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墟》 序章 前序(二)寻村(二) “圣锦就是我们的琴姑奶奶,而轻寒,是小伯父的名讳。” 女子突然直起了身,瞪着眼睛道:“琴姑奶奶与小伯父?为何他们的名字会出现在这里?” 男子紧紧握着锦布,克制自己的激动之情道:“或许……或许……” “或许什么?” “或许这个地方,就是琴姑奶奶的故去之地,也是小伯父的隐居之地。” “小伯父?小伯父不是已经……” 男子摇了摇头:“那只是庄主为全卷集而宣的一个假象。阿轻曾说过,小伯父尚在人世,就隐居在一个除庄主之外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老奶奶也不知道?” 男人摇了摇头:“应是不知道。若是知道,她老人家岂是能坐得住的?” “庄主能这样光明正大地瞒着老奶奶么?小伯父可是老奶奶的独子啊!” “我想这是庄主给小伯父许下的承诺,留一片清静之地。老奶奶应该也明白,若是再有多人知道此处,小伯父必然烦极迁离,那时便是真的天涯海角,无人知晓了。所以宁愿不知此处,但至少知道小伯父身在一个安全且神秘的地方生活着。有庄主知道,至少也有一处联系。” “小伯父一出二十余年,就当真一次也没有回来过?” “或许有过一次,也是二十一年前的事了,听说那年,庄里所有的千珠万弦都射发了出去,却没有伤着任何人,只是遗失了老奶奶心爱的一只幼犬。事后庄主便出庄数日,庄上的人有猜测,说可能是小伯父回来了,庄主出去几日是为了找他。” “找他?为什么要找他?庄主应该不想他回来才是吧?” “庄主不是这样的人。他们自小亲如手足,虽然发生了不可挽回的伤害,但早已冰释前嫌。小伯父不愿回来,自然有他的道理。” “但是庄上一直有传言在说,当年就是小伯父射瞎了庄主的眼睛,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庄主夫人也是因为要为小伯父赎罪,才委身下嫁当时仍是弃族的庄主为妻的——” “是谁造的这些谣?!不知好歹的东西!”男子突然握紧锦布愤怒地打断了女子的话。 女子像是受了惊吓,猛地缩进了男子的怀里。 男子意识到自己语声过狠,消了消怒气道:“人家说是人家不知轻重 ,七月不要跟这些人一般见识。庄主与夫人都是坦荡之人,他们的感情也是我们有目共睹的,别让这些无关紧要的风传影响你自己感受到的是非公道。” 女子乖巧地点了点头,突然笑了笑:“听说子轻哥哥长得极像年轻时的小伯父,是不是因为这样,才如此讨老奶奶喜欢?” 男子却无心想那些开心的往事,反而更忧患:“所以定要在老奶奶意识到阿轻不见之前尽快将他找回来,否则以她老人家的性格以及在庄上的影响力,恐怕要将这江湖翻个底朝天。你没跟别人透露这次出行的事情吧?” 女子乖顺道:“没有,谁都不知道。我发誓。” 男子抓住女子的手:“七月,别乱发誓,会有负誓之果的。” 女子道:“什么负誓之果?” 男子道:“我不想你像琴姑奶奶那样。” 女子然默然了脸:“虽然素未谋面,但我觉得她可怜极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有那样的下场,谁也作不了主。就算她死时仍是系中之人,庄上也不会有人敢为她说些什么。” 女子向男子靠了靠道:“哥,听说,琴姑奶奶是死在了浪——死在了武林传说的手中。她与那位大侠有何仇怨瓜葛,以招来杀生之祸?” “因为她背叛了她的誓言,走错了路,才招致身死。所以七月,别乱发誓,无论是对谁。” “我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年琴姑奶奶爱上了武林传说,那时他已是有妇之夫,但琴姑奶奶执迷太深,惹得庄上无人偏帮,甚至还几乎与琴系之人为敌。还为此令前庄主一怒之下去了她琴风系主之名。从此后她便脱出夜庄,不知踪迹。过了十几年,现在的庄主找到了隐居在此的小伯父,从小伯父口中知道了圣锦之死。” “可是这与负誓之果有什么关系?” “后来庄主问了老奶奶,才知道当年琴姑奶奶曾向当年那个男人发誓,说此生不再追随纠缠,更不会心存怨怼,将仇恨还报在后人之上,否则独自荒死,与人无尤。” “那是不是琴姑奶奶违背的誓言,又纠缠上了那男人?” 男人点了点头:“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总不可能是凭白无故的就惹来杀身之祸吧。” 女子慢慢抱紧了胳膊,想着当年那天纵其材的琴系奇葩是如何瞬间凋零的。 男子叹息道:“听老奶奶提过,当年琴姑奶奶是琴族历来最有声望的系主,以为可以因她再壮琴族威望,却没想到整个琴族都因为她而没落了,还险此被去了系名。情爱两字,真是叫人想不通,看不明,叫这样一个难得的帼国之才疯癫,最后客死异乡。” “武林传说果真能在一招之内就破了我们特有的护音?琴姑奶奶当年的武学修为已是上乘,若真是如此,也太可怕了。” “这就是他能成为不灭的武林传说的原因。而且——”男子压低了声音,“他掌有天生能克制夜音的武器与绝学,这就是老庄主口中一直说的相生相克之法。” “那他能克制我们的夜音,他岂不是天下无敌?” “说了相生相克,这世上自然也有克制他的武学。只是不是我们这些小辈所能知晓的。但是——” 女子睁大了眼睛,等待着兄长的这个神秘的转折。 男子看着女子天真求知的表情,还是将本打算咽回去的转折说了出口:“能克制浪侠的武学,也是出自我庄所有。我们与浪姓中人,似乎天生就有摆脱不了的相生相克,所以我们与浪姓后人,只要有一方为邪,必定为另一方所克制。” 女子毕竟是女子,眼里露出了向往:“能与武林传说有这样的情爱纠葛,至少也没有白活一遭。据说他俊美异常,如天外之人,也难怪当年眼高于天的琴姑奶奶会为他痴迷。那么浪姓后人,必定也是风采卓绝,我倒真想一睹传奇风采。” 男子拍了拍女子的头道:“少做这些白日梦。你以后离这些情爱之事越远越少,免得冲昏了头做出连累我们系族的事情。” 女子点了点头,但对于这些情爱之事,似乎她也并没有多大放在心上,轻皱了眉头道:“也不知道子轻哥哥怎么样了,从小到大,我们从来都不曾出庄这么久。” 男子眼里止不住的担忧,却安慰着妹妹:“他比我们任何人都能耐,不会有事的。” 男子抱着妹妹不说话,心中自是担心,一个人突然间没有任何声息地失踪了。若然不是自愿离开,天下间有谁能悄无声息地穿过庄园的千弦万珠将一个绝顶高手带走?唯一有可能的,是他自愿走的。他为什么自愿离开?还是有什么东西在威胁他?但这世上又有什么东西能威胁到这样一个大无畏的人?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序章 前序(三)寻村(三) 这时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微带杂乱的脚步声,一个作村夫打扮的中年男人在昏暗间现出身形。他看到茶棚中的两人似乎没那么惊讶,好像这个地方本来就人来人往一样。 “两位好面生,打哪来?过哪去?”村夫热情地看着两人。 男子认真地打量了一圈村夫,这村夫三十出头,可能更大一点,具体看不出年纪,村夫的打扮,村夫的身形,却有着一对非常特别的眼睛,深邃漂亮,炯然有神,一笑像是收了很多阳光。 “你好。在下叶牙。我的妹妹,叶七月。我们路经此处,前方却没了路,见这有处茶棚,稍作休息。能否借大叔些时辰,打听去路?” 村夫笑着说:“是口十叶?还是人夕夜?” 叶牙挑了挑眉:“自然是叶子的叶,大叔怎么会想到是人夕夜?” 村夫疵着牙笑了笑:“我看两位都是黑衣,忍不住就想起了那个夜。见笑了见笑了。这百家姓中,似乎没有那个‘夜’姓吧。两位是想去哪?” 叫叶牙的男子被村夫一通关于姓氏的话说得面目不自然,抱拳道:“具体那是哪处我也不十分清楚,只知道那地方有棵非常大的银杏树……” 村夫笑意深了:“那是我们树的树神——火树。你们是要去我们村么?” 叶牙道:“前面果真有村落么?” 村夫笑道:“有啊,要不然我从哪里来呢?我们村叫子墟镇,过了这几个山头就到了。” 叶牙的脸上突然出现了极为激动的表情—— 子墟!他终于在猜测之外的地方从人的口中切实地听到了这两个字! “多谢大叔!” 叶牙转身似要启程,村夫笑道:“这路有点转,要不然你们等我片刻,等我把这里的茶烧上,就可以带你们一起回去了。” “不必了。”叶牙急着上马。 村夫慢笑道:“两位不用这么急,村子落那儿又不会跑没了。倒是村路难行,没有熟人带着,倒是真难找到。很多年轻后生啊,都是这样急着赶路,最后陷在那片空地里,怎么都走不出来。” 叶牙想了想也是,既然这地他们来过,那么必定也有别人来过,但子墟却仍然只像是传说中的神地,无人踏足过,那必定是有他的神必不可触及之处。他重下马将马栓好,看着村夫熟练地收拾着茶棚,忍不住搭话道:“这茶棚是大叔您的?” 村夫利索地擦拭着桌子道:“也不算是我的,只是这茶棚的主人啊,前几年突然间消失了。我们村地处偏远,要是突然来了来客,中途下马的也没地方安马休憩,于是我们村里安置好了,每天都会有人来这个茶棚稍作修理,万一要是有来客了,也不致于太失礼数。你瞧,这不是刚好凑上了么。你们渴吗?我烧点水就好。” “不必客气。” “没事的。”村夫已经回身在点火烧水了,看他不急不缓的样子,叶七月不禁得皱起了眉。 “看来你们村的人都非常热情好客,一个小茶棚都照顾得如此周全。”叶牙道。 村夫道:“哎,没办法,其实我们村都非常欢迎外客到来的,只是地处荒僻,十几年都没有见过一张生面孔拉。尤其是像两位这样的年轻漂亮的后生,更是越来越少喽。” 叶七月看了看叶牙,卟哧一声笑了。 叶牙咳了声,继续话题道:“贵村地处偏远,村里的应都是土生土长的村人吧?” 村夫道:“本来都是本地人,后来几十年前遭了场大水,村里的人冲没了,倒是冲来很多外来人,不过安顿了几十年,也都成本土人喽。” “那大叔您是本地人还是外来人?” 村夫直了直腰,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我五岁的时候跟着人荒来这儿,三十三年了,这茶棚是我走得最远的地方了。” “住了三十三年,那这村上的人大叔您都认识了?” 这时候村夫突然直起身转过头,盯着叶牙道:“只要是我见过的,自然都认识的。” 叶牙突然收回了眼神,他觉得这村夫的眼神里还藏着很多东西,好像一眼就能看透他——一个普通的村夫而已,为什么让他有一种不敢肆意动弹的压迫感。 过了很多,村夫烧好了茶水,安顿好了遮雨布,带着兄妹两人拐过山路崎岖,林密乱石,村夫带着他们不停绕着,有时候明明是直路一条,他却还是要带着他们绕个大圈,叶牙本来在心里默记着一直过来的路,但自村夫带他们走了约一柱香时辰后,所有的方向与路程他全混淆了,他越来越紧张,因为他一直对自己的记性非常有信心,堪称过目不忘,如今却如三岁孩童般,连条道都记不清了。 “到了。”村夫微笑着回头。 马上两人抬头看着铺天的银杏火叶,不禁得入了迷。也许正是这棵古老苍劲的银杏树吸所了周边所有的灵气,才能如此郁郁冲天,火叶清脆地在半空中飘洒着,落在安静的马鞍上,马蹄轻踏,火叶飞舞,折着落日余辉,发出金子般的光芒。 火树后面铺陈开来一个整齐安静的村落街道,炊烟袅袅,绿树青栅。俨然一个世外桃源。 “这儿就是子墟?”叶牙疑惑地看着安静的村落,经过一番穷山恶水,在他心中的那个神秘的村落应该更加有传奇色彩才是。 “没错,就是这儿了。不信你看。”村夫走到火树下,伸手在一块木碑状的东西上拂了拂,拂去上面满满的火树叶,叶牙走近看了看,隐约看到上面“子”字,而“墟”字早在时光流逝中模糊得不成样子。 “好美。”叶七月看着像火蝴蝶般的叶子道。 突然间安静的街道上跑出很多人,欢呼着直直向他们冲来,然后又突然停下了。 人群为首的一个年轻姑娘好奇地瞪着眼睛看着马上的两个人,然后才问村夫:“驴叔叔,你不是去接殇哥哥么?难道这两位就是殇哥哥要带回来的人?殇哥哥呢?” “他还没回来。这两位急着想进村落脚,我就先带回来了。我呆会就折回去等他。” 叶牙皱起了眉——殇?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序章 前序(四)寻村(四) 叶七月眼中露出歉意,原来这村夫是多走了一趟故意带他们先回来了,这山路崎岖难走,这下可真是麻烦了别人。 年轻姑娘也并不怪责,看着两人点头笑了。她有一张温顺的脸,明朗的笑容,在黄暗的灯光中像一缕不灭的烛光,让人一见就忍不住想亲近。 “驴叔叔早去早回,别让殇哥哥等担心了。这两位哥哥姐姐我带着去举杯楼落脚就好。” 村夫与两人打了手势,转头往村外走了。不知是夜色黄昏还是什么错觉,村夫一瞬就走了好远。 叶牙下马,抱歉道:“真是过意不去,我们不知情况,劳烦那位大叔这样来回奔走。” 年轻姑娘笑道:“没事的没事的,驴叔就是这么好客。我们也是哦。我们村好久都没有外来客了,像我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这村子外来的人,你们是第一个哦。大哥哥你说,这外边的人哪,是不是都像你们这般漂亮精神?” 叶牙不知觉地笑了,年轻姑娘身后随的人们都盯着他笑,个个都是神采奕奕,似乎对他们充满了兴趣,莫非真如这年轻姑娘说的,这村偏远到几十年才能见上一张陌生面孔? “殇哥哥要迟些回来,大家伙还是先各自忙去吧,我先带客人们去落脚嘛。”年轻姑娘转头对身后的乡亲们道,这姑娘年纪轻轻,却像是一群人的中心与主导。 乡亲们都笑,对着叶牙与叶七月挥手告别,转身各自隐进了黑暗,散得悄无声息,整齐有序。 叶牙目送着四面八方退去的人们,竟一个都没看出来到底是散到了哪里。此时街道上已经点满了澄黄的灯笼,微亮的灯光将年轻姑娘照得极不真实。 ——这个美丽太平得不真实的村落,为何这样安静?他一转头,更是惊讶地挑起了眉。 他看见自己长小到大从不与人亲近的妹妹竟然亲昵地与别人在一起! 叶七月温柔地笑着,微弯下腰,年轻姑娘正拈着一片标致的火树叶,在她黑发间轻轻地簪插着。 “好了,真漂亮,七月姐姐,你笑起来的样子真漂亮,就像满天飞舞的火树叶。” 叶七月对着年轻姑娘展出来的古铜镜子,来回端详着镜中的自己,着迷地笑着。叶牙无意间看到那古铅镜子上浅浅刻着一只飞翔的燕子,好像一个古老的徽标。 