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女寝之空瞳》 序言 “……那些为爱所付出的代价,是永远都难忘的啊,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话,永在我心中,虽已经没有他。” ——《爱的代价》(单身日记演唱会) 这是上大学时,我与几个同学的故事。其中有两个女孩儿。 ——她们一个,美丽,高傲,她整个人就是一块贪婪的吸爱海绵——我的爱,对她来说,就像是撒在桌面上的水,肆意被她汲取,她从未感激,也从未挤一挤她那块湿润的海绵分一点她的水给我,哪怕那些水就是我给的,只不过是曾经过了她的心。 我能感动她,却感动不了我自己。 还记着,她蛮喜欢听刘若英的歌。 她们另一个,外表平凡得就像是一只路过我头顶的麻雀,麻雀在沙漠中留下种子,然后变成了仙人掌。我的爱,对她来说,就像掉在撒哈拉沙漠中的甘露,她从不祈求一场化涸的大雨,只是奢侈样着: 有一天,当我这片云飘过时,能够为她遗落几滴的无处滴落的雨水。 她敢为我去死,却不敢对我说一句“我爱你”。 当我被我自己挤压在自己的世界里时,养成了,深夜一个人观望楼对面的女生寝室楼的习惯,那是一段很漫长的时间,我把它放在了结局…… 我爱的那个女孩,也许她并非那么毫无可圈可点…… 爱我的那个女孩,也许她也并非那么毫不利己…… 可这些已经都不重要了,因为她们中间,我发现了一个诡异的女鬼。她不给我思考和选择的时间——要么是她,要么是她。她坍塌了我心城的城墙,然后幽幽的出现在那片支离破碎的废址中间,蓬乱的头发里,是她微微上翘惨白的嘴角。 一个偶然的发现——诡异的女鬼,开始时,我还曾企图让我身边的其他人也注意到她的存在。可后来,在那座历史悠久的大学校园里,我身边的人,开始一个一个的疯掉,我明白这都那个站在女生寝室楼里的女鬼在捣鬼,更希望自己能够阻止她,却无法让别人相信我。 特别是我那两个女孩。 “男人都是这个样子……男人都是这个样子…………”女鬼出现在她们的寝室楼,然后张牙舞爪的朝她们扑去。“选择一个吧,选择一个,我会放过你选择的那个女生。”她咆哮。 而我,并不是不知道如何选择,只是不知道,是该对她说正话,还是说反话…… “去掉一个女人的外表,你会发现,你最喜欢的其实是你最讨厌的,而你最讨厌的,往往是你最喜欢的。”这是女鬼对我最后的忠告。 而在大多数时间,我并不承认自己的肤浅。直到我身边的人,开始一个个的疯下去。突然,我想到这可能是场阴谋。 一个以整人为乐的人,阴森森的站在我身后。 可他(她),到底是谁?! 还有。她,和她,谁才是我找的那个人?现在,曾经不听刘的歌的我,每每在街面上听到上面那只歌时,总是忍不住驻足,把歌听完。 张画难 冥冥中(1) 这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大学,据老师说,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建国以前的沈阳城。而它,却不在当时的市中心,更不在现在的,鬼知道小鬼子当初建它来干什么。校区很大,长方形的,东西走向,从东门到西门,我记得就算骑单车也要40多分钟吧。 再简单的东西,久了,也要复杂起来。 这校区里的陈设用这句话来形容再恰当不过,学校里有大大小小,上百座楼。新的是有电梯,有数字模拟器的现代化教学楼,旧的是角落里,当年小鬼子建的红砖楼——露在墙皮外的砖已风化,发黑,砖与砖的缝隙中长出青苔。校长开年级大会时说:“等到学校资金充足的时候,把旧房子都扒喽,都建新楼。” “屁话!等你把楼建好了,老子早毕业了!资金倒是老子交的!”坐在我身边,与我一样,同样住在旧寝室楼的曲中嘟哝。校长说了,你们是学校转型期的一届学生,男子汗嘛,都将就将就,把新寝室楼给女同学住喽。 一切,就像校长说的。当时,我们男生住的寝室几乎都是那种三层的红砖楼,寝室很小,一个房间只能勉强摆放两张“上下铺”,住四个人。走廊倒是挺宽敞,走廊和楼梯都很宽,空空的,在我记忆里,每天早晨,我们这帮人光着膀子穿着拖鞋去公用水房洗漱,整个楼都在回响着我们稀唰的用水声。 我住的是三楼,污垢的木框玻璃窗下,是一年四季随风摆动的杨树尖。窗对面,一排挺拔的白杨外,与我们相隔一条人行路的,是对我们来说,高不可攀的女生寝室楼。新楼,粉刷成粉红色,她正脸对着我们寝室楼的侧脸,所以,我们寝室楼能看到女生寝室的房间,只有我们冷山这一竖,三张窗,夏天的时候,女生寝室里风景别致。 301,是我寝室的门牌。 那女生寝室楼,听说当初建的时候就不顺利——死了两个人:楼建到一半,一个与我们同龄的建筑工人从防护网外坠下楼。当时,全工地的人都傻了,一阵惊喊后,有人走近去看他还有气没有,就看见他趴在地上,从后背看,就像好人一个样,连点血迹都没有。可把他翻过来,脸都摔没了。 他乡下的家人来找人,包工头避而不见,他媳妇儿就从那工人坠落的地儿跳了下去,死法就和那工人一样…… 两条人命,对这世界来说,微不足道。这年头,你哪天没听说跳楼的消息,还有连跳花式跳什么的。对我们这个校园来说却是大事儿,两条人命,死法诡异,后来,就听说那女生楼附近闹鬼,有女生深夜归寝,看见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影,蹲在那楼下打情骂俏,女生听见那个女人说:“瞧你那死样,快把脸给我找回来。”那个晚归的女生很好奇,继续听下去,听见那男人说了:“你还别瞧不上我,我是没这本事了,这么高的楼,都摔散了,眼睛能找回来就不错了。” 那个晚归的女生,听罢,妈呀一声跑没影了。 后来,有一次,曲中也对我说,他竟然也在那寝室楼附近遇见鬼了,我很好奇,凑过去问怎么回事。曲中于是说,有一晚上,他去他女朋友楼下,帮她女朋友找摔下楼的洋娃娃,结果刚找到俩眼睛,他女朋友就面目惊恐的捅他,让他回头,他回头,看见自己身后不远处有一个白衣女人正幽幽的看着他和他女朋友,然后那女鬼突然喊了声什么,唰的一下就没影了,那深更半夜的。 两件和鬼遭遇的事儿,联系到一起,就成了笑话,这件笑话发生时,我们才大一,同样是在那一年,同样是因为曲中,我遇见了她,冥冥中,都是有天意在作祟吧。 冥冥中(2) 她叫姚静。 在我眼里,她那时是世上最美的女孩儿,很美,美到让人窒息,美。后来,在一段奇怪的日子里,我更希望她是一个丑女孩儿,丑到让男人躲避。——这样,我就能一个人霸占她。更不用再流眼泪。 我当时忽略了一个要点,如果她真如我希望的那样,是一个丑女孩儿,我还会喜欢上她吗? 我们都如此肤浅。 就一傻姑娘,这是她给我的第一印象。她傻到放寒假回家,要把所有的寒假里计划要看的教材放进行李包里,直到把行李包撑到瘦弱的她根本就拎不动了。于是,她求到她的老乡,曲中,然后再以一顿鸡丁盖饭和她的笑容作为诱饵,引诱到了曲中为她推荐的苦力,也就是我。 对着那份鸡丁盖饭,坐在她面前,坐在她傻傻的笑容里,坐在她明澈的眼神里,坐在她如兰的吐气里。我味蕾,失灵了;我灵魂,轻飘飘的离开这躯壳,去了一个美妙的地界。 “你叫邸强吧?”“嗯。” “曲中说的,他说你家也是b市的,我们是老乡,我叫姚静,他都告诉你了吧?”“嗯。” “你火车票买了吗?我手机号曲中也和你说了吧?”“嗯。” “什么?买完了?” “啊?没有买。”为了解释,我匆匆抬头,嚼着鸡丁盖饭的嘴巴却停止。眼睛,中了邪似的盯到她。 让人尴尬的气氛,她欲言又止……我瞥开眼睛后,她才又欢快的说: “那太好啦,咱们一起回家吧。对了!车票应该要预定的吧?人也应该很多。” “不用吧?对了,你是哪个系的?我们应该不是一个系的。”那天,去吃饭之前,曲中骗我说是给我介绍对象来着。所以,我想起自己应该多说点话,这样,才不至于让自己因为中了邪似的的寡言而被人家当做傻子,是的,自从见到姚静的那一刻起,我觉得自己是中邪了。“我外贸的。”我又抬头,这才看清了她的动作:她双手托着腮,笑容可掬的看着我吃下东西。我蓦地脸红,脸皮发烫,呼吸急促,再次没用的低下脑袋。“哦,哦哦,外贸好啊。”我支支吾吾,就好像刚偷窥了一个女孩洗澡,然后又在屋外,面对穿好了衣服还蒙在鼓里的她。 “好什么好啊,我现在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干这行的料。” “为什么呀?” “要经常和陌生人接触呀,可我发现,我的新朋友,和我说话总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知道,她在说我,少年晚熟的我。 “哦。”我说。 “哈哈……呵呵……”我们相视而笑。 那时,时节已近隆冬,等我吃完,时间虽还算早,可天色已经黑透,我站起身,看了看食堂玻璃外浓郁的夜色,憋了好久,终于转头说:“我送你回寝室吧。” 她正向牛仔裤兜里揣着找回的零钱,听了我的话,小愣一下,好像有点意外,斜着眼睛想了好一会,终于一笑说:“好呀。” 行走在校园的小路上,朦胧中,我督着她那件蛋黄色的小毛衣,在我右边,在我余光里晃呀晃。幸福死了!这是我当时所想。 “你不用特意送我了,哪个是你的寝室楼,你回去吧。”经过第一桩明亮的寝室楼时,她说。 “没关系的,我寝室在最后面。”我实话实说。 “最后面?十七号楼?西角那个矮房子?”她在黑暗中说。 “对,最后那个矮房子。” “嗨,巧了啦,我是在十六号楼!”听她的声音,如释重负?让我当时误会她是希望我送她的。如果当时,我当时能看清她的表情不是挽留,也许,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故事了。 那条小路,蜿蜒经过学校的每一桩寝室楼前,宛如一条沉默的老蛇。 步生莲(1) “说好了啊,到时一起回家,你可别忘掉了!”十六号楼楼前,姚静转身对我说。与我近在咫尺,我能闻到她说话时的气息,就像走进了馥郁的梨花林。“嗯,说好了。”“拜拜。”她摇了摇手,然后,那纤细的背影蹦蹦跳跳走进灯光里。 开始时,以为那是一见钟情。 可后来,才知道那是单相思。 之后的那个夜晚,就是我真正遇鬼的开始。夜里,起床尿尿,回床的时候,脑海中一直想着的姚静又浮出来,自己想想她,一笑,然后拖着困倦的脚步,来到窗边,挑开窗帘,本能的想望一眼对面楼的女生寝室。 那种感觉,就像孩子小时候,得到一样宝贝,小玩具小手枪什么的,半夜也要拉开抽屉看一眼——心才踏实。 我那时还不知道她住在哪间寝室。 窗外,漆黑一团,也不知道几点了,反正对面寝室是已经掐电熄灯了。窗帘一开,我眼睛一扫,在乌黑的寝室外扫一眼就回去睡觉。放下窗帘后,转身,我身子却没动,挠了挠脑袋,回想起刚才,窗外那团漆黑里好像有一个亮光。 关于寝室楼夜晚掐电的事,是一楼收发室大姨那屋有一个电闸。每晚,她拉铃后拉电门,所以,她说让哪屋有电就有电,她说让哪屋没电也就没电。因此,漆黑的窗口群中,有一个窗有电的,原本也什么大惊小怪的。但我当时就是好奇了。手又揭起窗帘角,我眼前,窗外,冰凉模糊。 揉了揉眼睛,我探身想细看看,但也真看不清什么 ——北方的冬天,屋里屋外温差大,玻璃上挂着一层水霜。 有点冷了,抱着肩回床睡觉,钻回温暖的被窝,重回梦想之前,顺手拿起枕边的手机,看:时间是凌晨01:41。都这么晚了,那是什么人?他在做什么?想起姚静就在那楼里,我突然坐起来,睡意消散。再次小心翼翼的爬下床,我披起羽绒服,耳朵听了听寝室的其他三个室友都在熟睡,一狠心,再次回到窗边,冒着被人骂的危险,豁的掰开窗插,打开窗。 就在我打开窗的刹那,寒气扑面而来。 搓着手掌,我吐着白气,朝对面16号楼,那个亮灯的窗口那么定睛一瞧…… ……“妈呀!什么东西!”我浑身毛发倒立,尖叫,然后向后退,扑通一声好像撞倒了什么东西,我坐在了地上。 刚才,我看见: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就在对面楼那扇窗的窗边。衣服全白色,脸上都血,站在那,在对面楼,正看着我,就像我看她那样看着我。说是看,可她好像也没眼珠,眼眶里洞洞的。她也开着窗。是人是鬼? 是人怎么没有眼珠子? 我,坐在地上急忖。头顶,是已经渗了半屋的冷气,它们原本不属于这里,它们属于外面的世界,是我的好奇和单相思让它们进了来。坐在冰凉地上,我急促的喘着气,耳畔是室友如旧的轻鼾声。突然想到,这是怎么了?我这么尖叫,这么喊。他们怎么还不醒呢? 哆哆嗦嗦中,我起了身,想叫醒其他人来陪我面对。首先,我爬到上宋辉的床梯,平时我俩关系最好。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 “宋辉,快起来,楼对面有个没有眼睛的怪人,宋辉。宋。”我伸手在宋辉被上拍了一下,那鼓起的被面,当时竟然被我一掌拍了下去。 怎么回事? 睡前的时候,他还在絮絮叨叨的给我讲着他老家的故事。怎么现在就不见了呢?难道其他人他们也?我在黑暗和寒冷中检查了其他两个朋友的床,木然了,原来,今夜与我同睡一间屋的,竟然是三张空被子。三个大活人,刚才睡觉的时候还在,深更半夜的,自从我在对面楼看见一个怪人,就凭空消失了。 可耳畔那鼾声是真的!而且还在! 步生莲(2) 当人恐怖过了极点,就会忘记恐怖。 当时我脑门更是冷汗直冒,按亮了手机,四处转,寝室里,找不见其他人了。精神恍惚的我又回到窗边,想关上窗,眼睛却又不自觉的往16号楼上瞧,眼仁上瞟,我发现,那张亮着灯的窗户,我清清楚楚的看见了一小排人,三个,就是我那三个室友。真他妈见了鬼了。他们怎么跑那去了?我苦闷到摇头,想逃,这深更半夜的,又不知能逃向何处。 那闹鬼的窗口里,那个没眼珠的女人,突然从他们三个身后冒了出来,披头散发的,她嘴角微微在翘。天呀,她竟然在发笑。而我寝室那三个家伙,好像根本不害怕她了,我突然意识到: 他们是一伙儿的。 可她,是真的没有眼睛吗?是不是人假扮的?我三个室友的表现的不合常理,让我那会儿心生疑念。可我这疑念好像没几秒就被她打消了,更恐怖的场景出现了。他们身后,那个远看没眼珠的女人,纵身飞了起来,白影穿窗而出,张牙舞爪的朝我飞来。 “妈呀!”可我这儿窗还开着呀,慌忙着,我去关窗,可怎么关都关不上,就像一股某名的力量在窗外顶着,我只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鬼朝我飞来。她愈来愈大,而且,是真的没眼珠子,我这回看清楚了,她的眼眶里,还淌着鲜红的血。就这样,我一边盯着越飞越近的她,一边关着怎么也关不上的窗…… “就是呀,下学期从鞍山回来,我也给你们带点让你们也尝尝,怎么没声了?都睡着啦?”我豁拉睁开眼睛,耳边,宋辉家乡那个南国梨的故事好像刚结束。原来,我是魇到了,是场噩梦。我起身。“邸强我也睡了,他们都睡了。”宋辉发现我还没睡,补上一句,然后翻身也睡了。 我发了半天的呆,蹭了蹭脑门的汗,长出一口气。感觉两个肩膀还冰麻,刚才梦中的恐怖还未消散干净。 “哦,你睡吧,几点了?”我缓过神来问他。宋辉却没回答我,不久后传来了他的鼾声。我向后摸,自个儿拿起枕头边的手机来看:凌晨01:41。奶奶个熊,竟然和刚才的噩梦一个钟点。我苦笑一下,死掐了一下自己,生疼生疼的,确定这回不是做梦了,不会再被吓着了,然后翻身下地去尿尿。一切平安,回来的时候,我眼睛督了一眼窗帘,倒吸了一口冷气!窗帘被面,影着一窗的光亮竟然! 影单只(1) 但是那已经不是梦了,噩梦已醒。让当时的我感到恐怖的是,刚才梦中的一切,我有一种即将在现实发生的预感。 凌晨:1:41。 我本身是个无神论者。如果之前那个噩梦,只是普通的,我不明白自己的大脑为什么会清清楚楚的记着那个时间。 而且在我醒来的第一时间,和那个时刻相符。 当我打开窗帘,会在对面16号楼那个亮灯的窗户里看见一个没有眼睛的白衣女人吗?然后,我寝室的其他三个人都会出现在对面楼吗?然后,就是那个女鬼隔楼飞来啦? 我表情凝固在那影着窗帘布前面,这一脑袋冷汗就下来了。 “嗨!”良久过后,我长叹一口气,心想,何必自己吓唬自己呢。 不过是巧合罢了。 虽然这样想着,可我还是鬼迷心窍似的爬上了宋辉的床。