…… …… “你……” 覆海咬牙,似是还想要说些什么,蓦地,却忽然闭了嘴,无声无息的那一缕灰气没入了她的躯体。 “嗒嗒!” 摩昂走到近前,掌中枪滴溜溜一转,便被倒提到起来。 狠狠扎下! 覆海抬头,她黯淡的眼眸中,忽然光芒一闪,就在枪尖刺落的时候,诡异的,她的嘴角忽然轻轻勾了一下。 下一刻…… “吼!” 妖气灌注,一颗青色的狰狞蛟首忽然在覆海身前浮现,这么近的距离,摩昂根本就来不及躲闪,他只来得及将准备刺下的长枪横起。 “砰!” 沉重的撞击。 摩昂的身子翻滚着,倒飞了出去。 “蹬!蹬!蹬!” 落地之后,摩昂双脚连蹬,一连退了十好几步,这才终于重又稳住了身形,但不可避免的却还是一死鲜血自嘴角逸了出来。 “去死!” 覆海嘶吼。 “嗯?” 这一下变故,兔起鹘落。 王灵官并那六名天将,猛地紧张了起来,想也不想,他们身形掠动,便朝着覆海扑来,人还未到,各色的法力交织已先一步袭来! “吼!” 狰狞的兽吼。 在那一缕灰气的激发下,原本已改萎靡的妖体,又生生的被榨出了几分力量,覆海的身形又开始变化,猛一下开始膨胀! 蛟兽张开。 对身侧那纷至沓来的各种攻击,覆海不顾,一口咬向了摩昂! “哗!” 庞大的蛟体带动了水域,又是一阵暗流涌动。 一瞬间纷乱…… 而就在这时,一旁那本该已经“死去”了的敖睺,忽然猛的一下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无比,哪里有丝毫手上的样子? “哗!” 一个翻身,想也不想…… 不。 并不是不想,而是已经在脑海中有过了千百次的演练。 敖睺长尾一摆,身上的妖力被催发到了极致,趁着这一刻的慌乱,他头也不回的,身子一转,便朝着数里外游去。 那里,层层的灰雾缭绕着,赫然便是关着申公豹的所在。 ——这处海眼里的另一个禁区。 几名天兵挡到了眼前,敖睺眼露杀机,他毫不犹豫的伸手一拨,身上庞大的巨力涌出,便将他们弄死,速度没有丝毫的减慢。 近了…… 更近了…… “啊……唔……” 身后一声惨呼响起,接着是呜咽,只短短的一刹,骚动便又平息了。 “还有一个,别让他跑了!” 危险的声音传入耳孔,随之而来便是如芒在背的危险感觉,敖睺不管,他只是闷着头的往前冲! 到了! 两片灰雾分开,敖睺一头扎了进去。 而几乎就在同一刻—— “砰!” 一声水响,身后那一道几乎已经要抓到他的法力撞在了灰雾上,猛烈的撞击中,大片的白色泡泡从水底升起。 只差一点点! …… “跑了一个!” 水底,摩昂重重的啐了一口,没想到最后一刻,他竟阴沟里翻了船,明明覆海已经伤到了这一步,竟还是给她逮到机会又给自己来了一下。 胸口上火辣辣的疼,那是刚刚被蛟首撞到了。 覆海软绵绵的倒在地上,庞大的蛟躯又开始缩小了,当人形再显出时,模样则是更为凄惨,刚刚那一下暴起,固然让她多打到了摩昂一下,却也让她多承受了几下王灵官和那几名天将的攻击。 仓促之下全力的攻击。 “噗!” 覆海张嘴,她的脸色诡异的胀红,气血上涌,却忽的又猛一张口,一大口血喷了出来,而随着这一口鲜血喷出,猛地她的脸色又白了下去。 第0131章 公豹(上) 灰气里是一片蒙蒙的空间,里面没有一滴的水,仿佛是另一重的时空,敖睺的眼神闪了闪,身上妖气流转,鱼尾自然的又切成了人腿。 很像。 四下里的场景,和方才昏迷中所见的幻影几乎是一模一样,唯一的差异只在色彩上,白色变成了灰色。 敖睺抬腿往里走。 但才刚刚走了两步,他的脚步便又顿了下来。 又犹豫了一会。 “呼!” 敖睺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眼神也随之变成了坚定。 而随着这一念涌动,面前的灰气便也发生了变化,层层的,这些灰气分开了,又有新的气体往上升,托在脚下,一条长长的不知道通往何处的曲折的小径出现了。 往里走。 一步一步…… “嗒!” 似乎是走了很远,又似乎只走了短短一瞬。 敖睺顿下了脚步。 小径已经走到了尽头。 灰幕也似乎只剩最后一层了,朦朦胧胧的隔着,另一面的景象,模模糊糊的,但应该是有人或者妖躲在另一边,绰绰的,七彩的光晕隔着灰幕闪动着,衬出一道干巴巴的人影。 “道友见谅,非是贫道待客礼数不周,只是这禁制乃原始天尊所下,以贫道之力,让道友走到这里,已是用尽全力了。” 灰幕后声音传了过来。 “你……” 敖睺的眼神又闪了闪。 “道友能够都走到这里,难道还不相信贫道?” 申公豹嗤笑。 “方才梦中所见,不是道友说想要逃出去、活下去的么,贫道已经助了道友一臂之力,让道友逃了出来,怎么如今心愿得成,站在了这里道友反倒还迟疑了起来?” “非是迟疑,”敖睺的眼神又闪了闪,“只是前辈言道已助我得成了心愿,”顿了顿,敖睺接着道,“诚然,在前辈这里确实暂时是安全的,但外面依旧群敌环伺,又怎么能说是逃出了?” “妙!哈哈!得寸而后又欲进尺,道友之心性,果真是……大妙!哈哈!贫道果然没有看走眼。” 申公豹大笑。 “妙不可言!” “道友言之有理!” 笑声收敛,申公豹接着道。 “只是这尽皆是一饮一啄,有因便有果,换言之,想要有所得,便得有所出,我帮道友于死境中暂时脱身,已经是表明了诚意,再往下,道友所求的那些,贫道是也办到,只是,待到事成之后,倒也是不是也该给贫道一些东西全此因果呢?” 果然。 天上没有白落的馅饼。 敖睺心下里了然,他方才所言也只不过是出言略微试探,此刻,得到这样的答复,他心里反倒是略微安定了一点。 “你想要什么?” 敖睺道。 “不多……嘶!” 光幕后的那道人影像是歪了歪脖子,深吸了一口气,但这吸气的声音,在敖睺听来,却倍感别扭。 “道友也看到了,我如今深陷在这囹吾之中,就如同道友想要在死境中求活一样,贫道所求的,也只不过就是从这一处牢笼中挣脱。” “……刚刚你说,这处禁制是原始天尊布下?” 敖睺静默的听着,蓦地,忽的开口问道。 声音有些奇怪。 “哈哈……” 申公豹笑着,“道友贫道条件都还没开出来呢,你这就已经开始忙着讲价了,啧啧,这样可不算是地道啊。” 北海海眼……原始天尊……还有……还有之前在他几乎就要闯出去的时候,突然出现在眼前,挡住了去路的豹子虚影…… 一直以来,敖睺都以为那虚影是摩昂或者王灵官留下的,但现在再想来,或许…… 敖睺使劲抿了抿嘴,忽的,他像是一下子想明白了什么。 申公豹! 早该想到的,在这北海海眼里,除了化龙池之外,竟还有一处秘境。 除了是关押申公豹的所在之外,还能是什么? “那你……前辈,需要我做些什么?” 牙根一下咬紧,敖睺强忍住,慢慢的他呼出一口气,身体重新放松了,开口问道。 “简单的很……嘶!” 申公豹又吸了一口气。 “道友方才也说了,这禁制乃是元神天尊所下,被困在这里,想要全身而退是没可能的了,道友只要能助我元神逃出一二便够了。” “我该如何助你?” 敖睺问道。 “其实元神逸散一两丝出去,以贫道的法力,本也不难,但在这海眼之中,纵是逸散了出去,也会很快消散,逃出元神,这一点用不着道友帮忙,道友只需要,放开心神封禁,让我这一丝元神可以暂时在道友的肉躯中容身躲避,待到离开之后,我自会另寻一具新的肉身夺舍,如此你我便两清了,” 申公豹说道,声音不徐也不缓,不急也不燥。 “确实是很简单。” 像是沉吟了一会敖睺缓缓道。 “不过,心神和识海乃是灵魂本源最不容外物侵染的地方,这……” “放心,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在你识海之中恋栈不去,我在入你识海之前,自会先发出心魔大誓,以全你我的约定。” 申公豹蛊惑道,言语间诚意拳拳。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敖睺像是沉吟了一下,忽的展颜一笑。 “道友同意了,果然够爽快,哈哈,贫道没有看错人,那……我们这便开始,放心,只要一丝元神入得道友肉躯,道友脱身之事,便不止是自己的事了,毕竟贫道也在道友的肉躯里啊!” 申公豹笑着,便是在此刻,他的语气也没有丝毫的急躁,只表现出了恰如其分的欣喜,各种情绪都拿捏的不多不少,刚刚好。 “我说的是前辈的主意不错,心魔大誓,唔……” 敖睺沉吟着。 “不如这样,由我来发下誓言如何,是这样,外面天兵上万,没有一个能入前辈之眼,便是暂时容纳肉身的器皿,这么多年来,也只有晚辈一人入了前辈的眼,想来前辈对肉身的要求应该是不低的。“ ”这样,您先送晚辈离开,再给出所需肉躯的各项条件,晚辈发誓,离开之后,在有生之年,一定会为前辈寻得一具完美契合的肉身!” 第0132章 公豹(下) “这样如何?” 敖睺轻笑着。 申公豹一下沉默了。 见状,敖睺嘴角挑起的弧度越发的高了,高高的翘着,锋利如刀尖。 “前辈想的,恐怕是夺舍我吧!” “果然是骗不过你!”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了起来。 “既然你识破了,那再多说,也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申公豹道。 “这样,我先来挑明。” “不是夺舍么?也没什么挑明不挑明的了,被夺舍,还不如直接被杀死,这样吧,申前辈,你撤去禁制,我直接离开便是了。” 敖睺道。 “申前辈……” 申公豹像是苦笑了一笑。 “我就说,怎么这么简单一下子就被识破,纵使言语中还有漏洞,也不应该啊,没想到是身份被识破了,果然,太过名声在外,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小子!”申公豹道,“没什么禁制不禁制的,你想要离开,只管转身往外走便是,这里和外面的时间流速不一样,你出去外面应该才刚刚之过了一瞬,说不定赶巧了,你还能正撞上要杀你的那一下妖气攻击呢。” “告辞!” 敖睺使劲一咬牙,他颊肉像是抽了抽,转身便向外走去。 一步,一步…… 身后静悄悄的,始终那一句“道友请留步”都没有传来。 “嗒!” 最后一步落地,脚踩在地上,或许是因为没有脚踏实地的缘故,敖睺只觉得脚下轻飘飘的,慢慢的他艰涩转身,复又看向了那片灰幕。 刷! 光影一转,刹那间,移形换影,他又站到了刚刚的位置。 “不走了?” 申公豹的声音传来,没有嘲笑,只有智珠在握的深沉。 “看来你自己心里也知道,在这海眼之中,除了我,没有其他任何人可以帮助你。” 敖睺不言。 他实在是太不想死了。 这一回合,终究还是全面落入了下风。 “换个条件吧,”敖睺沉声道,“你也该知道,被夺舍,我是绝不可能同意的。” 这种感觉真是极其不好,明明知道眼前这家伙,就是害的自己逃不脱的罪魁祸首,但却没有办法,想要离开,却还是得向他低头。 “不换!” 申公豹道,语气坚定。 “呼!” 长长的,敖睺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眼眸像是透过灰雾,看见了里面。 “那就是没得谈了。” 话毕,再没有丝毫犹豫的必要了,敖睺转身,沿着方才走过的路径,大步朝外走去。 “道友请留步!”这一回,那一句申公豹的口头语,终于在身后响了起来,“先听我把话说完,再做决定,可否?” 脚步一顿。 “还有什么好说的?” 敖喉道,身形变幻,他又回到了原地。 灰雾卷集着,一只和之前梦境中一般无二的豹子成型了。 “自然有。” 申公豹一笑,豹子形状的虚体勾嘴一笑。 “既然你留了下来,就说你明你是真的不想死,你有所需,我有所求,我们之间自然就有了谈下去的空间。” “但你要的却是我的命!” 敖喉道,说着,他又想起申公豹当时挡住自己去路的那一幕,终于,忍不住他毫不掩饰的表现出了咬牙切齿。 “其实并不一定要你的命。” 豹子虚影露出齿一笑,到了这一步,他已经大概能够窥出敖睺的虚实了,胜券在握。 “我说过,我的目的只是逃出去,你的性命于我,有什么意义?” “你不是要夺舍?” 敖睺道,他眼神微微闪烁,有些惊疑不定。 “也不能说是夺舍吧,”申公豹古怪一笑,“若只是单纯的需要一个肉身,我便不会和你说这许多了,我要的是你的甘心和顺从,也就是……灵魂的融合!” 申公豹到道。 “你想要的是我的灵魂!” 敖睺的眼神陡然一缩! “这阵法记住的不仅只是我的肉身还有我魂魄的气息,所以我需要一点改变。” 申公豹接着道。 “再没有什么能比融合别的魂魄能够改变自己的本质的了……” 一字一句,敖睺沉声道。 “没错!你的灵智偏向于我,万中无一,被囚了这么多年,你是我遇到过的最佳选择!” 申公豹道。 融合,这是比夺舍更恐怖的事情,一旦融合之后,于申公豹而言自然是没有大碍,他法力浩瀚,神魂宽广,这种融合于他而言,就相当于是往大海里掺入了一瓢水。 海还是海。 但被掺进去的那瓢水,在掺和过后,还会是原本的水么? “你以为,我会答应?” 敖睺嘴角勾起,眼底里是更深层次的绝望,他嘴角勾起,看着面前的豹子虚影,嘲讽般的一笑。 “先别着急着拒绝!”申公豹道,语气中充满了自信,“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先听我说,我相信,过一会你会改变主意的。” “哦?” 敖睺哂笑,不置可否。 “你既知道贫道,那想必,也知道我是因为什么被关在这儿的吧。” 申公豹道。 敖睺并不回答,只是静静的听着,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当年封神一役,从头至尾皆是我在挑拨,如此大的过错,事后,他却只是草草的将我封禁,却没有将我杀死,你可知为何?” 申公豹得意一笑,笑声中有得意,也有愤恨。 “不是他不想杀我,而是他不能也不敢杀我!其实他原本是准备杀掉我的,但你知道,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是谁出来阻止的么?是鸿钧,是已经身合了天道的道祖鸿钧!哈哈!” 申公豹猖狂的笑着。 “不只是原始,就连鸿钧也不敢杀我!因为……” 见敖睺始终沉默着,申公豹忽的偏头看了过来,明明只是虚化哦雾气所组成的影子,在他扭头的那一瞬,敖睺却分明看到,眼瞳中,紫色的光晕猛地流转了出来! 邪意妖冶! 这眼神撼动心扉,一眼之下,敖睺竟觉得自己的心神,忽然猛地震动了起来。 这是怎样的一种魔力,引动心神竟至于斯! 明明此刻他已然是心若死灰了啊! 紫色的眼神淡去,豹子的虚影又笑了笑。 “因为我是魔,魔祖陨后,这世上的最后一个天魔!” 第0133章 蛊惑 “原始极重跟脚,弟子之中多为人族,黄龙以龙族之身尚且被他嫌弃,我不过花豹成精,他又为何要收我为徒?” “既然收了徒,为何又对我不理不问,极尽冷淡?” “我不明白,只是心里的怨愤与日俱增,直到那一日,脑海里前尘苏醒,我终于明白了,原来前世我乃是天魔王波旬,我身来便是魔身,而原始他收我为弟子,也并不是像他当时说的那样是因为我天资纵横,其实就只是为了假师徒之名,将我带在身边,好方便看管罢了!” “他是圣人,道祖鸿钧合道之后,三界最尊贵的存在之一,他很强,圣人一念,三界无所不搜!但我是谁啊,我是魔!” “既然我想了,他又怎么看的住我!” “魔念一起,三界纵横!” 敖睺静静地听着,这是三界的秘辛,只掌握在极少数的大能者手中。 三界中至今都无数的仙神在疑惑,要知道,在当初封神之时,申公豹不过一介小小的真仙境界修士,以如此低弱的法力,他竟能蛊惑得那许多大能送死。 很难想象。 但天魔转世,这等跟脚,却让事情变得合理了起来。 魔者,最擅长的本就是玩弄人心, 这是无数仙神们都不知到的秘密,如今有幸听闻,敖睺的神色却是平平淡淡的,没有任何的起伏。也是,眼看着命就要没了,便是知道的再多又有何用? “所以?” 敖睺看着申公豹不置可否。 “魔者一念,千变万化……嘶!” 申公豹着道。 “我闲话是稍多了一点,但这些话也并不是毫无意义的,你知道我们魔的修炼方式么?” “道门修炼讲究纯粹,精简唯一,有成之士,无不清心寡淡,甚至自身的七情六欲都会一一删减,嘶!真不知道,那样活着,纵是法力参天了,又有何乐趣?” “我魔道则不同,我魔道修行,讲究的是包容,天地万物,无不可包,纷复繁繁,千变万化!我得本就生于天地,又为何要摒弃外物,该当将它们尽数纳于己身,这才是正道!” “所以你的包容,融合是……” 敖睺眼神一闪,他有些懂了。 “你明白了,哈哈!”申公豹欢欣一笑,“果然,不愧是灵智与我相近,真正是一点就透啊!” 脸色一正,申公豹接着道。 “没错,就如你所想的那样,你我之间的融合,说吞噬其实并不准确,因为在融合之后,你什么也都不会改变,原本属于你的,记忆依旧还是记忆,情感也依旧还是情感,什么都没有变。”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改变的话,那就只是改变了一点本源……”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重要的是,你依然还是你,思维依旧,情感依旧,作为一个生命,最重要的不正是这些么,和这些相比,本源真的一点也不重要!” 敖睺不言,他咬紧了牙,嘴唇紧紧的抿住。 见状,申公豹又是一笑,现在那灰雾构成的豹子虚影脸上的笑诡异而又神秘。 “魔化万千,每一念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都有独立的思维,知道了我的来历,对于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如此,应当可解你最后的一点后顾之忧了吧!” “你……” 敖睺的牙咬的愈发的紧了,终于,还是忍不住,腹中积蓄了许久愤怒,倾泻了出来。 “好,很好,你正是很好,几次三番的设计害我,终于到了这一步,你一定很得意吧!” “道友说笑了。” 申公豹笑了一下,他刻意没有隐藏自己出手的痕迹,为的就是这一刻,透过敖睺情绪的表露,更好的窥见他 内心的想法。 见到敖睺发怒,他心里终于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一个惯常会隐藏自己情绪的妖,若不是已经绝望,且内心开始动摇,又怎会违背自己一贯的做法? 这怒火,是最后的一次倾泻,之后么…… 虚化豹影深情不动,但灰色的光幕后,申公豹本体的嘴角却毫不掩饰的勾了起来。 得意一笑! 终于,要成功了! 天晓得,为了这即将到来的成功他做了多少。 若只是寻常的规划念头倒也无需这般麻烦,但他想要的是融合,保存原本一切灵智的融合,这就需要在对方心甘情愿的情况下,才能归化。 从初见时申公豹便一眼相中了敖睺的元神起,便开始设计。 苦心孤诣的设计出一男一女两妖独处的时光,又先后多次造出暧昧,不动声色的瓦解双方互有的杀心。 为的是什么? 为的就是让这鲤鱼精多上一层男女之情的牵挂。 温柔乡,英雄塚! 当一颗心有了爱情的羁绊,缝隙便被打开了,如此方才能有乘虚而入的时机! 申公豹是此中的好手。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寡男寡女,尤其是女方还是处在重伤无力的状态,这般情况,不说是**,也该郎情妾意情愫渐生的啊,可…… 如今,那女妖看起来倒是有了几分动摇,但眼前这鲤鱼精的心肠却真似是铁石做的一般,冰冷坚硬! 若非是他在最后窥出了这鲤鱼精的几分底细,此一番倒真可能是功亏一篑了。 “凡人界有句话说得好,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道友自己不也是这样么?” 申公豹道。 “我如今面临的和道友当时的局面,是何等的相近,这些,我相信道友是能够想明白的,况且……” 申公豹说着,又是一笑。 “况且事到如今,这些事情再提,除了徒增我们彼此的间隙,也起不到什么其他的作用,道友现在更应该考虑的,其实该是我的提议啊!” “怎么样,这桩交易其实很公正的,于我,可以重获自由,于道友可以继续的活下去。其实只要思维和意识还是和以前一样,用何种的模样和状态生存,又有什么区别呢?” 灰雾组成的豹子微笑着,声音里充满了蛊惑。 “要知道决定生命本身的从来就不是那些所谓的本质啊!” 第0134章 玄功 “我看的出来,你还有还有未了的事,还有牵挂的人,这些东西,你放心,统统都不会忘记,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只有活着,活下去,这一切才能再有机会往下续啊!” “只要你我何为一体,你便可以分享我的力量,不灭金仙境界的力量,顷刻间,你便是是这三界内有数的强者。“ ”而且没有人能够灭杀我们。” “知道原始为什么不敢杀我么?因为天道不允许,天道之下,三千道路,每一条都需要有践行者,我是魔道最后的硕果,只要一日没有新的天魔诞生,我便是永恒的!” ”只要你我相融,这永恒不灭的生命你也可以享有!” 申公豹的声音轻轻的,慢悠悠的,在这片灰色的空间中,拉长回响着,极尽诱惑! “有了力量,有了永恒无尽的生命,心里那些小小的遗憾还算什么,还能有什么事情,不是这两样东西可以轻易解决的?哦,对了!” 说着,灰色雾气组成的豹头又笑了一下,他忽的一挥手,一角的灰色光幕被擦去,变得透明,就像是隔着一层玻璃,外面的场景显现了。 覆海躺在地上,她身上白色的衣袍已经被鲜血染红了,面色漠然着不凡一眼,任凭摩昂狞笑着,将长枪狠狠的插进她的手心,再拔出—— 鲜血飞扬…… 王灵官站在一旁,这一回他没有阻止,冷眼观瞧…… “还有外面这个天仙境界的小美人。” 申公豹接着道。 “瞧她这幅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多让人心疼啊,如果你这个时候出去,再以无敌的姿态将那些杂碎们横扫掉又会怎样?” “前面那么多的铺垫,再有这最后一下,啧啧……” 申公豹说着,一脸暧昧的看向了敖睺。 “不需要再犹豫了,如此有百利而无一害的选择,无论是于你还是于我,都是最佳的!” 最佳的? “融合之后,纵使能保持记忆的完整,作为分魂存在,但你作为主魂,恐怕我也将受到你的控制吧。” 敖睺沉默着,良久,他轻轻道。 “不会。” 申公豹轻叹了口气。 “看来你还是没有完全听懂魔道的奥秘,包容,融合之后,你和我都只是一具分魂而已,我们彼此独立,只同属于一个共同的根源,除此之外便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集了。” “根源?” 敖睺眯起了眼睛。 “不错!” 申公豹道。 “根源就是主干,我们都只是枝叶,打个比方,如今我是唯一的分魂,那么我便和这主干一起组成一个整体,我便是这主干,这主干就是我!可一旦你我融合了,情况就不一样了,类比来看,就是这主干长出了新的枝芽,有了两个方向,我们都可以抽取主干中的力量,但却又都有充分的自由,彼此不干涉的任意朝外发展!老实说……” 申公豹像是叹了一口气。 “若非是被困在这里无法出来,万不得已,我一个独享这力量不知道有多快活,又怎么会再找一个意识来与我共享这力量呢?” 敖睺默然。 不论如何这些,都只是申公豹自己说说的,到底事实是怎样,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见到敖睺又不说话了,灰幕后,申公豹的本体眼皮抽了抽,像是啐了一口。 呸! 还真是难对付! “刷!” 一朵灰气飘动来到敖睺的身前。 “我说的话很好验证,是真是假,你自己一试便知,虽然你我还没有融合,但你的灵智偏向于我,感应一下却是可以的。” 敖睺伸出手,但就在将要接触到灰云的刹那,他又迟疑了。 “放心,我废了这么多唇舌劝你,你应该知道,只要你不点头,我便拿你无法,太多的担忧,是多余的!” 申公豹似乎完全读懂了他,依着心意,话语声响起。 敖睺脸颊抽了两下,终于还是将手指贴了上去。 冰冷……黑暗…… 亲近…… 灵魂在跳跃,似乎一下子便活跃了有好几倍,只刹那间,便有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便涌上了心头,说不清道不明,但敖睺却一下便知道了。 申公豹说的那一切都是真的。 灰幕后,申公豹的嘴角勾起,他说的确实都是真的,只有真话才能够取信于人,但真话的后面—— 没错,确实是有各自的意识,互不相扰,但互不相干,并不代表不能…… 事实上,每一个魔在诞出生之初都是有无数的念头一同出世的,他们彼此独立,又相互厮杀,一直到诞出最强的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吞噬掉其他所有。 直到此刻,才能算是一个魔真正的长成! 令出一源,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生命,否则混乱,便是再强大,又有什么意义? 答应吧。 答应之后,待我脱离这牢笼,再吃了你。 呵呵呵呵…… 冷酷,在心底的最深处,悄悄的暗藏…… …… 确实是真的。 敖睺松开手,神色间有些复杂。 而见到这表情,申公豹便知道,自己的目的将要得逞了。 “你让我再好好想想……” 敖睺道,声音低沉而又苍白,泛着无力。 “好。” 申公豹答应。 到了这一刻,大局已定。 敖睺轻轻点了点头,盘膝在这灰色的空间中做倒,如同入定一般的闭上了眼睛。 …… 同意…… 同意? 同意。 同意! …… 不然还能怎么办? 那些未了的事,那张…… 那张还想要再见的容颜,只要同意了,顷刻间便能有金仙之力,到那时趁着观音不在,觅的一个空隙,闯进珞珈山不过是翻掌之事。 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得的? 想来也是可笑,当初费劲了心思才从莲池里逃出,去追寻什么所谓的自由,但等到逃出来了,却又发现,没有她区区的自由又算的了什么? 寡淡无味。 当时好不容易挣脱了莲池那个牢笼,如今,却又要再一次亲手将自己套进另外一个牢笼里,这个名叫“根源”的牢笼里。 兜兜转转,又回了原地。 那这出来一场,为的又究竟是什么? 敖睺紧闭着眼,他嘴角勾起。 又笑了。 苦笑。 …… 下一刻—— 体内妖气忽然疯狂的转动了起来,那一篇已经看过很多遍,却迟疑着没有改修的法诀在脑海里掠过,这一次,终于再不犹豫了。 也再没有丝毫犹豫的余地了—— “大品天仙决!” 第0135章 转修 再见了…… 在无法见了…… 阖起的眼睑下,眼珠像是骨碌碌转了一下,而体内的法力却没丝毫的迟滞,已按照预定的轨迹开始流转起来,奇经八脉,再修成人生之后,体内经络的分布已经是与人类一般无二了。 大品天仙诀! 这是世间一等一的法门,但流传的却是极广,各大道脉的书阁之中都有收录,但他们却罕少会让门下的子弟修炼这玄功。 原因无它。 也有些好笑,这正篇流传甚广,辅助的法门各大道门竟罕有收录。 非是不想,实在不能。 天罡地煞之变! 这是只在三清嫡脉口耳相传的神奇法诀,被三家视为禁脔,关于法诀的内容,便是连三清支脉也不知道只言片语,而在外自然就更是无有流传了。 它比正篇更为珍贵。 千百年来,此诀还无人修成,只有姊妹篇**玄功,为玉鼎真人弟子杨戬修成。 大品天仙诀,对修行的起始条件极高,需得完美凝丹,再加上元神境界的修为。 但于各门而言,完美凝丹虽然珍贵,但却也并非是遇不见,千年以降,门中总会出现那么几个,而于完美凝丹而言,元神境界则只是个笑话了,能够完美凝丹又岂会修不到元神? 千万年来,也曾有人尝试着,在没有变化之法辅佐的情况下,修炼过这妙法。 但…… 修是可以修,随之而来的劫却是…… 此玄功太过逆天。 修成之日,修者可以已天仙之身,得享金仙之玄妙,有违天数。 故而再修到仙境之后,会经历三灾。 由元神入得真仙,当过雷灾,此灾不是天庭劈下的小雷,而是天地降下的紫雷,一共三道,一雷之下,大部分的修者便灰灰了,能够扛过三道,淌过这第一关,成功入门者,百不存一。 再往后,由真仙入得天仙,再得一节,为火灾。 而在火劫之下…… 那些修炼过此功的,纵使在雷劫中侥幸逃得一次,这一阵中无一幸免…… 至于最后的风灾,自此功问世以来,还从未有人修到过,但在大品天仙决中有记载,天仙极致,当过风灾,三灾锻体而过,虽不是金仙,却也可肉躯永固。 融一丝不灭之真意。 真意。 所谓真意,便是一条被感悟到极致后,剥去所有外在,最里面的真实含义。当一个天仙,感悟一条法则到极致,领会了真意,那么他就是金仙了。 大品天仙诀可以让人在没有领悟的情况下,便融合真意,这便是它的逆天之处! 而有所得,必有所处。 想要得到这些,三灾便是交换。 躲得过寿与天齐,躲不过灰飞烟灭! 劫可躲,灾难逃。 除了天罡地煞之变,可迷惑天机,躲避过三灾外,这世间再无第二种可以躲灾法门。 劫好过,灾难逃。 大品天仙诀,其名字优雅,但内里却实是酷烈无比,一旦开始了修炼,便再不会有回头路,他会赋予修行者,极快的修行速度,勇猛精进,通常修炼者,只要区区数百年便可以进阶。 若只是单纯进阶,当然所有修者都是梦寐以求的,可是,随着修为一同还要到来的还有“灾”啊…… 若是停下不修了呢? 雷灾一过,便是仙体,仙人可享长生,纵是修行停滞了,做一个真仙也可逍遥天地了。 不行! 玄功不成,灾便不断! 你若一意精进还好,总还有一丝生机,若是停滞……曾经也有修者这样做过,然而换来的确是……三百 年期满,灾祸来临! 要么功成,要么道消! 没有第三条路! 但话又说回来了。 大品天仙决之所以逆天,法力倒还好次要的,其根本还是肉躯,灾躲过了,没有了三灾磨炼,肉躯还能融合进那一丝不灭真意? 而没有了这不灭真意,大品天仙决又能够被称之为大成么? 作为一部从未被人修成过的法诀,这一切,无人可以知晓。 只有唯一对象可供参考。 杨戬靠变化之术修成了**玄功,诚然其法力之高绝,远超了一般的天仙巅峰,但比起金仙来,他似乎还差了许多的火候…… …… 法力在体内流淌,沿着大品天仙决的路径,很快敖睺体内祖龙经的法力便被层层削去了,然后一丝丝的融于肉身,本就坚固的肉身愈发坚硬。 第一层的法诀顷刻成型,然后层层转化,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第五层…… 一直到第六层,有着原本的法力做底子,顷刻之间,敖睺便修到了大品天仙诀第六层,对应着祖龙经元神境界的层次。 体内的法力变得稀薄了。 祖龙经本就已经世间难寻的法诀,大品天仙诀却比它还要来的更珍贵。 法力经过转化,虽然变少了了,但却被大大精炼了。 而多余剔出的那些也没有浪费,统统融进肉躯,肌肉、经络和骨骼。此刻,若是再提肉身的强度,比起片刻之前,起码已强出了两倍有余。 敖睺睁眼。 起身。 强化过的肉躯一时还无法完全适应,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周生骨节“咯咯”作响。 “嗯?” 灰幕后,申公豹轻吭了一声,他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顶级法诀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那就是隐蔽,方才法力在体内流转,但在没有特意探查之下,申公豹一时大意,竟然没有发觉。 “你……” 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沉着在握了,带上了一丝惊疑。到底是金仙大佬,一旦用心起来,敖睺此刻的状态自然便再瞒不过申公豹一丝了。 “你快要突破了?” 好好的,他又做了什么,修为突然飙了这么一大截。 有变数! 该死! 灰墓后,申公豹咬牙。 “没错。” 敖睺道,他的声音轻轻的,眼瞳中没有任何的神采,晦暗无光,他看着申公豹忽的,咧了咧嘴,似乎是想要笑。 “不管怎样,还是应该先谢过道友,给了我这样一个安全的所在,让我能够不被外物打扰,安静重修。” 话语落,敖睺踏前一步! 第0136章 不回头 “咯吱!咯吱!” 骨节响着。 肉躯还是那具肉躯,妖气也还是那些妖气,在经过这一番精简,再度提升了一些之后,敖睺能够感觉到,自己那原本距离元神巅峰还有些距离的修为已经彻底圆满了。 元神圆满 只差一次度灾,便可真仙成就! 敖睺抿了抿嘴,面上古井无波。 早在转修之前,这些就已经是能够有所预料的了。 已经做出决定了? 决定了。 后悔么? 或许吧,但到了此刻,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大品天仙诀》! 要么功成,要么身死! 而自己做出的这选择,为的却不是搏那有万一可能的功成,而是为了—— 死? 思绪在脑中流转,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嘴角勾勒出天真调皮,眼底不时闪过的忧郁芳华。 很奇怪,竟很少有属于自己的记忆闪过。 脑子里,全部都是她。 敖睺的嘴角勾起,又笑了。 本心啊,本心…… 既然装的全是她,那当时又为什么非要离开呢? 让彼此受到伤害和煎熬? 任性? 自私? 还是被那最开始数不尽的寂寞迷住了眼睛? 或许都有吧. 但现在想来,这些个情绪统统都不见了,唯一仅存的只有后悔,和遗憾。 如果当初没有选择离开。 如果现在还在莲池之中,两妖相对着日夜相伴……想来,那真是再幸福不过的事了。 如果…… 没有如果! 只有后果! 既然当初做了那样的决定,那么如今就只能选择偿还。 弥补? 覆水难收,破镜又岂能再重圆? 任凭再多的花言巧语,都改变不了这事实。 当初已经错过一次了。 利用了她对菩萨的忠诚,利用了她对自己的感情,让她为自己那所谓的“自由”做出了牺牲,其实所打出的这幌子,细纠起来真是荒诞而又可笑。 如今又要用同样的手段了么? 这一回,连自己也选择出卖了? 出卖这因为她的牺牲才得以保全的自己? “你也感受过,应当知道我没有说谎,这般优渥的条件,你为何还要选择拒绝。” 灰幕后,申公豹脸色阴沉着,尝试着做最后的努力。 “我可以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只要你点头,想想看,力量,权势,女人,这些东西你立刻就都能拥有,想象你那些还没做的事,想想……” 申公豹的声音顿了一下。 “想想珞珈山……” 敖睺的眼神猛地波动了一下。 “你竟然知道?” 她涩声道。 “你有什么不答应的理由,来吧,和我合为一体,这金仙境界的力量你将和我共享!到那时候,只要你想,什么都是你的!” 申公豹的声音高亢而又饱满,充满了煽动里。 “什么都是我的?” 敖睺的声音有些奇怪,他嘴角裂了咧,同样古怪的笑了下,声音很轻。 “确实,很诱惑,但可惜啊,什么都是我的……就唯有我自己不再是我自己了!” “怎么会,胡说八道!” “思维,意识,融合之后,你什么都不会有改变啊!” 申公豹还在争取。 什么都不会改变么? 的确,这些常人以为的“本质”是都还会保留下去,如果一切顺利,除了生命的状态改变了一些之外,确实什么都还是和以前一样,但—— 连自己都可以背弃,这样的自己还能算是自己么? “也许吧……” 敖睺没有争辩,又笑了笑。 “咯吱!” 身后最后一声响,在妖气流转顺畅之后,肉躯中暴涨的力量,也被驯服了。 “呼!” 敖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又踏前一步,灰幕后的申公豹身形隐藏着,他便直直的看着那只灰雾构成的花豹。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真正认清了我自己,那么接下来……你屡次乱我心智,又好几次阻我,让我陷在这必死之境,这笔账,我得先向你,讨还一下了。” “喝!” 敖睺嘴角勾起,笑的残酷而又古怪,他低喝一声,体内那刚刚抵达元神圆满的法力,开始飞快流转起来。 “咔嚓!” 一声凡耳可闻的破碎声,像是一只瓶子被打破了。 破的是敖睺的境界! 刹那间,如山呼海啸一般,四周的水灵之气疯狂涌动着,朝着敖睺的肉躯汇来,他嘴角含笑,任凭着这股力量灌入躯体。 强大肉躯的作用,在这一展露无遗。 任凭这些灵气涌入的再狂暴,敖睺的身子都像是一块屹着的礁石一般。 巍然不动。 破镜? 灰幕之后,眼见着这一幕,申公豹先是略微疑惑,但下一刻,当那狂暴无比的灵气潮汐映入眼帘之后,他像是忽的明白了什么,脸色猛然变了。 不好! “这……” “这是……天禁功法,你竟敢……你不要命了!” 天禁功法。 世间所有的法诀,都需要遵循着天道的本质,修者按之循序渐进的修炼,待到元神之后,便会由司职雷电的雷公和电母持法器降下雷劫。 由天庭代天道执照升仙之劫。 唯有一种功法是例外。 天禁。 故名思议,便是天道禁止的功法。 在它们的本质之中,多多少少的都有些违拗天道奥义之处,这干扰了天地的秩序,故而每当有人修有所成,天道便会感应,降下灾来。 《大品天仙诀》,可以让人以天仙之身,便掌握只有金仙才能领会的真意,这已不仅仅是干扰了秩序,已经可以说是冒犯了天道了。 天威煌煌! 在凡人眼中,仙神刚刚在上,但于天道而言,所谓也不外如是,纵是三界至尊,也不过只是它扶起来的傀儡,天威岂容轻犯? “你……你是想要……你疯了!” 申公豹恨声道。 刷! 最后一丝灵气注入体内,敖睺不言语,他闭着眼睛,感受着身体里的变化了,不一样了,全都不同了,身体里每一点妖气都活跃着,不再像以前那样的死板。 生机灼灼。 眼睛睁开,两朵青色的精芒闪出。 截然不同的境界,一瞬之间,普通凡人奋斗一生想要达成的目标,便成就了。 仙境。 此时此刻,敖睺赫然已抵达到了真仙境界。 放在外面,也可被群妖尊称一句大王了。 第0137章 前奏 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间便黑了下来。 黑云压城。 云层低垂着,几乎就已经要挨到海面了。 龙宫正殿里,西海龙王正襟危坐,一旁是深深弯腰的龟相。 正耳语着在说着什么。 “嗯?” 蓦地,忽然有一股威压传了来,庞大厚重,竟让连身为龙王的他,都感觉到了一丝心悸。 天劫? 龙王直起了身来,冲着鬼相摆一摆手。 立刻,后者便识趣的闭上了嘴巴,微微退后一步,垂手听令。 “去,将龙宫的防护大阵打开来。” 龙王道。 “是。” 龟相答应一声,垂手,慢慢退了下去。 北海的阵盘一向由北海龙王亲掌,此刻他不在北海,要想开启大阵,就只能由龟相去启用预备的应激阵法了。 “今天是最后一天,是哪一个龙裔?竟然赶在这个时候渡劫,提前连个招呼也不打,四弟的这班龙子龙孙哪,真是……不对,不是天劫,这是……” 看着龟相离开的背影,西海龙王喃喃着,脸色微有些阴沉,但说着,他却忽然猛地闭上了嘴巴,脸色变了又变,终于闪出了一丝惊骇 “天谴!” …… 海眼。 “逃了。” 摩昂的眼神凶狠,忽的一笑。 “大堂姐你现在很得意吧,但你以为那鲤鱼崽子逃的掉?入了分水将军的灰雾,哼哼……很快他就会后悔没有痛快的死在我的手上!” “刷!” 掌中枪又扬了起来。 “不过,他这一走,我心里还是很不爽快啊!” “夺!” 长枪狠狠刺下,将覆海的左手整个洞穿! 覆海的身子一颤,默不作声。 “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你不还是很凶的么?” 摩昂将长枪抽出,立刻,覆海的手上便出现了一个清晰的血洞。 鲜血泊泊,伤势一直勾连进魂魄…… 覆海躺在地上,身子又是一颤,但随即便又静默,她眼神晦涩,两只眼珠子动也不动一片死寂。 “不愧是大堂姐,真能忍啊,不愧是连自己龙骨都能狠下心来抽掉的妖,说起来龙骨……” 摩昂嘴角勾起,轻轻一笑,跟着,手上乌光一闪,一根莹白的龙骨便现在了掌心。 “你的龙骨应该是在我这儿,没错,是这个,那你身上的那根……哦,我明白了!” 摩昂做恍然大悟状。 “难怪……难怪啊,大堂姐眯费劲了心思想要进入这龙墓,啧啧,原来除了母女情深之外,还有这样的小心思………” “摩昂!” 覆海的脸上终于有表情了,她那焦虑距的双瞳猛地变得凶狠,咬牙切齿。 “母物女承,倒也确实是很合理,可是啊,大堂姐,有些东西不在了,那就让它不在好了,干嘛还玩再多添麻烦呢?来,我帮你!” 摩昂说着,假笑着弯下腰,他一手托起覆海的脑袋,另一只手则摸索朝着覆海的后颈摸了过去。 “唔,在这!” 摩昂眼神发亮,手掌上黑色的龙元缠绕着,猛一用力,一节白生生的脊骨便被他抽了出来! “唔……啊!” 覆海面颊抽搐着,面对这抽骨之痛,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惨呼了出来! 一旁,王灵官的眼神闪了闪,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方才,摩昂又被覆海伤了一次,眼下怒火正炽。 若是他此刻再度阻止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势必会彻底的得罪这未来的西海龙王。 神仙之间也是有规则的。 倒也谈不上什么怕不怕的。 只是为了一个必死的妖怪,说上一次也就罢了,第二次,尤其还是眼前这种情况,确实是有些得不偿失了。 一念至此,王灵官不理会,他转身微微的扭过头去。 …… “嗡!” 灰沉沉的天幕下,从北海上空,一个硕大的光罩缓缓升起,倒扣在水面上,湛青碧绿。 雷声不鸣。 低垂的云层中丝丝的电光缭绕着,慢慢融合,忽闪着。 恐怖的气机在酝酿。 压力渐大。 龙宫里的那些水族们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先是莫名的烦躁,然后慢慢的随着压力的递增,情绪开始变得惊恐。 水晶宫内一片惶惶! “去,将所有的龙子龙孙都召来大殿!” 西海龙王脸色阴沉着下令道。 “轰隆!” 一声巨响。沉默了这么许久,雷神终于响了起来。 而伴着这雷声,从那片乌云里,一道白到刺目的炽白光华闪了出来! 空间被撕裂了。 这道白光一闪便逝! …… “哗!” 整座龙宫都是猛地一晃,正殿里龙王眼前的杯盏落在了地上。 鲜红的酒液涌出。 龙王的身子也跟着一颤,他低头看着那在地上蜿蜒崎岖的鲜红色酒业。 脸颊绷紧了。 “果然,是下面出了意外么,这样大的动静……” 西海龙王使劲咬了咬牙。 “我儿,你可一定不能有事啊!” …… 刚扭过头…… 蓦地,王灵官的脸色忽然能的变了。 一股心悸的感觉涌上心头。 “不好!” 想也不想,王灵官的身子便猛的动了,体内法力法力疯狂流转着,直往出口的水潭处冲去。 “砰!” 一声爆响,水潭处,青色和火红两种颜色猛地炸开。 王灵官的身形从爆炸中冲出,又生生止住。 该死! 王灵官脸色难看。 “禁制结界……” 王灵官不愧天仙中最顶级的存在,在天谴来临之前,他到底还是窥出了一丝不妙。 反应也不可谓不快。 但身处在这海眼之内,和外面多了一层空间的阻隔,危险来临的感觉被迟滞了。 他的心血来潮,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结界已经成型。 除非雷灾过去,否则,这海眼内所有的生命,一个也别想出去! 下一刻—— 雷劫降临了。 极其突兀的,一条拇指粗细的小小闪电凭空而现。 …… “天谴……” 王灵官的脸颊使劲抽了抽。 空中,那条小小的电光微一停顿,像是在计算人数,然后,猛地一下子炸开了,分成千丝万缕。 炽白的光芒! 视野全部被填充了! …… “来了!” 灰幕内,敖睺的嘴角勾出冷笑,他站直了身子。 “咔!” 猛然一声巨响。 敖睺头顶上,那片堆积着的灰雾一下子炸开,两道细密如丝线的电光一下子钻进。 径往下打来! 第0138章 第一道 “唔……” 电光入体,敖睺闷哼了一声,他只觉的身上的筋肉微微一麻,旋便没有了感觉。 雷灾九层,第一道所蕴的的伤害本就是最少的,且雷灾主要针对的便是肉躯。而敖睺如今最强的恰也是肉体,虽然他的修为只是刚刚才突破到真仙,但单以肉躯论,诸般奇遇之后,他躯体的强度已是丝毫不逊色于一般的天仙。 这第一道雷劫竟然没有对他造成伤害。 “咔!” 另一边,就没有意外了。 电光刚劈落,申公豹的那一道灰雾分身应声而灭。 敖睺静立不动。 “哗!” 一大股的海水涌进,却是头顶上,在那片灰幕告破之后,灰雾再封锁不了空间了。 “你以为这样就能伤的了本座?” 灰幕后,申公豹本尊的声音传出。 “这场雷灾,或许能全要了外面那群家伙的命,但与我而言。” 顿了顿,申公豹不屑的冷笑了一声。 “便是九雷落尽,最多我也就只是一个轻伤!” 又是一声笑。 “而你呢,为了我受的这一点伤,你需要付出的,却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小命!” 敖睺不言。 付出小命? 是啊,这很有可能。 但—— 那又如何? 是,我知道伤不了你多少,也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会死。 不。 不是可能,而是死定了,就算扛过了这一次,还有下次,总会有扛不住的时候,咳至少我是一直自由的,便是到最后死掉了,至少,这死亡也是我自己选择的,而你…… 敖睺没有说话,他眼神轻蔑而又不屑。 你却只能在这里被继续的禁锢下去,就这样一直着,年年岁岁没有尽头…… 坐在这牢笼里眼巴巴的等待,然后在等待里空虚,再慢慢凋零光期待,一点一点的腐烂,直到最后,变成一滩恶臭的腐烂泥巴! 敖睺双腿一摆,在水中自然便切成了鱼尾,鱼尾一摆,沿着水涌进来的方向,他的身子朝上掠去。 自始至终,敖睺再没有看申公豹躲藏的灰幕一眼。 失败了。 灰幕后,申公豹咬紧了牙,眼神阴翳。 可恶! 眼底里种种的情绪交织着,终于还是有一抹颓然流露了出来…… …… 电光遍洒。 一丝电光打在了王灵官的身上。 虽然白光填充了视野,让视野短暂失明,但灵觉还在,以王灵官的修为,他能清晰感觉到,飞向自己的这一缕电光的轨迹。 第一重雷灾,以他的修为而言,还是不够看的。 若是想要躲,实在是轻松无比。 但王灵官却没有选择躲避,作为资深的天仙,他知道更多的秘辛。 天谴只能扛,不能躲! 天谴,天谴。 降下的这灾祸,是对你违逆天道的惩罚,若是你乖乖顺从接受,便也罢了。 若是还敢耍花招…… “咔嚓!” 这电光打在王灵官身上,他身子微微一震,旋便没事了。 但蓦地,王灵官的脸色却难看了起来,这第一道雷灾虽无法对他造成伤害,但以他的估算,这威力却已经足可以赶上成仙天劫的最后一道。 而成仙天劫,从第一道往后,威力都是翻倍着来的。 他从未经历过天谴。 但这却并不妨碍,他对天谴的揣度。 天谴,越往后威力递增的幅度,难道会比天劫低么? 这才只是第一道,往后还有整整八道啊! 躲不了,闪不开的八道! “该死!” 王灵官咬牙,脸色阴沉的可怕。 但事已至此,自身已被卷入了天谴的范围内,除了硬扛之外,他又还能有什么办法。 …… 天道渺渺,所谓芸芸众生都只不过是蝼蚁。 它降下惩罚的时候,才不会管冤有头债有主,只要是在禁制范围之内的,它都会无差别的攻击,什么无辜不无辜,既然你被框进了禁制,那便活该你倒霉! …… “噼啪!” 电光连闪,摩昂正挡在覆海的身前,一手握着她的龙骨,当雷灾降下的时候,他只觉眼前忽的一白,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随后,便是背后连续的两下雷击。 两下的雷击,一下是原本便要打向他的,另一下则是原本要打向覆海的,摩昂挡在覆海身前,却是连打向覆海的那一道电光,也一并身受了。 “唔……” 情不自禁的,摩昂闷哼了一声,他的面色微微一白,旋便又恢复了原状。 龙族本就以肉躯见长,他的修为又是天仙,因此虽受了两道灾雷,但于伤势而已,却只是加重了一点点,让摩昂真正色变的,是在挨了这两下之后,心里那清晰的心血来潮。 大危机! 原本,以摩昂的修为,他早就该感应到不对了,天仙对危险的那种预感,那种心血来潮,可不仅仅只是说说的。 便是修为比王灵官稍逊,在王灵官掠出的那一瞬,摩昂也该察觉了。 但那时,他一心都沉浸在报复覆海的快感中,心窍被暂时迷失了。 “天劫……” “不对,是天谴!” 该死! 骤然间,摩昂的脸色便整个的阴沉了下来,他狠狠的看了覆海一眼,牙根收紧,此时此刻,在这生死的危机前,他哪还顾得上报复。 小命都要不保了! “该死!” 从嗓子挤出这两个字,摩昂手上用力,他再顾不得戏谑玩弄了,猛一下便将覆海的龙骨抽出,然后飞起一脚将覆海整个踢了出去。 …… 王灵官知道天谴不可以躲,这满池的兵士们却不知道。 第一道雷灾,分散而又迟滞,来的又极为突兀。 下意识的,很多兵士都选择了躲闪。 他们躲开了,虽然修为只是元神,但他们身上披着的那层金甲,可不是平白无故就发下来的,他们每一个人,都经过了层层的遴选。 身为玉皇禁卫,无论是修为、资质还是战力。 每一名金甲天兵都是同境界中的佼佼者! 许多天兵竟真的躲开了。 而出乎预料,那些被躲开的电光,竟没有选择继续追踪,它们沿着原本行动的轨迹继续前进,一时间海水被击打的四处翻滚。 一片的浑浊。 “躲开了?” 有天兵惊喜。 他们没有看到,王灵官那骤然咬紧的牙关。 …… 第一道天雷终了。 白光散尽,水底骤然一清。 视野复明了。 许多底层的天兵面面相觑,他们已经躲过了第一道天雷,却连发生了什么事都还没有搞清楚。 第0139章 满池血 “唔……啊!” 身子在水中抛飞,覆海忍不住喊出来声来。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失去龙脊了,但这样的暴力却还是头一遭。 剧痛! 覆海紧咬着牙,嘴唇抿住,叫喊声忍住了,但身子那剧烈的战栗确是怎么也止不住。畏痛是所有生灵与生俱来的本能,不论你的精神处在何等状态,这一点都不会有任何的移差。 身子还在抛落。 又一次,视线被蒙蔽了。 更为炽烈的白光,覆海知道是第二道天雷就要来了。 要死了? 她身子震颤着,嘴巴咧了咧,表情似乎是在笑,但又好像不是。 要死了。 心里好像有些遗憾,有些不甘,像是有什么东西还没有了解透彻,但却又有些心安,种种心绪交织着,复杂到无法一一分辨。 其实,也无需要分辨了。 因为—— 就要死了啊…… 眼睑阖上。 …… 预料中的坠地并没有发生,该来的闪电也没有劈下来,在一片白光中,似乎是一双臂膀接住了自己,接着脸好像贴到了一个胸膛上。 温暖,宽厚。 …… 炽白的光芒一闪,视野旋即恢复了。 “你……” 覆海睁开了眼睛,神情有些复杂。不出意外,接住她的是那条鲤鱼精。大红色的袍服在水中扬着,那一双剑眉斜飞如鬓。 “为什么不逃?” 覆海道,她的眼神又片刻的踟躇,终究还是开口问道。 “逃不了。” 敖睺道,他没有注意到覆海的表情,神情阴沉而又冷淡。这是正常的表情,不论是谁,处在这般必死的田地,都很难笑的出来。 自灰幕冲出来之后,敖睺正看到覆海被摩昂抽出龙骨,然后丢出去的画面。 本来,他是不欲去接她的。 因为,接住了她便意味着需要连她的那一份天雷一并承受。 虽然在引来雷灾的时候,敖睺便抱有死志,但不到真的万不得已,又有谁真的愿意去死呢?尤其是第一道雷灾被那样轻易的接下了,他心里就更是不可避免的有了想法。 也许能扛过雷灾呢? 但一旦覆海,承受双倍的天雷,原本的可能就会变成绝不可能了! 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敖睺的预料。 天雷劈落,竟然没有没有打向覆海,而是直奔着她那根被摩昂抛出的龙脊去了。 龙脊才刚被抽出,上面的生机还很浓厚,再加上脊骨中蕴藏的法力,要远高于覆海此刻的本体,天雷有了这般错误的判断也就不奇怪了。 而这样的话,敖睺就没有什么犹豫的必要了。 毕竟,覆海的母亲对他有恩,没有天雷的威胁,接住覆海,并略微保护她一下,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 覆海张了张嘴,她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到底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最后她又将嘴巴闭上了,使劲的抿了抿嘴唇。 在这一刻,她脸颊上那刚毅的线条似乎不见了。 转成柔和…… …… “还来!” “怎么回事?” “是你们哪个在渡劫?” “这么多人,这不是在瞎弄么!” 乱七八糟的声音响起。 天兵们胡乱嚷嚷着,他们中大多数搞不清状况,见着这雷光,还以为是哪个袍泽在渡仙劫呢? 至于说畏惧,倒是并没有。 只是区区天劫而已。 他们都是元神境界里的佼佼者,法力比起一般同境界的修士,强了不知道有多少,这对于一般修士而言致命的关卡,于他们却并无姓命虞。 再者说,就算是扛不住 不是还可以躲么。 天劫三道,第一道已经过了,还剩下两道,怎么着也能混过去。 电光分化,第二道天雷降临了。 这一次,虽然视野依旧是被遮蔽着的,但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天兵都有了准备,早早的便将灵觉散了开来。感应中比起第一道电光,这第二道要粗了一倍不止,若是挨上说不得便要受伤。 但好在变粗了,但电光的速度却并没有提升多少。 身形闪烁,不少第一次躲开了的天兵,准备故伎重施了。 然而—— 刷! 在接近的那一瞬,猛然间电光的速度忽然快了有一倍不止,那些准备闪躲的兵士们傻眼了,这突然的一下加速,让他们猝不及防。 雷光径没入了法体! “刺啦!” 让人牙酸的电烤声响起。 大部分兵士自恃能躲过,都没有撑起防护,这一下猝不及防,挨了个结结实实,有几个倒霉的当场便被劈死了,但好在大多数兵士都还是扛了下来。 坑啊! 他们心里头暗骂,虽然没被劈死,但这一下却也是去了小半条命。 还有第三道雷劫。 再不敢怠慢了。 他们撑起护罩,又准备祭起法器,然而,真正的绝望,却在这时来临了。 “刺啦!” “刺啦!刺啦!” 连着三道电光劈来。 防护的法力一触便溃了,法器祭了却更没祭一样,雷光直穿过,径扑向本体。 第三道天劫? 怎么来的这么快,还是三道劫雷在一块? 这…… 念头在脑中转着,还未转完,生机却先一步消逝了。 死亡…… …… 他们没有看到,周围那些还幸存者的袍泽们眼中的惊骇。 这些雷光不属于第三道。 依然还是第二道。 那些在第一道雷灾中没有取巧的天兵们,只硬扛着挨了一下便结束了,而那些被连续劈了四下的,都是那些选择了取巧的。 天道渺渺,降下的雷灾是为了惩处。 不管你是不是被卷入的,若是一直老实受着,那便也就罢了,灾劫虽然残酷,却还是会有一线生机留存的,而那些耍小聪明的,却注定了十死无生…… 只这一下,场中的天兵,便去了九成,还活着的,只剩下一千不到了。 “……” 四下里静悄悄一片。 “这……不是天劫……” 一个天兵颤抖着开口,便连身子都开始轻轻的战栗了起来。 …… 人死了,尸体便再站不住了,陆陆续续的,那些死掉的天兵,开始横飘在了水中,被水一泡,焦黑的伤口处,血液开始慢慢的往外浸了。 丝丝缕缕朝着四下里扩散,缓慢却又不绝…… …… 血,满池…… …… 第0140章 尽殁 “是你!” 蓦地,一声咬牙切齿的喊声,打破了静寂。 在视线清明之前,摩昂的灵觉便捕捉到了一个声音,从灰幕里冲出,原本他以为是申公豹,还吓了一跳,当视野重新恢复,又可以看清之后,他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也是,申公豹被封为分水将军,周身的封禁都是元神天尊亲自布下,又怎么可能逃得出来。 随之而来的便是惊怒。 敖睺原本只是他并不放在眼中的小虫子,却没想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竟然引出了这般大的阵仗,而真正让摩昂感到惶恐的是。 在这阵仗里,他很可能失去小命! 雷灾主要针对的是肉身,摩昂有天仙修为,本体又是龙族,本来真仙境界的雷灾是难伤他性命的,但偏偏在天谴降下来之前,他却被覆海重伤了。 该死! 在方才挨第二道雷灾的时候,摩昂便感觉到自己的伤势略微加重了。 往后还有七道啊。 整整七道! 摩昂是真正的能感觉到,自己有可能会死! 该死! 他眼神阴沉沉的盯住了敖睺,后者正接住覆海,小心的将她安置在身后。 都是这对*男女! 这一刻,恐惧都化成了怒火,闷在心肺之中,熊熊的燃烧。 摩昂的牙齿紧紧咬住。 感应到有人在看自己,敖睺转过头来。 是摩昂。 刹那间,四目相对。 视线在水中相遇,一个是充满了愤怒,另一个则是平静中冷冷的阴沉。 刷! 炽白的光芒再一次亮起,对视被打断了。 无数电光乱飞。 水中新的惨叫声响起。 第三道天雷。 而等到视野再度恢复的时候,场中那还活着的上千名天兵中,又有一半死掉了,就算是还活着的那些,也没有一个可以再站起来的了。 一个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三轮雷过,天兵几乎就要殆尽了。 便连那些仙境的天将也开始有些支持不住了,身上的金色战甲已经被雷劈了七零八落了,嘴角带血,身上狼狈不堪,默契的,六名天将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苦涩。 “……” 摩昂牙根紧咬,受伤状态下,在过了第三道天雷之后,他的样子并不比那些天将们要好看多少,黑色的衣衫破碎了,头顶金冠零落,面从咬紧的牙关里,一丝鲜血渗了出来。 天仙都尚且如此,就遑论敖睺了。 他也受伤了,大红色的衣袍被斩断,脸色有些苍白,嘴角一丝血也挂了出来。 模样看起来最好的是王灵官。 他不愧是老牌的大神,法力雄浑,除了脸色微微有些泛白之外,外表竟没有太多的变化,但那一点的泛白也说明,他身上也开始有伤了。 “咔!” 第四道天雷。 不同于前三道,开始有雷声伴喝。 更加刺目的白光中,惨呼声连连响起。 再没有任何的侥幸了,在雷光降临的一瞬,所有那些还活着的天兵,都彻底绝望了。 没有反抗的气力了。 等着他们的只有—— 灰灰…… …… 白光退去…… …… “天……天谴!” 一名真仙境的天将咬牙道,他环视四周,满目是疮痍。 一具具死态各异的尸身映在视野中。 而他此刻的样子也好不了多少,四轮雷过,他此刻的样子极为凄惨,身上金色的战甲已经彻底零落了,焦黑的鲜血糊在嘴角。 朝身侧看了看。 其余的五名同僚,样子也都和他差不多。 “布阵?” 这名天将迟疑道。 “好。” 闻言,立刻有两名天将便答应了,剩余的三人中,二人紧咬着嘴唇,神情阴翳着不语,只有一人,眼神闪烁着,犹豫不决。 相对而言,那神情阴翳的两人,修为要稍稍高上一点,他们的身上的伤势也要略轻些。 “天尊?” 就在此刻,那名犹豫着的天将,忽然转过了头,朝着王灵官的方向唤道。 而听到他的声音,其余五名天将,都跟转过了头来。 这名天将自王灵官微末之时,便一直追随,场中,若是说谁有可能求得王灵官的庇护,那便只有此人了。 于所有人而言,这都是一线希望。 然而,希望很快便变成了绝望。 闻听这声音,王灵官的脸颊狠狠抽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还是颓然的叹息了一声,不敢看昔日部下的眼神,扭过了头去。 “哈!” 一声惨笑,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算我一个!” 这名天将道。 四道雷过,他很清楚自己抗不过第五道,与其就这样白白被雷劈死,倒不如最后再行险一搏,四人合力,固然落下天雷的威力会更大。 但活下来的希望,也许能多那么一丝呢? 只有将要死了,才能明白生命的宝贵。 为了能够多活,哪怕只有短短的片刻,多一道雷的功夫,怎么尝试也都是值得的。 “布阵……四象阵!” 四双八只眼睛看在一起,旋即低喝声同时响起,呈四象站位,四名天将两两面面相对着,法力狂涌而出,一面有着四灵虚影的护罩,凭空现在了他们的头顶。 “咔!” 第五道天雷劈下。 雷光和四灵所化的法力护罩相撞,四名天将都只觉浑身一震,下一刻,光罩便破碎了。劈下的天雷,像是有着计算一般。 阵法之下,他们的法力有了加成,超过了单体的四倍。 而这道雷电,同样也有增幅,不多不少,增加的威力,刚刚好与他们四人此刻所呈现的战力相对应。 “噗!” 四天将张嘴,鲜血喷出。 在血喷出的同一瞬间,他们的身子软软的歪倒,眼眸中生机不见了。 死了…… …… “唔……” “唔……” 那未参与布阵的两名天将闷哼了声,弯下腰来,嘴巴大大裂开着,鲜血像是不要钱一样从齿缝里涌出来,确如预料的一样。 他们又多熬了一道。 但以这种状态,到这里也是极限了。 下一步必死无疑! …… 就要…… 就要死了? 眼眸微抬,四名同僚的尸体映入了眼帘,血在浑浊的水中缓缓扩散。 两名天将移开目光,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里的无奈还有绝望,那是人心底所能溢出的最最深沉的绝望…… …… 就要死了啊…… …… 第0141章 将末 就要死了。 绝望啃噬着心灵,在短暂的对视之后,两名天将相互移开了眼眸。 恨! 心底新的情绪开始滋生了,绝望本就是各种负面情绪诞生的最好土壤。 都是你! 不约而同的转头,目光是同样的怨忿。 一名天将看向了王灵官。 另一个则看向了敖睺。 都是你。 都是你见死不救! 都是你。 都是你才会有这场丧命的劫难! 你是是罪魁祸首! “啊!” 看向敖睺的那名天将,忽然厉喝一声,眼瞳中胀出血红。 下一刻,身化流星,朝着敖睺的方向,他掠了出去。 身体里仅存的微弱生机在刹那间便狂暴的点燃,已经消耗的涓滴不剩的法力被从新滋养出来,在仇恨的驱使下,这一瞬间所爆发出来的力量,比平日里状态最好的时候都要强! “噗!” 另一边,敖睺的身子晃了晃,吐出了一口血。 天雷愈往后,威力便愈强,便是他肉身强横,坚持到此时,也不可避免的有了内伤。 “给我死来!” 伴着一声厉喝,天将的身子已扑到了近前,掌中长枪一抖,法力灌注在枪中,一抹璀璨的金光,在枪尖亮起,直刺向敖睺的心脏。 敖睺不为所动,强横的法力波动从那柄刺来的枪尖传来,他连躲也未躲。 甚至连头没有转一下。 “轰……隆隆!” 忽然,震耳欲聋的声音从天边传来,便是隔了空间也清晰可闻。 “咔嚓!” 笔直的,一道青紫色的天雷落下,劈在了那天将的身上。 枪尖在距离敖睺身体还有半丈的地方停住了,闪出的枪芒距离胸前的已经只有不到半尺的距离,那天将的身子晃了晃。 随即,在海水轻轻摇曳了一下之后,化作飞灰溶解了。 再没有任何痕迹…… 天谴。 天谴! 这是天道降下的惩罚,又岂容宵小从中作梗?敖睺可以死,但是现在,他唯一能有的死法,就只能是死在滚滚的雷霆之下! “咔……嚓!” 第六道天雷随之降落,由白转青,颜色变得柔和了,混在海水中,鲜亮而又美丽。 但威力一下翻了不止一倍。 “……” 那仅存的最后一名天兵,无声无声的死掉,他终究还是没敢对王灵官出手,场中只剩下王灵官、摩昂、敖睺和覆海四个了。 “噗!” 摩昂张嘴,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 而另一边,王灵官虽没有吐血,脸色却也是愈发的白了,就如同一张白纸般,惨惨的,十分吓人。 “唔……噗!” 最为凄惨的是敖睺,他修为最弱,硬扛到现在完全是凭借着肉身的强悍,此刻,吐出的血里已经带上了黑色,那是脏器已经开始破碎了。 “……” 状态最好的是覆海,雷霆都打在了她身前的那根龙骨上,尽管那根龙骨已布满了寸寸裂痕,她的本体反倒没有再进一步的受到伤害,看到敖睺这般模样,她的眼神使劲揪了揪。 “咔嚓!” 又一道天雷。 这第七道雷霆,已经是纯青了,混杂在海水里,速度极快,便是法眼也难以捕捉。 “噗!” 王灵官终于忍不住了,张嘴吐出一鲜血。 血气上行,这一口血吐出,他的脸色反倒是好上了一些。 “唔……噗!” 摩昂的吐出的血里,开始像刚才的敖睺一样带出黑色了,而敖睺,他同样狠狠的吐出了一口血,乌黑的血渍里,一块内脏的碎片被带了出来。 “竟然……你竟然让我伤到了如此地步……” 摩昂咬牙,他看向敖睺的眼神,凶狠而又恶毒。 “好,很好,是我小觑了你!” “已经是第七道雷了,你还能坚持么,我想第八道我应该是能够扛下来的,而你么……” 摩昂的眼神,落在敖睺吐出的那块内脏上,眼神阴沉的可怕,到了此刻,便是已他龙躯的强悍,所受的伤害有些也无法逆转了。 王灵官的眼神同样阴沉。 天谴。 本以为,这样一个小妖怪,就算能引来天谴,也扛不住几道便会死,但熟料一转眼,第八道雷就要来了,他哪来的这么强悍的肉身? 到了这一步,就算是能硬扛住第八道雷,他的法体也会承受不可逆转的损伤了。 而且…… 而且此来所率的那一万天兵还损失殆尽了,待到回天复命之时,该拿什么向玉皇交代,恐怕……这一遭贬职罚俸也是难免的了。 该死! 不过好在,马上就该结束了。 第八道天雷落下,那小妖,断不会再有生机了。 他一死,天谴便会跟着消散了。 “咔嚓!” 深青色的光芒掠下,一瞬间,和海水的蔚蓝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第八道天雷落下了。 电光一分为四,每一道,都有巴掌一般的粗细! 好强! 摩昂的瞳孔骤然一缩。 “喝啊!” 他厉喝一声,周身的法力磅礴而出,之前一直有所保留,为竟的全力,在这一刻统统宣泄的出去,不在留手,青色的天雷和黑色的法力在水中相遇。 剧烈的撞击…… “噗!” “噗!噗!” 摩昂连着张口,一连吐了好几口血,每一口内脏的碎片夹杂,伤势到了这一步,已经有损本源了,但不管怎么样,也都算是熬了下来。 “噗!” 王灵官也吐了一口血,血中带着黑丝。 到了这一步,便是以他的强悍,也无法避免的,内腑也还是受到了伤害。 一人一龙,两者在扛过天雷之后,近乎同时的转过了头,朝着敖睺所处的方位看去。 视野中,那一道红色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原本的地方,一条巴掌大的焦黑的鲤鱼,静静的躺在水中,已经现出了本相。 这鲤鱼的肚皮翻着,也是漆黑的,看起来,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呼!” 不约而同的,二者都松了一口气。 鲤鱼身后,覆海张了张嘴,明明是水身的物种,这一刻,她却忽然觉得自己的视野模糊了,一种悲伤开始在心房中盘踞。 先是一角,然后慢慢的扩大…… 扩散…… …… 直到全部占据…… …… 他…… 死了? 第0142章 终末 北海龙宫,正殿。 龙王阴沉着脸,坐在正殿主位上,下首是一干神色变换不定的龙子龙孙。 整个北海,凡是有些身份的,都已齐聚在了大殿中。 天威莫测。 低垂的乌云压迫着所有龙族的心,大殿里静悄悄的,却有不安的气氛在一刻不停的默默流淌着…… …… 不知过了多久。 像是只有一刻,却又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蓦地,眼前忽然一亮。 “结束了!” 龙王的神色猛地一振,抬眼,满天的乌云开始消散了。 从中间分开,一隙光明从空隙间穿过,一直沉到底,落入龙宫。 结束了? …… “死了。” 王灵官松了一口气,连续八道天雷,扛得辛苦,不过总算是到头了。 “唔……噗!” 摩昂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吐出了一口血。话虽然未出口,但他的眼眸中,却也有一丝放松闪了出来。不比王灵官,到了此刻,摩昂已是强弩之末,若是真的还有第九道雷落下,是生是死,还真是不好说。 他……死了? 覆海愣在原地。 往事一幕幕。 龙宫大殿,自己冒名顶替了水蛇精,那是初初见他,没有任何感觉。后来入了海眼,被他从幻境中“救”起,真正的接触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先是心里涌起了杀气,再然后,发现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杀机退去,转而便觉得他可以利用一二,却没想到小小的一个修为连仙境都没到的小妖,竟然是如此的奸猾。 一路到了化龙池底。 旋即便是大战,自己不敌王灵官和摩昂的联手,险些丧命。 再醒来,却发现,自己又被他救了。 龙墓里,十几个日夜的朝夕相对,那时只是一味的勾心斗角,交出黑鲤元神的那一次,更是让自己觉得他凶残冷酷,完完全全纯纯粹粹就是一只妖! 直到—— 直到最后的时限将要来临。 他一次次的阻止了自己的死亡,那时想来,他不然自己死,纯粹只是因为自己活着,对他更有利,确实,活着的自己也真的帮着他突出了天兵们的层层包围。 可他为什么没走? 真的是被天兵们拦住了? 若是真的被拦下的话,摩昂当时就不会是那般表情了…… 有那么一瞬,自己是真的不想死了。 幸好,再往后他忽然折身离去了,自己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似是有什么放下了,如果真这样结束,真的就到这为止,其实也不错。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忽然间又有天谴降了下来呢? 就在自己将死的那一刻。 自己不是想要死的么,可是为什么,现在心跳的这样厉害,这般的难受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 覆海张了张嘴,却只有嘴唇在嗫啜,嗓子似乎被堵住了,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呼……” 可耳畔,却分明有一声长长的吐息声响了起来。 怎么回事…… 猛地,覆海愣住了,她眼神直勾勾的盯在敖睺的身上,后者的腹部像是动了一下,嘴巴里一口长气吐了出来。 这是…… 时所有生灵临死前都会做的,吐出身体里最后的生气? 不! 他…… 覆海的嘴唇嗫啜的更加厉害了,身子在抖。 他…… 他还没死! …… 结束了…… 昂儿他们该出来了吧。 西海龙王转头,看向殿外,心底里一丝担忧敛去,却有另一丝的愁绪又跟着涌起,填补了空缺。 希望一切顺利,希望昂他…… 使劲的,西海龙王抿了抿嘴。 但就在这时,忽的,那刚刚撤开一点的黑色阴翳,又重新堆积了起来,阴影投在龙王的脸上,他脸上刚刚浮现出的那掺在在复杂中的期待僵住了。 怎…… 怎么回事? 不可置信的,龙王抬头。 灵觉穿透过水面。 然后,他又看见了。 那一片遮天蔽日的黑暗! …… “还没完!” 海眼,寂静中,忽然一道轻轻的话语声响起。 焦黑的鲤鱼,吐出一口气,尾巴想动,但却动不了,几乎是用尽了残存的所有力气,敖睺终于又翻过了身来。 “你……” 摩昂单膝跪在地上,嘴角挂着一缕黑血,闻言,他身子像是颤了颤,然后慢慢的抬起了头。 “……还没死?” 王灵官脸上的释然僵住了,顷刻间又被阴翳堆满。 “……” 覆海嘴唇嗫啜的更加厉害了。 敖睺使劲偏了偏头,看向了摩昂和王灵官。 痛么? 身上已经被麻痹和僵涩完全占据了,除了意识和那仅有的几条还在缓慢跳动的神经,这具身体,似乎已完全不属于自己了。 不痛。 因为已经快死了。 “你们苦苦逼迫,我拼却了这条命,至少也得看到最后吧。” 敖睺道,因为虚弱,声音四下里飘忽着,但他的眼神中,却全是平静。 死亡已经不可避免,躲不过去了。 既然鱼必死,那就来看看,网能够再破几条吧! “哼!” 王灵官冷哼。 摩昂却不再言语,他脸色铁青着,慢慢的也有绝望浮现了出来,他不像王灵官,还有着余力,拼命的底牌,方才的第八道天雷,便已竭尽了他的全力。 面对着更为强悍的第九道,又该拿什么来阻挡? …… 乌云压城。 略微顿了一下。 水晶宫里,龙王抬头,一片深青色的电光,遍布满了他的视野。 “咔嚓!” 天雷落下,像之前八道一样,穿梭了空间,但这一路却有余波,波及到了水晶宫。 雷光穿过禁制大阵,如若无物,远处的一座偏殿,被天雷擦着了一点,立刻便“哗啦啦”的塌了下来。 水晶做的墙面,玉柱撑得雕栏,顷刻间尽成了废墟。 “……” 正殿里,在这莫测天威之下,那些龙子龙孙们,有那些胆子小不成器的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 “咔嚓!” 最后一道天雷落下。 …… “我就要死了……” “竟然比你还快了一步,看到了,死,就是这么简单……” 敖睺最后看了覆海一眼,像是苦笑了一下,随即便转头,看向朝南边的方向。 …… 永别了。 这一回,是真的…… …… 没有任何的余地。 躲不开。 闪不掉。 要死了…… …… “……” 深青色的雷光布满整个瞳孔。 中间极深处,似乎是有一缕紫芒在微微的跳动…… 第0143章 尾声(本卷终) 死…… 要死…… 要死了…… 深青的颜色占据了全部的视野,脑子里是一片的空白,摩昂从没有想现在这般感觉到死亡是如此的接近。 就这么完了? 那些宏图…… 那些大志…… 甚至,连西海龙王的位置都还没来的及坐一下。 就要这么死了? 死在一个自己之前从没有放在眼中的小妖手里? 完了? 不甘! 不愿! 有太多太多的遗憾了! 不! 绝不! 拳头粗细的天雷打落,径劈向天灵盖! “啊!” 摩昂忽然仰头,大声的嘶吼了起来。 眸子里,野性的光芒闪出。 不能是在这! 我绝对不要死! 不要死! 摩昂眼神凶狠,他手掌探向后脑,在脖颈处猛地一拉。 “刺拉!” 金色的龙血奔涌而出,他竟一把将自己的龙脊抽了出来。 不要死! 绝不! “刷!” 刚抽出的龙脊被摩昂甩了出去,而失去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人形的样子也再维持不住了。 身躯开始退化了。 拉长,变大。 龙角开始萎缩,腹下的龙爪也开始消退。 短短时间里,他便从龙种退化成了蛟躯。 “咔擦!” 龙脊还在半空,噼啪做响的电光狠狠压下,下一刻,青华爆开,所有的一切都被笼住了…… …… 这是…… 紫霄神雷? 怎么…… 怎么会? 就算那小妖修炼了天禁功法,可他的修为却毕竟只是刚刚晋入天仙啊! 有天谴降下已经是很难得了。 怎么这最后一道天雷还是紫霄神雷呢? 怎么可能! 王灵官咬牙,神色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重。 紫霄神雷。 乃是天雷中威力最大的一种,便是只有那么一丝,也足以对金仙强者构成威胁了,至于灭杀天仙,更是只如探囊取物一般的轻易。 “喝啊!” 王灵官低声一喝,周生法力收敛,浑然如一,又猛地激发出去,在体表构出了一层火红色的护罩,眼神又闪了闪,他手掌一亮,一面乌黑的破铁片现在了他的掌心,铁片迎风便长,化成了一面残破盾牌,又在法力护罩之下,构出第二层防御。 王灵官的脸上显出肉痛。 这铁片虽然看起来平凡,但却内蕴的却全是精华,乃是他多年前,用尽全身珍宝,再加上一个绝大的人情才换得的。 当年巫妖一战,东皇身陨,其伴生之宝东皇钟也被一并击碎,这块铁片,便是东皇钟的一块碎片,可以毫不客气地说,这东西,乃是王灵官全身上下最珍贵之物了。 面对着这足以灭杀任何天仙的天雷,他再不敢有一丝的保留了。 “咔嚓!” 青色的雷光劈落,火红色的法力护罩与之僵持了一下。雷光中,那一缕紫电微微一闪,法力护罩旋即告破,脆弱的就仿佛一张纸。 雷光压下…… …… 躲? 躲不开…… 身子已经动也动不了了。 挡? 拿什么挡? 敖睺苦笑,仅存的意识在空间芥子里转了一下,芥子里,唯一可能有点用的,只有那一枚升仙令,哦,还有一块黑铁片。 那是几天前,他在大日天龙的嘴巴里找到的。 勉强操纵着这两样东西,让他们飘在头顶,托了鱼躯小巧的福,铁片和令牌,勉勉强强的倒也能将身体大概的遮挡一下。 只是,这样有什么用呢。 死亡,已经不可避免了,这最后的挣扎,可笑而又无力…… …… “咔嚓!” 和之前一样,劈向覆海的那道天雷,直奔着她那根龙脊而去了,只一下便将那根遍布了斑斑裂痕的龙脊劈成了粉碎,余雷消散…… 但覆海却恍若未觉,在雷光劈下了那一刻,她什么也不管,只是直直的看着敖睺的方向。 看着雷光落下。 看着天雷将敖睺的躯体完全淹没…… …… 雷光消散…… …… 血缓缓的在海水中扩散,红色的人血,金色的龙血,到处飘着的都是尸体。 四下里,静悄悄一片…… “咳!” “咳咳……噗!” 猛然间,角落里,忽然有咳嗽声传出,一个浑身焦黑的人影,蹒跚的站了起来,张嘴一大口黑色的鲜血吐了出来,还夹杂着片片碎了的内脏。 是王灵官。 凭借着那一块东皇钟碎片,再加上自身浑厚的法力,他到底是活了下来。 “过去了……噗!” 王灵官喃喃,又吐出来一口血,他脸上却显出劫后余生的释然。 “总算是……过去了……” 话语落,他再不愿在这里待下去,体内的法力已经空空如也了,王灵官捂着胸口,挥手放出一柄银梭,下一刻,身子便冲天而起。 飞快的离去。 …… 就在王灵官离开不久…… …… “哗!” 水中,忽然一角的碎石被掀开,狂笑着摩昂钻了出来。 “没死!哈哈!” “我摩昂没有死!” 摩昂转头,看向敖睺片刻前所处的方位,那里空荡荡的,已经什么都没有,不论是覆海还是敖睺,都不见了踪影。 应该是在天雷下灰飞烟灭了吧。 摩昂想。 “就凭你,还想要杀我?” 嘴角勾起,不屑的笑了笑。 在最后一刻,摩昂抽出了自己的龙骨,旋即便如覆海一样,雷光奔着摩昂的龙骨去了,一雷之下,龙脊无存,但这般的取舍,却到底还是让他保住了一条命。 虽然此后,伤重难愈,法力衰退避免不了。 便连龙躯能否恢复也都成了问题。 但不管怎样,好歹总算是活了下来。 “你……没死?” 身后,忽然一声奇怪的声音传来,摩昂的身子猛地一僵,他回头,便看见了覆海,后者静静地立着,脸色苍白,右手擎着长剑,指节紧握的发白。 “你……” 摩昂转头,使劲的眯起了眼睛。 他此刻的样子狼狈到了极点,浑身被自己的金血涂满,发髻散落,身上的玄色华服也破破烂烂的,长枪也不见了,全没有了半点之前西海龙太子的威仪。 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刻没有了龙骨,一阵阵的虚弱,正从身子里涌出。 摩昂提了提妖气,发现经脉中空荡荡的,急切间,竟然提不出一丝的气力。 扑! 长剑刺来,歪歪扭扭的,就像是孩童在嬉戏一般。 但摩昂却从中嗅到了杀机,他想躲,但才刚刚后退一步,脚脖子便一软,身子一下子歪在了地上。 “噗!” 这一剑原本是刺向摩昂心脏的,这一下躲闪,剑锋却正好贯穿了他的脖颈。 “你……” “咯咯……” 猛地,摩昂睁大了眼睛,他张了张嘴,想是想要说些什么,覆海却已经将剑拔了出来,大股大股的鲜血从喉咙里涌出,声音发不出来了。 “唔……” 片刻之后,那手指慢慢的松了开来,摩昂睁大的眼睛中,神采褪去,残留的是不甘、不愿,浓浓的对生的眷恋…… 他死了…… …… “当啷!” 覆海手一松,剑便落在了地上,她大口的喘着气,仿佛这样才能够做到不被窒息。 摊开手。 掌心中一截短短的不到半寸长的脊骨静静的躺着—— 这是敖睺在天劫下,最后的遗留。 “你不想我死……” 覆海张了张嘴,她握紧了手心,终于有泪,从眼瞳中滑落了下来。 滚落…… “好,我会活下去……” 声音轻轻的如同梦呓,覆海直起身来,身上的软弱和伤心,在一瞬间统统蒸发,身子很痛,痛到战栗停不下来,但她却能够忍受。 她已经失去龙骨许多次了。 面对这样的痛苦,虽不能做到免疫,但却已能够略微忍受,至少能让意识战胜本能,指挥身体做出动作,而这也是为什么同样没了龙骨,她却能挥剑,而摩昂却连闪躲都难以做到的缘故。 刷! 手掌抬起。 不远处,一根莹白如玉的骨骼应声而起,飞落到掌心。 龙骨。 这一根,是原本便属于覆海的。 而刚刚天雷劈碎的那根,是她母亲植入她体内,母亲临终前的赠予,两根龙骨,被天雷劈碎了一根,还余下一根,完好无所。 覆海反手,将这一抹晶莹,一寸一寸的从后颈插回…… …… 身子痛的愈发战栗了,但嘴巴却紧紧的抿,紧闭着,不发出一丝的声音。 眼神清晰而又冷漠…… …… 北海龙宫,正殿。 老龙王抬头,感应中那片深沉的黑云终于开始消散了。 “结束了……” 西海龙王自语,随即慢慢的低下头,看向了脚底,华丽的水晶地板下,隔着一层空间,便是海眼,心中忽然蓦地一痛,像是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失去了。 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昂儿……” 龙王失声道。 一瞬间,短暂的失神。 “龟相,速……速速集合妖卫,随我入……入海眼!” 下一刻,龙王大声疾呼道。 …… 海眼。 “哗!” 水浪汹汹。 无数的虾兵蟹将簇拥着西海龙王涌了进来。 “昂儿!” 眼前所见是一片血海,但西海龙王的眸光,却一下子便定在了自己儿子的身上,他身子不自禁的摆了一下,竟然险些摔倒了。 下一刻,转头。 眸光定在了场中唯一的活口——覆海,身上。 “是你!” 西海龙王咬牙道。 “刺啦!” 最后一寸龙脊被推回体内,覆海睁开眼,正迎上了西海龙王那一双将要喷火的眸子。 “二伯父。” 覆海冷峻一笑。 “看来你需要换一个摩昂了……” 西海之中,摩昂不是名字,而是尊号—— 西海龙太子的尊号! “给我杀了她!” 西海龙王厉喝! 一群虾兵蟹将涌入。 覆海却并不理会,她身化一条长虹,转身便走。 “二伯父,侄女今日身上有伤,便不奉陪了,改日,自当上你西海叨扰一二!” 话语毕,身已寥寥…… 呃,这是补昨天的,今天的晚上更新…… 第0144章 诞生 …… 三日。 银梭掠在空中,王灵官坐在梭子上调息。 良久,他吐出一口气,终于睁开了眼,眼底里一丝紧张和忐忑闪出,他使劲抿了抿嘴。 不远处,眼眸尽处,于虚空之中一座巍峨的天门浮现 南天门! 再过片刻,便要重回天庭了。 这一回丧师数万,又没擒下覆海。 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惩罚呢? 王灵官不知道,也正是因为这份不知道,心底里,忐忑才愈来愈明显…… …… 天雷落下…… 紫霄天雷,乃是雷中威力最大者。 敖睺那经过天仙骸骨加持过的肉身,脆弱的就如同纸糊一般,在雷光下飞快的消融。 死亡似乎是已经注定了的。 但 …… “咿呀!” 天雷刺激之下,被敖睺顶在头顶的那块黑铁片中,忽然传来了一声轻响,一个小小的生灵诞生了。 这块敖睺不知名的废铁片,竟赫然和王灵官掌中的那块一样,是东皇钟的残片。大日天龙一直陪伴着东皇太一,直至身死而陨落,他嘴巴的嵌着的铁片,又岂能是凡品? 数不尽岁月里龙血的滋养,让这块铁片渐渐有了诞出了灵性。 终于,在今日,紫霄天雷下,这灵性转成了灵智! 王灵官曾有疑惑,纵是敖睺修炼了天禁功法,雷劫也不该这般厉害。他见多识广,事实也确是如此,但王灵官不知道的是,这最后一道天雷,除了是敖睺需要经历的最后一重天谴外,同样也是天道对东皇钟残片生出器灵的考验。 器本死物。 欲要诞生灵智,自然也是有违天理,更遑论是东皇钟这类逆天之物的残片! 妖掌天,巫管地。 是天道定下的法则,太一欲要一统天地,便是逆天而行。 他如此。 作为他的伴生之宝,东皇钟自然便也成了逆天之器! 否则,以东皇钟之坚,身为先天至宝,自混沌中便诞出雏形,又岂会那般容易便破碎四散了? 一切,皆是天意…… …… 死…… 要死…… 要死了…… 不! 我不想死! 肉身在消解的同时,灵魂也在崩溃,很快便只剩下最后一丝残魂,恰在此刻,东皇钟残片中灵智诞出了,循着求生的本能,在这一缕执念的引导下,敖睺的残魂飘向了黑铁片。 “咿呀!” 本能的,这丝刚成型的灵智便想要敖睺的残魂推出去,但最后一刻,他犹豫了一下,被敖睺带在身上许久,黑铁片上不可避免的沾染了敖睺一丝气机。 就是这一丝气息混淆了。 略一犹豫,敖睺的残魂被接纳了。 没死…… 太…… 太好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在意识中一闪,执念散去,这一缕残魂旋便陷入了沉睡…… …… 雷灾终了。 …… “咿呀!” 度过了雷灾,便拥有了新生。 黑铁片轻叫了一声,他缩在地上轻轻一颤,但刚出生的朦胧意识却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浑浑噩噩间,忽然他从远处感受到了一股极为亲近的气机。 似乎是同处一源。 是王灵官身上的那片东皇钟残片。 银梭掠地而起,拖着王灵官的身子去了,下意识的这黑铁片便想要跟上去,却发现自己不会飞,而就在这时,再度雷 灾时,被他一直护在身下的升仙令忽然轻轻一颤。 升仙令,本就是天庭为接引那些天界上神们的后裔而特地颁下的,乃是死物,它无从分辨雷灾和雷劫的区别,雷灾过后,自然的便启动了。 包裹着黑铁片,升仙令朝上飞去。 “咿呀!” 刚诞生的灵智欢叫一声,他尝试着操纵了一下升仙令,竟然真的可行。 前面银梭上盘坐着的那火红衣袍的人,让小家伙感觉十分的危险,但偏偏他手里拿着的那东西,又有致命的诱惑。 小家伙控制着速度,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原地,光芒散尽…… …… 一边跟着飞,新生的小家伙一边将自己的力场散开,在同源的牵引下,王灵官身上,那块被劈成了两片的东皇钟碎片,不停的,一丝丝精华,朝外逸散着…… …… 往上…… …… 南天门已在眼前了。 “唉!” 轻轻叹了一口气。 王灵官低头,掌心中,那块东皇钟的碎片已经崩成了两截,已他的眼力自然能够看出,这碎片里所蕴含的精华已经被天雷消磨殆尽了,此刻只等同于一块废铁。 此一番,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伤重再加上思绪乱飞,王灵官全没有注意到,在他银梭后百余里处,一缕残魂正在一块和他掌心托着的一模一样的铁片的裹挟下,远远的缀着…… …… 南天门后。 门后是一座巍峨大殿,如山岳一般,将其后所有的殿宇都遮挡住。 诸殿之首 凌霄殿! …… 紧跟在王灵官的后面,小家伙穿过南天门。 值守的天将眼看见升仙令没有阻拦 似这等在雷劫之下肉身毁灭只于一丝神魂的,他们见得多了,至于黑铁片,不过是一个长相有些怪异的寄托法宝罢了。 “陛下,小神有罪!” 人未到大殿前,王灵官便抢先呼道。 银梭落地,他膝行几步,不住门口守卫天将异样的眼神,急行到丹陛之下,深深的低下了头。 随后,便再不发一言。 …… 小家伙不紧不慢的跟着,待到靠近凌霄殿之后,忽的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大殿之中危机四伏,他刚刚诞生,对危险的嗅觉也正是最为灵敏的时候,此刻再要飞离已是来不及了,忽然在丹陛旁不远处,一湾浅浅的小池现在了眼中。 “噗通!” 小家伙身子一顿,直往这小潭中坠去…… …… 丹陛之上,隔着敞开的大门,便是宽阔的大殿。 此时不是朝会,大殿之中,无有其他的仙神,显得空荡荡的。 只有两排金甲天将侍立在左右。 九龙椅上的那人微阖起眼眸,不用目视,便有一种深沉的威严扑面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 也即是俗称的玉皇大帝! 一团金光将玉帝的身形笼罩,内里青色的是青色宝幢,再往里紫气蒸腾成华盖,将十二锡下半露出的脸庞完全遮住,他是这天地的主宰,天道之下,三界之内,再没有任何地位比他尊崇的了! “陛下!” 殿外,见着王灵官下跪,一员天将抢入殿中,单膝跪地替王灵官请见。 “都天大灵官他……” “朕知晓了。” 团团的金光中一道威严的声音传出。 天将不再多言,他深深低头又施了一礼,随后单膝离地,退出了殿外。 />  片刻的沉寂…… 玉帝像是在思忖。 “沙沙!” 片刻之后,从九龙椅前的玉案上,有书写声传了出来。 搁笔。 已有一名天将知趣的侍立在了一旁。 团团的金光中,人影一动,金色的圣旨便飞了出来。 天将弯腰双手平伸着恭谨接过,又深深低头施了一礼,随即便就这么弯着腰,慢慢退出了大殿。 一直退到殿门之外,天将转身,脸上的恭谨也随之变成了肃穆。 圣旨被摊开。 “昭曰:王恶处事不利,以数万天兵之众,仍未能诛杀妖孽,涤四海清平,其罪大罪焉,本应处犁首之刑,但念其往日有功,赦王恶死罪,着褫夺王恶诸天大灵官之职,贬为护殿神将。” “钦此!” 诏书宣读完毕,天将将手一合,掌中圣旨自然便化作了一道金光,一条金龙咆哮着冲向天空。 却是圣旨已落入天网。 “呼!” 王灵官长出一口气,听完了惩处,他额上的冷汗稍稍干了些,惊魂稍定。 还好…… 还好还好…… “小神叩谢玉帝浓恩!” 王灵官又连着磕了两个头。 “天尊,玉帝虽降旨惩处,却也明白此行过错不再天尊,有口谕恩旨,准许天尊回府休养,待伤势稍愈,再来凌霄殿值守。” 那天将又道。 “小神……谢玉帝!” 王灵官叩首在殿前,没有抬头。 “天尊,您这便去吧。” 天将道。 王灵官抬起头。起身。 慢慢的退了下去。 “呼!” 待到离开凌霄殿足有数里,一阵小风吹过,他只觉遍体生凉,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衣裳已经全被冷汗打湿完了…… …… “咕噜噜!” 一连串的水泡往上冒,小铁片一直沉到了水底,在多吸收了一块碎片的精华之火,他的表面,颜色要深邃了许多,隐隐的有一丝残缺的云纹开始勾勒了。 这里…… 视野往上看。 头上,是一片一片青翠的莲叶。 极为凑巧的,这片小池竟也是莲池。 也不能说是凑巧,殿宇之外,庭院之中,除了些荒废的池子外,莲池本就是最常见的。 “啪!” 不远处,传来声响。 却是一条足有成人手臂大小的锦鲤猛地甩了一下尾巴。 小家伙好奇的看着。 他才刚刚诞生不久,对这个世界,对所有的一切,都感觉到新奇无比。 “……” 学着锦鲤的动作,小家伙也想甩动下身体,但突兀他却忽然感觉到自己动不了了。 “……” 却是因为。 一旁,那枚托着他来到天界的升仙令,在此刻忽然开始无声无息的消散了,作为一次性的法器,来到了天界,升仙令便也完成了使命。 这新生的小家伙,还没有自主移动的力量,失去了升仙令的帮助,他便也自然被禁锢在了本体中。 难动分毫…… 第0145章 窃印 …… 北海。 收敛了摩昂的尸骨,西海龙王凄凄惨惨的回了。 敖顺重归,看着自家变得一片狼藉的殿宇,再听过龟相断断续续的诉说,得知覆海最终还是逃离的消息,他神色复杂,眉宇间也不知是放松,还是惆怅。 但这烂摊子还是要收拾的。一条条王命发布,于是各龙子龙孙和旁系龙族们领着一众蟹将忙碌了起来…… …… 一处破碎的殿宇前,一只老蛟领着几只虾兵正在打扫,深深的皱纹爬满了他的脸颊,额上两只犄角挺立着,却不似真龙一般圆润,干干巴巴的,就好像两根枯枝。 蛟。 乃是龙身进化失败后,次一级的产物,自然不能与龙躯相比。 这老蛟名叫万盛,乃是四海龙王同父异母的兄弟,龙性本淫,上代的龙王总览四海,除了龙后和龙妃之外,后宫中各族的佳丽自然也是数不胜数,性起之时,自然是一时酣畅,但那些异族的美妖们,为他诞下的后代,血脉自然就不可能那么完美了。 真正成器的只有上代龙后所生的四子,也就是是如今的四海龙王,其余诸子女,大多法力低微,甚至有些连龙身都无法保持,退化成蛟。 万盛,便是其中的一个。 但不管怎么说,他好歹也是上代龙王的子嗣,一个旁系的出生还是有的。于是,在他长成,修为到了天仙之后,也在北海龙宫,自己便宜四哥的麾下谋得了一个差事。 甚至有一段时间还颇受重用,若不是…… 唉!敖烈,真是不成器! 虾兵们在打扫,万盛则倚在一旁蹙眉,他近来心情很不好。 龙族最重血统,原本生来是蛟,他便已不对自己的未来有指望了,但谁知天不绝龙,三百年前,他却忽然时来运转了,他生了一个女儿,女儿不类他,生来竟是真龙之身。 天知道,看到女儿的时候,他有多激动。 我,万盛。 有了一条真龙的后代! 后裔中诞出了真龙,他这一系便有了出头的希望。 果然。 好运一来,便连续不断。 没过多久,在女儿三百岁那年,一次去西海游玩,竟让她巧遇了西海的龙三太子。 一见钟情! 尽管西海龙王百般不愿,但后来不知出于何种缘由,最终却还是同意了。 女儿要成为西海龙三太子的太子妃了。 尽管在西海之中,储位早已经定下,大太子摩昂天资纵横,法力高深,乃是未来龙王的不二人选,与之相衬托,其余诸龙子皆都黯然失色,但那毕竟是龙三太子啊,真正的龙王嫡脉,以嫡子之尊,就算未来不可能继位,一个四济龙君的位置也是跑不了的。 父凭女贵! 借着女儿的光,万盛在北海龙宫中的地位,也一跃而起,便是北海龙王偶尔也会唤他一句‘盛弟’了,天可怜见,自出生以来,这位四哥何时对他这么客气过,万盛受宠若惊,美滋滋的日子,从订婚那一天起便开始了。 这光一沾便是两百年。 直到昨日。 昨日,西海龙王返海。 不久,便有消息从西海传来了,西海龙二太子被立为储君,受封为‘摩昂’,还有……龙三太子敖烈忤逆父王,大不孝!着削去三太子尊衔,褫夺一应封号,贬于鹰愁涧! 一场噩耗! 怎么会这样? 女儿的未婚夫婿,被…… 被贬了? 已经到手了的荣华富贵,尊爵高位就要飞了? 女儿怎么办? 以后…… 以后怎么办? 果然,稍后便有旨意传了过来。 传旨的虾兵,形容冷淡,旨是龙王亲旨,但却再不是如以前那般的封赏了,从前多道旨意封赏下来的那些,被这一道旨意便轻飘飘的全给收回了。 天堂和地狱是如此的接近。 只是一夜,便全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了! 他,万盛,又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旁系。 还有,女儿怎么办? 敖烈是被贬了,但婚约还在,难道让女儿以后,就嫁那么个已经失掉一切的废物? 不行! 万盛猛地睁眼,浑浊的眼眸中一丝金光闪出,他的头抵着,这一回过神来,脚底下踩着的那块牌匾,便自然的映入了眼帘。 原本的材质已经看不出来了,天雷之下,一起皆焚,乌黑的牌匾上模模糊糊的书着三个字—— 《水神殿!》 万盛忽然想起来了。 自己被安排打扫的这片殿宇,就是北海龙宫,历来用于安防那些投效了北海的各水脉水神印玺的地方——尽管都是低微的。 不如—— 蓦地,一个危险的念头在脑中一闪。 万盛吓了一跳。 但下一刻,他咬了咬牙,忽然眼神闪了几闪。 倒也是未尝不可啊…… 此时龙宫之中大乱刚止,各司人手都各忙着收拾残局,无暇它顾,若是自己浑水摸鱼,从这水神殿中拿走那么一枚水神印玺,想也不会有人知道。 到了如今这般,北海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倒不如选一枚印玺,逃到北海远处,占水为王,以自己蛟龙之身,想也能活的滋滋润润的,妖王的名声是不大好听,但怎么着,也要比现在强上许多吧。 一念至此。 万盛又抿了抿嘴,他抬眼看着那正埋头干活的十几名虾兵,眼睛又眯了眯…… …… 三日后。 “碧波潭水神印丢了?” 看着眼前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的虾将,西海龙王的眼神平静,徐徐道。 水神殿中都是低位水神印玺,最高不过七品,碧波潭的神印更是只有区区从八品,自然不放在北海龙王的眼里。 但东西丢了总归是要查一查的。 “嗯?” 北海龙王朝着一旁的龟相看了眼,轻哼一声,后者立刻便会意了。 “你!” 随手点了一名侍立在一旁的妖卫,龟相吩咐道。 “去查查,当时是哪个负责打扫水神殿的,将他传上殿来。” “是!” 妖卫领命躬身而下。 …… 而此刻,万盛已经携着一家老小,奔出了北海范围,直奔着碧波潭去了。 “碧波潭!” 云头上,老蛟笑着,摩挲着怀里那枚已经粗粗炼化了一番的印玺,心里美滋滋的。 “虽然只有从八品,但也有方圆好几百里呢,以后可就是自家的了,以后我也自称个龙王?万盛龙王……唔……不好听不好听……” “有了!” “不如叫万圣……万圣龙王!” 第0146章 醒来 三个月。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初生的终于小家伙不再尝试了,这三个月来,他试了许多次,都始终无法牵动他那沉重的本体。 至于魂体离开…… 那黑不溜秋的铁块本体中有一股绝大的吸力,平常不显,但一旦他想要脱离,再即将离开的那一瞬,便会出现,死死的将他吸住。 不能离开丝毫。 无奈,小家伙只能蔫头蔫脑的坐在本体中央。 好无聊啊! “……” 初诞之时,正是对外界最好奇的时候,被一动不动的定在原地三个月,小家伙怎么受的了。 若是一开始,便动不了那便也罢了。 可偏偏那枚升仙令,让小家伙尝到了自在的快感。 经历过,再失去。 日子便尤其的难熬了。 往四下里看。 在诞出了灵智之后,原本的东皇钟碎片,已经成了一件全新的法器了。 内里自生一道空间,容纳器灵。 灰蒙蒙的空间里,什么也没有…… 哦! 不对,除了小家伙之外,还有一道灵魂。 一道残魂…… 身上着着的红衣残破,敖睺紧闭着眼睛,脸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肉身尽殁,此刻,他灵魂还能存在着没有消散,本就已十分难得了。 “……” 只看了一眼敖睺,小家伙便移开了眼睛。 但或许是无聊的紧了。 这一次在眼神移开一会后,小家伙又朝着敖睺看去了。 大个怎么老是睡觉? 小家伙偏了偏头,有些不解。 作为初生的灵体,他的样子只和四五岁的小孩一样,粉嘟嘟的,敖睺在他眼里,自然便成了大个字。 小家伙的头顶有一圈稀薄的黑气。 这些弥漫着的黑气,是小家伙从本体中汲出的元气,换言之,就是东皇钟残片中内蕴的精华,他一直靠着这东西,维持着自己的精神。 小家伙有些犹豫。 他使劲的蹙着眉头,但到底是寂寞的太久了。 过了一小会,试探般的,他伸出一根小手指在头顶氤氲的黑气中点了一下,一缕极细极小的黑气便分了出来,随着小家伙手指的方向没入了敖睺的眉心。 “唔!” 敖睺下意识的闷哼了一声,魂体微微的动了动,昏迷中,他只觉一股暖流沿着天灵盖注入了躯体,那缠绕了意识许久的冰寒略微的融化了一点点。 意识一颤,略微的复苏了一点。 我…… 还没死? 没死。 那就好…… 一个念头一闪,随即敖睺放下心来,又沉沉的睡了过去,对于重伤到魂体而言,沉睡和昏迷永远都是最好的疗伤手段。 “……” 小家伙自然不知道这些,见到敖睺的身子颤了下,他猛然提起了精神,大眼睛乌溜溜的睁着,便一动不动的盯起了敖睺,希望他能醒来。 但慢慢的,希冀变成了失望。 “哼!” 小家伙生气的嘟起了嘴吧。 要知道那些从本体中吸收来的精华,对他也是很重要的,而眼下敖睺吸收了一缕这精华,却依然昏迷着没有醒来,小家伙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伸出肉肉的小胖手,小家伙使劲的推搡了敖睺两下,但敖睺却觉察不到,他依旧沉沉的昏迷着。 “……” 小家伙扁了扁嘴,觉得很委屈。 大个子,再也不要理你了! 他使劲的骗过了头去…… …… 时间在流逝…… 不知不觉间,又一个三天走过。 这三天里,小家伙,花了半天赌气,之后,又用了两天研究,尝试着想要移动,再失败之后,最后一个半天里,他又将眼神定在了敖睺的身上。 头顶的黑雾中微分一缕,约莫是之前那一缕的两倍。 小家伙气鼓鼓的睁着眼,用小胖手指挥着,将这缕黑雾再次注入敖睺的魂体。 比起上一回,这一次分出的精华,要多了一倍左右。 这些是小家伙,这三天来从本体中汲取的全部了,他一次性全部给了敖睺。 不能再多了。 再多就要伤及本源了。 …… 舒服…… 好舒服! 这生命的甫一注入,还在严寒里煎熬的灵魂立刻便感觉到了,效果是立杆见影的,外在的表现便是,敖睺的身子又猛地颤了一下! 这一回,大个该醒了吧。 小家伙嘟着嘴,不知不觉间眸子里的神色转换,又成了期待。 然而…… 骗了! 再也不要把“黑黑”分给你了! 半个时辰后,小家伙委屈,他重重的扭过了头,同时在心底里对自己这样说道。 至于用嘴巴说出来。 他诞生还不久,还没有学会说话,最多只是凭着本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 再也不要分给你了! 这是小家伙在心底里暗暗发下的誓言,但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了,再想要刹住车便难了,尤其是对刚刚出生,心性还未定的小家伙而言,就更是如此。 七日后。 又一次的,小家伙将这些日子的所得,注入了敖睺的残魂里。 魂躯颤了颤。 然后依旧是昏迷…… …… 没有醒来…… …… 最后一次…… 这绝对是最后一次! 不知不觉间,一年的时间便晃过了。 看着眼前依旧躺着不动的大个子,小家伙咬牙切齿,肉肉的小手一挥,便有一团核桃大的黑气从顶上分出,没入了敖睺的残魂中。 这一次,注入的是一个月的收获。 该醒了吧。 完成之后,小家伙睁大了眼睛,盯着敖睺。 这些日子里,他渐渐的有了些经验,他发觉,每一次随着他将生机注入,昏迷中敖睺的脸色便会好上一点,而这一次,随着他积攒了一个月的生机注入,敖睺的脸色终于恢复到了平常的水准。 应该能醒了吧。 要是再不醒,我…… 我就不把“黑黑”给你了。 真的! 再不把“黑黑”给你了! 小家伙想着,一边使劲的扁了扁嘴,一副十分认真的用力模样。 …… 好舒服…… 温暖…… “唔……” 昏迷中,敖睺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这一回,随着大量的生机涌进,他的魂魄像是跨过了某个门槛,终于开始复苏了,先是眼睑娑娑了几下。 手指轻轻一颤。 然后眼睛终于睁开了。 那一双微带着迷茫的瞳子现了出来。 在天界昏迷了整整一年后,敖睺终于又醒过来了。 …… 醒了! “咿呀!” 小家伙笑眯了眼睛,开心的叫出了声来。 第0147章 夺舍 “咿呀!” 耳畔声音响着。 敖睺睁开眼,便看到一个肉呼呼的小东西正睁圆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我没死。 那这里是哪儿? 眸光在小东西的身上只是一掠,随即便移开了,落向了他的身后。敖睺看清了,这一处方圆只有十来丈的空间,边界处模模糊糊的,深处是无尽的黑暗,往外不停的延生开去…… 敖睺眯起眼睛。 回忆在脑中翻滚。 “咿呀!” 耳畔,小东西又叫了一声。 咿呀? 敖睺记起来了,在肉躯被雷光湮没,神魂只剩下最后一缕,自己昏迷之前,似乎也有这样的一个声音响起过。 如此的话…… “是你救了我?” 目光复又移到了小东西的身上。 敖睺坐起来,嘴角勾起,看着眼前这粉嘟嘟的小家伙,脸上显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但小东西却并不领情。 大个是醒来了,可是只会呆呆的到处乱看,也不陪自己玩。 小东西有些不满。 “咿呀!” 小家伙又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些催促。 这是什么意思? 敖睺眨巴了下眼睛,没听懂。 好笨的大个哦! “咿呀!” 小东西又叫了一声,忽然高高的跃了起来,伸出小拳头,在敖睺的额头上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 …… 许久…… 一顿的胡乱比划,敖睺终于弄懂了小家伙的意思。 原来是太无聊了,要他陪着玩…… 好吧。 好歹有救命之恩在这呢。 敖睺开始陪着小家伙玩耍起来。 到底只是个刚刚诞生灵智的灵体,小家伙很好哄,没过多久,敖睺便将小东西哄得眉开眼笑,而在心满意足之后,慢慢的,小家伙也终于觉察到累了。 他抱着敖睺的左腿,沉沉的睡了过去。 初生的灵体本就应该多睡,只有这样,才能更快的成长。 …… 四下里终于清静了。 “呼!” 哄小孩确实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敖睺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他低头,在确认了小家伙已经睡熟了之后,将那双抱着自己左腿的小胖手小心的掰开。 然后站了起来。 小家伙是刚诞出的灵体。 这一点毋庸置疑,那这里就应该是他本体中的异空间了。 四下里环视。 慢慢的,敖睺闭眼,开始用心的感受。 想要寻找到出口。 如今,已不知道过去多久了。 灵魂的伤势约莫好了有七层,否则不可能醒的过来,这伤依旧很严重,但从当时昏迷前伤势来判断,想要恢复到现在这种程度,没有两百多年的沉睡是不可能的了。 两百多年。 那意思也就是,距离火灾也应该不远了。 既然已经躲过了当时那必死的局面,敖睺自然是不想陨身在火灾之下的。 时间已经很紧了。 当务之急,他需要先找到一个新的肉身,夺舍之后,有了肉身的滋养,伤势才能恢复的更快,出行也能够更方便一些,面对火灾,敖睺必须要早做准备。 然而…… 眼睛一闭上,敖睺立刻便感觉到了不同。 四下里,一片融洽。 他是这空间里外来的灵魂,不说排斥,至少这空间应该对他无感才是正常的。 可现在这种暖洋洋,像是回到家一般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敖睺一愣,下一刻,他便看到了在自己魂体深处,有一丝丝的黑气残存着,迥异于自身的气机,这些是魂体还没来得及消化的,小家伙注进来的生机。 而魂身所感受到的融洽,就是来源于此。 这是—— 敖睺一愣,静默了片刻,他睁开眼,不远处小东西依旧在呼呼大睡着,一只小胖手揉着眼睛,憨态可掬,敖睺看着,慢慢的他眼神中多出了一丝复杂。 神情也愈发的柔和。 这一下,人情欠大发了。 “呼!” 这样想着,敖睺又吐出一口气。 原本他是打算,趁着小家伙熟睡,便悄悄的离开,故然这样做,会他心里很是愧疚,但火灾悬在头顶,随时都有可能降下收割走小命,敖睺却也是顾不了这许多了。 若是能侥幸活下的话…… 对于小家伙的本体,敖睺自醒来以后心里便隐隐的有了猜测。 应该就是那块他自大日天龙嘴里捡来的铁片。 换言之,小家伙是器灵。 那铁片固然只是残件,但既然生出了器灵,那便成了法器。 法器,是天仙也难求得的。 可遇而不可求! 若是没有任何关系,敖睺定会毫不犹豫的,将他炼化认主。 但人家,却是救了他的。 敖睺虽然不是什么好的,但这些节操还是有的。 只能说大恩容后再报了。 如果那时候小家伙还没有被别人炼化的话…… 这是敖睺原本的打算。 但现在,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事实是人家不仅救了你,还不惜耽误自己的成长,给你输送生机,让你提前醒了过来。 如此的话,就不好一走了之了,而且,时间应该还没过去多久。 要带小孩子啊! 隐隐的,敖睺觉得脑袋有痛,只刚才那么一小会,便折腾的他脑门有些发胀。 “呼!” 长长的,敖睺吐出一口气。 不管了。 先不想这么多,还是先出去,寻得一个新的肉身才好。 一念至此,敖睺又闭上了眼睛。 魂体往上升。 托那些黑气的福,很轻易的敖睺便来到了这处空间的边界。 魂体再往上,想要脱离! 但就在这时,一股若有若无的拉力传来了,那些黑气固然让敖睺在空间中活动的如鱼得水,但等到将要离开的时候,便又成了阻碍。 好在,敖睺毕竟不是小家伙,他魂体中虽然有小家伙的气息,但本质却还是不一样的。 再略微拉扯了一下之后,妖气御使,敖睺一下子便挣脱了。 元神出游! 又回到了熟悉的这片天地中来了。 敖睺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往四下里看,四周的环境却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不再在海眼中,眼前所见的景色,竟和他当初存身的莲池有几分相像。 而就在这时,身前的水波忽然倏的一动,一条火红的巴掌大鲤鱼,一摆尾巴从敖睺的眼前游过,带出了一条水线。 肉身! 竟然一出来就遇到了。 虽然心里还有疑惑,但此时,自然是肉身更重要,看着这尾外表上和他从前一般无二的鲤鱼,敖睺的魂体一掠,猛地便扑了过去…… 第0148章 不学好 “咕噜噜!” 鲤鱼吐着泡泡,那双原本透着些灵动的眼眸在一瞬间迷离了。 天庭胜境。 灵气比凡界要浓郁了不知道有多少倍,在这样的环境下,纵是原本的凡物用不了多久也会开启灵智,更何况这凌霄殿前的鲤鱼。 它们是在万千鲤鱼中,挑了又挑才选出来的,虽然是鱼身,但体内的真龙血脉却足以媲美一般的蛟类! 禀赋不凡! 天宫,纵然是用来观赏的宠物,也需得是上上之品! 这位鲤鱼自然也是有灵智的,甚至他的修为还不低,足足有着阳神境界! 敖睺的魂体一靠近,便被它察觉了,但阳神境界的修为,在此刻的敖睺面前,确实不值一提,没过多久,敖睺便击碎这这鲤鱼的阳神,接管了身体。 眼中的迷离退去,一丝锋锐闪出。 “哗!” 敖睺轻轻摆了下尾巴,眼底里一丝满意闪过,这具新身体比他想象中要更合适。 转头。 在不远处的水底,一块黑铁片静静的躺着。 “咿呀!” 铁片中,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了,一声喊叫直接响在灵魂里。 在吸收了许多的黑气之后,敖睺的灵魂和小家伙有了一种天然的亲近,随着这一声喊叫,视线穿越了空间,小家伙的样子直接便现在了敖睺的眼前。 “咿呀!” 小家伙又喊道,睁着萌萌的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敖睺,慢慢的,眼神定格在了敖睺那一条随着水波轻轻摇曳着的尾巴上。 一丝疑惑在眼底里升起。 刚刚才不见一会,怎么大个就变样子了? 明明…… 明明之前这……里面的不是大个啊! 小家伙还不知道鲤鱼是什么,他对于常识一无所知,但他却能够看见这尾体内原本存在的阳神,这种天赋是他高贵的跟脚——东皇钟残片,所赋予的。 此刻,鲤鱼里的灵魂,忽然变成了敖睺,而原生的阳神却不存在了。 不对。 不是不存在了。 小家伙偏着脑袋,仔细的想。 还有丝丝的气息留存,这些气机在…… 在大个的身体里! 眼神猛地亮了。 这些东西原来还可以吃啊,吃掉之后,就可以换身体了? 小家伙还不知道“夺舍”这个词,但这并不妨碍,他先一步领会其中意思。 “咿呀!” 小家伙忽然激动了起来,只要吃掉身体里面原本的东西,就可以把身体占掉,那是不是只要自己也吃掉一个“魂魂”,就能够有新身体,摆脱这块“黑黑”了。 “……” 敖睺张了张嘴巴,一连串的泡泡从嘴巴里吐出来,此刻鱼身的状态下,自然是不适合做出表情来的,但看着小家伙脸上那忽然激动,他如何不明白,小家伙从他的行为里已经学到了。 夺舍? 这还真是…… 貌似,自己开了一个不好的头啊。 真是的,小孩子什么的就是麻烦。 好的不学,坏的学的倒快,不是,都不用教,只需要看一遍,就会了…… …… 废了好大的劲,连比划带动作的,敖睺终于让小家伙明白,原生本体的重要,以及自己夺舍的无奈,并告诉他夺舍是不好的事情。 小家伙不在躁动了,却一下子变得恹恹的。甚至都有些不搭理敖睺了,脑袋深深的垂着,只不时的用眼神轻瞥一下敖睺,显然还没有死心。 真是的,小孩子就是麻烦! 还有,老是像现在这般连比划带动作,也不是个事,看来是得慢慢的开始教小家伙,不教会他常识和语言,便连正常的交流都困难。 嗯,先离开这儿,一边走一边教吧。 敖睺只觉得头痛无比,心下里有了盘算。 这处小水潭固然很少,四周灵气之充沛,凭着敖睺浅薄的见识,恐怕只有曾经菩萨的道场可以相比,确实是一个难得的修行宝地。 但对敖睺而言,此刻最重要的已不是修为了。 而是活下去…… 修行了《大品天仙诀》,每三百年一次的灾难,便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想要解下这柄剑,敖睺唯一能做的,就是去寻找天罡地煞的变化之法,否则避过了第一场雷灾,总有一天他还是会死在其他两道灾难之下。 身上,那好不容易得来的两枚储物的芥子,已经全部被雷灾劈碎了。 敖睺想了想,伸出一只前鳍将黑铁片拿起,另一只鳍在水中一荡,长尾一摆,身子便开始幻化,想要重变成人形,但就在这时—— “咿呀!” 黑铁片里小家伙忽然叫了一声,声音急促,充满了焦急。 敖睺一愣,变身的动作止住了,紧接着,他便听到在小潭的不远处,有人声传了过来。 “那边莲池里好像有动静,你去看一下!” “是。” 应该是在水岸边,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紧接着脚步声接近。 “啪!啪啪!” 一股淡淡的气机随着脚步声接近,功法天然便带着敛息的效果。 那恭谨答话的,竟是一名真仙! 敖睺不敢怠慢,赶紧将身上力量散去,敛息诀运转,才刚刚变成鱼身,水面上便现出了一张脸,金盔包裹,眉若朗星,看打扮竟赫然是一名金甲天将。 盔甲制式和身上法力的气息,都和敖睺在海眼中曾经见到的一般无二! “哗!” 敖睺猛的一摆尾,整个莲池剧烈的一荡,一瓣荷花凋零下来。 “实力啊,小金又不乖了!” 那天将冲着敖睺笑了一下,转身离开,回去复命了。 这里是…… 哪里? 敖睺的心里,却骤然起了波澜,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他想了想,将前鳍握着的黑铁片放回水底,忽然尾巴猛地一摆。 一个猛子扎向了水面。 红鲤出水。 阳光下,鳞片反射着光彩,灿灿生辉。 敖睺大睁着眼睛,朝四面看去,不远处是一面悬在空中巍峨的天门,他只能看到背面,繁复的花纹充满了古朴和苍莽,两名红衣大将正各领着一对天将在来回寻娑着。 一个耳朵很大。 另一个则在敖睺跃出来的时候,恰好转身看来,那一双眸子像是能看穿一切。 灿灿金光! 刺的敖睺眼眸生疼! 第0149章 一年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跃起的力道已经用尽了,敖睺的身子往下落,他使劲全力将身体转了一个方向,然后那片巍峨连绵的殿宇终于现在了眼前。 更多的卫士。 盔甲的金光连成了海洋。 就在海洋中间,一座巍峨宏大的殿宇高高矗起,和它相比,这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失去了光彩。 庄严,肃穆…… 大殿的门敞开着,金色的光华从殿宇中泄露了出来,衬着门上硕大的匾额,黑漆漆的神铁上用朱砂写就了“凌霄宝殿”,四个大字。 凌霄宝殿! 那…… 这里是—— 天庭! 敖睺的眼睛一下子睁到了最大。 “噗通!” 身子坠回池里,“咕噜噜”的一长串泡泡吐出。 敖睺长出了一口气。 怎么会…… 怎么会忽然一下子又到了天上? 敖睺转头,眼睛看向了静静躺在水底一株莲叶下的黑铁片上,目光穿透了空间,看到了小家伙。方才在自己就要有所异动的时候,这小家伙忽然那般反应很显然,对当前的环境他应该是知情的。 “咿呀!” 见到敖睺看来,小家伙萌萌的眨了一下眼睛,轻轻的哼叫一声。 “……” 敖睺苦笑。 这像是能问出来什么东西的样子么? “刷!” 尾巴一摆,敖睺朝着小家伙游去,将黑铁片又拿在了前鳍上,虽然不知道是怎样到了这天上的,但离开却暂时是用不着再想了。 若是在天庭的其它地方也就罢了,偏偏好巧不巧的正落在凌霄殿前,玉帝的眼皮子底下,若是让玉帝知道自己的殿前来了一只妖…… 想起刚才所见的那一队队天将,敖睺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凌霄殿前巡娑的,连一个普通天兵都没有,起步便是修为至少有真仙境界的金甲天将。 而值守南天门的那两员红衣大将,大耳朵的敖睺没有细看,却与那眼中神光灿灿的对视了一下,他身上的气机并没有刻意隐藏,比起王灵官应该要弱上一些,但却实打实的是一名天仙。 那大耳朵的和他做一样打扮,想来修为也应该是差不了多少。 千里眼,顺风耳? 两个名字跃进脑里,隐隐的,敖睺有了猜测。 在这样的环境中,恐怕自己只要有一丝的异动,都会被马上发现,到那时,宠物鱼恐怕就要变扒皮鱼了。 离是肯定离不开了,可…… 唉! 敖睺在心里又叹了口气,张嘴吐出一连串的泡泡,只觉得满心烦闷…… ……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便是一年。 凡间有这样一种说法,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是所谓的天上人间。 敖睺原也以为该是这样,但现在想来这说法应该是不对的,要不然的话,按这种计法,换算起来,凡间应该已经过去三百多年了。 他最初渡劫是在海中,份数凡尘。 从凡间开始,三灾的计算便该按着凡间的时间流速。 三百六十五年。 这么长的时间,无论如何火灾也该到了。 但敖睺却依旧还活的滋润。 他先是花了半年左右的时间,终于疗好了灵魂中的伤势,随后,剩下的事情便只有修炼了。 《大品天仙诀》果然不愧是连天道都要出手干预的功法,修行起来进度绝伦,在伤势疗好之后,只半年的时间敖睺的修为便突破到了真仙中段。 这固然和天庭浓郁的灵气有关,根子上却还是因为《大品天仙诀》的玄妙,没有瓶颈,只要有足够的资粮,修行起来便是一路的顺风顺水。 除了…… 想到那不知何时又要降下的火灾,敖睺的眼神中一丝阴翳又绕了过来。 其实度三灾其实是有些好处的。 这些日子里,扛过雷灾的好处便一一的开始显露了出来。 首先是肉躯,这具新身体是夺舍而来,原本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磨合,但敖睺却只用了短短一月便让他和灵魂彻底如一了。 如今只要敖睺不说,便没人他这具肉躯是夺舍而来。 比原配还要原配! 而随着修为的精进,这肉躯强壮的速度也让人心惊,只这么短短的时间,它便已跟上了修为,强度比得上一般真仙的肉躯了。 元神中似乎无时无刻都在释放着一种东西,刺激着肉体,应该是电流吧。 雷灾过后改变最大的其实还要数元神。 原本松散的元神已经整个的融合在了一起,三魂七魄再不分彼此,在外围魂力的包裹下,千丝万缕的念头相互纠缠在一起,融成了一团的混沌。 每一缕都坚韧的前所未有! 对了,还有小家伙。 每天修炼的间隙,敖睺便会陪着小家伙玩上一会,教他一些常识性的东西,还有说话,小家伙跟脚不凡,不管什么都有很强的接受度,学的也很快。 除了…… …… 紧挨着一株荷叶的茎,敖睺躲在阴凉中,身下是一块不大的青石,他盘在石头上,将小家伙的本体放在对面,中间放了一个莲蓬。 “这个!” 敖睺用前鳍抓起莲蓬,从里面抠出一颗莲子。 “一……”将单个的莲子放在一旁,敖睺指着莲子,又指着一旁还是整个的莲蓬,声音拉长,“还有这个也是,一……明白了?” “咿呀!” 小家伙眨了眨眼睛,萌萌的点点头。 “一……” 他学着敖睺的发声道,声音虽然奶声奶气,但发音却是标准的,只是眼神却有些犹豫,虽然学会了发声,但含义却似乎还没有完全理解。 “嗯。” 敖睺满意的点了点头,嘴巴一吸,那枚单独摆放在一边的莲子便被他吸到了嘴巴里。 “一……一!” 见到敖睺的动作,小家伙的眼睛猛地一亮,像是脑袋里卡住的某一处猛地顿开了,他开口又重复了一边,然后学着敖睺的动作,对着那还是一整朵的莲蓬猛地一吸。 “嗯……呃?” 敖睺嘴巴里那颗莲子才吞到一半。 一下噎住了。 那朵莲蓬依旧摆在青石上,样子一点没变,但以敖睺的眼光,自然可以看出,随着小家伙吸的那一下,莲蓬里仅有的生机被吸完了。 用不了多久它就会枯萎。 “一……” 十分认真的,小家伙点点头,他满意的咂了咂嘴,觉得自己全都理解了。 …… 这个吃货! 敖睺一伸脖子,将噎在嗓子里的那颗莲子吞下,满头黑线。 “就知道吃!” 敖睺骂道,嘴角却不易察觉的微微抽了抽,不知道是怎么了,自打目睹了敖睺吞掉金鱼原本的元神后,小家伙,对于“吃”,就有了一种异乎寻常的执着。 不管是什么,最后都可以在他的词典里,衍生出“吃”的意思来…… 第0150章 钟声 “啪!” 敖睺伸出一侧的前鳍,在铁片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 “一……” 小家伙有些委屈,轻轻的他又叫了一声,小嘴巴撅了起来。 明明就是你先“一”的么。 怎么又敲我。 “……” 敖睺失笑,张嘴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在这时—— “咚!” 耳畔忽然响起了一声钟声,到嘴的话又被吞了下去,敖睺猛地愣住了,一时竟失神了,却是这钟声并不寻常,声音里蕴含了一种夺神的力量。 震撼在灵魂之中! 但幸好,这力量只是无意识附带的。 下一刻,敖睺便又回过神来。 “咚!” 又是一声钟响。 敖睺听清了,声音是从凌霄殿的方向传来的,他再顾不得小家伙了,尾巴一摆,便朝着水面游去,外面情况不明,敖睺没敢一下浮出去,再接近了水面之后,他尾巴又是一摆,身子轻巧巧的一闪,旋即便躲进了一朵莲花下。 此时天光将亮未亮,朦胧的光晕下,敖睺的身子这样躲着,从上往下看,就只是一团模糊的黑影,十分的不显眼。 向上看。 凌霄殿前,有一口古钟。 再这莲池中躲了一年,敖睺从未见这口种动用过,它仿佛就只是大殿的一点陪衬背景。 但此刻,这口种被敲响了。 顺风耳站在一侧,那双硕大的耳朵紧紧的贴在脸颊上,面色苦着。 敲钟的是千里眼。 两排十人一队的金甲天将侍立在他的身后,每一个都气息拔尖,那种锋利的感觉,是真仙修到尽头,即将破镜才会有的。 更远处,丹陛之下,更多的的天将侍立,如山入海…… 比起往日,今天凌霄殿附近的天将至少要多了三倍! 无意的,敖睺眯眼。 从眼前的这场景里,他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千里眼神色肃穆,浑身的法力凝聚,身后猩红的大氅随着法力的鼓胀而不停的朝后甩起,他双手抱住古钟前的那一株漆黑的玄木,然后重重的往前一送。 “咚!” 第三声钟响。 敖睺眼睁睁的看着。 在玄木与古钟相撞的那一刹那,一朵金色的火焰飙出,古钟一荡,略微的一顿,紧接着有形的音波便朝着四下里掠去。 顺风耳的眼神一苦,敲钟的千里眼面色则是猛地一红。 近处,便是已经经过前两声钟声洗礼,有了准备,当第三声钟声响起的时候,敖睺还是觉得两耳一阵爆鸣,猛一下的头昏脑涨! 这钟和那敲钟用的玄木都非是凡品! 敖睺定睛看去,仔细的瞧起了这钟,在古钟的外面,一朵朵的云纹修饰,雕刻的是一个个狰首怪形的妖怪,在云层中吞吐,恶行恶色。 不易瞧看的是内饰。 敖睺穷尽了目力,才勉强看清一点。 同样是满天云彩,云彩之下,是一个个高声呐喊着的巨人,他们伸直了双手,指尖距离那云层只有分毫。 弹指可至! 这面古钟之上,内外雕刻的竟赫然是洪荒时代的大妖和古巫! 警魂钟! 传闻当今玉皇原本只是道祖门下的一个小童,而原本的三界则是由巫妖两族执掌,洪荒末年巫妖争霸,三界内生灵涂炭,而巫妖两族也终因为杀生过多,惹下天谴,飞快的衰落了下去。 当时道祖已经合道,他从紫霄宫中谴下如今的玉帝,收拾了这天地残局,而玉帝也由此被尊为三界共主! 三界平定之后,玉帝有感当年之事,便谴人铸下了这口古钟,悬在凌霄殿之前,以警示天下。 一声钟响,振聋发聩。 二声钟响,神魂动荡。 三声钟响,可传声三界,凡天籍所属,无论仙神皆可闻之。 这钟平日里并不动用,只有在每一百年一次的大朝会开始之前,才会敲响,用以晓谕三界。 而敲钟用的那根玄木,也是极品,乃是玉帝取东海扶桑木的一截主干,雕琢而成,至刚至阳,便是放眼三界,其内蕴的火性也少有灵物可以媲美! 对于这些,敖睺当然是不知道的,他只能猜到今天应该是一个不一样的日子。 确实不寻常。 大朝会! “咚咚……” “咚……” 回声响起,钟声在宫殿群里悠然回荡,前两声钟响的回声连在一起,第三声稍微慢了一拍,尾声微微一颤,整整一刻钟,才终于消失了干净…… 而此刻,太阳也终于彻底的升了起来。 阳光普照,那些残留在昼夜交替中的黑暗,被一扫而空。 天朗气轻! “嗒!” “嗒嗒!” 一员白衣天将自大殿中走出,身上的气机渺渺,应该也是修炼过敛息诀的,但好在他没有刻意的隐藏,还是有急死的气机泄露了出来,应该是天仙境。 这天将满脸的络塞胡须,一柄月牙铲横着,负在了身后,他双手捧着金旨,在丹陛前站定。 “刷!” 整齐划一的甲胄声。 包括千里眼顺风耳在内,所有的天将都单膝跪倒,丹陛下金色的海洋,猛一下齐刷刷矮了一截。 “陛下有旨!” 白衣天将开口,声音粗犷,在他说话的时候,恰有一丝阳光照在脸上,于是,手上的金旨便愈发显出神圣尊贵。 “刷!” 殿下诸员齐刷刷的低头。 “大朝会,启……” 白衣天将声音顿了顿,气沉在丹田里,猛一下开口,大声喊,双手也在同一刻摊开,金色的圣旨中,一声龙吟声响起,随即便有一条金龙飞出,裹挟着圣旨直飞入了天规。 “启!” 殿下诸多天将跟着喊起,声音直冲霄汉,一连三声,声音遍传整个天界。 待到三声喊完之后,他们齐刷刷的站起,庞大的金色海洋往两旁一分,在南天门到凌霄殿这一截,空出了一道足有千丈宽的笔直大道! 朵朵祥云被军气冲散,凌霄前整个为之一空! “启……” 声音在三界众仙神的耳畔响起,有了先前警魂钟的提醒,再加上如今不掩饰的传谕,他们不敢怠慢,纷纷自道场起身,或牵坐骑,或踏祥云朝着凌霄殿赶来。 玉帝金口玉言。 金旨一下,便是天命。 三日不到者,革去仙神之籍,入斩仙台! …… 。 第0151章 大朝会 大朝会? 荷叶下,敖睺微眯了眯眼睛,有些明白了,眼前这阵仗确实不同以往。 喊完之后,四下里便又复归了沉静默。 肃穆。 小片刻,从凌霄殿后的那片殿宇群里,开始有霞光升起,一直到凌霄殿前,祥云不敢再往前了。 一个个仙神手捧着玉笏,从角落里的一条小径里小步前驱,走到丹陛之下,深深的弯腰。 天庭八部,上四部雷火瘟斗,均在天宫中任职,他们来的也是最快。 四部首领大神立在丹陛最前,余下的那些有职司的再按照各自品级依次站好。 玉帝金旨之下,没有仙神胆敢怠慢,只半日的时间,天宫诸员便来齐了。 而此时,凌霄殿前的那片空地,才堪堪只站满了十分之一。 比起上四部,下四部仙神散落三界各地。 来的自然也要迟一些。 下四部,群星列宿、三山五岳、布雨兴云、善恶之神,他们是替天庭管理三界的中坚! 从午后开始陆续的有离的近的星宿赶到了。 一朵朵的祥云落在南天门之外,星宿们徒步走进。 寂寥无声。 就这样陆陆续续的,一个下午的时间,普通的仙神们慢慢来齐了。 四海龙王,掐着第一天的尾巴赶来,他们四人虽总领四海,为一方诸侯,但毕竟龙族式微已久,自是不敢怠慢。 第二日。 那些成名已久的仙神们姗姗来了,敖睺看着,他见识浅薄,这些大神大多都不认识,只有偶尔零星的一两个可以猜出名来。 众仙中,有一人收拿着一只坏了蒲扇,赤着一双大脚,应该是赤脚大仙。 还有一个。 是眉毛都白完了的白胡子小老头,对谁都是一团和气,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应该是太白金星。 有三人走在一块,中间那老着,额头高高往前凸起,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托着一颗硕大的仙桃,应该是福禄寿三星。 人更多的组合,当然也有。 整整十个人走在一起,身穿王者冕服,周生鬼气缭绕着,面上的神情都是一般无二的苦大仇深,应该是地府的十殿阎罗。 还有…… 敖睺躲在莲叶下,目不转睛的瞧着,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多的大神。 待到第二日晚间的时候,丹陛下,已经熙熙攘攘的快要站满了,只剩下零星的空位。 第三日,整整一个上午没有人来。 终于,在太阳升的老高时,南天门外,又一朵祥云接近了。 敖睺穷极了目力看去,下一刻,微微一愣。 来的,竟是一名女仙。 她微微低着头,着一身素雅淡装,眉头紧锁住,面上是千万年不化的寒冰,但那张脸,却美的让人心惊。 一只白兔被她抱在怀里,轻轻抚弄着,无端而又忧伤,正午的阳光落下,而她整个人却比太阳还要惹眼。 仙群一阵骚动,不少的小仙,忍不住微微的挪动了下身子,装作无意的朝这女仙看去。 ——嫦娥。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在仙班的末尾,嫦娥默默的站到了一群女仙的后面。 绰约的身姿被挡严实了,众仙有些遗憾的收回眼神。 只有前列的一位大神依旧有些不甘,他连着又回了两下头。 而似乎是察觉了这大神眼神的火热,嫦娥又往身前的那名女仙身后躲了躲,甚至连衣角都往后掖了掖。 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大神终于恋恋不舍的回过了头来。 