年轻姑娘挽着叶七月对叶牙笑道:“叶家哥哥,你说呢?七月姐姐笑起来是不是很可爱?” 叶牙笑着点点头,却突然发现自己所有的防备不知不觉被消除了,这年轻姑娘穿着一件雪白泛旧的衣裙,补素整洁,不修粉饰,盈盈的像极了一朵早春的梨花,与生俱来就有一股莫名的亲和力。她灿烂地笑着,挽着叶七月往村内长巷走去。 “叶家哥哥,你怎么还愣着呀?快些进来呀。” 叶牙他只听见姑娘跟自己这自闭很多年的妹妹快乐地谈笑。 “七月姐姐你是七月出生的吧?我是三月出生的,我娘亲说,我出生的那天,村里所有的梨花开得可美了。我叫上官念梨,想念的念,梨花的梨。在这里呀,大家伙儿都叫我梨儿,七月姐姐也可以这样叫我。” “上官念梨,好有诗意的名字。” “这可是很有典故的哦,以后再慢慢告诉七月姐姐。” “嗯。梨儿,你的村子好美。” “我们这儿啊,花开四季,火树银花,樱木镜湖,夜不闭宿,无战无饥,无贼无侠。这里欢迎所有的远方来客,只要你有一颗纯洁安静的心,都会受到火树的祝福与村民的善待。如果七月姐姐喜欢,可以跟叶家哥哥一直呆下去,我们都很欢迎的呢!” 叶七月咯咯地笑了,笑声温柔地蔓延在美丽的村落夜晚,却比世上任何的声音都诡异。在叶牙的印象中,自七月出了事,便再也不会这样放声大笑,也只有在他面前,这个不理世事的妹妹才会偶尔展现笑颜。而今却像是变回到十岁的光景,笑声清脆,毫无防备。 叶牙转头看着四周,感觉到了它宁静后面某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神秘,这些神秘之处,是他百阅江湖典籍、武功内法再高都无法对抗的。 这就是江湖中不为人知,人知却无不惊悚的子墟镇!而它安静地驻落在这个世界的角落里,到底包含着连神秘的夜庄都不可知晓的历史?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一章 第一节 十一之死(一)蝴蝶为双 看到火花,便是子墟。 子墟镇口那棵粗壮巍峨的银杏树,每到秋天便是一树的黄金,如火如荼,别的生命都在凋零,只有他用生命在怒放,风吹过处,一地黄金,一地生命。安静,壮丽,生命极至的死亡。 没有人知道“子墟”出自谁口,子墟,子虚乌有,废离之墟。 一个古旧的木牌静静立在黄昏的参天大树下,斑驳的风霜反复覆盖,几乎看不出来上面三个淡淡的字。一只女子才有的纤细小巧的手轻柔地拂去了木牌上蒙覆的灰尘,但上面的字迹还是非常的模糊。女子百无聊赖地抬头张望着,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日近西斜,一个瘦长的身影慢慢出现在不远处的山间,夕阳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影子后面跟着一只英俊非狼犬,女子安心地笑了,显然已等到了要等的人。 “宋姑娘。”女子向前迎了几步,山上下来的人停住了脚步,原来这瘦长的简装打扮的人是个年轻女子,只见她一身黑衫,长发高束,身后背着一把黑色的伞,手里提着一个大黑布袋。 她冷冷淡淡地停下脚步,看着迎面而来的女子也不意外,不冷不热地点了个头:“李瓶儿。” 叫李瓶儿的女人笑道:“听燕飞说您今天会早回来,我正愁错过了。”她看了看对方手里的大黑布袋,接着说,“听项大叔说,宋姑娘的箭技精绝,总是能打到最好的猎物,每一次也必然是满袋而归。这次算是见识到了。” 这样的赞美之词似乎对宋姓女子并不受用,她冰冷地笑了笑:“等候在此所谓何事?” 李瓶儿忙从挽挎着的篮子里面拿出一个红布包,递过去道,“昨天宋姑娘没来,这喜食也没有机会趁热送来,这些是我今天重新做的,望宋姑娘不要嫌弃。” “谢谢了。” 李瓶儿急切摇头:“不敢。若不是宋姑娘,瓶儿对如今的日子,连想想都觉得奢侈。宋姑娘的大恩大德,李瓶儿没齿难忘。” “言重了,不必。即嫁人妇,便好好过日子吧。”宋姓女子收起了红布包,勉强地露出一个赞许的笑,“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李瓶儿感激地点了点头,目送着她离开了。 宋姓女子淡淡地进了村。她的名字叫宋令箭。 宋令箭提着在黑布袋,走过黄昏的村街,经过一家喧闹的酒楼,转了个弯往安静的后门走去。走到巷底后门,已有人等在了那里,是个年轻瘦弱的少年,长相不奇,却有着一对深邃漂亮的眼睛。 “宋姑娘来了。” 宋令箭将大黑布袋递给少年,道:“两件大的,两件小的。你看看肥瘦。” 少年笑道:“不用看了,宋姑娘给的一定都是最肥最鲜的。这是上个月的账,宋姑娘点点。” 宋令箭接过来,看也没看地收在了怀里。 “宋姑娘,掌柜的最近总是问起您,好像少见您在店里走动了,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怠慢了?” “没有。燕飞最近好上了几个新菜式,韩三笑还没吃腻,也就少嚷着要出来下馆子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代掌柜的向您问声好。” “告辞了。”宋令箭点了个头往外走去。转了几条小街,没那么喧闹了,路却宽了也整齐了,她转到一条小巷子里,这巷底死角处就是她的家。 正要进门的时候,一直跟在她后面的狼犬悄无声息地掉了个头离开了。宋令箭只是淡淡瞄了一眼,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这时她看到家门口蹲着一个猥琐的身影,那个身影一看到她马上就跳了起来,一张脸笑得天真无邪,掉出两个雪白可爱的虎牙。 他的名字,叫韩三笑。 韩三笑一看狼犬无声走开,便笑得奇怪了:“十一郎这是上哪儿呢?晚饭时间到都不安心呢?” “就不准人家有自己的事儿呢?哪像你,一天到晚呆着结蜘网都懒得吹下风。”一个穿着桔色衣服的身影从对院走出来,看也不看韩三笑,一到院子就垂头将篮子里的饭菜摆陈在石桌上。 韩三笑头一次没将注意力放在饭菜上,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桔衣姑娘头上的一只精致的竹蝶簪子道:“哟,燕飞都爱漂亮了,还簪上新簪子了!” 被唤作燕飞的桔衣姑娘回头横了他一眼:“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都带点讽刺?怎么着,就不许我戴新簪子?” “哪跟哪呢,这不是漂亮么,眼前一亮,就忍不住想夸夸么。” 燕飞半是喜悦半是得意:“好看也不要你夸。这簪子可轻了,戴着不伤发,我一下买了两枝,来,宋令箭,这是你的。” 韩三笑一把抢过来,瞧了个仔细,啧啧啧道:“这蝴蝶可是竹子做的,能编得这样栩栩如生,不像是章单单的手笔。” “章师傅才不做这么些小玩意。这对蝴蝶是村口一个远方来的大叔卖给我的,才两钱,多便宜。” 韩三笑抚摸着簪子,宋令箭快速地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未曾有过多的交流,却都感知出了这其中的怪异。 “还有这样的人,翻山越领的赚这点小钱?来了也不进街上来卖,好像专门就卖一个人一样。” 燕飞却不当回事,一把抢回来道:“别给折坏了!——宋令箭,快收好,听那大叔说,这蝴蝶啊本来就是一对的,一只绿的,一只蓝的,你戴绿的好看,快戴上看看。” 宋令箭伸手接过了蝴蝶,韩三笑看了看燕飞头上的蝴蝶,又看看宋令箭手中的蝴蝶,神神兮兮地说了一句:“蝴蝶本为双,若改其一,必有祸事。” 燕飞马上重重在哼了他一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说什么呢你?!” 韩三笑连忙摆手吃饭:“没什么,没什么,可能中邪了,我什么也没说!” 宋令箭煞有其事地看着韩三笑,好像也相信蝴蝶成双的说法。 燕飞也没在意,倒是将心思放在了别的事情上:“最近十一郎怎么老是不着家?好几天都没正正经经见着一面了,我听周渔鱼说好几次都看到它从海边上来,它什么时候爱去那儿玩了?” 宋令箭细细吃着饭:“不用管它。——是你让李瓶儿在村口等我的?” 燕飞道:“还说呢,人家请你去吃酒你也不去,她大早就来跟我说了,还问我该怎么表达她对你的重视。我就跟她这么说了。怎么,这喜蛋应该还是热的吧,刚好下个菜。” 话不没说完,韩三笑已经吞了一个了,燕飞横他了一眼,宋令箭从怀里拿出银子道:“这是下个月的月钱。” 韩三笑酸不溜丢地看了一眼道:“哟,好像又涨了。人家项武打猎,你也打猎,一样的猎物,怎么就是你的比人家多出一倍来?” 宋令箭道:“人家丁相倒夜香,你也倒夜香,一样的马桶数,怎么就是你总是人家的一个零头。” 韩三笑狠狠呛了一口,翻着白眼不说话。 燕飞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最近总是觉得十一郎怪怪的,好像有很多心事,每次看到它,总觉得心惊肉跳,今天我外头回来的时候,看到天上好多乌鸦在飞,黑漆漆的好吓人,总觉得心里凉凉的,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宋令箭的心事似乎终于被拉了回来,又冷淡了脸,心事重重道:“乌鸦而已,能有什么事。吃饭吧。” 韩三笑转头看着西下的夕阳,心中莫名的一阵阵凉意。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一章 第二节 十一之死(二)死亡代价 每次韩三笑都得呆在燕飞院子里散聊,一直坐到出活。今天燕飞接了个大单子,村边上的郑员外千金要出嫁,这会人家高人大轿地把燕飞接过去谈喜物的事情了。没了燕飞那热闹的聊笑声,整个院子像个失语的老太婆,坐在夕阳下沉默。 韩三笑绕到宋令箭的院子,这个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的女人正坐在院中,给那些箭儿们抹颜料。 韩三笑晃进去,坐坐站站,拿箭看看,再闻闻砚中黑墨,忍不住又调侃几句:“反正都是送出去杀生的箭,你还得给他涂墨汁,你还想当个文雅猎杀者呢?” “多管闲事。”宋令箭把上了色的箭一枝枝摆在院脚风干着。 韩三笑突然回过头看院门,没过一会儿,巷口就响起很轻很快也很慌的脚步声,然后就是一个尖利的男人的声音:“宋姑娘!宋姑娘可在!” 宋令箭放下笔站起身,走到门口,只见一个肥胖的身影慌乱地冲过来。正是方才燕飞口中提起的那渔夫周渔鱼。 “宋姑娘在就好了!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宋令箭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心急火燎地找过她。 周渔鱼喘得厉害,用力吸了几口气,惊恐地瞪着宋令箭:“你们家的十一郎——十一郎出事了!” “在哪?!”宋令箭连问出什么事的心思都没有,马上一把扯住周渔鱼。 周渔鱼手指抖着指着一个方向,卡着声音道:“在海边,海边——” 宋令箭马上箭般冲了出去。 韩三笑随后马上跟上,他几乎已经知道这所谓的出事是什么事,因为他闻到了周渔鱼身上强烈的血腥味和绝望的死亡气息。 周渔鱼一个人在漆黑的箭堆里喘着气,那呼吸声显得格外凄凉沉重。 一个死亡的地狱。 乌红的血染透细柔的砂石,一片原本温柔的沙地缠绕成一个死亡的炼狱,血肉模糊,肢体交缠,海水温柔地舔舔着斗争过后的狼籍,对着这所有的悲壮视若无睹。 这些陌生的脸孔上写着的恐惧令人毛骨悚然,而向来骄傲孤离如宋令箭的十一郎浑身浴血地趴在尸堆之外,微睁着的眼睛里倒映着宋令箭仓茫的脸。 宋令箭轻轻地扶起它,它将脸靠在她的肩头,远远地与韩三笑对视着,谁也不知道他在生命终止的时刻想要表达什么样的愿望,韩三笑握紧了拳头,这么多年了,为何他从来没有想过好好地与这样忠诚坚强的十一郎成为朋友,这么多年他们一直斗气,斗得像是前辈子就结了很深的仇怨,在它生命即将终止的时刻,却一刻不离地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它希望着什么?希望他能代它照顾保护着自己的主人么? 并不是很长的时间,韩三笑却感觉自己与十一郎对视了很久,十一郎缓缓地将脸靠在宋令箭的脖子上,慢慢地闭上了那对高傲碧绿的眼。 宋令箭拥着十一郎的动作越来越僵硬,像是要拼命留住昨天,只要十一郎还有一息尚存,她绝对不会放弃,可是她没有机会了——十一郎死了。 这世上任何事情,只要你有心,都可以有回转的余地,只有死亡无法挽回。 整整一夜,两个人都没有再动过。 烈烈的海风吹着残破的尸体,传来浓重的血腥味。小镇的鸡声如期响起,一晚的沉睡,新的一天开始了。宋令箭独坐了一夜,衣衫尽湿,灰色被血红染得怪异。韩三笑从她空洞的眼里知道,现在没有任何东西能唤得醒她。越是冷静的悲痛,越是无法平息。 “韩三笑!你们果真还在这里,小鱼哥说——”燕飞边跑边担忧叫道,她突然停住了脚步,她看到了宋令箭,也看到了宋令箭怀里抱着的十一郎。 沙滩已被舔舐得干净如初,韩三笑在月黑风高的半夜将所有阴暗的尸体埋在沙石之下,他知道不久燕飞就会寻来,这些脏污的景象不该惊吓到这样一个纯真的女子。 燕飞捂着嘴巴,紧紧靠着韩三笑,全身颤抖。韩三笑轻轻将她笼在怀里,好不让她再焦灼地去看那道不能被隐藏的残酷。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的?”燕飞细声问道,眼泪已经决了堤,她不敢回头看,“一定还有办法的,宋令箭不是会医术吗?一定会救好的……” 她突然挣脱韩三笑的怀抱向宋令箭令跑去,马上被十一郎身上那股风干的血腥味刺得退后几步。 宋令箭缓缓抬起头,冷冷地盯着燕飞,似乎受到了触害。 燕飞上前蹲下身,轻轻将手放在十一郎身上,没有呼吸,没有温度,冰冷,残酷,还有血在毛发间风干后的尖锐的刺感。她像触到了最惊悚的东西,猛地收回了手。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害怕死亡。 宋令箭像是受到攻击的利箭,猛地用力地抱紧十一郎,紧紧护着,狠狠瞪着燕飞:“滚!” 