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风》 (一)第一次遇见 在别人的眼里,我只是个很普通的男子,平头,黑边眼镜,左手有时拿着公文包有时是手提电脑,西装,蓝格子衬衫,灰蓝色的领带。 每天清晨,醒来,睁开眼睛,然后刷牙,洗脸,用同一个牌子的洗发水洗头,淡淡的薄荷味,然后下楼吃早餐,走路去公司。 八月了,在这个江南的靠海的城市里,是台风肆虐的季节,夹带着咸咸的海的味道,那是我北方的故乡所没有的。在我的故乡,所能看到的是幽蓝的天空,大片大片的云在城市上空掠过,干净的,很纯粹,没有台风。而在这里,总会有连绵的细细的雨,多情地沾湿你的发,几乎没有雪,即使有也是小朵小朵的。我已经忘了最后一次看到故乡的雪是什么时候,只记得雪像北方天空里的云是大片大片地下,一下子整个世界是白白的一片。 明天,台风就要在这个城市登陆了。整个城市处于一片慌乱中,匆忙的脚步,打着伞,顶着风雨,路上的行人不是很多。本来是不怎么喜欢在这样的雨天去公司的,可是却不小心把一份很重要的资料落在公司,所以还是去了公司一趟。 在回来的路上,我看到了一个女子,很长漆黑的头发,末梢微微有些卷,看不清她的脸,没有撑伞,头发湿湿地贴在脸上,很狼狈,白色的裙子微微有些黄,抱着膝盖。 当我走近她时,她突然抬起头,眼睛很明亮,可瞳孔里却隐藏着悲哀的寂寞,那里没有未来。在她的身上,我闻到到了一种属于我的劫难的气息,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不是很好听:“可不可以带我回家?” 家?这个字触动了我内心的疼痛,我已经没有家了,因为年少时的轻狂与离经叛道,失去了就失去了。我伸出我的手,她有些犹豫与怀疑,可还是把手放在了我的掌心。她的手很小,也很冰冷,可却很柔软,散发着应该属于某种花的诡异的芳香。“我带你回家。”我的喉咙仿佛被一种叫泪水的东西堵住了,有些哽咽。 晚上,做在客厅里,打开手提电脑,收信,看信,回复,就像以前那样。唯一的区别是,偶尔我会抬起头看到那个女子抱着膝盖窝在沙发里,一声不吭地偏着头看我。穿着我的相对她而言很宽大的蓝色的t-恤,她的白裙已经洗干净,挂在阳台上散发着淡淡的柠檬味。 凌晨时分,外面的风很大,窗户外传来了很多台风来临时才会有的很杂乱的声音,风呼啸着穿过城市上空和古老的弄堂的似猫或婴儿哭泣时呜咽声,树枝的断裂声,还有玻璃从高处摔到地上的短促的破碎声,什么东西飞起碰到玻璃的声音…… 虽然已经习惯了这样台风来临的夜晚,可还是无法入睡,因为我是个浅眠的人,很容易被一点点的声音惊醒,更何况台风来临时所发出的极其巨大的声音。所以躺在沙发上,睁着眼睛,看着客厅的天花板,感到了心底的绝望。 突然之间,我看不到天花板,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的寂静中,绝望的黑,没有一点光亮,停电是台风来临的必修课,所以我并不吃惊。另我吃惊的是突然在我的卧房里传来了女子绝望短促而破碎的哭泣声,还有什么东西被碰翻掉到地板上很沉闷的声音。 我推开门,那个女子看到了我的影子,窗外无意中经过的车的车灯照亮了整个房子,我看到了她眼底的惊恐和绝望的眼泪,她抱着自己的手臂,微微地颤抖,然后缓缓地蹲下去,她抬起头看着我说:“我怕黑,可不可以陪我?” 我走了过去,蹲下,然后说:“好的。”突然又想到上次停电时买的蜡烛还剩下一截,不知放在哪,去找找也许可以用一下,“你等等,我去找蜡烛。” 蜡烛被点亮了,她的眼神似乎也开始平缓下来,可她还是拉着我的衣袖不放,眼里有着企求“不要走,我怕!” 曾经也有那么个女子这样看着我,然后说:“不要走,我怕!”可是她最后还是走了,在五月的阳光里成为别人的幸福的新娘,从此之后,她在也不会拉着我的衣袖说:“不要走,我怕!”我于她只是回忆,她的名字是然,她是我心底的一个伤口,结了疤,可还是会隐隐作痛。 她的手臂很凉,我抱着这个我甚至连姓名都不知道的女子,也许明天她就会离开就像以前曾经遇到过的那些人,他们很突然地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然后又有声或无声地在和我告别,或者离去或者死亡。 所以,我不相信永远,也不轻许关于永远的誓言,因为没有什么是永远的,那些所谓的誓言或诺言只是在感觉到绝望没有出路时而轻易许下的。曾经然窝在我的怀抱里,说要和我一起,直到我们很老很老,儿孙满堂,然后躺在藤椅上摇啊摇,听她给我念小说,手里一杯清茶,似睡非睡地眯着眼,晒着太阳。可是到了最后,她却成了别人的妻,陪她终老的也不会是我。 她闭上了眼睛,却依然抓这我的衣袖,好像孩子一样地依赖。在突然之间,我感到了一种幸福的味道,尽管我不知道她有着怎样的过去。 蜡烛不是很长,所以不一会儿就化成了一滩透明的眼泪,然后凝固。她似乎睡着了,眉宇间流动着不安和恐慌,似乎因为这无尽的黑有转醒的迹象。 想到了自己的手机,曾经在另一个台风来临的晚上,我用手机的背光去寻找那封然昨天收到的绝笔信。她说:她没有勇气对我说出“分手”那两个字,但是我们是两个没有未来的人,不应该在一起的,所以她决定让我们都自由。自由?爱上就不会有什么自由,而且我也不想要这样的自由,以痛和伤口为代价的自由。找到了,就着微弱的光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原来是真的,不是一个玩笑。而现在我拿出手机,一次一次地按着,在这失眠的台风的夜晚,只因为害怕她会在黑暗中醒来,哭泣。 天亮了,台风已经掠过了整个城市的上空,可雨仍然下着,很大很大,大滴大滴地打在玻璃上,沉闷而破碎,在玻璃上流下泪水一样的痕迹。而她自从醒了,一直趴在窗户上,指尖沿着雨水的痕迹一次又一次地划着,很寂寞的姿势,让我的心底感到了属于那个台风的夜晚的疼。 我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也看着窗外,断裂的树枝,破碎的花盆,不知是谁家的落在泥水里的衣服,像世界末日,尽管已经看到过好多次,可还是很触目惊心的。 “你为什么不问我的过去?”她突然停了下来,没有转身,问我。为什么?也许是因为麻木了,因为工作因为太多太多的习以为常,没有了好奇心,即使有也会很快找个理由,把它杀死在摇篮里。我没有回答,因为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答案。 突然,窗户的玻璃上飞来了一片梧桐树的叶子,粘在玻璃上,依旧很翠绿,可是却带着台风经过时给它留下的伤,混合着它的绿色的血液。她打开窗户,很小心地取下这片叶子,放在她摊开的掌心。窗外的雨似乎停了,可我似乎看到有什么透明的液体打在梧桐叶上,可她的眼睛却是干的,褐色的瞳孔深处是寂寞的黑。 后来,她和我说了一些过去,关于为什么怕黑,关于她在乡下度过的童年:小时侯,因为爸爸妈妈很忙,所以就被送到乡下的奶奶家。奶奶不怎么喜欢这个脸色苍白的不爱说话的女娃,看到她也是爱理不理的。于是,她经常一个人玩,没有人愿意陪她玩,因为她是来自城里的孩子,所以一直很孤独。她最高兴的时候就是爸爸妈妈来乡下看她的时候,会有五颜六色的很甜的糖果,碎花裙子和翠绿色的凉鞋,还有妈妈温暖的怀抱。 在她七岁那年,被送到村里的小学堂读书。小学堂真的很小,只有一个教室,一个老师,却有两个年级的大小不一的学生。后面有个小房子,没有窗,很黑,放了些杂物,像小黑板,粉笔,课本之类的东西,可是那个脸色阴沉的老师却吓唬学生说:里面关着大虫,谁不听话就把谁关到后面喂大虫。后来的一个星期五,她把老师惹怒了,什么原因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于是,那个脸孔有些扭曲的老师一把抓着她的衣领,在所有的孩子面前把她拖进了黑房子里,身后是有些人幸灾乐祸的笑声。 黑,好黑好黑,在老师把门关上后整个世界都是黑色的。她有些怕,怕那只被老师关在黑暗里的大虫突然跑出来把她吃了。不敢哭,怕把大虫惊醒了,所以她只是静静地睁着眼睛看着黑,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恐惧以及不应该属于那个年纪的绝望。 放学了,她在黑暗中听到了孩子们离去的脚步声,还有他们的笑声,老师推自行车的声音,然后是小学堂的大门被关上很沉闷的声音。她被整个世界遗弃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却没有东西可以吃,开始有些怀念奶奶煮的很难吃的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两天,也许是三天。她听到了学堂的门被打开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还有爸爸妈妈焦虑的声音,然后是黑房子的门被打开的声音。她躲在桌子下面,缩着身子,抬起头看到的是他们很模糊的脸…… (二)十年 他还没有回来,可能是又待在酒吧里喝酒去了。看着窗外阴暗的低沉的天空,突然间感到了一种绝望,就像当年被关进黑房子里的那种绝望,从心底蔓延开来,看不到属于我和他的未来。 我和他已经在一起十年了,可是他又许诺过我什么呢?关于我们的爱情,关于我们的未来,他从来没有做过许诺。可我的一生又有多少的十年可以用来等待他的许诺,觉得有些累了,也许该就这么的放手,对于他,对于我,都是一种解脱。 有些怀疑自己当初遇上他是不是就是一种错,而现在等待他的许诺是一错再错,我不知道。头却开始隐隐作痛,好象要被撕裂一样,以前是不会这样子的,可是现在只要一想到我和他的关系,我和他的未来时头就会隐隐作痛。 曾经,我唯一的朋友,也是我们的高中同学,唯一知道我们过去的人,安然说:“雨薇,林和你都是那种没有未来的人,还是趁早放手吧!” 我曾一次又一次得摊开自己的手,想让自己放手,可是当我看到他用孩子一样的纯真的眼神看着我时,我却放不开手。于是他成了我的毒鸩,明知道他是我的毒药,我却甘之如醴,我知道自己没有救了,也许永远都无法逃离,因为这毒已经深入我的骨髓。 门开了,他走了进来,就是这个男人,我的毒鸩:凌乱的发,嘴角总爱邪邪地笑,却会用孩子一样纯真的眼神看着我,总是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冷了加一件黑色的夹克,蓝色的牛仔裤,黑色的运动鞋。 第一眼看到会给人一种很阴冷的感觉,好象是那种生长在阴暗深处的寄生的植物,而他的寄主就是我,而我却快要枯萎了,因为他,或者那些为他疯狂的女人,可是他总对我说:“那些女的只是玩玩的,你对我是不一样的。”我从来不问他,自己和别的女的有什么区别,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答案,或者他根本就是个小孩,不知道怎么给我一个我想要的答案。 一身的酒气,混杂着女人身上的香水味道,他的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我,呵呵地傻笑,说:“薇,好象要刮台风了,不怕,有我呢?”