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鬼实乃幸事》 吐槽一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01四九城传闻 天水市,它多年被评为古迹城市,百条从古传今的弄堂穿插其中。 在天水市,有个举世闻名的古代宫殿——四九城。 可很少有人知道,占地72万平方米的四九城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日下午四点半,日头西斜的多了,势必要关门送客。 不管你逛没逛的尽兴,也不管你何时才过来的,时间一到,所有人都要离开。 没人知道为什么,可因此却激的不少人,想去探究夜晚的四九城...... 早在198x年的某个深夜,就有个梁上君子想要从四九城的珍宝馆的夹墙中翻越潜入。哪想刚刚把竹竿搭上墙头,还没施展本事。 就远远的看到,有两抹白色的人影,从夹墙的远处幽幽走来。散发着乳白色光晕的长信宫灯,被那两人拎在手中,随着步伐一晃一晃的。 梁上君子一看,刚准备闪躲起来。可转念一想,都已经普及手电筒了。哪里还会有人打灯笼出门啊,尤其是在这...... 如此想着,梁上君子深深的看了眼珍宝阁的模糊轮廓。蓦地,一阵怵意从心底中冒出。 他坚信肯定是自己眼花了,或者是同门中的新手前来作案。 所以梁上君子也壮了壮胆子,想凭着自己的一身本领,上前去仔细看看。 可没想到,随着他向那两个打灯笼的人靠近,他们之间相隔的距离,却没有一丝缩减。 梁上君子虽然心中怕的不行,可还是跑了起来,想要探究事情真相的想法,不断刺激着他追逐的步伐。 倏地,弄堂那头的两只灯笼一晃,竟快步向黑暗中退去。梁上君子急了,步子更快了。 终于,等他看清那两个打灯笼的人时,他自己也被吓得脚下一歪,跌坐在地上。 若是他没看错的话,那两人全是清朝宫女的旗袍打扮,面色在灯火的映衬下异常惨白,似是刷了层白漆。 好在两个‘宫女’的脚步没停,不过片刻就消失在了弄堂尽头的黑暗中。不然梁上君子连起身的力量都没有了。 他已被吓得全身发软,手脚不听使唤。等四肢渐渐恢复一些知觉后,他连滚带爬的跑出了这条弄堂,连自己的竹竿也不要了。 ...... 不知有多少人听过,四九城多年前发生的盗宝案。 窃贼在四九城闭馆之前,藏到了珍宝阁对面的洗手间的夹缝中,由此躲过了巡逻的安保人员,得以一直滞留到晚上。 几次试探,在确定周围没人巡逻后,窃贼从夹缝中钻了出来,以极快的速度,把珍宝阁洗劫一番,然后把毒手转向隔壁的钟宝馆。 等满满当当的一袋宝贝到手,窃贼还是没被人发现。 但等他刚想出钟宝馆的大门之际,一个单独巡夜的保安过来了。窃贼连忙踩上门板的纹络雕刻,作为支撑点,几步便踩上了门扇的顶端。 他就那么高高的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小保安从远处走来。在小保安路过门口时,窃贼一边心中扑通扑通的紧张着,一边暗暗勾起嘴角。 等这小保安一走,他就能带着一袋子宝贝逃之夭夭了,之后的日子,尽是吃穿不愁的富贵生活。 窃贼的躲藏点很隐蔽,任谁也想不到,高高的门扇上,竟站着一个人。 窃贼很满意的看着小保安走过门口,就在他心中盘算着日后锦衣玉食的生活时,一道手电筒的强光,打到了他的脸上。 “啊!!” “哇!啊!” 下一刻,保安冷不丁的尖叫出声。大半夜的,门扇上站着一个人影,没把他直接吓出心脏病,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窃贼见事情败露,紧张之余,脚下一个不稳,从门扇上狠狠跌了下来。但是小保安被吓愣了,连抓他的意思都没有。 窃贼迅速爬起身,本想对小保安出手,可一看远处闪现了数道手电筒的光芒,便连忙冲向最近的一扇窗户。 不带丝毫犹豫的跳了下去,随着一声惨叫,窃贼竟没被摔死,仅仅是跌断了两条腿,落得个半身不遂的下场。 可令人起疑的是,窗户到地面的距离,足足有二十多米高,中途也没任何缓冲的阻碍,照常人的身体,只怕会当场殒命。 可这窃贼的遭遇,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之后,警察来了,询问小保安具体情况。 小保安告诉他们,在他路过那扇门时,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有人要拿走我的东西了,他就在门上,他就在门上! 迫于那个声音的施压,小保安一抬头,就正好看到了窃贼得意的面庞。 之后,那窃贼便对那晚发生的具体情况,闭口不谈,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也没人知道他到底遇到了什么。 具吃瓜观众透露,那晚窃贼跌下来后,并没有失去意识,反倒是格外清醒。但是那晚的窃贼,一直都在嘟囔一句话:对不起,再也不敢了,对不起,再也不敢了...... 四九城历史悠久,其中古董名迹众多。所以城里面有专门守夜的人,也有专门的消防队驻扎在里面。 某个炎热的夏日,消防队某一分队在进行完实地演习后,看天色已晚,也就没回队里,而是直接在储秀宫睡下了。 临近午夜,一个姓李的队员因为尿急起夜。他快速跑到洗手间那里,结果只有一个能用,其他几个正处于维修中。 于是他伸出手,刚想握上那门把把门打开,谁想从里面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有人了。 此时的消防员还处于半梦半醒之间,他连连吆喝几声,却没人再回应他。他挠挠自己的脑袋,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也是被尿憋得急了,消防员一把将门推开,里面真的没有一个人。他确信自己是幻听了,然后恣意解放了一番。 重新回到储秀宫中,其他的队友们还在熟睡。他蹑手蹑脚的躺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闭上眼睛重归梦乡。 也不知睡了多久,意识朦胧间,他被一阵阴冷的寒风吹醒了。刺骨的凉风,犹如一根根银针,扎入他的皮肤。 他晃晃脑袋,使自己清醒过来。时候还是夜半时分,圆圆的毛月亮悬在半空。 消防员左右看看,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躺在储秀宫外的青石地板上的。他惊骇起身,以为是自己前几日在队友面前夸大‘不信鬼神’,所以队友在捉弄他。 于是他默不吭声的重新进宫里,躺回自己的位置,因白日中的训练,疲惫非常的他,转了个身就睡熟了。 哪想,还没睡下多久,他又被一阵冷风吹醒,睁开眼,居然还是在储秀宫外的地上躺着。 夜半时刻的四九城,肃杀异常,明明是盛夏之季,可却把人冻得不行。 这姓李的消防员有些怕了,可毕竟是当过兵的,牛鬼蛇神之类的东西,从进入部队时,就被教导过是虚幻的,不可信。 所以他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爬起,一边胆战心惊的查看,一边疾步跑回储秀宫内。 他喊醒了所有队友,埋怨他们太过小心眼,捉弄他一次就够了,哪还有故技重施第二次的。 消防队员们都被他搞得一脸懵,他们面面相觑一番,纷纷摇头并询问李姓队友,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为他们没人知道面前这个李姓队友到底在说些什么。 一番解释后,所有队友都被吓到了。那一夜,再没人敢躺下入睡,所有人像保护宝贝一般,守着那个屡次三番被抬到屋外的李姓队员。 后来,李姓消防员就申请转队了,前往别的地方任职,再也没靠近过四九城一次。 时至今日,关于四九城的众多鬼祟传言都还在流传。 甚至有人扬言,就在前几日,还看到一个衣饰古旧破烂,半个身子都是血污的白髻老头,从四九城的东华门口一闪而过...... 002南下去吧 圆月挂在泼墨似的夜幕中,为威严且沉寂的四九城,铺洒上一层神秘的银纱。 负责巡夜的保安们,打着手电筒在栋栋古式建筑中穿梭着。闲散的说话声,从他们的唇齿间溢出。 “宫那边又有处被划为危楼了,唉。好好的遗迹,现在都搞成什么样子了。” “遗迹?你可别说笑了,过不了多少年,就被翻修成新的了。前几天不是才重新铺过午门前面的地砖嘛。” 小保安们睁着一双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自顾自的说笑,却没看到那个迎面向他们走来的老者。 老者一身破烂,打扮与叫花子无异。但身上的斑斑血迹,又似向人昭示着,他此前发生了一场赌上性命的拼死之争。 老者也没把保安们放在眼中,目不斜视的与他们错身而过。 “唔,你有没有感觉到,刚才有股寒气,冻死了个人了,明明都入春了啊......” 保安尾音还没落地,老者的身形已隐入了黔清宫的门中。 黔清宫内。 一个扎着马尾,身穿红色儒袍的男孩,正毫无姿态可言的卧躺在椅子上。脸侧的棱角,昭示着他及近成年。 他的身边则站着几个面含笑意的女孩,女孩们身穿流彩暗花云锦宫装,梳着高高的‘架子头’,各顶一只颜色鲜艳的旗头,作清朝宫女打扮。 她们手中捧着大大的玉盘,玉盘内尽是甜美芳香的时令水果。 “都说了多少遍了,姐姐们别一直站着啊,一起坐下来嘛。”古宝吕挑起眼皮,笑意满满的邀请道。 “不了,生前伺候人惯了。坐着倒显得不自在。”一个宫女笑盈盈的回答:“死后地府不收我们,只能在这宫中徘徊。幸好有小古你陪我们玩,不然就无聊死了。” “唔,”古宝吕一听‘无聊’二字,顿时像被扎了一针的气球般,蔫了下去: “虽然能和姐姐们玩很开心,可是我在这里住了几百年了,都没出去过一次,好想出去玩一次啊。我现在才是妥妥的无聊死了。” 听闻他的抱怨,椅子边的宫女们纷纷掩嘴偷乐起来。古宝吕百年来,少说也跟她们抱怨过近千次了。 “你就这么想出去吗?” 蓦地,偌大的黔清宫中,出现了第三者的声音。那是道苍老的声线,破风箱般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刺耳。 可听在古宝吕的耳中,却是格外熟悉和温暖。 “啊,爷爷!”古宝吕从椅子上一跃而下,径直向浑身血迹的老者跑去。 注意到对方身上的血污后,他忙停下步子,在扑到对方身上之前,急刹住了动作。 古宝吕担忧的扫视着老者上下,刚想说些什么,但是被老者先行打断:“宝绿,你从小就念叨着想出去尘世玩一次。这次机会来了,你替我南下,去桂西那边取一样东西。” 说着,老者把怀中的罗盘拿了出来。罗盘只有半片,是梨木所雕,虽然周边已泛起了木渣,可纹络辰位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打磨而变得模糊,依旧清晰如新。 “这是什么?”古宝吕疑惑的问。 老者眸子中透出坚定:“这就是你这些年越发虚弱的原因,它原本是保你命脉的东西,可却在多年前被贼人所盗。 我外出寻找,也只寻到了半片。在回来的途中,我接到一个老朋友的消息,说他那里有剩下的半片罗盘。 我现在元气受损,没办法再长途跋涉,所以只能让你去我老朋友那里取一下了。正好,可以满足你多年的心愿。” 听到最后,古宝吕强忍着,没让自己高兴到蹦起来。他还以为这辈子都要被禁在四九城中呢。 “你的伤怎么样了?”老者突然话锋一转,没在意自己的伤口,反而关心起古宝吕来。自己出去了两年之久,一直在为小孙子古宝吕挂念。 现在看到他人后,心中的一块重石,也终于落了下去。 古宝吕显摆似的撸起袖子来,露出布满黑色纹络的胳膊:“身体还是那样,只不过身上这些黑线条,越来越多了。但是一点都不疼,应该没啥事。嘿嘿。” 不光是他的胳膊,乃至他的全身,除了脸颊外。 只是几十年的时间,便长满了黑色的纹络。用现代人的话来说,就像纹了全身的纹身一样。 老者看着那纹络,若有所思的哀叹一声,转身走入了西侧的屋子中。 “小古啊,土地神不是说,你到太阳底下,就会魂飞魄散吗?怎么现在还敢让你外出啊?他就是这么对待自家孙子的啊。”一个宫女飘了过来,用稍带疼惜的语气道。 “嘿嘿,从我是个小鬼魂开始,爷爷护了我这么多年,还不疼我嘛?”古宝吕咧嘴笑道。 他有一个秘密,瞒了所有人。 虽然古宝吕是个鬼魂,可却有着非同一般鬼魂的能力。他能恣意在魂体和人体之间来回切换,变作人体,和活人一起在太阳底下玩耍,完全不成问题。 这一点,早在同幼时的爱新觉罗溥仪玩闹时,得到过验证。只是后来,溥仪跟着太后逃出了四九城,古宝吕的变身能力,再也无处施展。 因为早些时候爷爷规定过,他不能接触任何生人。 为了遵守自己答应的承诺,所以在经历了溥仪后,古宝吕也不再在任何人面前出现过。 “宝绿,你过来。” 正在出神间,古宝吕被一声呼唤拉回神思,然后几个大跨步跑向再次露面的老者。老者的手中端着一个汤碗。 “喝下它,就出门去吧。”老者把碗往前面一递,古宝吕就迅速接过一饮而尽,临了还不忘回味一般砸砸嘴巴。 一碗汤水下肚,徐徐的暖流开始贯穿古宝吕的整个身体。顷刻间,沉重了多年的身体,仿佛被卸掉了重负般,变得轻巧起来。 古宝吕喜上眉梢,当即挥动了几下拳头:“哇,爷爷,我身体变得好轻松啊。”他撸起袖子,纹络却还在。“看来汤药对这黑线不管用。” 老者看他如此,心里也开心非常:“感觉舒坦多了吧,哈哈,好了,拿着这个,出门去吧。要谨记啊,拿到东西就赶紧回来,可别在外面贪玩。” 说着,又递给古宝吕一只皮质卷轴。古宝吕将其摊开,才发现上面绘着密密麻麻的线条,所有线条凑在一起,宛若一只昂首的雄鸡。 “这就是你的目的地:贵溪省。而咱们现在在这里,你只需一路南下,就能到达。”老者用枯木般的手指,划出一条线路来。 古宝吕连连点头应下,然后把卷轴揣到了怀里面去。 在老者和几个宫女依依不舍的目送中,古宝吕跨出了沉闷的乾清宫,径直向东华大门走去。 行走间,他那宛若透明的身体,逐渐变成实实在在的血肉之躯。白皙的脸颊上,浅浅的血管清晰可见,唯独脖颈上的黑色纹络,极其碍眼。 而他身上宽大的襦裙,也一点点变得缩减贴身起来。“哈哈,早就想穿穿看看了,这样子果然方便多了。” 古宝吕兴奋的手舞足蹈,这可是他依照现代人的服饰所变化的。在他看来,贴身的现代服饰,要比儒袍之类的衣饰方便上太多太多。 “喂!谁在那里!” 谁想,正在他瞎兴奋之时,几个巡夜的保安发现了他,一道道强光灯打在他脸上身上。 第一次被这么多人注视,还是在这么光亮的情况下,古宝吕宛如被剥光了衣服的女子般,甚是难堪。 而后,第一次出门的古宝吕享受到了‘豪华送客待遇’。 被两个保安当成滞留人员,一人一条胳膊架出了午门大门,直接送往最近的看守所。 早间新闻的头条就爆出了这么一条:昨夜晚上九点四十多分,一个身穿红色秋衣秋裤的男子,被保安在四九城中抓获。他潜入四九城的意图不明,已在看守所内等候审问。 003吴光祖 “昨夜穿红色秋衣裤的变态跑掉了!” 天刚大亮,天水市某看守所内便传出一声喊叫。顿时,不管是刚到所里的职员,还是负责守夜的保安,就结伴一齐奔到了地下室。 地下室中的其他人,也都拼了命的从小窗口那里挤出脑袋,想一睹隔壁房间的‘热闹’,即使热闹的焦点,已经在昨夜消失。 “怎么回事?!昨晚送过来的那个人呢?守夜都是怎么守的!”身形微胖的高官咆哮出声。 在他的眼球中,倒映出这么一幕:狭窄的反思室内,一个满身肥肉的男人正在地上不断蠕动,应该也是刚醒的模样,一脸的惊恐。 他身上的衣服都没了,就剩个内裤遮羞。 男人的双手被红绳绑在身后,嘴中也塞着一团红色的布。等人进去,把那红绳和红布拿下来,才发现居然是一套红色秋衣裤。 “鬼,鬼啊!”胖男人眼中满是惊骇之色,嘴唇哆哆嗦嗦的喊着。不论别人怎么呼喊他,都不予回应。 虽然冬季逝去,春分已至,可空气中的凉意,却没有减弱半分。天水市人潮熙攘的街道上,满是身穿棉袄的行人。 可有一人的装扮,却在他们中犹显突兀。此人顶着一头长长的黑色马尾,穿了一件单薄的深蓝色毛衣,外面套着鲜艳的暗黄色马褂,腿上是一条格外肥大的‘阔腿牛仔裤’。 碍于此人的异样装扮,引得周围行人频频对他投以侧目。还有些人交头接耳间,掏出了口袋中的手机。 注意到周围的异样目光,古宝吕低头看看,这身装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就在他的自我思量中,几辆鸣响警笛的警车,从远处疾驰而来。最前面一辆的车上,正是昨晚把古宝吕抓住的小保安。 古宝吕打眼一瞅,吓得连忙往一条小巷中窜去。附近那些不明所以的行人们,连连给他让道,根本没有阻拦的打算。 “那个臭小子,跑的还挺快。”小保安在车中怒骂一声,捶了下方向盘。 所有人中,就他还依稀记得古宝吕的样貌,所以就把他一起叫了出来。 古宝吕沿着弄堂夺命狂奔,好在弄堂窄细,车子根本无法进来。所以没多久,他就把一众警车给甩掉了。 古宝吕不敢从弄堂中出去了,他怕小保安就在外面蹲他呢。兴许他一探头,就被抓了也不一定。 “明明四九城就是我家,非要说我大半夜的不安好心。呵呵,就四九城那里面的东西,哪个不是我玩腻了的?” 古宝吕在弄堂中晃悠着,说到气茬之时,狠狠踢了下脚边的石子。石子飞出,敲在一人的小腿上。 那人立马就跑上,躺到地上去了,并连连哎呦起来。 “不行了不行了,我的腿啊,我的腿要断了。” 古宝吕抬头看去,只见躺在地上连声哀嚎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大爷。老大爷一边嚎着,一边向古宝吕的脸上瞟视。 似是在注意对方的反应。 “那个,大爷你没事吧?”古宝吕伸手,意图去搀扶老大爷。 可一只突然冒出的手掌,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制止住他的动作。 “别动他,不然你就要倒大霉了。”沿着粗糙的手掌看去,原来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阻止了他。 “倒霉?能倒什么霉?”古宝吕满脸狐疑的问道。 吴光祖诧异的看他,对方眼中闪着耀眼的光彩,格外明亮,脸上是不掺一丝假意的疑惑不解,明显是真的不知道。 吴光祖惊觉天底下还有如此单纯的男娃,这地上的老头,摆明了就是讹人啊。 “反正会倒霉就是了。”吴光祖翻翻白眼,不想解释那么多。不经意间瞅到了古宝吕身上的暗黄马褂。 倏地,吴光祖笑了,他附在古宝吕耳边嘟囔了两句。 古宝吕蹙眉:“真的要这么做?” “对,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腿恢复如初,听我的没错。”吴光祖不容置疑的点点头,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 直到此时,古宝吕才看清楚,面前的中年男人居然穿着长袍短褂,身上斜挎着一只绣着乾坤八卦图的布袋。男人的手指上还挂着虎撑,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虎撑是古代云游四方的游医,手上才带的,彰显身份的物件。 怀揣满腹的狐疑,古宝吕还是高抬起脚掌,冲地上老大爷的小腿狠狠踩了下去。 一脚下去还不止,抬起脚来又是一下。 “哎呦哎呦,我的腿啊,你这个龟儿,想要做什么!”老大爷发出更加凄烈的哀嚎。 他会变成这个反应,刚才吴光祖也给古宝吕说过了。所以古宝吕并未把老大爷的惨嚎放在心上,继续高抬小腿,落下,高抬,落下。 一边对老大爷进行‘光祖式治疗’,古宝吕一边拽着身上的暗黄色马褂,故作凶煞状对老大爷道:“看到没?我是刚从号子里跑出来的,你敢摊上我?” 虽然不知道‘号子’是什么,可古宝吕还是如是说道。 老大爷细细一打量,也是怂了,不敢继续装了。连忙一骨碌爬起身,瘸着一条腿,逃也似的跑开了。 古宝吕眼瞅老大爷落荒而逃,心中更为不解:“他怎么跑了?不是腿断了吗?” “傻孩子,你这不是给他治好了吗?刚才还在地上打滚呢,现在都能跑了。”吴光祖看着老大爷消失的小巷,冷哼道。 古宝吕摸摸下巴,的确如此。 为了不引人注目,吴光祖赶紧把暗黄马褂从古宝吕身上扒了下来,并拉着他在弄堂中左拐右拐,进了一家稍显荒芜的院子。 院子墙根长满了成片成片的杂草,显然很久没人收拾过了。