燕飞大惊,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 韩三笑扶起了燕飞,心痛地看着宋令箭在悲痛中迷失掉的本性,十一郎乖顺地躺在她的怀里,折损得像具污糟的布偶,这世上没有谁可以抢走它了,因为它被死亡永恒地带走了。 “宋令箭,放手吧。” 宋令箭微抬起头,乱发間那道阴冷的光芒狠狠地剜着韩三笑,像把仇恨的剑。 韩三笑轻握着她瘦弱的肩:“宋令箭,放手。” 燕飞颤抖着流泪:“宋令箭,你放手吧,让十一郎安息吧,好吗?” 韩三笑道:“这样的结果挽回不了,挽回不了了你知道吗?你能起死回生吗?!” 宋令箭痛楚地抚摸着十一郎的尸体,嘴边带着阴冷的笑——起死回生?她似乎就想要告诉韩三笑,她宋令箭可以再生造化,可以起死回生。可是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抱着死去的十一郎。 “宋令箭……”燕飞泣不成声,她不相信,那么强壮有力的十一郎,突然间就再也没有了。 一切,都来得太快,太突然。 “所有的人,都会付出代价。上穷碧落,下黄泉。” 宋令箭缓缓站起来,那些话从她嘴里吐出,带着死神般的诅杀,连韩三笑都忍不住心底发寒。他看着这个化身仇恨的女人抱着十一郎的尸体,踩踏着微红的沙石,顺着海风,像吸收了天地间所有的黑暗之气。 突然间海浪动荡,水气冲天,慢慢由远及近酝成一个巨大的海浪,带着覆灭一切的力量向岸边摔来!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一章 第三节 十一之死(三)昏迷的脸 韩三笑拉着燕飞迅速往一块巨岩石后躲去。燕飞脚还没有站稳,马上尖声大叫出来! 韩三笑循声看着,原来岩石后面躲着一个满脸血迹的男人,风浪中微弱的生命迹象几近断绝。他一眼便感觉出来,这个男人与他埋葬的那些人不一样,这个人手无寸刃,身形衣着也不对路,似乎是从这个群体里脱离出来的。 他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没有受到很大的内伤,他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这个人亦无大外伤,脸上与手上的血迹应该都是别人的。 “他……死了吗?”燕飞躲在远远的后面,浑身冰冷地问。 “没有,只是昏过去了。” 韩三笑皱着眉头,这岩石是呈凹陷状的,凹陷里头安置了一些稻草,还有两个破碗,一个碗里装着水,一个碗里装着的,应是散落在地上的馍头。韩三笑捡起馍头,每个馍头上都有着浅浅的排状牙印,并不属于人类所有。 “是不是他杀死十一郎的?”燕飞突然尖叫着跑过来,愤怒地看着地上的男人,他满脸的血污似乎也不让她害怕了。 “不是。”韩三笑阻止了燕飞,这个受伤的男人虽然没有任何外伤内伤,却是气息如丝,不知是着了什么怪伤,任何一个微小的打击都足以让他的生命之线断掉。但他觉得这个男人与十一郎有种莫名的关系,但绝对不是敌对关系。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十一郎为什么会死?是谁这样狠心,不会是村里的人,每个人都知道十一郎,没有人会伤害他——这里没有别人,只有这个人!” “不会是他。”韩三笑满心烦乱,在受伤男人身上按了几通,扶起他时才发现他身形格外高大,几乎高出韩三笑半个头,“人命关天,回去再说吧。” 两人将受伤的男人安置在了宋令箭的屋子,燕飞家是绣庄,时常有来往的客人,韩三笑总是不着家,也只有宋令箭家总有燕飞来照看,却也清静,加上她平时为人不喜与人来往,所以镇上没有人会敲这家的门。 韩三笑简单地将凳子与木板拼成了一张床,将受伤的男人安置在了小厅里。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满脸血污的男人,不知道想从他身上找到什么。 燕飞只是陪在旁边流泪,她不敢提去找宋令箭的事情,她害怕,却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她只想逃离,不想面对宋令箭冷漠的悲伤,也不想面对十一郎已死的现实。 “去看看宋令箭吧。”韩三笑突然间没那么轻浮了,静静站起来,带着燕飞出了巷子。 他一直都懂宋令箭,比任何人都懂,燕飞有时候会怀疑,他们其实早就认识了,他们约好一起来到这个小镇,一起重新来过,一起重新认识,重新生活。 半山腰的一块平地上,一片黄色的花海温柔地蔓延着,花海的中间静静地伫立着一座被大树支起的小巧的木屋。韩三笑拉着几欲跌倒的燕飞穿过这片美景,细软的小黄色在他们脚下溅起一片碎瓣,对面的一个小树林里,隐约站着一个深色的人影,僵硬得几乎与这片树木融为一体。 长木牌,无字墓,一把黄土阴阳别。 双目垂,樱唇闭,几分悲绪无人知。 燕飞看着这块无字木碑,简单明了,碑上甚至没有它的名字,就像它的名字,十一从何而来,除了宋令箭,无人知晓。 韩三笑盯着墓碑,眼里有着难解的情绪。 清晨的山中雾气仍在,身边两个面无表情的如朽木般站立的人,还有一个过于简单的坟墓,燕飞突然感觉到万分惊恐,这种惊恐甚至盖过了悲伤,她想起很久以前做的一个梦,梦里就是这样,站着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两个人,还有一个孤独的无名墓碑。她一直都以为,这个墓碑下躺着的会是另一个她至亲的人。梦境成真了,虽然墓碑下躺着的不是她一直害怕死去的亲人,但却是宋令箭至亲至近的朋友,她的心纠得更紧了。 她拉着宋令箭道:“宋令箭,你别这样,我害怕。” 宋令箭仍是垂着眼睛,睫毛覆盖了目光,没有任何情绪的透露。 燕飞忍不住痛声大哭,韩三笑轻轻将她抱在怀里,她感觉到韩三笑缓慢的心跳,起伏的胸膛,却感觉不到他无所畏惧的生命力。 “走吧,让她静一静。” 燕飞流泪跟着韩三笑走了一会儿,她突然担心地挣开韩三笑的手道:“不行,我要守着她,我好害怕,害怕她就那样,再也不回来了……韩三笑,你说宋令箭会回来吗?” 韩三笑勉强地笑了:“我不知道。” “我们都在,难道她看不见吗?感觉不到吗?还是在她心里,我们从来都比不上十一郎?” 韩三笑还是苦笑:“我不知道。” 燕飞忍不住大哭,她是只想要一点信心,一点支撑,一向会哄得人开心笑的韩三笑却这样诚实,像把刀子。 “燕飞,你会照顾好宋令箭的,是不是?” 燕飞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他这样问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觉得她会在宋令箭最需要支持的时候放弃她吗? “你会的,你是个好姑娘,你会好好照顾她,直到她回来,也直到我回来。”韩三笑温柔地拭去燕飞的泪,双眼炯炯有神,声音延绵有力,像一个无古的符号。 燕飞坚定地点了点头,这仿佛成了她的使命,一定会全力以赴以做到。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一章 第四节 十一之死(四)生命之重 四天四夜,宋令箭一直一动不动地站在十一郎的墓前,所有生命的迹像都从她身上抽离了,仿佛站在墓碑前的只是一个空荡荡的躯壳,七魂六魄早已随十一郎去了另个世界,任燕飞怎样哭求,她对这个世界都没有任何留恋。她一直这样,如同雕像般站着,好像没有血流的流淌,没有脉膊的跳动,没有呼吸的吐纳。 燕飞本以为,在这种艰难的时刻,至少应该有韩三笑可以依靠,可是韩三笑却像是突然失去踪影也没有出现过。自他说过那句话,那句“照顾好宋令箭,直到她回来,也直到我回来”,赖皮的韩三笑就再也不见踪影了。 或许就这样,不知他何时来到此处,更不知他何时会回到此处,或许,他找到了另一个没有悲痛与思念的乐土,就这样一去不返了…… 她担心韩三笑,甚至恨韩三笑,他怎么可以这样无情无义,在这种时刻逃避,将所有的痛苦交由她一个人承受,可是除了守着宋令箭,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一刻不离地守在宋令箭身边,为她添衣,为她挽好被风吹乱的头发,夜晚为她生起篝火好避免山中野兽来袭,在每一个野兽呜嚎的夜晚,她都是如此害怕,而空剩躯壳的宋令箭更让她害怕。 她的眼泪已经几近流不出来,脸颊反复被泪划过,也早已疼痛不已。 “飞姐,你休息一下吧,我来照看着宋姐姐,不会有事的。”夏夏将送来的饭菜放下,担忧至极地看着两个形神同样憔悴的女子。 燕飞勉强地扯出一个笑脸:“韩三笑呢?有见到他没有?” 夏夏垂着头摇了摇,眼泪在她眼角悬着,却强忍着没有滴下来:“飞姐,你也吃点吧。你要注意身体呀。” “我吃不下——”燕飞舔舔苦涩干裂的嘴唇,回头看着那个风雨不移的身影,“她可以不吃不喝,我就陪她一起。” “宋姐姐会好的,她比谁都坚强的。飞姐你不一样,你的身子一直都不好,要是连你都倒下了,那我怎么办?宋姐姐怎么办?”夏夏的声音已起了颤,险些就要哭出声来。 燕飞只是点了个头,她不想让夏夏看到自己脆弱流泪的样子:“你先下去吧,如果见到那个韩三笑,你就让他上来。” 夏夏点了点头,将昨天几乎没动过的饭菜收在篮子里,安静地离开了。望着这孩子不再跳跃的背影,燕飞顿时泪流满面。她知道她不该这样,但她并不是无所不能,她背负不起那么多的坚强。 “宋令箭,我昨天做了一个梦。” 燕飞轻轻靠着宋令箭单薄的身体,有时候她甚至怀疑宋令箭是不是已经死去了,她转头盯着宋令箭,盯了很久,宋令箭甚至连眨眼都没有眨过,她又靠近了她一点,轻轻地握起她的手——宋令箭平时最不喜欢与人亲近,可是如今她握她的手,她都没有任何闪避。宋令箭,你的心还活着么?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昨天我突然就梦到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好近好近,好像就发生就昨天。其实你一直以来都没有变,这世上,是不是没有任何东西、任何人可以改变你,既使是时间,都没有让你改变太多。小时候我听老人家说,岁月是最无法抵抗的神偷,能偷走世上任何东西。但是爹说,这世上还有更强大的东西,它们不会被岁月偷走,反而会偷走岁月,以前我不懂,现在我懂了。” 燕飞看着毫无反应的宋令箭,心中那股悲痛痛到麻木,她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你用尽一切力气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就像宋令箭,有时候那么近,近到她是生命中很重很重的一部分,可是有时候却那么远,远到她随时随地就会突然消失不见,或者远到她突然发现,其实她在她心里,根本没有她想象得那么重要,可能只是一个邻居、过客、浮光掠影。 她心如死灰地靠着宋令箭,轻声道:“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你对我说得话吗?你说与其留恋死人,不如自己好好活着。你还说,活着,总是有希望的。你只会说别人,不会看看自己吗?” 燕飞挣扎着想看清宋令箭脸上的表情,在她最后闭上眼倒下之前,她似乎看到宋令箭沉重地闭上了眼睛,两行冰冷的泪缓慢地划出她的眼眶,构成了这世上令她至死不忘的画面。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一章 第五节 复仇前兆(一)华年初见 ************************************************** 小镇东面有湖,湖水平如镜,温如玉,它是仙女的眼睛。湖边一棵姿态极美的山樱树。粉红色的细碎的花曼妙娇媚。 “久湖”与“长木”。 意言天长地久。七日开花,一瞬的烂漫,像思念一样缠绵,像重逢的乍喜,它们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相守。 十六岁的燕飞独坐在长木树前,看着久湖疲倦地流泪。 就在前几天,他们,她最好的朋友黎雪与连孝,他们还那么幸福的在这里叩拜长木久湖,祈求良缘长久。但是一瞬间的,所有的幸福都灰飞烟灭,黎雪已经三天都没有出过门,她一定是不愿再见到她了,若不是她那个不祥的梦,她现在已经是幸福的嫁娘了。 突然间,树后响起了一阵轻而微淡的脚步声,踩着碎碎的落叶,行云流水。燕飞擦干了脸上的泪,忍声不语。树后的人慢慢靠近,燕飞谁都不愿见,只是将自己缩在长木微陷进去的树洞里。 “正是这了。”一个淡而平静的少女声音在树后响起。 燕飞从湖里看到了身后少女的倒影,黎明的微光反射着长衣雪白,微散发出一道淡淡的光晕,瘦削修长,乌黑的长发温柔地倾泻在脸侧——少女有清丽姣美的脸,淡而凝远的眼睛,冷漠不喜的唇形。 少女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要将所有的樱香湖静吸到体内。她轻轻地笑了,她不笑的样子不食烟火,一笑却像是锁住了天下的美景,她轻轻地眨了眨眼睛,脸上带着一股看透万事的自负:“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锁住那样的灵气。山穷水覆处,柳暗花明村。” 燕飞突然心一紧,因为湖水倒映中,少女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只漆黑高大的黑狼,碧绿的眼睛在阴暗中闪闪发光,它正慢慢地向少女靠近—— 她正想提醒少女,可少女却突然笑了,像是看到了自己心爱的少年郎,甜蜜又温柔:“你觉得这里如何?” 黑狼温顺地眨了眨眼睛,慢慢地坐了下来。 “那就是这吧,如若他不移,我们也便这样守着,天涯海角都去过了,此处尚可安身。”少女又上前走了一步,晨风吹动她的衣裳,像是要随时飘然上天。 黑狼突然凶猛地竖起毛发,燕飞透过湖面看到它飞快地向她的方向扑来—— “啊!——”燕飞将身子全然缩进树洞,惊恐地瞪大眼睛看到一团黑影扑天盖地! “坐下。” 什么都没有发生,黑狼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命令,停下脚步,向后退几步,静静站着。