说完还打了个酒嗝。 “不怕,有我呢?”曾经有个少年拍着自己的胸膛说,脸上有着很干净纯粹的笑,可是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少年变成了眼前这个男人,拥有着成熟的外表,胸膛里跳动的却是一颗不成熟的心,笑容却是邪邪的,总爱用明亮的眼睛肆无忌惮地打量别人?好象是从一个夏日的午后开始的吧,原因我却不知道,因为他不愿意告诉我,好象也是从那天开始我和他之间开始有一种东西,叫秘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底有一种无名的火冒了出来,“你还知道回来的,不用回来醉死在外面算了。你还回来干什么?”我的声音很沙哑,说出的话却把自己也吓了一跳,以前的我不是这样的,即使他烂醉到一塌糊涂,需要我到警察局认领的程度,我从来没有这样说过他一句重的话,今天的我是怎么了? 他显然也被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坐在沙发上,然后把手环在自己的胸前,歪着头,爱理不理地问我:“那你想怎么样,分手吗?” 分手,原来他可以这么轻易地说出“分手”这两个词,原来十年的时间真的什么都算不上,什么都不是,心感觉到了疼,很疼很疼。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手抬了起来,然后是很重很重的“啪”的一声,我的手有些麻了,而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个红印,怎么会这样,我这是怎么了? 他有些呆呆地看着我,我知道那是因为在他的眼里从来不打人的一直很柔顺的我打人了,酒似乎醒了一半。然后很冷静地站起来,走向冰箱,拿出一块冰敷在脸上,嘴角是冷酷而陌生的笑意,那不是我所熟悉的林。 “你终于厌倦我了,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厌倦我的,既然这样,我们还是分手吧!”他的声音里有着疲惫,眼眸里有着孩子的天真,还有一种疼痛的东西。 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结局?我不明白。可是也许这样的结局,他很早就知道,我也很早就知道,只是我们都拒绝去面对。现在我们都累了,累到只能放任自己面对这样的结局,尽管这个结局不是我们所想要的,可是总要面对,无处可逃。 我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指尖抚过这个我曾经向他许诺过,要永远陪他的男子的脸,冰冷的脸亦如大理石般,没有温度,不能在给我我想要的安全感和温暖。 曾经,在他,那个只能算孩子的他,听到那个关于我永远会陪他的诺言之后,他哭了,伸出了左手,让我咬一口,留个疤,他怕那个只是他的梦。那个疤在他的左腕上,很小的疤,已经很淡了,淡得几乎看不见了,就像我们的爱情。 我伸出我的左手到他的面前,放到他的嘴边,“你咬我一下,让我可以确定你说的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眼泪,只是眼睛感觉到一种干涩的刺痛。 他抬起头看着我,没有咬我,只是抓起我的手,摊开我的掌心,很温柔地吻了吻,他的唇和他的手都是冰冷的,没有温度。可是他眼底的疼却刺痛了我的心,眼泪从掌心流了出来,“薇,你哭了,我会心疼的,对不起。我不能这么做。” 不能这么做?你到底不能做什么,不能确定你是不是真的要和我分手,还是那只是你的一个玩笑,或者你不忍心去咬一个被你伤害的却和你在一起十年的女子的手? 我试着去笑,他曾说过喜欢看我笑,实在笑不出来,有些力不从心,心底很疼,很疼,好象被人挖掉一块血肉的那种疼。感觉回到小时侯,自己笨手笨脚地缝不小心被荆棘撕裂的衣服,怕奶奶会骂,然后自己缝却扎到手指的那种疼,他们说那是因为十指连心。 我抓起他的左手,他的左腕上戴着一串我在一个古寺给他买的檀香木念珠,买下时我希望我和他能幸福平安,我也有一串,只是我戴在右手。我狠狠地咬了一口,在他的左腕上,那个原本很淡的伤口上,知道尝到了血的腥甜,我才松开,我只是希望他会记住我。 “疼吗?”我抬起头问他,希望他会疼,又希望他不会疼,因为他是个怕疼的孩子。是啊,他只是孩子,又如何能给我我所想要的未来?在一起十年,只是一错再错,只是我和他都不敢承认当初我和他在一起就是一个错。 他点了点头,脸上有着隐忍的疼,“疼,但是我知道你这儿更疼。”他指了指心的位置,我的眼睛感到了一种酸涩的刺痛。为什么明明是两个最为互相了解的人,伤彼此却伤的最深?心好疼,好疼。 也许会是最后一次,烧好开水,雪白的毛巾,沾湿,小心地拭去他脸上的冷汗。而他已经陷入昏睡中,如孩子一样甜美的睡容。是我以前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他的手往往也仿佛是一种习惯一样地抓着我的手,以后怕是再也不会了。 曾经还是少年的他很喜欢突然俯下身亲我的脸颊,然后抱起我在空旷的操场上旋转。听着风在耳边飞过的声音,那时的我觉得我是这个人的公主,他会把我呵护在掌心,会把我当成他的宝,会陪我过一辈子,那是一种幸福的守望。 现在才明白那只是我年少无知的梦想,总会有梦醒的时候。只是这个梦做得太久了,十年,一做竟然就是十年。现在醒了,摊开掌心,发现自己什么也没有抓住,十年的光阴最后是了无痕迹,只是一片空白。 曾经的少年已经长大,却拥有着一颗很不成熟的心,依旧是个小孩,尽管拥有着让别人疯狂的英俊,邪邪的笑,嘴角有着若隐若现的酒窝,却一如孩子的天真。十年了,我看着他变成这样的人,却还是不了解他,也许我和他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爱情,只是一种习惯。 我俯过身,把他有些凌乱的发用手揉了揉,曾经很喜欢趁他睡着的时候把他原本有些凌乱的发弄得更乱,以后也许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或许会有另一个女子伸出手去弄乱他的发,会是他的妻,或者是他的女儿?曾经,他说想要一个像我一样的女儿,他会很宠她,给她所有一切她想要的,不会让她受到伤害,没有人可以伤害他的宝贝。我曾经有过一个他的孩子,可是他或她夭折,甚至没来得及哭,更不用说看到太阳。 想到这时,我会习惯性地抚向小腹,曾经有一个生命在这里安眠,似乎还依稀能感受到身体被撕裂的那种痛。因为他的无心,我没有站稳,然后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很痛,还有好多的血,夜好黑。 我吻了吻他的额头,最后一次,真的决定放手了,也许对我,对他,都是一种解脱,心累了。他的眉心皱了皱,可能做噩梦了,可是还是很好看。很冷静地关好门窗,从卧室拿出凉被,替他盖上,夜会很凉的,在有台风的晚上。 打开门,不要回头,怕自己一回头就会舍不得走,会崩溃掉。雨,很大,也很冰冷,打在脸上是硬生生的痛。而我只是很迷茫地看着这一切,因为不知道去哪儿,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除了他,我不认识其他的人。 公司里的同事不是很熟悉,除了第一次在公司的迎新酒会上见过外,他们的脸对我来说是很模糊的一片。平时也没有机会看到,因为我是待在家里工作,对着电脑,把广告创意直接发给老总。 不知道走到哪里了,我感觉到累,抱着膝盖,蹲在地上,低着头,数着经过的人。数到第十个时,我抬起头,看到了一张不同于林的男人的脸,不是很英俊,可是却有着林没有的成熟与稳重,眼底有着伤口的痕迹。我问他:“可不可以带我回家?” (三)伤痕的疼痛 在没有遇见雨薇,那个在台风来临的黄昏遇见的那个眼眸里藏着莫明的悲哀的女子,之前,我一直认为自己不是个随便的人,不会轻易和一个陌生的不熟悉的女子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 可是,我却还是和她在一起生活,因为她看到了我心底的伤,她那明亮的眼睛刺穿了我所有的过去,“你是个有伤的人,别人看不出来,但是我知道。”她的指尖指了指我的心,那里似乎真的痛了起来。 一个我不知道过去的女子却看穿了我的过去,而关于我们是否有未来,我却是不知道,因为未来真的太遥远了,谁又能真正向别人许下一个能在未来兑现的未来呢?未来太遥远了,真的,遥远到不知道如何去许诺,而且许诺了只是因为没有出路了。 开始习惯于有她的生活,尽管不知道我们之间有没有未来,也许有,也许没有。这世上没有年幼时看的童话书里会对未来做预言的巫婆或仙女,所以没有人可以给我关于我们的未来的答案,包括我自己。 而那些关于童话的结局王子和公主结婚后一起永远幸福地生活也只是安慰孩子的谎言,没有永远,也没有幸福,总会离别,因为死亡,或者无语默然地消失。所以不相信童话,不是因为长大了,而是童话真的只是谎言,爱情也没有那么美好,没有永远的相守的幸福。 曾经以为然会是我的公主,而我是她的王子。我们会在将来的某一天结婚,看着她为我穿上雪白的婚纱,成为我的妻,我的幸福。然后一起守护属于我们的幸福,有个像童话里关于公主和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结局。 习惯于每天在客厅醒来时,看到她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刚熬好的粥,冉冉的青烟缓缓升起,放在餐桌上。偶尔抬起头,看到我露出淡淡的笑意,那时的她看起来是一个似乎很幸福健康的女子,没有伤,没有来自心底的幽深的绝望。 父亲曾经说过,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愿意为你洗手做羹汤的女子,那么你是幸福的。在看到她从厨房出来的第一刻,我知道了父亲所说的关于幸福的感觉,在这个冬天异常阴冷的南方的城市里,在这个除了然和公司的同事之外一无所知的城市里,开始有了属于家的温暖。 可是,然却不是那样的女子,尽管曾经向我许过一个关于我们的未来的诺言。而也正是因为这个诺言,我同我的家决裂了,父亲不同意我们的婚事,也许是因为他们早看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可是当时的我却不知道。 在那个有些冷的初春,父亲暴怒:“你如果想娶那个女人,你就不用回家了,就当我没生你这个儿子。”说完转过头不理我,低头抽烟。 那个曾经被爱情冲昏了头的我提起行李,看到了母亲和小妹慌乱的眼神,有些不忍,但是还是咬咬牙,转身离去,并发誓再也不会回来。 可是,我还是会偷偷趁父亲外出去领退休金时偷偷打电话回家,母亲总是和小妹很小心地压低声音说话。一个人接电话,另外个人在门外看着,怕父亲会突然回来。 习惯于回来时看到她跪坐在地板上,拿着雪白的抹布在檫地板,很仔细地檫,几乎把眼睛贴到地板上。看到这时,我会忍不住笑了。 