魁梧身姿,浓眉方目。 看站班,这应该是一位元帅级别的人物。 敖睺没有注意到他。 若是注意到的话,仅仅凭着这火热的眼神,敖睺就应该能认出他的身份——天蓬元帅。 往后,便再没有仙神来了。 一直到傍晚,从南天门外忽然传来了唱名声。 “勾陈上宫天皇大帝——到!” 随着声音,便见宝幡幢幢,金青两色的光华缭绕间,一抹纯粹的紫气升腾。 有真龙拉撵,天官随侍! 南天门外龙撵停了下来,一尊着帝尊冕服的皇者走进了天门。 自有天将引着他,踏进凌霄宝殿! 天庭六御。 除玉帝之外,其余五人各镇守一方,各有职司。 位极尊崇! 可以说,若是有一天玉帝驾崩,他们五人便是储君之选! 勾陈大帝之后,其余四御也一一到了。 最后来的是紫微大帝。 他位在中天,乃是除玉帝之外,六御中最尊崇者,地位其他四御稍稍要高出一线。 “西方弥勒佛祖——到!” 唱名声还在继续,金色的佛光按下,一个笑呵呵的大肚胖子在两个罗汉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西方界,以如来佛祖为尊,其下为燃灯古佛,再就是弥勒佛祖了。 弥勒掌管未来,乃是如来佛祖的继任者,西方已他为首,前来朝觐,可以说,已是极为尊崇了。 “广成天尊——到!” 静默了片刻,唱名声又想。 一道遁光在南天门外按落,一个广袖高冠做道士打扮的仙人走了进来。 人身渺小。 但在他的身上却自有一股气势,不论是南天门凌霄殿亦或者是这排成队列的上万天将,都不能让他身上的气息稍减上哪怕半分。 原始首徒,人皇之师,道门九尊之一! 跨过南天门,广成子飞身而上,便越过了丹陛,自有千里眼和顺风耳引着他走进大殿。 单单是广成子自己,自然是不可能有如此待遇。 但他是代表元始圣人而来的。 圣人超然于三界之外,法力浩瀚,无边无际,在他们的眼中芸芸众生皆是蝼蚁。 圣人乃是道祖弟子! 要知道,便是玉帝本人,当年也不过只是道祖身边的一个小童而已。 阐教的代表到了。 人教呢? 一个捋须微笑的小老头,从天将中走了出来。 跨过了丹陛。 ——太上老君! 当然,此老君非彼老君,来的当然不可能是太上本人。 太上圣人乃是三清之首,地位更在原始之上,连原始都没有亲来,他自然就更不可能了。 这位老君,是太上圣人在未成道之时,分出的一缕念头所化。 当时分出这念头,太上圣人也是无意,谁想这丝念头竟有了自己的机缘,诞成了人形。 并一直长居在天庭。 从某种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和太上圣人,其实已经是两个不相干的个体了。 千里眼躬身,便要引着这位老君进了凌霄宝殿。 到了此时。 人、阐,西方教众人皆至,就只有截教的人还没有来了。 时间已到黄昏了。 终于,太阳落下,凌霄殿顶,那一片点缀着的夜明珠骤然闪出光芒。 黑暗被驱散了,四下里依旧亮如白昼。 截教依旧没有来人…… 这也是在情理之中,封神一战,截教门徒或被西方归化,或身陨于大战,魂归封神榜。 通天圣人,一向心高气傲,如此收场,他心中的怨愤,三界尽知,若不是被道祖强压下,凭他的脾气,如今的天庭嫣能存在? 要知道那些魂归封神榜的截教门徒,如今可是大多数都陷在天庭里啊! “嗒!” “嗒!嗒!” 脚步声又从凌霄殿中响了起来,卷帘手持金旨,立在丹陛之上。 “拜!” 将手中的天旨高高举起,卷帘高声道。 底下众人,应声而倒,像是风后的韭菜,齐刷刷的矮了一截。 天旨之下,众神皆拜! 后面的小神们双膝跪地,深深叩首,前面的大神和仙人们,倒不用做到这般,他们只是深深的弯下腰,有寥寥几个大仙更是只打了个稽首了事。 但饶是如此,这场景也足够震撼了。 一声令下,三界俯首! 这。 就是至尊! “再拜!” 卷帘继续道。 众仙神才刚刚抬起头,闻言又拜了下去。 “三拜!” 声音还在继续。 在第三次参拜后,礼仪终于是完毕了。 卷帘松开手,天旨展了开来,金灿灿的光在四下里一卷,龙影便飞入了天规。 “升殿!” 卷帘深吸了一口气,最后道。礼仪完毕,终于到了入殿的时刻,大朝会,正式开始了。 话语毕,卷帘往殿边一让,底下的众神便在各部首领的带领下往凌霄殿中走去。 停滞了三天的庞大的仙神队伍,终于开始了缓缓移动,九百九十九级丹陛,一级级拾阶而上。 行进间,悄无声息。 这场景是何等的壮观! 敖睺目不转睛的看着,而就在这时—— 刷! 在众仙神的后方,南天门之外,忽然有一道遁光亮起。 姗姗来迟…… 遁光,在南天门外一转,也不散去,径直的便闯了进来。 是哪一位仙神? 遁光终于散去了,一员身材修长,五官俊秀的仙神现了出来。 一身银亮的盔甲,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他一手持着三尖两刃刀,一手牵着一条白色的短毛细犬。 锋芒毕露! 盔甲之上,发髻高高的扎起,眉心的第三目半开半阖—— 杨戬! “杨戬来迟,请陛下恕罪!” 站在群仙的最后方杨戬高声喊到,也不行礼,那一柄三尖两刃刀拄在地上,连腰都没有弯一下。 声音在南天门和凌霄殿间回响,直传进大殿中去,底下那原本有续行进的众仙神们被声音打扰。 不由的,一阵骚动! 。 第0152章 狗 但这骚动,也仅仅只持续了一瞬,下一瞬,仙神们便又恢复了安静,只是脚步却暂时停了下来,不再往前了。77dus 而到了此时,原本退到了殿门边侧的卷帘已经不见了,出了这样的意外,就算是玉帝已经知晓,他也需要再行通报一次,听候玉帝的处置。 九龙椅上,青金二色的光华,笼着深邃的紫气,玉帝的脸色没人能看的清。 在卷帘回报之后,略微的顿了一下,威压的声音传出。 “削杨戬三千年俸禄。” 呃…… 卷帘微微一愣。 捣乱大朝会,便是即刻处死也不为过,玉帝这处罚委实是太轻了些。 不同于天庭诸神,杨戬被封在灌口,享的是人间香火,天庭俸禄于他,根本就无足轻重。 这处置,与其说是惩罚,倒不如说是台阶还更为妥当些。 心里如此想。 行动上卷帘却不敢有怠慢,领命之后,便转身走向了殿门。 明白的照做,不明白的只要玉帝吩咐也照做。 少说多做! 这便是卷帘能够能够在玉帝身边陪侍多年的缘故。 大殿外,丹陛之下,杨戬站在众神之后,手中牵着他的狗,嘴角一抹冷笑噙着。 这一回,你又会怎样处置我呢? 我的 舅舅? “陛下旨意,杨戬有过,罚俸三千年!” 丹陛之上,卷帘高声道。 又是这样…… 杨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忽然单手用力,一下将他的三尖两刃刀拍进地板中。 “嗡!” 神兵震颤! “臣杨戬,谢陛下!” 双手虚笼,杨戬高声道,最后三个字,咬的尤为用力。 字里行间全是不能释怀的彻骨仇恨。 声音回响。 凌霄殿里,深紫色的瑞气中,玉帝眸光不变,但脸颊却使劲的崩了一下,旋便又放松了下来。 “升殿。” 从团团光晕中,声音传出,依旧是莫测威严。 “升殿!” 殿门外,卷帘高声传旨。 于是,那顿在原地,不知是该前进还是后退的仙神队伍,又缓缓的动了起来。 一级一级,拾阶而上。 你…… 外人无法窥测的紫色瑞气中,玉帝的嘴唇轻轻抿了抿,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杂种! 废物! 若不是答应了瑶姬,朕是真想杀了你……妹妹啊,我唯一的妹妹……就为了这么一个……舍了你自己的性命…… 值得么? “……” 无声的那搭在九龙椅上的拳头悄悄握紧…… 丹陛下,仙神们在缓慢的移动着,杨戬依旧现在原地,额头的第三目不停的开阖着。 愤怒么? 又是这样…… 你既然能杀了母亲,为什么不干脆连我也一起杀掉? 就连理由又都已经好好的送到了你的面前了啊! 往事一幕幕…… 桃山下那最后的诀别…… 便是如今已经明白了所有的事由。 明白了,当年所下命令并不是如今殿上那人的本意。 但终究心里还是 意难平! …… 缓缓行进的众仙神队伍里,女仙中靠前的一处,一个模样清丽的女仙,一边前行,一边忍不住不停的转头,朝后看,眼底里全是担忧。 二哥…… …… 这最后一个插曲终了,随着众仙神入殿,凌霄殿前又变得冷清了起来。 那些侍立两边的天将们就像是雕塑一般,一动不动的站着。 夜明珠的光华和月华掺在一起,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银白色,显得有些神秘。 喧嚣之后,终于又归于沉寂了…… …… “哗!” 敖睺甩了一下尾巴,打算潜回水里。 最后看了眼外面。 抬头。 然后,敖睺微微一愣。 隔着头顶的那一片莲叶,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是一只 狗? 白毛细犬。 敖喉看着有些眼熟,猛地他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杨戬身旁带着的那条么? 哮天犬?! 他什么时候摸到这迟边来的,自己竟没有丝毫的察觉。 这种族的天赋果然恐怖啊。 敖睺心下里惊叹,而这是,岸边见敖睺发现了自己,哮天犬裂开嘴,朝着敖睺笑了一下。 两颗锋利的犬牙闪出。 笑? 敖睺的心中陡然间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了出来。 不好! 下一刻,想也不想,敖睺尾巴一摆便朝着水底游去,从哮天犬的那笑意中,他嗅到了危险。 然而,晚了。 “刷!” 水面上一道白色的影子一闪,是一只狗爪子,敖睺才刚刚下潜,便猛地觉得身上一痛,紧接着一股大力袭来,他身不由己的便被这股力量带出了水面。 “滴滴答答!” 有液体落在地上的声音,有的水,更多的确是血。 银色的光晕下,哮天犬抬着一只前爪,锋利如小刀一般的利爪自脚掌的肉垫中弹出。 插透了敖睺的身子。 敖睺的肉躯已经修炼出了真仙境界的强度,哮天犬的爪子,却轻而易举的就穿透了…… 天仙! 只是二郎神身边的一条狗,哮天犬竟然也有些天仙境界的修为! “咦!” 虽然一击得手,但哮天犬也有些惊讶,敖睺身体的强度出乎了他的预料。 真仙? 什么时候这莲池里的鱼也有这种程度的修为了? 他又仔细的打量了下敖睺。 失笑。 敖睺正运转着敛息诀,身上的气息只维持在阳神左右的程度。 哮天犬粗粗的打量,没有看破。 不是境界的问题,那便只能是天赋了。 “你这条鱼儿,天赋倒是不错,可惜啊……” 哮天犬将爪子一甩,敖睺的身子便飞了出去,在地面上弹了两下,留下两个血印子。 “可惜养你的主人今天让我家主人很不高兴,主人不高兴,我便不高兴,我不高兴,就只能将你吃掉泻一泻火气了,谁都不要怪,要怪就怪你养在这个地方!” 话语中,哮天犬走进两步,他又张开嘴,那双狗眼中射来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 野兽进食前的嗜血! 像极了,敖睺刚来到世界时,看到的白鹤童子将那尾大鱼的魂魄吞噬掉时,眼睛的样子。 只不过,这一回,要被吃的角色换成了敖睺自己。 一条狗。 原来是妖。 如今便是成了仙,也仍然是野性未训。 吃一点血食又算得了什么? 第0153章 玉兔 静寂…… 四下里依旧是静悄悄的一片。 月光和夜明珠混合成的银色光华,将凌霄殿前,那些值殿卫士们的盔甲染成了银色。 一种冷漠的颜色。 掌中的制式长枪如林般立起,银光被反射了一些出去。 萧杀! 所有人都一动不动,目不斜视,在这光华下,像极了一座座的雕塑。 不是不能管,而是不愿管。 要吃鱼的那条狗是二郎神的狗。 虽然现在二郎神好像和玉帝闹的不是很愉快,但人家毕竟是舅甥俩。 一家人的事情,外人又怎能看的清楚。 最好的做法,便是装作没看见。 值殿,值殿。 有时候,眼神就得变得差一点。 更何况,眼前这事归根结底,也不过就是一条狗要吃一条鱼。 既非是敌袭,又不是闯殿。 哪怕,这吃鱼的狗,和将要被吃的鱼,都早已有了灵智,衍生出了智慧…… …… 红。 血沿从敖睺鱼腹的位置那被哮天犬刺穿的伤口处,不停的往外淌,他的尾巴不停的摆着,拍打在地面上,有气无力的,像极了一只要死的鱼。 但也只是像。 眼睛冷冷的盯着哮天犬,在最初惊恐了一下之后,敖睺便发现,被重创到的只有肉躯。 而灵魂虽然也有些伤势,但却无甚要紧。 出现这样的情况只可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虽然肉身的强度不如,但在灵魂和妖气上的造诣敖睺却要强过哮天犬。 哮天犬可是天仙啊。 而敖睺,才只渡过一次雷灾,他的修为才应该只到真仙。 怎么会? 其实细想想也是正常的。 《大品天仙诀》是让天道都要厌弃的功法,就算是以变化之法取巧,在突破了境界之后,也可做到同阶无敌。 而敖睺的突破,可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取巧,他是硬生生扛过的。 险死还生。 九层雷灾,对元神和法力层层淬炼。 有所失,自然便会有所得。 敖睺能够在真仙境界拥有媲美天仙境界的灵魂强度和法力质量,自然是没什么好奇怪的。 反之,那才是怪事。 至于哮天犬,他虽是天仙,但这境界却全是仗着二郎神栽培才达到了。 凭着种族天赋,让他偶尔抽冷了来一下偷袭,这倒是可以,可一但光明正大的单对单,基础不牢的缺点立刻便会显示出来。 在天仙里,哮天犬只能算是最水的垫底的那一层。 事实上,在哮天犬伸出爪子的那一刻,敖睺就反应过来了。只是他如今的这具躯体跟不上神经的反应速度,这才一个不慎,被捞了出来。 “嗒!” “嗒!嗒!” 哮天犬缓缓的走来,脚掌故意在敖睺留下了血迹的地方走过,短短几步路,却留下点点梅花。 终于走进,他狞笑着,张大了嘴巴。 还是没人管么? 敖睺眼珠转了一下,看向了不远处的那些天将们,最近的一个距离他只有不到十丈的距离。 我好歹,也是凌霄殿前的鱼啊。 就这么没地位? 还有你,你一条狗,不去吃肉骨头。 好好的吃什么鱼? 敖睺不再对那些天将们报希望了,他回转目光,看向了那张越看越靠近的狗嘴,同样也张开了嘴,那一口已在丹田里酝酿了许久的妖气已涌到了喉咙。 狗嘴和鱼吻,距离只不到半寸! 而就在这时,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哮天犬忽然觉的后脊背一紧。 一股冷意席卷全身。 危险! 这与生俱来的动物本能,让他全身的白毛一下子都立了起来。 去死! 到了此时,敖睺已再没有任何余地了。 那群天将们不愿管。 他也不可能任由自己被哮天犬吃掉,那就只剩下这最后一条,也是最糟糕的一条路了。 杀了哮天犬,然后跑路! 在这凌霄殿前出手,敖睺实则是连半分逃掉的把握都没有。 可是,再没有其他路可走了啊…… …… 这还真是鱼在池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敖睺的眼眸里一丝苦涩一闪,随即便被杀意盈满了,鱼嘴张大,那一口喉咙里的妖气便要喷出! 就在这时—— 嗯? 敖喉的眼神忽的又是一闪,那即将喷出口的妖气,散回经络里。 “呼!” 哮天犬长出了一口气,伸长了舌头,只觉的四下里那将他包裹着的盈满杀意,猛一下空了开去。 “住口!” 直到这时从哮天犬身后,那一道清脆稚嫩的女声终于响了起来。 那是一只蹦蹦跳跳的白色小兔子,活泼灵动,十分的可爱。 “哮天犬!大家都是异类,你怎么,你怎么能……太可恶了!” 小兔子咧开三瓣嘴,一字一顿对哮天犬吼道。 “是你?” 哮天犬眼眸阴沉,他眸光在玉兔身上一扫,开口道。 但也只是这么随口一问,他随即便又移开目光,小玉兔只有元神境界的修为,是不可能给他方才那种感觉的。 那是一种窒息般。 仿佛下一刻就要失去生命的感觉! 究竟是谁? 举目四顾,哮天犬什么也没有发现,他不想再留在原地了。 转身。 大嘴张开,便准备叼起敖睺,然后离开。 “你敢!” 玉兔喊到,毛茸茸的小身子蹦蹦跳跳了几下,抢在了敖睺的身前,挡在了哮天犬的嘴前。 “让开!” 哮天犬低喝,模样恶行恶色的,身上的妖气一冲,这源自高位妖族的法力压制,让小玉兔激灵灵的打了个寒噤,但她却非但没有让开,反而用身子将敖睺护的更紧了点。 “你……你……我要告诉嫦娥姐姐,再让姐姐告诉杨戬哥哥,让杨戬好好教训你!” 小玉兔睁圆了一双大眼睛毫不退让的盯着哮天犬。 “嘎吱吱!” 哮天犬扭了下脖子,发出一连串的脆响。 嗤笑。 告诉他主人? 主人怎么可能会管这种事? 不过这小兔子确实麻烦,她硬是拦着不让……倒也不好真伤了她,否则嫦娥仙子那里,倒有些不好交代,毕竟主人对仙子可是很有些…… 嗯…… 罢了。 反正挨了一爪,那条鱼八成是活不过来了,也算替主人出了口气。 再在这停留着,万一方才那莫名其妙感觉到的杀意再…… 走便走吧。 脑中念头转动。 哮天犬最后狠狠的瞪了眼玉兔,又轻蔑的嗤笑了一下。 终于,转身离去。 第0154章 玉兔 下 “呼!” 见到哮天犬离开,小玉兔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敖睺这才发下,在她那毛茸茸的长毛下,两条蜷着的后腿一直在止不住的微微颤抖着。 细犬和兔子,本就是天敌。 面对那样一只恶犬,小玉兔又怎能不怕,刚才的那番硬气表演,其实也只是强撑着在。 敖睺有些感动。 “鱼儿,你没事吧?” 稍微缓和了一下情绪,玉兔转过了身来,竖在脑袋上的那一对长耳朵,轻轻颤了一下,十分可爱。 没事…… 敖睺在心里想,但这话却并不能说出口,他现在的身份只是凌霄殿前的一尾鲤鱼,阳神的境界,挨了哮天犬一爪,强撑着不死,便已是当前身份所能表现出的极限了。 再多,就要暴露身份了。 如今在凌霄殿前值守的天将何止上万,对刚才那种情况。他们可以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可若是发现莲池里的鱼不再是原本那条,换了个妖怪,那他们动起手来,可不会有半点的迟疑和手软。 “……” 敖睺装模作样的张了张嘴,尾巴在玉石铺就的地面上轻轻拍了两下,装成一副极其虚弱,随时都可能死掉的重伤模样。 “鱼儿……” 小兔子轻轻唤了一声,看着敖睺那浑身是血的凄惨模样,大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不忍。 像是犹豫了一下,她抬起一只前爪子在自己脖颈上抹了一下。 在玉兔脖颈的位置,一片雪白柔顺的兔毛下,一个小小的项圈被隐藏着。 白色的妖气一闪,一颗翠绿的,只约莫有绿豆大小的小小丹丸显出,被小玉兔拖在了前爪上。 那脖子上的项圈除了装饰的作用之外,竟还是一件储物的法器。 “来,吃吧。” 看着前爪托着的这粒丹丸,小玉兔的眼睛中一抹肉痛的神色闪过,到下一刻却还是将小爪子送到了敖睺那微微开阖着的鱼嘴边。 一缕清香扑鼻。 仅仅只是闻着,便激的大脑精神一一振。 这一枚丹丸不是凡品。 敖睺一愣,但下一刻,他还是张嘴,将这枚丹丸吞到了肚子里。 丹药入腹,立刻便有一股热气开始在身体里升起,甚至还有一部分药气直往神魂中渗去。 若是敖睺真的有伤在身,且只是阳神境界,那么这一枚灵丹足可以将他的小命救回来。 但…… 敖睺却只是装的。 面前的小玉兔眨巴着眼睛,那双眼痛里是澄澈的纯洁无暇。 面对着这样一双眼瞳,敖睺的心里忽然涌出了一丝罪恶的感觉,他使劲的眨巴了一下眼睛。 “谢……谢谢……” 敖睺又张了张嘴,开口道,声音干干巴巴的,十分的别扭。 话一出口,敖睺又是一愣。 多少年了。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尽见了尔虞我诈,相互算计, 有多久。 自己有多久,没有说过这两个字了? 不自禁的,心底里哑然一笑。 “没事!” 另一边,见到敖睺“可以”开口说话了,小玉兔那双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眼睛里涌出了高兴。 “你没事情了就好。” 还是个单纯善良的小孩子啊。 小玉兔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听起来,像是只有十一二岁。想来如果化成人形,她的样子应该也差不多是副少女的模样。 “我把你送回水里吧,上面这么干,你又伤的这么厉害,呆着应该很不舒服吧。” 小玉兔又道。 “嗯。” 敖睺答应一声。其实有了他如今的这般修为,无论是水上还是陆上都是差不多的感觉,最多也就是在争斗之后,因为自身是水族的缘故,可以有一二的天赋加成。 但话又回来了。谁让他如今扮演的是一条重伤的阳神境界鲤鱼呢。 小玉兔后腿伸直,做出人形的样子,用一双前爪将敖睺的身子托起,然后走到水边,将敖睺小心的放进了池子里。 她走的很稳,人立走动的样子,没有一丝的不适和维和。 “哗!” 水面上浅浅的涟漪荡开,清凉的感觉将身体浸没。 敖睺尾巴轻轻一摆,拨开了一朵水花。 “你能动了。” 见着敖睺划水,小玉兔高兴。 “嗯,多亏了你的药。” 敖睺装出一副依旧虚弱的样子道。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注意到小玉兔的眼里像是有一抹着急的神色一闪。 “怎么了?” 敖喉道。 “那个……你好好休养吧,我出来的有些久了,得先回去陪一会嫦娥姐姐……” 小玉兔道。 “嗯,我已经没事了,你去吧。”敖睺道,声音依旧装的很虚弱。 没有办法,外面的眼睛太多了。 “我……我过几天我再来看你……你小心点……那条狗很凶的!” 小玉兔像是还有些不放心,认真叮嘱道。 “我已经没事了,你去吧,去吧……” 敖睺温声道。 “那……我走了?” 玉兔道,她又迟疑的看了敖睺几眼,终于还是转身,小小的身子在银光下飞奔。 显然,她时间是真的很急。 …… “咕噜噜!” 水里,敖睺看着小玉兔飞奔离开的背影,直到那小小的身子消失在视线里,他终于收回了目光,眼神闪了闪,若有所思…… 他回想起小玉兔之前将自己送回水里的动作。 直立行走的很是轻松,显然她一定是化成过人形的。 也是,元神境界的妖怪,又有哪一个没有化过形? 只不过,在这天宫里,似小玉兔这种,她们作为宠物,平日里却只能维持着本相。 没有化形的权利…… …… “哗!” 水声轻轻一响,敖睺一甩尾巴,便向水底沉去。在那些守卫的天将看来,他现在应该“受伤”很重。 最应该做的是老实的修养…… “咿呀!一一一一……” 见到敖睺又回来了,小家伙立刻便激动了起来,大声的叫嚷开来,显的十分不满。 他跟脚不凡,便是只有灵体状态,躲在在水底的本体里,却也还是将敖睺吃丹时候的样子瞧了个真真切切。 这番叫嚷的意思是你偷吃,不带我…… “唔……” 敖睺用一只前鳍扶了扶脑袋。 这吃货…… 看来是别想改过来了。 “咚!” 敖睺用另一只鳍使劲拍了一下小家伙的本体,不顾小家伙的委屈。 “那是兔子姐姐给我吃的,还有,这个字念吃,不是一!” 第0155章 孤单 日升月落,交替间便是三日。 …… 三日后,黎明。 第一缕阳光从天边照来,黑暗被刺破了,犹未散尽的神秘银光中,突兀的一道金光掺杂了进来。 古怪而又瑰丽。 “咚!” “咚!咚!” 凌霄殿前钟声又起,持续三日的平静被打破了。 大朝会结束了。 先是三教的来客甩袖飞天。 紧接着除玉皇之外的五御也龙行虎步着依次昂首而出,瑞彩千条,南天门外龙吟声响起,停放着的那五座龙撵托起帝气腾空而去。 然后,又过了很久很久。 众仙神们,才终于退了出来。 几名法力强横的地界散仙当先,随后天界各部大神,诸天星宿。 朝会已毕。 他们的脸上不必再像来时那般显出肃穆,三五成群的,按着各自的交游有说有笑的离去。 听到外面有动静,敖睺悄悄的从水里浮起了一点,目光在仙神群中扫视。 在一边的角落里,嫦娥微微低着脑袋,手掌轻抚着怀中玉兔那毛茸茸的小身子,郁郁寡欢,而躺在嫦娥怀中的那个小家伙却是动了动,小脑袋一扭,朝着敖睺所在的莲池,看了一眼。 敖睺的眼神的一闪,在小玉兔身上定了定,随即便又在人群中找寻了起来。 小片刻,在大殿口,他终于找到了目标。 杨戬独身一声,阴沉着脸,不欲与任何人交集,在他身后,追着一个女仙,看眉眼模样似乎与杨戬有六分的相似,只不过杨戬的脸上尽是阳刚,而这女仙却是娇弱的清丽。 这样的相似,只有在血缘极近的情况下才可能出现。 敖睺猜测,这女仙应该是三圣母。 三圣母似是在不停的说着什么,但杨戬却是不管不顾,大步的往前,某一刻他似乎被弄得不耐烦了,忽然猛的脚步一顿,一挥身后的大氅,身化一道遁光,径直的便朝着南天门外飞去。 敖睺的注意力,在这对兄妹的身上停留了一会,最后在二郎神腾空的那一刹,深深的他瞥了眼,被二郎神牵在手中的那只白毛细犬。 …… “哗!” 长尾一摆,敖睺复又潜进水底。 …… 一天后,夜晚。 大朝会后,凌霄殿前的守卫锐减,七成的守卫散去,又恢复成了从前的样子。 水底,敖睺静静的趴伏在一块青石上默默修行着。 虽然守卫散去大半,但余下的那些可有都是亲眼目睹了他被哮天犬“重创”过的,做戏自然就要演全了,重伤下,他最应该做的便是在水底养伤。 “一……一一……” 忽然,忽然耳畔响起了细细的低语声。 是小家伙。 敖睺从入定中回过神来。 怎么回事? 他看了眼小家伙,灵魂的视角下,却见小家伙正伸着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指着西边的方向。 “兔……兔兔……” 小家伙道。 这是几日前,敖睺和玉兔初遇后,教他的新词。 兔兔…… 小玉兔? 敖睺立刻便明白了,不由的一愣,在他的感知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啊,他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而就这时,玉兔小小的身子却忽然蹦蹦跳跳的一下闯进了他的感应范围。 这小家伙…… 敖睺有些惊叹,他深深的看了眼小家伙的本体,那块黑漆漆的铁片。 竟然能比他还更早一步的感知到。 也不知这黑铁片究竟是什么材质的,竟能让小东西的感应能力竟然如此的出色。 这等跟脚…… …… “鱼儿……” 不多一时,小玉兔便蹦蹦跳跳的来到莲池边了,她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线低声的唤道。 敖睺没有立刻出去,他略微等了一下,然后以一个重伤妖怪该有的反应速度慢悠悠的朝着水面上浮去。 “鱼儿?” 小玉兔又唤道,眼神中闪着犹疑,等了一小会后,她眼底闪过失落。 也是,受了那般重的伤,此刻鱼儿他应该忙着在入定疗伤吧,听不见也是正常的,还是过一段时间再来,先不要打搅他的。 小玉兔这般想到,便转过身子打算离开。 就在这时—— “哗!” 身后一声水响声传来,她转头,便看到银色的月光下,莲叶间一尾红鲤从水中探出了头来。 身上,那深深的伤口,略微愈合了一点,却依旧可怖。 “……” 敖睺张了张嘴,却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称呼小玉兔。 “叫我小玉就好。” 小兔子蹦蹦跳跳的来到水边,落落大方。 “小玉,”敖睺的声音有些“虚弱”,“今天你有空了,嫦娥仙子那里……” “今日月夜轮到嫦娥姐姐当值。” 小玉兔道,她的眼睛里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在见到了敖睺的“虚弱”之后, “我知道你伤的很重,现在应该正是需要养伤的时候,我原本是不应该这个时候来打搅你的,可是……”说着,小玉兔的声音慢慢的低落了下去,一丝黯淡在眼睛里一闪,“可是我实在……我……” “我想找你说会话……” 这最后几个字轻若蚊蝇。 …… 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年了。 原本她只是凡间的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小兔子。 直到有一日…… 那时灵智未开,浑浑噩噩,但记忆里却还是有些片段留存。 一个白衣飘飘的仙子,将她带上了天庭。 月亮之上。 这仙子亲手喂她服下了一粒丹丸。 随后,灵智开启了。 凡间的一只小兔子,成了玉兔。 一步登天! …… 起初是无忧无虑的时光。 对于给予了自己新生的嫦娥仙子,很是感激,小玉兔发现,她总是落落寡欢,于是便变着法的卖萌打滚,逗她开心。 确实也有些效果。 仙子的脸上偶尔也有了些笑容。 小玉兔很开心,然后渐渐的,有些东西,嫦娥开始慢慢的对着小玉兔倾诉了。 爱情? 小玉兔不懂。 但从嫦娥的话语中,她能够听出,就是这样一种东西,让她始终煎熬的,不快乐的。 小玉兔懵懵懂懂的眨着眼睛。 …… 时间流逝…… …… 很多年过去。 关于“爱情”,小玉兔依然没有不懂。 但漫长的岁月里,她却渐渐领会了另一种情绪的滋味,那就是—— 孤独…… 第0156章 交谈 是的,孤独。 嫦娥待玉兔一直都是很好的。 只要有时间,便从不离身,从来都是搂在怀里的。 起初,小玉兔也因此而感到幸福。那时,她才刚刚开启灵智,再没有什么事情,是能比视之为母亲的嫦娥喜欢,而让她兴奋的了。 但慢慢的,这幸福成了负担。 月亮上的日子,从来都是萧索而又孤寂的。 偌大的广寒宫里,只有嫦娥一个。 小玉兔渐渐发现,尽管自己有了灵智,但这么多年来,嫦娥对待她的方式却始终没有变化,她总是郁郁寡欢的搂着她,断断续续的,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那是一个名叫“后羿”的男子。 他强大。 箭射九日,杀死那时天帝“帝俊”的九个儿子。 他神秘。 这般强大的箭术,他仿佛是凭空拥有的一般,得来的痕迹,无可追寻。 “然后呢……” 小玉兔常常往下问。 但故事讲到此处,便戛然而止了,嫦娥也不回答,她看着小玉兔,就像是看着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回上一句“你不懂”,然后便接着开始诉说,她在这段感情后,再升上月宫里的日子里,日日夜夜所承受的那些苦楚…… 小孩子么? 也许吧。 最初诞出灵智的小玉兔确实只是只是一个小孩子。 但小孩子,终究也是会张大的啊。 小玉兔始终不明白,嫦娥口中的那所谓“爱情”,但渐渐的,她却已经能感受到了孤单了。 是。 嫦娥确实是对她很好。 无微不至。 但这种好,确实自以为的。 多少次了,小玉兔想对嫦娥说“姐姐,我已经长大了,需要更多的交流了”,但每一次,当看到嫦娥在倾诉中那副痛苦的模样,小玉兔都还是不由自主的忍了下来。 嫦娥忽略了她的成长。 但这种成长,却并不会因为忽略而停止。 修为在进步,她已经修到了元神境界,可以化成人形了。 但面对着喜欢把她抱在怀里的嫦娥姐姐,她强忍着对人形的渴望,只在嫦娥轮值的时候,才会偷偷化形,平日里依旧保持着兔子的样子。 灵智也在成熟。 她已经可以,独立的思虑了,尽管想法依然是幼稚的。 对于这,嫦娥也没有发觉,她只会抱着她,自顾自的不停倾诉。 小玉兔,唯有继续沉默。 …… 广寒宫里的每一天,似乎都是重复不变的,一个美丽而又哀伤的仙子,一只毛茸茸静静倾听的兔子。 是一样的。 只有一样东西,每一天都在变化。 那是一颗种子。 一颗种在小玉兔心里的,名叫寂寞的种子。 它早早的种下了,并一刻不停的在快速的往上窜着。 发芽,扎根,然后—— 茁壮…… …… “找你说会话……” 话一出口,小玉兔便低下了头。多年与外界极少的接触,让她保持了单纯和善良,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是个傻瓜。 在小玉兔的眼里,敖睺重伤缠身。 而在这时候,自己来找他,为的却是这样一个可笑的理由…… 恐怕就算表面不说,心里也会不高兴吧。 小玉兔这般想。 “你想听什么?” 敖睺眼神一闪,但却没有感觉到意外。 初见之时,他便从小玉兔的身上,看到了他曾经的影子。对于这只刚刚才救了他的小兔子,敖睺的心里还是十分有好感的。 “我……” 小玉兔低着的脑袋略微抬了一点,见敖睺的眼神中并没有明显的不快,心里悄悄安定了一点,她张了张嘴,却忽然发现长久以来的少与外界交流,让她连聊天如何进行都觉得十分困难。 “前两天来了好多大神啊。”敖睺的眼神一闪,对于小玉兔的窘境,他心下里了然,主动的挑开了话题,“我好多都不认识,你能给我好好讲讲么?” “嗯嗯!” 小玉兔立刻点头,大眼睛扑闪着,心里只觉得敖睺,真的是太善解人意了。 …… “那个额头鼓鼓的大仙原来是寿星大人啊……” 敖睺故意感叹。 “寿星大人,在天界的地位很高的!” …… “那个赤脚,拿着一把蒲扇的大仙呢?” “赤脚大仙!” …… 月光和夜明珠掺成的银色的光就是天庭的夜。 凌霄殿前的莲池中,一尾身上还带着伤的火红鲤鱼悄悄浮在岸边声音“虚弱”,一旁蹲着的那只小玉兔,却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 这许多年来,从未有一次,小玉兔觉得是如此的欢乐。 但一晃眼,夜便要到尽头了。 启明星在天边闪烁,这是夜间最亮的星辰,天界和诸星离的又近,表现出来便是四周猛地亮了。 小玉兔猛然醒觉,她抬头,眼睛里快乐的神色僵住了,轻轻一叹。从没有一刻,她觉得时间走得这么快过,但终究,这夜晚还是要走到尽头了…… “那只长三只眼的,我看见他牵着那只狗了。” 敖睺道,但这一回,他却没有听见小玉兔的回声,眼神偏转,却见小玉兔的情绪又低落了下去。 敖睺心念一转,瞥了一眼这天色,心里便明了了。 “小玉。” 敖睺轻唤道。 “我要走啦!”玉兔转过头来,看向敖睺,她似乎是想要强装开心,但演技却太过稚嫩,眸子里的失落,没有掩饰起来一点,被敖睺一眼就看穿了,“嫦娥姐姐应该快要当值结束了。” “嗯,”敖睺不动声色,“那就先回去吧,等过几天,再轮值到嫦娥仙子,你再来玩呗。” 小玉兔的眼神里闪出意动,但下一刻,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的眼神猛地黯淡了下去。 “还是不了,”小玉兔低声道,“你现在伤的这么重,抓紧疗伤才是重点,本来我今天就不应该来的,我还是过……过几年再来找你吧……” 越说着,小玉兔的声音便越低。 “别啊!”话音刚落,小玉兔又低下了头,谁知,水里传来的声音却一下变激动了起来,“你有时间,就多来呗,陪我聊聊天,你不知道,”莲池里传来的声音,着急而又紧张,“你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一条鱼,在这莲池里有多孤独!” 。 第0157章 琼浆 “你……” 小玉兔直勾勾的盯着敖睺,使劲的抿起了嘴巴。 “你救过我,按说有救命之恩再前,我再提这请求不合适,你平常凭着嫦娥仙子,也很忙,没多少空闲,但我毕竟是伤员嘛,就当再帮我个忙,没事的时候,过来陪我聊聊天,可以么?” 敖睺眨了眨眼睛,月光下,那双鱼眼睁的大大的,里面全部都是真诚。 “我……” 小玉兔咬了咬唇。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敖睺又眨了眨眼睛,有些调皮。 一阵夜风恰在此时吹过,一丝凉意袭来。 但看着敖睺的那一双眼睛,小玉兔却感觉到心田里一丝丝的热气涌了上来。 “好了,快回去吧,天马上就要亮了,可别让嫦娥仙子回宫了,还找不着你,记得啊,过几日再来!” 敖睺催促道,一边说着,他一边用尾巴扫了扫水面,发出“哗”的一声水声。 “嗯!” 重重的,小玉兔答应了一声。 …… 半个月后,满月。 “鱼儿,鱼儿……” 池岸边传来低声的轻唤。 敖睺和之前一样略微磨蹭了一会,才浮出水面。 “鱼儿。” 小玉兔又道,离的近了,这声音落入耳中微觉有异,敖睺抬头,随即便发现今夜小玉兔的眼神,果真和前两次有些微的不同。 “嗯?” 敖睺答应一声。他控制着肉躯自愈的速度,过去了半个月,身上的那几道伤口依旧狰狞,和半月前看起来,没有多大的变化。他扮演的是一个被天仙境界哮天犬重创却侥幸未死的阳神境界的红鲤,伤口久不愈合这才是常理。 “鱼儿,你看这是什么?” 小玉兔道,一边说着,她脖子上的项圈微微一亮,随即一柄玉质的酒壶并一个酒杯便现在地上。 馥郁馨香。 立刻便有一种醉人的味道开始在四下里弥漫起来。 “这琼浆是半月前大朝会,陛下在凌霄殿布宴时赐下的,嫦娥姐姐只喝了一点点,还剩下大半壶都带回来给了我……” 小玉兔说着,一边俯身用嘴巴,叼起壶柄,玉质的酒壶倾斜着,立刻便有晶莹的酒液从那细长的壶嘴里流了出来。 斟在一旁的那只配套的酒杯上。 琼浆玉液。 这是只有瑶池 第0158章 心乱 太阳应该才刚升起没多久。 金色的阳光洒落,比凡间更近的距离,让太阳的光彩愈发清晰,凌霄殿殿顶,最大的那一刻宝石朝着四下里折射的光芒,耀花了眼睛。 七彩而又瑰丽。 “呼!” 敖睺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惬意的眯了眯眼,肉躯突破之后,整条鱼都似乎比以往更感舒畅了。 转头。 南天门旋便映入了眼睛。 巍峨的天门下,日复一日,永远都是不变的金色铠甲,两队加一起有上百的天将,正转着圈的来回巡娑着。 千里眼目光如炬,立在朝东的那一侧门柱边,身后的红色大氅在晨风中轻颤,簇拥着一声白甲,在这金色的海洋中格外的惹眼。 靠西侧的那边门柱,顺风耳毫不讲究的坐在地上,懒洋洋的半倚着,双眼似开似阖,像是在打着瞌睡,但他的那双硕大的耳朵,却时不时的会动上一下,显然这显出懒散只是表象。 这些景象和往日别无二致,敖睺只瞥了一眼,就打算移开眼眸,兴致缺缺,但就在这时 “嗯?” 蓦地,那坐在地上的顺风耳忽然猛一下睁开了眼睛,也不见他身子如何动作,腰杆一挺,便自地上站了起来。 “大兄!” 顺风耳道,脸上的慵懒一瞬间不见了踪迹,变得严肃。 千里眼与顺风耳,在未成仙之前乃是棋盘山上的桃精和扭怪,两妖自未开灵智之时便长在一起,感情极好,遂以兄弟相称,化形后,千里眼自名为高明,顺风耳则叫高觉。 “你快看一下,东海之滨,东胜神洲,我刚才听到了好大的一声巨响!” 顺风耳的语速极快,声音也不自觉的说的有些大。 巨响,东胜神洲,难道 蓦地,敖睺那准备移开的眼眸猛地定住了。 “巨响?” 千里眼眼睛一眯,没有多问,相识多年,他和顺风耳之间,自有一种只有他们俩才有的默契,定一定眼神千里眼往下看去,肉眼可见的,两束尽管自千里眼的双瞳往下界飞去。 洞察三界! 这是 下一刻,千里眼面色猛地大变。 “大兄,怎么了?” 顺风耳已走到了千里眼不远处,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千里眼,见到后者眼神变化,赶紧连声问道。 “花果山……顽石成精,裂石而出……” 千里眼道。 “一个小妖出世?” 顺风耳不信,他听见的那一声巨响,几乎震破了他的鼓膜。 那样大的阵仗,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小妖怪。 “不对……不是小妖怪……快!”千里眼将身后大氅一甩,“二弟,速速随我将所听所见呈禀玉帝!” 话语毕,千里眼起身便走。 顺风耳稍迟了一步,他挥手招来一名金甲天将,吩咐了几句,然后赶紧跟上了他的大兄。 …… 花果山…… 顽石成精,裂石而出…… 莲池中,敖睺竖直了耳朵听着,千里眼的声音不像顺风耳的那般大,但所说的话,却还是一字不落的被他听到了耳中。 眼神一变又变,尽管千里眼没有明着说出来,但敖睺却知道,一定是那只猴子出世了。 孙悟空…… 不,现在还不叫这个名。 只是一只石猴而已。 敖睺心中默默想到,却忽的脑子里灵光一闪。 提到猴子会让人联想到什么? 七十二变! 而敖睺如今最需要的便是这变化之法,有此才可躲过雷灾之后的火灾鱼风灾,如今虽然距离第二灾火灾还有两百八十多年,但他确实需要早作打算了,否则业火之下,这条性命有九成九的可能就要去了。 菩提祖师! 在脑中的那一段记忆里,明确有教授七十二变的,只有这位大能。 敖睺想着的心中一阵悸动,不管怎样,他都该试一下的,为了自己的小命。 使劲的,敖睺抿了抿嘴唇,心里有了打算。 是时候该想办法离开这天宫了。 …… 凌霄殿。 大殿里,金青紫三色光华缭绕,瑞气千万条。 千里眼和顺风耳恭谨的站在底下,脑袋深深的低着,他们看不见瑞彩中玉帝的脸色,只知道卷帘正躬着身子听着玉帝的吩咐。 卷帘是玉帝最信任的心腹。 自玉帝登位以来,这么多年一直随侍在玉帝左右,无一日稍离。 片刻之后,卷帘直起身来,走到丹陛之前,他瞥了眼千里眼和顺风耳,眼神随便看向了前方,摆出威仪。 “高明高觉,石猴之事,陛下已知,你二人自去吧!” 职责范围之内,该禀报的已经禀报完了,既然玉帝如此说,显然那石猴无需他们再管了。 “小神告退!” 相互对视了一眼,千里眼和顺风耳低垂着脑袋,退出了大殿。 …… 夜。 莲池里,敖睺静悄悄的沉在水底,想着心思。 多少年了。 前世的记忆,除了最深刻的那些,他已经记不得多少了。 距离那一日已经过去三天了。 这三天里,敖睺反复的回想,从字里行间推敲,但关于那本对于他此刻命运举足轻重的名著,他依旧有许多东西想不起来。 不。 不是想不起来。 而是根本就不知道。 他根本就没看过原著,只是看了许多遍的电视剧而已。 从石猴出世,再到他拜师过了多少时间? 两百年? 三百年? 还是更短些,更长一些? 应该是三百年左右吧? 还是…… 如果是三百年的话。 那么是提前……还是往后? 千万不能是往后,再有两百多年火灾就该来了。 如果石猴一直到那时都没有去拜师的意思,又该怎么办? 敖睺胡思乱想着。 这世间所有的生灵都是一样,一旦有了生命,又有谁能够再坦然的面对死亡呢? 尤其还是在已经看到了希望的情况下。 不自知间,敖睺的心已经有些乱了…… 在这毫无意义的问题中磨蹭,敖睺甚至没有去想,该怎么样,他才能够下界。 若不能下界,所有的计划打算就都只会是空谈。 完美的永远都只有想象。 可是在这天界,尤其是凌霄殿的附近,永远都是众兵环伺,想要离开又谈何容易? 第0159章 迷障 就这样时间又过去七日。 敖睺静静的躺在水底的一块青石上,眼神不停的变幻着。 “咿呀!” 魂灵的世界里,小家伙闷闷不乐的撅着嘴。 好几天了,大个一直都不理他。 但小孩子么,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没过一会,小家伙左手套右手,又快活的自己和自己玩了起来…… …… 月升日落,不知不觉间黑夜又降临了。 今晚,又到满月了。 “鱼儿……” “鱼儿……鱼儿……” 朦朦胧胧间,耳畔有声音响起。 小玉兔…… 她怎么今晚来了? 敖睺抿了抿嘴,眼睛里一丝不情愿闪出。 一小会。 “哗!” 敖喉到底还是一甩尾巴,朝着水面上游去。 红鲤浮头。 颗颗水滴顺着鳞片滚落的,浮出水面的那一瞬,月光毫无保留的尽情的倾洒到了敖睺的身上。 明月当空,圆而皎洁。 今夜的光亮,竟不比往日晨昏时候要暗上多少,再加上凌霄殿顶上的夜明珠。 恍然间,亮如白昼。 亮银色的光! 敖睺一愣,一时间竟没有适应过来。 下意识的,他眯了眯眼。 刷! 一阵夜风恰在此刻吹来,鳞片上微微的一凉。 肉躯上的感受往灵魂中折射。 敖睺的精神一震。下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这些时日里,自己的不妥了。 鳞甲上那刚刚感受到的寒意还没有完全褪去,身子绷紧着,又一个寒噤紧跟着袭来。 遍体生寒! 那些浑噩的片段在脑海里连闪着,现在回想,那一幕幕竟好似是迷怔了一般。 “鱼儿,怎么了?” 一旁小玉兔担心的声音传来。 敖睺转头朝着小玉兔看去。 难以想象,若不是今夜里,小玉兔过来找他,他还会被困在这情绪里多久? 一年? 两年? 还是……有没有可能一直持续到火灾来临前的那一刻? “我没事。” 敖喉道,他吞下一口唾沫,声音沙哑而干涩。 幸好…… …… 敖睺并不知道,他是遇上迷障了。 迷障。 只要是这时间有智慧的的生灵,就无一没有经历过诱惑。 所谓的酒香夺志,色满**,财迷心窍,气断江山…… 这些都是诱惑。 而比起凡人,由于有修行的加持,生命的本质得到了一定的提升,对修者而言,这时间绝大多数的诱惑已经可以被摒弃,但却还有一些是挣脱不了的。 生死,权利,等等等等…… 不一而足。 敖睺所历的便是生死。 一般而言,修士在修行到仙境之后,元神与肉躯彻底相合,便会突破生与死的界限,从此寿元无尽。 但敖睺却不同,在修行了大品天仙诀之后,三灾厉害便彻底成为了阻挡他长生的阻碍。 明明已经可以永生了,又有谁还会甘愿只活几百年? 是。 是他自己主动选择改修的大品天仙诀。 但那是绝境之下的殊死一搏,是在明确知道自己很难再活下去之后,最后悲凉的反抗死,我要拉上垫背的,并不等同于,他已经将生死看淡了。 又有哪个生灵,能真的不看重生死? 其实自化龙池中侥幸逃得一命后,敖睺心中便一直有对大品天仙诀可怕后遗症的隐忧。 但那时因为没有明确的解决路径,他勉强还能够自持,现在石猴出世了,这就好像是一个引子,脑子里再微一联想,一下子,心里所有的担忧便爆发了出来。 就像是蓄了许久的水池,一旦开闸,便很难收住。 对生死的恐惧在一瞬间压过理性,心智被迷惑,五感被蒙蔽,沉浸在其中不能自拔。 迷障。 那些诱惑着你的,恰恰是你不能轻易得到,或者是想要永远攥在手里却很难得,因为得不到所以更加想要,衍生出贪婪,因为很难持有,所以恐惧失去。 终于,心灵被迷惑了…… …… 只要依旧有七情六欲。 所谓的神、魔、妖、仙,其实也不过只是强悍些的凡物而已…… …… “那你……” 小玉兔道,声音里的担心和迟疑依旧浓厚。 “只是忽然想到了些不开心的事情。” 敖睺道,他鱼眼开阖了几下,忽然微微仰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在小玉兔身上,定了有好一会。 “怎么……怎么了?” 这突然的行为,有些吓到了下玉兔,下意识的,她往后缩了缩脑袋,又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看,毛色雪白,和以往没有任何的差异。 “没事。” 敖睺的眼神中闪出一抹笑意。 “谢谢!” 略微顿了顿,敖睺跟着又说道。 “哗!” 池水律动,一株莲叶忽然轻轻的颤了颤,却是敖睺摆了下尾巴,跟着他抿了抿嘴巴,尾巴又略微的摆了下,就此闭了口,没有解释。 “没事……嗯“ “……哦。” 小玉兔下意识的答应,她眨巴了两下大眼睛,眼神中是懵懂的茫然。 …… 过了一会,许是因为敖睺的声音又恢复了正常,且一直保持着未变,小玉兔慢慢的放下心来,往日的活泼也跟着现了出来。 “鱼儿,今天二郎神哥哥,带着那条坏狗,来找嫦娥姐姐了,我狠狠的告了那坏狗一状,二郎神哥哥狠狠的打了那坏狗两下呢!” 小玉兔道。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将这半月里,她的所见一股脑的往外说着,眼神中是说不出的放松和快乐。 “二郎神哥哥,还是嫦娥姐姐说了许多他们灌江口的事情呢,他说,有一家父亲刚死,几个儿子就闹着分家产,吵着吵着,就跑到他的真君庙里,求他显灵……鱼儿,你说凡人都是这个样子?那……那凡间岂不是很恐怖?” 口中说的是恐怖,但敖睺注意到,小玉兔的眼神中闪烁的却分明是憧憬。 只有三分恐惧,剩余的七分却是向往。 敖睺能够理解。 小玉兔自开启灵智以来,便一直生活在月亮上。 广寒宫中是清冷的,有一个嫦娥姐姐需要她的陪伴,这么多年的相处,敖睺知道嫦娥在小玉兔心目中的地位,那是像母亲一般的存在。 不要说是凡间,便是这天上,小玉兔也只能在每个月圆之夜才有时间,偷偷出来,在广寒宫的近处转转…… …… 确实,小玉兔被束缚了太久了。 第0160章 思凡 “还有一个老婆婆……” 小玉兔喃喃着,眼神似乎在一瞬间变得有些迷离,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不自禁的越来越低,然后在某一刻,忽的完全消失了。 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小玉兔像是低下了头。 彻底的宵寂。 敖睺也没有说话,空气在这一瞬陷入了沉寂。 一小会。 “呐,鱼儿……你说……凡间究竟该是什么样子的?” 低低的女声响起。 不知何时,小玉兔又抬起了脑袋,这一回,再没有保留,银色的光华下,她那一双睁的大大的眼眸中,全是憧憬。 “凡界……” 敖睺眼神闪了闪,但话到了嘴边,却又被他吞回了肚子。 他现在扮演的是一只被圈养在池子里从没有离开过天空的的鲤鱼。作为这样的一只鱼,又怎么可能知道凡间是什么样子的么? “凡间……凡间想来应该……” 敖睺谨慎的组织着词语,而就在这时小玉兔却忽然轻笑了一下。 “真奇怪,鱼儿我怎么会问你这样的话,倒像是你离开过天界似的,我俩……我俩都一样……” 说着,小玉兔的声音又低落了下去,她又低下了脑袋。 一样。 一样的是什么? 一样的是都被束缚着,一个在广寒宫,一个在则是在凌霄殿前的莲池…… “……” 敖睺张了张嘴,他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把话说出口。 气氛又沉默了下来。 …… 又是小片刻。 …… “呐……” 蓦地,小玉兔忽然抬起头来,月光下,她的眸子里有奇怪的神采在闪动。 “鱼儿,我带你到天宫别的地方走走吧。” 小玉兔道。 这是脑海里突然闪出的念头。 自己再广寒宫里,虽然平日里不能离开,到当嫦娥姐姐当值的时候,还是能离开,在附近走走,可是鱼儿…… 恐怕他从诞出灵智以来,就从没有离开过这莲池吧。 应该……大概? “走走?” 敖睺一愣,随即便睁大了眼睛,眼角的余光瞥了眼那些值守在凌霄殿周围的天将。 “嗯!” 小玉兔重重的点了点头,主意打定,她自己也觉得十分不错。 “没事的,只要不出天界,我们一会就回来,那些大人物们是不会管的。” 似是看出了敖睺的隐忧,小玉兔解释道。 可以这样? 敖睺眼神一闪,忽的一个念头在脑中掠过,但表面上看来,他只是迟疑嗯点了下头。 刷! 小玉兔脖子上的项圈一亮,一个玉瓶落在地上,她伸出一双前爪将瓶子捧起,然后从莲池里接了些水,将瓶口对着敖睺。 “进来吧。” 小玉兔道,一双前爪上白色的绒毛飘散在水面上,蓬松松的。 敖睺钻进了瓶子。 “哗!” 一声水响,小玉兔将瓶子从水中取了出来。 瓶子里,敖睺偷眼看了下。 小玉兔的这番动作,自然是瞒不过值守天将的,但他们却没有一个上前,离的最近的那几个像是转过头看了看,但也只是看了一眼,随即便转过了头去,漠不关心。 确实,两只宠物之间的事情,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会在乎你家的狗和邻居家的猫一块出去在家门口附近玩么? 只要记得晚上回家,就没事了。 “看吧,我就说没事的。” 小玉兔道,一边说着,她一边站直了身子,就用这兔子的形态,双腿直立着往前走去,一双前爪则用来捧着装着敖睺的那一个瓶子。 瓶子是透明的,敖喉的视线里,凌霄殿慢慢的变远,当那些值守的天将一个个变成小黑点后,他心里的计较终于彻底的成熟了。 “这里是金虹桥,现在是晚上还看不出来,等到白天的时候,它就会变得像彩虹一样,我看过一次,一闪一闪的,可漂亮就呢。” 脚下踩在一座弯弯的虹桥上,小玉兔一边向着敖睺介绍。 “沿着金虹桥一直往动,就是瑶池,听说那里面是天宫里最漂亮的地方,但我没进去过……我们不能往东……王母娘娘住在瑶池里,她不喜欢妖怪……” “嗯。” 敖睺答应着,实则心神却早已飞散到了四方。 果然,离了凌霄宝殿之后,这沿途的守卫松懈了许多,职司的已大多都是天兵了,真仙境界的天将,只偶尔能够碰到零星的一两个。 “原本这金虹桥下面池塘里的小亭里是生活了有两只鹤仙的,一只就是有一天误闯进了瑶池,被瑶池的女仙打死了的……” “哦,那另一只呢?” 敖睺随口接了一句,眼神在四下里看个不停。 “另外一只……另外一只因为偷偷下凡,又迟迟没有回来,最后被……” “嗯?” 敖睺听着,略微回过了一点神来,他看着小玉兔,后者的情绪又有些低落了。 “我们偶尔在天庭里走走还行,但一旦下界……只要在原位消失了一天以上,就会有饲灵部的仙人们过问,还在天界也就罢了,若是……” 小玉兔解释着,声音顿了顿。 “往东不能去,我就带你朝西走走吧,离着不远,就是我住的地方了,太阴星是离天界最近的星宿了,就紧紧的挨着在。” 于是便一路往西。 沿途上,敖睺发现,所遇的守卫修为愈来愈低,应该是他们前往的地方越来越偏僻的缘故,最开始的时候,偶尔还能遇到一两个真仙境界的天将,但到了后面,所遇到的便尽是着着银甲的普通天兵了。 又是一道曲折的回廊。 “前面就到太阴星了。” 小玉兔道,便是只用两条后腿,她也走的飞快,不多时,这条长廊便走到了尽头,小玉兔将身子一转。 下一刻,一条云桥相连,一轮巨大的星辰便出现在了眼前。 莹润如玉的光华扑面,是折射了远处太阳星的光华,洒在身上,暖洋洋的一片。 月华。 有生以来第一次,敖睺距离月亮是如此之近。 庞大的星体被天界遮挡住一半,呈现在眼前的只有一半。 巨大,巍峨…… 一半光明,一半昏暗。 而在这光与影的交错中,是准确无误的沉甸甸的现实。 真正的月亮! 第0161章 夜游 一座孤零零的宫殿在矗在明与暗交界的地方,并不十分高大,甚至显得有些低矮,朱阁绮户,中间一条回廊穿插着,没有点灯。 昏昏黄黄的光晕中,有三分的婉约,多余的七分却是凄冷。 一株月桂立在庭院里,底部看不真切,那显出的梢头,是白蒙蒙的,散着柔和的光晕,满树花开,同样也是这颜色,无香无嗅。 “那是广寒宫,我住的地方……” 似是注意到了敖睺的眼神,小玉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有些低落。 “上去看看?” 顿了顿,小玉兔接着道。 敖睺刚要接口,就在这时,耳畔忽然传来了“咚!咚!”的声音,那一株长在庭院里的月桂,随着这声音忽然轻轻的摇晃了起来。 …… 敖睺轻轻眯了眯眼睛。 那传来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有人在用斧子砍月桂。 一声声的钝响,小玉兔修为尚浅听不出来什么,但敖睺却能从这斧声中听出力量,一声声沉闷而又稳定,这挥斧子的人至少也是一名天仙。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天仙! 据敖睺猜测,那挥斧之人的法力和修为至少不会逊色于王灵官! “这是?” 敖睺问,眼睛又眯的深了些,心里却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 “吴刚!” 果然,下一刻小玉兔的回答,恰和敖睺所猜测的一样。 “他是一个怪人,一天天的也不说话,就只知道一个劲的砍树,又开始了!” “还上去?” 敖睺道,他的眼神闪了闪,眼角的余光朝着云桥下看去。 下面是一层一层交错着叠摆的云朵,但敖睺观察的却不是这个,感知往外散,前不到三丈便被挡住了。 禁制! 天界,作为三界的核心,在最外围又怎么可能会不设下禁制呢? 敖睺大概感应了一下。 这禁制的强度是他从未见过了,要想突破,哪怕只是从里到外,敖睺估计,也至少也得有王灵官的那等的修为,而且还需要全力以赴。 水磨功夫。 脑海里,刚升起的一个念头被掐死了。 感知往前,跨过了云桥,连接着天界和月亮的地方倒是没有没封死,可以通行,如果可能的话,这广寒宫倒是可以作为一处离开的跳板。 如果只有一个真仙境界的嫦娥孤身一人的话。 但现在多了一个吴刚…… 一尊至少堪比王灵官的高手,还不是敖睺现在可以匹敌的。 “不了。”小玉兔道,她轻轻撅了噘嘴,有些不满,“他一开始砍树就没完没了的,吵死了,”说着小玉兔又看了看月亮,“还有三个时辰才到天亮,我们换个地方在走走吧!” “好啊!” 这正合敖睺心中所想。 “等下!” 小玉兔又道,她一双大眼睛眨巴了下,回身,又闪回了长廊上。 月光被遮住,从光明复又回到了黑暗之中。 小玉兔将装着敖睺的罐子往地上一放,下一刻,她身子一转,一阵轻轻的白色迷雾升起,待到雾气散尽,原本的小兔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一个俏生生的少女现在了原地。 约莫十二三的年纪,一身白色的裙衣,扎着双丫发,在头顶的两个包包上,两簇白色的毛绒绒点缀着,说不出的可爱。 “好了!” 小玉兔道,这四下里荒僻,她终于可以无所顾忌的化成人形了。 “鱼儿,怎么样?” 小玉兔的声音里微带着一丝紧张。 “很好看,比那些女仙们都要好看。” 敖睺道。 四下里虽然昏暗,但修为到了他这等境界,便算是漆黑一片,视物也可像白日一般清晰,光与暗,实际上已经只是一个普通的概念了。 “真的!” 小玉兔笑弯了眼睛。 “我是偷偷学着化形了,几百年了,一直都不敢让别人知道,我也不知道化的好不好,”说着,她又是一下,“鱼儿,你也不要着急,等你修到元神之后,就能像我一样化成人形了。” 声音里有一丝得意,恰是孩童心性。 但敖睺听到耳中,多品味出了一丝凄凉。 “我们走吧,广寒宫不去,我带你去看牵牛星,那里……也有一个可怜人呢……” 说着,小玉兔的声音又低了下去。 牵牛星。 敖睺的眼神一闪。 化成人形之后,小玉兔的速度一下便快了许多,沿着回廊往回走了一点,她拐上了另外一条路,这天界的边缘,由于没有什么重要的地方,守卫宽泛而又松懈,隔老远才能看到一个银甲天兵,而每当这时小玉兔都会转个圈躲避一下,就这样走走停停,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他们终于抵达了新的目的地。 月亮上虽然晦暗,但好歹却也有些光。 牵牛星却是完全漆黑的。 一如这星球主人看不到希望的情绪。 同样是一条云桥勾连,离的近了,甚至能够感觉到灵气都是十分的凋敝,荒凉……纵然是仙人,如果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修炼,那么修为应该是根本不可能能进步的。 几只喜鹊栖息在星球上,这样恶劣的环境里,它们自然也是不可能诞出灵智的,甚至就连栖身的那几株古木,也都是枯萎着将要腐朽的。 整个星球死气沉沉。 小玉兔怀抱着装着敖睺的瓶子,踏上了云桥往前走,一直走到最尽头。 尽头。 是浩荡的天河,从极远处流过来,拐了一个弯,然后便往下游去了。 在这里,极目远眺,敖睺看到在牵牛星的另一面,天河流过来的地方,隔着宽广的河面,还有一颗星,同样的晦暗,应该是织女星。 敖睺感知了一下,在这里的禁制没有封死,但 他低头。 湿润的水汽扑面。 奔流不息的湖面上,却一颗颗细碎的像是金沙一样的东西起伏着,波动不停,湖面被勾勒,蓝色的水流,被那点点晶莹装扮,直美的如梦幻一般。 “这是?” 敖睺问。 “这是天河,水里的那些光点你看到了吧,很漂亮吧,但千万不能碰哦,那些都是弱水,只要不是龙族,稍微被这弱水碰到一下,就会受伤的。” 第0162章 试探 一小会。 ……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两只仙鹤么?” 看着流淌的湖面,忽然,小玉兔说道。 “嗯?” 敖睺答应一声,眼神一闪,先前经过那条名叫“金虹”的拱桥时,小玉兔确实提到了两只仙鹤。 “它们两个,一个是因为误闯了瑶池,被《灵饲监》杀了,而另一个就是死在这里……”当时未完的话,继续说了出来,小玉兔的声音幽幽的,“我猜她应该是想从这里下到凡间,可是……” 可是却没想到,白白将性命葬在了天河之中。 天宫之中,灵宠众多,有几个不要下界的,但除了极少数的几个,因为主人地位尊隆,偶尔可以跟着主人一起,大摇大摆的自南天门出去,到外界见识一番外,更多的是绝对的最底层。 不要说南天门,便想要偶尔在天界里走走,它们也要挑着夜晚。 悄悄的,偷偷的。 就更遑论是下凡了。 那只仙鹤应该是在夜晚游荡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此处禁制的“漏洞”,以为自己另辟了蹊径,便想要飞过天河,从此处偷偷的下界,却没想到…… …… 这天界偌大,存在了不知道有多少年,又哪来的这许多的漏洞? …… 天河。 流淌在其间的是弱水。 不论是神、人、魔、仙,只要修为在金仙之下的,无不是触之即伤,若是浸泡入其中则是更加凶险,肉身立时便会崩溃,法力强横的兴许能够侥幸逃出元神。 但绝大多数的落水者,却都只有一条路—— 形神俱灭! 三界之内,只有龙族因着血脉的特殊性,可以稍稍的对弱水有一些抵抗力。 一点点,极其有限。 没有人知道弱水是从哪儿来的,因为天河的源头,并不在三界之类,它是从天外而来,又从天界横跨,最终通往阿修罗界。 接无边血海…… 弱水的属性,和这天地间其他的水截然相反,但凡水都有浮力,但弱水却没有,它有的只是一股极其纯粹的强绝吸力。 鹅毛触之便会沉底。 天河之上,飞行绝迹。 纵然是天仙,在这股吸引力下,也绝非不出多远…… …… 说完了仙鹤。 明显小玉兔的心情又低落了下去。 在天河边又呆了一会,看着天色不早,他们返程了,小玉兔复又变成原型的模样,在将敖睺重新放回池子里之后,便自回了广寒宫。 太阳又出来了。 金色的阳光将池面染红。 莲池底,敖睺静静的趴伏在一块青石上,闭目冥想。 金虹桥……回廊……广寒宫……天河…… 昨晚所经的地方,每一处,都在脑中仔细的掠过。 不行。 不能够。 都不行,除了—— 蓦地,水底,敖睺悄悄的睁开了眼睛,眼眸中,已经有了思量。 天河…… 所有的地方尽皆排出,只剩下这最后一处。 “龙族血脉么?” 敖睺喃喃,眼神里忽然有一种奇怪的光彩一闪。 龙族么。 敖睺闭目感受。 毫无疑问,新夺舍的这具躯体内,是龙族血脉的。 而且,含量还不低。 龙系五部,鲤蛇蟒蛟龙。 凡这五类,天生体内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龙族血脉,其中除了龙和蛟以外,便要数鲤鱼体内潜在的血脉最为丰沛。 鲤鱼跃龙门! 除了蛟以外,鲤鱼是五部之中,唯一可以直接进化成真龙的! 这具躯体能够被养在凌霄殿前,毫无疑问,它的资质在鲤鱼之中是千挑万选的。 再加上敖睺这些年来,对肉躯不间断的修行,被雷灾淬炼过的元神不停的提纯,此刻这具躯体内,所潜藏的血脉早已被尽数开凿了出来。 敖睺转头,随即便看到,在后背上,火红的鳞片中,有一条金线勾勒,从头一直连到尾。 这具躯体已经和他以前那具被雷灾毁掉的身躯没有多大差别了,不仅是外貌,就连内里蕴着的龙族血脉,也差不了多少。 “哗!” 水底,敖睺轻轻摆尾,肉躯的大筋绷直了。 刻意下,后背的那条金线里所蕴含的血脉之力能够清晰无比的被感应。 浓郁、丰沛。 比起一般的真龙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可以试试? 敖睺的眼神又是一闪,跃跃欲试。 心里有了计较。 …… 便是已经有了离开莲池的先例,但没有小玉兔带着,一条独身的鲤鱼想要离开,却仍是不现实的。 “阳神”境界的敖睺还不能化形。 嗯。 天宫里也不允许宠物化形。 莲池又是一小片独立的水域,并没有与天宫其他的水脉相接。 一条鱼要怎样离开,才能显得合理而不突兀呢? 用鱼身在晚上,上岸蹦着走? 敖睺只能等待。 半月时间一晃。 终于,又是月圆。 银色的光华下,小玉兔姗姗而来。 还没说上几句话,敖睺便催促着,让小玉兔再带他出去走走。 又出发了。 在敖睺的要求下,这一回,他们没有再瞎逛,而是直接沿着上次的路径,走到了天河边。 淡淡的蓝。 许是夜风不大,今夜的水面比起上回要稍微和缓一点。 潺潺的淌。 粼粼的蓝色细波中,河水的颜色映在云桥上,斑斑点点的倒影,一闪一闪,无数蓝色的光点,仿佛活过来了,像极了夏日里的萤火虫。 “喏,鱼儿,我们到了。” 小玉兔道,在这无人的地方,她又化成了人形的样子。 一边说着,她一边将装着敖睺的玉瓶放在了一旁的云桥上。 “哗!” 瓶中水声一响,敖睺一个纵身便跃了出来。 “啪啪啪!” 鱼尾在云桥上连续拍打,小玉兔反应过来的时候,敖睺已经来到了云桥的最尽头和天河相接的地方,脑袋朝着水面看去,立刻,一股吸引力便传来了,但或许是由于半边身子还在云桥上的缘故,感觉倒也不甚强烈。 敖睺眼神一闪。 下一刻,他将一只前鳍伸出。 “鱼儿!” 小玉兔压抑的声音慌张而又担忧,她几步抢近,就要将敖睺往回拉。 而此刻,敖睺的鳍已经摸到了湖面。 微微一漾。 鳍尖和河面接触的地方,几点细碎的蓝光排开。 然后,敖睺感觉到了…… 第0163章 现身 沉重。 那几点被排开的蓝色光点,下一瞬便又涌了回来,带着一股和自身样子并不相匹配的沉重,将鳍尖紧紧裹住,从四面往里重重的挤压。 鳍尖微微的一痛。 灵魂似乎也受到了影响,轻微的麻痹了一下。 而与此同时, 从天河的更深处一股庞大的吸力配合的来临,鳍尖被牢牢的吸住了。 往下拉! 这…… 敖睺眼神一闪,便要将鳍尖拔出水面,但就在这时—— 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后脊背上忽的微微一热,那些一直静静蛰伏在后背金线中的血脉之力,猛然沸腾了起来,龙属御水的神通被激发了。 鳍尖猛地一轻。 那股向下的拉力一下子,竟被抵消了大半。 唯龙族血脉可抵挡一二…… 原来是这样。 是这么个意思。 亲身试验过后,敖睺大概明白了。 而就在这时,眼前忽然的一暗,风声在背后响起,一道黑影猛地扑了过来,一把将敖睺抄起,然后往后急跳两步,如畏蛇蝎般的远离了河面。 是玉兔。 一阵急速的动荡,随后便又归于了平静。 “鱼儿!” 一只纤巧的小手将敖睺的身子举高,与视线平齐。 “你没事吧!” 小玉兔的声音焦急。 弱水的侵蚀性那般强,鱼儿又只有阳神境界的修为,虽然只是鳍和水面碰了一下,但相比伤的应该也不轻了。 真是的…… 太冒失了! 明明…… 我都已经将危险讲的那么明白了么! 小玉兔想着,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像是有几分责怪,但这情绪却只是一闪,随即便全被担心代替,脸色难看。 不过还好,没有吸到河里,这条小命应该还保得住。 这般想着,小玉兔的脸色又好看了一点,她终于将眼神,落到了敖睺的身上,先是落在前鳍上,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这里接触了弱水…… 下一刻,小玉兔微微一愣。 没事? 视线里,那只前鳍依旧完好,没有弱水侵蚀掉丝毫。 不可置信的,小玉兔略微转头,将眼神看向了敖睺的脸,那张鱼脸上,一双炯炯的的眸子,却已经在看着她了。 四目相对,有一瞬间的寂静。 这是怎样的一双眸子? 褪去了微光,神光内敛着,平静中是强大的自信。 小玉兔从没有在敖睺的眸中看到过这样的神采,她略微一愣,只觉的十分的陌生。 “你……” 小玉兔开口,声音一下子变得犹豫。 “小玉。” 敖睺唤道,已经到了这一步,他自然不准备继续隐瞒了。 月光如银纱,轻轻笼罩。 同样氤氲的光华在掌心亮起了。 深邃的青。 手掌中忽然猛地一轻。 下一刻,小玉兔便看到,极其突兀的,自己的面前多出了一个身着着火红衣袍的青年男子。 “鱼……鱼儿?” 小玉兔试探着喊道,声音中有三分怯懦,余下的七分则尽是疑惑。 “是我。” 敖睺道,他尽量让自己的面上的表情温和下来,声音也尽可能的做到柔和。 “你……” 小玉兔的目光有些闪躲,眼神在敖睺的身上一转,只觉的敖睺的身上像是有一团迷雾,她竟不能从敖睺的身上窥出半点的东西。 隐秘,诡异。 是那种和星君大神们擦身而过时,有的感觉。 这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鱼儿? 那只有阳神境界,连化形都做不到,想要出来走走,都还得靠自己用玉瓶盛着的鱼儿? 怎么可能?! “你……” 小玉兔的声音愈发疑惑。 “是我,不要怕。” 敖睺尽量保持着笑容,但他已经太久没有认真的笑过了,脸上的肌肉牵扯着,看起来十分古怪。 小玉兔被吓得退了一步。 呃…… 敖睺脸上一囧。 …… 许是心思单纯的生灵,更容易感觉到周围其他生灵的好恶。只一小会,小玉兔便重新认识了敖睺,她并没有深究敖睺忽然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厉害。 而更让敖睺欣慰的是,小玉兔也并未因这,对他生疏,举止交谈依旧和以往一样。 “小玉,你想不想下界去看看?” 蓦地,敖睺忽然道。 “嗯?” 小玉兔一愣。 “就从这儿下去!” 敖睺道,一边说着,他一边指了下身前的天河。 夜空下,水波粼粼的漾着,蓝光迷离。 “你是说……” 小玉兔楞了一下,有些不明白。 “先等我一下。” 敖睺道,随即他转身,红色的衣袂在夜风下被拂动,忽的他身子动了,猛地跃起,身在空中,他双腿并拢,火红的鱼尾化出,便一头扎向了弱水。 “别……别!” 小玉兔的眼睛猛然睁大,在敖睺跃起的那一瞬,她终于明白了,制止的话说出口,却已经来不及了。 “噗通!” 伴着落水声,一朵巨大的蓝色波浪从天河上泛起。 赶紧的,小玉兔抢步上前,她站在河岸边,探头往下看去,一股吸力传来,她身子一晃,只觉得头晕目眩,她立刻鼓动体内妖力,再加上只有脑袋探出,终于勉强抵抗住了这力道。 “鱼……敖大哥……” 小玉兔,轻声唤着,声音紧张,就在刚才,敖睺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她。 淡蓝的水面映入眼帘,在那一朵波浪之后,便又恢复了平静。 一眼看去,什么也看不到。 “敖大哥……” 小玉兔又喊道,声音焦急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 “哗!” 一声水响,从河中央的三分之一处,敖睺探出了头来,他火红的长尾在水中摆动,一边朝着小玉兔挥了挥手。 “放心,我刚试过了,心里有数。” 敖睺道。 …… 在之前伸出鱼鳍试探的之后,敖睺便明白这天河了。 弱水危险,源自于两个方面。 一个是水质中所天然携带的那种腐蚀同化的力量,还有一个便是那源自水底的诡异吸力了。 同化的力量很强,但更多的却是对仙境以下的生灵而言。 只要修为达到真仙,便能略微抵抗,到了天仙,所受的影响就更要小了。 真正对仙境强者有威胁的其实是那股吸力。 一旦被卷入了水中,有这股吸力影响,你便挣脱不得。 哪怕能暂时的抗拒看同化,又有什么用? 只要不是完全免疫,剩下的就只是水磨的时间问题了。 更何况天河广阔,一旦沉入,便不知道会被卷到哪儿,哪怕是有同伴,想要施救,也根本无从下手。 同化、吸力。 这二者都是天河恐怖的源头,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第0164章 选择(上章有修改) 敖睺的眼神一怔,刹那间,连正在游动的身子也似乎僵涩了一下。 这声音传来的地方似乎很远。 无甚重要。 但偏偏的,传来的时候,却十分的清晰,足够让敖睺听的清清楚楚。 脑海里,敖焰身后的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小东西转过了头来,面目都看不清楚,只能依稀的看到,头上飘着的绒绒的白毛,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身量极低。 …… “住口!” “鱼儿……你没事吧……” …… “叫我小玉就好……” …… “我知道你伤的很重,现在正是需要养伤的时候……可是……可是我实在……我想你找你说会话……” “一小会就好……” …… “鱼儿,你看这是什么……” “这琼浆是半月前大朝会,陛下在凌霄殿布宴时赐下的,嫦娥姐姐只喝了一点,还剩下这大半壶都带回来给了我……” …… “小……小玉……” 轻声的,敖睺喃喃。 就这么离开么? 已经将要靠岸了,敖睺回头又往后看了一眼。 月光的朦胧依旧未变。 远远的,在那云桥上,敖睺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子躺倒着,夜风凄冷,她似乎微微蜷了一下。 “小玉。” 眼眸又开始变幻了,不停的闪烁着。 内疚么…… 现在回头? …… “这里是金虹桥……等到白天的时候,它就会变得像彩虹一样,……一闪一闪的,可漂亮了……” “原本在这金虹桥下面池塘里里的小亭里是生活了有两只仙鹤的,一只就是有一天误闯了瑶池,被瑶池的女仙打杀了……” …… 天庭的天规森严。 如果就这样离开了,小玉兔应该会受到责罚吧? 私纵凌霄殿前的鱼下界,会被打杀么? 应该不会吧…… 还有嫦娥在呢,小玉兔可不像那只仙鹤一样,没有后台,便连凌霄殿设宴,她都能跟着嫦娥一起混进去,想来…… 想来,最多也就是象征性的责罚一下罢了。 更何况…… 眼神又闪了下,定住。 然后,转为坚定。 更何况…… 更何况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 错过了这一次,鬼知道还要在天宫里困上多久? 困在这里等死么? 自己的小命,还有…… 还有…… 焰…… 牙齿咬紧,敖睺闭上了眼睛。 …… “哗!” 一声水响,报复似的,敖睺一头扎进了水中。 全身都被弱水浸泡着,刺痛感从全身每一处传来,他嘴角勾起,忽的…… 笑了。 …… 走! …… “呐,鱼儿……你说……凡间究竟该是什么样子的……” …… 身子在水里潜游…… …… 真的就这样走了? …… 片刻之后。 “哗!” 破水声响起,敖睺一头扎出了水面,头发湿漉漉的卷曲着,被弱水侵蚀着已经失去了光泽,转头,又看了眼云桥,然后默默的往回游去…… …… 月光洒落,幽幽的。 云桥上 ,小玉兔觉得自己好像恍惚了一下,眼神有些迷茫,身子似乎也在晃,赶紧的,小玉兔朝边上挪了一下脚步,站稳了身子,跟着又使劲眨巴了下眼睛,恢复了过来。 我刚才……刚才是做什么来着。 鱼儿…… 鱼儿的眼神好像一下变得好凶……不对……不是弱水么? 弱水? 是了。 是弱水! 好厉害啊,只被天河晃了一下就这么晕…… 等……等等…… “鱼……鱼儿!” 猛地,小玉兔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眼睛一下睁大,然后飞快的低头,看向了手中。 在她右手的掌心里,一尾红色的鲤鱼正蔫巴巴的躺着,原本鲜红色的鳞片已经变得暗红,像是被消磨掉了许多的生机,眼神也是黯淡的。 “小……小玉……” 敖睺的声音有些飘忽勉强。 “没事吧!” 手掌往上抬,小玉兔用另一只手将敖睺提起,整个在眼前转了一圈,然后悄悄的松了一口气,随即那一双好看的眉毛慢慢的竖了起来。 “鱼儿,我跟你说了,弱水很危险……很危险……你还……哼!这次是你运气好,捡回来了一条命!”小玉兔越说越气,“你在这样,以后我就不带你出来走了!” 敖睺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眼神里黯淡而又疲倦。 “你……” 小玉兔还待再说下去,却忽然看见了敖睺的眼睛,那双眸子里充满了疲倦,不自觉的心里猛地一软,她张了张嘴,到嘴的话又吞了下去。 “是我不对。” 敖睺道,声音轻微而又疲倦,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好了,我们回去……” 略微沉默了一会,小玉兔又道,一边小心的将敖睺放回了瓶子里。 “嗯。” 敖睺答应了一声。 …… 回去的路上,小玉兔沉默着,一句话不说。 行到半路,见开始有天兵出没,她又从人形变成了兔子的样子,后退着地,用两只前腿将敖睺托着,往前走。 “小玉” 敖睺轻唤,小玉兔不理他。 “小玉……” 于是,敖睺又接着喊。 如此一直持续喊了好几声,小玉兔的脚步蓦地一顿,将装着敖睺的瓶子放在了地上,脑袋凑近瓶子认真的看着敖睺。 “你以后再这样……我……我就再也不来找你玩了!” 说完,小玉兔又立起,捧着敖睺往回走。 穿过一道道回廊,走过金拱桥,又往前走了一会,终于莲池到了。 “哗!” 小玉兔也不说话,她眼睛里闷闷的,径直将敖睺倒回了莲池中,然后将瓶子收回项圈,转头便要走。 “小玉!” 敖睺在水里一个摆尾,在岸边探出头来。 小玉兔的身子微微一愣。 “下次月圆,还来找我玩呗……” 敖睺道。 “哼!” 小玉兔重重哼了一声,也不回头,小短腿迈着便是一溜小跑。 只一小会,便青烟似得跑远了。 …… 水面上,看着小玉兔离开的背影,敖睺的眼神闪了闪,不自觉的,一丝笑意闪了出来。 这样的一个小可爱,又叫人怎么忍心让她受到伤害?另外再想办法吧,就算是要离开,也不能牵扯到她…… 敖睺想,眼睛眯了眯,变成深邃…… 第0165章 不见 夜尽天明。 夜幕褪去,又到了白天。 敖睺趴在水底,闭上眼睛,静静疗伤。这一回他身上鳞片的暗淡,和神情的萎靡,都不再是伪装了。 是真的。 在天河里来回游了一圈,不论是肉躯还是元神,都不同程度上的有了损伤。 肉躯上的伤势倒也罢了,虽然也有些严重,但最多三五个月怎么着也能好了。 真个让人头疼的是元神。 灵魂上的虚弱,没有个七八年,是不可能换过劲来的,至于完全恢复,起码也得二十年起。 弱水里游了一遭,这代价实在已算得上是轻到极点了。 小玉兔好像是真的生气了,接下来过了许久许久,她都没有再来过。 起初,敖睺也没有太过在意,他保持着习惯,在月圆的时候,悬停在水面下方一点,静静的等待。 然而,这却落空了。 不止一次的落空 半年以后,敖睺不再浮头了,他专心致志的潜在水底,入定疗伤,最初的时候因着习惯,在月圆之夜他总会不自觉的醒转,但如此这般,再过了几回之后,从第九个月开始,敖睺渐渐的适应了。 入定变深。 时间其实很平常,不论如何,就只是会流淌。 三年一晃。 这一天,敖睺从入定中醒来。 元神上的伤势,已经好上一些了,他又略微缓了一会,觉得脑中的沉闷好了许多,眼神中一丝满意闪出,伤势回复的速度比敖睺预料的妖快一些,也许下次再从入定中醒来,就能大半康复了。 “咿呀!” 元神里,一个声音立刻便响了起来,七分欣喜,还有三分埋怨。 是小家伙。 敖睺忙于疗伤,入定之中,自然不可避免的,小家伙又变成孤单了。 “小东西!” 眼中闪出笑意,敖睺的元神伸出手,在小家伙那白胖胖的脸颊上摸了一把,安抚了几下,小家伙终于稍稍消停了,却又立刻缠住敖睺,要让他讲故事,陪着玩。 最磨人的永远都是小家伙们。 这一顿折腾。 足足过去三天,小家伙终于疯累了,躺倒在本体的异空间中,呼呼大睡。 白胖胖的小身子蜷着,说不出的可爱。 终于又恢复平静了。 “呼!” 敖睺吐出一口气,心绪慢慢沉淀了下来。 四周围水波不兴,只要敖睺自己不动,周围的水便也就静默着。这处凌霄殿前的小池,是一方孤潭,没有活水注入,除了刮大风以外。 平常的日子里,潭底就是这样的一副样子。 平淡。 敖睺没有觉察到什么不妥,他的心情也淡的和这止水一样。 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忽略了,却又好像没有。 脑袋里,记忆还在。 敖睺的眼神闪了闪,旋便又恢复成原样。 他已经不再是当初珞珈山莲池中的那一尾初踏修途的小鲤鱼了,如今在这世界经历了许多,他的心绪早已十分的坚硬。 “哗!” 一声水响,敖睺浮头到水面。 外面,太阳才刚刚升起。 丝丝的微风吹拂在小潭上,带动几株莲叶,田田的摇摆。 敖睺往四下里看。 果然,和以前所见的一样,距离小潭最近的水域,是一条窄窄的玉带河,他如今所在的小潭,处在凌霄殿的最外围,而那条玉带河,则是擦着白玉的台阶在流淌。 微波粼粼。 晨光下,河面上像是有金光泛起。 距离至少有三百丈! “哗!” 敖睺鱼尾一甩,又潜回湖底。 七百丈。 已这具身躯现在表现出的阳神境界的水准,是不可能跨越过去的,但如果再突破一层,“修到”“元神”境界,那就可以了。 “元神”么? 敖睺眼神一闪。 这躯体的原身,本就有阳神巅峰的水准,如今在险些被哮天犬吃到的情况下,历了生死,修为因此有些突破,是再正常不过了。 应该不会让人起疑。 而一尾一直被圈养着的宠物鱼,在被玉兔领着稍微见识了一点凌霄殿外的其余景色,对外面的憧憬应该也是可以被理解的。 那么“突破”之后,迫不及待的跃到那条河里想要尽览一下天庭水域附近的风采,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只要跃入了那条玉带河,游到凌霄殿的远处。 那之后 可以。 虽然还不够完美,但这计划却已经足够用了。 如果能不引起任何反应就失踪掉,那当然是最好,但应该不太可能,毕竟就算是一条鱼。 他也是凌霄殿前的鱼。 迟迟不见踪影的话。应该会有天兵和灵饲监的差使们被差遣来寻找。 因为法力和境界的差距,他们大概率是什么也发现不了的。 当然,这里毕竟是天庭,不能常理揣测。 但就算是有什么隐秘手段,让他们寻找到了,最多也就是找到天河。 到了这里,线索也就该断了。 “该鱼思凡,妄图以天河而入凡间,尸骨已融” 往上呈的报告里,大概率会这样写吧。 然后,不了了之 很好。 这样首尾就彻底了断了,就能够谁也不牵扯的从天庭离开。 至于在这里的那一段记忆 敖睺眼神略略一闪。 就让它埋在淹没在记忆里吧。 如果能够还能够活下去的话,也许 也许用不了多久,这里的一切就都会通通忘了 也许 “哗。” 小谭中,水声轻响一小片的金色湖面被打乱了。敖睺转头,往水潭深处潜水,再没有了丝毫的留恋。 离的很近的天空中,朵朵的白云飘着,密布了整片天空,却有一角空了一块 水底。 敖睺又趴在了那块青石上,眼眸慢慢的阖起。 主意已经打定了。 但眼下立刻便离开却也有些不太适宜。 在弱水里游的那一圈,着实是有些伤魂,便是经过了三年的修养,元神也才只堪堪恢复了一小半。 还是应该先疗伤。 不说完全康复,至少也等到伤势恢复到不影响实力。 思维的运转慢慢的减慢,敛息诀维持在身体的表面,一呼一吸间,慢慢的,敖睺发出来的声音均匀了起来。 深深的入定 第0166章 再见 时光缓缓流淌。 又是两年。 夜里,月亮从东方升起,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圆润而又狡黠,离的极近,站在天庭上看,似乎伸手就可已触及,然而光亮的却只有人前的一面。 背对着太阳的另一面上,黑漆漆的是永固的黑暗。 亮光中,小片宫阙若隐若现。 月桂挺立在庭院之中“笃笃”的伐桂身一刻不停的想着,枯燥而又沉闷。 一条长廊穿过整片宫阙,在近半处被光影自然分割。 这广寒宫,虽名义上是属于嫦娥的,但她真正能够做主的,却只有这黑暗中的半边。 广袖流仙,今夜轮着嫦娥当值,她飞天而去,黑暗的半边里,又只剩了小玉兔一个,暗淡的灯火照不亮宫室,“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推开了,一个十二岁的少女走了出来,在明与暗的交界处站定,朝着天宫远眺。 五年了,不知道他的伤势好转了多少…… 去看看? 忽然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 少女摇了摇头。 原本他伤势就未愈合,又接触了弱水,想来,没有个几十年的沉睡是怎么也好不了的,现在是不应该去打搅他的。 朋友不能够这么自私! 只是去看看,离的远远的,他还在沉睡中,只要不出声,就打搅不到他的。 小玉兔又想,这念头在脑中晃了晃,眼神一闪,她慢慢咬住了嘴唇,片刻之后,终于打定了主意。 去看看。 声音轻一点,不打搅他。 嗯。 就这样。 “嗖!” 光影流动。 月光下,少女身形变幻,一只小小的白色兔子,踏月而出…… …… 又两年。 从敖睺开始疗伤,算上中间醒的那一次,已经整整过去七年了。 意识海中,元神闭目盘膝,身上大红的衣袍有些褪色,但面色总算恢复过来了。 伤势依旧没有完全的恢复,但却已经不影响实力的发挥了。 就先到这吧。 不等了。 夜长梦多。 反正在渡河下界之后,伤势还会再次加重,只要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之内,保证下界之后,能留有力量自保就可以了,恢复到这种程度,应该差不多够了。 走! 今夜就离开。 念头在脑中闪过。 水底,敖睺猛一下睁开了眼,眼神中,一道精芒闪过,但周生的气机,却丝毫未露,这凌霄殿周围处处都是高手,必须得时时小心! 身畔没有储物的宝贝。 敖睺的眸光一闪,落在了一旁的那块黑色的铁片上,略微思忖。 不好带啊。 “咿呀!” 意识海里,感觉到自己被注视了,小家伙轻叫了一声,揉了揉稀松的睡眼,醒了过来,在敖睺入定的这段时间里,他大多数的时间也是用来睡觉。 对于刚出生不久的灵体而言,休眠,是最迅速的成长方法。 此时的小家伙,看起来已经和六七岁的孩童差不多大了,白白胖胖的,小胳膊小腿如藕节一般,一圈一圈的,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伸直了手臂,四肢舒展,抻了个懒腰,这一下,那光*溜溜的小身子立刻便展露无遗,就连那只小雀儿也…… 嗯。 敖睺眼神闪了闪,有些汗颜。 都已经长这么大了,他这个“监护人”做的确实有些不合格啊,不过眼下,显然不是深究这个时候,毕竟正事要紧,离开才是当务之急。 “咿呀!” 见到敖睺醒来了,小家伙很是高兴,他立刻便朝着敖睺爬了过来,想要让敖睺陪他玩耍。 玩耍。 现在当然不是玩耍的时候。 敖睺随便应付了小家伙几下,又简单的对他解释了几句,大概意思是“别玩了,我们要搬家了,时间很急”,但小家伙却不依,依旧纠缠着不放。 敖睺眼神闪了闪,有些火气,不再理小家伙了。 “咿呀!” 见到敖睺真的生气了,小家伙有些委屈,但终究是不敢在纠缠,一步三回头的从敖睺的意识海里往自己的本体中爬去。 “呼!” 敖睺松了口气,果然,哄小孩真是累,他看着往前爬的小家伙,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元神张嘴,呼出一口妖气,青色的气息在小家伙的身上一卷,便给他那白胖胖的身子穿上了一件肚兜。 嗯。 这一下,顺眼多了。 “唔……” 小家伙不满,只感觉肚兜穿在身上,束着胖乎乎的小肚子,十分的难受,就想要将它扯下来,却又被敖睺瞪了一眼,只得委委屈屈的传了,他又可怜巴巴的看了眼敖睺,见后者依旧没有陪他玩耍的意识,小大人似得叹了口气,终于断了念想,很快的便爬回到了本体。 嗯。 敖睺满意一笑,伸出一只前鳍,打算将黑铁片握住,虽然眨眼,但眼下身旁根本就没有储物的东西,想要带走小家伙,也只能这样做了。 “咿呀!” 就在这时,本体中小家伙忽然又叫了一声。 下一刻,极其微弱的灵力波动漾起,敖睺眼神一闪向前伸的左前鳍停了下来,然后,他便看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小家伙的本体急速的缩小了起来,不多时,就缩到了只有一粒芝麻大。 “咿呀!” 小家伙又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 讨要着夸奖。 “啊呜!” 但夸奖没有讨到,却有一张大嘴迎面,敖睺张嘴,一口将小家伙缩小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本体,吞到了口中,他眼里闪过一丝满意。 很好。 这样的话,连最犯难的一个问题也都解决了。 那接下来…… 走了! …… “哗!” 鱼尾在水池中一摆,敖睺的身子急速的往水面上浮去,一边往上游着,他一边放开感知,感应着四周围。 立时,四下里的一切,就都清晰无比的显现在了脑海中。近处一队守卫走过,隔着不到五步又是一队守卫。 南天门处,顺风耳斜倚着门廊,形似假寐,千里眼则一动不动的矗立着,他似乎不需要休息。 眸光深远…… 再往外,便出了凌霄殿的范围了。 守卫依次稀疏,金色的甲光,逐渐被银色取代。 再不犹豫。 “哗!” 尾巴轻轻的水面上一摆,敖睺的身子就要腾起。 就在这时,感应的最边缘一座熟悉的桥映了进来——金虹桥。 桥段,一个小小的身影静静的蹲着。 是她。 敖睺的眼神微微一闪。 第0167章 伤痕 心绪里,波澜才刚起,立刻便转成了平静。 水面上,那因为刚才摆尾而漾起的涟漪,在荡出最后一个圈后,同样平息了下来。 小玉兔在蹲在桥头,略一停顿,她眼眸微一闪烁,像是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的朝靠了过来这边。 敖喉的眼神又是一闪,下意识的他尾巴又轻轻摆了摆,终于身子还是没有跃起。 暂停了离开。 悄无声息的,小玉兔来到了近前,在距离小潭十丈的地方,她停了下来,没有出声,静静的看向水面,然后…… 然后 小玉兔愣住了。 今天晚上没有风,月光很亮。水波不兴,迎着月光,小潭在沉默,却有几朵莲花不甘寂寞的抬起了头,悄悄的立了起来…… 和过去那无数个无风的夜晚相比,眼前景象,几乎是一模一样。 但也只是几乎而已…… 以小玉兔元神境界的修为,当小潭映眸中的时候,立刻那一点极细微的不同就被他发觉了。 在小潭的角落,稍稍往后位置,两朵莲叶间有一抹深深的红色…… “鱼……鱼儿……” 小玉兔脱口而出,一边说着,她一边往前小跑了几步,来到了岸边。 “嗯。” 敖喉答应一声,微一摆尾,从莲叶间游了出来,水面上一条水线蔓延,不急不缓。 “小玉。” 在距离水岸不足一尺的地方敖睺停了下来,他唤道,声音温和,但语气中却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若有若无的其他情绪。 “……” 小玉兔张了张嘴,正准备说的话梗在了喉咙中。她听出来了,敖睺话里那未竞的意味是…… 梳离? “你……你好一点了?” 略略的沉默后,小玉兔接着道,声音中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别扭。 “已经好多了。” 敖喉道,他咧了咧嘴,像是轻轻的笑了一下。 “嗯。” 小玉兔答应了一声,然后便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了。 敖睺一开始的那语气,深深的刺到了她。 怎么了? 是发生了什么么,怎么……怎么忽然之间就…… 小玉兔不解。 这突然转折的情绪没有任何的铺垫,让她感觉到无所适从,一下便慌了手脚。 心底里又有些悲伤…… 怎么了? 月光下,那双原本扑闪着发光的大眼睛,一下子就暗淡了下去。 水中,敖睺眼睛眯了眯,心肠不由的一软。 是我过了。 已经打算离开了,又何必要这样做? 许多年未见,这一次,或许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本来就是朋友,热火朝天的告别不就好了? “今晚,再说会话好么?” 一念至此,敖睺的声音放缓,如是说道,语气和眼瞳中的神情,变得和从前一样。 “好。” 小玉兔,答应一声,嘴巴颤了颤,像是勉强的笑了下。 不论怎样,刚才的那一幕都已经发生了。发生过,那便无法在抹去,不论此刻的语气再怎么诚挚,那从一开始便表露出情绪都无法再被埋住。 “我有很长的时间都没有出来了,最近天庭有什么事情发生么?” 敖睺起了个话题。 “没什么,和以往一样……就是再过几日,除夕当夜,王母娘娘,会邀请众仙神赴约百花宴。” “百花宴?” “嗯……” …… 又是一夜。 这一夜似乎格外的漫长,待到黎明,快要天亮的时候,小玉兔离去。 敖睺抬起头,目视着小玉兔的小身子在视线里慢慢消失,他转头又朝着百丈外的那条玉带河看了眼,眼神闪了闪,随即长尾摆动,潜回了水中。 今晚又一次相遇,若是立刻便走,难免会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牵扯到小玉兔。 反正也等了这么多年了,就再多等几日吧,也用不了等多久,因为 她应该是不会再来了…… 敖睺想,他使劲抿了下嘴巴,眼神复杂,下一刻他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身子已经潜入了水里,尾巴使劲的一摆 深潜。 …… 太阳已经将要出来了,鱼肚白在东方泛起,就在这黑夜和白天交替的时候,天地间最是昏黄。 小玉兔一直往前,她已走到那条长廊,只需要一拐便能够看见月亮了。 白日里,月上应该全是黑暗。 蓦地,小玉兔的脚步轻轻一顿,身形变幻,她又变成了人形。站在这长廊的拐点,她回过头,眼神复杂,眼睛里着有一丝隐藏极深的悲伤。 天地间的昏黄在褪色,终于,太阳一振,从东方整个升起了。 朝霞遍撒,一地金光! 小玉兔站在这阳光中,面目被这金色衬的看不清了,就像是一尊雕塑。 沉默…… …… 良久。 小玉兔转身,身形在阳光中缩小,她又变回了本体。长廊被抛在了身后,她抬腿踏上了通往月亮的云桥。 长夜已经彻底的过去 昨夜。 虽然之后的交谈似乎又回归了往昔的平常,但小玉兔心里却知道,从一开始的那一声问候之后。 他们之间,便已经有了一道看不见的伤痕…… 为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缘由,也没有征兆,似乎只是情绪化的产物,但却又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是怪我太久没去看他? 可是……可是他明明已经伤成了那样……他应该明白的呀? 那又是因为什么? …… 身子已经走到了云桥的尽头,小玉兔又回头,嘴巴扯了扯,牵强的笑笑。 也许,他是因为伤势总不见好,所以心情不好吧。 过一段时间吧。 下一次再去看他,也许一切就又变回从前了。 嗯。 一定可以的。 小玉兔想着,一边将前退朝前迈,白日里的月星是被黑暗全笼着的。 小玉兔一脚踏进了黑暗…… …… 敖睺又游回了潭底,心绪早已变回了平静,再没有一丝波澜,他张嘴将小家伙的本体吐了出来,然后趴回了青石上。 “咿呀!” 小东西的本体变回了原样,有些疑惑。 不是说要搬家么,怎么又回来了? 敖睺没有理会。 “咿呀!咿呀!” 但下一刻,小家伙却陡然又兴奋了起来。 不走了。 那不就是,又可以玩耍了! 意识海里,白胖胖的小娃娃,又缠着敖睺磨了起来…… 第0157章 帷幕 凌霄殿。 静寂,压抑…… 九龙椅上紫气氤氲着,没有一丝的声响传出。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两列手持着金瓜的天将远远的侍立在殿口,整座宫殿空荡荡的。 龙椅边只有卷帘一人侍奉着。 卷帘手持着降魔杖,偷偷看了眼玉帝。 自一天前,白鹤童子来过,带来了元始天尊的书信之后,玉帝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从玉帝还未登上这三界至尊的宝座开始,卷帘便已经开始跟随他了。 这么多年,一直在身边侍奉,没有人能比卷帘更了解他的这位主人。 是又有大事要发生了。 卷帘心下里明了,随即便准备转回头,而就在这时 疏忽间,玉帝忽然转过了头来,卷帘的目光还没来的及撤回。 刹那间,四目相对。 如此的突兀! 这是怎样的一双眸子啊。平静,沉默,如渊似海…… 多少年了。 自玉帝御极以来,威仪日隆,卷帘已经记不清他有多少年,没有看过他主人的眼睛了。 一瞬间的滞涩。 卷帘一愣,随即便是心头猛的一惊,赶紧低下了头。 “陛下……” 卷帘道,他一下便伏在了地上,脑袋上已经见汗了直面君颜,这已能算得上是大不敬了。 …… 小潭。 水底,敖睺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小家伙玩闹,终于小家伙玩够了。 “……” 像是嘟囔一般,小家伙随意的说了两句。 什么? 敖睺那正准备阖上的眼睛猛地睁开。 “你是说,你总见到那个姐姐!” 一瞬间,那快要进入入定状态的意思便清醒了过来,意识海里,敖睺一把抓住准备离开的小家伙沉声道。 “咿呀!” 小家伙转过头,萌萌的眨了眨眼睛,他有些不明白,明明之前大个已经对那个姐姐很冷淡生疏了,为何现在又显得这么在意。 敖睺的元神,是小家伙用自己的本源滋养康复的,自那以后两妖的灵之间便有了奇妙的感应。 小家伙可以轻易地窥见敖睺元神最深处的情感波动。 …… 多久了? 玉帝端坐在九龙椅上,高高的从上往下俯视着自己的这个忠仆。 片刻的沉寂…… 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终于,玉帝有动作了,他收回了落在卷帘身上的视线,然后朝着面前的案几伸出了手。 长长的条几和这大殿一样的空旷,只放了一柄镂金雕花的精致酒壶,和一盏盛满了美酒的琉璃盏。 酒液嫣红,粘稠似血。 玉帝端起酒盏,凑到唇边轻轻的抿了一口。 下一刻 …… 小玉兔确实是很久没有来过小潭了,她总是在进虹桥边便止步。 而那里,距离凌霄殿足有数十里,若是不放开感知,敖睺根本便感应不到。 小东西却可以。 或许是因为本体的高贵,他虽然才刚刚诞出灵智不久,却已经有了种种不凡的天赋。 而出众的感应能力,只是这些天赋中极不起眼的一种。 “一年……金虹桥么?” 敖睺抿了抿嘴,松开了抓着小家伙的手。事情已经揭开到了这程度,他又如何还能再不明白? 心头弥漫的是什么滋味? 是后悔,还是惆怅? 敖睺说不上来,使劲的,他又抿了抿嘴。 眼睛闭上。 “咿呀!” 一旁小家伙轻声叫了下,他又感觉到了敖睺心绪的变化。 “没事,你去吧。” 敖喉睁开眼,和声道。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摸了摸小家伙肥嘟嘟的小脸。 勉强笑笑…… …… 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 玉帝松开手,任由掌心的那具精致器皿往下坠落。 鲜红的酒液从半空便开始抛洒。 “啪!” 一声脆响。 琉璃盏摔成了两半。 酒泼在了地上,氤氲着鼓出几个小泡泡,卷帘的身子下意识的一抖,他只觉的脸颊一凉,却是几滴酒液溅到了脸上。 陡然,心中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腾了起来。 果然 “贬!” 声音响起,像是就近在耳边,又像是离的极远,在大殿的穹顶上飘飘飘忽忽的浮着。 无踪无定…… 卷帘只觉的脑袋“嗡”的一下。 一刹那的空白…… 贬…… 贬谁? 贬……贬我…… 我? 我! 怎么……怎么可能! “陛下!” 下一刻,意识回归,卷帘猛地抬起头。他脸上挂着的那颗酒珠沿着脸颊往下滚。 一隙嫣红…… 就像是一行血一样! 贬…… 我……我只是看了你一眼啊陛下! 就为这…… 为这? 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了啊! 陛下! 卷帘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然而头顶上传来的声音确实确凿无疑。 “贬!” 玉帝第二次说道。 殿口,那两列金瓜武士有一刹那的游移,他们未敢骚动,却相互飞快的交流了一下眼神。 然后,距离九龙椅最近的两名天将走了过来,弯腰,从后往前拖住了卷帘的双臂,降魔杖压在卷帘的身上,被一起拖着,拉出了大殿。 卷帘不敢反抗,则无力反抗。 玉帝乃三界之主,口含天宪,金口一开,便是天命。 卷帘那一身天仙境界的修为已经被封死了! “陛下,小神只是……” 只是…… 看了您一眼啊! 何至于…… 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 何至于! 卷帘的声音愈发急促,声音如杜鹃啼血,但他话终究没有全部喊出,身子已被拖到了凌霄殿外。 又往下,经过南天门。 两名金瓜武士用力,一把将卷帘丢向了下界。 …… 片刻后,正式的天旨下发了。 “卷帘忤逆天颜,打破御下琉璃盏,着削去神籍,贬入下界令火部每日九把火刀,洞其心扉,惩其不敬!” …… 你跟了朕这么多年,朕不会害你,此一遭虽有危险,但却也是莫大的机缘。 五行缺土,你命格中庸,我命火部,每日九把火刀,以火养之,让你命偏土。 如此,可也。 只是事虽可为,却不可说… …… 宝殿里,平静又恢复了。 紫色的菁华氤氲。 九龙椅上,玉帝的视线往前,一直到卷帘的身子被丢出天界后,他终于收回了目光。 从头到尾,他脸上都没有任何的表情表露…… …… 帷幕拉开了…… …… 第0169章 前夜 时间往后。 半月。 圆月又出来了,今晚的月光黯淡,那一轮圆盘挂在天际,透着一种让人心疼的苍白。 “哗!” 小潭里轻轻的声响传出,红鲤浮头。 圆月眼瞳中。 敖睺的眼睛中似乎没有过多的情绪表露。 “咕噜噜!” 他张嘴,吐出来一串的泡泡。 果然没有来啊…… 心里一个念头闪过,敖睺却没有立刻潜回,他依旧浮在水面上,两朵菏叶被夜风吹动,拂在他的鳞片上,水波阵阵的荡漾…… …… 天亮了。 …… 金色的朝阳洒落,照在鳞片上熠熠闪光。 果然,不是希冀,就可以求得的。 敖睺使劲抿了抿嘴。 罢了。 再过三天就该到除夕了,小玉兔上次说了,除夕夜会有百花宴,嫦娥也会参加,她到那一天会过来么? 也许…… 敖睺抿了抿嘴,那就再等上三天吧。 如果…… 如果还遇不上,那……就只能先离开了。 看以后能不能再有机会吧。 没有别的法子。 广寒宫有吴刚在,是去不得。 而时间…… 前几日卷帘被贬,动静那般大,身处在凌霄殿前的小潭里,敖睺当然也听到了。 帷幕已经拉开了。 身处在这方世界里,敖睺又怎能不心生紧迫? 更何况。 等下去就能有结果么…… …… 还是离开吧…… …… 心绪在思潮中一阵激荡,敖睺只觉的心烦意乱。 “哗!” 猛地,敖睺使劲的一摆鱼尾,小潭中一朵水花被掀起。 “呼!” 敖睺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心中块垒郁结,但有了这一下的发泄,思绪却不再纠缠。 主意已定。 水花纷扬着落下,打在荷叶上,“簌簌”的响,敖睺身子又一扭,借势,一个猛子便扎进了水中。 …… 凌霄殿。 九龙椅边,新任的卷帘将军陪侍在玉帝的身旁,连大气也不敢出。 其实不止是他,这几日,凡是在宝殿里当值的有谁不是战战兢兢? “摆驾。” 蓦地,玉帝的声音忽然响起。 新任卷帘不敢怠慢,心下里惊了一下,他动作却丝毫不慢,朝着玉帝的方向他微微的侧身,然后深深的将腰弯下。 “去玉虚宫。” 氤氲的菁华后,传出的声音淡漠威严,如此吩咐道。 “是。” 新任卷帘答应一声,腰弯的更低了些。 …… 片刻之后。 “吟!” 伴着一声悠长的龙吟,宝幢翻飞间,千万条瑞气升腾,九龙拉撵,破空而去…… …… 三天后,夜。 除夕到了。 这是一年中,最后的一个夜晚,不止是在凡间,就算在天上也都是一个极重要的节日。 天宫中,处处结彩。 平日里少见的宫娥,处处出没,喜庆的红笼,挂满了天宫的每一间殿宇。 凌霄殿也不例外。 两名宫娥早早的过来,将这座大殿简单的装点了一下。 两个红灯笼挂上,这往日里最是肃穆的大殿,终于有了一丝柔和。就连殿前巡娑的天将也都跟着放松了不少。 当然。 这些,或许和玉帝不在,关系要更大一些。 隔着老远,有丝竹歌舞的声音隐约的传来。 …… 瑶池。 在每年的除夕夜,王母都会在瑶池举办的一场小型宴会。邀请天庭诸部的大神和一些离着天宫很近的星君们参加—— 百花宴。 曲水流觞。 王母高坐在主位,余下众神分列下首,身前各一张矮几,摆满了仙果和醇酒。 中间空出来一片。 丝竹声中,两列仙娥飞进,广袖流仙,翩翩起舞。 正式的节目开始了。 不约而同的,男仙们放下了酒杯,凝神观看。 无一人眨眼。 这群仙娥的舞姿曼妙到了如此地步? 当然不是! 是因为…… 蓦地,舞蹈的队列忽然往两旁一分,众仙女盘旋成圆,身子往后仰,半弯着,呈出一朵花开放的模样。 花蕊显现了。 嘴唇静静的抿着,黛眉微蹙,脸上万年不化的寒冰,不见一丝笑容,但那一张脸,却又是那么的美丽,只需要一眼,便足够让女人妒忌,男人倾心—— 嫦娥。 身姿在回旋,不停的转圈。 追寻着那张脸,周围男仙们的眼神也被带动着,跟着旋转。 “……” 倏忽间,长达的身子猛然一顿,那些追随者的眼珠子,也猛地跟着定住了,一眨不眨,“花瓣”们,围拢回来,却是一曲已经终了了。 “娘娘。” 嫦娥自仙娥中走出,朝着王母微微福了一礼。 “嫦娥仙子辛苦了,这便入席吧。” 王母道,那张凤冠下的脸虽不及嫦娥美丽,但却有一种天下女子谁都不能比拟的雍容。 嫦娥在末首坐下。 她虽然修为不高,却也毕竟是堂堂的一方星君,又是后羿遗孀,能够下场一舞就已是极限了。 男仙们的眼中纷纷闪过失望,虽然遗憾,却也都纷纷收回了眼神,到了这一步,他们要是再眼睛盯着嫦娥不放,那就是失礼了。 只有一人没有移开眼睛。 天蓬坐在靠上首的位置,着一身元帅礼服,身形魁梧,端的是仪表不凡,他的那双眼睛追随着嫦娥,愣愣的出神,忽略了那早已经结束的歌舞。 “咳咳!” 主位上,王母的眸中闪出一丝不喜,她轻轻的咳嗽了两声,天蓬如梦初醒,赶紧转回头来,掩饰般的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 酒香浓烈,但天蓬却品不出丝毫的滋味。 另一边,嫦娥的眉头又使劲的蹙了蹙,她微微侧了侧身子,让自己尽量躲出天蓬的视线,而这么一躲,一蓬白蒙蒙的物什,却恰从她的怀里显露了出来—— 小玉兔。 眼见着酒会开始,小玉兔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几下,忽然自轻巧的一跃,自嫦娥怀中跳到了地上,然后蹦蹦跳跳的朝着瑶池外跑去。 …… 小潭。 敖睺早已经浮上来水面,他看着天上的那轮缺月一分分的移动,先上了中天,既而又往西落,越来越倾斜…… 从瑶池里越来越喧嚣的宴乐声传来,气氛越发的好了,但敖睺的眼神里,希冀却在一分分的减少。 应该是不会来了…… 也好。 过了今夜便离去吧。 使劲的,鱼唇又抿了抿。 第0170章 天蓬 瑶池。 一舞过后,酒宴便行至中旬了,那些大神星君们有的开始离开座位,端着酒杯相互走动起来。 人影交错间,气氛渐热 嫦娥身旁,那名瑶池女官,也笑着起身,和左右的女仙们打了个招呼,当招呼打到嫦娥的时候,嫦娥勉强笑笑,面色很难看。 那女仙离开,径去寻她的上司去了。 原地,遮挡没有了。 嫦娥如坐针毡。 那种感觉又出现了,从另一边的上首袭来。 若有若无,躲躲闪闪的 那是一道如同烧红了的烙铁一般的目光,刺的嫦娥肌肤战栗,像是想要将她一整个囫囵着烤熟了吃掉! 不行! 不能再在这儿了。 得走! 嫦娥咬牙,忽的眼前一道人影一闪,嫦娥趁机起身,身形在人流中一转,旋便消失。 这百花宴毕竟只是王母举办的一场小宴,还算不得正式的仙莛。 提前退下,虽然失礼,但于大处却是没有妨碍的,最多也就是事后再告罪一下,也就可以了。 曲径通幽。 沿着一条小径,嫦娥走了出来,微凉的夜风一吹,身上那如芒刺背的感觉终于消退了。 长长的,嫦娥松了一口气 “咕咚!” 天蓬又饮下一爵酒,他将酒杯在案几上一放,下意识的,眼神便又朝着嫦娥坐着的地方飘去。 然后,他眼神猛的一凝。 视线中只有一张空空如也的矮几,而那个他苦心寻觅的佳人,却不见了踪迹。 离开了? 猛的,天蓬只觉的自己心里一下子空了一块。有些魂不守舍的,他拿起酒壶又斟了一爵酒。 一饮而尽! 然后,是第二杯,再又接连上第三杯。 连着三杯酒,当酒杯再放下的时候,天蓬已经有些微醺了。 他没有运使法力解酒,却反而微微眯了眯眼睛,像是在享受这般感觉。 眼前像是又出现了那道倩影。 天蓬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有多少次午夜梦回,梦到的她了。 嫦娥仙子 仙子 左手握住酒壶,天蓬又斟满了一爵酒。 喝光。 你知不知道,再过几日我就要离开天庭了? 师尊已经对我说了,这一次是莫大的机缘,他说。这是他在大老爷那里求了许久,才为我求到的机会。 你不知道 或者,就算你知道了,也只会庆幸 庆幸,从此以后 摆脱了我? 可是我不想去啊 我想要留在这天庭 想要 要你! “咕咚!” 天蓬又饮下了一爵酒,愈发的醺醺然了。 我对你痴心一片,可是你为何 为何总对我 凭什么! 猛然间那醉酒的双眼忽然猛地一定,直勾勾的看在了酒爵中。 几滴残酒勾勒,酒杯竟也出现了那人样貌。 泠泠孤冷,不屑一顾。 凭什么! 忽的,有一丝火气在心中升了起来,天蓬僵涩的扭了扭脑袋,那双眼眸中,忽然有奇怪的光彩闪了出来。 就要离开了 反正不论如何都要离开,既如此,那我不如 小径中,嫦娥略微停留了一下便准备离去,心下里稍稍安定,她伸手下意识的在怀中抚摸了一下,却摸了个空。 兔儿! 嫦娥忽然想起来,小玉兔离开,似乎和她也就只是前后脚的事情。 这小家伙又贪玩! 嫦娥宠溺的笑了笑,就在这时,一阵小风吹过,四周的空气里,泛起了小玉兔的味道,却是方才,小玉兔也走的这条道。 这一下嫦娥不急着回广寒宫了。 她略微分辨了一下这气味传来的方向,然后朝着凌霄殿的方向走去,准备先把自家的小兔子给找到 月影偏西。 敖睺仰头,看着那轮弦月,眸子里是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她应该不会来了。 心里又一次确定,敖睺低下头,但目光却未立刻收回,远远的,又朝着金虹桥的方向看去。 然后 金虹桥。 小玉兔停在桥上,略一踟蹰,还是迈动脚步,准备朝小潭靠过去。 忽然 “兔儿” “兔儿?” 不远不近的,忽然,有隐约的声音传来。 嫦娥姐姐! 小玉兔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就像是偷出家门的孩子,快要被家长撞上那时候一样。 边上恰有一从仙草。 小玉兔想了想,忽然将身子一跃,一头钻进去,躲了起来。 “兔儿!” 嫦娥一边轻声的喊着,一边踏上了金虹桥。 气味就到此为止了,她脸上显出一丝疑惑,蓦地,眼神一定,落在了小玉兔藏身的那丛仙草上,一丝笑意从嘴角绽出,就在这时 “仙子,你笑的样子真好看。” 一个轻轻的醇厚的男声在耳畔响了起来。 嫦娥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元元帅” 嫦娥略微转身,声音中微有些慌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隐约担忧。 在嫦娥身侧不到一丈的地方,一道魁梧的人影站立着,身着元帅袍服,一身的酒气,赫然正是天蓬。 “元帅。” 嫦娥又道,天蓬欺身的太近了,她下意识的便往后退了两步。 心头的不安更浓。 嫦娥退。 天蓬却进的比她更快,连着两个大踏步,他一下便欺到了嫦娥的身前,右手伸出,极快的一抓,嫦娥的一只皓腕已被他抓在了掌心。 心中的担忧终于变成现实了。 “啊!” 嫦娥尖叫了一声,用力想要甩开天蓬的手,到手腕处,那被抓着的地方却像是被一只铁钳夹住了,怎么也挣不来! 皓腕在手,细腻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天蓬愈发的不能自持,他的喘息愈发的粗重了起来。 “仙子,这么多年了,我的心意,你难道还不明白么?” 天蓬一边说着,另一只手已朝着嫦娥的腰际攀去。 “放手!” 嫦娥心里惊怒,还有恐惧,她急声道,鼓动着全身的法力想要挣脱,但凭着她区区真仙境界的修为又如何能从天蓬的手里挣的脱? “快放开姐姐!” 一旁,小玉兔再躲不下去了,她一下子从那堆仙草中扑出,前爪厚厚的肉垫里,几根尖锐的指甲弹出,径朝着天蓬的身上挠去! 第0171章暴起 金虹桥离着凌霄殿虽然距离不算太近,但中间却没有什么建筑遮挡。 以敖睺的目力,这一转过头来,桥上的一切便都看的清清楚楚了。 桥上,一男一女正在纠缠。 男的敖睺不认识,但那女人确实记忆犹新。 三界第一美人。 只要是个男人,只要见过嫦娥一眼,这张脸就绝不可能忘记! 在当年大朝会的时候,敖睺浮在水面上曾远远见过嫦娥一次。 那那个男的,应该就是天蓬了。 敖睺若有所思,他远远的观瞧着,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但就在这时,蓦地,眼角的余光里,忽然一团毛茸茸闪了进来。 小玉兔? 敖睺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视线里,小玉兔挥舞着小短腿正恶狠狠的朝着天蓬扑去! 她怎么也在? 敖睺再不能保持淡定了,他使劲抿了抿嘴,眼神中闪过一抹焦虑。 他们都是神仙,你跑过来做什么,还主动去招惹那头猪,不知道他只要随便一下就可以要你的命么? 该死! 怎么办! 敖睺眼中,阴霾浮现。 嫦娥他可以坐视着不管,毕竟,就算长的再好看,和他也没有任何关系,但小玉兔……这般不要命的扑过去。 怎么办? 使劲的,敖睺又抿了抿嘴。 却只能在心里期盼,天蓬能将这个小家伙忽略,否则…… 否则…… …… 刷! 一层无形的屏障升起, “噗嗤!” 只听得一声轻响,小玉兔的爪子抓向了天蓬的腰际,空气被割裂的声音响起,但小玉兔的身子,却在扑到距离天蓬还有一尺的地方便再前进不了半点了。 一层无形的屏障阻隔,是天蓬的护体罡气。 身为天庭的一方元帅,手掌天河十万水君,天蓬的一身修为早就已经达到了天仙! 区区一只元神境的小玉兔,不要说伤他,便连近身都不可能做到! “你放开姐姐!” “快放开!” 眼见着无法靠近,小玉兔愈发的焦急,她趴在这屏障上,又抓又咬,声音里已带上了哭腔。 真烦人! 天蓬的眼睛里一丝不耐闪过,下一刻—— “嘭!” 天蓬身形不动,只微微运转体内法力,小玉兔一下便被他从护身罡气上弹起来了,天蓬单脚飞起,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便对着小玉兔踹了过去! …… 该死! 最担心的事情终极还是发生了,敖睺心下里一纠,眼神一下便整个阴沉了下来。 “哗!” 小潭里水波一颤,不自禁的,敖喉的半边身子已化成了人形,他躲在荷叶下,牙齿一下子咬紧。 要出手么? 可是,这里是天庭啊,一旦妖怪的身份暴露…… 可是不出手的话,小玉兔她…… 也许…… 也许天蓬这一脚,只是打算踹飞她,并没有打算杀她呢…… 是了。 一定是这样,天蓬还想着嫦娥呢,怎么可能一下子将嫦娥的宠物踹死? 又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敖睺极力寻找着说服自己的理由,感知却不自觉中放到了最大。 极其隐晦的,一丝法力波动沿着感应从金虹桥上传了来,是天蓬的,精炼纯粹,至少也有着天仙境界的水准! 他不会真的下狠手 嗯。 不会。 敖睺的牙齿咬的更紧,像是不忍再看,他闭上了眼睛。 身子在缩小,又变回了鱼形。 …… “格……格格……” 小玉兔的牙齿在打颤,她感觉自己嗯身子被定住了,烈烈的风迎面而来,跟着一个庞大的黑影。 靠近。 再靠近…… 死亡的阴影笼下…… “……” 脑海中一片空白,过了许久,忽然这样一个出来。 平静? 不。 是念头已经僵涩了,来不及反应。 要死了? …… “砰!” 猛然间一声巨响,一股极寒的气息弥漫,意识激灵灵的一颤,随即,终于又恢复了运转。 像是有破碎的冰棱擦着身子飞过,激的汗毛一阵的战栗,但那扑面的黑影,却终于消失了。 “扑通!” 小玉兔的身子落到地上,她睁圆了一双恐惧的眼睛,惊魂未定,然后,她便听到了一旁天蓬那气急败坏的声音。 “谁!” “砰!” 漫天雨雾挥洒,敖睺的身子从水中跃出,一道法力激发,他便知道自己再藏不住了,索性直接显露出了身形。 一袭红袍裹身,他单手持着一柄深青色的冰枪,在发出了一道攻击,为小玉兔消弥了杀机之后,没有任何的犹豫,敖睺身形一闪,化一道青色长虹,便径往南天门扑去。 逃! 快逃! 但想逃就能逃的了么? 这里是天庭! 是凌霄殿! 一瞬。 在略微愣神了一瞬之后,宿卫的天将们,便反应过来了。 玉帝出行,有八九成的宿卫都随他去了,只余下不到两成的天将镇守凌霄殿。 几百员天将! 敖睺才刚刚腾空,那离着小潭最近的七名天将便扑了过来。 七条金枪横扫,成七星阵势直朝着敖睺刺来!敖睺身形拔高,堪堪躲过,他速度不减,越过这七人便朝着南天门掠去。 《大品天仙诀》果真非凡,敖睺仗此成就的真仙境界将他的这一般同济远远的抛在了身后,他们的速度跟不上敖睺,那些个从前往后拦的,大多都被敖睺绕过,偶有那么几个正面拦上的,也被敖睺长枪横扫着,朝两边打飞。 短短的时间内,竟让敖睺闯到了距离南天门不足三十丈的地方! 但快速的推进,到此也就为止了。 刷! 一柄长枪迎面,火红的大氅翻飞,千里眼从南天门边一跃而起,没有多余的废话,他掌中金枪已经灌满了法力。 敖睺刚刚拨飞了一员挡路的天将,此刻来不及闪避,只能硬着头皮硬抗了,他咬牙,掌中冰枪一横,斜斜的便往千里眼的枪锋上错去。 “嗤!” 让人压酸的声音响起,火花和寒气四溅,双枪交错,敖睺和千里眼面对面,忽然都不约而同的将长枪丢弃,握掌为拳,狠狠的朝着对方打去。 “砰!” 一声闷响,金色和青色的法力往两旁排开,千里眼连退了十几步,而敖睺的身子却借势而起,猛地朝着南天门外飞去,竟是想借着这股力道,就此脱身! 第0172章 火龙 千里眼人在后退,一边单手一扬,那柄被他祭炼多年,早已经心神想通的长枪,便自然飞回,落回了他的掌心。 “呛!” 一声铮鸣。 长枪拄地,千里眼后退的身形止住了,眼眸里一丝惊骇一闪,方才那短暂的交手,他现,敖睺的法力的凝炼竟毕他都还要精纯一些。 怎么可能! 那需鱼精身上法力的波动明明只有真仙境界啊? 敛息诀固然神妙,但一旦交起手来,遮掩气机的功效便失去了。 敖睺的身子往后飞,顷刻间,便越过了十来名战将,背朝着南天门外撞去。 而就在这时—— “嗡!” 枪鸣声又起,已经离的极近,敖睺后背的肌肤被刺的一阵战栗,他想也不想猛地转身,掌中氤氲的水汽弥漫,待他转过身时,又一柄冰枪成型了。 “呛!” 双枪交错,敖睺这才看清身后这人的样子。 一双大大的耳朵,是顺风耳。 “沙……” 双方落地,刺耳的摩擦声响起,一瞬间的相持后,顺风耳后退了一步。 “喝啊!” 敖睺厉喝,身上法力鼓动,猛一下爆,暂时震退了顺风耳。 身子已经就在南天门前了,但逃离的机会却不见了。 这一瞬间的阻拦已经足够后面的天将们赶来了,敖睺才待要走,便现自己周围,千里眼为,已有十几名天将围了过来。 心,开始慢慢的往下沉…… …… 瑶池。 在交手声响起的一瞬,众位大神星君便停了下来。 一瞬间的寂静。 “娘娘?” 一员战将模样的大神开口,意思很明显: 要过去帮忙么? 其他众仙,也跟着将视线看向了王母。 略微的沉默。 “无妨。” 王母道。 “只是一个小妖怪,凌霄殿的宿卫们应付的来,诸卿继续宴饮便是。” 于是,酒宴便又继续了,虽然气氛已经大不如前…… …… “乒!乒乒!!” 敖睺单手持枪,冰枪早已经被崩碎了好几回了,此刻,他手中持着的是一柄夺自天将的制式长枪。 “扑!” 枪尖疾点,一名天将被他刺破了心房,横尸在地,敖睺闷哼,却是这当口,千里眼趁着机会,抽冷子从背后给了他一下。 冰冷的枪锋滑过皮肉,从肉躯到灵魂都在痛。敖睺的眼皮跳了跳,他咬牙,身子一拧,枪尖从血肉里豁出。 而激斗了这么一小会,又有天将赶来了,里外三层将敖睺围在了中央。 远处,一员天将刚从凌霄殿里掠出,他眼神在被众天将围着的敖睺的身上一扫,下一刻原本那浑不在意的深情不见了。 “是他!” 仇恨在眼眸中一闪,这天将咬牙切齿。 他一身的金甲,衣着和这广场上众多的底层天将一致,只有掌中的兵刃不同,他掌心握着的是一只单鞭—— 王恶! 这里的其余人不认识敖睺,王恶确是识得的。 当日龙墓之中,他们一行眼看着便能镇杀覆海,却不想被敖睺横插了一杠子,雷灾之下,不仅一万天兵尽数折损,便连他也是身受重伤,回来之后,又遭玉帝连贬,大灵官的位置也丢了,成了一名普通的值殿宿卫。 王恶如何不恨,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刷! 王恶身形展开,一下便越过了身前的那些天将,飞在了最前面。 周围的天将越来越多了,敖睺的眸中极隐蔽的焦急闪出,若是再任由着包围圈加固,毫无疑问,他逃脱的可能也将会越来越小。 不行! 敖睺咬牙,忽的,他眼眸中一抹狠色闪现,掌中长枪一抖,金色的制式长枪上青色的妖气缠裹,忽的舍了正朝他刺来的三柄长枪,将枪尖对准了千里眼和顺风耳。 刷! 刷!刷! 青色的妖气弥漫,千里眼和顺风耳都已单对单的和敖睺交过手,知道他的厉害,眼下既然已经人数占优他们自然不肯再和敖睺硬碰,都不约而同的朝后让了一点。 “噗!” “噗!噗!” 那三柄长枪刺到,血花迸现,敖睺闷哼了一声,一招逼退了千里眼和顺风耳,他再不犹豫,身子一拧,将那三柄刺进肉躯的长枪让开,然后枪尖一荡,借势便抡圆了往四下里扫去。 一下块的空当被清出来了。 “不好!” 千里眼见到,急忙抢身上前,却已经晚了,不待他长枪刺到,敖睺的身形已冲天而起,钻出了包围。 逃! 蓝天入眼,视野里一下子光明了起来,伤口处疼得要命,但敖睺的精神却猛地一震,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体内法力鼓胀,也已经提到了极致! 南天门就在咫尺了,跨出去就是生路! 逃! 心底在呐喊。 但就在这时—— 忽的,一朵阴翳垂下了。 从头顶的天空,原本的清明不见了,阳光被遮挡住一半。 另一半却刺目至极! “别想逃!” 身后咫尺“呼呼”的风声响起,随着这一声厉喝,敖睺忽然感应到了一阵狂暴的法力波动。 在身后偏高的位置。 居高临下! 是谁? 敖睺转头,微微一瞥。 红。 火红! 身后是一片浩大的火光,在半空中肆意的燃烧,印在眼中就像是一朵火烧云般,灼的人眼底生疼! 内蕴的磅礴的灵气,让人心颤! 敖睺一闪,他嗅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 “王恶!” 牙咬紧了。 “火龙!” 果然,下一刻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了,火光骤然一缩,一天惟妙惟肖的火焰飞龙成形了。 重重压下! 这么多年,有天庭的妙药相助。王恶早已经养好了伤势,且因为那一番变故,他的修为又有精进。 逃? 这还怎么逃? 敖睺不想回头,但却没有办法,这般浩大的攻击,他如不阻挡必死无疑!牙咬的更紧,他转身,刚堪堪将身子转过那条火龙便已经飞到了。 灼热的火浪扑面,吹起同样火红色的衣袍,鼓胀着猎猎作响往身后排开,却是比感应中还要凶猛! 火焰流转,无论是龙角龙须还是龙鳞都和真龙一般无二,栩栩如生。龙睛中两朵一尺长的火焰外放着。 灼灼逼人,避无可避! 第0173章血洒 “……” 掌中长枪飞刺,寒冰凝结的长枪在一瞬间便气化了,无声无息。 “吼!” 火龙张嘴,径向敖睺要来。 避不了,躲不开! 敖睺的牙咬的更紧,他似乎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拼了! 眼底里一丝狠色闪出,在火龙临身的那一瞬,敖睺双手一合,周身的法力在一瞬间提到了最好,经络超负荷的承受,他的脸上痛苦的神情闪出,双手用力,猛地使劲往上一推。 扩散! 霎时间,一大片冰晶成型了。 深青色的冰晶,火龙在同一刻烧到了,火光下,这冰晶闪着奇异的光,就像是一块澄澈的翡翠。 凝雾成冰! 这是祖龙经天仙卷记载的最强一篇防御术法。 冰与水同源,但却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形态,将普通的流水凝成冰棱已属不易,就更遑论是水汽了。 天赋和修为缺一不可。 正常而言,龙属的修为至少需要达到天仙后期,才可以施展这术法。敖睺境界不够,他纯是以法力的质量堆积,也才堪堪的勉强施展了出来。 事后于身体必有反噬! 火龙和冰幕相持,陡然间空气都好像震了一下,一股强绝的法力波动朝四下里掀去。 几名天将追着敖睺,身形正要靠近,却不妨劲风忽起,一下子就被掀飞了出去。 一瞬。 “咔擦!” 忽然轻微的破碎身响起,敖睺的眼神猛地一变,但他还未来的及反应 “砰!” 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却是青色的冰幕已经被击碎了。 敖睺的身子被一下拍下。 “噗!” 身子还在半空,他就忍不住张嘴喷出了一股鲜血。 无数的破碎冰凌往四下里溅射,有些打在敖睺的身上,将躯体洞穿,顷刻间,他那一身红袍便变得千疮百孔了。 更多的冰棱,则飞向了火龙。 灼灼的火焰炙烤…… “砰!” 猛然间,忽的又是一声爆响,却是冰与火交融,爆起了一大蓬的蒸汽! 火龙也无法再往下了。 青红两色的光芒交织着,水汽往上,连带着众多的火星也纷纷偏离了。 弥漫…… …… 金虹桥。 天蓬已经无心再继续了,事实上,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再想要继续也不可能了。 嫦娥使劲将自己的手腕从天蓬的手中抽了出来,然后一把抱起小玉兔。 直到身体被搬动,小玉兔才终于回过了神来。 “鱼……鱼儿……” 小玉兔喃喃,随即便忽的在嫦娥的怀里剧烈的挣扎了起来。 “鱼儿!” 她大喊。 脑海中有一幕,总是不由自主的被忽略,却又常常的会被想起。 是天河边的那一晚。 一个红衣青年,他对月而立,眼神中是冷漠的深邃。 曾经以为这一幕只是梦境。 但现在 梦境的碎片被打破了,所有的一切都真实在无误的展现了出来。 不是梦,是真的! “鱼儿!” 小玉兔喊的更大声,挣扎的更加剧烈,却冷不防嫦娥忽然用上了法力,身子一下被禁锢了,声音也被锁死在了喉咙里。 嫦娥抱紧了小玉兔,不顾一切的往瑶池的方向奔去。 “火鳞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叫这个名字……” 远远的,有隐约的声音出来…… 火鳞……么? 视线渐远…… …… 足足过了半刻钟,南天门边蒸汽终于散尽了。 不知何时王恶的身子也已摔在了地下,周生气机紊乱,那一身的金甲也残破不堪,他勉强站着,嘴角一丝血线低落。 而在他的对面还有一道人影站着,敖睺的样子比王恶还要凄惨,发髻已经被削断了,乱发飞扬,那一身全由法力幻化的红袍破破烂烂的,却是已经无力修补,浑身上下处处都是伤口,血在不停的往外洒…… 而围着他们两人的,天将们已经集结完毕,几百名天兵阵式列好。 “起!” 千里眼一声低喝,几百名天兵举枪,同源的法力在汇集,只一瞬,千里眼身上的法力波动就开始飞快的提升。 “天禁功法果然玄妙……咳!” 王恶咳嗽一声。 “区区真仙境界,竟已不比我弱上多少了……咳!” 他又咳了一声,嘴角的血线滴落。 而另一边,敖睺虽然还能站着,却已经说不出话了,嘴角的血线自然滴落,不用任何的动作。 一招之间,胜负已分。 敖喉到底还是比王恶要弱了那么一分。 眼底里,绝望闪出。 逃不掉了…… 不。 不要说逃,此刻,便连移动都已是奢侈的事情了。脑海里一阵阵的抽搐,这是灵魂即将昏厥的前兆。 “唔……” 敖睺忽的伸手捂住了嘴巴,鲜血从指缝中流出,他握紧了拳头,放下手,然后将手背到了身后。 摊开。 “嘀嗒!” 一滴鲜血顺着指尖滴落,肉眼不可见的,在这滴血里还藏着一丝黑点,极不起眼的一粒黑点。 “咿呀!” 意识海中,小家伙焦急的叫着。 敖睺看了他一眼,只觉的脑袋愈发的昏沉。 一阵的天旋地转…… 天仙后期,顶峰…… 气机的攀登微微一顿,然后继续,一转眼,千里眼的竟跃过了天仙! 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 天仙之上,金仙未满。 “刷!” 千里眼挥枪,甚至没有刻意的调动法力,枪尖便自然流转出一抹金色的幻影。 完了! 敖睺抿紧了嘴唇,他强提起最后一口气,紊乱的法力无法凝结,他试了好几次,才终于在掌中凝出了一柄枪。 一柄近乎透明的,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碎掉的冰枪。 敖睺深吸了一口气。 困兽犹斗! “嗤!” 对面,千里眼不言,他面上没有丝毫的波动,掌中伤在摆过之后,狂猛的法力贯入,随着他一挥间,一道硕大的金色枪影从天而降,金影横空,强横的法力波动中,光枪直往敖睺身上落去。 就要将他钉死在地上! 完了! 脑中念头闪过,敖睺举枪,掌中透明的枪冰枪被金色的光影映着,便连原本的颜色都失去了。 暗淡…… 可笑而又悲凉。 “轰隆!” 枪影终于落下,巨响声爆开,敖睺的身子被淹没了…… 第0174章 处置 死亡的气息扑面,比刚才的烈火还要灼热。