少女的脸在水中变大,最终出现在了燕飞眼前,背后的湖水衬着月光铺在她身后,照得她一身白衣那么不真实。 少女冷冷盯着她,转身离开了。 许是受了惊吓,或者突然大叫吞了寒风,燕飞蜷在树洞里突然咳嗽起来,喉咙像爬了千万只虫子。这一切,都是报应,或许连孝很快就会来找她了。 又响起了碎叶片的脚步声,燕飞睁开眼睛,看到少女去而复返,站在她面前,皱眉看着她。 少女低头与黑狼对视了一眼,眼里流动着谁也看不懂的心意。她走向燕飞,只是侧头看了看她:“体本阴寒,不应受凉,你不应该在这里。” “那我应该在哪里?哪里都不应该有我……”燕飞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 少女似乎一瞬改了方才那漠不关心的神色,盯着燕飞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等连孝。” “那他人呢?” 燕飞忍不住颤抖:“他死了。” “哦,你在等一个死人。”少女似乎又突然没了兴趣,退后了一步。 “湖神会听见我的祈求,会让我再梦见连孝。我知道他有很多话想跟黎雪说……” “这世上没有神,也没有鬼。与其留恋死人,不如好好自己活着。” 燕飞只是麻木地哭着,她并不坚强,接受不了任何不圆满的现实,但人世间哪会有圆满的事情,尤其是对于燕飞,或许这一生她都无法得到一个圆满。 “有时候,活着还不如死了好。”燕飞人生第一次如此万念俱灰。 “活着,总是有希望的。”少女淡然一笑,虽然这样说,眼里却并没有多少鼓舞光明的东西,似乎那只是一句很无心的话,随意地从嘴里脱离出来。她抬头看了看久木,然后又用那种探究的眼神看燕飞。 “这是什么地方?”她问了一句。 “子墟。” “子墟,好一个子虚乌有。”少女嘲弄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哎——我叫燕飞,燕子的燕,飞鸟的飞。你叫什么名字?” “宋令箭。” “宋令箭,我们还会再见面吗?”燕飞突然觉得很舍不得,这叫宋令箭的少女,与她似乎有着一眼万年的缘份。 宋令箭转头淡淡一笑:“有缘自会相见。”她优雅地点了个头,慢慢走远了,只剩一道湖水般的影子。 ******************************************** 宋令箭,你别离开我……燕飞突然张开了双眼,那个初次见面的场景又在她梦里回转了一次。“我怎么在这里——”她话还没说完,喉间已是千虫万蚁爬行,咳到无力。 “飞姐你醒了!”夏夏扑过来。 “你怎么也跟着胡闹,还答应说要好好照顾宋令箭,你连自己都照顾不了,还得让别人来照顾,真是让人不省心。” 燕飞马上抓起枕头扔向这个将责备盖在她身上的人:“我不用你管,你继续消失好了,我也不想再看到你这个混蛋!” 韩三笑接过枕头抱在怀里:“不想见到我?那我可走了。”说罢他真转身要走。 “臭韩三笑!”燕飞马上泪流满面,一个不置只言片语的人消失这么久,回来了居然连一句安慰的话没有。 “好了好了,别较劲了,我也不惹你生气了,等你身子好了,要打要骂随便你还不成么?”韩三笑将枕头垫在燕飞身后,眼间带着笑,燕飞闻到他身上一股很淡的清泉水的味道。 “你去哪了,你去哪了你!”燕飞推了一把韩三笑,韩三笑很后倒了倒,燕飞没想到他会这么受不住大力。 韩三笑靠在对面看着她笑,燕飞看到他双手斑斑点点的小伤口,像是被无数粗针扎过一样。他飞快地将手放进了口袋,继续看着她笑。 “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宋令箭呢?把她一个人扔在山上吗?” “宋姐姐已经回家了,只是一直关在房间里,没有出来过。”夏夏见韩三笑不说话,小声地补充道。 “宋令箭回来了?她怎么样了?吃过了吗?” “她会好的。倒是你,没那么强硬的身板子就别跟宋令箭这种人拼了,她是常年在山野奔走的人,健壮得狠,你是纸糊的小兔子,哪里能少半顿饭。什么都没想,把身子养好再出门,晓得没?”韩三笑继续看着她笑。 燕飞觉得韩三笑奇怪极了,他从来不会用这种眼神看她,这感觉,这感觉好像是看着自己丢失很久的爱物,好像是临死之人重生看到太阳一样的眼神。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一章 第六节 复仇前兆(二)手无完肤 燕飞被一声巨大的关门声惊醒了,她披上衣服下了床,冲到院子里,看到韩三笑抱着什么东西,面无表情地站在宋令箭家门口。 是宋令箭关门将韩三笑赶出来了? 燕飞只想到这个可能。她站在自家院门口小声叫了一句:“韩三笑,怎么了?” 韩三笑淡然地苦笑,垂头拂着怀里的那团黑色。那团黑色突然动了动,蓦地伸展开来,竟是一只黑色幼犬,愤怒的碧眼凶狠地瞪着韩三笑,只是尚幼,再挣扎也脱逃不出韩三笑的怀抱。 “这是……”燕飞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身影,震惊地看着韩三笑。 “她心中永远都有她的独一无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代替掉任何一样东西。这也是她是宋令箭的原因,而我竟将这个忘记了,以为总有一些感情是可以转移的。我错了。” 韩三笑自言自语般看着黑色幼犬,慢慢蹲下身,松手放了幼犬,这幼犬有灵性般飞快逃离开韩三笑,但却不继续往外逃离,只是隔了几丈,毛发倒竖地盯着韩三笑,似乎在生着他的气,却又不敢离开。 燕飞盯着这只幼犬,它的确与十一郎非常相像,一样的毛发,一样的眼睛,甚至是一样高傲的表情。她一直以为十一郎是独一无二的,但韩三笑却创造了奇迹般,不知从世界的哪个角落找到如此相像的一只,是他穿回时光,寻回了幼年的十一郎吗? “你怎么会……会找到这样像的一只?” 韩三笑耸了耸肩:“只当是我多事了吧——你身子怎么样了?” 燕飞迟钝地看着幼犬点了点头,韩三笑扶过她道:“我带你去看看十一郎救回来的那个人。” 燕飞奇怪道:“十一郎救回来的人?” “那个受伤的男人,你不记得了?你睡傻了?” “他什么时候成了十一郎救回来的人?” “去看了再说吧。”韩三笑一脚踢开宋令箭紧闭的院门,带着一些愤恨,不知是恨自己多事,还是恨宋令箭这样的烂泥扶不起。 燕飞被韩三笑这莽撞的动作吓一跳,无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格外的冰冷,没有任何热力。他们相识多年,打闹间也有很多接触,她一直都知道韩三笑的手总是散发着一股不灭的热力,有时候天冷的,他还会伸手给她的耳朵捂暖,他的手怎么会这么冰? 她不禁低头看了看,一股恶心感马上涌上心头,前几天她隐约看过韩三笑的手,近看发现上面真的有很多粗针大小的洞口,几乎布满整个手背,每个洞口都极深,惨白白的像是失血过多的伤口泡在了水里。 韩三笑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手,马上收了回来插在了口袋里:“你偷看人家小手!” “你的手怎么了?!”燕飞忍住恶心问道。 “给仙人掌扎的,你信不信?” “哪有扎成这样的?你整只手往上甩呢?”燕飞半信半疑。 “我喜欢,要你管。” 说话间已到了宋令箭小厅,看来燕飞病睡的这几天,韩三笑代为照顾得很好。至少收拾得很干净,气息也有了,燕飞好不容易将注意力转移到受伤的男人身上,马上皱起了眉。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长相的人。 细长浓黑的眉毛下深陷的眼眶,高挺笔直的鼻子更是俊得出奇,还有一张薄而弧度优美的嘴唇,这五官无一不是百里挑一,可组在一起却让人觉得非常别扭。尤其是他的皮肤太过白皙,却又不是死人白,昏暗中显得格外诡异。 “他长得好奇怪!”燕飞脱口而出。 韩三笑认真看着男人,是的,他长得的确非常奇怪,十一郎为什么会救这样一个长相奇怪的人?这奇怪的男人与那些死在沙滩上的人又有什么瓜葛? 长相奇怪的男人突然颤抖了一下,痛苦地拧紧的眉毛,脸上充满了仇恨,双手慢慢握成拳,指甲早已在床板的摩擦中断进了指,指尖破碎得全是血迹。眼泪无声地从他紧闭的眼间流出,带着淡淡的血红。 燕飞马上心软了,心疼道:“他一直这样吗?” 韩三笑点点头。 燕飞坐在床边上,拿起男人的手,看着那修长优雅的十个长指心疼道:“多漂亮的手,十指连心,得有多疼。” “再疼都没有他心里疼吧。”韩三笑盯着男人脸上的血泪静静道。 燕飞转头盯着男人,一个人在毫无意识的状态中,脸上所能流露的全是痛苦与仇恨,他之前经受了什么样的伤害? “你怎么知道他是十一郎救的?” “我看到他所居住的地方有水有馒头,每个馒头上都有犬狼叼过的印记。我问过卖馒头的叶良,他说最近一段时间十一郎总是去他那里买馒头,周渔鱼又说十一郎最近总在海边,想是在帮助这个人。如果这个人伤害了十一郎,不可能十一郎战死,他身上却没有一个咬印的。可见十一郎一直在保护他——” 而且很有可能,是为了保护他而死。一只安静在小村里生活了这么多年的獒犬,不可能突然间竖下那么强有力的敌人——再说,会有什么人竟与畜生较真为敌? 韩三笑没有说出后面的猜测,他不想这个人被冠上一个“不杀伯人,伯人却因他而死”的罪名,即使如此,他都知道,这座房间的有个人,已经对这个人透出了一股肃杀之气。 那个女人说什么都不用说破,却什么都了然于心,自她愿意下山起,也许在心中建立了一座无人能攻进的城池,城池里全是复仇的阴云,超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一章 第七节 复仇前兆(三)鬼火之光 韩三笑嘱托了几句代为照顾这个男人便离开了,燕飞看到那只愤怒的黑幼犬还在巷子里,等韩三笑远去很多,这小黑犬细细地跟在他后面走了。 好奇怪的黑犬,明明是很仇视的眼神,很愤怒的态度,却还是这样,像是有某种使命般一定要跟着韩三笑。燕飞看着韩三笑离去的背影,觉得他这趟消失又回来,似乎变得很没精神,好像经过了一场费尽精力的战争。 她陪在长相奇怪的男人身边坐了一会儿,不知他若是睁开眼睛会是怎样的一张脸。听韩三笑说宋令箭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里,再也没有出来过。不管她有没有吃饭睡觉,至少她现在安安全全地在自己的房间里,不会有外在的凶险,总是比以前好的。 燕飞这样想着,突然感觉隐约有些绿色的光在眼角跳动着。她四处看了看,看到光似乎是从宋令箭的房门缝底跳出来的,阴暗不明,飘乎不定。 绿色的光?——宋令箭在房里干什么? “诺——”床上的男人突然一声凄历的叫,门缝底的绿光突然灭了。 “怎么了?没事……没事的……”燕飞拍了拍男人,男人咬紧牙关,双手用力抓着床板,似乎要将所有悲痛都抓出来,已无指甲再为这脆弱的手指抵挡什么,血泪流出,划着苍白的脸。 燕飞突然心中一股绞痛,莫名的哭了。她觉得这个男人有一股奇怪的力量,让她害怕又想要与他在一起。 ——————————————————————————————————————— 韩三笑几乎每天都会来看看受伤的男人,有时候呆得久一点,有时候呆得短一点,来了也都是在他身上按按摸摸拍拍,也会不间断地给他擦擦洗洗,他将自己收得得邋遢脏乱,却可以将别人收拾得整齐不紊。一通收拾,他都会静静坐在院子里,一个爱说话又好动的人,突然间就随着十一郎的死亡和宋令箭的消沉变得沉默了,终日不知他在感知些什么东西,燕飞第一次觉得,她与韩三笑之间存在着很大的一条沟渠,无形而又无法化解。 韩三笑从不问宋令箭怎么样了,他只要一看宋令箭紧闭的房门,就知道一切发生发展。 那只愤怒的极似十一郎的幼犬还是那样愤怒地跟着韩三笑来来回回,每次都是愤怒不已毛发倒坚地离韩三笑好几丈,却一次不落地跟在他身后来来回回。 “韩三笑,你说,这世上有什么东西点起来会是绿色的光?”燕飞突然偷偷靠近韩三笑问道。 “干嘛问这个?你想点鬼灯?”韩三笑敏感地反问。 燕飞打了个寒颤,一切与鬼有关的东西她都怕:“鬼灯?” 韩三笑道:“没错,鬼灯就是绿色的,为鬼魂照着去鬼道的路。” “宋令箭房里的那是鬼灯?”燕飞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韩三笑皱起眉:“宋令箭房间?” 燕飞悄声道:“前几天,我看到她房门底下突然有绿色的光芒,我还以为宋令箭在里面烧什么奇怪的东西——鬼灯……是不是有人要死了,鬼来点灯了……”说着说着燕飞就有了哭腔。 “我随便说说的你都信,别瞎想,也别随便跟别人说,你知道她不喜欢别人多说她的事端。我改明儿去看看再告诉你怎么回事。”韩三笑若有所思。 是夜,小厅门口又轻淡地跳跃着不明的绿色碎光。 一个黑色的影子似是飘浮在空中,穿过一层之隔的木板门,看着另一方世界的玄虚之谜。 房内有烛未点,黑暗之中,案上一个古旧的暖炉,炉盖已开,一颗颗如萤火般绿色的光点正缓缓地从炉腹飘出,游荡在黑暗的房间里,照亮一身黑衣的宋令箭,苍白鬼魅般的脸一闪而过。 宋令箭轻轻伸开手,像在召展一个诡异的祭祀之礼。绿色光点慢慢向她聚拢,顺着她手的动作慢慢飞舞着,她在空中慢慢描绘了什么,不过一会儿,绿色光点循着那个轨迹,慢慢拼成了一个形状。 ——一个人形,似乎是个男子,又极为秀丽。绿光映着她的脸,眼睛闪着不真实的光。她神色空洞地看了很久,直到绿色光芒慢慢地消失殆尽,绿光所围成的人形也同时熄灭,像是一种生命的消亡。 宋令箭似乎不倦,仍旧伸手引出炉中绿光,绿光仍旧循着她画出的人形排立——定形——燃烧——熄灭——再飞出……一个无止尽的循环,似乎只是要因着宋令箭对那人形的留恋之意。 这样重复了几次,炉中可飞出的绿色光点越来越少,拼凑的人形也越来越不完整,宋令箭最终停止了动作,一动不动地站在黑暗之中,不知又在进行着怎样不为人知的自我冥想。 黑色影子也一直飘浮在那里,这是他所说的,比鬼火之光更为诡异的光芒,宋令箭在酝酿一场谁也无法阻挡的复仇之行,所有与十一之死有关的人与事都会受到牵连,正如她那日说的,上穷碧落,下黄泉。恨的纠缠。 夜更一直没有敲响,也不知到了几更天。黑色影子终于无声飘离,等它飘出很远,身后突然一对碧绿的眼睛闪闪发光,似乎那就是宋令箭遗漏在外的绿光,但却又不甚相似,因为这对绿光飘得极低,带着一堆堆的愤怒随行。 