而她在听到我的笑声后,也抬起头冲我点点头也笑了,然后很平淡地说:“jay,回来了。”仿佛我们一直是这样的,而不是一个刚刚闯进我的生活的陌生人,但是很喜欢这样的感觉。还有她在喊我的英文名字jay时,尾音微微高起,很柔很柔,像在唱歌。 习惯于看着她坐在小区附近的广场一边的长椅上,微微眯着眼,揉碎面包,然后撒向鸽群,看着它们幸福地啄食面包屑,一脸地平静。当夕阳西下时,她的脸不再是因为长期未晒太阳的苍白的,而是红扑扑的,很健康的颜色。 然后我们一起去超市买菜。我也是因为这开始知道,她喜欢吃糖醋排骨,微微的酸却又有些甜,甜里带着咸,希望未来自己的他能为自己下厨做这个菜,因为她不会,而那会是种幸福。 为此,我偷偷地打电话回家,问母亲怎么做糖醋排骨。母亲因为是南方人,会做很好吃的糖醋排骨,可是家里却没有人吃,除了她自己。因为父亲,小妹和我都是生在北方长在北方的人,不习惯那种味道,尽管小妹和我流着和母亲一样属于江南的血。 母亲说的很仔细,我偷偷地按照母亲说的做,这是我的秘密,想要给她一个惊喜,想看到她幸福的笑。试了很多次,不是太酸了,就是太咸了,或者太甜了,煮不出曾经吃过的母亲所煮的糖醋排骨的味道。 浪费了很多的排骨,有一次偷偷去到那些被我荼毒的不成样子的排骨时差点被她发现了。她说:“jay,好象有糖醋排骨的味道。” 我的手心都是汗,把放在背后的左手中垃圾袋换到右手,檫了檫手心的汗,然后换另一只手。脸上的笑有些僵硬,因为她一直朝我背后瞄,“呵呵,也许是隔壁的在煮糖醋排骨,我去倒垃圾。” 然后逃难一样地离去,身后的她自言自语:“可是,好象是从我们厨房里传出来的味道,而且好象被煮糊了。”不敢说什么,马上拉上门,下楼毁尸灭迹。 习惯于有时陪她看星星在墨蓝的天空里闪烁,很遥远的距离,穿越了亿万光年的微弱的光芒在闪闪烁烁。她似乎习惯于坐在藤椅里,缩着身子,抱着膝盖,把下巴隔在自己的膝盖上,微微偏着头看星星,很寂寞的姿势。 可是在那时,我不知为什么会觉得她不是在我的身边,而是在一个很遥远的我无法触及的地方。她的心似乎在自己的回忆里旅行,那里没有我,难免有些心伤。 习惯于每天深夜在收发完email去看看她是否安睡,微弱的灯光下的她似乎很喜欢抱着被子睡觉,无意中曾看到一本关于心理学的书说:喜欢抱着东西,比如棉被,或者娃娃,睡觉的人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 她也许真的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一直在向那个躲在她灵魂深处的男子寻求安全感,最后却是心伤,所以逃离。 有时我会问自己那是个怎样的男子,给了她这样的伤痛?也许永远都不会有答案。因为可能虽然我们在相同的城市,也许永远都不会遇见,也不希望遇见。因为感觉到如果遇见了,她就会离开我的生命,那是我所不能想象的。我想我是爱上她了,这个相识不到一个月的女子。 有时,会在中午时回来,陪她去外面走走,很小心地牵着她的左手,怕会被拥挤的人群给冲散了。总觉得她会突然消失,就像她在台风来临的黄昏走进我的生命,悄然离去,无声无息。 很喜欢看着她手里拿着烤羊肉串时,边走边吃,嘴角沾着辣椒粉还有酱汁,因为太辣而吐吐舌头。她说,她喜欢这种味道,而以前的她是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东西,因为他对胡椒粉过敏,一闻就掉眼泪。 说到他时,她的眼睛会变得很暗淡,很空洞,却没有眼泪,手心都是粘乎乎的汗。那时候,她会挣开我的手,然后把手心往白裙子上檫了檫。 而她似乎很喜欢买白色的裙子,因为她自己买的裙子都是白色的,不要我付钱,因为她说自己不要欠我更多,唯一的区别就是样式不同。那种白是很苍白的白,像躲在阴暗深处绽放的花,脆弱而甜美,所散发的应该是那种她身上的那种味道,诡异的芬芳。 有一天黄昏,像以前那样回来。看到她正盘腿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放着我的手提电脑,在写广告创意,是关于酒吧的。 她没有去过酒吧,而且甚至厌恶酒吧,不知道怎么写,很乱,没有一点头绪,所以问我:“jay,可不可以带我去酒吧?” 酒吧对于我来说是个陌生的地方,我喜欢白天在阳光底下行走的感觉,总觉得夜是属于那些在黑暗中绚烂的有些病态的人们,而我不是。 可是如果让她一个女孩子去酒吧是不安全的,这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则是因为害怕她会突然消失。所以最后,在那个晚上,还是带她去了。可是,那个决定却在以后成了最令我后悔的决定。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决定,我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迷离的灯光下那些昼伏夜出锦衣夜行的女子的脸上画着极其妖艳的色彩,真丝吊带裙,苍白的肌肤渴望着抚摸,嘴角似笑非笑,猩红的指甲抚过自己寂寞的脸。有时她们会很突然莫名地露出极其暧昧和妩媚的笑靥,倾国倾城。 除了女人,剩下的全是男人。有一脸的失意买醉的男人,西装不系扣子,松垮的领带,一杯又一杯地喝酒,沉默不语,不理任何人。更多的是那些来找一夜情的人,带这兽性的目光,在人群里流离,寻找着猎物,英俊的脸,雪白的牙齿,却是淡漠的没有表情。 呼吸有些困难,因为空气很浑浊,混杂着浓烈的酒味,呛人的烟味,或廉价浓烈或清新淡雅的香水味,还有微微有些酸酸的汗味。 回过头,低下,看到的是她有些慌乱的素净的脸。我想那是因为我们和他们在不同的世界里,好象是两个入侵者站在另一个陌生的世界的入口处,有着不知道该进去还是退出的迷茫。 给自己点了杯啤酒,她的是冰水。她很小口地啜饮,一边打量着酒吧里那些醉生梦死的人们,眼里有着不安和慌乱,像是个偷窥的人。 当她看到一个同样在吧台旁的男人时,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光停在那边不动了。顺着她的眼睛,我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影,很乱的发,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脸,黑色的宽大的t-恤,他的肩膀让人感觉到一种来自心底的累和疲惫。同样很宽大的布裤,却是皱皱巴巴的,有着不知是什么液体留下的痕迹,许是酒。 她把冰水放在吧台上,然后拉着我的手,冰冰的却在流汗,轻声地说:“jay,我们走吧!”声音里有着闪躲与害怕。 这时,那个男的突然好象受了什么刺激,抬起头转身,看到了我们。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很憔悴,有着宿醉的痕迹,却也是英俊的。下巴长出铁青的胡子,使他显得很颓废,也更加有致命的吸引力,因为周围的那些女子在拼命地想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向我走来,越来越近,我甚至闻到了他身上很浓的酒味,然后他向我伸出手…… (四)两个人的生活 原来,我也可以像一个正常的人一样很平静地生活,给另外的一个名为李心杰的男人洗手做羹汤。真的可以离开林,我的鸩毒,曾经甘之如醴,现在剩下的只是想念,很淡很淡。 “jay。”他顿了顿,然后补充说,“在外贸公司工作的都有一个英文名字的,我刚好名字里有杰,所以就取了jay这个英文名字,你可以叫我jay。” 那是jay第一次向我介绍他自己,在我的面前。说完了,抓了抓他的短发,脸上竟然有抹奇怪的红,原来还是个会害羞的大男人。 而我也和他一样介绍了一下自己;“夏雨薇,因为妈妈生我的时候,紫薇花开得很灿烂,而且刚好下过雨,所以就叫夏雨薇,朋友都叫我雨薇。” 这是第一次我向别人提及自己名字的由来,曾经很多次向别人介绍自己,也只是说:“我是夏雨薇。”也许是因为他的详细介绍他的英文名字的由来,所以我也很详细地介绍。 两个的相识却原来这么的简单,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缘份吧!缘份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可以把原本不相识的两个人联系起来,然后开始两个人的生活。 和他说了很多很多的过去,关于我的童年,关于我为什么怕黑,关于我的工作。但是从来没有说到林,那是我的雷池,我的禁地。他听得十分仔细,却从不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听,眼里有着疼惜而不是同情。 而那是林所不知道的也不愿意听的,因为他没有那个耐心去听一个女人在那边絮絮叨叨。也从来不会问为什么我会怕黑,只是知道我怕黑,会买一大堆的蜡烛放在家里以防停电。 在台风来临的每个晚上,他总是会说:“薇,不怕,有我呢?”总爱拍拍胸脯,然后握着我的手,给我以安慰。我们差不多一起这样过了十年,相同的话却已不是最初的感觉,变了,一切都变了。 可是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忍不住要害怕,却从来不告诉他,因为怕他误会那害怕是因为他给不了我想要的安全感。也许和他在一起,我永远都不会有我想要的安全感。 这是第一个没有林陪在我身边的台风来临的夜晚,一个人在陌生的房子里,客厅里是一个对那时的我来说很陌生的男人。突然很后悔为什么要离开林,如果不是那样,身边有个烂醉至少熟悉的男人,也强过现在的情况。 迷迷糊糊中睡着了,却做了那个被老师关了黑房子后一直会做的重复的梦: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夜好黑好黑,没有一点的光。赤着脚,没有穿鞋子,拼命地跑,荆棘和石子刺痛了我的脚。很疼,可是我还是在拼命地跑。 空气里弥漫了属于我的血的腥甜的味道,还有一种很浓郁的花香,我知道那是一种致命的毒,可是我却忍不住要闻,无法控制,一切都是失控的。 总觉得自己跑得不够快,好象那只躲在黑暗深处的怪兽就要追上来,它会吃掉我的,快跑,要快。没有一个人可以救我。 找爸爸,爸爸不在;喊妈妈,妈妈不应;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黑色的世界里回荡,然后被黑暗所吞噬。没有人可以救我,在这个只有我一个人的世界里,内心忍不住的绝望和恐惧像蛇一样在“吱吱”吐着信子。 拼命地挥手,想挥去内心的恐惧,听到好象是什么被碰倒的声音,怪兽越来越近了,甚至可以闻到属于它的腥味。在自己破碎的哭泣声中,突然睁开眼,看到的只是黑的一片,停电了。 绝望中,窗外闪过车的灯光,我看到了jay的很高的影子,静静地站在门口,似乎在迟疑该不该进去。 我蹲在地上,好冷,抱着自己的手臂,抬起头,我对这个昨天还是陌生人的男人说:“我怕黑,可不可以陪我?” 后来,他找了根蜡烛,点亮,我看到了他温暖而柔和的脸,抓着他的袖子不放开:“不要走,我怕!”