先用手摸了摸,摸到他骨节粗大的手。确定他没有消失。 黑暗中,趴在宋辉身边,我突然感觉到有点不对劲:宋辉平时睡觉鼾声很大,可今天,他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脸慢慢探向他脸,想看清他还是不是他了。黢黑模糊中,我贴近,瞧见他的是瞪得圆杏似的的眼睛。 “邸强,你做什么?”宋辉突然说。 “没事,看,看你睡没睡。”我小吓了一跳,然后尴尬地笑了笑,退了回去。 脚重新落地,知道这屋里还有其他人,我底气也大多了,豁啦撩开那面窗帘。 16号楼光秃秃的露在我面前。 玻璃上,没有霜花,隔着透亮的玻璃,我看见:一个没有眼睛的白衣女人,真的就在对面楼的唯一亮点窗里,看着我。她没有眼睛,我是后来凭借她当时的姿势,猜女鬼当时是在看我。 “我的妈呀!”我暗暗叫苦,不是做的梦吗,怎么都成真的了。 “宋辉!你!下来!快来看!”我在寝室里大声地叫,惊起了所有的人。 “你搞什么呀?” …… 接下来,他们被惊慌失措的我吓到了。 “有鬼!有鬼!妈的!妈呀!你们来瞧呀!我说的是真的!来看,她要逃了!她走了!她转身了!妈!我没看错!是真的!这怎么可能!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里对面楼有个女鬼!醒来一看!梦是真的!你们下床的时候她就走了!从那里的门出去了!我看的真真的!我没撒谎!你要相信我!我没眼花!”我断断续续地解释了一个晚上。 当宋辉他们跳下床,来到我身边之前,那个女鬼,她朝我笑了笑,然后慢悠悠的回走,去了的16号楼的走廊。 那一夜,我惶恐的抱住枕头,欲哭无泪。 天,破晓之后,隔壁寝室的曲中听见动静来看我,我告诉他,昨夜我见鬼了。曲中想了想,皮笑肉不笑,用他那张早起没刷牙的臭嘴巴说我是太紧张了,一夜没合眼吧?今天就别去上课了!留在寝室睡一觉吧!睡一觉,一切就都结束了。 接下来的几天,每当我和别人提起这事时,宋辉都会紧张兮兮的把我拉走,他在我耳边提醒我:“忘了这事吧,不然,别人会把你当疯子。” “可这是真的。”我愣了一下,语调转换,问他:“那你把我当疯子了吗?你信我吗?” 曲中低下声说:“这,重要吗?我们是哥们。” 霎时间,我忽然明白了,没有人相信过我。听了我那夜故事的人,他们的笑,都是善意的嘲笑。就连我最好的哥们,曲中,他也没真正相信过我。于是,我听了他的劝,不再提及此事,就算私下闲聊时曲中无意中说到它,我也会一笑,沉默之。只是从那以后,天黑后,我不太敢靠近窗户而已。 影单只(2) 虽然我只“坦诚”了两三天。可学校里还是出现了流言,有两种版本,一种说,“十七号楼的邸强疯了,因为失恋。”第二种版本说,“十七号楼有个人看见鬼了,十七号楼闹鬼!”对于流言,我是无话可说。第二种说法,怎么流言里不说明白,闹鬼的不是十七号楼,而且十六号楼呢!至于第一种流言,纯属空穴来风。我当时确实要失恋了,只不过那是后来的事儿。 终于放假了,回家那天早晨,姚静拖着沉重行李箱从十六号楼的楼门出来,眨着大眼睛对着我上上下下瞧了好一会,然后“嗨!”了一声,她很直接:“他们说你疯了!哪的事!”一旁的曲中见到此情此景,哈哈大笑,他嚷嚷:“小静你可得离他远点,一个神经病做事情是可以不用负责的。邸强,今天你可得自己控制控制自己。” 我,和姚静,都知道曲中说的是什么事,姚静脸红了,红到了脖子根,她瞪了曲中一眼。“哼!”然后翻弄起自己的手机。同行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姚静的“雨姐”,名字叫何雨菲,头发带着波浪,脸很圆,笑容挺甜,有点贵妇人的意思,打扮的喷香。一个是曲中学生会的同僚,叫夏震,话不多,一个大男生,穿身白羽绒服,皮肤白得跟个小女生似的,算是个花样美男吧。 人比人,气死人,夏震的出现,让我和曲中一下相形见拙起来。曲中还好,至少不喜欢和夏震在一起的人,而我就不一样了。火车上,我把靠窗的位置让给姚静,说这样可以看看风景,谁知道姚静却不领情,坐在对面的当间和夏震说说笑笑个没完,好像完全忘记了我这个苦力的存在。我撇了撇嘴,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附和着火车的震荡,从肚子涌上嘴里,沾在味蕾上,酸溜溜的。 夜中车(1) 百无聊赖,脑袋依在火车的靠背上,我睡着了,而且做了一个梦。梦到的是老家的除夕夜:姥姥家农村的院子里,杂乱的篱笆,皑皑的白雪,砖坯土房,房上的烟筒里,飘着杀猪肉香,那是我童年的过年。我梦见我和姚静站在院子放鞭炮,我扶着她美丽的手,用烟头引燃了一只烟花。烟花倏地穿向天空,在寂寥的天空中炸开,万紫千红。 那幸福的万紫千红下,我瞧瞧她,她瞧瞧我,我攥着她冰冷的小手,去吻她,却没吻到,一个小女孩从土坯房里跑出来,撞见我们,然后“哎呀”一声捂上脸,跑回屋去,她是我童年的小表妹。餐桌上,我把姚静一一引见给我的亲人们,他们见到姚静,都很高兴,唯独过往最疼我的姥姥,她似乎不大喜欢姚静,姥姥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饺子最后进的屋,见到姚静,脸上的褶子紧凑起来,面沉似水。仿佛姚静要把她最疼爱的外孙抢走一样。 大舅妈见此,乐了,抿着嘴对姥姥说:“孩大不中留呀,您这是何必呢,再说,您不是死了吗?”是的,最疼爱我的姥姥去世了,在我上小学的时候。那梦中,姥姥听了大舅妈的话,一把掀翻了那桌年夜饭,姥姥大声喊:“是,我是死了,可你们这帮活人倒是照顾好我的外孙呀。”说完,姥姥狠狠地瞪了姚静一眼,然后摔门而去。“姥姥,姥姥,你别走呀!你别走呀……”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变成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追了出去,走进一幅寒冷黑夜,跌跌撞撞的,最后被黑暗外的笑声吵醒。 “你这孩子,缺心眼吧,坐这趟车去b市?这是最慢的车!”说话的是扫地的乘务员,仰头张望的是姚静。“那,那,最慢的车到b市吗?”姚静说完,自己也噗嗤乐了。“到,不过慢点。”“几点能到。”乘务员看了看腕子上的手表,不耐烦的说:“午夜。”乘务员走了,姚静在半车厢人的笑声中,一巴掌朝我打来,拍在我的肩膀上。姚静说:“都怪你,都怪你,你看吧,现在怎么办呀?”买票的时候,我和姚静进的售票室,其他人在外面看行李。售票员告诉姚静,其他的票已经兜售干净,就有一列慢车的了,问我们买不买。姚静没主意了,回头瞅我,我说买。 “怎么办?辽东一日游了呗。”我笑哈哈的躲着姚静的粉拳,姚静打不到我,佯嗔上了眉梢,起身来打我,结果火车一停,姚静没站稳,一下扎进我怀里,好善解人意的火车。她淡淡的发香,让我心神不宁。“哈哈。”一直摆弄手机的曲中终于复活了,见到此情此景,拍手喊好。 当时,让我惊喜的是,姚静竟然一扎在我怀里没动。姚静那个雨姐笑着起身,扶起了面红耳赤的姚静。姚静回座位时的一瘸一拐,终于让我明白她刚才为什么没动了,她好像扭到脚了。姚静撅着嘴,卷起自己的裤腿,让我们看到是她微微肿起的脚踝,让我心生怜悯,我说:“对不起,对不起。” “和你没关系啦。”姚静呲牙咧嘴的说。这时,她手机响了,她对着手机撒娇似的刚讲了几个字,就让我心如刀割。“哼……老公,我脚……”我的心一下慌了,眼睛无处落点,落到曲中脸上,刚好他也在看我,这让他误会我在责怪他,曲中朝我端了端肩膀,示意他并不知道姚静已经有男朋友了。而一旁的夏震,更是脸色难堪,刚才的花样美男没有了,活脱脱一削皮土豆。姚静似乎觉得当着我们面说话不方便,一瘸一拐的走远了,去了火车的连接处。雨姐见此,追去扶她。 霎时,或许是同病相怜吧,我对那个夏震多了几分好感。有一句没一句的攀谈了几句,他却好像把失恋的憎恨转移到了我身上,说话没一句中听的,我没得问了,知趣的沉默下去,眼睛乜向车窗外倒退的风景。脑中想起自己的包袱中有红药喷雾剂,于是叫曲中帮忙,把我的包袱取下来,翻出红药喷雾剂,立在姚静的座位上。姚静回来了,还是一瘸一拐。夏震眼快,拿起喷雾剂,说要给姚静喷上。我督了一眼姚静白净的脚踝和夏震的媚笑,不知道这小子想干什么,姚静不是已经表明自己有男朋友了嘛。 曲中发话了,他说姚静既然受伤了,我们就不要中途转车了,到了b市,由我们分别送两个女生回家。雨姐真像是大姐姐一样,她摆手说不要了,我们送姚静就好,最好用背的。曲中看我,说我闯的祸,就由我来背吧。姚静瞪我,说不用我。雨姐说用的,就由我来,就算打的,回到家还要上楼呢。说着,还一个劲的朝我使眼色,我一糊涂,竟没明白雨姐的用意。所以一直犹犹豫豫的。姚静则好像一赌气似的,抓起夏震为她喷红药的手,说她要由他来背。 后来,我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姚静没有爸爸妈妈,从小跟着奶奶长大,如今,她奶奶已经年迈,不可能下楼来背她。而当时的姚静,确实没有男朋友。“身经百战”的夏震当时就瞧出了端倪。而我自己,是过了好久好久,才知道姚静是没有男朋友的。后来,姚静自己说,她当时说自己有男朋友,是委婉的在拒绝夏震,我当时却认为,就算她是在撒谎,她是不是在拒绝我,拒绝我看她时的心慌意乱。 “不喜欢,也不讨厌。但是我知道你喜欢我。”这是姚静后来回忆时对当时的我的评价。 夜中车(2) 那时候的女孩,青春豆蔻,找对象的大方向可分为两种,一种女孩久经沙场,从中学开始早恋,至今已经换了无数男友,看透衮衮红尘,再找男朋友时,多看的是经济条件,比较社会气。另外一种是小家闺秀型的女孩,没怎么恋过爱,在家的时候做乖乖女,出了家门,如脱缰野马,才开始寻觅男朋友,可小脑袋中还塞着琼瑶琼梦,以为骑着白马的都是王子,死活要找夏震那种花样美男。 姚静不是第二种,也不是第一种,她是那种内在坚定的,在她柔软的外表下,暗藏着是一颗坚强的饱经命运柔韧的心。花言巧语的夏震对她来讲,聊天打发时间还可以,深了,她不想了解,更不想让他了解了她。 那天,火车途中,夏震的话题开始往姚静的男友身上跳,什么时候恋爱的呀,什么时候干了些什么事呀,甚至,夏震半开着玩笑说,准备什么时候分手呀。姚静则是不耐烦的杜撰出一个让男人相形见拙的男人,高亮,他的长相,身高,在什么什么高等学府读书……听着她有声有色的幸福,我当时哪知道她在撒谎,反正越听越不舒服,于是摸了摸牛仔裤里的硬烟盒,问曲中:“哎,来根烟,去不去。”说着,用下巴点了点火车的连接处。“不去。”曲中捂上手机,朝我摇脑袋。 当时,已经到了晚餐时间,闻着充满车厢的方便面味,我独自立在火车的连接处,一手插兜,一手吸烟,眼睛盯着门窗里的自己,那影子靠立在空旷的夜幕田野里,一手插兜,一手吸烟,烟雾出出进进口鼻,飘渺如爱,哀伤无力。 手机响了,1316014xxxx,盯着这个陌生号码,蓦地,一种男人的第六感骑着摩托车,在我眼前飞驰而过: 电话另一边的人,是高亮——这些日子,我没少给姚静发短信,当时虽没说明自己喜欢她,更没那种久驭爱场的情商,阴谋融到姚静的生活里。我就是本能的忍不住,忍不住给她按去几个无关痛痒的字,然后心惊肉跳的等着她回短信。我猜,姚静的男友,一定知道了有我这个人的存在,他们那么幸福,姚静不会不向他坦白。而且,他的男人的第六感也告诉他,我这个自信心和表达力都不足的人,是他的威胁,夏震却不是。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 接吧,凭什么不接,手机响了好一会,我通了它:“喂。”“喂,是邸强吗?”一个说话很女气的男人在电话里说。姚静刚才却说她的男朋友,很阳光很阳刚。“是我,您是?”“我是高亮!”电话里的声音突然喊,好像是生气了,而且生了很久了。对着黑漆漆的门窗,我吸了一口烟,压抑住自己的不满,悦言悦声的回答:“哦,你好,你是姚静的男朋友吧?”“我是姚静的男朋友!我们高中时候就好上了,你凭什么跟我抢姚静呀!”听对方的口气,就好像认定了我要和他抢女朋友来找我打架的。说实在的,他这个电话应该打给夏震。 窗外是咄咄的夜色,夜已淋透。 “我,我。”我当时压根就没想到,那个根本就不存在的“高亮”会这么直接,握着手机,一时语塞。当时,手机里没了声音,一个穿大红长袍的女人,光着脚丫,拿着手机,在我身旁,在火车的连接处,一闪跑过。我一惊,手中的烟头和手机同时滑落。就在她跑过时,她扭着头,朝我笑了一下,她的眼眶里,没有眼睛,空洞洞的。 夜中车(3) “妈!”我失声叫喊,单脚追跨一步,看到她跑去的车厢里,红衣人,风驰电掣的跑远了,也就半分钟吧,她挤进下一节车厢的人群中。“没有眼睛,没有眼睛……”我暗忖,脑袋飞快的判断出她就是十六号楼那个女鬼,怎么跟着我们上火车了?她在跟着谁?跟我吗?跟着我回家? 身后,一只手突然搭到我肩上。 “妈!”余悸未消的我一惊,扭头扬手抡去,拳头却打在一个硬邦邦的脑袋上。“哎呦!邸强你干什么啊?”曲中抱着头弯腰嚎叫,嘴里继续骂我。原来是曲中听我在这边喊“妈”,来看看发生什么事儿了,没想到却让我给打了。 满火车的人都探头往这瞅,站在他们的目光里,我编了好半天谎话,才让曲中骂咧咧的原谅了我——我说,刚才有个跑过的小贼想抢我手机,我还以为他有同伙。盯着我掉在地上的手机,曲中揉着脑袋信了,还说:“说你疯,你还真来劲儿,看清楚了再打呀。” 他这么一说,倒是更提醒我了,我更不能告诉他们了。除非女鬼再回来时,他们都能看到她,没有眼睛。回到座位,听了我话,他们几个捧腹大笑,姚静说:“这趟家回的够不顺利的了,我脚崴了,曲哥让你给打了。” “嘿嘿。”我跟着他们强颜欢笑。心说,你们等着吧,一会有你们好瞧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确定,她今晚还会再回来。何雨菲倒是有点忧心匆匆,皱起圆脸上的眉头说:“要不我们去找乘警报警吧,说不定那个小偷还会回来。”挺心思缜密的。 “哦不。”我抢说。然后对着他们的眼光,小心地自圆其说:“怪麻烦的,可能需要登记备案什么吧,我们出门在外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次没得手,他不会回来吧,一般这种小贼都心虚的很,再说,我们这么多人在这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姚静身边,夏震小声重复了我的话,然后轻笑着把脸转向一旁,满脸不屑。意识是说我是个胆小怕事之人,我哪有心思理他。曲中揉着脸,在一旁帮茬:“他敢再来找麻烦的话,就让他尝尝咱‘邸哥’这正义之拳。” 曲中比我大,此时喊哥,乃讽刺之意,听的她们直笑。“疼吗?那我帮你揉揉。”姚静半蹲起身,爱心大泛,要来碰曲中。曲中连忙变颜,说:“哦不对,邸强,你小子刚才打的不是我屁股吗?”说罢,翻身把腚撅给姚静,姚静脸一红,双拳合力,咬起唇,打到曲中再次杀猪般地嚎叫。 坐在欢快的气氛里,我心,却到了一个恐怖的临界。女鬼跟来了,从学校寝室跟到火车上,她是真跟我回家吗?要不,她就是在跟着姚静,姚静是住十六号楼的,莫非她们有什么过节?看着满脸欢笑和曲中打闹的姚静,那么美丽,至于单纯,不好说,至少也是善良的吧。心里陡然紧张。 当时,我什么都想了,就是没把女鬼与刚和我通话的“高亮”联系到一起,我怎么知道高亮是不存在的人,这话没法挑明啊,我当时就告诉姚静?说刚才你男朋友给我打电话了?当着大家的面,他们会怎么想,不尴尬死才怪。 那晚,火车连接处,我再拾起电话,里面没声了,也幸亏我那时不知道“高亮”是不存在的,才没在那晚的夜车上把自己吓死。 夜中车(4) 夜晚七八点钟了,可慢吞吞的火车才走了不到一半路程。“高亮”又来电话了,而我,就坐在摆弄手机的姚静的对面。 犹豫再三,我握着手机,站起身,“高亮”不知道我和姚静现在在一起吗?噗嗤,何雨菲乐了,手拄着脸,在正对我的地方看我,听她乐,我一看她,她就把眼睛乜向别处,很假的无所事事,我无心琢磨。 “喂!”我有点气愤,一屁股坐下去,接通手机。