只有铺子屋子前的地砖还算干净,仅仅落着几片枯黄的叶子。 院子里只有三间屋子,两间都上了锁。只有一间大敞着门板,从里面飘出夹杂着粥香的白烟。 “嗯?光祖回来了?”一个老妪听到脚步声,从半开的窗户中探出脑袋,极开心的问道。 吴光祖瞧她,稍有些埋怨意味的开口:“都说了等我来做饭的,您躺着就行了。” 说着,他就快步走进了屋内。古宝吕紧跟他进去,进屋前还不忘左右看看,以防有人跟着他。 虽然古宝吕深知自己没干什么坏事,可一想到昨晚那些保安的架势,他就有些后怕。 他想解释,可那些人根本就不听,还说要第二天再审他,然后就出门走了,把他给锁在那个铁栅栏的房间里。 他知晓那是‘衙门’,自己一定是被误会了。但没人听他解释,他为了节省时间,只能连夜跑了出来。 “你站门口干嘛?快过来。”吴光祖一边把满头银发的老妪从板凳上搀下来,一边冲古宝吕吆喝道。 古宝吕回过神来,跑过去跟老妪打了声招呼,然后僵硬的站在案板前。案板上是一坨没有揉开的面团。 时候不大,吴光祖回来了,他一边把手掌摁在面团上揉动,一边询问起古宝吕的个人情况。 为了防止吓到普通人,古宝吕特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只是说自己受爷爷的拜托,前往贵溪见个熟人。 没想到刚刚从家里出来,路过四九城门口,就鬼使神差的想进去看一看,结果就被抓了。 “哦~”吴光祖若有所思的长哦一声,他想起来昨天的报道了,原来那个只穿着红秋衣裤,夜闯四九城的敢情就是这个小愣娃。 “我说过我了,那你呢?说说你的。”古宝吕反问道。“你是这老婆婆的儿子吗?” 吴光祖不假思索的回答:“不是,我就是个附近摆摊的。以前摆摊时,认识的这个婆婆。她邀请我来吃过几次饭,因为知晓她家里没人照顾她,所以我就时不时来帮帮她。 前段时间她生了病,现在还没恢复过来呢。老人年纪大了,自己做饭啥的也不方便,毕竟受过她照顾,所以能帮点是点。” 古宝吕又问:“你家里难道没有老人嘛?” 吴光祖的动作一滞:“没了,我本来就是个被扔弃的孤儿,是收养我的爷爷把我拉扯大的,后来他也走了,我就自己出来流浪。” 原来跟我一样啊,都是孤儿,都是被人收养的。古宝吕黯然神伤一下,知晓自己提到了对方的伤心事,连忙一转话锋:“那这老婆婆家呢?没有儿女嘛?” “有的,”吴光祖点点头,忽的眼前一亮,冲窗外怒了努嘴吧:“说曹操,曹操到。” 004见多识广 院子外,不知何时晃进来一个拎着酒瓶子的男人。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甚至更年轻一些。 他的穿着很是夸张,黑色的皮衣里面搭配黑色的保暖衣,保暖衣上是一只大大的骷髅头图案。 头发染成了黄色,根根竖立,浮夸至极。 “哎!我说你小子怎么又来了?!赶紧从我家里滚出来!”男人在吴光祖努嘴示意的同刻,同样也注意到了吴光祖和古宝吕二人。 他立马高声吆喝道。 吴光祖快速把手下面团揉好,放到面盆中,搓着双手走了出去。古宝吕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忙跟在他的身后。 “江湖骗子老来我家做什么?!我看我妈的病,都是你带来的!赶紧给我滚,滚远远的,要是让我再看到你来我家,我就扒了你的皮!打的你直叫爹!” 男人浑身充斥着酒臭味,一说话满嘴喷唾沫星子。古宝吕怕脏兮兮的唾沫溅到自己身上,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也是这两步,让男人看清,原来吴光祖的后面还跟着一个小的。 “好呀,你这江湖骗子,还带人来我家蹭吃蹭喝!赶紧给我滚!滚!”男人吆喝着,就要上脚去踹吴光祖。 吴光祖没有搭理他的意思,身子侧了侧,就躲了过去。男人踹了个空,险些踹到古宝吕的身上。 古宝吕沉下脸,自己在古宫中何时受到过这种对待,抬起一脚就踢到了男人的腰后。 男人受到重击,往前奔跑几步,踉跄着险些跌倒。吴光祖看古宝吕竟然动手了,叹息一声:“走吧,别跟醉汉一般见识。” 吴光祖拉着古宝吕出了老妪家的院子,身后的谩骂声却一直没有消停下去。直至走的远了些,谩骂声才从耳边彻底消失。 “她家儿子怎么那个德行?”古宝吕回想着醉汉,砸砸嘴巴道。吴光祖耸耸肩膀:“最初见到他时,他因借钱还不上,被人打的满地找牙,后来还是兰婆婆给他还上的。之后,他只要借钱还不上,就会回到兰婆婆家,兰婆婆一定会把钱给他的。 唉,兰婆婆辛苦一生攒下来的钱,都快被那败家子拿去挥霍干净了。明明之前从来没照顾过兰婆婆一天,现在却死皮赖脸的住了下来。” 古宝吕蹙眉:“是亲儿子吗?那还真是....” “烂泥扶不上墙。”吴光祖接下后半句,两人相视一笑,笑容中稍显半丝苦涩。 一路走到弄堂的尽头,吴光祖站在车辆疾驶的马路前左右看看,然后选了个地方坐下。 他从布袋中掏出一张方方正正的暗棕色布片,铺到地上,上面画着乾坤八卦图,写着一大段吹嘘自己本领的话。 “算命解卦看风水,天星下凡吴半仙?”古宝吕把那段绕口的话读完,重复读了遍最后一句。 而后他把目光反复在吴光祖身上,打量了又打量。嗯,绝对是江湖骗子一个。他从吴光祖的身上,感受不到一丝‘仙气’。 都说物件老了就会成精,比如说玉镯子、佛像、刀剑等等。 其实人上了年纪,也会成‘精’。 这种‘精’分两个意思,一个是指活得久了,深谙各种世故,见识过各种大风大浪,能平静的应对各种突发事件。 另一种则是指,打通了任督二脉之人,他们能从万物中感知‘气’的存在,并借天地灵气,修炼术法,要比常人强上许多。 古人中便有许多修炼‘气’的奇人,譬如项羽,他具有力拔山兮之势,再譬如诸葛,他研究奇门遁甲,并以‘气’辅之,开辟了一套另类的修炼之法。 可吴光祖的身上,一丝‘气’的气息,古宝吕都感觉不到。所以他断定,吴光祖就是个普通人。 “给,拿去买点吃的吧,你这褂子,就先留给我吧,你穿着出去太过招摇。” 吴光祖看古宝吕一只盯着自己,纳闷间,扔了几个硬币过去,朗声说道。 古宝吕翻看一番手心的硬币,回想四九城的某座池子中,储存有大量一样的硬币。 吴光祖掷出一枚硬币,砸到古宝吕的额头上:“愣什么?拿钱买点吃的去,你肚子都叫唤了。” 古宝吕摸上肚皮,里面真的传来咕噜咕噜的抱怨声响。他讪讪一笑,转身就要离开。 吴光祖却又开口叫住了他:“你接下里准备去哪?” “一路南下的话,接下来是津西省。”古宝吕思索一下,极其认真的回答。 吴光祖问:“你准备怎么去?” 古宝吕答:“当然是走路啊?不然还能怎么去?” 吴光祖单手抚上脸颊,一副无奈至极的模样:“服了你了,亏你爷爷能放你独自一人出来,照你这样,还没到津西,可能就被人渣给拐了,卖到煤矿挖煤去。” 而后,吴光祖把古宝吕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沉吟片刻后,掏出几张纸币说:“你有钱吗?” 古宝吕实诚的摇摇头。 “我告诉你哈,出门呢,可不光可以靠走路,还可以靠车子,喏,就路上四个轮子跑的贼拉快的那个。”吴光祖指着路上的私家车,格外郑重的给面前的小愣娃介绍起来。 他已在心中,默默把古宝吕和农村呆娃划上了对等号。这娃一看就是村里来的,啥都没见识过。 古宝吕眼放精光:“那我就坐车子南下。”吴光祖冲他勾勾手,等他一走近,就请他吃了个爆栗。 “坐车是要钱的,你有钱吗?你没钱的话,先不说寸步难行,可能连吃的都是问题。”吴光祖絮絮叨叨的给古宝吕来了个百科讲解。 他滔滔不绝的说着,古宝吕蹲在他旁边,撑着脑袋,极其认真的听着。 说了会儿,吴光祖又渴又饿,他派古宝吕买了吃的喝的,吃饱喝足后,继续大谈特谈。 从南锣弄堂的七大姑八大姨,到天水市的鳌头企业:星园集团,再到横卧天水市边缘的古城。 一切的一切,在吴光祖的讲述下,犹如一幅幅生动的画面,在古宝吕的面前一一呈现。 在这时,古宝吕再次为自己能够出门,而感到庆幸。 原来世界这么丰富多彩,绚烂有趣,他要是一直憋在四九城里面,可就要与这些美好的事物,擦肩而过了。 眼瞅太阳越升越高,吴光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手机屏幕中倒映着他干裂的嘴唇,和胡子拉碴的面庞。 说了一早上的话,他又变得口干舌燥。活了这么多年,依靠嘴皮子过活的他,第一次感觉到,说话也是件很耗费体力的事情。 “照我说的,先在附近找个工作,攒点钱,直接坐火车去贵溪就完事了。” 吴光祖喝完瓶子中的最后一口水,以完美的弧度,将其扔掷到街边的暗绿色垃圾桶中。 “好,”听吴光祖讲了一早上,古宝吕也早在心中打好了小算盘。 他决定先攒点钱,然后再直接坐火车去往贵溪,取得剩下半片罗盘后,再攒多点钱,把好玩的地方玩一遍,再回四九城! 盘算着心中的小九九,古宝吕脸上露出白痴似的傻笑。 忽的,一道狠劲从后面推了他一把。古宝吕手舞足蹈的向前扑去,稳稳跌在吴光祖的怀里。 古宝吕回头瞪视,他想看看是谁推的他。 可刺眼的阳光让他无法顺利看清此人的面容,只有一道随风吹来的娇喝,从他的头顶飘过: “算卦的师傅啊,帮我算一卦呗~” 005血光之灾 “算卦啊?” 吴光祖倏地眼睛就亮了,他欢喜的推开古宝吕,让对方站到一边去,然后把凳子让出来,让女孩坐着,他蹲在旁边。 看他如此热络,不光女孩的脸上闪过一丝轻蔑,就连古宝吕亦是如此。 吴光祖自动无视两人的神情,但为了维护自己的‘半仙儿’形象,还是轻咳一声,挺直了腰板。 他问:“不知姑娘要算什么?测命还是推相?” 古宝吕靠近一些,他想要看看这个吴光祖,到底是怎么算卦的。若真像八卦布上所描述的,吴光祖能知晓这个女孩的前世今生,旦夕祸福。 那他还真是个‘神’人了。 “算什么?”女孩鹅蛋脸上露出纠结,似是在思考着什么。古宝吕歪头看着她,仔细一瞧,惊觉这女孩长得甚是美艳。 要比他在宫中见到的宫女们,甚至是历代的娘娘,都还要漂亮。 女孩顶着一张鹅蛋的脸型,多一分显胖,少一分显瘦。上嵌一对水灵灵的眼睛,一眨一眨的似是能吐出话语一般。 她的身材保养得很好,凹凸有致,盈盈一握的细腰,浑圆的臀部,看的吴光祖眼睛都直了。 “吴大哥,眼珠子要掉出来了。”古宝吕伸出手掌,抵在吴光祖的下巴下面,做‘接物’的动作。 吴光祖脸色不悦的呵斥他一声:“都说了多少次了,别叫我大哥大哥,叫我师傅!幼时不懂就算了,大了怎么还是不听话呢!” 这句话把古宝吕说懵了,不过下一秒,他也反应过来,连连点头讪笑:“是是是,师傅。” 吴光祖继续堆笑,看向一旁看戏的女孩:“姑娘别见怪,语气有些凶了,这是我不长脸的徒弟宝绿。” “宝绿?呵呵.....”女孩念叨着这两个字,在古宝吕的身上打量两番,然后冲吴光祖道:“师傅啊,你帮我算算日后的前程吧。我最近事业多坎,老是被公司里面的人找麻烦呢。唉。” 听她这意思,吴光祖的眼睛转了转,他让女孩伸出手去,女孩乖乖伸手,脸上依旧是一副忧愁的神色。 吴光祖捧着女孩的白嫩手掌左看右看,又暗中把女孩上上下下扫视一遍。 紧接着,如此朗声道:“姑娘金枝玉叶,明明是千金之体,哪里会有人敢排挤你啊,可莫要戏耍本人了。” “......”女孩露出一抹苦笑:“师傅别说笑了,我怎会是千金之体呢?明明就是个朝九晚五的上班狗而已。” 想想自己每天早上都要爬起来,去公司打卡,晚上又是最后离开的公司,她就憋屈的很。 “姑娘别这么说,你瞒得了别人,还能瞒过我吗?”吴光祖看女孩与他死耗起来,不信他的卜卦,他也不急,反而神秘一笑,把腰间的布袋扯到身前来。 “实话告诉你,这是我祖传的乾坤袋,我能摆摊算卦,卦卦准确,全都是因为它。你若不信我的卜卦,让它试一试如何?” 乾坤袋,反过来说,就是布袋乾坤。就是用这个布袋给人算命,比方说你找吴光祖算命,但是不信吴光祖的卦术。 就可以找一张笔纸,写下你自己的姓甚名谁、生辰时日、家住何处。然后吴光祖就当着你的面,从乾坤袋中抓住一根签子来,保准与你所写的毫无出入。 用相师的话来说:人各有命,是命便有定数。而你的命,早就在他这个乾坤袋中装着了,准不准你自己来看。 女孩脸上的忧愁一扫而光,用好奇的眼睛瞅着那稍显破烂的袋子。名字大气的布袋上,还补着一个方正的补丁,略显寒酸。 吴光祖把早就摆好的纸笔递给女孩,女孩刷刷几笔,就简单的把姓名和生辰与家庭地址写了出来。 古宝吕弯腰去看,只见纸上如此写着:张宁洁,98年3月11日出生,老家在可南省,家住天水市冰河湾花园小区。 吴光祖煞有其事的把纸片拿起来,低声把信息诵念一遍,一边感叹着:“富贵之命啊,富贵之命。”一边把手伸进了乾坤袋内。 随即他从袋子中掏出另一根土黄色的纸签来,这纸签上写了两行密密的小字。 吴光祖把纸签递给女孩看,女孩吃惊的读了一遍,上面所写的,与她所写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怎的?信了吧?”吴光祖笑着说:“依我所解,姑娘自幼含着金汤匙而生,被人拥护长大。现在依旧如此,根本没有上班族的苦命。而且日后,姑娘的气运也会一帆风顺,事业和姻缘都会很圆满。” 女孩暗暗吃惊,眼睛中却闪过一丝笑意。不过下一秒,她就把这笑意隐了下去,仿佛根本没出现过。 “师傅果真是神人,我也不瞒师傅了,你说的跟我一模一样。”女孩连声道。 古宝吕瞪圆眼睛,敢情这女孩之前是在演戏啊?他都以为是真的了! 而后,他把目光落在吴光祖身上,不禁惊叹这个普通人还真是神了。但是想想,他又把视线转移到了乾坤袋上。 或者是说,这乾坤袋神了。 “但是姑娘的命中还是有一大变数的,只要躲过了这个变数,就能财运亨通,再无灾祸了。” 忽的,吴光祖又紧紧蹙起了眉毛,一把抓住女孩的手掌,郑重其事的说道。 他一字一顿的说着,格外郑重,仿佛在宣告神圣的神嘱一般。 “变数?什么变数?” 古宝吕下意识的抢先女孩,先说了出来。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十分好奇吴光祖能说些什么。 吴光祖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颇有些尴尬道:“这变数说来有些煞人,就是姑娘命中会出现血光之灾。而且就在近日!” 忽的,吴光祖拉了女孩一般,将女孩拉的离自己近了许多,两人的脸都快要贴到一起去了。 他继续道:“若是想破这血光之灾,本相师还是有办法的,只要姑娘肯破财消灾,我自愿耗损寿命十年,为你作法避开这次变数!” 吴光祖说的大义凌然,眼睛中都快要窜出绚烂的火花来。 女孩讪讪一笑,抽回手掌,拍拍屁股就要离开。吴光祖几步拦住她:“姑娘可别用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 “你都说了,我也承认了。我是含着金汤匙的千金大小姐,哪里会有什么血光之灾呢?师傅还是麻烦让个路吧,你这样纠缠,太有损形象了。” 女孩抿唇一笑,百花盛开般让人痴迷。街边一众路过的男人们,全部向她投去目光,然后就被身边的女人们揪住耳朵,被迫转头离开。 吴光祖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可为了钱,他也不要脸面了。猛地窜到女孩前面,挡住她且一伸手:“那还请姑娘把刚才卜卦的钱给我。” 女孩轻蔑的冷哼一声,甩出一张红票子,拍在吴光祖的手心中,迈着两条大长腿走远。 她‘上班’的地方,正是马路对面的摩天大楼——星园集团。 “给多了,一次六十,多收有损我名誉,我给你找钱!”吴光祖吆喝一声,转身之际,就见古宝吕极快与他错身而过。 等他彻底转过身来,便瞅到如此一幕: 一辆黑色的轿车疾驰而过,女孩像是一朵破败的花朵,被风吹起,在鲜艳的‘雨’中,轻轻的坠落在地上。 白色的羽绒服,蓝色的牛仔裤上,都染上了夺目的色彩。 路上的行人都停下来了,大多数人都在第一时间,掏出了手机拍照。只有少数几人,在焦急的拨打急救电话。 古宝吕立在马路边缘,愣愣的看着远处的女孩。 吴光祖唇翼张张合合,半天才冒出一句话来:“我...我就说有血光之灾吧。” 006 切勿多管闲事啊 古宝吕快跑到女孩的跟前,一把将其抱了起来。 “喂,你干什么!救护车马上就要来了!别动她!”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 古宝吕才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倏地看向吴光祖,对方立马掉转身形,朝街道的另一边跑去。古宝吕抱着名唤张宁洁的女孩,跟上他。 身为久居在此地的半个‘铜锣人’,吴光祖对这片地域清楚的很。他领着古宝吕在南锣铜巷中七拐八拐,没两分钟便到了一座大医院门前。 医院的最顶端,几个硕大的宋体字牌格外夺目:天水东海医院。 东海医院,在整个天水市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医院。不管是医疗器械、医护人员,还是服务态度、面积占地都是整个天水市顶尖的。 当然,在这里治疗的价格也是不菲的。甚至有路人传言:东海医院,只对高官和富人开放。 正是因为这些传闻,才让吴光祖第一时间想到了东海医院。这妮子怎么看都是有钱人,绝壁付得起抢救费用。 反正不是花他的钱,一切都无所谓的,能救人就行。 “当初他甜言蜜语把我骗,我还当两心相印情比日月长~ 我为他楼台一别肠望断,我为他无心对镜来梳妆~ 我为他茶不思来饭不想,我为他身怀六甲瞒爹娘~” 浑厚低沉的秦腔,从上了年纪的收音机中徐徐传出。值班的老大爷跟着一起哼出声来。听得正兴起时,却见朝医院径直奔过来两人。 其中那个少年的怀中还抱着一个满身血迹的女孩。 老大爷从凳子上腾的起身,连忙跑出来,把两人迎进了医院中。 一进入诊厅,古宝吕就放声吆喝起来。 “医生,医生在哪里!” “安静安静,医院里保持安静。”老大爷慌张的阻止他。古宝吕可不管这么多,继续放声吆喝着。 医院中安置着一排排休息的座椅,有许多病人坐在上面,或低头玩手机,或慵懒的扫视着新闻报纸。 一派平和之景,弥漫着异常寂静的氛围。 可这份安静,却在一瞬间被人打破,使得他们全向声源处投去注目礼。 一个柜台小护士跑了过来,另一个小护士赶紧去找医生。 这小护士过来后,也跟老大爷一样,连连让古宝吕保持安静,说他吵到其他人休息了。 古宝吕面色愠怒:“人都快死了,还不快点叫医生,安静什么?难道看着她去死?” 小护士被堵的哑口无言,站在原地,小脸憋得通红。 没一会儿,医生和担架车一起来了。他们把张宁洁接了过去,急速推向急救室。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啊,现在命悬一线的人命还比不上活人嘛?’古宝吕杵在原地,暗暗感慨一句。 下一秒,他的胳膊就被人抓住,朝医院外扯。吴光祖走得很急,古宝吕重心不稳,脚下踉跄两步,差点跌倒。 “吴大哥,你做什么?”古宝吕问他。 吴光祖头也不回道:“赶紧离开啊,要不惹上麻烦事可就不好了。你我都多管闲事了,可别被人再讹了。” 近几年,新闻报道中,类似的头条数不胜数。虽然吴光祖觉得有钱人干不出讹人这种荒唐事,但还是要以防万一,溜之大吉。 “多管闲事?不是应该叫救人一命嘛?”古宝吕苦笑说道,闲谈间,两人已走到医院的大门口。 吴光祖冷笑,用颇为无奈的语气道:“现在世道,已经大不如前。做好事不一定会得到好的结果,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 顿了一下,他朝南锣巷子中走回,边走边继续说:“你既然出来了,就好好学学这边的天水人,他们这种处事风格,才是时下流行。” 说起天水人的处事风格,用‘袖手旁观’来形容,就是最为贴切的。 自古至今,就不缺少喜好看戏的吃瓜观众。 他们大多会在他人成功时抛去冷眼,他人失落时发出喝彩。他人造成成就时,就对其进行贬低,为自己的碌碌无为带来合理。(没地域黑,自行理解) “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古宝吕疑惑的蹙着眉毛。 吴光祖笑道:“经历的多了,就明白喽,城里人跟村里人可不一样。” 古宝吕听明白是吴光祖误会他了,但懒得多做解释,只得附和的点动几下脑袋。 “对了,”古宝吕快步走到吴光祖的身边,一把抓上了乾坤袋。