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抱着我,他的怀抱干净而温暖,有着淡淡的薄荷味,没有林身上有的烟和酒的味道,那是我所讨厌的味道,让我感到了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安心。第一次,在台风又停电的夜里,我睡得很熟。 清晨醒来时,台风已经离开这个城市的上空。窗外的雨仍然在下个不停,大滴大滴的雨打在玻璃上,发出钝钝的很沉重的声音,然后沿着玻璃划下,有些破碎的痕迹。 我的手指一次又一次地沿着雨在玻璃上的轨迹划下,这是以前我一个人下雨天常玩的游戏。看到的是窗外台风过后的荒芜与绝望,犹如开在我内心里的花园,凋零的花瓣落了一地。 决定给自己一个期限来等林的答复,尽管没有要求过一个答复,也许根本就算不上答复。只是这鸩毒如何能说戒就戒呢?就当给彼此最后的一个机会吧,给这个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人,给我伤痕的人。 所以深夜时,一个人,一盏台灯,一只手机,等着来自他的电话,或短消息,可是没有,都没有。内心却是冷静的,没有绝望,只是睁着双眼等。 客厅里的灯也还亮着,微黄的灯光穿过门的缝隙斜斜地射入,却让我感觉到温暖,因为在深夜里还有一个人,没有入睡,尽管他只是在加班,在工作。 有时他会推开门看看我睡了没有,然后会帮我盖盖被子。而我总是装睡,抱着被子,眯着眼睛,即使天气很热,会因此而满头大汗。 那只是因为被子给我一种感觉叫温暖,而不是林身上的那种阴冷。就像妈妈给当时还很年幼的我的拥抱,香香的,软软的,有着太阳的味道。 最后一次等来自林的电话,或者消息,已经是零点了,决定就此放弃,戒掉我的鸩毒,我的思念,还有自己对他的痴和傻,真的要去戒掉。 在凌晨两点左右时,突然响起了手机的震动声,我惊醒,坐起,摸到手机,是林的。接通后,听到的是他的好象来自很遥远的梦幻般的声音:“薇,是我,你在哪,我想你,快回来。”夹杂着他隐约的哭泣声,像孩子一样的哭泣声。 心又开始疼,为了这个也许永远都长不大的男人,很疼很疼。如果是零点午夜前打给我,我可能还是会心软的,但是现在太晚了,真的太晚了。没有说什么,只是很平静地挂上电话。 醒来时,窗外阳光明媚,总觉得凌晨的那个电话只是我的一个梦。打开手机,却发现里面都是来自林的短消息,原来那不是梦,是真实的。 “薇,对不起,我错了,原谅我,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我的生活处于一片混乱中,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发短消息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四十五分。 “世界本没有撒哈拉,我每想你一次,天上就会掉下一颗沙,于是世上有了撒哈拉;世界本没有太平洋,我每想你一次,天上就会掉下一滴泪,于是世上有了太平洋;世界本没有珠穆峰,我每想你一次,天上就会飘下一片雪,于是世上有了珠穆峰。”发短消息的时间是凌晨三点二十分。 “薇,你不是最喜欢我唱那首水木年华的《一生有你》给你听吗?你有没有听到,我现在一直都在唱那首歌,你听到没有,薇,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发短消息的时间是凌晨三点三十分。 不再往下看下去,因为我的手心被我自己的眼泪打湿了。林,晚了,真的太晚了,一切都已经是过去,一切都已经成为不可能。按键,然后清空收件箱。 黄昏。jay,这个叫jay的男人站在门口,然后说:“雨薇,我们去广场晒晒太阳吧!外面的太阳很好,待在屋子里会闷坏的,而且你需要多晒晒太阳。”说时,我可以看到他很澄澈的眼眸里的温柔,对我的温柔,那是少年时的林才会有的东西,现在已经被十年时光消磨殆尽。 坐在广场的椅子上,揉碎手中的面包,撒向鸽群,看它们飞起又落下去啄很小的面包屑。它们是很容易满足的生物,要的只是一点点面包。 有个应该是高中的男生要给他的小女朋友拍她在鸽群飞起时立于鸽群的照片,而为此驱赶着鸽群。于是,那些鸽子划破了天空的澄澈的蓝,像一道灰白色的伤疤。可那个女生则在男生按下快门时,露出了极其纯真而明媚的笑靥。曾经好象我也这么年轻过,什么时候心已经变得如此的苍老。 重新开始工作,用的是jay的手提电脑。白天,我拿来写策划;晚上,他拿来收发email。其实在第一次看到他的手提时,我就有些心动了,因为看起来他的机子的性能很好。 可是在我觉得我可以重新开始的时候,老总却要求我写一个关于酒吧的广告策划。酒吧这两个字触到了我的痛处,因为酒吧我和林之间完了,真的完了。也许写完这个策划就终止合同,感觉自己的手就快要废掉了,因为老要写相同类型的东西。 jay听到我的要求时,眉头有些紧皱在一起,他似乎在担心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有些不愿意,可是还是带我去了。 很嘈杂的音乐,振耳欲聋,昏暗七彩的灯光下是一张张扭曲的脸,有着无比的狂热,这就是林常来的酒吧的样子吗?好乱的感觉,纸醉金迷。 躲在jay的背后,感觉到了恐慌以及一种压抑,想逃跑,逃得越远越好。可在看到jay低下头看我时的眼神温柔里有着疼惜,觉得很安全,他会保护我的,这个来自北方的高大的男人。 手中是一杯冰水,冰水很冰,使我的手有些麻木,却也让我冷静下来。我像个无知的孩子开始小心地看着这个世界,当我看到一个人的背影时,我惊呆了,那是林,那个一定是林。 我的手心因为感觉到心的疼而开始流泪,拉着他的手,我的声音有些颤抖,“jay,我们走吧!”jay似乎发现了我异样,我们呆呆地站在原地。 林的脸也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我闻到我最熟悉的属于他的味道,烟草的味道混合着浓浓的酒味,却没有了各种混杂的香水的味道。 他突然伸出手,紧紧地抱住我,很紧,很紧,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被挤得好痛好痛,好象我们没有了明天的那种拥抱,有着来自心底的绝望。“薇,不要离开我,不要。”可是,林,晚了,真的晚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什么温热的东西滴在我的肩膀上,耳边还传来了慌乱的尖叫。抬起头,我看到了血,好多血从林的鼻子里流出来,大滴大滴地落在我的肩膀上,原来那是他血的温暖。 “jay,不要这样子,不要。”我努力挣开林依旧冰冷的怀抱,曾经是我很贪恋的怀抱,为什么要挣开,我在问我自己,可是没有答案,心很乱很乱,我这是怎么了? 看着jay越走越远,穿过了人群,好象要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那个地方是我所不能到达的彼岸。一种叫眼泪的不同于林的血的温暖的液体从我的瞳孔里划落,因为心有一个很大很黑的空洞。 (五)再次遇见安然 已经是第七天,没有雨薇,生活还在继续,不会因为她的离去而停留。依旧每天清晨,醒来,睁开眼睛,然后刷牙,洗脸,用同一个牌子的洗发水洗头,淡淡的薄荷味,然后下楼吃早餐,走路去公司。 可是我还是会有一个幻想。幻想我回家推开门时,会看到那个穿白色裙子,突然闯进我的生命,又突然离开的女子会仍然像以前那样。 幻想着她在檫着地板,白色的抹布,滴着水,打在地板上的寂寞的声音;或者,坐在沙发里,抱着自己的膝盖,下巴则搁在膝盖上,弯着头看着我露出淡淡的笑靥;或者,坐在地板上,对着电脑,写着她的广告创意,很认真。而在她看到我时,会喊我的名字:“jay,回来了。”柔柔地,尾音微微翘起,像是个调皮的小女孩。 可是这一切都只是幻想,真的是不可能的了,看到的只是一室冷寂的夕阳,浓烈的红洒满了整个房间。她离开那天清晨所买的紫色的鸢尾仍然插在透明的花瓶里,却早已经谢了,枯萎在枝头,那是一种紫色的花,大朵大朵的紫,花瓣上微微突起的金黄,像是道美丽却让人心痛的伤痕。 她曾经说过,她最喜欢鸢尾,在回城之前,她很爱跑到后山,去摘那大朵大朵的紫色的鸢尾,然后插在自己的发间,总觉得自己就是花仙子,然后唱啊跳啊旋转。 她还曾说过,如果,哪一天,她死了,要被埋葬在黄土里,她一定要葬她的那个人在她的墓前种满紫色的鸢尾。在四月的阳光里,她会静静地躺在坟里,静静地听鸢尾花开的声音。那一定很美。说到这时,她的眼睛亮亮的,脸上有着满足,可是我却无由地感觉到了心痛。 不知道没有雨薇的生活该算是恢复了常态,还是变得不正常。只是多了一只狗与我做伴,在一个空空的有些大的房间里,可是还是会觉得寂寞,而不是没有遇见雨薇之前的孤独。有时候,我会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电话。 原本是没有狗的,可是在那个雨薇离开的夜晚。夜很黑,酒微醉,在那时有些恨自己为什么酒量很好,越喝越醉不了,甚至感觉自己越来越清醒。很多人可以用酒精来麻醉自己,而我却做不到,心底的伤口裂开了,在流血。 那夜,我的担心成为事实,遇到了伤害雨薇的那个男人,他们终究还是会在一起,而我也只是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心的刺痛蔓延开来,却只能看着他紧紧地抱住她,那个伤害她的男人,那个给她伤痕的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个勇气,抬起拳头,砸向那个男人。很重很重,甚至可以听到骨头相碰撞的“喀嚓”声,然后是红色的血在诡异迷离的灯光下,绚烂地绽放。 雨薇抬起头,眼底有着来自心底的恐慌,她在喊:“jay,不要这样子,不要。”不要,不要什么,不要揍这个给他伤害的男人,还是希望我不要离去?可是怎么可能会是希望我不要离去呢?没有回头。 推开酒吧的玻璃门,深夜的冷风夹带着大雨迎面而来,感觉到了冷,需要酒精的温度,可是不想回到酒吧。奔跑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只有我一个人,雨打在脸上,却感觉不到疼。 买了十多瓶罐装的啤酒,坐在超市门口,打开,喝,喝,喝,一罐又一罐。再也摸不到啤酒,地上散落着空空的易拉罐,却还想喝。摸摸口袋,空的,没有买啤酒的钱,也没有打的或者坐公交车的钱。 有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脚有些麻木了,把手插在兜里,慢慢一个人沿着大街走。在转弯处,我看到了那只流浪狗。 很黑的眼睛,在路灯的照耀下晶亮晶亮的,隐隐有着泪水的痕迹,也许只是雨水的缘故。毛很长,可是都粘在一起,粘在身体上,有些地方没有毛,癞头了,也很脏,很瘦。 看到我时,她摇了摇尾巴,眼里有着乞求,让我想到了和雨薇的初次相遇时雨薇的眼神。如果乖乖,我给狗取的名字,会说话,她是不是也会说:“可不可以带我回家?” 