刷!

敖睺挥枪,四下里围着他的天将被刺死了三人,剩下的则忙不迭的往外退去,他又抬头看了眼天上的王恶,嘴角一丝苦涩闪出,本来已经就要逃出去了,谁想到王恶竟然被贬在了凌霄殿中当差。

天意……

“唔……”

敖睺忽的伸手捂住了嘴巴,鲜血从指缝中流出,他握紧了拳头,放下手,然后将手背到了身后。

摊开。

“嘀嗒!”

一滴鲜血顺着指尖滴落,肉眼不可见的,在这滴血里还藏着一丝黑点,极不起眼的一粒黑点。

“咿呀!”

意识海中,小家伙焦急的叫着。

敖睺却已全然不顾了,他握紧了长枪,眼底里像是有血光一闪。

凶光!

刷!

猛地,敖睺身形极掠,朝着那些后撤的天兵们扑去。

就算是要死,我也……

“妖孽尔敢!”

千里眼暴露,他猛地挥枪,大片的金光挥洒,金影横空,中央是一柄巨大的虚幻枪影,径朝着敖睺飞了过去!

尔敢……

就要死了……我有什么不敢?

嘴角不屑的冷笑勾勒,敖睺一枪刺死了一名天将,他猛地回头,那血红的双目刺的千里眼心中一凉,然后枪尖调转,像蚍蜉撼树般迎向了枪芒。

困兽犹斗!

但凡只要还有一丝的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枪影落下。

下一刻——

“轰隆!”

巨响声爆开,敖睺的身子一下就被淹没了。

……

死了?

……

像是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瞬间。

四下里静悄悄的,被那爆炸的巨响清出了一小会的空白。

然后——

“咔擦!”

忽然一声轻响,极细微的,若是在平日里,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但在此刻,在这寂静下,这一点声音就显得刺耳了。

极细微的一点声音,就像是冰面在缓慢的破碎……

怎么回事?

“不好!”

半空中,王恶的脸色猛然一变,想也不想他身子便朝着敖睺方才所在的地方掠去。

千里眼和顺风耳的反应要略微慢了半拍,但在王恶喊出来之后,他们便也跟着反应了过来。

“他还没死!”

千里眼脸色剧变。

而这时,枪影绽开的金芒也终于散尽了。

“咿呀!”

一道轻轻的声音响起,稚嫩充满了虚弱。

千里眼看到,在爆炸的中央,一块小小的铁片悬浮着,托表面布满了裂痕,似乎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开,以这块小铁片为中心一股无形的立场散发着,凝成了一口虚幻而扭曲的古钟。

敖睺那已经昏迷过去的躯体,就被扣在种里。

这是……

这是!

“着!”

王恶身在半空,他一下睁大了眼睛,猛地,他挥掌,一道汹涌的火劲打了出来!

“咿呀!”

又是一声奶声奶气的喊叫,像是有些惊慌,古钟的虚影中钟锤忽然轻轻一摆。

“当!”

一声轻响,虚弱又无力,但那一片的空间却忽的变的更加虚幻了。

消失……

……

火劲打来,落在了空处……

……

瑶 池。

王母嘴角带笑,举起面前的玉樽,轻抿了一下。

蓦地,她脸色忽然轻轻一变。

“空间?”

王母低声喃喃。

她猛地抬头,那一双凤目中,金光一闪,凌霄殿前的景象便映入了眼帘。

“东皇钟!”

猛地,王母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忽的又慢慢坐下,却是小东西已经带着敖睺远走,想要拦截已经来不及了。

“不对……”

王母蹙眉,她微微阖眼沉思。

“不是东皇钟,动静不对,太弱了,是……残片?”

……

片刻之后,王母玉口,两名天将将天蓬押着,走进了瑶池。

“天蓬,你可知罪?”

王母道,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居高临下。

“小神知罪。”

天蓬被压解着,跪在地上,一边说着,他一边略微偏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下嫦娥。

若不是那条鱼精忽然捣乱……

可惜了……

眼眸深处,像是有遗憾一闪。

至于说害怕,则只有假模假样的略微装出的几分。

不同于卷帘,天蓬早已从自己的师尊——那具长驻在天庭的道德天尊分身‘太上老君’处,得知了即将发生的一些事情。

心中有底。

被贬下界,不过那场大机缘开始前走的一个过场罢了。

“既如此,那好……”

王母道,做出了对天蓬的处罚。

“左右,将天蓬拿下,贬入凡间……”

果然如此。

天蓬微微低下头,不露声色。

“……入畜牲道为……猪。”

王母接着道。

什……

猪?

什么……

猪!

“娘……娘娘……”

天蓬愣住了,下一刻,他猛地抬头,急声道,但话未说完,便被王母打断了,她挥一挥手,立刻那两员押着天蓬的天将便明白了,将天蓬往瑶海外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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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间一声充满极致恐惧的叫喊声响起,然后天蓬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说好的明明不是这样啊……

这是未说完的话,天蓬却已经没有机会再说完了,他的身子已经被丢往了下界。

……

瑶池。

精致的几岸后,王母斟满一杯酒,慢斯条理的喝了个干净,样子雍容而尊贵。

这确实不是说好的。

但天蓬却忘了一点,不管王母再如何的尊贵,本质里,她也仍是个女女人,而他的这种行为,没有哪一个女人会喜欢。

……

昆仑山。

山巅云雾之中,一座宝殿巍峨隐没,殿首书着三个大字,古朴而又苍莽,道韵内含——《玉虚宫》。

白鹤童子倚靠在大殿,伸手摸了摸头上的鹤首发髻,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全是无聊,他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边回过头,朝着殿中看了一眼。