袋子在被他突然触碰的一瞬,发出怪异的叫声。 这叫声不是来自袋子本身,而是从内部发出来的。 顿时,古宝吕的心中明白几分,吴光祖果然是个骗人的江湖神棍。 吴光祖感受乾坤袋被抓,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耳边响起的吱呀一声。他连忙说:“哎呦呦,我的小少爷,你把我家大仙儿抓疼了。” 古宝吕略带歉意的看他,后知后觉的松开自己的爪子。 仔细在脑海中细想之后,古宝吕依稀记得,年幼时听爷爷讲起过。布袋乾坤这种把戏。 好像那袋子中,装的是一只山坟冢的狐狸,或是草窝之中的老刺猬,又或者是某只古宅中的大耗子。 这一类东西,都是容易成精的生物。在民间被称为‘仙家’。 在普通的农村,大多都不敢招惹这种仙家,基本都是用的‘二道引’。说白了就是神棍,找一个侏儒当自己的徒弟。 在用布袋子算命之前,把那人的个人信息朗读一遍。 007聪明的吴光祖 说给藏在袋中的侏儒听。 ‘二道引’一听清这人的个人信息,就赶忙在纸签上奋笔疾书,末了,只需再胡乱添上那么两句生涩难懂的黑话。 之后卜卦之人装模作样的把手伸进袋子中,摸出写好的纸签,将纸签给求卦的看,这布袋乾坤的把戏就算是成了。 毕竟谁能想得到,这玄之又玄的布袋乾坤,其实就是个圈套。只等那些迷信无知的人,往里面跳。 吴光祖看古宝吕漾起意味不明的笑容,也是知晓对方明白了自己的小把戏。 于是咳嗽两声道:“看破不说破,方为人情世故。” 古宝吕淡然一笑,没做回应。 吴光祖全当他默认,又道:“现在你准备去哪?找活嘛?” “嗯,挣点钱当盘缠,才能坐你说的火车嘛。”古宝吕点头,脚下加快速度。 他超越吴光祖,走出铜锣弄巷,站到行人渐多的马路边缘。一辆辆疾驰而过的私家车,又让他默默后退两分。 目睹过张宁洁的悲惨后,他对私家车有种莫名的怵意。虽然他已是死魂,不用担心再死一次。 可面对死亡这种未知的事情,他还是有些恐惧的。自他有意识起,就是宫中的一只死魂。 多少个孤寂的黑夜,古宝吕趴在乾清宫的房梁上,都暗自揣测,自己是不是哪位娘娘的遗腹子。 “找打工的店的话,咱这一排都招人的,尤其是这家。你可以去试试,工资挺高的,就是老板娘脾气有点凶,所以不咋能留住员工。” 吴光祖姗姗来迟,停驻在古宝吕的边上。他胳膊一挥,指着附近的一家店铺道。 古宝吕顺着他的指引看去,只见一家外面店的店铺门口,门庭若市,客人都堆在了店铺外,排成一条长队。 此时正值午饭饭点,外卖店是抢手店铺。 透过透明的落地窗,能看到两个神色匆匆的男店员,正在里面忙的热火朝天,脚下似生出风来,在桌子与桌子间来回穿梭。 忙虽忙,二人的步调却没有乱上一分,就连手中托盘上的饮料,都未溅出来一点。 柜台收账的是一个男人,他留着平头,畏畏缩缩,身形偏瘦,耷拉着肩膀,脸上挂着一副职业笑容。 每每有人前去结账,他都像对待财神爷一样,双手接过票子,格外谨慎的放进钱箱中。 吴光祖拽住古宝吕挤了进去,周围人堆发出不满的声音,却拦不住吴光祖前进的步伐。 等二人挤进店里时,外面已叫骂声一片。 “光祖啊。”收账男人一看吴光祖,笑呵呵的点点头,开始抚慰起门口众人的岔愤怒气。 “小金子,出菜了!” 快餐店的面积并不大,只摆了几张桌子,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一帘之隔的后厨,不断飘出各种菜香气味。 古宝吕嗅了嗅空气中的香气,顿觉肚子也有些饿了。他抬眼看向吴光祖,还没说话呢,对方却冲他比了个大拇指,然后就钻进了后厨。 没一会儿,吴光祖就出来,还带出来一件围裙。 他把围裙递给古宝吕,拍上古宝吕的肩膀道:“活我已经帮你找到了,接下来认真工作就行,工资绝对可观。” 古宝吕愣愣的伸出手,准备去接围裙。他还没消化掉吴光祖的话,自己这是找到工作了? 岂料,吴光祖带着讪讪的笑容,格外殷勤的帮他把围裙系好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古宝吕暗暗在心中嘀咕道。 突然,他的屁股被吴光祖狠狠打了一下:“开始干活吧,小伙子。”说完,又钻进了后厨。 于是乎,带着一脸懵逼的表情,古宝吕开始在两个老员工的指挥下,参与到‘收桌擦桌摆台’的劳动中去。 上班族有两个高峰期,早起高峰和晚归高峰。饭店却比他们还要多一个,午间高峰期。 人吃一日三餐,午饭是最承上启下的一顿。既要填补上午的消耗,又要为下午的消耗做准备。 大多上班族,午饭时间亦是忙碌的,忙到没时间静下心来吃饭。所以快餐和外卖,成了他们的午饭必备。 古宝吕打工的这间外卖店,位于高楼大厦包围之下,客流本就是源源不断的。再加上味道鲜味,饭的分量也比其他店多。 所以每天三餐高峰期时,亦是客源高峰期,店铺所有人都忙的停不住脚。 古宝吕不知道任何一个员工的名字,却被两个员工强势的气势镇住了。不管他们吆喝他干什么,他都麻溜的跑去干。 多年以来,他以为人类都是软弱萎靡的,犹如一滩滩烂泥,只有遇到让他们值得高兴的事,他们才会具有生气。 就算是结伴去逛四九城,那为了讨好同伴,佯装出来的喜悦神情,都让古宝吕感到恶心。 可现在,他第一觉得,人类原来还可以这么富有生气。他们闷起头来,去干某一件事情时,所散发出来的气势,是可以震慑住鬼神的! 古宝吕被这种气势所折服,他也闷下头,极力去做好手下的工作。 但..... “新来的,稳一点,饮料都洒出来!” “新来的,快过来把菜端走上桌,磨蹭什么呢!” “新来的,106号外卖好了,叫人过来取!” 不知忙活了多久,古宝吕的双腿已发酸发软,一点点的变的透明起来。他咬咬牙,双腿恢复成血肉常态。 现在的他,虚弱至极。身上的衣服已然湿透,长长的马尾贴在后背上。 当日头西斜一些,这家外卖店才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 古宝吕长出一口气的同时,随那两个员工一起,萎靡的坐到椅子上,背部紧紧贴住椅子靠,似是要融进去一般。 “哎呀呀,老吴啊,你家店的生意一如既往的红火呢。” 吴光祖也终于从后厨钻了出来,他一看古宝吕的模样,赶紧把剔牙的牙签扔掉。 收银台的男人一听,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继续低头清算账目。 跟在吴光祖身后出来的,是一个体态过于丰腴的女人。 女人顶着个丸子头,穿着一件油腻腻的围裙,袖子挽到臂弯处,手上镀了一层油膜般,反射光彩。 女人用围裙擦擦手掌,扯过一张凳子坐下,招手让古宝吕过去。 古宝吕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挪走了过去。 女人上下打量古宝吕一番,满意地点点头。她先开口夸奖了古宝吕几句,说他腿脚够勤快。随后又旁敲侧击的希望古宝吕一直保持下去,不然就让他立马滚蛋,工资一分钱没有。 古宝吕赔着笑,连连点头答应。 吴光祖则笑的满脸春风。 他吃饭欠下来的钱,终于能抵清了。 008兰婆婆家有难 外卖店名叫:吴家小馆。 它的老板娘真如吴光祖所说,格外凶煞,不常给人好脸色。但店中所管的伙食不错,这点还是让古宝吕很满意的。 午饭高峰过后,员工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古宝吕出门去找住的地方,逛了几条街下来,都没看得上眼的。 价格昂贵的他住不起,稍微低廉一些的,卫生极差,随处可见奔走的耗子。 这让住惯了四九城的古宝吕,根本无法适应。最终,一路直奔吴光祖的摊位而去。 吴光祖一听古宝吕找住的地方,立马就眼睛一转,拉着他走进铜锣弄巷。 在弄巷中左拐右拐,没几分钟,两人又回到了兰婆婆的院子门口。“怎么?你要让我住在兰婆婆家里?” 想想兰婆婆那嚣张跋扈的不孝子,古宝吕就心生厌恶,不愿跨进院子一步。 “算是吧,不过不是住在这边院子,而是这个院子里。”吴光祖走到兰婆婆家隔壁的院子大门口,用钥匙打开铁锁,使劲一推道。 贴着年画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他推开。出乎古宝吕意料的,没有扑面而来的灰尘之气。 “放心吧,有人住在这里的。这也是兰婆婆家的院子,以前是她和老伴的院子。她老伴儿死后,他就搬到了隔壁和儿子一起住。” 吴光祖说着,跨过门槛进入院中。 院子的空间不大,院墙两侧都堆着了落尘的木制家具。不少荒草在家具中肆意生长,从缝隙中探出嫩芽。 西侧的墙边,还种着一棵樱桃树,春分后的樱桃树,抽出青色的嫩芽,点点的青色沾满了根根细长的树杈。 鹅卵石铺出的小道,从大门一路延伸到房子的台阶跟前。 古宝吕跟着走了进来,他的眼睛紧紧盯在东边的院墙上。刚才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吴光祖看他的紧张模样,以为他认生,于是嘿嘿一笑:“多年前初到这里时,我居无定所。兰婆婆见我可怜,就把这院子租给我了。如果你愿意,我不介意和你一同租住,反正房子里面挺大的。” 吴光祖把古宝吕领进屋内,里面只有一张大床、一张圆桌、四张小圆凳子与一台银白色的电视机。 略显萧条的摆设,远不如外面那些几星级的酒店看着舒服,但收拾得还算干净。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住嘛?”古宝吕问。 吴光祖一下子懵了,没有任何迟疑的点头。 反应两秒后,他并未注意到古宝吕的不自在,反倒是乐呵呵的介绍道:“兰婆婆给我一月八百的租金,你住进来的话,咱俩一人一半,没多少钱。你一月工资三...两千块呢,不差这点钱。” 古宝吕抬眼看他:“那我剩下的钱,够坐火车去贵溪嘛?” “一个月的工资,直通贵溪的话,再包涵吃的住的。肯定是不够的,你非得攒最少两个月才行。”吴光祖面色坚定的回答他。 古宝吕听他这么说,也无他法的认命点头。 吴光祖心中乐开了花,这村子来的傻小子只要干够两个月。一个月老板娘扣他一千工资,不但吴光祖之前在店中白吃白喝的赊账能补上,再继续白吃白喝一段时日,也不成问题。 一天之内,古宝吕吃的住的赚钱的地方,全部都解决了。 在吴光祖的撺掇下,古宝吕开始在吴家小馆中埋头苦干。 每日清晨,他都是天未亮就站到了店门前,等待老板老吴前来开店。 每日饭点高峰,他都是跑的最勤快的那个。虽然这样劳作会让他的气息变得微弱稀薄,保持人形都很苦难。 可亦让他觉得,人类就是该这么活着的。只有忙碌的时候,古宝吕才能体验到当‘人’的感觉。 充实而又辛苦,这就是人。 店中的两个伙计,一个是老板的远房侄子,一个是同村的后生。两人念在古宝吕年纪小,对他照顾有加。 在吴家小馆中,古宝吕每一天都过得格外充实。 时间一转,已是半个月过去。 这天清晨,古宝吕照旧早早起床,蹑手蹑脚的收拾好自己,走出屋子,生怕惊到还在酣睡的吴光祖。 岂料,他刚走到院子中,就听到隔壁院子传来兰婆婆的沙哑哭喊声,其中还掺杂着话语不清的吵杂。 听着有许多人。 古宝吕连忙几步跃上墙头,探出脑袋,朝隔壁院子看去。只见隔壁院子中,站着几个身穿灰色西装、面色冷峻的男人。 为首的男人,戴了一只黑框眼镜,眼神中满是蔑视。 几个男人的面前,是兰婆婆那个不成器的二流子儿子。此时的他,犹如一只翻了身的乌龟,仰面躺在地上挣扎。 可怎么挣扎,都无法翻身站起。因为黑框眼镜男的一只脚,正狠狠踏在他的肚皮上。 二流子和兰婆婆都是只穿了秋衣秋裤,应该是这群西装男们,突然闯入,事发突然,让他们没来得及套厚衣服。 兰婆婆哭喊着,抱住眼镜男的小腿,一个劲的哀求。眼镜男蔑视的一脚踢开她。 古宝吕的眼神亮了,他惊讶的发现,兰婆婆的身后,安静的蹲着一个满头白发的小老头儿。 这老头儿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袖边和领口稍露出一点里面的白色内衬。老头儿面色愁苦,双臂微张,应是在纠结要不要去扶兰婆婆。 这是谁?古宝吕正疑惑着,就见兰婆婆再度扑到了眼镜男的小腿上,死死抱住,求他高抬贵腿。 眼镜男不为所动,这次却没有踢开兰婆婆,而是冷冷的把手中文件摔到二流子的脸上。 用低沉的声线朗声道:“照你说的,我悲怜你,再给你一月时间。若是一月之后,还无法把本息一起还清的话,这,还有这两套院子,就都是我们公司的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示意性的指了指古宝吕所住的院子。碰巧看到了偷窥的古宝吕,狠狠剜了古宝吕一眼。 “如果做好了交房子的准备,就赶紧把租客赶走。不然到时候我们可就要强制请离他们了。” 眼镜男若有所指的说。 兰婆婆抽噎不停,赶忙点头:“是是是,求求您了,快放开我的儿吧。求求您了。” 眼镜男收腿,兰婆婆赶紧替二流子揉了揉肚子,疼惜的问:“我儿怎么样?肚子疼的难受不?” 二流子恨恨的看着西装男们离开,转头瞪向兰婆婆,他一把将兰婆婆推开。 “都是因为你,当初我创业时,你把这两套房子卖了,给我提供资金的话,哪里还有现在这种事!你瞧瞧,你瞧瞧!” 二流子翻身爬起,掀起单薄的秋衣,指着身上的青紫道:“说什么不舍得院子,呵呵,我被打成这样就舍得了?我可是你亲儿子啊!你死守着这两套房子有什么用!” 兰婆婆被二流子吓到了,愣怔片刻后,掩面哭泣起来。 呜咽的声音在清冷的早晨,空旷的弄巷中,传出去很远很远,经久不绝。 另一边院子的邻居,打开窗户,似是被扰了美梦,直接开口骂道:“哭什么呢哭!大清晨的,哭丧呢!” “丧你奶奶滴个腿!”二流子回骂一句,拽扯住兰婆婆回屋子去了。 那奇怪的小老头儿,也不知在何时,消失不见。 古宝吕心中似是打翻了调料盒一般,百味复杂。他既为兰婆婆可怜,又为好不容易找到的住处,马上就要丢失了,而担忧。 “哎呀呀,这二流子不知道又借了什么钱,居然被追债的追到这里来了。” 忽的,古宝吕的耳边乍响一个人的说话声。这让他差点身形不稳,跌落下去。 吴光祖手疾眼快的扶住他:“小心点。” “还不是因为你突然冒出来吓人。”古宝吕松开墙头,跳了下去。“咱们是不是该搬走了?我看那二流子是还不上钱的。” 吴光祖听闻,立马否定摇头:“不不不,给我时间,我会帮兰婆婆度过这次难关的。但是也要让那个二流子好好长长记性。” “你有什么办法?”古宝吕好奇的问。 经过这半个月的接触,古宝吕推翻了自己之前对吴光祖是‘普通人’评价。 吴光祖这人是真的成了精的,只不过不是修炼成精,而是活成了人精。仅仅四十岁,活得却比百岁的人还要精明圆滑。 只听他道:“山人自有妙计。” 009星园借贷 “到底有什么办法?”古宝吕对吴光祖所谓的‘妙计’很感兴趣,这个人的脑袋中,总是有一些常人想不到的点子。 吴光祖白他一眼,掏出手机摇了摇:“你再关心我的妙计,可就要迟到了,老板娘会扣你工资的。” 蓝天白云的屏保之上,是显眼的时间:7:26。 古宝吕暗叫一声不好,连忙夺门而出,一路小跑直奔吴家小馆。正在开门的老吴一看急冲冲的古宝吕,笑眯眯的摆手示意他慢些。 店铺中,是前一夜的狼藉。因为昨晚时候太晚了,所以老板娘大发慈悲,让他们先下班了。 当然前提是,第二天早点来收拾。 古宝吕前脚刚到,店里的另外两个店员,也结伴来了。三人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把店内的狼藉收拾干净。 很快,老板娘也来了。店中开始上客,陆陆续续的不停不断。 早上的时间匆匆而过,午饭的高峰期即将来临。 “请问,有没有一个叫古宝吕的?” 突然,几个身穿深灰色西装的男人,气势汹汹的闯入店中,高声冲老吴问道。 老吴一看这架势,就认出这些人是对面某个房贷公司的,于是赶忙示意古宝吕躲起来。 古宝吕还在忙活中,根本没注意到老吴的小动作。更是大咧咧的走了过去:“我就是,怎么了?喂!” 答应的话刚刚出口,古宝吕就被两个西装男架了起来。其中一人一把拽下他的围裙,扔掉店中的地上。 “这人我们就先借走了,这是赔偿费用。”扔围裙的男人嘈着一口地道的天水华,客客气气的,把一小沓红票子放到收银台。 老吴愣怔片刻,正准备上前阻拦,却被随后赶来的老板娘抓住了肩膀。 “那个,可以问一下,你们找我家这小子,有什么事情吗?”平常大大咧咧的老板娘,第一次用堪称温柔的语气说话。 男人面无表情的回道:“我们董事请他过去的,详细的不能告知。” “好的好的。”老板娘赔着笑脸。 西装男人们转身离开,古宝吕可怜兮兮的被夹在几人中间,胳膊被狠狠抓住,想跑都无法跑掉。 “这,这怎么办?”老吴磕磕巴巴的问道。对于古宝吕,他对这孩子很有好感,平常腿脚勤快,干活也麻溜。 所以现在一看古宝吕有了麻烦,心里头还是想帮一把的。 老板娘眉头一压:“能怎么办?去找吴光祖那神棍去。”老吴答应一声,放下手中的红票子,连忙跑了出去。 没多久,他就回来了。 “光祖今天也没出摊!” “唉,肯定是那神棍惹到谁了,把宝绿牵扯进去了,只能祈祷宝绿平安无事了。”老板娘恨恨的说着,眼睛担忧的望向马路对面的摩天大厦。 阳光的照射下,大片的玻璃幕墙反射出耀眼的光辉。任谁抬头仰望,都觉得其气势恢宏,一股磅礴之气油然而生。 那堆摩天大厦,近一半都是属于星园集团的。 星园集团独占整个天水市的企业鳌头,集团旗下包含了房地产业、金银产业以及放贷这种名不见经传的行业。 星园借贷公司有许多收债队伍,为了与其他地痞收债区分开,星园里面所有收债的,都穿的极为正式,一律灰色西装,脚踏皮鞋。 只要在大街上碰到一堆身着灰色西装的人,不用想就知道是星园借贷的收债队伍。 倒霉的古宝吕被几个灰色西装簇拥着,自然是引来了众多行人的注视。几乎是下意识的,不少人掏出口袋中的手机。 拍下了这极为‘众星捧月’的一幕。 此等待遇,若是外地人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古宝吕是什么大腕明星呢。 此时的古宝吕也认出来了,这些人就是早上在兰婆婆家院子中看到的那批。不管是从气场,还是从装扮来看,绝对是一伙的。 可是他又没在星园中借过钱?为什么会来找他呢?古宝吕泛起了嘀咕。 他挂上讪讪的笑容,正准备问个清楚,身后却突然被人推了一下子。 古宝吕往前踉跄几步,抬起头,就看到自己已身处星园集团办公楼的大门口。 “这就是董事要找的人。”一个灰色西装的男人走向门迎侍者,开口说道。 侍者脸上的笑容不变,客气的冲古宝吕鞠了个躬,然后将其引进集团的大厅。 通过旋转门后,古宝吕就沉不住气了,他快走两步,扯住侍者的袖子:“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吗?” 他的心中,已暗暗开始琢磨,是不是吴光祖那个江湖骗子,招惹上了什么人。但,吴光祖那么机灵的人...... “嗯?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就是个带路的。”侍者摁下电梯楼层,示意古宝吕走进去。 古宝吕还想问什么,哪想侍者极快闪了出去。 这个方方正正的‘银色箱子’在同刻怦然关门,随着微微一个颤动,银色箱子开始快速上升。 古宝吕贴住墙壁而站,一下子不敢随意动弹。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这个银箱子装着自己离开了地面。 ‘叮——’ 银箱子发出清脆的声响,门板再次打开。 古宝吕抓住机会,一步跨了出去。定睛一看,他发现自己来到一个宽阔的大房间。 房间的装潢极好,墙上贴着色彩柔和的墙纸,悬挂着多副山水墨画。地上铺着一层软和的兽皮毯子,脚踩上去,格外柔软舒适。 房间西面是扇大大的落地窗,放眼看去,能把半个天水市尽收眼底。 ‘滴—滴—滴——’ 除此之外,半个房间中都摆满了不知名的机器。它们闪着红色光点,还有个电脑大小的屏幕,一道不断波动的线条,从左至右缓缓划过。 古宝吕好奇的盯住心电仪,正准备上前看个究竟。却被一把抓住了胳膊:“准备去哪啊?那大小姐你可碰不得。” 古宝吕扭头,一脸胡子拉碴的吴光祖,映入他的眸中。 “果然是因为你,你惹到谁了?他们怎么会找上我?”古宝吕左右看看,极小声的说。 吴光祖哈哈一笑,粗糙的大手轻拍古宝吕的后背几下:“惹谁啊?我能惹谁?咱们会在这里,全都是因为你啊。” “我?!”古宝吕吃惊的看着吴光祖,一下子没回过味来。 