事实上,乖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吠,很安静,只是偏着头看着我。当我抱起她时,她伸出舌头舔了添我的掌心,微湿,可是却很温暖,然后窝在我的怀里。 凌晨,一个大男人,抱着一只狗在空旷近似于被遗弃的城市的石头丛林里穿梭,如果有人看到会觉得有些可笑。可是没有人能看到,因为他们可能都还在梦乡里酣睡,也许只有我一个人寂寞无眠。 到家了,打开门,卧室里没有灯光斜射出来,雨薇不在,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把乖乖抱到浴室,浴缸里放满水,倒入沐浴露,放入乖乖,很小心地洗着,怕会触痛她的伤口。 原来乖乖的毛是白色的,散发着淡淡的薄荷味,雪一样白,想到了雨薇裙子的色彩里的苍白。放在床上,小心地用吹风机吹干。吹干后,乖乖的毛蓬松散开来,像个雪球,趴在床上,竟然睡着了。 下班,回家,喂乖乖狗粮,看她摇着尾巴,快乐地吃属于她的食物,她应该不会像雨薇那样突然地离去,因为她眼中的依赖,因为曾经的她是被抛弃的流浪狗,所以不会离开。 黄昏时,带她去散步,而她似乎特别喜欢去那个我第一次见到她的转弯处,跑得很快,快到我无法跟上.有时甚至根本就消失不见,然后又突然从一个角落窜出来回家,肚子吃得饱饱的,许是喜欢狗的小孩喂的,我猜. 晚上,坐在客厅里,打开手提电脑,收信,看信,回复,就像以前那样。而吃完晚餐的乖乖会很安静地待在一边,看着我的指尖在键盘上飞快地掠过,有时会站起来,伸伸懒腰,吐吐舌头。 电话响起,乖乖有些惊恐得向后退了退,白色的毛竖了起来,防备的姿势。接起电话,用耳朵夹住话筒,同时继续收发email,以为是雨薇,却不是。 曾经我守着电话等雨薇的电话,可是没有等到,等来的只是一个有些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女子的声音,她说:“喂,是心杰吗?” 想了很久可是还是没有想到她到底是谁,只是说:“我是,有事吗?我很忙。”而这也确实是事实. “心杰,我是安然。”然后等了一会儿又说,“你还好吗?”安然,就是那个已经和别人一起守护属于他们的幸福的然吗? 不再有心疼的感觉,却有些尴尬,无措,最先想到的是她怎么想到打电话给我。静默了一会儿,然后说:“然,我还好。”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感觉到了陌生,怎么两个曾经是最熟悉的人却在现在像是偶然遇见的陌路人一样不知道说什么的寒暄?“你呢?还好吗?”好象除了这已经无话可说,也不知道怎么说。 突如其来的哭泣让我感到慌乱,因为印象中的然无疑是坚强的,不会哭泣,也不轻易掉眼泪,因为在她心里,眼泪是懦弱的代名词,可是她竟然哭了。我有些担心,问:“然,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沉默许久之后,然说:“想见你,可以吗?”想见你,可以吗?曾经我也这样问过她,可是却被她一口回绝了,因为她不希望我破坏她平静幸福的生活,到底她发生什么事了?一定出事了。否则她是不会轻易哭泣的。 于是,决定见面,在相隔三年之后,在我们以前经常喝咖啡的地方。因为那里曾经埋葬了我们的很多的过去,所以在分手的最初,我选择绕过去。后来也淡然,也会偶尔进去,坐在老位置,喝杯黑咖啡,只是对面的那个位置是空着的,没有那个爱喝卡布奇诺的然作伴,怀念还是有一些的,只是怀念。 像往常一样出门,在临出门时突然想到,乖乖似乎习惯于黄昏时和我一起出门散步,而她似乎明白自己可能要被“抛弃”了,眨吧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我蹲下身,拍拍乖乖的头,她的头已经完全好了,不再是只癞皮狗,而是很漂亮的小淑女:“对不起,乖乖宝贝,爸爸要去看朋友,不能带你出去,自己玩,乖啊!” 乖乖把前爪搭在我的手心,舔了舔,吐着粉红色的舌头,抬头看着我。可是,我还是静静地在她的面前把门关上了,隐隐听到了爪子抓门的声音,感觉到了自己的残忍,在心底,我再次对我的乖乖说:对不起。 站在休闲小站的玻璃门前,突然感觉到迷茫,不知道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又有些紧张,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推开门。看到了坐在落地窗前的安然,夕阳给她的发镀上层金色,她有些苍白的脸微微有些许红,眼睛微微眯起,右手一杯咖啡,浅啜,坐在爬满绿色藤蔓的秋千上慢慢地摇啊摇。 突然之间,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只是以前在等待的那个人是我,总会不自觉地呆呆地看着然喝咖啡时很沉静的脸。而现在,一切都已经改变,我们都已经回不去了,在我们之间相隔的不仅仅是三年的时光,还有很很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坐在然对面的秋千上,点了一杯黑咖啡,她所点的依旧是卡布奇诺,已经喝了一半。看到我时,她的眼睛突然红了,微微有些湿了,然后很突然地趴在桌子上痛哭出声。 几乎同时,所有的人都看着我。我有些无措地站起来,走到然的背后,如果是以前我会抱着她,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可是现在不行,因为她已经是别人的妻。手在空气中漂浮,不知道该不该放下,然后像以前那样。 然的眼眸里有着泪,转身,抬头,看着我,然后说:“可不可以把你的肩膀借给我?”然后抱住我,把头埋进我的怀里,她的声音有些模糊地传到我的耳朵里,可是我还是听到了“我已经离婚了,你是不是还在等我?” (六)谁是那只鱼 林终于松开抱我的手,没有问关于我和jay的事,也没有提我曾经出走的事,他只是揉了揉有些红肿却不再流血的鼻子,说:“我们走吧!”我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他拦了辆出租车。他本来想骑摩托车回去的,因为我的坚持,他放弃了,他喝太多酒了,醉了。 在一个转弯处,车子停了,因为驶不进狭长的街巷。只要再走一下,我们就回到了家,也许也回到了我们的过去,就像以前那样一成不变的生活。没有害怕与恐慌,剩下的只是麻木。 我站着不动,因为我看到了那只狗,在它的眼睛里我似乎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一直在向前走的林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回过头来,说:“你想收养那只狗?你知道我讨厌狗的。”原来他也看到了那只狗,却只是很冷漠地向前走。 我原本想去抱住狗的手突然一抖,然后缩了回来,可是我还是试图想说些什么:“可是,我一个人在家很孤独,我想养些东西,像狗什么的。” 林抓住我的胳膊,很疼,他的脸色铁青的,有些让我害怕,“不许养狗,我说了,你不觉的你的事情太多了,竟然离家出走?”他还是说了。 我们就这么静静地站在空旷的街上,而林好象想到了什么,他的语气柔了下来,然后像以前那样摸了摸我的额头,把散落的额前的发掠到我的耳后,说:“我们明天去看看,但是不能养狗。” 看着他打开门,很混乱的房间,到处都是酒瓶子,茶几上,沙发上,地板上,还有泡面的盒子,和很脏的散发着异味的衣服,散落了一地。也许,我对于他就是个免费的保姆,给他整理房间,给他洗手做羹汤,给他洗衣服,也许什么都不是。 第二天,我去超市买东西,因为冰箱已经空了,没有什么蔬菜水果,有的只是啤酒,除了啤酒还是啤酒。看到这么多的啤酒时,突然感到了心疼,为什么在这份爱情里,我们似乎都受伤了。也许我不该遇见jay,也许我和林当初就不该在一起,究竟又谁对了,谁又错了?也许谁都没有错,谁都错了,一塌糊涂。 在超市里,我却碰到了安然,我们已经三年没有见面了,曾经在她的婚礼上我是她的伴娘,陪她从红地毯的一端走向另一端。可是,依然美丽的她,她一直是个美丽的女子,却告诉我:“我离婚了,我想我还是爱他的。”眼睛闪烁着。 我知道她所指的是谁,曾经她告诉过关于他和她的故事,好象名字里也有个杰。可是到了最后,她还是嫁给一个她所不爱的人,却没有告诉原因。突然之间,想起,我曾经看到过一个男的在安然坐上婚车的时候一直跟在后面跑,也许那个就是她的杰,可是却有些模糊的是他的脸,因为车子开得太快了。 还说了我们以前的故事,那些已经几乎被淡忘的时光。也开始发现我们之间的区别,有些我记住的她已经忘掉了,而那些她记得很牢的我却已经淡忘了。最后互相给彼此留了联系方式,告别。 我的日子回到了以前的生活,就好像我们以前从来没有吵过架,而我也没有离开过这个不算家的家,关于那天晚上的打架,那只狗和宠物,林再也没有提过。原本的工作也没有辞掉,因为突然之间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像以前那样每天对着电脑辐射,然后想一些广告策划,等待着客户说好。 可是,我知道我们都回不到过去了,因为我们之间有了裂痕。在我的心里,我却在想念一个人,我为他哭了,从来不哭的人哭了。曾经想过打电话,却发现自己没有他的任何联系方式,甚至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只记得他住的小区的附近有个广场,因为我是个很容易迷路的人,不怎么出门。 雨天,有些阴沉。有人在敲门,打开门,是个不认识的人,大束的紫色的鸢尾绚烂地绽放,水蓝色的包装,“是夏雨薇小姐吗,这是一位先生为您定的花,请签收。”点头,签收,没有卡片,不知道是谁送的。 过了一会儿,电话响了,接起来,是安然:“雨薇,喜欢鸢尾吗,路过花店,感觉这种花和你很配,而今天又是你生日,不知道送什么,就让杰买来送给你。” 生日,今天是我的生日吗?已经好久没有过过生日了,很怀念妈妈以前在生日时给我煮的长寿面。而现在爸爸妈妈都已经没了,出了车祸,生日过不过又怎样呢?只是徒增伤感罢了,而林也没有记住别人生日的习惯,所以我已经五年没有过过生日了。 可是今天居然被一个多年没有见面的朋友记起,有些感动,想哭,却没有眼泪,手心有些湿。有时候真怀疑那个晚上只是一个有眼泪的梦境,关于碰到jay,关于离开林,一切都是梦,而先是梦醒了。一切都回到原来的位置。“很喜欢,很漂亮,谢谢。” “杰,你过来,我最要好的朋友今天生日,你也祝她生日快乐。”然后是个男声,好象是jay的声音,好熟悉的声音,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生日快乐!”最后又是安然的声音,很满足的声音,“他是我原来的男朋友李心杰,我们住在一起,我想我会幸福的。拜拜!” 突然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好象一条原本在水里游着的鱼,突然被抛到空中,无法呼吸地沉默,好难受。为什么他会是安然的男朋友,现在她离婚了,他和她在一起了?