它们未曾回头去看,那个厅中一直昏迷不醒的人,两点绿光在他眉下闪闪发亮,似乎就是他的双眼……可是房中绿光早已熄灭,他脸上的绿光又从何而来?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一章 第八节 复仇前兆(四)红箭如血 第二天,燕飞给长相奇怪的男人喂了饭,看气色是比刚来的那几天好了很多,梦中乱叫挣扎的次数也少了,这奇怪的男人,看久了反倒是真来越顺眼,淡棕色的睫毛又长而翘,比大数女子都要好看。 ——她发现宋令箭的房门紧锁着——她外出了? 昨天韩三笑说的那个什么鬼灯让她一夜睡不好,今天刚想能不能探点虚实来,没想到一直没动静的宋令箭竟突然离开了? “三,宋令箭怎么不在房内了?门锁着,她上哪去了?” 韩三笑刚进门,还没正眼瞧长相奇怪的男人,就给燕飞一句话问住了—— “她不在房内?” 燕飞焦急地点头,又带着一丝抱怨,似乎在怪他没好好看住她:“是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个鬼灯——是不是鬼差把宋令箭带走了——” “有鬼差带人走还锁门的么?你这脑子里装得都是神话传说吧——你在家照看着,我去找找看。” 除了后山,宋令箭无处可去。她终于开始行动了…… 爬到半山腰,看着古意的山屋,慢慢听到一阵阵有力的伐树声从林间传来。他慢步走了进去,看到一身黑衣的宋令箭高挽着袖子在伐树,长发长衫随着伐树的动作一荡一荡地飘逸着。他也不想去纠问什么,只是静静靠在旁边的一颗树上,这情景让他想起五年前第一次见宋令箭的情景。无论时光过去多少,她一直还是那个倔强强悍的少女。可就是这种不屈与强悍,才莫名地吸引了他,让他闭上多年的心扉重新又愿意展开。 他看着宋令箭将一棵棵参天大树踢倒在地,利索地削去树杈,再将树干分解成段,用绳绑好一部分一部分地拖出林子,放在山屋前面。等所有树段都搬离,他继续跟着宋令箭,躺坐在不远处,看着宋令箭面无表情地削着树段。 她在做箭。 她振作起精神,要投入新的生活了? 不可能。韩三笑想到的是更深难猜的宋令箭的目的。她并不是一个善罢干休的人,她越正常,就越不正常。 果不其然,她将削好箭竖着一分为四,继续将分解出来的箭条修整成极细的圆条——她做这么细的箭干什么?细度只有平常箭的四分之一,这么细的箭能射死什么? 韩三笑没有问,极有耐心地看着宋令箭一枝枝修整着细箭,半天下来,脚边已堆了七十余只木箭。她终于停止了削箭,将剩余的木段堆到山屋边上的棚子里。然后,她抱着一堆的木箭,走进屋子,嘣的一声关上了门。“你说,这个奇怪的女人会想干什么?”韩三笑转头对着几丈远的黑色幼犬道。 黑色幼犬呲牙裂嘴,愤怒的碧眼闪着仇恨的光。 “还这么生气啊?” 黑色幼犬发出低吼,似乎真是气到要将韩三笑扑倒。 “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唉,那你找那凶姐姐去,让她陪你聊天。”韩三笑对着它做了个鬼脸,黑色幼犬只是冷冷瞪着他,却没有再跟着,只是站在远地目送着他离开。 韩三笑离开后,宋令箭的屋门一直紧闭着。约到黄昏时分,她慢慢地打开了门,在门口支架起一个大锅,将用剩下的木段堆成了篝火,锅里呼噜噜熬着什么东西。 黑犬站在远处,碧绿的双眼炯然有神,像附着了人类的灵魂,安静又无所畏惧地看着宋令箭。 宋令箭盯了它一眼,那一眼无喜无厌,似乎只是在看一件死物,转头继续着自己的事。锅里的东西在沸腾,开始往外飞溅,她将自己削好的细箭全数扔进了锅,锅里的沸腾马上就沉寂了,她盖上锅盖,坐在旁边给火堆加木,不时地起个身,拿个大木棍在锅里搅搅,那模样就像是在煮一锅可口的浓汤。余下的时候就是盯着火堆沉思,倒映着火苗的瞳孔闪着不知明的邪恶。 黑犬蹲坐了下来,歪着头看这个奇怪的女人,似乎在想,她在煮箭?是要煮来吃不成?锅中物煮半天也没再沸腾,木头的锅盖慢慢地着了姻红的颜色,周围的空气也开始变红,红雾缭绕,宋令箭退后几步,靠在屋门边上,满意地看着红雾渐浓。 黑犬慢慢站起身,碧绿的双眼倒映着渐浓的血雾,耳朵直竖上天,低声嘶吼起来。 直到锅不再冒雾气,宋令箭灭了火,把锅里煮着的箭一根一根地挑出来,摆放在早已安放在锅边的竹榻上。一根根细如花枝的箭已通体遍红,与夕阳相接红如血,那种红得很残酷,很妖异。她将箭一根根摆放在竹榻上,晚风带着晚夏的热力轻轻吹烘着,红仍是那样红,没有丝毫退减。 天已黑了透,黑犬一直静静看着宋令箭,看着她一直站在一排红箭的竹榻前,寸步不移地守着某个时辰的到来。它突然警觉地站了起来,因为宋令箭转身进了屋子,不一会儿拿出一张很长的弓,昏暗中看不清弓的样子,只看得出形状,很长,很窄。 宋令箭将弓背在身后,手上缠着黑布,俯身在竹榻上捡了一只红箭,放在鼻边轻轻拉过闻着,对着夜空温柔地笑了,好像她创造了一个完美的宝物。 黑犬往后退了几步,似乎感觉到了这枝红箭的邪恶。 宋令箭的笑还挂在嘴边,她行云流水地拿弓架箭,长弓红箭,英姿飒爽,长发黑衫,弓已满月,红箭一声尖啸,割破风声向前刺去! 黑犬嘶呜一声,猛地向红箭射去的方向扑跳去。 红箭如线,一路悲呜割风,呼的一声如若无物般穿过参天大树,眼见树干空出一个镂空的小洞,却没见红箭穿出,似乎那枝红箭被宽厚的树干噬了。黑犬歪头看着大树,似乎在捉摸那只调皮的红箭是否在躲着迷藏。 没过一会儿,红箭穿过的小洞里,轻轻慢慢地流出了鲜红的“血”。莫非这大树也知痛,也会流血? 宋令箭满意地笑了,她的笑也如那红线般的箭,邪恶得不可预测。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章 第一节 抽丝寻迹(一)死去的脸 韩三笑下山不久,就听说了一件事情——打更的丁鹏失踪了。村里猜测纷云,有些人说他跟着别的人走货去了,有些人说他打更太多事,走到西坡去被坡里的恶鬼抓走了,有些人说他看上虹村的一个寡妇,两人双双私奔去了。 平常总爱发挥发挥编故事能力的韩三笑这次一句话也没多说,安安静静地退出人群回家去了。 一居陋屋,方丈之间,尽物皆在眼中。韩三笑关了窗,点了烛,从桌下的一个破竹筐里拿出一个布包,就着不怎么明亮的灯光打开布包,看着里面一堆呈肉色的东西沉思。 他慢慢抽出其中一张,摊张开来,竟是一张人脸样的东西,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诡异恐怖。 “蹦”的一声,关好的门突然被踢开了,宋令箭包着一个大黑布包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韩三笑也瞪着她:“现在流行用脚敲门吗?还好我还没脱衣睡觉,要不然便宜了你。” “死的人里面有丁鹏?”宋令箭走进来,韩三笑看了看她身后,果然跟着那只愤怒的黑色幼犬,只是它似乎跟了一天嫌累了,蹲在院子的角落里呜咽一声,垂头闭目去了。 “你肯下来了?”韩三笑讥诮道。 宋令箭冷冷地扯着嘴角不说话,她只想要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别的一概不理。 “丁鹏在这儿呢。”韩三笑无奈地指着一张如人皮刻制的面具道。 宋令箭走进来,仔细盯着桌上的脸看。 “你说错了,死的人里面只有丁鹏的脸,真正的丁鹏可能早就已经不在了。” “他们扮成村中人的模样潜伏在这里?”宋令箭阴沉地翻着布包里的人脸。 “说不准,或许丁鹏这些人本来就不存在,本来就是由他们创造,也随着他们的死亡消失。” “还有哪些人?” “镇上的只有丁鹏和贺展,其他的面生,可能是他们里应外合带来的。” “这儿并不是一个随便想来就来的地方,这些人来的目的也决非轻巧。” 韩三笑关上了门:“他们似乎将所有火力都集中在海边,故而也没有人发现面生人士的聚集。” 那自然是在说,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在长相奇怪的受伤男人身上,是十一郎为他挡去了所有的伤害。宋令箭的眼里马上闪过了杀气。 韩三笑从布包底部拿出一片残布道:“这片残布应是从某个人的袖口上被撕扯下来的,我较对地死去的九个人,没有人的衣着与这质地一样。你看这质地精良,这颗玉石应是袖扣,只有江北腹地之人才好将玉石作扣。看来他们一共来了十个人,死了九个,有一个人负伤离开了。” 宋令箭骤然皱眉,眼里杀气四起:“他会后悔自己还活着。”她大力转身,高束的长发扫到韩三笑的脸,马上割出了一道血痕。 韩三笑吃痛,嘶地叫了一声。宋令箭敏感地转过头,看着脸带血痕的韩三笑:“你还知道些什么?” “九张死人脸,我还应该知道些什么?” “那个应该死去的人应该为什么而死。” 韩三笑嘲讽道:“我不是神仙,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问他?你不是医术挺高么,随便配个药,写个方子,改明儿人就活蹦乱跳,祖宗十八代都交代给你。” “不说也罢,省得多你一个人情。我自己会知道的。” 韩三笑盯着宋令箭淡淡道:“你一点也不想知道十一郎为什么要救那个男人?它的灵性在普通人之上,不可能轻易用自己性命去救一个普通的不相干的人。” 宋令箭冷冷笑了:“灾难由他带来,他也一样会付出代价。” “你不能伤害他。” “怎么?你有什么意见?” 韩三笑慢慢地眨着眼睛,眼里泛出一种难言的沉重:“他是十一郎用生命换来的,你伤害他,就等于在伤害十一郎。” 宋令箭残酷地笑了:“你休想用这种方式激我不伤害他。所有将来带来的风潮,都因他而起。你等着瞧吧。” 韩三笑拍案而起:“你当真要为了十一郎付炬一切?” 宋令箭蓦地靠近韩三笑,近到愤怒的瞳孔里满是韩三笑的脸:“先管好你自己吧。” 黑色幼犬被突然拉高的争扎惊醒,它毛发倒竖地站在院角,看着宋令箭高傲地飞快走了出去。 大门开敞着,向来和颜的韩三笑凝眉沉目,他望着跳动狂燥的烛火许久,他抬起手看着自己满手伤洞的手,轻而不显地颤抖着,这丑陋的伤口似乎最终令他难以忍受,他蓦地伸手一挥,烛灭无光,只留一对碧绿的眼睛,在黑暗中仇恨渐消。 这世上会有这样的生物,因被驯服而怨恨,也因被驯服而追随。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章 第二节 抽丝寻迹(二)报更保安 “你怎么做事的?让你收拾你整这么多大箱干嘛,搬到地府里用着?” “你这么凶干什么?以后不回来了,自然该拿的都拿上,谁让你突然说要走,我早就说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啪!” “——你——你敢打我?你……你打我……” “臭婆娘,要不是看在你给老子生了儿子的份上,老子才不想带着你!叫你收拾就收拾,哪来这么多废话!” 透过院门,韩三笑好奇地听着县官赵明富叫骂着那个瘦夫人收拾东西,他从来没有看过向来笑来藏刀的无能县官这么明刀明枪地凶悍过。他敲了敲门,将声音尽量拉得远:“赵大人,赵大人可在?” “有人来了,还不把你的死人东西挪远点!” 韩三笑看到赵明富一脚狠狠踢在夫人身上,夫人恨恨地咬着牙将一箱子拖进了屋子。 “今天不开堂了,有事改日再议。”赵明富一脸谨慎地看了看四周,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赵大人呐,是我,韩三笑,韩三笑,小的有私事想与大人商量。” “私事更不授理,本大人要休息。” “小的这都来了,赵大人就网开一面,就是几句话的事儿,小的放下银子就走。”韩三笑尖着声音道。 听到银子两字,赵明富果然松了松表情,思考片刻:“什么事?” 韩三笑毕恭毕敬地出现在门口,哈着腰道:“赵大人好。” “快说。”赵明富这下是真的烦心缠心,一点样子都懒得再做,凶着脸道。 “哦,是这样的,小的听说镇上的更夫丁鹏不见好一阵子了……”他偷偷抬眼瞄了一眼赵明富,却见这胖县官的脸色突然变了,瞳孔急剧紧缩,似乎被人提起了最不愿提起的事,“小的心想,这镇上倒夜香的既有了丁相,他也挺上手,不如这更夫的职,先由小得顶着,要是丁鹏以后回来想要回职位,小的也不会让大人难做。只是小的实在不想再每天被那些姑娘嫌弃,以后讨不着老婆……” “就这点事?”赵明富狠瞪着韩三笑。 韩三笑装作十分害怕,畏缩地点点头。 “晓得了。我还有事,不送。”赵明富转身要进屋。 “赵大人,那这事?……” 赵明富突然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似乎烦极这些小事,那一眼带着一股非官场中人的杀气,韩三笑的确有点震惊。 “镇不可无更,晚上你就上工。”赵明富不耐烦地甩袖离去。 韩三笑嘿嘿笑着送他走,心中却怪极,赵明富虽然只是地方小官,却也算是这个富足小镇的父母官,天高皇帝远,油水不少,所以平时挺爱摆排场,出出进进都十余个下人跟随着。怎么此时院中没有一个下人,就连收拾细软的事情也要自己夫人亲自己动手? 韩三笑一个人回家的路上,天空夜鸦飞行,杂乱地挥着翅膀,他突然心一凉,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他越走越快,心也跳得越来越快,神识所能感知的范围越来越大,几乎将方圆几里所有的脚步与谈笑囊在耳里。 他听到了一阵阵低压的咳嗽声。他越走越快,飞快地绕过巷子,转进了死巷,来到了院子。明媚的院子里铺了一地的红锦锻,而燕飞就坐在这堆艳红中轻拉着一缕阳光。 她抬起头就是笑:“又饿了慌了吧,没见你走这么利索过。” 韩三笑闭了闭眼,才看清燕飞手中拉着的是金线,看来又是谁家的闺女喜事将近。 “好锻子,上等货啊,哪家这么有钱?”韩三笑被地上红锻子折射的阳光闪得眯起眼,光看就知道是上乘的料。 “当然是好的,这些全是黄老爷派人从京都带来的。这锻子初摸在手里像水,久了就像是融进了皮肤,你摸摸。”燕飞马上放下手中金线,拿起一匹红缎递给韩三笑。 韩三笑找了个空地坐下来,伸手摸了摸燕飞递来的缎子,燕飞马上拉住了他的手,仔细看着他的手,眨眼道:“咦,好像好了很多,不仔细看都看不清楚了呢。” 韩三笑戳了下她的手道:“真坏,原来是想摸人家小手,还真以为你这么好,想让我碰碰这绝世好缎。” 燕飞白了一眼:“只是看到了顺带着问下而已。怎么样?这缎子是不是极好?”她将缎子放在韩三笑手上,轻轻拂过,那感觉就像一阵风,也像一掬泉。 