010吴半仙大名 古宝吕顿时目光烁烁,压低脑袋问:“我怎么了我?初来乍到,难道无意间惹到谁了?” 他最多今早爬墙头偷看时,被眼镜男剜了一眼。怎么?那眼镜男是这星园集团的高层吗? 只是偷看一眼,就惹到他了? 吴光祖保持脸上的微笑:“别乱想了,告诉你吧,是因为那个算卦的美女。” “哦,是她啊。”古宝吕点点头,“她后来怎么样了?一直没再去看过她......” 忽的,不等他说完,一道沙哑的声线回应了他。 “宁洁还在昏迷中,苏醒还需要时间。” 古宝吕抬头,从屋子的隔间里,走出来一个头发半白的中年男人。男人穿着笔直的西装,浑身透出一股特别的气势,雍容儒雅,不怒自威。 这种气势,平常人是无法拥有的,也是装不出来的。 “他是张先生,那美女的老爹。”吴光祖身形不动,几句低语从牙缝中挤出来。 古宝吕以表对长辈的敬意,忙半躬身子。中年男人扶起他,然后径直走向那堆滴滴作响的机器。 古宝吕和吴光祖跟了过去。 古宝吕这才看清楚,数只大机器的中央,是一座两米长宽的大床。床上一派粉红,长耳朵的兔子抱枕边,静静的躺着头裹纱布的张宁洁。 张宁洁的表情平静安稳,就似睡着了一般,只是那惨白的肤色,十分夺人眼球。 “医生说,幸好送去的及时,不然血液倒渗入脑中,后果不堪设想。” 张国栋轻柔的抚上张宁洁的脸庞,生怕使点力气,就会闹腾对方一般。 古宝吕承认张宁洁的睡颜很好看,可他的视线却频频上扬,看向床头的位置。 在那里,他看到了另外一个,比睡颜还要引人注目的存在。 那是,张宁洁的魂魄? 应是察觉到古宝吕注意到了她,魂魄状的张宁洁咯咯一笑,她飘到古宝吕的面前:“怎么?你能看到我?” 古宝吕抿唇,为了表现的自然一些,他尽量把视线从魂魄状的张宁洁身上移开。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张先生不用在意。倒是张小姐现在这样,为何不在医院中静养?反而被您给接回了呢?” 吴光祖转着手中的虎撑,用质疑的语气发问。 张国栋未对他的语气表现出丝毫不满,而是走近他,拍上他的肩膀道: “不瞒先生说,这次找先生来。一来是为了感谢对小女的救命之恩。 二来是听人说,像这种变成植物人的病患,其实都是因为惊吓过度,魂魄脱离了本体,只要请位阴阳先生,把魂找回来,就能苏醒过来。 介此,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您,您的神通在我们这片可是出名的很啊。” 张国栋三两句话,就把吴光祖夸上了天。古宝吕瞟视吴光祖,可对方的反应却平平无奇。 就好像张国栋不是在跟他说话一样。 吴光祖云淡风轻的推开张国栋的双手,他依旧挂着淡笑,只是眉头微皱起来:“张先生可别虚夸我,我就是个算命的。哪里会捉鬼招魂一说。” “半仙儿可别自谦了,我之前可是见识过的,您给人算命推相都是准的不行。而且都说的神乎其神,您现在怎么能说自己,跟招魂捉鬼搭不上边呢?” 张国栋想要再度抓住吴光祖,却被不着边际的躲开了。吴光祖露出苦笑:“张先生啊,你这可是把算命和捉鬼混为一谈了。” 哪想,张国栋居然不顾形象的跪倒在地,几乎是抱着吴光祖的大腿祈求起来: “先生啊,算我求你了。不管用什么办法,帮帮我家宁洁吧,我可就这么一块心头肉啊,万不能有什么闪失。” 古宝吕暗暗咂舌,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求人救自家女儿,反倒像是,有人给张国栋下了命令,若是救不活张宁洁,就会把他杀了。 所以他才会如此过激,过激到不顾自己星园老董的身份,只想救活张宁洁。 “张先生,别这样别这样。”这边,吴光祖也被张国栋的举动给吓到了,他赶紧把张国栋扶起。 讪讪的答应下来:“实不相瞒,我还真认识两个阴阳先生,但是...算了,我帮您问问看吧,若是他们不愿帮忙,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古宝吕勾起狐疑的嘴角,吴光祖竟然还认识捉鬼先生吗?现代世界中,居然还存在这么古老的职业。 “谢谢谢谢。”张国栋连连道谢,点头哈腰的把吴光祖往隔间中请。 古宝吕怎么也想不到,隔间中竟是个小型自助餐厅。所有的饭菜、食物、甜点、酒水,应有尽有,一概俱全。 而且还是私人的,所有食物每天上午下午各更新一次。 古宝吕听吴光祖介绍过‘私人自助餐’后,下巴都快要惊到了地上,这待遇堪比他见到过的帝王用膳。 用餐期间,张国栋宛如一只粘人的哈巴狗,时时刻刻围在吴光祖的身边。生怕吴光祖扔下他,跑掉一样。 古宝吕受到冷落,不由得对张国栋的印象,降低几分。他在一众糕点前流连,碰到喜欢的,就叉上一块塞入口中。 因为受到多年的宫闱用餐熏陶,所以古宝吕的用餐姿态颇为优雅。这让飘在他身边的张宁洁,咯咯咯的笑出声来。 “还以为你是个从乡下来的毛头小子,没想到还很有修养嘛。” 古宝吕动作一滞,强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继续往嘴中塞食物。 “喂,你吃到脸上了。”突然,张宁洁一本正经的凑到他的脸前头,死盯着他的脸看。 古宝吕下意识的抹了把脸,这让张宁洁掩嘴偷笑起来:“就说你能看到我,还装什么?” 古宝吕知晓是张宁洁在戏耍他,不觉有些生气,继续闷头吃东西不理她。 张宁洁飘远了些,她在古宝吕的面前挥挥手道:“好了好了,你陪我说说话嘛,变成这样,没人看得见我,也没人跟我说话,这半个月快把我无聊死了。” 咽下嘴中的食物,古宝吕把叉子伸向另一只盘子,张宁洁气馁的正欲飘走。就听见古宝吕回应她道: “那你为什么不回到自己身体里呢?听那张叔叔说,你是魂魄离体,才陷入昏迷的。你钻回去不就行了?” 张宁洁哭笑不得的站到他身边,笑容中夹杂着丝丝苦涩:“你能想到的事,我会想不到?都试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根本回不去的。” “哦。”古宝吕没了下文,继续吃东西。 011 谈生意 幼时与溥仪的玩耍中,让古宝吕养成了喜好吃甜糕点的习惯。 自从溥仪和老太后跑了,乾清宫中就再没摆过食物糕点。那段时间,可把古宝吕给郁闷疯了。 直到某天,四九城变成观光景点,食物糕点才再一次摆上桌面,只是味道,十分差强人意。 相隔这么久,古宝吕再次吃到甜而不腻的可口糕点,心中早已是小鸟欢雀。 “你怎么像饿死鬼一样?这些东西真的那么好吃?你不是在吴家小馆打工吗?他们不给你吃的?”张宁洁取笑古宝吕的没才料。 古宝吕白她一眼,唇齿不清的反驳:“很好吃啊,对了提醒你一句,吴家小馆只做饭卖饭,不做糕点。” 张宁洁闻言,又是一阵轻笑,笑的花枝乱颤,仿佛听到了莫大的笑话。 她看古宝吕又没话了,立马催道:“你别光顾着吃东西啊,陪我说说话。” 古宝吕瞄她一眼,继续吞咽。 另一边,吴光祖在张国栋的吹捧下,已是飘飘欲仙。他高傲的仰着脖子,越是别人巴结他的时候,他就越装的高冷。 这是相师的一贯作风。 相反,若是你对他爱搭不理,他反倒会对你更加上心一些。 张国栋的脸上纠成一团,他好话说尽,面前这个吴光祖怎么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刚想发作,吴光祖却发话了:“张先生啊,帮忙归帮忙,我定会尽绵薄之力的。但我也有一桩生意,想和您谈一谈。” 张国栋楞了一下,他还没回过味呢,只听吴光祖继续说:“您公司旗下,也负责开发矿石生意吧?” “嗯,”张国栋点点头,等待对方的下文。 吴光祖说:“我这边有一片新的矿区,这个矿区位置极为隐蔽,目前还未被人开采,地方也是公家的。如果您感兴趣的话,不妨去看一看?若是瞧上了,把它拍下来,于你百利而无一害。” 张国栋不明白吴光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顺着对方的话道:“如果它有开发价值,盘下来也无妨。先生这是?在同我做生意?” “做生意不敢,”吴光祖笑着摆手,眯成缝隙的眼睛,终于睁开一点道: “只是想赚个好处费罢了,说实话,我一介算命的,哪里懂这种地质开发,这片矿区,也是有人给我讲给我听的。只是他没有这个能力盘下,所以拜托我帮他找个接手的。然后再.....” 说着,吴光祖摩挲起手指头,冲张国栋挑挑眉毛。 多年生意人的张国栋,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这哪里是跟他要‘好处费’啊?明明是想借他的手,从中吞分红呢。 虽然面前的这个算命先生,对他张国栋很有用处,可生意人的经验告诉他,自己要保持理智。 开发矿区,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不是能随口答应下来的...... “那先生挑个时候,带我公司的人去看一看?你所说的那片矿区,若是真有开发的价值,那好处自然是少不了你的。” 张国栋笑呵呵的说道,吴光祖眼睛冒出光亮,随之极快收敛。之后,两人不温不火的又聊了起来。 期间,吴光祖的眼睛,一直在古宝吕的身上打转。若不是这个乡下小子多管闲事,他哪会这么快就进行到这一步? 古宝吕不自在的抖抖肩膀,手下动作不停。时不时的,他也向吴光祖瞟视两眼,对方老看他做什么? “既然回不去肉身,为什么不去投胎?魂魄脱离本体后,人不就死了嘛?继续这样在阳世间徘徊,还不如投胎再活一次。” 张宁洁一直在古宝吕的眼前飘来飘去,惹得他觉得十分碍眼,于是压眉喝道。 古宝吕的语气很凶,张宁洁稍稍飘远一些,她用颇带委屈的语气道: “去阴曹地府嘛?你以为我没试过?不知怎的,就是去不了啊。老一辈说,人死后都有什么牛头马面来勾魂,可我都成这样了,还什么都没看到呢。” 看她这模样,古宝吕知道自己说的太重了,赶紧道歉两句。无意间,他的眼睛瞥到屋子另一边的大型机器。 他又道:“难道是那些大铁块在帮你维持生命吗?我看有很多管子,叉在你的皮肤里。” 张宁洁悲凉一笑,她也随之看向屋子那边的‘自己’。她道:“那些机器只是在检查我的生命特征而已,对维持我的生命,并没有什么用处。” 古宝吕闻言,脑海中翻腾一阵,四九城的那些宫女们,好像也是处于张宁洁这种状态。只不过她们是怨念太重,地府不收。 难道眼前这个大美女,也有什么怨念不成? 出神之际,古宝吕没头没脑的把疑惑问了出来。 张宁洁呆滞片刻,飘过来拍了古宝吕脑袋一下:“我能有什么怨念?心愿还差不多。” 这一下,可是结结实实拍在了古宝吕脑袋上。毫无防备的古宝吕,也不知是被惊的,还是被打的,就这么跌到地上。 跌落的那刻,古宝吕狠狠捂住自己的双耳。他的表情痛苦不堪,五官纠成一团,额上的青筋一根根的鼓胀不止。 双脚也有了些许的虚化。 张宁洁惊讶的捂住嘴巴,骇然的瞪大眼睛:“我...我居然能碰到你!你,你怎么了?喂,我可是魂魄啊,你就算是讹我,也没人会相信的。” 随后,在看到地上某人的表情后,她连忙扑了过去,用半是担忧,半是狐疑的语气道。 吴光祖余光察觉到这边的情况,赶紧小跑过来,扶起体重轻的吓人的古宝吕。 同时,他也看到古宝吕透明到,只剩下轮廓的双脚。惊骇之余,连忙把外套脱下,裹住对方的双脚。 将其一把抱入怀里。 古宝吕虚弱的几乎维持不住人形,就在张宁洁刚才拍他的一瞬,耳道边突然炸响剧烈的爆炸声。 紧接着双耳似是被钝物切割般,变得异常疼痛。他把手掌拿到眼前看,手心中竟是鲜红一片。 “这怎么回事?”吴光祖看到古宝吕被鲜血染红的双耳,小声嘀咕后,便转身夺门而出。 张宁洁担忧的跟了上去,独留下屋子中一脸阴郁的张国栋。 “好心请你吃饭,居然对我的请求这般不放心里,哼,若是你没办法将宁洁救过来,别说什么矿区,就算是钻矿,都没办法救得了你!到时有你好看的!” 012坦白 熙攘的街道上,一个身穿长袍的男人抱着一个少年夺命狂奔,这一幕吓到了不少人。 他们纷纷避让开来,给长袍男人留出道路。 长袍男人的速度极快,一阵风似的刮过人流,来到最近的宁雅医院。医生推出一只担架车,作势就要把古宝吕接过去。 意识混沌的古宝吕摇摇脑袋,耳朵边的翁鸣声,快要把他的耳膜吵到爆炸。 但他还是用仅剩的意识,拒绝吴光祖放下他。 吴光祖不着边际的掀开外套瞄了眼,在发现古宝吕的双脚,已恢复正常时,他松下一口气,慈祥的拍拍古宝吕的后背。 极小声说:“没事的,休息一下吧。” 此话落地,古宝吕再也坚持不住,眼皮子沉沉合上,昏睡过去。意识朦胧间,他感受到一只温暖的手掌。 不停帮他探测额头的温度,低沉沙哑的说话声,一直在耳边絮絮响起,从未间断过。 渐渐的,时间一点点流逝。 太阳落至山脚位置,快要与地平线融为一体之际,躺在病床上的古宝吕,终于睁开灵动的眼睛。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不小心牵动手背的针管,疼得他龇牙咧嘴。他极小心的盯着那针管,犹豫要不要将其拔出来。 “小伙子醒了啊。”临床的一个老婆婆被古宝吕的突然坐起,吓了一跳。不过下一秒,就恢复和洵的笑脸,乐呵呵的说道。 古宝吕左右瞧看,似是没把老婆婆的话听入耳中。直到门口出现熟悉的身影,他全身绷紧的神经,才算放松下来。 在四九城中的那些年,爷爷告诫过他太多太多次,不让他出城去玩,以防被坏的人类抓走。 那些坏的人类会把他抓去做实验,用小刀划开他的皮肤,身上叉满管子,不让他自由活动。 而现在古宝吕发现,自己的身上就叉着透明管子,里面还流动着红色的鲜血,所以不免让他有些畏惧。 但莫名的,吴光祖一出现,他就心安不少。 “呦,宝绿你小子醒了?”吴光祖走近床边,这才看到输液管中的血液倒流了。“天啊,刚醒来别折腾人行吗?点滴都逆流了。” 他连忙把管子拎高一些,血液再次流入古宝吕的手背。 手背上的痛感消失,古宝吕的脸色缓和许多。“这是哪?”古宝吕问。 吴光祖摸上他的额头:“怎么?这是发烧烧傻了?这里除了医院,还能是哪?” 听闻他这么一说,古宝吕才安静的扫视周围一圈,的确是医院,不是爷爷所说的那种,摆满瓶瓶罐罐标本的实验室。 忽的,古宝吕察觉到双耳的不自在。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却摸到了鼓鼓囊囊的柔软。 “摸什么,要是纱布碰掉了,又得给你换新的。安生点,你是猴子吗?” 吴光祖拍掉他的手掌,装作严厉的呵斥道。 原来他的两只耳朵,都被包上乐厚厚的纱布。古宝吕无奈的缩回手,安静的垂落在身体两侧。 吴光祖在病床边坐下,他身板挺得笔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古宝吕。古宝吕被他盯得很不舒服,正准备开口。 却被对方抢先一步开口:“说吧,你小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吴光祖为了顾及古宝吕的感受,故意把声音压得极低极低,低到仅供两个人听清。 古宝吕回视他的眼睛,料想对方肯定看到了自己的双脚变化,所以格外淡定的回答:“四九城出来的鬼魂一只,其他的,之前跟你说过,此次出来我要去贵溪。” 如此坦言后,吴光祖却没表现出古宝吕意料之内的大幅度激动,反倒平静的有些诡异。 空气在这一刻寂静万分,静到能听到临床病人的短促呼吸声。 “原来是这样,”忽的,吴光祖大咧咧的笑了下,抓过一只苹果开始削皮。 他闷头削皮,一声不吭。 古宝吕抿抿嘴唇,重新躺倒在病床上。两个人陷入死一般的安静,相对无言,各怀心事。 “喏,能吃吧?”古宝吕盯着天花板发呆,下一秒,一只干净的大苹果,被递到他的面前。 古宝吕忍俊不禁笑道:“怎么不能吃?我跟真人没什么区别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趁古宝吕抱着苹果啃,吴光祖八卦了许多关于鬼魂的问题。古宝吕尽可能多的回答他,至于自己也不清楚的,就只能笑笑了之。 接触这么久,古宝吕都没这般静下来过,和吴光祖讲这么多的闲话。 扯天扯地一番,吴光祖想起前段时间贴吧上看到的一则消息:有人目睹四九城的东华门,出现过一个满身血污的老头儿。 于是他问古宝吕,四九城的东华门,是不是真的有传闻的那么玄乎? 古宝吕回忆一下,他知晓是有人看到爷爷了,但他并不打算讲清楚。 他道:“其实也没那么诡异,东华门是帝王梓宫出城用的门,送葬的队伍,也时常进进出出东华门。 再加上之前,溥仪和慈禧太后,都是从东华门逃出去的,所以被民间传闻裹了一层又一层,就有了鬼门之称。” “原来是这样。”仿佛解开了心中万般谜团,吴光祖脸上增添了几分轻松感。 顿了一下,他打铁趁热问:“那你要去贵溪取什么?” 古宝吕晃动脑袋:“这个不能告诉你。” 吴光祖自讨没趣的瘪瘪嘴巴,他又问:“你今早到底是怎么了?耳朵突然就流血了?碰到什么了?” “没,这个我也不清楚,耳朵突然就疼起来了。”古宝吕实诚的回答,眸中毫无闪躲的神色。 这点让吴光祖明白,眼前的古宝吕没对他撒谎。多年的相师,他对察言观色很有一套研究。 医学中的望闻问切,就是沿用相师中的察言观色。 相师能从语气、眼神、穿戴、动作,甚至是样貌,站姿等细节,来揣测你的内心。 说白了,这也是一种玩心理战的把戏。而在相师一门中,位居‘探花郎’的吴光祖,已经把这察言观色的把戏,玩到了极致。 013交易 从医院出来后,古宝吕继续在吴家小馆打工。 他的双耳受伤,却没给听力带来任何的阻碍,再加上他腿脚勤快,老板娘并没辞退他的意思,在他耳朵恢复期的那段时日,只命令他老老实实在后厨帮工。 吴光祖自坦白的那天后,对古宝吕的态度就变了,实在让古宝吕难以接受。 吴光祖不但每天要去星园集团报道,然后在天水城中四处奔波,为张宁洁寻找招魂的阴阳先生。 而且一天总要有三次来吴家小馆中看古宝吕一眼,生怕他跑了一般。 每晚回到屋子后,吴光祖总会替他打好热水,让他在寒冷的冬夜烫个脚。 这些待遇,古宝吕从没遇到过。认识吴光祖这么久,他都没见吴光祖自己烫过脚的。 顶多是在水管上冲一下,就囫囵上床睡了。 吴光祖突然之间待他太好了,好的让古宝吕心中发慌。直到月底的最后一日,吴光祖终于向古宝吕坦言。 “你既然是鬼魂的话,肯定能看到鬼喽,那你帮我看看,兰婆婆家那个老爷子是不是还呆在这里没走呢。” 当他说出这话时,古宝吕正捧着自己的工资,乐滋滋的点着。他辛苦了一整月的劳动所得,数起来格外让人舒坦。 闻言,古宝吕的动作就是一顿。 不过下一秒又恢复常态,没有吭声。 “你能看见的吧?帮我个忙啊,这件事对我真的很重要。”吴光祖把热水在古宝吕的脚下放好,腆着一张笑脸,坐到对方的身侧。 古宝吕这次却没有像之前一样,急着把脚伸进热水里。而是放下手中的红票子,扭头正视吴光祖道:“我这次出门,只是出来玩的,没有惹是生非的打算。” 吴光祖一脸怪异,他笑道:“惹是生非?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啊,我就是问问你,能不能看到那个老爷子而已,怎么就惹是生非了?” 吴光祖口中的老爷子,指的是谁,古宝吕很清楚,因为那老爷子就在吴光祖的身侧站着呢! 第二次见到这老爷子时,古宝吕是格外抵触的,他小心翼翼的控制住自己,避免让老爷子发现他能看到鬼。 古宝吕害怕自己会被缠上,就像张宁洁缠上他那样。 如此想着,古宝吕无奈的扫视身侧一眼,嬉笑的张宁洁深深映入他的眼中。 “一整天了,你终于知道看我一眼了。”张宁洁不满的嘟囔出声,脸上还是笑眯眯的表情。 古宝吕转过头,继续低头数钱。 吴光祖瞅他如此反应,还是不给自己回应,不由得心中一急。 他看古宝吕如此重视手心的红票子,干脆一把掰过古宝吕的身子,强迫对方与自己对视道: “如果你答应帮忙的话,我给你分一万块钱,有了这些钱,你就不用在上班了,明天就可以去贵溪,还有富余的钱,能好好玩个痛快。” 古宝吕的眼中冒出亮光,但脸上却是迟疑之色。 吴光祖纳闷道:“又有什么问题?” “帮你可以,但只有这一次!还有,一万块钱我只收现金!”古宝吕一脸正色道。 吴光祖举手作发誓状:“行,我以人格保证只有这一次!” 故此,古宝吕才指向吴光祖的身侧道:“你说的那老爷子,就站在你身边看着你呢,你是不是做出什么事,惹到他了?他面色很不好。” 一句话落,吓得吴光祖差点从床边滑落。他从当上相师的那一天起,就觉得世间的神神鬼鬼,都是骗人的把戏。 因为他的师傅,在儿时就给他再三强调,神鬼都是不存在的东西,相信神鬼的都是愚昧之人。 