我们原来什么都不是,只是两个突然相遇的陌生人,他给了我温暖,却是偷来的,不属于我,终究要还回去的。 门又被敲响了,我的头有些疼。为什么今天有这么多人来敲门?那是以前所没有的,以前这里白天一直很安静。往往一整天只能听到我的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一个人喝水的寂寞的声音,一个人做饭的锅碗瓢盆的声音。然后有时候是一个人吃饭,有时候是两个人,但是很少。 揉揉太阳穴,是蛋糕房的送货小妹,说:“小姐,请问您是夏雨薇小姐吗?”等我点头后,她又说,“这是一位先生给你预定的蛋糕,钱已经预付,请您签收。谢谢!”然后递给我张单子,签收完后则是个很大的蛋糕,离开。我有些呆呆地看着蛋糕,很大,应该是林定的,可是我们两个人能吃得了这么多吗? 门被人砸了好几下,又是谁?有些心烦地打开门,看到一个超级大的鱼缸被林抱着,他的脸上绽放着孩子一样很纯真的笑靥,说:“生日快乐,一直就想买了送给你,这样你就不会觉得无聊了,没事做可以养鱼。” 我想要的是那只我偶尔还会偷偷看到,买些东西给她吃的那只在街角出现的雪白的流浪狗。也许现在她已经不再流浪,因为她很干净,雪白的毛,原本赖皮的头也好了,很漂亮。当我的指尖拂过她的头时,她会微微把头抬起,耳朵也忘后倾斜着。她虽然有了新主人,却缺少抚摩而寂寞,就像我缺少温暖的拥抱。 在漂亮的鱼缸里看似很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的黑色金鱼,穿越水草,钻进小假山.可是却很孤单,因为只有一只,是骄傲的王者,却是孤独的王者。吐出一个又一个寂寞的水泡,然后无声无息地破裂。有时,会小口小口地吞噬漂浮在水面上的鱼食。 我的手指帖着冰冷地玻璃,就这么一直看着我的生日礼物,是林第一次送我生日礼物。我是不是可以猜测,他真的很在乎我,而我们是不是可以忘记过去,假装没有争吵,没有出现过jay,开始继续我们的生活?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头好疼。 身后传来林的声音,他说:“薇,我点好蜡烛,许愿,吹蜡烛吧!”回过身,看到林原本淡漠的脸不知道因为跳跃的烛光而泛着温暖的笑意,也许温暖是真的来自他的心底,我可不可以假设他是因为我而做的改变呢?我们毕竟在一起十年了,还是比较了解的。 林用手臂抱住我,在我吹灭蜡烛的瞬间,没有问我许了什么愿,却向我要一个承诺,关于我们的未来,却不是我所想要的:“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我们就这么过一辈子?知道吗?我就是那条金鱼,你就是我的水和空气,答应我不要离开我。”我的心又开始疼,为了我的毒鸩,为什么你一再向我要关于我们的承诺。却从来没有向我许下我曾经想要的承诺。 我是他的空气和水?可是谁又是我的空气和水呢?其实我才是那只鱼被困住,因为有太多的东西舍弃不了,比如我和林十年的感情,比如我对安然的在乎。所以我的生日愿望只是希望林,jay和安然能够幸福,尽管我知道他们的幸福是以我的不幸作为代价,可是我却愿意。 我转过身,看到了他眼底的纯真的脆弱,指尖抚过他的苍白的脸,穿过他的黑发,揉乱,眼睛一片酸涩。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你啊,林,你是我的劫难,我却不想逃避,为什么会这样啊?我在心里问我自己。“好,我答应你。”就像以前那样。 又接了个广告策划,据老总说是家大的外贸公司,是第一次合作,所以要很用心地写。可对于我又有什么区别呢?那只是我的工作,有了灵感的时候,把它写好,没有时先搁着,只要把它在规定时间完成就可以了。如果客户不满意的话,再按照他或她的要求进行修改,直到满意为止。突然间发现自己对这份工作没有原先的热爱,已经变得很冷漠,于我似乎只是用来打发无聊白天时光。 黄昏时,策划提前完成了,email给老总,然后像以前那样去超市补充些东西塞进冰箱。在路口看到那只流浪狗是喂她一些狗粮,摸摸她的白毛,然后回家。倒一杯冰水喝,林不在,整个房间很安静,只有喉咙里寂寞的水声。还有寂寞的金鱼在水里吐着水泡,无声无息地破裂,有了金鱼的陪伴却让我感觉更寂寞。 打开电脑,收到封来自老总的email说,策划有点小问题,所以对方公司的总经理要求亲自见面商议,并且告诉了约定的时间和地点,让我准时去。那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客户从来没有要求我见面过,我只是写好策划,一般他们都很满意。 准时到达约定的地点,当看到落地窗前约定的位置时我却胆怯了。因为我看到了jay,他在浅啜一杯咖啡,一边在看文件。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们还要遇见,到底我是不是就该这么走开,不要见面?头好疼,揉了揉,却在同时,我看到他抬起头,向我微笑,然后招手...... (七)刻意的遇见 我不知道为什么让然重新介入我的生活?但是可以确定不是爱情,是不是因为同情还是怜悯?或者像曾经的一个要好的哥们说的我太善良了,所以很容易把自己置于两难的境地。现在的我应该没有在两难的境地,尽管我说我已经不再爱她,也不是在等她,但是将来呢? 我知道自己不再爱然,或者说即使有爱也因为时间而消磨殆尽,我并不是像她说的那样,仍然在等她的回来。我对她的爱情在我看到她从教堂出来,坐上她的婚车奥迪的瞬间已经死去,我追着她的婚车奔跑,看到的却只是然夹在车门的雪白的婚纱的一角,在风中翻飞...... 当然走进我的单身公寓时,看了看房子周围,然后说:“心杰,你有女朋友了,是吗?”指了指阳台上依然晾着的白裙子,“她应该很爱穿白裙子,很像我一个朋友。”答应然暂时借住在我这里到底是错还是对,我现在有些怀疑当初因为她的眼泪而下的决定。 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因为雨薇是我的女朋友吗?好象我们之间什么都不是,尽管我希望我们是什么,哪怕只是朋友也好过只是在同一个城市的天空下的陌生人。也许他们,她和他已经离开这个城市,否则在这么小的一个城市里,如何我和她,或者他从来没有遇见过。是不是因为缘分不够,如果真的不够,如何又让我们遇见? 当看到然把那已经枯萎的鸢尾从玻璃花瓶里拔出时,我蓦然地感觉到心疼。白色的棉裙和枯萎的有些微黄的鸢尾是雨薇曾经出现在我的生命的证明,我一直在等待雨薇会去收回那晾在阳台的白棉裙,重新买带着伤痕的鸢尾插在花瓶里,可是却一直没有等到。 “不要扔掉,那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扔掉我的东西?”我突然有些惊讶于自己很粗暴地夺过然手中干枯的鸢尾,然后冲着她发火。也因为我的粗暴,灰暗的房间里,那些脆弱的干花掉落许多在地上,透明的有些苍白的黄,偶尔还可以看到花瓣里曾经眩目的紫。乖乖躲在一边,不吭声,有些敌意地看着然。 我的手有些颓然地抓着干枯的花茎,手指是失去血色的灰白,窗户上印着的我和然的脸也都是失去血色的灰白的颜色,有些愧疚地抱歉:“对不起,然。”以前的我是从来不发火的。 然有些惨然地笑着,说:“看来你真的爱惨了她,不然你是不会对我那么凶的,你是从来没有这么对我凶过。”我也惨然地笑了,爱惨了又能怎么样,爱惨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她是否和他在一起就幸福,有着我给不了的幸福? 下班时,推开门,看到昏暗的灯光下一个女子在我的手提电脑前在看东西,还写些东西。我习惯地想喊:“雨薇。”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喊出来,看到她转过身子,才发现那个人是然,她竟然在动我的手提电脑。 当然看到我时,脸色有些慌乱,有些苍白,然在试图掩饰什么的解释着:“我只是想找些资料,我没有偷看你电脑里的东西,真的没有,你要相信我,我没有骗你。”然,我想告诉你,我们曾经在一起五年,难道还不足够了解你的吗?但是我没有说,我不想让彼此尴尬,只是关机,然后走进书房。 重新打开电脑,没有像以前那样去收发email,而是盯着雨薇的没有完成的广告策划书看。雨薇,你是不是就是那个将要替我们公司写广告策划的那个夏雨薇?抑或者,你们只是这个城市里同名同姓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是我希望你们是,那样我们就可以重新遇见,重新开始。 乖乖在一边打着呼噜,很安静,她似乎很不喜欢然,对然也是爱理不理的。有一次甚至把然的粉色的丝绸裙子撕得稀巴烂,看到我竟然还得意地摇着尾巴,等待我拍拍她的头作为奖励。然有些无奈,总说要搬家,可是也不见她真的搬家。 然走进一家花店,用我的名义定了束紫色的鸢尾,用水蓝色透明的玻璃纸层层叠叠包装起来,然后偷偷跑到一边打电话。“杰。”然喊了下我,然后接着说,“你过来,我最要好的朋友今天生日,你也祝她生日快乐。” 我接过电话,有些漫不经心地说了句,“生日快乐。”然拿回电话,走到离我很远的地方继续打电话。当她把电话挂掉时,眼里泛满笑意,然后又选了她喜欢的大朵大朵的粉色百合,付钱,拉着我离开。然已经找好自己的房子,在我的楼上,准备搬家,所以要买些东西,就拉着我去买,她说她怕自己搬不动。 黄昏时分,广告公司的老总把广告策划发到我的邮箱,问我是否满意于夏雨薇小姐写的广告策划,如果不满意还可以修改。策划书写的很好,可我去却很快回讯息说:感觉有些方面有点小问题,希望可以亲自与写策划的夏小姐见面商议一下,并且约定在休闲小站午后五点见面。那位老总有些为难,但是最后还是答应了。 午后四点三刻,依然有些热,一杯黑咖啡,摊开文件看着,有些期待和不安,期待的是那个来的会是我要等的雨薇,不安的是她们只是害怕要面对同名同姓的两个人的结局。虽然感觉自己好象在策划一场刻意的遇见,但如果真的是我要找的雨薇的话,一切都是值得的。 五点,玻璃门被推开,门上的铃铛响了起来,然后是服务员的很整齐地说:“欢迎光临!”抬头,看到了我的雨薇,真的是她,我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却故作平静地向她微笑招手。一场刻意地遇见终于换得我想要的结局,可是她却似乎有些迟疑是否要进来。 我站了起来,走到这个我日夜思念的女子的身旁,递上我的名片,很正式地自我介绍:“是天河广告的夏雨薇小姐吗,您好,我是李心杰,华泰外贸的总经理,很高兴认识您。”终于触及到她的掌心的温暖,不管那个带她离开我的男人。我们是不是可以重新开始的,没有过去,也不管什么过去? 雨薇有些不安地坐在秋千上,点了杯冰水,眼神里有着躲闪,似乎有些无措,让我有些怀疑自己这样刻意的一次遇见是根本一种错误。静默在我们之间弥漫开来,没有话说,雨薇低着头,偶尔拿起水杯喝一点点水,而我只是什么都不做,静静地看着她。 如果可以一直这么下去,这么看着,也是一种幸福。