韩三笑这才认真地拿过缎子看着,这的确是珍品,非寻常人家可拿出手。 “这黄老爷是谁?除了郑员外,这儿谁还有这么厚的家底?” “黄老爷就是郑员外未来的亲家啊,本是虹村人氏,不过很早就搬出去了,听说在京都里做了个大官,每年会回来祭祖,但几乎不与这里的人打交道。他与郑员外家是世家,黄少爷与郑小姐在腹中时便订了这亲事,前些日子两位老爷见已到适婚年纪,便自然提出结亲的事了。” 韩三笑听着听着,手里不知何时已缠着了燕飞的金线,燕飞也自然而然的,一边卷线一边像跟发小般跟他聊着周边的小事。他看了看燕飞边上一堆的金线,笑道:“原来是两家有钱人,难怪这金线都金得特别扎眼。”说到这儿韩三笑就闭上了嘴,他觉得有点不对劲,燕飞怎么有闲情逸致坐在这儿缠金线?还笑得那么甜。 “燕飞,我刚才好像听到你在咳嗽。” 燕飞低头咬断了金线,一个线球已完成,她笑着拉正韩三笑缠着线圈的手道:“缠久了这线,难免得咳几声。放心吧,好着呢。” 韩三笑道:“你今天心情好像不错的样子,我不高兴,我也要心情好一下。” 燕飞瞪了他一眼,不过她的瞪有别于宋令箭的瞪,她的瞪总是带着一点宠溺与温柔,而宋令箭的瞪,完完全全的是鄙视与轻蔑:“你就老老实实坐着给我缠线,我刚给宋令箭做了好费力的一碗面,她呀吃得干干净净的,这会儿回房睡去了,你还添乱。” “那个女人回来了?”韩三笑停了动作。 “什么这个女人那个女人的,狗嘴里吐得都是什么呀。”燕飞的脸上有股云开月明的轻松,可韩三笑的心却压得越来越紧。 “这单生意很大吧,别钻到钱眼里去了,日夜都不顾了,什么都是别人的,只有自己是自己的。”韩三笑转了个话题,无论是什么,他都希望燕飞一如当初,简单快乐,就算外界怎样变幻,他都要尽力保护她的单纯。 可燕飞却想纠着宋令箭这点破事不放,在她心里,别人的快乐才是她的快乐:“你知道吗,今天我还看到宋令箭在长得怪怪的那个人旁边站了一会儿,好像是在看他的气色,你说,她是不是想找医治他的方法?” 韩三笑的心又是一沉,笑得也不自然了:“也许吧。” “你怎么了?好像有事藏着。你上哪去了今天?” “我重新找了个活,今晚上工。” 燕飞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马上扔掉手里的所有活计:“什么?你不挑大粪了?” 韩三笑甩了个兰花指娇嗔:“我去!你才挑大粪,没有我们这些默默无闻不嫌苦臭的奉献者,你一堆的屎往哪里搁?尊重一下好不好?” 燕飞忍住笑点头:“好好好,尊重,尊重。那你晚上上什么工?” 韩三笑雄纠纠地站起身,向着当空的太阳道:“报更护安,天下太平!” 燕飞坐在地上,抬头看着一脸自豪的韩三笑说:“哦,做更夫去了啊。” 韩三笑呛岔到了气。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章 第三节 抽丝寻迹(三)睁开的眼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咧——”第一天上工的韩三笑精力充沛,决心要为这份事业贡献所有的精力——刚叫完更,他就舒舒服服地窝在巷角的一堆稻草堆里打盹,贡献精力的前提是,要养好精力。 不远处,一对碧绿的眼睛慢慢降下,韩三笑将灯笼一摇,对着马上惊站起身的黑色幼犬笑道:“你累不累?至于恨到现在么?” 黑色幼犬眯了眯眼睛,呲了呲牙,却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韩三笑往边上挪了挪,拍拍边上的稻草堆道:“累了吧,天天气急败坏的。过来坐,这里可舒服了,不比你那窝差。” 黑色幼犬甩了甩头,犹豫了很久,慢慢地靠近几步,只在不远处蹲坐下来。 韩三笑突然吸了吸鼻子,转头盯着它,将灯笼往它方向照去:“你怎么了?你拉屎了你这么臭?” 黑色幼犬呜咽了一声,眼中的碧绿也黯淡了。 韩三笑站起身,走到它身边,它有气有力地站了起来,又坐了回去。 韩三笑一把抱起它,感觉它的身体滚烫得要命:“你怎么了?——”他凑进它嘴边闻了闻,“你吃了什么了?” 黑色幼犬轻轻张开嘴,露出一排尖利的牙齿,两个大犬牙上不知沾染了什么东西,红红的。 韩三笑仔细地擦下一点红色,放在鼻边一闻,突然大惊失色—— “宋令箭,宋令箭,你给我出来!” 大半夜的,韩三笑抱着黑犬就闯进了宋令箭的院子,小厅门掩着,韩三笑一把推进去,惊了惊。 厅中灯光温和,宋令箭坐在木板床边上,手中拿着一个黑瓶子,正往受伤的男人嘴里喂送着。 韩三笑狠狠地皱起眉:“你给他喂什么?” “断肠送命的毒药,你要不要也来点?”宋令箭轻淡地瞄了一眼韩三笑,继续往男人嘴里送药。 “客气了,我饱了。你给它喂了什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连这样没有杀伤力的小畜生都不放过?就算你不要它,也不需要做得这么绝。”韩三笑将黑幼犬呈在宋令箭面前,黑色幼犬无精打采地垂着眼睛,瑟瑟发抖,再不是那雄纠纠的愤怒小将了。 宋令箭漠不关心道:“是它自己吃了不该吃的东西,生死都是自找的。与我何干?” 韩三笑不理宋令箭,上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黑色瓶子,往黑色小犬嘴里灌去。 宋令箭也不恼,冷冷盯着韩三笑。 黑色幼犬喝完瓶中物后,饱饱地打了个嗝睡着了。 韩三笑小心将他放在床板边上,在黄昏的烛光下与宋令箭一直沉默。 韩三笑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却突然朝着某个方向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鬼魅般往后退了几步。宋令箭莫名其妙地回过头—— 只见受伤的男人双眼微睁,正冷冷地看着两个人! 宋令箭惊过一阵后,马上袖风狂舞,她正欲向他走去,却被韩三笑死死拉住了。 “你干什么?”韩三笑一脸混乱地瞪着宋令箭。 “杀了他!”宋令箭眼里全是杀意,用力甩开韩三笑的手,韩三笑被她突然的大力甩到了桌角,马上大声咳嗽起来。 宋令箭见韩三笑如此,并非故意做作惹人怜,缓下了怒气,一把拉起他:“你怎么了?” 韩三笑甩开她的手,忍不住又咳了几声,他转头看板床上的男人,竟仍是那样冷冷看着他们,不为他们的纷争所动。他突然有所悟,走到男人身边,伸出手在他脸前晃了晃,呆滞的眼睛没有任何表情。 韩三笑将脸贴得越来越近,近到呼吸相互拍打,近得他能从他玉石般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但是这对琉璃宝石般的眼睛静如死物。 “有趣极了。”他将手在男人脸前扇动着,轻风吹涩着,再坚强的神志都忍受不了长久的睁眼。 宋令箭极为冰冷地闭上了眼睛,转身进屋,似乎连一眼都不想再看到这个男人。 韩三笑继续在男人身边守了一会儿,男人不知疲惫地睁着眼睛,碧绿的瞳孔里倒映着烛火的跳动,大理石般的脸无瑕刚强,似乎像是死去很久了。 韩三笑轻叹一声,用手轻轻合上了男人的眼。 “你最好是个正常的人,否则,我保不住你。” 韩三笑抱着熟睡的黑色幼犬离开了,他回想着初见那对冰冷的碧色瞳孔里心中漫过的恐惧,他已经很久没有恐惧的情感了,可以说他长这么大,从来也不知道打心底里的恐惧是什么感觉,可是这次他感觉到了,真正的恐惧,一瞬间抽光所有的血脉流动与呼吸吐纳,全身寒毛立悚。 那是一对多么无瑕美丽的眼睛,没有丝毫情绪,长在一个无害的人脸上,为何令他如此恐惧? 而宋令箭的杀意来得太快,令人不解。 韩三笑走后不久,小厅里烛火微亮,房门浅开,身着漆黑长衫,盖着黑色氅帽的宋令箭提着灯笼,鬼魅般站在门边,看着床板上那对不知何时浅张开的碧眼,她满脸阴蛰地给他披上漆黑的连帽衣氅,走出夜色,在四更天的更声中,一个身影被另一个身影扶着,飞奔向村口山腰而去。 黑色帽圈下他的脸苍白冷峻,根本不属于这个地方,他面无表情地睁着眼睛,似乎对自己将被带去哪里没有一点兴趣。 夜,如此冰凉。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章 第四节 抽丝寻迹(四)传承守候 “你这只笨狗,你乱吃了什么东西,差点没了小命。”韩三笑捂着黑色幼犬心事重重地自言自语。 黑色幼犬唔咽了一声,也没力气怒视些什么,低下头轻轻叼了刁韩三笑的小拇指,抖了抖耳朵。 韩三笑皱眉盯着自己的小拇指,想着它的暗示。 黑色幼犬见韩三笑不解,不耐地疵起了牙——韩三笑突然撑开它的嘴,看到只有两个犬指尖处是红的,其牙齿并没有染上任何颜色,可见它叼的是一种细长的的东西,会是什么呢?他继续看着自己的指头。 黑色幼犬再支撑不住,受了药力沉睡过去。 韩三笑突然一僵,他想到它中毒之源是什么了!……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 韩三笑收工刚到家,就看到燕飞在他小院子里坐立不安地张望。她一看到他马上就朝走来,担忧道:“你知道宋令箭跟那个男人去哪了吗?我大早就看到宋令箭的院子掩着,推门进去一个人也没见着,是不是她把那个受伤的男人带走了?” 韩三笑皱了皱眉:“她会有那么好的心思?” 燕飞咬着唇,忖度半天,慢慢道:“韩三笑,我觉得,宋令箭变了。” “怎么说?” “不知道——自从十一郎死了以后,我们也再没好好坐下来,像以前那样说说聊聊。宋令箭好像又变回了与我们不相熟的那个宋令箭,故意要疏远我们。” “别想多,她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你知道她跟十一郎的关系,伤心也是难免,你也别较那个真,觉得我们比不上十一郎,人家十一郎跟着她多少年了,我们又才几年?你——” 韩三笑说得溜嘴,却突然闭上了嘴。 燕飞问道:“我什么?” 韩三笑本来想说:你必须知道,真正的情感一旦丧失,是很难恢复填补的。但他觉得这样不妥,便没有接着说,只是盯着燕飞头上的蝴蝶簪子发呆。 “昨天第一天上工,还习惯不?” “为子墟人民服务,我在所不辞的。我走了一夜,特别想在睡醒的时候吃个大鸡腿。”韩三笑呲着牙笑道。 “好,我去买。你休息吧。”燕飞心事重重地点头。 韩三笑忙着想回屋,却听到燕飞在身后突然说:“其实,你不觉得那个受伤的人就是十一郎找来代替自己守候在宋令箭身边的吗?” 韩三笑回头奇怪道:“为什么这么觉得?” 燕飞道:“我总觉得是这样的。十一郎毕竟不是人,他不可能会长寿到与我们同生,等他老去了,终会先宋令箭一步而死。宋令箭早就习惯有他的陪伴,所以他想要有人最后能代替他陪在宋令箭身边。” 韩三笑突然想起十一郎死时看着自己的眼神,那股眼神就好像就在他说着燕飞现在说的话。 “自海边带他回来开始,看着他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至昨天,我都觉得他很快就会醒来,你知道吗,好多次我去看他,他都在哭,紧皱着眉头,好像所经历过的一切都那样痛苦折磨,从来也没有展颜笑过。就算我跟夏夏站在他的身边,他却一个人在自己的世界里面伤心着,我们怎样都无法进入……就算是宋令箭,也会偶尔笑笑,所以我很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是怎样与十一郎相识,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最想看到的,是他也能笑一笑。” 燕飞的眼里流露着温情与疼惜,韩三笑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 “来,跟我走。”韩三笑扔掉手里的更锣,一把拉过燕飞向村口走去。 “去哪儿?你不是要休息么?……去哪呀?要上山?宋令箭在山上吗?” 韩三笑在前面走得来劲,乱糟糟的头发跟乱糟糟的衣服随着飞快走动的流势随风飘舞,却没有半点飘逸的感觉。 “宋令箭是不是在山上啊?她在山上,那那个受伤的人呢?宋令箭把他也带上山了?他一直昏迷着,她怎么把他带上山了?”燕飞一边走着,一边吐着一堆的疑问。 韩三笑突然停了下来,燕飞不备,差点撞在他身上。 “如果宋令箭容不下他,你会怎么样?” 燕飞奇怪道:“宋令箭为什么容不下他?他是十一郎救回来的呀?” 韩三笑冷笑:“这是你的想法,当然,我也是这么想的,既然这个人是十一郎救回来的,她自己要接受他,保护她。” 燕飞使劲点头。 “但是你怎么不想想,如果没有他,如果不是为了救他,十一郎就不会出事。那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十一郎是不是因他而死?他是不是间接害死了十一郎?” 燕飞迷惑了:“……我没有想过……为什么要这样想?” 韩三笑又冷笑:“可是人家宋令箭就是这样想的,她不仅容不下他,她还要为十一郎复仇,她准备了一个极为复杂而且不容撤消的复仇计划,而这个引发一切的人就是第一个要死的人。” 燕飞大惊:“引发一切的人……你是说……你说宋令箭要杀他?!”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章 第五节 纷争无解(一)碧眼不祥 一到山上,燕飞马上冲进宋令箭的山屋,屋里前后都没有人影——宋令箭带着一个昏迷的人上哪去了?燕飞不敢去相信韩三笑的话,宋令箭再愤怒,也不至于要杀一个无辜的人。 韩三笑沉着脸,仔细倾听着,带着燕飞往林子里走。 “咻——咻——”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燕飞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咻——蹦——” 韩三笑停住了,燕飞看见宋令箭只身在林中,拉着一张很长很窄的弓在练箭,此时她正慢慢拉满长弓,对着一个方向瞄准,却始终没有将箭射出去。燕飞才想起来,那是宋令箭拉引射箭时特有的声音 ,利落,刻不容缓。 燕飞见韩三笑没有再向前的意思,他皱着眉看着宋令箭的长弓,反倒慢慢向后退了几步。 “宋令箭……”燕飞细声叫了一句。 宋令箭继续瞄准着,许久才慢慢入下弓,转头看着他们。 燕飞担忧地四处看了看,却没看到男人,压着狂跳的心道:“你怎么上山来了?