“别客气,我猜,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没礼貌,谁和你客气了?“嗯。我手机有来显,不用你废话。”我偷偷瞄了瞄对面的姚静,她好像有点困了,揉着张不开的眼睛。我心想,她还不知道,和我通话的正是她“男朋友”。 “我和你说,我没想和你抢她,你多心了。”座位里,我语惊四座,何雨菲正脸看我,姚静抬脸朝我微笑,曲中本来闭着眼,也直腰看我,表情瞠目结舌。夏震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姚静,笑着摇脑,好像在说:姚静,现在你知道邸强这小子是什么人了吧?在外面沾花惹草,还想和我抢姚静。人,是种挺奇怪的动物,我当时也没做什么呀,他们就都知道我是喜欢姚静的了,只有我自己还蒙在鼓里——以为连姚静都不知道而已。 我那会说话,用的是“她”。 电话里,那个说话很女气的男人质问我,说我自己这么说,自己信吗?他说得胸有成竹。他还说,别再自己骗自己了。我当时一心狡辩:“不是,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说的是实话,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陪你墨迹,你胡说,我心里没鬼。” “那么,后年,如果换你和姚静在一起的话,我去看你,肯定去。”高亮在电话里肯定地告诉我。“后年?你去哪看我?”“来年的来年,五月二十五号,下午四点二十七分,我来看你。”“啊?咋还有分有秒的?您没事吧您?”电话那头,他挂了,传来“滴滴”的盲音,一个并不存在的人,当时和我约了一个时间,没说地点,说要来看我,“电话那头”连在哪里?地狱吗? 鬼老头(1) 夜晚,十点多时,车里已经稀疏没几个人,我们从乘务员口中得知,火车到达b市的时间应该在零点以后。姚静揉着自己的肿脚欢呼雀跃,可我还心有余悸的记得,这车上还有个女鬼,这车开得很慢,每一小站都停,也不知道她下车没有。 其他人都睡下了,何雨菲捅了捅眯眼假寐的我,说不好意识了,能不能陪她去趟洗手间。“好。”我点头,起身时看见车窗外漆黑如墨,已经看不见什么景色了,于是顺手拉齐蓝布帘。 站在洗手间外等何雨菲,我点了根烟,往连接处另一方向的车厢里看了一眼,没看到任何人,整个车厢都空了,齐刷刷空空的绿座位。陡地,我一眼扫到了一点红色,万绿中的一点红色。定睛瞧,是一块红布,搭在那节车厢中央的座位上,就像一个人在座位的另一面躺着,只露出一点红衣角。 是她吗?可那会我看她跑远了呀? 如果是她,我当时会叫齐我的朋友,来参观一下。 让他们也刺激一下,来欣赏一下没有眼睛的女鬼。何雨菲在厕所里磨蹭,过了好长时间还不出来,而我,一边焦急的跺脚,一边盯着那万绿中的一点红。终于,那点红起身了,吓得我头发都要立起来了。原来不是一头漆黑长发,而是花白的圆头,一个老头,那点红立起来,比他脑袋高,是个红伞,难道,外面下雪了吗? 我长出一口气,在洗手间外喊着何姐你快点。那老头听声,扭头探脑看我,很消瘦,颧骨下面的皮塌着,鼻梁很高。有眼睛,只是有点木木的感觉。“别老跟姚静那丫头喊何姐,我,我不比你大吧?对了,你家b市哪的……”我一边与何雨菲说着话,一边往回走,回到大家那,我愣了,原本何雨菲的座位上,坐这一个人。就是刚才那老头,一摸一样,很消瘦,抱着把红伞。我能确定的是,我刚才没看他走过来。 “这是?”何雨菲对着老头皱眉。“哦,刚上车的,我告诉他这座位有人,他不信。好了,现在你相信这座位上有人了吧,你也真是的,满车厢的空位置。”看状况,姚静已经和他争执半天了。“哦,来人那我让地方了。”老头倒是很有礼貌,笑着起身,怀里抱着红伞,绕到我身后那排空座坐。 他的笑容让我觉得危险。 当时,曲中,夏震,睡得很死。醒着的,只有我和两个女生。 鬼老头(2) 姚静,眼盯车厢顶部的灯,深吸口气,含在嘴中,双腮鼓圆。眼神中,流露出本性的多愁善感,然后合拢双眼,睫毛靠严。在夜晚,女生的这种本性无法掩饰。“你知道我多么喜欢你吗?如果那个鬼,是冲你来的,我愿意挡在你的身前。”眼睛佯装摇摆,扫着楚楚可人,合眼,不知睡没睡的姚静,我心说。 我那喜欢,到底是不是爱? 我当时没勇气向她表白,更没有勇气确定那是不是爱。身后,那个老头咻咻地喘气,开始吃东西,也不知道吃的什么?带壳的,嘎嘣直响。可疑的是,刚才,他怀里只有一把鲜艳欲滴的红伞。我以为,吃的,是他兜里揣的,吃一会就没了,没想到他一吃就没个完。 “嘎嘣,嘎嘣,嘎嘣……” 我有点恐惧,无法入睡。 “小伙儿,吃桂圆吗?”老头的声音在我身后说。我环顾四周,也不敢确定他是不是和我说话。“哑巴了?我问你吃桂圆吗?”他脾气有点火爆。“不吃,不吃。”我当时确定,他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么诡异,能从一个车厢直接跳过来,他吃的一定是什么让人恶心的东西。 “年轻人,来一个吧。”他说这话时,声音却陡然变了样,变成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故意模仿那个老头说话。“果然是你,我和你拼了。”我心早就知道那个老头是女鬼变的了,在这儿和她摊牌,总比把女鬼带回家,和家人一起面对强。 我腾地起来,发现身后的座位,是空着的两排。大家已经都睡了。我这个动作,惊醒了我对面的何雨菲,她看了我一眼,把脸更深地埋进靠背里,说:“邸强,你醒着吧。到站,叫……”她话没完,就又睡了。周围,他们的轻重鼾声已经此起彼伏。 “年轻人,来一个吧。”那个女声继续说,这次干脆不模仿老头,声音就在我耳边。恐怖的是,那老头,又出现了,他竟坐在了我排座的最外边。也许是他过来时,我没注意,中间,是曲中,然后就是我。他对面,姚静,夏震。里面,是何雨菲。可,说话的人,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人。 那老头,当时他正含着一个桂圆,苍老的手掌托着一堆桂圆皮,表情也瞠目结舌的,四面在瞅,像是在找说话的人。他也听见那个声音了?那个女鬼?不止我一个能听见?我的精神没问题。“年轻人,来一个吧。”那个女声在我耳边重复到,我去看老头,可老头的嘴巴没动,莫非,这个老头会腹语? 我歪脸看他,看着这个相貌平凡的老者,心想自己是不是遇见一个腹语的世外高人了。恰在此时,“年轻人,吃一个吧,吃一他的桂圆吧。”那女声还说。清脆悦耳,就在我身边。这次声响后,老者的表情却放松下来,他笑了,含着桂圆的嘴巴继续动起来,指了指我身边的窗外。窗帘,是拉着的,在我拉齐它之前,窗外是黢黑原野,开学来时我督遍了火车道旁的景色——北方的高粱田。想象得到它现在,寒冷,黢黑,覆雪,安静。 我没有小心地掀开窗帘的角,而是大大的拉开。如果可以,我想让老头也看到她。人数是可以稀释恐怖的浓度的。窗外,那就女人就趴在玻璃上,脸色苍白,嘴唇鲜红,头发散乱,眼框里空洞,没有眼睛。笑嘻嘻的朝我呲着白牙,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是不是,已经与我一起待了不少时间了,我只知道,我与她当时,仅仅是一窗之隔。 “奶奶个熊的!”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见这个场景,我还是被吓得直不起身,因为怕自己尖叫,会吵醒了姚静,让她也见到此情此景,我在第一时间,捂上自己的嘴。紧张的背过脸,眼睛去瞧那老头,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这些恐怖。 奇迹出现了,老头也看见了,他手去嘴里掏桂圆皮,手在中途明显哆嗦了一下,然后马上就镇定下来。窗外,我再在老头的提示下扭过脸时,看见那个与我近在咫尺的女鬼,没有破窗而入,而是白手张开,红衣晃了一下。 随风去了,风筝一样。也许同病相怜吧,我对那个与我同时见鬼的老头,顿时多出几分好感和依赖。牙齿直颤,说:“大爷,你就不,不害怕吗?”“怕啥?一只脚都踏进棺材了。”老头说。 我不知道老头是在说他自己,还是说我,他话后有话,我浑身颤巍巍地,也还想听个寅卯出来。“她不该来这儿的呀,她现在是回去了吧,因为有我在这儿!这些人里有她挂念的人。要不,就是有她恨的人。她白天是人,晚上才变成现在的模样,她来的地方,你知道?哦原来如此,这事我知道,你们学校的老师中,一定有一个老师,用水照他(她)的脸,没有眼睛。你记住,一定有一个老师,用水照,或者在夜晚看他(她),没有眼睛,应该是老师,老师?也许也是个学生……”老头含着桂圆,陷入神秘的沉思中。而我,当时脑里一片空白,根本没听懂他在讲什么。 老头,来也匆匆也去匆匆,下一站停车时,他就下车了,夹着那把红伞。他穿的是钓鱼服,有很多口袋,我终于知道那无穷无尽的桂圆是哪里来的了。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也许,他只是个普通的神经病人,何姐上洗手间时,从我身后的车厢下车,从我身前的车厢再上车。 至于他说的话,我当时没懂,后来,当我被逼到无路可走的时候,我回想出来了,于是,我开始在那所学校里寻找那个,用水照,在夜晚,没有眼睛的老师…… 暗情愫(1) 当时,因为都是同学,又是老乡,我不是周瑜,夏震不是诸葛亮的——我没想和他建立多深的敌对关系。再说,人家姚静都有男朋友了,所以,我觉得我们连情敌都谈不上。 而姚静自己,却好像和我们来劲了。 到了b市,下车时,夏震主动请缨,要求背姚静。姚静努了努嘴,把自己多如雪绒的行李分给他一件,说:“不要你来,背什么背,邸强。”我正从行李架上向下取着行李,脑袋中想着刚才女鬼的事儿,听见姚静叫我,愣了一愣。“邸强,你扶我下车,何姐她劲儿太小。” 踩在咯吱咯吱的雪地上,姚静把一条胳膊横搭在我肩膀上,感受到她衣服内的花枝,冰凉的细手,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化妆品味,我觉得,如果上天有心让时间静止,就现在吧。检票时我偷空回头,看见的是夏震咬牙切齿的样子,恨不得一口把我吃了。 夏震说:“姚静,这次换我送你回家吧。”姚静咬唇,不说话。曲中撞了撞我胳膊,我说:“姚静,我送你回家,也行。” “也行?”姚静看我,看得我低下脑袋。她不知道的是,当时的我,心都碎了。少年的我以为,如果我能把她从别人身边抢走,那么别人也能把她从我身边抢走。换句话就是:有了男朋友的女生,再喜欢,我也不会去追的。 后来,曲中说我这点最让人恨,可怜人必有可怜之处,曲中说我。“也行?也行的话,那就让夏震送吧。”其实,姚静当时并不喜欢我,她只是知道我喜欢她,比夏震喜欢,所以她想给我机会,可最后还是夏震送的她回家。 那年春节我过的,心里凄然然,烟花在窗外争芳,屋里,老姑一句话把我这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说哭了。当然,是躲起来哭的。老姑说:“强呀,岁数也不小了,该交朋友了。”整个寒假,我只给姚静发了三条短信,分别是“到家了吗?”“新年好。”“坐哪趟车返校?”姚静一条也没回。 我把事情和表姐说了,表姐当时一句话把我点醒,她说:“你糊涂,她是生你气了,女生的嘴呀,都是口是心非,你能让她生气,说明她根本没有男朋友。”“不可能呀,我都接到她男朋友电话了。”“那就说明,他们爱的不咋地,反正你是有机会。” 暗情愫(2) 我当时很矛盾,坚持自己的“原则”。明白姚静有可能对我芳心暗许后,又迫不及待相地想见到她。开学后,我又见不到她了,人流涌动的大校园,她若是故意想躲我,很容易。 我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心,问了曲中,问姚静是哪班的。可一向大大咧咧的曲中却婆妈起来,支支吾吾,最后干脆告诉我:“哎呀,连我也忘了。”没有了心跳加速,时间是容易过的,就这样,到了第二年秋天,我们大二。 这一年中,我也见到过姚静,看到她脸上礼貌的笑容,我连害羞也省了。夏震也见到过,趾高气扬的,根本没理过我。曲中做了学生会的什么部长,喝酒时拍胸脯说明年要当主席。何雨菲倒是常常见,大二选修课,我选了个冷门,英国文学史,没想到何雨菲也在,每到周三,我们都会相伴而行,一天,被风风火火的曲中撞见了。 “我的天!原来你们俩!”曲中捂住自己的嘴,大嗓门吊得老高。那天的何雨菲,我记得穿的是黑色的连衣裙,依旧的波浪发,确实很有男人眼缘,我见曲中这样,干脆把何雨菲一搂,用比曲中更大的声音喊:“我们好上了,你能怎么样吧。”当时的我,经过一年的独立生活,放得开多了。 “啧啧啧。”曲中直咧嘴,笑叫:“出手晚了,出手晚了。”“你们闹够没有。”何雨菲一把把我推开,说她还得找婆家呢,别坏了她的名声。姚静,我虽和她见面不怎么说话,却常常通过何雨菲的嘴了解她。有一次,我向她询问姚静的近况时,眼睁睁看见何雨菲淌了泪,我当时是真不懂,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事,风大。 至于十六号楼那个女鬼,我天一黑就远离窗户,她也就没再在我眼中出现。 世园艺(1) 大二,2007年,金秋,盛大开幕的沈阳世界花卉博览会。 学校发票组织去游玩,名义上的游玩,实际是为增加人流量。在校时,老师说,发的票,票要保留,有一次抽奖活动,奖品保密。上大巴前,曲中却把我从人群中拉出来,说让我帮他维持纪律,学生会的人手不够了。 大巴一辆一辆开走了,最后,曲中胡乱塞给我一张票,拽着我上了最后一辆,其他系的大巴车。大巴上,女生如云,千娇百媚中,我眼睛扫到两个人,何雨菲和姚静。坐下之前,何雨菲朝我招手,姚静也朝我微笑,一年了,我以为自己对她早已没了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可那天,又动了,姚静穿着一身运动装,淡淡的感觉。 那是头几天的事儿,我和何一起下的选修课,我问她,姚静那个异地的男朋友怎么样了,何在包里翻着什么东西,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分手了。我在心里暗暗想,还说“来年的来年”来看我,分手了吧。等我再细问,何就不说话了。 有说有笑的大巴车抵达后,我先跳上了铺着金阳的地,刮到一个人,抬头瞧,竟然是夏震。“呦!你她妈的没长眼睛呀!”夏震一看是我,原本平静的表情突然震怒起来。我这儿还没开口呢,曲中跟着下车了,指着夏震鼻子,喊:“大家都同学!出来玩难免磕磕碰碰,你找打架,我奉陪!”说着,掳起袖子,露出又白又粗的腕子。 夏震那细胳膊细腿的,哪敢跟曲中玩硬的,整了句:“你小子行,我知道你是故意的,找这机会找很久了吧,你给我等着。”说完,夏震转身走了。我没吱声,我怕自己一开口,夏震再一还嘴,曲中就扑上去了。就是感觉夏震有点莫名其妙。 我要等姚静,曲中迫不及待的拉我要走,我说是等何雨菲,他就自己去大门的广场前协助各班导员组织站队了。何雨菲下来了,满脸的兴高采烈,说怎么是你。因为妨碍到其他人下车,我和何躲到一旁聊。 姚静下车了,假装没看到我,要走。何雨菲喊她——喂,老朋友了,见面也不聊聊呀,人家可老关心你……我没想她会说这些,一时尴尬,用手暗暗碰她,何闭嘴了。姚静说了声,没看到我,过来和我说了几句,眼神异样,像是在找什么人。 广场前,公布了抽奖号码和奖品,是我,奖品是蹬百合塔——博览会里最高的建筑。还可以带一个人陪。 我心想,这哪是什么奖呀,找累呢这是。可转念一想,可以带一个人,如果蹬塔的时候我带着姚静,在沈阳最高的地方向她说明我的心意,这是多么具有杀伤力的浪漫呀。之前,曲中在我唠叨时说姚静,分手也是烂货了,在不在乎这个,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我更在乎的是姚静,在得知她和“前男友”分手之后,若不是这一年她换手机号了,我早给她打电话了。 