殿中正位,三人正席地而坐,身下各一个蒲团。

上首,是一个膝上横拐的白须老着,眼眸紧闭着,面上无喜无悲,清净无为,周生没有一丝气机散落,已经返璞归真——道德天尊。

上首之下,左为尊,在道德天尊的左手边,一个发色半黑半白的中间人坐着,脸上威严布满——元始天尊。。

右边,玉帝在敬陪末座,一声明黄衣袍,他脸上是另外一种威严,满殿的青紫交错,全部的异像都出自他的身上。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西游之火鳞大王》,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0175章 密议 本卷完 殿门口,其实还有一人。 却未敢坐着,只是远远的站着,靠近门口的廊株,深情恭谨。 “师兄,我已将卷帘贬落,这几日天蓬也要被发落,二人已经归位,不知您这边……” 玉帝开口,在说道天蓬的时候,他眼神在道德天尊的脸上定了一下,随即目光便全聚集到了原始天尊的脸上。 玉帝在未登大位之前,乃是道祖鸿钧的贴身童子,身份虽不如太上和原始尊贵,但和道祖的关系却明显比二人更近,因此,这一声师兄倒也能唤的。 原始那半开阖的眼眸睁开了。 “玉鼎。” 他没有理会玉帝,却唤道。 “弟子在。” 门口,那远远站着的身影,深深躬身,行礼道。 玉鼎真人,阐教十二金仙之一。 刷! 原始微微挥袖,掌心黑白二色的光芒一闪,下一刻,门口玉鼎便变了模样。 高冠博带,仙风道骨! “从今日起你名为须菩提……” 原始道。 …… 鹰愁涧。 山如蛇盘,扭曲成环,两面仞峰峭壁下,是一条深深的水涧。 正是傍晚,火红的夕阳映在天边,又往下勾连,水涧中像着了火一般艳红刺目。 敖烈浮在水面,那一双龙眸看着太阳,心里却真的有火焰再燃烧。 怪么? 怨么? 不甘亦或者是不忿么? 都有! 便是时间已经过去几十年了,这些情绪依旧充斥在胸膛中,不曾稍减! 为什么? 父王,我也是您的儿子啊。 都是一母同胞,你为什么对我和对大哥二哥就那么不同? 为什么! “咯吱吱!” 眼睛死死地盯着太阳,敖烈咬紧牙,四肢用力,将龙爪紧紧的攒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 “嗯?” 蓦地,敖烈轻咦了一声。却是在他眼睛里,那颗火红的落日前,忽的多出了一个小点,极小极小,若是目力不够,根本便看不出来。 远远的看过去,就像是太阳上长出了一个黑斑。 错觉? 敖烈眨眨眼,然后他看黑斑忽的变大了。 不! 不是黑斑。 而是有什么东西正朝着他这边的方向在坠落。 谪仙人? 忽的,脑海里念头一闪,敖烈的眼睛闪了闪,猛地他尾巴一摆,朝着那黑点坠落的地方游了过去。 …… “噗通!” 耳畔像是有水声响起,紧接着,身子便被一种冰凉的酣畅包裹住了。 我死了? 可为什么,还会有感觉? 朦朦胧胧间,意识费力的思索了起来。 “咿呀!” 虚弱的奶声响起,敖睺又是一愣,刹那间,回忆翻波…… 狂猛的爆炸。 小家伙身化的那一口巨钟…… 终于想起来了。 “小家伙!” 猛地,敖睺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一张大嘴映入眼帘。 “咯嘣!” 这张嘴猛地合拢,敖睺想也不想,猛的尾巴一摆。 险险的让开了。 敖睺这才发觉,昏迷间,身子竟不由自主的变回了原型。 顷刻间,便有无数的小泡泡从水中腾了起来。 白茫茫,一时朦胧。 但不管是对敖睺还是对对面的那家伙,这些泡泡都丝毫阻挡不了视线。 一条龙。 敖睺看清楚对面那东西的样子了。 一条浑身雪白的五爪金龙,龙角和胡须还很短,应该年岁不大。 “你……” 敖睺眯了眯眼睛,眼底有冷光在流转。 “想要吃我?” 虽是疑问的句式,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敖烈咧嘴一笑。 “醒了,也好,活着要比死的吃着有意思,区区一只天庭的逃禽,能进了本太子的五脏庙,是你的福分!” 太子……龙? 难道摔到海里了? 敖睺的眼神微微一闪。 而就在这当口。 刷! 敖烈的龙尾一摆,掀起了一大片的水浪,他身子一扑,迅疾无比的又朝着敖睺扑来,大嘴张开。 不知死活! 敖睺的眸中摄人的光彩一闪。 面前这龙只有看起来凶猛,一身的气机却是凌乱分散,估摸着他那真仙境界的修为应该是刚晋升不久。 敖睺停在原地不动。 小白龙目现贪婪,一口便咬了下来,下一刻 “嘎嘣……呜……吟!” 闭合的龙嘴中,先是一声呜咽,然后一声痛苦的龙吟声响了起来,用比闭嘴更快的速度,小白龙张嘴,他满脸的惊恐,忙不迭的将敖睺吐了出来,一并吐出来的还有两颗硕大的龙牙。 “上仙恕罪……饶命……小龙……小龙……” 见一口崩掉了牙齿,小白龙,如何还不知道自己撞上了铁板,他身形幻化,飞快的变成人形,连连讨扰道。 “你刚才说你是太子?” 敖喉道,一边说着,他一边也化成了人形,火红衣袍裹身,衬的脸庞愈加苍白。 “是……是。” 见敖睺没有否认称呼,小白龙心里稍稍安定了一点,天庭中异类的仙神虽少,但也还是有一些的,冒犯了既然是一个神仙,那只要表露完身份,这条小命应该是可以保住的。 “小龙出身西海,行三,家父正是西海龙王。” 忙不迭的,小白龙自报了家门。 出身? 敖睺忽的轻抿了一下嘴唇,水是淡的,确实不是在海里。 等等…… 西海龙三太子。 “小白龙?” 脑中那一段记忆忽的浮现,下意识的,敖睺脱口而出。 “确是小龙。” 小白龙硬着头皮道,对方如此快的便叫出了他的绰号,可见对西海的情况了解不少,那他被贬的事情对方一定也是知晓的喽,如此……心里猛地一紧。 敖睺略微的沉默,他的眼眸像是在闪烁,小白龙在一旁偷眼观瞧,心提到了嗓子眼,敖睺的眼睛每闪一次,他的心脏便会跟着收紧一次。 片刻之后。 伴着眼神最后的一次闪烁,敖睺像是终于做出了决定,他眼神再落到小白龙脸上时,眼睛中已只有了平静。 “我问你答。” 敖喉道。 “是!是!上仙有什么,只管吩咐!” 见敖睺只是问话,没有丝毫出手的迹象,小白龙赶紧连声答应。 悄悄的,小白龙松了一口气, 也是,我虽然被贬,但毕竟身份是真的,他又没有真个受到伤害,放我一马是情理之中。 这样想着,不由的心里又宽泛了几分。 第0176章 高老庄 “这里是哪里?” 敖喉道。 “此处乃蛇盘山鹰愁涧,东边百里是东土中原,往西……距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庄子在三百里之外,应该是叫……叫……对!叫高老庄!” 小白龙回答,他唯恐回答的不够详细,将四下周围也都跟着描述了一番。 “高老庄……” 敖睺微微一愣,他原本只是想要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却不料,竟然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地名。 是老猪的那个高老…… 等等! 像是忽然有一道闪电,在脑中滑过,敖睺的眼神一下子定住了。 又是一阵沉默,比上一次要久一些。 “呼!” 长长的,敖睺吐出了一口气,回过神来。 “上仙,有什么不对么?” 小白龙小心的问道。 “没有。” 敖睺道,他眼睛看着小白龙,眼神中忽然绽出了一阵的酣畅。 “你很好……很好!” 敖睺夸赞道。 “上仙满意就好。” 小白龙“腼腆”的笑了笑。 “满意,我很满意。” 敖睺道,嘴角勾起,笑的会心。 “你知道……” 敖睺接着道。 “我是刚从天上,但我不是仙,而是……妖!” 嘴角勾起的那抹弧度往上微微一提,立刻表情就变得诡异和危险了起来。 “上……上仙……” 小白龙的脸色变得,他似是也嗅到了危险,不露声色的,他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我说了,我是妖。” 敖睺重复道。 “还有,你大概不知道,四海之中和我过节最深的就是你的……” 刷! 小白龙的身形忽然一闪,展开,化成龙形,他全身的法力鼓动的,倾尽了全力朝水面上冲去! 然而—— “咔嚓!” 耳畔忽然一声折断的声音响起,小白龙只觉的眼前一花,随即视野模糊了。 “……父王啊!” 弥留间,耳畔像是有这声音传来,意识被黑暗吞没…… 敖睺单手伸着,掌中托着一具龙尸,就像蚂蚁和巨象的对比,自有一种震撼。 “呼!” 敖睺扬手,将掌中的的这具龙尸远远的抛飞,然后身形一展,化一道青色虹光,便朝着西方遁去了。 …… “砰!” 龙尸落在水中溅起的大片水花,掺杂着龙血。 玄黄一片! …… 片刻之后。 借着黄昏天地间仅存的那一点光亮,眼帘中一片村落映入——高老庄。 敖睺按落云头。 天蓬元帅……猪八戒。 念头在脑中滚动,尽管面上没有丝毫表露,但敖睺却能听到,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比平日里要快的多。 变化之术! 会变化的不只有猴子。 还有天蓬—— 三十六般变化! 七十二变为地煞,三十六变则为天罡,二者只要得一,敖睺的窘境便可迎刃而解! 而相比于从猴子那里图谋,在菩提老祖那儿打主意,天蓬无疑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真是,差一点就灯下黑了。 敖睺的眼眸在四下里一掠,很快便看到了一处山洞,他飞了过去,暂时存身。 调*戏嫦娥已毕,天蓬被贬应该就在这几日了。 此时下手,正是时机! 杀其身,夺其法! 不仅后顾之忧可以了却,更能使心头酣畅。 快意恩仇! 此一番,在天庭栽了这样大的一个跟头,险些连命都丢了,追究根本,就是因为天蓬。 弥漫在心头的出了欣喜之外,还有杀意,并且还已经开了锋刃——小白龙的命。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了结天蓬,那么杀一个和杀两个又有什么区别,再者说,天宫都已经那么胡乱闹了一番,退路什么的,早都已经没有了! …… 敖睺没有并没有等多久。 他在那处小山洞中盘膝而坐,闭目假寐,一边养着精神,一边将感知散开,笼住那一整片村落。 风声,水声,小夫妻床头细细的耳语,男人半夜里起夜的声音…… 事无巨细,声声入耳。 后半夜。 “哼哼……” 忽然一阵躁动的猪叫声响了起来。 敖睺猛地睁眼! 刷!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夜幕中像是有隐约的红影蓦地一闪。 洞窟中,敖睺的身形却早已消失不见…… …… 这是一处农家的院落,墙矮屋破,两间土胚房后,用篱笆简单的围了,在屋后圈出了一间小小的猪舍。 “哼哼……” 高亢过后老母猪的声音慢慢低沉了下来,全是疲倦,但此刻却还不能休息,她费力的俯下了肥胖的身子,肚皮朝外,让几个刚刚出生的小家伙哺乳。 三头小猪挤在一起。 只有一头孤零零的呆在一边,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了。 猪…… 竟然…… 天蓬失魂落魄趴在地上,眼神空洞,直愣愣的往前看着。 竟然真的…… 真的……让我投了猪胎…… 猪胎…… 王母! 蓦地,心间一个名字掠过,死水里起了惊澜! 空洞的眼神开始凝结,慢慢的又有了焦点,天蓬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毕竟是曾做过元帅的人物,他缓过了劲来。 你给我等着! 心里发狠,天蓬又狠狠的摇了摇脑袋将恨意压下,他又吸了一口气,然后闭眼,前尘往事在脑海中掠过,最终定格在了那一部法诀上——《太清录》。 元神归定,气纳乾坤…… 霎时间,天蓬便觉得情绪一下空灵了起来空灵了起来,原本还存在的那些愤懑都通通不见了——起码在功法运行的时候,是不见了。 太上无为,太上一脉的功法自然也是讲究清零的。 无数的天地灵气蜂蛹。 尽管人妖殊途,但以天蓬曾经天仙境界的修为,高屋建瓴之下,重修自然也是顺利无比。 他的气机开始节节拔高,一瞬间便凝出了妖丹,然后七魄飞快的汇聚,阴神也成型了。 猪舍中,一个魁梧壮汉模样的魂影从小猪的头上飞起,虚幻飘零,皎皎的月华从天际洒落,这魂影却不似一般刚成型的魂魄那样畏光,他闭上了眼睛,脸上竟露出享受一样的表情。 气机拔高的更快。 半柱香不到,便彻底凝实了——距离阳神,只差一步! …… 阴神回体,小猪睁开了眼睛,眸子中一抹满意的神色闪过,待到明日天明,修为就可籍着突破到阳神,等到傍晚,元神应该也能够成就。 化形成人! 而这具猪躯,不过就只是个过度罢了。 第0177章 猪 这样想着,天蓬终于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尽管这想法也不过是自我安慰。 该死! 王母! “好快的修炼速度。” 蓦地,忽然有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 谁! 小猪猛地抬头,那一双眼睛飞快的往四下里扫动,如今正是他最虚弱的时候,由不得他不谨慎。 没费多大的力气,小猪便找到了目标。 在猪圈前的那两间土胚房的屋顶上,他看到了一袭火红。 红袍。 在月光下,泛起神秘的色泽。 鲜活如血。 茅草顶上,敖睺曲着一条腿,另一条腿轻轻的荡着,恰有一阵夜风在此时吹过,他衣袂微微的摆动。那一张脸虽然平淡,但在这情景的衬托下,妖冶自生。 是他! 小猪的瞳孔陡然一缩。 当日凌霄殿前的混乱,天蓬也曾目睹,他魂魄虽经了轮回,但记忆未曾缺失,区区几日前的事情,他自然是断不会忘了。 “幸好是近日里便找来了,若是迟上几日,说不得,就得不了手了。” 敖睺又道。 “哼哼!” 小猪轻哼了两声,低下头,将眸中智慧的眼神隐藏起来。 天蓬的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却抱有了万一的侥幸,开始装起了“猪”来——一只真的灵智未开,懵懵懂懂的猪。 敖睺静静的看着,面色平静。 一瞬间…… “刷!” 衣袂声响起。 敖睺的身子的一个起掠,便从茅草顶上飘下,他站在猪圈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天蓬。 眼神中透出的意味是笃定。 天蓬心里最后的那一丝侥幸终于也打消了。 抬起头。 “我不记得,我们有仇。” 小猪张了张嘴,喉咙里说出了话。 “你被天庭重创,我也从瑶池被贬,我们……我们其实同病相怜……啊!” 敖睺一笑,并不说话。 下一刻—— 刷! 敖睺忽然猛地一挥手,青色的妖气从指尖掠出,织出无形的绳索,一下便勒住了天蓬脖颈,将他提在了半空中。 “三十六般变化,交出来!” 敖睺道。 不易察觉的,天蓬那紧缩的瞳孔,微微向外发散了一点。 “你……” 他声音艰涩,透出一股子惊疑。 三十六般变化,这是他自“太上老君”那儿得传的压箱底的保命手段,他从未在众神面前显露过,眼前这妖是如何得知的? “说。” 敖睺言简意赅,五指微微合拢,那些缠绕在小猪周身的妖气,立刻便扭曲了起来。 拉长。 然后像钢丝一般缠绕,慢慢的勒紧,直勒到肉里。 “嘶……呃……呃!!!” 小猪的眼睛立刻便瞪圆了,痛苦的声音从喉咙里传出,又蓦地收紧,一下变得尖锐! 灵虽与肉同源。 但修行却主要修的是灵,只要真灵不昧,于修士而言,便不算是真的死去。 灵魂才是唯一! 故而,修士间的争斗,在主要的手段便都是奔着灵魂去的。 低阶时还不明显。 而只要修为到了元神境界,攻击之时,每招每式,便都会透过肉体映射入灵魂。 “说……我说……呃!” 从小猪的喉咙里,结结巴巴的挤出了几个字。 这么简单就屈服了? 敖睺的的眸中一丝意外闪过,但随即他便想到了这位在他那的另一段记忆中的嘴脸,又释然了。 捆缚住小猪的绳索蓦地一松,天蓬大头朝下,径往地上摔去。 月光黯淡,照到地上时,只剩下微微的一丝,天蓬的猪脸低垂着,这样,便连这仅有的一丝光也照不到他的脸了,被黑暗笼罩…… 阴影中,天蓬的眼神连闪,短短的时间里,像是有无数的情绪闪过,终于—— 在落地前一瞬定格。 有些奇怪,像是悲伤…… 但最多的却是坚定! 他像是做出了极为艰难的取舍。 扑! 天蓬身子使劲往前一挣,前爪向前,在泥土地上,使劲一滑,狼狈的一个翻滚后,总算是站稳了。 下一刻,那站稳的小猪,身形忽然极突兀的开始就变化。 拉长…… 变高! 霎时间,一个囫囵着的像是人模样的怪物成型了。 不好! 几乎就在天蓬变化的同一时间,敖睺就意识到了,他立刻便想要阻止。 刷! 敖睺单手一挥,一道青色的妖气飞出,但天蓬的变化,委实太快,在敖睺攻击到达的时候,他已经变化完成了。 “嘭!” 凭空一声暴响。 强横的法力波动横扫,敖睺发出的攻击,轻描淡写的就被完全化解了。 势仍未用尽。 这股法力继续肆掠,罡风吹的猎猎作响,直扑向敖睺! 敖睺单脚点地,他也感觉到了这股力量的沛然,身形往后,飘忽着趁势而起,避开了这力道。 刷! 天蓬的眼中诡秘一闪,就在敖睺后退的一瞬,想也不想,他一步踏出,自有妖风从身下掠起,将他的身子一卷,便消失在了原地。 不好! 上当了! 敖睺眼神一闪,下一刻,再不顾那者还没有完全平息的罡风,身形也是一闪,便朝着天蓬追去。 原地。 “轰隆!” 角落里的那片猪舍忽然“轰”的一声,整个儿塌了下来。 溅起的烟尘中,受到惊吓的老母猪惶恐的叫着,失措的钻了出来,它再顾不得那几只刚出生恶小猪了,肥胖的身子一扭一扭的,几步便抢到一旁的篱笆边,那脏兮兮的鼻子开始使劲顶起了泥地。 月光下,随着那一下的爆发,天蓬体表的法力散去,他此刻的样子终于毫无保留的呈现了出来。 确实是一副人的体型。 但个头却比常人要高了整整一小半,体表被细细的绒毛覆盖,肚皮高高的挺着,胀大,就像是怀孕了九个月。 最奇怪的却是那张脸。 一张人脸上,一个硕大的猪鼻子挂着,耳朵也是猪的,往下垂出大大的两扇,盖住了脸颊。 一个猪首人身的怪物! 丑陋,恶心! 但以此为代价,天蓬此刻身畔缭绕的气机,竟一下提升到了真仙左右的水准。 该死! 身子在半空中急掠着,劲风包裹中,天蓬满脸全是阴霾。 别了…… 我的人身…… 下一刻—— 慢慢的,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第0178章 成擒 夜色如墨。77dus 忽然,漆黑的夜空中,一前一后,一青一蓝,忽然两道遁光极速的从高老庄上空掠过。 蓝色的遁光一闪,忽的极速按落,在飞出百里之后,猛往下落去。 一片莽莽的丛林 福陵山。 半空中,青色的遁光略一停顿,像是辨别了一下方位。 随即也跟着落了下去。 …… 古树参天。 四下里漆黑一片,敖睺转头四顾,黑暗,不能对他的视野有丝毫的阻挡。 除了树,还是树…… 在天上耽搁的那一下,忽然让他锁准了天蓬落下的方位,却也让天蓬有了躲藏的时间。 天庭的敛息诀。 再加上这一片山峦的天然的隐秘。 天蓬又是有心有心躲藏…… 追丢了…… 敖睺的眼底阴霾一闪。 在原地停顿了片刻。 蓦地,他忽然猛一挥衣袖。 “轰隆隆!” 无数的古树倾轧,落木萧萧! 方圆数里之内,视野猛地为之一清,但依旧是什么也没有。 该死! 敖睺使劲抿了抿嘴。 阴霾从眼底里开始蔓延,直到将整双瞳孔都布满了…… …… 天蓬躲在一株古树后,敛息诀,全力运转着,屏住呼吸,四周围是高高的灌木,他完美的融进了周围的环境。 不远处,轰隆隆的古树垮塌声响起,他嘴角轻轻的一挑。 这就找不到,开始恼羞成怒了。 随后便是长久的寂静。 一刻钟…… 天蓬终于放下了心来,略微的呼出一口气。 应该是安全了。 天蓬想,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决定再等一会再行动,心绪一下放松了许多。 抬头。 近处是彻彻底底的黑暗,但从头顶那茂密的树冠的间隙间,却还是有一角的月亮显露了出来。 天蓬愣住了神。 嫦娥……天庭…… 不期然的,那些记忆又一幕幕的从脑袋中闪了出来。 那是辉煌的往昔。 “老君”之徒,天蓬元帅,掌管手下十万天河水军…… 何等的快意! 而今呢? “咯吱吱!” 灌木下,一只拳头猛地收紧。 天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人独处,所有的情绪都不自知的通通释放了了出来。 眼眸中,毫不掩饰的怨愤闪出。 “老君”…… 王母…… 明明说好了,只是走个过场,可是这贬谪…… 修为尽去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投个猪胎? 未握拳的那只手空着。 天蓬将手掌摊开在视线前,黑暗同样阻挡不了他的视线。 一层细细的绒毛爬满的手背。 而更让他感觉到不安的却是身上不由自主的散发着的那股味道。 猪味? 手掌慢慢的上抬,摸上了脸颊,肥肥的甚至比手掌都还要大上一圈的耳朵,正面,鼻子则像树桩一样的挺着…… 这算什么? 这副模样…… 猪? 还是人? 阴神境界还属于修行的初始阶段,七魄刚刚开始聚集,只有到了阳神境界,七魄才会趋于稳定。 在阴魂境界强施展的变化之术,会促使魂魄强行凝结…… 也就是说…… 以后,一直就会是这副模样了。 这样的本体? “啪嗒!” 那摸在脸庞上的手掌颓然落下,又倏的握紧两只手紧紧的握住! 可是,在当时又能有其他的办法? 那鱼妖的杀意是真的! 而以当时那般低微的境界,纵然师承的是“老君”,胸怀有千般秘法,也都施展不出来,唯一能用的只有这压箱底的变化之法。 要一搏然后逃命,还是束手就死,这其间取舍…… 该死的鱼妖! 天蓬的呼吸猛然一滞,而就在这时 蓦地,忽然一种不好的预感,猛地袭上了心头。 身后! “找到你了!” 淡淡的声音响起,心房在往下沉,直坠入冰窖。 …… “咿呀!” 意识海中,小家伙轻轻的叫了一声,苍白的小脸上全是倦意,一翻身子,又睡了过去。 …… “你……” 身子的僵涩只是一瞬,天蓬转过头来。 刷! 敖睺出手了。 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他单手一扬,十几道青色妖光便朝着天蓬飞去,后者满脸的绝望,变化过后实力虽有了提升,一步登天成就了仙境,但真仙和天仙之间的那道鸿沟又该再怎么跨越? 哪怕面前这鱼妖,也是重伤的状态。 三五个回合之后,天蓬便败下了阵来,青色的妖力凝成了细丝,将他牢牢的捆住。 “说!” 敖睺手往上抬,法力聚合成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天蓬的脖子,将他一下子提到了半空中。 “呃……咳!咳咳!咳……” 呼吸被扼住了,一阵阵将要窒息的感觉从灵魂中升起,天蓬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但天蓬却只是冷笑。 说? 说了必然死,不说倒还有一线生机。 “好,很好!” 敖睺笑了,他点点头,忽然单手一翻,“砰”的一声巨响,天蓬的身子便又被他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折磨,开始了…… …… 鹰愁涧。 迷离…… 暗淡的月光下,水里的金黄色也看不出来了,暗沉沉的,被黑暗彻底掩埋,只有满池的鱼虾活跃。 “哗啦啦!” 水浪翻腾着彻夜不息。 龙血! 真龙之血! 对于仙境层次以上的大人物们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但对着满涧的水族而言,却是几百年也遇不到一次的机缘。 致命的诱惑! 许多浑浑噩噩的小生命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本能中却有渴望趋使起他们的身体在行动。 龙血啊! 只要少少的一点便能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果一切如常进行的话。 这一夜过后,这满涧将不知道会多出多少的生灵…… 当然,只是如果而已…… …… 后半夜。 缺月微斜,天色愈发的暗淡了,在畅饮了一番龙血之后,许多的水族已经不满意仅止于此了。 除了喝血,他们还要吃肉。 还要吸收髓! 围绕着敖烈的尸首,一只背上长满了斑斑青苔的老龟,三条巨蟒,七条毒蛇,五条猪婆龙,还有许多数不清的个头小小的水族们,挤在一起,滑溜溜的躯体纠缠着。 一刻不休! 鲜血和尸体正好和黑暗相配。 血淋淋的修罗场! …… 某一刻。 忽然,一点微弱的光,从天际升起…… 第0179章 复生 光。 黑暗中,自南方的天际…… 不。 应该是海天相接的某一处,一点光芒升起了。 金光! 一闪。 然后飞快的靠近。 快的不可思议。 莲台宝座升在半空。 只是一刹那,整个蛇盘山便彻底的被这光芒笼罩了。 无量光! …… 龙尸入眼。 死了? 莲台中,那盘坐着的那道人影微微愣了一下。 血腥气四下里在四下里弥漫着。 几十道或浅或深的妖气掺杂在其间,此刻,涧中那些未开灵智的水族们仍在纠缠,这几十道妖气的主人,却悄无声息的沉默了下去,一个个将自身的妖气压到了最低,就算不知道来人是谁,但光看这架势,也绝对是仙境中绝顶的人物。 心里在暗暗叫苦,但就此离去……佛光之下,又有哪个妖怪还敢妄动? 略略沉默…… “古怪,明明是真仙,但气机中却偏偏又带着一丝天仙的气息……该是天禁功法……难怪……” 难怪。 难怪有如此修为,却依旧敢行如此之事。 不是不识天数,而是胆大妄为! ‘天禁’都敢修了,天庭又有什么不敢犯的? 思绪在流转。 那莲台中的身影没有注意到身后小侍女眸中一闪即逝的慌乱。 是…… 是他? 若是换成旁的妖怪,那仅有的若有若无的一丝妖气,龙女绝对是发现不了的。 但是敖睺…… 那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可以说,在某些方面龙女甚至比敖睺自己都更要清楚他自己。 打从最一开始这缕微弱的气机,便被龙女感应到了。 是他。 只是短短的几十年未见,他就有了如此的修为,可…… 可…… 可怎么这么胆大妄为! 敖烈,这是能随便杀的么? 如今菩萨当面,一定会…… 这…… 这可如何是好? 怎么办? …… 突兀的,满涧的生灵忽的一下都静止不动了。 被大法力定住。 从那无量的佛光中一只素手轻轻的探了出来,持一枝杨柳。 “菩萨?” 龙女下意识的开口,但话才刚一出口,她便意识到了突兀,赶紧掩饰的改口。 “您……您是打算回溯时光?” 金光中的人影转头。 龙女的面色已经恢复了平常,略带着一丝的好奇。 “还用不着。” 观音道,声音平淡,略微带着一丝的宠溺,她确实是极喜欢这个随身的侍女。 一边说着,观音一边将手中持着的那杨柳枝点了一下。 净水落下。 “啪嗒!” 极静中,水滴坠落的声音清晰可闻。 那被玄黄龙血浸染完全的水面上,一点轻轻的涟漪荡开。 然后,变化开始了。 宛若时间逆流,一瞬间,满涧的流水,忽然倒退了起来,不,倒退的只有下游那些被玄黄浸染的水脉。 龙血聚拢! 然后沿着敖烈那尸身脖颈处的腔子溯游回了龙体。 刷! 硕大的龙头从下游飞起,在龙血尽数聚拢了之后,正正对在了龙颈之上,契合完全。 生机开始充盈…… 短短的时间里,除了灵魂还未复原,这具龙躯已经完好如初了。 “来!” 观音开口,手中杨柳枝,又对着天上抖了几下。 突兀的,空气忽然开始扭曲了,然后,肉眼可见的十道魂影开始汇集——三魂和七魄。 十道魂影在半空中纠缠,在净水的帮助下,慢慢的开始融合了,愈来愈清晰,终于实质化成了一个面色苍白的白衣少年—— 小白龙的元神! 凡世间生灵,皆有魂魄,便是凡人,在肉躯死亡之后,魂魄也不会立刻便消散,会在肉躯周围恋栈,直到头七一过,才会能量耗尽彻底消散。 仙人当然就更不例外了,他们的魂魄远比凡人更有粘性,虽然死亡的界定也更加柯苛刻,需得魂飞魄散,才能算数,但‘死亡’却也是相对,魂魄飞散以后,本身的味道却仍会游离在天地间,需得七日过后,才会被天地间的灵气同化。若是这七日间,有大神通者肯出手,将破碎的魂魄气息聚拢,则元神仍可成型。 死仙复生! 刷! 杨柳枝又是一抖,这一回却没有净水飞出,一股柔和的法力托住了小白龙昏迷中的元神,让他复归肉躯。 敖烈又活过来了! 庞大的法力禁锢终于撤去了。 无意识的,敖烈的龙尾轻轻一颤压。 满池的生灵又活过来了。 被龙威所摄,那些灵智未开的水族们纷纷往四下里胡乱的游去。 已经成妖的那几个却依旧僵在原地,眸中惊慌乱闪,动也不敢动。 佛光终于收敛。 “我来问你们,是谁下的手?” 观音道,声音从半空中传下。 宏大恢宏…… 片刻的静寂。 “启……启禀上仙,昨日事发之时,法力交锋太过剧烈,小妖等法力低微,不敢靠近,只敢远远的观瞧,依稀间,好像……好像是一只鱼妖。” 怯怯的声音,却是一条蛇妖,周身雪白的鳞片,额上鼓包,颇有几分的神韵。 “原来如此。” 观音微微颔首。 闻言,龙女悄悄的松了一口气,菩萨既然问了,那想必就自然不会再往下深究,运转神通,观望周天了 也是。 似那般追根溯源的话,对菩萨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既然敖烈未死,菩萨自然没有必要再下这般功夫。 一念至此。 终于,龙女的心又放了下来。 “如此,你们自去吧。” 菩萨又道。 闻言,众妖如蒙大赦,立刻便各展神通,急急的逃离。 刷! 菩萨又点了一下掌中的柳枝,净水落下,这一次却非未其他,只是为了这满池的生灵。 敖烈之死,于他是灾噩,但对于这满涧的生灵而言却是机缘。 如今敖烈死而复生,这满涧生灵的机缘也随之而去了。 一饮一啄,这便是补偿。 净水落下,立刻,这满涧的水光都似乎明亮了几分。 虾蟹翻波,生机勃勃…… …… 持着柳枝的素手终于收回了,莲台升起,倏忽间,佛光便远去到天边。 收敛不见…… …… 福陵山。 对于几百里外发生的事情,敖睺毫不知情。 黑暗笼罩住这整片山林,静悄悄一片…… :。: 第0180章 三十六变 这是一处石窟。77dus 夜里它比外面要更加的黑暗。 天蓬已经被折磨的没有形状了,肉身如此,灵魂自然也是一样。 “说我说” 天蓬的声音低低的,气若游丝,他的确已经只剩下一丝的命了。 “说。” 敖睺道。 法力凝结成的绳索将天蓬紧紧的缚着,没有一丝放松的打算。 惨然从眼瞳中掠过。 天蓬知道交代完全之后,便会是他的死期。 但他如今他却已顾不了这么多了,只想尽快的解脱。 和那无休止的折磨比起来,死亡似乎也变得可以接受了。 “变变化” 结结巴巴的天蓬开始喘息着说了起来。 敖睺眼眸闪动,听的入神。 通幽、驱神,担山、禁水星术布阵识地、辟谷 三十六般变化一一从天蓬口中吐露,每说一种,敖睺都会强逼着他掩饰一遍。 整整三日。 终于,三十六般变化吐露完全了。 “就这么些了。” 天蓬从一株树,变回本相,满脸都是死气沉沉的疲倦。 很好。 敖睺满意,他点点头,眸子里深邃的光华一闪,单掌微抬,就要竖起。 既然已经完了,那 “我会的全数都交代了。” 天蓬又道,声音低若蚊蝇。 会的? 那将要竖起的手掌微微一顿。 “你会的?” 敖睺问出了声来。 “这变化之法,共有七十二种,正合地煞之术,但我资质鲁钝,虽然师傅全都教过一遍,却也只记住了其中的一半,只得传了三十六般变化。” 天蓬道。 什么? 敖睺的嘴巴一下抿紧了,克制不住的,他眼睛里凶光一闪。 “是这么个三十六变!” 一字一句,敖睺沉声道。 “三十六般变化,不该是天罡变化?” “天罡变?” 天蓬诧异,黑暗里,那一张猪脸上,眼睛无辜的转动了一下。 “你一直说的三十六变是天罡变?” “你会的不是!” 敖睺咬紧了牙,要想躲避三灾,需的是全本的天罡或者地煞变化,单纯一半的地煞变,便是学会了,也很本没有丝毫的作用! 敖睺失望愤怒。 而天蓬却更觉的委屈和无辜。 天罡三十六变,你倒是说清楚啊,一开始那般的智珠在握,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天罡变化,那东西的价值是何等的宝贵,便连他的师傅“太上老君”都没有,三界之中恐怕只有那几位手里才会握有全本。 这等宝贝法诀,若是我修成了,纵然身上只有阴魂境界的法力,也段不会栽在你这样的一只小的鱼精手里! 半部地煞变化 三十六般变化,地煞变化的一半。 是三十六。 没错。 没错啊! “呵!” “呵呵呵呵!” 敖睺忽然低声的笑了起来,一边抬起右手。 “” 青色的光芒乍现,妖气被托在掌心,黑暗里敖睺的脸庞被映的一半黑暗,一般青幽,阴惨惨的慎人。 完了! 他要杀我了! 天蓬一下睁大了眼睛,尽管早已有了预料,到当死亡真要临头的时候,他却还是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开始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 拼命的挣扎! 天蓬不想死! “嗒嗒!” 脚步声临近,对准了天蓬的天灵,敖睺猛地按下了手掌! 但就在这时 蓦地,敖睺忽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那下拍的手掌猛地上撩。 身子旋转。 “砰!” 一声巨响! 青色和火红的光芒四溅,敖睺闷哼一声倒退了一步。 “砰!” 天蓬恰被敖睺撞到,身子一下便飞了出去。 “唔!” 另一边,也有一惊呼声响起,一道着着花衣的少女身影凌空一翻,复又站稳在了地上。 好隐蔽,而且法力也不弱。 敖睺的眼睛微微一眯,方才这少女靠近之时,他竟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外泄的气机,若不是一丝风声泄露了踪迹,恐怕他已经挨上了一记了。 这般隐匿气机的本事,已不是功法可以练出来的的,只能是天赋! “你是谁,为何闯入我的云栈洞!” 少女厉声问道,眼神在敖睺身上一扫,忽的又瞥向了一旁的角落,那里,有一颗蛋被打破了。 却是敖睺这几日在折磨天蓬时,无意中做的。 “大姐!” 猛一下,少女的眼眸睁圆了。 下一刻,她身上火光大放,蹂身而上,不顾一切的朝着扑来。 呼! 灼热的高温袭面。 敖睺不敢怠慢,赶紧一催内丹中水属性的法力迎了上去。 “砰!” “砰!砰!” 火光和寒气四溢,某一刻,敖睺忽然闷哼了一声,一口妖气险险的没有提上来,他面色猛地一变。 伤 该死! 那少女妖怪的修为虽然不俗,但却未只是初初踏足天仙的水准,若是身上无伤,敖睺轻松的便可以料理,纵然是似之前那般被重伤缠身,也纠缠匹敌,但这一下伤势压抑不住,却再也无法了。 走! 敖睺再不敢恋战,他强提一口气,嘴角血丝溢出,双掌狂猛的拍出,在身前一封,将少女迫开,对着天蓬劈空便是一掌,然后看也不看,身形掠起,直朝着洞口扑去。 “休走!” 少女厉喝,身形展开,也冲向了洞外。 但等她冲出的时候,外面除了黑蒙蒙的天幕,和无数的古树外,哪还有什么其他? 敖睺往前飞。 转瞬间他身子便掠到了千里之外,在一处荒山,云头按落,绿色的遁光倏的落下。 在半山腰的位置,敖睺的的身形显露出来。 该死! 他脸现阴霾,在心里狠狠的咒骂了一句,却更多的是那种希望破灭了的失落。 为今之际,只剩下时候那边一条路了。 罢了。 伤的这般重,还是先得先行疗伤要紧。 感知外放。 这一片荒山周围,并没有什么气息,仅有的寥寥几个,也都是暗弱,最多也就是初初凝结妖丹的水准,连阴魂都没有开始修炼。 就在这里吧。 敖睺想,他抬手,一道妖气从指尖激发,“轰”的一声打在了面前的荒山上,“哗啦啦”的碎石声响中,敖睺又一挥衣袖,用妖气鼓出狂风,碎石也被清走了。 一眼洞窟成型。 又简单的在洞口布置了些防御用的阵法。 敖睺钻了进入。 第0181章 卵二姐 黑暗。77dus 意识浑浑噩噩的飘荡着,不知过了多久,天蓬终于醒了过来。 我没死? 睁眼。 模模糊糊的视线慢慢变得清晰,陌生而又有些熟悉的洞窟映入眼帘,四处都是斑斑的血迹,天蓬一个机灵,彻底清醒了过来。 这些斑驳,都是他的血! 是被那条该死鱼妖,折磨的时候流出来的血! 要不是那个忽然闯进来的女妖,自己此刻应该是已经死掉了吧。 对了。 那女妖。 天蓬费力的转头,终于找到了那道有些模糊印象的声音。 那是一个身着着红绿相间长裙的女子,样貌普通,在天蓬看向她的时候,她也正像天蓬看过来,一双眸子倒转阴阳。 半是死气,半是生机。 天蓬心下里一凛,赶紧将目光朝一边微转。 然后,他又是一愣。 在女子的身旁是两片已经打破的蛋壳,表面黑红两色的纹路交织着。 天蓬的目光定了定。 师从“太上老君”,他的修为虽然算不得绝顶,但见识却绝对是一等一的。 他认得这蛋。 这是一颗凤凰卵。 凤栖梧桐,在这穷乡僻壤,竟然会遗落有一颗凤凰卵。 着样的话,那这女子…… “姐姐……” 不期然的,那女子刚入洞时候,初初那一声叫喊,忽的在耳边响起。 难道…… 难道她竟然是凤凰化形? 难怪…… 难怪她的火劲,竟能与那鱼妖匹敌。 天蓬的脑中念头一闪,但随即便又被他否定了。 不对。 那火劲虽然不凡,却还达不到凤凰真火的程度,而且,她叫那颗破蛋是…… 姐姐? 姐姐…… 姐姐! 是了。 一定是这样。 她的本体也是一颗凤凰卵! 天蓬的眼眸飞快的一转,在那颗破掉的凤凰卵壳上掠过,蛋壳上,除了鲜艳的火红,更多的是斑驳的黑点,就和那女子的长裙一模一样。 一颗死卵也能化形? “喂!你过来!” 女声响起,低沉沙哑的抑不住悲伤。 天蓬一个。 这是! 花果山地域广大,但山中的猴属,却只有这一群,在这半年里敖睺反复的确认过。 石猴猴王。 当然,仅凭这一点,并不能说明太多问题。 于是从三个月前起,敖睺连着寻了三只已经开启了灵智的小妖怪,在他一身磅礴妖气的威慑下,这些小妖自然是什么都一股脑的说了。 那一日石猴出世,地动天摇,甚至都惊动了天庭,这些小妖就身在这山脉之中,当然记忆犹新。 没错! 这看起来邋邋遢遢没有一点特别之处的矮小猴子,就是那一日的主角! 敖睺就算不愿相信,也只得信了。 他这幅样子,要到何时才能意识到生死之间的大恐怖,萌生拜师的念头? 敖睺心里想着,眉头不由的蹙起。 从度过雷灾的那日算起,时间已经过了一百多年,三百年期限,将要过半,留给敖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就这么等? 不行。 看石猴现在这幅模样,显是什么都不懂,还得多少年? 石猴等的起。 敖睺却断是等不起的。 天蓬那边的念想已经断了,这边便是敖睺剩下的唯一希望,他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错差。 时间正是清晨,灿灿的阳光从天边洒落,映的那一条瀑布金光闪烁,敖睺身上的那一吸红袍也微微变了颜色,他眼眸闪动,不时的想是有决绝闪过,但随后又会变的犹豫。 许久…… “呼!” 长长的,敖睺忽然吐出了一口气。 眼眸复归平静。 等等。 才刚刚只是过了半年。 再等等看…… …… 嘴巴抿紧…… 第0182章 出海 又三年。 …… 东海。 浩渺无垠。 深深的海底,敖睺将双腿化成鱼尾,往前潜游着,巡海夜叉领着虾兵蟹将和他擦身而过,却对他的身影毫无察觉。 修为到了如今的地步,晃过一个区区元神境界的水将自然是轻而易举的。 前方紫色的氤氲开始弥漫。 敖睺停了下来。 龙宫。 紫水晶为主体。 一座奢华的宫殿远远的呈现在视野里。 红珊瑚,白玉瓦。 亭台楼阁…… 敖睺的眼睛慢慢的眯起。 这里,就是她长大的地方。 “如果有机会的话,就去东海,替我看看……” 当初临别时候的话语在又在耳畔响起,清晰的,恍若昨日,但时间,却确实已经过了很久了。 几百年! 焰…… 敖睺张了张嘴,喉咙里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心里,忽然有一把火燃着了。 炙热! 滚烫! 我到东海了,你……你知道么? ……何时才能够再相见? 心里火焰烧到了极致。 渴望浮现。 但就如水中之月,镜中之花…… 可望却不可以触及。 只唯有寄托…… 什么时候才能在相见? “呼!” 长长的敖睺吸了一口气,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龙宫,心里,那摇摆不定的念头终于坚定了。 终有一日会再见。 而在这之前,我要…… 活下去! …… 花果山。 飞瀑之下,别有洞天——水帘洞。 在山间玩闹了一日之后,群猴一窝蜂的涌进了洞窟。 太阳已经落山了,但欢闹却不分昼夜,一群猴子在洞窟中嬉戏着,满地被抛满了果子,有的已经腐烂,空气中一股难闻的气味弥漫着。 石猴手持着一枚硕大的蜜桃,也在猴群中酣舞着,头顶上带着的那颗菠萝,随着他身子不停的颠动,也在不停的起伏着,歪斜在一旁,说不出的可笑。 “呼!” 忽的一阵恶风卷进了,青色的妖气夹杂,一只老迈的猴子,正正被这风浪卷中,他滴溜溜在原地旋转了一圈,双眼一翻,身子倒地。 群猴一阵骚动。 那些未开灵智的纷纷惊恐的朝两边躲开,几只微开了些灵智,有些修为的猴子抢过来,片刻之后,他们眼带着悲戚看向了石猴。 却是那只老猴已经死掉了。 “他……他怎么了?” 石猴张嘴,用猴语问道。 虽然是这样问着,但他的心里却是明了的。 对生老病死的敏感,乃是生灵与生俱来,石猴又岂会真个不明白。 “他死了。” 那几只开了灵智的猴子中,年岁最长的那只开口道,声音低沉,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这只老猴也已经老迈,在目睹了同类的死亡之后,他心里又怎会没有担忧。 长久的沉默。 石猴也不说话了。 他虽然还年轻,但对于死亡的概念,确是没有生灵不感觉到畏惧的。 “唉!我们中要是有猴会长生之法就好了。” 猴群中,忽然一个声音响起。 石猴目光猛地一亮,心间自出生起便笼着的那一层迷雾倏忽间被拨开了。 福至心灵! 他转头,朝猴群中那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却见那只猴子,也正朝他看来,炯炯的目光里,尽是期待。 石猴的眼睛轻轻一眯。 这只猴子的却是他猴群里的,也开了有灵智,但往日里,却多是沉默寡言,缘何今日,竟会有这番言语? 顷刻间,石猴心中已是疑窦丛生。 石猴位列四大灵猴之一,乃灵明石猴,这一颗心当然是玲珑剔透,此刻虽未经历年,稍显稚嫩,可一有什么不对,却还是马上就感觉了出来。 “何处可学的这本事?” 但尽管心里意识到了不妥,下一刻,石猴却还是如此问了出来。 “臣下不知。” 那猴道。 “但想来,想要求得长生之术,也无非就只有出海寻仙求道这一条路。” 恍若一道电光在脑中闪过,豁然间,一切都清晰了。 石猴的眼中,神光电射。 “出海寻仙?” 一字一字,他声音怪异道。 …… 三日后,一柄竹筏出海了。 在目送着石猴出海之后,猴群中那一只猴子悄然的退了出来,身形一闪,便飞出老远,迎着波涛,他满身的猴毛退去,一角火红的衣袂飞扬了出来,转瞬间,原型便显出来了——敖睺。 他也是会变化之术的。 从天蓬那儿得到的“三十六变”。 “呼!” 长长的,敖睺吐出一口气。 尽管这一番表演,几乎是完全按照他另一断记忆中的场景排掩的,但若非因为时间紧迫,万不得已,敖睺也不打算如此做。 不同于天蓬和敖烈,石猴一身系着他的最后的希望。 这提前的举动,万一改变了石猴的行径,那…… 幸好,一切都还是按着原来的轨迹在发展。 刷! 敖睺身形掠起,划一朵虹光,脚踩着妖风,不远不近的缀上了海中的那一片小小木筏…… …… 一年。 石猴躺在木筏上,手中捧着一尾肥鱼,猴腮裂开着,露出两行尖牙,吃的满嘴的鲜血,淋漓着顺着下巴濡湿了胸口的猴毛。 这一路顺利的有些出乎了意料。 行来顺风顺水,每隔三五日便能碰到鱼群,根本就不虞饥饿。 石猴并不知道,他以为的顺利,其实都是源自敖睺的照顾,为的就是让他行的更快一点。 但所谓照顾也就到今天为止了。 接下来该“相识”了。 云层中,敖睺面无表情。 下一刻,心之所想,他一挥手,青色的法力挥洒,前方数里那积聚了厚厚一层的云朵,急速的开始掠动了起来,交融,厚重,然后——下坠。 黑云压下。 半边的天际忽的暗了下来。 呼风唤雨! “呼!” 狂风响起来了,海中的木筏顷刻间便使劲的摇摆了起来,石猴满脸的惊恐,他抱着筏子的一角,半边的身子已经坠入了水中。 强烈的危机感! “啪嗒!” 斗大的雨滴坠落了,顶风冒雨,用了好大的气力,石猴终于爬上了筏子,他刚松一口气,却冷不防,又一阵飓风吹过。 筏子翻了…… …… “咕噜噜!” 水面上一长串的泡泡冒出。 身子被海水浸没了。 死亡的气息…… 第0183章 结交 狂澜。77dus 怒涛在奔涌。 石猴在水里扑腾着,身子浸入了水中,他只觉浑身的力气都没有用了,不论怎么样扑腾,四下里都浑不受力。 动作越来越慢。 无力的挣扎…… 终于,水面上那扑腾的水花彻底的平息了。 淹没在狂风暴雨中…… …… 海。 竟是这样的波云诡谲么? 眼前的景象也开始迷离了,石猴咧了咧嘴,一阵阵的黑暗开始在视野中闪现。 苦笑。 …… 朦胧中,像是忽然有一道红色的影子在眼眸中掠过。 极快! 紧接着,身子猛然一轻,像是被什么东西托住了,在水中上浮,然后在某一刻,呼吸陡然痛快了起来。 这是…… 得救了? 一个念头在脑中一闪,却不防忽的黑暗的阴翳,又在视野中一阵忽闪。 幻觉? 石猴的嘴裂的更大。 苦笑。 果然是要死了么? …… 一个时辰后。 天朗气清,妖气散尽之后,气候便又变回了原来,多多白云在蓝天中漂浮,说不出的闲适。 筏子上,石猴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你醒了。” 耳畔一个淡漠的声音响起。 石猴悚然一惊。 转头。 一个身披着红袍的人影映入了眼帘。 红衣红袍,自有一种飘逸出尘的气机。 猛然间,昏迷前依稀看见红影的那一幕,又在眼前闪过。 不是幻觉。 是真的被人救了。 “您……是您救了我?” 石猴道,声音中有一丝感觉,还有些戒备,声音则是古古怪怪的他自出生以来便一直与猴群生活在一起,虽因为天生聪慧,轻易便寻回了人言,但这么多年来却鲜少用这种语言与人交流。 “你这猴儿倒也大胆,只这等修为就敢凭着一张筏子独自渡海……” 敖睺笑笑没有再说下去。 石猴附和着,咧了咧嘴,蓦地,他眼神忽的一闪。 “您……您是神仙么?” 石猴问道,眸子里含着一丝期待。 仙? 敖睺像是一愣,随即哑然,不易察觉的,他的眼眸也是一闪。 “算是吧。” 敖睺道。 “那……您能长生么?” 石猴接着道,声音愈发期待。 这来日的齐天大圣,此时不过只是一只还未曾涉世的小猴罢了。 敖睺静默片刻。 “应该……算是吧。” “算是?” 石猴有些疑惑。 “我不过才初初踏足仙境,单于寿元而言,确已能做到不老不死,但在这世间,却还是有太多的东西能要我的姓名,有太多的修为在我之上,还有这天地的伟力……” 敖睺说着,声音慢慢的低沉了下去,这一回却并非是伪装,不期然的他想起了自己要历的三灾,雷灾尚且还历历在目,火灾却已经又要来了…… “是这样啊……” 石猴低声呢喃,他眼眸略微闪烁了几下,声音里微有一丝失落,一个念头被打消了,但随即他眼珠一转,又一有了新的计较。 计上心来。 “我正要去寻访名师,求学本领,恩公,不如一起?” 石猴道。 眼前这妖法力虽不配做自己的师傅,但却还是比自己要高上许多,若能拖着他一起上路,最起码会安全上许多,倒也还是有些可以利用的地方。 “是这样?” 敖睺眼睛微微眯了眯,苦心孤诣的布置了这许久,等的不就是这一句话么。 若是独自去寻,他甚至可能连菩提老祖在哪都不知道,就算是找到了,能否拜师成功,习得变化之术,也仍旧是两可之数,但若是像现在这般,缀上了时候,虽依旧有被拒绝的可能,但成功率上无疑是会大上了许多。 “也好。” 敖睺粲然一笑。 “在下赤灵,原本一直在大泽苦修,此一番外出游厉,确也是因为修为有了瓶颈,若能寻得一个名师指导,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就与汝同行罢!” 敖睺道。 “赤灵大哥。” 石猴立刻便叫道,语气十分亲热。 心里想着的却是,此番有了这样一个强力的保镖,往后,安全上可保无渝了。 敖睺也在笑。 淡淡的笑。 他朝石猴看了一眼,四目相对,又是相互一笑。 就这样,一叶竹筏之上,他们“相识”了。 …… 九年。 沧流横渡。 有了“结伴”的这一层托词,敖睺终于还可以光明正大的御使法力了,一路行来,不管风雷还是骤雨,都被统统被他散去,海风及帆,常年不散。 他们终于渡过东海了。 …… 南瞻部洲。 登岸之后,又是好一番寻觅。 十一年。 其间石猴寻访道观无数,遇到的多数是骗子一类,有极少的几个有些真本事的,也不过只是在凡人界可以逞威,真论及修为,不要说是敖睺,便连石猴都是不如。 这十一年间,若说有所获。 那便是游历人间,红尘打滚了。 来到这世界许多年,敖睺还是第一次融进了“人”这个圈子,久远的回忆常常被勾起,有时他也有些恍惚,觉得就这么生活下去也不错毕竟“人世”才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但逝者已矣,他早已经不再是人了,如今他是妖,这一幕念头只在脑中一闪,便被抛却了,踏上了如今的这条路,就只剩下前进,稍有懈怠,便是身死之噩…… 这一番红尘炼心,所获终究是有限。 而和敖睺相比,石猴的获益就要大上许多了,在与人的交流中,他的眼神愈发灵动,心思也愈发狡黠,“入世”之后,他的性格在渐渐成型了。 这一日,傍晚。 再又一次寻师未果石猴怒砸了那骗子的道观之后,二妖出得城来,在夜里行路。 圆月皎皎。 敖睺有些心不在焉,而石猴的情绪却越发焦躁,二妖都不辨路,就这样混乱的行着,循月光指引,待到下半夜,忽而一阵灵风扑面而来。 待二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入了一处胜境! 古树葱茏。 看似简朴,但却有一种难言的道韵镌刻其中。 蓦地,敖睺忽的转头,月光早已再不知不觉中消失了,但却有另一种奇特的光芒替代,发光的地方 一处灵山妙宇! 第0184章 山门 山门之前有小童。 羽衣出尘。 敖睺远远的看了,眼眸微微一闪,便是这守山的小童,修为竟也有元神的境界,再仔细的观山,但见祥云垂拱,大股清气升腾,色青且正。 再毋庸置疑了,这一处定是某个仙家大能的洞府! 敖睺心思电转。 而就在这功夫,石猴却已经上前了。 “仙童,敢问此处是何方啊?” 行到那小童前,石猴问道。 小童的修为要高于此刻的石猴,再加上有没有刻意掩饰,固而,石猴一眼便看出了不凡来。 连一个守山的小童都是如此,就更遑论是此间的主人了。 或是个名师? 石猴如此想到,但他在凡俗间厮混惯了,一边竟伸出了右前爪,试图牵牵小童的一角衣襟。 这动作,在石猴看来,是拉近两人关系的举动。 但小童身在仙门,又哪里受得了这个? “哪儿来的猢狲?去!去!” 小童低声一喝,猛地的挥手,拍开了石猴的爪子。 “这你也是你能来的地方?” “……” 没说完的话梗在了喉咙。 小童的态度一下便激怒了石猴,但他牙根咬了咬,自忖修为不足,还是强忍了这一口气。 在这时,敖睺也跟着掠了过来。 山涧间,但见一道火红的匹练迎风,红衣烈烈,敖睺的身形起处,端的是仪表不凡。 “仙童且住。” 敖睺道,一边伸手抚了抚石猴的后背。 “贫道赤灵,这猴儿是和我一起的,他灵智才开不久,初初入世,不通礼仪之道,若是有哪些地方冲撞了仙童,还望仙童海涵一二。” 一旁,石猴听着,使劲抿了抿嘴,一隙森白的锋锐在猴唇间一闪,尽被隐没。 “原来是赤灵道友。” 小童转头看向敖睺,在发觉敖睺的修为在自己之上后,声音略微客气了几分,却仍旧是不冷不淡。 敖睺已经将自身的气息放出来了。 若是此间的主人真是那位的话,与其被动的等待拆穿,徒惹的主人不快,倒不如先一步自行放出修为,好歹也落个坦坦荡荡。 固然《敛息诀》是有些神妙,但归根结底,其实也不过只是天庭制式的东西罢了。 真仙。 短短的时间,小童默运秘法,在敖睺没有刻意遮掩的情况下,看出了敖睺的修为。 “敢问仙童,此处是?” 敖睺问道。 “此处……此处乃是我家祖师修行的道场,道友想来也是误闯,我便不禀报祖师,道友自去吧。” 小童道,在发觉了敖睺的修为,不过是“区区”真仙后,他又有了底气。 祖师的神通,小童可是见识过的。 “不知老祖是?” 敖睺眼睛微微眯起。 “我家祖师,名号菩提,一直以来都只在地界潜修,甚少在三界露面,道友必是不识的,还是自去罢。” 小童又道,口中虽是如此说着,但语气里却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傲然。 “菩提老祖?” 敖睺眼神闪了闪,适时地露出了几分疑惑的表情。 “道友速速离去吧。” 小童催促。 “老祖?哼!现在倒是不管谁都可以称个老祖了。” 石猴一直忿忿,到了此时终于还是忍不住刺了一句。 小童斜眼瞥了一眼石猴。他入门不久,养气的功夫还不到家,要不然,刚开始也不会和一只猴子一般见识了,但若只为这一点口角就下场争斗,却也是不和门规的,小童能做的,只有轻蔑一笑,用言语化刀,回敬石猴。 “祖师功参造化,一身修为颠倒阴阳,万劫不磨,可与天地同寿,日月争辉,大法力大神通,岂是你这小小的山间野猴可以理解的,速速离去!” “真假!” 石猴嬉皮一笑,确定了了小童不会真个动手之后,他愈加放肆了起来。 而这才是他本来的性情。 “说了半天,其实等于什么也没说。” 细长的舌一吐,石猴又扮了个鬼脸。 “你……” 小童气结,有心想要争辩,但吞吐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在这清净山门中长大,论及鼓弄唇舌又哪及的上已经在尘世间厮混了有十来年之久的石猴? “万劫不磨,天地同寿……” 而另一边,敖睺却忽的“沉吟”了起来,猛地,他眉毛一挑,似乎极为“震惊”。 “仙童,祖师的修为莫非已经到了……金仙之上?” 金仙? 闻听得敖睺的话,石猴猛地住了口,他眼眸急速的闪动了两下。 “还是赤灵道友有些见识。” 小道童矜持一笑,瞥了一眼石猴,没有接敖睺的话,师爷爷的修为,又岂是你们这些凡俗小妖可以揣度的,虽然祖师爷和那些师叔祖师伯祖们并称为十二金仙……但区区“金仙”两字,又岂能真个道尽修为? 金……金仙…… 石猴的心里已经在后悔了。 一个修为高些的守门仙童,稍厉害些的仙境们都可以做到,这山门的主人应该比较强大,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竟然强大到了如斯地步。 在和敖睺一起的这些时日里,石猴已经清楚了修行的境界。但他心比天高,就算是天仙境界的强者,落在眼中也是不屑一顾,但…… 山门中的这位祖师,正是寻访多年而不得的名师啊! “老祖?” 敖睺的眼眸剧烈的“闪烁”了起来,他对着小童问道。 “仙童,不知祖师可对外收徒?您看,此间隐秘,我等误入进来,或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呢?” 一旁石猴闻言,眼睛也是一亮,眸子里全是期待。 “祖师自是收徒的,不过现下里祖师正在闭关,山门未开,你等还是先自去吧,擎等三五十年后,祖师出关,到那时再来。” 小道童如此道。 真是的,玉泉山金霞洞是多好的地方,师爷爷却偏偏要跑到这南瞻部洲,化外野蛮之地,说什么要凭缘法度一批生灵,度也就度吧,还偏偏要用“菩提”这么个化名,真是……如今这两妖开口想要拜师,倒不好直接拒了他们,否则需得被师爷责怪,他们能误入山门所在,也算有缘,但……这个‘赤灵’倒还好,那猴儿未免太过可恶了……也罢,就用这个托词,将他们哄出去,待到几十年后,他们哪里还能再找到山门? 心里如此想着,小童又瞥了眼敖睺。 你要怪,便怪和你同行的那只猴子吧。 “你等,先自去吧。” 小童又道。 第0185章 拒绝 猛地,敖睺的眼睛微微一眯。 而另一边—— “我不走,拜师讲究的是诚意,几十年而已,我就再这等!” 石猴则是直接喊出了声来。 小童自记事起,便身在仙家洞府,人情世故没有半分的练达,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但其实情绪却其实早就在脸上全部表露了。 “祖师在上,猴儿向您叩头了!” 石猴高声道,也不理会小童,忽的,就自顾自的在山门前跪倒,连磕了三个响头,随后也不站起,将腰直起来,就那么直愣愣的跪着。 确是在高喊出声之后,心潮骤的起伏。 机缘将至! 冥冥中的预感! 一旁,敖睺的眼神又闪了闪,跟着在石猴身侧跪了下来。 “你……你们!” 小童气极,但终于也只能狠狠的跺了两下脚。 你们就跪着吧,师祖此番临凡,虽是打定了主意会收徒弟,但也未必会是你们两个。 尤其是臭猴子,绝不可能! 小童在心里狠狠的想着。 …… 时间如白驹过隙,匆匆四十八载。 于凡人而言,这是半生的寿命,但仙人享有无尽的寿元,区区几十年的时间,只不过是弹指一挥。 静室之中,身穿八卦道袍的老道士终于睁开了眼,身下是普普通通的蒲团,他抬头看向屋顶,七星自瓦片的间隙映入眼帘,点点星光洒落,那一双眸子中无喜无悲。 感知放开。 整个道场中的一切便都映入了眼帘,随同下山的那几名这些年新收的弟子一个个都在努力修行。 老道士微微颔首。 蓦地,忽然两股陌生的妖气被纳入了感知,一样的精纯,一道略显微弱,另一道却已经略微成长起来了几分,略显茁壮,应该是已经抵达了仙境。 “咦?” 老道士眼神一闪,下一刻,目生金光,径看向了山门之外。 一只猴子。 还有一条鲤鱼精。 老道士的视线在猴子的身上略微停留,确是钟灵毓秀,天地造物生成,资质不凡,但来的,却似乎比老师临行前所说的时间要早上数百年。 些许的疑惑。 老道士微微沉吟,随即便释然了。 当日在玉虚宫中,他也曾陪侍在殿首,将原始三人的谈话听的分明。 此次行为之源自圣人的安排,又非定数,时间早一些,迟一些并没有什么关系。 那就这样吧,将石猴收下,然后像当年教授杨戬一样教授他…… 没错,这老道士赫然便是原始天尊坐下弟子,阐教十二金仙之一的玉鼎真人,此番,他受原始天尊法旨,下的凡来,化名菩提老祖,为的便是时候。 只希望这个徒儿,不要像当年杨戬那样,惹来诸多麻烦。 最后因果牵扯,连自己也被波及…… 老祖暗暗思量,将目光从石猴的身上挪开,看向了敖睺。 至于这一尾金鱼。 倒是自凡胎修行而来,法力这样精纯,几乎不逊于石猴,结丹奠基之时,应该结的是完美道基,毅力坚忍倒也是不凡,但…… 愈是这等坚忍之辈,决定了的事情,便愈是不容易回头,极易闯祸,就像他那位杨戬徒儿…… 菩提暗暗摇了摇头,他算是看明白了,这收徒之事,还是得挑那些听话平庸之辈,只要能力足够,在三界布道便够了,或许日后修为提不到多高,但我玉虚门徒,在三界行走难道还需要修为? 事实上,若不是师命难违,菩提连孙悟空都是决计不会收的。 菩提心中计较已毕,下一刻,他微微开阖了几下嘴唇。 山门口,那守山的小童,正躺在一角小亭中瞌睡,忽的他一下坐了起来,晃一晃脑袋,睡意全无。 “童儿,将那猴子带上山来……” …… 什么? 小童一下睁开了眼睛。 师祖…… 师祖爷爷竟然看上了那只猴子? 心里在腹议,但行动上小童却不敢怠慢,他转身冲着山上深深一礼,然后走出了小亭。 “猴儿!祖师召你上山,你且随我来。” 小童道,情绪全表现在声音里,不情不愿,说着,他眼神又瞥向了敖睺,他眼里闪过一丝不解。 师祖爷爷真是没眼光,就算是真想要收徒弟了,不论从哪里看,这“赤灵”不比这野猴儿要强上许多,怎么偏偏看上了这猴子? 接下来,是该我了。 敖睺心里期待,但下一刻,他却只见到小童,对着自己略微摇了摇头,没有丝毫的只言片语留下。 小童转身。 然后,便径往山上去了…… …… “上山!” “祖师召我上山!” 时候欢呼一声,腾地一下从地上窜起,犯了一个筋斗,高兴的忘乎所以,然后赶紧小跑着缀上了小童,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再看敖睺一眼,似乎将他完全忘了…… …… 静室中,见得石猴这般表现,菩提微微摇了摇头。 这般心性…… 若不是原始言明,此刻他是定然不会在收这个徒弟了。 …… 原地,只留下敖睺孤零零一个人。 “呼!” 忽然一阵长长的山风掠过,身后升起的凉意,将敖睺从恍惚中惊醒,他依旧跪的笔直,身上红色的衣袍被风吹起,消瘦的身形被模糊勾勒,自有一种萧瑟。 “呼!” 长长的,敖睺吸进一口气,他咬紧了牙,腮边的肌肉突突的跳了几下,勉强维持住了面上的表情,然后,他起身,一言不发的转头。 不必在祈求了。 事已至此,该做的都已做完了,籍着石猴一起,都没有被菩提收入门墙,这条路,可算是彻底的断绝了。 四十八载空耗…… 转身的那一瞬,敖睺的脸色整个儿阴沉了下去。 清冷的山风扑面,凉津津的,忽然一个恍惚,敖睺自觉的自己变成了这风中飘零的一朵枯叶,飘飘荡荡,无处零落,且就要坠地便碾做泥土了。 怎么办? 山门不远。 或者说,这仙家洞天,出入全部都只在主人一念之间,敖睺一步踏出,下一刻,身处的环境便彻底的变了,葱茏的绿影不见,灵山破落。 只是转瞬间,他便又踏入了尘世…… …… 零落。 :。: 第0186章 潜入 荒丘,古冢…… 不远处一座新坟,那新培起的土壤,还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呀!呀!” 两只乌鸦扑扇着从天空中掠过。 坟…… 敖睺脸颊的筋肉绷紧了。 再过不久,他是不是也会变成一具尸体,被埋进土壤? 不。 在那无边的业火中,他恐怕连尸首都留不下来…… 又一次失败了。 这一次,走到绝路了么? 无数念头,在脑中闪烁,敖睺希冀能够找到一条新的道路,一条能够活下去的道路。 变化之术…… 还有哪里可以求得? 杨戬? 牛魔王也可能会? 但这些都是他现在还招惹不起的。 难道,就只剩下静静的等死了么? 忽然间,一阵心灰意冷。 敖睺的眸子黯淡了。 但一瞬…… 蓦地,炙热的火光忽又燃了起来。 不! 我不想死。 不想! 可……还有路么? 有! …… 荒山上,青色的遁光一闪,朝着天际掠去。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却仍徒留下一线,无法尽衍,连大道都如此,又何况是所谓的‘天禁功法’呢? ‘大品天仙诀!’ 所谓的三灾厉害,雷灾,他不是已经度过了么? 没有变化之术,不是也度过了么? 雷灾如此,风火二灾为什么就不可以? 所谓的不能过,不过自身修行的底蕴不够,只要有足够广大的法力,足够扎实的根基,就一定能够硬扛过! 底蕴! 一幕幕的场景在脑中电闪,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 来自于脑中的另外那段记忆。 大闹天宫! 石猴已经拜师了,距离他搅乱天下还会远么? 虽是火中取栗。 但事到如今,却也是不得不为了! …… 我只是想要活着啊…… …… 半空中,青色的遁光你,敖睺的眼神变了又变,直到在某一瞬间坚定显出,遁光忽的一转,又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再没有任何犹豫的,径往天空掠去! …… 夜。 漫天繁星闪烁间,在夜空中,有一条银光闪烁的星河,凡人都只以为那是无数星星汇集扎堆的产物,又因其色呈银光,将之称之为银河。 只有仙神们才知道,这所谓的星河,其实根本就是一条真真的河流,一条流淌在天上的河流—— 天河! 而那在凡人眼中呈现的银色光彩,也不是其本来的色彩,它原本是银蓝相*交的—— 弱水。 毗邻着天河不远,有两颗星辰,牛郎星和织女星。 敖睺飞到近处,落下了遁光,隔河相看,这两颗星辰依旧是死寂沉沉的,枯枝遍地,虽有喜鹊栖息,却并不鸣叫,本是吉祥的鸟儿,一旦不叫了喜意便消去了大半,反倒是那黑色的羽翼在黑夜中更加惹眼,映衬着。 寥落。 “呼!” 敖睺也不多言,他身在空中,在一处云头上落下了身子,眼神在两颗星辰上一扫便移开了,方位已经确定,看着面前这一条横亘的灿灿的河流,他轻吐出一口气,忽的纵身一跃,便扑了进去,身在半空双腿便自然的转化变成了鱼尾,红灿灿的。 一朵浪花溅起。 身子入水。 此一番再入天庭,当然不可能再走南天门,从天河偷渡,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细水粼粼。 有更高处的星辰投下了星光,敖睺的身子浸没在水中看不出来,水面静静的流淌,纵是从上往下,也根本看不出任何和原本的不同。 直到某一刻—— “哗!” 出水声响起,敖睺的身子再显出时,已经游出了将近十几丈的距离。 鱼尾摆动,身子往前! 鳞片已经微微显黑了。 半个时辰后—— “哗!” 靠近天庭那头河岸边,一声轻响,像是一个小浪拍在河岸的声音,然后一只被腐蚀的发红的手攀上了岸边的石阶。 敖睺翻身上岸。 “谁!” 近处陡然一声低喝。 敖睺悚然一惊,他被弱水耗尽了体力,灵觉有所放松,竟没有发觉这岸上有人! 飞快的转头! 然后,敖睺便看到,不远处,约莫在十丈之外,一名银甲天兵正手持着长枪满脸戒备的看着他,嘴巴张开,就要大喊着叫人。 这天河弱水之畔,竟不知何时有了守卫! 不好! 心思电转。 动作却还在心念之前。 “啪!” 敖睺单手在地上一按,翻身而起,他头上的发髻早已散乱了,身上红袍飞扬,愈显出鬼魅,但见一道红色的光影一闪,那名天兵,已被他一掌击中了天灵。 “有……” 话才刚出口,这天兵便软软的倒在了地上,眸光飞快的消退,眼看便不活了。 但话虽然未说完,却到底还是开了口。 “刷!” “刷刷!” 不远处的小队被惊动了,鲜明的衣甲拍击声响起。 不好! 敖睺眼神一动,下一刻,他想也不想,飞起一脚便踢在了这天兵的身上,将他的尸体踹飞进了天河中。 “啪!” 一道浪花溅起,尸体入水,转瞬间便沉了下去,消弭了踪迹。 敖睺又吹出一口妖气,将地上的鲜血清理了,他回忆着那天兵的样子,默运敛息诀,将自己的气机降低到了阳神境界,然后将身一转,便变成了那名天兵的样子—— 得自天蓬的“三十六变”。 “怎么了,辛甲?” 做完这一切,那一小队天兵恰好转过弯,暴露在了视线之中,一共十人的小队,皆着着银甲,只为首的那个,着着一身金甲,修为也不如何高,约莫是初入元神的样子,这员金甲天兵开口问道。 辛甲。 看来变化的这名天兵就是叫这个名字了。 敖睺心里思忖,虽然变成了‘辛甲’的样子,但毕竟他不是真的‘辛甲’,不明白他往日里的行为举止,语言习惯,对来的这群天兵也不知道如何称呼。 “没什么,是刚才牵牛星上,一只成精的喜鹊飞了出来,已经坠到天河中了,现下已经没事了。” 敖睺压低了嗓子,学着‘辛甲’的声音道。 “喜鹊精而已,这天河边哪天不淹死几个,真是的,这天河弱水边,哪能真有什么事发生,就喜欢没事瞎咋呼。” 一员银甲天兵不满的嚷嚷道,其余几名天兵,也都面露不渝,只有为首的那名金甲天兵面色不变。 “好了,没事便回吧。” 金甲天兵道,又看了‘辛甲’一眼。 “有动静,记得要及时警报。” “是,大人。” 敖睺低头,含糊不清的答应了一声。 金甲天兵微微点头,不再多言,领着这一队人马又转了回去。 第0187章 辛甲 敖睺抬头,目视着这队人马往前,一拐,消失在视线里,又等了片刻,没有其他的声响传来,他知道自己过关了。 此一遭,确实是大意了。 没有提前放出感知,好险,差一点就暴露了。 …… 天庭。 神庭界域虽不似凡界一般广大,却也是极为辽阔,层层叠加之下,一共有三十三层仙阙。 敖睺化身“辛甲”,顶着疲惫和伤势,他强打精神,在天河边值守了三日。 并非是敖睺不想脱身,实是天庭军制,每一名天兵都记录在册,若是他转头就走的话,说不得“辛甲”之死就得暴露出来,最次也得上报个失踪,总会有一番风波,容易横生枝节,倒不如暂时先行扮演,等过上几日,再给“辛甲”安排个修炼不慎,暴毙而亡的死法,如此,则一切都消于无形…… 三日后,这一轮值守总算是告一段落了,“辛甲”归队,然后在那一名金甲天兵的带领下,十人一起回转归建。 …… 天庭八部,各有职司。 斗部。 故名思议,其职司的是兵事。 第六重天。 整整一层仙域都被斗部所占据了。 从七层天俯瞰,六重天上从外到里,一圈圈的皆是军帐,整层仙阙竟是一片硕大的军营! 只在中央,矗了一座高高的府邸,巍峨厚重的朱漆大门上,用黑红色的字体书就了两个大字—— 《坎宫》! 其内坐镇的赫然便是斗姆元君! 斗姆元君,即为金灵圣母,为通天教主坐下二弟子,执掌金阙,坐镇斗府,居周天烈宿之首,率八万四千群星恶煞!甚至就连紫微中天北极大帝麾下真武门人,勾陈星宫天官大帝所辖天罡地煞、九曜星宿,她也尽数可调!居天庭一品,连玉帝也不敢轻慢!在天庭八部之中,虽以雷部为首,但地位最高者,却是这位斗姆元君! …… 第六重天。 甫一进入,敖睺便感觉到了一种铁血萧杀,他不动声色,随着那名金甲天兵一起,转到了边缘处的一座帐篷前,这座帐篷,比起普通的帐篷要稍稍小上一些,顶上却多绣了一缕银丝,在天庭的规制中,应是属于百长一级的。 天庭军制,十人一什,一帐,设什长,什长五人,一帐,十什一屯,设百长,自百长以上可独帐居住,十屯一率,称校尉,即是千夫长,自校尉以上,皆需要仙境以上的修为才可担任,可笼统的被称为将军。 在这名百长的帐前,敖睺等十人停了下来,那员金甲天兵独自进了帐篷。 敖睺微放出一丝感知,便感应到了帐篷里的那一道陌生气息,比金甲天兵要强上一些,却也有限,约莫在元神巅峰左右的强度,他心下暗自里揣度,再加上当初以鱼身在凌霄殿前蛰伏的那段岁月的见闻,心里对天庭的兵制大概有数了。 不多久,金甲天兵出来了,在宣布了七天后在第六重天入口处集结之后,便转身径去了。 敖睺等也跟着散去。 一行十人。 失去了什长的压制,同行的另九名银甲天兵,开始暴露本性,一路上他们先是嘻嘻哈哈的,随后话题开始慢慢朝着敖睺转移,准确的说是朝着“辛甲”转移,言语间全是奚落。 敖睺缀在最后,没有说话。对这情景,他早有预料,之前在天河之畔,明明是一什的任务,却只打发了“辛甲”一人前来看守,固然是因为无人监督,却也足够说明,“辛甲”在这队伍里低下的地位。 他们十人同什,居住也在同一座帐篷,银甲天兵皆是些修为不到元神的喽喽,扎营的地方就在这层仙阙最边缘处,不多时,几人便寻到了一处空当,将帐篷撑开,暂时休憩。 …… 七日后。 敖睺闭目盘膝,看似在修炼,实则是在疗伤,他意识只浅浅的入定了一点,大半仍附在身侧,时刻也不放松。 这七日里,在和同什的这些天兵的相处中,他对于“辛甲”这个身份有了更多的认知,修为低劣,胆小如鼠,偏偏还好高骛远…… 难怪这个身份的前身不被待见,被排挤和欺侮。 是的欺侮。 在帐篷搭建好后,同住的这七天里,四下无人,那九名天兵更加放飞了自我,除了修炼,他们的聊天十句里总有两三句离不开“辛甲”,不是嘲讽便是高声的辱骂。 这十人里“辛甲”的修为最低,只堪堪达到了银甲天兵的最低要求,但事实上他进入天庭的时间,却是这十人中最长的,已经快要有千年了,当初被接引入天界的时候,他便是阳神修为,如今五千年的时间过去,他修为还依旧未变。 修士想要飞升天庭,有两种途径,其一便是祖上与天庭大神有过瓜葛,得赐过信物,凭借着信物,他们的后人在修为达到阳神巅峰之后便可被接引入天庭。 另一个则是“渡劫”。 当然,此劫非彼劫,说是劫,其实也就是天庭的考验,一十三重小雷劫,威力虽比不上仙劫的浩大,却也不容小觑,凡世之中,凡修为到阳神者,只需动念,这天劫便可须臾而至,度不过,后果自负,度的过,便会被天庭认为是同境界中的佼佼者,拥有了“飞升”的资格。 历来,通过渡劫考验而“飞升”的修者们,大多都瞧不起那些被接引的修士,认为他们是关系户,而自己是有真材实料的。 事实也却是如此。 但那些被接引者,既然能被接引,当然在天界便会有靠山。也是因为此,那些飞升而来的,虽然心里不忿,却也不会轻易就把他们开罪了,除了极少数的例外,比如辛甲…… 辛甲的七世祖,乃武曲星君账下的亲兵,当年曾蒙武曲星君赐下过一枚环佩,许为信物,当时辛甲的七世祖人在天庭,修为已至元神巅峰,正在冲击仙境,分身乏术,便将环佩,给了一名账下天兵,让他送给自己在下界的后人。 七世祖已在元神巅峰停留多年,积蓄深厚,原以为此番突破定会水到渠成,谁想…… 雷劫之下,变数万千,没有谁能有一定的把握,当时虽然信心十足,但事到临头,七世祖却到底还是落了个绝命的下场…… 那名天兵将环佩送下,便匆匆离开了。却是七世祖也担心,这天兵会贪心信物,不肯老师奉送,向他隐瞒了这信物的作用,原本计划是等自己突破之后,亲自在回转凡间一趟,给后人留下谶言,但…… 自辛甲的六世祖起,诸先祖虽佩着这环佩,知晓其珍贵,但却不知具体的用处,也只能将它一代代传下。 就这样,传到了辛甲…… 第0188章 离恨 辛甲资质普通,但运道却着实不俗,修行多年竟真让他侥幸突破了灵魂上上的关隘,由阴转阳,成就了阳神。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此后多年,他修为再无寸进。 无奈之下,辛甲只得苦心参研家族内的祖先遗物,希求机缘。 这是无奈之举,但谁知道竟真让他有了新的发现——他发现了环佩的秘密。 凡人修士需经历小天劫才可入选天庭,但若手持信物则不一样了,在验明出生之后,只需修为在阳神境界以上便可以了。那几日简直如同做梦一般,也不知是误触了什么机关,身子忽然便被环佩牵引,待到停下之后,已在南天门外。 就这样辛甲进入了天庭。 一步登天。 全新的开始。 但辛甲却不知道,在机缘突至的同时,他同样也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那就是作为一名“关系户”,他本身却攀不到任何关系。 那枚让辛甲直入天庭的环佩,是武曲星君赐予辛甲七世祖的,但七世祖,却早已经亡故多年了,人走尚且都要茶凉,更何况是死了呢。 信物得自武曲星君,辛甲自然便也被算到了武曲星君的那一派系里。 初入天庭的那几天还好,因为他是关系户,那些同批入选天庭的新丁们虽不喜欢他,却也没有哪个来为难他,甚至还有几个同属关系户的,过来跟他拉了拉关系。 辛甲能有什么关系? 别人不清楚,他自己是清楚的,只能含含着糊弄了过去,但随着时间过去,底细还是被慢慢揭穿了。 一个老祖宗死了许多年,自己资质又不好的家伙! 日子开始不好过了。 关系户们看不起他,一个没有关系的“关系户”。 而那些通过正常途径入选的新丁们,则嫉妒他,他们千难万难,才入选天庭,一个一无是处的家伙,却只凭着一枚信物,就能与他们并列。 起初是冷眼,渐渐的就成了欺负。 天庭的规矩森严,动手倒还不至于,但拐弯抹角的冷嘲热讽却是难免的。 新人在初入天庭之后,需要任选一门天庭功法改修,好让自己的气机纳入天庭之中,诸兵将皆不例外。 挑选之时,或许是心比天高,更多的可能却是一时意气,辛甲选择了一门直通天仙境界的妙法。 这又是一步错棋。 法是妙法,但越是玄妙,便也意味着越是艰涩。 天庭的灵气充沛,比凡间强盛了不知凡几,若是选择的只是一门寻常法门,辛甲的修为或许早就能有所突破。 但天仙境界的法诀,明显是超出了他能力的范畴。 结果便是,苦修千载,修为却依然还在阳神境界徘徊。 不知从何时起,那些讽刺已经不再掩饰了,辛甲经历了隐忍,愤怒,终至于麻木,对前途绝望。 这些,敖睺当然是不知道的,他寡言的占据了军帐的角落,对四周围的那些叫嚣充耳不闻。 在踏入第六层天界之后,灵感便勃发着,向他诉说着危险,庞大的军气连接,这一整层天界浑然一体,而在正中央,一道磅礴的气机,就像是黑暗中的篝火,熊熊的燃着着,比敖睺自身强盛到不知凡几! 暂先忍耐。 那什长在分别前有过交代,不出意外,过上几日便会有的新的任务颁下,届时必然会再度离开。 而到了那是。 耳边的戏谑声又传来了,闭幕盘膝间,敖睺的嘴角森然一勾。 再有一刻,就该是集结的时间了,等离开这里,“我”就会因为修炼出岔子而死掉,那在死掉之前,拖上这一帐的人马作为垫背,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吧。 敖睺想。 一念至此,更加懒得理会,吐纳间,他呼吸愈发均匀,横穿过天河而来,身子受创不轻,而在这天庭里,又是处处都需要法力护体,尽快的恢复实力才是要紧。 便连这一刻的时间也浪费不起啊。 …… 一刻钟后,在通往七重天的入口处,一行十人集结完毕,什长,那一名金甲天兵,姗姗而来,也不多言,他一挥手,掌中一枚铁牌乌光一闪,结界的光幕便打开了,领着这一什人马,他径直穿过。 传言天界乃是上古洪荒之时,妖主帝俊和太一所开辟,帝俊以大法力挪移来星辰,太一以东皇钟布下结界,层层分割,共计有三十三层,二妖合力生造了一界。 一路往上。 也不知穿越了几层天界。 光是行路就足足又用了七日。 七日后,一行十一人终于抵达终点了。 三十三层,离恨天! 这里是诸天之巅,从离恨天俯瞰,诸多星辰,都在脚下,层云遮蔽,高天之上,便是这般的光景。 而坐镇天庭的那位“老君”,行宫便坐落于此—— 兜率宫! 在踏足离恨天之后,为首的那名金甲天兵,四下里一顾,便看到了不远处正巡逻的一个十人小队,在向为首的另一民金甲天兵出示了铁符之后,二人完成交接,相互的略微寒暄后,那名天兵便领着自己的一什手下,转头离开。 “我们今次的任务,便是在离恨天外围巡逻,为期三月,三月之后,会有人来接替我们修真,好五人一队,半月一换。” 金甲天兵如是道,话语毕,他不再多言,转身便走向了不远处的塔防,无需他吩咐,自有五名天兵出列跟上了他。 余下的五人中,其余四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看那样子似乎还有想让敖睺一人巡逻的冲动,但这里毕竟是“老君”的道场,不似天河那般人迹罕至,虽然心中意动,到底他们也还是没有这样的胆量。 终究还是一行五人,一起游曳巡娑了起来。 其余四人没有注意到,跟在最后的“辛甲”,眼里忽的闪起莫名的光,余光中,极远处,一座大殿巍峨,以敖睺的眼力可以看得轻轻楚楚,大殿前,童子慵懒,正靠在门口的石狮上呼呼大睡,他头顶一块牌匾,书着古体—— 《兜率宫》! 万没想到,此次的派遣任务,竟会是在这里。 如此的话。 敖睺将目光收回,脑袋略略的低着,眼神中的闪烁愈发剧烈。 第0189章突破 小片刻。 理智终于压下了,脑袋里的悸动慢慢平息。 敖睺轻轻舒了一口气,又远远的眺望了一下,而这一次,随着心境的平和,他感觉到了,兜率宫中一缕极隐蔽的气机盘踞着。 出尘缥缈…… 显然,“太上老君”正在宫中。 心底里,最后一丝侥幸消除。 敖睺眼眸转为平静。 但受着这次事情的影响,心思却还是有了些变化。 或许…… 或许用不着那么急着去“死”了。 敖睺想。 他忽然发现天兵这身份还是颇有些用的,时长换节驻防,可以让他光明正大的熟悉天庭各处,而且他身在天庭总是需要一个身份的,总不能向上次一样,觅一处地方,就一直隐藏吧。 天兵。 这身份放在天庭中,就像是大海里的一滴水,激不起丝毫的波澜,正是最佳的身份。 只是有一点。 耳畔那四名同行的天兵,低声的聊着天,话题不知道何时又转移到了敖睺的身上,他们目不斜视,嘴巴却在不停的轻轻开阖着。 敖睺的眼底里阴霾一闪。 不。 还是不行。 这些个苍蝇…… 要想使用这个身份,还是需得再进一步才更好。 脑袋里,念头在转换。 而就在这时。 感知中,忽然有一道金色的虹光从离恨天正中远远的飞了过来。 敖睺神色一动,嘴角勾出了一抹戏谑。 “哼!” 半空中一声低喝传来,金光耀目,一名身穿金甲的天将略一停留,真仙境界的气机压下,冷冷的往下扫了一眼,旋便穿过通道,往下层天界去了。 “……” 聊的正欢快的四人,猛地卡壳了,就如一桶冷水从头顶浇落,他们一下就蔫巴了下来。 “你们……” 什长满脸的阴沉,从塔防中钻了出来,目光在四人身上扫过,全是阴霾,最后在敖睺的身上一顿,同样闪过不满。 “这三月,全由你们巡逻!” 什长冷声道,身上的金甲耀目,顿了顿他语气加重又补充道。 “都给我放安分!” 那金甲天将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投射下一闪即逝的气机,却已经足够表露他的态度了。 话语毕,什长不再多言,阴沉着脸往回走。 一个废物,再加上四个分不清轻重的蠢货,都是! …… 接下来的三个月,便一直都是敖睺五人巡逻。 而那四个,在被金甲天将教育了之后,也明白这里不同于天河岸边,不是他们可以放松肆意的地方,开始刻意的保持起了沉默,只偶尔眼神交错一下,闪过忿忿。 敖睺知道,他们这是把账记在了自己的头上。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敖睺无意理会。 再过上几日,自己不找他们的麻烦,这几个家伙都该庆幸了。 四人的反应于敖睺而言只是小插曲,这三个月里,更多的时候,敖睺是将灵感勃发着,记忆这一层天界。 他们这一什与其说是被派遣来戒备,倒不如说是被遣来看守结界的,整片离恨天,除了最外围的一圈,往里,他们根本就进不去。 层层戒备,防守森严。 有天蓬这样的弟子,“太上老君”又岂能在天界没有势力?而自家的道场当然还是用自家的嫡系把守卫,更来的放心。 至于敖睺他们这一什,纯粹的,就是被安排过来应景的摆设,毕竟离恨天也在天庭管辖,样子总还是 作作的么。 但当然进不进的去,对敖睺而言,也没有太大的影响,略微试探,在落实了守卫首领天仙中段的修为之后,他便心里有数了。 以后的日子,除了正中央的那一座兜率宫外,他已将这片离恨天牢牢记熟。 …… 三月期满,交接之后,敖睺一行回转。 自三十三重天而下,入第六重天,如上次一样,在金甲天兵去往百长帐中交令之后,各回营帐。 没有了什长的压制,那四名天兵,压抑三月的怒火开始倾泻了,从路上开始便不停的挑衅,言语间夹枪夹棒,嘲讽和奚落不停。 而到进入营帐之后,他们更无顾忌,话说的愈发难听了。 敖睺不言语,他默默地转身,走向一旁的角落,盘膝打坐,那几人又说了一会,见敖睺总是不理会,或许是觉得无趣,渐渐的声音消了下去。 直至半夜…… 月华如水。 第六重天界与太阴星齐平,昏黄的月光涂抹,自有一种迷离。 敖睺盘膝在军帐的一角,呼吸平稳,每一次呼吸间,都有白雾从口中被吞吐出来,修行该是已渐入佳境,心神沉入,物我两忘。 帐篷的另一旁,那本该同样在修炼的四人却忽然睁开了眼睛,相互对视了,交流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四人中,忽然有一人悄悄的起身,他尽量放轻了脚步,身上气机收敛,像是猫儿一般,朝着敖睺蹑手蹑脚的摸了过去。 敖睺元神高举,确实是在修炼,但却有三分的心神分出,关注着周围,那人甫一起身,敖睺便注意到了,一丝恶意毫不掩饰的从那人身上传来,可以清晰的被感觉。 麻烦! 敖睺暗自蹙了下眉头。 原本是打算,等过几日再出任务时,再行“突破”的,但这几个家伙就像是地里的土拨鼠总是无时无刻的给他添堵找麻烦,而且观这人的恶意,不“突破”还真不好往下解决。 罢了,就在今夜吧。 一念至此,敖睺再不犹豫,他气机微微一顿,忽然起了涟漪。 一荡。 下一刻。 这涟漪便颤成了波澜,就像是煮沸的开水,开始剧烈的震荡了起来。 这是—— 正在靠近的那道人影眼神猛地一凝,他飞升天庭也已有许久了,对元神境界突破时的前兆,自然是知晓的,心下里猛地一惊。 他竟然要突破了。 辛甲,这废物,他竟然要突破了。 眼眸骤闪。 无数念头在脑袋中闪过。 “辛甲!” 这人忽然大声的开口喊道,声音里蕴了一丝法力,他眼神兴奋而又紧张,话一出口,他便注意到,立刻敖睺身上那原本正在聚集的法力,略微的一散。 辛甲。 他要完了! 心下里猛地一喜。 第0192章 蛰伏 老猪自短暂的回忆中回过神来,月光从洞口落在他和卵二姐的身上,两道影子连在一起,他舒了一口气。 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 现在是新的生活。 他没有发现,在一旁妻子的脸上,那故作的表情下,隐藏极深的情绪。 …… 时间缓缓过…… …… 方寸山。 宽敞的院落里,石猴,不,应该是孙悟空,祖师早已经为他新取了名字,他正在一众同门面前,兴奋的卖弄着他刚学会的地煞七十二变。 一会变个扫把,也不用人扶,便自己在院中扫起来,激起一地灰尘;一会又变一只飞鸟,飞上高头,眼神灵动;一会又成了一株桃树,逆节而生,开满一树繁花,花香满园。 同门们惊呼不断,石猴卖弄的情绪也就随之愈发高涨。 某一刻,忽然声音像是一下被全部抽走了,猛一下的安静。 不好! 变作桃树的猴子心里一个咯噔,立刻便变回了真身。 转身。 果然不知什么时候,祖师已经来到了小院中,那一众师兄弟们,皆在祖师的威严下,低垂着头,恭恭敬敬,猴子也下意识的缩了缩脑袋。 “师傅。” 他唤道,脸上带着一丝讨好。 “哼!” 祖师却并不止怒,冷哼了一声。 “猴儿,我教你本事,是让你卖弄的么?” “师……师傅……” 心间突的一颤,猴子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 “六根不净,修行至今,连卖弄之心都还未摒去,未来必会惹出大祸,你自去吧,我们师徒缘分到此便尽了,以后我便不是你的师傅了。” 祖师道。 脑中猛地一空,石猴睁大了眼睛。 …… 三日后。 一片白云自方寸山中升起,极快,一闪便消失在了天际。 筋斗云上,孙悟空阴沉着脸,他一身气机恐怖,隐约间,已经臻至了天仙顶峰,比起来时已经天差地别,但心里却犹自还感到不足,他脸上的阴沉,不是因为被菩提祖师逐出了门墙,而是为再机会学到祖师其他的“真本事”而懊恼。 祖师口口声声说,能教的都已经教完了,但只最后三天的软磨硬泡,自己便又磨出了一门筋斗云,可见,祖师说的不是真话,他一定还有其他压箱底的本事。 可惜。 一念至此,云头上,孙悟空的心中,原本只有三分的埋怨,陡增到了七分。 …… 方寸山。 祖师屹立亭前,忽的一挥手,青光自袖间拂出,他置身的此处,亭台楼阁,门外荒林,还有那一整座仙山,便都突兀的消失不见,还有孙悟空的那些个“师兄弟”,他们一个个都像是飞久了的气泡。 炸开。 从脚底开始,一点点的消失。 不现…… 片刻之后,原地就只剩下祖师,和那守山小童两人。 余者皆已消失。 它们不过是变化之术拈来的而已。 “祖……师爷爷……” 仙童睁大了眼睛,只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这些年来,他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个的“有缘人”,走进这方寸山中,原以为一下多出了许多的师叔,结果竟然会是…… 都是幻境,那……刚刚飞走的那个猴子会不会也…… 唔…… 小童抬头看天,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古岭,荒山,枯黄败落的树叶…… 四下里的一切又恢复了本来。 祖师站在林中的空地上,神色淡然,师尊交付的事情已经办完,该回转了,他一推头上金冠,身形便变幻开来,从一个仙风道骨的大仙变成了一个淡装素雅的隐士。 从“菩提”又变回了“玉鼎”。 几十年的师徒因果也一并了断了。 或许那猴子以后真会有大出息,能遇到大机缘,但自因果斩断的这一刻起,和玉鼎便都没有了关系。 本就是闲云野鹤,一介散人,玉鼎所求的,只是黄庭枯做,静参大道,红尘中的是与非,其间不论有多大的好处,他都不愿意牵扯。 更何况,如今上古之乱早已过去数个元会,三界升平,纵是俗世之中有机会,那又如何,总也比不上,广成师兄为人皇之师,来的重大吧。 不如斩断。 徒弟,有了杨戬一个,便已经操够了心,他好歹还有些孝顺,这猴子…… 《大品天仙诀》已授,此法虽然玄妙速成,但成就却也已锁死在这一步,修为不得寸进,这猴子就算以后还能有机缘,也不过就是那回事罢了。 金仙再无望…… 合该斩断。 脚底祥云升起,将小童一起托住,须臾间,两单身影便也自云端隐没了。 …… 天庭。 第六重天界。 银丝帐篷中敖睺端坐冥想,时间又过去了许多见年,这些年里,他以“辛甲”的身份在天庭蛰伏,锋芒皆敛,他是在等待,等待记忆里那一段记忆中那件事的发生—— 大闹天宫。 未此,准备也已做了很多年,如今天庭的每一天路线,每一层天界的地势布局,他都早已能做到烂熟于胸了。 只等那一个契机。 敖睺也不知道,这契机何时会来,如今曲指算来,距离第二次天灾来临也没有几年了。 或许永远也等不到了…… 没有办法。 “呼!” 长长的,敖睺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睛,那双眸子里无喜无悲,不论是身体还是法力都早已经修行到了所能提升的极限。 等待…… 今日又该是领取任务的日子了。 敖睺自蒲团上站起,刚要出帐,就在这时,忽听的—— “呜!” “呜!呜!” 三声号角的铮鸣,传遍了整个戊字营兵士屯驻的区域。 天庭军制,校尉统千人,可立旗,故一个千人队,又可被称为一旗,校尉也可被称为旗将。 十旗一营,营将由上将担任,统帅万人! 百人队以上集合已号角为声,百人一声,千人两响,三声号角,则是全营受命,百长在号角声起后三息内需往旗将帐中集合,再由旗将带领前往中军营帐,十息之内不到者。 立斩! 自敖睺登上天庭以来,还从未听过三声号角。 发生什么了。 难道…… 心思电转,他的眼神忽然猛地一凝。 再不犹豫。 敖睺身形一展,直往任千的军帐掠去。 ps:上架内容不可以改卷,改标题,作者没这个权限,得找编辑,但咸鱼作者君最近这更新态度…… 唔…… 怎么开口才好啊……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 第0193章 拉开 营将为万人之首,大帐也是极尽华美,占地之广大自不赘言,自帐顶往下,更是有层层金线勾勒,镂金雕花,绣满了各种繁复而又精细的纹路。 七息后。 敖睺随着任千一起走进了营帐。 金色的甲光映满一室。 大帐里,人虽还未齐,却也到了有大半。 忽的,任千的身子微微一怔,目光在看向大帐正中的时候,多停留了一瞬。 只一瞬。 下一刻往前的动作不变,他继续朝前走去,军情如火,十息的时间便要就位,容不得丝毫的耽搁。敖睺等十名百将,则停了下来,自觉的在靠近帐门的地方找了个地方站好。 目光在大殿里一转。 方才,敖睺就跟在任千身后,距离不到一步,虽然任千的目光,他无法留意到,但方才任千身体那不自然的一顿,却是瞒不过他。 能让任千有一瞬的失神,比起以往,大帐里必然是有了什么不同。 这不同很好找。 下一刻,敖睺便看见了。 在大帐的正中两人站着,敖睺只认得其中一个,他们戊字营的营将,此刻,这名“大人物”,却正在陪着小心,他身子微微的躬着,原本放肆的气息完全收敛了起来,在身旁那位的衬托下,就连他身上的白甲,似乎也没有往日里耀眼了。 另一人,同样着着白甲,两件百甲相衬,他身上的这件比营将身上的却要多出许多繁复的雕饰,而最引人注目,足以说明他身份的,却是他身后,从肩上缀下的那一条大氅。 猩红耀目。 红袍! 天庭军制,上将着白甲,唯有大将才可着红袍。 白甲红袍,这是一员大将! …… 时间飞快过。 十息的时间已经到了。 帐内,人已到齐。 十名校尉环在主位之下,敖睺等一百人则散在营帐的四周,距离中央极远,微微垂首。 “标下,拜见星君!” 十名校尉忽然道,一个个单膝点地,右手成拳,抚住胸口,就连那同样居中在主位的营将夜深深的弯下了腰,以示恭谨。 而有他们带头,帐中,敖睺等数百名也跟着行礼。 大多数的百长任职已久,显然他们也是知道那红袍大将身份的,提起已有了准备,只有寥寥几名新晋的百长,有些拿不准,动作稍慢了一拍。 至于敖睺,则是纯粹的不情愿。 “起。” 这员红袍大将道。 众人起身。 敖睺依旧低着头。 红袍大将,又是星君。 敖睺的眼眸闪烁了一下,已经明了了这人的身份: 武曲星君——窦荣! 戊字营,由武曲星君直管,此时诸将齐聚,他竟然直接出现在了营将帐中。 “诸将听令。”窦荣道,“玉帝有旨,命托塔天王为帅,调十万天兵下界降妖,尔等此番随本君下界,务必竭力!” “诺!” 众人高声答应。 “宣营将” 窦荣唤道。 “在。” 一旁的营将赶紧答应。 “此次,你为我副将。” “诺。” 这是早有预料的事,营将答应。 “诸将各自回营,集结本部,二十息后——开拔!” 窦荣又道。 “诺!” 任千等十人应诺,随后便各自转身,带着手下退出了大帐,又在出帐之后,各自对十名手下简略的吩咐了声,便四散着飞开了。 二十息后,绕着营将军帐,这一路以银甲天兵为主体的杂牌总算是集结完毕,窦荣站在军帐里,面色不变,身为一方星君,他手下自不可能没有嫡系,但此番随李靖出征,他只是随从,又何必要用自己的家底呢,这样一只杂牌刚刚好,就算是损失了,也不会心疼。 窦荣挥手,一片金光迷离,脱手而去,却是一件运兵法器被放了。 一朵巨大的白云凭空而现,将众人托起,窦荣又拈了个诀,口中呼一声“疾”,这云便托着众人凌空而起,径往南天门的方向飞去了。 …… 南天门外。 托塔天王已经等候多时了,身后,已有七万天兵来到,他的眉头,早已经蹙了起来,却是七万天兵中,除了他自带的三千嫡系外,其余竟是一片银光,从斗部诸星君那儿听调而来的,竟清一色的都是都是些杂牌,还有三万人未到,但李靖却也不抱什么希望了,必然还是杂牌,没跑。 念头还未落地,果然,从不远处,又一朵载满了银甲天兵的兵云飘了过来,是窦荣他们这一路。 众人归制。 又稍微等了几息,其余两路兵马终于也到了,十万大军总算是集结完毕。 这帮家伙! 李靖脸色铁青,猛一挥手中令棋,一边还狠狠的瞪了眼自己身旁,那一直嘻嘻笑着的身裹红绫手提火枪的小孩儿。 “开拔!” 一旁自有传令兵,将李靖的命令传了出去。 兵云动了。 隐没在人群里,敖睺灵感勃发,几十道气机如夜中萤火般醒目,都没有刻意隐藏,每一道都在天仙以上。 其中又有两道最为强大,位置也挨得极近,在中军深处。 敖睺极目远眺,终于看到了这两道气机的主人。 一个是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长的却似乎比女孩还要可爱上几分,扎着双丫髻,但他那眼神里闪出的成熟,却又显示他内里心智绝不是小孩。 哪吒? 敖睺猜测。 在哪吒的身旁还立着一个中年人,满脸的阴沉,另一股气机就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 是,也不是。 准确的说是从他手上托着的宝塔上散发出来的。 庚金之气浓郁,实乃是后天法宝中的不论困人,还是杀敌都是上上之选。有此宝在手,李靖只是初入天仙的水准,确足已在这一个大境界中称雄! 敖睺的眼神在李靖身上停留了许久,终于移开。 李靖,哪吒。 再不用忖度了,此番下界定是因为那猴子。 再不用怀疑了! 一定! 眼眸中难以形容的神色闪过。 终于…… 到了。 …… 浩浩荡荡。 十万天兵自南天门外出发,径往东面而下。 从凡界往天上看,一点乌黑在逐渐变大。 黑沉沉一片乌云,甲兵深藏着! 第0194章 巨灵神 黑云压城! 十万天兵,纵是乌合之众,也自有一种气势。 兵云半悬在空中,气机直往下压落! 在这庞大的压力下,花果山就似是一座孤岛被从四面八方围住了,被这气势淹没。 摇摇欲坠…… 但就在这时—— 蓦地,忽然有呐喊声响起,在花果山的最中央,那一道瀑布隐藏着的洞窟里,两列才堪堪化形成功的小妖跑了出来,各持着兵刃。 他们分列成两队排列,像是仪仗。 然后,就在这阵势里,七个妖魔走了出来。 七妖分列,气机冲霄而起! 那似铁笼般将整个花果山包住的气势,一下便被打破了,兵云被冲开一角。 “哈哈!” 七妖王中,为首那个仰天长笑,猖狂而又凶戾,他身姿英挺魁梧,额头上长有一对尖角,像是弯刀一般,直插天际—— 大力牛魔王! “七弟,你这花果山真不安生啊!” 牛魔王道,他居中而立,其余六妖王依次现在他身侧两旁。 石猴敬陪末座。 七妖气机凛然勃发,其中以牛魔王最为恐怖,敖睺略微感应了一下,只觉的这气机似乎已超越了天仙,虽仍未到金仙,却也已离的不远。 敖睺暗忖,以他此刻的实力,若是与牛魔王过招,绝计是很难逃的性命的。 除牛魔王外,其余六名妖王,修为也皆是高绝,单从气机看,都是天仙顶峰! 最弱的却是石猴,散出的气机虽也勉强有天仙顶峰,但比起那另外的五妖,竟弱了不止一筹。 显然是刚臻至这境界不久。 “喝啊!” 无数还未化成人形的小妖自洞窟中钻出来了。 跑的漫山遍野都是。 “好……好一个妖窝!” 半空中,托塔天王的脸皮抽了抽,目光在牛魔王的脸上停留,面色很不好看。 半步金仙? 脑袋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李靖暗自里叫苦,至于在七妖王中敬陪末座的猴子,此次征伐的对象,他已经无心去看了。 心中怯意一起,退意自生。 但领着十万天兵浩荡而来,就这么灰溜溜的退走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可是靠着十万乌合之众…… 纵然一拥而上也没多大作用,不会军阵,这十万天兵,在天仙眼里和十万凡人,也并没有多大区别。 那就只有…… 李天王使劲咬了咬牙。 “众将,有谁愿出阵,擒了这群妖魔!” 只有斗将了,交锋上几回,就算是败了,好歹也算是打过,回天庭复命时也有话可说。 但四下里静悄悄的,随军而来的那些星宿们一个个,不发一言。谁也不比谁傻,这时请缨出战,是嫌命长么? 更何况,托塔天王…… 呵呵,如果除掉那个宝塔,你还能剩些什么? 单论法力修为这些星宿们哪一个都在李靖之上,根本就没有哪一个看的起他。 不过是一个靠着法宝和儿子才混上高位的庸才。 平日里也就罢了,见面客客气气也无妨碍。 但这送死的事想让我们上。 做梦! 李靖又跟问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声,他开始点将,但点到的星君们,却各个推脱。纵使他以军令压下,也不起作用,这些星君们竟宁愿在收兵之后,回天被赐罪,也不远出阵。 这一个个…… 该死! 下次领兵前,一定要先请好王命棋牌! 李天王心底里发狠,却也没有办法,眼神终于落在了哪吒的身上,后者却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去看他。 “末将请战!” 关键时刻,还得是收下的嫡系靠的住,随着瓮声瓮气的一声,一名身形魁梧的天将站了出来。 巨灵神。 李天王总算是下去了台阶。 两列金甲天兵打出阵势,巨灵神出战,他在阵前,眼珠一转,掌中那对宣花斧平着一拍,“砰”的脆响后,就朝着猴子讨起战来。 巨灵神也不傻,在场的诸妖,只有猴子的修为看起来最低,虽然以他天仙初期的修为也打不过,但他进阶天仙,凭借的便是一门以防御为主的一流法诀。 打不过,硬挨记下总是能做到的吧,落败是在情理之中,但凭着对自己硬功的自信,巨灵神自忖,逃的一条性命还是稳稳的。 这一遭,就算是付出些代价,但讨好了李天王,这些许伤势也算不得什么。 这是把我当成软柿子了? 孙悟空眼睛一眯,虽然七妖中,他修为最弱,结义时也不得不敬陪末座,但这种事情,自己做得,他却不希望别人如此看。 自尊心被侵犯了。 眼睛再睁开时,孙悟空的眸中已被戾气填满。 “刷!” 他伸手在耳孔里一掏,又迎风一展,一根金灿灿的如意金箍棒便被握在了手心。 脚底筋斗云现,孙悟空一个闪身便来到了半空,铁棍高举,猛的下劈。 “砰!” 筋斗云的速度极快,巨灵神猝不及防,再加上自身修为远在,孙悟空之下,仓促间,他紧赶慢赶总算是将那一双巨斧举了起来,但身上的法力却到底还是没跟上节奏,慢了一拍,棍与斧相交,猛地爆出了一声闷响。 “啊!” 巨灵神惊呼,只觉掌中一颤,猛地一疼,却是虎口已被崩裂了,那一对宣花斧呼啸着从掌中挣脱,一下便飞远。 “呜!” 风声响彻。 金箍棒略微一顿,便又被举起,狠狠劈下! 石猴眼泛杀机,竟是准备一下就了结掉巨灵神。 另一边,李靖的拳头猛地握紧了。 巨灵神,他的爱将啊! “当!” 一声闷响,金箍棒下劈之势被打断,孙悟空的身子也往后不易察觉的一倾。 巨灵神死里逃生,再顾不得其他了,体内法力涌动,驾驭脚底的祥云,忙不迭的便往本阵奔去。 “呜!” 那与金箍棒相撞的是一个圆环状的物什,带着呼呼的风声,它往回荡去。 关键时刻,哪吒到底还是出手了,不管有再多的矛盾,他与李靖毕竟是父子,更何况李靖手中还有那宝塔…… 刷! 哪吒身在半空,小手一伸接住了乾坤圈,火尖枪抬起,气息显露,小小的身子里有磅礴的力量。 “呼!” 孙悟空武动金箍棒,杀招被打断,他心里戾气更盛,一式力劈华山,朝着哪吒兜头劈下。 哪吒挥枪接过,转眼间,两人已杀成了一团! 第0195章 大败 “呼!” 半空中,见到哪吒终于出手,李靖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实力不行,但毕竟眼力还是有几分的,孙悟空实力虽强,却也只与哪吒在伯仲之间,哪吒的安全不用担心,且有了这一轮交锋,无论胜负如何,他回天之后,也都能对玉帝有个交代了。 李靖想的挺好,但却还是少想了一些东西。 他没有考虑到,花果山上那一群妖魔们的想法。 “七弟还是欠了些火候啊。” 牛魔王道。 “大哥,多说这些做甚,还是动手,将这群天兵杀了才干净!” 牛魔王身侧,一个声音响起,听不出男女,看站位,他在七妖之中,排在第二。 这是一名身穿青色长袍的妖王,身材清瘦欣长,面容清癯蜡黄,一柄长簪挽住满头秀发,看模样同样则辨不出男女。 “二弟说的有理。” 牛魔王又是哈哈一笑,忽的,身形一闪,已现在了半空,铁拳猛地挥动,磅礴的法力带动了空气,肉眼可见的猛一坍塌。 “轰隆!” 迟来的音爆声终于响起。 这生猛的一拳,竟将半空托着天兵那件法器一下打的炸裂! 猝不及防。 天兵中忽然爆出山呼海啸般的惊呼声,众多的人影从空中坠落,然后又一个个的胡乱运起法力。 上升的,下坠的…… 此起彼伏的交错,数十万人只一下便乱了起来。 怎么……回事? 这妖魔,竟敢…… 这超乎了托塔天王的想象。 天下早已承平日久,天庭威严日深,凡间妖魔,只要天兵一至,无不都是闻风丧胆,落荒而逃。 他竟敢……竟敢出手…… 托塔天王不可置信,脑袋里宕机了一下,随即他便反应了过来。 “收兵!快!收兵!!” 李靖声嘶力竭的喊了起来,一旁传令官赶紧举起了号角“呜呜”的吹了起来。声音响彻,在法力的扩散下,笼罩全场。 但在这样的混乱中,号角又能有什么作用? 军势已乱了。 乱军中,五道影子横扫,反倒是已经建功的牛魔王,横立虚空不再出手,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这片混乱。 “吼!” 一处狮吼声震天,妖王化成真身,张口一吞,便有数万的天兵稳不住身形,被他吞到了腹中,去了小命。 “刷!” 又一处天鹏纵横,快!便连残星都不留下半点,空气中只见淡淡的涟漪泛起,所过之处,血花肆意飙飞。 “乒!” 还有一处,寒意四散,青衣妖王似漫步般凌空虚踏,所过之处,皆被冰封,又有手指轻轻一敲,那些兵士们便片片碎裂了。 “呛!” 恐怖的巨响,强横的法力波动四散,却是天空正中,最后两名猴子模样的妖王也杀的性起了,一只和李靖那两千金甲天兵结成的阵势耍的畅快,另一只也闯进了中军,和十几名星君战在了一处,虽被围攻的险象环生,但他却畅快的大笑,状极欢畅。 “妖孽,一群妖孽!” 托塔天王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是又重复着又喊了几声收兵的命令。 …… 到底还是撤了出去。 半日之后,当天兵们摆脱了杀的最性起的那青衣妖王后,天色已近了黄昏。 残阳如血,照在花果山前的那片海域上。 风平浪静,海面上只有细粼粼的微波荡漾着,无数的残肢断臂,和半化的冰棱飘在水面—— 整片海域被染红了。 半空深处,各部人马开始轻点起损失。 中军大帐里,李靖焦躁的站在主位,众星君都在。 “天王!” 帐外请见声响起,通禀之后,一名身着金甲的三节小将走了进来。 “三太子已经回营了,据左右亲卫回报,太子大人没有受伤。” 小将道。 “这就好。” 李靖微点了点头,神色稍芥。 “各部情况如何,可有统计出来。” 他又问道。 “这……” 小将有些为难。 “说!” 李靖使劲咬了咬牙。 …… 片刻之后,当三节小将再走出中军大帐时,李靖刚刚才好些的脸色,又变回了铁青,丝丝惨白掺杂其间。 六万! 只是不到半日的功夫,他来时浩浩荡荡的十万大军,就只剩了四万人。 竟整整折损了有六万人。 “天王。” 底下众星君中有声音传出,在相互交换了眼神后,武曲星君作为代表走了出来。 “如今之计,我等该如何?是先回天庭徐图后计,还是……一应事由还望天王示下。” 话语毕,武曲星君深深躬身,其他的那些星君也跟着弯下腰。 示下。 这时候让我示下,这会儿你们想起我是领头的来了? 早让你们上阵的时候干什么去了,一个个不出功也不出力。 还回天…… 他**的,回去了,你们是没事,该怎样还怎样,本王就是那个顶锅的,非得被玉帝打入天牢里去。 六万! 整整折损了六万人啊! 怎么能就这样回转! 李靖的脸皮突突的跳着,几乎用尽了自身所有的忍耐,才勉强克制住了心中的怒火。 这群混蛋,话说的虽然不好听,但也确实,不管怎么着,确实得先想一个说法,给玉帝一个交代。 李靖冷静了下来。 沉默半晌。 无数的念头在他脑中掠过,脸色阴晴不定。 “巨灵神。” 某一刻,李靖狠狠的咬牙,唤道。 “末将在。” 巨灵神出列。 “你……” 李靖指着他又组织了一下语言。 “你这边回天庭,面见玉帝,就说……就说妖巢生变,花果山内不止有一个妖后,还有另外五个妖怪,尽皆法力滔天,为首的一个牛魔疑似半步金仙,本王率军与诸妖釜战良久,重伤两名大妖,我军伤亡惨重,目前仍与众妖僵持……” 顿了顿,李靖又道。 “李靖有罪,战未克群妖,有失陛下期望,本该回天听罪,但妖魔未诛,实在心有不甘,今驻扎傲来国,势与妖魔不休,不克不归……” 又闭目思忖了一会,自觉仓促间语句斟酌只能到这一步,李靖睁开了眼。 “就这样说吧,巨灵,你速去速回!” 第0196章 情分 “诺!” 巨大灵神领命,他也不多赘言,转身一撩帐门,便大步离开了。 帐里,众星君面面相觑,都从旁人的眼中看到了惊奇。 难怪…… 难怪他能当天王,就凭这说话的水平…… 啧啧…… “我如此安排,诸位意下如何?” 李靖道,一面说着,他一面扫视了一圈帐中诸人。 “天王乃是此次领兵元帅,自然全听天王安排。” 武曲星君道。 言下之意便是,听是听你安排,但事后若是再有什么,责任自然也该你一力承担。 “天王若是没有什么别的安排,那我等就先回帐了。” 武曲星君又道。 来的众位星君中,以武曲官阶最高,自然以他马首是瞻。 “可。” 李靖道。 帐内众星君朝他微微示意了一下,便纷纷转身,朝账外走去。 武曲星君走在最前。 “等等。” 李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武曲大人稍后。” “嗯?” 武曲脚步一顿,回头,他身后其余诸星君没被唤住,却也自发的停住了脚步,看样子是打算和武曲进退一体了。 “……” 原本已经打算好的用于泄愤报复的差使说不出口了,李靖嘴唇颤了颤,终于还是另找了些话说出来。 “此番大败,我在向玉帝奏疏中,虽未明言,但已有祈求援兵之意,如今我军士气低落,自然是不示意再战的,但等待援兵来时,总得要有个说法,我意,请星君,差遣几名得力的下属,去往花果山稍作探查,不说知己知彼,起码将来也有个说法……对了,我军驻扎在此,妖孽想来也能探知,这帮妖孽胆大妄为,或也能做出劫营的事情,这几日援兵未到之前,诸位星君还要小心戒备才是。” “些许小事,何劳天王吩咐?至于戒备……我等都是军旅中人,自会安排好,天王毋需多虑。” 武曲星君飒然一笑,随意的一抱拳。 “武曲领命!不知天王可还有什么吩咐?” “无有其他事了,众星君今日釜战一场,想来也都有些疲倦了,这便自去吧。” 李靖勉强道。 众人一齐退出。 转眼间,大帐里除了随身亲卫之外,便再无一人了,心底里的怒火一齐涌上来,终于不需要再隐藏了,李靖攥紧了拳,忽然一拂袖,将面前岸几上的茶盏,一下打翻。 “哐当!” …… 士气哀哀。 四万残兵,驻扎在傲来国天空,黑色的兵云已经不敢用了,改用白色的,从下往上看,白茫茫的一大块,遮住了太阳,倒是让天色凉爽了不少。 任千的军帐中,百长齐聚,却已经只剩下四人了,其余六个,都已在乱兵中被杀了个干净。目光在军帐里巡娑一拳,着重在敖睺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有些惊奇。 其他那三名百长能够活下来,任千并不意外,他们的都是元神顶尖的修为,不客气的说只差一步天劫便可登临仙境,至于敖睺,啧啧…… 这小子运道确实可以啊! “星君大人有令,命我部遣一队斥候,去妖巢刺探一二……” 略略的沉默后,任千开口。 “辛甲,就你去吧。” 敖睺眼神不变,早在任千开口之时,他便有所预料了。 大败之后,却没有回转天庭,显然是还要再战的,而任千的麾下,还活着的四个百长,就只有他战力最差,在之后能起的作用最小,这般送命的差使,除了他还能有谁? 任千要用人啊。 挑个实力最差的去送死,便可以尽可能的保存所部的力量,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至于和辛甲祖宗的那份香火情…… 只有人活着,人情才会在! “标下领命!” 敖睺道。 “嗯。” 任千点点头,一旁的另外三名百长则是微微松了一口气,看向敖睺的眼神有些怜悯,而在差遣完毕后,任千似是也有些惆怅,他使劲抿了抿嘴,但也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他走到近前,拍了拍敖睺的肩膀,然后手上乌光一闪便显出一枚黑铁令牌,递给了敖睺。 “此时三军戒严,你将一缕气机寄托此牌,便可自由进出,旁人就算得了你的令牌,也是无用……嗯,除了我旗以外,其余九旗也会各出一人,你们在辕门前集合,你……你跟好了他们,也许……” 也许能逃的一命? 敖睺心里哂笑,面上却是毫无表情。 “你自去吧!” 任千不多说,顿了顿,他闭了一下眼睛,似是有些不忍,但随即双眼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语声淡漠道。 敖睺也不多言。 退下。 …… 一路往外。 这枚黑铁令牌的层级真的很高,一路通行无阻,很快敖睺便行到辕门前,然后他看到了便看到了那九个和他一样被差遣出来送死的倒霉蛋。 十人对视了一眼,眸子中相互看到的都只有低落。 …… 天庭,凌霄殿。 巨灵神五体投地,额头紧贴在冰冷的地板上,垂下的面颊上,却不断的有滚烫的热汗躺下。距离奏报完已经很久了,可头顶上方却总是没有声音响起,就那么静悄悄的,让人的思绪绷紧在最边缘。 又过了许久…… “李靖无能,着——” 丹陛之上声音终于响起了,巨灵神只觉毛孔猛地一缩,那原本如浆而出的汗水侵出冷意,心跳猛地一滞。 “贬笞三级,暂留其职衔,令戴罪立功,命九曜星君,十二元辰,东方七宿再领五万天兵前往,所部仍受李靖节制,若此番再败……” 话语声就此顿住,过了一会才有响起。 “巨灵,你去吧。” “末将谢恩!” 巨灵神自地上抬起头,又重重的叩了一下,这才起身,深深低头,后退着朝殿外小步退去。 终于出了大殿,他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仍旧是满眼的心有余悸。 陛下…… 陛下实在是…… 君威难测! 忽然一阵风出来,身上一凉,那满身的汗水激的脑袋一紧。 巨灵神不敢再多想,他快步出了南天门,祥云自脚底升起,径回傲来国李靖那儿,复命去了。 第0197章 夜探 傲来国。 庞大的兵云连绵了半空,敖睺一行十人出得辕门,又往前飞出十数里,便不约而同的各自停了下来。 相视一笑,都是苦笑。 “诸位,同病相怜,我就有话直说了,往下还怎么办,我等最好还是该商讨下。” 一人开口。 “还能怎么办,军令如山,只能是去花果山碰碰运气了,运气好的就逃过一劫,运气不好,也没有办法……” 又一人道,声音里全是怨恚。 他说的是实话,天庭军规规森严,愈是底层便愈是如此,就算他们是杂牌也不例外。 逃离是想也不需要想的。 此番出来,多少总要带回去些东西,才好交代,要么是情报,要么就是小命。 但想要情报…… 此刻的花果山中,不说是龙潭虎穴,却也差不了多少,有七妖王坐镇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混进花果山,区区元神的境界,就算有着敛息诀傍身,在七妖王的灵识中他们也和透明的没多少区别。 敖睺混在十人中,不发一言,和他一样沉默的是大多数,丝毫不引人注目。 其余人担忧的是如何保住小命,和复命,而敖睺为难的确实如何再将“辛甲”的这个身份保持下去。 和这群草包在一起,想要有收获,基本可以说是不可能的。 要不然…… 忽然脑袋里一个念头一闪。敖睺的眼眸中冷光掠过。 直接将他们给…… 也不行…… 冷光收敛。 敖睺的眼神又回复了平常。 这样孤身一人回去,还带着情报,太过引人注目,容易被怀疑了,一同出来的有好几个元神巅峰的“强者”,他们都没有回来,自己一个区区的“元神初段”,又何德何能? 而且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安然无恙。 之前在乱军中,逃的一命,还勉强说的过去,要是再这样来上一回,可就真是想不被怀疑都难了。 那就只能……若是到最后也实在无法,就只能舍了“辛甲”这个身份了。 可惜了,才刚刚用熟…… 虽然说有变化之术在身,只要大战再起,敖睺随时都可以再趁乱变成一员天兵混入队伍,跟着回转天庭。 但形貌好变,性格脾气又该怎么模仿? 再变化一个新的天兵,又哪有“辛甲”这个身份保险。 若是到最后,也实在无法。那就只得…… 脑袋里一张人脸闪过,那是在大败之后敖睺亲卫里仅剩的一个活口,虽然也算不上了解,但好歹也勉强算是熟悉了。 也就只能是冒名他了。 敖睺想,眼眸又是一闪,但这却是万不得已的最坏的打算。 “要不,我们到了之后,先分头在外围转转,也许运气好能抓到一两个小妖,也算有个交代?” 良久,忽然又有人试探着开口。 这只是自我安慰的话语,小妖又岂是那样好抓的,若是只要随便抓一个,那倒也容易,但想要抓个知道些内情的,就非得是七妖王身边的才行,于昨日所见,起码也是从水帘洞里出来列阵的那种才行。 而这又谈何容易? 敖睺的眼神却微微一闪。 分头! 刹那间电光在脑海中闪过,豁然开朗! 这人的话一下便启迪了他的思绪。 其余诸人却不知道敖睺的打算,依然情绪低落。 “也只能先如此了。” 略略的沉默后,最先开口的那人道,声音瓮声瓮气的,情绪不高。 “好了,别在这说了,我们先找个凡人城池,不管怎样,先把身上这劳什子盔甲给换掉再说。” 他接着道。 再启程,云朵自众人脚底升起,慢如蜗牛。 …… 在寻了一处城池,改扮了行装后,又磨蹭了半日,尽管心里还是万分不远,几人却还是不得不启程,往花果山行进。 又半日。 待到残霞半天的时候,一行人总算是赶到了花果山外。 一座青山直入眼底,山明水秀,几人眼中闪现的却只有昨日所见的恐怖,整座山脉被妖云笼罩着,七股妖气相互交融着,连成一体,水泼不进。 “我们就各自扮装成樵夫,先在山脉外围走走,不管怎么说,先分头碰碰运气吧。” 一人道。 众人纷纷点头,也不再多言,各挑了一个方向,便自去了。 敖睺往西方飞掠,一刻钟后,他放开灵感,在确定其余人都已走远后,他身子一晃,周生气机尽数隐匿,身子也开始变化,变成了一个还半化形成功的小妖,径入了花果山中,接下来就简单了,只要他随便抓来一个小妖,再谎称是自己运气好,那其余的九个有了可以复命的东西,高兴还来不及,自然不会追究过程,这差事就可以糊糊涂涂的混过去了。 花果山其实并不大,再加上当年为了图谋孙悟空拜师的机缘,敖睺曾彻底的走访过一遍,因此,他对花果山也算的上熟悉,入山之后辨明了路径,他便直往水帘洞去了。 抓一个小妖其实用不着冒这样的风险,毕竟虽然他有半吊子的变化之术和敛息诀傍身,水帘洞里却也有一个半步金仙的牛魔王,离的太近,总归是有风险的,若是单为了差事,敖睺自然不会如此,实在是他心中已有疑惑。 脑中另一断记忆里,孙悟空大闹天宫只是一妖的事,虽也有七妖王结义,但这却是另外一码,如今和天兵的对抗,忽然变成了七妖王一体,是有了什么变数? 敖睺不知道,但若不探个究竟,他心里却是无论如是也不能安稳,大闹天宫,再趁乱火中取栗,已是敖睺如今最后的一丝活命机会了。 身形在山涧间掠动。 半个时辰后,当敖睺接近水帘洞的时候,已到夜里了。 门口,几队元神境界的小妖松松松垮垮的列着队,敖睺觑了一个机会,打死了一个,然后身形变化,成了他的模样,大摇大摆的混进了队伍。 水帘洞里正推杯换盏,妖气浓烈的从洞口直冲上云霄。 “酒怎么没了?” 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纵是隔着一整个山窟,外面也清晰可闻。 “七弟,不是我说,你恁的忒小气了,酒水太寡淡了。” “大哥稍后,这果子酒,只是给哥哥们尝个新鲜,开开胃口,有好酒,嘿嘿,有好酒。” 又一个声音,尖锐狡猾,是孙悟空。 “孩儿们上酒!” 第0198章 看穿 “是,大王。” 一个小妖答应了一声。 随后,便又脚步声响起,落地时脚步轻轻的,待到他走出水帘洞,果也是一只猴子。 “你们几个!” 这猴妖信手一指,恰点在敖睺这一队。 “去,把大王前几年从傲来国采办来的好酒挖出来几缸,务必要让大王他们尽兴!” “是,崩将军。” 为首的一只元神境巅峰的小妖答应一声,随即便领着敖睺等十几个下去了,沿着小径走不远,来到一颗三人合抱的桃树下后,他指挥小妖们挖了起来,不多时,便有十几口数百斤的大缸被挖了出来,每妖一口,这大缸被搬进了水帘洞。 洞里,灯火通明。 烈烈的火把燃着着,插满了四面的石壁,火油猛烈,照彻这一洞的石器,自有一番苍莽的感觉,洞口,那一道水帘熠熠闪光。 洞府中,居中是一张硕大的石桌,不,它就是一块表面有些平整的大块巨岩,七妖王团团围坐。 “你们留下几个斟酒,其余的便退下吧。” 那方才出去发号施令的猴子“崩将军”极有眼力,见敖睺等妖进洞之后,就将酒坛放下,傻愣愣的贴着一侧石壁站着,不由的有些不满,赶紧吆喝道。 孙悟空眼中,一丝满意闪过。 显然崩将军能从他本家数千猴群中脱颖而出,不是没有道理的。 “是!是是!小的这便安排!” 领着敖睺他们进来的那个小头目连声答应,一边挥了下手,示意留下几个,余下的妖可以出去了。 敖睺眼神一闪,便跟在了不情不愿往外走的那几个小妖身后,他只是为探听情况而来,在外面以他的耳力,一样可以听清水帘洞里的话语,留在此处,除了多担几分风险外,没有任何的意义。 但敖睺脚步才刚动…… “等等。” 淡漠的声音响起,听不出男女,敖睺等几妖脚步一顿。 “让他们也一起留下伺候。” 这声音又道。 敖睺的身子微微一僵,他感觉似乎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身上,脑袋不转,眼底的余光飞快的一瞥,便看到了说话的那人,坐在七妖第二的位次,一袭青衣,外貌也和身形一样,不辨男女。 “是,二爷爷!”崩将军果然机灵,立刻便反应了过来,跟着便吆喝道,“二爷爷开恩,让你们几个小的留下,也能多沾些福气,都小心着些伺候!” 一场夜宴。 敖睺目不敢斜视,体内敛息诀全力运转,一口气几乎是虚提着。 时间过得缓慢。 艰难的行到了半夜。 牛魔王酒到杯干,豪爽非常,最后甚至干脆举起了酒缸,就那么对着大嘴狂饮,其余几个妖王也不停的举杯,喝的欢畅,只有那青衣妖王不怎么喝,就算有别的妖王敬酒,他也只是浅浅的抿上一口。 而在这样的纵情中,七妖王在此的缘由,敖睺也终于探听到了,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复杂。 孙悟空学成之后,便和脑中的另一断记忆一样,开始遍访四大部洲,与那些有本事的妖王相交,而此次,便是他在接连大闹了东海和地府之后,未雨绸缪,将他的几位法力高深的义兄邀来花果山助拳,以备万一。 这万一确实时备着了。 天庭来势汹汹,十万大军压下,若不是其余六大妖王再次,花果山势必一战而下,孙悟空也必已经沦为阶下囚。 敖睺听着,眼睛微微眯起,听到的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但愈是如此,他心里就愈是不安。 这是脑海中那一段记忆,第一次和现实出现偏差,是这方世界因为他的出战,产生了蝴蝶效应,还是…… 敖睺不知道。 现在,他也无暇去探究这些东西,他所关心的只有一点,出现了这样的变化,接下来的“大闹天宫”还会再上演么? 夜宴终于进入尾声了。 酒坛撤下,重新布上蔬果,敖睺等一众小妖,依次退下,在退出水帘洞的那一刹那,他微不可查的吐出了一口气,还好,没有被察觉。 敖睺轻轻晃了晃脑袋,将脑中杂乱的思绪清除,不再多想。 事到如今,不管往下会再怎样发展,他都得走下去了,不为其他,只因为要想还活着,他就只剩下这一条路了,哪怕……未知。 接下来再随意抓一个小妖便走吧,和那九个回合之后,从这小妖嘴里撬出几句话,然后再用意外,让他死掉,就一切都圆满了。 这里还是尽快离开的好,离着牛魔王这么近,随时都有被他发现的风险。 一念至此,敖睺再不犹豫,他略微放慢了几分脚步,让其余的小妖走到他的身前,又忽的一下轻飘飘掠气,一记手刀劈下,身前的一个小妖一声未哼的便软软倒下,他单手一抄,身形再起,只一闪便消失在了水帘洞前。 身形往前飞掠。 为了隐匿好气息,敖睺未动用一丝的法力,全凭着肉躯的力量,在拔足狂奔,月下,但见一道黑影飞快的丛林间游动,半柱香不到变跨过了上百里的山路,又连着几个闪烁,忽的冲出山林,再略微一顿。 出来了。 “呼!” 敖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已经离开花果山的范围了,还没有妖追来,那应该就是没有暴露,“辛甲”的身份应该是能够保住了。 这样的冒险只此一次,以后宁愿将这身份放弃,也不会再做了。 月光下,身形幻化,在本相停留了一瞬,红色的衣袂一闪,便又变回了“辛甲”的模样。 约定的时间快到了,该去找那九个了。 敖睺单手提着这小妖,就准备再度掠起,但就在这时,心中那一直蛰伏不动的灵感忽然轻轻一颤。 有妖? 不好! 眼睛使劲一眯,敖睺想也不想便簌的转身,他信手便将那小妖朝一旁抛去,单手一引,青光在掌心汇集,空气中的水汽凝结,当手掌收紧的时候,掌心中暗青色的长枪已经成型。 刷! 枪风飒飒。 敖睺眼神警惕,对着身后的密林簌的将长枪举起。 第0199章 再遇 夜。 月悬在天际,微微偏西,细细的月光洒落,笼着这一片丛林凄迷一片。 无声无息的,敖睺枪指的方向一道影子显出,立在梢头,夜风簌簌的吹动树叶,他的衣袂却始终一动不动,那双眸子同样是迟滞的。 落在敖睺的身上,怔怔的。 是他。 “你……” 来人开口了,才刚一开口,便又顿住了,说出的这一个字男女不辨。 敖睺的眼睛微微一眯。 来人他认识,正是七妖王中排行第二的那一位,七妖王第二位,应该是覆海大圣。 敖睺也认识一位覆海大圣,那还是许多年前在北海的时候,但那妖却是一个长相清冷的少女,有两个? 还是…… 敖睺不能确定,毕竟连他脑海中一直准确的那另一段记忆都开始和现实有出入了,其他的一切发生些改变,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况且,即便是那个覆海,敖睺也不确定她会对自己手下留情,那女人简直就像是疯子一样。 虽怀有目的,出发点并不纯粹,但当初在北海化龙池中,自己救了她多少次?不还是总忽然变脸,尽管在最后一刻,到底是达成了略微的和解……可对于这样一个神经质样的女妖,始终保持着戒备,是怎么也不会错的……何况还不一定是他。 略略的沉默。 梢头上,那妖王略略沉默后,慢慢抬起了手。 敖睺心神紧绷,掌中枪也跟着略略一转,一抹青蒙蒙的妖气已跃上了枪尖。 此处离花果山不远,一旦交手是比动静极大,势必会惊动山中的其他妖王,而在前几日的混战中,敖睺也留意过这几位妖王,他发现除了孙悟空,自己恐怕一个也打不过,至多也仅能做到自保。 心里主意已经定了,一旦交手不管那许多,能逃便尽量逃,只是不知道,在这位七妖王之二,覆海大圣的手上,他能否逃得掉。 月光下,覆海的手莹莹润润的,剔透如美玉,如果是女的,便可用素手这词来形容了,手掌举起,摸在了头顶上,又轻轻一拔,一枚木簪被抽出来了。 变化忽生。 一阵青蒙蒙的水雾荡漾,倏忽间,便绕满了覆海大圣全身。 敖睺心中警铃大作,他提一口妖气,将自身的气机调整到了巅峰。 一刹。 水雾退去,稍头上那难辨男女的妖王不见了,原本平板的身材,变回了凹凸有致,臻首略微抬起,一隙浅浅的月光落在发间,显出一张略有些熟悉的清冷的脸。 确实是覆海。 那个记忆里一模一样的覆海。 同一只妖。 覆海身形一起,自梢头掠下,衣袂被空气鼓动,一瞬间,竟有一种奇异的美感,她落地,敖睺却下意识的后撤了一步,眼睛又是微微一眯,他握枪的手,不仅没有丝毫的放松,却反而又紧了一点,因为就算是那个覆海,又能怎样,他方才手提着一个小妖的样子,一定已经一分不差的落在对方的眼里了。 敌我自明。 覆海的身形一顿,敖睺的样子,让她准备再往前踏的脚步停住了,那初见时的悸动,被理智阻止,她嘴唇微微颤了颤。 “你……” “是你。” 两妖几乎同时开口。 覆海的声音里是复杂,敖睺的却只有戒备。 然后便又是刹那的沉默。 “你没死……” 良久,覆海开口,声音像是有些平静,却又像带着一丝不自然的情绪,顿了顿,她忽然又觉得这样三个字不足以完全表达,又补充道。 “那样厉害的天雷,你竟然都扛下来了,真……” 声音清冷,像是在诉说着不相干的事情,她毕竟也是一方妖王,有属于自己的骄傲。 ……好。 心里,未说完的那个字默默淌过。 “侥幸而已。” 敖睺道,他像是笑了笑,却只有脸皮在抽动,眸子里殊无笑意。 “不是大圣此来是……” 不到最后,敖睺也不想和覆海动手,他法力逊色于对方,一旦交手,那便是最坏的情况。 他还是……还是和以前一样…… 覆海神情不变,心里默默想到,就算曾经心里流淌过那些不合实际的想法,这么多年过去了,以她大圣的理智又怎么还能不醒悟呢? 只是,有些情绪,不是醒悟就能恢复从前的,种子已经种下,便会在不经意间生根发芽……那一道接踵而来的天雷,他将自己拨在身后,那是的侧脸是那样的冷酷,便是凛凛天威也压不下丝毫…… 忘不了。 “只是酒宴之中,感到了一缕气息……” 顿了顿,覆海又道。 “这么多年,你的敛息法诀倒是愈发精进了,竟然连大哥都瞒过了,若不是有一丝气机泄露,被我察觉……” 气息。 确实是有一缕气机。 但敛息诀之下,便连牛魔王都没有察觉,可想而知这缕气机潜藏的有多深,若非是……又怎能记住? 敖睺的眼睛眯的更紧。 “我没有什么其他意思,只是察觉到故人,却又认不出是谁,所以跟过来看看罢了。” 覆海道,神色依旧是冷清。 “那我……” 敖睺道。 “请便。” 覆海示意。 敖睺有些惊奇,但自然不会多话,戒备着往后连退了几步,忽的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他对覆海道: “你最好……最好离孙悟空太近,至少在最近……” 语声一顿,戛然而止。 敖睺一把抄起地上的那只小妖,然后身形猛地掠起。 妖气在一瞬间催发到极致。 夜空下,但见暗青色的遁光一闪,敖睺的身影旋便消失在了天际。 原地,覆海依旧站着,良久之后,他紧握着簪子的那只素手抬起,复又插回了头顶,身形再变,又变回了之前的模样。 一阵清冷的夜风吹过,她青色的衣袍,轻轻颤了颤, “妹子。” 身后,忽然一个声音传来。 “谁!” 覆海一惊,她满眼的迷茫在一瞬间退去,显出锋利,单手在身后一抹,一柄雪亮的长剑已现在掌心。 飒然回头。 “不要紧张,是我。” 那声音又道,月光下,在覆海刚刚立过的梢头,一个头顶牛角的壮汉,正一脸无所谓的笑着,粗犷的脸上带着一抹和性格不相匹配的细腻。 第200章 蒙混 “大哥?” 覆海道,眼神微微闪了一下,一边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的脑袋,指尖传来木簪的触感,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别摸了,样子还是好好的。” 牛魔王懒洋洋道,脸上显出一丝好笑。 “早就看出来,区区一根幻簪子,能瞒的过我老牛?” 说着,牛魔王脸上好笑中又显出一丝无奈。 “妹子,话说老牛就这样不招你待见,放心,老牛虽然风流,却也不下流,不用向防贼一样防着我,我还没**对自家妹子下手的地步,而且——” 牛魔王神秘的笑笑。 “我老牛喜欢的也不是妹子你这一款,家里有个冷的已经够受了,老牛喜欢那种小鸟倚人。” 覆海不言,脸上依旧是清冷。 牛魔王见逗不了她,轻轻撇了下嘴,然后,朝着不远处,敖睺离开的地方努了努嘴。 “是你情儿?” “大哥,你……” 覆海的眼睛又眯了眯。 “怎么真当你大哥老眼昏花,”牛魔王笑笑,“虽然他敛息诀修的精深,但瞒过我一时也就罢了,在酒宴里停留了那么久,你大哥我若是还看不穿,那可就真是……更何况,” 牛魔王说着,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 “酒宴之上,你最少偷着看了他有七次,啧啧……搞不定他?怎么样,要不要大哥出马,”牛魔王说着眨了眨眼,脸上方才那种神秘的微笑又显出来了,还多了一丝暧昧,“你大哥在这方面可是经验丰富,妹子,我跟你说,这男人啊,他喜欢……” “大哥。” 覆海没有说话,她眼神清冷,就这么一眨不眨的盯着牛魔王。 “呃……真是无趣!”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饶是牛魔王虽然还心再说些什么,但一时却也说不下去了。 “出来的挺久了,该回去了,要不然,老七他们该出来找了。” 牛魔王又道,样子又恢复了正经,他向前一步,伸出一只蒲扇大的手掌像是想拍一下覆海。 后者却警惕的往后一退。 “那我先走。” 牛魔王耸耸肩,话语毕,他不再停留,身形径的掠去。 “对了。” 在脚尖点到梢头的时候,牛魔王又回头,认真的看向覆海,后者也刚准备掠去,看到牛魔王的动作,脚步也是一顿。 “虽然我不喜欢那个家伙。” 牛魔王道。 “但说实话,他的话有几分道理,我们的这个七弟啊……” 牛魔王没有再说下去,他轻轻一笑,随即摇了摇头。 身形再起。 这一次,他是真的走了。 …… 在花果山东南方向,距离约莫五十里的一处小岭,九人已经聚齐了。 “他怎么还不来?” 一人道,语气有些不好。 九人都空手而归,接下来海如何做,其实都已心里有数了,小命十成里已去了九成。 “别急,才刚过了一刻,也许他有发现了,所以才过来的晚。” 又一人道。 众人闻听,眼神里也都多了些期待。 而就在这时,却见有人“嗤”的笑出了声来。 “指望他能带回来好消息。” 这人摇了摇头,眼神里却是早已经死心的无奈,显然这一个,是认识原本的辛甲的。 “看他来了,等等……他……抓的是什么!” 那先开口的那家伙抬头看天,忽然大声喊了起来,到了最后,他眸子里善良的光彩放了出来…… …… 逼问。 银甲天兵乃是天庭素质最差的预备役,几人虽然都身着金甲,修为到了元神境界的层次,但能被扔在这样的杂牌里,能力如何自然也是可想而知,于逼供而言,九个人轮番上阵,也仍旧是磕磕绊绊的,蹩脚不断。 足足一个时辰,才只问出些基本的东西,有这些,估摸着回去复命应该是够了。 敖睺躲在一旁,做出一副法力大亏,十分疲倦的样子——没有人怀疑,能捕来一个小妖,不这样,才会让人奇怪。 眼看着差不多了。 敖睺眼神一闪,忽然极隐蔽的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弹,一道青色的法力被弹出,直没入了那小妖的身躯,将禁锢住他的禁制打破了。 小妖立刻便想要逃跑,那围着的九人,自然不可能任他逃走,便想要阻拦,手忙搅乱间,忽然有一人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后推了一把。 “扑!” 掌中长枪送出,那小妖直接便被杀死了。 成了。 最后的破绽被补上了。 除了这小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是从何处被敖睺擒住的,他一死,这唯一的漏洞,便也就被补上了。 接下来,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回去复命就可以了。 敖睺做出才反应过来的样子,站起来,看着死掉的小妖,痛心疾首。 其他几人也都有些目瞪口呆,眼下回去交差是足够了,但没有这活口,功劳却也一下削减了大半,于是七嘴八舌的,便都开始埋怨起“失手”的那人。 略略的混乱…… …… 复命。 十人回转,凭借掌中令牌,他们竟然直接被带到了武曲星君的大帐。 在最初的忐忑之后,其他九人很快便变得滔滔不绝了起来,庸才往往都有一个优点,那便特别能说,更何况,他们也确实带了一些干货回来。 整整一炷香的时间,他们挨个都说了一遍,同样的简单情报,在被加了些华丽的辞藻之后,变得炫彩了许多,尽管内核依旧没变,九人的话含义一样,但字句却没有一点重复,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也有一点,那便是,他们都极其默契的没有提到那俘虏的来源。 武曲星君,静静的听了一会,便挥手示意他们可以退下了。 这些情报,并没有什么稀罕,价格也极其有限,只比聊胜于无要略略强些,而九人的喋喋不休,却着实让武曲星君有些厌烦了。 几人意犹未尽,面上有遗憾之色,却是早已把最先时候的忐忑抛的看不见影子了,他们都忘了,明明在最开始的时候,是只希望能留的一命,便心满足的。 大帐被掀开一角,几人鱼贯而出,而就在同一刻,一个身着着金甲的传令兵擦着他们的身子,匆匆的行进了帐篷。 第201章 将启 这传令天兵,是召武曲星君,前往中军大帐商议的。 大帐里,李靖站在主位前,一脸的阴霾。 “陛下有令,命我等搬师。” 李靖的腮帮子抽了抽,一字字艰难道。 现在般师,这损失六万天兵的大败就再遮掩不住了,鬼知道,回天之后,又会面临什么样的惩处呢。 该死的天白金星! “呼!” 李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最后下令道: “班师……回朝!” …… 浩浩荡荡,天兵开拔了,但比起来时,硕大的兵云却缩水了不止一半,李天王站在最前面是,手托着宝塔,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却不及他脸上的寒意深重。 “你……要去天上做官……还是那个‘弼马温’?” 水帘洞里,牛魔王斜觑着孙悟空,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不是……大哥……” 孙悟空呵呵的笑着。 “哪里是弼马温,这回让老七做的可是‘齐天大圣’喽。” 狮驼王接口,毛茸茸的脸上不阴不阳。 “啪!” 禺狨王忽然猛地站起使劲一拍面前的石几,一大蓬的烟尘腾起,顷刻间这硕大青石雕成的东西,便被他拍成了齑粉。 七大圣里,他禺狨王无城府,脾气也是最为暴烈。 “六位哥哥,你们听小弟说,我等为妖,自然是不可能与仙为伍的,但他们既然招我上天,如此好的机会,倒也不妨利用一二,诸位哥哥稍后,就在我这水帘洞稍作休憩,待小弟上天一段时间,摸清天庭的地势人情,再下凡来,与诸位哥哥会和,咱们一起打上天庭,毁了凌霄,打杀了玉帝,到时候咱们兄弟七人一起做皇帝岂不美哉?” 孙悟空眼珠子转了转,嘿嘿笑道。 闻言,禺狨王愈加忿忿,这是把他们当傻的了,他刚要开口再说什么,却被身前的鹏魔王挥手打断了。 “七弟说的好,” 牛魔王笑呵呵的,面上看不出丝毫的不快。 “那哥哥们就等等你,唔,……也不妥,要想攻入天庭,哪能没有人手?这样,做哥哥的也不在你这花果山呆了,我们先各回山门准备,多操练操练小的们,一边等你的消息。” “大哥。” 孙悟空还待再说什么,牛魔王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哈哈一下,当先大步出了水帘洞,妖风一卷,他身形便已远去,其余五位妖王跟着,或弄风,或驾云,也一个个相继离开。 “七弟,你好自为之。” 最后离开的是覆海,这是她倾听到如今后,说的唯一一句话,话语毕,也不待孙悟空回话,只将身一纵,一道虹光平地而起,也自往北海去了。 …… “走了,都走了……吁!”孙悟空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毫无形象的在一张石椅上一躺,随后挑起一枚熟桃,狠狠的咬上一大口,然后眯起了眼睛,“都走了最好,和你们厮混,又哪里及的上上天做神仙,‘齐天大圣’啊……”他眯起眼睛,又狠狠的咬了一大口桃子,美美的憧憬了起来。 …… 孙悟空的云快,虽然迟走,但他和太白金星,却还是比敖睺他们,早到天庭,当他们回到天庭,孙悟空已在天上呆了三日了。封号已定,玉帝在草草的封了他一个“齐天大圣”,委了一个散官之后,便将他打发了。 猴子是一个活泼性子,对玉帝的不耐,他没有丝毫的察觉,捧着自己“齐天大圣”的顶戴呵呵傻笑,自觉已经高出天庭诸仙一等了,他以“上官”的身份成天不是视察这个衙门,便是走访那位仙友,语气神情高高在上,只是短短三天便已惹的诸仙不满了。 于是,就在敖睺他们回天当日,在归营完毕,重回第六层天界之后,他听到了那个终于可以让他松一口气的消息。 玉帝委任孙悟空为蟠桃园监管。 让猴子去看管桃园…… 嗯。 玉帝的处理办法很好。 或许玉帝看来,满园的蟠桃,及不上他的清净重要,这也是可能的,修为到了玉帝这一步,什么蟠桃仙丹之流这些旁的仙人孜孜以求的,已经最多只能用来满足口腹之欲,偶尔尝鲜。也可能,是玉帝认为天规森严,猴子既已经加入了体制便会遵守,这满园的蟠桃,可看不可吃,是对猴子最大的惩罚,还可能…… 这些与敖睺都没有关系,脑海里,另一断记忆的存在,让他提前便知道了这事情的结果——满园的大果,无一幸免。 蟠桃啊! 这是天地间最为顶级的那类灵物,想到它们正在被一只猴子糟蹋,敖睺就馋的直流口水。 这些日子,他接的任务都是在第二重天附近的,其中还有一次,就是上次接的那种巡守任务,直接便在第二重天外围,和蟠桃在同一层。 距离如此之近,敖睺灵感勃发,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蟠桃园,随后便又打消了心里的念头,一种可怖的情绪充斥满了第二层天界,不需可以感应便可已察觉,孙悟空仗着有令牌在手,已经彻底的惹恼了树下的灵根。 时机还未到。 敖睺在心里对自己说,他抬头看看天,算着时间第二次天灾就快要到了,应该还来的及…… 应该。 …… 时间在等待中流逝。 就这样翻过了年,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天庭里,又快要举行蟠桃会的话题,开始被讨论,确实,蟠桃大会又要开始了。 