可是雨薇的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打破了所有的平静,雨薇有些抱歉地看着我,迟疑之后说:“抱歉,李先生,接个电话。”李先生,我有些愕然,怎么我对于她竟然连朋友都不是,曾经她是那么自然而然的喊我:“jay。” 躲在一边接电话的雨薇突然眼神有些慌乱,好象在试图解释或者掩饰什么,我不清楚。当她重新回到位置之后,好象是下了什么决心,坐好,很一本正经地问:“李先生,贵公司对我的策划在哪里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将根据您的要求进行相应的修改?” 不知道是怎么结束这所有的公式化的对话,当雨薇准备走的时候,我的头有些疼,怎么会变成这样?雨薇,你到底怎么了?我们怎么就这么成了陌生人,好象眼前的你只是有着相同名字长相相似的雨薇,不是原来的你,你的淡淡的笑靥,还有喊jay时微微翘起尾音的调皮哪里去了,是有人偷了它们吗?那又是谁?是不是他?我的心感觉到些许酸涩。 买完单,我一直跟在雨薇的后面,尽管她说她住的地方很近,不用我送。可是我还是坚持跟着,却不只这样的坚持对于谁又有什么意义,我们现在甚至连最熟悉的陌生人都不算。而到底是谁犯了错,是我,还是雨薇,又是什么把我们都束缚在原地,期待幸福,尽管明明幸福近在咫尺? 雨薇停在一个转弯处,回过头,看着我,眼眸里有着闪躲,似乎在迟疑什么。她就这么和我站着,周围是来来往往的陌生人,他们有着各自的方向,可是我们却没有,只是静静地站着。最后,雨薇还是说了,可是如果可以如果我愿意就这么一直站着,“jay,你还是回去吧,我不想别人误会,你先走。” jay?喊了我jay,却是让我先转身离开,只是害怕别人误会,突然觉得很可笑,我不知道自己的嘴角有没有笑,也许有,也许没有。而我竟然很平静地答应,然后问她:“我可不可以抱抱你,哪怕是最后一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说了最后一次的缘故,我换得了雨薇的点头,然后拥抱,那么绝望而激烈地拥抱,感觉我们两个是绝望的困兽。当看到雨薇的眼泪时,我相信我们是有爱情的,我们是可以在一起的,为什么要说是最后一次的拥抱,我们是可以有未来的,只要我们都坚持,这些我都没有说。 我俯下身吻着雨薇的眼睛,我不要只做过客,不管她的闪躲。口中尝到眼泪的味道,有着心酸和绝望的味道。被推开的我有些怔怔地看着雨薇的逃离,那么地促不及防,那么快,打的离开,而我只来得及像傻子一样站在原地说一句:“我不会放弃的。”也不知道她能否听到,在爱情里我们也许都是傻子,很可怜的傻子。 天色暗下来了,电梯坏了,所以我是爬楼梯上去的,楼道的灯有些昏暗,不是很明亮,使影子有些长。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黑暗里隐藏着一双有些怨毒的眼睛,回过头,却没有任何人在我的身后,只有空旷的楼道,有些奇怪。 打开门,开灯,然后是冰箱,取出排骨,准备做糖醋排骨。我已经会做很好吃的糖醋排骨了,可是那个吃了糖醋排骨就可以拥有简单的幸福的雨薇却不知道。一个人在厨房,上浆,油炸,捞起,调配糖醋的酱汁,煮沸,放入排骨,收汁,装盘。放些芝麻在热锅里,微炒,撒在糖醋排骨上。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打开门,是安然,提着些卤菜晃晃,说:“心杰,我买了卤菜,请你吃,还有。”她拉出一个一直躲在暗处的阴影,“这是我高中同学加朋友,陈林,他的女朋友夏雨薇也是我的高中同学加朋友,他们可是青梅竹马哦!” 在亮光处,我看到那个有着颓废英俊容颜阴郁怨毒的眼神的男人,我曾经在酒吧用拳头打过他的鼻子有着血的温暖,却把雨薇从我的身边掠夺的兽样的男人。第一次我知道了他的名字陈林,可是我到底该不该让他进来,或者拒绝?我们两个一直站着,像那天在酒吧,可谁也没有动手,很静...... (八)我们结婚吧! 当看到jay慢慢向我走来时,让我的心底有一种在劫难逃的绝望,还有一种再次相见的欣喜,而这种欣喜却分明是种罪,是对林和安然的一种罪。他的名片,还有那掌心的温暖却灼伤了我,迟疑,接下,放进包里。跟着他来到位置,坐在绿色藤蔓覆盖的秋千上的我却有些不安。 一杯冰水却无法让我冷静下来,把手贴着玻璃杯的表面,手心里不知道是汗还是因为冰水融化后留下的湿湿的印记。低着头,有些不敢看坐在我对面的jay,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个应该是安然的男朋友的男人。一个电话,是安然的。 迟疑,最后终于说:“抱歉,李先生,接个电话。”说完有些后悔,因为看到了他的眼底的失落与错愕,对不起,但是只能这样,我们毕竟什么都不是。 电话里安然的声音里有着兴奋,她说:“雨薇,你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吗?”有些得意地笑,却不等我的回答,她自己继续说着,“我在你和林的家,你们的家好漂亮哦!我一直就想来了,可是你竟然不在家,我在外面等了好久,还好林回来了,不然我就得一直等下去了。” 我和林的家?我有些想笑,是冷笑,一座房子就是家吗?那也不过是没有灵魂的家,勉强用十年前的感情维系的所谓的家。而这个家也不过是林的旅馆,想什么时候回来就回来,但是我却什么也没有说。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和林在一起十年了,把最美好的十年都给了他,可是他却何曾珍惜过我? 有些慌乱地听着关于安然在我和林的家所看到的,有些害怕她会突然问我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可是最害怕的却总是最容易发生的。安然突然压低声音问我:“雨薇,你现在在哪?告诉我好不好?嘿嘿,是不是背着林和别的男人约会呢?告诉我了,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安然她也许真的不会告诉林,可是我怎么能说出口我是和jay在一起的事实。“我,我,我…”我了半天后,终于说,“我在和客户一起谈策划的事情,你不要乱想。”这是事实,所以不是欺骗,我对自己说。安然有些失望,然后又说要和我借用一下林什么的,我只想赶快结束我们的电话也就都答应。 很仓促地结束这一次见面,我只想逃离,害怕自己会突然的崩溃。没有回头,但是我知道jay一直跟在我的后面。停住,转身,静静地站着看着彼此,可是却说不出,但是却还是要说的:“jay,你还是回去吧,我不想别人误会,你先走。”想让他先走,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眼泪。 “我可不可以抱抱你,哪怕是最后一次?”当jay这么问我时,嘴角有着很绝望的笑,让我的心真的好疼好疼。点头换来的拥抱,很紧,很疼,还有的是最后一次来自内心的绝望。眼泪终于迷住了眼睛,看不清楚这个世界,也看不清楚我很想看清楚的jay,有什么很温柔地轻触我的眼睛。推开,理智在告诉我,要推开这个不是属于我的我温暖。 在车里的我忍不住回头,看到的却是怔怔在原地站着的jay,他似乎还说了什么,却被淹没在呼啸的风还有嘈杂的人群里,什么都没有听到。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是我们真的不可能。 打开窗,风吹乱了我的发,拿出jay给的名片一点点撕碎,就让我们这么永远不见面,对我们都好。看着风一点点吹散所有的一切,包括回忆,包括我们的故事。 当司机问我要去哪里时,我有些茫然,心好乱,回家,还是去某个地方,可是我又能去哪里呢?无语,然后说:“随便走走!等会告诉你去哪里。”司机听了笑得很开心。 红灯,车停了,却在无意中看到了林,还有安然。林在前面好像只有一个人这样走,安然跟在后面。想喊林和安然,却在一转眼间,他们消失在人群里。 在我们还是很简单的高中生时,我们三个人,林,安然还有我,曾经一起去逛街看电影。林站在我的左边,安然站在我的右边,那时的我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现在依然这样觉得,身边有着最好的朋友,还有我喜欢的林陪在我的身边。我最喜欢牵着他们的手,喜欢那种被他们呵护的感觉。 在看电影时,林会给我们买一大堆零食。有时候会是我喜欢吃的话梅,那时的他会很细心地撕开个小口,然后递给我。有时候会是我和他都喜欢的冰淇淋,本来是应该买三个的,可是拿不过来那么多。而且安然说自己不喜欢吃粘粘的很甜东西,所以只买两个,但是她却很喜欢喝麦当劳的很甜的奶昔,每次去都点这个喝,外加汉堡,还有苹果派。 而现在,应该说自从高三毕业后的那个暑假开始,林变了,有些心不在焉。我们不再外出,不再看电影,尽管已经知道是我们三个人最后相聚的时光。那时,我和林收到了本城重点大学的通知书,而安然则在九月将离开这里去北方。 也是在那个夏天,我看到了林的母亲,一个很美丽的女人,有着幸福的笑,可是当她看到林时脸上却闪过忧伤。当我把我们的高考志愿交给老师,在教室的转弯处看到的是林似乎在和他的母亲争论什么,“你来干什么,既然知道有今天,当初为什么要离开那个男人,为什么你们又要生下我?”林的脸有着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愤怒,还有着孩子一样的脆弱。 林的母亲似乎想解释什么,却似乎又不知道怎么去说,怎么去解释。可是她却看到了我,并且喊出了我的名字:“你是雨薇吧,林经常提起你,拜托你要好好帮我照顾林。”一个第一次见面的母亲竟然托我去照顾她的儿子? 在那个时候的我有些迷惑,突然觉得有些无法理解那个那时还算不上男人的男孩还有他的母亲。当林看到我时,他抓住我的手,很紧,抓得我好疼,他似乎想尽力控制自己无法控制的一种未知的恐惧还有迷茫。“薇,我们走。”我被他拖着离开,可是还是会回过头去看那个依旧站在转弯处,脸上有着几许落寞的女人。 在再也看不到林的母亲的另一个转弯处,林突然抱紧我,然后哭泣。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男人也是会哭泣的,需要安慰,躲在我的怀里的林真的就是个孩子,让我心疼。林抬起头说:“他们都不要我了,薇,答应我永远都不要离开我,薇,我现在只有你了。” 我点头答应,手指穿过他的发,抱着他的头踮着脚尖,亲吻他的额头,然后许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林哭了,然后让我咬他的手腕,因为他说疼痛才可以让他相信我的许诺是真实的。 到现在我才明白只是两个孩子的我们不管是怎样地许诺,关于未来,关于天长地久,都是不可能的,而伤口也会在有一天淡去消失。那时侯的想法真的是太简单了,总以为许诺是可以实现的,天长地久也是可以的,只要我们都相信。我和林曾经有那么多的回忆,美好的痛苦的,到现在却都成了我心底的伤口,处在溃烂的边缘。 回到家,黑黑的,打开灯,只有我一个,林还没有回来,只有金鱼在寂寞地开口吐着泡泡。