世园艺(2) “莫名我就喜欢你,深深地爱上你,没有理由,没有原因……从见到你那一天起。你知道我在等你吗?你如果真的在乎我,有怎会让无尽的夜陪我度过,你知道我在等你吗,你如果真的在乎我,又怎会让握花的手在风中颤抖……” ——《你知道我在等你吗》(挂住你) “姚静。” “嗯?”人群中,我面前的姚静一直四处张望,好久不见了,再面对我时,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我中奖了,你想上百合塔吗?”“有什么事,中午再说吧,中午,我们不是会去百合塔下集合吃饭吗?行吗?”姚像是一直在找什么人,根本没听清我在说什么,她说话时用的“行吗”,很客气,让我心寒。 姚走了,把我留在那满是我同学的广场上,我却感觉,自己像是走失了。同学们像一群放养的鸭子一样,涌进“世博园”。曲中闲暇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面前,来晃我肩膀,我愣了愣神,和他说起话,走了进去,左右找来找去,找不到一身运动服的姚了,怅然若失。 “强!”我熟悉的女声音在我身后叫我。我回头,是我的导员,赵艳红,四十多岁,带着一副金丝眼镜,平时在我们面前,不苟言笑的,一个冷面热心的人。 “哦,赵老师。有事吗?”我在人群中停住,等她,“听说你中奖了呀,中午休息的时候我到要等着,看看你要带哪个小姑娘上百合塔。”走近的赵老师,此时,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个所谓的花卉园艺博览会,就是展览各国花卉园艺什么的,分为德国馆,泰国馆,芬兰馆……进大门时有一块蓝色的大牌子,是地图,上面绘制着各国馆邸的分布。当年我去时,确实很漂亮,我见到很多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画面:娇艳的郁金香,排排竖立,含苞的水白莲……去年,我又去了一回,全没有当年的神韵了。只是那喷水石还保留着,和我相册里照片上的一个样儿。 踩起来很滑的喷水石,踩在上面,要小心翼翼。石头上有眼儿,喷着白蒙蒙的水,溅起的水气,被风扯的很远,阳光照上去,有缤纷的彩虹。石头下,是一个小水塘,水色很绿,看起来很深。来到那,在人群齐刷刷瞩望的眼神中,我看到石头上屹立着一个人,心马上就吊到了嗓子眼,是姚静。 姚静在上面小心翼翼的摆着各种姿势,眼睛眯缝着,看起来,石头上的喷水让她很不舒服。往下看,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下面人群前一个陌生的女孩举着相机,给姚静拍照。莫非,姚静找的人是她?而,不是他? “现在的丫头呀,多危险,太疯了!”我身边,一游园的大姨见到此情此景,摇头背手走了。 我挤到拍照的女生身后,才看清具体状况——姚静身下的水塘里,有很多细小的喷水装置,就像一根根立在水中的锋利闪阳的针。 “姚静,你快下来!”我忍不住大呼。 喷水石上,姚静像是听出是我的声音了,朝我们招手,一点都没有躲我或不舒服的意思。就在我和曲中对笑,表示对这个小丫头无可奈何之时,“哗啦”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喷水石上,一个黑影掉进水塘里,“啪嚓”,溅出巨大的水花。 魅影眼(1) 我冲上前,出自本能地高呼姚静的名字,陷些跳进水塘里。 高处,喷水石上,再瞧,姚静还在,原来是她脚前的一块石头断了,滑落,掉进水塘里。余留下的石头不够几脚宽,姚静踩在上面,像是受了惊吓了,嘴咧起来,哆哆嗦嗦的,一动不动,就在上面歇斯底里的喊着些什么。 我跟着曲中,急匆匆爬上喷水石旁的悬梯,脚往那些潜水里石头上一踩,滑溜溜的,我连忙向后拉曲中,在哗哗的水声中朝他喊:“不行,石头太滑,你太胖,快回去。”曲中很听话,挠着脑袋站回铁板上。 那是一排石头,有大有小,就像独木桥似的。姚静因为要照相,所以站到了中央。“姚静,你别害怕……”我不记得自己那天说什么了,完全出自本能。不是逞能,更没有英雄救美的念想。 脚在鞋里卷着,我小心翼翼走了一半,因为心急,中途小滑了下。喷水石下,大家惊呼声又起。“强子,把鞋脱了。”曲中在我身后喊,听了他的话,我脱掉鞋,扔了回去。慢慢的,靠近姚静了,我脑袋清楚不少,水声也不是障碍了,当我听清了姚静在喊什么时,毛骨悚然。 “下面,下面有一人,他没有眼睛!”姚哆嗦嗦的缩在那,都哭了,指着下面的人群。我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姚站在喷水石上拍照,鸟瞰下面的人群,看到一个没有眼睛的人,她吓了一跳,脚跺了一下,才有了后来的那一幕。 “姚静,你,你是看错了。”我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口是心非的安慰她,自个心也有点不稳了,于是停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稳一稳。不舒服的是我脚下就有一个喷口,水,把我都淋透了。 姚静带着哭调,朝我说:“什么呀,他现在还在那呢,下面,他正指着你,你瞧你瞧,他弯腰笑了都。”听着姚静绘声绘色的描述,我心直发毛,往下看,上百个看热闹的人,密密麻麻的,上哪找去。 “别说了好不好,你先跟我回去。”我只好说。我身后,曲中瞧出了不对,喊:“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嘟哝什么呢,强子,快把她带回来。” 魅影眼(2) 一张脸,另一张脸,又一张脸……勉勉强强地把姚静带回来后,我和她一起找,那个没有眼睛的人。我心里知道,没有眼睛的人,是存在的,而且,她就住在姚静的十六号寝室楼。却不能告诉姚。 “真的假的啊?”惊魂未定的曲中,脑门冒着汗,跟着我们着急。 “一个没有眼睛的人,刚才就站在下面。我看见了,在一堆脑袋前面。怎么下来就不见了?”姚静说。姚静的恐慌和歇斯底里,和我第一次看到女鬼时,一样。 “在一堆脑袋前面?”我重复着姚的话,回想起,刚才,站在最前面的人,就是给姚静照相的那个女生,站在她身后,我们看不见她的脸?或者,是因为那水汽的存在,姚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刚想开口,那个女生跑过来了,现在瞧有眼睛,一手举着照相机,一手拍着她自己的胸口。“刚才吓死我了。”她跑近说。 “是啊,我刚才看见……”姚静话没说完,我用力捅了她一下,她闭嘴了,咬唇望着我。盯着眼前这个姚静认识,但是我不认识的女孩。我突然回想起,在火车上,老头说的话——她白天是个人,晚上会变成现在这样——爬在火车玻璃上的女鬼。 如果就是她,那就太合理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她也住在十六号楼。看着我紧绷的脸,姚很不理解,一个劲儿问我怎么了。“你们发什么神经都!”越听越糊涂的曲中急了,在一旁直蹬眼。 “刚才我给你们拍照了,我。”陌生的女孩话说到一半。闭嘴了,因为,她发觉气氛不对了。记得老头说过,用镜子照她的脸,会发现她没有眼睛。我决心试一试,谁知道两个女孩竟然都没有镜子。 说也巧了,喷水石景观旁,我眼睛一扫,发现一个不大的木头房子,是卖纪念品的,木头屋子,没有窗,里面黑黢黢的,从外面往里看,门口坐着一个此处的工作人员,套着那种白花花的胖布偶服,外面也有。 我没法单说那陌生女生,只好说:“你们都别动,我去买点东西。”我没说买什么,我怕说完那陌生女孩会跑掉。于是一边回头盯着那不知所以的女生看,一边朝那卖纪念品的木屋迈去。“你是来找我吗?”我脚一迈进木屋子,一个声音对我说,语速很快,像个孩子!我一惊,扭过头,不知道说话的谁,可屋里,只有那个胖布偶,他身后,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镜子。 伤情塔(1) 那是间诡异的木屋,我不知道它和它里面的镜子,是来自泰国或是菲律宾什么的,我当时只知道只要拿了面镜子,我就明白,到底谁是鬼了……那个陌生的女孩。或,也是其他什么人,老头说,它更可能是哪位老师?可是,那重要吗?也许那个陌生女孩,在镜子下,真真就没有眼睛。也许,没有眼睛的女鬼是其他人,而且,平时和我关系还不错。可又有什么用呢?我知道女鬼是谁,又能怎么样?去告诉警察吗?太荒唐了!连我自己都觉得荒唐。 也许,那间木屋并不诡异。诡异的是我自己的心和眼睛,我被这个世界吓到了,所以,看这个世界时,也带着诡异的眼神。 算了吧。我退回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借着鬼怪给我的勇气,把姚静猛拥进胸怀,去吻她受到了惊吓的脸。她的脸蛋冰凉,散发着学生时代那种廉价的化妆品味儿。“姚静,一切都结束了,忘了它吧。不然,全世界都会以为你是个神经病。”姚静的双手,死死地抱住了我,我看不见她眼睛。或许吧,我当时就应该对她说句我爱你。 “中午,去百合塔,我要给你个惊喜。”我却说。姚静离开我,脸对脸,看着我,眼里闪着我看不懂的东西。“告诉我,你会去。”我的心跳,跳得更急了,比看见女鬼时跳得更厉害,乱如狂虻的心跳让我说话时带了颤音,我当时还知道,我面前这个淡淡的女孩,我要带你回家,然后把你变成我的家。“好。”姚静点了一下头,眼圈红红的,我知道,那是被刚才那个没有眼睛的人吓的。 百合塔下,记得是一个长而陡峭的绿坡,阳面坡身盛开的却不是百合花,是那种桔黄色的郁金香,整齐,绿叶,摇曳。很多同学忍不住,冲上坡躺在花丛里,下面有人给他(她)照相,然后被气势汹汹的管理员赶下来。我因为要找姚静,慢慢往坡上倒走,看纷纷乱乱的同学们,左一个,右一个,找不到那张刚刚被我吻过的脸。管理员很恼,以为又一个来照相的,大声骂着现在的大学生怎么这么没有素质呀。我没理他,继续找着我的姚静,回身仰望一眼,高耸入云的百合塔。我心想,姚静,你在哪呢?我带你去那上面,对你诉说让我数夜不眠的情,告诉你让我整夜流泪的爱。 伤情塔(2) 当天,全年级的人聚集到那百合塔下,并不是看我这个无关紧要的幸运儿蹬塔,他们有他们的事情要做,他们是去午餐。 老师说:“大家要把垃圾袋收好啊。还有,坡上面那个同学,你下来!”草坪很滑,我悻悻的秃噜下来,走向发现的曲中他们。我问曲中:“你们看见姚静了吗?”曲,何,两个人对视一会,然后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些让人难以置信的话,他们告诉我说,其实他们一直在瞒我。其实,姚静和夏震在一起,当时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这太荒唐了,我刚刚还吻过姚静的,他们怎会……不可能,不可能。我摇头,那摇头,就像个孩子,被人索要心爱的糖果。 “怎么不可能,那天下火车,让你送姚静,你不去,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夏震会待在姚静的大巴车下了吧。”曲中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说也巧了,踏破铁鞋无觅处,我和曲中他们正说着话呢,有两个人一前一后,拉着小手,挤进我的眼帘:正是我苦心寻找的姚静,一旁,是看也不看我们的夏震。 “对了,听说中奖的是你,恭喜你。”听说?她似乎在用自己的话表明:她没在乎过我,没在乎我早晨反复告诉她,中奖的是我。姚静笑着,很甜,一如从前。甜的让我后悔,为什么不早点去找她。她身边,夏震眼乜着别处,姚静见此,摇他的胳膊,说:“说话呀。”她好像已经知道早晨我和夏震的不愉快。而夏震,虽然依然高傲,但是好像很听姚静的话,抿了抿嘴唇,对我一笑说:“那恭喜你呗,早晨是我脾气大了。” 豁然地,我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我也懂了,原来,他们是那么般配。或许,我只是那个守护白雪公主的七个小矮人之一,王子一旦出现,我就要把公主送给王子,而且还要挂着笑容。我笑了,很自然的笑容,很自然。握了握夏震伸过来的手,我那时才发现,我对他,恨不起来。 一位老师几步跨上了百合塔下绿茵茵的坡,是体育老师,男的,姓李,大一时教过我。他先是击掌引起大家的注意,然后带着笑脸喊:“邸强不是中奖了吗?咱们倒要看看,他要带谁上百合塔。曲部长,票呢?” “这呢!”曲中对我摇了摇脑袋,然后掏出两张蓝颜色的票,举过头顶。“曲中,你小子打的什么算盘呀?票咋还在你手上,你咋不给人家,哦,我知道了,你是威胁人家带你上百合塔吧?”“哪能,哪能。”曲中连忙把票塞到我怀里,众人哄笑。 后来,陪我蹬塔的是何雨菲,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选她,可能只是因为和她比较熟悉吧,而且,当时,她就在我身边。塔顶,风捋脸庞,鸟瞰整个沈阳城。它并不好看,至少,并不像塔下的人,他们想的那样好看。何,就像个大姐姐,静静的在我右边。记得她当时说:“难过吗?”“嗯。”我点了点,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鼻子一酸,眼泪淌下来,淌在脸上,有点痒。那天,我哭到什么都忘记了,脑海中一片空白,无法思考,只记住哭。对着何雨菲的安慰,我那时还以为她只是个旁观者,后来才明白,当时,百合塔顶,栏杆前,蓝天下,立着两个伤心人,而不是一个。 第一次世园游结束了,事后我开始恨那个女鬼,觉得是她混乱了那火车上的,我的大脑。是她让我失去了姚静,可世事难料,谁知道,她好像又开始帮我了,那是后来一个晚上的事,也是我第一次,与女鬼那么近距离的接触。 没有眼(1)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里……爱情它是个难题,让人目眩神迷,忘了痛或许可以,忘了你却太不容易……为何你不懂,只要有爱就有痛,有一天你会知道,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 ——《当爱已成往事》(戏魅) 回来路上,我问何雨菲,失恋以后要听什么歌。何轻叹了口气,把眼送出大巴窗外,不再看我。良久之后,她转过头,说,当爱已成往事。一天夜晚,十点以后吧,寝室就我一个人,他们几个去网吧通宵,我因为没心情,就没跟去。 寝室里,我独自坐在电脑前,一边听着这首《当爱已成往事》一边算计着熄灯掐电时间。在这之前,我习惯性的督过一眼窗帘,它严严实实的,我也没顾得上别的。“笃,笃,笃。”一只手,在寝室门外扣起来。音乐里,我听见那敲门声了,歪脸看了一眼门,才发现它是虚掩的,于是喊道:“门没插,进来吧!” 谁想,门外边,没动静了。 电脑前,我放下耳麦,以为是隔壁的曲中在逗我开心,骂:“曲中吧,你给老子滚进来,别神神叨叨的。”骂完之后,果然有效果了,慢慢的咯吱声,门开了。于此同时,寝室也掐电了,屋里瞬间变得漆黑一团,电脑也灭了。 “完了,刚画的图没存档。”我重新面对死气沉沉的电脑,用力敲了一下键盘,也没管进来的是谁。可等我发现,进来的是谁的时候,我已经骇然了。门开着,走廊有光,光照进来,照在现在变得漆黑的电脑屏幕上,上面,我看见,我身后,立着一个女人,头发很乱,穿着白衣。是她,那晚,她来了这座破旧的十七号楼? 黑暗里,我,在听了一会她咻咻的喘气声后,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恐惧衍生的愤怒了,抡拳向她砸去。她,先是向后一跳,躲开我的拳头,然后捂起肚子哈哈大笑,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这半明半暗的寝室里笑说:“哈哈哈,邸强,别打了,别打了,是我,是我。”