天宫里开始处处结彩。 敖睺接取任务的时候,特地挑了一会,距离瑶池近的,作为宴会的主会场,瑶池里的打扮更是夸张,只是远远的看着,便足以让一般的小仙目眩神秘,着实是华美精致到了极点,已经做到了无法挑剔。 又过了几天,倒计时开始。 提前三个月,信使便开始平平来往于三界,对于那些小仙小神们,只要下一道圣谕,他们自会乖乖的巴巴赶来,但对于那些大神大仙们,重视便是必要的。 这一场大宴,鱼龙混杂,三界里只要是稍叫的上名号的,便都在邀请之列。 最后三个月。 很快了…… 站在距离瑶池极远的天界边缘,敖睺略略的出神。 一刹那的恍惚。 今天就一更 如题。 剧情进入新阶段,有些不好写,需要梳理一下。 今天没有了。 说一下吧,本书的成绩从上架开始就一直不好,再加上作者君更新龟速……呃。 从不好退化成非常不好好像也挺正常的…… 只能说,恶性循环吧。 不怨别人,都是自己水平有限,更新咸鱼。 越咸鱼就越想咸鱼…… 但作为男同胞,关键时候的雄起,还是有必要的。 上个月钟离夜寒大大打赏了个盟主,嗯,首先表示感谢是第一位,再然后,感谢的话也不能光白嘴说,是吧…… 作者君的速度大家有目共睹,加更之类,是万不敢承诺的…… 只能说是维稳吧。 从这个月开始,希望能将每天两更一直维持到完本…… 望大家督促…… 就这样。 最后,没有被绑架…… 第202章 得手 混乱。 整个瑶池乱做了一团,先是王母遣去的七名仙女被订在了蟠桃园中,而园中,那原本挂满了梢头的果子也少了一大半,剩下的也无不都是青涩可怜。 不久,又有仙女发现已经准备好了大半的宴席被毁了。仙酿和鲜果被洗劫一空,做好的装饰也被扯了个七零八乱。 蟠桃宴,被搅和了。 孙悟空! …… 兵云巍峨,稍晚些时候,大军又在南天门外集齐了。 十万大军。 在正中央,整整一万金甲天兵待命。 军阵除了李靖的帅旗之外,还有各色的代表着星君们的旗帜。 飘扬在帅气四周,也各逞威风,足足有有上百杆。 大军开拔! …… 第六层天界,敖睺静静的呆在军帐里,感知中,忽然有几十道天仙境界的气机一齐离开,他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机会到了。 …… 大闹天宫。 这是属于孙悟空的轨迹,不是敖睺所能沾惹的。 蟠桃,孙悟空可以偷的;兜率宫,孙悟空可以入的。 仅仅只有孙悟空可以。 这是大人物早已安排好的巧合。 而除了孙悟空之外,旁得任何人人或者妖,若想要趁机插手,原本顺利成张的机缘,就会瞬间衍变成杀机。 这一些,有着脑海里的另一断记忆,敖睺自然知晓,他所求的也从来不是这些,也不敢奢望,他只是要火中取栗,却并不是要飞蛾扑火。 火焰明亮而又温暖,乃是飞蛾眼中巨大的宝藏,但拥有的代价却超越了飞蛾承受的底限,栗子则不然,他及不上火,也在火焰的保护中,但只要肯付出代价,却还是有可能被掏到手中,是真正可以握的住的。 军帐里,敖睺起身。 上一次征伐,大败亏输,十万大军死的只剩下四万,士气自然低落到了极点,也因此这次出征,他们这些有过一次经验的,都没有随军。 这次换上了一批人,一批没有见识过花果山前血雨挥洒,士气饱满的新的炮灰。 将仅剩的两名近侍召进帐篷,敖睺吩咐他们自己将要闭关,任何人都不得打扰,随后便挥手让他们出去,却在他们掀起帐篷的那一刹,划一道遁光,急速的闪过。 两人毫无察觉。 掠过十数里,在一座金帐前,敖睺再显出形迹时,已经变了一副模样,白甲红袍,赫然已是一名天庭大将,然后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大踏步走向了帐篷。 “星君!” 大帐前,只剩下数百亲兵,为首的一员三节小将上前见礼,眼中一丝疑惑闪过。 显然他也是知道自家星君随军出征去的。 敖睺面色不变,大踏步越过他走向大帐,小将不敢怠慢,更不敢多言,单手一挥,赶在敖睺行到之前,撤去了帐篷口的禁制。 波纹一闪,敖睺大步走近了大帐。 一刻钟后,他面沉如水的又走了出来,身形掠起,直冲向天际。 这便是敖睺的计划。 孙悟空反下天庭,诸星君随李靖出征不在营中,这便是敖睺的机会。 似这般浑水摸鱼,便能足足搜刮到几十名星君的积累,虽然最精华的那一部分,他们一定是随身带着的,但仅是营房中剩下的,有几十的数量累加,却也足够让敖睺吃个饱了。 在这第六层天界中蛰伏了许多年暗中观察,除了最中央的那一位外,对其余诸位星君,敖睺都有了一些理解,深入而长时间的扮演肯定是做不到,但只是扮演一小会,却是绰绰有余。 一处处大帐,一座座星君府邸。 敖睺马不停蹄飞快的搜刮着,来时气势汹汹,走的也光明正大。 而那些被留守下来的亲卫们,没有任何一个阻拦了哪怕一下,他们顶头上次的脸面还是很好用,尽管敖睺也从许多的亲卫首领眼中看到了怀疑,但无一例外,没有人敢开口。 第六十三处。 也是最后一处。 随李靖出征的星君虽然有数百,但其中却有一半,是从天界附近的星辰上调来的,住在这第六层天界,遥领星君,实掌大军的,就只这六十三位。 当敖睺最后一次走出大帐,身上的那枚芥子戒指已经装的满满的了。 这枚戒指,是敖睺在“晋升”元神,被任命为百长之后,由天庭下发的制式装备,虽只是元神境界的制式,但却也比他从前得到过,又被天雷毁掉的的那两枚内里空间大出了十几倍。 此时用来盛装收获,却是再好不过了。 十几丈见方的空间里,尽被灵材和仙丹堆满,六十三位星君在漫长岁月里的积累,尽管只是极少的一小部分,却也足够让人惊叹了。 需得赶快离开了。 敖睺身形起处,再出现时已经在第六层天界的出口处了,两名真仙顶峰境界的五节小将守门,在距离出口的不远处,敖睺落下了身形,他眼神闪了下,便大步走向了出口。 天庭军制,校尉以下,无上官命令,不可随意出入。 但军制既然是人为定下的,是死的,那么其间有漏洞便也是难免的。 敖睺走到出口前,掌中乌光一放,一枚乌木令牌便现了出来,那两员五节小将不动,自有手下过来,结果令牌在营门前一晃,随即便示意敖睺可以出去,却是敖睺早在两日前边安排了手下一什人马执行任务,此时,凭着上官的身份,再有这任务的记录,出去自也是顺理成章。 成了。 无惊无险。 接下来,只要出了界门,敖睺便可以径往弱水边去——他手下那什人被他安排的正是,弱水边巡守的任务,只要一过天河,离开天庭,这次的冒险就彻底成功了。 再往后凭着这一芥子的仙丹灵草,修为必然会被推到无可紧紧的地步,距离火灾还剩下十几年的时间,基础夯实了,怎么着也会有几分度过的把握吧。 应该…… 暂告一段落了。 敖睺大步往通道走去。 以后,天庭再发生什么,都与他都无关系了。 偷食金丹也罢,火炼孙悟空也好,还有最后凌霄殿前的那一场闹剧…… 无关了。 我所求得只是—— 活着啊…… 第0203章 封锁 界膜就在眼前,敖睺举步便要踏出,但就在这时—— “当!” 远远的,从第一层天界,忽然一声浩然的钟声响起。 不好! 敖睺眼神一变,想也不想,一步便飞快的踏下,但他的动作快,却有东西比他还快,界膜上方,用一根细绳系着缀着一个小铃铛,在那钟声响彻的同时,小铃铛也微微一颤,就像是一个机巧被触动了,那原本淡淡透明可容人随意通过的界膜立刻就变了颜色,刹那间凝实,苍白一片。 敖睺一脚落下,就像是踩在一面镜子上,竟然踏之不入。 “嗯?” 就在这时,听到钟声的界膜守卫们也走了过来。 “回去吧。” 冲着敖睺,一员同穿金甲的天兵开口道,也不多解释什么。 “是。” 敖睺低低答道,微微吐出一口气,终于按捺下了心中想要枪闯的冲动,眸中的杀意一闪,旋便敛去,他转身,像是无所谓般离开,但才刚一避开这些守卫的视线,那一张脸便整个阴沉了下去。 一声钟响。 便意味着搬师而回了。 怎么会这么快? 敖睺仍记得,上一次自己随军出征的时候,光是下界便足足行了有三天,也正是有了上一次的这种经历,他在洗劫那些星君们的大帐时,才会那么的从容不迫。 去便得三天了,再加上其间战斗,还有返程的时间,就算用不了半个月,十数天也该耗费的。 可现在这才过了多久? 敖睺往里走,但还没迈出几步,灵觉中便忽的又传来了波动。 是身后那片刚刚锁死的界膜! “嗡!” 界膜大开。 敖睺眼神一亮,想也不想,便立即转头,就在他转过头的那一刹,界膜也刚刚好绽开,一员身材魁梧,身着着便装的英庭青年闲了出来,身后跟着七名随从,一股庞大而沛然的气机扑面而来,足足有天仙顶峰的水准,不,不只是他,就连他身后的那七名随从身上散发的波动,也一水的都在天仙之上!这人单手提着一团毛茸茸的物什,另一手则持者一柄三首林立两边开刃的奇形兵刃——三尖两刃刀。 杨戬! 不用问,身后跟着的那七个便是梅山七圣了,紧跟在杨戬身后的梅山老大平举着右手,掌心一枚白玉雕琢的令牌散发着蒙蒙的法力光晕,那打开界膜的力量,便是从这令牌上传来的。 此刻,这令牌应是敖睺最想得到的东西了,但他的目光却扫都没有扫一下这令牌,视线集中着,全数落在了杨戬的身上。 不好! 心房在一瞬间收紧,敖睺万没想到,界膜打开,不仅没有给他趁机离开的机会,却反而带来了身份暴露的危机。 杨戬,他眉心的第三只竖眼,可是能看出变化的! 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定力,敖睺才止住了自己心中那揉身而上,放手一搏的冲动。 那只握着天庭制式长枪的手狠狠的一紧,眼神径看向了杨戬的眉心。 还好…… 心里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在杨戬的眉心上,确实有第三眼,但幸运的是,此刻这只眼紧紧的闭合着,处在没有打开的状态,两边的眼睑紧贴着,不留一丝缝隙。 辛好…… “嗯?” 但杨戬的灵觉又是何等的敏锐,尽管敖睺只是扫了他一眼,便也立刻被他感觉到了,眼神微微一转,敖睺便感觉到两道犀利的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他赶紧低下了头,略微放松的心神,又紧了起来,心下里暗自叫苦。 幸好,对于金甲天兵这样的一个小角色,二郎显圣并没有兴趣,往日里行走天庭的时候,也经常会有兵丁看向他,他早已适应了,扫的这一眼也只是习惯,他旋移开了目光,不再注意那名金甲天兵。 眉心的第三只眼依旧合着。 “带我去天牢。” 能够将空气都冰住的冷淡声音响起,杨戬大踏步走近了第六层天界,身后的界膜飞快的关起,又封了个严实,他转头对着亿欧昂那名看守着界膜的五节小将吩咐道,与此同时,梅山老大极为默契的收起了那枚白玉令牌,手上一晃,又现出了一枚龙纹令牌,一缕淡淡的天威自令牌上传下。 “标下领命!” 拒绝的话还未出口,这员五节小将,深深弯腰,他对着一旁的两名亲卫简单吩咐了两句,随即身形便自原地掠起,在头前带路,引着杨戬一行人,径往天牢去了。 …… “呼!” 原地,终于敖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但旋即阴霾便又浮上了心间。 怎么就回来了? 才刚刚只过了一天。 怎么就回来了…… …… 敖睺自然不知道,这一次虽名义上是十万大军开拔,但再出了南天门之后,李靖便舍了这些杂牌军,只带了他的二千亲兵,和上百星君先行一步,经过上次,李靖算是看明白了,这些杂牌非但帮不上用场,却反而还会在大败之时,增加你战报中的伤亡,不如不带,轻车简从,兵云上俱是法力高深之辈,只用半日李靖等便到了花果山。 事情出奇的顺利。 抵达之后,李靖惊喜的发现,其余六大妖王既然已经离开了,只剩下一只猴子,手到擒来,数百星君齐上阵,只短短一会,便打的猴子败相练练,就这还是亏的孙悟空吃了许多蟠桃,法力又往前精进了一层的缘故,否则,恐怕一个照面,他就会被擒获,但就在马上要大获全胜的时候,摘桃子的来了—— 南天门前,李靖现在班次的最前面,便是极有城府如他,此刻脸上也不见了笑容,至于身后的一众星君,则更是个个面沉如水。 一刻钟。 传召的天官终于从宝殿里走出来了。 “陛下有旨,召托塔天王和一众星君觐见!” 在丹陛上天官站毕,高深喊道。 “臣等遵旨。” 李靖领衔,一众星君跟随,先是微微施礼,随后一行人攀上高高的天阶,鱼贯而入,而那天官在传旨完毕后,早便退到一旁,倚着殿门站好。 “臣等见过陛下!” 进殿之后,众人排好班次,深深跪倒。 叩首。 “陛下,妖猴已擒,臣已命二郎真君先行一步,此刻已押在天牢,臣……复命!” 叩首之后,李靖直起上身,高声道,声音回想在大殿里,扬眉吐气,在他的身后一众星君则是身形不动,依旧保持着叩头的齐刷刷矮了一截。 静默一瞬。 “李靖有功……” 威严的声音响起,在大殿中四散回响。 李靖刚刚才直起的身子应声而倒,复又趴在地上。 “复天王爵。” 九龙椅上,玉帝从高处俯瞰,话说完,目光便已从李靖身上移开,落在了他身后的那一众星君身上。 “其余诸星君……” …… 凌霄宝殿里,在论功行赏,第六层天界中,敖睺却处在煎熬之中,他眼神闪烁,目视着二郎神将孙悟空押解向天牢。 毋庸置疑了。 这界膜的封禁就是为了孙悟空而设下的,想来在处置孙悟空之前,是不会撤去的。 二郎神应是先行了一步,诸星君们随后,应该也快要回来了,自己将他们的老巢洗劫了个干净,再过一会,就还是事发的时候了。 最难受的时候不是劫难降邻的那一瞬,而是明知道劫难将要到来,却无法躲避。 怎么办? 将东西还回去? 如此频繁的进出,真当那些亲卫是傻的不成,再者,敖睺也记不清楚芥子里的那些东西哪家归哪家了,更何况…… 还回去了,那即将来到的火灾怎么办? 束手待死么? 眼神一变再变,终于,在某一刻,复归了坚定。 主意已定! …… 凌霄殿。 封赏已毕,李天王并一众星君陆续退出大殿,比起进去之时,面色更不好看。 杨戬! 他何德何能,凭什么卖力的是我们,最后摘桃子的却是他,真是好一场封赏,我们辛辛苦苦却只喝到店汤水,他来的最迟,却竟有那般的封赏……最后竟然还将观音菩萨推出来搪塞,说什么菩萨举荐……谁不知道,观音菩萨是为了蟠桃会才来的天庭? 再者,我天庭之事,和西方又有什么关系? 陛下不功! 一句话梗在嗓子里,没有一个人敢说出口。 …… 第六层天界,敖睺的眼神又已恢复了平常,他脚步平稳的走向最外围的军帐的方向,待自身消失在把守界膜的甲兵那视线后。 脚步微微一顿。 灵感在悄悄蔓延,不多时,敖睺便感应到二郎神一行往回走了,同样是那一面令牌一闪,界膜洞开,他们一行八人昂然离去。 又多等了一刻。 敖睺的眼睛使劲眯了眯,身形忽然一整变幻。拔高魁梧,猩红的披风自身后飘起,一瞬间,他就变成了武曲星君的模样。 旁的星君不知道。 但武曲星君,敖睺确是知道的,此番他也未随军出阵。 遁光又起,是武曲星君惯常的金色遁光。堂而皇之,直飞向界膜。 落地。 “星君。” 那员刚送走二郎神的五节小将不敢怠慢,赶紧迎了上来。 第0204章 决断 “嗯。” 敖睺点点头,脚步不停,径走向了界膜。 站定。 “星君,斗部有行文传下,孙悟空羁押期间,界膜封禁,任何人等一律不得出入。” 五节小将躬身道,声音确实坚定。 敖睺眼睛微微一眯,竟然连星君的身份都不管用…… 他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只能…… “本君晓得规矩。” 敖睺缓缓道,身子却没有立即回转。 “谢星君体……” 小将松了一口气,但就在这时—— “……” 狂猛的法力波动! 蓄力了许久,就是为了这一击。这也是当前境界敖睺所能激发出的最强攻击。 浑身的法力灌注在右手,胼指成刀,骤然降低的温度将指尖周围空气中的水汽全部凝结,攀附在手指上,就像是一柄真正的刀。 法刀! “砰!” 一声爆响,这一记手刀猛地劈在了界膜上。 一阵动荡。 然后以手掌和界膜的接触点为中心,密密麻麻的蛛网般的裂痕出现了,甫一出现,便立刻挣扎着变淡,想要愈合。 只是敖睺却不会给它这机会,在手刀劈落的同时,他身子便跟着一起朝着界膜扑去。不顾体内的法力才刚刚宣泄一空,又猛提一口气,再度暴烈的将法力激发出,青蒙蒙的光晕散出,满溢在身体表面。 表面威风,但内里敖睺却只觉得的喉头一甜,连着两下的爆发,显然已伤到了他的根基。 “砰!” 又一声暴响。 而在这二次打击之下,界膜终于再经不住了,就像是凡界的琉璃一样。 破碎了。 敖睺径撞了出去! 不好! 这一连串动作兔起鹘落,完全出乎了那员五节小将的预料,虽然他立刻便反应了过来,但敖睺却已经撞了出去。 孙悟空! 一定是孙悟空逃了! 下意识的,一个念头便在脑海中闪过,他想也不想,手上亮光一闪,便显出了一根竹筒。 “砰!” 竹筒被捏爆,声传四野。 …… 第六层天界中央,斗姆元君正在密室之中盘膝而卧,一身的气机如渊似海,看不通透。 忽然,她猛地睁眼,第六层天界就是她的主场,有人强闯界膜,她又怎会发觉不了,浩瀚的灵感发散,转瞬间便笼罩住了这整个一层天界。 历历在目。 所有的一切尽收眼底,斗姆元君,眼神不变,脸上没有一丝的情绪表露,然后,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觉一样,她又闭上了眼睛。 沉默。 当年一战,恩师受辱,一众同门们要么身化灰灰,要么沦为他人坐骑,要么便像自己一样,一缕元神被抽,靠着那一纸封神榜苟延残喘。 斗姆元君…… 呵。 多高的地位,多响亮的封号! 但都已到了这一步,还能不怨,不恨么? 至少也该心灰意冷了…… …… 任他天庭洪水滔天,于我又有什么区别呢? …… “砰!” 身后巨响声炸开,敖睺自然也听到了,但这本就是意料中的事情,他不管不顾,在身子冲出的那一刻,不顾已经损伤的身体,法力再转,一柄冰枪现在了掌中。 “呛!” 一声金属交错的铮鸣,就在身子闯出界膜的同一个,敖睺长枪一挑,一柄正刺来的长枪被他封住。 枪的另一边握在一名五节小将的手中。 既然是守卫,那自然是两边都有的。 刷! 敖睺信手一甩,那名小将抵抗不了他的力量,长枪撒手而出,身子也往后飞起,他满脸的惊骇,一口鲜血“噗”的吐出。 敖睺却顾不得补上一记,一招得手,他不做丝毫的停留,急急的便要离开。 “妖孽,尔敢!” 一声暴喝,敖睺目不斜视,灵感却极敏锐的发散了开来,右前方,三道人影加速,正飞块的朝他掠来,身后都是披着如血一般的大氅,竟然是三名星君! 竟然是三名星君! 不好! 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心里一缕绝望开始蔓延,原本的计划里,若是一路顺利只需要三十息的时间,便可以冲到天河边,只要入了弱水,便能有一线生机。 可现在,才刚出来就已经被堵住了。 完了! 就这样结束? 但敖睺却不后悔,之前的那种情况,继续等下去,也无非是换一种完蛋的方法,到不如像现在这样。 一搏! 然后,成败都无憾。 念头在脑中只是一闪,那三道身影已到了近前。 “锵啷啷!” 一连串脆响,兵刃相交间,但见火石光电! 法力的波动四溢! 敖睺无意缠斗,在求生欲望的驱使下,一心只想要快速脱身。 而在下一刻,他就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毫不费力的就从三人的攻击中穿了出来。 在兵刃相交的刹那,从兵刃那头传来的力道,竟都是软软的,浑不受力,全无威胁。 这三名星君“弱”的超乎了想象。 弱? 但仅仅只是下一刻,敖睺便想通了,并不是弱,若是“弱”的话,他们便该像员五节小将一样吐血飞出,而不是像现在一般浑然无事。 他们不是弱,而是和自己一样,都不想恋战。 兵戈凶险,而他们一个个的又都是已在天庭身居高位,又如何愿意真个拼命,不过是遇上了,不得不走个过场,做个样子罢了。 果然。 “此獠厉害,二位,我们还是先回营,点齐兵马再来围杀的妥当!” 一名星君道,边说着,边和身边的另外两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旋身子一闪,便闪进了第六层天界。 你们现在这么想,是还不知道自己家里发生了什么…… 念头在脑中一转,敖睺苦笑,但不管怎么说,眼下却是又多了一口喘息的时间,他不在多想,身子极掠,便往下,朝着第四重天界飞去。 依然还是维持着武曲星君的那副样貌…… …… 第四重天界,迎面有十数名星君正聚在一起,往上疾掠。 迎面,又正遇上敖睺。 “武曲!” 一名星君叫道。 “你往哪儿去?” “孙悟空越狱了,已经打破界膜,闯到了第五层天界。” 敖睺脸色不变,眼睛眨也不眨,高声回道。 “你们且行一步,我先去禀告玉帝!” 那一声爆响,三十三重天界都会被惊动,他们不可能装作没听见,但所有人的想法又都是一样的,不管怎么说孙悟空都是天仙顶峰的强者,众人一拥而上,是,他不可能逃掉,但最后的反扑,若说能带走一两个,也绝不是空话,这年头谁又比谁傻? 往日里怎么没看出来,武曲真个是狡猾! “……” 众星君心里暗骂,却也没有谁真个怀疑。 敖睺将自身的速度提到了极限,转瞬间,便越过了他们,穿过第三四层天界间的界膜,去到了第三层天界。 又是几名星君当面。 敖睺照旧是一样的借口,于是第三层天界也安然穿过,身子来到了第二层。 …… 第三层天界。 刚和敖睺擦身而过的几名星君中,忽然有一人面泛疑惑。 下一刻,猛地,他脸色大变。 “不好!” 这星君大叫道。 “刚才那个不是武曲,是孙悟空,我们上当了!” “快!快追!” 追? 其他星君面泛疑惑,眼神齐刷刷落在这位星君的脸上,眼神中蕴着的情绪就像是在看二傻子一般。 “看我做什么,不止是我,还有你们……我们大家的宝库,都被这猴崽子一锅端了!” 这星君环视一周,气急败坏的嘶吼,随即也不管一众同僚,身形起处,猛地便化一道遁光,朝着敖睺刚才飞走的方向追去,速度比之前快出了何止一倍。 眼神凝住了,其余的星君中有的立刻便急吼吼的跟了上去,还有的取出传信玉简和自己亲卫统领简单交谈了几句,随即便面色大变,也咬牙切齿的跟着追去。 那可他们为神这许多年来辛辛苦苦的积攒啊! 这该死的猢狲! “李星君他们迟走了一步,应该还在第一层天界,快!传信给他们,我们即可就到,让他们务必要拦住那个泼猴!” 混乱中,有星君大声喊道。 …… 快! 快点!! 敖睺在心里呼喊,只要穿过这一层天界,再行上五息,就可以到弱水边了。 再快点!!! 妖气已经催发到了极致,速度也已经提到了巅峰,身子又一转,最后一层界膜已近在咫尺了,只要穿过,凭借第一层天界的广阔,只要那些天界大能们不出手,便起码能有三成的把握逃掉。 逃! 身形往前急掠,一息不到,便来到了界膜前,就要穿过。 但就在这时—— “……” 细细的波纹漾起,七道身影鱼贯而出,皆是身穿白甲,披红色大氅的天庭星君。 “孙悟空越狱,正往下逃来,你们且先去擒他,我去禀告玉……” “刷!” 敖睺故技重施,但这一回,他话还未说完,迎面便是一道雪亮的刀光。 法力纵横! “刷!” 虽然面上无碍,但敖睺的心神却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当那一道刀光袭来时,他已有了察觉,左手往前一推,同样一道法力涌出,略微迟滞了下这刀光,他又手一引,空气中的水汽再度汇集,在掌心凝出长枪。 来了! 第0205章 困锁 一刀劈出,虽然没有伤到敖睺丝毫,但这几人的目的却已经达到了,趁着这一击的时间,他们七人散开,隐约间,阵势已经成型了。 七星阵! “武曲?” 为首的那名星君,嘴角勾起,眼神阴翳,却在嘴角勾出了一丝讽刺的笑意。 “泼猴,这般子耍弄,很有趣吧。” 敖睺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已经暴露了,再混不下去了。 “三十六变”毕竟只是地煞七十二变的残缺版本,难以臻至完美,虽变化之形于外观上也可做到和所模拟之物一般无二,但内里的气机却需要自己揣摩了,变一些死物凡物诸如山石花木之类,自然是无碍,但若是要变化人形,尤其是在对象还是仙神的情况下,便力有不逮了。 形貌好变,气机难拟。 敖睺此刻是为了逃命,自然不可能变化山石草木,甚至为了让高速的飞遁合理,变化成天兵也都是不可行的,唯一能变的,只有天仙境的大将。 天庭诸将,若论熟悉,则首推王灵官,然后便是千里眼和顺风耳,但他们三人都驻守在凌霄殿旁,自然不可能变化。 武曲星君便是剩下的唯一选择了,勉强可以模拟出九分,若不仔细勘察,便是和这些星君当面也可以勉强混过去,至于其他星君,虽然敖睺也在暗地里用灵觉盯梢过他们许久,但毕竟很少当面,于细微之处,不可能尽善尽美,一旦变话,则至多只能有七分相像,糊弄一些低境界的自然足够,但他们彼此都是同僚,相熟已久,一旦与旁的星君当面,定立刻就会穿帮。 这也是敖睺为什么明知道,武曲的身份已经不保险了,却仍然迟迟没有再变的缘故。 不是不愿,实在是不能。 身体表面,法力一阵波动,气机动荡。 一瞬间,敖睺的身形变了,浑身细长的猴毛,身子也凭空矮上了三分。 “妖猴!” 为首的那员星君低喝,眸子里闪出了然,而在他喊声出口的瞬间,敖睺身子疾冲,已蹂身扑了过来,时间紧迫,身后的追兵须臾便至,容不得半分的浪费。 至于冲不冲的过,先打了再说。 冲的过,生机便近在眼前! 冲不过……也是命。 事到如今,早已没有任何的讲究了! 冰枪疾刺,方圆十丈之内,气温陡降,在修为到了仙境之后,敖睺对法力的操纵愈发精细了,能不浪费便绝不浪费。 其实在此刻,若是用棍的才应该更符合孙悟空的身份,但敖睺一向是用惯了枪的,虽然棍也可使得,却难免会在武艺打上几分折扣,这便有些得不偿失了。 刷! 敖睺长枪刺出径指向了说话的那名星君,这一行七人,明显以他为首,他的修为也比其余六人要稍稍高出一线,达到了天仙中段,应该便是在第三层时,有人喊出的那位“李星君”。 “呛!” 见敖睺挺枪刺来,李星君也不躲闪,掌中刀一横便封住了枪势。 一声脆响,冰屑四溅! 李星君站在原地,竟退也未退,冥冥中,他和身后六人的气机竟已连成了一体。 法力的支援源源不断。 一瞬的僵持。 那其余六人却忽然自两侧运动了起来,看架势竟是想将敖睺团团围住,困在当中。 “呛!” 敖睺心里暗叫了声不好,不敢再僵持,长枪一挑,法力在狂涌,擦着一连串的火星,他身子在半空中灵巧的一旦,在包围圈只差一点的时候,闪身,让了出去。 七人则复回归原位。 他们也不进攻,就这么把在界膜前,拦住出口。 出不去了…… 一招之间,敖睺心里便有了判断,嘴唇使劲的抿了下,失落懊丧还有绝望…… 好几种情绪掺杂着。 敖睺将身一转,身后,就交手这一刻的短短时间,已经有许多人追上来了,猩红色的大氅飘飞,似是在预言敖睺的末日。 速度最快的那名星君,更是已行到了敖睺身后不足一里,转瞬将至,而且看他飞行的路线,竟隐隐的封死了敖睺所有可能后退的路线。 前路断绝,后路也将尽了。 束手就擒? 不! 不拼到最后一刻,山穷水尽,焉能知道还有没有一线生机! 连丝毫的游移也没有,敖睺的身子便动了,法力狂涌,敖睺的身法快的不可思议。 刷! 刹那间,敖睺便和那名飞得最快的星君在空中相遇了。 机会。 只在这最后一瞬! “……” 敖睺咬紧了牙关,不顾一切的,又鼓起了全身的法力,他的脸色猛地一白,身在空中,有血线从嘴角飞出,这样连续的狂猛催动法力,极伤根基,当然,效果也是出奇的好。 “呛……” “噗!” 连着两声响,两道身影在半空中一顿,下一刻,忽然有一道从静止中恢复,然后自半空中落了下来,“乒”的一声。被寒意冻结的躯体摔了个粉碎。 这星君死不瞑目,他足有这天仙后期的修为,正是艺高人胆大,否则他也不敢孤身一个人便先追来,原以为自己敖睺的差距不大,就算打不过,怎么也能稳稳的拖住,谁想…… 他确实是没有高看自己,只是忽视了敖睺的决心…… “噗!” 敖睺张嘴,在道身影落地之后,他终于也再忍不住,仰天便喷出了一大口的鲜血,身子一阵摇晃,竟险些也直接坠落了下来。 当面,那些就要赶过来的星君们身形一滞,都有了略微的停顿,显然一个同僚就这么陨落在眼前,对他们的冲击也极大,但就在敖睺那一口血吐出来后,虚假的强大便也旋即被拆穿了。 “追!” 有星君道,一行人再度飞起,直向敖睺扑来。 “……” 敖睺只觉的眼前一阵阵晕眩,元神立刻就想陷入沉睡,但心里却知道。 不能睡! 至少在现在绝不能睡! 法力又一次涌遍了全身,他踉跄着身子一卷。 遁光再起。 而有了那众星君的那一瞬间迟疑,到底封锁没有及时达成,敖睺觑了一个空隙冲了出去。 …… 天庭。 一层层的天界,就像是一座座的浮空岛,在仙人眼中固然算不上有多大,可也绝对不小。 单一层天界,千里方圆总是有的。 …… 第二层天界。 究集在一起追逐敖睺的星君们停了下来,面色难看,就是那一线之差,他们没有拦住敖睺,让后者突围而去—— 追丢了。 怎么办? “界膜处,两头都有我们的人守着,他已经重伤了,逃不远,一定还在这第二层天界!” 有星君咬牙。 “去面禀玉帝,就算是将这第二层天界翻穿,掘地三尺,也一定要将我们的宝物找回来!” …… 灌江口。 传旨的天官在真君庙前战定,没有相案几,没有跪迎,二郎神并梅山七怪就那么现在圣旨前,甚至连腰都没有弯。 “陛下有旨,此番擒获妖猴,昭惠显圣仁佑王,立有大功劳,不可不赏,特加其丰邑,增灌江口外五国七十二城,再赐南海东珠十斛,北海暖玉一对,仙丹……” 接下来一串亢长的,都是细细的珍品名列,足足过了半刻钟,这天官才宣读完毕。 “仁佑王,接旨吧。” 传旨天官道。 杨戬也不言语,单手伸出,一把就将这圣旨,攥在了掌心。 天官也不多言,在天庭混了这许多年,他又如何不知道这位的脾气,旨意读完了,他便要走,却在临行之前,又朝着杨戬走进了两步道: “真君,小神行前,陛下有话让小神转达真君,陛下说:仙丹器物,真君可以不留,但这五国封地,真君却切不可推辞,您修炼的功法,此生已是注定金仙无望,若是再无万民香火之助,便是连半步金仙恐怕也……” 话只说道这,传旨天官不再多言,他微微躬身朝杨戬浅施一礼,随后云头自脚底升起,径回天复命去了。 …… “二爷?” 原地,看着面前摆了一地都是的东西,梅山老大试探着开口,“这些东西,还是和以前一样……” 沉默。 “把东西收进库房,锁好,再派三千草头神去……” 一刻钟后,二郎神终于开口,但话说到一半,他便截口了,转身,大布朝着真君庙走去。 一片阴翳落在他脸上,像是厌恶,也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其他…… …… 天界。 玉帝高坐在九龙椅上,团团的华光将他的身影笼住,面上无喜又无悲。 已经多少年了? 瑶姬…… 我顾不住你,但至少戬儿……我能护的住,保他一世周详,尊荣三界…… 我知道,他不想要这些,但我能给他的却只有这些。 就让他心底里恨我、怨我吧…… 至少这样他就不会将仇恨牵引到那几位身上,这样实在是再好不过…… 更何况你……毕竟也是我……亲手杀死的…… 那九龙椅上的右手忽然轻轻一颤。 一下。 旋便又恢复了平静…… …… “陛下。” 身旁一个小心的声音响起。 “九曜星君求见。” “嗯?” 玉帝轻哼了一声,声音里满满的全是威严。 第0206章 小院 第二层天界。 界膜前,七位星君守着,面前已拦了一众的宫人,却一概不曾放行。 “李星君,没有陛下旨意,我们这样做是否有些……” 一位星君道,嘴唇不动,细细的话语声却自然便传进了为首的那位星君耳中,有略微的忐忑,带着一丝担心。 “无妨,我们一行六十三人,所谓法不责众,更何况,前番封赏之时,陛下偏颇太过,此番就算是为了安抚,也必会答应我等请求,更何况,我等自知人微言轻,已经请动了九曜星君代为启奏,不会出问题的。” 李星君道,面上全是沉着。 “可若是惹恼了陛下……” “不会有事!” 李星君截口。 …… 凌霄殿。 九曜星君跪地,简述之后,便趴在地上,静等玉帝旨意。 沉默。 “你是说,他们已经将第二层天界封锁了。” 良久之后,玉帝的声音终于响起,平淡,不多带一丝的情绪。 “陛下……他们……” 话才脱口便说不下去了,压抑是最好的回答,九人又齐齐的垂下了脑袋。 “天庭法度不可废,你等九人降级三等,至于那六十三个……着,废去星君之职,除红氅,贬为白甲上将。” 玉帝道,就是说着处置的话语,他声音也依旧平淡。 “至于那胆大包天之徒,既然是他们六十三个的事情,就仍让他们自行解决吧,第二层天界封禁,朕……准了。” “臣……臣等谢陛下。” 九曜星君齐齐叩首,有些庆幸,又有些胆战,君威难测,果然,陛下的心思不能忖度,还好只是被降了三级,只要职务还在,要不了多久就会再升回来,无非只是少领些俸禄,只是可惜那六十三个,四品星君的职位没有了,那可就真是什么也没有了,至于什么白甲上将,呵,那算是官么? …… 天旨传下,只是须臾,那六十三个便被处置了,白甲外罩着的红氅被剥掉,头上的明珠冠带也被削去,换成了金制。 “李星……大人。” 到嘴边的星君生生的被改成了大人,界膜边,方才说话的那名星君,不,现在只是上将了,他沮丧着脸,传音道,“你……你不是说……” “闭嘴!” 同样被贬职的“李上将”脸色难看,截声道。 “妖猴!” 他咬牙切齿。 敖睺与孙悟空曾同行多年,自然对猴子身上的气息熟悉,变化之时,自是分毫不差。 …… 飞。 敖睺身在半空,脑袋里浑浑噩噩的。 他不知道那些星君们是已经快追上他了,还是已经被被甩掉了。 意识已经分辨不出来了,只有一个念头还在继续,催促着他尽可能的远离。 往前…… 再往前…… 只是妖力有时穷,当伤势真的积攒到一定程度,便是意识外坚韧,离了肉躯这个载体,也是无力施为。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敖睺已维持不住变化,身上的猴毛褪去,身子拔高,一身红衣暗淡,半空中的身子忽然晃了晃,终于挨不住…… 用尽最后一点气力转头。 身后,一员星君正拦着一名天兵在仔细检查。 没追过来,看来他们也不知道哪到哪了,但按着这样的排查方式…… 马上就要查到了。 在第二层天界里,一条陌生的鱼妖…… 还是…… 还是要完了啊…… 身子似乎飞到了一处园子里,矮梅苦修竹,应该是第二层天界的边缘,这里住着的应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 大概马上就要查到这处园子了吧…… 苦笑。 身子又晃了晃,终于再坚持不住了,最后的气力被抽掉。 坠落。 意识也随即开始飞快的敛入元神。 在最后一刻,依稀间眼前像是有一道极其熟悉的身影显现,正看着他,面色猛地大变。 都出现幻觉了啊。 “焰……” 敖睺张了张嘴,旋便昏了过去。 …… “怎样了?” 两名曾经的“星君”,如今的“上将”碰面。 “这一片都看完了,一草一木我都没有放过,凡是活着的,我都在确认之后,集中看押,就只剩下那一处园子还没有看。” 另一人回答道。 “怎么没看?” 那先说话的不解。 “那里……” 另一人道,面上显出一丝为难。 “你不知道,那里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却是观音菩萨此次来天庭,随意点出的住所,虽然,自来之后,菩萨便一直被娘娘留在瑶池,但这里毕竟是……” …… 一时沉默。 “只可能在这里!” 先说话的那个忽然沉声道。 “我方才便传音问过,其他地方,他们也都搜索了一遍,都没有发现,就只有……” 就只有这里没有还看过。 “会不会有遗漏?” 另一人道。 “不会,都是和我们一样的方法搜查的,仔细成这样,不会有遗漏!” “可是这毕竟……” 又一阵沉默。 “菩萨不在?” 良久,那先开口的才由开口道。 “不在。” “那就进!都已经被贬到这地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不把东西找回来,就真个是血本无归了,传信给其他人,除了把守出口的那几个,把所有人都喊过来,大家一块进!” “进!” …… 小院里,满栽着矮菊和竹林,只在偏墙角的位置,挖出了一角水潭。 距离水潭不远。 便是敖睺坠地的地方。 身子一连串的变化。 昏迷之后,那涌在肉躯中的法力停滞了运转,人身终于再维持不住了。 一片光影游离,鱼头,鱼尾,鱼鳍…… 只短短的一瞬间。 敖睺便显出了原型! 而就在身形变幻的刹那—— “吱呀!” 伴着一声轻响,一个面色清郁的清秀少女正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微弱的法力波动,引起了少女的注意。 她转头。 下一刻—— 少女面色大变,尽管映入眼中的这条鱼模样上已经找不到曾经的一丝影子,但那朝夕相伴了几百年的熟悉气机,却还是让她一下便认了出来。 “鱼……鱼儿……” 少女失声道。 阳光洒落,落在那光洁的额头上,一对晶莹如玉的小巧龙角立着—— 龙女。 第0207章 一触 “鱼儿!” 龙女肯定道,一边趋步向前,弯腰,伸出一双洁白如玉的纤手,将敖睺捧在了掌心。 “嗡!” 一声轻轻的颤声在耳畔响起,龙女的脸色微微一变,她扭头朝着身后呵出了一口白气。 “奉玉帝旨意,搜查第二层天界,敖焰公主,请放开禁制,让我等进去!” 一个声音在耳畔想起,龙女的脸色又是一变。 搜查…… 她低头眸光又落在了敖睺的身上,不欺然的,那一日随菩萨去往鹰愁涧时的发现,又在脑中闪现。 那缕不可查的气息,便是亲身所感,心里也一直保持着一分怀疑,可现在……再无疑惑了。 鱼儿…… 鱼儿啊鱼儿…… …… 别院外,一片白甲林立,还有身影散开着,将这整座别院从各个角度封锁,不留一丝的空隙。 一息…… 五息…… 禁制还没有打开。 门外的天将们,面面相觑,眸子里不一样的色彩开始加深,有的更是相互交换了下眼神。 “老大。” 有人试探着开口,朝着站在最前面的那人唤道。他的站位,隐隐比其余人,要往前半步,凸现出了身份,那一身气机滚滚,也是所有人中最强的,已臻至了天仙高段。 “再传信。” 高阶天仙头也不回,吩咐道。 闻言,在他的身后自有人从芥子中取出玉简,神念烙印,然后打入法力,让它径飞入了阵法。 十息…… 十五息…… 继续的等待,可另一头,仍然没有任何的回应传出。 “再传!” 为首的高阶天仙吩咐道,又一枚玉简飞了进去。 依然没有回声…… 半刻钟。 “老大?” 有人试探着开口,语气中已全是不耐。 “还等?” 为首的高阶天仙依然没有开口。 “还等什么!” 却有其他的声音喊了出来。 “依我看,那猴子一定在里面,咱们冲进去!” 大声的鼓噪! “都已经到这一步了,官职被贬,还要有什么顾忌?” “冲进去!” “闭嘴!” 那为首的高阶段天仙喝到,于是声音便又沉寂了下去。 极其短暂。 “泼猴大胆,这传书了这许久都没有回应,想是已劫持了公主,又或者……” 他声音一顿,故作一丝不忍。 “众将听令,随我打破大阵,擒拿妖猴!” “……” 法力的波动升起,就要激发,而就在这时—— “嗡!” 一声轻响。 别院正门前的空气中忽然荡起了一丝波澜,微微的起伏后,如水一般朝四周散去,显出一个不大的孔洞。 一个身着着火红衣裙的少女自孔洞前,显出了身形,她推开门,却没有走出阵法的范围,那一双眸子冷冷的,就这么盯着面前的这一群天仙。 “尔等齐聚在这府门前,所为何事,不知此处乃是菩萨临时落脚所在么?” 敖焰道,声音淡淡的,身上火红的群裾在阳光下,就像是被点燃了一般,青稚的面上竟有着一种威严。 是,她只是一个小侍女。 菩萨的侍女。 为首的天将微微眯了下眼睛。 略略的沉默。 “妖猴孙悟空搅乱天宫,越狱而出,末将等奉玉帝旨意,搜查第二层天界。” 天将回答道。 “这里是菩萨的行宫。” 敖焰一字一字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 “末将知晓,但玉帝旨意是‘搜查第二层天界’!” 天将的眼睛眯的更深了。 “看来你们是非要进了。” 嘴角的那丝冷意彻底化成了冷笑。 “末将等不敢冒犯菩萨,只是因为菩萨不在行宫之中,故而才更要剿灭宵小,不让妖孽玷染了别院,更何况,这也是为了公主殿下的安全着想。” 那为首天将不卑不亢,面上虽没有变化,但心中原本只有五成的怀疑却已经变成了九成。 那么许久都不愿洞开禁制,现在言语间又有阻挠,不是有鬼,又是什么? “好,很好。” 敖焰深深的看了这天将,又抬眸,沉沉的眸光朝着他身后的那一大片扫去。 “希望你们能有所收获。” 说着,敖焰侧身闪开了一人的通道。 “多谢公主体量。” 那天将微微一愣,眸中首次闪过愕然,怎么这般容易的就让开了…… 他心里忽然涌起了一丝怀疑,有一瞬间的犹豫,但也只是一瞬。 事已至此—— 开弓没有回头箭! “分出三十个人把手住四周,其余人跟我进去。” 这天将道,当先迈步从敖焰的身侧走过,身后十三名天仙紧跟着鱼贯而入。 “搜!” 十四人分开了。 这别院只因坐落在第二层天界的边缘,位置不好,但能作为观音菩萨临时的行宫,其大小广阔,总也是合乎规制的,占地极广,其间殿宇高低起伏,回廊交错着,放眼望去也是鳞次栉比。 其余十三人往后,那首领天将在最前的迎客大殿里多停留了一会,眸光一寸寸的掠过,感知放开,一刻钟后,所有的东西都过了一遍,包括香炉蒲团,甚至每一块的地砖,无一遗漏,他同样迈步往后走去,临行之前,却不由自主的又回头看了敖焰一眼。 整整半日。 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别院里所有的一切都看遍了,十四人在大殿里集结,相互对视了一眼,眼神交错间,都是懊丧和无奈。 “找完了?不知诸位可有什么发现?” 敖焰道。 “末将等孟浪。” 十四人弯腰。 “既没有什么发现,那诸位这便自去吧。” 敖焰又道,声音冷冷的。 十四人直起腰身,后面的十三人立刻便想要离开,但为首的那员天将却动也不动,而他不动,其余人便也走不了了。 现在最前面,那员天仙高阶的天将,眼睛微微眯着。 “公主殿下!” 他唤道,缓缓开口。 “小将曾闻,殿下自千年前,便已追随菩萨,常奉左右了。” “嗯?” 敖焰面色不变,眼睛也是微微一眯。 “小将有一点疑惑。” 那员为首的天将道,脸上微微堆出了一丝假笑。 “只是一点,希望殿下能够为小将解惑,——在殿下身上,为何会有一丝淡淡妖气?” 话说着,这天将的眼睛又眯了眯,眼睑已眯的只剩下一条缝了。 一抹锋锐忽的闪出! “嗯?” 其余天将闻言,眼神也都是一变。 妖气? 感知放开,下一刻,在刻意的感应之后,他们终于也发觉了。 面色也变了。 “什么意思?” 敖焰道,她眼睛深深的眯起。 “望殿下能为末将解惑!” “你在诘问我?” 敖焰道,一字一句,声音清冷,面上的神色虽没有变,但她缩在袖里的手,却微不可查的握了一下。 “末将不敢。” 那天将道,面上虚假的笑容犹存,他又微微躬了下身。 “你可知道这后果。” 敖焰道,小脸上最后一丝表情褪去,冷漠危险。 “末将只是……” 那天将道,但话说道一半,声音便止住了,他微躬下的身子直起, “殿下当朝三品,公主之尊,虽然末将无意,但若殿下觉得末将等冒犯了殿下……”他深吸一口气,“我等十四人,再加上外面的三十人,把手界膜的十八人……一共六十二个……” 顿了顿,他沉声道。 “共同承担!” “你们……” 敖焰的眼神后移,看向了那另外十三个。 “我等共同承担!” 十三人齐声。 到了这一步,他们几乎已经肯定结果了,又如何不好赌上一把! “好……很好……” 敖焰点点头,她微微转神身。身上火红色的长裙曳动。 刺目! 这是天庭正三品样式的公主常服! 天庭官制。 一品为虚衔,二品各部正神,四方藩镇。 三品至六品为诸星君。 四海龙王,位在二品。 虽在四海中,他们的子女都被称为太子和公主,但按天策所记的却只有被册为储君的那一个,位正三品,其余诸子女则只有五六品的官衔,挂名水伯河神,只等成年之后,便外放四海支脉。 敖焰的官衔原也只有六品,但自她被观音菩萨收为侍女后,一切便都不同了。 天旨降下,她被册为三品公主。 真正的公主,和王母所生的诸女无一分相差! “你们要说法,我便给你们一个。” 敖焰再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 “本宫虽出身东海,也是龙族之身,但身母却只是鲤鱼一族,不知……”他眼神直视着为首的那员天将,“不知这样的解释……” “可否?” “原来如此。” 那为首天将点一点头,面色不变,其余诸人面上颜色也均无变化。 “是末将冒犯了,这妖气极淡,确是有可能自殿下生母那儿传来,但想来,殿下在菩萨身边陪侍了这许多年,敛息法定是学的十分纯熟,总不能殿下随侍菩萨人前显圣之时,也带着这妖气吧,末将斗胆,再请殿下收敛一下妖气,又或者……”他语声微微一顿,“请殿下宽去外裳,我等也不深纠,只要殿下袖袍之中未藏它物,我等便任凭处置!” 身后十三人散开,从各个角度封死,他眼神灼灼的紧盯在敖焰的脸上,面上殊无下流,有的只有戒备! 第0208章 分别 寂静。 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凝结了。 从里到外天将们封锁住了每一寸空间。 敖睺瞬杀一名天仙境界强者的场面犹在眼前。 在这最后一刻没有谁敢放松。 敖焰紧闭着嘴唇,竭力保持着平静。 不愧是天仙高阶,只差一步便能修到顶峰的存在,那名天将的眼里很准,敖睺确实被敖焰藏在了袖口中。 怎么办? 到了这一步…… …… 忽然,气机一闪,淡淡的波动,敖焰身上,那层淡淡的妖气收敛,再不见半分。 愣神。 “如何?” 过了好一会,敖焰才反应了过来,她故作自然道,略略的低下了头,将眸中的波澜掩饰住。 怎么…… 怎么会? 一阵骚动,十三人面面相觑,眸中都是难以置信,只有那为首的天将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稳住了心神,但眸子却也在一瞬间睁大了。 十成十的把握,居然真的出现了万一的意外…… 怎么可能?! …… 天将们终于还是撤走了。 虽然依旧是不甘,但已经都做到了这一步,往后他们已是再没有任何的理由搜查了。 目视着最后一名天将退出,敖焰一挥手,将禁制重新恢复,随即她再顾不得其他,左手探入右手衣袖,将敖睺捧了出来。 “鱼儿……” 敖焰唤道。 但敖睺却已经又昏了过去,他只是在方才醒了一瞬,在竭力收敛了那缕气机之后,便又坚持不住,意识被黑暗淹没。 “鱼儿……” 敖焰又唤道,方才万分紧迫,她来不及仔细查看敖睺的状况,只能大概的判断出,敖睺的情况极差,此刻终于腾出手来了,敖焰立刻便输入了一缕法力到敖睺的肉躯中。 差! 情况一团糟乱,鱼躯内的那颗小小心脏微微的跳动着,有一搭没一搭,心脉悬着,那样子像是每一个下一刻,都随时可能崩断。 命悬一线! 什么都来不及管顾了,敖焰双手捧着敖睺,法力源源不断的输入,身形飞快的一闪,再出现时已在小院的池塘边,单手法力输入不停,她腾出一只手,指尖光芒一闪,一只玉瓶便现在了掌中,灌满了一瓶水,她将敖睺放入瓶中。 手上光芒又闪,一枚表面晦暗的丹丸显出,敖焰单手捏破蜡封,立刻馥郁和芬芳的味道便出来了,生机弥漫,周围十丈内,矮矮的苦菊开始飞速的拔高。 敖焰再用力,将捏着丹丸的手指凑到瓶口,一下将这灵丹捏碎,看着踏化成碎末化进水中。 阳光下,原本便透明清澈的水,似乎又更透明了几分。 敖焰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 “什么,不是猴子?” 第二层天界,界膜处,一名天仙失声道。 刚刚从天牢传来消息,孙悟空依旧被囚禁在牢房中,并不曾越狱。 …… 不是猴子,那究竟是谁…… …… 明月柔和的洒下,别院的一处偏殿里,儿臂粗的红烛“嗤嗤”的燃着着,敖焰趴在桌边,静默的看着盛装着敖睺的小瓶。 “鱼儿……” “是你?” 语气虽是疑问,但心中却是肯定。 不期然地,在鹰愁涧感应到的那抹气机又现在脑海。 眼神一阵波澜。 才只过去了区区几百年。 “鱼儿你……” 烛光下,一声长长的吐气声。 …… 同样的夜里对孙悟空的处置也自凌霄殿中传出来了。 斩刑! …… 第二日。 处刑台设在了南天门外。 于正午阳光最烈之时,斧钺举高劈落了下来,但砍在孙悟空身上,却毫无作用。 再便是电砍雷劈,终于太上老君出来了,言道要将孙悟空带回离恨天,炼回灵丹,玉帝准奏,事情终于又暂时告了一段落。 …… 又到夜晚。 瑶池中一片欢歌咳乐舞,场中嫦娥掌中一根流苏肆意舞动,带起了漫天月光。 迷幻而又美丽。 王母高坐在正中主位,观音菩萨在客座作陪,身后,龙女静静的立着,有些神不思属。 在敖焰的对面,瑶池的荷花池旁,一只小兔子静静的趴着,隐身在黑暗中,看着不远处的一片荷叶,怔怔出神。 “童儿?” 忽然有声音在耳畔想起,敖焰一惊回过神来。 “菩萨。” 敖焰道。 “今夜我与娘娘秉烛夜谈,你且自去,明日我们启程回珞珈山。” “是。” 敖焰答应一声,将手中捧着的玉净瓶递还给了菩萨,她的脑袋微微低下,藏住了闪烁的眼神。 …… “毕毕剥剥!” 红烛燃着正烈,桌上,敖睺潜在玉瓶中依旧昏迷着,有那一粒灵丹的滋养,他的伤势已经好上许多了,在潜意识的驱使下,尾巴不时的轻摆。 “鱼儿……” 敖焰轻唤道,手上光芒一闪,又现出了一个玉瓶,瓶中是三滴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水珠,各自滚动着,绝不交融,敖焰将小瓶倾倒,翻转过来,三粒晶莹便颗颗滚落,坠进了敖睺存身的小瓶,又在一瞬间化入水中,不见踪迹。 “咕噜噜!” 玉瓶里,一连串的泡泡升起,敖睺像是极为舒适,不自禁的将身子翻转了一下。 这无意识的动作,像极了当年还在莲池里的时候。 敖焰一笑,笑容里却带着一丝勉强。 鱼儿,明日我便要随菩萨离开了,你如今这般我……带不走你……但有了……过了今夜你的伤势应该就能大好了,你…… 我也只能如此了…… …… 夜光飞逝,烛泪斑斑。 当黎明来到之后,敖焰起身,她瞥了眼已经泛白的窗外,又看了看敖睺。 笑笑。 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至于鱼儿……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这几日已经打听了太多,你现如今法力不俗,只要伤势恢复了,再加上那猴子已经被判处,天庭封禁已解了大半,你若想离去,应是不难…… 应该吧…… “吱呀!” 房门被推开,敖焰有了出来,祥云自脚底升起,她单手一挥,别院的禁制自然便朝两边分开。 身子往上。 敖焰最后一次转头,外禁制即将合拢的那一刹,她看到,一道红色的身影自房中飞快的掠出。 抬头…… 第0209章 甘露 四目相对。 只一瞬…… 他……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先是不可置信,再是狂喜,他身子飞起,眼神终于定格在失落,而更里面…… 没有变。 他的眼神,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 没有变…… 敖焰转回头,轻轻一笑,身子继续往上,被一抹佛光牵引,再没入,站到莲台后。 然后—— 须臾远去…… …… 焰…… 声音在喉咙里滚动,却到底没有喊出声。 那裂开了一道缝隙的禁制合拢。 敖睺的身子飞起,直飞到那禁制底下。 到顶。 理智到底克制住了心底的悸动,他没有强闯出去。 “焰!” 到底还是喊出了声来,但这一声出口后,喉咙里就像是被灌进了铅块,直沉入肺腑,块垒分明。 难受…… …… 良久,敖睺落回地上,伤感依然没有丝毫的减释,只是思维清楚了几分,不再似方才那般,空白一片。 “吱呀!” 偏殿的房门被推开了,火烛燃尽,桌面上,残泪斑斑,而在这烛泪让,一枚青色的玉简静静的躺着。 显然,敖焰早已想到了一切。 使劲的敖睺又抿了抿唇,他一时不想动弹,便随意找一张椅子坐了,愣愣发呆…… …… 一整个白天。 当黑暗再次降临的时侯。 敖睺起身了,情绪被压抑进心底,他恢复了平静,至少是表面上的。 闭上眼里。 敖睺先是感应了一下自身的状态。 前所未有的好! 也不知敖焰给他用了什么宝贝,不仅仅是这次的伤,甚至于连以前的那些沉疴旧患,也一并被扫清了。 肉躯和元神都已被焕发到了最佳。 敖睺走到桌边,伸手握住那枚控制别院禁制的玉佩,一丝法力打入,无声无息的一道缝隙在禁制上打开了,有黑暗笼罩,这缝隙边的波纹,极是隐秘,他默默将敛息诀在身上又使了一遍,然后将身一掠,只一闪,便飞过了空禁,出了别院。 灵感小心翼翼的往四下里发散。 在曾经身为“辛甲”的那段岁月里,敖睺曾路无巨细,将天庭的每一层都记在心里,这片第二层天界当然也不例外。 一整夜。 待到天快亮的时候,敖睺已大致将整个第二层天界过了一遍,他微微送了一口气,据这一夜的探查,第二层天界的封锁确是已经大致解除了,虽然比起平日里防备仍要森严些,但要说不妨事却也可以了—— 率队的天将从“小将”升格成“上将”,对敖睺肯本就没有区别。 而这员“上将”,也不是那六十二人中的任意一个。 原本是六十三,被敖睺杀了一个。 至于那六十二个,敖睺偶然间听到了两名使女的交谈,他们又被降职了,从五节上将降成了一节,只差一点,就要跌入小将的行列。 前途已经完了。 这一切,可以说都是拜敖睺所赐,但他听说之后,心里却没有任何波澜。 本就是非亲非故之人,哪里会有这许多多余的情绪? 现在想要离开,已经不难了。 但思忖了一会后,敖睺还是一转身,身形掠起,仍朝着别院掠去。 凡修行之士,从踏上修炼之路的那刻起,纷争便滚滚而来了。 你不争,他却以为你要争,因为资源只有那些,不是你的,便能是我的…… 有纷争便会有伤害。 伤势可以养好,但一些极细微的沉珂却难以祛除,而这些暗疾看着不起眼,但多多少少却都会在修士修行的时候造些妨碍。 完美无缺最是难得。 这世间只有极少的一些宝物,可以洗涤身心,让修士重回完美—— 蟠桃也做不到。 如今身体这完美的状态。敖睺自然是舍不得的,据他估算,以此时的状态吸收那些灵丹地宝,能比他现在游过弱水带着满身伤势吸收要至少多消化三成。 整整三成! 他九死一生冒了多大的风险,才盗来的这些灵丹。 敖睺当然想要吸收的更多。 更何况,此刻天庭之中,事情已经暂告一段落了,只要小心些便不会有什么危险。 下一阶段的事情,还得再过四十多天呢,等那猴子从八卦炉里蹦出来的时候了,他早走了。 火劫就悬在头顶,多一份底蕴,就能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 趁着黎明前的黑暗,敖睺一抖手,别院的禁制又无声的敞开了,他身子像树叶,一个飘忽,便轻悄悄的落了进去…… …… 同样的黑暗里。 珞珈山。 一座清雅的竹屋中,油灯轻闪,忽明又忽暗。 菩萨静坐在一个泛黄的沉旧蒲团上,低声诵经,身后的佛光收敛,似是已踏入了归一之境。 “菩萨!” 低低的声音响起。 诵经声一顿。 “小童有罪。” 敖焰道。 外面忽然“簌簌”的一阵风响,竹影飘忽,印在了墙壁上。 “前日小童……小童盗了您净瓶中的三滴甘露。” 龙女跪在蒲团边,墙上也映着她的影子。 深深俯首。 …… 菩萨睁开眼睛…… …… 天庭。 第二层天界。 别院里一处偏殿。 敖睺掀开掀开地板,身上法力涌动,不到一刻便弄空了地下,他钻了进入,又一挥衣袖,一股法力涌出,托起那块地板盖回了原处,跟着又自芥子中取出几件灵物,简单的布置之后,一处地下密室成型了。 敖睺在地上盘膝而坐,略略平复了一下法力,然后一挥手,一片的小玉瓶和一块块的地宝便铺满在了周身一丈。 修炼。 敖睺闭上了眼睛…… …… 积雷山。 摩云洞里,一片的热火朝天,一群半化形的小狐狸和小牛精,在几个首领样的大妖怪的呼和声中进进出出。 “快点,快点,再过一会几位大王就要来了,你们再这么磨叽,到时候菜肴不够,当心大大王把你们当菜给上桌喽!” 五张石桌分列在两旁,第六张桌子则在最上首,牛魔王坐在一张宽大的石椅上,壮硕的腰身上一个腰枝软的像蛇一样的貌美女子正趴在他的身上,举着酒爵给他喂酒。 “混天大王到!” 忽然一声高唱,然后庞大的阴影笼下,鹏魔王猛一收翅膀,被遮蔽的阳光又洒下了。 他一甩披风,大踏步进了洞府。 第0210章 秘辛 “四大王到!” “五大王到!” “六大王到!” 鹏魔王刚到,紧跟着狮驼王、禺狨王,猕猴王便都到了。 …… “二大王到……” 又略等了一会,蛟魔王终于来了,依然是那袭青衫,她径走进摩云洞,在牛魔王下首的一张石桌前坐了,此刻在连番的催促下几张石桌已经摆满了时令鲜果、大块的兽肉和整坛整坛才开封的好久。 “……” 眼睛朝牛魔王的方向瞥了眼,覆海略略蹙了下眉头。 “哈哈!” 牛魔王大小,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在身上盘着的那女妖后背拍了两记,一边又张开大口“呲溜”一声吸干尽女妖递过的盛满了烈酒的酒爵。 “美人,我们有正经事要商量,你先去,老牛一会再陪你。” 女妖不依,在牛魔王身上又不轻不重的扭了几下,但能在牛魔王这等大妖的身侧邀宠,她到底也是个懂事的,只是略略撒了下娇,便也作罢了,扭着腰肢,袅袅娜娜的自去了。 “大哥,当真是风流,新嫂子可是比以往那些个都要漂亮啊。” 狮驼王哈哈一笑。 “四弟,果然还是咱俩脾胃最合,嘿嘿,你看着摩云洞怎样,这可是你新嫂子连自己一块带来的嫁妆!” 牛魔王听得兄弟的夸奖,也有些自得。 “大哥……老四!” 覆海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不轻不重的哼了声。 气氛被破坏掉了,狮驼王有些悻悻。 “二哥,男人么,不就这几样爱好,似你这般……啧啧……”狮驼王想甩拨浪鼓似得摇了摇大脑袋,“还有什么乐趣……” 覆海又看了眼狮驼王,后者偏过头,翻了下眼睛。 “真像个娘么……” 末了,似自言自语般,狮驼王又加了一句。 “大哥,定的哪天?” 鹏魔王道,一开口便直奔主题,他脸色常年维持着阴沉,鼻子弯弯的着下勾。 “四十七天后。” 说道了正事,牛魔王脸上的玩笑也不见了。 “前日天庭那便传来消息,猴子已经被‘太上老君’索去,投入了八卦炉中,言道,要炼质四十九日,使之成就一枚仙丹。” 牛魔王道,说着,脸上忽的显出哂色,嗤笑一声。 “红花绿叶白莲藕,三教原来是一家。这话骗骗其他人也就算了,他人教的手段,我截教还能不清楚,要炼的哪里是什么仙丹,无非是‘火眼金睛’罢了。” “如此……” 鹏魔王眼睛微微一眯。 猕猴王静静倾听。 禺狨王则似根本就不在听,他埋首对付着面前的一块还未完全煮熟的筋肉,每一口咬下,都有血水飞溅。 覆海也是沉默。 “呃?” 狮驼王则是搔了搔脑袋,那样子像是没听懂。 “当年周灭殷商,我截教门徒尽被暗算,是何等凄惨,师姐弟们有的灰灰,有的被西方教捉去做了那群秃驴的坐骑,但最多的,却还是上了封神榜……老四,你可知道,这封神榜从何而来?” 牛魔王道,眼神落在狮驼王身上。 “天地神人鬼,世间五种,天者乃是天地初分之时于洪荒中开慧的第一批生灵,他们教养后裔,使之通过后天修炼成就不凡,此所谓地,人乃女娲所造,鬼乃生灵死后所化,皆各自独立,互不统属,唯有一个‘神’字可囊括其余四类,只要一卷天旨颁下,再领受天恩,则不管是‘天地’还是‘人鬼’,都可以成神,‘神’之兼并可见一般,而其间所赖的唯有一卷封神榜而已!” 鹏魔王道,他从头开始说起,是在狮驼王解惑。 但狮驼王却还是不明白。 封神榜,那不只是三教签押的一份道具而已么? 鹏魔王只得又接着说了下去。 “昔年玉帝之妹瑶姬私会杨天佑,生下了杨戬杨婵,杨戬生有神目,而杨婵虽然较之兄长稍稍逊色,但凭借本身只堪堪真仙境界的修为,却也能催动宝莲灯,世人皆只道此乃瑶姬血脉强横所致,对那杨天佑则视而不见,确实瑶姬乃是天生神灵,殊不知若没有杨天佑身上的另一半血脉……便连杨天佑自己都不知,他身具巫族血脉,乃是人巫混血,虽然未曾修炼,看似十分孱弱,但若论及体质,却也是实打实的半仙,正是有此等样的血脉融合,再以秘法催动,杨戬额头上的那只眼睛,才最终诞成的。” 鹏魔王接着道。 “而也正是有了杨戬的这只眼睛,才有了后来的封神榜!” “呃?” 狮驼王又搔了搔脑袋,感觉无头无尾,愈发的迷惑了。 杨戬……他第三只眼睛是很厉害,但这玩意和封神榜又有什么关系 “当初三教签押封神榜之时,封神榜本身只是一件草草炼制的法器,功用只是暂时容纳真灵,虽然有道祖背书,又有三位圣人签押,但实则功用也有限的紧,可有了杨戬,便不一样了,原本只是容纳的功效,生生的便被加进了限制,封神之时,有八人肉身成圣,其实其余七个都是幌子,唯有杨戬才是真正的目标,那只神目乃天地人三家血脉混合而成,生来便有大玄妙,以它为媒介,原本只是暂时‘容纳’的封神榜,便被生生的封死了,再出不来了,三教签押,先有着三家圣人的签押,便等于三教门下承了天庭天旨,如今再有这一出……且因为瑶姬的关系,瑶姬与玉帝乃是同一处化形出世,本源相近,玉帝也能间接的影响到几分,凭玉帝的法力,这封神榜便更是坚固难摧,哪怕是圣人出手也——” “天下间仙神终于尽归了天庭!” “这样啊。” 狮驼王终于明白了,忽的,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 “眉心神目……火眼金睛,大哥那猴子的眼睛……” 狮驼王也不是真笨,只是平日里懒得关注,此刻一旦用心思考,立刻便觑出了关键,他恍然大悟。 “我还以为大哥真是为了什么劳什子兄弟情义,才让非要去天庭救那猴子的呢,他又不像我等六人,结拜日久,感情深厚,一个浅薄狡猾的新晋小妖……” 狮驼王眼路不屑。 第0211章 出关 “老四!” 牛魔王脸色一下变得肃穆。 “老七与我们相识虽短,却一见如故,情深谊后,你给我记忆,我们此番全是为了救老七!” “呃……是俺说错话了。” 狮驼王微微一愣,旋便反应了过来。能够修行到这等境界,又有谁会是真蠢,狮驼王只是平日里不欲去考虑那许多罢了,此刻真个细想,又怎能还不明白。 此番天庭以炼丹为幌子,他们又何尝不需要一个幌子,不需要多么严谨,只需要能掩人耳目便足够了。 “天地之间,万物流转,此乃是大道所趋,天道所定,任谁也无法违反,故而才会有星辰陨落沧、海桑田之事,万事万物都不恒定,只要时光流逝的够久,便什么都能够发生,杨戬的神眼玄妙,但这么多年过去,已经有些难以为继了,更何况,他毕竟是玉帝的外甥,一身法力也多在这眉心竖眼,玉帝也希望能剩下一点威能够他自己使用。” 牛魔王道。 “孙悟空天生地长,但出世之机却已非天地开辟之时,半天半地,黑白无常又曾勾其魂魄,虽然最终还阳,鬼却也已沾的上边了,“天地鬼”,这便集齐三样了。” “天庭招安于他,他也受了,便是接了天旨,却又反叛,这便再结了因果,杨戬以天眼拿他,这是承接,如此一环一环,丝丝入扣。” “至于他所偷吃的那些蟠桃仙丹……也是为了能让火眼金睛再成就之后,能够威力很大,可以使用的更久,如今所有的铺垫都已经完了,只待‘太上老君’以八卦炉催化,待到开炉之日,他的眼睛就可以承接杨戬的神目镇压封神榜。 “而且这一次是一双!” “这一次轮换,于那另外两位,于天庭而言,可保以后千万年无忧,且因为镇压的神目多了一只,封神榜的制约之力会更强,甚至能达到勉强驱使金仙以上存在的程度!” 牛魔王眼神阴翳,但说着说着,他忽然又笑了起来。 “但于我们而言,却也是一次机会,轮换之时也是封神榜最虚弱的时刻,只要我等能闯入南天门突入‘斗牛宫’顶,便能毁了封神榜,让榜中禁锢的那一众我截教师姐弟们,重得自由!” “所以,大哥我们……” 鹏魔王道。 …… 天庭。 第二重天界。 别院的地下密室里,敖睺盘膝而坐,丝丝缕缕的青色雾气,在他身畔萦绕,因是在天庭,故而他极其小心,身畔的雾气也只有这一点。 面前的地上,一圈的宝药灵丹围绕着,更远处是已经被吃过的,零星的空瓶子滚落在角落。 时间流逝…… …… 二十天后。 终于,最后一瓶灵丹也被吞入腹中了,十几丈见方的储物芥子被清空了,地下,横七竖八的到处都是歪歪斜斜的瓶子,和一些无用的根茎渣滓,乱糟糟的堆满了地面。 敖睺屏息端坐。 身体四周围那盘绕着的极少的妖气,忽的倒卷往肉躯中涌去。 骤然间,四下里便为之一清。 敖睺猛地睁眼,两道有形,实在可见的神光,自他双目中飞出。 虚室生电。 “吁!” 敖睺张口,一道匹练般的青气喷出,径打在对面相距还有七八丈的石壁上,融化了石面,一个不大的凹痕显现了出来。 而在同一刹,那一直收敛的好好的气机终于还是波动了一瞬。 像是浩瀚,有雄浑的法力之基,但境界却又偏偏奇低,只是可怜的区区真仙。 极其古怪。 只一闪, “嗯?” 第二成天界内,镇守的天将又换了,半月一轮,而此次轮值到的天将,赫然便是 一闪。 这气机旋便收敛。 刷! 敖睺的身子却忽的掠起,掌中青光一闪,禁制玉牌便已握在了手中,再到下一瞬,便已冲破屋顶,直掠向半空,在屋顶破的那一瞬,禁制刚好洞开,完美掩饰了屋顶被撞破的声音。 身形径向东掠去。 东面。 在整个第二层天界略微靠中间的位置,一处三进的院落中,数百名金甲天兵肃立着,往里的前厅中两名金甲天将,一人三节,一人五节正相对而坐,中央摆放着一具棋盘,再往里便是正堂,两名元神巅峰的天兵守门,正堂里,一员白甲上将正盘膝坐在安神花根茎编织成的蒲团上闭目修行。 蓦地,这员白甲上将的眼神猛地一凝,自修炼中回过神来,那双眸子倏的睁开,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但当灵觉放开再仔细勘察的时候,又什么都发现不了了。 错觉? 他略略思索了一下,眸子慢慢眯起。 不是。 是真的感应到了。 方才那一下感应到的是—— 妖气? 不会错。 妖气! 刷! 身子猛地自蒲团上站了起来,此刻再细细回想,那感应到的气机极为古怪,境界不高,但法力却似乎又极为浩瀚…… 不管怎样,还是先上报! 主意一定,掌心法力一转,传讯玉简已在了手中。 “果然……是被发现了啊!” 突兀的忽然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 极近。 白甲上将倏的抬头,眼睛中的惊骇犹在,法力便下意识的要往传信玉简中注去,而就在这时—— 视野中,忽然青光一片,全部被青色占据了。 危险! 一个念头在脑中浮现,还未来的及反应,下一刻,锋锐的感觉便已临身到了近前。 怎么会…… “乒……噗!” 清脆的破裂声后,跟着一声闷响,先是白甲天将掌中握着的那枚玉简破碎,长枪如龙,却将寒意深深内敛,只发挥出锋利,跟着便贯穿了手臂,又一下洞穿心房。 透胸而过! 这么快…… 方才未及转完的念头涌上,眼前的青色退却了,却忽然有无尽的黑暗涌了上来。 意识溃散了。 迟却的寒意爆发,将啊那一具鲜活的肉体连同着铠甲一并冻住,敖睺平挥出一张,这冰雕便无声无息的碎了,落满一地…… “呼!” 敖睺长舒了一口气,单手又一挥,掌中的冰枪散去,复归成了水雾…… …… 第0212章 迷离 方才那一番出手,虽快到惊鸿,但一枪之下,却也不是全无代价。 一路急急赶来,体内妖气已经消耗了许多,照面之后未及多言,便又是杀招送上。 那一枪虽然犀利,但随着长枪刺出,身体里的法力也是猛然一空,就像是万丈奔流的河水被截断了一瞬。 敖睺的脸色微微一白。 但也就只是到此了,一瞬之后,体内的法力便又恢复了流转,再待那一声长呼舒出口后,不适感也彻底敛去,只剩下略略的疲惫。 而那一名初入天仙境界的白甲上将却是实实在在已死的不能再死了! 比较之前。 敖睺不论是法力还是肉躯都强横了不止一筹! 灵觉再度放开,外面一切依旧,对正堂里发生的这一切。 毫无察觉。 刷! 敖睺身形再动,化一缕青烟自一边未关紧的窗缝里钻了出去,飞出老远之后又身形一转,变化成了那名刚刚陨命的天将模样,一路畅通,他轻易的骗过了界膜处的守卫,来到了第一重天界。 按着时间来算,孙悟空呆在八卦炉里的时间已经将要过半了,那一芥子那灵物也已经消化完成,再呆在天庭,除了等着麻烦以外,不会再有任何的好处了。 越早离开越好! 只有唯一的遗憾,离开时偷渡天河,必然又会受伤。 这好不容易才去尽的躯体沉珂啊! 敖睺心里想着,速度却丝毫不慢,在过了界膜之后,他摇身又是一变,变成了一名不起眼的金甲天兵,径便往天河行去…… …… 天河。 点点蓝光斑驳,夜色中这是一种奇异的美丽。 一共十三级的台阶,磊起了河暗,每一级都宽阔悠长,从上一级投下的阴影将往下的那级遮住一半。 黑的深邃。 最往上那级台阶的深处,一团毛茸茸四爪缩在蓬松的毛发中,趴在地上。 头顶上,接连不断的脚步声“噼啪”作响,是一队在巡娑的金甲天兵。 “吁!” 一名天兵调笑着开口,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那模样和寻常凡人挑逗小动物一般无二。 “咚!” 指节微微区起,一缕法力在口哨声响起的同时弹了出去,打在小东西身前一丈内的黑暗中发出一声脆响。 小东西吓了一跳,往回缩了缩爪子,换来了始作俑者的一声浅笑。 “嘿!” “你还真……少逗逗这兔子,这可是嫦娥仙子当女儿养的,宝贝极了了,要是给吓到了,回去告状,嘿嘿……可别怪哥几个先没提醒你。” 又一个声音响起,同样带着笑意,虽是劝解的话语,却也是玩笑居多。 “没事,再怎么说也就是宠物,更何况我也没怎么着,就只是逗逗。” 那最先的声音响起,一边“咚”的又弹出一丝法力。 小玉兔默默的往里又缩了下爪子。 宠物。 没错,在这天宫里,她就只是一只宠物,这是不变的定义…… 哪怕嫦娥再如何的爱护她。 终究也还是一只宠物。 一只只要边上有人便不可以化形的宠物。 人形…… 眸光向外发散,点点的蓝光映在眼帘里,从黑暗中看去,迷离而又梦幻,就如同那个仿佛做梦的夜晚,似乎是真在做梦,连记忆都是朦胧的,但小玉兔却知道,它是真实存在过的。 那个夜晚,也是在这样的迷离中,一袭红衣在河岸边升起…… 火…… 火鳞子…… 这应该不是你真正的名字吧。 记忆跨越了许多的时间,又来到了那“最后一刻”,依稀的听到有人是这样喊得,但这明显不是真名。 是的。 她连他真正的名字都还未知晓。 已经终结了。 尽管她没有看到最后,但看与不看有区别么,南天门内,凌霄殿前,有谁可以在这里大闹之后,还能活着离开? 不。 还是有一点区别的。 看不到结局, 心里就还能再抱有一丝希望。 哪怕早已明白这缕希望其实也是虚无的…… 但总归是希望,不是么? 在通往天河的道路尽头,是一条长长的回廊,一座凉亭就修在那里,这十人队的什长,此刻就在凉亭里端坐,他当然也听到了手下的交谈声,却没有在意,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这些时日以来随李天王征战,天上地下来回的折腾,大伙确实都心力憔悴了,但偏偏又逢着天庭事多,迟迟轮不到休息,接取这个任务本就是有让弟兄们休整一二的用意。 扫了一眼之后,脑袋复又转回。 下一刻,他微微一愣。 身前不远,只约莫十丈,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道人影。 一员穿着金甲的天兵。 什么时候来的? 怎么一点察觉都没有,就被欺身到如此之近? “止步!” 这什长高声道,心里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妙,远处天河水闪烁的蓝光,有一些投到他的脸上,愈发的让心神感觉到了一丝紧张。 敖睺听话的停住了脚步。 见状,这什长心下稍安。 “你……” 他开口,就在这时,忽然见着对面的那天兵抬头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 冷! 到嘴的话再说不出了。 法力被冰封,身子被冻结,僵硬硬的,忽然硬邦邦的倒了下去,和地面碰在一起,但却诡异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似乎是破碎了,思维却还多运转了一瞬。 惊骇么? 不。 这般的迟滞中,除了最开始的那一缕不安之外,其余的任何都来不及反应。 敖睺信步自那一团碎冰中跨过。 身子一拐,继续往前。 “嘿,我给你们说啊……” 最先开口的那名天兵,依旧谈性十足,却忽的觉察到了空气在变凉。 “怎么便冷了……” 他嘟囔道,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身子猛然僵住,僵瑟的转过头,眼神的尽头一道身影正在走近,忽的一闪,便欺近到了十丈之内。 温度骤然的下降。 “咔嚓!” 下一刻,细细的冰碎声响起,十座冰雕碎裂了一地。 …… 动物的灵觉有时候比人类要更加的敏锐。 黑暗里。 早在敖睺欺近的那一刻,那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就发觉了,她一下自阴影中钻出。 第0123章 河边 没有血,只有满地冰棱。 自杀戮中走出。 小玉兔的身子有些战栗,或许有惊喜,但一定也有害怕,愣了愣,小玉兔的身形开始变幻,一阵朦胧,待到光影散尽,原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现出。 “鱼……” 小玉兔迟疑着开口,才吐出一个字便不知道该再如何称呼了,一时语塞。 “小玉儿……” 敖睺轻轻一笑,走了过来,小家伙的身子略微瑟缩了一下,却到底没有后退。 一张手指修长的大手覆在了那点缀满白色茸茸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这感觉陌生,却又好像无比的熟悉,小家伙的心里略微安定了一点。 刷! 敖睺拂袖,法力化一阵清风,将满地的冰棱吹起,又一卷便落入了天河。 “鱼……火……你没事?” 小玉兔张了张嘴,笨拙的发问。 “敖睺,我的名字……” 敖睺道。 小玉兔最开始的那一点怯意,他也感觉到了,大手使劲的在后者的脑袋上又揉了下,敖睺收回手,对着小玉兔笑了下,随即不在多言,身子往前,便径往天河去了。 原地,小玉兔眼睛大大的睁开。 她又如何感觉不到? 这最后一下,虽然像是亲昵,但…… “敖……敖大哥!” 小玉兔忽然叫道。 敖睺的身形一顿,转头,旋便见到那小小的身子,朝着自己奔来,贴的极近,幼稚青涩的味道弥漫在鼻腔,小家伙伸出双手,将敖睺的一只手握住,放在了自己脑袋上。 “我……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么?” 再见? 如是不出意外,此生应当是再不会踏足天庭了,这里委实太过危险。 “……” 敖睺沉默。 “我就要下界了,要不要和我一起?” 一瞬之后,敖睺道,答非所问。 “……” 小玉兔的眼睛里似是有挣扎在连闪着,但许久之后,她还是艰难的摇了摇眼睛。 “如果以后有机会下界的话,到通天河来找我,如果我不在,那应该大概率在南海。” 敖睺道,一边默默思索着,说出的这两个名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准备在下界后,落脚的地方。 “好。” 小玉兔认真的点了点头。 “记住,这几天不要再乱跑了,天庭……” 敖睺又使劲的揉了揉小玉兔的脑袋,温和声音温和,顿了顿他接着道。 “乱了。” “……” 小玉兔不解。 “回去吧!” 敖睺也不解释,对着小玉兔笑笑。 “杀了这许多的天兵,我也该快点离开了,不然……” 一道法力轻轻一送,小玉兔便被弹飞了,一直被弹出老远,滚落在一片角落里的阴影中,小玉兔只觉的脑袋一昏,那道将弹飞的法力,旋便覆盖在了她的身上,化一层临时的保护。 “还是先睡会吧……已经,来不及了啊……” 最后一刻,一个声音模模糊糊的传来,意识旋便睡了过去。 …… 刷! 单臂在空中一引,充沛的水汽汇集,长枪虚握,就在将小玉兔身子抛飞的同一瞬间,敖睺的身子掠起,身上法力涌动着,直刺向了身前某处。 一片黑暗之中。 下一刻—— “……” 无声无息的,一柄雪亮的长剑贴了过来,将长枪一下粘黏住,一股磅礴的法力从剑的另一端涌来,却并没有什么杀意,只是牵引着,让长枪刺歪,而且尽量控制着没有发出声音。 敖睺的眼神猛地一凝。 剑。 细刃窄锋。 三尺三寸长的剑锋后,是一片森白,骨质雕刻的龙纹布满了剑柄,写满了邪意和残忍。 这柄剑敖睺认得。 “覆海?” 他压低了声音道,却并未收枪。 黑暗里,一道人影走了出来,青色的衣袂,分不出男女的脸庞,面上全都是冷漠,她气息收敛着,但因为离的近,敖睺能略微感到一丝散乱。 她应该是受伤了的。 在这里……受伤…… 而且之前没有任何戒严之类的表现。 敖睺眼眸忽闪了一下,余光瞥向了天河。 那就只剩下这一种可能了。 “你……” 敖喉道,话才出口便又顿住了,因为对面,覆海也在同一刻开口了。 “你小情儿?” 覆海道,声音听起来和平日里似乎没有任何的不同,但不知是否是错觉,有那么一瞬间敖睺似乎品出了一丝杀意。 不。 不是错觉。 那一抹杀意是真真闪过的,就在覆海朝着小玉兔方向瞥去的那一瞬。 也是,小玉兔毕竟是天庭一方,覆海为妖,对她产生杀意是再正常不过了。 “你……” 敖睺的声音往下沉。 “看来我没猜错。” 覆海的嘴角略往上挑了一点,眼光落在敖睺身上,像是想将他看穿。 “真没想到,短短时间没见,你的修为竟然游有了进益,应该已到了真仙极限了,真快啊,看样子,你是准备离开?” 覆海道,说着身子略略侧了一点,让开了路径。 “……” 敖睺没有动,他眼睛深深迷起,掌中枪紧握,戒备已提到了最高。 “不走?” 覆海转回身子,眸光似是不经意的,又在小玉兔身上转了一圈,嘴角挑起的更高。 “我原以为你这样的,该是无情无义,不为外物所动,与情感彻底绝缘,只爱惜自己,想不到……只是,一条鱼和一只兔子……” 话语声一顿似是带着嘲笑。 覆海忽然往前进了一步。 敖睺退一步。 骤然间,气氛猛地绷紧。 “放心,我不会出手。” 略略的沉默后,覆海道。 “本座费了莫大的功夫才穿过天河,可不是为了在这里和你做上一场,引的天庭注意,功亏一篑,对你的那只小兔子,我没有任何兴趣,你要离开,这便可离开了。” 敖睺站在原地,不言不语,也没有任何动作。 “真是……你倒真的是上心很了。” 覆海道。 深深的,她瞥了敖睺一眼,忽然身子猛地掠起。 “也罢,你不走,我先行一步。” 敖睺的身子猛地绷紧。 待确定覆海真的只是飞起离开,而不是借机攻击后,身子终于慢慢又放松下来。 第0214章 转折 覆海的身子往前飞掠,一下便过了那座凉亭,转进了长廊,然后身形猛然一顿,落下,停在了长廊某处的阴影中,气机收敛。 灵觉放开。 走了? 天河边,敖睺的眼神闪了闪,感知放开,四下里却是再感觉不到覆海的气机了,他微微放下心来,随后眸光又是一转,落在了另一边的小玉兔的身上。 连续的闪烁。 应该是在迟疑。 但终于,敖睺还是回掠了回去,单手伸出,他一手便将小家伙提了起来,随后身形又是一阵变幻,天庭的制式金甲披在了身上,稍作掩饰之后,身子复又掠起,急急的穿过长廊。 往回。 覆海突然来到天庭,接下的大乱已经是可以预料的了,将小玉兔就这么仍在天河边,敖睺不放心。 黑暗中,覆海静静的立着。 这一回,她终是竭力控制住了气机,没有让它波动了一丝,身子与黑暗契合着,浑然一体。 短短的时间,却像是过了许久。 终于敖睺的气息远离了。 气机再压抑不住,一阵的凌乱。 自黑暗中覆海走了出来,她那一双眼眸深深的,面上依旧没有丝毫的表情…… 在原地停留一瞬。 下一刻,气机平缓了,覆海身子一晃,变化成一名天将,倏的飞远。 …… 天河。 粼粼的细波荡漾,在敖睺和覆海离去之后,上百道身影现在了对面,为首的是十几员白甲红袍的大将,身后跟着的那一票也大多都是身披白甲,只有零星的金甲掺杂其间,肩上的璎珞也尽是五节。 “大帅。” 一名大将道,在最前边的那十几人中,他站位靠边,一手提着一面表面模糊漆黑的镜子样的物什。 “照妖镜已灭,那覆海已去到十里外了。” 他没有提敖睺,虽然照妖镜也有感应,但区区一个真仙境界的小妖,又能够翻起什么浪花? 不过是翻掌可灭罢了。 “嗯。” 站在最前面的那员大将点点头,五节红璎从他的肩膀上垂落,道道玄妙的花纹在战甲上勾勒,无不显示出他的不凡—— 总领十万天河水军副元帅天猷真君。 天猷又可称天佑,佑有佐贰的意思。 如今天蓬被贬,再没有玉帝任命新的元帅之前,他便是这十万天河水军,事实上的首领!“开始吧。” 天佑点点头,他抬头看了看天,因为和太阴星挨得不远,便是在夜里这一段天河附近,也远比其他处明亮些,终于扳倒了天蓬。 拨云见月。 那个位子终于腾出了,那头肥猪,除了师门跟脚之外,又有哪一点能比的上我天佑,不论是筹谋、心计抑或者是修为。 他一声气机隐隐,丝毫不掩饰,竟赫然是一名天仙顶峰的强者。 天猷,天猷…… 这两个字叫不了多久了,只要此一番按着玉帝计划行事,收网成功,下次朝会,名号里的那两个字就该改成“天蓬”了。 …… 随着天猷一声令下,立刻,从他身后,那群天将便行动起来了,他们极有眼色的绕过了天猷等上官在不远的另一处河畔拉开了阵势。 一百零八人,和天罡地煞之数,呈一种奇异的阵型,掌心中,一缕晶莹的丝线飞起,在法力的驱使下,沿着一种奇妙的轨迹细细交织,几息后,一张网在半空中成型了。 “呼!” 这张网迎风便长,一下便兜的极大,一百零八人呼喝一声,法力运转,猛地将往抛了出去,从上往下,这网便径落入了天河。 水波粼粼,涟漪一下便泛起了。 只起了一瞬。 下一刻,水流的波澜便将这涟漪吞没了,那一张网彻底融进了湖面。 河岸边,天猷挥挥手。 随着他的动作,众将的身影开始变淡。 隐没。 终于也像那张没入天河的网一样消失,就好像从来未曾出现过…… …… 身子急急的往前掠,在不引起注意的前提下,脚步已提到了最快。长廊被抛在了身后,敖睺的身子一拐,经一条大路,又连续过了几道拱门,终于眼前豁的一空,庞大的阴影投下,一半漆黑另一半皎白—— 太阴星。 到了。 在距离月亮还有百丈远的地方敖睺站定,禁制距离身子只有十丈了,他不再靠近,提着小玉兔的那只右手伸出,一道柔和的法力浮现,托着小家伙的身子,紧贴着地面,朝着那禁制移去。 一阵迷离的光晕。 禁制自然地洞开,作为嫦娥的宠物,这大阵对小玉兔没有任何的阻拦。 从这一头,到了那一头。 “呼!” 敖睺呼出一口气,不管外面怎么乱,怎么着也应该打不到这月亮之上,这里应该是安全的,更何况还有个吴刚坐镇。 或许还有更安全的地方,但敖睺一时却再想不到了。 也只能这样。 覆海已经先一步离开,作为妖界有数的大圣,她夜入天庭,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乱子,小玉兔已经安全了,接下来,他更应该担心的反倒他自己—— 敖睺还不知道,天河的那一头已经被布下了天罗地网,他若非是做出了这一决定,而强度弱水的话,此刻面对的已是河对岸那上百名的水军天将。 覆海还没有发动,现在离开应该还来的及。 敖睺想。 快! 他身子一转,立刻便走。 月亮的光彩被抛在了身后,在道路的尽头,身子又是一转,光影蓦地黯淡了下来,敖睺往前,但没行到两步,蓦地,他的脚步忽然又是一顿。 身前十丈外,一道身影静静的立着。 青色的衣袂在夜风中微微摆动,那一张脸上堆着冷淡,没有丝毫的表情—— 覆海。 “安顿好你的小情儿了?” 覆海道,声音冷冰冰的。 “你……” 敖睺谨慎的开口,一时间脑海里好几种想法一齐涌出,他眼睛微微一眯。 “原是准备放你走的,但现在看起来,你似乎并不着急,还有心思顾着你的小情儿,既然如此,正好我也缺一个打下手的,你就随我一道行动吧。” 覆海道,声音不紧不慢。 边说着,她一边朝着敖睺的方向迈近了一步。 第0215章 心思 敖睺不言,单手在空气中一抽,冰枪节节闪现。 覆海的嘴角勾起,依旧清冷。 忽然,蓬的一下,一大股的法力自她身上涌出,狠狠的压下,竟似是肆无忌惮。 “腾”的一下,敖睺被压的猛地后退一步。 法力一放就收。 嗯? 覆海微觉诧异,敖睺竟只退了一步,就卸去了力道,要知道为了一次便压服敖睺,这股爆发出的妖气,覆海是极认真施为的,虽没有用上全部的实力,却也足足用了**分的功夫。 这种程度,不要说是一名真仙,便是已在天仙境界浸淫了多年的好手,想要抵御,也绝不可能这般轻易。 她怎么敢不好! 敖睺的眼睛使劲的眯了一下,在后退的同一瞬,他灵觉猛地放开,下一刻,当这压力退去的时候,他脸色也微微好看了一下。 此处毕竟偏僻,刚才感知并未探到周围有人。 还好 敖睺轻舒了一口气,下一刻,他猛地反应了过来。 自己探查周围,覆海如何不能够? 方才那一下,看似突然,其实是早就有所准备,为的无非就是显露决心。 敖睺眼睛又眯了眯,嘴角勾起,略略一哂,但下一刻,他嘴角的勾起便猛地僵住了,却是感应中,十丈外覆海的气机忽的又变了。 一抹锋锐升起。 尽管敖睺能够感觉到这股力量似乎并不来源于覆海本身,但这却并不影响这抹锋锐的犀利,只展露了一刹,便刺的敖睺肌肤战栗 不知名的手段。 这是足够在刹那间,瞬杀敖睺的力量! 这疯女人! 敖睺的面色猛地难看了下来。 “好。” 敖睺道,咬紧了牙。 有古怪。 他的法力 回想之前。 在天河岸边,瞬杀那一什天兵时候。 那样的写意放松,一般的真仙绝做不到,还有 还有更往前的那一次见面,在花果山的那一次,气机收敛的近乎完美,若非是自己对他的气机极为熟悉,恐怕也绝辨不出他的变化。 哦,对了,还有这变化之术 思绪涌上,覆海的眼睛微一恍惚。 但只是一瞬间 下一刻,覆海便又回过神了神来。 此时,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跟紧我。” 深深的,覆海又看了敖睺一眼。 转身。 一层朦胧的青光笼住了她的躯体。 再走出时,已变了模样,成了一名天兵。 真是难以置信,只是这么短的时间没见,你竟然已强到了这种程度。 背对着,眼神里,有微妙的神采一闪,但随即便又黯淡了下去。 可惜啊 这种程度还不够 至少,在此刻的天庭还不够 你有些变了。 我先行一步,就是为了给你留够足够的离开时间,可你 那只兔子也真的是很重要。 你也真的是改变了很多。 以前的你,可是只在乎自己,现在 真好。 嘴角忽然使劲的抿了一下。 只是可惜啊,这些改变不是因为 你把那只兔子送回了广寒宫,她是安全了,可是你你以为现在再想要离开还来的及么? 眸光平视,夜色清楚的映在眼帘之中,时间也尽在掌握。 已经到了子时了。 再有一刻,在南天门那边,大哥他们便会 已经是来不及了。 与其让你回去被截在天河正中,十死无生,倒不如带着你一起,至少,跟着我一起,还能有一线生机。 一线 覆海在前,敖睺在后,一个变化成金甲天将,一个则变成了金甲天兵,相隔着的十丈距离,就好像一名有要紧事的小将正带着亲兵匆匆赶路。 往里。 在天界的三十三重天中,第一层天界最为辽阔,行过外围的偏僻后,路上所遇的巡逻人手愈来愈多,又转过一条小路,一道精致的小桥出现在视野里。 金虹桥。 金虹桥后,就是瑶池。 瑶池。 难道覆海的目标竟是 那可是王母的居所! 幸好,覆海没有上桥,她身子一转,向着另一边走去。 又穿过几条长廊,走过几条小径。 蓦地,覆海的脚步一顿。 前方已是天界第一层核心的边缘,一座高高的法阁映入了视野,不似其他楼阁故意修建相连,显出曲折环绕的美丽,这座法阁孤零零的矗着,周围百丈之类,空空如也,甚至连一草一木都没有,大块的青石浑然一体,铺满了整个地基,在月下青幽幽的一片 斗牛宫。 天宫之中,宝物十之三四都在斗牛宫中! 敖睺继续前行,一直走到覆海身后,二妖在一丛郁郁的修竹丛后,暂时隐住了身形。 气机收敛。 她的目标是这? 使劲的,敖睺的嘴角绷了绷。 接下来,不会是让我做炮灰先打头阵,探探路吧。 眼神一闪。 在天庭潜藏这许多年,对于这珍藏了许多宝贝的秘库,敖睺自然也曾有过贪心,但籍着巡逻的差事,远远的查探过一次后,他便熄了心思,因为 离的这般近,前方又无遮掩,视野中,一片白光耀目,看的清清楚楚。 一道半圆型的禁制笼住暴露,分出内外。 外面,十名白甲上将在青石板上站的笔直,肩上垂下的璎珞尽是五节! 隔着一层防护大阵。 里面,七名大将正席地而坐,闭目假寐,肩上垂下的璎珞虽只有三节,但七人的气机隐隐的却勾连一片,就仿佛一个整体,他们身后猩红色的大氅拖在上,有隐隐的刺绣。 从龙头开始,依次绣到龙尾 一整条青龙! 东方,青龙七宿! 敖睺和覆海正对着东方,看到的也只有这一面,至于剩下的那三面,毋庸置疑了,自有二十八宿的其余三个七宿护卫。 六十八名天将,把守出了铜墙铁壁! 一小会。 修竹后,覆海略微的抬起头,四下里光影更清晰的映入了眼帘。 时间被辨的清清楚楚 子时一刻。 时候到了。 “呼!” 深深的,覆海吸了一口气。 “跟紧我” 耳畔低低的冷语声传来,敖睺的眼神又是一闪,反应的极快,下一刻 “砰!” 敖睺身旁,猛地,那一股强横的妖气已爆发了出来。 第0216章 乱起 妖气绽开。 “什么人!?” 禁制内外,视线范围内的那十七道人影立刻就有了感应,禁制内的青龙七宿面色不变,只是眉头微微动了一下,外面的十人则是一齐转头,眸光径朝着敖睺和覆海的位置看来。 “咚!” 一声钟响,悠悠扬扬…… “嗯?” 禁制内,那七道人影猛地睁眼,一下自地上立起。 刷! 覆海的身子在原地一闪,掠起惊鸿。 再出现时,已在了场中。 禁制之外,青石板上! “刷!” 十柄长枪攒射,那十名白甲上将一齐出手,虽事起仓促,但行动间却也是默契十足。 “警钟……” 禁制内,亢金龙喃喃。 “多少年了,这一回,又是哪个在强攻南天门?” 尾火虎道,面色有些难看。 倘若不是来犯之低的法力强横到一定程度。 “警钟”是不会被敲响的。 “凝神。” 角木蛟开口,他乃是苍龙七宿之首。 “我等的任务是镇守斗牛宫,至于南天门那儿,警钟一响,自会有其他各宿前往灭敌的。” “大哥所言甚是。” 箕水豹道,说着,他一边转头,看向了禁制外,在确认了来妖的法力确实只有天仙顶峰之后,立时,便不以为意了。 十名白甲上将,固然单个不是这妖怪的对手,但凭借天庭合击阵法的精妙,十人连手,难道还拿不下区区一个天仙?或许都无需用上十人,只要五六人便足够了。 这般想着,灵觉往回收,在掠过那一丛修竹时。 因为是覆海掠出的地方,灵觉刻意的顿了一下。 然后,敖睺便被发现了。 还有一个? 气息这般弱,似乎连元神境界都没有,是怎么混入天庭的?就算是敛息着,本来的修为,也至多就是个真仙。 “那丛竹子后,还有一个。” 箕水豹道。 “呛!” 一声脆响。 覆海鼓胀着妖气,将掌中剑舞成了一团精芒,一道银光绕身,袭来的枪势被封住了,但十人联手的合力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卸掉的。 身子被一下挑起。 十名白甲上将中,九人挺枪再刺,却有一人抽身而出。 那丛修竹后,敖睺静静的立着。 他并没有跟着覆海一起冲出,相反,在覆海身子冲出的刹那,他略微后撤了一小步,就打算趁着这个机会悄悄离开。 刷! 银光耀目,雪亮的枪芒绽放! 那一丛竹子被簌的搅碎,植物汁液的清新味道涌入鼻腔,乱枝飞溅,却有一柄长枪径穿过飞舞的败叶,朝敖睺的额头刺来。 脚步一顿。 敖睺的眼睛一眯,他单手在空中一引,晶莹的冰枪自空气中被抽出。 横枪在手! 就在这时—— “你敢!” 先是一声惊怒的叫喊。 然后—— “吟!” 龙吟声响起,半空中,覆海身子一卷,已化成本相。 磅礴的妖气四溢! 她长尾横扫,那围攻她的九名天将,猝不及防之下,似九颗豆芽菜般,被横扫了出去,个个喷血,掌中枪也一阵乱抛。 “啪!” 覆海回身,长尾一摆,巨大的阴影笼下…… 便是普通妖族,只要本相够大,化成本体后体内妖气也会暴涨数十倍,又何况是覆海,蛟身本就不凡,再加上身复两脉龙族的血脉,就更加特殊了,此刻本相显化,涌动的妖气,比起人身时足足强了有数百倍! 这才是真正的覆海大圣! 地界广大,妖魔众多,天仙顶峰的妖魔虽然稀少,但却也绝不只有七个。 缘何覆海他们能够名传三界? 靠的,就是这等强横本体! 想那王恶,司职“都天大灵官”,在未被玉帝惩处之前,职位更在天庭诸星君之上,披红袍,肩悬五节,更掌握了法天象地这等大神通,在化龙池里,占尽了先手,又有摩昂为援,数万天兵助阵,也才只堪堪压制住覆海,想要速胜也是艰难。 出生,本身就也是一种实力! 这等本相一出。 天地间,金仙以下,却实已是罕逢敌手了。 澎湃,浩瀚! 像是四海的水一起倾斜了过来。 庞大的压力…… 枪刺不出去了。 那天将抬头,阴霾彻底映入了眼帘…… 这是他在世间看到的最后一幕。 下一刻,像是隔着极远,又像是就在身边,炸响声响起,跟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远去了…… 什么东西? 是…… 自己的身体? 意识远去…… …… 刷! 雪白的蛟尾一甩,径卷向了敖睺。 敖睺眼神一闪,手中握着的冰枪愈发凝实,终于还是没有反抗,任由覆海将他的身子卷起。 “吟!” 又一声长啸,覆海身化的这条白蛟身子一转,径朝着禁制扑了过去。 “好妖孽!” 翼火蛇一声娇喝。 “覆海大圣?” 角木蛟眼神肃穆,凝重道。 妖风扑面! …… 南天门。 五道身影当空而立,千里眼和顺风耳已经被击飞了出去,身上盔甲破碎,嘴角溢血,勉强用尽了全力,才撑起半边身子,坐了起来。 天门外的无形禁制虚虚的托起一切,上千名的金甲天兵横尸在半空。 “哈哈!” 牛魔王纵声狂笑,使出法天象地的大神通,身子变成前丈般高。 他身后,鹏魔王羽翼横空,眼神锋锐而又阴翳,狮驼王一边打着饱嗝,一边收回了黄狮本相,复变回人形,猕猴王一言不发,手中是一杆漆黑的棍棒,禺狨王同样手持铁棍,杀的兴起,他已显出了本相,是一只凶恶的暴猿,嘴角带血,狂暴非常! 对面,更多的天兵瑟缩着,成一个弧形,而在这弧形的正中,李靖手托着宝塔,面上虽努力维持出镇定,但眸子里实已经全是慌乱。 “好妖孽,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南天门外逞凶!” 李靖道,掌中宝塔悬浮在掌心三寸,无意识的滴溜溜转着,散出的光华散乱而又虚浮。 “哈哈!” 牛魔王大笑,忽的猛一收声,眼神倏的一转,盯在了李靖的身上,后者只觉心中一悸,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牛魔王嘴角勾起,是轻蔑,那双眸子里,灼灼的光闪着。 张狂霸道! “你等能如何?” 第0217章 踏天 “……” 李靖咬碎了钢牙,他眼神在那横着的一地尸身上一扫,脸上闪过心疼,他的嫡系精锐啊……事实上死掉了的根本就不止这些,还有更多的是进了狮驼王的肚子—— 他上万人的亲卫队,已经死的不足两成了。 “哈哈!” 狂笑声中,妖气肆无忌惮的场中横扫,千里眼和顺风耳被拨到一旁,二神受不住又狠狠的吐了一口血。 前进的路,彻底通畅了。 “看在当年情分,我饶你们一命!” 牛魔王道,一边踏前一步。 李靖转头,身后,隔着一道宽阔的天门,上万名天将排成队列,暗喑着沉默。 作壁上观。 李靖咬牙。 他知道这是玉帝对自己的惩罚,也是,在玉帝眼皮子底下耍小手段又怎么可能瞒得住,为了堵住天庭众口,自己天王位复了,那笔账自然也就记了下来。 在这时发作…… 这是惩罚! 李靖环视四周,这么些年积攒下来的家底,已经去了大半了,剩下的,也都是半死不活的。 心里狠狠的一揪。 陛下啊…… 心里有怨,但却不能明言。 “牛师弟!” 李靖眼神流转,忽的沉声道。 “你有你的背景,我也有我的依仗,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今天我大败亏输,到了这一步,你威风还没有逞够么?” “速速离去,莫要再上前了!” 这话本是不能说的秘密。 至少,在玉帝的眼皮底下不能说。 就如同有些事,大家都知道,但却彼此心照不宣,都当不知道一样。 可此刻,李靖却已顾不得这许多了,元气已然是大伤了,再接着下去,难道让他这千万年的积累,在天庭的根基一下被拔掉大半么? 眼底里,阴沉一闪。 终究还是有些怨气散了出来。 “你……怕了?” 牛魔王嘴角勾起,忽的,又仰头大笑起来,像是在笑南天门后那已排好队列,但却迟迟不动的天将们,又像是在笑李靖的小算盘。 “哈哈哈……哞!” 笑声在回荡,却蓦地忽然一转,声音高亢,一声嘹亮的牛啼声响彻,牛魔王那本就因施展法相天地儿庞大到极点的身躯,又猛地膨胀了几圈,直接高过了南天门! 狂暴的妖气四散。 一个巨大的牛头虚影在法相头顶成型! 抬脚。 牛魔王往前。 一步踏下。 空气凝滞了,难过到让神也想要吐血的扭曲感。 一瞬…… 当四下里再恢复生动的时候,“哗啦”的倒塌声清晰,南天门—— 塌了。 一步踏天! …… 妖焰滔滔! …… “咯嘣……” 一声微微的响,混在这崩塌声里十分的不起眼,在那堆废墟的顶端,一面铜镜坠下了一角—— 照妖镜。 而在这堆废墟前,则是一团团的血污,呈现出各种不规则的肉糜,是…… 李靖狼狈的摔在老远,最后关头是十余名亲卫舍命推开了他。 完了? 脑子里空白一片,一小会才有念头开始闪动,没有惊骇,有的只是最深沉的绝望。 完了…… 这么多年的积累,一朝丧尽了,还有…… 还有即将要完的…… 他的小命? 眼珠终于动了一下,念头到了这一步,恐惧终于袭来了,眼前忽的一暗,像是有什么东西遮在了头顶,心里激灵灵一下,终于彻底的回过了神来。 李靖猛地抬头。 那已缩到只有针尖般大小的瞳孔里,一只巨掌映入,拨开了空气,径下下拍来! 完了。 …… 凌霄殿。 明黄处处,青色的华盖中,迷离一如往昔,让人看不真切。 九龙椅上,在南天门轰然崩塌的那一瞬,玉帝抬头,眼皮略微挑了一下,旋便又落下了眼睑,面上的表情没有连一丝细微的变化也没有。 良久—— “开始了……” 一声低低的呢喃,随即宝殿中便又恢复了寂静。 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 第六层天界。 坎宫。 “开始了……恩师,这么多年了,弟子就知道,您……” 地底的密室里,层层结界中,一盘膝的中年妇人醒来,眼眸睁开,黑白分明的眸子中一串珠泪忽然滚落了下来,语带呜咽。 …… 九重天。 雷部。 一同样盘膝的老者猛的睁眼,眉心一阵起伏,豁的又闪出一目,一只和二郎神一样的神目,只不过杨戬的竖眼,他的则是横目—— 闻仲。 “终于到了么……期限。” 闻仲三目睁开,三只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全是阴冷。 “咻!” 禁制外,数百道传书玉简一齐飞了进来,闻仲冷冷一笑。 “警钟”的声音响彻天界,他自然也是听到了。 但…… 需要回应么? 这么多年了,早已心如止水,天庭翻覆又与我何干? 眼眸复又闭上。 不理会。 …… 相似的一幕幕,发生在天界各处,封神榜上,多是截教中人,眼下束缚的减弱,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的,本就不是真心为神。 忠心更是半分也无。 此刻,就算是警钟长鸣,又有谁会动上半分? 更何况,玉帝为天界安定,除了极少数人之外,截教众弟子都被封在了诸星宿之上,名为拱卫天庭,实则却是不放心,将大多数外放到远离中枢之地,余下的少者,不成党羽便难再翻不出什么浪花了。 此为御下之道。 …… “轰隆!” 南天门的崩塌声,比警钟还要嘹亮,传遍了天庭,但除了那些无法选择的极少数外,整个天庭寂寂寥寥,竟比平日里还要凄冷了几分。 无人…… …… “虽法力强横,但到底也只是妖怪,只晓得用蛮力。” 看着那横冲直撞着朝禁制扑来的白蛟,房日兔脸现轻蔑,一旁的角木蛟却是满脸的肃穆。 “凝神。” 角木蛟道。 覆海的身子往前冲,她尾巴卷着敖睺,在掠到禁制前数丈距离的时候,空间忽然一阵波澜,下一刻,她的身子竟消失不见了。 “破禁符。” 箕水豹失声道。 话音未落。 一闪。 熟悉的空间波动再现,一条白蛟像是从虚无中钻出。 无声无息的覆海已经穿过了斗牛宫的防护禁制! “吼!” 蛟首狰狞,猛地张开嘴巴。 一阵的妖风扑面。 第0218章 闯宫 十丈之上,居高临下! 覆海一个俯冲便压了下来,妖躯庞大,却偏又比例完美,鳞片晶莹,夜色中,又那么一刹竟显得十分灵巧,一种奇怪的组合。 奇异的美。 来了…… 角木蛟眼睛微微一眯,迎着覆海,身子踏前一步,不用多余的话语,七神相熟已久,早已默契在心,在角木蛟走到最前的同时,其余六个也纷纷掠动身形,各有站位。 原本似有似无的联系,一下变得清晰了。 气息勾连。 “喝啊!” 角木蛟低喝一声,浑身法力涌动,只觉的身子好像得到了延伸,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一瞬,其余六神似是和他融成了一体。 法力开始蜕变。 在这新组成的“个体”身上,气机层层拔高,只一刹那便破开了天仙的瓶颈,进入了新的境界—— 半步金仙。 “吟!” 空气中,隐约一声龙吟。 青光流转勾勒,在七人彻底相连的那一刻,一条虚幻的龙影成型了。 “吼!” 俯冲而下的白蛟张口,在这龙吟声的衬托中,覆海原本近似龙吟的吟啸,彻底显出了区别,增一层野性,减一丝缥缈,多一分嗜血,少一缕空灵。 虽然近似。 但蛟终究不是龙! 白蛟冲下。 迎面一条青龙! 二者。一个凝实,妖气浩瀚如汪洋;一个虚幻,境界拔高至玄妙。 碰撞…… 猛一下的静寂。 无形的波纹在禁制里荡开,似乎连空间都扭曲了,下一刻—— “嘭!” 一声爆响! 九道影子朝两个地方飞了出去。 青色的龙影一下崩溃了! 七人一体的状态被打破,七名星君的身子落在地上,个个吐血。 而另一面,覆海更为凄惨。 庞大的蛟身在碰撞的第一时间就被被掀翻了。 法力横溢,四下里弥漫,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小刀。 一瞬间,庞大的蛟身上,白色的鳞甲便布满了细细的裂痕。 鲜血淌下…… “唔……” 覆海闷哼一身,微微侧了点身子,尾巴被藏住了,然后—— “乒!” 一声脆响。 却是一道法力强横,杂乱中,正打在了她那只晶莹如玉的独角上。 一下角便被削断了。 “唔……” 又一声闷哼,本相再维持不住了。 后面,被覆海用蛟尾卷着的敖睺只觉的身子周围猛地一松,一瞬间,蛟尾变成了衣袂。 “刺拉!” 细细一声轻响,这一抹衣袂被撕裂了,在往后的巨大力量下,敖睺的身子毫无疑问的朝更后面飞了去。 体内妖气滚动。 身处在这巨大的碰撞中,尽管敖睺没受到什么伤害,却还是觉得体内气血一阵沸腾,他双脚点地,又腾腾的退了几步,这才稳住了身形。 妖气在筋脉里滚动,飞快的流淌一周,这才重又静了下来。 到底是没有受伤。 “……” 眼底深处疑惑一闪,敖睺蓦地转头,看向了覆海。 而就在同时,覆海的身子也触地了。 “砰!” 她是摔下来的。 比起敖睺,她模样就凄惨多了,原本白色的衣袍被染红了,斑斑驳驳的,一身是血。 “唔……” 覆海咬紧牙,一口将要喷出的逆血被生生咽了回去,只沁出一点,溢出了嘴角。 这一番碰撞,虽然看似平分秋色,但实则覆海却是落在下风的。毕竟在境界上,她要稍稍逊色一筹,能抵的住,全是凭着那如渊似海的法力在支撑。 对面的七宿伤的不轻,覆海的伤就更是严重了。 但—— 几乎就在坠地的同一瞬…… 猛一下抬头! 额上一个指甲盖大的血洞豁开着,很深,鲜血沉默的淌,遮住了半边的脸颊…… 刷! 覆海的身子掠起,直朝着对面冲去,嘴角又一丝血迹溢出,身上强横的法力波动却一下又涌了出来。 “不好!” 角木蛟咬牙,单手一撑地面,勉强起身,这一番动作,牵动了伤势,不由的又张口吐出一口血,脸色已白的可怕,却是已伤到了根本。 “刷!” 覆海挥掌。 角木蛟强压伤势,提一口气挥掌迎上。 “咻!” 一道法力从另一只手的食指上弹出,飞向半空,炸成一片斑斓—— 求援。 这一掌还未拼实,角木蛟便已知道到自己挡不住,虽都是受伤,而且面前那妖的伤势明显比自己更重,但…… 嘴角一缕苦涩绽出。 对面那个本体乃是蛟,自己的本体虽也是异类,却又如何能比拟这异类蛟龙,他能承受的伤害,要比自己如今这仙躯要多得多。 这一遭已经是输了。 完了…… 这一掌接下,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留得性命,只希望着其他方位的其余七宿们在看到信号之后,能及时回援,也好让自己身后这六个能留得一条性命。 念头至此。 空气中两只手。 一只纤细修长,骨节匀称秀气而又好看,妖气的充盈愈发衬的肤色莹白如玉;另一只宽大的像蒲扇一般,漆黑的汗毛密布着,看着十分唬人,但表面虽也充斥着妖气,仔细感觉,就能后劲不足,外强中干。 火石光电间,两只手掌飞快接近。 “呼!” 撕碎的空气在呼号。 角木蛟咬紧了牙,却忽的,他那眯起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一股法力,如涓涓细流般,忽然有一股法力从后背注入了躯体,那种七人如一体的感觉在心间升起。 “大哥!” 是箕水豹的声音,说着,心中的沸腾便压抑不住,忍不住一口血从口中涌了出来,其余五人的修为较之箕水豹还要更差一筹,他们不敢开口,只是抿紧了嘴唇默运法力。 “吟!” 一声细弱的龙吟,空中青色的龙影一闪,但此时七宿所剩下的法力却是不足以支撑青龙显化,一下,便又崩溃了开去,化成片片青色光影。 但不管怎么说,和七宿之力,挡住覆海这一掌却是够了。 角木蛟心中一松。 两只手掌就要相接…… 而就在这时—— “……” 倏的,一个飘忽。 覆海掌力忽然轻轻一收,她身子飘起,那纤细的身形就像是一片树叶,借着七宿呼啸的掌风,轻飘飘的腾了起来,然后自他们的头顶飞了过去。 第0219章 拍飞 不好! 角木蛟眼神微微一凝,一掌就要劈在了空处,他心中一惊,下意识的一个念头在脑海一闪。 这妖孽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我,她是为了晃过我们,好直入斗牛宫! 镇守斗牛宫乃是二十八宿的职责所在,天规森严,若是有生人未奉旨意,擅自闯入,二十八宿皆需被重处! 但此时,在一惊之后,角木蛟反而微松了一口气,情绪依旧是紧绷着在,心里似乎如常却又隐隐的有一些不一样了。 闯了就闯入了吧。 如此也好,好歹我等不必再硬撑着和她在拼下去了。 这念头只一闪,旋便被深深封禁。 覆海的身子飘过。 角木蛟的掌缘依稀间像是略略上挑了一瞬,旋便又被按下,像是招式用老再转不过来般。 一掌劈下,落在了空处。 而在这一股法力宣泄出,角木蛟便觉的身上的气息一弱,虽合体秘技的状态仍未退出,但气机却已经开始发散,他立时便明白了,除了自己,其他六个也有了相似的想法。 职责重要,又怎大的过性命? 去吧。 要进去就赶紧进去! 眼角的余光一瞥,覆海的身形又被纳入了视野,然后—— 蓦地。 角木蛟瞳孔骤然一缩。 不好! 视线里,那一道妖影腾空,却忽的略略的转了一下头,嘴角像是勾了下,是在…… 笑? 中计了! 倏的,角木蛟转身,手腕翻转,法力飞快的汇聚往掌心。 但—— 已经晚了…… 结局从最开始便已注定。 角木蛟选择衔尾追击,而是空耗了一掌的法力,此刻接连而来,他再想要出掌,却已经来不及了。 “砰!” 手掌才递出一半,闷声便响起了—— 法力打击在肉躯上的声音。 “啊……” 一声惨呼,急促而又短暂。 是女声。 身体里的力量一瞬间被抽空,角木蛟递掌到一半,身子猛一个踉跄,法力褪去…… “吟!” 夜色中,青色的龙影一闪,旋即破裂,隐约一声悲鸣。 漫天的青色光影散落。 光影中,一道人影飞出,再重重的摔到地上,生机褪去,她样子飞快的蜕化,显出原型,一只头像兔头的骏马—— 房日兔! 生命已经逝去,她眼眸中残留的是眷恋还有不可置信。 “你……” 角木蛟咬紧了牙。 法力修行抵达一定的程度之后,自然会对外界产生一种敏感,即是所谓的心血来潮。 在覆海掠起的那一刹,角木蛟确实是没感觉到危险。 她确实只是打算虚晃一招试探,至少,再那一刻是的,可是为何—— “我讨厌兔子!” 冰冷冷的声音响起,像是看穿了角木蛟的心思,又像是自言自语,覆海道,她眼神在房月兔那张形似兔头的脑袋上停留一瞬,旋即挥掌—— 拍下! 角木蛟闭上了眼睛。 “砰!” 耳畔一声巨响,但预料中的死亡却没有来到。 狂暴的法力四溢,打在脸上吹的生疼。 “走!” 覆海不再犹豫,借着纷飞溢散的法力,她身形自然的掠起,从角木蛟头顶飞出过,直掠向敖睺。 “……” 不易察觉的敖睺的眼神微微一闪。 洁白如玉的手掌探来,他略一犹豫,终究还是没有躲闪。 “刷!” 覆海一把拉住敖睺,身后的攻击跟着衔尾追到,她身前的空间,却又一次波动。 波纹中,覆海一头扎进。 “砰!” 追来的那道法力打在了空处。 “破禁符?” 惊讶的声音跟着响起。 “井木轩,你们为何来的这样晚?” 角木蛟开口,压抑的声音中全是忿忿。 空气里,火红色的一片,凄凄迷迷的看不正切。 刷! 法力一滞,这火红落下,朦胧间,为首者似是挥了挥手,火雾褪去,七道人影显了出来—— 南方朱雀七宿。 井木轩不言。 只偏头,朝着自己身后那六个看了一眼,眼神的落点,没有明显焦距,旋便又看向了地上的房日兔尸身。 二十八宿多出于截教。 凌霄殿前,警钟已经响过,再加上有妖在此时强闯斗牛宫…… 是来晚了。 也是不想来。 随着凌霄殿前那响彻的钟声,心已经乱了…… …… 刷! 刷!刷! 法力破空的声音接连响起。 北方七宿,西方七宿…… 姗姗来迟…… …… 南天门。 禁制如狂风中的怒涛般起伏,在南天门崩塌的前一瞬,“砰”的一声炸开,万点金光四溢,直到南天门完全崩溃,这金光也还剩下几许,没有挥发殆尽,就如三月里的柳絮一般,在空气中游曳,如丝如缕…… “哈哈!” 牛魔王纵声狂笑,法身矗立在天门之下, “玉帝,出来!” 牛魔王高声道,声音在法力的加持下遍传了整个第一层天界,无数宫苑殿宇被激的沙沙作响。 “出来受死!” 庞大的法身掠起,只一下便越过那摊废墟,携着刚刚踏破南天门的气势,闯进了第一层天界。 五大妖王在侧,紧紧跟随! “呼!” 劲风呼啸,空气中虚幻的庞大夔牛虚影一闪,庞大的脚掌踩下。 脚下,是一片密密麻麻蚂蚁一般的兵士。 南天门内,万人齐聚。 但这上万名天将,却任凭头顶巨大的阴影落下,他们静静的站在原地,没有指令,便没有动作。 暗喑无声…… “起!” 猛然一声低喝。 清脆稚嫩,听声音像是一个小孩子。 在阵势的最前方,却是一个孩子,一身白甲,布满玄纹,身后红色的大氅披肩,那张小脸上却是肃穆无比,头顶莲花发髻,脚底风火轮,掌中的那杆火尖枪猛地擎起—— 哪吒! “……” 无声的炸裂。 忽然,恐怖的气机腾起了。 一个巨人。 一个虚幻的,面容模糊的巨人自原地升起了。 压抑…… 一瞬间夔牛的虚影,在这巨人面前显得无比渺小,这是更多数量的伟力,踩下的脚掌距离底下那一片黑漆漆的蚂蚁已经不足一丈了,但却怎么也踩不下去了,一只虚幻的金色大手,在底下横托着,就像是托着一只昆虫般,拖住了牛魔王的法身。 刷! 轻轻的一挥手。 掌心翻覆。 牛魔王的身子连着一旁的五大圣,“呼”一下便飞了出去。 轻松的就好像是拍飞了几只苍蝇。 第0220章 解体 “砰!” 一声爆响。 这只是随意的一挥,但万人合力,便只这随意一下,也不是那么好受的,牛魔王的法相猛地爆开。 崩溃…… 身子一下被炸出,翻着往后坠去。 法力化成的劲风往四下里逸散。 片片如刀。 只一瞬,牛魔王古铜色的脸膛上便爬满了伤口。 蜿蜒…… 血液似是想要从肉躯里涌出,但却又被肉躯里强大的生机所遏制,含在伤口里,像是呼之欲出,却又怎么也出不来。 暗沉沉一片。 密密麻麻…… …… 阵势的最前面,哪吒偏了偏头,一股强大的法力充盈满了全身,这是极少有的经历,他还不是十分的适应,手腕略翻了翻。 火尖枪转动。 这是无意识的动作。 但阵势上方那庞大的金色虚影,此刻已与哪吒的意识连为一体,顺遂着心意,一柄同样由法力构造的金色长枪自虚空中诞出,寸寸显露,握在那虚影的掌中。 略一翻转。 “嗡!” 空气震颤。 哪吒眼眸一闪,就势又转了下长枪。 “……” 法力灌注,无声无息间,一道半月形的枪芒,在虚幻的枪尖划出。 一闪。 万人合力,便只是随手的一击,也快的不可思议。 枪尖上,一道金光才现,便倏的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已在牛魔王身前,不到一丈。 快! 半空中,像是忽然炸开了一朵金色的烟花,只一下牛魔王的身子就被整个笼住了。 恰在花蕊正中的位置。 躲不了。 也无法去躲。 先前被拍飞的那一下,与万人法力硬碰,又岂是那么好受的? 身上的法力一下就被拍散了,散在四肢百骇,浮在经脉周围,便是到如今,也迟迟无法再聚集。 烟花绽放! 滂沱的劲风往四下里逸散。 法力片片如刀。 “砰!” 一声爆响,牛魔王上身穿着的那一件半身甲,一下便和他的法身一样炸开了,碎片乱飞,古铜色的肌肤清晰陷落,转瞬间,他上身就变得和脸膛一样,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血口。 枪芒外的附带被消耗干净了,内里最核心的那一点纯粹终于显出。 更为纯粹的金色,只有拇指指甲盖般大小。 “噗!” 一声肉躯被穿透的声音,在半身甲炸开的同时响起。 声音被淹没。 牛魔王的身子倏的坠落。 血洒长空! “噗!” 牛魔王张嘴,再忍不住,开始大口的咯起血来。 黑色的血。 夹杂着片片破碎的鲜活内脏,他身上的气机,一下就虚弱了下去,左胸上一个拳头般大的孔洞炸开着,能透过身体,从一面清晰的看到另外一面。 “大哥!” 四妖王大呼,都纷纷不再顾惜自己,强运法力,止住身体的颓势,朝着牛魔王所处的方位扑来。 刷! 羽翼横空。 鹏魔王的速度最快,空中一道黑光一转,堪堪的总算是赶在牛魔王的身子坠下的前一刻赶到,他一把将牛魔王接住。 自己也忍不住喷出了一口血。 “叱!” 低低一声呼喝,清脆而又稚嫩,但随着这童稚声音一同到来的却并不是调皮——哪吒,他也并不是一个孩子。 风火轮在脚底飞快的转动。 哪吒双手猛一搓火尖枪。 心随意指,有了刚刚那一击的磨合之后,他控制那庞大法力虚影愈发的得心应手了。 半空中,那法力凝结的金色虚影,摊开双手,平平的举向高空,形似火尖枪的枪影被虚停在半空,忽的又一下浮起,横平着竖在两掌之间。 急速的变大! 法力汇集,庞大的法力压下。 “大哥!” 狮驼王开口。 猕猴王微微眯了眯眼睛。 禺狨王则是使劲抿了抿嘴唇。 牛魔王并没有死,半步金仙的生命力果真是顽强,便是心脏被洞穿击碎了,他也仅只是重伤而已。 “算时间,不出意外,二哥应该已经入了斗牛宫了。” 鹏魔王会意,低声道。 “如此,那便不用在做戏了。” 牛魔王道,声音虚弱,说着,他一边转过头,看向另一面,万人的军阵上方,一柄硕大的金色长枪横呈,气机控制不住,往四下里散逸着。 可怖! 一种被锁定的感觉遥遥传来。 “哈……哈哈……” 牛魔王忽然又笑了起来,声音先是虚弱,再慢慢变得中气十足,那已经伤重了的妖躯,似是又有了力量,牛魔王伸手,将鹏魔王拨开,然后手撑着,一点一点,慢慢的站了起来。 当牛魔王彻底站起的那一瞬,但原本低弱下去的气机已完全恢复。 “哈哈哈哈!” 笑声恢复原来,猖狂肆意! “天魔!” 牛魔王倏的转头,看向了哪吒的方向,他面上不知何时已蒙上了一层不正常的浅红,随着话语出口,这红晕一下变深,原本古铜色的脸膛,一下就变得红如烈火。 “解体!” 牛魔王踏前一步,脚步稳健,胸膛上,那被洞穿的孔洞依旧,身上的气机猛地澎湃,无中生有,一团红色的火焰从空气中燃着了,缭绕全身,透过这火能看到牛魔王那发红的瞳孔,也不知是火的颜色,还是瞳孔也已经变了。 妖冶! 邪异! 天地之间,生灵亿兆,但凡开灵启慧,有了人性者,无不都怜爱自身。 此乃是本性,无从更改。 未涉修炼者,苦求一法诀,而待到行于路上之后,又想要长生于世……有偶然登仙者,却又在求得长生后,开始希求大道…… 一路求索…… 修行路上,争斗难免。 故而,不论正统的修行之法,还是所谓的旁门左道,或多或少,都会记载一些争斗手段。 但人性毕竟是利几的。 故而在这些法诀中,仅有几门最为诡谲凶残的邪门功法中,记载了一些需要伤及自身性命的大威力邪法—— 修行时为了长生,为了大道,可不是为了送掉性命的。 而就算是这些要命的邪法,也难免有些不干不脆,或是让修者在一瞬间激发所有法力大威力的自爆,便是有些更凶残的,也都是追求在极短时间内能完成了结—— 早一刻了结便早一刻结束痛苦。 只有一门术法是例外…… 没错。 天魔解体大法! 第0221章 斗牛宫内 此乃非常之法,自然也不是常人所创。 …… 世上生灵皆利己,但却也有一种是例外—— 魔。 不怜外物,不爱己身。 似乎疯狂,却也并不混乱。 或许只是冷漠? 但不管怎样形容,他们的“不爱己”却是真的。 如今的世上已经几乎没有魔了。 但在太古洪荒之时,魔,却是天地间最大的族群之一,让诸生灵触之色变。 如今掌控着天道下最重要那一部分权柄的大能们,都曾经和魔打过交道。 冷漠。 应该不该只用这个词来形容。 在战斗中,只要被魔缠住,哪怕是修为是修为境界上还要低上一两个境界,你也绝难挣脱,因为—— 他们的残忍是从自身开始的。 死亡。 这让诸多生灵谈之色变的事情,在他们的手中,却被开发成了杀敌的利器。 没错。 解体…… 这是精确到每一分的自杀,不浪费一点一滴,用死亡为代价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强大的力量! 而其间的痛苦也自不必言说,更让人恐惧的却是这这种行为,研究自己的死亡,仅仅只是想…… 何等的冷酷? …… 魔。 所以被称为魔! …… 天地之间,圣位有数。 自道祖合道以后,便只剩六位,他们已经几乎走到了修行的尽头,无有前路,故而所行所想,也都不再为欲望所获,修行到最后是返璞归真,顺遂本心,于是老子无为,原始号令诸天,女娲怜悯众生,西方二圣精于算计……而通天圣人,他性如烈火,又曾手握诛仙剑阵这等杀器,最爱便是各类征伐手段。 天魔解体大法! 这一门秘术,便是通天圣人,在研究天魔之后,随手开创而来。 只在碧游门下,有极少者修行。 果然么? 哪吒的眼睛微微一眯。 如果说,原本只是有九成把握的忖度的,此刻便已是十成的确定了。 “……” 平举的双手间,火尖枪忽然轻轻一颤,。 蓄力已经足了。 “叱!” 一声低喝。 哪吒双手一扬,火尖枪倏的飞出,一同飞出的还有头顶那金色巨人酝酿许久的光枪虚影,也不只是视觉被蒙蔽,还是时间和空间在这一瞬间扭曲了。 像是有一刹那的恍惚。 极难受的感觉。 视线里,那飞出的长枪和虚影,就那么融合在了一起,违背了法则的常理……硕大的金光包裹着火尖枪。 呼啸而来! “呼!” “呼呼!” 火焰摇曳着,扭曲了空气。 牛魔王直视着,那飞来的长枪,身子站得笔直,眸子里的红光亮的吓人,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从身体里抽掉了,而换来的…… 胸口,肉芽纠结的扭曲着,开始了疯长,短短时间,这骇人的伤势,竟得到了愈合。 悚然…… 诡异…… 长枪飞掠! 携带者一股不可描述的力量,似乎可以灭天绝地! 牛魔王身后,四大妖圣咬紧了牙,凭借着绝大的毅力,才勉强控制住身形,没有后退,锋锐敢刺激着全身的每一寸肌肤。 无从躲避…… …… 另一边。 哪吒长舒出一口气,胸膛略微起伏,感觉到十分疲倦。 他视线紧跟着掠出的这一枪,眸子里却已是放松了,枪飞的并不快,但他却完全没有担心,只因为……万人合力,终于量变还是引发了质变—— 这一击,实已不弱于金仙了! 不能躲。 躲不了。 已被强行赋予。 碧游门下……天魔解体…… 纵使你们还有后手,这一下,你们又能如何应对,只能是…… 死。 …… 压下! 庞大的如同天柱的枪影。 牛魔王倏的抬头,在这枪影下,他的身子渺小的就好像一只蚂蚁,但—— 嘴角勾起。 熊熊烈火中,他脸上却忽然绽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古怪的。 像是神经质一般的…… 笑。 …… 光影流转,忽的由暗转明。 敖睺只觉眼前一花,当脚底再触到实地之时,视野里已是亮闪闪一片。 耀眼。 无数的珍宝在放射着华光—— 一斛一斛,盛好着堆在角落里,像小山一样的明珠珠串;成箱成箱,整齐码着,五颜六色的上品玛瑙;一堆一堆,已经加工好了的,纹路精致的金丝楠木,还有其他…… 沉香木的芬芳散发,水晶和翡翠的光华辉映…… 梦幻而又迷离。 许许多多…… 这些凡人只要得一便能欣喜若狂,摆的到处都是,虽在仙神的眼中,这些东西只有赏玩装饰的作用,但一下,有这样大的量,也足够让人震惊了。也有赏玩的价值东西。 敖睺环视一周,这些东西,只瞥了一眼,便在视线里被下意识的忽略了。 空荡。 他一眼就眺到了最远处的墙壁,视野从半空出发,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这一座宝库,竟是除了四面的墙壁之外,没有任何其余的沉重,违背常理的建筑方式,但有法力加固,却也算不得什么,敖睺略略顿了一下眸光,抬头朝屋顶看去,头顶七颗明珠镶嵌,成七星之势,在这七星聚会间,一个七八丈宽的通道敞开着,通往上层,七星的阵势隔绝了感知,只能看到黑漆漆的一团黑影,其余什么都感应不到。 “别找了,好东西都在二层。” 耳畔声音传来,冷冰冰的,却难得的解释了一下。 敖睺转头,朝着身旁的覆海看去,眼神微微的闪烁了一下,这短短的时间里,覆海已经略微收拾了一下,衣衫上的血迹消去,额上的血也已止住了,长长的发丝遮住了那道拇指长短却极深的伤口,只是嘴唇还略有些苍白。 但粗粗一眼看去,样子和平常却已经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了。 敖睺的嘴唇抿了一下。 “走!” 覆海道,似是注意到敖睺在看她,她略略偏了偏头,身子倏的掠起。 敖睺又抿了下嘴,跟上。 刷! 覆海摊开手掌,一片青翠碧绿的玉佩现在掌心,也不知是什么材料所制,但表面的波动,却很有些玄妙,她扬手将玉佩抛向了那一团黑影间。 “刺啦!” 一声响。如沸水浇雪,一下子那团黑暗就融化了开来。 通道显露。 第0222章 察觉 白色的长袍扬起,覆海当先掠进了那通道。 敖睺跟上。 一步踏入。 忽然间,天地旋转,暗沉灰蒙,一束红纱当面,簌的刮来,还未完全近身,就有一种锋利的感觉从心间升起。 这是—— 阵法?! 敖睺一惊,也有些眼力,一瞬间便做出了大概判断,与此同时,体内法力也应激而发,一层青光护盾,在体表成型了。 法力绕身。 但安全感却丝毫没有增加。 几乎就在护盾成型的同一刻,红沙吹到,似是能磨灭沿途所有的阻碍,才刚一接触,敖睺的法力便寸寸溃败,像一张薄纸般被撕裂了。 不好! 红沙一卷,就朝着肉躯扑来。 敖睺的瞳孔蓦的一缩,就要有新的动作,而就在这时—— “破!” 一声清冷的低喝。 眼前骤的一空。 那片灰沉沉的空间被打破了,红沙不见,眼前所见的所有一切,如烟雾般散开,世界本来的样子又落回了眼眸。 敖睺轻舒了一口气,定一定神。 不经意的一瞥,忽然看见,在身畔的一张矮几上,一束红沙正静静的躺在银盘里。 敖睺的眼睛微微一眯。 “斗牛宫上层,是存放真正宝贝的地方,不似下层,在这里,你记着跟紧我,一步也不要走错。” 覆海道。 敖睺不言,他眯起的眼睛回复平常,有些察觉了。 古怪。 方才那环境,好似就是那点红沙勾出的。 还有更怪的…… 覆海。 方才覆海就不顾重伤,替自己挡下和青龙七宿一击的余波,为此甚至还断掉了独角,现在又为自己破了这幻境……想来,这一路行来,她对自己倒是真的颇多照顾…… 可她强压着让自己随行,既不是为了让自己沿途探路,又不是为了多带一个炮灰弃子…… 为的是什么? 使劲的敖睺又抿了抿唇。 心里的疑惑愈重。 早在多年前,敖睺就和覆海打过交道了。 那还是在北海,化龙池中,这是一个冷漠到像冰块一样的女妖。 除了她的母亲。 敖睺从未见过覆海有任何其他情绪表露的时候——无常…… “走吧。” 耳畔,声音又传来。 敖睺眼眸闪了闪,不再多想。 事到如今,再想些许多,实也没有什么意义。 往前看吧。 不管覆海做什么样的打算,难道他就当真没有反抗的余地,是板上的鱼肉了么? 嘴角略略一勾。 敖睺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 不管以后怎样,就目前,或许是这位妖界大圣以为他法力低微,在这样的战团中,任意一击都接不住,又或许是出于些其他的考虑。 这一路行来,在覆海的庇护下,他确是始终都没有出过手。 最后,若是没有到那一步便也罢了。 若是到了…… 这里不是当初的北海海眼,自己也已早不是当初的自己,那时候自己没有选择,而现在,早已经—— 截然不同! 更何况—— “咿呀!” 脑海里一个奶萌的声音响起,透出一股子无聊。 敖睺赶紧分出一缕心神安抚。 小家伙醒了。 早在之前消化那些灵物地宝的时候,敖睺就分出了一部分给这小东西,有了充沛的能量,重创很快便转成了沉睡。 又在数个时辰前,终于睡醒了。 这,才是敖睺真正的底牌。 当先一步,覆海朝前走去。 敖睺跟上,他注意到,不知在什么时候,覆海的手上已多出了一张金色的符篆,细密的古纹斑斑驳驳,有一种沧桑和神秘……强大! 自符箓上一缕无上浩瀚的缥缈气息逸出。 无限拔高! 眼前的景物变幻就像是走在一条扭曲的隧道中,如梦似幻…… 瑰丽而又失真! 无数的光影扭曲着,有三首古帆摇曳,雷鸣阵阵,又有红幡一道缥缈,上有雷鸣,下有火气,还有寒冰四射,风吼练练……天绝地裂! 无数的景象,似是幻影般,纷纷旋转着没入那道符箓。 想来,若是没有覆海手中的这一道符箓的话,这些扭曲,就会化作如刚踏入时将自己包裹的幻境…… 难怪。 难怪,这诺大的斗牛宫,会只在殿外四面设有守卫,内里竟不置一人。 不是不置,而是不需要置,下层的那些珠串檀香,根本算不得是真正的宝物,至于上层,有在这等诡异幻境中,又哪里还需要再安排人手? 敖睺心下里了然,又有些震撼。 覆海掌中的这符箓是什么宝贝? 敖睺心生震撼。 不经意的回头,身后那刚走过的一小截的路径上,幻影被吸收掉之后,原本的真实显露了—— 三首小幡、尖角红幡、黑砂,宝镜…… 一件件看似平凡的小物什。 敖睺眼神闪了闪,眼睛又眯了眯,他转回头,远处,十丈之外,那些还没走到的地方,看起来一样是清晰无比。 单鞭,黑锏,蛟剪,金斗…… 更多的小东西映入了眼帘。 这些…… 眼眸忽然剧烈的一闪。 这些是…… 猛地忽然有一个念头在脑海里一跳 视野抬高。 一瞬间,目力被用到了极限! 密密麻麻。 斗牛宫上层,全是一个个的小台子,各式各样的古怪兵刃放满,细细一数,正是三百六十五之数,而在最尽头,有一处高台,九级台阶连通,八柄神兵环绕着: 降魔杵,玲珑塔、火尖枪…… 三尖两刃刀! 眼神再往上。 三尖两刃刀锋刃的在夜明珠下流转光华,如月下细细的秋水,黑黢黢一片阴影投下—— 静静的,一卷帛书躺在高台的最中央…… 三百六十五正神之位……肉身成圣者八人…… 还有方才将身子笼住的那一片红沙,以及随后被覆海掌中符箓吸收掉的那些幻影—— 十绝阵? 哪里是什么宝库? 这所谓的天宫秘库里藏着的哪里是什么宝贝? 这里分明就是…… …… 封神! 再没有任何怀疑了,清晰无比的两个字从脑袋里跳出。 敖睺的眼神定格在一卷帛书上。 那这一卷就该是—— 封神榜! …… 念头略略一顿。 一瞬…… 那…… 下一刻,悚然间,心里一惊。 脑海里电光闪过。 敖睺像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他猛地收回眼神,视线聚焦,重又落到到身前覆海的身上。 第0223章 青萍 她…… 这一路行来层出不穷的各种手段。 能撕破空间的破禁符…… 能消融掉斗牛宫上下两层黑色封印的那块玉牌,还有…… 那张现在正在她手中握着的金色符箓…… 一幕幕。 破损支离的景象在脑海里连闪。 太充分了…… 准备的太充分了! 是。 覆海是名传地界的妖族大圣,但再怎么厉害,她也只不过是一名天仙,若是曾奇遇偶然得到过数件宝贝倒也就罢了,但如此的恰到好处,对每一处都早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这些。 一个地界的妖怪怎么可能做到? 覆海的背后…… 蓦地,脑袋里一个名字闪过。 却不敢吐出…… 只能抿紧了唇。 …… 牛魔王伸出左手。 然后无声无息的,这一整条手臂就被气化了…… 金者不朽。 金仙境界则是一道分水岭。 区别普通修者和真正大能者的分水岭。 这一枪已涉及了金仙领域。 一枪之下,那纷舞的红色火焰,扭曲明灭的光影纷纷湮灭,只有金黄色填冲。 堂堂皇皇! 绝对的力量! 牛魔王咧嘴,死亡只在下一瞬了,但他却好似无知无觉,似乎已迷乱了神志。 幸好,似乎并不是确定。 下一刻,牛魔王仅剩的右手做出了一个抽拔的动作—— 扭曲…… 如波浪一般,整片空间颤动了。 剑。 从虚无中显露,先是剑柄,黑漆漆朴实无华,但所有的光线,却都被它所吸引。 消失牛魔王身上那些残存的红火,一吹就灭。 那道压下的气势堂堂硕大无比的光柱多坚持了一瞬,它像是风中的残烛一般,扑闪了几下,然后“噗”的熄灭。 杀意涛涛! 下一瞬,整片天际黑了下来,无边黑暗漫卷。 遮天蔽地! 牛魔王用力,想要拔出长剑。 但剑柄却去“嗡”的一颤,发出抗拒,一瞬间,牛魔王身后,四大妖圣便口鼻溢血,翻倒了下去。 只有牛魔王还好些。 神剑有灵,虽不愿意让牛魔王驱使,哪怕只是一会,但却也没有伤害他,那些外泄的波动,在吹到牛魔王身上的时候,化成清风拂面而过,而也正是因为此,其余四大妖王在牛魔王的身后也才只是受伤这么简单。 “小青。” 牛魔王轻唤。 长剑却依旧不罢休,虽因为认得牛魔王,不愿伤害他,但以神剑的高傲,却也是绝不愿意让他驱使。 “叱!” 牛魔王低喝,他眼眸中闪过一抹无奈,下一刻,单手一翻,一张泛着黄色的符纸显出,也不知是否是用朱砂,表面鲜红隐隐,他单手将符纸拍在剑柄上。 朱红流转。 嫣红淌下,浸染了剑柄——应该是血。 神剑终于安静了下来。 牛魔王握住剑柄。 抽出…… …… 而在这时,那失去了表面庞大光柱的火尖枪也已飞到。 天幕暗沉沉的,火尖枪极不起眼…… 但毕竟是万人合力! 虽然最外围的浮夸被吹去了,光彩不再,但实际的威力却是丝毫未损,甚至还因这最外层的繁芜被吹去,提升了一两层。 …… 剑。 微出一隙。 …… 青。 最纯粹的锋利。 一抹剑光乍泻! …… 火尖枪也已刺到了眉心。 然后 “……” …… 无声无息的,这凝聚了万人法力的一枪—— 滞住了。 在半空微微一顿。 “乒!” 一声轻响,忽的断成了两截,从中而分。 两截一模一样…… 而此时,剑光早已飞速的穿过。 从那万军阵中! 同样是迟滞…… “噗!” 闷声响起,从哪吒的身畔,一线之内,忽然有数百名天将身体炸开。 一裂两半! 血。 纷乱了半天! “当……轰隆!” 接连两声响,一声是悬在凌霄殿前的警钟,另一声则是—— 凌霄殿的匾额…… …… 如流云飞瀑,长剑被抽了出来。 从虚空中拔出。 …… 光。 青色的光。 刹那间,漫天的乌云便被排开了。 杀意漫卷着,汹汹一片,甫一现世,气势便已达巅峰! 凌厉! 淋漓! …… 凌霄殿。 九龙椅上,那一道明黄色的身影高坐,看不真切。 忽然,大殿猛一阵摇晃。 蓦地。 龙椅上那道身影豁的睁眼! …… “噗通!” “噗通!噗通!” 如同下饺子一般,那万名天将再站不直身形,饶都是仙境强者,此刻也经不住身子软倒,歪在了地上。 “乒!” 哪吒单膝点地,风火轮已经滚落到远处,他双手用力拄着乾坤圈,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几乎是用尽全部的法力和意志才克制住了匍匐的冲动。 眼眸中,青光一片。 几乎是穷尽了目力,哪吒才模糊看见,那无尽青光中的剑锋。 然后,缓缓的有两行血泪顺着眼睑流了下来…… “青……” …… “青萍。” 一个声音接口。 平淡。 但却带着一种莫大的威严。 笼罩三界,俯瞰日月! 明黄色的光芒笼罩,刹那间,青光便被驱逐了一半,一瞬间那些软倒在地的天将,就又感觉到了体内的力量,不再软弱。 “陛下。” 哪吒道。 玉帝却并不理会,他目光直视着前方,看向牛魔王。 不。 他看的只是那柄剑。 那柄牛魔王掌中的剑。 刷! 大袖一卷! 明黄和青气一撞。 玉帝站在原地不动,牛魔王的身子却往后一个踉跄。 莲花生灭,青气连闪。 一阵剧烈的起伏! 这一下略处下风,牛魔王嘴角逸出一丝血迹,但神剑却是分外不爽,剑身周围的云气滚动,一下便被激怒了! 哪吒眼尖,但也直到这时,觑得一丝空隙,他才终于看清,在牛魔王的掌中,那柄神兵的剑身哪是什么青色? 黑漆漆的,和剑柄一样的剑锋。 甚至,便连剑的长度,也没有先前所见那般修长。 只有三尺三寸,是一柄短剑。 而那些包裹剑身,青翠欲滴的,却是一朵朵绕在剑身上不断生灭的青色莲花。 “青萍剑。” 玉帝又道,眼眸终于从那剑锋上挪开了半寸,瞥了一眼牛魔王。 “想不到,通天师兄,竟能予了你这随身的宝贝,但你以为……” 声音顿了顿,玉帝踏前一步,虽面色依旧毫无变化,但声音里却多出了一丝冷意,终于有一丝情绪外泄了。 “仗着这剑,就能在我天庭撒野了?!” 最后一个“了”字,震的整座凌霄殿一阵摇晃! 第0224章 封神榜(上) 斗牛宫。 敖睺眼眸变幻,短短的一瞬间,脑中念头也不知换了有多少。 终于,眼神一凝。 主意定了下来。 意识回归。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跟着覆海,又往前走了几百步,扭曲的光影中,大殿已经快要走到尽头,距离那一处放着封神榜的高台已不到十丈。 敖睺的眼神又是一闪。 走! 这是大人物之间的斗法,便连覆海在其中也只能算是一枚小小的棋子,就算服食了那许多的灵物,敖睺自问,论及法力自己比起这些妖圣们也还要差上一筹。 连做棋子的资格,都还差着一截。 若是被卷进去,还能有命? 趁着大幕还没拉开,应该还来的及,还是赶紧早早远离的好! 赶快走! 计较已定。 敖睺再不犹豫。 脚步依旧,跟在覆海的身后,心神却在一瞬间,又分出大半沉入了识海。 “咿呀!” 意识海里,胖乎乎的小家伙挥舞着肉肉的小手,玩的正欢,嘴巴里来来去去,永远都只是这么一句。 但敖睺却能够清晰读懂话里的含义。 只有敖睺——自被这小家伙救回后,他们的心神间,就有了眸中若有若无的隐秘联系。 眉头蹙起。 不能直接穿梭到天外,至多只能降临到斗牛宫外的十里范围内…… 抬眼。 敖睺又看了眼覆海。 这短短的时间里,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截,距离高台只有不到五丈了。 小家伙的本领,敖睺是真切感受过的,在被重创了之后,还能从南天门内直接穿过天庭禁制,落到鹰愁涧内,而这样的穿梭能力,在如今完好的状态下,竟只能穿出斗牛宫,甚至连远离都做不到,只能降临在宫殿十里范围内。 斗牛宫的封禁竟比南天门更强? 覆海…… 她那破禁的宝贝,是……真个的不凡啊。 立刻走! 识海中,神念交流。 “咿呀!” 小家伙不痛快的答应一声,光影如丝,随即便开始在敖睺的身畔极隐蔽的开始汇集,身影模糊了…… 这一幕极其隐蔽。 敖睺一直紧盯着覆海,后者全部的心神都沉没在掌中的符箓,和前进的路上,对身后的一切,毫无察觉——高台已近在咫尺,由不得她不全神贯注。 敖睺嘴角勾起,略略一笑。 但就在这时—— “咚!” 先是一声钟响,破碎的悲鸣…… 杀意滚滚,无穷无尽……连斗牛宫的禁制也阻挡不住! 寒意直浸入心灵! 敖睺将要消失的身影一滞…… “咿呀!” 识海里,小家伙叫唤一声,透出害怕的情绪。 怎么回事…… 外面…… 敖睺的瞳孔骤然一缩,脑海里念头才闪过,身子忽然又是一僵。 压抑! 磅礴而又浩大,是满满的威严,一瞬间,呼吸又是一滞。 开始了? 又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 而连着两下,穿梭的进程也不得不中断了。 “咿呀!” 识海里,小家伙憋红了脸,但不由自主的,敖睺的身子还是由半虚化转慢慢转向了凝实。 这般大的动静,覆海当让不可能无所察觉,他也被这动静惊到了,第一反应便是转头。 敖睺身子逐渐凝实的那一瞬间正落入了眼眸…… 眼睛下意识的就是一眯。 妖力灌注,覆海掌中的那枚符箓还在源源不断的向外发散着力量,扭曲了幻影,衬着她毫无表情的脸,愈发显出清冷。 而就在这时—— 刷! 异变陡起! 极为突兀的,在距离覆海身子十丈远的地方,那符箓刚好笼罩的边缘处,忽然间两点金光迸射——那一直无往不利的金色符箓竟然失效了…… 十丈外的那处矮几上,一双“手”静静的躺着,此刻原本耷拉下的手指,猛地抬起,显出手心,一双灿灿的眼睛显了出来。 这不是手,而是一双外形怪异的神眼! 两道金光,一道飞向覆海,一道击向敖睺。 不好! 敖睺心里一突。 此刻,他的身躯还没有凝实,这一击飞来,根本躲也不能躲,简直就是要命! 而更为雪上加霜的是,数丈外,覆海也一同冲了过来,这位大圣,似乎是被他私下里的小动作激怒了,手掌探出,直拍向了自己的脑门。 完了…… 念头在脑海里一闪。 绝望涌上。 下一刻—— “噗!” 一声闷响。 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隐约的闷哼,但预料中的死亡却并没有降临。 视线再度清晰。 血。 滴滴答答沿着一只手的掌缘滴下。 一只女人的手。 玉指纤纤,但在掌心处,却有着一个血洞…… 敖睺愣住了。 覆海面无表情的收回手,银牙暗暗咬了咬,忍住痛,她没有再看敖睺,而是转过头,看向了身后的那张高台。 十丈之外便是台阶了。 而刚刚发出金光的那一双“手”,就紧挨在在高台下。 最靠近的位置。 此刻一击建功,它正兴致高昂,十根手指来回的跳动着,眼神流转,丝丝金光流动,一只眼睛看向了覆海,另一只眼,却一眨不眨的看向了高台,像是在邀功请赏…… 高台之上,最高处的那卷榜文依旧沉寂。 不得不说这一下的暴起,时机拿捏的是真好。 趁着覆海微微分神的那一瞬,气机也极其隐蔽,或许有着波动,但金仙之下,却也根本发现不了。 若不是覆海恰巧回头,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抹金色,那恐怕,她和敖睺就要双双被击中了,而现在,虽然因为急速的掠动,覆海躲过了原本打向她的那一击,但对于希向敖睺的那一击,却来不及消弥,只能是伸出手遮挡住。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只有这一击的威力偏弱了,大概是将更多的力量分在了隐匿气机上,这一击只有普痛的天仙巅峰水准。 覆海后退一步,脱开十丈范围。 掌中,那一道金符流转着,将身畔所有的跃跃欲试遮挡住。 覆海有一些明白了。 红花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固然原本是为一体,但自长成之日起,莲叶荷花便再也不同了,圣人赐下的这枚金篆当能制住截教门下,但对于阐教…… 这满殿的法宝,虽多是截教门徒所留,但其中阐教却也有,而且…… 视线抬高。 高台之上,再那卷榜文之下,依次八柄兵刃,两刃刀、玲珑塔、火尖枪、降魔杵…… 到最后,真正肉身成圣的几个,可全都是阐教门下! 还有…… 像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覆海转头,又一次往后看。 身后,走过的路上,虽然九成九都是截教门下封神时候的兵刃,但阐教门下的却也并非没有。 眼神略微一闪。 视线回转,再一次落到了高台顶端。 还有这卷封神榜。 这卷安安静静躺着的榜文。 明明一路都能攻击,却一直都忍住了,直到此时,觅得一个良机,才猝然发难,这卷榜…… …… 第0225章 封神榜(下) 三教圣人签押。 