喝水,然后拿来鱼食撒在鱼缸里,趴在玻璃上看着金鱼小口小口地吞噬着鱼食,那么悠闲,似乎不知道什么是烦恼,也许也不会寂寞。可是,当看到金鱼时,我却变得更加的寂寞。 天越来越黑了,外面的街灯霓虹灯光闪闪烁烁,林却还没有回来。自从那次的事情之后,林都很早回来的。十点,十一点,十二点,凌晨一点,可是还没有回来。所有的灯都开着,抱着膝盖坐在沙发里看电视,声音开得很大,因为害怕一个人的黑,没有人陪伴。如果是jay的话,他一定不会丢我一个人在家的,心真的好乱。 有人去敲门,有些害怕,因为林有钥匙,不会敲门的,迟疑该不该把门打开。透过钥匙眼,看到的是安然扶着醉酒的林,打开门。原本靠着门的林顿时软趴趴地瘫坐在地上,安然有些歉然地说:“对不起,雨薇,我……” “没事的,你早点回去,免得心杰担心,我会照顾好林的。”我打断了安然的话,送她离开。看着依旧瘫坐的林,手里抓着一个装着水和红色金鱼的透明袋子,很小心地扶他在沙发上,然后把金鱼放进鱼缸。他曾经答应过我他不要再喝酒的,可是还是喝了,而且又醉了。 “金鱼呢?我的金鱼呢?”林突然睁开眼睛,看着自己已经空了的手,问正在给他檫脸的我,然后脸上露出纯真孩子样天真的笑,“两条金鱼,一条是你,一条是我,两条就不会寂寞。”两条鱼不会寂寞,两个人却更加寂寞,看着在鱼缸里追逐的两条金鱼,无语,眼泪却在泛滥。 林在看到我的眼泪时,抱着也开始哭了,是我第二次看到他哭,像野兽一样的呜咽,找不到出路的痛苦。“薇,答应我,不要离开我,真的,不要离开我,我只有你了。”林的眼眸里有着孩子一样的纯真,乞求着我的承诺,就像很多年前那样。 我们却怎么也回不到过去,即使不出现jay,我们都知道,却一再要着承诺。林要的是永远的陪伴,而我要的却是幸福的普通平实的婚姻,都是彼此无法给的东西,无法承诺。 依旧记得第一次见面,林站在讲台上介绍自己,有着阳光的笑靥,很自信,他说:“大家好,我是陈林,陈是爸爸的姓,林是妈妈 的姓,合起来就是我陈林。” “薇,不要怕,有我呢?”干净而纯粹的笑的少年拍着胸膛承诺着关于未来的守护,温暖的怀抱是可以用来依靠,尽管不是很强壮,有些瘦弱。在我失去爸爸妈妈时,就是那时的林给了我最需要的安慰与温暖。 没有了哭泣的空旷的房间是那么的安静,还有让人感到来自心底的绝望和害怕,找不到出路。林紧紧地抱着我,满身的酒味,脸上有着醉痕,却突然地许下那个我一直想要的诺言:“薇,我们结婚好不好?我们结婚吧!” (九)回忆的碎片流金 陈林突然笑了,是那种很纯真的笑,可以让所有的女人心动的那种,可以让我把门打开,让这个我曾经第一次挥拳打过的人进来。突然觉得我自己已经输了,落败了,因为我的防备已经被他的笑瓦解了,这个第二次见面的男人,因为他孩子样的笑让人卒不及防。 乖乖在看到陈林时很习惯很自然地跑到他的面前,绕了几圈,闻了闻,然后把前爪搭在陈林的旅游鞋上。乖乖只有看到喜欢的人才会这么做,还舔了舔陈林的鞋子。可是当陈林低下头,看到白白一团的乖乖时,脸色有些变得难看,往后跳了跳,看到我时有些抱歉地说:“我不喜欢狗,有些过敏,可不可以?”混乱持续了好久,最后我只好把乖乖关到卧室里作为混乱的终结。 不知道为什么坐在我对面的男人如何可以很平静地坐着,然后说:“谢谢你对薇的照顾,下次我和薇请你去我们家吃饭的。”我和薇?我们家?我和薇?我们家?耳朵里一直在重复回放着他的话,是的,是他和薇的家,我什么都不是,连陌生人都不是。 我静静地坐着,听着他们在说从前的故事,开始知道他们在一起十年。十年,我和雨薇却在一起不到两个月,我也许注定要输给时间。爱情都会输给时间,尽管也曾经很相爱过,但是最后都会归于死寂,然后是婚姻,却不一定是和自己爱的人,比如我和安然,只是最后她离婚了,但是我们却还是回不到从前。 突然间想到为什么我要这么静静地听着,也许只是想知道关于他们的过去.或者只是想在面对我们的结局的时候可以有部分她的却没有我参与的回忆。回忆是当爱情已经走远消失后留下的唯一的证明,在某年某月某天某刻突然想起。也许有些回忆再也想不起来,因为回忆会被回忆覆盖,然后尘封。 曾经我和安然也有很多回忆,关于我们的爱情:曾经我们一起手牵手逛校园,十指相交叉的缠绵,拥抱时的温暖,唇齿间淡淡的薄荷味,还有樱花花瓣在手中揉碎时散出的淡淡的微香夹杂着安然发间淡淡的檀木的香味,但是却只是回忆,我们都无法回到过去。 如果安然没有突然的离去,我们是不是就会结婚,在北方的城市或者在这个江南有着七八九月有台风呼啸而过的城市安家。或者,在今天我们就有了一个孩子也说不一定,在牙牙学语,或者在已经会走路,会喊我爸爸,喊安然妈妈。在那个时候,我再遇见雨薇的话,我们也许会只是简单的朋友。也就不会有台风来临那个晚上的遇见,一切是不是就变得简单? 三个人面对面,到了最后却是无话可说的沉寂,酒喝了很多.坐在我对面的陈林似乎已经微微有些醉了,但是我却越来越清醒。曾经我一度靠酒来买醉来取暖,因为安然的离开,因为为她放弃这么多,最后的结局却是如此。也许当初的我是这样并不是因为爱情,只是无法相信这个结局,无法接受,付出这么多却最后全输了。 最后所有的酒都被喝完了,没有一个人完全醉了,我没有,陈林也没有,而安然并没有喝多少。陈林最后站了起来说要回去,然后留了个电话号码,让我有空去他和薇家玩或者吃饭,告别。安然也跟着说要走,要送陈林回去。整个房间空了,很静,可怕的静,我输了?没有到最后,我就没有输。有些颓废地坐在地板上,抓着自己的发,好乱,心,还有房间都很乱杯盘狼籍地乱。因为酒的缘故,头微微有些疼。 凌晨,难以入睡,也许是因为胃里的酒开始作祟,口很干。拿瓶冰水,坐在阳台上,喝水,十一月初的风已经有了些许的冷意。天空是灰蓝的颜色,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坐着看星星,隔着几亿光年距离的微弱的光闪闪烁烁。是因为工作的忙碌,还是因为少了个人陪只有一个人的孤单? 有人在敲门,在凌晨的寂静里格外的清晰,还有着落寞的孤单。打开门,是安然,满身的酒味,应该不是她喝了酒的缘故,因为她的眼睛明亮而直入人心,那是醉酒的人不会有的,那么那些酒的味道应该是陈林身上的味道。记得第一遇见安然的时候是在老生接新生的时候,我是他们的学长兼辅导员,最先让我注意到的就是她的眼睛,直入人心的那种,仿佛什么都知道。 然在大学里一直是被人注意的女子,是学生会的副主席,而那时候的我是主席,我们被其他人笑说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典型。所以到最后我退出学生会,我们在一起,成为男女朋友一直在大家看来是很正常的事情。而我也一直认为我们在一起会幸福的,会有一天拥有属于我们的城堡,有一个融合了彼此样子的孩子。 到最后我们的结局却好似这么出乎意料,在我准备和然提出结婚的时候,她说了分手,没有什么理由,用一封信终结了所有曾经的美好。台风夜的心疼,一次又一次就着手机的灯光看那封分手的信,疼痛的绝望弥漫。那么仓促地在十月嫁给一个认识只有三个月的男人,我有些不明白我那么多年的付出算什么,为了她我和父亲争吵决裂。也许我只是不想承认自己在付出那么多后输了爱情,我只是拒绝承认输了。 然就是用第一次遇见时候的眼神看着我,明亮的眼神,然后说:“心杰,你输了。”我输了?难道在我和雨薇的爱情里我又输了,付出的没有对于然那么多,但是却是来自心底的在乎,我开始懂得原来只认识三个月也可以想到结婚的结局。也许这个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或者是因为雨薇让我感觉到想去拥有还有疼惜。 (十)手放开 十年的时间已经够久,不管相爱还是不爱,都需要一个结局,结婚也许是个不错的结局,对的人错的人对的时间错的时间,究竟是谁对了谁错了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吧?曾经如此疲惫的心就给自己找一个出口逃离吧!我答应了林的求婚,放开jay这个健康的男人,就让我和林一起溃烂到死。 我重新见到了那个高中时候见过的女人,林的母亲,她的眼睛有着无比的温柔,那是属于妈妈的温柔。她的手有着与林不同的温暖和健康,因为林总是带着阴冷和溃烂的气息,当她的手抚过我的脸的时候,总让我泪流满面,于是我喊她妈妈。 妈妈和我还有安然一起去挑婚纱,三个女人呢叽叽喳喳讨论不休。林似乎是那个与这场婚礼毫不相干的人,淡漠的脸,手指间夹着一枝,袅袅的青烟后英俊冷酷的脸似笑非笑,给人以幸福的错觉。当我问他好不好的时候,总被安然拉去照镜子,因为我们都知道得不到答复,不如不问。 婚纱照上,林的脸依旧英俊,似笑非笑的冷酷,眼底找不到温柔的残留,十年的时间把曾经可以给我温柔和温暖的男孩变成个冷酷的男人,夜夜笙歌的男人。当他的手牵起我的手的时候,我有时候会有些恍惚,什么时候骑车带我的男孩,那个会给我每天带一个苹果的男孩,那个会温柔摸摸我的头的男孩,那个难受时候会抱着我哭的男孩不见了,被时光杀死在往事里。 当爱情没了,我还有往事可以凭吊,有些时候,这样未必不好,我可以躲进记忆里隐藏我的不快乐。曾经我以为和林结婚是我想要的结局,一梦已十年,曾经我以为我和林,暴戾没长大易受伤的小孩,是对的人遇见在错误的时间,我总以为我们会很好的。原来那个很好一直是我错误的幻觉,很早的时候安然就让我放手,可是在林的眼泪里我放不了手,所以现在我已万劫不复。 我以为林会因为要结婚而改变,可是他没有,有时候他会彻夜没完没了无休止地待在酒吧喝酒。当看到我的时候,他会咬自己的胳膊,直至出血,似乎不会感觉到疼痛,或许是因为酒精而麻木。唯一的改变是我不再在他的身上闻到属于别的女人的暧昧香水味,即使在酒吧里,在他身上属于兽的味道依旧让那些女人像秃鹫看到腐肉一样趋之若鹜。 在白天的时候,林偶尔会清醒过来,像个小孩子一样抓紧我的手,眼睛变得和以前一样肆无忌惮明亮,可是这样的林很少出现。更多的时候,我看到的是昏昏欲睡的林,而我孤独地看着金鱼游来游去,冰冷的鱼缸里,他们寂寞地吐着泡泡,比如现在。我辞去了工作,因为林说他的酒吧足以养活我,而我害怕遇见jay。 有时候,你所害怕的正是所要发生的,有人按门铃,打开门,是安然,然后是jay,有些迟疑要不要让他们进来。肩膀上突然搭着的手吓了我一跳,然后是林异常清醒热情里有着虚伪的声音:“是安然和jay啊,薇,怎么不让客人进来?”安然探进头来环顾了一下说:“伯母不在?”得到林和我的肯定之后,有些高兴地说,“不在就好,免得我又被说教!” 妈妈是个有些传统的人,不喜欢安然穿那些露出肚脐眼的奇装怪服,看见了难免会说上几句,不过谁都可以看出妈妈很喜欢安然。妈妈也很喜欢jay,因为喜欢安然,爱屋及乌罢了。没有人会感觉到在我们之间暗潮蹭涌,只要一个眼神或者一句说错的话,这一切足以崩溃决堤,淹没一切,毁灭四个人的生活。 如果抓紧不放,四个人都受伤,四个人都不幸福,不如我把手放开,至少可以成全两个人的幸福,那就是林和安然的幸福。如果没有台风来临那个夜晚的出走,我想我们都会幸福,即使有那次错误的出走,如果没有遇见jay,我就不会成为那个心底有伤口的男人的心底的又一个伤口,对不起,我错了,所以我真的决定把手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