“女鬼”扬手一摘,摘下一个头套,再把脸伸进他前面的光里,原来呀,果然是曲中。 他身上的白衣服,是他寝室那张一年多没洗的床单。不顾被吓飞七魂六魄的我,曲中自个儿没心没肺地继续笑着,断断续续地说:“本来呀,没想,没想吓你一个人,他们呢?怎么哈,怎么就你一个人?哈哈哈。”笑了一会后,曲中在黑暗里,声音突然变做严肃:“怎么样,还不好受吗?” 我肚子里的气,转瞬间,魂飞湮灭了。这段时间,我整天闷闷不乐的,为了逗我笑,把曲中和何菲飞两个人忙坏了。曲中还好,何菲飞甚至,一天上着修课,她用口红把自己的脸画成熊猫,然后对着我做鬼脸。我没笑,倒是把四周的同学逗得前仰后合的, “哥们,我没事了,真的,你回去睡觉吧。”我拍了拍曲中的肩膀,然后三下两下脱光自个的衣服,过程中强憋着眼泪,钻进被窝里。“哦,那你没事我走了呀。”曲中朝我告别,然后关门回去了。 几分钟后,我把眼泪憋回去,本想去插门,刚坐起来。 就听见,门外,笃笃笃地,敲门声又来了。 没有眼(2) “谁呀!”我喊了一声后,在心里琢磨:难道是曲中又回来了?咯……吱!门又开了,门里有一个黢黑的人影,白衣绰绰,披着头,散着发。 我一见又是这模样,以为又是曲中回来了,挺起的身子缩下去:“哎,你小子没完了是不是?”然后,我一倒,把被子往脸上一蒙,决定用冷暴力赶曲中那小子走。记得,那被窝里,我听地上,那脚步声很轻盈,来到我床边,然后在我下边咻咻地喘气。 “曲中,你小子也真是的,我真不该告诉你十六号那女鬼模样,告诉你她是个裸体美女就好了。”我在被窝里说。 “哈邸强,裸体美女我可装不像啊。”“邸强,和我聊聊天啊。”曲中去而复返后,好像每说一句话,结尾都要带一个“啊”。我撩开被子,看见他已经进了来,门没关,走廊有光,以门的形状照进这间寝室里。他,没坐在灯光里,模模糊糊的我就看见一个黑影,在我屋的黑暗里一屁股坐下去。 就这样,我和他有一句没一句聊起来,而聊着聊着,我害怕了,因为我无意中看见他被灯光照着的衣角——不是什么床单,而是真的白布衣! 而他,还在装曲中。 “对了,曲中,你快过生日了,今年哥们送你点礼物。”我试探他,其实,曲中上礼拜刚过完生日,而他,壳都没卡,说:“嗨!你瞧我这记性,我自己倒忘记了,谢谢你还记得啊。” 我慢慢躺回去了,脑门,汗也出来了。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敢确定他就是对面楼的女鬼,反正他不是曲中。 “曲中。”我紧闭双眼,再次喊曲中的名字,在话里说:“我刚才洗漱,把脸盆落水房了,你瞧我现在脱的,你能不能帮我把盆拿回来。”我想骗他,出这个屋子。然后我在里面把门锁死。 那个人影,好像挺不情愿的。 “那你等我回来呀。”他站起身,在脚迈进门外光亮之前,就已背过脸,向门外走。 “麻烦你了,曲中。”我咬紧牙关,跟在步伐缓慢的她的身后,小心翼翼地下了床。 他一步一步,步伐缓慢,立在门框里,身子却不动了。 “不对呀,邸强,你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了!”他突然用女人的声音对我说,而我,就紧跟在她身后。她说完后,头动了,就像故意让我看清她狰狞的面容一样,她侧起脸,她的脸,半明半暗,没有眼睛,眼眶里,向下流淌着鲜红的血,流了半脸。 我与她,近在咫尺。 而且她,就堵在我的门上,把我一个人堵在自己的寝室里。如果能逃,我不知道自己能逃向哪里! 白潋滟(1) 这个世界上,稀奇古怪的,人,事,很多。也许你并没见过什么,但是,我见过。你通过电视,报纸,了解了这个世界,而它们,是不真实,至少也是不全面的,因为稀奇古怪从未掌握过话语权。 当时,我倒退进寝室的黢黑墙角,用力咬自己的手指,恐惧的眼泪,在脸上流,咸腥的血,在手背上流,我,无处可逃了,攻击她的勇气也短暂地化为泡影,我甚至不敢呼喊,我怕我自己招来人后,她就孰地消失了,而当时我自己的情景,就和一个真正的精神病人没什么两样,很庆幸,当时我的大脑,还保持着清醒。 我,恐惧,歇斯底里,冒汗,流泪,流血,颤巍巍,缩在角落里。 可,事实是,我没有招来人,她也消失了。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只清楚的记得,替代她的,是一个混体雪白的不知哪冒出来的猫。门框里,它停在刚才女鬼看我的地方,在有光的地方看黑暗中的我,所以我看不清那只白猫的表情,但是我在心里突然觉得它在笑我,笑我的胆小,笑我的懦弱,笑我失去了姚静,笑我见女鬼时失控。 这些想法,在那逼仄的思维空间里,刺激到了我自己。我摸到一只拖把,拎起来,冲出去,跨过那只白猫,跳到宽大的走廊里。我左看,右看,那走廊里,空无一人,宛如蛇腹。当时,应该很晚了,大家不睡也躺下了。我低头,看见自己跨下那只猫,正抬头望我,眯着眼睛弯着嘴角,如果猫也可以有表情的话,那么,它果然在笑。 白潋滟(2) 经过了那一夜,我觉得自己突然老了很多。当时的思绪,就像路旁围着夜灯的小虫子一样,胡思乱想。火车上,那个神秘的老头,他告诉我,我们学校那个没有眼睛的人,他(她)白天是一个普通人,夜晚,才会变成狰狞恐怖的模样,我当时只恨自己,没多问老头一句,问问那女鬼会变成动物吗?例如,猫。 走廊里,没有别人,只有那只浑体雪白的猫,它动起来,踩在明晃晃的地面上,它走了没几步后,竟然回头来看我。“是让我跟你走吗?”拿着拖把,我对那只猫说。如果有人能看见当时的场景,他一定会笑掉大牙,可当时刚经历了女鬼的我,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了? 那只猫,并没有回答我。但是,它点头了。就这样,那只白猫带着我,经过一扇扇的紧闭的房门,我们一人一猫,一前一后,从我301的寝室,贯穿整条走廊,来到它的另一端,然后,它跳到走廊末端的窗台上,我跟在它身后,颓然而立。那扇窗外,在二楼和三楼间,有一个自来水箱。黑黢黢的,接着身后走廊里的光亮,我眼睁睁的看着那只白猫,像变魔术一样,硬生生挤进自来水箱的微微翘起的盖里,它死了,故意让我看着死的,死在我们学校的自来水箱里。 也就是第二天,学校食堂,何雨菲约我来一起吃饭,她抓起一张鸡蛋饼,大口咬饼,夸张的咀嚼,冲着我。“嗯!好吃,太好吃了!咱们学校的鸡蛋饼怎么这么好吃呢!”她还夸张地说。我猜,是曲中告诉她的,自从百合塔之行后,我已经好长时间没好好过吃饭了。看着萎靡不振的我,何雨菲用力咬着鸡蛋饼给我看,她并不知道,我那天的萎靡不振,其实是头晚折腾的。 我当时的心境很凄凉,所以看这个世界,也是凄凉的。看着何雨菲的表情,我于心不忍,于是连忙抓起一张鸡蛋饼,一边嚼,一边表现着自己的愉快:“真的好吃呀!我问你一件事,我寝室楼挂的那个自来水箱,我们平时在水房里用水,都出自那里面吗?还有,每个寝室楼外面都有一个水箱吗?” “自来水箱?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呀?不是吧,好像咱们学校的用水都出自那里,蓄水用的,你想呀,有了它,就算学校外面停水,咱们学校还有水用呀!对了,那不只是水房用的水,这食堂的水,就例如这饼,做饭,都是用那里面的水。”何雨菲一边香香的吃那饼,一边回答我。 听她这么说,我停止了咀嚼,看着自己手上的半张饼,再细细嚼嘴里的饼,怎么嚼,怎么觉得有股怪味。“快别吃了,我们去学校外边吃,那水箱里进脏东西了。”我一把抢过何雨菲手上的鸡蛋饼,然后拉起还莫名其妙的她就往食堂外走。 事实证明,我的决断是对的,三天后,记得是周末,何菲雨打电话给在寝室昏睡的我:“喂,你说水箱那事到底怎么回事呀,出事了,今天很多人都开始拉肚子,姚静都快不行了。” 姚静?快不行了?我心里一紧! 最掏心(1) “没那么简单就能找到聊得来的伴,尤其是在看过了那么多的背叛。总是不安只好强悍,谁谋杀了我的浪漫……什么都不懂的年纪,曾经最掏心所以最开心曾经,想念最伤心但却最动心的记忆。” ——《没那么简单》(简单,不简单) 万一需要送姚静去医院,我想先找到曲中来帮忙,所以拨通他的电话,电话里的曲中满嘴委屈:“他奶奶个熊,我对象也在医务室呢,好不容易小田同意今晚跟我出校,现在她病了,老天爷太不可怜我这个老处男了。”曲中电话的背音里,乱糟糟的。真的有很好人都在医务室。 经过何雨菲的电话指引,我一路小跑,敲开姚静的四楼寝室门,发现脸色苍白的她,正捂着肚子坐在床边。她身旁,何菲雨正为她递水和药。“邸强!”在自己的寝室见到我,姚静脸上泛出有气无力的吃惊。显然,并不是她自己要求何菲雨叫我来的。 “夏震那个死人!什么回家时候不好,偏赶这个节骨。”姚静挤着眉头咒骂她家那口子。“嗨呀,你别任性好不好,人家是前天请假回家的,他怎么能知道你今天要得病。”何雨菲说姚静。通过她们的对话,我明白了,原来夏震是请假回家了。 “感觉舒服一点了吗?”我记得我满心温柔地问她。而她,捂着肚子,朝我摇摇脑袋。“既然邸强来了,那咱们快去医院吧,现在学校很多人都在拉肚子,这是食物中毒,耽搁不了。”何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看着我,那表情,就好像在说,是我下的毒,让全校都拉肚子了。 “食物中毒?菲姐你咋知道的?”姚静虚弱地问何。看着何雨菲,我还真怕她把我给卖了,没有别的,我解释不清呀。到时老师警察来问我,问我怎么知道自来水箱进脏东西的?我说什么?说十六号楼有个没眼睛的女鬼,那天她来十七号楼串门,然后把一只白猫引见给我,我又亲眼看着那只猫淹死自来水箱里?鬼才肯信呢! “嗯。大家都在拉肚子,食物中毒是明摆着啦!”何菲雨说,让我一颗心落了地。“那我也不去医院,菲姐你是不是忘了,我晕针。”何菲雨苦笑起来,看看我,又看看姚静,伸手摸摸姚静脑门:“我的小祖宗,那你想怎么样?晕针就不治病啦?”“就算打针,那也要等夏震回来。他不在,我害怕。”姚静放下杯子,往床上一躺。整个过程,显然——因为我的存在和凝视,让姚静很不自在,在她心里,我已然成了一个外人。 当时,通过近一年时间的恋爱,姚静的变化挺大的——当时的她没那么强悍了。对一个女孩儿来说,这是幸福的表现。在姚静表示死活也不肯去医院或医务室后,我没有配合何菲雨一起软磨硬泡,而是问姚静,问她想吃点什么。小米粥,咸鸭蛋,姚静说。 揣着姚静硬塞给我的钱。我走出十六号楼,停步,回望这个平日男生止步的楼身,想回想一下,第一次看见那没眼睛的女鬼,是在哪个窗户,可是任凭自己怎么拍脑袋也想不起来。食堂的东西是不能再吃了,小米粥,咸鸭蛋。这丫头片子倒好养活。我从校外向回来时,大街上,一男一女的背影吸引了我的注意:那女的去缠那男的胳膊,那男的把那女的轻轻推开,左右看看,那女的嘻嘻的笑,再去缠,那男的无奈的再推…… 跟在他们后面,我越看那个男的,越觉得他像夏震。 最掏心(2) 然后,在听了他们的一段对话后,我知道了,那个男的他就是夏震。“你虎呀!这要是让姚静看见了,那我还不死了。”那男的影推搡那个女的时说到。“夏震,你是个骗子,你不说要找理由和那婊子分手的吗?”两个人站住,那泼妇的去打夏震。“我,我没说不分手呀!”“那你还怕什么?让那婊子自己提出分手不好吗?”泼妇说完后,见夏震哑口无言了,就再次绕住夏震的胳膊,而她嘴里的婊子,竟然所指的是姚静。 那泼妇,在我前面一句一句骂姚静是婊子。他们身后,未被他们发现的我,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我是这样安慰自己的:臭婊子,自己当了婊子,看全世界都是婊子。我小心翼翼的跟着他们,看见他们拐进附近的一家小旅店。驻足在旅店外的我,想起因为夏震不回来,就不肯上医院的姚静,一股悲伤,涌上脑门。 我买的小米粥,姚静勉强喝了一点,看着她用纸巾擦嘴巴。我劝姚静多吃一点,姚静虚弱地开着玩笑说吃什么呀,吃得多,拉得更多,少吃点,还能多躺一会。我把何雨菲叫到寝室外,我耳语对她说,这样下去可不行,咱们不能眼睁睁地等着姚静虚脱晕倒呀,现在必须赶快送她去医院,刚才我买粥回来的时候,看见医务室外一辆一辆的救护车在送人,咱们得快点。其实,当时把心思都用在姚静身上的我,忽略了不露声色的何雨菲,那会的何雨菲,她的脸色也不好看,估计也得背着我跑厕所跑了几十回了。 在我和何雨菲的精心编排下,姚静害怕了,信以为真自己得了什么了不起的大病,我扶着她去了学校的医务室,人头涌动的医务室外,在姚静上救护车前,何雨菲却在我们身边晕倒了。事后我问她为什么身体不舒服还隐瞒时,她说,怕我责怪她,责怪她不听我的话,吃了学校食堂里的东西。 我们被就近送到学校附近的一家部队医院,点滴房里,我左边是姚静,右边是已经苏醒的何雨菲。“我没事……”何雨菲继续着她的谈笑风生。而姚静,自从输液针扎进她的小手背后,她脸色更难看了。看着她犹豫不定的眼神,我知道她在犹豫什么。 半分钟后,她拨通了自己的电话,对着电话皱眉撒娇。“嗯你快回来吧,我病了,现在在医院扎针呢。”她电话的声音很大,我听见夏震在电话里依然很“关心”她,夏震在电话里犹豫了一会,然后说:“你放心,我就快到学校了,马上就去找你。”姚静挂掉了电话,而我却想象着,此时的夏震,正如何绞尽脑汁的摆脱他身边那个泼妇。 辽宁电视台的新北方节目组来采访,点滴室里,生病的同学们由于虚弱,大多都睡了下来,两名记者走进来,转圈看了看,直接走向我。摄像机对准我,拿话筒的女记者问我,知道不知道这次大家拉肚子的原因。摄像机后面,点滴室里,不知从哪猫出一只混体雪白的猫,原地不动的,静静的看着我,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容。 记者出屋后,我导员神情紧张挤进屋,来到我面前,小声问我,问我是怎么说的,我说,按之前医务室老师交代的说的呗。医务室老师说,对外口音要统一,隐约的意识就是让我们把责任推给校外的饭馆。导员放心走后,再来的人就是风风火火的夏震了,面对着夏震跺脚震怒的表情,我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虚弱睡着的姚静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把脑袋放我肩膀上了,刚才记者采访的时候由于在说谎,我很紧张,竟然全然不知。 开始爱(1) “你们!你们!”夏震气得直咬牙,然后用他撕裂的嗓音喊醒了点滴室里的所有人,包括姚静,包括何雨菲,他大声喊:“你们这是何苦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姚静,你当初直接跟了他好不好,何必现在呢!”“我,我。”姚静脸上的表情,已经接近哭泣的边缘。 “我们结束了!你爱靠谁靠谁去!”夏震暴跳如雷的喊完后,在大家的瞩目中,走了。姚静当时欲哭无泪的看着我,求助说:“还等什么呢,快去帮我解释呀!”而我,脑海中还回映着买粥遇见的夏震和其他女生在一起,其实,变心的是他自己,姚静,她被蒙在鼓里而已。 看着我的文思未动,姚静啪的给我一巴掌,打的我耳朵嗡嗡直响。姚静歇斯底里地说:“邸强,是我看错你了,没想到你这个人城府这么深!”姚静说完,自己拔掉输液针,跑了,去追寻寻找她的幸福去了。何雨菲很不解,摸着我被打的脸,哭着说:“这到底是咋回事?” 拉肚子的风波平息之后,听说夏震正式和姚静分手了,只是我一直没见到她而已。对着她永久关机的电话,我明白,她还在恨我,恨我明知道夏震要来,为什么还不推开她的脑袋,恨我夏震走时,为什么不追出去和他解释。她那会还不懂爱情的游戏规则,欲治其罪,何患无辞。也许吧,夏震对姚静还是存有爱的,就算是腻了的爱,可这样的男人我懂,他能够允许自己花出墙外,却绝对不能允许另一伴出现露水缘分。我觉得他不配和姚静在一起。 听了我的解释后,曲中恨得直拍自己大腿,说夏震那小子欺人太甚,恨我为什么不去找姚静解释清楚。我告诉他,等她平静平静吧。 话虽这么说,我依然担心姚静的安危,半夜里,我忍不住拔开窗帘,向她的寝室窗里张望。