他的师傅是个相师,是个自负的相师,他觉得相师就不该与愚昧之人相提并论。 所以在他师傅的认知中,所有人在相师面前,都是低一等的存在。相师在浑浊的尘世中,是最能看清一切,凌驾于尘世的存在。 他的师傅还教授他了许多‘捉鬼’的把戏,像是水中画图,铜钱捉‘鬼’等,都是吴光祖从小玩到大的吓人把戏。 因此,在遇到古宝吕之前,他一直都是个无鬼神论者。在遇到古宝吕之后,这个论证被全盘推翻。 “老爷子原来您在啊,”吴光祖身形微颤,却还要强装镇定的转过身,向根本看不见的老爷子打招呼。 古宝吕瞄他一眼,转而朝门边努努嘴:“那里没人了,老爷子刚出门走了。唔,他还瞪了我一眼。” “什么?!”吴光祖看看身侧的空地,再看看门板那边。倏地长出口气,在床上躺下:“明天得去问问老爷子喜欢啥,不拿下他不行。” “出什么事了吗?”古宝吕拿出四百塞到吴光祖的手心,小心翼翼的将剩下的钱放入盒子中。 收拾好一切,他又坐回床边,将脚伸入洗脚盆里。 吴光祖看着天花板,眼睛眨也不眨道:“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我要帮兰婆婆一把,但是前提是我要搞定这个老爷子,有他守着,那个东西拿不出来。” “什么东西?”古宝吕好奇的看向他。吴光祖瞥他一眼,继续道:“老爷子墓中的一个本子,我需要那本子。” “什么?!你们难道去刨那个老爷子的墓了?怪不得人家看你的表情那么凶。” 古宝吕腾的站起身子,难以置信的看着床上的吴光祖。对方不以为然的点头:“现如今能帮上兰婆婆一家的,就只有那个本子了,必须要尽快拿到,不然下个月咱俩睡大街。” “你该不会是想刨了老爷子的墓,拿点值钱的东西出来,去换钱帮那二流子抵债吧?”古宝吕道。 吴光祖白他一眼,翻了个身:“都说了,我只要那个本子,那本子可是值很多钱呢,不是那些有价无市的明器能比的。” “哦,对了。”古宝吕顿了下,他还想再问些什么,却听到吴光祖那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噜声。 “算了,问了也白问,看你就知道,吴大哥找的那些阴阳先生,没一个靠谱的。” 古宝吕歪头看向床侧另一边的张宁洁,她居然在无聊的编头发!一点身为死魂的自觉都没有! 难道她都不急着转世嘛?赶紧转世做人不好吗? 忽的,古宝吕想起上次与张宁洁的谈话,好像张宁洁无法转世投胎,是因为有心愿未了。 “张宁洁,你的未了心愿是什么?” 014夜探星园 “我的心愿?”突然被这么一问,张宁洁反倒是有些受宠若惊的答不上来。 她放下编辫子的手指,开始认真冥想。古宝吕弯下身子,一边按摩脚上的穴位,一边等她的回答。 没多久,水都凉了,张宁洁也没想出来。 古宝吕把脏水泼掉,躺在床上闭眼之前,又问了一遍: “你的未了心愿是什么?要是在明天中午之前,你再想不出来,就别怪我不帮你。过了中午就赶紧从我身边离开,一直跟着我,神出鬼没的,是会吓死人的。” 张宁洁飘到床边,半俯下身子不满道:“你又不是人,大家同为鬼,哪有什么死不死的。” “有空多说废话,不如想想心愿。”古宝吕一脸正色的说完,扯扯被子翻个身,便睡着了。 一天的劳作,带给他的只有无尽的困意和满满的充实感。 像人一样活着,虽然很累,但是很开心。 时间越来越晚,月亮也在夜半时分,成功化为圆盘,逃出阴云的禁锢,给人间洒下银沙似的光辉。 狭窄的南锣弄堂,一到夜晚便黑魆魆一片,万籁俱寂是午夜弄堂最贴切的形容词。 ‘呼噜~呼噜~’ 虽然吴光祖发出打雷般的鼾声,可根本打扰不到睡意沉沉的古宝吕。 意识朦胧间,不知睡了多久,古宝吕就感觉到自己被人从床上拽了起来,然后猛烈摇晃。 “张宁洁,能不能请你不要在我睡觉时打扰我?”他不悦的蹙起眉毛,眼睛缓缓睁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扎着发髻的老者。 古宝吕定睛一看,瞬间清醒。这不是兰婆婆家的那个张老爷子吗?吴光祖想刨坟的那个。 老爷子瞧古宝吕睁眼了,立马强行把他拖下床,朝门口拖行。 明明是个驼背的小老头子,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 惊诧之余,古宝吕人已被拖到院门前。他慌忙站稳身子,甩开张老爷子的钳制。 “老爷子,你先别急着拉我,能告诉我你大半夜的惊扰我做什么嘛?”古宝吕面色不悦的问出声,若不是念及对方年老,且脸色焦急。 他早就化为原形,教训这个老爷子了。 “她...”老爷子闻言一滞,双手在空中胡乱比划起来,隐隐勾画出一个人形。“你...”然后他使劲戳戳古宝吕,又极力挺直身形,飘到古宝吕的身后。 原来这老爷子是个结巴? 这番动作格外刁难古宝吕,他思衬半天,才约莫道出一句:“你是在说张宁洁?” “嗯,”张老爷子慌忙点头,遂即穿门而出,朝弄堂的外面飘去。他的速度很快,脸色也不对劲。 这让古宝吕心中奇怪,遂即身形一摇,化为魂状跟了上去。 穿过空无一人的马路,两人一前一后停到星园集团的大门口。夜里的冷风很足,刮得绿化带中的枯枝哗哗作响。 寂寥无人的深夜,连声狗吠虫鸣都没有。栋栋耸立入云间的高楼大厦,经过寒风的吹拂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声音如哭如泣,低沉哀怨,在这深夜中,犹如鬼嚎般让人鸡皮直冒。 乌黑一片的大楼中,唯独星园集团的顶层,还散发着夺目的白色光辉。 张老爷子飘到星园集团的大门上,指着一张随风飘舞的黄纸。古宝吕这才看到,星园集团被人下了法阵。 整栋大楼都被符隶发出的青光所包裹,使寻常的鬼魂,根本靠近不得。 “快...”张老爷子做出撕符纸的动作,拽了拽古宝吕。 古宝吕忙不迭的点头,朝那符纸飞去。手指离符纸还有半分之遥时,一声诡异的笑声从远处的黑暗传出。 “那个老傻蛋,找来了个小傻蛋。哈哈哈。”笑声中充满了轻蔑和嘲讽。 古宝吕停住了手,朝黑暗处转头。那边飘出一个全身漆黑的男人,皮肤亦是乌青之色,衣服大片破烂,隐约能看出是休闲服的款式。 男人全身散发出浓浓的黑色物质,眼球中还有一只小鱼苗在游来游去。 看他这样子,古宝吕心中微微一咯噔,他这是碰到传说中的恶魂了吧? 呼~风声更大,黑暗中陆陆续续钻出几十只相差无几的鬼魂,每只鬼的身上,都覆盖着抹不开的黑色物质。 这种物质如沙如烟,看似缥缈,却不会被寒风吹散,始终徘徊在厉鬼的身体周围。 古宝吕记得爷爷讲过,人类死后,若是怨念不息,却没人超度,就会变成恶魂。此等恶魂徘徊之地,往往会有人受灾得病,甚至还会闹出人命。 “这附近原来有这么多的恶魂吗?”古宝吕嘀咕一句,心中暗觉不对劲。区区一个星园集团,附近不该会聚拢如此之多的恶魂才对。 “你们都是从哪来的?来这里干嘛?” 最初那只鬼魂冷笑:“干嘛?能干嘛?不就跟你一样喽,盯上了那千金的肉身。只可惜有人下了法阵,无法进去,唉。” 听此,古宝吕脚尖一点,贴着大厦的幕墙,急速往最顶层飞去。悬浮在幕墙外面,他犹豫一下,试探性的伸出手指去触碰。 楼下的恶魂们,已笑成一片:“怎么?觉得自己飞高一些,就能躲过法阵嘛?别开玩笑了,这法阵可是全覆盖的。” 岂料,接下来一幕,让他们集体怀疑人生。 只见古宝吕一个猫腰,便顺利钻入幕墙之中。恶魂们集体石化,赶忙飞到最高处。 想学古宝吕的动作进入,却未有一人实现。 初入顶层,古宝吕就被刺眼的光线照射,下意识的用胳膊挡住双眼。 他还没反应过来,一道惊慌失措的声音就从灯源处传来:“怎么会有孤魂进来?!八,八宝镜呢。” 古宝吕挪动两步,移开光线所照的位置。 他钻进来的这处,正是张宁洁所躺的那个房间。滴滴作响的仪器,还在不懈的工作着。 而那个手持手电筒的男孩,正低头在一只黑色的背包中翻找着什么。他似乎很急,急到根本没注意,古宝吕已离开原位。 古宝吕飘到床边,看到张宁洁的魂魄被四根红色绳子绑着,绑在肉身里面。 但很明显,魂魄和肉身根本无法重叠。这样强制重叠,根本是无用功。 张宁洁的嘴巴被一根红绳勒住,四肢不安分的奋力挣扎着。 看此,古宝吕赶紧把气呼呼的张宁洁解开。 “找什么呢?找到了吗?”张宁洁一把拽下嘴里的绳子,贴到男孩的身边轻笑道。 张宁洁平日中的笑脸很好看,很温柔,可谓是一笑百媚生的真实写照。 但此刻的笑容,却极具阴冷和恐怖。仿佛下一刻就会把身边的男孩,撕吧撕吧果腹一般。 015 奇怪的男孩 “还没,啊,找到了!” 男孩下意识的答应一声,随后欣喜叫道,等他端起镜子正欲对准手电筒照射的地方。 却察觉到身侧的不对劲,他僵硬的转头,却对上一张怒气冲冲的俊俏面容。 “宝绿,打他!”张宁洁虽然愤怒,但还是清醒的,深知自己是魂魄,无法碰到生人,所以声色厉俱的下命令道。 古宝吕明显没有要动的意思,可男孩却吓得不行,他忙把所谓的八宝镜往身前一挡。 这是师傅留给他的,保命用的宝贝,说是一照就能让鬼魂灰飞烟灭。从小到大,他都一直坚信着,所以这八宝镜的威力。 他自然也是相信的,只是从离开道观到现在,都还没使用过罢了。 但,就是这个被师傅说的神乎其神的八宝镜,照在古宝吕的身上,却是一点用处都没。 古宝吕慢慢走近男孩,一把夺过那面镜子。 镜子是以前的老款铜镜,只有掌心大小,背面雕刻着龙凤呈祥的画面,正面稍有些花了,能隐隐看到里面有烟雾似的黑团,飞来飞去。 看起来传承已久。 “你,你还我!”男孩叫道,张牙舞爪的想去抢回自己的镜子。古宝吕稍稍一个侧身,就躲开了男孩的虎扑。 古宝吕打量着他,这男孩看起来不会一点功夫的样子。 “想要回镜子?那先告诉我你是谁!” 张宁洁飘带古宝吕的身边,趁其不备强国镜子,拿在自己的手中道。 “原来你们不认识啊!”古宝吕瞠目结舌的看向她。 男孩沉下嘴角,一脸的愠怒,他站直身形,拍拍身上皱巴巴的衣服。而后走回背包边,手往里面一伸。 再掏出时,几张黄色的符纸已被他捏在指尖。“这是你惹我的,别怪我不客气!” 说话间,男孩的眼睛一直死死盯住古宝吕。古宝吕哭笑不得,这关他什么事啊?明明那八宝镜现在在张宁洁手里啊。 “你是不是选错目标了?你的镜子在那儿呢。”古宝吕好心的指指另一边的张宁洁,出声提醒道。 “还不都怪你,抢我八宝镜,要不然怎么会到张小姐手里?!”男孩怒气冲冲的叫道,下一秒就把符纸抵在唇边,瓮声瓮气的念着什么。 古宝吕狐疑的看着他,正准备再为自己辩解几句。哪想,男孩原地迈步,走了一套步罡踏斗,便把手中的几张符纸向他掷去。 “五雷猛将,火炙将军,腾天倒地,驱雷奔云,队仗千万,统领神兵,开旗急召,不得稽停。急急如律令!” 薄若蝉翼的符纸,在脱手的一瞬,绷得笔直,且冒出滋滋的电花。 恍惚间,古宝吕似是看到几把闪着雷电的匕首,向他刺来。其速度之快,根本让人无法躲避。 符纸顷刻间叉入古宝吕的四肢和胸前,下一秒,古宝吕只感觉四肢像是被人紧紧钳制住一样,推着他向后退去。 碰—— 当古宝吕与墙壁相撞,五张符纸也彻底把他固定在墙上,无法动弹。 “好了,”男孩见此,表情一改,笑呵呵的向张宁洁道:“张小姐,来来来咱们继续,别耽误时间了。” 说话间,两根红绳自男孩的手中甩出,直袭张宁洁而去。 张宁洁大惊失色的飘向一边,试图躲开绳子,绳子却似长了眼睛一眼,紧追在她身后。 忽的,一道人影与张宁洁错身而过。 “我也没向你动手啊,能不能好好谈一谈?你大半夜的擅闯别人家,我是可以告你图谋不轨,私闯民宅的!” 变回肉身的古宝吕,手掌紧紧的攥住那两根红绳,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你...雷符竟然对你没用,你到底是人是鬼?”男孩把红绳收回袖口中,大惊失色的说着,抓起背包向窗户边退去。 看来今晚遇到硬茬了,此地不宜久留! “想跑没那么容易!”张宁洁扑了过去,手中的镜子吸引了古宝吕的注意。 古宝吕没去管那个男孩,而是拦住了张宁洁的步伐。“别追了。” ‘嗡——’古怪的声音自玻璃边响起,古宝吕循声看去,只见男孩一举穿过窗户,玻璃却没有一丝破裂的痕迹。 一眨眼,逃出窗外的男孩便不见了踪影,凭空消失在半空。 古宝吕收回目光,把视线落到张宁洁的身上。对方被他盯得纳闷之际,他趁机出手又把八宝镜抢了回来。 “你把这给我。”张宁洁一看手里的东西没了,立马变脸道。古宝吕哪里会依她,忙把八宝镜往身后一藏: “先别说没用的废话,先说那男孩怎么回事?睡觉前不是还在我家嘛?怎么大半夜的又到这儿来了?” 张宁洁飘至床边坐下,粉拳紧握道:“你以为我愿意啊?我是被他抓回来的。我本来在你家院子中,跟张老爷子赏月呢。 结果隐约听到歌声,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过来时,我就被绑在床上了。” “你们真的不认识的话,他怎么知道你是星园集团的大小姐?”古宝吕提出疑点,用审视的目光看向床边的可人。 在台灯的光辉映衬下,张宁洁周身仿佛镀了一层金边般,一对美眸格外勾人,如同掩映在流云中的明月,美丽的不可方物。 古宝吕不自觉的吞下口水,忙别过目光。 张宁洁樱唇一抿,双眼直直的看着前方,单向的玻璃幕墙中,未能倒映出她的窈窕身影。 她哀叹一声,摇摇头道:“对于那个男孩,我是真的不知道。但他应该跟张国栋,或者吴光祖有关系,你别忘了。前段时间张国栋拜托吴光祖,找阴阳先生来帮我招魂的事。”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得,那回去问问吴大哥。”古宝吕思衬一下,猛地用拳头锤了下手掌心。 忽的,一道来自屋外的刺眼光线,照到了他的侧脸上。古宝吕转头去瞧,原来不知不觉间,暖阳已在天边探出了脑袋。 初春的晨曦,是那般的绚烂多彩。晨时的太阳,是最贴近地球的时候,暖意融融的铺洒整个大地。 透过宽大的落地窗看向外面,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古宝吕站在脚下。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澎湃起来。 他好像有点了解到,古代的皇子们为什么会对皇位那样的执着。因为拼尽全力,站在最高点,才是男人满足野心的象征啊! 016 相互询问 太阳越升越高,阴暗的南锣弄巷中,也终于迎来了新一天的温暖曙光。 古宝吕回到院子中时,才发现吴光祖竟然已经醒了,现在正在水池边洗漱。 他快步走过去,一把拍上对方的肩膀。吴光祖被冷不丁出现的他吓了一跳,挥拳向身侧打去。 古宝吕伸手拦住他:“是我啊。” “宝绿啊,你一大早的去哪了?醒来都没见你的影儿。”吴光祖收手,嘴中叼着牙刷,含糊不清道。 说话间,点点白色的牙膏沫胡乱飞舞,险些溅古宝吕一身。 古宝吕看他如此,只得摆手示意对方别吭声,听自己讲述。 等他把突然出现的男孩和星园集团中发生的事情,全部讲完后,吴光祖依旧气定神闲的刷着牙。 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之意。 片刻后,吴光祖把洗漱用品放回原位,扔给古宝吕十几块钱,让他去街上买早饭。 古宝吕低头看看手中的纸币,再看看吴光祖捉摸不透的表情,只得认命跑出,买了一堆早饭回来。 “那个男孩是你找过去的?”咬着烫嘴的包子,古宝吕朝吴光祖问道。他期待能问出些什么。 哪想吴光祖一问三不知,根本不知道那个男孩是谁,也不知道男孩从哪来的。 “你确定他不是你找过去招魂的?”古宝吕不死心的说。 吴光祖瞟他一眼,格外坦然道:“你见谁家阴阳先生十几岁的?我认识的那些先生,最年轻的都四十多岁了。 再者说了,前段时间我已经把他们请过去看张小姐了,做法的做法,列阵的列阵,乱搞一通也没见张小姐有半点反应。”说着,他略有些迟疑道:“会不会是张国栋自己请的人啊?” 张宁洁率先喊了起来,顶着一张粉嘟嘟的俏脸,气呼呼的辩解道:“不可能,张国栋就算请人,也不会让他半夜三更去我房间的,我之前跟他说过,晚上没我的允许,谁都不能进我房间!” 吴光祖的话犹如毁了她的名声一般,让她气愤不已,声音不免提高许多。 这可苦了古宝吕,正吃着包子呢,耳朵边炸响这么一声。吓得他全身一擞,口中的包子没嚼直接吞咽下肚。 古宝吕忙喝了口水,讪讪的用余光看她,不至于这么卖力吧,反正吴大哥又听不见你的声音。 又灌了两口水,古宝吕继而说道:“我觉得不会是张国栋请的,毕竟是自己漂亮女儿的房间。 大晚上的,让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孩在里面做法,身为父亲,却还不站在当场守着。 这怎么想也不合理。我倒是觉得,是那男孩瞒着所有人自己闯进去的。” 吴光祖沉吟一下,貌似是这么个理。 “哼,等我醒来,非让张国栋去好好收拾那个男孩一顿!宝绿,你先帮我套出那个男孩的住址。” 张宁洁悄然落座到古宝吕的身边,气呼呼的环臂道。 “为什么?我还要上班呢,没那闲心。”古宝吕翻了个白眼,徐徐开口道。 张宁洁忽然笑了,俏丽的脸上尽显千娇百媚。她的双眼眯成新月状,粉嫩的嘴唇一张一合:“三万,事成之后,我给你三万块钱!” 当听到这个数字时,古宝吕的心中一咯噔,要不是坐在凳子上。他只怕咋就跌坐到地上。 三万啊!他一个月才两千多块钱!三万对他而来是个什么概念! 片刻的惊讶后,取而代之的是异常的冷静。 古宝吕把脸上可喜可愕的表情收起,现在的张宁洁是个孤魂,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她要给自己三万块钱?说的倒简单,准备给自己冥币吗? 如此想着,波涛汹涌的心情在一瞬间平静下来。 张宁洁看他半天没有回答,立马抓上古宝吕的肩头:“你别给我装作没听见!我说给你三万,就真的有三万!我自己有私房钱的!” 古宝吕继续埋首啃包子,张宁洁急的只咬牙。 “成交!”哪想,下一秒古宝吕突然比出一个ok的手势。 一张桌子上吃饭的吴光祖,时不时的把目光在古宝吕和手机屏幕上切换。 手机上是备忘录页面,记载了许多关键词语:男孩、深夜、会道法、货真价实的道士、不是张国栋请来的..... 从古宝吕自言自语的种种表象来看,吴光祖笃定,在他的身边,肯定有个鬼魂。 并且那鬼魂还在和古宝吕商量着什么事情,只是内容具体是啥,他就无从得知了。 古宝吕摸摸怀中的八宝镜,想弄清楚男孩的来历,只要有足够的耐心,等男孩自动送上门即可。 两人各怀心思的吃罢早饭,在南锣龙堂前的巷子口分开,一个往左去物色摆摊的好地方,一个向右去吴家小馆等待开店。 同一时刻,一条马路之隔的星园集团门口,一个妄图走进公司里面的男孩,被两个执勤的保安拦下。 “让我进去!我绝对有信心治好张家小姐的!” 男孩穿着一身不符身形的蓝色道袍,背着一只黑色的旅行包,背包有些年头了,缝着一个灰色的补丁。 男孩极力的向里面闯入,他已经把八宝镜栽到这里了,如果还无法攀上星园集团这棵大树,那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你都已经来第二次了,上一次会把你拦住,这一次肯定也不会让你进去的!你赶紧走吧,这里可不是你行骗的好地方。 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些坑蒙拐骗的把戏,就想来骗我们老板?呵呵,也不看看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 保安们更加努力的拦着他,说话也是极其尖酸刻薄。 开玩笑,要是让面前这个乞丐似的男孩进入公司里面,那他俩可就要被boss请吃炒鱿鱼了! 双方就这么在公司门口僵持不下,男孩的力气出奇的大,两个保安一人推着一条胳膊,都无法使他后退半分。 他的脚掌似是长了钉子,嵌入地面一般,死死地站在原地。 没一会儿,俩保安的虚汗都冒了出来,嘴上更是毫不客气,一人一句,开始劈头盖脸的谩骂起男孩。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要是这男孩还不走,等会高管一来,他俩可就完蛋了。 男孩对辱骂之声,视如耳外之音,根本毫不在乎。他的脑袋高扬着,双眼紧紧地盯着高处的顶层,张宁洁所昏睡的房间。 忽的,一片黑色影子从男孩身后愈靠愈近,直至把他全部笼罩在阴影下。 “怎么回事?” 017吴光祖略施小计 男孩察觉到身后后人靠近,一个用力便推开阻拦他的两个保安,向后一转。 