再加上对三百六十五位正神真灵的承载。 只短短万载不到的时间,原本极其普通的一卷帛书,就诞出了灵智,甚至还连思维意识都衍化成熟。 “给你。” 敖睺的身影终于凝实,耳畔声音传来,一直纤纤玉手直递了过来,食中二指间是那一枚流转着金光的符箓…… 眼神又是一闪。 “拿好这符箓,妖力不要断……就在这站好,千万不要乱动。” 覆海道,声音清冷,却包含有一种不容拒绝的情绪。 “我知道你现在能出的去,但……”她回过头,认真的看着敖睺,“现在千万别出去,外面……” 顿了顿,覆海继续道。 ”外面已经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了。” “……” “听我的。” 忍不住,最后还是又多补充了一句。 话毕。 再不管敖睺,她将符箓直塞进了过来。 转过身去。 …… 她…… 敖睺使劲又抿了一下嘴,眼神落在覆海那依旧低着血的左手上。 又一次了。 一次又一次…… 她…… 牙齿忽然用力的咬住,眼睛也深深的眯了起来。 她到底…… …… 后顾已了。 有那一枚金色符箓庇佑,想来,他也不会再有什么危险。 那…… 眼眸一转,冷意浮现。 覆海一只手垂在身前,往下滴着血,另一只手,却缓缓旋转了一周,五指微微合拢,青色的妖光在指尖流转,又一枚符箓被妖气包裹着显了出来。 前踏一步。 距离缩短到了十丈之内,又进入了那神眼的攻击范围。 神光流转。 立刻,那神眼将眼眶上方的五根手指一翻,两道金光飞射,直取覆海! 快! 天地之间,万物各有个性,而眼类的法宝,其作用多以勘虚探查为主,极少有具有攻击能力的,便算有,威力也往往都不甚大,只是速度却往往都极快。 所谓的神目如电,就是如此。 而在封神榜的加持之下,原本就极快的攻击速度就更快了,似乎连一闪念都还没有…… 神光袭到! 覆海躲不了。 也根本就来不及躲闪! 她脸上神色依旧淡淡的,就像是没反应过来,但就在这时—— “乒!” 一声轻轻的脆响,就像是瓷器被打破。 那矮几之上,盛放神眼的琉璃盏中,神眼忽然像发了疯一样五指狂舞,然后—— 一隙细线自它正中央慢慢显露。 清晰。 以瞳孔为中点,两只手分成了四瓣。 朝两边倾倒…… 飞射出的神光,一道击打在覆海的脑袋上,另一道,打在她胸前心脏的位置,但内里的力量却早已经没有了,徒留下的形神和肌肤衣襟一碰便再维持不住形状。 崩散了…… 咻! 空气中,一道比发丝还细的青光显露,自破碎的神眼中钻出,又轻盈的一转,复又飞回到了覆海的右手间。 隐没入符箓。 覆海神情依旧不变。 但高台之上,那一直安稳不动的封神榜却忽然动了。 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 剧烈的震颤! “嗡!” 刹那间,台阶上那八柄神兵就是一颤,腾地腾空而起,除了三尖两刃刀之外,其余七柄兵刃,尽数朝着覆海飞去。 灿灿金光。 氤氲了整座大殿。 “咻!” 覆海扬手,掌心的符箓被妖气包裹住,青华隐隐…… 快如闪电! “嘭!” 一声脆响,降魔杵崩裂,玲珑塔炸开。 覆海站在原地不动,遥遥的操控。 符箓上的青华稍弱,跟着又一连粉碎了四柄兵刃,没有多余的花俏,甫一碰撞,便是各自的全力! “乒!” 又一声脆响,不甚分明,在最后与火尖枪碰了一下后,青华终于黯淡到了极限,而火尖枪的枪尖也被崩飞掉了一半,它比其余六柄神兵幸运,哀鸣一声,往回飞落。 “呼!” 台阶顶上,忽然有云气剧烈的翻腾起来,而封神榜则是又安静了下来。 这是榜中灵魂的力量。 云气升腾起,先是虚无缥缈,然后翻滚着飞快的凝实,在封神榜的上方,虚虚一尺处,一道纯粹由灵魂凝聚的影子显露了出来。 约莫二十岁左右的男子,五官俊逸,面色却极尽苍白。 “上清境灵宝?” 这魂影道,声音极尽阴柔。 “咻!” 青华落尽,那枚符箓在空中一闪,又回到了覆海的手中。 原本的样子显露出来一瞬,却赫然是一枚小剑模样的符纸,通体漆黑,一丝丝青色的纹路在剑身上勾勒,像极了朵朵生灭的莲花…… “不……剑意……青萍剑意!” 这魂影厉声道,一时间,声音尖锐到了极点。 “通天?” “是通天圣人?” 虽是疑问的语气,但语声中透出的却已全是肯定,还有…… 绝望。 “咻!” 覆海却并不多言,一扬手,又将这剑符激发了出去,小剑在空中灵巧的一转,便直扑向了封神榜。 “嗡!” 火尖枪震颤。 它不愿,但被操纵下,却又不得不飞起,残缺的枪尖,迎向了剑符。 然后—— “砰!” 一声炸响,狂暴的波动四散,火尖枪竟在迎上剑符的那一瞬,主动的爆炸开来,一股和剑符上弥漫气息相近却又截然不同的力量爆开—— 玉清。 能够抵挡圣人的,只有同样的圣人! “唔!” 魂影闷哼一声,身躯一下就稀薄了许多,而经这么一炸,剑符直接便倒飞了出去,覆海扬手接过,再看时,它身上也已密密麻麻的爬满了裂痕。 “通天圣人……” 魂影在笑。 但面上,却有伤心流露。 当年三法合一。 三位圣人分别以各自的力量留痕,这才原本只是普通宝物的封神榜,拥有了收纳三教修士真灵的能力,而这三道留痕也一直是封神榜力量的源泉,是他诞生真灵的核心,或者说…… 如今他这诞生了的真灵,只是这三道留痕的附属产物。 “通天圣人……你造就了我……” “为何……” “为何今天又要毁了我?!” 尖锐的声音直冲向屋顶,全是被背叛了的愤怒。 有不甘,但更多的却是恐惧。 扑簌簌! 整个斗牛宫内,各色的法宝齐齐震颤! 第0226章 前奏 顷刻间,整座斗牛宫就沸腾了起来。 “咻!” 立刻,那几柄属于阐教的兵刃就掠了起来,甚至就连那些原本属于截教门徒兵刃,也开始在陈放它们的矮几上摇晃滚动起来。 不安的躁动着。 掌心猛地一烫,像是在催促。 那枚青色的符箓有些镇压不住,敖睺赶紧往符箓里又输送了一道法力。 深青色的光华猛一下亮起。 一瞬间,在符箓的上方像是有一道莲花的虚影一闪,虚虚的笼罩住周围三丈内的地方,竟在有法力的支持后,仍维持不住原本十丈的领域,至于更远处其余的地方…… 就更是无法顾及了。 “咻!” 某一刻,在靠近厅口的一张矮几上,一柄金刀突然飞起。 而随着这开端。 顷刻间,就如洪水撞开了闸门。 “咻!” “咻!咻!” 乱华摇动! 众多的兵刃争先恐后的掠起,又在半空汇聚。 惶惶一片! …… 覆海回头看了一眼,眼见得那枚符箓的力量虽被削弱,却依然还能保有三丈的有效区域,放下心来。 漫天的乱华交错,这威势已超越了天仙所能承受的极限,比之金仙一击也不遑多少。 但覆海却怡然不惧。 “疾!” 她低喝一声,单掌挥出,掌心那一枚剑符便化一道轻虹飞了出去,同一瞬,脑袋后面,又像是长了眼一般,空着的那一只手包裹满妖力,往后一拍。 “砰!” 一声脆响。 三尖两刃刀铮鸣一声,没有占到便宜,复又朝着高台上回掠。 散华压下! 符箓包裹中,敖睺只觉压力猛地倍增,他赶紧又朝着符箓里输入了一道法力,那道莲花虚影完全发散着打开,压下的兵刃如穿虚无,直压向覆海。 莲花虚影中,敖睺的眼神闪了闪,终于还是跨前一步,右手伸向覆海,打算将她拉进来。 不论过往如何,至少此次,他在覆海身上感受到的就只有善意……无缘无故的善意。 尽管他不需要,但那几次她也完全都可以选择袖手不见—— 事实上,这才应该是她原本的性子。 覆海的眸子一闪,一丝极微弱的暖意闪过,但看着敖睺走近,她却并没有就势走入莲花虚影中,打退了三尖两刃刀的那只手掌收回,又是灵巧的一个翻覆,妖气拍出,一股柔和的劲道将敖睺前进的身影推开。 覆海踏前一步。 那一抹剑符的青光在半空中绽放。 细小却纯粹。 而那漫天的散华,在欺的极近之后,忽然又有了变化,像是有着某种无形的力量在操控,它们倏的开始变化。 凝聚,重组…… 翻滚中,一条钢铁巨龙成型了! 下一刻—— 碰撞。 “乒!” 先是一声极微弱的声音,像是钢针被折断,一隙极细的青光在钢铁洪流中穿过,极怪异的感觉,像是极快,又像是极慢……时间的流速像是被模糊了。 模糊中,青光一转,复又回到了覆海的掌中。 光华依旧微弱。 然后—— “轰隆!” 迟来的巨响声爆出,时间回复正常,那占满了半空的钢铁洪流以一个极为诡异的姿势,一下子崩开,纷纷然朝着地上落去。 兵器在哀鸣! 同样哀鸣的,还有高台上的那卷榜文。 那外在显行的魂影,一下便如肥皂泡般消融了,封神榜上光芒剧烈的闪烁着,一下便黯淡到了谷底,表面丝丝的金线的勾勒着,暗沉沉的明灭,像极了裂纹…… 覆海又转回了头。 握着剑符的拿手又扬起。 下一瞬,斗牛宫里的这一切便可以宣告结束了。 …… 南天门。 金光和青气各半,威压浩荡,杀气四溢,整片第一层天界,无人可以直起身来。 玉帝收回手。 略略的情绪外泄后,他又恢复了原本古井无波的模样。 半空中,属于金光的那一半,一道庞大的金色龙影横空,忽然张嘴咆哮一声,立刻,那原本只是勉强维系的青光便坚持不住了。 “铮!” 青萍剑不甘的铮鸣一声,往下坠去,半天青光也随之收敛。 金色占据了整片天空。 半空中,玉帝负手而立。 便是只站在半空,也无人可与他并列。 所有的,不论神妖,都在他脚下! 刷! 明黄色的长袖一甩,那金色的龙影消弭,化一道璀璨金光,径打向牛魔王。 玉帝眸光平视,没有往下看。 不过是小小的一只妖怪,若非是背后有圣人的身影,又岂能惊动了他亲自出手,但就算如此,到了这一步也该是极限了。 “咯!” 牛魔王张口,吐出一大口血。 金光还未落下,滂沱的压力便已压得他喘不过气了。 差距。 竟然有如此的大么? 有青萍剑在手,再有天魔解体助长功力,一般的金仙已早非自己敌手了,但哪怕是这样的自己,在这位三界至尊面前,竟也不能抵挡到第二招么? 三界至尊,果然…… 真是…… 自己真是…… 可笑…… …… 嘴角勾起,是一丝苦涩。 …… 但…… 就算是这样的强大……又如何呢? 因为…… …… 金光落下,占满了视野。 但牛魔王却睁大了眼睛看着,眸子里只有平静,无喜无悲,他像是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般,瞳孔中没有任何生灵在面对死亡时该有的担忧和惧怕。 “呛!” 一旁滚落在地的青萍剑发出一声剑鸣,应激而起,拦在了牛魔王身前,虽不愿被牛魔王驱使,但好歹也是碧游宫中自己看着成长的晚辈,他又如何愿意,牛魔王就这么被杀死? 青气与金光相持,阻挡了一瞬,又黯淡了下来,神兵虽利,但不握在自己主人的手里,终究也就只是一柄兵刃。 青萍剑复又坠落。 但有了这一瞬间的阻拦,地上,那眼神平静到近似麻木的牛魔王眼中却忽然点着了火。 红色的火。 天魔解体大法! 红色的烈焰熊熊的燃烧着,一瞬间牛魔王魁梧的躯体就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来,但那一双眸子却越来越亮,散着红光,朵朵红焰缠绕在四肢百骇。 牛魔王伸手接住青萍剑,嘴角勾起的那抹弧度扩散…… 第0227章 降临 红色火焰攀爬着,一下就蔓延上了剑锋。 燃着的火海里,一片莲花生灭。 诡异的美丽。 “呛!” 青萍剑又发出一声剑鸣,有了法力的支持,压下的金光被短暂抵住。 牛魔王似是已黔驴技穷了,只能以这种方式拖延死亡。 但…… 这样的行为还有意义么? 嘴角勾起的那抹弧度愈发深邃。 红光在眼眸中跳跃。 “祭……” 似是用尽了残存的所有力量,费力的,牛魔王吐出一个字,前牙紧咬住下唇,已经咬破了,丝丝缕缕的鲜血溢出,还未来的及淌下,就被身畔的火焰点着。 消融了。 火光跳跃,不知在什么时候,似乎变得深邃了一点,就像是在火焰里加入了某种催化。 忽的,异变生成了。 某一瞬—— “呛!” 青萍剑忽然奋力的一挣,剑锋轻颤,像是鼓尽了余力,竟一下将金光往上抬高了一尺! “嗤!” 一声尖锐,青萍剑上燃着的红火也在同一瞬,窜起老高,同样窜高的还有牛魔王身上的红火,已经被烧的只剩下皮包骨头的肉躯,在飞快蒸发,顷刻间就只剩下了白骨! 燃烧还在继续,火焰疯涨着,融入青萍剑,生灭的青色莲花被浸染,慢慢变得嫣红。 自白骨上,青萍剑横插,滋养出了一朵火红妖莲! 妖骨也将要烧完了,只剩下最后一刻骷髅牛头,空荡荡的眼眶里,红光却仍在跳跃! 半空中,玉帝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极细微的空间波动,略略低下头,火红的莲花映入眼帘,金色的光影中,他眼睛使劲的一眯,单手像是略略的扬了扬…… 终究还是没有出手打断这仪式。 “……” 红莲中,骷髅牛头的上下的两排牙齿像是开阖了一下,发出无声的声音。 但仪式却到底算是完成了。 下一刻—— “呛!” 又是一声剑鸣,雀跃着跳动,青萍剑划过莫名的汇集,红莲里,燃烧的莲心中,那被青萍剑划过的地方一道黑漆漆的缝隙应声而开…… 先是一角衣袂。 然后,像是推开了一扇门扉般,黑线洞开—— 绝大的威严笼下! “咯嘣!” 那些原本已被玉帝的威压镇的跪地的兵将们纷纷扑倒。 五体投地! 不可直视,莫可名状。 一个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存在,从这门扉中走了出来! 青莲朵朵,在脚底绽放,一步一生莲,他存在却又无从感知,就像是那冥冥中玄之又玄的‘道’一般。 无法捉摸…… 直有那一份直入心底的心悸是真真切切的。 诉说着“存在”。 空间被冻结了。 无人敢动……也无人能动! 不。 还有一个人在动。 玉帝的身子被从半空直压到了地上,周身明黄的云气被击散,但他确确实实还是站着的。 九条金龙显现,环绕身侧,守住最后一小片领域,玉帝挺直了脊梁。 他是天地主宰,三界至尊! 抬头。 漫天生灭的莲花中,青光刺痛了眼睛,但穷极了目力,玉帝还是看清了云端的那道生影。 黑发黑袍,二十许的青年模样,眸子里却饱含了沧桑。 一眼万年! “昊天。” 注意到有人看向了自己,黑袍人微低下头,俯瞰向玉帝。 同时,掠一挑指,青萍剑雀跃一声,径落入他腰际的剑囊,哪里还有半分之前在牛魔王手中的桀骜? 乖巧的就像是一只家雀。 又是一弹指,角落里那依旧燃着的红色火焰熄灭,然后,从仅剩的那骷髅牛头开始,骨架往下蔓延着成型,细密的经络覆盖上……白骨生肌…… 生机开始重新焕发,短短的时间里——逆死向生! “大老爷……” 牛魔王睁眼,躺在地上,声音虽然虚弱,但确确实实是又活了过来。 “三师兄。” 玉帝缓缓开口,便是面对这样的的存在,他眼中的情绪依旧不显。 “你来了。” 通天不答,他眼神只在玉帝的身上一转,便挪了开,看向了那跪在地上,被他强横法力压的动也动不了的哪吒身上。 “藏头露尾……哼!” 一声低喝。 通天忽然单手一扬,青萍剑出鞘,青色的剑影横贯天地。 直劈向哪吒! 地上,哪吒眼现惊慌,他趴在地上,想要躲闪,但身子却动也不能动,只能越来越清晰的,感觉那一剑越来越接近的锋芒。 死亡,就要来了。 已是注定。 瞳孔已缩到了最小。 体内法力也运转到了极致,但却没有一丝一毫能够透出体外,整个人被禁锢住。 无奈。 比死亡本身更煎熬的,是死亡前的那一刻。 等待。 但却又无能为力…… …… 只是一瞬都不到时间,但却似乎比亘古还要久远…… 某一刻,脑袋里忽然一空。 黑漆漆一片…… 这就是死亡么…… …… “……” 通天话语声落下,玉帝却毫不意外,他转头,然后便看到,哪吒头上箍住双丫髻的那一对莲花状发饰中,靠右边那个微一闪光,然后…… 金光亮起。 不是玉帝那种镇压万物的威严,而是视一切都如无物的堂皇。 金光升起和青光对半分了这天空。 哪吒的身子忽然动了,就那么倏的站起,眼眸紧闭着,四肢僵硬,就像是一具被操控着的玩偶。 不。 不是像,而是确实是。 刷! 剑光自这忽然升起的金光中穿过,被层层削弱,劈到身前时已只剩下一缕黯淡的青色,和衣衫一碰,便如清风拂面,无声无息的散了…… 身子从地下往半空腾起,‘哪吒’睁开眼,露出了一双沧桑却不带任何感情的眸子。 转头看向了通天。 “老三。” ‘哪吒’开口道,金色的宝撵自他脚底升起,漫天金花宝光中,他垂手坐下,小孩的面孔,但语气气质,却早已天差地别。 “果然是你。” 通天道,恨得咬牙切齿,他掌中青萍剑一挥,恨不得立刻就欺身而上。 但‘哪吒’却不为所动,在宝撵上坐下的同时,身子就开始变化,身量拔高,满头青丝抽发,直往下披散到腰际,发丝一半乌黑,另一半却是雪白,宝幡冉冉,自后脑升起—— 元始天尊。 。 第0228章 圣人(上) 宝撵之上,原始正襟危坐,面上不带丝毫表情,而另一半,漫天青光中,通天却是衣袍鼓胀,气势勃发。 “贪、嗔、痴、怨,此四则乃是我道门修行大忌,便是初入仙途的小修也都知晓,老三,你如今嗔念难消,动辄就妄动无名,已是入了歧途了。” 原始说着,轻轻摇了摇头。 通天不言语,只是冷眼看着原始,忽的,法力灌注,掌中青萍剑,剑光勃发。 一剑悍然劈落! 非是全力出手,但这却也不是已不是方才那般随手而为了。 剑光流转,携一抹道韵。 万千杀机滚动! “……” 原始眼神一凝,但却并不意外,相知多年,在未翻脸之前,二圣更是兄弟,对这个三弟的秉性,他不能说是了如指掌,但洞察八分却是能做到的。 单手略略一扬,宝物随心,身后那扇古幡便升了起来,在半空迎上了青萍剑。 碰撞。 “……” 却无声息。 不好! 地上,玉帝脸色猛地变了,他想也不想,双手急急的一合,身旁游曳的那九条金龙倏的收紧。 “唔……” 玉帝闷哼一声,脸上微微的一白,但总算,这圣人交手的余波勉强扛住了。 止不住,身子又轻轻摇晃了一下。 玉帝尚且如此,就更遑论其他人了。 磅礴的法力在无声中溢散,已是交手的余波,比起刚刚激发时不知削弱了多少,但却仍不是这些普通仙神们可以抵受的。 他们俯身在地上,动也不能动,甚至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但这雕塑似的肉躯上,肉眼可见的,却有鲜血顺着七窍慢慢淌了下来。 刷! 通天一拂衣袖,甩出一抹青光,笼住牛魔王等五妖。 “……” 另一边,原始也略微抬了下手,灵光洒落,将那一群天将庇护住,但到了此时,原本的万名天将,早已死了不知道有多少。 天空中,青萍剑和盘古幡相交的地方,空间忽然骤的一坍,黑漆漆的空洞浮现。 变大…… 一直蔓延到凌霄殿的殿顶,一口将一半的屋顶吞没! 一瞬间的相持…… 终于长剑和宝幡上的力量各自耗净了。 青萍剑一震,往回倒飞。 盘古幡也是一阵摇曳,但随即随着又一股力量的注入,到底是未有下坠,依旧滞停在了半空,金光略一停顿,便又接着挥洒下,将这一片天界笼罩在让人心悸的压力中。 青萍剑虽经通天圣人多年蕴养,但论及品质到底还是不如盘古幡这等至宝。 青气中通天抿紧了嘴唇,伸手一引,便又将青萍剑握回了掌心,单手挽一个剑花,待到长剑再平举时,黯淡的剑身上,璀璨的锋芒便又显出了。 通天忽然又一拂大袖,虚无中,一张图影显现,像是长在虚空,道道波纹扩散,只刹那间,山呼海啸的杀气便便沸腾弥漫着冲天而起! “老三,你还要出手!” 原始道,语气加重,半空中的悬飘着的那面盘古幡猛然金光大放,镇压住杀气。 “青萍到底是不如诛仙,四剑已失,你就算仍有阵图在手,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那……” 通天开口,他一成不变的面上终于有了表情,嘴角勾起,但透出的情绪确是莫名,勘之不透。 “你就来杀我啊。” 说着话,通天手掌一松,立时青萍剑便雀跃一声,如鱼入江河,欢快游动,剑身上道道玄妙勾勒,一股杀意冲天而起,盘古幡几乎镇压不住。 “老三!” 原始眼神不变,面色依旧深沉。 当日封神一战后,紫霄宫中道祖召见三位弟子,并赐下三枚红*丸,三清各服一枚,从此生死便操于人手,只要鸿钧一动念,他们就会…… 嘴角的勾起愈发深刻,通天双手合十,浩大的法力在法躯中引动,那柄在剑图中游曳的青萍上,生灭的莲花陡然加速。 盘古幡颤抖,就要被刺破。 “你不敢动手。” 嘴角的勾起,倏的被抹平,通天眼神冰冷,说着只有他和原始才听的懂的话,那合起的双手摊开。 青萍剑上,青光大盛! “你……已经是魔了!” 原始咬牙,他眼角跳了跳,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 “嗤!” 通天嗤笑。 魔。 我是魔,那你们是什么? 道? 不遂你们心意的,便是道不同……道不同,不相与谋,分开便也就罢了,好歹也曾是数个元会的手足,如今却连这个字都用上了…… 不过也无妨了。 绝贪嗔,弃爱恨,万事无为……这是你们的“道”。 今日倒要看看,你是怎样的一个无为。 青萍剑上,青光更盛! 恐怖的气机将整片第一层天界笼罩,往上蔓延,整个天界,一片惶惶! “三师兄……” 玉帝身畔九龙真气缭绕,也被压缩到了极限,只勉强据有一角,护着玉帝周全,他艰涩开口,但通天却仿若未闻,不为所动。 原始掐诀,一道明黄法力加持到盘古幡上,支撑住摇摇欲坠,但却也不敢加力到十分。 而在天界之外,三十三重天上,忽然有劫云开始汇集。 天地有序,三界之内,虽圣人已是极尊,但却仍有不可为,天道监管之下,若是某一念,妄动了无名,御使了超过界限的法力,便会有天罚降下。 天罚高远,又有无尽杀机,沉沉压力覆盖,漫天的仙神都无从察觉,只有原始和通天感应到了。 “老三!” 原始的面色一变再变。 但通天却不言语,依旧不为所动。 鸿钧以身合道,情感不在,只余下衡量的理智——事实上若非如此,恐怕原始连通天最开始的那一招也不会接,天道定下的标准,便是鸿钧如今厘定的标准。 而如今天罚将落,是否也意味着将要惊动鸿钧了? 不能再这样相持了。 原始的眼神一闪,那随着青萍剑势加强,而被迫着不断往盘古幡上注加的法力略略一顿。 半空中,盘古幡立时就是一阵剧烈的摇晃。 “咔嚓……” 隐约间一声轻响。 盘古幡周围,法力蔓延出的金色光罩上,细密的裂痕爬满了。 杀意透出,冲霄而上! 第0229章 圣人(下) 原始的面上,却依旧没有改变丝毫颜色,眼神也在那一闪之后,恢复平静,重又古井无波…… “乒!” 清脆的破裂声,金色的光罩彻底破裂,诛仙阵图笼罩四方,万千杀念中,青萍剑升起! 而就在这时—— 光。 从更高处,似乎是三十三重天的方位,一束飘渺的白光洒了下来。 自有一种无意的空灵。 三十三重天界,兜率宫的大门敞开了,一个白发白须的老人,骑一只青牛,踏着这束白光徐徐而下。 信手,一柄画轴抛下。 在半空中徐徐展开,画卷里,纯粹的黑白两色交融着,既是泾渭分明,又是彼此缠纠,周而复始,始而复周,无穷无尽—— 太极图。 一只阴阳鱼自图中衍化。 透出。 往下镇压。 “呛!” 青萍剑铮鸣一声,将自身的青光衍到了极致,径朝着那朵阴阳鱼斩去! 但—— 强弩之末都尚且不能穿缟,又何况拼尽了一切才堪堪刺穿盘古幡的青萍剑呢? 剑光刚衍到巅峰,就被破碎了,青丝万千,在半空中飘零。 “呛!” 青萍剑不甘的铮鸣,死抵住阴阳鱼,仍不愿退。 通天却探手,就要将青萍剑召回。 半天里,青气与金白两色的光芒交互着。 忽然—— “咔擦!” 低浅的声音,但却足够的让人心悸,仅仅只是听闻,就让这整个天界的数百万生灵萎顿在地。 三道天雷。 是最纯粹的紫色,跨越了时空,从天外混沌中劈来。 一道粗壮,一道略细些,最后一道只有拇指般粗细。 老子挥拐,将落向他的那道拇指粗细的天雷打灭,轻描淡写,原始也将手中的拂尘扬起,身上法力流转,万道灵光暴涨,总算是也抵住了这天罚。 只有通天,那道最粗的天雷,朝他劈面落下,偏此时青萍剑也还未回转,他手无长物,只得双手合十,一朵巨大的青色莲花被催发了出来,将身形包裹住。 略略的僵持…… “咔擦。” 一声轻响。 青色的莲花顶上忽然裂开了一道缝隙,往下蔓延,一瞬间便爬满了所有的花瓣,如蛛网般交集着,忽一下猛的炸了开! 万缕青气升腾。 迷茫了半天。 青气里,那道挺拔的身影被打的一个踉跄,一声隐约的闷哼,人影昂首,一大口的鲜血喷了出来! “吟!” 青萍剑感同身受,他终于飞掠回来了,直穿进雾气里。 铮颤。 旋即便又被一只苍白的手掌稳稳的握住。 “斩!” 一声高喝。 那四下里扑散的诛仙阵图忽然一卷收回,万千杀意汇集,青色的雾气中,一道巨大凝实的半月型剑芒飞出。 比之前之前更疯狂,更猛烈! “老三……” 老君开口,古井无波的脸上有一丝波澜。 “你疯了!” 原始高喝,面上的神色却是再维持不住。 显出惊怒。 “敕!” 老子挥手,太极图落下,原始也不敢怠慢,身上万朵金花爆出,盘古幡升起,幡和图在半空交融,一柄残缺大斧的虚影一闪,然后便是剧烈的碰撞。 “砰!” 剧烈的碰撞! 整个天界一阵摇晃。 剑芒一下子炸开,化成万缕青气,和金白二色的光华缠纠。 湮灭…… 碰撞的余波还在。 三十三重天外,正在消散的劫云剧烈的翻滚。 天道在愤怒! 天劫穿过天庭的禁制,粉碎了那缠纠在一起的三色光华。 半天为之一轻。 恐怖…… 窒息! 整片天空中,就只剩下那最为纯粹的紫色。 天雷落下! 老君挥拐,原始甩起拂尘,二圣齐齐闷哼一声,嘴角有血丝滑落。 通天却在笑。 纵声狂笑,不顾天雷劈在身上,他仰头又喷出了一口血,脏了脸颊,污了衣衫,便连发丝也有许多处的焦黑,身畔的青华被血雾沾染。 迷梦一片。 通天拂袖将这一片青红色的雾气挥散,然后伸手一引。 青萍剑自然飞回,法力自体内涌出,青光爬满剑身。 通天又举起了剑。 “好了。” 老君道。 通天的一顿,青萍剑平举,引而不发。 “老三,你说。” 老君接着道。 鸿钧以身合道,便与天道一体,他们三圣的交手已经引动了天罚,固然,天罚之下通天被伤的最重,但这一点,却从来都不是重点。 惊动了天道,便也就是惊动了鸿钧。 天罚不致命。 但那三枚鸿钧赐下,他们吞服的红*丸,却是要紧。 随着时间过去,鸿钧的行为会受到天道的影响越来越多。 身与天合,得到的是又往前踏了一步,而丧失的则是自由,抉择的余地会越来越窄,直到被完全禁锢…… 或许到了此刻,鸿钧已经被禁锢到了,无法再遂着自己的心意对弟子们降下惩罚,那几枚红*丸,已经无法催发。 但……谁又能肯呢? 那毕竟是他们的老师,是那一位一手调教出六位圣人大能的道祖! 两道天雷已过。 可以肯定的是这天庭之上,所有的一切都已落入了鸿钧的眼眸。 那么再往下…… 或许是鸿钧已彻底被禁锢,可观而不可动,那么无法抵抗二位圣人,通天就将沦为鱼肉,又或者…… 这是一场赌博。 “我说?”通天一哂,他身形有些狼狈,但身子却站的笔直,“老大,你该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好,我应你,从此时起,我与你二师兄,都不会再将法力注入封神榜,斗牛宫内,你那些弟子的结局如何,皆循天命。” 老君开口,他在青牛上骑的稳稳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原始听着,略略的抿了一下嘴巴。 终究还是保持了沉默。 从开始甫一见面,交锋便开始了,不是法力上的拼杀,而是各自决心的展现,通天步步紧逼,原始则是毫不让步,而到了现在,通天终用他那满身的伤痕证明,若是再继续下去—— 他敢! 剑锋未收回,动作不迟疑! 当然,这或许只是在佯装声势,事实上,有极大的可能会是这样,就算真是性情如火,在面对跟性命相关的抉择时,难道就真能做到这样的干脆? 是太上和原始不愿意再赌了。 第0230章 莫名 甫一相见,便是大打出手。 通天步步紧逼,而原始也是毫不相让,甚至到最后,连太上都下场了。争锋相对间,为的却并不是输赢,只是为了表露出决心。 这一局,终于还是通天高了一筹。 但却并不是赢了。 只是太上和原始不愿再下场罢了。 但代价却也不可谓不重。 …… 坎宫。 在威压过后,斗姆元君终于从蒲团上直起了身子,灵觉放开,直入到第一层天界。 感知中狭窄的空间里,三团深不可测的气息拥挤的对立着,仅仅只是远远的观瞧,就刺激的她元神灼痛,有两团不可视,最后一道却是因为冥冥中那线亲近的关系,可以略微感知,也是极尽模糊。 但……就算是在这样的模糊中,衣衫那大片大片的焦黑也混淆不了,可以清晰看见。 “师尊……” 斗姆元君失声,如小女儿般捂住了嘴巴,两颗泪自眼睑滴落。 …… “可。” 通天道,半天青气漫卷,随着往回的气机一同没入了通天的体内,另一边,太上和原始也收回了戒备的法力。 视野为之一清,天空终于显露了出来。 “噗通!” “噗通!噗通!” 地上,那群跪着的天将中,忽然接二连三的有人栽倒—— 这些,都是已经死掉的…… 玉帝九龙真气护体,挨着南天门的废墟站着,而凌霄殿前的那片空地上,在死掉了八成左右后,终于再没人栽倒了,这些侥幸还活着的天将们依然保持着跪地的姿势,深深的将脑袋埋在地上,一个个仍是动也不敢动。 静悄悄…… 半空中,三圣依然对立着僵持。 谁也没有往下看。 …… 斗牛宫。 满殿残兵,从半空中叮当坠落,铺撒一地。 一隙青光如线,刹那间便穿梭了空间。高台之上,封神榜沉寂着,在御使完那钢铁洪流之后,最后的底牌也完蛋了。剩下静等着灭亡。 榜轴前,横着的只剩下一柄三尖两刃刀。 “叮!” 碰撞的声音。 三尖两刃刀上忽然大放华光! 金色的光! 漠视着万物的威严! 剑符的杀意被威严抵住,高台之上,之前已是死寂一片的封神榜一颤,忽然疯狂的大笑了起来。 声震殿宇,充满了一种绝处逢生的喜悦。 “元始……元始圣人……” “哈哈!” “哈哈哈哈!” 圣力相持一瞬,剑符忽然滴溜溜一转,三尖两刃刀也随之而动。 漫天金青交错! 美轮美奂中隐藏的却是致命的杀机,圣力的纠缠,只需要随便溢出的一缕就足以致死。 身魂皆灭! 封神榜上一团金青二色的光芒腾起,化一团光圈将他整个笼住。 当年三位圣人签押封神榜,一共往榜中注入了三道圣力,如今属于通天圣人的那一道已经不可用了,但余下的源自太上和元始的两道,却也足够他在这乱中保全自己。 两色光芒乱舞。 锋刃呼啸,三尖两刃刀并不去管剑符,将圣力化为虚影,全数朝覆海杀去。 只要杀了这剑符的持有者,自然一切了结。 剑符全力的抵挡,但乱攻总比防守容易,才甫一交锋,便有五六道金光越过了剑符,朝覆海掠来。 快! 映入眼帘中,就只是几粒金点,刺激的瞳孔不住的紧缩! 躲不及,挡不了…… 金光飞到! 鼻翼嗅到了那淡漠的威严,是死亡的味道…… 覆海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变化竟是如此的快。 明明前一刻还是胜券在握,却一瞬间就被颠倒了。 死生倒置,胜败翻转。 如果方才没有推开他,此刻有青莲护体,该是不会有事的吧…… 如果换成任何别的人或妖,自己都不会拒绝,不,是从头至尾都根本不会走出符箓的保护范围。 可方才却推开了…… 为什么? 覆海仔细的想,却发现竟没有任何的理由。 就只是想推开而已…… 肩膀上忽然一热,像是被什么东西碰到了……是被穿透了? 没有遗憾。不是后悔,一瞬间,就只有意识空了一下 下一刻,是不是意识和身躯就该开始湮灭了? 念头又开始在转。 躯体忍不住战栗了一下。 古怪的感觉…… 空,却又好像不空,只是昏沉沉的,直到下一刻,触觉将那未传完的接触感传完。 终于清晰。 覆海睁开了眼,一只食指修长的手掌,按在她的肩膀上,眼前是一片青色的光幕。 青莲开放。 袭来的那几点金光打在莲瓣上,荡起了几抹微不足道的涟漪。 “呼!” 长长的,一口气吐了出来。 覆海的面色依旧,略略转了下头,随即她便看到了,自己方才还在想着的“他”。 元始…… 封神榜的话语声传入耳畔。 敖睺紧紧抿住了嘴巴。 那方才从外面传来的另一股气机就是…… 满脸是阴翳。 …… “……” 半空中,三尖两刃刀一颤,但机会既然失去,便也无法,锋刃一竖,只得又全力对付起了剑符。 “叮!” 剑符和刀刃一碰,金光和青色飞溅着散溢。 各自撞开。 僵持…… …… 小片刻—— “轰隆!” “轰隆!轰隆!” 忽然,外面又有巨大的雷声响起。 威严! 不同于元始的漠视,却和玉帝的气场有些相似,只是层次更高,更加的深邃。 掌控一切! 这是天的威严! 以圣力构建出青色莲花形如虚设,起不到一丝一毫的防护作用。 猛一下,敖睺绷紧了身子,窒息,突如其来的心悸。这感觉,就好像是小命下一刻就可以被那莫可名状的存在随便的拿走。 生杀予夺! 半空中,剑符和三尖两刃刀抵在一起,圣力全数内敛,一动也不动,不敢有丝毫的造次。 该死! 敖睺脸颊抽搐。 是外面……外面那些圣人…… 手掌握紧,抵在胸膛上,但这样的动作,却丝毫带不来安全感。 “轰隆!” “轰隆!!轰隆!!!” 更响的雷声,压迫感骤一下拔高,猛地加剧。 肉躯内,心脏竟然停跳了一瞬。 敖睺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成了雪白。 他…… 他们……做……做了什么…… …… 幸好。 这威压来的快,去的也快。 下一瞬便退去了。 敖睺使劲的吸了一大口气。 第0231章 黑链 从极静猛然转成了极动。 “呛!” 一声脆响。 半空中,青气和金光爆射,那纠缠在一起的剑符和三尖两刃刀猛地相互弹了开来。 又疾速挺近,连连碰撞,仅敖睺吐息的这短短时间里,就碰撞了超过百次! 外面是圣人间的博弈,瞬息万变,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而此间的争斗,依靠的也全是圣人的支持,外面的无法干涉,那么想要减少变数,就唯有速战速决。 “呛!” 又是一声铮鸣,剑符忽然急急的往后掠去,再不像之前那般和三尖两刃刀刚猛的碰撞。 半空中,三尖两刃刀依然光华如雪,莹白的刀锋裹在金光中,威风凛凛,但剑符却已经就快要不成了,表面黑漆漆的裂纹密布着,中央一道,缓缓的扩散撕裂开来,若非有着身畔的那一团青气包裹,恐怕就已经要碎裂开了。 不好! 覆海的面色一变。 而另一边,高台之上,封神榜却激动的悬浮起。 柳暗花明。 万万没有想到,变化竟会来的这么快。 “刷!” 三尖两刃刀急掠,表面金光大放,就要一鼓作气,彻底湮灭掉剑符,剑符全力逃窜,但在本身材质受损之后,虽同样有圣力加持,但论及速度,它却是及不上三尖两刃刀了,几个转折之后,便被逼锁在半空的某处。 “嗡!” 三尖两刃刀一颤,外放的金光愈发凝实,照着剑符便狠狠劈落! 胜负将定…… 覆海的面色“刷”一下猛地变白。 敖睺在一旁也一下咬紧了牙,此刻,他 但就在这时—— “嗡!” 三尖两刃刀上表面那璀璨的金光忽然变得更加耀眼起来。 不。 不是耀眼,而是在消散,从内而外,圣力在抽离…… “不!” 封神榜狂呼,声音里是又一次被抛弃的凄惨。 恐惧。 “刷!” 又是一次突兀的转折,剑符一转,没有丝毫的犹疑便掠向了三尖两刃刀。 “砰!” 碎裂声响起,失去了圣力的加持,没有任何意外的这一柄神兵炸开,碎片崩飞漫天。 剑符一穿而过,又一闪,像是跨越过一大片的虚幻直接出现在了封神榜的上方。 径直刺落! 底下,覆海静静的立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操纵剑符的已不是她了,圣力中自生出一缕灵性,流转如意。 “不!” 封神榜嘶鸣,一直合着的榜卷,忽然一下子展开,榜文末尾的三个签押中,一处已黯淡无光,另外两处却接连亮了起来。 金白二色的光罩被加固,一时竟抵住了剑符。 但无源之水,终究是不可能持久的,片刻之后,这些仅存的圣力还是耗尽了。 “乒!” 先是最外层的金色光罩被崩碎,接着内里的那一圈白光也被刺破。 “不……圣人……元始圣人!” 封神榜嘶鸣,声音里是无尽的绝望,有一丝希冀含在最深处。 只是这一次,再不会有转折了。 剑符一穿而过。 封神榜中的声音也在同一瞬戛然而止。 “啪嗒!” 一声响,榜自半空中落入高台,卷文散落扭曲着摊开,再没有丝毫神异。 另一边,青华也开始散落。 那拉成一线的青色毫芒扭曲着,青气四散,丝丝缕缕。却是在使命完成了之后,剑符也再维持不住形体了。 “……” 无声息的,一枚裂开成两半的符箓自半空中飘落下来。 短暂的沉寂。 “走吧。” 覆海道,掌中那一枚可破开空间的符箓又亮起。 …… 第一层天界。 半空中,三圣对峙着,安静等待。 小片刻,斗斗牛宫内,轻微的波动传出来。 太上面色不变。 元始的眉头确是微微一蹙。 另一边,通天则是猛一拂袖,浩瀚的法力涌出,将牛魔王几妖一卷,就要离去。 “老三。” 元始忽然开口,他面色已恢复了平常,再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差异。 “这就要走?” 通天不答,转头,眸光投向元始。 “不妨再等一会。” 元始道。 “……” 通天的眼睛微微眯了下…… …… 斗牛宫。 光芒亮起。 但下一刻,敖睺和覆海却并没有穿过禁制,出现在殿外。 怎么回事? 敖睺的眼神略一波动,覆海也是面泛疑惑。 忽然,有另外的光芒在眼角的余光中亮了起来。 敖睺转头。 随即他便看到,另一边,高台之上,散乱在地上的那卷榜文上,无数的字符开始亮起来了。 闪烁。 …… 斗牛宫外,西面。 看守的白虎七宿只觉的浑身一轻,那自封神之后便一直牢牢紧锁住元神的封印忽然有了一丝松动。 这是…… “封神榜……刚刚那两个,他们竟然真的……” 不可置信的毕宿一下睁大了眼睛,随即便再什么都不顾,元神一下子飞出,一条长长的黑色铁链自肉躯中拖出。 模模糊糊,似有似无…… “喝啊!” 法力运转,铁链一下崩的笔直,但就是无法挣脱。 “喝啊!” 旁边,其余六宿也早已开始了尝试。 但……无奈,就算是黑铁链模糊了也依旧不是他们可以撼动的,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发现,虚化的黑铁链正在逐渐变得凝实。 “呼!” 参宿最先放弃,然后接二连三的又有五宿也都颓然的将元神收回了肉躯。 挣不脱。 只剩下七宿之首奎木狼。 “喝啊!” 奎木狼仰天长啸,声音里充满了不甘,黑色的锁链横亘在肉体和元神之间,笔直的崩紧,越来越变的凝实,将他的挣扎,牢牢束缚住。 “反正,左右也是挣不脱,大哥,倒不如成全了你和阿修……” 娄宿喃喃,眼眸中像是有一缕复杂闪过,忽然猛一下暴起,周生法力流转注入掌中兵刃,对着那黑色锁链狠狠的劈了下去。 “我们也来助大哥一臂之力!” 胃宿道。 “好!” “好!好!” “是极!” 其余五宿也跟着擎出兵刃,法力汇集,六道光束狠狠的打在了铁链上。 “喝啊!” 奎木狼运转禁法,元神整个而燃烧了起来,又是狠狠一挣。 “乒!” 一声脆响。 自中间,黑色铁链一下子崩断了开来。 第0232章 逃脱 “啊!” 狂啸声中,奎木狼的元神冲天而起,他转头往回看了一眼,眸中的是感激,而元神上在那种燃烧后的痛楚中却有着一种久违的轻松,他知道自己终于挣脱了封神榜的束缚! 阿羞…… 心底里默念了一下,奎木狼转身,元神携带着青光直冲向下界。 原地,仅剩的一具肉身缓缓倒地,托着的那截锁链则消失于无形。 …… 披香殿。 倚靠着巨大的香炉,侍女侍香,双目中充斥的却都是失神,忽然天空中一轮坠落的新落入了视线,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和感觉,顷刻间便热泪盈眶。 “雄……雄郎。” 奎木狼本名李雄。 没有任何的犹豫,侍女从头上拔出银簪抵住了咽喉。 用力。 血花跳出。 她身子软软的靠在了香炉上,生机消逝,面上却带着笑意。 约定了来生。 既然你已先行一步,那我这便来找你,只是,下意识我若失去了这一段记忆,还需要你来找我…… 天庭的禁制重重,侍女的修为又只有元神的水准,便是奎木狼已告知了她禁制薄弱的地方,她也无法闯过,唯有结束这一生,才可灵魂转生,离开这天界…… …… 五台山。 云深雾绕。 在山峦的极深处,兽园之中,一根锁链圈锁住青狮,他蜷着,脑袋贴在地上,那一双铜铃般大小的眼睛却睁开着。 桀骜不驯! 伺候的小沙弥不敢上前,远远的开着。 一只狮猁怪伸过来脑袋,向小沙弥讨吃的。 小沙弥吓了一跳。 一挥手,狠狠的一记便拍在了狮猁怪的脑袋上。 后者呜咽一声,见讨好不成还挨了教训还满脸都是委屈。 低头。 眼神转换。 顷刻间卑微和谄媚便都不见了,只剩下怨毒。 眼神无意在后肢间一扫。 怨毒更深了。 忽然…… “吼!” 陡然一声狮啸,青狮一下自地上窜了起来,血盆大口张开,吹出一地腥风! “吼!” 另一边,狮猁怪几乎在同一瞬也有了动作。 “铮!” 一下暴起,拴着的铁链猛地被崩了个笔直。 狮啸震天。 一轮青色的元神自肉躯中钻出,同样拖拽着一道黑色的虚幻锁链。 “吼!” 元神吼叫声连连,但那黑色锁链却挣不脱,元神的脸上,忽然凶相毕露,猛一转头,血盆大口张开,狂猛的吸力自口中传出。 “嘎嘣!” 黑链断了。 “吼!” 仰天又是一声长啸,是被囚禁许久终于重获自由的喜悦,青狮的元神的脸上桀骜一闪,就要往山下扑去。 “吼!” 狮猁怪叫声惶急,挣了好几下,他都没有挣脱,而那拴在元神上的黑色铁链却又开始变得凝实了。 半空中,青狮的元神略一停留,张嘴喷出了一口妖气,直吹的缠绕狮猁怪的那根黑链簌簌作响。 “咯嘣!” 狮猁怪用尽全力,终于一下崩断了锁链。 元神就要掠起,却忽然看见了一旁的小沙弥。 夹在两只怪物间,小沙弥早已经吓懵了。 嘴巴猛一下张到最大,狮猁怪一口将小沙弥吞下,卷一阵妖风,便往山下扑去。 而这时青狮的元神已快要离开五台山了。 “牟!” 中央的正殿里,正诵经修行的文殊菩萨终于发觉了,仓促间,他口吐出真言,又单手结印。 一枚巨大的金色佛掌从天而降,径拍向青狮。 “吼!” 青狮元神转身张口喷出一大片遮天蔽日的妖气。 佛手印和这妖气一撞,立时便都向四下里炸开。 一片混沌…… 而待到一切消散时,青狮的元神已消失不见。 …… 而另一边,狮猁怪早已无声无息的偷偷离了开去…… …… 峨眉山。 同样是在兽园里,象吼声连连,不旋踵,一个气息散乱看起来明显元气大伤的白象元神匆匆逃下山来…… …… 青华长乐界,东极妙严宫。 太乙救苦天尊不在帝宫之中。 后园的假山后,斜倚着假寐的九头狮子忽然一下睁开了眼睛。 “呼!” 他轻呼了一口气,一旁负责伺候的两名侍女沉沉睡去。 陡然间,飞沙走石! 一大团的黑气弥漫涌动弥漫…… 陡然自黑雾里痛呼声传出,片刻后终于有一只狮头从黑雾奔出,将身一晃失去的其他八个脑袋和身躯便又长了出来。 只是原本就已变得暗淡的元神,又黯淡了几分…… …… 天庭,雷部。 闻仲膝横金锏,牙齿紧咬,腮帮绷的紧紧的。 忽然,脑海中悸动传来,他知道,到时候了。 元神自肉躯中升起,虚幻的黑色铁链被崩的笔直,虽用尽了法力确依旧挣脱不得。 “喝!” 闻仲猛回头,元神的额头上那横生的第三目张开。 无尽金光挥洒。 立时,黑色锁链便簌簌的动了起来。 开……开啊! 心底里在呐喊,但黑链虽然波动的越来越厉害,但却始终没有被扯断。 终于,又再次凝实起来。 元神在不甘呐喊声中,复又被拉回了肉躯。 …… 坎宫。 斗姆元君同样没有挣脱,黑色的铁链一圈一圈重叠着将整个元神裹住,她根本就毫无办法。 法力越深,束缚的便也越紧。 元神被拉扯着,又没入肉身,斗姆元君复又睁开眼。 眸子里是一片无神的黑白…… …… 第一重天界。 便是没有刻意去看,三界也尽在圣人的视线中。 天地间几十道流星划过—— 不是流星而是那些挣脱了的元神。 “老三。” 元始道。 “看看,你废了这么大劲,也不过就救只出了这么几个。” 通天面无表情。 “而再往下……” 元始的嘴角忽的轻轻一勾,说不出的残酷。 …… 斗牛宫。 敖睺的眼睛眯了起来,像是在往前看,但实际上意识却绝大多数都沉入了识海中在和小家伙交流着。 下一刻,他面色又难看了几分。 四下的空间被一股伟力锁住了,小家伙也没有办法离开。 眼睛慢慢睁开,视线凝聚,落到地上。 那一卷封神榜闪烁着。 光晕迷离。 这榜文竟又自地上慢慢悬浮了起来,金白二色的光晕缭绕,慢慢的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生了出来…… 第0233章 断念 生命的气息! 这是…… 怎么回事? 霎时间,战栗布满了后背! 心间,不可克的一股不妙的感觉升起。 敖睺没有注意到,一旁覆海浑身的也是一紧。 和之前来时所说的完全不一样,封神榜这是…… 又活了? 那……先前所作的一切,又还有什么意义? 明明来之前不是这样说的啊…… 怎么一回事? 接下来…… 又该再发生什么…… 覆海偏头看了一眼敖睺,后者沉么着,眼睛紧紧眯起,像是有一种深邃…… 四下里里已被锁死。 不死心的,覆海又催动了下掌中的符箓。 依旧是静悄悄没有任何的反应。 静寂。 空气将来临的危险和恐怖,似乎只需要用轻嗅就可以察觉了…… 或者。 也可以说是预见…… …… 离不开,逃不了…… 狭窄的宫室里,所能做的就只剩下等待。 封神榜悬浮在半空中,新生命在酝酿,表面那闪烁的光芒慢慢的沉寂了下来,卷文表面几十处地方空缺了出来,除了一道浅浅的划痕外,原本录上的名字却再看不清了。 而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变化,复归从前。 外面,那许多还在挣扎的仙神们,只觉元神上束缚的那根黑链又再度凝实,坚固如初。 “不!” 无数神嘶吼。 但纵有千般不愿,万般不甘,元神还是黑链栓锁着又拖回了肉躯。 封神榜中,那一股生机趋于稳固。 下一刻—— “……” 似有声,又似是无声。 封神榜中,忽然漾起了一阵奇异的波动。 可意会,却不能言传。 敖睺只觉的,周身所处,竟一下像是来到了深秋。 萧杀一片…… 一股怒意扑面而来! 生的什么气? 一榜封神,如今竟然有神脱离了掌控…… 这股怒火却需要宣泄。 背叛! 你们竟然敢背叛我! 新诞生的意识还无法进行繁复的思考,榜文四周缭绕的光芒中,金光像是轻轻一闪。 情绪被拨动了。 是背叛就得付出代价! 简单的思考…… 再感受着榜中那群还未挣脱的真灵们不死心的挣扎。 所有的一切都被联系到了一起。 “嗡!” 封神榜震颤。 愤怒! …… “啊!” 刹那间,只要是封神榜榜上有名姓仙神尽皆惨呼。 这是最深处,源自真灵的伤害。 也不知有多少,一念未完,魂灵就烟消云散! 用性命堆积的血淋淋的惩罚! …… 第一层天界。 通天的嘴唇使劲的抿了抿。 “老三。” 元始脸上却带着和煦的笑容。 “你万名门徒,只因为你一念间行差踏错,便徒废了性命,可还好受?” “……” 通天无言,他脸颊绷紧了,筋肉狠狠的跳动了几下,小片刻才松开了咬紧的牙关,恢复从容。 “你想乱我道心。” 通天道,语声平静,听不出丝毫的情绪,他那一双眸子看向元始,锐利的就像是掌中的长剑。 “莫忘了,你能算得的,我也能算到,既做出了选择,就会有承受这结果的担当。” 话虽如此,但通天说着,颊边的腮肉却不自禁的又绷紧了,他眼神不变,接着道。 “当年我犯了错误,一时意思,平白交付了这许多的门人,错便是错了,如今,我拼得这一线,便是再为了给他们一次机会。” “抓住了,就逃出生天,抓不住……” “若能再这般反噬下,还留得一条性命,此番过后,我也再救不得他们,便自安天命,若是死在了这反噬下……” 声音顿了顿,无有波澜。 “他们如今还是我的门人,如此死掉……便是我这做祖师的,给他们的选择!” 最后几个字一字一顿。 通天看着元始,话语的冷酷和眼神一般无二! “此顺遂我心意,即便如此!” “……” 元始同样在看着通天,面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了,他继续往下说,语气中不含意外。 “果然如此……你愈发如铁石了……” 通天面色不变。 同是圣人,相交这么多年,以言辞交锋又有谁能胜过多少? “唔……” 蓦地,通天的面色忽然猛的一变,一声闷哼,尽管竭力在抑制,但却还是有一缕血线顺着嘴角滑落了下来。 太上轻轻摇了摇头,身形开始模糊了,一束白光从稀薄到浓缩,凝成一点,又一闪。 消失不见。 他离开了。 而元始的面上则重又有了笑容。 是反噬。 当年紫霄宫密议,三教签押封神榜,不管是愿还是不愿,但有鸿钧在左,天道居上,这便是一份比誓言还要牢固的契约。 如今,是通天违了誓约。 下一刻—— …… 斗牛宫内,封神榜悬浮在半空中,极其突兀的一道青气浮现嵌入金白二色的光芒之中。 三力俱全。 这新生命最后欠缺的终于被补上了,三色毫光齐放,衬出这榜文的无垢神圣! …… 通天只觉身上一空,一大团的法力凭空蒸发,他忍不住闷哼一声,面色泛白。 这是天道的手笔。 在这天地的伟力前,便是圣人也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予取予求! 这一团力量是永久失去的,再修炼不回来了! 另一边,元始也感到,自己和封神榜间的联系一下子全数断开了。 兜率宫。 真身回转的太上面色不变,却对着八卦炉吐出一口白汽。 从今以后,这一卷榜文,与三圣再无干系了。 …… “嗡!” 半空中,忽然有奇异的波动涌了起来。 福至心灵,玉帝伸手。 直到手伸出之后,他才一下惊觉,下一刻,一点微微的,三色纠缠的光点,落到了他的掌心。 这是…… 一大团的讯息往脑中注入。 玉帝一下明白了。 这是控制封神榜的枢纽! 封神榜! 既然在一榜间囚禁天地众神,那么该掌握它的便该是天道选择的代管天界的君王,也就是玉帝,而不是什么所谓的圣人。 此为拨乱反正! 玉帝心中狂喜。 但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了一束目光,一束毫无表情的正朝着自己看来的目光—— 元始。 心里猛地一突了,那刚准备浮上面颊笑意又收了回去,又是一动念,那一点光芒便被收了起来,自掌心消失。 …… 第0234章 弃 一瞬。 却似有一个世纪般漫长。 圣人的凝视,若是一般的仙神根本就支撑不住。 但玉帝是三界之主,万神之首! 一瞬之后,玉帝略微低头,元始收回了视线。 面上都没有变化。 对这结果,他却感觉意外,虽无法揣测天道,但在经历了这么大的乱子之后,天道还会让他们三圣继续执掌封神榜,想也是不能的。 倒是便宜了玉帝。 不过也无甚么要紧的,自己若是有吩咐,他难道敢违背不成?只是,终究还是没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来的方便…… 眼神一转,复又看向了通天。 乱已拨正,接下来便该是惩处了…… …… 黑压压的云。 从三十三重天外直压下来,穿过层层天界,将整个凌霄遮住,正悬在通天的头顶。 紫色的电光在云层间跃动。 通天抿紧了嘴巴。 “咔嚓!” “咔嚓!咔嚓!” 这一次没有雷声的轰鸣,接连三道电光劈下,紫到了深处,近似黑的雷。 刹那间,皮肉就被打穿! 通天一声不吭,只是咬紧了牙。 “咔嚓!” “咔嚓!咔嚓!” 又三道天罚,骨骼被击断,被焦黑了的皮肉缠裹。 通天压咬的更紧! “咔嚓!” “咔嚓!咔嚓!” 又三道天罚,第三道却是直劈向通天的脑袋,一下将颅骨打破,整颗脑袋炸开,露出晶莹如玉的脊骨,胸腔里心脏还在鲜活的跳动。 这般的惨烈! 只是看着,一旁的元始就禁不住眼皮跳了一下。 九道天罚过后,天罚略略停了一下。 肉躯在重长,圣人的恢复力是可怕的,刹那间,便白骨生肌,通天的身躯又变回了完整。 他抬头,朝头顶看去,压在凌霄殿的顶上,劫云暗沉沉的滚动着,厚重,不见丝毫的缩小。 通天双膝弯下…… 当空跪倒。 将要落下的第十道天罚一顿。 “师尊。” 通天喊到。 这一跪,不跪天,不跪地,只跪那有传道授业之恩,是师却又如父的那位道祖。 天道无情,虽能至公,却不能至允,因此有缺。鸿钧以身合道,补足了这缺口,从此,天道有情了…… 但有的却是鸿钧的情。 付出了永远被禁锢的代价,当然要换得什么,换来的便是这执掌部分天道的权柄,这至高无上的力量! “弟子……” 牙齿几乎要被咬断,通天深深低下头。 “弟子……知罪……” 知罪,但却不是知错…… 劫云滚动的更凶! 通天那低下的头颅却一下子抬了起来。 愤怒……委屈……不甘…… 无数的情绪在闪动。 是真的不知道错么? 不是…… 只是这么多年,自封神大战之后便有一口郁气凝结在心…… 终究只是意难平…… 劫云停顿。 下一刻—— “……” 纯黑色的电光耀目,便连原始都忍不住眯了一下眼睛。 电光中是无人能看见的酷烈,脊骨一下被打断,一丝电光,缠绕心房,击破了心脏…… “啊!” 通天惨叫。 元始只是听着便觉得头皮满了一下,不自禁的抿了下嘴巴。 …… 待到电光散尽。 原始再看,通天的身躯已经恢复,他手捂住胸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面色白到如同纸片。 “轰隆!” 黑云在翻滚,像是愤怒到了极致,丝丝黑色的电光在跃动,雷声响彻,但终究还是未降下惩处,忽一下,烟消云灭…… 通天直起了身来。 就这样轻轻放过了? 元始蹙眉,忽的眼神又是一定,却是那劫云竟未完全消散,还剩下一朵,倏一下,便朝着斗牛宫方向去了。 瞬间恍然。 到底是自家徒弟,便是被顶撞了,老师还是狠不下心来下重手,违约之事已惩,如今乱天之祸,要让那两只蝼蚁来受么? “你倒是好运。” 眸光复又看向通天,元始开口,顿了顿,他又接着道。 “怎么,不再出手,救一救那两个小家伙,他们可是代你受过,这一道罚对你无足轻重,但他们受了,可是必会魂飞魄散。” 通天还在喘息,他抬头,看了眼元始,眸子冷到森寒。 “不出手?” 原始刺道。 不救。 有牛魔王在一旁看着,必然门人离心。 若救…… 师尊怒火未消,方才勉力收手已是到了忍耐极限,再火上浇油,或许…… “那条鲤鱼也就罢了,小白蛟可是奉了你的法旨,才会行此大险的,有此因果在,不救她,你心……” 元始心里盘算,却忽然间,感到一阵心悸,像是有谁冷冷的看了自己一眼。 “……嗯?” 嘴巴一下闭嘴紧,元始不再多言。 通天终于喘匀了气,冷冷的,他又看了元始一眼。 忽然大袖一挥,一股法力将牛魔王等五妖罩住,虚空波动,一扇门扉显出。 通天一脚踏了进去。 “大老爷……” 牛魔王开口,声音被虚空淹没…… …… 既不是门下那些花费了许多时间关注着成长的弟子,又非是朝夕相处的坐骑……不过只一枚棋子罢了。 舍了便也就舍了。 至于那些所谓的因果…… 蝼蚁和人之间便算是有了些瓜葛,难道就能往上牵扯到人? …… 虚空中,通天眼眸平静,心绪里无一丝的波澜…… …… 斗牛宫。 劫云盘踞在宫外,只有丈许方圆,比起方才要小上不知道多少倍。 但在斗牛宫,敖睺和覆海却一下就感觉到了心悸。 如芒在背! 禁锢中,加了一种被锁定的感觉。 恍惚间,敖睺又回到了上次渡雷灾的时候,不过上次的感觉是百死余生,而这一回的感觉确是…… 十死无生! 空气中,像是有一种味道在蔓延,那是浓到化不开的死亡的味道。 眼瞳一下放到最大。 而外面,劫云之上丝丝的黑色电光已经开始跃动。 就要落下…… …… 第一层天界。 感应着通天的离去,元始的眸光像是无意的,又朝着斗牛宫的方向看了一眼。 可惜了。 通天竟没有出手相救,到最后,只用这两个小虾米的命就了结一切。 身下的宝撵上,灵光升起,事情将毕,元始也准备离去。 但就在这时—— 第2035章切割 “众天将听旨!” 万丈金光普照,元始忽然听到了玉帝的声音。 他倏的低头。 “命尔等速往斗牛宫,擒拿妖孽,死活毋论!” 元始的眼神猛地一凝。 感知中,在玉帝谕旨出口的那一刹那,原本在斗牛宫上空盘踞着的那一团劫云竟开始消散。 玉帝…… 昊天…… 区区一个看门童子他竟然敢…… 一瞬间,眼神凝聚成了实质。 空间被扭曲、跨越了,然后从一个不可能的角度,倏的注视向了玉帝。 “昊天!” 元始开口,一字一顿。 玉帝只觉浑身猛地一凉,泠泠的冷意从心底里迸发,眼前的场景却忽的又一变化,于圣人而言,仅仅只是关注,就有这样莫大的威能,眼前失真似的模糊了一瞬,下一刻那些之前能看见的尽数被逼入了死角,视野中,一束金光充斥。 冷漠的纯粹。 “师兄。” 面色不变,玉帝开口道,他略略欠了欠身,便是有这躬身的动作,那一束目光,依旧稳定,充斥在视野里毫不摇晃。 “很好。” 元始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听着这声音,便是脑中早已做出了决定,玉帝的心里还是忍不住突了一下,但他毕竟是三界至尊,非是寻常仙人,下一刻便稳住了心神。 “师兄谬赞了。” 玉帝又欠了欠身。 “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我虽未蒙天恩,被大老爷收入门下,但到底也曾有幸伺候过大老爷多年,只不过是区区两个连金仙都未修成的小妖,哪里用的着大老爷费心,权交由小弟料理便已是足够。” “好……很好……” “你真是很好……” 元始重复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忽的压力一松,那投在玉帝身上的眼神收了回来。 半空中,金光更盛,像是宣泄般一下便刺破了空间,宝撵托起原始径没了进去。 …… 身上猛地一轻。 原地,玉帝抿了抿嘴,但却丝毫觉察不到轻松,他只觉心头沉甸甸的一片,似乎又多了块垒,愈发难以畅快。 这该算是元始翻脸了? 应该算是吧。 条条的金色灵光自冠冕中垂落,将身躯重又遮掩,玉帝的颊肉动了动,似是有些情绪想要表露,但终究面容还是归于了平淡。 眼眸深沉。 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趁今日封神榜入手,三界仙神尽归于掌握。 正是最恰当的时机! 九龙真气在体内泊泊一转,万千思绪尽数被横扫! “呼。” 轻轻的玉帝呼出了一口气。 “传旨,晋天佑天蓬尊位,掌十万天河水军,毋不使二妖自天河逃脱。” 玉帝又道。 而随着这一道圣旨的传出,最后的漏洞被补齐了。斗牛宫上方那一朵劫云彻底的消散…… …… 虚空中,宝撵横渡。 元始盘膝其上,面上不露出丝毫的表情,感知中,斗牛宫上的那一团劫云终究还是消散了。 一下,眼神猛然锐利了几分。 好一个玉帝…… 好一个昊天…… 玉帝代掌三界,自然便也可代天行罚。 但像这样在天道劫云降下之后,再转而接管,原也是不可能的。 但此番却有所不同。 那天罚原是为通天准备的,为惩处圣人降下的劫云,就算只剩下了这么一点,也足够让任何一个圣人以下的灰灰。 绝无生理…… 然天道之上,还有大道之念,天地间,万物万事皆需留得一线。 玉帝此举恰恰便合了这一层道理。 天庭自然是比不得天道,就算布置的再精巧,也难免会有着疏漏,那两只小妖便也因此会还有一线生机留存…… 这一线生机…… 元始当然不会在乎两只小妖的死活,他在意的是这行为所代表的意义。 在这个时候。 玉帝这样做…… 这是要和自己……切割啊…… …… 从此以往,天庭再不在掌握之中了…… …… 得了封神榜。 三界众神已尽在掌握之中,或许玉帝仍没有成为棋手的资格,但跳出棋盘,从此再不受操纵,却已是连圣人都阻止不了的了! …… 斗牛宫。 一重重的重压。 “咿!” “咿呀!” 识海里,小家伙全力在发动着,但不论他怎样努力,四下里的禁锢就像是磁铁一样,将敖睺牢牢的吸住,半分都拖拽不动。 “咿呀!” 愈来愈遑急的叫喊。 “走……” “走啊!” 一旁覆海也在叫喊,她不住的将法力注入掌中的符箓,但除了亮起的青蒙蒙光晕,也是丝毫其他的反应也没有。 从心悸到害怕,再到惶恐焦急,终于全数归了绝望。 “对……对不起……” 覆海道,她转头看了看敖睺,面上已没有丝毫的血色。 原本强逼着你一起是为了保住你的性命…… 没想到…… 笑。 嘴角略略勾了勾。 苦涩的笑。 掌心中。 那握着符箓的手掌中,透出掌缘的青色暗淡了下去…… “……” 敖睺不说话,他摊开着的手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握起了,捏的紧紧的,指甲直嵌入肉里,却不觉得疼痛。 心里无数个念头在转…… 终究只剩了万念俱灰。 “呼!” 长长的吸进了一口气。 …… 就要死了。 …… 某一刹,忽然虚空中那股禁锢的力量突兀消失了。 敖睺只觉浑身一轻。 他眼眸中,陡然惊人的神采爆出。 死处又逢生! “叮!” 大殿中那铺满了一地的兵刃上,忽然又有灵光亮起,叮当作响着飘起,灵性又生! 玉帝天旨,号令三界。 谕旨拿妖,封神榜当然也得奉旨而行。 半空中,被三色光芒缠绕的神榜,将周身光彩蓦地一收,然后摊开榜文。 “哗啦啦!” 纸叶在翻动。 而那些恢复了灵性的兵刃则是齐齐一振! “走!” 覆海眼神一闪,妖气猛灌入掌中的符箓,另一只手伸出抓向敖睺。 但下一刻—— 注入的符箓妖气如泥牛入海,没有激起丝毫的反应,而伸向敖睺的那一只手,也抓了个空…… 这是…… 怎么回事? 覆海猛地转头。 一团奇异的光芒将敖睺周身笼罩住,逐渐在虚化…… 一刹那的失神,伸过去的那只手,指尖低垂着,弯了下来…… 覆海又低头。 掌心里。 那一枚符箓静静的淌出青光…… 像是讽刺。 第0236 铜镜 “哗!” 一声纸响。 翻动中的封神榜蓦地一顿。 刹那间,整卷榜金光大放,无形的力量波动开来。 “呛!” 满殿虚悬着的兵刃齐齐一阵,万种华彩绽放,直朝着敖睺和覆海所处的位置攒射而来! “乒!” 及到近前,那一朵笼住敖睺和覆海的青色莲花应声而碎,炸成半天的青色碎片。 敖睺的身子已经彻底便成虚幻了。 原地只还剩下覆海…… …… 虚幻。 在小家伙力量的包裹下,敖睺看着那些袭来的兵刃,就像是隔了一层玻璃,还能看见,。 但实际上,却已经是不在同一处空间了。 奇妙而又梦幻…… 敖睺眼睛动了一下,看向覆海。 …… 覆海也在看着敖睺,像隔着一层肥皂泡,后者的样子很模糊,但却又有些清晰……模糊的脸的轮廓。 清晰的确是面上的表情。 他也正朝着自己看来,那一双眼睛里透出的是寡淡。 冷漠的注视。 就像是……在看一个从不相识的陌生人。 万千兵刃及身…… “吟!” 覆海仰头发出了一声长啸,眸光重又变的清冷,妖力自肉躯中激发,庞大的力量,将第一波袭来的兵刃震开。 空气里,无形的波纹弥漫。 “呛!” 覆海扬手,一柄雪亮的长剑自袖中弹出! 早在之前心里就已曾有了预感,再到现在符箓失灵,终于可以确定了—— 她…… 被放弃了…… 不过幸好……幸好他没有和自己一起,陷在这必死之境里…… 他身上竟然有这等能穿梭空间的异宝,还真是……真是意外之喜。 他也还是和以前一样…… 一样的…… 那冷漠的注视在脑海中一掠,覆海嘴角勾起,有几分凄然,四溢的乱风,将空气搅乱,擎剑而出的瞬间,她的头发朝一侧扬起,光洁的额头上有一道新伤,还没有愈合…… …… 空气中,波纹平息。 覆海长发垂落,那些被扭曲了路线的兵刃,又回归了正轨。 覆海眼神一厉,掌中剑“刷”的抖了个笔直。 无数利刃当面。 …… 虚幻中,忽然一只手伸了出来,妖气灌注,一把抓住了覆海的那一条手臂,然后,金色的波纹一闪,两妖便全数都消失不见了…… …… 敖睺眼神不变。 只不过是顺手而为…… …… “叮当!” 斗牛宫里,迟了一步的兵刃们失去了目标,撞在了一起。 “叮当当……” …… 斗牛宫外三里。 金光一闪。 敖睺和覆海的身影突兀的自虚无中显出。 “在那!” 三四十道法力遥遥投来,无数的身影飞快接近。 …… “……!” 金光再现。 在二十八宿接近的前一瞬,敖睺和覆海的身影再度消失。 …… “乒!” 冥冥中忽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阻隔了前路。 敖睺和覆海的身躯显化了出来。 “刷!” 身形刚刚凝实,便又一杆长枪刺了过来。 红缨似血! 是一名初入天仙的天将! 敖睺单手一扬,青色的妖气萦绕在指尖,极细密的一层薄薄的冰棱布满了掌心。 “呛!” 长枪正刺在手掌上,被牢牢的抵住。 “刷!” 剑光呼啸。 另一边覆海的长剑已经刺了出来,原本格挡向这长枪的剑锋,在敖睺用手掌将长枪拦住的那一刹那便改变了方向直刺向那天将。 天将大惊,双手一松便弃了长枪,身子径往后退去,反应不可谓不快,却不防覆海的剑上,妖气忽的翻腾,猛一下又往前窜出了一截,径刺穿了这天将的心房。 “乒!” 敖睺单掌一握,掌心那薄薄的一层冰便被捏碎成无数冰棱,他扬手,将冰棱打了出去。 满天飞花! 下一刻,寒意蔓延着,一下便将那天将身后的几十名天兵冻成了冰雕,敖睺又扬手,打出一道妖气,这些冰棱就“扑棱棱”全数碎了。 散落一地…… …… “走!” 敖睺一拉覆海,金光立时便又亮起,藏住了那又难看了几分的脸色。 他在天庭呆了这许多年,刻意之下,只要不是绝密的消息,早已都尽数知晓。 这一处,原是天庭禁制的一处薄弱节点,他让小家伙从这里逃离,原只是为了省些功夫,却不料竟生生被禁制拦下了。 要知道,无人主持的天庭大阵,全力之下,小家伙可是能从任何一处都随意穿出的啊! 天界已被封锁了! 还能从哪逃? 天庭里无有大阵覆盖的地方只有一处—— 天河。 只能走那里了。 但如今连禁制节点都已经被加强成了这样,天河那儿还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少人把手么? 必也是天罗地网。 可那儿,却已是唯一的生路了…… …… 身形再显出时,已到了天河边。 天庭的禁制无法覆海天河,小家伙自也是无法穿过这河。 鹅毛沉底,飞鸟入河。 而除此之外,弱水所能影响的,甚至还包含了空间。 天河之畔。 身形方才显露,立时便三柄长枪刺来。 敖睺双手摊开,刚要显露寒意化出冰棱,却听得身旁一声清啸,厚重的妖气横扫,那三柄长枪还未来的及接近便被震的翻滚着朝后掀飞。 果然,是天罗地网。 眼神大掠一扫,上百名天将团团围在河岸边,大半都有天仙的修为,便是最弱的,如刚才被覆海妖气掀飞的那几个,也都是真仙顶峰,半步天仙的修为。 若是被这样围住,哪里还可能有生理? “……” 金光又亮起。 敖睺立时就要逃走。 但…… “覆海大圣,许久未见,怎么都不与故人说上几句,只匆匆露了一面,便要走?” 声音在耳。 升腾起的金光却慢慢黯淡了下去。 熄灭…… 穿梭空间,这连许多金仙都未修成的神通,自入了天庭以来便时时受挫,不是被锁定无法施展,便是在半路里被截断。 如今,又一次被压制的使不出来了。 在河畔前台阶的最高处,十几名天仙顶峰的神将簇拥着天佑。 不。 如今该叫天蓬了。 玉帝旨意一下,立时便会遍传三界众神,如今,所差的也就只是一个晋封仪式。 已经可以被称为天蓬了。 新一任天蓬。 一面破旧铜镜被握在他的手上。 自镜中,一束同样金色的光芒照射出。 定住了这一角的空间。 第0237 重重 铜镜。 斑驳的铜绿布满了镜身,看起来就像是一件最普通凡人家的镜子,毫不起眼…… 天蓬微微晃手,镜面略偏了偏。 敖睺只觉的眼底似是有一缕光影闪了下。 心底里,警兆突生! 但,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猛然间,身子一僵,跟着身子便再动不了一下。 不好! 瞳孔骤然一缩。 敖睺用力转了一下眼珠,旋便看到,身旁覆海也已着了道。 “哈哈!” 天蓬长笑。 “照妖……照妖……这照妖镜果真是名不虚传!” ——照妖镜! 这面原该一直悬在南天门上的宝镜,竟不知何时被玉帝调来了这里。 天河之畔。 这当天庭被彻底封禁后,唯一可能的出路上。 天蓬低头朝镜子上看了看。 被铜绿腐蚀的镜面上显出两道模糊的影像,一条是断角折鳞浑身皆伤的白色蛟龙,另一,则是一尾金背红鳞的鲤鱼,只有巴掌般大小,极为可爱。 “大圣,当真是雅兴不小啊。” 天蓬嘴角勾起,露出一丝笑意。 他和覆海原就是旧识。 在任天庭水师副帅的那些时候,他没少奉上命,入海降妖,但没有一次不是铩羽而归的,此番未废什么力便将这往日里难缠的对手擒获了,天蓬的心情当然不错。 “来天庭,竟也不忘带着一个情儿……啧啧……不过也难怪,这条小鲤鱼确是生的标致可爱,让人一见难忘……” 天蓬道。 覆海根本就说不出话,除了眼睛还能转外,她动也不能动。 而那双眸子也没有看向天蓬,朝另一边瞥了去。 那是距离天河最近的一处。 阵势齐整的结着,在阵势的最中央,十几名水族将领簇拥间,四道身影威仪尽显——团龙华服在身,金冠在顶,掌中白玉笏,金冠之侧,两根长长的角,干枯的虬立起…… 四海龙王! …… “来,给我捆了!” 天蓬命道。 “诺!” 军令一出,立刻便有天将应声。 离覆海和敖睺最近处,那几个方才被覆海妖气掀翻的天将踏前一步,手中光芒一闪便擎出了捆仙绳。 在场诸将,他们几个职阶最低,自然便该轮上这等差事。 “元帅真是好手段啊,老龙钦佩!”眼见事情将定,河岸边东海龙王朝着天蓬的方向拱了拱手,“这般轻描淡写,就擒住了这孽畜!” “老龙王过誉了,此番如此顺利实非天蓬之功,若无陛下赐下照妖镜这等法宝,本帅也是……” 天蓬哈哈一笑,面上的自矜却怎么也掩不住。 或者说。 他也根本就没想掩饰。 而言语里也将心中的所想表达的清清楚楚。 陛下是圣明,但这法宝……却从头到尾都是我天蓬在操纵啊! “老龙王辛苦一趟,放心,本帅自会在陛下面前替几位请功。” 天蓬又道。 “哪里,”南海龙王接口道,“都是元帅功劳,我等只是只是奉诏上天,来回路上奔波辛苦了些,最多也就是个苦劳,动也未动,这功……从何谈起啊!” “老大人真会说笑。” 天蓬面上,笑意愈发的明显。 就任天蓬,多年夙愿得偿,本就值得开心,如今又擒了覆海,差事办的漂亮,这下子,位置可就能坐的愈发稳当了。 花花轿子抬人。 两头老龙,都早活过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岁月,早老成精了,自然看的出这位元帅履新后的得意,刻意之下,寥寥几句,就无限放大了结交的效果。 “都是家门不幸,不过此番这妖孽成擒,往后我四海……靖平了!” 西海龙王恶狠狠的盯着覆海,最后几个字咬的牙齿“咯咯”的响。 杀子之仇啊! 覆海无视了西海龙王眼中那近乎实质化了的恨意,她眼神锁紧了,死死地盯着四龙中,站位在最北边的那一个—— 她的…… …… 北海龙王一言不发,面上是看不出表情的平静…… …… 捆仙绳上,金光在流淌。 “……” 脑海里,思维缓慢掠动。 照妖镜制住的不仅仅是肉躯,还有元神,元神被牢牢的定主,不仅出窍不得,随着时间的推移,甚至思维的转动也越来越慢了起来。 没办法…… 眼睛却不甘愿就这样闭上。 敖睺眼睁睁的看着。 看着那几名着着金甲的天将慢慢走到近前,再将捆仙绳挽起,打好绳结,离的最近的那个举起手,法力注入,绳子上蒙蒙的金光晃眼…… …… 无力…… …… “咯嘣!” 轻轻一声响,像是从识海里传出,又好像不是,迟钝了的思维根本就判断不清楚。 敖睺愣愣的。 下意识的,他转了下头,朝一旁张望…… 等等…… 转头? 意识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又像是没有。 又懵了一下。 陡然间,反应过来了! 转头! 能动了! 脑海里,飓风刮起…… 意识猛一下变回了清明! 元神挣脱了束缚,无限的拔高,肉躯里,法力也在同时一震,然后山呼海啸般。 汹涌的流淌! 从迟钝到暴起! …… “乒!” 照妖镜里一声轻响,那道鲤鱼影像,一下子崩灭。 “咿呀!” 意识海里,小家伙轻声叫喊了一声,状极疲倦。 而敖睺此刻则根本就顾不上回应。 捆仙神正兜头罩下…… 快! 金光下,敖睺的身子飞快的一转,径便朝着河边掠去。 “砰!” 与此同时,他飞起一脚踢在了覆海的身上,借着这一踢的力道,速度更快上了几分,而这一踢也恰将覆海的身子踹到了照妖镜光芒的范围外。 捆仙绳触地,落在了空出…… “逃!” 咆哮的低吼声自喉咙中冲出。 提醒声后,敖睺身子已跑出老远,妖力运转到了极处,没有丝毫保留,连闪之下,身形化出残影。 “呛!” 铮鸣声响起。 覆海挥剑,恢复行动能力的同一瞬,她便看到有好几柄兵刃朝自己刺来。 那是被她欺到近前的几员天将挥出的,能修炼成仙,又有哪一个是庸手? 都有着足够的反应和判断能力! 但…… “刷!” 长剑连挥。 在挡住了最初的那一轮袭杀后,覆海连出几剑,那几员天将便尽数刺死! …… 想要决定命运,归根结底所能倚靠的还得是力量…… …… 第0238 挣脱 如此的突兀的转折。 天蓬心下里一惊,赶紧催动照妖镜,幸好,只是束缚被挣脱,空间的封锁依然还是紧紧的,水泼不进。 “呼!” 天蓬悄悄的松了口气,放下心来,眼眸飞快的在敖睺和覆海的身上一扫,原以为难缠的是会是覆海,却没想到……竟真真看走了眼。 那只鲤鱼精…… 有古怪! 要知道这照妖镜下,可是连金仙也会受到影响! 刷! 镜面一转,便照向覆海。 那鲤鱼精必是身怀至宝,就先定住覆海,然后再慢慢料理。 镜光照出。 覆海弯腰,心里早有预料, “刷!” 她随手便提起了面前的一具魁梧尸身。 竖着一挡。 照来的神光被挡住了。 刷! 身形疾掠,下一瞬,覆海的身影已消失在了原地,沿着敖睺方才行进的路线追赶了上去。 覆海法力比敖睺浑厚了不止一筹,再加上沿途的阻碍已被敖睺清理过一遍,甚少阻碍,只几个腾挪,她便赶了上去。 掌中竖着的那具尸身始终将身体严实的遮挡住。 不露分毫。 不愧是覆海大圣…… 天蓬心下感叹,掌中宝镜略略松了松,见到这般防盗,他也知道想再像刚开始那样,出其不意一举建功,是不太可能了。 不过也无甚大碍。 有如此多的天将在侧,就算不用照妖镜,他们难道就能杀透重围,逃了不成? 不可能的。 最多也不过就是翻出点小浪花。 眼神一转,天蓬又看向了敖睺。 不知何时敖睺的掌中已多了一柄冰枪。 斜枪上挑! 只一个照面,一名初入天仙的天将就被敖睺刺于了枪下。 鲜血扬起。 敖睺单掌拍出一道法力,将飙出的鲜血凝成了一面巨大的冰镜,将身侧挡住。 覆海一猫身,躲入这冰镜后,顺手将掌中的那大块头丢出砸向了一名欺近的天将。 这名天将是使枪的,枪杆使劲一摆将尸体拨开,却不防眼底又有一抹晶莹飞了过来。 是敖睺的冰枪。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这天将被冰枪贯穿了手腕,吃痛之下,一把将自己的长枪抛飞了出去。 敖睺一把接过。 《大品天仙诀》中所载的武艺多数都在枪棒上,没有一柄趁手的兵刃,只使冰枪,他一身武功最多只能使出六成,夺了这一柄天仙随身兵刃,或可再加一层,发挥出七成本事。 “噗!” 长枪到手,敖睺脚步不停,反手又是一枪送出,将那名天将毙命,彻底斩断了这兵刃和旧主的最后一丝联系。 “走!” 身旁覆海低喝,伸手便拉向敖睺。 敖睺眼神闪了一下没有拒绝,任由覆海将他左手一把抓住。这白蛟的妖力浑厚,战力也更在他之上,有她带着,是能跑的更快一些。 “刷!” 敖睺握紧了枪,单手一甩,打算替覆海分担些前进的压力,但就在这时耳畔中忽听到了一声“退”。 是天蓬的声音。 几乎下意识的,敖睺又朝着那面冰镜打出了一股法力。 照妖镜的神光并未再照来。 敖睺微松了一口气,却仍不敢怠慢,用妖气控制着冰镜,滴溜溜在半空一转,眼见着这面冰镜便又大上了好几圈。 小家伙已经耗尽气力了,再被照妖镜来上一次,可就真的没可能挣脱了。 杯弓蛇影。 于敖睺而言,这般引而不发,反而更牵制心神。 众天将纷纷退却。 天庭军治,令行禁止,可见一般! 台阶上,天蓬面色不变,他站的高,自然看的也更为分明些,之前,凭着人数优势,一拥而上,这些属下还有那一两成可能擒住那鲤鱼精,但如今覆海到了,来的太快,二妖合在一处,这普通的乱战已不可能再有任何成效,只能是徒增伤亡。 是生擒不了了。 既如此,那……死的也是一样! 四面的阵法都是早早就已经布置好了的,撤下这群乱将,直接用天庭的诛妖阵,将二妖磨灭! 四下里猛地一空,数百丈方圆的空旷。 静寂。 逃! 速度提到了极致,没有阻碍,覆海的身子腾起,带着敖睺化一道长虹。 “吟!” 隐约的龙吟声从空气中响起。 肉眼可见,从覆海的身上,一条白蛟虚影腾起,张开巨口嘶叫。 速度快到了极致! 但…… 已准备了许久罗网,怎可能就如此轻易的逃脱? 只一瞬间,平和中萧杀便升起了。 腾腾浓烈! “杀!” 低沉的咆哮中,兵刃的铮鸣响起,几乎就在白蛟虚影升起的同一瞬,迎着覆海飞行的方向,一隙白光也跟着亮起了。 刺眼! 是危险味道…… 白光猛然炸开! “吼!” 龙吟变成兽吼,浓郁的野性,空气里的白蛟虚影一下子凝实! 白光和虚影碰撞! 一瞬间。 力量的波动就被拔高到了超越天仙极限! 又一瞬间的僵持。 然后…… “吟!” 蛟鸣声低弱了下去,野性被削到了极致,声音里透出痛苦,庞大的白蛟身形被白光淹没了,任凭如何的腾跃都无法挣脱。 显出无力…… …… 敖睺的瞳孔缩到了极致,心则慢慢沉了下去,通过那被卧紧的左手,他能够感觉到覆海身子一阵阵的颤抖。 被压抑住的痛苦…… 略微转头。 敖睺看见,从覆海的嘴角一丝丝鲜血止不住的往外溢散。 红中……带黑。 伤势已牵扯到了内脏。 她…… …… 天蓬静静的看着,嘴角勾起。是一丝残酷。 碰上了…… 一手布下了这大阵,对它的威力,天蓬再是清楚不过了。 除了层面上的那一丝玄奥,只论纯粹的破坏力,纵是一般的金仙,也未必就能胜了这阵! 也不知到最后能不能捡回来些许的残肢? 天蓬淡淡的想。 …… 就要…… 要支持不住了…… 不。 挺住! 坚持…… 感受着那一份超越了承受极限的力量。 覆海咬紧了牙。 他。 至少…… 至少要……要把他送出去! 闯过去! …… “砰!” 一声轻响。 压力下,白色的蛟龙虚影终于再坚持不住,忽一下,烟消云灭。 寸寸崩散了…… 第0239章 燃烧 完了。 敖睺内心里叹息,眼睛深深一闭,又跟着睁开。 狂躁的妖气四溢,摧残了敖睺掌中撑着的那面冰镜,冰凌四散,恰有一根擦过敖睺的面颊,带出一缕血痕。 敖睺没有任何反应——这狂暴实已是最后的安稳了。 旋即这余波就被掸灭了,再无阻拦白光径直的照了过来,磅礴的力道从四面压下……每一缕白光都好像带着针尖,刺入肌肤,再混入法力,最后直刺进元神! 周身剧痛! “唔……” 敖睺闷哼一声,体内法力运转,撑起了一道浅薄的护罩,才一显露,便布满了裂痕。 最后的挣扎…… 尽管心里知道没有意义,但却还是这么做了。 刺痛感稍稍减轻,感觉又回来了一点,左手传来触感,柔软而又冰凉。偏了偏头,身旁覆海竟还牵着自己在,撑起的护罩没有将她一起裹进来,她正凄惨的吐着血,血染在胸前的衣襟上,隐约有一抹金色。 “……” 敖睺抿了抿嘴,将护罩又撑的大了些。 “咔嚓嚓……” 细密的声响,像极了前世玻璃破碎前的声音,下一刻—— “乒!” 一声轻响。 无数的碎片炸裂开…… …… 结束了。 天蓬静静的看着,面上没有一丝的波澜,大阵上,靠湖畔的那一侧,白光已开始了收缩。 他转身。 …… 结束了? 脑袋里猛然一空。 感觉似乎也变迟钝了。 也可能是之前痛过许多次,痛楚的上限已经提高了…… 一阵麻木。 视觉…… 是失真了么? 怎么只有黑和白了? 不过…… 也好漂亮…… 白色的光,四下正散落的同样是白色的碎片,少少的黑色则是碎片投下的阴影…… 还有…… 身上的衣服也有些黑了。 是脏了? 不对…… 是……血…… 难怪看东西是黑白色的呢? 娘亲,你说的对,原来流血流的多了看东西真的会变成这样啊…… 可是…… 为什么看不清他的脸? 无数白色碎屑在围绕着飞舞,都光亮纯白,偏偏就那一张脸是黑色的,偏偏就是那一张最想看清的脸…… 为什么? 覆海用力看。 视野拉近了…… 拼命的看! 然后在某一刻—— “乒!” 又一声脆响,眼前的黑白两色一下子炸开…… 不要! 光影在重组。 无数的碎片间,白光在倾泻,灼目刺眼,不再是方才的那种虚幻的苍白——是真正的白! “啊!” 低吼声,由远及近,那张脸也自黑暗中抬了起来,慢慢显露—— 一脸的狰狞! 这是真正的真实世界! 我…… 覆海一下睁大了眼睛。 她看到敖睺正在用尽全力的想要再撑起一道护罩,但掌心里,青色的妖光才刚刚绽起,却立刻就被白光无情的掸灭了。视线略微低垂,落在了自己牵着他的手上,他没有挣开,反而加了一把力将自己拉住。 覆海笑了。 他已经有这般厉害了……真是好啊……是我把你带入这境地,自然也要将你再带出去…… 好好的。 嘴角又咧了咧。 白光如针织。 那张苍白色的脸上,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七窍都开始往外溢血…… ……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 “吼……” 低成的咆哮,从那张樱唇中传出的确是野兽的嘶吼。 眼神也变了。 锐利! 野性不驯! …… 火。 红色的火。 忽然从右手的掌心窜出,先是烧干了衣衫上沾着的血,然后燎燎的,燃遍了全身! ——天魔解体大法! 以身为焚,以魂为燃…… 舍弃来世,不要往生…… 却能换来一次至强的力量! “吟!” 兽吼转蛟吟。 身旁这般大的动静,自然再瞒不过敖睺,他正要转头看,右手却忽然一空,那只被他牵住的柔荑抽了回去,下一刻巨大的阴影投下,遮天蔽日! 一只尖锐的爪子探来,只有四趾,一把将敖睺握在了爪中。 …… “嗯?” 天蓬忽觉不妙,他猛地转头。 “吟!” 一声龙吟般的蛟鸣响彻,兀的那正在收缩的大阵发出的白色光芒中,一条体型修长的白蛟现出。 额上缺角,昂首狰狞! 不好! 天蓬的眼神猛地一紧。 而另一边,用不着天蓬开口,布阵的天将们也已经感应到了阵中的气机变化,正要收缩的白光猛一下炸开,大阵复又运转到了极致。 但饶是如此,天蓬的心神却也再无法像之前那样放松的沉下,他能够感觉到,大阵镇压下,那愈来愈恐怖的气机,遥遥的,就像是正在苏醒的上古巨兽,便是大阵威能不凡,也不一定能真个彻底镇压住,万一…… 眼神闪烁了几下。 天蓬终于下定了决心,暗暗的,他嘴唇动了动。 天河河畔。 就在天蓬开口的同时,北海龙王的面色变了变,其余三位龙王,依然面无表上,不形于色。 …… 僵持。 …… 白色的光不知从何时起已被火红浸透,蛟龙水属,法力运转之下,自然水汽弥漫,这些光照在水汽上,再被折射,氤氲着,就像是一朵火烧云。 台阶上,天蓬握紧了照妖镜,看着那片云山雾绕,他嘴唇越抿越紧,某一刻,空着的那只手,拳头忽然一点一点的收紧。 要压不住了! 念头刚转完,就听得…… “嘭!” 一声巨响。 那朵巨大的火烧云猛地炸开,白光飞快的消撤,只留下纯粹的水汽。 水汽中上百名天将的身子往四下里“腾”的摔出来,紧跟着又一声吟啸! 多是野性。 只能听到很少的理智。 覆海的身形冲天而起,水汽在身下聚成云朵,她浑身火红的烈焰缭绕着,身上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复,头顶晶莹的独角长出,周身鳞甲柔顺,流光溢彩,一身气机凛凛,毫不掩饰的散发着,竟赫然已破开了天仙,进入了那玄之又玄的境界! 这是什么秘术? 天蓬面色难看,却并显得不慌乱,他咬紧了牙齿,“刷”的掌中照妖镜一晃,一束神光便径射了出去,云雾间,白蛟庞大的躯体腾空,没有任何的明显遮掩。 一下子就被照了个正着! 第0240章 龙吟 正向上升腾的蛟躯猛地一顿,僵在了半空。 下一刻—— “乒!” 一声清脆的声响。 “吟!” 白蛟仰天嘶鸣,身子忽一下崩直,直腾向九天空。 从极静到极动就只在一瞬间。 就像是从画中闯了出来! 倏的,忽然又有一大股红中带金的鲜血自腹下喷了出来,大片的鳞甲破碎着崩飞。 是那些被照妖镜照到的地方。 照妖镜乃是传自上古妖庭的宝物,份属先天,其内蕴的玄奥不可思议,但凡妖属,纵是有金仙境界的力量,想要挣脱也得付出沉重的代价! “吼!” 又一声兽吼,是毫不掩饰的痛苦。 那喷出的血,就像是用来浇火的油,那缭绕在白蛟周身的火苗忽的向上窜了一下,燃烧更烈,火焰中,白蛟的眼睛似是更红了,眸中的理智又减少了几分,身子被火烧的瘦削,瘦骨嶙峋,一根根的骨骼夸张的向外突出的,几乎到了贴紧鳞片的地步,狰狞可怖。 白蛟猛地转头,那一双灯笼般大小的眼睛,一下看向天蓬。 凶相毕露! 一瞬间。 天蓬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上古巨兽盯住了,后背汗毛“刷”一下竖起,心悸的感觉从心口直冲向脑海,源自更高位的气机压下! 野性! 没有理智,只有暴虐! 硕大的蛟兽睁开,每一粒牙齿都尖锐森寒。 就要将天蓬一口吞没! “刷!” 天蓬横镜在身,握紧了这古宝,心里才终于升起了几分安定。 …… “四弟!” 东海龙王高喝。 距离天河仅仅一步之遥的地方,四海龙王站位不变,其中三个已经举起了手,高过龙角,五指缉张着,略微翘高食指的上,指尖被割破,鲜红的金血淌下,一股玄奥正在酝酿,只差北海龙王便能补上最后一点。 北海龙王有些恍惚,听得东海龙王的声音,他回过了神来,那早已咬破,正往下滴着血的右手开始举高。 但在抬到了眉心之后,手掌却又是一顿。 “大哥……” 嘴唇抿了抿,身为北海之主,水族中最顶级的物种,此刻他竟感觉有些口干,喉咙里只挤出两个字,却包含了万般情绪…… …… 金色的神光自镜中照出。 天蓬眼神却瞥向了河畔,尽管还有些其它的布置,但面对着已经有了金仙境界力量的白蛟,这些布置恐也起不了效果。 事到如今,也只有…… …… “吼!” 恶蛟狂吼,刚刚才刚吃过亏,它自然不愿再被金光近身,一口冻气自巨口中直喷出径迎向了金光。 “咔嚓嚓!” 霜白的冰棱自接触的地方开始蔓延,一束金光在其中掠直,金仙境界竟是这等的不可思议,便连光这等无形之物也可以冻住! 但照妖镜又是何等不凡。 “咔嚓嚓!” 声音继续响。 下一刻—— “乒!” 布满了裂纹的冰棱一下子炸开。 恶蛟长尾一摆,自碎冰中让过了镜光,。 “吼!” 又一声低吼,白蛟扭回头,愈发凶暴! “老龙王!” 天蓬急声开口,这等凶兽当面,便连照妖镜只能纠缠。 无法建功…… …… “四弟!” 东海龙王声音低沉。 北海龙王听着,举到额头的右手在颤抖…… …… 白蛟俯冲而下! …… “老龙王!” 天蓬横镜,又是一记神光飞射,声音里愈发的焦急。 “吼!” 恶蛟嘶鸣,一口冻气冷住了镜光,凶性起来,竟不闪不避一下又朝着那被冻住的金光撞去。 冰棱和鳞甲一块飞起。 “吼!” 白蛟痛呼,长尾乱甩,一时间不知道多少离的近的天将被抽成了肉糜 血液四散着飞溅! 而后—— 一下子,硕大的蛟兽欺到了近前! …… “老龙王!” 天蓬睁圆了眼睛,死亡是如此的近,他禁不住一连退了好几步,最大程度的法力灌入照妖镜,一道比之前粗亮上许多的金色镜光照出,才总算将那已欺到极近的蛟首上给定住。 暂时的凝固—— 狰狞! …… “四弟!” “老四!” 东海龙王和南海龙王一齐开口。 颤抖着,手掌在举高,越过眉心,抬过头顶…… 终于举到了龙角…… …… “乒!” 金光破碎。 布满了鲜血蛟兽自禁锢中挣出,一甩头,那滴血的大嘴径咬向天蓬,迟滞的这一点点时间,只来的让天蓬腾起身子。 来不及远离…… …… 完了…… …… 同一瞬—— 恐怖的气机压下! …… “吼!” 那将要咬下的蛟口一顿。 仰头。 天空中,漆云密布。 不安。 “吼!” 一声嘶吼。 理智在挣扎! 硕大的蛟瞳中,那布满着的红光忽然连连的开始闪烁起来。 “吼!” 又一声嘶吼。 理智终于压过了兽性,灵台一瞬的清明。 我……我在…… 这又是…… 不好! …… “吼!” 不甘的咆哮! 白蛟长尾在空中狠狠的一甩,身子一转,径舍了天蓬,周身寒气四溢着,直朝着天河掠去! 逃! 天河! 过了河,他才有一线生机! 快! 乌云下,蛟躯横空! 短短的距离,只一闪,便来到了湖畔。 “吼!” 蛟吻张开,一股冰寒的吐息,立时便将河畔边那几十名水族将领吹的东倒西歪。 身子直冲了过去。 “敕!” 东海龙王眼眸深沉,口中低低一喝,竖起的那只右手上,食指微微一颤,龙血一荡,绕着手指离空而起。 玄奥的汇集在勾勒。 无形的律动…… 其余三龙王指尖的血感应到了,被牵引着,同样从指尖上分离。 一线金光流转。 四龙的血在空中结为一体。 又是一阵。 “吟!” 浅浅的龙吟声响起,声音不足够传遍四方,但却偏又能让在场的每一个都清楚的听到。 直侵入灵魂的难受! 那凝结成一团的金血在蠕动,忽然一下子拉长了,头尾须爪飞快的成型,清晰的显出。 “吟!” 又一声龙吟—— 真正的龙吟! 九天之上,漆云被拨开一角,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一双紧闭着的龙眸睁开了。 “哗!” 天河中,原本一直平淡着的弱水像是忽然感应到了什么,刹那间,怒涛卷起,惊澜拍岸! 第0241章 远择 “龙。” 曾几何时,这个字还只单纯是一个名字。 那时,天地才初初开辟,亿万兆生灵降世,天道赐下了名字,“龙”,也是这是诸多赐下的名字里随意的一个。 直到…… 万载之后。 忽然有一日,天地同音而贺,三尊存在,几乎在同时突破了! 凤凰,麒麟,还有—— 龙! 千年太乙,万载大罗! 于亿万兆生灵中一跃而起! 当时雄姿英发,统御万类,几乎便要一统洪荒,建立无上妖庭! 无数后裔以之为荣,于是自谓为“龙族”。 然后为再作区别。 洪荒万物,无数后裔在他名字之前又加了一个字—— “祖”。 “祖先”的“祖”。 源头的那个“祖”! ——祖龙! 百鳞之长,万龙之祖! 在他之前,世上无龙,在他之后,遽成一族! …… 祖龙已殁。 而今世上,残存的也只是“龙族”而已。 …… 乌云间,那双半睁开的眸子里是空洞,已早没有任何的思想留存。 但,就算是如此…… 在这眸子睁开的一刹那。 如海一般浩瀚,磅礴的威严降临下。 沉甸甸落在心头,衬出了渺小和无力…… 直压的人喘不过气! …… 地上,天蓬的面色变了。 一变再变。 他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这才终于稳住了心神,跟着又深深的连吸了好几口气。 竟然…… 难怪…… 难怪陛下会召这四条老龙上天,这气机……这威严……恐怕就算是金仙绝顶也不能够拥有…… 四海…… “呼!” 天蓬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目光定定的看向河畔边的四海龙王。 眼眸极是深沉。 竟然有如此的底蕴! …… “敕!” 东海龙王低喝,举起的手掌猛然向下。 “敕!” 西海龙王,南海龙王跟着道,手掌一同往下。 “……” 只有北海龙王,他张了张嘴,手臂在颤抖,却怎么也放不下来。 那毕竟……毕竟是…… 是他的…… …… 刷! 饶是如此,三龙王合力,天空中,那被召唤出的过去痕迹,还是有了反应,在后裔血脉的驱使勾连下,那一双半开的龙眸一下睁开! 漆云翻滚,像是被什么东西搅弄了一下,然后朝两边分开着破开。 “吟!” 一声吟啸。 跨越了亘古—— 威凌四方! …… 危险! 行进中,白蛟身形忽然一个激灵。 抬头。 头顶,一颗硕大的龙头正自乌云中整探出,点点寒鳞如铁,一丝丝的波动缠绕,在天空中诡异的荡开,像极了涟漪。 心悸。 庞大的龙躯开始显露。 一寸一寸,往下游曳。 然后在半空距离覆海头顶不足十丈的地方不甘的停下,毕竟只有三名龙王紧了全力,北海不出手,最多也就只能到这般境地。 引而难发…… …… 威严感愈发深重。 地上,一群天将们东倒西歪,那些天仙境以上的,多还能手扶着台阶勉强维持住身形,而那少部分还未修至天仙的,却早已经稳不住了,一个个的委顿在地,面色惊恐。 覆海忽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吼!” 白蛟仰天咆哮一声,状极凶狠,但却遮不住色厉内荏。 害怕。 身子在微微的颤抖。 是的。 怕! 眼瞳已收缩到极致,只剩下针尖般的大小。 四海龙王布下的这阵势,覆海并不认识,但这却无碍于这从天空中压下的恐怖作用到身上。 血脉愈尊,感知的便愈是清晰。 身体中传来的变化是做不了假的。 覆海感觉到,自己体内,最核心的那一丝本源被压制了。 战栗。 这是衍生的对源头所表示出的恭顺。 正在被慑服…… …… “老龙王,这是陛下钦命的要犯!” 另一边,天蓬的眼神猛地一眯,沉声道,话出口,他掌中宝镜又是一横,法力催发,一大团金黄的镜光,又径朝着覆海照去。 北海龙王的手臂颤抖的愈发厉害。 一瞬…… 北海龙王依然难有动作。 天蓬眼神闪烁,面色极其难看。 “上!” 忽然间,天蓬猛一咬牙厉声道,他将照妖镜举在身前,然后勉强掠起,竟朝着覆海的方向欺了过去。 天蓬身旁,几名还稳得住的天仙巅峰的天将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碍,但还是只能跟上。 在欺近到覆海身旁十丈内后,他们停了下来。 “敕!” 天蓬低喝,手掌一抬,便有一道金芒从掌中飞出,他身后跟着的那几名天将,见他是如此动作,也略微松了口气,也赶紧有样学样。 顷刻间,便有九道金芒飞了出来,在半空中一闪,便化作了九道绳索捆在了覆海的身上。 ——捆仙绳! …… 还好…… 眼见着捆仙绳一下将覆海捆了个结实。 天蓬松了口气。 …… 也好…… 东海龙王瞥了眼身旁的北海龙王,像是叹了口气。 能这样尘埃落定…… 最好。 …… 杀子之仇! 西海龙王眼神凶狠,眼神锁死在了覆海的身上。 没有一刻稍移。 …… 无数道目光汇聚。 在这些目光中央,覆海的身子就像是琥珀中的虫子。 一动也不动…… …… 结束了? …… 下一刻—— “砰!” 猛然一声爆响! 庞大蛟身上,那已趋于稳定的红色火焰忽然又一下爆涨! 同样暴涨的还有覆海身上的气息。 从极静到极动,就只用了一瞬间而已。 照妖镜的金光破灭了…… 勒紧的捆仙绳寸寸断裂,混着那万道破碎的金光,往四下里炸开。 天蓬几人离的不算远,这突然的爆发也将他们卷了进来,身子被这爆炸波及,跟着朝四下里抛落,恰有一节捆仙绳的碎片抽在天蓬的胸口,人在半空,他“哇”的就吐出了一大口的鲜血。 …… “吼!” 一声兽吼,全是凶戾! …… 逃! 庞大的蛟躯往前疾掠,前爪挥动,磅礴的妖气一下就将当先的东海西海和南海龙王打飞。 视野中,只剩下北海龙王,低举着右手,引而不发…… “呼!” 粗重的吐息。 挨到极近的剧烈。 四目相视。 下一瞬—— 刷! 白色的蛟尾一摆,周身四溢的红火中,覆海自北海龙王的头顶掠过,像是从头到尾就没有看见他般,一头扎进了天河。 …… 快逃…… 第0242章 父亲 覆海此刻,已是伤重缠身,以她现在的状况,若是再大量放血,肉躯必然再不能保持活性,而一旦肉躯不在,灵魂失去了滋养,她必死无疑! “放开!” 覆海道,她的声音冷冷的,瞥了敖睺一眼。 便是体内已经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妖气,她的眼神也依旧咄咄逼人,神情中的那抹高傲,不容许人拒绝,这样的神情是长期身处高位者,才能拥有的。 “你会死的!” 敖睺道,说着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之前做了那么多,不就是为了让这个大妖怪活着,好带着他离开么,眼下后者伤势迟迟不愈,这本就已经让他十分忧心了,如今又来了这一出…… “嗤!” 覆海嗤笑一声,她看着敖睺,那眼神冰冷。 “放开!” 覆海又重复了一遍,她嘴角勾起,轻蔑一笑,定定的看着敖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像你这样的妖……” 覆海没有再往深说,她接着道。 “现在放开我,放血之后,我或许还能留一条命,还有七日时间才到最后期限,七天虽恢复不了完全,但我勉强回复到真仙的战力还是可以的,如果你不放,那……你就陪着我一起埋在这龙墓你吧!” 敖睺又眯了眯眼睛, 现在放血覆海能留一条命? 不! 没有可能! 放血,放的不是体内普通的血,而是真龙之血,是最最纯粹的血脉本源,便是在覆海未受伤之时,这样放血,也会气血两亏,修为大幅退步,就更遑论此刻,她伤重如此了,一旦真血流尽,死亡便是唯一归途! 而一旦覆海死了,他自己则有超过九成的可能,会跟着陪葬! 那一长串的话,看似有理,但其实是在哄他呢? 《真血唤魂!》这是一门记载在《祖龙经》天仙篇最后的术法,若不是身怀有完整的《祖龙经》,说不得还真就被她哄了过去! 那现在怎么办? 牙根收紧,敖睺眸子里的阴霾在积聚。 你想死,我可不想! 可恶! 低垂的眼睑下,一缕冷光闪过,敖睺挑起眼皮,迎着覆海的视线,毫不退缩。 “呼!” 他像是长出了一口气。 “不要冲动!” 敖睺尽量放缓语调,对着覆海道,下一刻—— “砰!” 敖睺忽然飞快的出手,一记手刀,打在了覆海的脖颈上,后者身无妖气,被这一下打中,立刻便两眼一翻,昏迷了过去。 “叽!” 不远处,龙虱王被敖睺这突然的一下,吓了一跳,又叫了一声。 敖睺转头,冷冷的看了眼这青色的龙虱王,后者被敖睺的目光吓到,赶紧又往后退了退。 犹豫了一下,终究敖睺没有出手。 俯身。 他将覆海抱起,抬脚便朝外走去。 走出了两步,忽的,敖睺像是又想起了什么。 一挥袖,青色的妖气席卷,将那满地白色的碎纱,和那长长一条的龙骨卷起,脚步声又起,这一地的碎纱,被一并带着。 走了。 …… 静一静。 也许此刻覆海做出的这决定只是一时冲动,先让她这样静一静,或许再醒来之后,就会听的进劝,改变主意了。 毕竟,没有生命会喜欢死亡…… 敖睺这样想,但眼底的阴霾却在蔓延一直连到了心底。他感觉到往前,自己的路也在慢慢的,变的越来越窄了…… …… 原地。 短暂惊吓过后,青色龙虱王缓过来劲来。 “叽!” 它叫了一声,又舔了舔爪子,眼神恢复了迷茫,它转头看了看敖睺方才离开的方向,眼神奇怪,畏惧中夹杂着期待。 “叽!” 犹豫了一会,终究期待战胜了畏惧,青色龙虱王耸了耸鼻翼,循着龙骨和覆海身上的味道,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 西海,内殿。 “你……” 东海龙王看着北海龙王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滚了滚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北海龙王使劲抿了抿嘴角,颌下苍白色的龙须颤了颤。 “这几日我一直在客房,是……是北海那边有什么消息了?” 许久,北海龙王缓缓道,声音有些颤抖。 东海龙王轻轻点了点头。 “三日前,昂儿用魂简传来了消息……” 东海龙王说着,顿了一下,他观察着北海龙王的脸色,后者又重重的抿了一下嘴,但神色倒也还能勉强维持,于是,他接着说了下去。 “王灵官并一万天兵和昂儿联手,已经将……将……打的法力尽失,龙骨丢弃,现今,她和一只鲤鱼精躲在祖墓之后,昂儿已让王灵官领天兵将祖墓团团围住,只待一月之期耗尽……大局已定。” “法力尽失,龙骨丢弃……” 北海龙王喃喃,眼神中似乎在一瞬间,闪过了一丝不忍,这一抹神色被一直观察着他的南海龙王看了个分明。 “大哥,”南海龙王转头,对东海龙王道。“龙骨丢弃,她一身法力就算以后回复,也至多只有真仙境界的程度了,且本源缺失,以后再无丝毫进阶的可能,已经是对我四海无害了,虽然此时已惊动了天庭,但毕竟是在我四海之内,若是我们……” 闻言,北海龙王也抬头,他的眸子里像是多出了一丝希冀,和南海龙王一起看向了东海龙王。 “……” 敖广犹豫了,面带难色。 他张了张嘴,但看着小弟面上的希冀,那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北海龙王的脸色又黯淡了下去。 “三哥。” 北海龙王转头,冲着南海龙王道。 “不要为难大哥了,此次,玉皇法旨下,本该是由我亲自坐镇北海,才能更万无一失的,是三位哥哥体量,这才换了二哥代我行事,当时那样做,哥哥已经冒了风险了,如今怎好再因为我……我了解“小衣”……那孽障,就算修为只剩真仙,她也不会罢休,早晚还会闹出事来,是瞒不过天庭的。” 北海龙王咬牙,闭上了眼睛。“……是那孽畜,是她自己……取死有道!” 最后几个字,似是北海龙王所有的力量,说完之后,他整个人一下便摊在了宽大的椅子上,右手掌死死的握紧。 掌缘将明珠彻底的封住了,透不出一丝的光彩…… 第0243章 余生 一点点。 不到足半步。 但就是这一点,却隔成了天堑。 敖睺的手掌伸出,然后—— 比伸出更快的,他缩回了手。 滴落。 跟着手掌的轨迹,一行窄窄的鲜血在空中滑过。 蓝色的水波映染。 敖睺那刚刚伸出的右手中指,这手掌最靠前的地方,已经被削掉了一截! …… 千丝成线。 光影在汇聚。 如刀! 覆海的身子大半探在河岸上,小半条尾巴拖在天河中。 随着最后的一点火焰熄灭,她身上的力量也随之烟消云灭。 这庞大的法像再维持不住了。 开始急剧的缩小! 一圈圈的虚影。 一瞬间,就变回了原本的形态——一条只三丈有余的白蛟。 尾巴软软的垂着。 被最靠近河岸的那道金光一切。 斜斜的。 一大片的鳞肉分离,直浸入弱水中…… …… 天蓬的手印还在继续,河岸上这漾起的万缕金丝也随之而动,被牵引,纵横交错带着的是某种目的。 湖面被分割开了。 密密的交织后,从天空中俯瞰,一张巨大的光网张开了! 敖睺的目光在手指的伤口上略微停留后,举目四顾,然后慢慢的,他瞳孔缩紧了。 “呼!” 一口浊气被吐出。 体内妖气流转,尽可能的多覆上手掌。 试探着。 敖睺又朝着前方那金线探出了手。 又是一痛! 覆上手掌的妖气脆的就像是一层糊起的白纸,根本就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哗!” 浅浅的水声。 敖睺一头扎入水中。 妖气护住瞳子,他睁开眼,奇异的蓝色中,大片的金色蔓延着,从上往下,也不知勾连了了有多远。 手掌又一次伸出。 在接触到金色之后,熟悉的割裂感又出现。 而那一直从上蔓延到下的金光则是急剧的一缩。 飞快的凝结成一线。 痛! 敖睺收回手,一隙嫣红从指尖溢出。 直往水底沉去。 下身,双腿早已经变化成了鱼尾。 “哗!” 敖睺猛一甩尾,一头扎出了水面,冰蓝色的河水倒映,眼底里已全是阴霾。 这是预先早就做好的准备,无死角的封锁,根本…… 根本就没可能……逃脱…… 视野游移。 往前。 覆海的身子挂在河岸边,幸好身子缩小了,她躯体被金线波及到的地方并不多。 只有一条狭长的约莫数尺的皮肉被削掉。 伤口处惨惨的,却已经流不出一滴血了。 不易察觉的。 敖睺的眼神猛波动,下一刻,他不再看。 豁的。 猛一下转回头。 …… “老龙王!” 另一边,眼见好歹算是稳住了局势,天蓬重又放下心来,他朝着四海龙王的方向开口,声音语气却一下客气了许多。 “妖物已入了弱水,如今本帅虽已‘天罗’将他困住,他无以挣脱,但天河艰难,龙王爷也是知道的,往下多有不便,稍后我会将一面的‘天罗’撤去,还是得请几位再辛苦一趟入水将此二獠格杀,如此,我等也就彻底全了这一趟的差事。” ‘天罗。’ 没错。 ‘天罗地网’中的‘天罗’! 在闻听到‘天罗’二字的时候,不自禁的敖睺那本已收紧的瞳孔又缩了一下。 在天庭呆了这许多年,敖睺怎会不知到‘天罗’。 ‘天罗地网’。 ‘地网’常有。 而‘天罗’却极难见。 ‘地网’可擒真仙,而‘天罗’却可以网尽天仙! 天上地下,不论何等样的妖怪魔王,只要是修为还未臻至金仙,只要落入这网中,就绝不可能逃离! 这是敖睺第一次见到‘天罗’,却没想到竟是作用在了自己身上,确和传闻中是一样,不知是何物织成,无形无相…… 逃不脱! 而天蓬的言语间,虽未言明,大意却也可以听出只是要死的。 至于什么生擒云云…… 天河中,敖睺的瞳孔收缩到了极致。 忽的,又有了一种释然。 微不可查的,他嘴角像是勾了一下。 说不清楚是怎样的情绪。 如此也好…… 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 也好。 倒是无需纠结了。 面上表情不变,那缩紧的瞳孔慢慢恢复。 敖睺转回头,又看了眼覆海…… …… “既如此,我等就先谢过元帅了。” 东海龙王道。 龙老成精,他当然明白,这是天蓬释放出的善意。 天河水军十万,或许确是无人可以入天河,但以这天河水军数个元会的成军底蕴,又怎么可能没有拿人的方法。 个中手段应该是早已完备非常了。 之所以如此言说,无非就是为了能再多分润些功劳给他们。 “有劳老龙王。” 天蓬一笑,在见识过四龙结阵的威力后,他那里还可能再像之前一样对待这四条老龙? “谢过元帅!” 西海龙王道,他满脸的阴鸷,话语毕,一声龙吟回响,当先一步,他已化出本相,直扑入天河水中—— 杀子之仇啊! “二哥!” 南海龙王呼喊。 跟着又是两声龙吟,东海龙王和南海龙王也扑入水中。 只有北海龙王还呆呆的站在岸边,眼神空洞,充斥满了的全是恍惚。 “哗!” 蓝色的水花溅起! 三龙过处,水中那细密的金色光线已没有了丝毫的杀伤力,只剩下空洞的表象,随着水的涟漪而动,扭曲蜿蜒,朝着两旁边分开。 …… 瞬息就将至! …… 来了。 敖睺的眼眸收紧,却没有再回头,那双眸子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有些怔然的落在了覆海的身上。 …… 覆海还未死去。 天魔解体大法本该是耗尽施术者的生机才会休止的秘术,那焚着的红焰燃着的是生命,生命不止,火便不熄…… 但弱水却也是极为特殊的一种存在,虽在五行之中,却又超脱于三界之外——源流天外。 当生机还能充沛的支撑住燃烧的时候,红火还能在弱水中维持着不灭,但当覆海受了龙影一击后,生机减弱,息息将灭,此时红火便再敌不过若水了。 只一朵浪花就将最后一点火星浇灭了。 而在之前的燃烧中,足以致死的伤势也被修复了大半。 这是幸运。 因这种种,覆海得以保留了最后一丝生机。 …… 往后…… 第0244章 逃脱 天蓝色的河水倒影,就像是天空的颜色。 敖睺的嘴角又勾了勾,他看着覆海眸子里深遂,一成不变,平静的就好像一汪凝滞的池水。 天地虽阔,死水却难越雷池一步…… 已经…… “完了啊……” 一声叹息。 “咿呀!” 意识海里,小家伙徒劳而又焦急的喊着,恐惧的情绪一波波的传递过来。 他早已用尽了气力,再加上被敖睺牵连陷身入了这弱水之中,一身的本领早被死死地禁锢住了。 其实,早已经是无法可想了…… 忽然—— “嗡!” 奇异的一声颤鸣声。 “咿……” 黑蒙蒙的光晕,极其突兀的自敖睺右手的掌心亮起。 下一刻—— “……呀!” 原本该喊在意识海中的声音,竟一下响在了这外面的现实世界里。 黑光散尽。 敖睺的掌心里,一块不大的漆黑铁片凭空现了出来。 略略的沉默…… 然后—— “咿呀!” “咿呀!咿呀!” 小家伙忽然使劲的叫了起来,他发现自己和大个间那从自己诞生后就一直紧密的某种联系,竟一下消失了大半——初诞之时记忆最是模糊,时至今日小家伙早已记不清楚,他当年对敖睺施救的场景了,只以为这联系是自他诞生后便一直就有的。 敖睺没有说话,他眼神从覆海的身上挪开了,落回了手掌,看着掌心的这枚黑铁片,极罕见的,他眼眸里,一丝柔和闪过。 只一闪…… 旋便又恢复了平静。 这么多年。 小家伙早已在他心中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而方才的主动切割,也是为了…… 为了能自己身死之后,尽可能少的的牵连到小家伙—— 灵魂相连,便有反噬! …… 我已经没可能了,但你们…… 你们却还有一线机会。 大可以不必陪着和我去死。 “承情了。” 像是喃喃自语,敖睺轻声道,眼眸没有再看向覆海,说话的同时,那平举的右手自然的垂落,掌心里的黑铁片自然的往下滑落,然后被食中二指夹住。 “去吧。” 敖睺轻声道。 声音听起来像是和往常没有任何的区别。 下一刻—— …… 这是…… 是这! 先天灵宝! 另一边的河畔上,在小家伙显露真身的那一刻,天蓬一下睁圆了眼睛。 难怪…… 难怪一个区区真仙境的鱼妖竟然能有如此法力,几不逊于天仙巅峰,甚至还连照妖镜镜都可以挣脱。 原来竟是身怀如此至宝! 喜悦。 一种浓浓的贪婪自心底里升起。 但这感觉,天蓬还未来的及细细品味,河中就又有了变化。 “住手!” 天蓬厉声高喝,他看到天河里,那只鱼精竟然猛地朝着‘天罗’伸出了手。 …… “……” 没有声音。 血和痛交织。 刹那间,敖睺浑身的妖气一下就激荡着散了开来。 ‘天罗’成一线。 而他那只伸出的手臂则是探了个笔直,径从那一线中穿过,从中指和无名指相连处处的手掌开始,平着,整条手臂递了出去! 从中间分开。 一剖两半! 飞鸟绝迹,鹅毛沉底,甚至就连法力也不能跨越,弱水能阻隔一切,却只有一点它阻隔不见,那就是肉躯上最纯粹的接触。 剖成两半的手掌触到了覆海。 颤抖的食中二指坚持不住了,松开,那一枚黑铁片跌落到覆海的身上。 “咿呀!” 声嘶力竭的叫喊在河畔边回响。 声音可怜。 像极了一只将被丢弃的小猫。 但敖睺却不为所动,他只是—— 用力! 用尽全身的力道,然后狠命的往前一推! “……” 手臂又往前伸了一截,从手腕被切开到了手肘。 怎样的痛? 灵魂也在被同步切开着! 敖睺极力的稳住了手臂,身子却早已忍受不住,筛糠般的战栗了起来。 而河岸边。 随着这最后一推,覆海探入水里的那一点点身子终于上了岸。 往后一翻。 就要往凡界落去…… …… 痛! “啊!” 终于还是忍不住声嘶力竭的叫喊了出来。 “你敢!” 惊怒交加的厉喝。 一只狰狞的龙首,在视线里放大,磅礴的妖气如山似海般的压来。 杀子之仇啊! 刷! 千丝如戏,漫天的金线飞舞,直朝着敖睺刺来。 不。 朝着的,是那即将要坠下凡界的覆海躯体。 陛下钦命的要犯重要! 那一件先天灵宝也同样重要! 该死! 这条杂鱼真是该死! 天蓬咬牙切齿。 但却操纵着‘天罗’,在接近敖睺躯体的时候略偏了偏,让开了他。 还好…… 应该还能来的及。 嘴唇已咬紧。 但就在这时—— 眼角的余光中,天蓬忽然看到,那条可恶的鱼精奇怪的笑了笑。 不好。 天蓬心里一突,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 无声息。 却有更加多的鲜血被弱水牵引而下,裹挟着一条已分开两半的断臂。 齐肘而断! 天河中,敖睺猛地转身,齐刷刷的那万化千丝的罗网扎进了肉躯,如同扎豆腐一般立刻便穿了过去,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只是…… 终究还是有了些许的妨碍,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叮!” 一声轻响。 最前的一根金线像是碰到了一片鳞片…… 但也就只是如此而已了。 白色的躯体一闪。 旋便消失…… …… 坠落入凡间…… …… 该死! 天蓬一下握紧了拳头,万道金丝就要收束,将敖睺一下灭杀。 …… “砰!” 迎面,西海龙王甩尾,满腔的愤恨,让他已不在乎被‘天罗’扎伤,磅礴的妖气劈面而下! …… 万根透体金线,敖睺的身子半悬在弱水上。 已到了这一步…… 尽管已到了这一步。 他惨烈呼喊声已经停歇下了,只有脸庞还因为痛苦而不停的抽搐着。 我…… 依然还有一线希望是! “嘭!” 忽然一声轻响,两团火自敖睺的一双瞳子里喷了出了。 这只是一个开始。 烈火如织。 顷刻间,就爬满了全身! 无声息的灼烧。 那洞穿身体的万缕金丝顷刻成灰! “嘭!” 火苗一下子炸开,膨成了一大团火球! “啊!” 凄厉的惨呼。 离的最近的西海龙王最先被波及,火焰一燎,便沾染着,遍及全身! 第0245章 火灾(本卷完) 火焰沾染。 立刻便往上撩去,飞快的爬遍了西海龙王的全身。 “吟!” 西海龙王长尾一摆,就要将身往天河水中钻去,而就在这时—— 蓬! 又一声火焰炸裂的声响。 河面上的那团火球表面火苗一窜,一下就向外扩张了足有数倍,直接将西海龙王的小半截身子吞没了。 “吟!” “吟!” 跟着两声痛呼,是东海龙王和南海龙王也被波及了。 但只是下一瞬—— “吼!” 痛苦到极致的惨呼,是西海龙王。东海龙王和南海龙王的声音被淹没了。 …… 阴火。 河面上,漫卷着的火焰,呈大大的一团。 轰轰烈烈! 火红色的外焰包裹中,最深处一点纯粹的青色摇曳。 夺人心魄。 不热,不烫…… 只有深深的寒冷。 …… 另一边的河畔, 一股阴寒直透心底。 这样的诡谲。 这样的突然。 天蓬的瞳孔骤然一缩,他反应也是极快,赶紧将手一抖,切断了和‘天罗’的联系,那被牵起的万缕丝线失去了操纵的源头,立刻便乱了起来。 “……” 阴火无声息。 河面上,忽然绽开了绚烂,就像是有一朵燃着的烟火盛开了——顷刻间,一张‘天罗’成灰。 而此时,天蓬却已无暇顾及这些了。 虽然放手的及时,但那阴冷的气机却还是有一些浸入了他的法体,虽然不多,但质量层次却比他本身的法力要高上许多,天蓬不敢怠慢,赶紧盘膝坐下,屏息凝气,一连好几个大周天后,他才终于放松的长呼了一口气。 眼睛又睁开了。 “元帅?” 身旁有天将开口。 天蓬单手竖起,止住了他向下的话语。 “此非是我等力所能克的。”天蓬下令道,“传令,各部静观,不可擅动!” 一句话说完,天蓬抿紧了嘴巴。 火灾。 身为天庭统兵大将,天蓬也是博闻强记,再者玉帝的亲外甥修炼的便是此类功法,虽之前从未见到过,但此刻在体会了一缕气息之后。 天蓬又如何还能认不出这火焰的来历。 这鱼精修炼的竟然是天禁功法,而且之前竟然还度过了雷灾,却实是惊才艳艳,不过…… 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这鱼精已无需再虑了,因为他马上就该死了—— 被火烧死。 …… 上清经有载: 世上有法,天地厌之……故谓之‘天禁’……雷灾者万不存一,火灾者迄无人过,风灾…… …… “哗!” 河畔边一声水响。 东海龙王和南海龙王已重化回了人形,身形狼狈,他们各伸出一只手攀住了河坝,水面下,剩下的两只手则抓紧了一长条焦黑的物什。 若隐若现…… 赶紧有天将上前拉住了他们。 使劲拉。 终于,上岸了。 顾不得道谢,两龙王赶紧转身看向了那被他俩拽上来的焦黑一片的长条,依稀间,还勉强可以看出龙形——西海龙王。 “二哥!” 连声的疾呼,南海龙王小心的扶起西海龙王,东海龙王则是手中光芒闪动,赶紧掏出了一枚龙眼大小的灵丹塞到了西海龙王嘴里,然后以龙元化服。 小片刻。 残躯之下,终于流转出了一丝生机。 东海龙王和南海龙王对视了一眼,总算是稍稍心安,然后似是不经意的眼瞳一瞥,余光里,他们的四弟,依然呆呆的立着,神情呆滞…… “唉!” 一声轻叹。 也不知是哪位龙王。 …… “诸将!” 天蓬下令道。 “陛下明旨谕令,命我等守死天河,如今却逃出一个覆海,此乃本帅之过,本帅即刻便上凌霄宝殿,面君请罪,另再行请旨,望陛下能够恩赦准许戴罪立功,你等先各自回营,点齐兵马,一伺本帅请得天旨,便即刻动身!” “诺!” 众将答应。 “天罡。” 天蓬又道,他看了看四海老龙,对着身旁一员身着素罗衣的披发天将道。 “几位老龙王受伤不轻,此刻应无法下界,你且先将他们送往本帅府邸,务必好生招待!” “诺!” 天罡低首应命。 “留下一人守着这鱼精,其余诸将,这便回营吧!” 安排已毕,天蓬最后道,眼角的余光,又看了一眼湖面,那原本以膨至巨大的火球已经又缩回去了,红色的外焰黯淡,只有那青色的焰心摇曳依旧。 往下沉…… …… 冷。 像一瞬间坠入了冰窟,却比那种寒意还要更深重百倍,记不明火是先从身体中的哪一处烧起来的,因为意识在顷刻间就已被冻结住了。 不痛。 只是麻木…… 或许是一刻钟,又或许是更长的时间。 终于,灵魂有些适应了,意识略微回过来一点。 我…… 我是在…… 火灾? 猛然间,像是一道闪电在意识中划过,敖睺悚然一惊。 火灾! 彻底的回过了神来! 从肉体反馈来一片的黑暗,是不知何时眼睛已经被烧掉了。 敖睺内视。 然后,他便看到了一簇青色的火焰,轻轻的摇,柔柔的飘,所过之处……血肉消融……又一下摇摆,那鲜活跳动着的心脏被焚尽了。 依然不痛。 却有一种毛骨悚的惊恐。 身子早已经化成了原型,血肉被烧尽,只剩下一副苍白的骨架,只有鱼尾还留有一点点的血肉。 只有当真正面对火灾的时候,敖睺才知道自己之前想法的可笑。 什么底蕴。 什么法力。 什么神通。 一切的所谓,一切的说法,都不过只是自己想当然。 雷劫,万不留一,但再不济,却也给妖留下了抵挡的余地,哪怕只是螳臂当车,可火灾……它只是一意的烧着,烧着了法力,焚尽了肉躯,然后再烧元神……就连想要抵抗,都根本无从下手。 火灾…… 它是根本就没有打算给厉灾者,留活路。 尾巴轻轻摆了摆,只有尾巴上这仅存的一点血肉,能让敖睺在现在还能依稀看出自己百余分之一的模样。 很快这一点血肉就应该也要烧完,然后,再接下来就该到元神了吧? 意识中,念头跳了跳。 “哗!” 轻轻的水响,却是整个身子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悬起在河面上,只有这一条尾巴还垂在水里,这一动,顿时便搅皱了河水,荡起了一小圈的涟漪…… 第0246章 如此……而已 水。 弱水。 蓝的如同梦幻。 随着鱼尾的一下轻摆,水波起伏了一下,碰上了更往上一点的白骨。 然后—— 痛? 已被死寂绝望充斥的心神一动。 痛! 是麻木往回退的痛。 火灾…… 弱水…… 水和火…… 绝望处,忽然又觑间了一丝希望,大概就是如今这种感觉吧。 火灾行进中,自有一种无形的场将身笼罩,或许是因为身处在弱水河面上的缘故,这场并不算很强,身上的血肉已即将燃尽,但这并无大的阻碍,于仙而言,力藏于内,骨才是力之源,于是,河面上,敖睺扭身,一根莹白的鱼脊骨弯到极限,又猛地摊开。 “噗通!” 挣脱了。 鱼入天河! 河畔边,已驾云而起的天蓬最后转了一下头。 他看到,天河上的那一团火光,正慢慢被弱水淹没…… 消失…… …… 凌霄殿。 仙神的威力,在于不可思议。 只短短不到一日的时间,南天门又拔地而起,巍峨依旧,凌霄殿也修补完好,肃穆的庄严的感觉,就好像之前的那些事情都从未发生过。 九龙椅前金气氤氲,朵朵明黄…… 待得通传完毕,天蓬一级级拾阶而上。 丹陛高高,更增心中忐忑。 “陛下!” 甫一进殿,天蓬便五体投地,埋首在冰凉的台阶上。 “臣……有罪!” 短短三个字,却比万言奏章更难以说出口。 语声落,高处静悄悄一片。 值殿的卫士们,手持金瓜,一个个面色肃然。 许久…… “朕已知。” 淡漠的三字吐出,听不出情绪,天蓬的头颅埋的更低。 随后便又是长久的沉默。 “退下吧。” 九龙椅上,明黄的光幕后,声音终于又响起,没有任何的处置,却让人愈发的忐忑。 难测…… “臣……罪臣遵旨……” 天蓬涩声道,他躬着身子慢慢退了出去,南天门外,一阵风吹来,不知何时甲胄下已浑身湿透,冰冷一片…… …… 凌霄殿中寂寂。 九龙椅前的氤氲不散,玉帝的眼眸却像是转动了一下,视线落到殿外。 久久的看着。 眼眸尽处,是一角小小的池塘。 …… 没有处置。 …… 若非你等闹出这样一场,朕也不会这般容易就跳出棋盘,如今这结局也算是…… 只是可惜…… …… “咻!” 忽然天外一道白光。 凌霄殿大殿之前,一名粉嫩玉琢的童子按下了云头,通禀之后,旋便被引入了凌霄殿。 “白鹤,见过玉皇陛下!” 这童子,赫然便是小白鹤,比起当年,他颜色一点未变。 玉帝将视线收回。 “奉掌教老爷之命,有玉碟呈上!” 手中白光一闪,便显出一方美玉,白鹤恭谨弯腰,跟着便有天将上前小心接过,又双手捧着,奉到高阙之前,卷帘早已等候在侧,从天将手中将玉碟接过,然后深深低头,极恭谨的弯腰走近了那一团明黄。 片刻之后,玉帝的声音传了出来。 “朕知晓了,既是二位师兄有命,朕这便动身。” “臣这便去备撵。” 一旁卷帘赶紧道。 话语未落,却忽然觉得心头一松,却是那一股常伴君侧而不得不感受的如渊似海的威严一下不见了,他抬头,便见九龙椅上已空无一人。 明黄色帝气氤氲掩住了虚空中那波澜的最后一丝涟漪…… 卷帘只觉心头一凛,赶紧又低下了头。 …… 穿梭虚无! 头顶上桎锢一去,玉帝的修为竟赫然又精进了许多! …… 浅风微凉。 凌霄殿前,几朵莲花破水,正开的灿烂…… …… 半日后,玉帝回朝,旋便召集朝会,命“太上老君”精炼石猴。 四十九日后,石猴破炉而出,一身法力大进。 竟赫然已臻至半步金仙! 天宫之中一场闹剧。 随后玉帝一诏天旨诏来如来。 孙悟空旋便被镇入了五指山下。 …… 这却是早就已商定好的计划。 伪一量劫。 让石猴一路西行,沿途打杀妖魔,以此潜移默化的瞒过天道,让石猴的灵目得以代替二郎神的第三目镇压封神榜。 …… 只是一场游戏。 …… 东海。 碧游宫。 似是在尘世之中,却又隔绝在茫茫之外…… 宫殿前的青石板铺就的广场上,牛魔王身子挺的笔直,一动不动的跪着。 “吱呀。” 轻轻一声,紧闭的殿门开了一道缝隙。 “师兄。” 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道童慢慢探出了身来。 “大老爷让我来问你,知错否?” 小童的声音脆生生的,透着一股子稚嫩。 牛魔王不言。 他跪在地上,膝前却有一隙殷红,却原来,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御使法力,已经一个月了,膝盖被磨破一遍又一遍。 褐色上铺成黑色,有道殷红…… 血从未干…… 错? 哪里有错? 相交了多少年的…… 脑袋里那一张容颜又闪现出来,平平的,带着面具,忽一下面具掉落,那是一张冷清淡漠的脸……只唯一一次见过…… 却再无法忘却……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兄弟之情变了? 压在心底,不敢言说…… 而如今想要再诉说,却…… 再没有机会了…… “哼!” 碧游宫里,忽然一股庞大的威严压下。 牛魔王抿紧了嘴,却仍止不住涌动的心血,一隙殷红自嘴唇淌下…… 威严一触即收。 “你去吧!” 碧游宫里声音传出。 “从此以后,你再不是我碧游宫中人。” 牛魔王依旧不言。 许久—— “砰!” “砰!” “砰!” 连着三声想,牛魔王俯身,在地上深深的叩了三下,不用法力,每一下都磕破头颅,当他再抬起头时,血顺着脸庞蜿蜒而下…… 牛魔王起身。 …… 良久—— “祖师……” 碧游宫里小童怯怯的声音响起,却没有响起回应,通天端坐蒲团之上,面上没有任何的变化,威严依旧。 可惜么? 毕竟是相伴了如此多的岁月? 但—— 既已心有了隔阂,那便再不能留在身边了。 赶走了事。 没有可惜。 只需如此…… 而已。 …… “你去吧。” 良久,通天吩咐。 小童不敢多言,退了下去。 偌大的殿中,只剩一人,那双紧闭的眼眸终于睁开,一如以往,没有任何的表情…… …… 时光如水,匆匆荏苒过…… 转眼间,两百年过去。 第0247章 弱水 冷。 这是在那里? 浑噩中意识又苏醒了过来。 略微思忖。 终于,敖睺想了起来。 是在弱水中。 自那一日无意中感应到弱水可以减弱火灾的伤害后,他便将身直纵入了水中。 当时的选择没有错。 或许…… 也还是错了。 伤害确实是被减缓了,但,却也只是减缓了而已。 如果弱水中有生灵存在,那么此刻,它们就可以看到极其奇异的一幕: 天蓝色的水中,一抹窄窄的火焰被浸着,燃烧在一丛白骨上,总不熄灭。 确实十分的神奇。 或许是因为天灾之下,受灾者只能死在灾劫下,不接受任何其他的死法。 在这弱水中浸着,竟然没有一丝的不适。 火灾遮挡了一切…… 时间似乎已过了很久。 似乎…… 也许是真的过了很久,也许是只过了短短的一会。 疼痛中的感觉。 又怎么能肯定不是错觉呢? 痛。 从入水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没有停过。 用凡人的比喻大概就是凌迟吧。 而这。 便是敖睺觉得自己错了的缘由。 痛啊! 身子和灵魂依旧逃不脱燃烧殆尽的结局。 却因为入水,拉长了死亡的过程—— 极致的痛苦中绝望,触底之后再死掉…… 这不是错又是什么? 是。 延缓了死亡,便意味着有更多的时间等待希望。 可是…… 这里是弱水啊。 代表另一种死亡的弱水中,又怎么可能会有希望…… 痛楚在累计。 终于,又一波高,潮来临,超越了重伤的魂体所能忍受的极限。 浑浑噩噩的意识又昏迷了过去。 在昏过去的前一瞬,被燃烧的只剩下头颅骨骼的鱼嘴像是开阖了一下。 是放松。 真好…… 最好这一次昏过去,就不要再醒过来了…… …… 天河横亘,不知岁月。 弱水中,天蓝本该是从不改易的色调…… 直到某一日—— …… 黑色。 天难色的弱水中,在那一朵橘色火焰的正下方,忽然显出了一大片的黑色阴影。 弥漫收缩着。 就像是海底深处,乌贼吐出的一大口墨汁。 天河竟真的还有其他的东西存在。 什么? 橘色的火苗平静的燃着,按着最初坠落的轨迹往下。 一成不变…… 终于火苗,接触到了黑暗。 小小的一点火。 大大的一团黑。 接触。 然后,那一点小小的火光,便无声无息的被黑暗吞没了。 没有波澜…… …… 天河。 自天外而来。 似乎无始,也无终点…… 似乎而已。 天河无始,但却有终。 此乃秘辛,宇内知之者不足十指之数。 “自天界穿出,源流地界,过地府,而后入阿修罗界,旋便渺渺,再难觅之……” 这是地界一位金仙曾在一本杂论上留下的言语。 三界之内,对于天河,众仙神也多是此看法。 遍查阿修罗界,仅有的水流只有一条——幽冥血海! 血海自不可能是天河。 那天河自便是“渺渺”了。 毕竟虽同样代表死意,三界之中,血海和天河名声却也极不相同,就好像死意也分为上下两品一般。 可天河却确实是与血海的相连—— 天河之终,血海之始也! …… 阿修罗界。 无边血海涛涛。 血浪的尽头,天蓝与血浪相融,中间却又清楚的分开,泾渭分明。 紧挨着天蓝色,在血海的这头,汹汹的波涛中,却有一处诡异的安静着,血色的海面下,一座莲台,十二品同样是血色的莲花盛开,莲台正中一个眉目须发尽皆血红的老者盘膝坐着,眉头蹙着,眼睛深深的紧闭,左手虚笼,右手捏一个奇怪的法印,一缕缕血色的丝线,从莲台靠弱水的那一侧扩散,侵入界限,衍生往弱水深处。 深处。 更深处…… …… 找到了! 某一刻,血色莲台上,老者那蹙起的眉头,忽一下舒展。 过去了无尽多的岁月,那无数根探入弱水的触须中,终于有一根有了发现。 像是有生命般,一根触须轻颤着,没入了那一团起伏着的黑暗。 血海中,血色的莲台轻颤。 在触须接触的那一瞬间,一股同源的感觉便通过莲台,浮现在了老者的心间。 不会错。 天河里,那一团黑暗忽然急速的涌动了起来,散乱的华彩——在一片蓝色中,黑色姑且也算作华彩,像是无序般黑色乱舞了起来。 片刻之后,当黑华再平静之后,一副有些怪异的图形显了出啦,就像是稚子胡乱的涂鸦,欠缺了许多的内容,只依稀可以看出画的是一幅莲花——十二品的莲花。 …… 细微的橘色火焰仍在坠落。 黑暗边缘的动荡,对它坠落的轨迹没有丝毫动摇。 或者,形容的更准确一些。 就像是普通江河里白日间照入水的的阳光,虽和水有着一些交集,但却又绝不互相影响。 阳光是太阳发出来的。 但在这样深的弱水里,又该是什么样的东西才可以不被消融,又衍生出黑暗呢? 黑暗里。 橘色的光芒就像是一点萤火,除了照亮自身,别的什么作用也没有。 漆黑还是漆黑…… …… 血红色的触须淹没在黑暗中,静悄悄的探寻…… “啪!” 某一刻,一声轻响。 触到了! 隔着触须,一团凉意直沁入心底。 舒畅! 那朵浸没在血海边缘的血色的莲台上,盘坐着的老者——冥河,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两朵血光爆开。 要找到了! 血色的触须蠕动,像是触到了猎物的蟒蛇一般。 绞紧。 又飞快的开始分化。 顷刻间,无数细密的血纹便爬满了黑暗中央的这物什。 接触的愈来愈多,传来的触感,便愈是丰富,一杆长枪的样子,慢慢在心底里勾勒出来。 沿着枪杆,血纹继续往下…… 枪杆的最下方扎在一片叶子中,血纹攀爬,这是一片残缺的莲叶。 终于,想要的东西触及了。 叶片的最边缘,一个圆溜溜的小东西嵌在缺口中。 “莲子……” 血色莲台上,冥河缓缓开口,他嘴角勾起,笑意终于再掩饰不住。 “当年老师和主人……我果然没有找错地方……” “就是这个!” …… 血纹攀爬。 将莲子密密裹住。 第0248章 冥河 嘴角的笑容一显即收,冥河凝神,然后,隔着那长长的一条血色触须,在血海的这面,冥河端坐的血色莲台上,一抹血光开始慢慢的盛起。 炼化。 …… 而此时,弱水里沉浸在黑暗中,自上往下,那一朵橘火,还在坠落。 …… 坠落…… …… 忽然—— “叮!” 一声轻响,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那一直往下沉的橘火停了下来。 …… 炼化。 这旷日持久的过程,也不知持续了有多久。 这一日,忽然,血色莲台上那恒定的血光闪烁了起来。 炼化将毕! “吁!” 冥河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终于…… 他眼眸中血色妖冶的神光闪烁着,那跃动的神采是从未有过的。 终于要炼化了! 灭世黑莲! 有了这枚莲子子,接下来只要费心温养,多哺先天灵物,他日便可让黑莲再长,到那时—— 黑莲在手。 再加上坐下的这十二品业火红莲。 两者都是同出一源,只要自己能够参破,便能将二者合一,……不敢奢求二十四品,只要能有十八品—— 那也足可以证道! 天地间圣位有数,但混元大罗道果,却是全凭自身。 混元大罗可此肩圣境。 一日大道得成,便是三清一齐出手又能奈何! 纵然是没有那等福缘,参破不了,待到莲花长出,单凭着多出的这样至宝,也足可以护身,三界何处皆可去得,再不用像如今这般,只能龟缩于冥河一角。 “哈!” 想到畅快处,冥河嘴巴张开,长笑出了声,座下,莲台上闪烁的血红色的光晕开始收敛,但就在这时—— “哈……啊!” 陡然间,笑声一变,成一声惊呼,眼眸的变化,也只在顷刻之间。 刷! 莲台上,将熄的血色光华又一下盛了起来,那一根触须,像是接触到了什么恐怖,忽然疯狂的舞动了起来,就要往回收缩。 “哗!” 血海上空一朵巨大的血色浪花激荡! “什么东西?” 冥河厉声高喝,声音里全是警惕的不安,带着浓浓的危险,他心神与莲台相合,方才那一瞬,感同身受。 烫! 那盘裹在莲子上的触须,像是忽然触到了一团火? 火? 触须源自莲台。 莲台乃是十二品业火红莲所化。 三界之中,还能有什么火可以比拟业火红莲? 只有…… 忽然间一个恐怖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天道? 骤然间,眼瞳缩紧。 “老……鸿……” 涩涩的,两个代表同一个含义的名字想要吐出,却又努力咽了回去,声音里全部是恐惧。 那曾经的记忆在脑海中闪动。 …… 紫霄宫中三千客,他只是其中毫不起眼的一员,却也随波逐流被鸿钧收为了记名弟子。 但——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若是早知道会有接下来的事情,那么他宁愿从未去过紫霄宫。 他冥河乃是天生地长,自这这万丈血海中生成,生来修行之法便与世间其余仙神大相径庭,紫霄宫听道,于他而言,只是聊胜于无,于修行上却并不要紧。 那一行最大的收获,或许便是被道祖记名了。 道祖弟子。 何等的荣耀! 可是,就因为这名头,另一位存在也瞩目了—— 魔祖。 血海至污,其实从本源上来讲,他原本就该更倾向于魔。 若是一直不做选择道也罢了,但他竟然选择了道祖。 于是—— 魔怒了。 魔祖亲自出手,不要说反抗,他甚至连挣扎都做不到,被种入魔根,从此成为了那一位的魔仆…… …… 弱水激荡! 这源自天外的奇异,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终于显露了原本水的性质。 柔软。 弱水上空。 黑白各成半数。 这是道魔之争,漆黑的魔气纵横,白色的圣光也不甘示弱。 一个天地承认的圣位。 一个是证道混元的大能。 造化玉碟的七彩光芒下,诸多魔头如冰雪消融。 弑神枪下,一具具仙躯爆炸。 十二品灭世黑莲如墨! 僵持不下! 忽然,天外一朵青光…… 不知何物? 然后,平衡被打破了。 盘古幡刷落,魔祖的魔躯灰灰了…… 黑莲破灭,只余下一瓣。 弑神枪也跟着布满了裂痕,光芒尽去,如废铁一般。 枪和莲叶从空中坠下,落入弱水…… 惊澜。 …… 血海的极深处。 那时的自己瑟缩着。 依然记得,鸿钧临去之时,投过来的那深深一瞥。 穿透弱水…… 穿透血海…… 自己以为的秘密,在他的眼中或许早就暴露无遗…… …… 幸好,不久之后,三界中流传起了一个消息: 道祖合道了。 …… 过往如烟…… 一瞬。 下一刻—— …… 合道了。 你都已经合道了,为什么…… 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本就血红的眼眶周围,月光更盛。 “喝!” 猛然,冥河低声一喝。 恐惧依旧,但却过滤了仿徨。 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年,还要继续担惊受怕下去? 不! 念随心动。 “刷!” 血海中,那急急往回收缩的触须忽的,一下抖了个笔直,往回卷去。 就只差一点点。 一点点而已…… 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弃? 成道之机啊! 血海不死,我冥河不灭,就算老师您出手,我也—— 拼了! “……” 血色触须倒卷。 无声无息的分裂,顷刻间如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血纹便又爬满了莲子。 血海中,血色的莲台上红光大盛! 一瞬。 旋便熄灭! …… 得手了? 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 就仿佛蓄满了力的一拳,打出去,却击在了棉花上。 原是满心的悲凉,还有些壮烈,却没想到…… 但不管怎么说—— 得手了! 心思电转,被狂喜占满。 “喝啊!” 冥河再无保留,眼瞳中血光更盛,法力御使下,血色的触须飞快的缩回。 …… “波!” 一声轻响。 血海中,那一枚黑色莲子突兀闪现,在一池血红中黑的耀目! …… 走! 冥河腾身而起,再不敢停留,他一把攥住莲子,御使着红莲。 顷刻间,身形便虚幻了。 最重要的东西已经得手,至于那弱水中还剩的弑神枪,此时,他却是再顾及不上了。 …… 只是,真的是得手了么? …… 第0249章 至宝 火。 一点。 轻轻的摇曳。 略微的停顿…… 然后—— “……” 像是感到了什么妨碍,火苗忽然急促的一窜! 刹那间的绽放! 一角的黑暗被照亮了,暗沉沉的蓝色中,一条猩红的触手,受惊般的直往回缩去。 而于敖睺,便只是—— 痛! 界限之上,已无法承受,却仍不得不承受。 那本就是因痛苦才休眠的意识一下又惊醒了! 如临刀山! 不。 千刀万剐怎么能和这种痛苦相比拟? 顷刻间,仅剩下的一点骨骼便全部付诸一炬。 灵魂也随之在燃烧。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转眼就要消逝…… 火苗一放即收。 熄灭…… 再弱水中漂泊了这么久,又和大罗金仙简单的碰了一下,便是天地降下的灾劫也终于再维持不住了。 巧合。 蓦的黑暗。 黑暗里,有一种奇妙的东西在飘散。 那是燃烧后的魂魄的余烬,玄之又玄,一种应该只存在于概念之中的东西,密密麻麻的血色网纹正从一旁的莲子上撤去,应该是无意,这一点余烬沾染了上去。 或许也没有沾染到。 这样无法言说的东西,又怎好形容呢? 痛! 界限之上,再到界限…… 蓦地,灵魂忽然一松 思维像是在一瞬间升华了。 或许是升华。 更大的可能,却是临死之前的胡乱。 没有肉身的依凭,最后一丝魂就要消散…… 但就在这时—— 刷! 血色的触手匆匆而去,又飞一般的汹汹而来,下一瞬之后,莲子便又被紧紧缠绕住,往后收回。 弱水里,弱弱一股暗流。 将要消散的魂,轻轻一荡,愈散落,却也身不由己的依覆上了莲子上,那一截布满了细密裂纹的黑色枪杆上。 一下被吸收。 没入不见…… …… 有限的深邃里,平静又恢复了。 …… 宁静。 黑暗里,时间不好计数,也无人计数。 或许只是过了一瞬。 又或许过到了一天。 一年…… 十年…… 也许还要更久…… “我……” 黑色枪杆里,那一缕迷茫的灵魂终于恢复了一点神志。 “……还没死?” 下一刻,如潮水般滚动着,记忆纷至沓来。 “吁!” 一声长长的叹息,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情绪…… …… 没死。 或许应该说又没死。 这里是…… 记忆里的最后一刻是魂魄将要消散的那一幕,再往后便什么记不得了? 又是被谁救了? 我还真是……命大啊。 敖睺四顾,下一刻,他猛地愣住了。 这不像是现实的空间,倒更像是…… 某件法宝的内空间。 被封到法宝里了? 心里一紧。 敖睺早已不是当年初入此界的小白了,他自然知道这种将生灵生魂封入法宝中的手段,这乃是人为制造器灵的手段,一但灵魂和法宝融为一体,以后…… 眼神更快的飞扫。 心里又是一松。 入眼处处处残破,这应该是一件废弃了的法宝。 应该…… 或许这件法宝是无主的吧…… 忐忑在心间流淌,而就在这时—— “啊!” 敖睺忽然惨叫了一声。 灵魂的嘶哑喊声,在这样的内空间里,清晰无比。 痛! 到了这时候,敖睺终于想起来,看自己的魂体了。 稀稀薄薄,淡淡漠漠,仿佛透明一般—— 虽机缘巧合被吸入到了弑神枪的内部,灵魂没有消散,但所受的创伤却是实实在在的,虽因为许久的沉眠得以恢复了一点,却依然还是伤的极重。 “唔……嗯……” 痛呼转为闷哼,敖睺盘膝,再无暇多想其余的事了,《大品天仙诀》运转,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是真的…… 痛啊! …… 这里确实是一件无主废弃法宝的内空间。 因为…… 疗伤的间隙,敖睺的魂体在飘荡,他瞥眼看了眼不远处,那里有一道裂痕,透过裂痕,可以清晰的看见外面,像是隔了一层玻璃般的感觉,外面,是一片的漆黑,在裂痕的不远处,有着二十三道青色的不断流转的光晕,那是他用法力留下的印记,粗粗估算,自那一日醒来至今已有——二百三十年了。 二百三十年间,敖睺已将这件法宝探查的清清楚楚。 并无一丝其他仙人的印记。 抬头,是锋利的尖顶。 从内空间的形状判断,这应该是一件枪形的法宝。 敖睺的魂体又往下,在底层站住,圆形的底面上,有一个小口,魂体无形,沿着这小口钻了下去,底下同样是一片内空间,应该是两件残破法宝连在了一起——这是敖睺最近几年的现。 事实上这三百多年来,他大半的时间都是沉浸在疗伤中的,在这空旷的内空间里,他没有再遇到另一个“小家伙”,三百多年过去,他魂体的伤势也才勉强只恢复了半成多,魂体依旧残破。 底下的空间,长长的就像是一片树叶,却在中间紧紧的封住,像是缺失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 魂体在这叶状的内空间中游曳一周。 敖睺又感到痛了。 他盘膝坐下,压下心头那沉重的思虑,默运法诀,又开始了疗伤。 魂体的最中央,透明中紫色和橘光纠缠,那是渡过两灾后所扎下的根基。 二百三十年。 火灾之后,还有一灾。 是不是再七十年后,风灾就该来了呢? …… 时间过得飞快。 一百年后…… 看着那多出的十道法力刻痕。 敖睺眼神略有些恍惚。 风灾没有来? 灾是不可能迟来的。 就算是内空间里的时间流和外界不一致,降下灾劫的时间,也只会以生灵度过的时间为准。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这处内空间,竟能真的自生一界,是一处残破的内世界! 凡是法宝有灵,便均会自然诞出内空间,内空间也会随着法宝品阶的提升而跟着完善,尽处便是自成一处完整的世界,脱三界之外,再不受天道管束! 而要想要达到这等程度,便是灵宝的品阶也不足够,灵宝中的内世界至多只能算识世界雏形,只有—— 至宝! 天地自诞生至今,还尚未有一件后天至宝成型,那么,内空间能够自成一界的就只有—— 先天至宝! 这长枪和底下这叶子样的法宝中竟然有一件是先天至宝?