当然,只要天一黑,那个没有眼睛的女鬼依然会出现,但我对她,好像已经渐渐有免疫力了。让我恐怖的是,那女鬼出现的屋子,其实就在姚静寝室的隔壁。 我难免看见了这样的场景,姚静寝室里,开着黄灯,姚静若有所思的对着窗梳头,她身后的门,是开着的,不时有人走动。下一窗口,那个女鬼安静的待着,屋里没有其他人,女鬼身后的门,是关着的。再下一个窗口,何菲雨嘻嘻哈哈的和她的室友打闹着,有时,声音稍微一大点,那女鬼就不耐烦向那方向瞧一瞧,我喊曲中来,每回都是,曲中一来,女鬼那屋就黑了。曲中一走,那屋就又亮了。 开始爱(2) 如今的我,已经变得足够冷漠足够麻木,能够对我构成伤害的东西已经不多,但那些青葱年代的记忆一直除外。姚静当时对我的误会,直到现在,梦中的我还会向她解释,姚静,是我以前的固执伤害了你,变心的是他。 那会,记得几周后吧,何雨菲打来电话,话筒里,她告诉我,想请我在校外的三千里烤肉吃饭。挂掉电话,当我意识到,吃饭的可能只有我们俩时,一种熟悉的感觉告我,何雨菲可能喜欢我,而且,她可能在做最后一次的努力。 要和何雨菲谈恋爱?没感觉;没想过;一直把她当个朋友,当哥们;这是我当时真实的想法。可我觉得,在这件事情上,我必须小心处理,和何雨菲去吃饭,我的大脑必须时刻保持清晰,不能喝酒,我要维护她女孩子的自尊,要维护我已经不多的友谊。 可待三千里烤肉的服务员替我推开包厢门时,一股抽脚丫子味就扑面而来,差点把我前面的服务员熏趴下。曲中正穿着黢黑的袜子蹲在椅子上扒蒜。看见我来了,曲中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摇摇晃晃的服务员喊:“快快,都快馋死我了,服务员,上肉片。”在我拳脚相向下,曲中不情愿的穿上鞋,我问自个儿蹲在包厢里扒蒜的曲中。问:“何雨菲人呢?”曲中端了端肩,把烤炉给拧开,说:“她去找人了。”“找谁?”“你猜。” 还猜个溜呀,我猜伟大的何雨菲同志是给我找姚静去了。带感激不尽的心情,我只是嘴上没说出来。我转话题问曲中他那小媳妇儿怎么没带来,曲中朝我咧了咧嘴,点了点桌子说:“你小子迷糊了吧,这里很贵的嘿,这顿饭说是何雨菲请,你好意识吃女生的饭呀?多一个人最少多消费二百块,有二十块钱,我给她弄只鸭子抱寝室啃去多好!” 过了一会,包厢外,何雨菲穿着一身校服,一步迈进门来,回身伸手去拉门外的人,何雨菲说,快进来吧,人都齐了,就等你了。我探头,只能看见门外的人被何拉着的手,看不见来者是谁。是姚静吗? 你听闻(1) 来的人,正是姚静,她蹑手蹑脚的进来后,低着头,径直来到我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小姑娘。我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邸强。”姚静抢先喊我名字。 “啊,啊,我。”我也有点激动了,话没说完,姚静突然嗷了一声,然后猛地扎进我的怀里,唔唔的哭起来。一旁,曲中瞠目结舌的看着我们,手上,还静止地夹着一片烤肉。“曲中?”何雨菲叫曲中,用眼睛摆了摆门。“哎呦!我这肉刚烤好。”曲中叹了口气,然后极不情愿的放下筷子,和何雨菲临出门前,还回头朝我竖了竖大拇指。我还记这些,说明我当时的大脑是清醒的,还没有被爱情撞晕。 他们出去了。姚静一边抽泣一边说:“我,我,何雨菲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对,对,对不起。”看着她难受的样儿,我的心,仿如针扎。“姚静,别说了,一切都过去了。让,让。”我本想说,让我们开始吧。可依然没有贸然说出口,因为我不知道何雨菲所说的“一切”,包括不包括我对她的爱意,我不想让姚静觉得我是在乘虚而入。 “唔,唔……”姚静又开始哭,哭得脸直抽搐,她的泪,撒在我的衣襟上。抱着她,我感觉就像抱着一只受了伤的小绵羊。我试探性地把手放在她腰只上,我相信,她感觉到了。因为她有轻微的反应,可可快,她的反应就消失了,她接受了这一切。我另外一只手,去擦她冰凉脸蛋上的热泪。“别哭了,别哭了。”我记得我说。“嗯。”姚静答应一声,然后双手不停轮换,抹自己的眼泪。她的楚楚可怜,把我心都快弄碎了。 “我的妈呀,你们有完没完了,为了这顿饭,我都好几顿都吃了。”门外,冒出曲中的大脑袋,然后被何雨菲拉耳朵拽了出去。见到这一幕,姚静扑哧破涕为笑,向后退了退,通红的眼睛还噙着眼泪,对门外喊:“你们都进来吧。” “我的烤肉!”在曲中的特馋的咀嚼声中,姚静举起杯,“来!干杯!”喊完,咕咚咕咚的灌下去,看得出来,姚静从前应该没喝过啤酒,因为她的嘴唇刚接触到啤酒时,她不由地苦起脸。看着第一次喝酒的她一干到底,我和何雨菲面面相觑。“邸强!你怎么不喝呀?”“哦好,我喝,我喝。”我连忙干掉一杯酒,又为姚静倒满。桌子下面,此时有人用脚踢我,我猜不能是现在见了美食忘了亲娘的曲中,于是看了看对面的何雨菲,暗暗朝她摇手。我的意识是:今天姚静这一醉是逃不过了,不如让她喝急点,滴酒不沾的她再有三四杯也就醉了。可事实,她那天至少喝了六瓶。 她喝到第四瓶时,我不干了,起身把她的杯子抢过来。“邸强,你把什么拿走啦?”脸蛋红得像个苹果,眼皮越来越低的姚静问我。“哦,你喝吧。”我偷偷接过何雨菲递来的果汁,放在姚静面前,姚静一饮而尽,然后才掘着嘴娇嗔:“不对,不对,你别以为我喝多了,这个不是酒,我要喝酒,我要喝酒。”她闹起来,眼泪又啪嚓啪嚓的掉。 “哦,喝酒喝酒。”我连忙把杯子给她换回去。 “邸强。”姚静晃晃悠悠的朝我扑来,把我整个人抱在她狭小的怀抱里。酒,从来是只醉人不醉心的。被自己仰慕已久的姚静抱着,我的心,砰砰砰的乱跳。她的青丝,垂在我脸上,她吐着微微酒气的嘴,在我耳旁,痒痒地说:“邸强,你们男人为什么都这么花心。”我直摇脑袋,说不是的,例如我就不花心。我说的是实话。“喂,你们俩拿我们俩不存在是不是,别那么肉麻行不行。”曲中做呕吐装。 “哼!我愿意抱谁抱谁,你们管得着吗?”姚静乐着还嘴。 “好好,今天算你厉害,不过,你知不知道,咱们强哥还没被女人抱过呢,处女抱今天都给了你,你要负责任的。”曲中对我挤眉弄眼。“抱就抱了,哈哈,今天我喝多了,把他睡了都不负责,是不是?”姚静双手转过我的脸,对我说。如此的贴近,我,终于被撞晕了。玩笑也接不下去了,面部表情,也严肃了。爱情,仿佛是一种魔力,它在我身后推着原本胆小如鼠的我。我情不自禁,抱起姚静的后脑,手用力,嘴向前,亲到她酒和香混杂的软唇。我的世界,静止了,或也可以说,我亲到了我的世界,她是我的全部。 “我的妈呀!太刺激了!”曲中学着郭德纲,然后拿出他包里的dv。把硬亲姚静的我,和立眼向后直逃的她拍在里面。按照曲中的说法,他要留下证据,免得酒醒后姚静赖账,她要为我的初吻负责任。曲中这小子太他奶奶的可爱了。 “留下证据,留下证据……”第二天拂晓,清醒后躺在床上,我思忖着曲中昨天的行为,眼睛盯着窗外对面楼女鬼浮现的房间,受到了启发。来到曲中的寝室,他还躺在床上。“曲中。”我推了推他屁股。“干嘛?”他揉着眼睛转过身。“你的dv机充满电能连续用多长时间?”“大概七八小时。”我一听,暗暗激动,够用了。 我说明来意后,曲中给我拿dv,过程中,他想了想,笑起来指了指我。“哦!我明白了,你想把昨天录的删掉。不行,你们要是还成不了一对,我就动用外联部部长的权力在礼堂里放给全校同学看。”说完,他的手快速缩回去。 我哭笑不得,解释:“你可以把那东西存你电脑里呀!我就是想拍点东西进去,是急用,你就别闹了。”“哦。”曲中听完后,竟然真的拿出数据线,把昨天的视频资料传进他的电脑里。“哈。”过程中,我们又看了一遍,那段视频,给我的感觉怪怪的,都不敢给酒醒后的姚静看了。谁知道她是怎么的想,就在当时,我也明白,事情已经显而易见了,何雨菲已将我这一年来对她的思念统统说给姚静听。 “你到底想拍啥进去呀!”就在曲中不依不饶的追问时,我电话响了。显示的是姚静的号码。我不敢怠慢,连忙接通。“喂!”姚静在电话里先说。“姚静呀,那个,嗯。”我有点慌,不知所云。沉默过后,姚静呵呵乐了。消散了我心里的担心,她继续说:“邸强,学校后院的荷湖你知道吧?”“嗯,我知道。”“我现在在这里,你过来吗?”“哦好好,你等我。” 挂掉电话,我激动万分,荷湖,那是学校里的小情侣幽会的地方,这两年来,望着那些成双成对的背影,你知道我在那湖边,留下多少嫉妒憎恨的眼神。听了我的电话,曲中坏坏直笑,他说他知道我要拍什么了,不介意的话,一定要拿给他欣赏。瞧着他邪恶的眼神儿,我知道他想歪了。 荷湖边,姚静支着小画板,mp3里放着刘若英的《原来你也在这里》,我那才知道姚静从前是个美术生。她的工笔画我这个外行看不出门道,只觉得挺逼真的,她画的是我,坐在波光粼粼,水纹轻掠的湖边,眼睛痴情的望着画外的她。她画没画完,我就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了一眼画里的自己,吓了一大跳,没有眼睛,眼睛里白白的,甚是恐怖。 你听闻(2) “你急什么呀急?还没画好呢,你快回去!”姚静撅起嘴,点着画笔,让我回去。“不就是画眼睛吗?我离近点,让你看清楚点。”我把脸贴到她的眼睛上。“哎呀!近处的眼睛,和远处的眼睛是不一样的。”听了她的话,我一愣,好像想起点什么。“直勾勾看啥,快回去。”姚误会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一直红到脖子根。“嗯。”我点了点头,然后猛亲了她香香的脸蛋一口,向后逃跑。再次回到湖边时,我胆战心惊的去照湖面,看见湖水里,我的脸的倒影有眼睛,松了口气,就在刚才,我还真怕那个没有眼睛的人就是我自己。 相亲相爱,仿如幽梦。 熄灯之前,我趁寝室其他人不注意,把曲中的dv机摆在窗台上,对准对面楼。我眼睛通过dv机,看对面楼那个飘然的女鬼,感觉她好像已经熟悉每日盯着她看的我了。她会偶然看一看我,然后离开窗,一会在屋里消失,一会又出现,真想知道她没事去哪溜达了。我还惦记着:希望不要等到明天,我给其他人看dv拍下的东西时,里面就什么都没了。 第二天,就为了此事,我特意没上早自习。躲在曲中的寝室里的看昨晚拍下来的东西。零点之前还好,与我睡前看到的情景大同小异,恐怖的是零点以后,那女鬼盯着我的dv机笑了笑,消失了。然后,dv后面,我们熟睡的鼾声中,镜头被人抬起来了,镜头后隐隐约约地出现一只纤细的白手。天呀!昨晚,她竟然来了我的寝室。 我大气都不敢喘,盯着电脑屏幕继续看,感觉好像那只把dv机移了移,使镜头上边是女鬼那个窗口,下边,是女寝楼下的花坛。调好后,镜头后面那个人,似乎一下不见了。那个女鬼又轻飘飘的出现在她的寝室里。她在里面拉开窗,然后轻飘飘的立在窗上。她想干什么? 片刻之后,她怀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团白凄凄的东西,也就是那只混体雪白的猫。我当时不明白那只猫代表着什么,可我明白,看那架势,她好像要跳楼了。女鬼要跳楼!脑中想到这些,我豁地站起身。想了想,盯着电脑里还立在窗台上的她,我长出一口气,笑了,她本来就是个死人呀,我还担心她再死一遍吗?这太荒诞了。 果然,她掉了下去。一团白影,自由落体,摔进花坛里,不再起来。这时,dv机里竟然有人在说话,在昨夜我的寝室里,是个女人,应该是那是女鬼。女人声音有点沙,声音很细小,说:“你为什么这么恨心?我把自己的青春都给了你。”说完,dv里寂静了。过了很长的时间,一个男声突然说:“青春?别和我谈青春,你的青春给了我,我的青春就没给你吗?我们谁也不欠谁。”“你是个骗子。”听声音,那女声哭了。 dv里,摔在花坛里的那团白影,不见了。她又出现那窗上,然后纵身又是一跃。那个沙哑的女声又说:“你为什么这么恨心?我把自己的青春都给了你。”说完,dv里寂静了。又是过了很长时间,那个男声也还说:“青春?别和我谈青春,你的青春给了我,我的青春就没给你吗?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你是个骗子。”又重复了一遍?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凝视时,那女鬼又出现在窗上……就这样,反反复复的,竟然重复了一个晚上,同样的画面,同样的声音。看到我最后,我都厌烦了,我脸上的恐惧完全凝结成了笑意,当鬼真好玩,没事还可以跳楼玩,一跳还是一晚上。我无奈着一边看一边点快进,但是还怕有什么遗漏的,突然,我发现了,中间有一遍是不同的! 双人语(1) 那一遍,女声在结尾时加上一句:“唉!我真是瞎了眼睛!” “我真是瞎了眼睛?”我僵起腰,挠头,思忖,这跟无眼女鬼没有眼睛,有什么关系吗?想了好长时间也想不出个寅卯出来。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中午,曲中上完课回来,挂衣服,随意问我句,看大片呢?“啊!还他奶奶的ss级的大片!”我本是无意说说,曲中一听,来了精神,凑到了电脑前。如我所料,我听见,看了我拍的视频后,他倒吸一口凉气。 我得意洋洋,原本以为曲中会大呼恐怖,结果,他表情异常平静。我反复给他播放女鬼脸部的特写,嘴上还提醒他:“这不是什么山村老尸的资料,如你所见,这就是我昨晚所拍的东西,我从前和你提的没眼女人,就是这个。”看了很长时间后,曲中平平常常的脱鞋,然后上床倒头便睡。 “喂,不这么淡定好不好,给点反应呗!”我探头,对床上的曲中说。“反应?呵,你看看这个是什么?”曲中说完,脱掉上衣,露出一身白花花的肉给我看。“没什么呀?”我依然很不解。曲中咧了咧嘴,转过身给我看他后面。他的脊骨上,好像画着两条黑线。 “你仔细看那是什么!”曲中大喊一声,好像惊醒了什么东西。他后背上,那两条黑线骤然长大,妈呀!不是什么黑线,是两只人眼睛,那对眼睛,左右动了动,最后发现了下面的我,盯着我看。 我当时被吓了一跳,没想到曲中的后背上竟然另外长着一双人眼睛。 慢慢的,曲中倒出了实情,还记得曲中遇鬼那件事吗?一年前,他说他真话只说了一半,一是怕吓到我,二是怕我不信,以为他是神经病。他真话后面就接上了假话。就是他陪她女朋友去找摔下楼的布娃娃那次,黑咕隆咚的,就在布娃娃还差两只眼睛的时候。他女朋友瞪大眼睛捅了捅他,让他后头瞧,他转过身,看见自己身后飘着一个白衣女人,面庞惨白,眼睛里空空的,还淌着血……回忆这段时,曲中的声音是颤抖的。 女鬼问曲中:“找什么呢?”“找,找,找眼睛。”“找我的眼睛吗?”“不,不是,找布娃娃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曲中说,当时女鬼吼完,张着血淋淋的嘴就来咬他,他一害怕,拉起女朋友就跑。结果被那个鬼怪在后背上,咬了一口。 伤口痊愈之后,他就觉得他后背特痒,他就挠,可越挠越痒,有时候挠得鲜血沾满他的五指。直到半年前,他有一次去澡堂,洗澡,刚脱下衣服,就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后背上竟然挂着两只女人的眼睛,他连忙穿上衣服,扭头就跑!女人的眼睛?听曲中这么一说,我壮着胆子去瞧,可不是嘛,睫毛还挺长的。靠近它,眼珠还一个劲儿的跟着我转! 太荒谬了!真应该让全校同学看看,让老师们瞧瞧,咱们学校里存在着一个什么玩意!看曲中把脸都扭曲来,我连忙解释:“我不是说你,我是说那个女鬼。”“那也别了,就这么着吧,反正我后背上的眼睛对我也没什么危害,小雪(曲中女朋友)也知道这事。”一向开朗大方不拘小节的曲中继续保持着他的乐观。 而我却隐隐约约的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但也万万没想到,会带来如此之快。看了我拍的视频,曲中也认为那女鬼昨天半夜来过我的寝室,可能是他怕我会害怕吧,他决定当晚留在我寝室过夜,和我同床挤一下。这一夜,我永生难忘。 双人语(2) 那夜,我睡床里边,曲中睡在外边。 我不想对着他后背上那双怪眼睛睡觉,于是就面对着墙,让他面对着我后背。