这才发现,一个身穿长褂和对襟小袄的高大男人,正眯着一双眼睛,用审视的目光,不停打量自己。 因为此人是逆着阳光的,所以男孩并无法直接看清男人的相貌,等好不容易适应光线后,才看清楚男人长着一副棱角分明的俊郎面容。 只是下巴上的胡茬,有些碍眼。 男人眸子细长,微眯起来,依然能看到眼底闪烁着点点精光。 “这怎么回事啊?”看没人回应他,吴光祖再度出声问道。 其实他的心中,已宛若明镜。眼前这个身穿道袍的男孩,怎么看怎么像古宝吕口中的那个‘小道士’。 “唉,都没办法跟吴先生你说,你看看,就这臭小子。”一个保安走上前来,煞有介事的指着男孩道:“来我们这里两次了,非要说能帮到小姐的病,呵呵,瞅他这样子和年龄,绝对是骗子一手带出来的。” 闻言,男孩眸子中似是要燃出火花。别人说他可以,但是不能说他师傅!师傅是男孩的最低底线。 “你...不准你这么污蔑我师父!”男孩气急,但久居深山中的生活,让他愣是骂不出一句脏话来。 硬生生憋了半天后,抬起一脚向保安踢过去。 保安冷笑,很轻易便握上他的脚腕,顺带一把将其脚腕抬高,猛地把男孩整个掀翻。 男孩重心不稳,眼看就要跌倒在地。而地面上那几颗醒目的尖锐石子,犹如毒刺一般,映入了男孩的眼中。 情势已定,他已无法控制平衡,摔倒是必然的! “一切事物,都是不能看表象的。不是有句古话说得好嘛,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倏地,男孩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抬头看去,吴光祖笑呵呵的脸庞倒映在他的瞳孔中。 两个保安互相对视一眼,一副受教的语气道:“吴先生赐教的是。” 在这一片生活的人,谁没听过吴光祖吴半仙的大名?他的算命推相都是顶尖的,而且治病也有一套。 虽然两个保安都不曾找过吴光祖算命,但对于此等传闻中的‘大人物’,二人还是不约而同的肃然起敬。 “欧呀,这不是那谁嘛?刚才没仔细看,现在才认出来了。” 吴光祖自动无视掉两个保安,突然抱住男孩的脑袋道,脸上尽是吃惊的神色。 “怎么你师父让你一个人出来讨生活了?不是一直把你当个宝嘛?呵呵呵。” 他把男孩扶起,让其站直身形,顺带还替对方拍了拍衣服下摆沾染的尘土。 看吴光祖对这个男孩如此举动,两个保安的脸上露出一丝怯意。敢情这俩人认识啊? 不得了了,他们惹到人了。 这个吴半仙如今可是集团老总的座上宾呢,而这男孩的既然与他认识,身份铁定不凡。 于是乎,不等吴光祖正式介绍。俩保安同时冲男孩九十度弯腰下去,齐声道歉道:“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先生不要见谅。” 男孩被喊得一愣一愣的,反应半晌后,才颇为不自在的开口道:“无,无事。” 这俩保安会对他有如此转变,男孩心中清楚的很,一切都因为身侧这个男人。 离开星园集团楼下,男孩和吴光祖并肩走在宽阔的路边。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男孩对吴光祖的警惕不减,犀利的眼眸不停在对方脸上流转。 吴光祖笑了笑,迎着晨光的脸颊,光彩四溢。 他的眼角微微吊起,一双眼睛像是在看男孩,又像没在看,深邃的眸子里,道不尽的狡猾与机智。 只听他如此说道:“我能是谁?只是一个对你有利的人罢了。 你不知道我是谁,但我知道你是谁。且能道一道你的来历。 你名唤北墨雪,肩负着师傅的期待,从很远的地方来到天水,那里是个世外桃源,有山有水。你一路上都是步行而来,途中格外崎岖难走。 但是你身上没有盘缠,正好听闻张家小姐被吓丢了魂,所以才想傍上星园集团这棵大树。若是我讲的没错,你昨夜辛劳了一晚没睡,已经好几日未进正常饭菜。” 耳听吴光祖的侃侃讲述,北墨雪的下巴已被惊的掉到地上,然后慌忙捡起。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事情?”他磕磕巴巴的说道,话语中除了惊诧更多的是钦佩。 记得早些年师傅说过,江湖上的算命先生都是骗人的,可现在一看,也不全是啊!他面前这个人,简直就是个活神仙下凡! 吴光祖淡然的笑着,脸上的得意神情一闪而过。 刚才所说的一切,全是他从男孩的穿着打扮推敲所得。再加上有古宝吕今早告知的一切相辅,还有男孩自己腰间的腰牌,清晰的几个大字:北墨雪。 凭依这些东西,他要是还无法把北墨雪这个娃娃忽悠下来,那他多年来积攒的名气,可真是徒有虚名了。 “我吴半仙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行了。 相遇即是缘,既然你我有此缘分,那我也该命中渡你,既是如此,你便先跟着我,走,先请你吃点饭,你也是饿的不轻了。” ...... 时值上班时间的高峰前期,不少人从家中提早二十分钟出发。来到这‘美食一条街’,觅一口早晨才有的热粥与面点。 吴家小馆作为‘美食一条街’的名气店铺,自然早早就宾客满座,热闹非凡。 “古宝吕,给12号桌端两碗胡辣汤和两只茶叶蛋!” 老板娘的大嗓门吆喝着,包括古宝吕在内的三个服务生,可谓是忙活的热火朝天。 “老吴啊,生意兴隆啊。”吴光祖从一堆买早饭的人中,挤进店内。北墨雪被他拉扯着,一起跟了进来。 老吴笑着向他点点头,继续把心思放回到收账上面。 吴光祖丝毫不见外的从后厨中搬出一张折叠桌子,在本就不大的空地中央,另辟出一处吃饭的地方。 眼瞧古宝吕忙东忙西,勤劳的蜜蜂般左右飞舞,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进入。 吴光祖心中祟心一起,他高声喊道:“我们这边来两笼包子和两碗胡辣汤!” “好嘞。”多日来养成的习惯,让古宝吕直接答应出声。不过下一秒,他就看到了笑的跟狐狸似的吴光祖。 “自己去后面拿,别跟我添乱!”他怒道,继续招呼起其他客人。 忽的,他端着托盘的胳膊一僵,迅速扭头去看:那不是昨晚的小道士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瞧他脸色难看,几个老顾客贴心的劝他,太累的话休息一会儿,他们自己去端汤也完全可以。 古宝吕连忙婉拒,重新把注意力落在要招待的客人身上。 我现在正在上班,我是个服务员....他在心中碎碎念上两句,便再不向吴光祖和北墨雪的方向,瞥视一眼。 018道术传人北墨雪 高峰期并未持续多久,吴家小馆的客人们酒足饭饱后陆续离开。 古宝吕得到空闲,快步走到还在慢悠悠吃饭的吴光祖那桌。他拉过一把凳子坐下,用眼神瞟了瞟狼吞虎咽中的北墨雪。 吴光祖抿唇一笑,欣欣然开口道:“介绍一下,这是道友北墨雪。” 北墨雪把脑袋从饭桌上抬起,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面容。 他眸子猛地骤缩,心中骇然:这不是那晚过来捣乱的鬼魂吗?不,不对,他是个活人。 “还说你不认识?这都坐到一起吃饭了。”古宝吕把视线重新落到吴光祖脸上,郁郁而语道。 吴光祖收起装模作样的‘世外高人’的架势,畅怀大笑的拍了拍古宝吕的肩头,“骗你作甚?在此之前真的不识,他也是我今早才认识的。喏,小雪,你也来解释两句。” 北墨雪放下手中的碗筷,坐直身子一本正经的说:“嗯,我也是今早才结识吴大哥的。” 古宝吕的警惕未消下去半分,他用戒备的眼神盯住对方:“你到底是什么人?那晚去星园大厦做什么?” “我就是从辛来山下来的一个道士而已,前几日在巷中游荡时,偶然听到星园集团的大小姐被吓丢了魂,所以才想去帮忙。 之前进入大厦的那些阴阳先生,我都特别留意过,他们都是骗子,根本没有真才实学,哪里能比得上我。” 北墨雪持才倨傲的说着,言语中满是对那些‘阴阳先生’的蔑视之意。 “扑哧,”古宝吕笑出声来,对方的话,让他回想到昨晚张宁洁被绑在床上的丑态。“实话告诉你,你那样根本行不通的。”他继续道。 此话话音一落,北墨雪腾的便从凳子上站起,对于古宝吕的不满,已经在此刻达到顶峰,他直接怒不可遏的出声: “你又不是我道门之人,怎知我道门术法不行!昨晚还没做完准备,就被你捣乱,所以才失败了。 只要给我机会,我定能让张小姐的魂魄回归本体。” 面前这个人,一定是把他和那些‘阴阳先生’混为一谈了,自己的道术实力,绝对不容他人污蔑! 顿时,古宝吕和北墨雪的视线便碰撞到一起,点点火花四溅。僵持的气氛晋升为白热化,似是下一秒就会拔刀相向。 吴光祖坐在二人中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的模样,乐莹莹的笑着。 张宁洁面露焦急的飘在古宝吕身后,不停地劝导着。 ‘啪啪——’ 正在对视的二人,只觉得肩头一重,身子便下意识的倾斜半分。他们齐刷刷转头,只见戴着围裙的老板娘,正顶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面容,看着他们。 宛若来自地狱的话语,从老板娘的口中徐徐吐出: “你们两个臭小子给我乖乖坐下吃饭,要是敢在我的店中闹事,我一定会让你俩吃不了兜着走!” 北墨雪的额上冒出虚汗,率先坐了下去,僵硬的捧起饭碗,继续喝里面的汤。 古宝吕吞咽一下口水,紧跟着坐下,全身僵硬的不行。 吴光祖看刚才还争锋相对的二人,在一瞬间化为‘乖顺’的小白兔。立马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 “闭嘴,不然也请你给我出去!”老板娘站在后厨门口,丢过来一个锐利的眼刀。 吴光祖讪讪的闭上嘴巴,不敢再发出一丝笑声。 等老板娘扭着丰腴的臀部,消失在帘子后面。三人才相互看看,不约而同的抿唇浅笑一下。 静谧这个词语,从来不曾在吴家小馆出现过。 早高峰一过,便是午高峰。午高峰接待完毕后,店中的服务员都累的不成人样。 古宝吕正窝在椅子上休息,却瞟见老板娘在后厨门边摘掉了身上的围裙,然后又穿上新的外套。 一副要出门的打扮。 “老板娘这是准备去哪啊?”他问了声,撑着这个小饭馆的就是老板娘,谁让她是掌勺的呢。 若是老板娘出门的话,店里还怎么营业? “嗯?”老板娘皱眉一下:“老吴没跟你说?今天我家闺女过生日,想出去玩,所以今天下午公休半天。” 不等她话罢,那两个久不见人影的服务生,也穿戴整齐,从后厨钻了出来。 于是乎,古宝吕目送老板一家离开,然后慢吞吞的收拾好自己,锁上店门回院子。 他刚跨进自家院子,便看到吴光祖和北墨雪在院子中捯饬着什么。走近后发现,两人的跟前摆着一只大口袋。 口袋中是几只手电筒、伸缩锄头、绳子和羊角锤等等...... 这些东西的作用,在古宝吕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这俩人是要去刨老爷子的坟啊。 “你们下午就准备去吗?”古宝吕看向吴光祖,对方点点头。 北墨雪转身走回屋子中,轻车熟路的从水池边接上一碗水,然后撒点红色的粉末进去,水瞬间变成血液般的鲜红色。 他从背包中掏出毛笔和卷轴,竟在那卷轴上画了起来。 卷轴很有年头,暗黑色的楣杆两头均嵌着一层银质镂空装饰,装饰的顶端,各拴着一条紫色流苏。 卷轴摊开,里面的纸张却不同它的年纪般,黯淡无光。 反倒是格外的新亮,洁白的画纸,不同于寻常纸张那样的颜色。反倒是有些近似....人的肤色。 这个念头在古宝吕的脑海中乍现的一瞬,他不禁哆嗦一下。 心中强烈的求知欲,让他快步走进屋内,朝平铺在桌面上的画卷摸去。 北墨雪意外的没有阻拦他,静静的把毛笔在碗边舔笔刮墨。 触手的一刻,这是人皮的念头,在古宝吕的心中更加确定。这‘画纸’入手细腻柔滑,真的跟人的皮肤一般感觉。 虽然已活了几百岁,可这画卷带给古宝吕的震撼,也是极重的。普天之下,就算是悬挂在宫中的那些画卷,都没一个是拿人皮制成的。 这区区人类手上,竟然有如此罕有的‘宝贝’。 “摸好了吗?我准备动笔了。”北墨雪勾唇浅笑,说不出的鄙薄之意。 呵呵,城里人也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人啊,师傅说这云鬼卷世上只此一卷,果真不假。 019得力助手 古宝吕挪开位置,北墨雪把毛笔往画纸上一点,开始作画。他的手法极快,笔尖似是在纸上舞蹈,行云流水。 古宝吕悄悄往后退了两步,眼睛瞟向北墨雪的背包。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让他很好奇。 既然能拿出八宝镜和人皮画卷这种宝贝,肯定还有其他的宝贝没有亮出来呢。 不过为人正直的古宝吕,仅看了一眼,便把目光收了回来。 爷爷的谆谆叮嘱还响在耳畔:混迹凡尘,万不可贪恋他人之物,切不要对他人之物起歹念,动邪手。 作为把爷爷当成人生信仰的古宝吕,怎会违背他老人家的教导。 所以干脆眼不见心不念,走出了屋子。 屋外。 吴光祖蹲在帆布袋子边,仔细的检查着刨坟所需的装备。 古宝吕走近他,心中也起了一丝好奇道:“准备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回来?” 吴光祖想了下,轻声回道: “天快黑那会儿就出发,具体回来时间,肯定是天亮之前啊,尽快折返吧。 反正老爷子的长眠的地方,是在市郊那里,打车的话,也不是很远。” 古宝吕的小心思翻转起来,对于夜晚出没坟地那种阴森的地方。他虽心生怵意,但仍抵不住好奇心的作祟。 只要天亮之前能赶回来的话....他也想去! 吴光祖站起身子,一眼就瞥到了古宝吕的表情。作为相师的他,哪里看不出对方心中所想。 于是故意压低眉毛,做出为难的表情:“好像还差个帮手。” “差什么帮手?”古宝吕压住心中的雀跃,故作平静的问道。“现在时候还早,不然再去找个?” 吴光祖表情一变哭笑不得道:“你以为我们这是去干什么?怎么能随便找? 帮手的话,肯定是能见鬼的那种啊。我还指望着老爷子帮忙引路呢,不然确定不了具体位置。” “那个北墨雪不是能见鬼嘛?”古宝吕疑惑道。 吴光祖摇头:“他跟我说过,那是用的牛眼泪,珍惜的很,一般不用那玩意的。” “咳,如果不介意的话,要不让我跟你一起?”古宝吕试探性的开口。 吴光祖自然而然的点头答应下来。 两人会心一笑,彼此早已心知肚明。 时间眨眼而过,天边渐渐有了灰色。残血的夕阳紧紧的贴在天际边缘,似是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不愿消失。 吴光祖坐在门槛上,翻看着一本老旧的线装书册。书本已泛黄卷边,从揉损程度可看出,吴光祖对它的钟情喜爱。 古宝吕在屋内,欣赏着平铺在桌面上的北墨雪的‘画作’。这是一幅浩大的符,符座符脚符窍均为一气呵成。 符窍以‘鬼’字坐镇。 光是常眼看去,就觉一阵阴邪之气。 北墨雪守着桌子,有节奏的用指尖敲击桌面,时不时的朝画卷上吹口气。 画符只用了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可‘守符’却用了整整一下午。 古宝吕也盯着这符了一下午,他还以为会出现什么神奇的场面,结果大失所望。 “好了,准备走吧。”看时候已到,吴光祖拎着凳子走进屋中,冲古宝吕二人招呼一句。 三人结伴走出铜锣弄巷,巷中灰蒙蒙的,可马路却被路灯照耀的如同白昼。 仅有少数行人,在路边匆匆而过。 这个季节的夜晚,依旧能够冻死人。 一辆辆颜色各异的轿车在路上呼啸来往,它们的速度很快,犹如一只只刚刚离弦的箭矢。 吴光祖身上背着两个袋子,依旧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北墨雪昂首挺胸的走在他身边,背上也是一只宽大的旅行包。 唯独古宝吕显得格外自在,孑然一身,踽踽而行在最后。 其实,吴光祖在出发前,就交给了他一个任务:去找老爷子商量下,请他和他们一起去刨坟。 这老爷子哪能乐意啊,毕竟是刨他自己的坟。 老爷子自然是不答应的,横眉怒立的拒绝了古宝吕。要不是古宝吕溜得快,只怕就要在兰婆婆的院子中,上演一场‘人鬼打架’了。 当古宝吕把拒绝的消息,回复给吴光祖时,对方却一点担忧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是让古宝吕出发时,注意身后的动静。 古宝吕也是猜到了吴光祖的意思。 这不,他们一出发。 老爷子就悄摸的跟了上来,躲躲闪闪的远远跟着。 “老爷子已经跟上来了。”古宝吕压低声音,冲前面的二人道。 吴光祖没有说话,仅是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三人继续前行,终于在马路拐角处,拦到一辆无人乘坐的出租车。 “去哪啊?”师傅从后视镜中扫视全部挤在后座的三人一眼,习惯性的问道。 “去东郊李家村。”吴光祖答应一声。 出租车师傅怪异的看了他一眼,专业素质让他没那般八卦,而是默默的踩下油门。 出租车眨眼间,像一片扁舟,汇入路上的灯海车流之中。 初坐轿车这种‘凶物’,古宝吕的心中忐忑不安。但坐上片刻后,他便有所适应。 开始透过透明的车窗,查看路两边的景象。黑夜彻底来临,可扰不到他的视野。 他看到更多的高楼耸入云间,数不清的店铺开设在马路两边,灯火辉煌的夜市中,喧闹不止的人山人海.....还有晃荡在阴暗角落中的孤魂鬼魅..... “注意老爷子的情况,他可是主要的。”吴光祖哭笑不得的抱住古宝吕的脑袋,迫使他向后微转一些。 “在呢在呢,一直跟着呢。”古宝吕漫不经心的点头回答。 如他所说,老爷子全身都化作黑色魅影,独留一副面孔能隐隐辨别。 此时正在路边的人行道上,急速飞行。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古宝吕三人所坐的出租车上。 被他飞过的地方,皆是一阵阴风刮过,使得行人都不禁抖擞一番。 很快,车子驶出市区,进入到黑魆魆的高速公路上。 不知出租车师傅是介于黑夜的原因,还是对吴光祖的大口袋有所忌惮。频频把目光投向后视镜,一直在注意着三人的一举一动。 手机就在他的面前摆着,不知何时,已打开了打电话的页面。 大半夜的,这三个人行动鬼鬼祟祟,而且还说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会不会是恐怖分子啊? 这些念头在心中不断盘旋,让司机师傅颇有芥蒂。 020趁夜上山寻坟 夜色渐浓,厚厚的乌云遮住了惨淡的月光,正可谓是‘月黑风高’之夜。 司机师傅怀揣着忐忑的心情,终于把车中的三尊大佛,送到了东郊李家村的村口。 刚接过车钱,便猛踩油门,绝尘而去。 李家村是天水市郊比较有名的大村子,坐落了近三百户人家。村子后面背靠三座连亘大山,村子西边近邻龙博水库。 是实实在在的傍山依水的风水宝地,凡是村子中开垦出来的荒地,不管种什么作物,第二年保准大丰收。 村子中的小孩天生聪颖,几乎家家都能出一个大学生。这要搁在别的农村,都是要欢天喜地大办一场的好事。 早些年的时候,有房地产看上了这片福地,准备盘下来,开发成别墅区。 可硬生生被村民们一句‘会破坏村中风水’给拦了下来,拎锄头的拎锄头,抗木杈的抗木杈给赶跑了。 村子中的地是盘不到手了,可买地皮总行吧? 所以房地产商就不死心的各种贿赂村长,在村子的旁边,建了几户院子。 村民们为了表明立场,还在开发商的院子和村子的院子间,竖了一层厚厚实实的栅栏。 以此表示他们对开发商的抵触,守卫村子风水的决心,可每个人的心中都宛若明镜,这栅栏不过是一层窗户纸。 抚慰人心的窗户纸。 自院子建成的那日起,它们就开始对外开放,租给那些有钱人。 对于如此人杰地灵的福地,有谁不想租住呢? 后来,租的人越来越多,院子也逼不得己开始扩建。村长因为拿了好处,只能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虽然住进来的有钱人很多,但他们都格外遵守村子的淳朴民风。村子中最高级的车辆,除了农用三轮车,没有一辆超过三轮的车子。 就算有钱人想把车子开到自家院子中,也不能从村子中直接开进去,必须要绕远道。 日子就这么安稳的过着,好一副户有存粮安居乐业的景象。 此时天色已晚,村子中自是亮起了点点灯光。