他呢?” 宋令箭冷冷笑了:“这里本就是我半个家,我为什么不能上来?” 燕飞知道宋令箭故意不回答她后面的问题,她实在担心,硬着头皮道:“我没那个意思。我……我只是觉得,他现在身体不好,山风冷,怕落下病根来。” “非亲非故的,你倒是关心得紧。” 燕飞心中一凉,强笑道:“虽然非亲非故,但也无怨无仇啊。” 宋令箭冷冷地盯了燕飞一眼,那一眼带着无限的陌生与嘲讽:“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看他的?” “……来看你的……” “那你可以走了。没什么事也不用上来,我很好,也不想有人打扰。”说罢宋令箭又拿起弓,瞬间用力张开,韩三笑猛地退后了一步。 燕飞没注意韩三笑莫名受惊的样子,跑到宋令箭身边,宋令箭似乎没意料到她会突然跑来,慌忙收了长弓,背回到身后。 “宋令箭,你别这样。你知道我们都想你好的,你知道的。” 宋令箭无动于衷地站着,冷笑:“我知道。所以我也想让你知道,我不想有人打扰,包括你在内。” 燕飞怔怔地收了手,眼前这个无情不为任何所动的宋令箭,已经再不是那个面冷心软的宋令箭了。 韩三笑背着手慢慢向一棵树走去。 宋令箭冷冷瞪着韩三笑。 韩三笑在那棵树边停下,突然满脸严肃地蹲了下来。燕飞看到了树后露出的一个黑色衣角。于是她也飞奔了过去。 一个人披着黑色大氅手脚无力地瘫靠在树干上,低垂着头。 燕飞心一紧,颤抖着将手放在他鼻下探息。探了很久,她才确定有温热微弱的鼻息从他生命里透露出来,才算是安了心。 “你干什么?”韩三笑突然冷冷道。 燕飞抬起头,看到宋令箭正长弓满月,若然她不是将箭头对向了他们,她一定觉得宋令箭这样拉弓引箭的动作美极了。 “宋令箭,你干什么?”燕飞不明所以,瑟瑟发抖。 “走开。”宋令箭冷冷道。 燕飞看清了,宋令箭是在将箭头对准了树后的男人,她靠得更近了,她不信宋令箭会不顾她的死活将箭射出来:“你干什么呀宋令箭?你吓到我了!” 宋令箭更紧地拉满了弓,弓弦紧凑,发出支牙的声音,箭就轻扣在她指间,一松手就会夺走一条生命。 “你想杀他,至少也要有个原因,他什么都没有做过啊!”燕飞一直盯着韩三笑求助,韩三笑却一直呆呆地盯着男人不说话。 “他是不祥。”宋令箭冷冷道。 “为什么不祥?为什么会不祥?”燕飞紧紧靠着受伤的男人。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护着这样的人,结果连自己都护没了!这个人一来就给我们带来了灾难,你若是要护着他,以后定会后悔莫及!” “不会的,为什么要后悔?我不管他以前是什么样的人,既然十一郎那么聪明,他不会救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既然大难不死,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力啊,为什么要抹杀十一郎的心血,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燕飞说着不禁流泪,她知道宋令箭当真了,如果她放松一点点,退缩一点点,宋令箭真的会杀死他。 “闹够了没有?”一直沉默的韩三笑冷声道,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个罗天大鼓敲在每个人的心里。 宋令箭松了松箭,箭头的方向也往下偏移了些。 “不可理喻。”韩三笑瞪了一眼宋令箭,用力扛扶起瘫坐着的男人,燕飞本想上前一起扶着,突然惊叫一声,猛地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 宋令箭邪恶又满意地笑了,似乎这就是她期待看到的结果。 黑色氅帽里,那张苍白无情的大理石般的脸面无表情,一对碧眼微微张开着,冷漠诡异地看着一切争端。燕飞觉得自己的心被一股邪恶的力量握紧了,呼吸困难。“害怕吧,连你都觉得他是异类,害怕他,这样的人本来就不应该存在在这里,更不应该让他有更多的机会打乱我们的生活。”宋令箭盯着男人的脸说着这句话,她脸上的恨意没有那么浓了,相反的却是很深切的悲伤,还有孤独。 燕飞咬了咬牙,颤抖着笑:“我不害怕……有什么好害怕的,他本来就与我们不一样,目色不一样更没有奇怪的,这样的眼睛在他的脸上很美,就像十一郎的眼睛。” 宋令箭放声笑了,充满了嘲讽与狠厉,她从来不会笑出声音,她向来都只是微笑,冷笑。 燕飞看着男人,突然明白了十一郎的用意,他们都有一对碧绿的眼睛,极美极深,若不是这样垂视,他的眼睛一定也像十一郎的一样,充满了智慧与骄傲。 “你醒了……你说句话呀,你告诉宋令箭,你是个好人,你不会打乱我们的生活,不是不祥,你是十一郎救回来,要守护我们的是不是?你说话呀!” 韩三笑慢慢道:“别白费力气了,她不会被你动摇,而他也不会因你醒来。这个人我带走,你们谁也不准碰他。”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宋令箭,那一眼也陌生无比,失望不屑,男人比他高出个半个头,身形架子也大出他很多,他挺直着腰背,不费力气地撑扶着他往林外走去,男人的眼睛仍是低垂着,那个睁眼的表情似乎只是某个沉睡的动作,没有任何情绪。 “韩三笑。” 韩三笑停住了,不回头,微抬头的背影很遥远:“有何贵干?” 宋令箭收起箭,背上弓,勾着嘴角:“如今我让你在我跟他之间选一个,你选择留下谁?” 燕飞愣了愣,宋令箭为什么要这么问?这有什么可比性?还是有什么可争性? 韩三笑似乎也愣了愣,侧过头道:“你觉得这样有意义吗?” “有,有意义极了。” 韩三笑扛了扛男人的臂,冷笑道:“他愿意跟我回家,你愿意吗?” 宋令箭点点头:“我懂你的选择了。” 韩三笑没有正视宋令箭的脸。 “什么意思?”燕飞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更不知道韩三笑这话的意思是什么,为什么宋令箭懂了? 宋令箭凄冷地笑了:“你们连他从何而来,因何而来,是善是恶都不知道,如今一个为了他求我,另一个为了他要与人为敌——韩三笑,燕飞,这是你们自己做的选择,千万不要后悔。” 燕飞一怔,为什么又将她也拉扯进去了?——“宋令箭——” 宋令箭退后一步,浑身传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寂寥,好像这几年的相识时光突然间抽离了,他们又变成了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几年来的相处相护,也只是一场多余的梦。 “我没有生杀与夺的权利。一切也再与我无关。”宋令箭背着长弓,静静地消失在树林深处。 燕飞全身颤抖,仍旧求助地看着韩三笑,韩三笑满脸愧疚地盯着宋令箭的背影,缠绕了无数无奈。 面目麻木的男人颊上两道泪痕,湿润的眼睛像一对刚出水的碧玉,燕飞所有的悲绪上心头,不禁泪流满面。 一切都变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章 第六节 纷争无解(二)两手掌物 于山上分开后,宋令箭一直没有下山来。燕飞每天都为她打扮好院子与小厅,期望着有一天里屋的灯突然是亮着的,又无比害怕从此以后宋令箭再也不会回来。 韩三笑收留着那个男人几天,最后发现总是燕飞来来回回的跑,不仅累坏了燕飞,还惹得镇上人侧目。于是在一个照常出更的晚上,他悄无声息地把男人送回到了宋令箭的小厅,黑色幼犬也留在了那里,自那次牙红服药后,黑色幼犬乖顺了许多,可能是蓄养精神进行新一轮的愤怒仇视。 这一天韩三笑照常找了个躲懒的点打盹,盹到快要起身打响二更天的梆子,他突然听到了一阵极轻极快的脚步声,暗夜中一个身形真的如同一个影子,滑过无痕。他马上跳起来去追,追到正大街上就再见不着影子了,更听不到任何风吹草动。 这时候,旁边有灯光突然亮了起来。他后退几步,看到亮灯的地方是镇上最大的酒馆子,举杯楼。照着灯光,他看到纸窗后有个人影走过,瘦瘦的像个女人。 韩三笑敲了敲更梆,尖着嗓子扯道:“天黑地滑,出行小心,二更天呐!” 纸窗前的影子突然扩大了,一只手推开了窗户,探出个头来,一看是上次在酒馆子后巷与宋令箭交接猎物与月钱的少年。 “韩三笑哥,越是半夜,您越是精神。” “你不是也猫着么。我刚才好像看到这里有个人影,是不是你家掌柜的又跑出去玩到半夜才回来?” 少年笑道:“还是逃不过你的眼睛。还不就是他,半夜回来总得我起夜给他开门。” 韩三笑继续道:“他这次又一个人上哪去玩了?” 少年道:“好像是上久湖那钓鱼去了,还抱怨着说那鱼不多,下次再也不去了。” 韩三笑往东边看了看,刚才那影子分明是从村口过来的,看来并不是莫掌柜。他纠起的心松了松。 “最近怎么都没有见到宋姑娘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少年似乎只对宋令箭关心。 “她心情不好,自个人休息去了。早点睡觉,我继续走街。” 少年关上了窗户。韩三笑心道,这个小驴,说了这么久也没问声夏夏,亏他们还是玩得特别好的一对。正这么想着,他脑子里突然想起什么,夹着更梆飞快跑了。 他一走进院子,马上就感觉到眼神的某个角落里,有萤萤的绿光在微弱地在夜色中成灰。 宋令箭回来了? 他走进小厅,把脸靠在宋令箭的屋门上,里面没人。板床上的人安静地躺着,不知周遭一切。黑色幼犬在黑暗中睁着冷眼的眼睛,黑暗中它看清了韩三笑的脸,才慢慢起了身,用嘴刁开被子,轻轻地用前腿蹭着男人握紧的右手。 韩三笑意识到男人一直痛苦成爪状抓磨着板床的十指成拳合了起来。 一个昏迷的人,双手突然成拳合在一起。只有一个可能——韩三笑又点亮了一只烛,厅里光线渐强,他关上厅门,先打开了男人的右手。 合在男人右手掌间的,是一个戒指。戒指呈古铜色,很厚重,好像经过了无数的传承,上面透露着一段庞大家族的历史,中间镶嵌着一个椭圆的戒饰,戒饰是一块扁平的古玉,上面纹路秀美,大都这种戒指都是一个家庭的印章,拥有至上的权力。韩三笑摆弄了戒指半天,它的确只是一个戒指,没有什么玄机。 韩三笑转到另一面,看着男人紧握着左手,突然觉得好玩极了,就像是在玩一个探宝的游戏,一个昏迷的男人,两件随身的物品,慢慢打开层层叠障的秘密。 男人左手里握着的,是一颗珠子。——尖利无比,这是韩三笑的第一个感觉。 他取来灯细看,珠子通透无色,似是经过了极为精致的打磨,每个平面都笔直无比,一时之间竟看不出它是什么形状。珠底镶着古色的铜托,铜托微微变形,托上有洞,可能曾经有线穿过,以便玄挂,但线已被扯断,巨大的扯力扯断了线,也将铜托扯得变了形。或许扔在黑暗中,这颗珠子比不上戒指起眼,但韩三笑却莫名地被这颗珠子吸引了很久。 他轻旋着透明的珠子,突然被珠子上折射的一道光线刺痛了眼睛。他猛地握起了手,感觉到珠子突然一颗巨大的热力,热力与珠子尖平的削面一起,他马上感觉到手掌有热血流出——他飞快地打开了手掌,透珠浴血,在烛光下闪着腥红的冷光。 ——韩三笑突然低叫一声,着实吓得不轻——烛光下男人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睛,碧玉的眼睛闪着冷傲的光,目光紧紧缠着他的手! 韩三笑惊慌地看着手里越来越热的透珠,终于忍受不了换到了另一只手,男人妖异的眼睛慢慢地随着韩三笑的这一举动转动着,从左右,转到右边,那种转动的轨迹缓慢却无比深沉,瞳孔里似乎有东西在旋转,折出了冷然的白光,合着苍白僵硬的脸异常妖异。 韩三笑忍不住寒毛微起,透珠愈发的烫手,他见男人如此冰冷地盯着自己的手,便将这珠子放回到了男人手里。男人阴冷的目光突然扩散,又成了最初无神无焦的神情。韩三笑碰了碰他的握珠子的手,珠子竟恢复了常温,没了半点热力。 碧眼男人缓慢地闭上了眼睛,眼角划出了泪水。在他心中似乎承载了无数的痛苦,到如今只有偶尔的眼泪泛起悲痛的过往。 韩三笑心绪乱得无章,这人的眼泪,好像也唤起了他心中某些悲伤的东西。 “这个原因够不够?”宋令箭冷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一直看着韩三笑所有心情的逆转,从好奇,到恐惧,到不知所措。 “够什么?”韩三笑轻握着流血的手掌冷冷道。 “证明他是一个祸根,一场变化的开始。” “你是害怕变化,还是害怕自己惹麻烦。” 宋令箭冷笑,漆黑的眼睛在烛光下冷光乍现:“我不必害怕,大不了离开这里,一身干净。” 一个没有根的人,浮萍一样地飘摇,不敢开始任何感情,是因为最后离开时不用告别。 韩三笑也冷笑:“如果你真的可以离开,为什么现在还不离开?——宋令箭,你可以没有多少希望,但不要抹杀别人的希望。我现在就告诉你,这个灾难纵使颠生覆死,燕飞也不会放手不管,你知道她放不了手的,她向来就是个轻易地拿起却不能随便放下的人。这次我站在燕飞这边,不会再纵你任性。一切都是未知数,为何不人定胜天?” 宋令箭似是而非地笑了,所有的人都在逃避某个未知的威胁,一个陌生人的插入,一场无法预测的变迁。只有她在对抗着命运之线赋于他们的变迁,哪怕众叛亲离。她看着韩三笑坚定认真的脸微微一笑:“希望你记得今天你的坚持与选择,不要后悔。” “那你呢?”韩三笑没有底,或许这个风一样的女子,就这样扯断线逃离了。 宋令箭盯着床板上的男人,温柔至极地笑了,仿佛一朵正在盛放的罂粟:“既然你说人定胜天,那我就好好看你,看看你们这些人,是如何胜得这九霄云天!” 两个烛光嘎然而灭,韩三笑似乎听到了某种齿轮转动的声音。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章 第七节 纷争无解(三)先发制人 男人修长的十指全包上了干净的布纱,身下板床铺了薄被和席子。看着他渐带血色的脸,燕飞心中有股无言的温柔,这人的脸初看怪异,越看却越是顺眼,她甚至觉得他很英俊,带着一股莫名的贵气。 那日山上那对阴冷的碧眼突然漫过脑海,燕飞心里一紧,忍不住咳了几声,然后又咳了几声,越咳喉咙越是痒得紧,越咳越停不下来。 “咳咳咳……”孤独的咳嗽声响在清晨的院子里,燕飞浑身颤抖。 “呕……”男人突然痛苦地抽搐了一下,嘴里流出淡淡的血水。 