床下面,窗帘里,是我和曲中藏好的dv机,对准了对面女生寝室楼。午夜,强忍着困倦,没有睡的我,听见我屋里,我和曲中的床下面,有个女人突然说:“你为什么这么恨心?我把自己的青春都给了你。”还有个男声,好像也在床下面,他说:“青春?别和我谈青春,你的青春给了我,我的青春就没给你吗?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你是个骗子。”我床下面,猫着一男一女,两个鬼? 听罢,我顿时就精神了,轻轻抬起脑袋。黢黑的屋里,鼾声四起,他们睡得死死的,也包括鼾声巨响的曲中。“你为什么这么恨心?我把……”床下面,那两个人还自顾自对话着,我已经转过脑袋,想捅醒曲中。脸靠近曲中的脸,借着手机的光亮,曲中把我吓了一跳,他没睡,他的眼睛正瞪得溜圆,他是睁眼打呼噜。 曲中,他把他厚重的手盖在我嘴巴上。我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识,然后他把自己的手拿开。黑暗中,我床下,那女声继续说:“你为什么这么狠心?我把自己的青春都给了你……”曲中的手,慢慢在下面动着,然后他好像在他的牛仔裤兜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双手摆开,有银光,好像是把匕首。 与此同时,床下,什么动静都没了,一切暂停。“不好,女鬼要逃!”曲中暗叫一声,然后在咯吱咯吱的床上站起身,我们一前一后的爬下床,然后用手机一照,吓了一小跳。哪有什么女鬼,我们床下,我电脑桌上,摆着一个婴儿。包在小花被里,她不哭也不闹,缩着脖子对着我和曲中呵呵直乐。 这不胡扯呢吗? 我和拿着匕首的曲中面面相觑。黑暗中,我注意到身边的曲中手臂一挥,明白他是要刺那个婴儿,我连忙抱住他胳膊,说:“在事情没搞清楚之前,别。”我是觉得:万一是真的婴儿,曲中伤了她,不好办。“邸强,我要杀了她,你别拦我。”曲中闷闷地朝我吼。“不行曲中,她万一是真的婴儿呢?”“不行,我要杀了她……” 我们的争执声越来越来大,惊醒了其他人,他们一个个的黑影坐在床上,不吭声,不知所谓。“邸强。我要杀她!”曲中依然闷吼。突然间,一个念想在我脑一闪而过——今夜,我最亲密的朋友,曲中,他不对劲儿。 我抱着曲中,扭过他的脸,看见他黑暗中的眼睛,血红血红的。 我觉得自己要救那个婴儿,她也许只是个女鬼不知在哪偷来的牺牲品。仓促中,我抱起她,还好,不是特别沉,我抱起她,夺门就逃。亮堂堂的走廊里,传出两个人追踪声。我抱着婴儿先跑到一楼大厅,气喘吁吁中发现楼门已经上了锁。“大姨,大姨,快开门。” 收发室里,没什么动静,估计那个胖大姨已经睡熟了。“邸强,你们是一伙儿的吧?”曲中纵身一跃,堵在这大厅的出口,他手中,果然拿着把铮亮的匕首,他脸上,是一脸的狰狞。就好像已经不再是我认识那个曲中了。同此同时,那个婴儿,躺在我的怀里,已经睡了,眯上了双眼,甚是可爱。 畸胎瘤(1) 曲中和我,虽是同乡,但在来沈阳念大学之前,我们却并不认识。我与他的相识,完全由于开学那天的一段小插曲: 那时候,十八九岁的我是个猛撞的愣头青,初生牛犊不怕虎,天不怕地不怕,胸里,却埋着一颗胆小脆弱的心。拒绝父母来送我,开学报道那天,又难免手忙脚乱的,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暗红色的行李箱,箱子倒了,里面的女式胸衣内裤什么的滚出来。 一个中年妇女侧身从看热闹的人群里挤出来,估计是那行李箱主人的家长,来到不知所措的我的面前,打量我一眼,那妇女掐起腰,开口就骂我,口水溅了我一脸。那时的我哪瞧过这阵势,憋得耳红脖子粗的,可就是说不出话。围观的学生家长一见这势不均力不敌的,可能觉得也没什么意识,哗啦一下散了大部分。留下我一个人,面对着一个被自己撞翻的行李箱,和那个被生活折磨了一辈子,现在又来折磨我的黑皮肤女人。 来往的人流里,曲中放下自己的行李,提了提裤腰带,三步两步穿过人圈:“唉呦,这位阿姨,这位新同学怎么惹着你了?”装成学生会干部的曲中不知在哪弄块红绸子,系在自己胳膊上。你别说,他这招还真灵。那个刚把我八辈祖宗都提出来的中年妇女,看了看曲中的胳膊,马上换上一脸的和风细雨,讲:“就这小子,走路也不知道长没长人眼睛,我姑娘一箱子干净衣服,你瞧瞧,现在得有一半都脏了。” “呦!呦!呦!我看看,还真脏了呵,这次你小子可跑不了了,你要负责。”当时我看就这个不知在哪冒出的胖子,说这话时朝我眨了眨眼。“还是这位小领导会说话,明是非。”那黑皮肤女人还在那夸他呢,可马上她就夸不出来了,只见这大胖子蹲到她姑娘的行李上,把她姑娘的内衣一件件拎起来,给大家瞧。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大家瞧,大家看呦,这可真脏了。还有这件,还有这件,还有。不对呀大姨,你这件没洗干净吧,这红色是什么?”我和曲中的兄弟般的友谊,就是在他如此无耻龌龊的行为后建立起来的。 可那晚,曲中就像变了一个人,他双眼通红,拿着一把匕首。事实证明——那晚,我的选择是明智的,那小婴儿就是收发室大姨的小孙女,被我和曲中吵醒后的大姨,发现睡在自己身边的小孙女没有了,歇斯底里的冲出来,然后,等待她的,是曲中失去理智的匕首。我毫不怀疑,如果那个大姨没有及时冲出来,后果将不可想象,因为,曲中突然发疯了,他发疯地以为,我,小婴儿,收发室大姨,在他后背上种下眼睛的女鬼,男声,女声,我们是一伙儿的。白恹恹的救护车一路呼啸着,打破午夜校园的寂静。 被刺了一刀的大姨被同学们和学校保安送上救护车。乱糟糟的人们,将失去理智的曲中送了第二辆警车,警察扭着曲中,曲中还扭头找着蹲在角落里哭泣的我,曲中大笑着喊:“你们不放过我,我也不放过你们,来吧,来吧……” 我抹了抹眼泪,在第一时间拨通了曲中家的号码。曲中的妈妈在昏睡中接到了我的电话。电话里,记得当时我这样说的,我说曲中在学校和同学打架,把人给打了,打得不重,但需要一笔医药费,让曲中的爸爸妈妈连夜赶过来。曲中的妈妈很聪明,可有时候聪明不一定是好事,他妈妈沉思一会,突然大声喊:“那曲中呢,你快让曲中来接电话。”听了我的沉默之后,他妈妈和他爸爸嘀咕声什么,没忘说了声谢谢,就挂掉了电话。曲中被医院诊断为躁狂症和妄想症,还有就是原来,曲中的家境并不好,他的父母在听说这种病保险公司不予保险之后,执意将曲中带回医疗费用较低的b市治疗。 一切,就像梦一样,我在一个晚上失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后来,夜晚,盯着对面楼那个飘来飘去的女鬼,我怒火中烧,真想马上就跑过去与她决一死战。姚静问我,曲中怎么了,我说没什么,心理病,这种病容易治。何雨菲却没那么好骗,我对她都说了实话。两个礼拜后,她给我打来电话,她告诉我,曲中后背的东西被诊断为畸胎瘤了,马上手术了,问我回不回b市看曲中,我没犹豫,连忙说好。 畸胎瘤(2) 因为要去b市,我去找过我导员赵艳红老师请假。办公室里,听了我吞吞吐吐的请假理由后,赵老师表示很感动于我们的友谊,一个劲儿的点头,然后,她又说:“不过。”赵老师顿了顿,推了推她的眼镜,抬头看我反应。 “不过啥?”“不过邸强,老师有一句话不知道该讲不该讲。”“老师你说。”“你毕竟还是个孩子,有些事件,我觉得作为老师的我应该提醒你。这个交朋友呀,不是什么朋友都可以交的,你明白吗?那个叫曲中的也不是我带的,我不知道他平时怎么样。可他现在得了这个病,邸强,唉,说明白点吧,老师劝你最好离他远点。” 我当时挺意外的,没想到平时慈眉善目的赵老师能说出这样的话。我辩解道:“赵老师,这事事出有因,不能怪他,赵老师,我跟你说实话吧,这学校里有个不好的东西,是它害曲中得了这场怪病。”听了我的话,赵老师明显一愣,又推了推金丝眼镜,上下打量我。“你所说的那个不好的东西是什么,你说清楚。” 在赵老师的语气中,我探到她是肯定不能信的,于是赶忙撒了一个笨拙的谎言,告诉她:“不是,没有,不好的东西不就是曲中吗?可他毕竟是我朋友。”听了我的话,赵老师微笑,频频点头,嘴里还小声嘀咕:“原来如此,你吓我一跳。”我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差点就被自己的导员归类为与曲中“一样”的人。 赵老师准了我的假,临走前,我注意到她白皙的手背上,竟然有一圈血红的牙印,明显是人咬过的痕迹。“老师,这是?”我问。“哎呦,别提了,前天下班,草丛蹦出一个同学,把我给咬的。”“谁敢咬你呀?”“我也正合计这事呢,事儿倒是没多大事,可我平时也没得罪过哪个学生呀,谁跟我这么深仇大恨的呀。”赵老师也是一脸的不解。 出了老师办公室,下教科楼,我发现很多人都在谈论这事。概括出来,没一句好听的。“我早就知道他不正常了,他每次看我,眼神都直勾勾的。”一个女生说。“还部长呢,估计是为情所困吧。”…… 姚静听说我要去看曲中,让我小心点,她没说别的。重点是,我没敢告诉我和何雨菲一起去,因为之前夏震的事儿,我发现姚静对我和其他的女孩儿的任何接触都特别在意。 b市,我和何雨菲刚下火车,风风火火的赶到b市xx医院的普通外科。白漆漆的医院走廊里,两名小护士的对话吸引了我的注意:“主任也真是的,什么病人都敢往住院部留,早晨换药时,他差点咬要我!” 他?她们说的是曲中吗? 怪病论(1) 去b市途中,我反复向何雨菲强调的是:有一个鬼存在。 曲中突然生怪病和那个鬼有关系。看着何雨菲眼仁乱窜的表情。我在来时的路上曾顿足捶胸,激动万分:“没有人相信我,虽然在电话里你说你相信,但是我知道,因为是我说的,所以你才信了,你并不是真的相信。” 何雨菲莞尔:“你想表达些什么?凭什么你说的我就一定要相信。”“别的先不说,曲中的病——后背上长出眼睛,你好好想想,不觉得很奇怪吗?”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因为当时的我已经乱了,曲中离开了我,我需要另外一个了解事事实真相头脑清晰的人来帮我分析事情,而头脑冷静的何雨菲,自然是第一人选。 “不是说畸胎瘤了吗?医学能解释吧?”她说。“屁话!他们都是笨蛋,畸胎瘤都是天生携带的,曲中是被你们十六号楼那个女鬼给咬了之后才长出眼睛的。”可能是我说话的嗓门大了些,车上,所有人都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医院外面,稀稀拉拉的小雨一直下着,就好像谁把天空捅了个窟窿。 xx医院,普通外科,特护病房,与我相识一年多的曲中趴在病床上,他的双手,被乳白色的绷带缠在床边。曲中妈妈,眼圈有点肿,在得知我们是曲中的同学后,让我们小声点。她说曲中刚睡下。看着这个可怜的妈妈,何雨菲面露泪色,躲到我身后。 “手术怎么样?”看曲中后背上已经缠裹上纱布,我问曲中的父亲。那个坚强的男人叹了口气,说:“唉!大夫说他行医几十年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病,眼珠儿取出来了,是石化的。”“石化的?”我捏着小塑料袋里,曲中身体里取出来的两颗石头眼珠儿。忽然有了一个灵感——是不是十六号楼那个索命的女鬼,她得到这两颗眼珠儿,她就不闹了? 想索要曲中身体里取出来的眼珠儿,为了表示诚意,我倔强的决定今夜不回家,留在医院,为吃了安定药一直昏昏欲睡的曲中守夜。一同守夜的,还有何雨菲,午夜,她从曲中的病房门出来,面目惊恐的喊我:“邸强!邸强!”我靠在医院走廊里,身后正好靠着一面歌医颂德的镜子。 我知道,何雨菲在我身后的镜子里,看见东西了! 怪病论(2) 夜晚的医院,那个女鬼突然出现在我身后的镜子里,她披头散发的,脸色惨白,眼框里空空的……从病房里开门出来,最先发现女鬼的何雨菲,被吓得够呛。“这,这。”何雨菲受不了这样的刺激,连叫喊都忘了,哆嗦嗦的蹲下去。 再说那个白衣女鬼,那已经是她第二次跟我们离开学校了。第一次,是在我们一起回家在列车上那次,我撩开火车车窗的窗帘,发现她就像一块膏药那样贴在玻璃上,趴在在夜间飞驰的火车外面瞄我。这次,是我与何雨菲赶回b市探望生了怪病的曲中,她又跟了来。而且又是无声无息的,还出现在我身后的镜子里。 为了给何雨菲壮胆,我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怕她。我慢慢向后退,退到何雨菲身边。镜子里的女鬼,是悬起来的,活生生一副吊死鬼的模样。而且,她绝对不只是个影像,因为,我听见她咻咻的喘气声,从镜子中传来。 “拿来!”她在镜子里抬起手,声音就像一个小孩儿。 何雨菲眼圈通红,都快哭了,她抬脸督了女鬼一眼,马上低下头不敢再瞧她,我把手放在何雨菲的肩膀上,感觉到她的肩在瑟瑟发抖。“拿来!”镜子中,女鬼再次说。惊慌中,我终于明白她想要什么了,她是想要曲中身体里取出的眼睛? 好,好,给你,都给你。就在我手慌乱的翻兜里装那两只眼睛的塑料袋的时候,走廊尽头,拐角的大厅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至少是七八个人,十四五六只脚踩在明亮的地上,啪啪的跑来。 我正过脸,看见镜子中女鬼侧脸看了那方向一眼,然后她回过身,慢慢拉开镜子中我与姚静身边的门。镜子外,我和何雨菲身边的门慢慢开了,却没有什么人,只有一股冷气,灌进已经熄了灯的特护病房里。走廊拐角,一大群医生,护士,家属,护着一个刚刚熬夜做完手术的病人。他们在我和何面前腾腾跑过去,看都没看我和何雨菲一眼。 手心里的眼珠子都快被我攥出了汗,我推了推颤巍巍的何雨菲,告诉她,让她马上就离开医院,打出租车回家。何抬头瞧了瞧我,摇起被泪水洇湿鬓角的脸,就像一个拨浪鼓,她说:“不,我不走。我们死也要死在一块。不,我们不能死,你要和我一起走。快!怎么是真的,怎么是真的呢,原来你说的都是真的!”何雨菲这会儿,才真正相信了我说的一切。 我眼睛死盯着身后虚掩的病房门,生怕门一开,那女鬼就扑出来。于是趴在何雨菲耳边耳语:“你快走吧,最先发现她的是我,她要是想向我索命,她早就索了。今天,她跟来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她就是想要这双眼睛。” 我当时就是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何雨菲干嘛要与我同生共死,怎么赶也赶不走,没办法,我让何雨菲先待在外面,今晚,曲中的爸爸回家休息了,这屋里只有曲中和他那个筋疲力尽的妈妈。我不能再让他的妈妈遭受到惊吓了,我必须赶快进屋去,亲手把这双怪异的眼珠子交给那个女鬼。 别开门(1) 黢黑的病房里,伸手难见五指,慢慢推开房门,我前脚刚一迈进病房,就听见曲中和他妈妈在小声说话,原来曲中是醒了呀。“妈!我没疯,我说的话都是真的。邸强,姚静,小雪,那个婴儿,收发室大姨……他们都是一伙儿的。”这句话,现在回想起来,已经是我所听见的,曲中所说的,最后一句比较有理智的话儿了。虽然他当时认为世界都已经串通好了的,要害他性命。可这和后来那个只会伤人,危险程度极高的曲中比较起来,已经算是有理智的了。 那晚,特护病房里,曲中的妈妈只会轻声哭。哭泣中偶然还说:“孩子,你到底怎么了?孩子,你到底是怎么了?”我想,他妈如何也想不通:自己好好一个儿子,怎么出去念了两年书,回来的时候就成了一个精神病病人。 “妈妈!你别拦我,快帮我把绷带解开,我一定要回去将邸强碎尸万段!”曲中咬牙切齿的说,说时,还伴随着他身下病床的咯吱咯吱声,显然,他想挣脱那些绷带。当时,我还真怕他妈直接告诉他,告诉他那个“邸强”其实已经来看你了,现在,他就待在这间黑漆漆的病房里。如果那样,曲中会愤起,然后杀了让他无比痛恨的我。 那间特护病房里并没有其他病人,算上刚才进来的女鬼,也加上我,曲中,曲中的妈妈,应该是三人一鬼。在屋里待了一会,当我的眼睛开始适应了那漆黑的时候,我开始寻找那个女鬼。