第0250章 世界 残破的先天至宝? 不由的,一个念头在脑中略过。 像是荒诞。 但细细思忖却又理所当然。 也是。 自醒来后,肉身便彻底消失,想来该是彻底的灰灰了,而能够于火灾后,将他失去肉身无所依凭的魂魄留下,使之不至消散,想来也只有这等程度的宝物才可以做到了。 小家伙…… 念头又一闪。 不由自主的又闪出了一个胖乎乎的粉嫩玉琢的小娃娃。 现在想来,小家伙那黑乎乎的本体……模糊还记得小家伙全力之时,似乎是有一钟的虚影显出应该是东皇钟的残片。 忽然,又一阵剧痛。 思绪被打断了。 敖赶紧盘膝,潜运起法诀疗伤,这处内世界可以隔绝天道,使他不致因时间的流逝而需要面对风灾,暂且后顾之忧便了了。 疗伤。 …… 转眼。 这处小世界中便过去了万载。 叶状的空间中,敖睁开了眼睛,魂体终于完全恢复了。 他偏头看向一旁,法力留下的印痕已斑驳着布满了半片天空。 从未有一次,他在一个地方停留过这么长的时间 一万年。 眼底里沧桑流过…… …… 起身。 魂体往前飘荡,这处内空间虽然世界的层次,但方圆却最多只有数里,边缘处,灰蒙蒙的仿佛墙壁样的东西将空间圈起,这是隔绝小世界和外界的壁障,有些微处残破,墙壁坍塌剥落的只剩下窄窄的一层,隐约可以看得见外面 黑暗。 经年不散…… “呼!” 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魂体上万道青光漾出,又有深邃的紫色橘黄纠缠,从最内里凸现这么多年那源自雷灾和火灾的不灭本源愈发壮大了。 法力汇聚,然后 “砰!” 一声巨响。 强烈的劲风后逸,倒吹向敖的魂体,而他面前,那一处刚刚被全力一击打中的壁障残**没有任何变化。 蚍蜉撼树。 如果将世界比作鸡蛋的话。 壁障便是蛋壳,保护着内里,不受外界侵扰,但这处世界是残破的,有些地方蛋壳已经破碎脱落了,那些显出的透明,只相当于蛋壳下的那薄薄一层膜。 脆弱。 摇摇欲裂…… 但这样的脆弱,也是相对而言的。 敖修炼《大品天仙诀》已度过了雷灾和火灾,在之前只度过雷灾时,他便已经拥有了天仙顶峰的战力,只比牛魔王和覆海这等天仙境内绝巅的大妖差上一筹,如今火灾又过,他实力当然跟着大进,毋庸置疑,定是远远越过天仙了,但金仙应该是仍够不到。 或许,能够比拟半步金仙? 半步金仙。 于三界内却已可算的上是一方豪强,但是在一处世界面前,不要说半步,纵是完整的金仙又算的了什么? 哪怕,这世界已经是残破不堪…… 毕竟只是魂体。 哪怕已经十分的凝实,在劲风中,魂体最表面的一层还是荡起了涟漪。 微微弱弱…… 敖的眸子里没有表情。 已经尝试过许多次,对这样的结果,他早就有了预料。 伤好了。 却离不开了…… 一万年。 疗伤的时候那偶尔的清醒都觉得孤独难忍,但那时,好歹还有伤势未愈作为借口…… 如今呢? 已经一万年过去了。 还要再过上几个一万年? 火灾过后,修为已自然的突破到了天仙的境界。 一入便是绝巅。 已经到有资格参悟“道”的地步了,但不论何时感应,这片世界里都是空荡荡一片 这是一处残破的世界,它…… 没有“道”。 风灾也被隔绝了。 也就是说,在这片空间里,他修为绝不可能载有寸进了…… 这困缚是永远…… 面上是和眸子里一样的寡淡,看不出情绪。 已经困缚了一万年。 外界已不知过去了有多少岁月。 也许只数十年,也许已过了三百年,只要一出去,即刻便会有风灾加身,魂飞魄散…… 但此后敖却更宁愿在风灾中葬身,也不愿意,像现在这样,独自一个在孤独中静默的活着,只是此刻的他,早已非初来这个世界的那个“王然”了。 “王然”的记忆里有这样一句话: 经历过七重的孤独,才能够成为真正的强者,我们的世界也由此而生…… 这是一个叫尼采的哲人说的。 尼采言道,‘我是太阳’,但他终究没有变成太阳,厉过孤独,他或许具有了他所说的那种‘强大’。 最终,尼采自杀了。 敖抬起头,魂体沿着两件宝物的间隙往上飘,来到了枪的那一层,抬头,当均匀的粗细走到尽头后,尖尖的穹顶映入了眼眸。 敖复又低下头。 历过一万年的孤独,他或许也变得强大了。 但就像这片空间一样。 往后。 在看似所有一切都没有变化的路上,会忽然那么一天,所有的一切忽然收紧,然后……直接走到尽头? 或许吧。 只是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会到来。 而在那一天未到来之前,敖觉得,自己应该是已经适应了独自…… …… 就这么静静的…… 静静的…… 直到那么一天,再忍受不了,便崩溃…… …… 恍恍惚惚。 …… 敖依旧保留了记录时间的习惯。 又是三千年过去。 日子日复一日,没有丝毫的变化。 早就习惯了。 只是情绪在一天天的淡漠,用日为单位,每一天都会消退一点。 一点点…… 敖觉得,当所有的情绪都消退结束之后,或许就也到了他这个本身彻底消退的时候了。 很奇怪。 当这样一个念头在脑中流过的时候,竟然并没有什么害怕的情绪浮出。 一如既往的冷淡。 静静思忖…… …… 或许是害怕的情绪已经消失了。 …… 消失了? 直到这一天…… 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敖先是演练了一遍记忆里的攻伐手段,不是为了打发时间,只是已经习惯了,随后他便开始在这小小的空间中游荡,自最下层的叶尖起,一寸寸的巡娑,穿过连通两片空间的小孔,再往上。 当他的魂体上身到最上方尖顶的时候,一天的时间便过去了。 尖顶。 像绝境一般的收紧。 敖无意打量,他身子往下落,便又开始周而复始的新一天,但就这时