举目看去,像极了满天繁星坠落山林。 “原来老爷子之前住在这里啊,怪不得能在天水市买下两套院子呢。土豪啊土豪。” 古宝吕低声嘟囔两句,抬脚正准备跨进村子,哪想吴光祖一把将他拽住。“别冒失,咱们饶过村子去后山。” 村子两边满是茂盛的树林,从今枯叶遍地的景象,不难猜出,夏日时会是何等的郁郁葱葱。 行走在林子中,每一脚都过分柔软,就似踩在棉花上一般。 这种感觉诡异至极,因为无人知晓,自己这一脚下去,到底踩在了地面上没有。 这种靠近山峦的村落,一般都会在村子附近放置许多猎兽陷阱。 好在三人虽心中发毛,可一路上还算走的平稳,并未触碰到一个陷阱。 没多久,几人走出潮湿松软的林子,来到一座高山的山脚下。 举目眺望,借着朦胧迷离的月光,能隐隐看到山体之上,有多处陡峭的断崖。 断崖之下,散落着许多突出墙面的长形碎石,看起来尤其怪异。 “唉,看来白带这么些沉重的工具了。”吴光祖叹息一声,朝古宝吕二人一挥手,便率先踏上了上山的羊肠小径。 他千算万算,都没想到,这李家村竟然还采用这么古老的下葬方法。 古宝吕尽职的用余光向身后一瞥,老爷子果然锲而不舍的跟上来了。 北墨雪一边向山上走,一边把背包背到身前来,拉开一个缝隙,将手伸了进去。 双眼在黑夜中烁烁生辉,散发着机警的光彩。 看其他两人走远了些,古宝吕故意不动,老爷子也一并在远处站住。 “老爷子啊,一起吧,都跟到这里了。”古宝吕笑道,侧过身体做了个请的姿势。 老爷子身子一僵,随之快速飘了过去。他布满皱纹的脸颊上,隐着一丝愠怒。 他径直与古宝吕错身而过,脸色阴沉的向山上飘去。 古宝吕苦笑一下追上他,问: “老爷子啊,别嫌我话多,我真的挺好奇,你的坟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能值得吴大哥冒此风险过来刨坟。这要是被村里人发现了,是很难跑掉的。” 老爷子不说话,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一样。 古宝吕瞄他一眼,不嫌啰嗦的继续道: “要我说吧,你心中也在纠结,到底让不让吴大哥拿走你坟冢中的东西,不然你早就不惜一切办法,动手阻拦了。” 闻言,老爷子身影一滞,遂即恢复常态,继续前行。 “我...这样...如何...阻...阻拦...” 这句话说的老爷子又气又笑,身边这个古怪的男孩,真是不知当鬼的‘疾苦和无奈’。 “万事皆有可能,只有不想做,没有做不到,不然为何世上有那么多人,被邪祟侵扰,最后抑郁而终呢?” 古宝吕意味不明的话语,让老爷子眼冒寒光。 老爷子抿下苍白至毫无血色的嘴唇:“是...就如你这后辈所说...我的确有点...拿不准这个男人...可是又不愿...自己的发现...就此被掩埋...只可惜我早早逝离,不然哪里轮得到他。唉。” 话终老爷子又狠狠叹了口气,心中的万般无奈在这一刻迸发而出。 “那老爷子的意思就是,愿意帮我们了?”古宝吕笑道。 老爷子点头:“算是吧...不过也要...看你们和...我那宝贝的缘分。” 话毕,一人一鬼加快行进速度,追赶上最前面的二人。 虽然老爷子至始至终都未说明,那个宝贝是什么,但古宝吕也不着急探寻了,反正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不急这一会儿。 他刚才会扯出‘宝贝’,只不过是给自己和老爷子找个沟通话题罢了。 黑魆魆的密林,遮天蔽日。越往山上行进,越发漆黑,以至于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幸得吴光祖准备充足,从帆布包中掏出一只简易火把来,照亮了前方窄窄的三寸光明。 “宝绿?后面出什么事了?怎么掉队这么久?”吴光祖眼瞅古宝吕跟上队伍,稍有些狐疑的询问道。 “刚跟老爷子唠了两句,他答应帮咱们了,只是说的不明不白,说要看咱们与那宝贝有没有缘分。”古宝吕冲身侧示意性的努努嘴。 吴光祖把眼睛转向那处,火把随之一伸,直照的那处灿烂炳焕。 可,入他眼中却什么都没有。 “老爷子好。”话终,吴光祖格外有教养的微弓身子行礼道。从古宝吕的眼睛注视中,他确定老爷子就在他的面前。 021老爷子的悬棺 三人的队形发生变化,狭窄的羊肠小径上,古宝吕走在最前面,吴光祖局中,作为唯一能力者的北墨雪负责殿后。 碍于愈发深入密林,吴光祖的心中也没了底,只能频频向古宝吕的后脑勺探去,以求半分心安。 若不是为了兰婆婆一家,他一介可以靠脑子和嘴皮子吃饭的算命先生,为什么要大半夜的,在这荒郊野岭跋涉啊。 虽然心中为自己抱苦,但能保全兰婆婆家唯一的方法,就只有现在这个了。 人是最容易感性的哺乳动物,知恩图报,这是人比其他动物要高等万分的情感。 “额,”突然,他脚下一歪,似是踩到了什么圆滑的东西。 吴光祖以为是石头,再加上心中憋闷,于是一脚将其踢了出去。 碰,那‘石头’撞到一棵树干上,反弹回来,骨碌碌的滚到他的脚边。 “哇啊!!” 当看清那‘石头’,是小半个的脑壳骨时,不免被吓了一跳,当即大叫一声。 踉踉跄跄的往后躲去。 夜深人静之夜,漆黑无声的密林中,虫子都似沉沉的睡去了。 他这一声响起,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北墨雪连忙上前两步,捂住吴光祖的嘴巴。北墨雪有些汗颜:这可不是下午那个斗志昂扬,跟他侃侃而谈的吴半仙啊。 居然被区区一个脑壳骨吓成这样,实在是有够丢脸。 “大师傅你不至于吧,就是块骨头而已,又不是活物。”他感受手心中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才缓声开口道。 吴光祖自知形象丢失,连忙从他怀里钻出,站直身子轻咳两声:“我在城里呆惯了,很少看过这种东西,一下子没控制住自己,别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快走吧。”前方的古宝吕笑着吆喝两声,吴光祖死要面子这点,他早就习以为常。 其实这也怪不得吴光祖,在接触古宝吕之前,他是个彻彻底底的无神论者。耍鬼的把戏他也会,因为他知道,那些都是假的。 可现在古宝吕一出现,得,完美的应证了鬼这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况且眼下的情况,又是在深山密林中,就连耳畔的微弱风声,听在他耳中,都觉得是鬼魂在他耳边吹气..... 精神高度紧张的他,只感觉周围草木皆‘鬼’。 但是在古宝吕和北墨雪这两个小辈面前,他的面子不能丢,只能继续硬撑下去。 很快,三人在老爷子魂魄的带领下,来到一处断崖的附近。 这处断崖是山中的一个风口,光是站在离断崖还有四、五米的位置,都感觉呼呼作势的疾风,能把人直接卷下崖底。 更别说再向断崖边缘靠近一步。 但据老爷子亲口所述,他死后被棺葬的地方,就在这断崖下面。 仔细想来,古宝吕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在山脚下看到的‘长行石块’,是一口口悬棺啊! 三人不约而同的驻足在原地,老爷子独自飘荡在断崖与另一座山体相隔的沟壑里,怅然若失的看着他仨。 “你们这样,还怎么取宝贝?”老爷子飘离沟壑,来到三人跟前哭笑不得道。 “这.....”古宝吕结结巴巴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得把脑袋转向吴光祖那边。 吴光祖抿着嘴唇,捏着眼窝间的鼻梁,一副陷入沉思的姿态。 功夫不大,他抬起头来:“老爷子现在在哪呢?” “就在这儿啊。”古宝吕指指自己的身边。 “麻烦!”北墨雪烦躁的轻喝一声,瞬间从背包中掏出一张黄符,啪的一下拍到了老爷子的额头上。 忽的,老爷子的身形晃了晃,竟一点点的真实起来。撇去那面无血色的脸庞不说,整个人就跟活着一般。 只是,老爷子的双脚依旧是虚化的,现在的他,还是一抹幽魂,只不过能被肉眼所视而已。 “有这方法怎么不早用出来,”吴光祖惊诧的看向北墨雪,言语中捎带一丝责怪的意味。 北墨雪呵呵一笑,变戏法一样,从道袍中掏出一根线香,插在土里: “这符是师傅留给我的,少之又少,我轻易不愿意用的。别浪费时间了,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他只有一炷香的显形时间。” “嗯,”吴光祖答应着,转而拍拍古宝吕的肩膀:“一切就拜托你了!” “嗯?怎么变成拜托我了?”古宝吕一下子没回味过来,两只手心便被各塞入一捆绳子。 吴光祖指指自己:“我就是个算命的,手无缚鸡之力。”然后他指向北墨雪:“这小子撑死会使用道法,他连个三脚猫的功夫都不行。所以能拜托的,就只有你了。 毕竟你可是跟我毛遂自荐的‘得力助手’啊。” 古宝吕眼角狂抽,这是给他下的套啊,恐怕早就谋划好了,只要遇到危险的事,就让他献身去干。 千算万算,终归算不过这个算命的人精。 仔细想想,怪不得吴光祖一下午都挂着奸计得逞的笑容。 故此,被推到崖边的古宝吕,也没了别的退路,只能点点头,把两捆绳子都绑在自己腰上。 然后慢慢向断崖边缘大步而去。 向深不见底的沟壑看上一眼,古宝吕的心脏顿时怦怦直跳,脑海中眩晕起来。 他以为自己是太过紧张,于是使劲晃晃脑袋,强迫自己清醒一些。那时的他,还不知道,人世间有种病症叫做:恐高。 而后他故作镇定的朝拽紧绳子的吴光祖二人打了个手势。 等古宝吕趴在崖边朝下再看一眼,就见老爷子安然的站在一只棺材上,正朝他招手示意呢。 不用想,那就是老爷子长眠的悬棺了。 咬紧牙关,冒着虚汗,古宝吕蹑手蹑脚的攀下断崖,他紧紧地扣住石块间的缝隙,以保自己能安稳下降。 直至双脚落到棺材盖上,古宝吕才吐出憋在口中的那口气,在攀援时,他硬生生没敢大出一口气。 不知不觉间,身上的衣物均被汗水浸湿,冷风一吹,侵蚀入骨的寒意油然而生。 古宝吕顾不上打哆嗦,使力从断崖上掰下一只石块,然后解下自己身上的绳子,把石块绑住。 只见他把绑有石块的绳子,在手中快速旋转几圈,猛地朝棺材底部掷去。 022笔记本残卷 “好办法好办法,我正想你如何把棺材绑住呢。”看到此幕,老爷子不禁开口称赞出声。 古宝吕没心思和他聊天,一把抓住借助惯性,‘拐’上来的石块,一心一意的忙活着手下的工作。 如法炮制,两根绳子都牢牢在棺材上绑好。他缓口气后,拽了拽属于吴光祖的那根。 岂料,还没等他变化成魂魄,整个人便身形不稳的摇晃一下。两侧的断崖,急速向下逝去。 几乎是一眨眼,断崖消失。 转而映入古宝吕瞳孔的,是层峦叠嶂的座座高山,树冠相连、无边无际的静谧密林。 “哇啊——” 直至此时,他才惊觉到自己和棺材一起被某股神秘的力量,从断崖下,拽了上来。 那力量好像有些大了,使他和棺材一起飞向了漆黑如墨的高空。 顿时,他嗷嗷吼了两嗓子,连忙凝聚心神,在砸向地面的一瞬,变回魂魄状态。 这才得以安然无事。 至于老爷子的那口棺材,竟被北墨雪稳稳接住,仅用两根竹竿粗细的胳膊,便将硕大的棺材高高举起。 而后,北墨雪举着棺材,离开断崖边,走至密林的边缘,轻轻将棺材放到地上,整个人也跟着虚脱般跌坐在地。 呼~两抹火光在他腿上燃烧起来,一眨眼,烧了个一干二净。 “北墨雪是怪物?力气这么大?”古宝吕下意识的出声,快速向他飘了过去,仔仔细细在对方腿上审视。 寻视间,再度恢复成人形。 北墨雪自是知道他在找些什么,于是道:“别看了,都烧没了。那是道门秘传的增力符,副作用特别大,轻易我不用的。” “是是是,不管任何符,你轻易都不用的。” 古宝吕调侃一句,心中暗暗嘀咕:道门这个地方太有趣了,要是有时间,他一定要寻个道门去好好逛逛。 吴光祖无声无息的走到棺材边,掏出携带的羊角锤,开始起上面的封棺钉。每起一个钉子,他额上的汗珠便多冒一颗。 大半夜的撬他人棺材,还不知道棺材中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说不害怕,都是骗人的! “这样直接开棺没事吗?”古宝吕快步走过去。吴光祖摸一把额上的汗水,脸色煞白异常,可依旧从容不迫的说: “都已经抬上来了,只管撬开便是,反正老爷子的魂魄都跟着咱们呢,还怕棺材里再蹦出个鬼来不成?” 他的话很有说服力,古宝吕立马掏出一个羊角锤,和他一起撬了起来。 没多久,所有的封棺钉被全部祛除掉,只剩下围绕棺材一圈的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小洞。 “一、二、三,起!” 两人共同把住棺材一边,猛的一个使力,尘封了十几年的沉棺,就这样被缓缓打开。 ‘砰——’棺材旋转两圈,坠落地面溅起一层飞舞的尘土。 “唔,咳咳咳。” 与尘土一起升起的,还有来自棺材中,憋闷了十几年的腐烂之气。这气味腥臭无比,闻在鼻腔中,都似扎针一般难受。 甚至还有些...辣眼睛.... 吴光祖一手捂住眼睛,一手捂住口鼻,连连后退数米。这玩意堪比生化武器毒气弹了。 古宝吕用胳膊挡住口鼻,审视着棺材中的陪葬品。除了几本沾满粘chou液体的书册外,就剩一个黑漆漆的盒子。 盒子做的格外精巧,整体为纯黑色,四角均嵌着金色的镂空纹络。 它虽也被沾上了液体,可难掩其耀眼夺目的光泽。 “对了,就是它了,拿出来吧。”老爷子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飘到了古宝吕身边,轻声低语道。 古宝吕直视那些恶心的液体,好一番的纠结。 终于他把手伸了出去,却又停顿下来,再伸出去,再次停顿下来。 “你在墨迹墨迹,天就要亮了。”北墨雪拖着疲惫的身体,挪步过来,一边埋怨古宝吕的迟疑,一边伸手欲拿那只盒子。 古宝吕比他更快一步,一咬牙就把那盒子抓了出来,然后用口袋中的卫生纸做了简单擦拭,这才扔给另一边的吴光祖。 “这感觉好恶心好恶心。”古宝吕回忆着液体的触感,心中一阵膈应反胃。 那边,吴光祖已把盒子打开,一本卷角的破烂笔记本,被他端在手心。 笔记本只有一半,从居中的撕裂痕迹可以看出,它的主人在撕扯它时,尤其认真小心。 “呵呵呵,果然重要的内容都在这半本上面。”吴光祖露出痴汉似的笑容,从乾坤袋中摸出一个物件来。 古宝吕定睛一看,正是那半本笔记本的另一半。 他快步凑了过去,朝笔记本所记载的内容瞧去。上面用黑色的油性笔,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蚂蚁字。 但是在这页内容的右下角,又画着一个小小的叉号。 “不对,”吴光祖轻念一声,往后翻看。“这到底是什么?你说的宝贝就是这个?”古宝吕疑惑的问。 吴光祖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点头。 北墨雪也凑了过来,跟着一起看。但只看了两眼,就白眼一翻,看往别处。 为什么老一辈的,都要用繁体字记事啊,根本看不懂好嘛? 既然没有看下去的意思,北墨雪只好走向棺材,叹息一声,又给自己的胳膊上贴了两张增力符。 开始做收尾工作。 把人家的棺材打开后,总不能就这样任其暴尸荒野吧?道家出身的他,做不到如此劣行。 北墨雪默默在棺材边合掌拜了拜,然后盖上棺材盖子,捡起封棺钉,依照原来的洞口锤进去。 这边,古宝吕也看出了笔迹的大概内容。 “看不出来老爷子以前是做地质勘测的啊,”他抬头向站在不远处,凝视北墨雪收拾棺材的老爷子说道。 老爷子微擞一下,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嗯,之前留学时,学的便是这个专业。” 听人再次提起这个专业,老爷子心有一暖,往事涌上心间:他和自家老婆子,都是那一届的留学生。 也是因为留学在同一个学校,而相识相知相恋,回国后,便订了婚。那些日子,是老爷子一辈子中最为极乐的时日。 023老爷子李建国 老爷子名叫李建国,如他名字一样,被家里人送往国外留学后,毕业前夕,他在‘继续国外深造’和‘回国发展’之间,选择了后者。 同他相恋的兰婆婆,也毅然决然的跟着他一起回了国。 凭依自己的专业和家族的实力,李建国很快在天水市混出名声来。不少发展中的企业,慕名前去请他坐镇公司。 在某次外出工作时,李建国在东家盘下来的那片土地旁,发现了一片更为珍贵的矿源。 介于私心引诱,他并未开口提起过矿源一句。 他把这个秘密藏在心底,就连兰婆婆都没告知。 他在等,等自己存好可以盘地的资金,然后一举买下这片地皮,让家族中的人包括兰婆婆大吃一惊。 那时的他,已经步入四十岁的当头。 他想给所有人惊喜,可没想到,惊喜却先降临在了他头上。在一次勘测地形时,他和同行之人一起不慎落入沼泽之内。 同行几人疯狂挣扎,突然地身陷险境,已经让他们忘记了该如何平静应对。 动的越激烈,深陷的速度越快。 李建国高声呼喊两声,让同伴们不要随意挣扎。但没人把他的话听在耳中,反而挣动的更为剧烈。 因为他这两声呼喊,使得他自己也开始快速下陷。 他闭上嘴巴,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下陷的速度才有所降慢。 没多久,软烂的黑泥便吞掉了李建国的同伴们,泛起几个沼气泡泡,然后炸裂。 像极了吃掉美味后的,回味咂嘴声。 李建国亦是害怕的,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慌张。他把全身放松,伸展双臂增加自己与泥土的接触面积。 缓缓倾倒,向后面微微移动。 泥水在他四肢下面悄然流动着,他感觉自己的面前,打开了一扇名为希望的大门。 他要得救了!只要慢慢来...慢慢来... 未曾想,当他‘畅游’到某处区域时,眼看距离坚实的土壤,只有一米短距之际,他的腿似是踢到了什么东西。 他不敢恣意抬头,只能拼命转动眼珠,朝自己的腿部看去。 倏地,一只手掌紧紧抓住了他的小腿。 冰凉的触感,远超于沼泽烂泥带给他的凉意。 李建国尝试挣动两下,手掌没有放开的意思。 他几近哀求的求那手掌快些放开,心中更是急的快要哭出来,面前那扇名为希望的大门,正一点点的关合起来.... 手掌没有松开半分,李建国缓缓直起身子,瞳孔骤缩,眼白中满是鲜红的血丝。 他摸出腰间随身携带的小刀。 求生的本能,让他几近疯狂,他要切断那只手阻碍他的手! 他喘着粗气,高高的将那小刀扬起,对准那只手掌。正在他准备下手之际,手掌力道更甚几分。 半颗脑袋从沼泽中艰难冒了出来,碍于稀烂泥土的吸附力,脑袋无法完全从烂泥中挣出来。 李建国看不清他的样貌,也分不出到底是谁。 脑袋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在土黑交汇的幕布上,白色的眼仁格外扎眼。 咕嘟嘟..... 脑袋的前方的泥面上,冒出许多泡泡,嗡嗡的声音从那脑袋中传出。 李建国知道,脑袋是在求救。但他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 于是,他眼睛一闭,刀刃直朝那脑袋刺去。不管你是我哪个同伴,与其让你在这烂泥中受罪,不如让我送你一程! 李建国在此之前,从没杀过人,就连平常杀鸡宰羊都怕的不行。 可是这次,他不知自己哪来的执念和勇气,竟真的刺了下去。 他能清楚感受到,刀刃叉入了某个柔软的东西中。但小腿上的手掌力道,却没半丝放松的意思。 李建国睁眼去看,只见那脑袋不知是何原因,竟又冒出来了一些,一整颗满是泥泞的脑袋,就那么正面对着他。 刀子顶在脑袋之上,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本来只是没入小半截的刀子,渐渐被脑袋完全吸收进脑壳中。 蓦地,脑袋咧嘴笑了。 嘴巴微张开后,李建国看的格外清楚,里面一颗牙齿都没有,整只口腔都是黑魆魆的。 李建国吓得张大嘴巴,这...这不是他的同伴! 此时此刻,他再也无法镇定下去,慌乱的剧烈挣动起来。脑袋依旧抓着他的小腿,不予放手。 常日以温文尔雅待人的李建国,用他平生仅会的几句脏话,把这脑袋骂了个遍。 但依旧无济于事,毫无攻击力的语言,只是供人发泄的途径,并不能起到本质作用。 脑袋说话了,声音却是从林子的四面八方传来的。 “陪我吧...下来陪我吧...” “陪我吧,下来陪我们吧....” 