我动作虽然比较小心翼翼,可还是引起了曲中的警觉。“是谁!”我听见曲中在病床那头喊。“哦,嗨!是你爸爸呀,你别嘲醒他,你爸在那边睡觉呢,估计是睡毛了。”曲中的妈妈是不想再刺激她儿子了。 找了好一会,整间特护病房,除了曲中床位的地方,都让我找遍了,我可就是没找到在镜子里走进来的女鬼。思忖之余,来到门边,听见门外的何雨菲竟然与人在说话,这么晚了,而且这条走廊今晚没几个守夜的病人家属,会是谁呢?这么想着,我把耳朵贴到门边,听到了何雨菲和另外一个人在对话。 “咱走吧何姐。”那个人说。“去哪呀?”何雨菲问。“去我家。”“那好吧,这黑灯瞎火的,我家倒是挺远的,去你家合适。”“那么,我家在哪,你知道吗?”“曲中?你被吓糊涂了吧,你连自己家在哪都忘了吗?”听了何雨菲最后一句,我整个人都吓呆了,门外的人,是我自己,而且,他要去我家。 别开门(2) 我再也受不了,三步并作两步,豁啦拉开病房门。病房门正对着的,是那面刚刚出现过女鬼的镜子,而现在,当我从病房里走出来的时候,我瞧见,镜子里,从病房里走出来的不是我自己,而是那个女鬼了。我吃惊的动了动自己袖子,故意做了一个动作。镜子里,那个立在病房外的女鬼,动了动自己的袖子。天!我竟然变成了女鬼!那现在,和何雨菲在一起的我是谁。 走廊尽头,是那个与何雨菲说着话的“我”先瞧见的我,他做出很吃惊的样子,然后拉起姚静手,大声喊:“她出来了,你别回头瞧,我们快跑!”厕所里,一个病人家属好像倒完尿盆出来了,见了我模样,妈呀一声,抬手就把她手上的尿盆砸了过来。结果她这么一喊不要紧,把值班的护士给喊醒了,我瞧见两个护士一边在柜台瞧我,一边用瑟瑟发抖的声音打电话叫保安。 “有鬼呀!”“大家别出来!把病房门都锁好!”……我不知所措的环视着这一切,当我发现那个假冒的我,与何雨菲消失了时,才暗叫不好,如果他们真的去了我家,那就糟糕了,我爸爸出差在外,家里只有我妈妈一个人。万幸的是,连保安都算上,大家见了我,纷纷躲着。这让我在医院大门口顺利的追上那个假我和何雨菲。远远望去,那个假冒的我正拉着何雨菲的手,两人在路灯下苦寻着出租车,见我跟了出来,何雨菲妈呀一声,拽起他就跑,而那个“我”,好像根本就不怕我。他一直笑吟吟的。本来嘛,他才是真正的女鬼! 开始的时候,我还存着侥幸的心理以为:何雨菲又不是姚静,她怎么可能知道我家的地址呢?马路上,没有人和车,夜晚的凉风在我耳边吹撤着,他们在前边跑,我在后边追,可越跑我这心里就越觉得不对劲,怎么跑的方向,真是我家的方向呢? 这个数(1) 那会的时间,已经将近清晨,太阳虽然还没有出来,可我脚下的街道,已沙沙的有人的动静了,早起兜售早点的小贩,清扫街面的环卫工人,早起晨练的老人。这是我所熟悉的城市,而如今,城市她自己已不再熟悉我的模样了。 就在那个诡秘的夜晚,我发现曲中已经彻底的精神崩溃;发现那个女鬼,她再次从学校跟我出来,镜子中,她从医院走廊进了曲中的病房;然后,我进病房寻找那个女鬼,出来的时候,我自己就成了女鬼,何雨菲身边,却多出一个假冒的我。一切,看起来都那么荒诞不经,而当时它却曾经真实的出现在我的生命里,那么真实,那真实感觉就宛如我用石头敲掉自己的牙齿,然后再用舌头细细的品尝着嘴里的咸味。 我因不能让那个假我去我家而奋力追逐他们,也只能一边跑一边喊:“何雨菲,他是假的,何雨菲,他是假的。”跑着跑着,前面的何雨菲嗷了一声,打了那个假冒的我一个嘴巴子。他对她做了什么? 然后,事情纯粹是因为何雨菲的睿智才有了转机。打了那个假我之后,何雨菲躲到一个扫地的老头的身后。我跑近了,手拄着大腿,气喘吁吁:“给,给你,你,你不就是想要这个吗?”我抬手把那个装眼睛的塑料袋递出去。“你给我。”那个假冒的我说,说时,语速飞快,就像个小孩儿。 “不能给他。”一个声音突然说。 听了这话,我本能的缩回手,让那个假冒的我扑了个空。环视四周后,我发觉周围除了我自己,只有那个假冒的我,何雨菲,还有那个默默扫地的老头!说话的人是他们中的谁?突然,我意识到以自己现在的模样,那个扫地的老头竟然一点也不害怕我。说明他一定不是一般人,于是把眼睛落回到他身上。“你给我回去!”说话的果然是那个老头,那个冷漆漆的早晨,那个老头抡起自己扫地的扫把,一扫把把那个假冒的我打散了。说出来都难以置信,那个扫地的老人,竟然就是上一次,在火车上救我那个人,这次,又是他救了我。久违的太阳,悄悄地在这小城的边缘露出眉梢,橘黄色的阳光铺在马路上,滤掉了一夜的阴霾。当阳光照在我身上时,我又变回了我自己。 至于那个老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自己的解释是:“世外高人,难免要做一些低三下四的工作。”老头又开始为他刚才的行为自圆其说了:“你们快回去,回你们学校去,学校外面的世界已经变得危机重重,可怜的人们还忙着挣钱,没注意到而已。那双眼珠子,要还给那个白天照他没有眼珠子的人,绝对不能将它还给夜晚形态下的女鬼。他们虽是同一个人,可夜晚下女鬼,她会出尔反尔,就算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她依然会伤害你们。那双眼睛呢?拿来给我看看。” 听了救了我两次的老头的话,丝毫没有犹豫,将塑料袋递到他手中,谁想,老头捏着那双眼睛看了看,然后唰的一下把它扔进自己的垃圾车中。“你干什么?”我冲到垃圾车边,不知所措的回身瞅老头。老头笑说:“你已经不需要它了,快回去吧,你们学校里,现在至少有这个数了。”他说这话时,单手在我面前摆了个“六”出来。 六?六个身上长眼睛的人?还是六只眼睛?我不得其解,问老头他也不说了。 这个数(2) 这个世界,开始危机重重了?我不知道那老头说的是艺术性的语言,还是其他什么?那个没有眼睛的人,老头让我一定要找到他,可我依然不知道他谁?姚静的那个有先见之明的前男朋友,他说如果换了我和姚静在一起,明年的某天,他会来看我,日子他都定好了,可他真会来吗?以上一切,是在回沈阳的火车上,我梦中的思考。 筋疲力尽的我和何雨菲,睡在火车上,途中被两个面容冷冷的警察叫醒。身份证,学生证,车票,警察好像对火车上的每一名旅客,都做了详细的登记。“同志,是不是和要开幕的北京奥运会有啥关系?”我前面,一个爱说话的农村妇女问警察。那两个面容冷俊的警察,我瞧见他们冷冷的瞟了她一眼,并未做答。俩警察向后去了,我身边,何雨菲又歪脑袋睡去,她很困,脑袋沉沉的,不时地向我肩上点来。 而我脑袋里,则是想着多日没有联系的姚静,担心她会生我的气,然后一次次推开何雨菲的脑袋。何雨菲坐起来,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白皙的脸盘莞尔一笑,陷下两只浅浅的酒窝,她说:“你这人,真是的,靠一会都不行。”“是啊,小年轻的,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不用那么见外的。”我对面,那个一直絮叨个不停的农村妇女接话说。瞧着她说话时朴素而善良的笑容,我倒没什么,何雨菲已经臊得不行了,皱起鼻子说:“哎呀,阿姨,我说着玩的,人家有女朋友了,不是我。”说完,何不知道是睡意没消,还是害臊的,依在靠背上,上下两排睫毛再次靠拢。 我则真是不想睡了,呆呆在那,听那个爱说的农村女人和她身边那个黑脸灰衣服的中年男人说话,“哥,你累不累呀,眯你眼睛待一会好不好,你看人家得空就睡觉,谁像你,一天一夜的不睡觉,我都替你累挺。”他身边那个男的,听了她的话,皮笑肉不笑一下,算是回答,然后继续沉默下去。听了农村女人的话,我这才留意到,那男的好像是有点不正常,过道上,每过来一个陌生人,那男的就用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然后用眼睛目送那个陌生人离开,这个过程中,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敌意。桌面上有一个白色的半透明塑料袋,里面有好几盒看不着名字的药,应该是他们的。火车行驶途中,路过一排的熊熊大火,好像有人在一旁的火车上纵火烧东西。 这个世界,危机重重,媒体却没几句真话。 我和何雨菲刚一走进熟悉的校园,何雨菲就碰了碰我胳膊,“干什么?”我瞧她。“看前面。”何雨菲用嘴撇了撇前方。前方,来往的人流里,姚静就立在那。几日不见,她消瘦很多,还烫直了头发,也买了新衣服:蛋黄色的线衣外,套着一件黑夹克,下身,陪着一件黑色的超短裙,里面是裹着她纤细小腿的紧身裤,她脸上也画了妆,妆容中的眼睛里,写着她痛苦的心。倏地,一片冬树上残留的枯叶在我眼前划过。何雨菲则拍起自己的脑门,没心没肺的她弯腰捧腹大笑,她说:“邸强呀邸强,你赶紧过去吧,姚静这丫头在向我示威呢。” 谁多情(1) 姚静,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她眉宇间凝着一个玉疙瘩。抱着沉默不语的她,抓着她柔软的肩膀,我在猜,猜她一定已经通过多方打听到:这次,与我一同消失的,还有何雨菲。当时,刚刚被爱情刺伤过的姚静,也许她还对我保存着她最后一次的纯真。 于是,她画了妆,烫了头发,买了新衣裳,遵守了爱情法则中的所有规则,只希望能把我挽留在她身边。我不是夏震,这点,我自己心知肚明,可姚静自己却不知道。她一开始并没有提我和何雨菲的事儿,而是笑容可掬的转了一个圈,向我展示她的新裙子,她问我:“你看我这身新买的,好看吗?” 凝视着这个美人儿,我整个人都呆住了。“好看吗?你说话呀!”姚静立在我面前,和我脸贴着脸,让我感受到她桃花般的气息。“好看。”我实在看不下去,真想刨开自己的心给她看,让她知道,全世界的风情无论有多少抹,她始终是我的唯一。 “你胡说,好看,好看,你还离开我!”姚静表情骤变,她伸手推了我一下,然后用手背挡住自己的鼻子,她唔唔哭起来。“唔,唔,唔……”她胸口跟随着她的哭泣,上下起伏。“姚静,你听我说。”我有点慌,蹑手蹑脚的去碰她,想解释。“我不听,我不听。”她使起小性子,用双手捂起耳朵,转身就跑。女生寝室楼下,我从阳光熠熠的下午一直守到夕阳薄幕的晚上。手机早就没电了,我向一个熟悉的朋友借了电话,打电话,姚静也不接。没办法,我把电话打到何雨菲那。 “你帮我解释解释吧,现在姚静不理我,我都在你们楼下站一下午了。”何雨菲在电话里,火气比我还大:“邸强,这事儿我还想问你呢,你走的时候怎么能不和她打个招呼呢。白天我还以为她就是一时耍小性子,现在可好,她自己认定是咱俩跑哪疯去玩去了,刚才我去她寝室了,你猜怎么着,她现在连门都不给我开了。” “何雨菲,不好意思,不过这事儿,千万不能让姚静知道。”“什么……”何在电话里沉默一会,然后说:“你是怕她会害怕,是吗?”“对呀。”“对什么对呀,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懂吗你?”“可你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什么!”“那个女鬼,她就住在你和她的寝室中间!”万般无奈之下,我讲出了我最担心的实情。如我所料,在听了我的话后,何雨菲拿着手机的声音就有点气喘吁吁了。她说:“你是说,我旁边那间寝室?那你等我,我马上就下去,你好好说说。” 女人到底是女人,再强硬的女人,当她听说自己邻居是一个鬼,一样害怕!而我自己,在何雨菲挂掉电话后,就有点后悔了——我不该对她说这个呀,刚刚在b市医院经历的那一夜,已经使她对那个女鬼的模样刻骨铭心了,如今她又知道那女鬼就是她邻居,她一定会逃的!她逃了!就姚静一个人了,连个帮我照应她的人都没有了,我自私的想。 “打听到了,打听到了,我打听的那间寝室的情况了。”正是学生回寝时,何雨菲逆着人流跑出楼门,嘴里喊。而我,抬头仰望姚静的寝室,见那已经开了灯,她没在窗上看我。可我依然要小心翼翼的,不敢再给咱姚大小姐的三味真火上浇油,于是我向前几步快走,把何雨菲迎住,怕被姚静瞧见。 谁多情(2) 何雨菲,从十六号楼收发室的大姨那打听到的消息是:那间寝室,自打这楼建设好以后,一直被当库房使用,从来没住过人。 大姨还对她说,因为是库房,这两年来那屋里耗子闹的特别凶,那些草甸子棉被什么的,常常被耗子嗑出窟窿,为了整治那些耗子,此楼的管理人员,也就是那几个太太们,在那屋里养了一只大白猫。 “太荒诞了,都成西游记了,这么说,我们在b市是被一只猫或者一堆耗子给整了?”何雨菲,她哭笑不得。“不,不,没有那么简单。”我立刻反驳她。可具体要说是怎么没那么简单,当时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有一种感觉,觉得那个没眼女鬼没那么简单。 “那大姨说的也忒轻松点了,还就一库房?也是。”我回身望了眼朦朦夜色里,那排挺拔的白杨树里,自己那座陈旧的十七号楼。继续说:“也他妈的巧了,能看见女鬼那屋窗户的,就那一竖三张窗,二楼一楼还他奶奶的让树给遮个严实。”何雨菲接我话说:“你还有什么抱怨的,最倒霉的就是曲中了。对了,曲中告诉没告诉过你,他媳妇儿被没被那女鬼咬呀?” 心思缜密的何雨菲,她的一句话说的,让我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我脑门一拍,说道:“曲中一个人生了怪病——身上长出眼睛,犯了神经病,大家和老师都说那是个意外,要是她媳妇儿也那样了?学校领导是不是就该重视了?” “邸强,你说的不是重点。重点是,要是那病还能二次传染的话……那我们学校就要变成精神病院了!”何雨菲充分挖掘着她那可以写小说的想象力。 如果曲中当时也在场的话,以他的性格,他当时一会跺脚骂我和何雨菲是对混蛋王八蛋,骂我们为什么不替他女朋友多想想好。可我当时,真的一门心思的只想让他那个病引起更多人的注意,把他的病当成一个特殊的病来看待,这样,他才有康复的希望,而不是什么畸胎瘤加妄想症。我要救自己的朋友曲中,我要救大多数人,这才是我最真实的想法,而不是单独去救他那个,我见都没见过的“小雪”。所以说,我是多么希望小雪也被女鬼咬到了。 “何雨菲。”当她要回楼时,我再一次叫住她,把我刚才几次欲言又止的话说了出来。“什么事儿?”“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事儿?”“怎么突然客气了呢?有话你说!”何雨菲用拳头来砸我胸口。“你能不能不搬寝室呀。”还未等何雨菲开口说话,我连忙话赶话,说:“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过分。”“我为什么不能搬寝室?”何雨菲抿起嘴。“因为,因为,因为我不想让姚静知道也这事儿,这事儿对她来说,太不能让人接受了,我还想有个人能照应到她。”我相信,我把自己的心急如焚都已经写在脸上了。“哈哈,你个呆瓜,谁说我要搬寝室了,但是,我得先和你说好,我这可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姚静,无论她现在如何看我,我知道误会终归是误会,在我心中,她一直都是我的好姐妹。” 何雨菲说完,朝我拜拜,然后潇洒的转身回头,瞅着她的背景迈进十六号楼的大厅,我眼睛在那大厅里发现了一面大镜子,太好了,原来这里竟然还有一面大镜子,这样,无论那个女鬼白天的身份是谁,何雨菲只要守在这里,都能轻而易举的发现他(她)!就当我准备也转身回去的时候,我的余光告诉我,那镜子所照的大厅拐角里,何雨菲她没有上楼,而是坐在了地上。 何雨菲一定是以为我走了,那一晚,我通过镜子,瞧见了她少为人知的遮面痛哭。那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我当时不是无法体会,早先暗恋姚静的时候我就体会过了,我只是不愿面对而已,自己骗自己:何雨菲是害怕女鬼罢了,她不是为我流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