第0251章 帝流浆 夜。 月皎星明。 硕大一团明月,晃晃的悬在空中,原该显出阴柔的月亮,今夜竟有些刺目,照彻了夜色,竟亮的比白昼也不遑多少。 落在凡人的眼中,有些诡异。 也有些反常。 但于修士看来,今夜却是期待已久的一场狂欢盛宴! 一丝丝光华流转三界。 凡人看不见的这些,在修士的法眼下却暴露无遗—— 帝流浆! …… 上古洪荒之时,由妖帝和东皇共掌三界,东皇无妻,妖帝却有后,帝后名为:‘羲和’。 东皇与妖帝俱于太阳星孕育,羲和则诞生于太阴星。 太阴太阳…… 这段天魂自二妖诞生之日便已注定了。 大婚之日,天庭高举,洪荒齐喝! 但—— 大婚……‘大昏’。 未己巫族不满天庭,大战拉开了。 洪荒一场浩劫,而结局也是两败俱伤…… 妖帝东皇身陨落,十二祖巫也陨落大半,祖巫后土身化六道轮回,以此功德消弥了后续杀劫,巫族得以苟存…… 帝、皇皆亡,妖族只剩帝后羲和,还有后续杀劫不断,幸而有女娲圣人庇护,借得一丝气运,这才得以存续…… 羲和本可以活下去,但—— 夫既以殁,妾何独存? 在将最后一个儿子托付给女娲后,羲和自戮而亡。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每隔千年,便会有一次帝流浆自太阴星播洒,万物生灵,有聪慧者得之便可直接开启灵智,成就妖身。但更多的帝流浆却被这世上层出不尽的修行之辈截下。 或启炉炼丹,或祭炼法宝…… …… 千年又过。 今夜。 又到了帝流浆播撒的日子。 …… 身在另一处世界,敖睺自是感应不到帝流浆的,但他感应不到,却并不意味着长枪和莲瓣感应不到。 虽生而先天,内世界可隔绝天道,但究向本质,这改变不了这二宝都是本界之物的跟脚。 帝流浆万物都可察的,它们自然也可察得,若是以前完好时,这点补益,自然是不屑一顾,但此时,器灵已殁,本体更是损伤极重,帝流浆便是不容错过的补材了。哪怕这一夜过后,所能修补的伤痕只有万一不到…… …… 身在穹顶,敖睺忽然看到,那最号处的尖锐放出了光来。 微微的一点光。 敖睺一愣。 这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见到这法宝显出异相。 怎么了? 是外面……有人在祭炼? 一瞬间,心里像是猛地一空。 而就在同时,那一束微光照彻了瞳孔,直透入识海。 ‘弑……神……’ 歪歪扭扭的两个字,明明不认识,但此时其中所蕴的含义却自然而然就浮现了出来。 奇异的感觉。 自明了…… 下一刻—— 识海之中忽然血光大放,这两个字忽然猛地炸开了。 杀意滔天! 弑神…… 弑神! 炸开的两字化成了万千纷飞的字眼,歪歪扭扭,和之前的那两字是同类的字眼。 但落到眸子里,却变成了画卷。 徐徐展开…… 外面,敖睺的魂体则是在几乎同时也爆了开来。幸而紫橘二色光芒流转,总算是堪堪护住了他最后的一点灵魂本源。 竟是只差一点就魂飞魄散,永不超生了! 而对于这一切,敖睺没有察觉……识海里,他仿佛着了魔一般,不由自主的就浸下了心神,圆圆的大睁着眸子。 画卷里,人物流转,一张张陌生的脸,却都有着让敖睺感到心悸的气机,一柄漆黑的长枪从天外飞来,然后这无数张脸,在同一瞬间破灭了。 弑神! 枪名‘弑神’,所行的自然便是弑神之事! 画面又转。 转眼那些破灭了的,尽皆成空,飞落的长枪被一只手掌接住了。 莹润如玉。 寸寸指节都泛着宝光。 这一瞬这睥睨天下,杀气横空的至宝沦为了背景,一道人影显现,虚化了一切。 转头。 墨一般的发丝垂落,面容却看不清晰,不是因为没有显露,而是因为—— 眼睛! 回眸的那双瞳子里似是包罗了万象。 天地万物。 日月星辰流转…… 这眼光径投过来,敖睺的视野被占满了。 只一眼。 下一刻,一切便又破灭了,无数的碎片向远处飘飞。 消逝…… …… 不知过了多久。 …… “哈!” 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意识终于回转。 那一眼…… 虚幻的魂体睁大了眼睛。 良久,他做了一个长长吐气的动作,随后又是一愣,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有多余的情绪表露。 下一刻—— “啊!” 惨呼声响起。 痛苦虽然比震撼来晚了半步,但引人注意的本事却还是一如既往的高超。顷刻间,敖睺就再顾不得其他了,他不可置信的低头,然后便看到自己那重又变的虚幻近乎透明的魂体,赶紧盘膝,法诀在心头掠过,心神沉下,开始了疗伤。 …… 又九百年。 痛楚终于减缓了,心神解脱了出来。 敖睺起身。 不由自主的脑中又闪过了那最后一眼。 横亘了时空,跨越了生死。 那一眼…… 仅仅只是事后再想,便连意识都开始震动起来。 敖睺使劲闭上眼,想起其他,他抬头,依旧虚幻的魂魄飘起,来到了高高的穹顶,那里极细小的像是有两个字—— 弑神。 “弑神枪。” 敖睺喃喃,脑中有着另一世的记忆,又见识了那样壮阔的一幕,他自然能够猜出这一件至宝的真名。 这两个字,许久以前便在了。 但那时候,只是敖睺不认识,而经历了那样一幕后,不止是这两个字,还有其他更多,许多见都没见过的,十分奇妙,就像是对这种字体研究多年一般,竟已可以做到烂熟于胸了。 荒文。 上古洪荒之时,于那些先天生灵中流传的文字。 只重意,不重形。 自然而然…… 一种古怪的水到渠成,就好像这些字原本自己就认识,埋在灵魂深处,只是那一日被激发了出来。 则么可能? 敖睺摇了摇头。 或许是这一番思考的过度,魂体又开始痛了起来,他赶紧盘膝,又运起功法。 疗伤。 《大品天仙诀》。 魂力在魂体中运行。 心神将要沉没的瞬间,敖睺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字体。 似乎,他最初得到的那本记录了《大品天仙诀》的古籍上,就有许多处是用荒文写就的。 而在那本古籍上《大品天仙诀》只是附录。 不是正篇…… 第0252章 炼化 正篇? 念头忽闪。 一转。 心神尚来不及沉思,便沿着惯性归元抱守到了一处。 三百年后 肉身已被毁过多次,当初得63到的那本古籍早已经丢失,但托了阳神以上修士过目不忘的本领,一直到如今那本古籍那些当初看不懂的内容都没有忘记,图形被记忆在了识海深处。 上清录。 当年不认识,如今却轻而易举的便读出了封页上的那三个字。 敖睺的眼神波动了一下。 果然,连大品天仙诀这等法门也只记在附录里,这本古籍当真是不凡,哪怕仅仅只是拓本,内里所记述的也是上清灵宝天尊的妙悟。 敖睺闭上了眼睛。 从头开始,上清录通篇的内容缓缓在心底里流淌。 不知不觉又是百年 敖睺睁开眼。 除最后一篇炼器篇自己记录了大品天仙诀的附录外,整部上清录已全部看完了。 应该是玄妙不凡。 是的。 应该。 就像一个小学生不可能看懂博士生著作的论文一样。 敖睺根本就看不懂。 字里行间应该是玄奥的,读的艰涩,却不能体会丝毫。 度过了两灾,类比来,敖睺有了天仙的境界,连金仙都没修到,更是一次都没有体悟过道,他又怎么可能读的懂这处处都是大道感悟的箴言? 只是不明觉厉而已。 敖睺眼神不变,对这一切,他早有预料。 孤单让他保持了足够的清醒。 眼眸又阖上。 既已经看到了这里,就不妨再接着往下把全篇看完。反正,在这片空间里最无用的也就剩时间了。 又是三十年。 “” 豁的,敖睺猛地睁开了眼,无声,但他眼眸中绽放出的色彩却是在发现被困入这处世界后,就从未显露过的 激动! 炼器篇。 早知道灵宝天尊精擅炼器。 毕竟,灵宝天尊大弟子就是以“多宝”为道号的,宝从何来,自然是炼制的,弟子都尚且如此,就遑论做师傅的了。 又是圣人之尊。 敖睺没想到的是,在这炼器篇里,竟然会连先天至宝的祭炼方法都有记述。 “天地既辟,有物自生,号曰先天,又有寥寥之数可称至宝,天地钟爱,唯有缘有德者可居之如此,宝物自然归属” 而更让敖睺没有想到的便是这炼宝诀无需境界,也就是说 他也能够用! 祭炼先天至宝! 只要能将这柄弑神枪炼化成为它的主人。 不要再说什么能不能出去 顷刻间,心潮澎湃,再难以抑制。 至宝。 纵然是残破的。 这也是一件 先天至宝! 足足用了数个时辰的时间,敖睺才重新冷静了下来,他魂体做了一个深吸气的动作,开始计划起来。 炼化。 在这之前他还有事情要做,魂体的伤势极重,起码得先疗好了,才能再论其他。 疗伤。 双腿盘起,意识往下沉。 守一 七千年后。 缓缓的,盘膝而坐着的敖睺睁开了眼睛,伤势终于又一次完全疗好了,魂体圆满如一,凝实着,除了表面偶尔荡起的涟漪外,已和生人一般无二。 意识也修养沉淀到了最高。 眼眸中神光一闪。 敖睺没有起身,将那双才刚睁开的眼眸又阖了起来。 祭炼。 可以开始了。 北海。 一处不知名的海沟。 极深处漩涡遍地,暗流密布。就在这层层暗流和漩涡之中,一座通体呈现出晦暗的宫殿坐落着。 正殿里,一张宝座白骨堆积,四周布满了凸出的骨刺。 宝座之上,端坐着一道身影。 雪白衣衫,欣长的身形,长发从两鬓垂落,乌黑中也沾染了白色,发丝下脸颊藏着看不正切。 殿门敞开着,没有守卫,大殿则是悄悄一片。 暗流卷着漩涡,不时的有风从大殿里穿过,微微掀起几绺发丝,也拂动了白骨宝座边缘悬挂着的一块小小的黑铁块。 “叮当” 很奇怪,明明只是铁块,但被风吹动的时候,响起的却是铃铛的声音。 “叮叮当当” “你说,他还活着么?” 白骨王座上,那人影轻轻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又一阵风吹来,有些大,额前的发丝被吹来,那一张美丽的脸一闪 覆海。 她容颜依旧俏丽,气质清冷,但比起那年却清减了许多。 许许多多 室内无第二人。 但却有一个声音接话了。 “姐姐” 声音欲言又止,竟是从那块黑铁片中传出来的。 是一个孩童的声音。 “二百三十年我已经有整整二百三十年没有感应到哥哥的气息了” 二百三十年。 当初的小家伙已经变成小孩了,他没有再说下去,但话里的意思却已十分清楚了。 宝座上,覆海不言,她神色像是没有变化,风过后,发丝复又垂落,将她脸颊又遮了起来。 “二百三十年。” 低低呢喃。 “已经二百三十年了啊” 阿修罗界,无边血海。 涛涛的血海底,一座血色的宫殿坐落。 层层禁法包裹围笼。 将这一处闭关的密室打造的风雨不透。 十二品的血色莲台上,冥河盘膝端坐,大片血光萦绕间,竟有宝相庄严的感觉,矛盾而又诡异。 一颗漆黑的莲子悬在他的头顶,任由血光不停的冲刷着,自始至终屹立不动。 “” 猛地,冥河睁眼。 祭炼了这许多时日,他有预感,第一步将要完成了。 “噗!” 张嘴。 一大口的精血自口中喷出,全淋在莲子上,冥河的面色一刹萎顿,而喷出的这一口血在附上莲子之后,却一点点亮了起来,像是在扭曲,在蜿蜒 像是活了过来! 诡异莫名。 紧张的注视。 未几。 这一口血被莲子尽数吸纳。 一点点微弱的血光一闪。 随即一切褪去,莲子依旧是黑溜溜的。 但冥河那张疲惫虚弱的脸上却忽然有了笑意。 成了。 冥河伸手,将莲子取下,后者安静的躺倒在手掌心中任由摆弄,忽然,眼神又是一凝,随即面上的笑愈发畅快。 却是在这莲子上,最顶端的位置,一个小小的芽孢已经钻了出来。 发芽了。 却是比想象的还要顺利。 第0253章 招亲 五十年后。 …… “哈哈!” 整片血海簌簌作响。 禁制开放。 十二品血莲光华大放,冥河的身影显现,放声长笑,他手掌虚托着,一朵黑色的花苞悠然绽放。 莲开三瓣。 “恭迎教祖出关!” 闭关的密室外,早已有修罗在等待了,为是一名极美丽的妇人,已经是在极力收敛魅态了,但从她的眉梢眼角却还是有魅惑止不住如水一般流淌出,双足赤着,更增妖娆 天妃乌摩。 乌摩身后,次一步的位置四大魔王已弯下了腰。 深深垂。 “来!” 冥河道,一边说着,他单手一引,血海中自有一道更深邃的血光掠过,直卷向乌摩,乌摩笑盈盈的,不闪不避任由这道血光将身子卷住。 一闪。 像是一阵恍惚。 下一刻 再出现时乌摩的身子已在莲台上。 冥河伸出一只手臂,有些粗糙的将乌摩搂住,后者顺势一下便软软的靠上了冥河胸膛。 “哈哈!” 冥河笑的更加畅快。 底下,四大魔王的头颅垂的更低。 “教主兴致这般好,此次闭关想是一定功力又大进了。” 轻轻的,乌摩对着冥河的耳孔吹了口气,软玉温香,那软糯糯的感觉直往骨头缝里钻去。 “哈哈!” 冥河还在笑,又两声后,他收摄了声音,却并不回答,转头,在乌摩的身上深深嗅了一下。 “此番闭关甚久,倒还是有些想念爱妃了,嗯……”像是略略一沉吟,冥河话头一转,“对了,你给本座生的那些公主们,近来如何了?” “嗯?” 乌摩也是一愣,她没想到冥河会问这,在这无边血海中,整个阿修罗一族都是冥河的造物,比起其他的阿修罗族,这些公主唯一的区别便是她乌摩所出,虽然号称是‘公主’,但对冥河而言,其实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 但冥河既然问了,乌摩自然没有不帮自己女儿说话的道理。 “好,都好,有教祖鸿福庇护,她们哪会有不好的道理,就是……就是她们都太久没见过父亲了,都难免有些想念,尤其是小七十一和七十二,从出生到现在,都还没见过教祖您呢。” “想我?嗯……”冥河略一颔,“这样过上几日在你殿里摆上几桌酒席,本座抽个空见见她们,七十二……这还几千年呐,你就又给本座生了一个。” “教祖……” 乌摩声音拉长,撒娇道。 冥河嘴角勾着似笑非笑,在乌摩的身上轻轻拍了几记。 “小‘七十一’,本座没记错的话,是本座闭关的前三年出生的吧,叫……叫铁什么……” “铁扇。” 乌摩小声提醒道。 “铁扇,对,铁扇!” “铁扇也得有三千岁了吧,成年许久了,可找到意中人婚配了?” 冥河又问。 “铁扇啊,她心气高……” “那就是还未婚配。” 冥河打断道。 “好啊。” 冥河接着道。 “是……是。” 乌摩的眼神开始闪烁。 幽冥血海乃极污秽之地,自然也衍有许多邪术,其中有不少,都需以血亲处子为引。 冥河这般问话,乌摩开始担心了。 “毗湿奴。” 高渺的唤声响起,莲台下,四大魔王排在第二位的那一个赶紧答应。 “教主!” 毗湿奴上前一步。 “你去,给我放出消息,就说三十年后,我冥河的第七十一女铁扇,要三界招婿!” “是。” 毗湿奴领命,转身退下。 “既然心气高,族内没有看的上的,那我就在三界帮铁扇好好选选。” 冥河笑呵呵的偏头。 乌摩则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您这样疼爱铁扇,唔……不行,妾身有些嫉妒了。” 乌摩又恢复了本性。 “哈哈。” 冥河又是一笑。 “天波旬。” 笑过之后,冥河又唤道,血莲下,排在位的魔王走出,冥河像是又沉吟了一下,他扬手,一道血光挥洒。 天波旬平伸双手。 血光落于掌心,显化出了一本血色的帖子。 “你去。”冥河道,“持我拜帖,上一趟金鳌岛,通天圣人门下或也有需要婚配的弟子也未可知啊。” “是。” 天波旬领命,掌缘中法力一放一收,将帖子收好,随即转身离去。 “你们两个也散了吧。” 这一回,眸光都不往下,冥河一挥大袖。 “是。” 欲色天和湿婆行礼,旋也远去了。 …… “爱妃……” …… 乌摩只觉晕乎乎的。 若只是向三界招亲,她倒也不会觉得有什么,这么多年,冥河偶尔也会有些这样的小举动来讨她开心,但亲下拜帖,还命四魔王之的‘自在天波旬’呈往圣人处,她自问,自己根本就没这个份量。 …… 几夕欢娱。 宫殿中,冥河收了血莲,端身宝座,双手各自一引,自双手掌心十二品血色莲花和三品黑色莲台便各自显现。 轻缓一转。 像是相互在吸引着,又像是在相互排斥。 刷! 冥河双拳一握,两朵莲各自不见。 还早很。 不过,现在却也可以先下几手闲棋了。 通天。 六圣之中,四圣皆敌。 我冥河虽未曾证道,却也是大罗中一等一的人物,坐拥这无边血海,立于不败,向他释放出此等善意,想来就算不答应,他也应该是不会拒绝的。 …… 北海。 簌簌的风铃声响。 “姐姐……” 黑铁片中,小家伙声音刚响起,却忽的又猛然一下住了口,连风铃声也一同宵寂。 有人! 白骨王座上,覆海面色不变,却一下放开了灵觉,离着她宫殿五十里,一个头顶有双角的声影纳入了感知。 又来了? 覆海的眼神一厉。 刷! 海浪翻滚,七八条暗流横卷,被操纵着化作一团巨大漩涡,径卷向了牛魔王。 果然 被现了。 牛魔王像是苦笑了一下,但这一回,他却未像之前一般选择离去。 “刷!” 刀芒横空。 漩涡将牛魔王卷住,忽然,却见一道璀璨的光化从中间立了起来。 海底深处,牛魔王立的很稳。 刀芒过后,他掌中光芒一闪,厚背长刀不见,漩涡却已被一劈两半,自然的消散起来,无数细密的白色水泡开始升腾…… 第0254 奈何? “……” 宫殿里,覆海眼神更厉,但却没有再出手了。五十里的距离,于仙人而言转瞬即至,再出手已是徒劳。 光影流转。 水中像是燃起了一顿火焰。 烈烈的红。 再看时,牛魔王已入了大殿。 此时无声。 两道眼神终究还是碰到了一起。 相互看着。 牛魔王的瞳子里充斥满了情绪,分不清楚,但覆海的眸中却只有纯粹的冷漠。 半晌。 “小……” 牛魔王首先开口,他像是想要唤覆海名字,但话未出口,便被那陡然变得锋利的眼神止住了。 “我……” 嘴唇喏啜着动了几下。 “我……我想见见你……” 覆海依旧不说话,她瘦削的身子端坐在那高高的白骨王座上,眼神只有冷意充斥。 牛魔王艰涩一笑。 他明白了。 或者说,早就已经明白,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他确信了。 “我……” 只吐出一个字,话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转身…… …… 金鳌岛。 “大老爷。” 童子归来复命。 通天依旧盘膝刺目,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小童已将大老爷法旨……” …… 纵然被四圣排挤,但幽冥血海毕竟是极污之地,再加上当年冥河—— 虽然当年之事极为隐秘,魔祖又已陨落了多年,但于诸圣而言,又有何事算得上是秘密? 触之太深,恐会沾惹不祥。 可冥河毕竟是圣人之下最顶尖的那几个之一,如今势穷之下,能得他投效也确是有益。 命牛魔王前去结亲。 最是恰当。 曾是贴身的坐骑情分是有的,如今又被赶下了山门距离便也有了。 不近不远,正正好好。 …… 万里碧天如洗,北海一望无垠。 牛魔王悬身在海面上,阳光照在身上,却只觉刺目,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 天地之大,友遍四洲。 但一时间竟不知该往何处去。 片刻的恍惚浑噩。 意识终于又回归了。 积雷山? 牛魔王转身,火红的遁光驾起,转瞬便消失在了原地。 情…… 最能沾惹。 却又该往何处疗伤? 温柔乡。 至少,对牛魔王而言是这样…… …… 弱水。 内空间中,敖睺魂体悬空,青、紫、橘三色的光彩环绕。 青色是法力原本的属性。 而紫、橘两色也是度过了雷灾和火灾后新增的本命。 在有肉躯时还不明显,但当以魂体催动法力时,新增的本命立时便与原来的本源并驾齐驱了。 不知道又过去了多少岁月。 自沉浸入炼化的那一天起,敖睺便停止了计时。 应该又有几万年了吧。 三色的光晕恒定,缓缓的转着圈,就这么一日复一日…… …… 海底。 依旧是静默。 又过了良久—— “他走了。” 小孩的声音响起。 覆海眼神动了动,她明白小家伙的意思是牛魔王已经离开了北海境内。 “姐姐……” 小家伙道,话头才起,却又止住了。 “嗯?” 覆海略偏了偏头。 “没……没什么……” 欲言又止。 在当年敖睺强行切断他和小家伙心神间的联系前,而者神魂相连,那般的紧密,可以说,除了最深处,其他次一等的秘密都是一览无余的。 之前灵智刚启,混沌蒙昧,便是知道也不甚理解。 可如今已两百多年过去了…… 纵然依旧不是很懂,却已能多少理解一点。 白骨王座上黑铁片无风自动,像是在轻轻摇头。 ‘姐姐,大哥就算还活着,他心里也从来都没……’ 终究,话没有说出来。 …… 弱水。 内空间中。 这一日,那仿佛恒定了的三色光晕忽然起了变化。 青色。 猛然间,青光忽然大放,一下子盖过了其他两种色彩。 剧烈的波动! 敖睺的魂躯像是也跟着在动。 一下子膨胀! 仿佛下一瞬就要炸开了一般。 刷! 紫色的光晕又亮。 胀起的魂体在膨胀到极限之后,又猛地往回缩去,像是被放了气的气球,收缩的极快,一下就只剩干巴巴的一层。 又到橘色。 魂体和气机一起波动着,幸好这一回再没有什么危险的变化了,魂体膨胀回了原本的样子,终于堪堪稳定了下来。 青、紫二色犹自不甘,但却被狠狠的压住,只能徒劳的在魂体表面波动。 又一阵灼灼。 终于,一切稳定了下来。 橘色的光芒温暖的绽放着。 光芒中,敖睺睁开眼。 是火。 青色是水的本源,紫色是雷,幸好到最后橘色的火成功了。 法宝祭炼,先前那耗日持久的铺垫,气机的浸染固然重要,点睛之笔,却是这最后,若是本源不合,便是祭炼再久,也是无用。 幸好…… 一瞬间,睁开的双目里无喜无悲,随即,一丝喜悦浅浮了上来。 成功了。 虽然仅仅只是第一步,只能面上驱使,尚还做不到如使臂指,但—— 这可是一件先天至宝啊! 可以离开了。 敖睺的魂体自空中飘落,走到内空间一处破损的边缘处,外面那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知何物,敖睺的眼睛眯了眯,伸出一只手指,心念一动前方那之前坚不可破的阻碍便自然的化开,手指升了出去,下一刻—— 飞快的,伸出的手指缩了回来。 “弱水。” 敖睺面色难看,方才手指伸出去的那一刹,所感觉到的分明是一种腐蚀感,往下拖拽。 弱水。 是。 能出去了。 可是以现在这魂体的状态,出去了,恐怕不要一时三刻,就会被弱水彻底的融化。 而依靠这柄弑神枪。 以如今这般初初炼化的程度,至多也就只能当成一柄普通的神兵简单御使,要想驭宝而行至少还得再往下再炼化一层,但祭炼到这,却已是如今修为的极限了,要想再往下祭炼,需得修为再进一步,至少也得三灾皆过,才有可能。 历三灾…… 这片内空间隔绝天道,风灾根本就不可能降下。 出去,又出不得。 眼见着又是一个死循环。 原来只是空欢喜一场,到头来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 敖睺紧紧的绷住了脸颊。 若非是这么多年来的孤寂,早已让他将各种情绪挨个体验了个遍,换一个仙人此刻恐怕已是崩溃了。 只是,纵然是未曾崩溃,又能够如之奈何? 第0255章 不愿 奈何? 脑袋里白了一瞬,随即那崩起的面颊松懈了下来。敖转头,目光却是没有目的的在游移。 这样的程度。 又是接二连三的不断。 已经不是用打击就可以形容的了的了。 如果真要类比的话。 那大概就是有人在你身边,用铁锤敲开了深渊,显出地狱的门户,你未曾坠落,却又从未逃离…… 游离的眼神终于停下了。 大概是意识在迷茫的时候特别容易被孔洞和黑暗所迷惑,敖久久的盯着弑神枪和下面那一片疑似叶片法宝内空间的连接处。 眼神被吸引。 魂躯飘起钻了进去。 顷刻间,视野一变。 从狭窄高耸变成了低矮宽阔。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意识里那难过的感觉消退了许多。 仍然还有些恍惚。 空洞着眼神。 敖的魂体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 整整三天…… 终于,瞳子里一抹神采流转了出来。 随即,恢复了生动。 缓过来了? …… 像是有千万种的情绪…… …… 敖重又站起,右手伸出,他闭上眼睛,将万种情绪隐藏。 动念。 “轰隆隆!” 剧烈的爆响声。 像是天罚来临前的警兆,但却比天罚更要恐怖,因为这是 天崩! 地裂天崩! 叶子状的内空间剧烈的晃,边缘的内壁裂开,然后就像是般墙皮一片一片的剥落。 往下掉。 悚然! “喝!” 敖低喝,法力运转,他猛地踏前一步。 然后 “哗啦啦!” 像是下冰雹一般,大片的内壁脱落了。 是弑神枪内空间和这处内空间相连处的那个孔洞 直接崩溃。 敖又前踏一步,不知法力运转的太过剧烈还是因为其他,他面上狰狞隐现。 “乒!” 一声铮鸣。 空洞。 充满了金属的颤音。 然后极其突兀的一截枪柄现了进来。 兀自轻颤。 敖一把握住。 往后抽! 刷! 一隙凝而不散的乌光照彻。 神兵在手! 内空间的震颤停了下来,原本的连接处闭合,留下一片薄薄的细膜。 敖低头。 第一次。 弑神枪完整的样子映入了眼帘。 晦暗无光。 刚刚流转过的那一抹深邃就好像只是错觉。 枪身上,从上到下密密麻麻的布满了伤痕,在枪身三分之二的那处最深的伤痕几乎已快要将枪切断了。 锋刃也坑坑洼洼的,看不出一点锋利的样子。 弑神枪。 敖静静的看着,眸子里像是又恢复了平静。 许久…… “砰!” 一声巨响,却是敖忽然重重的将长枪朝着一边的地下抽了下去,就像抡铁锤一样,不讲技巧,不遍方位,就只是用力。 用尽全力! 千万缕的愤懑,无数种的不甘。 往下 砸! “乒!” 跟着,又一声响 竟然是破碎的声音。 一大蓬的弱水溅了进来,大半泼空,却还是有极少的溅到了敖喉的身上,过处,魂体直接便被穿透了。 千疮百孔! 剧烈的痛直接反应到了意识中,敖的面色却不变,他收枪,任由这处空洞自有的修复。 转瞬间。 就有一层薄薄的细膜覆盖。 “乒!” 长枪被甩向一边。 刚才那一下暴起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心力。 敖软软的躺下。 面朝上。 满目的疮痍。 这处原本就残破的内空间再经过方才的那般蹂躏后破败的更加明显了,几乎有三分之一的地方内壁都脱落了,无数片细细的薄膜割接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因为承受不住外界的压力而崩溃。 敖就这么看着。 发泄之后是身心俱疲。 静静的看着。 又过了许久。 …… 血海。 天妃乌摩的居所是一片连绵的宫殿群。 浩荡逶迤。 是凡人想象不出的壮阔。 靠后一处偏殿内。 铜镜轻悬,纤纤玉手中玉梳缓缓拂下,万缕青丝从掌心滑落。 却又哪里是在梳妆? 分明就是在发呆。 “哗啦。” 一声轻响,是珠帘被撩起的声响。 少女回过神来。 转头。 “母亲。” 她轻轻唤道。 “铁扇。” 乌摩上前挥一挥手,室内的侍女便悄悄的退了,她在女儿的面前搬了把椅子坐下。 “我刚从你父亲那里过来,他……” 乌摩道,在女儿面前,她浑身的魅态收敛了,只剩下爱怜。 “他还是要我嫁给那头牛。” 铁扇接口道。 乌摩没有回答。 事实上,在女儿一意坚持了不愿之后,她确实是去见了冥河,但见面之后,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非是不敢不愿,而是 见面之时,冥河脸上的那层畅快,这么多年,乌摩只在他法力大进的时候看到过。 从一出生起乌摩就陪伴冥河在左右的生命,她太了解力量在冥河心里的地位,如今女儿婚事的意义竟然能够同法力增进相比拟。 乌摩已明白事情不可能有回圜的余地。 再开口已是徒劳。 “其实牛魔王也挺好的,女儿,你其实……” 话说了一半,乌摩没有在说下去。 她同样也了解自己的女儿。 哪怕是让铁扇接受一个凡夫俗子,也比让她接受牛魔王容易。 不是因为什么妖族出身。 虽然妖庭已灭,如今妖族已经没落,但至少妖族明面上还有一个圣人在上面,曾经也昌盛过,而阿修罗则是从来都生存在夹缝。 也不是因为法力不够高。 只差一步便能够到金仙境界的修为如果还低的话,那什么才叫高。 当然就更不可能是因为长相了。 是,牛魔王有些丑,但单单比丑,这世上又有哪一族比的过阿修罗族的男性? 女儿的不愿,只是因为…… 哪有男子甘愿成为坐骑的,被人骑在胯下,哪怕这个人他是圣人。 对于这执拗,其实乌摩颇有些不以为然,但这却也并不妨碍她理解女儿。 毕竟,理解也并不等于赞同。 不是么? “女儿你还小……” 乌摩道。 “母亲,你不懂。” 铁扇笑笑,那张漂亮的脸上,挑起的双眉像剑一样的锋利。 “好。” 乌摩同样笑笑,神色间虽没有表示,心里却颇不以为然,弱者依附强者是她生来就认识到的铁则。 一时又是沉默。 “女儿,千万不要违逆你父亲。” 乌摩沉声叮嘱。 “母亲,我会嫁的。” 覆海道。 …… 第0256章 莲瓣 …… 许久…… “原来是一片花瓣啊,不是叶子……” 破败的内空间里,低沉沙哑的呢喃声响起,脑海里,那些似乎很久远很久远的记忆浮现了出来: 莲池中,终日与莲花为伴。 跟现在相比,似乎…… 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还真是—— 有始有终啊…… “莲瓣……” 下意识的呢喃。 但当话在出口,却忽然又品味出了一丝别的味道。 什么? “莲瓣。” 敖睺重复道,话出口,那模糊的感觉也随之开始清晰,蓦地,他猛地怔住了。 一瞬。 下一刻—— “莲瓣!” 敖睺大声道。 豁的,身子坐了起来,一道闪电在意识里掠过,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点亮了,他那一双眸子里神采一下焕了出来。 莲。 一大串的荒文在脑海中淌过,是《上清录》中的一篇—— 《塑躯》。 “万物天成,有聚灵而未开智者,可以之为躯,纳无居之魂……莲藕有节,与人身骨骼极似,最佳也……” 记忆勾连,不期然的便联想到了哪吒,那是成功的先例。 当年太乙真人正是以莲藕为塑躯,纳哪吒残魂,才将接近魂飞魄散的哪吒救了回来。 莲藕可以,莲瓣…… 应该也行吧? …… 可以。 …… 应该又是数千年的时光。 敖睺自入定中醒来,眼眸睁开,自有一片莲瓣无中生有的映照而出。 千年的时光,总算是将这莲瓣粗粗炼化了。 接下来,便是塑体了。 这一瓣长长花瓣的样子在心底衡量。 敖睺轻轻一叹。 久远记忆在脑中淌过,那是为‘人’的曾经,已经过去了,便再也回不去,莲花瓣细小狭窄,怎么也不可能塑成人型的样子,反倒是和‘鱼’有三分的相似,而《塑躯》却只能在灵物原本的基础上进行微调,否则的话,世间的灵物何其多,又何必得以莲藕为佳呢? 便是重新《塑躯》,也仍只能得鱼身。 意识归宁,重又抱元守一…… …… 二千年后…… “……” 无声无息。 弱水中,忽然一股暗流翻涌,原本横亘在水中的一瓣黑莲花瓣消失不见,虚幻处,一尾通体漆黑的鲤鱼翻了出来。 …… 北海。 “铃!” “铃铃……” 空旷的大殿里,风铃声轻响,白骨王座上,覆海端坐,一动也不动,和三十年前相比竟是一般无二。 依旧…… 眼眸深深的阖着,面无表情。 “铃——” 蓦地,风铃声忽然一颤。 “姐姐!” 像是忽然感应到了什么,从白骨王座的另一边,急促的声音响起。 “哥……大哥……” 豁的。 覆海那紧阖起的眼眸睁开了。 “我感觉到了!” 小家伙大声道。 “我感觉到大哥的气息了,大哥……大哥他没死!” 瞳孔猛地放大。 一瞬间—— 眼眸里像是有千万种的神采交集而过。 终于,化成了一句急声。 “在哪?” “在……弱水?” “不对,快到冥河了……冥河!” “对!” “就是冥河!” “走!” 再没有其他二话。 大殿里,波光一道,下一刻,白骨王座上,覆海和那一块悬着的黑铁片便都消失不见。 寥寥…… …… 弱水。 徜徉在其间。 敖睺微微眯起的眼睛睁开了。 似乎是没有什么情绪在变化,却有许多蕴在了这不变中。 游在这弱水里,再感觉不到任何的其他不适了。 圣人所传之法自有其玄妙,换了这莲瓣塑造的躯体,便也跟着继承了这莲瓣原来所拥有的全部特性。 “……” 尾巴轻轻一摆,激起一片小小的暗流。 分外的自由。 许久许久了…… 到如今,外面又过了有多久? 敖睺闭上了眼睛,细细感受,元神最深处紫、橘二色的光晕流转着,紧紧缠绕,表面略有波澜。 敖睺闭着的眼皮轻颤了下。 已经有感应了。 距离该经历第三次天灾的三百年期限还未到。 两百年出头。 感应并不强烈,最后的百年应该还未过半。 二百五十年不到。 只能大致估算到这了,再往下就具体不了了。 “果真,壶中日月长啊……” 敖睺轻轻感叹,随即他不再多想,潜运法诀,元神最中央,那悸动的两色光晕,便又沉寂了下去。 一部《上清录》,包罗千万种,自然也有避灾之法,只是“天灾”非同一般,便是这圣人所传之法也只得拖延,无法规避。 三百年之期被往后延到了五百年。 敖睺睁开眼。 接下来—— 眸光往上,一闪便过,向上是天庭,二百多年前刚从那儿逃脱,自不可能再回去自投罗网,那么就只剩—— 往下了。 “……” 尾巴摆动,暗流被掀动,通体纯黑的身子往下游去…… …… 阿修罗界。 不说广袤,但既然能被称为一界,阿修罗界中也自然不只是是有血海,也有一片大陆。 虽平日里,因着阿修罗们都生活在血海中,这片大陆一向少有人际,但如今是教祖要出嫁“公主”,向三界招婿,哪怕驸马人缘早已经内定好了,该做的准备,却还是一样也少不得,而三界之内除了水族之外,其余族群可都是生活在陆上的,更何况——纵然是水族,也少有想要住进水里的。 三十年堪堪,距离招婿之日只剩一月。 而这片陆地上早已是熙熙攘攘,原本空旷处一座座的殿宇屹立,五颜六色的禁制争奇斗艳。冥河老祖,乃是圣人之下,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之一,威名遍传三界,他的女婿,自然是不拘何等族类,都有无数趋之若鹜的。 …… 青色的禁制浅浅。 一处再普通不过的殿内,覆海睁开眼,从蒲团上站起。 身形变化。 身子略略拔高了一点,肩膀微微宽阔,眉毛上挑一点,五官的轮廓勾勒…… 瞬间,一个“敖睺”出现了。 眉梢眼角,身形体态没有一处不相像,甚至,覆海连气机也做了调整,假扮到这等程度,纵是极熟悉的,恐怕也难一眼就看穿。 “姐姐……” 一旁小家伙的声音响起。 覆海却没立刻回答,她信手拿起摆在一旁的黑铁片,像配饰一般,挂在了腰带上。 第0257章 假扮 “你怎么扮成大哥的样子?”腰带上,黑铁片里,小家伙的声音接着传出,“昨天我们不还是?” “这样找他应该能容易点。” 覆海道,而且—— 声音一顿,没有再往下说。 小家伙当然了解,刚才也只是随口一问。 同样的样貌,同样的气息。 不管是谁,如果遇到又一个自己恐怕都不免会一探究竟。 小家伙和覆海到阿修罗界已经许久了,但他的感应却没有随着距离的缩短而清晰,反而愈发的模糊了,大多数的地方都找了,没有丝毫的收获,或许…… 大哥是藏起来了? 小家伙忍不住这样想。 姐姐这样做,却实是一个好办法,但‘而且……’ 还能再有什么其他的? “而且?” 疑惑没有在心里停留,这么多年,小家伙和覆海的关系早已不比跟敖睺差上多少了,疑惑到了口边,便自然的问了出来。 “而且这般模样也能防止一些意外发生。” 覆海道。 样子有些晦涩。 “意外?” 小家伙愈发不懂了。 “你的那个大哥,可从来就是个风流种。” 覆海道,面色平静。 “不管身处何地,不管伤的有多重,当时在天庭的时候……恐怕就算剩下一缕残魂,他都能……” 覆海闭了口。 不是恐怕。 是一定。 当年化龙池里的那场雷罚,覆海亲眼所见,而那时候敖睺的修为也没有谁能比她更清楚,雷灾能剩下的最多也就只一缕残魂。可是当这缕魂飘飘荡荡入了天庭,再然后…… 不期然地玉兔那毛茸茸的样子在脑海里闪过。 就这样,都还兜搭了一只兔子! 短暂的沉默。 “这里可是招亲大会啊。” 忍不住,覆海又道。 像是自语又像是在说给小家伙听。 “……” 黑铁片的内空间间中,小家伙一下睁大了眼睛。 懵了一下。 “姐姐,”小家伙道“你……” 小家伙说着,声音却自弱了下去,他知道覆海指的应该是玉兔,敖睺和玉兔应该是真的没什么,可是…… “走吧。” 覆海笑笑,朝前迈步。 …… 青色的禁制一闪。 …… “姑……” 略带着磁性的温和沙哑的声音响起,但才刚吐出一个字便立刻闭了嘴。 “你是谁!” 殿口,一个身着锦衣,做青年打扮的家伙寒声道,一身的滚滚妖气,修为至少在天仙,竟是一名大妖。 “九头虫。” 覆海使劲蹙了蹙眉头,那样子就像是看见了一只苍蝇。 …… 河海一隙。 一痕碧色将弱水和血海分离的泾渭分明。 天蓝色的水波中。 敖睺甩尾。 “哗!” 骤然间,视线一变被血色占满。 敖睺早已感知过,不急不忙,尾巴又轻轻的拨了拨。 从水中浮了起来。 灰蒙蒙的天空映入眼帘,虽看起来极高,却有着界限——阿修罗界只是地底的一处小界。 若是在那些惯在地界生活的妖怪初入这里,定会觉得不适,都是一方纵横之辈,这里的‘天’,委实太低太矮了,但敖睺却是在内空间中呆了几万年,这里对他而言就是宽阔了。 一瞬间,身心像是都开阔了。 感知探开,遥遥而上! 刹那间,原本空无一物的世界被一道道支离的丝线占满了。 这些是——道。 大道无形,却并非不可捉摸,只要修为到了,一切便如水到渠成。 目眩。 内空间中没有法则,弱水因非三界之物,也隔绝了大半的天地法则,自脱困至今,敖睺算是第一次聆听到了天地至音。 无数的丝线。 无数的断线…… 这些都是没有前路的乱理,只有极少数存续着蔓延,无数根里才可见一根,而在此处,在视线里,又有两根极为粗壮,一道血红深邃,充满杀戮污秽,另一道也是红的,却堂堂皇皇,却是火法至理! 此处乃是冥河道场,最醒目的当然也是冥河擅长的道法。 冥河老祖自血海而生,生来便有‘元屠阿鼻’两剑傍身,而两剑俱都为杀伐至宝,当然于杀戮一道领悟极深,再者冥河还有十二品业火红莲,日积月累,于火法一道当然是极为擅长。 神迷。 敖睺已不记得自己是为什么抬头了,无数的断线中,那一道粗壮的血色红线挑动了神经。 杀戮! 炼化了弑神枪,敖睺本源中便已近杀,于杀戮一道,自然也是极为敏感,这一道在三千道中也属顶尖,大道如伦,自然让他看的如痴如醉。 不经意,便入定了。 此乃顿悟,契机天时缺一不可,乃是修行者千万载都难得一遇的机缘。 …… “啪!” 朦胧中,骤然一股恶意降临,身上猛地一冷。 意识从高处回落。 敖睺睁开了眼。 一丝丝意犹未尽。 下一刻,一个阔腮斜眼满身横肉丑的超过想象的魁梧男子映入了眼帘,他正伸出一张比蒲扇还要大的手,朝敖睺握来。 掌缘处黑色的法力闪烁着。 灼灼! 敖睺的眸中厉色一闪。 这是想要他的命啊! 下一刻—— 鱼吻张开,一缕冰寒的黑色吐息喷出。 “咔嚓嚓……” 眼底里寒光未转完,那丑汉的身躯已被彻底冻实。 “啪!” 敖睺轻轻甩尾,这一具死掉的躯体便寸寸碎裂,再被血水一融,干脆的消失不见。随后,敖睺的身形开始变化,拔高,又一瞬间后,和那丑汉一模一样的身子成形了。 “……” 天边,遁光亮起。 几乎就在敖睺变化完毕的后一个刹那,一队人马出现了,俱都是天仙境界,为首的是一名天仙后期的姿容上佳的女子,上身的甲胄只裹住抹胸,细腰宛宛,别具一种魅力,身后跟着的九个则是一般无二的丑汉,气机也都在天仙初期波动。 “如何?” 这女子开口道。 “回大人,没有发现。” 敖睺回答,深深的低头以示尊敬,实则是为了掩饰瞳孔中不一样的眼神。 “没有?方才那波动分明就是有大能在参悟法则,难道是离开了?” 女子蹙起了眉头,喃喃道。 “罢了,”女人接着道,“你们先回去。” “我自去回禀鬼母大人!” …… 第0258章 一击 鬼母…… 男的丑陋,女的俊俏。 还有涛涛血海,阵阵腥风,再加上方才感悟的那道粗壮的杀戮法则,这里是何处已经不言而喻了—— 阿修罗界。 垂下都眼眸略微一动。 那名女首领已经架起遁光,先一步破水而入。 气机远去…… 一同远去的还有她腰际佩戴的一枚红黑色的玉佩,略微的透出一抹隐晦气机。 离开。 敖睺那垂下的脑袋抬了起来。 “我们也回……” 丑汉中的一个开口道,声音却猛地一滞,他看到刚刚遇见的‘同伴’,不知何时已抬起了头。 陌生的眼神。 “你不是……” 这丑汉大声道,单掌扬起,法力灌注,掌中的厚背砍刀上,刀锋耀出了乌光。 气机发散! 敖睺蓦地张开手掌。 一闪。 时间在顷刻静止。 未出口的话说不出,身形也随之僵涩,白霜从身子底爬出,一瞬间就布满了全身。 九名丑汉保持着姿势不动。 敖睺那漆黑的眼瞳中神光一闪。 下一刻,九具冰尸扬灭,半天破碎的细小冰棱飘散而下…… …… 冰屑丛中,敖睺转身。 便想要离去。 阿修罗界—— 冥河。 这一界,可是货真价实,有一名顶尖大能做镇在,敖睺半点探索的兴趣都没有。 只想快快穿过,去往地界。 …… 蓦地—— 敖睺忽然又猛地抬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而几乎就在同时—— “尔敢!” 一声爆喝。 “哗!” 以敖睺为中心,数万里方圆内平整的整个塌陷了下去! 不好! 敖睺都瞳孔骤然一缩,想也不想下意识的就是一掌拍出。 法力汇集。 黑色的,涛涛如河直击向虚空中的某处。 “啪!” 隐约间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是空间! 刹那间,一张面孔闯入了视野。 一个浑身散发着妖娆魅力,坐在黑色椅子上的黑衣女人。 她也正朝着敖睺看来。 跨越了空间。 一瞬间,四目相对。 下一刻—— 刷! 敛息诀运起。 敖睺将身一纵,身子和气机一同从消失…… …… 小片刻。 血海海底。 一处宫殿,黑暗丛生。 血色的表面斑斑驳驳的布满了黑色斑点。 寝殿内,黑纱处处。 “属下参见鬼母大人。”那名面容姣好女头领单膝跪地,垂首行礼,随即回禀道,“大人,属下……” 湿婆挥手,打断了手下的回话。 “本座已知晓了。” 湿婆道。 “……” 女头领眸子闪过不解。 而湿婆却也没和这心腹解说的打算,她挥一挥手,后者会意,又施了一礼,退下了。 “运气倒是还真好。” 见手下退下,湿婆直着的身子软软斜倒,靠在身后宽阔的黑色椅背上,忽然启唇一笑。 …… “哦,又有探子来了,”天波旬闭目冥想,“难怪方才我感应到了法则波动,原来是你在出手,你现在来禀,探子带来了?” “禀教主,”湿婆回话道,“是有一名探子,但属下出手,却……” 话未再往下说。 “嗯?” 天波旬睁眼。 阿修罗界,以冥河为尊,称为教祖,冥河之下有四大魔王,四大魔将,自在天波旬为四大魔王之首,也为阿修罗教教主。 没错。 教祖之下的教主。 湿婆欠了欠身。 “来的竟然是金仙。” 天波旬道,用的是肯定的句式。 能在同一名金仙交手后还全身而退的,只能是另外一名金仙。 “不是。” …… 空气中一团黑影。 一闪。 下一瞬,敖睺的身形显露。 “哇!” 敖睺张口,立刻便有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面色一下薄如金纸。 一口血吐出之后,身子好了许多。 “唔!” 长长的敖睺吸了一口气,又赶紧变幻出了另一副相貌,然后身形一闪,便混入了不远处那一团气机繁复的建筑群中。 选择这里落下,便是因为这处,气机最乱,相互纠缠之下,最是便于隐藏。 心神略略的安定了一点。 “呼……” 敖睺吐出方才深吸的那口气。 好险。 方才真是只差一点就彻底的栽了。 果然。 就算是自己已连过了两灾,功行大进,但比起真正的金仙来,也仍然还是差的不能以里记。奋尽全力的一击,也只是堪堪逃的一命,也幸亏在之前参悟了那杀戮大道有所得,领悟了身入法则,瞬息千万里的法门,否则,那全力一招之后,法力全空,功行不复,就只能垂手待死。 而已。 …… “不到金仙,还能从你手中逃脱……难道是杨戬?” 天波旬忽然道。 “不会。”鬼母道,“他虽只出手了一下,便遁逃了,一身法力虽也是三清的路数,极正,但我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妖气。” “妖。” 天波旬眯了眯眼睛。 “还有一丝极其隐晦,应该是龙属。” 湿婆又道。 “三清……龙属……教祖已与通天圣人达成协议,太上圣人又一贯清净无为,难道……是黄龙?”天波旬沉吟,“不对,”天波旬又自我否定道,“黄龙是老牌金仙,就算不被原始圣人所喜,也不是你能对付的……难道……是黄龙的哪个后裔?不对……太明显了……难道是通天圣人门下,嗯……就算是他与教祖已经达成了协议,也并非没有可能……” 推测着,天波旬眯了眯眼睛。 “教祖办这招亲大会,三界的牛鬼蛇神,还有各方的探子都来了,这一段时间我阿修罗界可真是……” 湿婆道。 “好了。” 天波旬摇一摇头,涉及到三清,他丝毫没有推算的打算,他开口,打断了湿婆的话。 “教祖的决定自然有教祖的道理,不是你我可以议论的,湿婆,传令下去,让儿郎们的戒备再森严些,至于像这些拦不住的……罢了,不毕再深究了,我阿修罗族小门小户,折腾不起,就随他们去……再有几日,就是招亲大会,只要事情一过,这些家伙就都不可能再藏住,都得滚蛋!” “先这样吧。” 天波旬头大。 “是。” 湿婆道。 话说到这,事情便商讨的差不多了,但湿婆却仍没有离开的意思,魅魅的,她像是抬眸瞥了天波旬一眼。 “嗯?” 天波旬也正向湿婆看来。 四目相对。 …… 有一股绮念,忽然扩散了开来…… 第0259章 像…… 宫殿深深。 一片血色中,冥河盘膝闭目。 倏的,他睁眼。 三十年之期已到。 血色莲台上,那一双眼眸中无喜无悲,只有一点点的困惑…… 又三十年了。 灭世黑莲花开三瓣。 祭炼到这种程度,按着道理来说,早应该得心应手了。 没错。 现在这莲花确实是听从他的意志。 能御使。 也很听话。 但这却只是在修炼的时候,一到运转,法力勾连,立刻,这听话就被打回原形了。在母体莲子中,就像是有一个神秘的中断,让法力在流过时,不能尽善。 怎么回事? 冥河思忖不透。 难道是罗睺留下的暗门? 可是…… 怎么回事! “呼!” 长长的吐息。 自血色莲台上,冥河站起,眸光渐又恢复成平常。只是不知道怎的,眼底却始终有若有若无的阴翳? 罗睺! 你活着的时候,我活着你的影子里,可是现在—— 死了。 你已经…… 你早已经死了! 牙齿咬紧了。 腮帮子绷了又绷,终于还是放松了下来。 将不安压抑下。 明日,就是招亲的日子。 今晚他还得亲自露上一次面。 宴席已经备下了。 他得去见下牛魔王。 …… “小牛见过教祖。” 高高的宝座上,冥河危坐着,面无表情,牛魔王深深弯腰,行礼道。 “嗯。” 冥河哼了一声,就算是答应了。 今夜,他他实在是没有半分兴致。 “快起来!” “起来!” 乌摩娇俏一下,她坐在冥河的身边今夜,衣裳难得的有些保守,毕竟,今夜有新晚辈在场。 入目的是一个身形魁梧,满身阳刚的汉子,虽算不得英俊,却自有另一种气度,乌摩看着只觉的十分满意,眼睛笑成了月牙。 “坐下。” “好孩子快坐下!” “谢过娘娘。” 牛魔王又是一礼,起身走回了下首左边的客座。 “今夜是家宴,无需拘礼。”乌摩说着,朝着另一面招呼,“铁扇。” 牛魔王抬头。 然后,微微一愣。 在他的对面摆的一副桌椅后,一张冷着的俏脸映入了眼帘。 只一眼便勾住了他的视线。 像…… 太像了。 无论是眉梢眼角,还是身姿体态…… 偏偏红裙如火。 烈烈的,勾出了另一种性格。 不一样…… “……” 铁扇没有说话,她起身冷淡的朝牛魔王点了点头。 …… 同样的夜里。 一处宫殿里,敖睺闭目疗伤。 他又变了一副模样——这处宫殿原本主人的模样。 至于原本的主人,一个真仙境界的妖怪,已被他悄无声息的杀掉,魂归冥冥了。 阿修罗界封锁。 可进不可出。 入内之生灵都有计数,他是多出来的那个,是变数,要想在加一之后,还能维持总数不变,就只能减一。 替代。 只有这一种法子。 ‘冥河招亲……’ ‘铁扇……’ 这么说,牛魔王也一定该在了。 当年六圣闹天宫,距今也才仍只有几百年,还是许多妖怪之间的谈资,混入阿修罗界这么久,敖睺当然已有所耳闻了。 当年在天庭,直到最后,敖睺都不知道覆海为何会忽然出战,将他截住……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在那时候,六妖闹天宫的……坑苦了敖睺!和覆海一番生死,便算是起因皆由她,也不再好言说了,更何况……那般的场景,敖睺又不是傻瓜,现在再想想覆海当时那许多的作为…… 如何还能再言说…… 那就只能找牛魔王了。 六妖伐天,他是首领! 可惜啊,如今再阿修罗界,我该死已经挂上了号的,不好再出手,不然的话,非得搅了你这门亲事! 敖睺暗自想。 也只是想想。 如今,对敖睺而言,低调的等到阿修罗界解封,随大众一起混出去,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 倏忽。 夜尽了。 阿修罗界的白天也带着点点血红,潋滟的血光掺在天色里,自然有一种哀伤。 宫殿里。 冥河早已经离去了。 牛魔王也在一刻钟前离去。 “走吧,铁扇。” 乌摩饮下最后一杯酒,从座位上站起,光滑圆润的脚趾踩在虚空上,一伸手拉起铁扇,便身化一道血虹直往海面上飞去。 陆地上。 一座高高的看台,拔地而起,只有寥寥的几个座位。 乌摩身子一闪现在了最高处的位置。 稍下一点,天波旬早已经在了。 昨夜冥河已经言明不会出席,今日起典礼一切事宜都由天波旬处理。 “见过天妃。” 天波旬站起略点了下头。 “铁扇见过教主。” 铁扇自乌摩身旁走下,对天波旬施了一礼。 “见过湿婆大人。” 铁扇又道。随后沿着阶梯往下,走到了最下的一个位置,坐下。 血日高照。 阳光中的血色愈发的充盈了。 “起!” 天波旬低喝,右手虚虚一扬,立刻整片大陆晃起来起来了!眼眸中,一大块那土地在抬升,松散的岩土变得紧实,顷刻间,就有一座擂台成形了。 足有万里方圆。 所有的来者,都被囊括! 对大能者而言,缩星拿月,挥手间,移山倒海只是等闲。 “十五日后,还活着的,再行论断。” 天波旬漠然开口。 刷! 他又一挥衣袖,擂台上,绚烂的血色禁制浮现,呈圆弧状将高台笼住。 “十五日……” 浩大的声音在高台上回响。 不论是人族还是妖属,许多面色都是一变。 这招亲,竟还牵扯到小命? 但到了这一刻,想打退堂鼓却已经来不及了。 “啊!” “唔……” 陡然间,连着几声惨呼。 除了极少数,能够修行到仙境,又有哪个不是杀戮从中成就的。 从一开始,就开始死亡…… …… 刷! 敖睺侧身让开了一根袭来的暗刺,略一犹豫,他扬手挥出了一团火焰,将一旁方才偷袭的真仙烧成了灰烬。 自度过二劫之后,雷火便融入了本源,虽从未修行过火法,但有这本源在,些许小术施展起来,却也十分简单。 敖睺眯了下眼睛。 “麻烦了啊……” 喃喃。 一边将气机缓缓释放,略提升一点,将外在的境界表露到了天仙。 第0260章 芭蕉扇 “嗡……” 强烈的颤抖。 是空气被撕裂了。 天波旬昂首,静默的收回手。 十五日。 “蓬!” 伴着一大团炸开的火花,凄厉的鸣声短促。 一具仙尸破碎。 “……” 敖睺挥手,掌心那一柄纯由火焰构成,吞吐不定的火枪消弥。 时辰已到。 身后,那一团燃着的火焰也倏的熄灭。 飞灰扬起…… …… 依旧是清晨。 阿修罗界的天色本就带着些微的血红。 擂台被仙血浸染。 愈发的鲜妍。 另一边的高台上,天波旬重又坐下,不用他吩咐,湿婆站了起来,单手伸出,黑红色的光晕在手掌心汇集。 猛地一拉。 血。 从擂台的各处,被鲜血浸染的土壤中,鲜红飞起,粘稠的纠缠,汇聚成极壮观的一条,然后像一道瀑布般从擂台上飞泄而出。 死掉的仙人何止数万? 这是万灵之血! 哭嚎! 纵然是已经死去。 已经神魂俱灭。 可仙毕竟是仙,是经过升华后的生命。 种种的不可思议。 残存的仙血不甘,死去的怨气在纠结,原本红色的血转成了漆黑。 湿婆单手猛地握紧! 下一刻,宵寂了。 万仙的怨气根本就全无反抗之力,被这一握扼杀,就像是一个婴孩面对着成年人,刹那间横亘了半天的黑色血瀑一卷,消失于无形。 湿婆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掌心中已多出了一枚漆黑的珠子。 “教主。” 湿婆转身对天波旬道。 后者轻轻颔了下首,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宽大的袍袖就一下张开了,一柄翠绿的扇子从虚无中钻出。 一转。 便倏忽变大,遮蔽了半天。 “去!” 湿婆一扬手,掌心的黑色珠子便直奔扇子而去。 一下炸开! 漆黑的血腥气蔓延。 邪诡阴森! 甫一接触黑色便缠绕满了扇子。 融合…… 片刻之后,原本碧绿青翠的扇子上已经布满了黑漆漆的纹路。 它滴溜溜一转。 不知是否是错觉,比之前竟似乎是多了几分灵动。 “铁扇。” 湿婆满意一笑。 “这柄芭蕉扇乃是教祖为你赐下的陪嫁,虽未有器灵诞生,却也是难得的先天灵物,婆婆已替你用万仙之血祭炼过了,快来,打入一丝精血,从此以后,它就属于你了。” 芭蕉扇…… 铁扇坐在最下首,眸子里一丝愕然闪过,显然之前对这一切全不知情,但也只是眼眸一闪,她面上不动声色,盈盈起身,不迟疑的屈指,弹出了一滴朱红鲜血。 “谢过婆婆。” 铁扇道。 精血与芭蕉扇相合,顷刻间便有一种从容浮现在了心头。 “还剩下二百三十个。” 天波旬开口。 一旁铁扇已将芭蕉扇收了。 “……” 天波旬一挥衣袖,笼罩住擂台的法阵撤下,也不见他再有什么其他动作,拱起的高台回落。 “轰隆隆”一整巨响。 蓦地,敖睺面色忽然一变,冥冥中,他感觉到一股强行摄取的拘拿之力,下意识的便想要反抗,但心念一动,躯体内才聚起的法力便又散了,任由这股力量将自己摄起。 拘神! 下一刻,已在高台的下首,身旁多了许多一同出现的人物。 压力。 该是一位大能再用眸光俯瞰。 敖睺深深的垂首,敛息诀运转,全力压抑住气息,他感觉这道目光在身上顿了一下,随即便掠过。 没有看穿。 度过二灾之后,敛息诀又多了一种不可言说的玄妙,竟然已可做到这种程度了。 “很好,”偏中性的声音在耳畔想起,“你们的法力都还可以,没有幸进之辈,接下来三日,我要你们捉对厮杀,最后剩下的那一个便是我族公主的夫婿,”顿了顿,天波旬接着道,“此时开始便只是比试,切记点到为止,不可伤到性命。” 牛魔王是早已经内定好的。 但天波旬一眼扫过,在场众生,不论是法力还是攻伐,却无一是牛魔王的对手。 既然能够堂堂正正,又何必再弄什么龌龊? 至于禁止搏命…… 十五日的厮杀,到如今还能够活下来,除了极少数,大多都还是有些跟脚的,不似那些无根散修,死了便死了,正好作为血祭,再用上一次,若让他们丢了性命是有麻烦的。 “……” 天波旬又一拂衣袖。 顷刻间,上百座擂台便拔地而起,而那些之前在高台下排列整齐的诸众,也自然的分开,一座擂台两个,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数十里范围的小台,每一座都有血红禁制覆盖,一念之间分化万千,这是何等的厉害? 而比试这便也开始了。 …… 靠近边缘处的一座擂台。 “刷!” 一柄月牙铲横扫,法力浑厚,带起劲风磅礴。 敖睺偏头,身子就地一滚,有些‘狼狈’的堪堪躲过。 对面是一个妖怪,以敖睺此时的眼光,可以看的清楚,他修为已在天仙顶峰,端的是不俗,一张白玉般的脸,头上却围着一个发箍,挑起八处,每一处都像是一颗蛇首。 不是像,是就是。 虽然形状是发箍,但那每一处挑起里,却分明都有生机蕴藏,共分八处,连着那一颗长在脖子上的头颅,一共九首! 九头虫? 敖睺微微眯了下眼睛。 旋即他便意识到,还是自己出局的时候了,他又不是真的来招驸马的,早早出局才是适宜,而九头虫这般强横的法力也正是一个何时‘击败’他的对象。 主意已定。 “刷!” 敖睺挥衣袖便祭出了自己‘看家’的火法,一柄虚幻的火焰长枪现在掌中,有些狼狈的迎向了那如附骨之蛆般穷追不舍的月牙铲。 刷! 刷!刷! 转眼就是十几个回合,敖睺终于支撑不住了,九头虫一铲便当头叉来,看那汹汹来势,显然没有收手的打算,敖睺低垂着首,眼眸里凶光一闪,却并没有避让。 下一刻,果然…… 刷! 极突兀的,一道血色光芒闪过。 这一铲被拦下了。 胜负已分。 血色的禁制消失。 敖睺再抬头,已是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 再不停留。 一跃便下了擂台。 第0261章 横生 刷! 又是红色的血光。 光华过处,敖睺刚跃出擂台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再出现时已在高台的右侧。 大法力下,一切皆是瞬息间便可改变的。 这一侧,原本是空无一物。 此时却已多出了一排排摆满了果蔬美酒的矮几。有美丽的阿修罗少女在旁伺候,修为也个个不凡,皆在仙境。 一名阿修罗少女迎了过来。 很巧合,敖睺竟然认得,正是那一日他刚到血海时,遇到的那名女首领身身上的甲胄已经换了,一套黑红色的裙状,又是另一种魅力。 “大人。” 少女道,言笑晏晏。 “这是……” 敖睺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大人,请再次稍待,我阿修罗界冷清,三日后待驸马决出,定亲宴上还要劳您捧个场,多喝几杯水酒,还有,大人……” 少女说着忽然略低了低头,但只是下一刻,脑袋便又勇敢的抬了起来。 “这招亲大会,可不仅仅是帮公主招亲,似大人这等样的俊杰,我……我们……” 她没有说下去,红晕已经爬满了脸颊,但将话说到这一步,却也已经足够勇敢了。 “……” 敖睺愣了一下。 举目朝另一边看去。 敖睺败的确实已经够脆,但比他还脆的大有人在,这一侧的矮几已经坐满了大半,一个个面色变幻,各有不同,他淘汰的次序竟然已算的上是靠后。 敖睺又摸了摸脸。 变幻的这具躯体,确实长相颇佳。 俊杰…… 嗯。 确实能够算是了。 但敖睺到这里,可不是为了找媳妇的。 眼角使劲的跳了跳。 在少女殷勤的指引下,敖睺坐到了一张还空着的矮几后。 使劲的,嘴巴又抿了下。 …… 又一处擂台。 覆海随意的格挡,和对面的一个人族少年纠缠,心神却早已收敛了大半,和小家伙不停的交流着。 “今日所有非阿修罗族的,都在这儿……找到了么?” “我……” 小家伙迟疑。 “我能感应到大哥的气机,应该就在这附近,可是一到具体就……大哥的气机好像变了……” 敖睺的肉身已灭,新的肉躯乃是黑莲花瓣所化,已经没有了原本的一丝痕迹,就算是最核心的灵魂也因为渡过了火灾的缘故,新掺入了火焰的气息,变得似是而非,小家伙当然难以感应。 “变了?” “什么意思……” “大哥他还在阿修罗界,但暂时……” “我找不到了……” “……” 牙咬紧了,覆海只觉的有一种愤懑充斥满了胸膛,但却又不能对小家伙发作,她用舌尖抵住前颚,蓦地,那半眯着的瞳子忽然猛一下睁开。 “刷!” 枪出如龙! 覆海最擅长的是剑,但作为名镇四海的大圣,金仙以下最顶尖的那一拨,枪法,她也是会的。 不仅仅是会。 而且也极其高超! 满腔的火气发泄随着枪势一同宣泄了出来。 对面。 那人物少年只觉的眼前一花,忽然就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刷! 红色的血光及时的出现,枪势被拦住了。 那人族少年一言不发,赶紧转身跃下了擂台,眸子里后怕闪过,还有一丝愕然。 打的好好的。 怎么忽然间,这妖怪变得这么厉害了? 刷! 光影一闪,无形的拘力下,身子落到了另一处擂台,覆海面无表情,掌中长枪倏的一颤,方才那一枪后,火气被宣泄掉许多,她又恢复了冷静,她来此可不是为了招亲的,枪势转为和缓,这一场她便打算让自己输掉。 “姐姐……” 小家伙的声音忽然又响起。 “你看!” 腰际挂着的黑铁片轻轻一颤,指了一个方向。 覆海用眼角余光一瞥。 “牛魔王。” 小家伙道。 “他也来了!” 此次招亲实只是个过场,牛魔王早已被冥河和通天圣人内定好,自入阿修罗界之后,便被迎入乌摩宫中,小家伙虽感应出众,为寻敖睺更是几乎穷搜了阿修罗界,但对这可能有冥河坐镇的地方却也不敢放肆,透入神念探查,等到了厮杀开始,众仙汇集,他更是忙于搜寻敖睺,虽然神念从牛魔王身上扫过,当时却也没有在意,直到此时,离到这般近,小家伙终于察觉了。 不远的一处擂台上,一道身影魁梧雄壮,头顶着双角,正意气风发,不是牛魔王又是谁? 覆海的眸子微微眯了下。 而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牛魔王的对手,一名天仙顶峰的大妖怪已经顶不住了。 只见牛魔王单手持刀,一式力劈华山,霸道的砍下。 红光一闪,挡住刀势,他那对手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一下子便败了。 旋即,牛魔王的身影便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牛魔王…… 眯起的瞳孔中光芒一闪。 覆海忽然决定改变主意了。 “刷!” 掌中长枪一振。 原本软绵绵,只是虚应的枪杆像是一下活了过来。 “吼!” 隐约间一声兽吼。 枪出—— 如龙! 没有任何意外,红光再现,消弥掉力道,顺便将覆海的那对手也震飞了出去。 牛魔王…… 说不清楚该是什么情绪,但心绪里却在翻腾…… 不愿平息。 牛魔王! …… 矮几后。 敖睺盘膝蒲团之上,身旁的少女殷切的替他斟满了一杯美酒。 正准备伸出的手掌顿了顿。 又缩了回来。 敖睺又抿了抿唇,举目看向那一众擂台。 目光自然的落向一处 眼睛微微的眯起。 来到阿修罗界也有许多时日了。 敖睺又怎会没有发觉到这另一个‘自己’? 若不是因为初来之时就引起了一名金仙的注意,实在不宜再多生事端。再加上这么多天以来的暗中观察,这另一个‘自己’一直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敖睺早就动手了。 擂台上,见那另一个‘自己’招式绵软,眼看着就要落败,敖睺面上不露声色,蓦地,那绵软的招式忽的强硬了。 敖睺的眸子光芒一闪。 他想要干什么? …… 三日后。 …… “嘭!” 劲风激荡! 牛魔王一刀斩落,刀光化一道长虹快意而出,对面饶是九头虫出生不凡,本命神通惊人,但到了这一步也终究支持不住了。 落败…… 随后,那股拘拿的力量又至。 只剩下最后一场。 …… 还有谁? 第0262章 枝节 牛魔王和覆海所感觉到的,是拘拿的力量,但在敖睺和其他已淘汰者的视线中,所见的确是那原本分立成几百座的擂台在刹时合拢,变成一座,举重若轻间,全是震撼。 光影变化。 下一刻,牛魔王便见到了此行最后的对手。 似乎有些眼熟。 “是你?” 牛魔王道,他是见过敖睺的。 “刷!” 覆海却愿不多言,身形甫一显露,便一抖掌中长枪,身子也掠起,如恶龙登天! 萧萧! “来的好!” 牛魔王长啸。 多年未见,想不到,当年那小妖怪竟然已经有了如此法力。 小衣 果然,能得她看中,又怎可能会是庸才? 脑海里,那一道倩影又悄悄浮现。 可惜 一瞬间,脑海里千回百转 但牛魔王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 身子在原地不动。 牛魔王双掌一合,伴着无匹的霸道,长刀携万重刀影 呼啸斩下! 长枪的轨迹被轻易截获了。 “嘭!” 一声爆响。 刀与枪相交,法力在碰撞,肆意的朝着四面发散,吹的近处的大阵涟漪阵阵。 只交手才一合,覆海便已落入了下风。 枪。 讲究的是变幻。 刀。 却是专走霸道。 轻灵已被霸道捕捉,逼的不得不硬碰。 距离失败还会有多远么? 这结果其实还未开始便已经可以预料到的。 虽都是名传三界的大妖,但牛魔王之所以能为大哥,除了根脚之外,更是因为他的法力要强上一筹。 法力本就略逊了。 覆海所用的还不是最擅长的剑。 便是只相了差毫厘,都能够谬之千里,更何况还是两相叠加。 但 预料的。 终究不是最后的。 短暂的相持 蓦地,牛魔王的面色忽然一变。 但覆海却没有收手。 法力狂暴! 就在这牛魔王失神的片刻,覆海的双手猛地一绞。 “你不是你是” 红光一闪。 裹住牛魔王的躯体消失不见 胜负已分。 全力御使法力的刹那,覆海身上那被小家伙遮掩的严严实实的的气息,终究还是泄露了一缕。 只一缕。 但却已足够让牛魔王看穿 怎么会? 高台之上,乌摩的面色一下变了。 老祖交代下来的事情办砸了? 湿婆下意识的转头。 英俊的面上毫无表情,甚至连眼神也没有波动一下。 深沉。 下首,铁扇同样转头,却仍只能看到这样的天波旬。 高遂难测。 擂台上。 覆海长身而立。 收枪。 擂台广阔,周围的禁制在比试结束的同时便褪去了,但同样是血色的朝阳却投了下开,落在覆海的身上。 血红一片。 “” 矮几后,不易察觉的敖睺的眼睛微微一眯,那一刹,认出覆海的不止有牛魔王,他也认了出来。 还有小家伙。 这般隐藏气机的手法,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眼神一凝。 终于落在了覆海的腰际,虽已做了足够精致的隐藏,但到了这一步,又如何还能再骗的过敖睺? 一瞬。 “” 高台的最高处,乌摩像是动了动嘴唇,应是在秘密传音。 天波旬面色不变,自座位上站起。 “火鳞子。” 他开口道。 “九个时辰后,子时开宴,为教主贺!” “为公主庆” “为驸马庆!” 刷! 衣袖一挥,刹那间,高高的擂台又被平成了地面。 又一挥。 殿宇高起。 敖睺等只觉眼前一变,已置身于广厦。 天波旬不再理会其他了。 转身。 当先离开。 湿婆赶紧跟了上去。 缓缓的,乌摩座位上站起,目光往下,应是在某处停顿一一下,随即,身形掠起,化出的血色遁光将铁扇的身子一裹,便也消失了。 “驸马爷。” 一群侍女上前,为首的那一个赫然有天仙境界顶峰的实力,她冲着覆海轻轻一礼,跟着又略微的摆了摆手,侍女们便抬上了一座香撵。 “现在时候还早,让奴奴引您先去偏殿小憩一会。” 轿撵升起。 一队美人腾空,遁光连成一片,别有一种姿态。 不一会也寥寥了 铁扇招亲 牛魔王输了 不可能不是牛魔王的,那 不好! 敖睺举到一半的酒杯僵住了。 血痕殷殷,爬满了宫殿外墙。 内殿里,天波旬的身形突兀显出,禁制未关闭,跟着湿婆的身影也显现,最后是乌摩,一道血光闪过,她携着铁扇落了下来。 “教主?” 湿婆发问。 “接下来” “老祖的命令,不会改易。” 背对着湿婆,天波旬缓缓开口。 语气深沉。 乌摩的身边,铁扇略微的低着头,她低垂的眼睑中,眼神像是波动了一下。 血海中,一半侍女在前,一半侍女在后,抬撵的四名侍女,腰际微微的亮着红色光晕,排开一片血水。 蓦地,遁光一顿。 “驸马爷,到了。” 那名侍女首领上前,开口道。 覆海抬头,便看见了一座殿宇,外饰精美,金碧辉煌,她下撵,浓重的血气扑面,激的她眉头使劲蹙了下。 “驸马爷,请!” 一杯酒饮下。 敖睺将酒杯放回矮几上。 “大人。” 温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素手持壶,那美人儿甜甜一笑,又为他斟上了一杯。 “敢问姑娘芳名?” 敖睺眼神闪烁了几下道。 “妾名听香。” “听香” 语声拉长像是在沉吟 片刻之后。 青色的遁光纵起,敖睺携着这名叫听香的阿修罗族女子,飞出殿外,在空中遁光又一转,直入血海。 殿宇里。 有几名女子对视了一下。 “听香姐姐相好了,她运道倒是真的不错,觅得了一个好郎君。” “大人,这便是妾的居所了。” 血海底,听香拉着敖睺,在一处院落前停了下来,说不上豪阔,可也绝不算寒酸。 感知放开。 在那朱漆大门后竟是三进三出的院落,十分的宽敞。 “有劳姑娘了。” 敖睺面色平淡,和声道,忽然一翻手,掌心处寒意涌动,一掌拍在了听香的后背。 后者面上的笑容一下僵住了,软软的身子歪倒,躺到地上,从她后背中掌处起,密密麻麻的一层细密的霜白开始蔓延 第0263章 前日 爬满。 密密麻麻的白霜。 敖睺终究还是略留了几分力,但饶是如此这一掌,也仍不是听香可以轻易承受的。 一掌落下。 不论肉躯还是元神尽皆被冰封,若无外力相互,恐怕没有数年时光,她是无法挣脱的。 刷! 敖睺将身一纵,运起火法,化一道血红色遁光,转瞬便离去了。 小家伙。 这小东西在他心中有着决然不同的意义,更何况…… 还得要再加上个覆海。 有些事情是难忘掉的。 那断裂的独角,那些破碎的鳞甲,还有…… 还有最后那拼却一切时候的疯狂。 说不清楚该是什么样的情绪。 但如今若是让敖睺坐视。 恐怕…… …… “哗啦!” 珠帘被卷起,一间华美到极致的房间显露了出来。 白玉为榻,血石为凳。 所用的无一不是珍惜灵材,还未进入便能感觉到灵气扑面。 “驸马爷,请!” 侍女首领微微弯腰。 覆海抿了抿嘴。 踏步走进。 “哗啦啦!” 是珠帘又落下的声音。 侍女们止步在门前,隔着珠帘隐隐约约。 覆海在白玉榻上坐下。 “姐姐。” 小家伙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 “不太妙啊。” 这其实并不用小家伙说。 覆海早就感应到了。 那是一种压力,若有若无,隐隐约约,应是被修为极高深的大能遥遥锁定了。 “能行么?” “应该。” 小家伙回答,他明白覆海的意思,是问他能不能撕破空间离开这。 “只是现在整片阿修罗界都被冥河锁定了,我功力不够,至少要等到他收回结界。” 覆海的眼神动了动。 “酒宴……” 覆海道。 按照之前所说。 定亲宴后,这锁定便会收回。 …… “教主,我已留了一缕气息,再那条小蛟身上,她现在还老老实实的,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湿婆道。 “现在!” 乌摩开口。 “不。” 天波旬依旧背对着站立,黑色笼在他身上,凭添了几分莫测。 “等定亲宴后。” “宴后?” 乌摩张了张嘴,下一刻,便反应了过来,面上的焦躁收敛。 “确实……还是教主大人考虑的周全……那就定亲宴后。” 若是此时动手,新驸马还未顶亲,便暴毙,不是明摆着告诉外面那些个还没有离开的,选驸马事有蹊跷,算是猫腻么? 不打自招。 这些家伙虽然法力不高,但能在同境界中出类拔萃,想也知道,大半都是有跟脚的。也不能将他们全杀了。等到他们一个两个的全部离开,到那时,三界必然物议沸腾。 倒不如再多等上一日。 订亲宴后,将他们都送走,那是再悄悄的杀了那条小蛟,让牛魔王顶上,虽议论任不可免,但错开了这一点时间,影响便会小的多。 毕竟,事后推测的,怎么也不如身在现场便猜到的。 乌摩不是傻瓜。 恰恰相反,她极其聪明。 之前只是关心则乱,当天波旬话出口后,她立刻便反应了过来。 “湿婆。” 天波旬道。 “盯好了,定亲宴一结束,就立刻动手。” “你亲自出手!” 顿了顿,天波旬补充道。 …… 恍惚…… 一刹那后,牛魔王回过了神来。 不好! 循着覆海的气机,牛魔王抬头看,一道血色从天边滑过。 “大人。” 有侍女上前欲将牛魔王引入那宴饮的大殿,她看向牛魔王的眼神透着十分的满意。 健硕魁梧,气概不凡。 再加上法力高强,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如意郎君! 牛魔王面沉入水,他深深看了眼天边覆海身影消失的方向,便循着这女子的指引,走入了大殿。 一言不发。 该怎么办? 大殿里气机交错着纠缠。 忽然,牛魔王感觉两股气机毫不掩饰的朝着殿口掠去——正是敖睺斜着听香离开。 牛魔王眼睛一眯,心里有了计较。 但就在心念起的瞬间。 心血来潮。 是有什么不好的要发生。 抬头。 不知何时,矮几前已多出了一道人影。 一个混在幸存者毫不起眼的人。 牛魔王之前甚至都没有仔细观察过他。 忽略…… 但此时。 牛魔却在这道人影身上感觉到了熟悉。 来者并没有隐藏修为。 牛魔王只一眼就看穿了。 天仙中期。 熟悉…… 又能以这般低弱的修为让牛魔王心血来潮。 只可能是…… “师兄。” 这人唤道。 “来之前大老爷有所交代,若是师兄有异动……师兄师弟得罪了。” “你……” 刷! 这人将衣袖一挥。 竟然毫不顾忌,他不听牛魔王多言,原地,只见青光一闪,牛魔王一下就被收入了大袖中! …… 计议已毕。 “谁!” 蓦地,天波旬开口。 大袖猛一挥。 法力激荡! 然后在这斗室的某一处,原本平静的空间,忽然有波纹荡了起来。 一道人影显露身形。 “见过教主。” 来人道。 他却实也是纯粹的人族。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童。 色调昏沉。 小童站在天波旬的面前的,他只有天仙境界的修为,但面对着这阿修罗界法力第二的大能,稚嫩的小脸却没有一丝的害怕。 一丝肃穆,分外古怪。 “教主,招亲已毕,似乎和你家老祖所说的有些不同啊。” 小童道。 天波旬面色不变。 “我家牛师兄十分不喜,已先行离开了。” “后事如何,婚事怎样?” …… 无需寻找。 早在发现不妥之时,敖睺就将一丝神念寄托在了小家伙身上,他将自身的样貌变化成听香的模样,然后循着感应,轻而易举的便摸到了覆海所处的那座殿宇的门前。 暗地里影藏。 接下来再怎样? 眼帘中正有一名侍女从殿门走出。 敖睺眼神动了动。 忽的。 像是想通了某处关节,无声无息的,敖睺的身形又悄悄敛去。 回转。 …… “既如此,那往下该怎样,就一切都凭教主安排了,待到一切妥帖,我牛师兄自会带上聘礼前来热闹迎娶,小童这便去了。” 朝着天波旬微一稽首,小道童一挥衣袖。 身形消敛。 “圣人门下,便是一个随侍的童子也这般张狂么,此番明明是那牛……” 湿婆有些不忿的开口。 天波旬抬手将话打断了。 “明日里不要失手。” 第0264 奔命 前日。 一番思忖。 覆海和小家伙也猜出了天波旬的打算。 这是当前形势下最优的方法。 但最优,却并不等于唯一。 这一昼漫漫,是如此的难熬。 终于,夜来了。 一弯月。 依然是血红的。 比白日里还要更多一分凄冷。 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始终没有褪去。 如针芒般刺在背上。 片刻难安。 那一队侍女也是片刻不离的跟着。 酒宴摆在了大陆上。 还是那一座新起的宫殿。 冥河依旧未现身。 甚至乌摩和铁扇也没有来。 高位上,天波旬绷着脸坐着,下首一点点坐着湿婆。 有这样两尊大能镇压。 又都是不苟言笑。 底下哪里还敢言笑晏晏? 压抑。 杯盏还未见交错。 这场酒宴已草草的结束了。 天波旬自主位上站起,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忽然间血海奔腾,诸星移位。 不是天上的繁星。 而是这阿修罗界里的星。 阿修罗界在地界之下,冥府之侧,自不可能会有真正的星辰。 这众多看起来像星辰的。 其实都只不过是冥河老祖所幻化,仿上古周天星辰大阵,所立下的这一处阵法中阵眼罢了。 是幻。 亦是空。 …… 空间的封禁解开了。 …… 就是现在! 覆海豁的睁眼。 “走!” 识海里,小家伙高声道,刹那间,他已发动了自己的穿梭空间的天赋。 没有等待的必要。 逃! 一缕神念寄托。 湿婆在小家伙发动的同一时间便也感应到了。 不好! 一种不妙。 湿婆不知道覆海的识海里还有一个小家伙,她的眼中只有覆海。 满殿的宾客未散。 此时本不该出手,但湿婆却不得不出手。 能让她的预感不妙。 是真的不妙了! 临机决断。 不得不断! “刷!” 湿婆伸手。 顷刻间,便有一道血红的大手印凌空浮现,汹涌的法力澎湃,自上而下的拍下,将四方完全笼罩,锁死了覆海的身子。 一下攥紧! 整座大殿哗然,顷刻间,便有无数遁光亮起,朝四面散去。 突变。 都是积年的老天仙了。 情况不明,先逃离总是没有错的。 一阵的大乱! 天波旬他们之前不愿意发生的。 到底还是真的发生了。 一掌落下。 传来的却是空落落的触感,而几乎就在同时空间的波动也传来了。 不好! 难怪。 难怪只是区区一个就能能让她产生那种程度的不妙。 原来…… 一丝惊诧。 却更多的是释然。 刷! 身形一闪,循着空间波动的方向。 湿婆追了出去。 “刷!” 甩袖。 高位前,站着的天波旬面沉如水。 面上还稳的住,但心里的怒火确实在汹汹的燃烧,这一下甩袖,跨过空间,遥遥的递了一股法力。 …… 四散的遁光中,有这么一道,一闪,径没入了虚空的某处,原本该是有些惹眼,但在此时,在这片混乱中,就显得毫不起眼了。 …… 虚空中,忽然一阵莫名的恐惧。 “不好!” 小家伙忽然低喝一声。 覆海正在挪移的身形突兀一闪。 浮现。 又临现世。 “咔擦!” 仿佛玻璃破碎。 覆海身形刚刚显出,几乎在同一时间,那一片空间碎裂了。 “噗!” 覆海张口,一口逆血直喷而出。 “姐姐!” 小家伙喊道,声音含糊不清,已是受了重创,纵然已经提前规避,却到底还是没有完全躲开,小家伙伤的比覆海还要重。 忽然,空间又一阵波荡。 一下。 又倏的平息。 重伤下,小家伙已再无余力了。 “走!” 覆海咬牙。 满嘴都是血的味道,她面上却全是狠色,法力强运,又一口逆血喷出,洒落血红中,覆海身形又掠起。 破空而去。 …… 阿修罗界。 天波旬眼神波动了一下。 在遥送出那道法力后,他便不再有动作了,但没有动作,却不意味着脱离掌控。 竟然还能再飞起,倒确实有一股子狠劲,不过,也就到这了…… …… 虽然被打断了。 但终究还是出了阿修罗界。 应该能有一线逃掉的希望。 身形掠起。 数方大山在身下掠过。 只短短的一瞬间。 覆海也不知道自己飞出了多少万里。 逃! 只是心底里那蔓延的绝望却为何滋生的越来越快? …… 浅浅的涟漪。 空间又被破开了。 湿婆身姿曼妙,从波纹中跨出,空气中还有未散的气机残留,她略微的感应了一下。 轻笑。 是怒极之后的反笑。 竟然让区区一个小小天仙闹到了这一步。 竟然…… 是这边。 唇角勾起,道不出的千种风情。 这一次是不可能再失手了! …… 快! 快些! 再快些! 终于,一条宽阔的河流落入了眼底。 覆海咬紧牙,身子早已经不住在轻轻颤抖。 往下掠。 清澈如翡的河面就在眼前,下一刻—— 一抹黑色。 眼底里绝望再也藏不住了。 虚空被撕裂。 显出一角黑裙。 湿婆从其中走了出来。 到底还是…… 没逃掉。 冥冥中那种感觉终于变成了现实。 没有丝毫的意外。 只有心里忽然空了一下。 四下里忽然起风了。 水汽温润。 却吹不动湿婆的裙角,面上的笑意也早就收敛。 湿婆抬手。 四下里像是陡然一空。 不是空。 而是隔绝。 这是每一名金仙都有的领域。 黑色。 湿婆张开手。 刹那间。 山呼海啸,无数的黑色朝着覆海掠去。 淹没…… 完了。 …… 杀。 它能是负面情绪累计到境界点后爆发的行为,也能是上位者毫不在乎的时随意的‘抹去’。 杀戮当然也为道。 空间忽然又轻轻的一颤。 极其隐蔽。 但湿婆却立刻便察觉了。 同时感觉到的还有一丝危险。 “谁!” 湿婆低喝,手臂挥出的方向也随之一改,雄浑的法力流转像涛涛江河直奔着她感应都地方冲刷去。 到了她这等境界,既然感觉到了恶意,那么来的就一定是敌人。 无需多问。 不必留手! “……” 黑光袭到,空间的波动忽然猛的变得剧烈了起来,一下裂开,从中一道同样是着着黑衣的人影闪出,他掠动的姿态像极了一条游鱼。 流畅而又自然。 第0265章 枪 涛涛! 滂沱的法力扑面。 但敖睺这轻轻的一滑,却似浑不受力,恰到好处的正避了开。 一毫也不多,一丝也不少。 刷! 身形又是一闪。 湿婆旋便感觉到,有人闯进了自己的领域。 刷! 一大片的黑光。 是领域应激而起。 湿婆那张开的五指徐徐收拢。 攥指。 领域猛一下收缩。 熊熊! 黑光流转化成了火焰。 领域里。 覆海忽觉身上一轻,跟着便不由自住的被一只手臂挟住,一股再熟悉不过的气机穿进了鼻翼。 法力已运转到了极致。 敖睺身上三色的光晕流转着,水与火交融,丝丝的雷光缠绕。 一入便想要出。 但金仙的领域,哪里能进出的如此轻易? 感受着领域里,那突兀多出的另一股力量,湿婆的嘴角略略勾起。 找死。 领域乃是一名金仙法力凝结的根本。 便是同一境界的交手,也都会竭力避免被对方领域笼罩。 竟还有主动往里钻的。 是上次侥幸从自己手中逃脱,得来的自信么,还是根本就无知而无畏? 愚蠢。 如此甚好。 这小子滑不丢手。 这般送入门来,正好一并解决掉! “……” 流转的黑焰上一道明显的起伏。 嗯? 湿婆面上一动,随即便又恢复了平常。 敖睺的法力竟还再她预料之上。 不过。 终究还是未入金仙,到底也是白费功夫。 收拢的手指一下攥住。 成拳。 汹汹的黑焰一下沸腾! 而就在同一瞬间—— “砰!” 猛然一声爆响! 黑光四射! 怎么会? 识破的瞳孔微微一缩。 下一刻,一道陌生而熟悉的身影闯了出来。 陌生的是样貌,熟悉的却是气机。 敖睺一头乱发披散,已维持不住变化,显出了本来面目,面色有些苍白,一袭黑红的长袍披在身上,胸口一道伤痕深可见骨,丝丝黑气缭绕着欲往里侵蚀,却又被冰棱束缚住,点点霜华覆满衣襟,他左手挟着覆海,手臂经不住在微微的发抖,夺目的却尽在右手。 黑色。 凝聚到极致的纯粹的黑。 一闪。 又被收回隐没。 掌心复又变回了空荡。 …… 那是…… 灵宝? 湿婆眼神一闪。 不。 不只是灵宝。 能有这般威力,一个蝼蚁持之,便能破开金仙领域。 至少…… 至少是一件至宝! 先天至宝! “……” 金仙的念头是何等迅捷,几乎就在起念的同一刻,思忖便结束了,便是出乎意料,也影响不到下一瞬该做的动作。 做最正确的行为。 湿婆那攥起的拳头一下摊开,漫天破碎的黑光被牵引,在崩散的同一刻便又席卷起来。 笼罩。 包裹。 刹那间,刹那间领域便又要成型。 但终究还是晚了一点。 一点点…… 刷! 残影一闪。 只相差不到千分之一个刹那。 几乎就在领域再成型的同时,敖睺的身子消失了。 没入虚空。 不见…… …… 走! …… 想逃? 做梦! 几乎在敖睺身子消失的同一刻湿婆的身影也跟着消失。 金仙境界,无不都是感悟天地在,领悟出最适合自己的那条道路的存在。 敖睺能沿杀戮大道穿梭空间,凭借的除了二劫临身后远超同济的法力外,更多的却还是因为弑神枪。 而于湿婆,这等穿梭却是仅凭本身的力量就可以做到。 …… “哗!” 轻轻的声响。 波纹一闪。 却分不清是空间的波动,还是水的纹路。 敖睺未离远。 这一次穿梭只行了短短距离,落于脚下的水面。 身子半浸入水中。 水汽环绕。 立刻,体力流转的法力便跟着轻灵充沛了几分。 “?” 左臂间,挟着的覆海有些疑惑。 不逃了? “……” 一丈之外,却又有波纹荡了起来。 “我们快……” 覆海面色大变,却忽的感受到了一股斥力,一股法力迎面澎湃,虽温和,却绝不容拒绝,却是敖睺反手一把将她朝身后推远。 那一个‘逃’字。 未及出口。 逃? 往哪逃。 和一名金仙比拼遁速,又怎可能拼的过。 至宝虽可逆天。 弑神枪出,也是强绝一时。 但究至根本,敖睺毕竟未修到金仙,更是只初初炼化了一番,强自催动,只一时还尚可。 岂能长久? 需得行雷霆一击! 至少得伤了这金仙。 至少得让她有了顾及。 至少…… 方才可能有离开的希望! …… 鱼需得,得水。 身在水中。 已是最适合出手的主场。 水汽滋养法力,一瞬间便运转到了极致。 气息拔高。 锋锐。 淋漓! 暗红色的衣袍无风自动,荡漾开水面,让四下的水汽愈发的氤氲。 顷刻间,就有无数的黑色玄纹开勾勒。 爬满…… “喝!” 一声低喝,从喉咙深处发出,敖睺的动作极其困难,却绝不缓慢,空出的双手合抱,然后衬着衣衫上那黑色的玄纹,一抹更深沉的黑色自双掌间浮现。 弑神枪! 敖睺双手握住枪柄。 刺! 数丈外那抹涟漪荡漾的愈发密集。 同一刻。 湿婆走了出来。 …… 不好! 骤然间,瞳孔猛地一缩。 一点黑光! 危险! 纯粹! 刹那间,黑色扩散,占满了全部的视野。 绝对的黑。 一瞬间的失明。 随即视线便又恢复了焦距,可看到的却再非寻常了,无数模糊不清的画面闪现…… 黑的。 白色。 红的。 破碎支离中,只有这三色的光芒。 红色尤其的醒目—— 血的颜色! 这扑面而来的意境刺激着感知。 鼻腔几乎窒息了。 一瞬间,将要跨出的动作凝滞。 害怕…… …… 至宝。 弑神枪! 三界至宝之中,杀戮第一! 纵然只是残缺,也非金仙可以完全抵御。 被杀意撼动。 湿婆的心境到底还是失守了一瞬。 …… 仅仅只一瞬。 下一刻,那纯粹的一点乌黑又映入了眼帘。 已欺到极近。 已无法躲闪。 …… 涟漪浅浅。 敖睺一掌下,覆海足足后退了数十里,终于稳住了身形。 恐怖的气机压下。 他…… 覆海抬头。 却只见到一大片的黑色弥漫。 填满了视野。 “不!” 依稀的,在这片黑色中有一声夹杂着不甘的恐惧叫喊声响起。 女声。 恐惧? 第0266章 裂痕 “……” 身子在颤抖。 不顾一切的,湿婆往外释放着法力。 顷刻间,便见漆云密布。 随着心念,领域紧缩贴紧包裹住全身。 下一刻—— “噗!” 黑暗中一声轻响。 从枪的另一边传来了撕裂的触感。 得手了? 敖睺眼神一闪,似有喜色,但紧跟着,他身子便也被湿婆法力拍中,一名金仙全力施为是何等样的恐怖。 撕裂! 像是有无数柄尖刀临身。 痛! 敖睺的身子倒飞了出去。 漆云中,弑神枪失去了支撑了力量。 寸寸崩灭。 重又消失不见。 法力凝聚,混元如一,三色的光芒在长袍急闪着,收住最后一点真灵,在这片法力潮汐中苦苦支撑。 被一下震飞到千万里之外。 “噗!” 一口逆血再压不住。 便是牙已咬到最紧,仍是止不住从从唇角溢下。 身子则更是凄惨。 暗红的华袍已经破碎不堪,玄纹退去,只留下无数破破烂烂的,每一处破烂后都是一处透明的孔洞。 千疮百孔! 但终归是扛下来了。 一丝水系本源流转。 寸寸结冰。 躯体上这被洞穿的无数处被暂时封住。 纵是已伤成了这样,敖睺的动作也丝毫不慢。 身子在湛蓝天空中一闪,便又消失。 瞬息间,又重临了那条大河。 那团漆云还在往外弥散。 “走!” 敖睺一把抓住覆海,身形一闪,便遁入虚空。 空间上,涟漪又起。 却有漆云弥漫来,狂乱的法力四散。 涟漪一荡,旋就被消弭了痕迹。 …… “嘭!” “嘭嘭!!” “嘭嘭嘭!!!” 接连的爆响,漆云忽的一卷,倏忽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河面涟漪未平。 但湿婆所处的那一小角却有一种诡异的平复。 “滴答!” 一声轻响。 一滴纯黑的血液滴落。 从极静一刹那变成生动。 黑色的流体坠入水中,却并不相容,径往水底坠去。 在湿婆的左肋上,纱裙被撕裂,一道伤口窄窄的呈现,只一指宽,却深入了肌理,显出白骨。 “弑……神枪。” 湿婆道。 在最后一刻,那狂喷而出的法力和贴身的领域到底还是起了一点作用,略微迟滞了一点枪锋,这原本该刺向脑袋的一枪,只刺中了左肋。 湿婆抬起右手,掌缘黑色的光彩在涌动,她将手掌贴在伤口上。 片刻后,手掌拿开,伤口却没有丝毫的愈合。 使劲的,湿婆抿了抿嘴,她忽的抬眼,眸光看向前方,莫名的复杂在眼瞳中闪动。 “大人……” 轻声的喃喃。 带出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您应该是注视着这里的,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再出手? 这么多年了,我…… …… 方才那一枪下,她是真的有可能死掉。 …… 为什么? …… 阿修罗界。 忽然的虚幻。 原本该站在殿中的天波旬失去了踪迹。 半天血色残阳。 冥河忽的显出了身形。 “弑神枪?” 他道。 “弑神枪!” 眼眸中似有欣喜和恐惧两种情绪在交织,格外复杂。 不会错! 下一刻—— 不知道少万里外。 穿梭中,敖睺忽然感觉到心底一丝悸动。 危险! 无法也无能抵御的危险。 必死! 借助弑神枪方才融入的杀戮大道传来一股斥力。 空间一阵荡漾。 “噗!” 敖睺身子从空中跌落,一大口鲜血喷了出去。 呼! 天色变了。 一只血色的手掌从虚无中浮现。 拍下! 无从阻挡。 也无法阻挡! 难以想象的大神通! 只有死! 脑袋里该是有念头流转的,但却被一种莫名的力量迟滞,运转不了,以身隔绝万物,天上地下,从四周的每一个角落,这血色的手掌都在拍下,从空间里,从时光中…… 超越想象,连幻想都不能的大神通! 必死! …… 血色勾连。 冥河的修为已臻至了不可思议的的境界,大罗之巅,半步混元,即是俗称的—— 准圣。 纵然这一击只是寻常,却已异象醒目。 大日被遮蔽。 血雨瓢泼而下。 因着弑神枪。 因着着昔日的魔祖配兵! 冥河亲自出手了! …… 三界有感! …… 八景宫。 老子自依旧闭目,似是毫无所觉。 道法无为…… …… 玉虚宫。 原始微阖双目,旋便也不再理会。 以圣人之尊,他一眼便看透了弑神枪此刻的虚实,不过是一柄已失了神韵的利器,不足道哉。 …… 碧游宫。 通天睁开双目。 旋便面露不屑。 魔祖陨落多年,便连弑神枪也成了这般模样了。 他不再理会,复又闭上了眼睛。 …… 西方净土,婆娑世界。 准提与阿弥陀佛对视一眼,准提似乎有些蠢蠢欲动,阿弥陀佛朝他微微摇了摇头,大事就在当前,当此之时,实在不宜为一柄残破至宝得罪冥河。 …… 娲皇天。 女娲枯坐蒲团之上,似是无感三界,双目静阖起。 …… 无量佛光。 曾经的多宝,如今的如来,低首念经,没有任何的动作。 …… 鸡肋。 残破成这样的弑神枪,于三界大神通者而言,已是鸡肋,没有人会为此得罪我冥河。 但彼之鸡肋,却是我之鱼肉。 只要这昔年的魔祖配兵入手,便能…… …… 只是真的会没有任何阻拦么? …… 血掌拍下。 上下方圆尽皆凝滞,这方时空,被压缩成一卷墨画,敖睺困在其中,就像是琥珀中的一只小虫子。 忽然—— ‘画’中的某处一动。 诡异的扭曲感。 从一点开始蔓延,一瞬间整副‘画卷’又活了过来。 黑色。 比墨更要深邃的魔气狂涌而出,化一柄长枪,向那面血掌迎去。 交融…… “……” 无声无息的,血掌和魔枪同时崩溃。 黑色的魔气崩散。 四下里更为生动,一道人影从半空中坠落了下来。 “噗!” 还未落地,一口墨染的魔血便喷了出来。 这人影在地上连着踉跄了几步,终于稳住了身形,他捂住胸口的那只手放下,胸襟前的衣襟已全部飞灰,根根肋骨间,一颗黑色的心脏在胸腔跳动,他又一拂手,衣衫自然的恢复。 “老祖。” 这人影抬头。 血色掌印已去,这一方天地,又有了阳光。 落日的余辉殷红的比之鲜血不让分毫,落在他的脸上—— 天波旬。 “铮!” 第0267章 一念 自在天波旬! 冥河坐下,四大魔王,四大魔将。 谁都不会想到,拦住冥河的竟会是天波旬。 四魔王之首。 阿修罗教教主。 在阿修罗界,天波旬位只在冥河之下! “你已经大罗了。” 冥河道。 能接大罗巅峰,半步混元的冥河一击后,就算只是随手一击,还能有这般表现,未失战力。 不是大罗境界,还能是什么? “你以为能拦得住我。” 用的‘能’,而不是‘敢’。 毫不意外,应该在出手之前便有了预料。 “主人遗命,得魔枪者,奉为新主。” 天波旬道。 “教祖,您已经忘了。” “主人?” 冥河的嘴角勾起,一抹讥哨。 “那个已经不知道死掉多少年的家伙么?” “既如此。” 天波旬站直。 冥河神威如海,他法力散遍,也只能维系住自己身前的一小片区域。 “自主人去后,这些年承蒙教祖收留,如今……” 天波旬语声一顿,但感应里,却忽然有三道联系被切断了。 是另外三个魔王。 “如何?” 冥河嘴角的讥哨愈发明显,智珠在握。 “我分神还在本界,收拾几个小小金仙,只在反掌,你等不到他们了,祂已去了那么多年,你以为我还透这暗手么,四魔不聚,你又凭什么来挡我,弑神枪现,今日便该是我彻底了结过去的时候了。” 天波旬面色微变。 “魔早逝,如今是‘道’天下,我之行事乃是承天之命!” “咔!” 冻结的声音。 万物诡异的禁制。 身在局中,只有天波旬还能感应。 又一道血色掌印,凌空击下,直拍向敖睺,后者一手揽住覆海,仍然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从始至终,禁锢都未解。 一无所觉。 天波旬只有硬接。 黑色的魔气狂涌,掩遍全身,他纵身而上,下一刻—— “……” 掌印崩散,魔气消弭。 天波旬被一掌拍进了土里,再难起身。 “结束了。” 冥河双目漠然。 半空中那一道血色虚影双手合拢。 一招之下,生死将分。 准圣。 圣人不足,大罗已满。 便是天波旬有着大罗的境界,面对着高出了半个境界的打击,再受创之下也绝不可能幸免。 一大片血光笼下。 “唉!” 像是有一声轻轻的叹息。 天波旬勉强自地上站起,身上黑袍破烂,已无力再修补,但他的面色却依然未变,和刚开始一模一样,倒影的血光下,忽然从天波旬的眉心处,一点黑色显露。 比他本身魔气还要纯粹的黑。 蜿蜒勾勒。 一朵十二瓣的黑莲浮现。 “唔……” 闷哼。 血光倒卷,忽然一下崩散。 被锁住的这一角时空震荡,终究还是稳住了,没有崩散。 半空中,冥河那虚幻的身影忽一下凝实,不由自主的,在他的额上,黑光弥漫,竟也有一朵黑莲跟着浮现。 天波旬额上的莲花一转。 冥河的额上莲花也跟着转动。 “莲印,没有四念合一,你怎么会……” 冥河的面色一下难看到了极点,莲印的牵制下,他只觉自身的法力的运行,一下便晦涩上百倍。 再不从容。 这是一个秘密。 或许自魔祖陨落后,就只剩下冥河和四魔王才知道。 更准确一点,只有冥河知道。 猜中。 因为—— 自在天波旬、大梵天、欲色天、湿婆,这些所谓的四大魔王,其实—— 根本就是魔祖的一缕残念所化。 魔祖陨落,有一丝念头不甘,便划分为四,遁入阿修罗界。 他们根本就算不上生命。 只是残缺的畸形产物。 昔年罗睺在时给冥河下了一朵黑莲印记 ——奴印。 而如今魔祖已殁,这印记,自然早就失去了效力。 除了—— 除了四魔王合一,四魔合一便是一道完整的魔祖念头。 只有魔祖一念。 才能够引动这印记。 哪怕仅只有一丝。 “你……” 冥河咬牙。 这一回,轮到天波旬露出讥哨了。 “没错,我早已经吞了大梵天和欲色天,就在你死守弱水,谋求灭世黑莲种子的那些年里,不然你以为,我大罗的境界是哪里来的……你以为你削去了湿婆的本我记忆,又从鬼母那儿安插人手到湿婆手下,我不知道?你做的我都知道,可是你却发觉不了我,毕竟……”天波旬的嘴角勾起,“我们的‘本质’,比你可是要高的多啊。” 四魔乃罗睺一念。 本质为混元。 “若不想再感受一下不听话的滋味,就赶快退去!” 天波旬道。 冥河的面色一下难看到了极点。 昔年魔祖还在时,自己自然是被压制的死死的,无有翻身的余地,可如今,他早已死去万古,只有留下的一道念头,难道自己还要被压制? 怎么可能? 一瞬。 “哈!” 下一刻,冥河忽的又笑了起来。 全在掌握。 “你以为你真能在我眼皮底下耍花样,是,我有些大意了,可是……” 冥河道,身上的法力流转,猛然一冲,额上那道囚笼般的印记竟然一阵闪烁。 “又如何?” “就凭你一道小小的残念,当年我既然敢收容你们,便有把我,纵然是你们四魔合一。” “也能压得下你们!” “昔年是无人可用,纵然是祸患,也不得不暂且收容下你们,如今因陀罗他们也都堪独挡一面了,你……” “无需再存在了!” 法力激荡。 澎湃的法力足足被莲印削去了四成,才终于让莲花印记自额头上褪了下去。 “咦。” 冥河轻咦。 “只有四成,你……” 他恍然。 “你还没有吞掉湿婆。” 天波旬不言,面上仍没有颓唐。 “如此更好,能省下许多力。” 冥河哈哈一笑,双手又再合拢。 血光自上而下,铺天盖地! 还剩下六层法力,对付区区一个初入大罗的天波旬,纵是他还有些其他底牌,也是无关紧要了。 血红映在眼眸中,天波旬静静看着,额头上,黑莲印记忽然又转动了一下。 “没用的?” 感受着体内莲印的蠢蠢欲动,冥河笑的愈发高声。 确实是无用。 但—— “铮!” 陡然间,一声铮鸣。 枪鸣! 第0268章 三匝 弑神枪! “乒!” 血光和枪锋僵硬的相交。 血色一下子被打散了。 不。 不是被打散。 应该是自发的在扩散。 枪锋被淹没。 血红浸染。 冥河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意外。 弑神枪乃是罗睺配兵,他的残念当然能够御使神兵。 早在预料。 只是—— 有用么? 以冥河的眼力自然早看出来了。 这柄神兵哪里还有半分诛神戮仙的威力。 它的风采。 它的威力。 早就随着魔祖的陨落一起凋零了。 如今还剩下的,只是一个空顶着‘至宝’名头的壳子。 固然,对普通的仙人而言,它仍是可越阶的神器,比‘灵宝’之类要强的多。 天仙倚之,足可伤金仙。 但也就只到此了。 对到了冥河和天波旬这等境界的而言,这神兵所剩下的而就只有锋锐了,至多能再增益几分法力。 除此之外…… 连苟延残喘都满足不了。 根本就就起不到什么大的作用。 …… “弑神枪?” 冥河的嘴角又勾起。 “魔祖早已去了多时,你们还恋栈些什么?” 不论是这柄枪,还是你这样的魔祖残念。 魔祖已经死了。 既然死。 那就该死的干净些! …… “……” 长枪震颤。 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又或许是还残存有一丝灵性,在击散了那一大片血光后,自然投向了天波旬。 天波旬一把握住。 极其诡异的场景。 万事万物尽皆寂寂,却偏偏有血色的红雾在蔓延,很快便将这角世界全部浸染了。 红的透亮。 红色中,还剩下一团小小的黑。 天波旬面无表情,他一身法力已发挥到了极致,但在冥河这位半步混元的大能面前,仍然被压制的只剩下这一点自由,黑色的魔气收缩防守,勉强将他自身,和身后那什么都不知晓得敖睺和覆海护住。 虚握。 弑神枪! 冰冷的触感自指尖传来。 阴沉沉。 而除此之外,竟没有一丝的感应。 纵是同出一源,也…… 心意不通。 …… 这昔年的天地间至强神兵啊…… …… 没了神韵。 失了器灵。 已经…… 没有大用了…… …… 没有大用。 天波旬的嘴角忽然轻轻一勾,眼眸中像是有沧桑流转。 只一瞬。 旋便又恢复了平常。 …… 但终究还是该有些用途的…… …… 就好像自己一样。 终究还有些用。 它会被用到哪一天呢? 而自己…… 就到这儿了。 就在今日。 在此时。 昔年祂留下自己这一点点痕迹的意义,就将在此刻践行了。 一点点的…… 作用。 …… 念头至此…… …… 那一团魔影包裹中,天波旬的额头上,莲花印记忽然扭曲了起来。 旋转。 像是一下活了过来。 “呃……啊!” 低沉的咆哮。 天波旬像是使劲在压抑。 终于,再忍不住了。 “啊!!” 猛然提高的嘶鸣。 莲花印记一下自额上挣脱! 像是长出了根须。 从这具肉体中,一道漆黑的长长的东西被拖拽了出来。 “啊……” 痛苦的忽然戛然而止。 天波旬的眼神一瞬间空洞。 就像是失去了灵魂。 莲印一下打在了弑神枪上。 “嗡……” 长枪在颤抖。 那缕被从天波旬体内拖拽出的黑色线条,猛一下拉长,在弑神枪上缠绕三匝。 清晰的凸起。 虚影铭刻进了现实。 “嗡!” 长枪颤抖的更厉害。 又忽的静止。 三道圈印铭刻完成。 一刹那。 猛地一震! “呛!” 一声枪鸣,带着欢快。 像是游子归家。 “嘭!” 猛一下,黑色魔气暴涨,漫天弥漫的血雾被冲开。 漆黑。 血红。 各自半边! …… 突然地变故! …… 这是…… 冥河的瞳孔骤然一缩。 感知先视线一步传来了答案。 一股气息。 一股记忆犹新,纵是那个祂早已经死去万古,却仍忘记不了的气息。 很久以前他总为这股气机所慑。 片刻之前,他自信以为这股气息再不会出现。 可如今,这股气息—— 又出现了…… …… 弑神枪…… 复苏了! …… 一道人影! 一点乌光! 一蓬乱发! 一圈鲜血! …… “咔!” 像是承受了超越极限的力量,被封锁住的时空,又破碎了。 水流。 空气。 时间。 一瞬间,一切又都回了正轨。 …… “乒!” 冥河躲闪不及。 不。 是他只能做到这等程度的躲闪。 …… 一击过。 …… 血色的夕阳下,忽然一条窄窄的影子多了出来,拉的长长的,拖在地下。 模模糊糊的入眼。 小小的影子,却像是一座山般压在了心头。 …… “罗睺!” 低沉的咆哮,却再不复从容。 冥河下意识的便想要逃离,却发现,这一角天空竟不知何时又被锁住了。 不该用不。 因为,被锁住的只剩他所在的这一小块。 逃不了了。 是罗睺…… 罗睺又活过来了? 一瞬间,那以为早已忘掉的,极其久远的,名为恐惧的东西,又袭上心头。 失了分寸。 惶恐的抬头。 冥河只剩下一只眼睛了,右眼被打碎,左脸颊上则是显出了颧骨的伤口,鲜血溅在仅存的那一只左眼中,模模糊糊,还有被打碎发髻后四下飘舞的乱发。 看不清楚。 …… 更高处‘天波旬’持枪而立。 不。 不是天波旬了。 只是天波旬的肉身。 一个因为枪需要被‘持者’,而存在的傀儡。 至于天波旬自己的核心。 还有他夺自其它三位魔王的那些。 已全都随着莲印拖拽出的那道黑线没入了弑神枪。 成了三道匝锢。 …… 一击过后。 三道圈印,少了一道。 …… 三界内外,不知多少道视线被一下吸引过来。 …… 八景宫。 硕大的丹炉前。 那老子的双眸一分,平淡默然,随即便又阖上。 …… 玉虚宫。 原始那轻抚着八宝玉如意的右手猛一下握紧了。 …… 西方界,婆娑净土。 “师兄!” 准提开口,却被阿弥陀佛示意,没有再说下去。 …… 碧游宫。 “罗睺!” 通天一下睁眼,自蒲团上站了起来,青萍剑像是感觉到了主人的心意,自剑匣中乍开一隙。 剑光闪亮! …… 只有女娲,依旧垂首。 像是未曾有半丝关注。 娲皇天,烛火静燃…… …… 第0269章 漏洞 血色消减。 眼睛终于又能看见了。 天波旬的样子落入眼眸。 不是罗睺。 冥河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到底是这三界内除了圣人之外的至强者,方才只是猝不及防,再加上魔族积威已深,方才失态,此刻,见到不是魔祖复生,心底的恐惧稍去,又能做出正确的判断了。 光芒普照。 确实诡异的血红。 下一刻,十二品血色莲台,已经踏在了脚底,密密的血光交织成焰,化一道火幕,将身子护的水滴不透。 “呛!” “呛!” 两声剑鸣。 在血色莲台出现的同时响起。 血色横空。 粘稠着,就像是两管鲜血般自双手流淌下,扭曲着,两柄长剑化出。 杀戮涛涛! 黑红的污秽混杂杀意直往上冲,仿佛是此世之恶。 冥河伴生之宝——元屠、阿鼻。 红莲护体,宝剑护道。 冥河的心里终于稍稍放松了些。体内本源自然流转,勾连内世界,一阵阵的风暴咆哮,法力一下就攀到了极致。 猛地外放。 再被四周围锁死的禁锢压制。 “咦?” 冥河的眼神忽然又是一动。 分出一丝法力。 如泥牛入海,这缕法力刚分出,一瞬都还不到的时间,就失去了感应。 被吞没。 冥河的心神一松。 他已经探出了虚实。 确实,这四下里的禁锢很强。 可是…… 这般的柔和,几乎全用来困他了。 又哪里有半分魔祖当年杀意纵横睥睨天下的风范? 感知往外蔓延。 眼睛也往外看的更仔细。 空壳的天波旬,还有…… 那杆枪。 冥河的眼神微微一凝 内敛深藏。 枪杆中似乎是蕴藏着一片浩瀚。 也确实是魔祖的气息。 锋芒四射的霸道。 强绝无匹的法力波动…… …… 终于。 冥河还是窥出了一丝虚弱。 不过是。 外强中干。 …… 眼神定格。 落在枪杆顶上那还剩两圈的匝痕上。 只能再有…… 两击么。 …… 虚弱。 两击。 如此…… 忽的,眼神飘忽一闪。 四周这封禁虽看似稳当,但也是无根之萍,若是运转秘法,法力当能再强上十倍,当可破之。 逃? 突兀的,一个字在脑袋里跳出。 又出现了一种选择。 念头一起,便再无法遏住。 逃。 纵然再是外强中干,再是强弩之末,那也是两击。 魔祖的两击! 就算只是随意为之的水准。 记忆深处,一些场景,那些本以为已经忘的干干净净的,忽然又清晰无比的浮现了出来。 寒意。 不经意。 像是魔怔般,又有恐惧开始滋生了…… “呛!” 剑鸣清脆。 冥河的左手阿鼻沉寂,却是右手的元屠在方才震颤了一下。 阿鼻污秽。 元屠,却最是嗜杀,桀骜不驯! 不好! 冥河猛地回过神来。 心灵漏洞。 不知不觉间,罗睺竟让自己的心境有了如此大的漏洞。 这算什么? 是被祂吓得? 死了! 祂早就已经死了! 幸好……祂已经死掉了。 羞恼、恐惧、后怕……终于心境平复了下来。 又有一丝的释然。 …… 如此,倒是只能硬接了。 …… 寂寂。 冥河的心境变化虽只是短短的时间。 但不要说是大罗,便是普通的仙人,也能在这时间里完成攻击了。 弑神枪没有动。 漆黑的长枪沉寂在傀儡的手上。 一动也未动。 是魔祖当年的骄傲不允许弑神枪如此做? 不。 他只是在等敖睺。 …… 时间和空间恢复。 地上。 敖睺有一刹那的茫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的身上难受的要命,被动的‘入画’,再到‘出画’,重归三界。不论法力再如何浑厚,他毕竟也只是一个天仙,待到那一刹那过去,身体才重又契合了法则,恢复了过来。 难受的感觉褪去。 感知在第一时间放开。 两团浩瀚,如太阳一般炽热,磅礴似海没有边界,超越了感应的极限。 眼睛陡一下睁圆。 敖睺抬头。 就在同一瞬,天空中“天波旬”抬了下手,弑神枪微亮,枪身上,那第二道圆痕上,乌光绽出。 来了? 冥河心里一紧。 纵使已下过了决定,面对弑神枪,他也仍然还留有三分怯意,这是魔祖积威下不圆满心境的自然反应。 认识和消去是两码事。 便是已经意识到了这心灵漏洞,也不可能立刻说没就没。 下意识的十二品业火红莲光芒大放,细密的红色火幕遮拦,冥河置身在这防护中,双手一合,元屠阿鼻已融为一体,浑然交融,杀意和污秽丛生,法力一放,便要循着枪芒的诡异挥剑。 然而—— “刷!” 黑光一闪,却没有击向冥河,反飞向了地下的敖睺,一下子散开,化一团黑幕将敖睺裹住。 不是冲我来的? 冥河正准备挥出的大剑一顿,而随着这一下停顿,体内那原本浑然如一的法力有了微不足道的一丝滞涩。 就在同时。 弑神枪上,只点燃了一角的第二圈匝痕光芒大放! “铮!” 一声枪鸣。 一直木偶般站着的“天波旬”动了,眼神依旧空洞,但挥枪的动作,却牵引出了一丝道韵流转。 流畅。 自然无比。 也矛盾到了极点。 弑神枪至! 一点黑色。 最中间似乎带出一点白色。 正是物极必反。 竟然纯粹到了这样的程度! 冥河早已如惊弓之鸟。 挥剑! 血光流转,秽意冲天,倾斜出一道瀑布,恢弘灿烂。 这一剑本该更完美些,但由于方才的误判,到底还是有了一点不足。 瑕疵。 枪锋一穿而过! 相合为一的两剑猛地向上弹起,再度分离,阿鼻仍旧不做声响,元屠却不甘的铮鸣了一声。 不好! 冥河的眼睛骤然缩紧。 看着黑光中那一点白色,他不顾一切的偏身。 “乒!” 十二品业火红莲化成的光幕,被一枪刺破,弑神枪上光芒暗淡,尽管冥河已作出了闪躲,却还是被一枪刺中了左肋。 还好。 拼却了全部的手段。 这一枪总算是未曾致命。 而就在这时—— “咔!” 又一声脆响,像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冥河的面色猛地又是大变。 不好! 是时空。 这方被封锁的时空。 要塌了! 第0270章 落雨 时空的坍塌和破碎是什么样子的。 凡人不可想。 仙神不可见。 那是混乱。 纵然只是看见,也足以让一个刚跨入仙途的仙人,元神崩溃。 只有当修为突破到大罗,碰触到时光之河,才能略微感觉到,时空的奥妙。 时空坍塌的样子,在大罗眼中,单纯的描述起来,大概…… 大概就像是破碎的冰面? 嗯。 外在形式上的相像。 而就像凡人看见冰面破碎一样。 在大罗的眼中时空的破碎也有同样的美丽。 零落的美。 …… 冥河却只感觉到了零落。 ——自身血肉的零落。 …… 弑神枪穿胸便走,一蓬血花飞溅。 而几乎就在弑神枪刺穿,离开的同时,这一角时空的破碎彻底的完成了。 元屠阿鼻被弹起。 护身的莲台也被打破。 再被一枪当胸刺穿。 尽管修士自道入金仙之后,便不会再有要害这一说,但被这样刺了一下,法力却还是难免的会中断一瞬。 这一瞬…… 全无防护。 “啊!“ 冥河痛呼。 零落是什么样子。 浑身上下的血肉近乎在同一瞬被那些凌乱的时空碎片剮下! 当一瞬之后,法力再次恢复流转,冥河一步跨出这片破碎时空的时候,他浑身上下已再没有一处好地方。 破碎的时空将碎肉吞没。 鲜血却又涌了出来。 淋淋漓漓…… …… 一步错。 处处错。 何况,冥河错的不止一步。 先是吝啬法力,不愿在未开始之前便自身受创,不愿运秘法打破禁锢。 再便是,心有漏洞,放大了余悸,被弑神枪分出挪移敖睺的那一点力量骗过。 连着错了两次。 终于到了这一地步。 …… 好不凄惨! …… 但这一步踏出后,冥河却不敢喘息一下,他眼睛睁大,那才刚刚消弭了一点的心灵漏洞一下子扩散。 我的打算是都在他意料之中? 主……魔祖…… 明明…… 明明你都已经是死了这么久了! 还是阴魂不散! 恐惧在无限的放大。 一幕幕。 记忆中那张总是目无表情的脸孔忽然无比的清晰了起来。 冥河看到,自己拼尽全力的反抗,却仍是被轻描淡写的拿下。 然后,种下奴印。 什么血海不枯,冥河不灭…… 弱水横天,浩浩汤汤! 道祖和扬眉联手,祂依然是目无表情。 自己咬紧牙躲在血海中。 然后,看到祂陨落了。 那一瞬间的,如释重负。 压在心头的沉重卸掉了? 自己以为是卸掉了。 但—— 有么? 血海和天河交界处,枯枯的坐着,在寻找什么? 寻找祂可能留下的那些东西。 弑神枪出事。 三界大能都不为所动,只有自己不顾一切的追了出来。 又是为了什么? 不过是一柄已经失了灵魂的兵刃,不说业火红莲,甚至连自己的元屠剑都比不上—— 一柄废兵! 不过是因为,它和祂有关罢了。 就算祂已经死了,自己心中的阴影也没有一刻褪却! 从不曾褪却! 然后…… 然后就落到了这一步。 一个死去万古的祂……此刻这一幕,是早就推算好了的? 心灵的大山上,那原本只是遮挡住一角的黑云急速的扩大,下一瞬便几乎将整座山峰全部遮蔽住。 是了。 一定是这样的。 是早就推算好了的。 那…… 接下来,还会再怎样…… …… 这一瞬。 冥河是真的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 忽然间,冥河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拉出时空中了,那么…… 逃! 念头在脑海里成型。 几乎立刻就要付诸实践。 但幸好还有一丝冷静残留着,越过已经巨大化了的心灵的漏洞。 是生的本能。 在从崩溃时空中踏出的同一时间。 冥河脚下,那十二品业火红莲便又亮起了光幕,只剩下白骨的双手合拢,指节间,阿鼻元屠再次合一,黑红色的剑光在莲台的血红光幕后显现。 仓促斩下! …… “铮!” 弑神枪一震。 只见“天波旬”的身子一闪,无声无息的,一点坍塌。 长枪又刺了过来。 …… 不论冥河做何等选择。 他自破碎中踏出的那一瞬,浑身狼狈,旧力去尽,新力还未生完。 这一刻,确实是最佳的时机。 …… “……” 枪尖和剑身又触,没有了封闭时空的阻隔,这一回是实实在在的在三界中交锋了,没有任何的声响发出,却肉眼可见的,周围的空间迅速的波荡了起来。 坍塌! 此时无声…… 却胜有声! 三界中不知道多少正在修行的仙人,只觉道心忽然一乱,轻者只是法力微岔,有那入定深沉的,干脆竟是一口精血直接便喷了出来。 数千年苦修白白荒废! 元屠好战,阿鼻污秽。两剑都是灵宝中最佼佼者,合一之后更是几乎就快要能与至宝比拟,便是此刻在罗睺残念之下焕发了几分威力弑神枪,与之相比,也要逊色上几分。 但持着它的主人心却是乱的。 这一剑仓促而出,心意全乱,法力又未及全部运转…… “呛!” 下一刻,迟来的声音响起。 宝剑一下便被荡开,像之前之前一样,又被崩飞起老高。 冥河身前,空门一下大开! “呜!” 携带者恐怖的气势,弑神枪往前,跟着十二品莲台化出的火幕毫无意外的破碎了。 这最后一枪的威力明显比之前两下要大得多! 前方再无阻碍。 一枪直没入了冥河面门! “……” 一瞬间的静寂。 然后—— “轰!” 猛然一声巨响。 三界动荡! 冥河的那颗大好头颅竟一下子炸了开! 法体被破。 内世界也跟着被开了一个口子。 那数万年苦修积攒下的法力再锁不住了。 沿着缺口。 沸腾的往外奔涌! 忽然而来的一场飓风。 天地失色! 这是——准圣之伤! 弑神枪上,往外狂涌的魔气还在继续,自伤口处往里侵蚀,继续污染着冥河的法体。 …… 三息。 足足又过了三息。 终于。 “天波旬”收枪。 …… 这一场肆掠的法力潮汐停下了。 方圆数百万里内尽被波及。 万里之内,更是一下被夷为平地! …… “哗!” “啪!啪!” 忽然间下起雨来了。 血雨。 第0271章 自在 抬头。 却什么都来不及看见。 密密的黑色。 紧接着便是一股无法反抗的力量,绵绵,没有伤害的意识,却强大到不接受任何反抗,身躯被包裹住。 跟着便是梦幻一般的晕眩,因该是在挪移。 一瞬。 也可能更久。 终于,黑暗消退了。 那束缚的力量也在悄然间不见,就像是出现过一般。 阳光又洒落。 依然还是血色残阳。 ——离了那片地方,便连血色的夕阳也能带来安宁感觉了。 和煦。 心头千万思绪。 敖睺弄不清楚,又发生了些什么,但这却不妨碍,他心头绷紧的那根弦,一下松开。 该是安全了。 …… “……” 轻轻地弑神枪一颤。 枪身上最后一道圈痕消散。 一缕法力勾连,依稀间,像是想再勾出莲花的样子。 但弑神枪中,却已经没有了可以支撑的法力,无所依凭,蔓延织就到一半的纹路闪了闪,也就崩散了。 一缕黑气袅袅。 缓缓没入了天波旬的额头。 从此处来。 再往此处归。 它。 这具持枪的傀儡。 又变回成了天波旬。 黑气收敛。 天波旬的眼睛眨了下,恢复了一丝生动。 …… 破坏后,分外的安静。 血雨也已经停下,不再落了。 地上的泥土被翻了又翻,沟壑纵横,承载着黑红的血肉,单只是看着便有一种邪异污秽的感觉在蔓延滋生。 曾经水草丰美的沃土,已经变成了邪地。 永不可改。 往后不管在过多少年,这些邪异,这些痕迹,都不会消失。 疮痍。 …… 落入眼眸中的,便是这样的一方景象。 但天波旬却从没有一刻,觉得这天地是如此的美好。 多少万年了。 天波旬。 自在天波旬。 怎么会起这样的名字。 可笑。 一道残念。 一道自被分出的那一瞬起,就已被本体规划好了命途的残念。 这一生。 就只为这一刻。 可曾有过自在? ……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那种感觉的…… 记不清了。 不。 不是记不清楚。 而是不知道该从何处算起。 那是种朦胧,是苦恼,是为难,还是…… 困惑。 有多久? 大概有一万年吧。 一如祂计划中的那样,湿婆被冥河封掉了记忆,再之后,又被单独支开万年,前程不再,万年的重新生长,造就了一个崭新的湿婆。 新生的湿婆竟然喜欢上了自己。 娇俏,可爱。 这是在计划外的。 这一定是在计划外的。 凡人有句话叫做铁树开花。 …… 铁树怎么可能开花呢? …… 自己,动情了。 不可能发生的。 发生了。 …… 可是逃不脱的却是命运。 祂。 让一念化而为四。 却又要让自己在最后将其他三个全部吞噬。 大梵天和欲色天都被吃掉了。 这是命运的安排。 从一诞生,便注定。 只剩她…… 怎么忍心? 一次次的交*欢…… 一次次的抽取! 她该知道的。 不。 她不知道。 被封掉的一切后。 她只以为我是在已她为炉*鼎。 可是为什么总不反抗? 自己将掠夺进行的这样明目张胆,为的不就是让她去找冥河么? 早一点撕开。 早一点破坏这该死的命运,好让她…… 留得一命…… 可是。 为什么。 总是默默的忍受? 为什么。 每一次相见。 仍然将笑脸堆满在面上…… 哪怕自己已经将冰冷在脸上印刻到了无以复加。 果然么。 一切都可以违抗,却唯独违反不了这命运? 所有的尝试,都只是徒劳? 到了这最后,终究…… 天波旬嘴角勾起。 一丝笑容,发自真心。 努力了这么就,到底……还是命运有了一点偏差。 最后的时刻,当弑神枪出现的时候。 自己本该是要挪移过去将湿婆吞掉,四念合一的,但就在那一刹,冥河却忽然封锁了阿修罗界。 有了一刹那的延迟…… 再去吞掉湿婆便来不及了。 湿婆她终究还是能留下最后一点本源。 可以活下去了…… …… 因该是这么多年的一次次的抽取。 让冥河有了察觉吧…… …… 力量已经耗尽。 马上所有的意识就该消散了。 自在。 终究,在最后我还是…… 自在了。 那么…… 你呢? 眼神略略往下移了一点,嘴角的微笑愈发遂心。 天波旬的眼神落在弑神枪上。 随着灵性的又一次耗尽,这柄方才还仍在大显神威的神兵寂寂着,没有一点点的反应。 天波旬嘴角的笑还在放大。 视野愈的浑浊了。 终于,在某一刻,那勉强抬着的脑袋重重垂落。 天波旬。 死了。 半悬在空中的尸身往下坠,没有了法力的托举,纵然大罗境界的法躯也无法在这地界凌空。 尚未及地。 忽的又一下破碎了。 如梦幻般,寻不到半点痕迹。 就好像,从来就不曾出现过一样。 魔祖一念。 念头又哪来的形体? …… 虚无中,一缕小小的黑气一卷。 消失不见…… …… 空中。 冥河无头的躯体,仍旧静静的立着。 忽然,沸腾的水声响起。 由远及近。 方圆万里已是一片焦土,哪里来的水声? 是从冥河躯体里传来的! “哗!” 猛然一声浪响。在冥河身后,一条血色河流投下了虚影,嫣嫣然,红的刺目,这河流一断连着莫测天蓝色,另一端则浩浩汤汤,似乎无穷无尽—— 血海。 血海不枯,冥河不死! 虚幻的河流在奔涌,却有一滴鲜血在虚空中不断凝聚,由虚化实,而随着这滴血的凝结,那条长河也在一分分虚幻,血色褪去,似乎所有的伟力全都在往这滴血中凝聚。 “滴答。” 一声轻响。 虚无里,鲜血低落。 妖冶。 不偏不倚,正滴在冥河那失去头颅的脖颈中央,下一瞬—— 血光一下大盛! 笼罩在脖颈之上。 一颗大好头颅成型了! 滴血重生! 虚幻的血色长河一卷,将冥河的身子吞进,最后一刻,他像是又感应到了什么,微一回头,那双眸子朝着某一处虚空看去。 旋。 身子便消失了。 …… 某处。 湿婆收回法域,眼神看向放下弑神枪和冥河大战的方向,面色难看到可怕。。 好恐怖。 不是那两个小贼逃跑的方向么? 那里。 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0272 注定 天波旬消散。 “……” 同一时间,无声无息的,在湿婆的识海深处,冥河布下的完美封印悄然裂开了一道小小缝隙。 从内而外的破除。 简单的就像是裁破了一张白纸。 一缕细细的黑色从缝隙中钻了出来。 透过湿婆的后脑。 一闪。 没入了虚空。 这小小的一幕藏得很好。 混元级别的法力挥洒,准圣级别的爆炸,正吸引了所有的瞩目。 …… 就连湿婆自己也没有察觉…… …… 四顾。 身旁,那条片刻前还青翠欲滴的河流已消失无踪。 夷平的地面。 焦土。 一眼望不到边际。 湿婆抿了抿嘴。 走。 不管那边发生了什么,还是赶紧离开为妙。动念间,意识已沟通冥冥中的法则,就要融入,挪移而去,可就在这时—— 忽的,一阵心悸。 心血来潮? 湿婆想也不想,领域一下张开。 几乎就在她领域放出的同时。 距离湿婆头顶仅三丈,极其突兀的,一张血色的巨掌出战。 涂满了污秽,杀意横生! “砰!” 血掌拍落,一声巨响。 撑起的漆黑的领域一下被压扁。 相持一瞬,光影幻灭。 然后…… “咔……咔嚓……” 细碎的破裂声响起来了。 “老……老祖?” 湿婆的声音传出,困惑还有难以置信。 她当然认的出冥河的气机。 “砰!” 猛然又是一声巨响。 领域崩溃,一大片的黑气狂乱。 往四下里溢散。 下压的巨掌猛然间加速,血色如长虹,拉出残影,直拍向湿婆的头顶! 但方才血掌和领域相持的小小一会已经给了湿婆准备的时间。 “喝!” 一声轻叱。 虽然不明白冥河为何会对她出手,但此时明显是小命重要,全身的法力疯了似的流转,秘法运转,力量又增强一倍。 浓郁至极的黑光在掌心汇集。 湿婆双手向上。 黑气覆满的纤手和血色掌印猛地碰在一起。 “砰!” “噗!” 湿婆吐血,忽一下膝盖一软,竟然半截身子跪在了地下,那张本就已十分苍白的脸上,面色又白了白。 如一张血纸。 但不管怎样,终究还是挡住了。 既然挡住了,那这一掌便要不了她的性命。 …… 另一边。 发出了这一击后。 冥河的身子已重归血海。 真正意义上的重归,像是诞生前一样,将法躯每一寸分散,融在血海中,陷入了沉睡。 这一次。 冥河确实是伤的太重了。 …… “老祖。” 湿婆又喊道,声音急促凄厉,她自然不知道,这拍向她的一掌,已是冥河最后的余力,正待要求饶,却忽的觉得体内一阵匮乏。 法力空了。 怎么会? 明明… 明明该是还有些本源可以调动的…… 后继无力。 汨汨流转的法力一下中断。 我的本源。 什么时候没的? “不!” 湿婆嘶吼,眼睛一下张到了最大,瞳中全是不甘,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即将被磨尽血光的大手压下。 “……” 无声无息间,身躯开始消散,至于虚无…… …… 以为的,终究只是以为的。 一切早就已经注定。 只是,这些天波旬不会再知道了,或许,他最后感觉到的那丝“自在”,也是早已经计划好了的。 不可改逆的是命运…… …… 婆娑世界。 “师兄……” 准提开口,语未说完落,却见阿弥陀佛轻轻摇了摇头。 “稍安勿躁。” 阿弥陀佛道。 “当年之事……你我二人毕竟只是记名,且先看那几位师兄如何应对。” …… 碧游宫。 通天按剑,又闭上了眼睛,缓缓坐回蒲团。 …… 玉虚宫。 原始面色变幻,忽的一下,长身而起,一步跨出,已不再宫阙中。 …… 八景宫。 “童儿。” 老子道。 “且去迎你师叔。” “是,大老爷。” 小童答应一声,小步退出了丹房。 “吟!” 龙吟声响彻,十二条真龙拉撵,原始自宝撵上走下。 “师叔。” 小童深深躬身。 “大老爷在丹房等您。” …… 两个蒲团。 两名老者。 原始和老子相对而坐。 良久。 “大师兄。” 原始开口。 对面,一直闭目垂首的老子终于抬起了头,一双眼眸睁开,无喜无悲,是如秋水一般的平和。 “师弟。” 老子缓缓开口。 “你且看这火。” 原始转头。 一旁便是老子的丹炉,正有一炉九转金丹正在炼制。 丹炉下,火焰烈烈,却并无任何可焚之物,就像是直接点在了虚无之中,却是三昧真火。 老子拂尘一震。 那炉火立时便震颤了起来。 一分为三。 三昧不在了。 三团凡火在虚空中一闪,旋即便因为无有燃烧之物,熄灭了。 “怎样?” “师兄。” 原始道。 “意思我懂,可是不一样啊,师兄啊,那毕竟不是你丹炉下的这团火,那是罗睺啊,当年师尊他……你我还有老三,不像西方那两个,我们乃是师尊亲传,如今师尊已经合道,一旦……当年我等修为还不到如今这地步,堪不破许多玄机,师尊当时是说罗睺已经死透了,可是今日你也看到了……恐怕……若真是……师弟担心,到那时,首先冲着的便会是我们!” “老二。” 老子道。 “便是这三昧真火,在消散前都尚有凡火三株一闪,有这炉中意炉废丹,说是废丹,也有五转之功效,师弟,一团火都能有如此遗泽,更何况是当年堂堂的魔祖?” “师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原始道。 “师弟。” 老子又道,说着,他闭上了眼睛。 “又一个元会了,我观你修为,仍是未有寸进。” “师兄!” “师弟,你我俱为盘古大神元神所化,当也知晓当初混沌之中所生之事。” “师兄!!” “混沌中三千并存,盘古大神欲要开天,为其余所阻,开天斧下,三千死伤殆尽,余者寥寥,而后盘古大神以开天斧开天,遂有此番世界,师尊鸿钧乃三千之一蛐蟮,于开天之役险些丧命盘古大神斧下,而你我……” “如今又如何?” 老子住了口,看向原始。 第0273章 无为 静默一瞬。 “道魔不同,魔祖自然和师尊也不一样。” 原始道。 “死生存续,万物皆有定数。” 老子又道,深深的看了原始一眼。 “无为……” 原始缓缓开口。 “师兄,这是你之道,师弟……” “师弟,你还是不明白。” 老子摇了摇头打断。 “自去吧。” 原始不再言。 又一瞬 他微微朝老子颔了下首。 起身。 “吱呀。” 一声轻响。 丹房的门被推开了。 …… 黑光一闪。 敖睺下意识的起身。 伸手。 “嗡!” 一声震颤,弑神枪已握在了掌中。 自己又回来了? 目光在枪上一掠。 敖睺也不甚在意。 神物有灵,这枪自己已初初炼化,有此行为,倒也不足为奇。 嘴角轻轻一勾,显出一丝笑意。 方才的那番变故,实在是兔起鹘落,敖睺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有两位大能在身边交手了,连着对自身的挪移,他也以为是哪位大能的清场。 落入这方之后,有些庆幸,更多的却还是肉痛。 庆幸的是,卷入这等漩涡,还能逃得一命。 肉痛的自然便是弑神枪了。 原以为这枪便这么丢了。 却谁想,竟然又自己回来了。 掌中黑光一闪,将弑神枪又收了起来。 敖睺转身。 身旁,软靠在地上的是覆海,已经昏了过去。 覆海本就在湿婆的追杀下受了重伤,只是一直勉强坚持,待到敖睺将她救出,意识一松,伤势自然便再压不住,陷入了沉睡。 敖睺又蹲下身来。 一手将覆海扶起,又一手探出,成掌,贴在覆海的背后,一缕水属法力散出,缓缓度入覆海体内,流转一周天。 肉身破碎,经脉寸碎。 伤的确实是极重。 敖睺收回手掌,让覆海平躺着放在了地上,将自身法力调柔,又度了一些到覆海体内,助她温养肉身,这才又直起身来,眉头微蹙了蹙。 暂时也只能如此了。 除了一杆枪,他身上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包括且不止疗伤丹药。 一穷二白。 嗯。 是真正意义上的一穷二白。 “大哥?” 忽然,有虚弱的声音响起来。 童声。 九分是肯定,还有一丝是疑惑。 天火燃魂,弱水蚀骨。 除了肉身的更替,还有本源的消长。 除了化形时候的颜面没变。 敖睺从头到脚,每一寸都已和原本不同了。 法力增长,气机改易,甚至连衣绸的颜色也已经由红转黑了…… 敖睺变了,但小家伙却没什么变化。 开口的同时,敖睺就认了出来,他眼神在覆海身上一掠,旋便定在了她腰际了位置,探手,那块悬在覆海腰带上的黑铁片便落入了掌心。 “是我。” 敖睺道,面上显出了一丝微微的柔和,法力流转,收敛了火气,只显出雷火,气机便也随之变回了小家伙熟悉的样子。 “大哥!给……” 小家伙道,他颇擅空间之道,自然一眼便看出了敖睺身无长物,随着他话音落下,一粒小指粗细通体碧绿散发出奇异香气的丹丸便凭空浮现。 “这是‘萤雪丸’,以蛟龙之血凝成,对龙属有奇效,大哥快喂姐姐吃下吧。” 敖睺伸手接过,动作像是微微顿了顿,有些不适,终于将丹丸靠近覆海脸颊,苍白的两片唇紧紧地抿着,又停了停,旋即一丝法力暗吐,迫开了檀口,敖睺拿丹药的左手一送,丹丸便滚落入覆海的唇中。 果真是奇效。 立刻,覆海那苍白如雪的面颊便有了血色。 敖睺收回手。 …… 昆仑山,玉虚宫。 大殿中,一束香烟寥寥。 原始高坐在云床之上。 闭目深思。 良久—— “师兄,师弟明白,只是……” 低沉的声音响起。 原始没有睁眼。 …… 八景宫。 老子自蒲团上站起,右手持着拂尘,看起来就像是一名平凡的凡间老道。 炉膛里的火已经灭了。 炉鼎已凉。 刷! 拂尘一摆,炉盖自然飞起,废了的那粒黑漆漆丹丸飞出。 老子吹了一口气。 立时,这粒丹丸表面的黑壳一寸寸裂开,内里金光显露,繁芜进去。 “咣当!” 丹丸回落,炉盖又盖了回去。 刷! 拂尘再摆。 “红尘滚滚,众生相,真耶,幻耶……不如老道我一坡真火,怎么能白费掉老道的一炉好丹呦。” 老子说着,又自那一圈蒲团上坐下。 …… 炉膛下,一束三昧真火凭空燃着。 …… 命运本就无常。 上位者的随手操纵,扭曲甚至幻灭之后都能够再复原。 这些又焉知不是早就注定的…… 什么是‘为’? 什么又是‘无为’? …… 玉虚宫。 原始静静回想。 自诞出之日起,三清的亲密一体同居昆仑山,再到后来的三教分家,终至封神之战,阐截二教刀兵相向…… 心境清明,清静无为。 一幕幕在心中掠过…… 所有的一切。 所有往下的发展。 那只拨弄的无形的手。 明白。 不只是自己。 三清一体,他们其实也都知道。 知道。 只是…… 不能说。 大师兄,你‘无为’高挂。 老三,你作不共戴天状,似是心灰意冷。 而我,则是像如今这般,喜爱操纵,欲手掌天地万物,而每遇大事,却又无有主张,事时求教于你…… 红尘惑心。 最能蒙昧本我。 大兄。 我知你担忧。 这些年,看不到我修为增长,以为我已泥足深陷,你不修我道,自然不知道红尘滚滚,除了可惑心之外,也还可以蒙蔽修为。 这些…… 终究也无法说。 …… 只是…… 这样就能瞒得过他么? …… 思绪收敛。 最后一丝隐忧埋下。 原始睁开了眼。 …… 不论如何,既然是喜爱操纵,那这一次,又怎会舍得不下场,掺上一手? …… 地界。 苍穹为被。 荒丘上,洞窟一处,一堆篝火静静的燃烧着。 是凡火。 是敖睺亲手用枯草点着的一堆凡火。 将手笼在火前。 抬头。 漫的天繁星点缀。 这样的场景,正是被困的那许多年里无数次所期待的。 而如今,是真的又拥有了。 “大哥你真的没事!怜衣姐姐说你一定没事,我还……” 第0274章 定海珠 幸好。 下一刻,摇曳的火光便又将思绪拉了回来。 从梦幻回了现实。 火静静的在燃。 耳畔,喋喋不休的声音传来,是小家伙在不停的说着什么。 “大哥你知道吗,怜衣姐姐给我取了个名字,叫‘敖黑’,随你姓,‘黑’么……” “是因为你长得黑吧。” 敖睺接口,声音里蕴着些温和。 美好的感觉。 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曾几何时,小家伙还只会牙牙学语的小东西,如今已然会说话了。 “哪有,大哥你跟怜衣姐姐怎么一个样,我明明是很白的,只是……只是这本体……这也不是我的错啊!” 小家伙的本体静卧在敖睺的身侧,说着,表面一闪一闪的黑光。 忽然,又一下沉默。 一瞬。 “大哥……” 小家伙的声音又响起,有些犹豫,也有些试探。 “大哥你知道么,一直感应不到你的气机,我以为你已经……是怜衣姐姐,她说你一直说你一定不会有事……” 火堆的另一侧,覆海静静的躺着,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昏迷中寒冷和倔强消去了大半,多了恬静,几许柔弱…… 敖睺看了一眼,便又转回脸,收回了视线。 明灭的火光,掩住了他瞳中情绪的变化,窥不出任何和平常的不同。 “……” 千言万语。 敖睺略垂下了头。 该如何? …… 忽然,一阵夜风吹了来,火苗急促的一颤,下压了些许,敖睺的面容一下被映清楚了,眼眸中寒意一闪。 “……大哥!” 小家伙平淡的叙述声一顿,一下变得激烈。 是感应到了什么。 刷! 敖睺身形不动,一道深青色的冰棱已经射了出去。 “乒!” 黑暗中,破碎的声音传来。 那一道潜近的影子也显出了身形,并没有刻意的隐藏。 火光下,敖睺一眼就看了个清楚,修长的身量,深青色锦衣,一柄月牙铲提在掌中,最奇异的却是头上那酷似九颗蛇首的发箍。 “九头虫!” 敖睺喝道,眼神一闪。 当日阿修罗界招亲之时,擂台之上,他便是假败于九头虫之手。 除此之外,这家伙还应该和变化成自己的覆海起过龌龊。 敖睺记得,在他败下擂台之后,变化成他的覆海和九头冲在擂台上好一番剑拔弩张,最后覆海更是还下狠手重重的几记将这家伙打的吐血重伤。 当然,如今这口锅也只能自己来背了。 脑袋里电光一闪,便捋了清楚,明晰敌我。 刷! 原地,残影一闪。 再出现时,敖睺的身子已到了九头虫的正上方,寒意比身形更早一步出现,九头虫像是想要抬手,挥出月牙铲,却被这寒意影响,动作略慢了一分。 刷! 一柄冰枪凌空刺下,丰沛的法力在枪身缭绕,这一枪刺中,九头虫立时便要少上一条命! 如此近的距离,很明显九头虫是闪不开的。 枪落。 就在将要刺中的那一瞬。 忽然间,心脏竟奇怪的一跳。 心血来潮。 是有什么地方不妥? 想也不想。 敖睺收枪,身子朝一旁平移。 忽然间—— 青光大盛! 一片突如其来的青色! 视野被整个笼罩了,湿润的水汽混合着毒瘴扑面而来。 一整个世界的浩瀚! 敖睺瞳孔一下子张大。 不好! 意识勾连弑神枪,敖睺立刻就打算借助弑神枪的威能跃入空间中躲避。 这确实是最正确的选择。 然而—— 一缕念头侵入枪中,传来的感觉却是空荡荡一片,不知何时,弑神枪内那一片小世界竟生生消失了。 空中,处在平移中的身形生生停下,下一刻,便被一下子吞没,消失不见。 “哈哈!” 九头虫大笑,探手在虚空中一抓,再摊开手时,掌心中已多处了一枚珠子,笑声收敛,对着这珠子,九头虫轻啐了一下,面上轻蔑一闪。 “本大王自知不是你的对手,没有万全的准备,你以为本大王会再找上你?” “愚蠢!” 九头虫视线往前,看向了小山洞,火堆边,覆海静静的卧着,那温和恬静的摸样,正是他想像中的摸样。 于是,他又笑了。 “小美人,你终究还是属于本大王的。” 抬脚。 九头虫便要朝山洞走去,手掌同时合拢,要将珠子攥起。 而就在这时—— 诡异的,他的动作忽然在一瞬间凝滞了,不论是嘴角的笑,还是将要迈出的步子,手掌攥到一半,珠子莹莹的光从手指的缝隙显出一点,他整个妖,就像是中了定身法一般,不动了。 一动不动。 “孽障,你竟敢偷拿老祖宗的定海珠,该当何罪!” 宏大的声音自虚空中传下,一股无形的力量遥遥笼下,是金仙的领域。 “使……使者……” 九头虫的声音自凝滞的躯体中传出,元神在波动。 “不是的,我没有偷哇,这是老祖宗赐……” 声音戛然而止。 却是连灵魂也被一块封了起来。 刷! 领域波动了一下。 从九头虫的掌中,这枚珠子径飞了出来。 黑色的夜中。 清澈澈,碧莹莹。 煞是好看。 这珠子只有拇指粗细,小小的一颗,但就是这小小的一点,内里容纳的,却是一整个的世界——定海珠。 “竟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天仙境仇敌,丢脸!” 那声音又道。 随即,像丢垃圾一样,青光一闪,敖睺的身子从定海珠中被迫了出来。 刷! 领域一收。 九头虫的身子被卷起。 在敖睺被放出来的同一瞬,所有的一切收回,天地又回复了平常。 好像方才发生的只是一场闹剧。 …… 闹剧? 北海尽头,海天相接之处,一处巨大的宫殿。 一半浸在水里,一半矗在空中。 宫殿里。 深蓝色的海水倒有一大半被暗沉覆盖住——海底,一只巨兽正静静蛰伏着。 “哗!” 某一刻,忽然一声水响,却是这巨兽一下子冲了出来,半边的身子仍浸没在水中,另一半探到了半空。 下一瞬—— 水中的那一半不变,空中的那一半却极剧的变化了起来。 海水滚落,鳞片化成羽毛…… 一半是鲲,一半作鹏! 第0275章 难为 世间有鲲,也有鹏。 一为水属。 一为羽族。 既是鲲,也是鹏的,则只有一头—— 鲲鹏。 便是在上古洪荒之时,鲲鹏也赫赫有名,当时妖庭仍在,以帝俊为帝,太一为皇,而鲲鹏则位只在二妖之下。 号为妖师。 众妖之师! “……” 无声无息的一点黑烟裹着一团碧绿飘了进来。 鲲鹏眸子阖着,任由这一团黑烟飘近,再附到羽翼上,氤氲着,待得片刻后消尽,他身上便又多了一根羽毛。 方才的那名金仙强者,竟赫然只是一根羽毛所化。 而随着黑烟化成本相,被裹着的那团翠绿,也显出了原来的形状。 碧莹莹,氤氲氲…… 正是那一枚定海珠。 “老祖宗!” 妖师殿外,有委屈的声音传了进来。 “吾已知晓,汝自去。” 水面上,鲲鹏那化成鹏的鸟头上,粗粝的喙子张开吩咐道。 “……是。” 九头虫满腹的不甘,但却不敢顶嘴,他跪在妖师殿前叩了个首,起身,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终究还是架起遁光。 远远的飞走。 “滴溜溜!” 悬停在半空中的定海珠一颤,不用鲲鹏动作,它自有灵性,向着鲲鹏身侧的一面厚厚石壁飞去,嵌入了一块不起眼的凹槽中。 光华收敛。 在这凹槽的周围,这面石壁上,还有着许许多多其他的位置,或者是同样的凹槽,或者是一个个伸出石壁的架子,每一处位置,都对应摆放着一件宝物……作为上古妖庭破灭后幸存的最强者,当年妖庭残存下的底蕴,十之八九都在鲲鹏掌握之中,只是…… “唉!” 轻轻一声叹息。 巨大的鹏首上,那双一直紧阖着的眸子,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略微侧头,看向了这满壁的宝贝。 无一件不是灵宝。 奈何,灵宝虽多,却无妖可用。 方才外面离去的那个,多少个元会了,还停留在天仙的境界,何等的低劣,可……可纵使这样,却已是小辈中难得的翘楚了…… 奈何? 眸光收回。 “弑神枪……” 鲲鹏的喙子又动了动,喃喃,像是在思忖什么,但片刻后,终究还是只能又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唉!” “哗!” 水声响动,鲲鹏那探出水面的半截躯体又往水中滑去,片片羽毛成鳞甲,在只剩下一颗头颅的时候,那双眸子里视线忽然一下抬高,像是要穿越无尽时空。 有些埋怨,更多的却还是无奈。 妖族已然到此。 你,还是…… …… 娲皇宫,青灯一盏。 女娲是依旧垂首不言…… …… “哗。” 最后一片羽毛被海水吞没,一大片阴影缩在水中。 蛰伏…… 巧妇难为。 就算是机会已落到了家门前,除了最开始的这一番试探,终究还是什么其他的都做不了。 罢了。 到此为止…… …… 家门前…… 北俱芦洲。 …… 腐烂,腥臭…… 脑袋猛地一昏,一瞬间,感知迷乱,像是有什么黄绿色的东西纳入了视野,依稀间是一片毒沼。 敖睺刚要使劲的看清,脑袋却忽的又是一昏。 黑暗。 匆匆一瞥。 再然后,失种的感觉传来。 猛地清醒! 在哪? 呼呼的风声在耳畔响着…… 是身子在往下坠! 法力重又流转。 敖睺一拧腰,身子便一下便悬停在了半空。 感知放开。 虫鸣、蛙叫,夜风下荒草轻轻伏低…… 忽然视线中一眼熟悉的洞窟被捕捉到了,正往外扩散的感知一滞,那一眼洞窟前正有一团火焰燃烧着,跳动着无比熟悉的旋律,覆海就躺在这火堆的一侧…… 抬头。 漫天繁星尽收眼底。 哪里还有什么九头虫,哪里还有什么将他收掉的法宝。 方才的经历,就好像是一场梦幻…… 刷! 敖睺忽然想起了什么,单手一引,空气中,但见黑色的烟气氤氲,下一刻,弑神枪便已又被他握在了手中。 意识勾连。 却没有任何的回应传来。 枪内,那一处曾将敖睺困了几万年的内空间已不知何时不见了。意识一穿便过,看见了枪后的荒草和地面…… 内世界已然崩溃,弑神枪灵性全失…… 如今握在手上的已单纯只是一柄材质特殊的兵刃。 不是梦! 半空中,敖睺的眼神急促的闪烁了一下,下一刻,猛地,他一挥手,将弑神枪收起。 遁光一闪。 洞窟前的那团火焰忽然一下腾地老高。 烈烈! 然后,忽的覆海的身子消失不见了…… …… 夜下,青黑色的遁光隐秘,难以察觉。 敖睺飞在天际,感知发散,足足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他终于感应到了一片聚集的妖气。 这是一片地气丰沛的盆地,一名真仙境界的妖王,聚拢了两三百开了灵智的小妖,占了此处,小妖们妖气低弱,衬的那名妖王像是火把一般的瞩目。 敖睺按落遁光,径去寻了那妖王。 一刻钟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从这处山谷里,青黑色的遁光又掠起,消失在了天际。 妖族…… 北俱芦洲…… 鲲鹏…… 从这名妖王这儿,敖睺得到了一些不多的信息,他有了些许的联想,但此时,却也显然不是深思的时候,连着好几次碰到金仙之上的大能,他已如惊弓之鸟,在知晓了身处何地之后,方位自明,自然是忙不迭的逃之夭夭。 …… 北海。 足足飞了三日,那一片浩淼的烟波总算是映入了眼帘。 总算是离开北俱芦洲了。 敖睺略松了松心神。 “向北。” 脑海里,小家伙指路的声音传出,遁光微一停顿,接着,便循着小家伙所指的方位疾驰而去。 又三日。 已行至海域深处。 “离的已经不远了,”小家伙道,有些欲言又止,“大哥……” “指路。” 敖睺道。 不用小家伙所说,自一日前起,反常便已经开始了。 海域内,水族来来往往本是寻常,但从一日前起,所过之处,水族却忽然突兀的多了起来。 “往下三千里。” 小家伙道。 “大哥……” 他忍不住又喊了一声。 敖睺没有回答,青黑色遁光不停,倏一下贴近水面,但却并未依小家伙所言,往下,而是颜色一转,在刹那间竟变成了海水的颜色。 猛然提速! 第0276章 血髓 又一队水兵。 感知中,一员元神境界的蟹将居首,身穿着龙宫的制式铠甲,身后跟着的十名虾兵,俱都是阳神境界。 行进间,一抹萧杀。 敖睺眯了眯眼。 不同于先前所见的那些杂牌,这样类型的水兵,他曾经在化龙池见过,这是直属于龙宫的妖卫,是四海龙王手下最精锐的部分。 龙宫? 还是…… 眼神中,惊疑一闪。 未及深思。 “大哥!” 脑海里,小家伙的声音忽然又猛地响起,就在他出声的同时,敖睺身上,某处忽然感到了一种异样。 是被什么旁的念头扫到的感觉。 刷! 遁光猛一下激射,往前万里,往下,猛一头扎入了海面,海水中,敛息诀全力运转,敖睺将身一转,便变成了一员蟹将,又施了一道法术,将覆海的身形隐没。 …… 万里外,数千米深的海域中,几百名的妖卫簇拥间,一座龟撵疾驰,拉撵的是九只化成原形的庞大海龟,每一只都有数丈方圆的身形,妖气的存在悖逆了生物的法则,流转间,这座龟撵走的极快。 撵上,一名穿着金色长袍的青年斜倚着,双眸微微阖着,作养神装,他头顶有角,因该是龙裔,一名顶着硕大龟壳的龟精侍立在旁,佝偻着身子,看也不看前方那些拉车的同族门,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堆满了谄媚。 “恩?” 忽然,一声惊咦,龟撵上,那青年一下子坐起,面上泛起一丝惊疑,方才他神念扫过,明明在海域上方感应到了一股陌生的仙境气机,怎么才一转念就又不见了? “殿下?” 一旁的老龟精神一提,赶紧开口。 青年没有理会,感知发散。 没有。 还是没有。 就好像方才的感应只是错觉。 但…… 可能么? “是哪位道友?”青年在龟撵上站起,朗声道,“小王西海龙宫九太子敖申,还请道友现身一见!” 声音滚滚。 在法力的流转下远远的传了开去。 既是试探,也是示警。 “哗!” 海域中,以敖申为中心,几十队拆散开的妖卫开始飞快的汇集,其中便包含方才敖睺看到的那一队。而龟撵上,在喊话的同时,从敖申的衣袖中,一缕温润的青色滑下,被他一下握住,却是一块龙纹玉佩,眼神又闪了下,指缝间青蒙蒙的光彩亮了亮。 没有任何的回应…… …… 妖卫…… 西海龙太子…… 北海…… 声音远远的传来,落入耳畔。 “大哥……”小家伙的声音又响起,犹豫了一下,“这么多妖卫,还有北海的龙太子也来了,这里离着‘覆海宫’已经不远了,是冲着怜衣姐姐来的?” 敖睺不回答。 眼前所见的,所听的,得出的都确该是这个结论。 但不知怎的,他却始终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不是从这一刻开始,早在几天前便有了,这种感觉,像是心虚虚的飘着,冥冥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罩着在。 这几日的经历,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一幕幕,都是有迹可循…… 是多想了? 敖睺略摇了下头。 这种像是心血来潮,却又似是而非的感觉…… 难道是因为自己连着遭遇,见识了这世间真正大能的威力,感自身之渺渺,从而衍生出来的错觉? 大概吧。 是自己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了。 是这样。 理清楚了。 某一瞬,眼睛忽然的迷蒙,不可自制的,敖睺回头,看向了身后。 澄碧蔚蓝的海水,空荡荡一片。 没有那一只在操纵着的手。 “呼。” 轻轻的呼出一口气。 眼神重又恢复了平静。 身旁,恰巧一队杂兵经过乱糟糟的经过,敖睺看了一眼。 “刷!” 衣袖猛地一挥。 刹那间,妖风便刮起来了,像是海水中凭空起了漩涡,一下子这群鱼虾鳖怪们便被卷的东倒西歪。 敖睺将身一闪,从妖群中一穿即过,一只虾精便已被他掐在了掌中,跟着身子又是一纵,旋便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当这群小妖在废了一番气力平复过来,重又聚集之时,敖睺变成的蟹精也带着问出的东西,从数万里外的一处海沟中转了出来。 小妖群里,领头的那一只阳神境界的蛇妖一边骂咧咧了一具,一边粗扫了一眼,待见的数量大差不差,也不往下深究,领着队伍便又往前去了,至于不见了的那两三个,他全当是被暗流卷散了…… …… 海底。 御水珠隔出了空隙,倚着一处水底峡谷,一座精巧的水晶宫矗立,灿灿的光华照彻百里,于冰冷黑暗中诉说出豪奢。 四海龙王多宝物。 便是出门在外,也不会亏待自己。 这座水晶宫实是一具炼制繁琐的后天法宝。 正殿。 两龙相对而坐,穹顶上上万颗各类妖丹熠熠闪光,将整座大殿照的璀璨夺目。 “大哥,已经好几天了,老四那儿还没有反应!” 南海龙王道。 “老三,不要急” 东海龙王却是不紧不慢。 “是黄龙叔父传来的消息怎会有差,这才多长点时间,多些耐心,应该快了,老四那儿……”东海龙王说着,顿了顿,“他那儿……你还是要多留心留意,毕竟那孽障……” “嗡!” 忽然一声轻颤。 南海龙王张开手,但青光一亮,他掌中便多了一枚不断闪烁的龙纹玉佩。 “是申儿。” 南海龙王对东海龙王道。 …… 又一间斗室,却无半丝奢华。 一盏小小的油灯在案几上静静燃烧,正对着的蒲团上,北海龙王静默的坐着,面容干涩而又枯槁。忽然,昏暗中,一抹血光漾了起来,就在北海龙王身前,照着他的脸,却是一根血色的骨头。 血髓亮了,是……来了么? 血髓。 龙族有秘法,可将父子女仙血融合,以父亲源头之血牵引,然后,百万里内子女行迹便可遥遥感应…… 猛一下,北海龙王的颊肉绷紧了。 嘴巴张开。 然后又合拢。 是在挣扎? 反复了几次,终究还是没有声音发出来,最后又张了一下嘴巴,他颓然的低下头…… 第0277章 结界 密闭的空间。 骨头上血色的微芒慢慢的闪烁着。 一小会。 却似乎比一个世纪都还要漫长。 北海龙王像是又苍老了些,他那垂下的头颅上,眸子里的波动平复,变为空洞,直到—— “哗!” 一连串声响。是珍珠间的碰撞,门口的珠帘被拉开了。 “老四!申儿那边有信传来了,有个……” 南海龙王的声音戛然而止,一顿,在那迎面的妖冶血光中,他眼神慢慢的变成了锋利。 “老四!” “啪!” 一声轻响,阻止了往下的话,一只手从身后拍在了南海龙王肩上,然后从他身后,东海龙王的声音绕了出了,在接到敖申传递的消息后,他们俩是一起过来的。 北海龙王终于抬起头来了,看着走近的两个兄长,他忽然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放松。 不用他自己决定了。 他两个兄弟“替他”做了决定。 那双空洞的眸子里,又有情绪开始显露了,一小半的悲哀,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 “大哥,果然是冲着怜衣姐姐来的!”脑海里,小家伙的声音响起,极是愤懑,“西海龙太子……敖顺这个**,姐姐没去找他麻烦,他倒好,竟然又从西海找了帮手,真是……”声音忽然顿了顿,“大哥,你如今身上有伤,怜衣姐姐又……我们是不是……” “先走!” 敖睺眼神闪烁,接下了小家伙未说完的话。 遁光又起。 …… “老四。” 东海龙王眼神不变,就这么看着北海龙王。 一瞬间的对视。 “大哥……” 北海龙王张了张嘴,血髓微微的光彩映在他的侧脸,他嘴唇不可制的颤抖着,东海龙王却又不看他了,复又转回头,看向了南海龙王。 “老三。” 南海龙王点了下头,单手成爪,像是从虚空中一抓,一枚火焰流光的令符便现在了掌心。 东海龙王的掌中的令符出现的比南海龙王还要快一步,在南海龙王召出令符的同时,他脚步一错,在南海龙王的侧面站定。 两面令符交汇。 热浪一震! “天”“地”已足,独缺…… “人”。 …… 遁光迅疾。 倏忽间,便远去了几十万里。 蓦地,敖睺的身形忽然猛地一滞,不是他想要停下,而是前行中的身子碰到了壁障,不得不停下,身周的海水被牵扯着激荡,跟着便有一大片细密的水泡涌了出来。 白花花一阵。 “大哥!” 小家伙惊呼。 敖睺却已无暇顾及了。 怎么回事?明明在感知中,什么也没有啊? 应激间,意识凝聚,更强的意念散发出。 却依旧是一穿即过。 什么也感知不到。 而抬手。 掌缘间传来的却是细密冰凉的触感。 一层透明的。 确实是有一层像是玻璃样的东西挡在了前面。 可触。 却不能感应。 不远处,一只海龟慢悠悠的从前方游了过来,没遇到任何的阻拦。 可进。 而不可出。 敖睺眼神闪了闪。 “砰!” 猛然间,一声爆响,更大面积的水泡腾起,隐约间,一抹黑色的枪尖才刚刚挑起,便被细密的水泡吞没了。 法力肆掠! 那只刚游进来的海龟受到了惊吓,立刻就想要逃跑。 转身。 却一头便撞在了晶壁上,肚皮翻起,短小的四肢可笑的摆动。 又一瞬。 跟着,便也被白色的水泡吞没了。 …… 一小会。 翻滚激流中的动静平息了。 从咬紧的牙齿中,两个字挤了出来。 “结界。” …… “老四,你也知道的清楚,她逃不了。” 南海龙王眸中的怒火已经平复,淡淡道。 “可……” 陡然间,北海龙王的右手剧烈的颤抖了起来,他嘴唇又张了张,看了眼南海龙王,终于还将眸光落在了东海龙王的身上。 “出符!” 东海龙王道,语气古井无波。 刷! 北海龙王那剧烈颤抖的手掌一震。 令符出现! “来。” 东海龙王又道。 “大哥……” 北海龙王的眼神中像是充满了可怜。 “来!” 东海龙王语气微微加重。 北海龙王身躯一阵,终于踏前一步。 三才阵。 而随着第三面令符的归位,原本的热浪微微一滞,下一刻—— 猛然,一大团的红光冲出了水晶宫。 离火! …… “大哥……” 小家伙声音响起, “出不去了。” 结界旁,敖睺面色有些难看。 身旁的水泡才出现了不久,便平复了。 他略微偏了下头。 忽然有红光映入了眼帘。 冥冥中,像是有一声听不见的轰然想起来了。 听不见…… 轰然…… 是怎样的矛盾。 敖睺怔了怔。 下一刻,他那只还贴在结界上的手,忽然感觉到了烫。 从冰冷到灼热。 眼底。 从那片结界上,忽然有火着起来了! …… 几十万里外。 敖申的周围,属于他统帅的数千妖卫已经聚拢,气机勾连着,散出真仙绝顶的气息,将他护在了中间,忽然间,灼热感传来,他转头朝身后看去,便见极远处,一大片的火红已经烧起来了。 “去‘大海沟’。” 敖申道。 除这一处外,这片被结界笼罩的海域里的其他地方,妖卫统领们,也纷纷发出了一样的命令。 那燃起的烽火是讯号。 聚集。 …… “聚!” 水晶宫中,东海龙王低声呼喝,握着灵符的手忽猛的举高。 南海龙王跟着动作,一边向身旁的另一侧瞥了一眼,眼眸中,北海龙王也在举手,那抬起的右手上颤抖已经好了许多。 …… 这火…… 敖睺眼神闪了闪,刚收回的那只手又试探着朝着火的结界靠了过去。 忽然,一下收缩。 极其突兀! 往前探的手,一下便沾染上了一丝火焰。 灼痛的感觉传来。 敖睺身形一闪,直接就退到了百里开外。 指尖处灼痛传来。 仅仅只是触碰了一下…… 三昧真火! …… 离火勾连,引动三昧真火! …… 最初的突兀后,那往里推进的结界便慢了下来,是阴魂境界的小妖也能够跟的上速度。 缓慢。 却绝没有一丝的停顿。 不远处的结界上,红中带金的火焰,映入敖睺的眼眸,掩住了内里更深处的情绪。 “再怎么走?” 敖睺问道。 第0278章 九龙 沉默了一瞬。 “往南二十三万里,再下潜七千里……” 小家伙道。 他知道敖睺指的是覆海的宫殿。 …… 往南…… 再往下…… 穿沟壑,潜暗流…… 一路的压抑。 终于遁光按下了。 暗色的宫殿就在身前。 一蓬青光细密,敖睺变回了本相,背在背后的覆海也跟着显出了身形。 敖睺转了下手,将覆海从背后换着到了身前。 “就是这儿了。” 脑海里,小家伙的声音响起。 “此处原是一座上古大能的府邸,怜衣姐姐无意探得,便占了这里作为府邸。” 敖睺沉默不语。 他散开的灵识中,距离此处不到万里,有三股熟悉的气息,除了西海龙王,其他三海龙王竟一个不落的,都在那儿,除此之外,便是那一股焚金熔石的灼烧,与记忆中那一点最初的用来引动的火意一模一样—— 离火。 “我们过得那些潜流暗河里全都是杀阵吧。” 敖睺道。 方才经过时,纵是以他的眼力也有许多的阵势看不透,不时地,还会有阵势给他以极危险的感觉。 当年将府邸安在此处的那位大能,至少也是一位极擅阵法的金仙。 “是的。” 小家伙道。 “这么多年,虽然敖顺早就探得了这处地方,但他派出来试探的手下却没有一个走进阵法千里过。” 敖睺的腰际,悬挂着小家伙的本体,那枚黑色的铁片。 “给我。” 敖睺忽然道。 小家伙愣了愣,才意识到敖睺指的是禁制的法符。 “大哥?” 小家伙有些不解,明明他也能开门啊。 但下一刻,那一枚漆黑色的玉玦还是被他操纵着,递到了敖睺手边。 敖睺一把抓过,法力注入,黑色的光芒一闪。 殿宇门开了。 迎面,正对着是覆海的那张巨大宝座。 敖睺走近,将覆海放了上去,他动作不停,像是早已有了计划,又从腰际将黑铁片拽下,随后便将小家伙也放在了覆海身旁。 “……” 小家伙急了,想要传声,敖睺却已经先一步掐断了意识中交流的渠道。 事已毕。 “这里现在应该还是安全的。” 敖睺转身,大步朝外走去,平淡的声音在殿宇中回响。 是的。 安全。 但也只是现在了。 是。 那些阵法足够的犀利,足可以挡得住四海的千军万马。 但敖睺在感应后,却知道,它们距离三昧真火,仍然差了差了好大一截。 三昧真火…… 无物不熔! 一个伤的只剩下说话的气力。 另一个更是昏迷不醒。 而外面的结界确是每一秒都在缩小。 为今之计,他只有…… 殿门口,敖睺身形略停了下,一股法力注入,黑色玉玦的表面,指引路线的光彩发散出。 身影不见。 “……” 无声无息的,暗色的殿门又紧紧闭合…… …… ‘大海沟。’ 水晶宫,光照百里。 最中央,直属于龙宫的妖卫早已经集结完毕了,一万妖卫呈三才阵势将水晶宫团团护卫住,连展的旌旗勾连起气机,组成的雄浑透出萧杀。虽同处在‘大海沟’,但外面那些还在源源不断朝这里聚集的妖兵,却仿佛和他们处在了两个世界,泾渭分明。 忽然。 一点青光如箭。 外围的那些妖兵费了许久才堪堪排好的方阵,就如同一块块的豆腐,一下就被切开了。 法力在周身缭绕。 烈烈! 敖睺将气机毫不保留的朝四周散发。 倏的掠近! 水晶宫里,三位龙王一下便感应到了。 “这是……当年那条鲤鱼精?” 南海龙王道。 “比起当年强的何止是一筹,这般……恐怕他离着金仙也都不远了!” 外面的那一股气机鼓胀,直入一轮大日,若不是少了些莫测和神秘,便是说来的是一名金仙,南海龙王恐怕也会有几分相信。 “大哥,黄龙叔父恁的骗人。” 南海龙王又道,一边偏头看了眼东海龙王。 听这语气,竟然是早就知道敖睺也在一般,不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便连惊诧也是调笑的意味居多。 “这般的话,恐怕单靠外面的那一万妖卫是杀不了他了,不过……” 南海龙王有些得意。 “等他千辛万苦打进来,却发现外面那些三昧真火,只是引出他的手段,而我们手上这三枚令符引下的‘青华大帝’的法力会让他魂飞魄散的时候……” “老三,不要大意。” 东海龙王打断了南海龙王的话,声音淡淡的,他眼神没有片刻的斜视,从头至尾都只是专注的盯着头顶上方那三块悬空的令符。 …… 来了! 一种凛然。 一万名妖卫联手。 为首的那名天仙境的龙族腾身到半空,磅礴同源的力量,加持在他的身上,他气机节节攀高,一下便破开了天仙境界,达到了半步金仙。 掌中银枪乍现,倏的前刺! 这是超越了感知的动作。 是临时拥有了半步金仙境界后,冥冥中诞生出来的直觉。 “叮!” 先是一声轻响。 另一边的虚空中,一截漆黑的枪尖蓦地闪出。 双枪交错。 青色的遁光停滞,敖睺的身影显露出来了。 “轰!” 跟着便是剧烈的爆响。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股无形的壁障,在磅礴往外四散的法力中成型了…… …… 天庭,凌霄殿。 威严在沉默中积聚。 那最高处的九龙椅旁雾气又浓重了许多。 “陛下。” 忽然有恭谨的禀报声响起。 “有千里眼顺风耳禀奏。” “讲。” 玉帝道。 “回陛下,二神言道,今日从南天门上巡视下界,看到北海中有红光冲天而起,鼎沸热烈,二神不知何故,故而禀告。” “朕已知。” 玉帝道。 “是。” 那禀报的值殿金卫又叩了个头,朝后小步趋着退下了。 …… 九龙椅边,那深厚的雾气忽然一阵涌动,是玉帝在探手,而随着他这动作,一道金光自殿外激射,直没入雾气。 “九龙神火罩。” 玉帝的声音自雾气中传出,一如既往的平淡,听不出情绪。 “太乙……” …… 小片刻。 “陛下有旨意,摆驾东极妙严宫。” 新任卷帘的声音自凌霄殿中传出。 第0279章 天上 “吟!” 龙吟声响彻,自有仙女宫奴随侍。 下一瞬,九龙撵腾空。 空间一阵波澜,旋即所有的一切便都消失不见…… …… 北海。 “咔……” 忽然一声轻响。 落在妖卫首领的耳中,他面色猛地一变,他立刻便想要再往银枪中灌注法力,但法力才转,他便就意识到自己已没有了余力。 “咔嚓,咔嚓!” 声音愈发的细密,是他这边罡风破裂的声音。 “咔!” 最后一声响。 罡风粉碎! 狂暴的妖风迎面,那妖卫首领束发的金冠一下就被吹走了,眉目被吹乱了,龙须倒卷起…… 挡不住了…… 脑海里一个念头升起,下一刻—— “乒!” 一声清响,遍传北海! 空中交错的两柄长枪中,那柄银枪一下子从中间崩断,横着飞了出去。 完了…… 妖卫首领猛地睁大了眼睛,这是他下意识的动作,也是最后一个动作,黑枪迎面,快的不可思议,他则首当其冲,下一刻—— “咔嚓嚓!” 残忍的骨裂声中,一条硕大的白龙显出了原形,又猛地炸开,黑色的长枪一穿而过,无数的细小龙血飞溅。 崩散! 尸骨不存…… “噗!” 这一刻,一万名妖卫,齐齐吐血,他们的身形像是风中的麦子,忽然整齐的一片片倒了下去。 心神重创,法力的失衡。 这上万名妖卫一下便萎顿到了地上。 敖睺不停留,他不理会这些已失去了战力的妖卫,遁光一卷,将黑枪收起,直向那中央的‘水晶宫’扑去。 “呼!” 妖卫中间,敖申终于呼了那一口气,感知中那穷凶极恶的大妖已经从头顶掠过了,总算,小命是捡回来了。 …… ‘水晶宫’。 这一座法宝,乃是龙族先祖留下,采无数珍材,引无数秘法,共炼的九百九十九层禁制,虽仍是后天之属,但论及防御几已能媲美先天了。 居高临下,敖睺一枪刺落。 “轰隆!” 一声爆响,‘水晶宫’震荡! 但繁复的禁制,到底还是堪堪阻住了肆掠的法力。 敖睺抖枪,就要再刺,就在这时,忽然一阵的心悸,就像是有什么不好的将要发生。 猛地,他拧身。 而几乎就在同时—— “刷!” 无声无息间,一团火红扑面。 是火光! 敖睺身子横掠,这一团火焰几乎是擦着他的左臂掠过,衣襟被被火苗燎到的地方立刻便要燃烧。 刷! 敖睺挥枪,将衣袖直接削掉。 “轰隆!” 直到这时,重物坠落的声音才响起,从那被离火灼出的硕大孔洞的上方,一根美玉雕琢的横梁坠下,摔在地上,一片粉碎。 离火。 敖睺的眼睛微微一眯。 而眼见着这猝然一击未有建功,‘水晶宫’内,东海龙王和南海龙王对视一眼,忽然身子一阵虚幻,阵势被启动,下一刻连着北海龙王在内,三龙的身影已一齐现在了‘水晶宫’顶端。 三才变幻。 他们三龙的站位流转不息。 “敕!” 东海龙王的声音响起。 平平淡淡,但这声音落到敖睺的耳中,陡然间,他的心脏无意的收缩了一下,却是一种比方才还要剧烈的预感。 不好! …… 青华长乐界,东极妙严宫。 大殿中云雾渺渺,衬的帝座上的那道人影愈发的飘逸。 正是六御之一,东极青华大帝。 除了这帝号之外,他还有另一个称号,太乙救苦天尊。 帝座之下,紧挨着一根玉柱,一头长着九个脑袋的狮子,正静静地趴着,十八双眼眸有的阖起,有的睁开,各自是不同的神采,稍上一点,一枚表面云纹繁复的令符静静地悬挂着。 某一刻,忽然这令符亮了起来。 微微的光。 一丝若有若无的灼热。 太乙睁开了眼眸,眼神落在这令符上,他视线像是凝滞了一瞬,随即还是伸出了手。 玉柱上,令符闪烁的快了些,像是感觉到了召唤。 抬掌…… 不出意外,下一刻,这枚令符就因该要落入太乙的掌心了。 然而—— 抬起到一半的手掌忽然又落了下去。 帝座之上,太乙起身。 “不知陛下驾临,太乙有失远迎。” 帝座之上,太乙朝着身前一躬到底。 殿门口,一点虚幻成真,慢慢凝结出了一道身影,明黄朝服,九龙绕身,明明是太乙还要站的高些,但这人影就这么静静的站在殿口,冥冥中却被无限拔高,压过了一切,不是玉帝,还是谁。 “无妨。” 玉帝道。 “没有下神在侧,你我叔侄无需拘礼。” “是,师叔。” 既然玉帝如此说,太乙便也跟着改变了称呼。 “不知师叔今日来此是……” “朕今日坐于凌霄殿,忽起无名,起伏一丝心潮,但细细推算,却又毫无来由,来此,是为找师侄儿手谈一局,且看能否平复。” “竟然是这样?” 太乙道。 眼角的余光瞥了眼玉柱上的挂件,这短短的一小会,令符已经不再闪烁,如血的红光堆在表面,笼罩周围三寸,已示意到了极限。 “师叔,请往内室。” 太乙却只能如此说道。 “善。” 玉帝轻轻颔首。 …… 北海。 几乎就在东海龙王三龙现身的同时,敖睺挥枪已直掠了过去,法力催发到极致,千万重幻影交错。 是心血来潮。 这感觉无比的强烈。 危险。 该是十死无生! 可是……能让么? 四周围被锁死,已经没有后路了…… 退无可退。 躲无可躲。 避无可避。 只能—— 刷! 法力催发到了极致,三色的本源缠绕,敖睺挺枪直刺。 同样,三股同源的龙元催发。 早早的,那三枚令符也已经合为了一体。 长枪一刺出,便将临身。 “着。” 东海龙王轻吐出一个字,下一刻,如瞬移般,那被他兄弟三龙共同托着的令符不见了,虚无般的一闪,然后,那已经近到了咫尺的枪锋便被拦住了。 东海龙王没有再做其他的动作。 到这一步便足够了。 往下,便该是九天之上那位隔空传下力量将这鱼精格杀当场了。 东海龙王已经可以想象,下一瞬这鱼精被真火烧融的场景了。 第0280章 一瞬 至于那位大能可能失手。 东海龙王从未想过。 原始亲传,十二金仙排行第四,太乙救苦天尊,东极青华大帝,六御之一…… 怎么可能失手? …… 近了。 眼前,三龙的身形已经停了下来,枪锋正对着的是南海龙王。 枪风飒飒。 几乎已能碰到他的衣襟。 给敖睺一种,已经刺到的错觉,眼前似乎又出现了一线希望。 然后…… “叮!” 一声轻响。 心里,刚刚生出的幻想破灭了,心思一路往下沉,直坠到谷底。 一枚令符,挡住了枪锋。 挡在了这咫尺之间。 完了。 下坠的心房忽然又一阵强烈的悸动。 比之前两次还要强烈。 这是…… 死兆? 敖睺已经可以预见自己的死亡了。 剩下的悬念仅止于会怎样死。 刷! 双掌使劲的一搅。 体内的法力狂涌,超出肉体可以承受的界限。 猛地再刺! 这是绝望中最后一次的尝试。 然后—— 下一瞬…… …… “乒!” 一声轻响。 是什么东西碎了。 敖睺往前看。 枪锋与令符又一次碰撞。 像是在做梦,被弹开的居然不是长枪,而是那一枚令符,先是梦幻般的一阵扭曲,随后,如初雪消融般,那一枚令符化无数火红光点,无声无息的消散了…… 但‘像’便意味着不是。 这终究不是做梦。 方才那般强烈的心血来潮,竟然是假的? “噗!” 又一声闷响,将所有的疑虑打消。 却是长枪,余力未尽,一下捅进了南海龙王的胸膛! 金色的龙血飞溅。 敖睺的面色忽然变得分外古怪。 下一刻,嘴角勾起,一抹狰狞。 …… 怎……怎么会…… 南海龙王睁大了眼睛。 不可置信。 同样难以置信的还有东海龙王和北海龙王。 再没有比他们三个更清楚缘由的了。 怎么会? 原始亲传,十二金仙排行第四,太乙救苦天尊,堂堂的东极青华大帝,六御之一怎么会…… 没有出手? …… 青华长乐界,东极妙严宫。 红光亮到了极致。 “……” 某一瞬,忽然悬挂在玉柱上的那一枚令符熄灭了。 寸寸灰化…… 玉柱边。 九头狮子那抬着四个脑袋八只眼睛静默的看着这一幕,旋即便又挪了开,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哈!” 像是打哈欠一般,九头狮子居中的那颗脑袋长大了嘴巴,鼻翼间一口白气喷出,再一卷,便无声无息的朝下界飘去了。 …… “三弟!” “三哥!” 两声疾呼,和下意识的远离,几乎不分先后,在声音响起的同时,东海龙王和北海龙王已分成两个方向掠到了百丈之外。 “啊!” 直到这时,南海龙王痛呼的声音终于响起,长枪正钉在胸腹之间,以天仙境界的生命力还不至于死掉,但重伤却是怎么也免不了的,他伸手,便想要拔掉长枪。 刷! 敖睺眼神一厉,双手猛地一拧。 不好! “老三!” 东海龙王眼神一紧,他疾呼,与此同时,他单手一引,便有一股法力吐出牵引向南海龙王顶门。 刷! 一条浑身色彩暗淡的天龙元神自肉躯中遁出来了,胸腹间一片狼藉,点点龙元逸散。 而几乎就在同时—— “砰!” 南海龙王肉躯之中,那柄插着的长枪猛的一震,枪内蕴着的法力四散,他肉身立刻便朝周围炸开。 四分五裂! 眼看着这一幕,南海瞳孔一缩。 若非是东海龙王见机的快将他的元神拉出,他神魂怕是也要和肉身一起寂灭了。 “走!” 东海龙王呼道,单手一引,凭着同源的血脉牵引,再加上南海龙王刻意配合,水中,流光一闪,南海龙王的元神已出现在了东海龙王的掌心。 刷! 敖睺单手一引,弑神枪便往回飞来,身子早已经动了,他探手一抓,将长枪攥在了掌心,枪锋遥遥,锁定了南海龙王的元神,循着轨迹,直往东海龙王的方向掠去。 “老四,分开走!” 东海龙王又补了一句,身形已早就在飞掠着往外逃。 不愧是四海龙王之首,这一番决断,挑不出一丝错处。 但便是决断的再对,在堂堂阳谋和绝对的力量下,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敖睺的遁光又岂是东海龙王可以比拟的。 一瞬。 黑色的枪锋便赶了上来。 “砰!” 突兀的爆响,两声惨叫,一声是痛苦难当,另一声则是凄厉绝望。 东海龙王那持着南海龙王的右手一下炸开,漫天的金色龙元四散,一枪之下,北海龙王的元神爆开了。 “不!” 声音回响。 东海龙王激灵灵打了个颤,他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此时,他却已无暇哀伤兄弟的殒命了。 追上来了。 老三已经死透了。 他能够撑过下一刻? “刷!” 敖睺长枪一转,枪锋贴着那条粉碎的臂膀往上,又一下横切,贴在了东海龙王的颈上。 完了。 东海龙王心间一颤。 但下一刻,预料中的死亡却并没有来临。 东海龙王又睁开了眼睛,眼角的余光中,那鱼精红色的衣袍烈烈,眼神冷酷,看不出情绪。 一瞬间。 不知是生。 还是死。 …… 这是…… 她的父亲。 …… “逃啊!” 底下,直到此刻才群妖终于反应了过来,杂兵们四散着往外逃去,那一万妖卫却是忠心耿耿,一大群往上涌来。 “大伯父!” 一声疾呼,是敖申。 敖睺眼神一厉。 “噗!” 弑神枪抖手飞出,一枪将敖申捅了个对穿! 敖睺猛地转头。 身子也跟着掠了出去。 “呼!” 东海龙王惊魂稍定。 下一刻,再顾不得其他了,他身形一闪,便混入那群四散的小妖中。 逃之夭夭…… …… 早在那枚令符消散的同时,罩住这一片海域的结界上火光便跟着熄灭了。 此时,在这一片大乱中,海面上忽然轻轻一颤,没有妖在意,但那结界却已经消失不见…… …… 青华长乐界。 九头狮子又张了下嘴,像是无意般,一股白气钻入了他的嘴巴。 …… 内室。 矮几旁,太乙和玉帝分坐两旁。 棋盘之上,黑白子才刚刚开始交错…… 第0281章 为难 刷! 弑神枪在水中,连续穿透了也不知道有几具妖尸。 敖睺一把将枪握住。 感知中东海龙王已收敛了气机变幻形容,敖睺挪开目光,然后,他便看到了另一边,那一道已经变幻了形容,正在收敛着气机的身影,悄咪咪的混在小妖群中,试图藉着混乱离开。 真不愧是兄弟—— 北海龙王! 不知怎的,脑海里忽然闪过覆海曾经的凄惨摸样。 敖睺只觉的心里腾地一把火便烧上来了,他眼神猛地一厉。 “砰!” 想也不想,体内那才刚刚开始收敛的法力,又涌了出来,绕身,周围几十丈内水域猛地一震,几十名妖卫被齐齐震飞。 敖睺身形在原地一闪,径往北海龙王的方向掠去。 没有丝毫掩饰的意思。 肆意,张扬! “啊!” 北海龙王一惊,立刻便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再顾不得什么掩饰了,他将身一转,化一道银白的遁光就要逃窜。 敖睺迎头赶上。 刷! 长枪挥出,锋利的枪锋一下便横在北海龙王的喉前,吓得后者猛的停下了身形,动也不敢动。 挥手便可杀! 但到了这时候,敖睺忽然又犹豫了。 北海龙王……纵然有万般不是,他也是覆海的父亲。 犹豫了一瞬。 北海龙王却忽然眸光一转,他想起了方才敖睺和东海龙王的那一幕,那分明就是故意放了东海龙王一马。 难道…… 他与那孽障间起了嫌隙,又因着誓言之类的无法亲自动手,想要借刀? 是了。 定是这样,不然缘何,他又会放过大哥? 一念至此,北海龙王赶紧求饶。 “上……上仙,小龙等方才只以为是我那孽子,故而才出手,原不是冲着上仙来的,上仙……上仙还请看在小龙过在无心,饶过小龙这回,饶命,饶命啊!” 北海龙王头颅不敢动,只是不停的摆着手。 敖睺的眼睛忽然眯起来了。 他忽然又想到了覆海,化龙池中抽脊落鳞,弱水河旁披创浴血……便是北海这平淡许多年你,若是要杀掉北海龙王,因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却每一次都忍住。 世间竟还有这样的父亲。 敖睺忽然笑了。 “你……很好。” “上仙……” 北海龙王也跟着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刷! 长枪掠过。 北海龙王面上的笑容凝固了,下一刻原形化出,长长的龙身蜿蜒着抽搐,一颗大好的龙头已冲天而起! 金色的龙血在一瞬间弥漫开莱。 好。 很好。 他脑中又闪过覆海的样子。 杀了这老长虫。 真好。 从此,你再不用为难。 从此,你该恨我怨我,那份情爱便也自当会渐次消融……心里,忽然一阵的轻松。 甚好! 敖睺拖枪,浴血而过,眼神—— 如刀。 …… 漆黑色的玉玦闪光。 无声无息间,殿门又打开了。 “大哥!” 小家伙的声音响起,有些复杂。 “你……” 敖睺知道,他指的是自己杀掉北海龙王的事情,以小家伙的能力,纵然是已受了重创,刻意之下,感应也因能覆盖住整片的海域。 “走吧。” 敖睺道,他俯身将覆海抱起,黑色玉玦的光华再闪,他直接遁出了这处水府,随便选择了一个方向。 约莫行了三日。 终于,在一处隐蔽的海沟前,敖睺停了下来。 遁光按落。 法力蕴在掌心,只一击便在这海沟的某处开出了一块约莫有十丈方圆的石窟。 敖睺走进去,将覆海放下,也不知他在身上哪地方抹了一下,一枚龙形指环便现在了掌心,是刚刚他自北海龙王尸体上取来的,青色的法力覆盖住戒指,萦绕几圈便打开了,一堆表面平凡内蕴深藏的宝材落到了地上。 敖睺开始布阵。 一小会后一切完毕,他又取出两枚玉玦烙印好开关。 “你是跟我走还是……” 敖睺问。 “大哥……” 小家伙的声音响起。 “也好。” 敖睺笑笑,轻轻点了点头,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你长大了啊,那么小一点点……确实,她现在比我更需要你,你们不要再回去了,那里已经不安全了,暂时就先躲在这儿吧。” “大哥,你和轻衣姐姐难道就真的……” “你是知道我的。” 敖睺道。 小家伙默默。 敖睺俯下身,将一枚玉玦放在了覆海身侧。 “大哥,”顿了顿,小家伙的声音低落,“你要去哪?” “我……” 手上的另一枚玉玦亮光闪起,敖睺走出禁制,再将这枚玉玦捏碎。 “我当然,是再去找,看怎么能够活下去。” 声音落。 青色的遁光在海底一卷,旋便不见。 …… 五行山。 敖睺身在云端,隔着数十万里的距离往下看,以他如今的法力,入目的自然不止是那一座高山,法眼中,整座山峦,通体都是流转的大法力,以贴在中央主峰的那张歇语为节点,源源不断,流转不息,纯粹的法力,不夹杂任何法则的影响,威能便已能媲美金仙绝巅。 大日如来当真不凡。 也因为没有法则夹杂,除了山峦之外,四周围没有形成法域。 上百股气息环绕着山峦,强弱不一,但即便是最弱的,也有天仙境界的水准,这些是天庭布下的暗藏守卫。 山底,孙悟空被死死地压着,只露出一个脑袋。 山中岁月不知年,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被镇压了多久了,昔年的齐天大圣,,如今又已脏兮兮的褪回了一只野猴。 一只,不得自由的野猴。 山下,居然还有着几个小村落,那些暗藏周围的仙神们并不去管。 敖睺眼神闪了闪,敛息诀运转,身上的气息被压到了极致,他将身一转,身形旋便隐没。 山下的一处小村落前,忽然卷来了一阵山风,村口的那株古树梢头被拂动,村民们都不甚在意,他们不知道已经有一个妖怪潜进来了,迎面是一土坯墙,“山风”吹过,一下穿了过去。 敖睺身形重又显露。 昏暗的斗室内,他看到一张破旧的床榻,发黑的棉絮上,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正仰面躺着,睡得香甜,正是他选定好的准备替代的目标。 地煞七十二变。 如今学全了了这门术法的孙悟空正身陷囹吾,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第0282章 孟婆法 敖睺走近,忽然身化一道虹光,从顶门往下,直没入这肉躯。 男童的灵魂应激而起,被他挥出一道法力禁锢于意识海一角,又一挥手,一篇修道法诀打入男童灵魂。 “最多几日,就还你肉身,这是预付的报酬。” 话语说完,又是一道法力,敖睺封住男童的声音,再不理会。 片刻后,床榻上衣衫蓝楼的男童,翻身而起,眸中锐利的神光一闪,旋即又便又恢复了平常,院子里一头老迈的被拴在一颗老槐树上,男童走过去牵起黄牛朝屋外走去。 …… 五行山。 在牛家村和周围其他几个村落中,有这样一则故事流传,传说在几百年以前,村口是没有那座五行山的,忽然有一天天降神光,仙人反掌,将一个妖魔天际打落,而那座山便是仙人手掌所化,为的镇压妖魔。 这故事离奇的很,但山上有妖怪却是真的。 很多孩童都知道,山上有一只猴子,从他们爷爷辈的时候就开始在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死。 普通的猴子哪有活这么久的。 一只妖猴。 凶得很! …… 佛法化山。 身子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动过一下了,只有一颗脑袋和手臂留在外面,孙悟空抓起面前的一把铁丸放到口中,嚼的嘎吱作响。 几百年了? 孙悟空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刚被镇压的时候,还有山民跑过来看他,那时他满心愤懑,全是狂乱,将那些山民吓得一个个屁滚尿流的跑掉,然后他哈哈狂笑。 山民被吓住了。 渐渐的,不在有人来了。 好久了。 久到曾经的齐天大圣都开始怀念那些凡人了,久到恨意已经被恐惧替代——如来要镇压我多久? 寂寞…… 忽然,远处一个小黑点出现在了视野中,是一个小孩和一头老黄牛。 “小孩,小孩!” 孙我空大喊,纵然是被封印了法力,凭他的力量将声音传出数十里也仍是轻而易举。 小孩儿似乎听见了,左顾右盼,然后走了过来。 “过来!过来!” 孙悟空道,声音前所未有的温和,他害怕将男童吓跑。 太久,太久了。 如今,能和凡人说上两句话,都是能让他万分开心的事。 “你就是爷爷说的猴精?么?” 那孩童道。 “我是神仙,不是妖怪。”孙悟空道,只是不知怎的,他看这男童总觉的有些古怪,似乎是灵肉不合,“害怕将男童吓我。” “神仙?那你怎么被压在这儿了?” 男童道,他转身将老黄牛栓在了一旁的一株桃树上,在转身的那一刻,嘴角勾起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孙悟空眼神一变,体内积攒了几百年,才好不容易攒出的一缕妖气灌入眼瞳,那双眼睛金光一闪。 火眼金睛! 孙悟空一下就看清了。 在那男童的意识海中,一尾黑红的鲤鱼漂浮着,周生三色法力流转强的可怕。 老君炉中神瞳生,从此可知过去事。 脑袋里,那已经忽略的一段记忆忽然浮现了出来,那是还未曾拜师菩提前的一段记忆,相逢于海上,分别于方寸。 “能摘个桃给我吃么。” 孙悟空道。 敖睺系好了绳索,又慢腾腾的站起,像一个真正的小孩一样使劲跳了几下,好不容易才从桃树上摘下了一颗山桃。 孙悟空伸手接过,一把就塞到了嘴里,未经过嫁接和人工照料的山果,核大果小,除了酸涩之外没有一点好滋味,但孙悟空却使劲的嚼了又嚼,惬意的眯着眼,几百年了,这是他几百年来,第一次吃到除了铜汁和铁丸之类的其他东西,鲜活的桃子! “你是仙人,那你能教我仙术么?” 男童道。 “小孩,你知道你最多也就只剩下几十年可活了么?” 孙悟空咽下了最后一口苦果,眯起眼睛,火眼金睛之下,一切都无所遁形,同修《大品天仙诀》他自然能看出眼前这鱼精的处境,三灾厉害,常人一灾都过不了,这鱼精能过两灾,已不知是何等的不易,但第三灾他确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的,此乃非常之法,第三灾本就为了扼杀才存在的。 “我知道。”孩童点了点头,“你能救我么?” 众多仙神在侧,天罗地网。这一番问答,像极了一个巧言的妖魔,和一个懵懂的稚子,只有当事双方才能听的明白。 “可惜,可惜。” 孙悟空忽然叹了口气,火眼金睛中,眼前这妖魔周生金线缠绕,寥寥数跟因果之线,牵着的另一边,却都非火眼金睛可以看见。 因果,因果。 上位者的注视是因,结出来不知是善或者恶的果,而让能让火眼金睛都看不穿的,三界之中也就只有那寥寥几尊的存在了。 如此大妖,就这么死了确实太过可惜。 桀骜之姿,又岂是单单镇压就可以消弭的,不过是故作姿态,只待有一日身脱囹吾……我还是我! “若是你我早几百年相遇……” 孙悟空声音忽然顿了一下。 “你还是只有个死。” 凉薄之性,连绝对的力量都无法压服,又岂会将自己压箱底的招术教出去? “三灾已过二,纵是七十二变也已无用,避不掉了。” 孙悟空道。 轰! 轰!轰! 四周围,忽然铺天盖地,一道道强横的法力冲天,共三百六十五道,合周天星辰之数,乃是洪荒妖庭流传下的诸天星斗大阵! 镇守的仙神们终于发现不对了。 能无声无息的瞒过他们,潜入五行山,来到孙悟空之侧的又岂会是等闲之辈。一出手,便是绝杀! 孩童那瘦小的肩膀一下挺直,强横的妖气肆意流转。 “无法可救,却有法可缓,三灾厉害每隔三百年降下,却有避劫法,可延三百之数为五百,故世间有传言,三灾厉害五百年一降。” “何法。” 敖睺道,忽然食中二指并拢,一道法力点向孙悟空眉心。 “此法名为……” 得敖睺法力相助,孙悟空那双火眼金睛一下亮起,金光灼灼,亮的吓人,一道意念从眼神中直冲入敖睺心神。 “孟婆法!” 第0283章 未灭 “妖孽受死!” 护法神将的声音激荡四野 四下里,风云狂卷,黑云低垂,似是一整片天空压了下来。 周天星斗大阵! “轰隆!” 一道水桶粗细的法力光柱落下,快到不可思议。 敖睺身子腾起直没入这金光之中,体内三种本源流转,刹那间,天空四色缤呈,又猛一下炸开,一道着火红衣裙的声音打破阻碍,冲天而起! “哈……” “哈!哈!” 那一指的法力未用尽,五行山下孙悟空狂笑,一双金色的眼瞳中,全是肆掠的恨意。 两百年。 多延寿数两百年。 有这两百年的时间,这三间…… 脑海里忽然又闪过了须菩提的摸样。 难怪。 师傅难怪你传我七十二变之后,又传我孟婆法,却原来是早就知道会用在此处。 “哈!哈!哈!” 笑声愈发的猖獗疯狂。 “妖孽休走!” 神将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那一道红色身影却已经化虹而走,他们已追之不及。 这一天五行山下村落的山民们又响起了久远的传说,那忽然低垂的天空,黑掉的天色,漫天的纵横的四色仙光。 “神……神仙打架……” 村民们牙齿打颤,战战兢兢。 幸好只过了一刻,所有的一切便又都消退了。 …… “哈……” 法力慢慢消退,孙悟空的笑声低落了下去。 “那柄枪……” 那柄鲤鱼精识海中的黑色长枪…… 猴唇忽然张了张嘴,一点点疑惑,随即嘴巴又裂开了。 “哈哈……” “啪!” 一根法力凝聚的神鞭,狠狠的抽下,打在孙悟空的脑袋上,火花四溅。 “妖猴!” 一名神将狠狠骂道,随即他便俯下身看向了桃树前昏迷过去的一个男童。 “是被封印住了灵魂,然后附体的,只是一个普通凡人。” 又一名天将道。 “那就抹去他的这一段意识,将他和这头老黄牛一块丢回山下。” 为首的天将做出了最终的决断。 桃树边上,老黄牛已经从惊吓过后恢复了过来,正惬意的叼着一口青草,用两排宽阔的牙齿来回的磨着。 …… 一处荒山。 敖睺落下了遁光。 “砰!” 敖睺一道法力打出,立刻这荒山上就多出了一处孔洞,他钻了进去,简单布阵收拾了之后,便闭上了眼睛。三百年将至,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寻找天罡三十六变了。 孟婆法。 只要练成,便可拖延劫数两百载。 多出来两百年时光,一切就都会从容许多。 孙悟空点入识海的那一指,就是孟婆法。 三界之中有轮回之所,谓曰地府,位在地界之下,凡生灵之属,死后,魂魄尽归地府,经由六道轮回,便可以再衍一世,两世不同,谓曰前世今生,而分割两世的便是一碗孟婆汤。 六道轮回之前,有奈何桥,奈何桥上,孟婆一碗汤,前尘消去,往事皆消,然存在便有痕迹,如何消? 此乃欺瞒之法。 魂魄忘却,便即为‘消去’。 孟婆法。 以法欺天! 于三百年期满之后,可再欺天二百载,逆天之后再欺天,五百载后,天劫之威再增,除天罡三十六变之外,再无法可度,不死不休! 敖睺没有犹豫。脑海里有一团记载了‘孟婆法’的金色光团,最先一段已经显出,他法力灌入,想要将法决全部显现,却不可行,敖睺明白了,此乃欺天之法,怎可随意窥探,若不修习,便无法窥见全本,他心神一动,便按照显示的那一段运气了法力,内丹中,度过第一灾雷灾后多出的那道紫色雷电本源分离而出,果然,下一段文字显现了。 天雷之后是业火。 然后,二者纠缠,法力包裹,只小片刻便将二者练成了一体,紫红二色各占一半,在丹田中滴溜溜一转,又一颗‘内丹’成型了。 接下来,便该将这内丹寄托于外,造成从未度过灾劫的假象。 敖睺心中有了猜测。 果然,接下来显露的一段和所想一样。 拳头大小的金色光球已经缩小到只有小指粗细了,显然还未显露的内容,最多也该只有一段了。 敖睺的心中泛起疑惑。 这就是欺天之法,怎么会如此简单? 或许,所有的不凡都隐藏在这最后的一段里。 他将雷火两道本源移出了体外,眼眸睁开,雷火‘金丹’就悬在近前虚无中。 最后一点内容终于显现。 “以先天之灵寄托雷火,则可‘欺天’,再延劫数二百载,阅此法……” 短短几十个字,落到敖睺眼中,他瞳孔却骤然一缩,面色一下就变了。 先天之灵。 先天之物中,或许有灵体天成,此谓‘先天之灵’。 此物,不可求。 敖睺全身上下,唯一和先天沾边的便是那柄‘弑神枪’,但枪中内世界已陨,早已没了先天之灵。 孟婆法,不成了。 若只是如此,敖睺会失落,却绝不至于会失态至此,让他面色大变的,是跟在最后的那一句。 “……阅此法,则法必成,若不成,欺天不成,劫难顷刻而至!” 顷刻而至…… 这是死劫! 欺天非易事,送命本寻常。 完了。 敖睺猛地抬头,灵觉中,已经感觉到了一种极致的阴寒,头顶囟门隐隐作痛,他知道这是赑风要吹来了。 孟婆法…… 孟婆法! 果然是尽消前尘,断送往事。 挡不住。 也无法挡。 “喝!” 敖睺一声低喝,张嘴,体内那一枚满蕴着水汽的水行内丹已经喷出,纵然是满心绝望,也仍要尽力一试,尽管,心里已知道这是徒劳,但就在这时…… “唉!” 忽然,脑海中一声叹息声响起。 接着,那枚浮在眼前的雷火‘金丹’,竟然在敖睺没有操纵的情况下,滴溜溜一转,径朝着低下落去,敖睺只觉的手掌被牵动,不自觉的抬了起来,一柄黑枪在掌心浮现,那一粒雷火‘金丹’正落在枪尖上—— 弑神枪。 顷刻间,环绕周身的冷意退去,将要临身的赑风散去。 孟婆法—— 成了。 敖睺慢慢低头。 掌心那一柄黑枪又沉寂了下去,安安静静的,就像死掉了一样。 山洞里没有风。 但敖睺却只觉的浑身都是寒冷。 第0284章 罗睺 《大品天仙诀》。 夺天地之造化,浸日月之玄机,修行此功,每多度过一劫,体内便会多出一道本源。 是本源,也是劫气。 平时不会发作,但当时间期满,下一灾来临时,这缕劫气便会变成引子。而所谓孟婆法,便是将劫气从体内抽离,劫气深重,非先天之灵不可承载,但若是有先天之灵,便可以欺瞒天道。 魂饮孟婆汤,前尘尽忘。 神修孟婆法,天地可欺! 弑神枪,毫无疑问是先天之物,若是枪灵尚在,自然可作为承载劫气的依凭。 但枪中内世界崩灭,枪灵已陨……却还能承载,这…… 从来 承载的不是弑神枪,是…… “罗……睺……” 敖睺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从来弑神枪的主人就只有一个——罗睺。 魔祖罗睺。 只能是罗睺! 罗睺生于开天之前,为混沌三千魔神之一。 出生还在天地诞生之前。 罗睺当然也有资格承载劫气! “唉。” 弑神枪内,一声轻轻的叹息穿出,纵然是在叹息,这声音中的睥睨霸道也遮掩不住。 一瞬间。 像是跨越了亘古。 “罗睺。” 敖睺走重复了一遍。 “是我。” 枪内那不灭的魔魂答到。 无声息间,忽然一圈黑色的暗质弥漫了开了。 若是敖睺此刻在照镜子,那他就能看到自己的一双眼眸中,黑色的眼瞳已经缩成了针尖,双目中留存着的全是眼白。 吓人到极点。 大片的白。 意识海中,却忽然一片阴暗压下。 敖睺的元神立在中央。 这片意识海是他的,但在此时却像是变成了别人的主场。 那乌云压下。 元神所化的人形是如此的渺小。 就像是正面对着天地。 “你……要夺舍?” 敖睺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将这几个字从牙缝中挤出来。 乌云里,没有声音传出来。随即,意识就被淹没了…… 外面,那双眼睛闭上了。 …… 暗影收敛。 洞窟中,‘敖睺’衣服上的暗红飞快的加深,很快便变成了漆黑一片。 阖着的眼睛又睁开了。 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眼球完全被黑色充斥,再没有一丝的眼白留存 黑色里。 流转着古老。 敖睺…… 不。 应该是罗睺了。 罗睺又眨了一下眼,所有的异相褪去。 又恢复成和原来同样的形状。 一成不变。 但其中充斥着的却已是迥异的陌生了。 “孙悟空……菩提——准提。” 寂静里罗睺喃喃,他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充满了不屑。 “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提前回归,不得圆满,这样的一点小伎俩……” 笑容又变了变,诡异一闪。 “你还差的远。” …… 东海。 偌大的龙宫一片缟素。 水晶宫的正殿里,两具水晶棺横卧,里面放着的是两套明黄的衣物——王袍! 殿中,数百的孝子贤孙,尽都是血脉纯粹的真龙。 最上首紧挨着棺椁是东海龙王,和一身重伤尚未痊愈的西海龙王。 “三弟,四弟……” 西海龙王从牙根里挤出了声音。 往事历历。 谁能想到四兄弟里,最先走的竟然是最小的那两个。 东海龙王默不作声。 他再没有以前的那种自信了,眼神里愧疚和痛苦填满,这短短的时日里,他飞快的苍老了下去。 老? 对一个天仙而言。 这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 一旁,无声无息的,忽然一闪角门被推开了,一个人身像是七八岁童子模样的小龙走了进来。 龙角未发,他还是一头幼龙。 但饶是如此,以实际年龄论,他也已经过了百岁。 虽是童子模样,行事已有了章法。 小龙目不斜视,从角落里一转,凑向了大殿中央右侧。 这处站位,只在两位龙王之下。 乃是这丧礼司仪的位置。 二海龙王之丧,司仪自然也不是什么龙都可以担任的。 此处的乃是黄河水君。 天下龙族,除四海龙王之外,便以为他最贵,在辈分上他也和四海龙王是一辈,乃是四王的堂兄。 这处位置在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爷爷,三爷爷和四爷爷的龙珠已经安放好了。” 小龙凑在黄河水君的耳畔轻声道。 黄河水君点了点头。 小龙退了下去。 “大爷,二爷,可以开始了。” 黄河水君道,一边走近拍了拍西海龙王的后背,后者因为悲痛身子不断的轻颤着。 “行礼!” 黄河水君道,退到了原来的位置。 “一叩首!” 众龙子龙孙跪倒,脑袋磕在了地板上,东海龙王和西海龙王弯腰,躬身。 “二叩首!” 东海龙王的鬓边一缕发丝未被束进王冠,无力的耷拉了下来,花白而又干枯,被抽完了所有精气。 “三叩首!” 众龙子龙孙下跪。 “扑通!” 猛然一声异动,众龙将要俯下的身子一怔。在最前方,南海龙王的棺椁旁,东海龙王的膝盖竟一下没坚持住,他整个龙趴在棺材上跪了下去。 失礼。 这是极大的失礼! “叩!” 黄河水君喝道。 底下的众龙如梦初醒,赶紧将头叩了下去。 “礼成!” 黄河水君道,一边赶紧的挥了挥衣袖。 “你们这些个小崽子,还不赶紧的滚出去!” 一阵杂乱的声音。 顷刻后,大殿里又是一静。 “三弟……四弟……” 东海龙王抬起头,那早已浑浊的双眼里湿润一片,透过眼泪,他像是又看到了那一天的情景: 老三就那么死在他面前,他甚至来不及反应,老四…… 他眼睁睁的看着老四被一枪枭首,却…… 却只身混在水族中。 逃之夭夭…… 几万年的兄弟啊! 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啊! 后悔和愧疚啃啮着心脏。 绝不停歇! 忽然一根稻草飘了来。 东海龙王一把抓住。 “老大!” 一旁,西海龙王低沉的声音传来。 东海龙王却全然不顾。 “报仇!” “对!报仇!” “老三……老四……大哥……大哥一定要为你们报仇!” …… “父王……” 忽然,一个轻轻的声音在耳畔响了起来。 东海龙王抬头,鬓边的那缕花白跟着颤动,他昏花的眼里映入了一道影子,嘴唇颤了颤。 “焰……焰儿?” 第0285章 临行 天庭。 月亮之上。 “笃!笃!笃!” 冷月长寂,只有吴刚的伐桂声,机械而单调的不停重复,日复一日,绝不停歇。 在月亮光亮的那一半里,一座宫殿寒意森森,这是连光明也驱散不了的冷漠。 自后羿死去后,嫦娥的心便冷却了,再没有重燃过。 哪怕一次。 简单的石椅上,嫦娥浅坐着,怀中抱着玉兔,一手无意识的顺捋玉兔背上的绒绒。 一下,一下。 玉兔一动不动的蜷缩着,不再像以前一样活泼,像是也有这心事。 长久的沉默…… …… 西天极乐。 金色的佛光普照。 净土中,一株妙树婆娑,树下,一个形容干瘦的老僧正在入定—— 准提圣人。 若非是亲眼见到,谁又能想番,这屹立在三界之巅,道祖弟子,六圣之一就只是这般平平无奇的模样? “沙沙!” 忽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七宝妙树轻轻的婆娑了一下。 准提睁开了眼睛,清癯的脸上,你一双眼睛明镜透彻,能看穿一切。 “孟婆法。” 准提喃喃。 “那猴儿这就遇到了么?” 又顿了顿,他抬眼,灵光遮不住视野,他直接看到了天。 “师尊……” 准提轻叹一声。“您……您真是可怕……” …… “五百年,西游……” 石窟里,罗睺声音平淡。 “还剩二百三十九年,让我提前二百三十九年苏醒……”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古怪非常。 “怎么可能!” “就算他提前知道了,那又如何,二百三十九年后,仍是我归来之时,谁也不能阻止我圆满!” 话语毕。 罗睺闭上了眼睛,法力收回,短暂间,这具躯体失去了意识的操纵,直直的往后倒去。 “砰!” …… 昼夜轮转,阴阳交替。 月亮上,光亮那一面,也和黑暗换了个个。 黑暗里,一盏浅浅的灯火燃着着,琉璃灯罩折射出微光。 “玉儿。” 嫦娥起身,将玉兔轻轻的抱到了面前的几上。 “姐姐。” 玉兔答应,有些心不在焉。 “玉儿,你想到下界去看看么?” 嫦娥的声音轻弱低缓。 “姐姐?” “不用瞒我,你是我看着长大的,那些小心思又怎么可能瞒的过我。” 嫦娥忧愁的笑了笑,看着玉兔,那双美玉般的瞳子里是柔软的宠爱。 “是那天救我的那个妖吧,去吧,不用顾及姐姐。” “姐姐……” …… 北海。 海潮泛涨。 海底却平静的就像是一汪死水,偶尔有水族游曳过,也都是沉默一片。 这一处无名深峡里,却有一座小而精巧的阵法存在。 法阵中是一座洞窟。 一枚黑色铁片静静的守在洞口,表面不时的光芒,诉说着他的灵性,洞窟深处,一个面色清减苍白的女子昏迷着。双目紧闭,唇无血色。 忽然,这昏迷中的女子,手指轻轻动了下。 立刻,那黑铁片就察觉了。 刷! 法力的波动,海水中,黑铁片的影子一片,已出现在了那女子的身旁。 短暂的空白之后,面颊上,两片纯白的鳞片若隐若现的一闪,脑海里意识回归了,覆海慢慢睁开了眼睛。 “姐姐……” 声音响起,覆海转头朝一旁看去,愣了愣,跟着,又转头瞧向了洞窟的其他地方。 “姐姐,大哥他已经走了。” 小家伙道。 “走了……” 覆海抿了下唇,低下了头颅。 “他……” 忽然一阵长久的沉默。 “姐姐……” 艰涩的声音中,小家伙将一段画面,传入了覆海的脑海。 覆海的身子忽然轻轻的颤抖了起来。 “姐姐,你……你不要怪……怪大哥……” 话只说到了这,没有更往下的劝解。 其实小家伙知道的是最多的。 放过了东海龙王,却偏又杀掉了北海龙王。 是。 这样的结果确实是能让覆海好,可…… 这一杀一放间。 小家伙知道,他那位大哥,心里已经做出了选择。 一长串,但在看到那最重要的一幕后,其他亢长复杂的多余就都被省略了:金色的龙血喷簿,一颗大好头颅…… 那是她的父亲…… 覆海的功力,其实早就已经超过了北海龙王,漫长的岁月里,若是想要动手,有的是机会,可是…… 一次次落进圈套,深入陷阱的总是她自己。 不是不能,而是…… 那是她母亲爱了一生的龙,是她的…… 感情确实早就没有半点留存。 但不管外边强装的再冷漠,真要动手,却总是…… 而现在…… 他死了。 该是什么样的情绪? …… 月宫。 琉璃盏的微光下,玉兔已经化成了人心,毛茸茸的白色头饰,娇俏可爱。 嫦娥手上握着一个精致的镯子,面前的几上堆满了东西。 “这一瓶丹是陛下去年中秋时赐下的,对神魂之伤尤好。” “这蟠桃,还剩下七个,我留着原打算是让你慢慢吃的,你一块都带走。” “哦,对了还有寿枣。”嫦娥像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手腕一抖,从她自己的储物手镯里,三粒火红的枣子落了下来。“这个你也带上。” “姐姐……” 玉兔呆呆的站在一旁,看着嫦娥收拾,忽然发红的眼圈再止不住了,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了下来。 “我不走,小玉不走!” “傻孩子。” 嫦娥笑笑,走过去,轻轻拥起了玉兔。 “又说傻话。” 好一会,嫦娥终于哄好了玉兔。 “可是……可是我走了,姐姐……姐姐你怎么办?” 玉兔抽噎着。 “傻孩子。” 嫦娥忧愁的笑笑,她的眉头总是轻蹙着,没有一刻舒展。 “以前没有你的时候,姐姐也是一个人,多少年的早就已经习惯了。” “哦,对了。” 嫦娥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起身,走到了一旁的药室,再出来时,她手上以多出了一根白玉般通体莹莹的药杵。 “姐姐一向从不争斗,只有这根药杵勉强算的上是法宝,你带上,出门在外,不比在这月宫之上,万一要是真有个争斗,多少也算是个防身的。” 嫦娥的眉头又蹙了蹙。 “这样,明日我再想个法子,看能不能从当值的天将那儿给你弄个正儿八经的兵器来。” “姐姐……哇!” 玉兔又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