同伴们的呼唤声,也在林子的上空传响。那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召唤,足以蛊惑人的心智。 有那么一瞬间,李建国想要放弃抵抗,可在合眼的一瞬,兰婆婆的身影在他脑海中闪过。 顿时,活下去的欲望,再次充斥他的全身。 他咬牙拔出腰间的另一把刀,朝自己的小腿斩去。刀刃划过手掌,根本无法对其造成伤害。 惹得李建国直接把刀刃对准自己的小腿,噗嗤一刀下去,骨头断了,来自小腿的束缚也一并消失。 李建国抓住机会,拼命的向岸边淌去。在手掌触碰到坚硬土壤的一瞬,让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那颗脑袋还呆在原位,没有一丝移动。 偌大的沼泽地中,陆陆续续往外钻出一颗颗沾满烂泥的脑袋..... 李建国双手一撑,爬到岸上,手脚并用的向林子中匍匐深入。他所经过的地方,深深浅浅的滑出一道扎眼血痕。 因为此次是第一次来此勘测,所以进入林子前,他给路线两边做了刀刻的标记。 正是这标记,为他的逃离,提供了有利条件...... 李建国迷路了,他沿着标记爬了许久,始终都在兜圈子,根本没看到林子的外围草木。 他又急又忧的从地上站起,慌忙垫脚张望四周的景象。 忽的,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看向脚下。他的小腿?不是被自己亲手斩断了吗?怎么又长回来了? 难道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吗?难道自己是在做梦? 024吴光祖这个人精 李建国在那片林子中待了数天,饿了便在附近嚼些树叶,渴了就喝花草上的露水。 他的活动范围只有那个‘圈’,不论他怎么走,都无法离开这个诡异的‘圈’。 它就像莫比乌斯环一样,无头无尾,无穷无尽,不管怎么徘徊移动,始终都能回到原点。 李建国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怀疑,虽然他每天都进行着‘吃喝’补给,可数日下来,竟没有消瘦半分。 根本不像是长期挨饿,营养不良的人。 直到数日后的某天,一队身穿迷彩服的军人,钻入这片林子中,进行实地演练。 他本坐在树下,孤独的看着树冠上的鸟儿,飞来停驻许久,然后再次飞走。 但是一看到那些军人的身影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数日来难得一见的笑容。 他连忙跑了过去。 一个不稳,踉跄几下,摔倒在最前面的那个军人面前。 军人仿佛没有看到他一般,抬起脚,一脚踩在了他的身上。 李建国赶忙伸起胳膊来,挡住自己的脸。 可那只脚,却在他的眼前,直直的踩入了他的‘肚子’中。然后抬起,不带一丝停滞的继续前进。 “怎,怎么回事?!” 李建国惊骇的在身上摸索一阵,身体还是好好地啊。忽的,越来越多背着装备的军人,从他‘身上’陆续踏过。 他呆了。 躺在原地,好久好久都没晃过神来。 突然,他猛打一个激灵,看向军人离开的方向,迅速爬起身跟了上去。 那个方向,是沼泽的方位...... 由于对沼泽的噩梦还没从他脑海中逝去,所以数日下来,他都没再回过沼泽半步。 今天,他阔别多日后,再次看到那个令他发慌的沼泽地。 刚刚从林子中钻出来,他就看到军人的队伍停滞不前,最前面的人围成一堆,声音纷杂,似是在讨论着什么。 李建国走得更近一些,谈话声终于清楚起来。 “队长,不行了,尸体都凉透长出尸斑了,肯定死了有段时间了,没救了。” “前方居然有这么大片沼泽池啊,幸好有这个死人在这趴着,不然咱们也该倒霉了。” “这人怎么办?”有人请示道。 军人中的队长回应:“暂停演练,把这个人带回去,也不知道在这儿多久了,他的家里人只怕都担心死了。” “队长,找到身份证了,果然是咱们市的人!” 队长接过那张身份证,蹙眉:“是那个李家村的人?”说着,他瞥了眼被队员们拽上来的男尸,叹息一声。 实习演练因为这个男尸,还未开始便结束了。 军人们抬着男尸,坐上抹满迷彩的铁甲车,启程返回天水市。 李建国终于跟着军人们出了密林,也看到了自己的尸体。那真的是他,只不过是浮肿之后的他。 原来那日...他并没有从沼泽池中顺利爬出来,趴到沼泽边缘时,便失去了知觉,昏死过去。 一连几日,人早就没了气息和生命特征。 他死了。 李建国很意外,他在看到自己的尸体时,竟然没有过大的情绪波动。 他没有哭,没有喊,也没有质疑那是不是自己。 在这密林中的孤独数日,他已经猜测到了这个结果,并且坦然接受。 李建国随着铁甲车,回到天水市,见到了期盼已久的兰婆婆。兰婆婆正在路边买菜,铁甲车在她身侧急速驶过。 两个人,两条缠绕在一起的红线,在此刻...悄然断裂... 李建国死了,兰婆婆得了轻微的抑郁。他的儿子也开始厌学叛逆。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就此支离破碎。 活这一辈子,李建国最大的遗憾,莫过于那本笔记。兰婆婆在替他收拾遗物的时候,看到了。 她简单翻阅后,便从中撕开,撕掉了李建国小心翼翼藏匿起来的‘惊喜’。 她把不重要的那一半,留在身边。另一半塞到盒子中,同李建国一起入棺。 兰婆婆用了近十年的时间,才从悲伤中走出来,他卖掉了李家村的院子,离开那个埋葬着李建国的地方,拿着钱在天水市买了两套院子。 李建国从棺葬的那一天后,也终于得以脱离肉身的距离束缚,跟随兰婆婆来到天水市。 这一呆,就是数年。 ....... “好了,”北墨雪拍拍手掌,棺材已被他收拾妥当。 古宝吕和吴光祖也站起身来,走到棺材边。 “接下来去哪?”北墨雪问道。 “当然是趁热打铁,去找这个矿脉地址啊!”吴光祖把手中的笔记本摇了摇,笑眯眯的说。 北墨雪蹙起眉毛,稍稍有些不悦,他道:“不是说好了,我护你过来刨坟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跟着你一起去找矿脉?” 吴光祖笑了,眼中精光闪闪,他和北墨雪玩起了文字游戏: “你别忘了,我说的是今晚跟我一起来刨坟,今晚还没过去呢。寻找矿脉也涵盖在刨坟之内。” “你!”北墨雪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冷哼一声转过身去:“说吧,接下来走哪里?” 吴光祖遥指一下山下,亮着朦胧光团的村子,不急不缓道:“又不在这里,矿脉离这里还有些距离,要开车走。先去村子里借辆车。” 于是几人用悬吊的方式,把李建国的棺材放回到断崖边。 然后再次钻入茂密的树林中,走上了下山的曲折小道。 没走上几步,古宝吕悄摸的凑近吴光祖,轻声问道:“你怎么把那个道士治的服服帖帖的?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迷魂汤?别高夸我了,就是答应事成之后,给张国栋引荐他而已。”吴光祖抿唇想了想,又道: “反正他是有真才实学的,就算引荐了,对张小姐来说,也没啥坏处,兴许真的就把魂招回来了呢。” “不愧是吴大哥啊,能够如此把控人心。” 古宝吕称赞两句,暗暗在心中琢磨,他人再精,恐怕都无法超越吴光祖了吧? 他简直可以被称为,人精中的人精。 幸好他是个本分的人,不然哪天用这种才智去做坏事,天水市可能真的就要乱了。 此时的古宝吕并不知晓,这个稍纵即逝的念头,在不久的将来,得以实现。 时值晚上十一点钟,村子中的房屋,只有少数几栋院子还亮着灯,其余人均已入睡。 他们都是普通的农民,早上很早便要起来农作,所以夜幕一至,他们就吃罢晚饭上床睡觉。 与村子中的黑暗形成强烈对比的,是那十几户灯火通明的富人院子。 村子中有白杨,月光透过叶子与叶子间的缝隙,落在村中的土路上,屋顶上。 仿佛给整个村子,蒙上一层神秘的银沙。 白杨那密密丛丛的深绿色叶子,在晚风的吹拂下,发出‘哗哗’的声响。 似是在为古宝吕几人的到来,表示鼓掌欢迎。 “宝绿,去吧,那个摩托车不错,你去把它骑出来。” 025这可能就是‘报应\’吧 “又是我?”古宝吕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颇为不情愿道。 吴光祖笑着耸肩:“那你说,咱们三个里,谁还能轻易潜进农户家院子偷车?” 古宝吕提起一口气,想要发作,却还是忍了下去。 他择近走入一家院墙边,心念一动,身子就化为虚影。他穿墙而过,李建国也跟了进来。 “这是大壮的家,我记得他家有辆三轮车,放在后院。”李建国开口提示道。 古宝吕扫视一圈院落,超后院飘去。一边飘动,一边审查足以让三轮摩托车通过的路线。 在清理好路上的障碍后,古宝吕变化回实体,屁股坐落在三轮车的垫子上。 这的确是一辆三轮车,不过是一辆老年代步用的三轮电动车。 古宝吕曾在市里马路上,看一些老人开过,那速度不敢恭维。 “他家还有没有别的车?”古宝吕问。 李建国悄无声息的落在他的身边:“你在院子中看到别的车子了?” 古宝吕叹息一声,在李建国的指导下,发动起三轮电动车。车子有些年头了,刚发动便响起一阵轰鸣。 古宝吕心中发慌,一个着急狠拧下油门,电动三轮极快冲了出去。 本躺在屋中,安然睡觉的大壮一家,一听到声响,连裤子没穿便跑出来查看声源。 “啊!该死的偷车贼!哪家来的贼娃!”大壮怒骂一声,左右瞧看之后,拎起靠在墙边的锄头。 趁此时机,古宝吕的三轮电驴已撞开没有挂闩的大门,随着‘轰轰’的声音,出现在吴光祖两人的面前。 “快上车,追出来了!” 吴光祖和北墨雪翻身上车,在滚滚的尘土中,车子扬尘而去,朝村头横冲而去。 李建国坐在古宝吕的身边,给他指引方向。 大壮从屋子中跑出来,大声吆喝着,唤醒了沉睡中的村子。 陆续有村民从自家院子中跑出,拎着木杈锄头等利器,均眼含怒气的在车子后面跟着跑。 几个身强力壮的青年,几乎快要赶上三轮电驴的速度。他们一边跑着,一边骂着。 无数难听的话语,从他们口中蹦出。吴光祖碍于面子,掏出一条黑色的布条,蒙在脸上。 然后扯开嗓子,也与他们对骂起来。 青年们气势更汹,谩骂声更大,体力大幅度减弱。使得他们与三轮电驴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远。 “干的好。” 古宝吕一边狠拧油门,一边扭头瞧了眼。唇枪舌战中的吴光祖,竟在他的心目中高大起来。 这才是人类啊,平常吴光祖那副仙风道骨,装模作样的架势,不管他怎么看,都不顺眼。 “出村了!”眼瞅村口离得越来越近,古宝吕高喊一声。 李建国在他旁边大叫:“村口有限高,快提醒一下吴光祖!” 不等古宝吕开口,车子就已驶到村口的门口跟前。浓浓的夜色中,那根被涂抹成黑色的限高棍子,完美隐藏起来。 这限高本就是为了阻止大车进村的,所以只留了两米五左右的高度。 吴光祖站在车兜中,平常那傲人的一米九身高,则成了现在最为致命的存在。 青年们虽然距离拉远了,可嘴上毫不停歇的骂着。吴光祖也唇齿相讥,越回嘴越生气。 已经忘了自己是背对车头方向而站的。 砰—— 一声剧烈的闷响,吴光祖只觉得后脑勺骤然疼痛,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倾倒。 他的眼神迷离,景象越来越发模糊不清。 车子还在行驶,他的中心却不稳了,整个人朝车下面栽去。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北墨雪,起初是没来得及提醒对方,后来在看到吴光祖被袭击后,心中莫名一阵爽意。 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在吴光祖整个人快飞下车子之际,他终于伸出手,一把拽住了对方,将其扔到车兜里。 “吴大哥?”笑,自然是不能再笑了。北墨雪抿住嘴唇,蹲在车兜中,拍了拍某人的脸颊。 吴光祖双眼泛花,眼前的一切,如同加了一层滤镜,模糊而又让人觉得美好。 ‘呵呵呵。’他傻笑一下。 北墨雪冲他肚子便来了一下,吴光祖下意识的捂住肚子坐起。意识逐渐恢复,茫然的左右看看。 “吴大哥你怎么样?”古宝吕扭头向后瞧着,在发现吴光祖坐起后,赶忙松了一口气。 人类是脆弱的,生个小病什么的,都极有可能要了他们的命。 所以在看到吴光祖被那么粗的棍子击中后,古宝吕生怕吴光祖就这么嗝屁掉。 “脑袋快疼死了。”吴光祖摸摸后脑勺,一片鲜红。“该死的,门口为什么要订限高啊!” 他愤愤的说着,在乾坤袋中好一阵摸索。片刻后,一个白瓷小瓶出现了,他把自己的手心舔shi,然后将瓶子中的白色粉末倒入掌中。 轻轻摁上后脑勺的伤口。 没一会儿,吴光祖的表情舒缓下来,胸口因为疼痛而出现的剧烈起伏,也随之平稳。 北墨雪好奇的凑过去,想碰那白瓷小瓶,吴光祖猛地挡住他:“这可是宝贝,你碰不得。” “切,宝贝?说的谁没有似的?我这一背包都是。”北墨雪骄傲的指着自己的旅行包,趾高气昂道。 车子卷着滚滚的尘土,离李家村越来越远,追逐在后的村民们,也渐渐没了影子。 喧嚣的叫骂声,彻底从几人的耳畔消失。 古宝吕目视前方,入眼的皆是灰蒙蒙的庄稼地,和远处黑压压的连绵高山。 忐忑不平的小路上,三轮电驴被迫降缓速度。 眼瞅前面出现平坦的柏油路,古宝吕这个‘司机’才想起来,自己不知道去往矿脉的路线。 于是赶紧询问,吴光祖翻开那本笔记,强烈的风势,刮的纸页乱飞,再配合昏暗的夜色,根本看不清楚上面的字样。 就在吴光祖和笔记本做‘斗争’时,北墨雪冷不丁的冒了一句:“你们在想什么?为什么活地图在身边,还要去翻那个什么笔记啊?” 古宝吕倏地向身侧看去,李建国淡定的直视前方,在感受到古宝吕的视线后,才指向某个方向道:“沿着柏油路朝那边走,我说拐再拐就行。” 朦胧的毛月亮,从乌云中探出半边脸来,皎洁的月光重现人间。为荒芜一人的柏油路上,增添一份说不上的诡异感。 026谜一般的路线指示 三轮电动沿着柏油路急速奔驰着,古宝吕看四下无人,索性把油门一举拧到底。 嗖嗖的凉风,仿佛一把把利刃,刮在几人的脸颊上。感受着脸部的劲风,北墨雪连忙蹲下身子,把自己抱成一个团,护住脑袋。 要是再被吹一会儿,他害怕自己的脸会被寒风吹裂开。 吴光祖傲气的站直身子,应面对着寒风。可蹲下的北墨雪,看的是一清二楚。 吴光祖的两条腿,皆在疯狂的打哆嗦。 没过一会儿,吴光祖也挨不住风刃了,赶紧蹲下身子,和北墨雪挤在一起。 冷这种感觉,对常年身在阴暗宫殿中的古宝吕来说,不足一提。 他虽身处车子最前方,却没有一丝的寒颤,仅仅是把眼睛微眯起来,专注的盯着前方的路面。 “前面右拐!”李建国胳膊一扬,指着路边的某个岔路口说道。 古宝吕的视线率先望去,那是一个被荒草覆盖的小道,周围的干草足足有半人之高。 要不是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车头一扭,便载着几人钻入了荒草堆中。 宽阔的荒野中,一辆疾如雷电的三轮电驴行驶着,噼里啪啦的草杆断裂声,不绝于耳。 没多久,车子驶到一座密林的边缘。由于黑夜的缘故,林子中已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程度。 树冠与树冠相互纠缠,漫天的枯黄树叶挂在枝头,遮住惨白的月光,使人看不清楚一丝林子中的景象。 古宝吕几人陆续跳下车子,站在林子边。 吴光祖从帆布包中掏出几只手电筒,给每人手中分上一只。 “有手电刚才做什么火把?”北墨雪怀疑的问道,啪的一下,打开手电的开关。 顿时,强烈刺眼的白色光束,直射进林子中,照亮了一方天地。 吴光祖笑了,他冲古宝吕扬扬下巴:“宝绿,告诉他为什么。” 古宝吕眉头一蹙,自己怎么会知道,你刚才为什么不用手电筒呢? 如此想着,他抬头去看吴光祖,只见对方顶着一副似笑未笑的表情后。 这人又在卖什么关子?古宝吕嘟囔着,也打开了自己的手电筒。猛然间的光亮,让他下意识的抬起胳膊抵挡。 倏地,他好像想明白了。 “因为这手电筒的光线太亮了,所以在村子里时,才用的是火把。用手电的话,容易被还没入睡的村民发现山上有人。” “不错不错,不愧是我的徒弟。”吴光祖哈哈笑着,走近他,轻轻怕打着古宝吕的肩膀。 古宝吕厌弃的瞥他一眼,刚想开口反驳。自己什么时候又变成这人精的徒弟了? “别说话,先充当我徒弟。”吴光祖先一步开口道。 古宝吕嘴角下沉,话语从牙缝中溢出来:“为什么?” “我这么厉害的人物,肯定要有个徒弟啊,不然被这个北墨雪小看了怎么办?”吴光祖压低声音,频频朝古宝吕眨眼睛。 “那关我什么......” “按小时计费,装一小时20块!” “成交!” 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呵呵一笑。 古宝吕微微躬身,表现出一副对吴光祖谦恭的态度来:“还是师傅对我教导有方才对。” “还走不走了?”北墨雪人已走入林子中一些,他把手电筒照向古宝吕这边来,颇有些不耐烦的喊道。 林子中没有明显的小路,所有区域都被半人高的荒草所覆盖。人在其中,寸步难行。 北墨雪从背包中抽出那把镶有铜钱的桃木剑,横竖交替的劈砍着,为几人开路。 这可是师傅窜给他的七星剑啊,居然拿来当开路刀,简直是太浪费了,可是面对荒草,翻遍背包,唯有此剑能有所帮助。 吴光祖一路低头,不停地在笔记本上翻阅着。 现在他成了指挥官,一会儿将手指指向这边,北墨雪连忙跑过去砍两刀,几人向前走一些后,他又把方向指向另一边,北墨雪又赶紧跑过去,再砍两刀。 古宝吕走在吴光祖的身侧,眼瞅对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纠结,心中甚是疑惑。 于是把脑袋也凑到笔记本上去看,细细审视一番后,他指着本子上的路线到:“咱们要是按照这条路走的话,不是应该走这边吗?” 古宝吕停下脚步,脚尖转向某个未知的方向。 “哪有这么简单?你以为路线只有这一页嘛?”吴光祖哀愁的耷拉下脸,唰的翻到笔记本下一页。 古宝吕走过去一看,这才惊讶发现,这一页上的路线,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原本路线是沿北直行,在这新的一页上,却变成了北偏东的方向。 笔记本又翻动起来,后面几页的路线,均不相同。细看之下就会发现,这路线就像钟表上的时针,顺时针的旋转着。 “这是哪年作的笔记?”忽的,吴光祖朗声问道。 古宝吕看向身边的李建国,对方眉毛紧皱在一起,应是在极力回想着记载笔记的年月。 几人在此停驻下来,哗哗的草杆折断声,也一同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发寒的静谧。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安静下来,三人的呼吸声,都不约而同的缓上几分。 生怕打破这片寂静一般。 “想起来了,”李建国突然眸子一亮,爆出一个年月来。古宝吕忙不迭的转告给吴光祖。 对方听后,开始从随身的乾坤袋中,掏出一支笔来,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我们当年来勘测时,也遇到了今日这样的难题,每次来都要费很多时间,来寻找那片地址的所在。 本来我那次就想向伙计们坦白矿脉的事,让他们协助我进去看看,我跟他们连酬劳都算好了。 哪想,还没找到矿脉,我们就葬身在沼泽泥潭里。唉,果真应了那句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李建国扫视周围的景象,他已与这里阔别数十年。陌生?却还是熟悉的。熟悉?可又是那般陌生。 想当初,他可是一连数日,都跟伙计们在这林子中扎帐篷生活。那时,他已把矿脉的事情告知给同伴们。 并且规划好了几人的锦绣未来。 哪想,世事未料,造化弄人。 “算出来了,走这边!”吴光祖突然把油性笔往笔记本上一拍,格外兴奋的轻喊一声。 然后猛地转身,把行进路线转向林子的南边。 古宝吕身子还没转过来,眼睛却瞥到一摸黑色的东西,在杂草中一闪而过。 他赶紧把手电照过去,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