燕飞大惊,茫然失地擦着他的血水:“你……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男人颤抖得厉害,痛苦地挣扎着,全身所有的力量都在双手之上,突然间他狠张开了眼睛,碧玉的眼睛冷冷地瞪着燕飞! 燕飞惊恐地连连后退,直到狠狠地靠在了墙上,然后她意识到自己的这一举动有多伤人,是谁在宋令箭面前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害怕的,而她现在就像看到怪物一样躲避着他。她咬着牙正视男人的眼睛,男人的冷漠的眼里竟蓄满了泪水,他侧过头受伤地看着她,眼泪顺着干净的眼角在坚硬的脸上划过…… “你等我——你等我,我去找人救你……”燕飞还是害怕了,转头往外走去。她没看到男人轻皱的长眉,还有正欲抬起的手…… 燕飞跑出巷子,又犹豫地停住了,能找谁去救呢?他的存在镇上没有人知道,向来大嘴巴的韩三笑都对此保持特有的沉默,如果她将此事以外的人引进来,是不是会有所不妥?况且他有异常人,是否会引来镇上恐慌? “燕飞,怎么了?”一只手搭在她一肩上,她听出来,这是黎雪的声音。 燕飞回头,勉强地笑了:“没事,走得太快,岔气了。” 黎雪温温地笑了:“当心点,快入秋了,你身子本来就不好,多养养身子。反正夏夏也长大了,别累着了自己。” 燕飞不敢看黎雪的脸,只是点了点头。 黎雪落寞地淡去了笑脸:“你在找宋姑娘吧?方才我见她回去了,好像在章师傅那里订了什么大家什,柱子哥正跟在后面帮她搬着。现在应是要到家了。” 宋令箭下山了?还有闲情在木匠章单单那里订买家什?燕飞转不过弯来。 黎雪尴尬地笑了笑:“到时辰开铺了,我先走了。” 燕飞道:“恩。生意兴隆。” 她目送着从小到五年前的那一天,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朋友。曾经无话不谈,如今无从说起。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她再也没有主动找黎雪说过话,她的心中永远亏欠温柔害羞的黎雪一份幸福,所以她不敢再接近黎雪。而黎雪也就在那天,突然失去了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人,她孤独异常,却也学会了坚强。 在五年的渐行渐远中,黎雪总是试图接近燕飞,想要消去她心中的愧疚,而燕飞却再也无法平等地在黎雪面前笑了。自燕飞与韩三笑宋令箭交好,黎雪也慢慢淡出了燕飞的生活。两个相互依赖的人,各自生活坚强着。 燕飞没空多感伤,她急忙往回赶,不能让宋令箭看到厅里的男人!她会杀了他的! —————————————————————————————————— 韩三笑在工房里签完到,突然听到衙门后院里有人在说话,那声音压得极积,似乎不是用嘴通过气流发出来的。 有人嘣一声打开了工房的门,一个身形肥胖的男人走进来,在工房里绕了一圈,打开每个箱子和柜子,在里面乱翻一通,巡探着出了门,门外响起了轻风细雨般的对话:“没有人。” “那门梁上呢?看过没有?” “——这倒没有——” “蠢东西!”一个戴斗笠的男人飞快走了进来,雷厉风行地抬头看门梁,他穿着一件很宽大的蓑衣,斗笠下还挂着黑纱,整个人笼罩在阴暗中,笠沿挡去了他的眼神,根本看不出他是怎样狠厉的眼神。 “我说过没有,这里除了我跟贱内与儿了,其他人都已经做干净了。” 蓑衣男人还是不甘心,伸手挑着柜子里的工衣,直到确定没有人:“不会引起什么猜想吧?” “不会。这些人都是跟着我来的,没有人会在乎他们的去留。” 蓑衣男人坐了下来,宽大的蓑衣坨在一起,显得更宽大:“在惹人厌弃方面,你做得倒是彻底。”他似乎想到什么气处,突然用力拍了拍桌子,“还以为潜居在此,总算有个大好机会可以出去,你这个该死的东西不仅给错情报,还令主公如此无颜——” 肥胖男人脸上肥肉抽搐,眼中闪出不甘,却不得不吞下怒气:“我也没有想到,我事先已潜查过一段时间,就算情报错误,也不必花去多大力气,只是没有想到主公竟如此重视……” 蓑衣男人冷冷道:“我恨不得现在就处死你,但你现在还有用——你唯一的用处就是为我挡去一些处罚,让我死得没那么难看!” 肥胖的男人脸色苍白,立在边上抖成一团:“我死是应该,只求主公让我死个痛快……不过念在我忠心为你奉事,死又为你挡罪的份上,你能不能放我妻儿一条生路,当作没有这件事……” 蓑衣男人突然间一脚踢在肥胖男人肚子上,那一脚又快又猛,肥胖男人不支靠在了门上,惊恐地看着他。 “蠢货,你以为你这点小事能瞒得过主公?一人身死,鸡犬升天,你不懂还是没脑子?不过你说得也对,你半生都为我当狗,我会让你的妻儿死得痛快点。” “我求求你……”肥胖的男人卑贱地跪趴在地上。 蓑衣男人一脚踢开了肥胖男人往外走去。一直颤抖着的肥胖男人突然不颤抖了,他慢慢地抬起头,站起身子,眼里冷光一闪—— “你这条狗!”蓑衣男人飞快向旁边挪移,躲开了肥胖男人刺来的尖刀,他穿着宽大厚重的蓑衣,行动速度却不减慢,极为灵巧,他正欲出手向肥胖男人抓来,却突然滞住了身形,僵硬地站立着。 肥胖的男人阴森森地笑了:“我作了这么多年的狗,就是等有一天能爬到你的头上把你当狗使。是我运气背,在这里乌龟一样地隐姓埋名了十几年,只等一个功德的机会,却惹来了杀祸,到死都要为你这条狗挡命!我早就知道你的弱点在哪里,只是不敢对抗主公。现在反正都是死,我怎么样都要你死在我前面,像条狗一样地死在我前面!”他越说越激动,全身的肥肉都在颤抖,脸涨得通红,气得无法控制,一口唾沫吐在了蓑衣男人的蒙面布纱上。 蓑衣男人手捂着脖子,蓑衣的颈口处已染满了鲜血,他一只手指着肥胖男人,却再也发不了声音,只是卡卡卡地吐着气息,然后倒在了地上。 肥胖男人走近蓑衣男人,用脚踢了踢,又一口唾沫吐在他身上。他警觉地看了看周围,拉着沉重的尸体往外院走去—— 工房的屋顶上坐着一个乱糟糟的年轻男人,微沾淡墨的双手托着下巴,狭长慵懒的双眼静静看着发生的一切。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章 第八节 纷争无解(四)拉琴之声 “阿——” 燕飞的“令”字还没有叫出口,已被厅中的一幕惊呆了——床板上的男人双目圆睁,碧绿至墨的眼神像刀子一样绞杀在她身上,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地用手拉扯着站在一旁的宋令箭,而宋令箭就那样冷着脸,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此时她听到燕飞的声音,正像什么事都没在发生一样的表情转头看燕飞。 燕飞脑子一片空白,瞪着宋令箭:“你对他做了什么?你对他做了什么?!” 宋令箭不回答,用力地甩开男人紧拉住的手,甩得咬牙节齿,退后一步,反问道:“你说我在做什么?” 燕飞飞快地冲进来,扶着男人,吓得直哭:“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啊?!” 男人呼吸越来越急促,碧绿的眼睛像沾了血一样,浑浊地跃瞪着退远的宋令箭,那表情极为可怖,似乎在看着天底下最恐怖的东西。“卟”的一声,一口污血洒在了雪白的被褥上,喷成了一朵血红的印花,点点滴滴,燕飞一声惊叫,往后倒去。 宋令箭推住燕飞,燕飞却愤怒直极地回身就将手掌甩了过去——“啪!” “啪”的一声,清脆,心碎,宋令箭微撇过去的脸,没有表情的脸上淡淡的一片红晕。她伸手轻拂了脸一把,看着燕飞冷冷笑着。 “对不起——”燕飞也被自己无意的这样一个动作吓到了。 宋令箭猛地推开了她的手,推得如此用力,直接把燕飞整个人都甩在了地上,燕飞倒坐在地上,委屈地看着宋令箭:“对不起,我无心的……你说过,你说过你不会生杀与夺,为什么你会这么狠心?为什么?你还是那个我认识的宋令箭吗?” 宋令箭盯着吐血昏迷的男人,自嘲地笑了:“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追悔莫及时你别恨我!”她说完便狠狠地向外走去,那脚步重的,就像踩在燕飞的心上。燕飞无力去追,看着男人死去般的脸痛哭起来。 —————————————————————————————————————— 韩三笑知道,这镇上又少了一个人。这个人若不是他今天亲眼看到死在自己面前,他或许几乎想不起来镇上还有这样一个人。这个人以一个平贱得无人理晓的身份,在这个镇上生活了十几年?这个镇是像大家表现的,因为如此平静各自生活才不知晓彼此过去,还是如此冷漠各自己隐藏以至于不相过问? “三儿!三儿!”有人在后面扯着嗓子叫。 韩三笑回头一看,正是渔夫周渔鱼,这家伙自从上次被十一郎事件吓到后,再也没在外面看见过他。这时他左手一只鸡又手一大个萝卜向他小细步跑来。 “你见鬼了你?每次看你都没好事!”韩三笑莫名的一肚子恶气。 周渔鱼拉着韩三笑进了小巷,厚下巴抖着小声问:“那事……那事怎么样了?我谁都没有,镇上好多人都猜,说宋姑娘怎么都不上工了,十一郎也没见着了。我那个憋得都快绿了,你知道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吗?就是你明知道一个大家纵猜纷云的秘密,你却一个字都不能说,不仅不能说,连听人家瞎猜都不行,就怕自己憋不住,或者露了什么破绽。” “爱猜猜去,猜久了总会有新的话题猜——”韩三笑盯了周渔鱼一眼,最近他看镇上谁都觉得像陌生人,谁都有可能在自己早被人习惯的脸皮子底下隐藏着另外一张脸,他仔细看着周渔鱼,觉得这胖子越来越不像他认识的那个胖子——他用力一把掐在周渔鱼脸上掐去! “哎哟哟,要疼死人哪!”周渔鱼杀猪般大叫起来。 韩三笑认真感知着那股子肥肉的手感,不像带假:“你双眼带黑,是中邪了吧你?” “我还没说你,你是五行缺火八卦带鬼吧,你一打更这镇上都什么鬼声音,半夜都没法消停,你也不反应反应,每天吵着我睡不着觉!” 韩三笑奇怪道:“什么鬼声音?” 周渔鱼一把拍在韩三笑头上,韩三笑疵牙咧嘴,他不怕疼,但周渔鱼可能是人胖手劲大,每次没控制好力度打人都疼得人遍体身凉:“还装!这几天晚上,隔三差五的,半夜就有人拉扯琴弦,拉得好听也就算了,每次都跟杀猪一样,谁受得了!” “琴弦?” 周渔鱼转转眼珠子:“说不定是二胡!反正就是那弦的拉声,尖得要人命!” “你做梦吧你!” “我呸,我家阿凤也听见了,就是她先听见的,才让我听。我们还做同个梦不成?” 韩三笑盯着周渔鱼,他没有道理扯这种没深度的谎,拉琴声?他在镇上走了好几夜,以前也是夜行倒夜香,他从来都没在半夜听到过什么尖利刺耳的声音,这是个早睡的小镇,他一直觉得,小镇有种比任何地方都寂静的安祥感。 “不跟你耗了,我家阿凤还等我回家做饭。”周渔鱼小扭小扭地走掉了。 韩三笑一个人站着,细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切,突然担忧地向燕飞家走去。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章 第九节 纷争无解(五)长弓悲颤 韩三笑走进院子的时候,看到燕飞一个人哭得伤心,满脸鼻涕眼泪不成样子。他吓了一小跳,不敢发声,猫着腰向外走去。 “韩三笑……”燕飞楚楚地叫了一声。 韩三笑叹了一口气,这两个本来好得不行的女人,怎么总就可以闹出点小事折腾人。 但他听完燕飞的哭诉后,发现不知不觉的,矛盾已经开始走得不可控制,这已经不是小打小闹这么简单了。 他认真检查了下受伤的男人,并无大碍,反而气血畅通了许多。他吐的那口是久积在肺脏间的瘀旧之血,正是那口血堵住了他的脉络,才导致这长时间的昏迷。但对于医理一窍不通的燕飞而言,吐血代表的情况很严重。 “没事的。他吐了那口血,会好得更快。你误会宋令箭了。” “误会?你是说宋令箭在救他……可是她不是明明很讨厌他,恨不得杀了他的么?” “谁知道她每天都在想什么,不过既然她说了不会再插手,她就不会再伤害她。” “——如果你说得是真的,那我不是大大误会了宋令箭——她好不容易出手救了他,我却那样责怪她……完了,她不会原谅我了……我该怎么办?” 宋令箭从一开始就担心对了,这男人将给他们带来变化谁也无法预测,即使是他现在躺着什么都不做,已经让亲密无间的三人渐远疏离了。这平静的生活还会不会继续呢? “现在做什么都多余,她如果真的生你的气了,你做什么都只会让她更讨厌;她若不是真正生你的气,等一段时间过去,自己气消了也就没事了。”韩三笑只能这样说,他转头看着院子里用大布盖着的一大件东西道,“这是什么东西?什么时候摆那儿的?” 燕飞心神不宁,随意应道:“听黎雪说,是章师傅那儿出的货,我也不知道宋令箭订制了什么东西。” 韩三笑背着手走到院中,用力一拉大布,大布高高掀起,露出一张古木色的躺椅,扶手厚圆,靠背玲曲,四脚间还用弧木连起,可前后摇摆。 “这女人倒是从来不会亏待自己,最能享受的就数是她了。”韩三笑将大布盖了回去,翻了个眼红的白眼。 燕飞无心他事,只是静静地坐在男人身边,不安道:“你说他醒来了,还会留在这里吗?” 韩三笑不回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从前与习惯,他为何来到这里,又因何会离开这里,只有他自己知道。也许宋令箭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宁愿告诉自己是恨他厌他的,也不愿对他产生任何不舍的感情。因为离别,对于任何两个人都是无法逃避的。 “他昏迷的这些日子,不是听他哭得痛苦,叫就挣扎得害怕,唯一听得最像句话的,似乎是在说海什么漂的……你说,那会不会就是他的名字?海漂?” 海漂? 韩三笑心事繁重地看着床板上双眉轻皱的昏迷男人,从海中漂来,最终又从海中漂离?还是像他的人一样,有着水一样的眼睛,像海一样的男人,像漂一样的来历。“可能吧。海漂,不错的名字。” 海漂。燕飞在心里默念着,不知是喜是悲。 —————————————————————————————— 宋令箭将山屋的窗户都关了个严,倒空了水缸,碗具筷刀都用白色棉布盖上,这番张罗像是打算要出远门,若是燕飞此刻看见,定会纠痛不已。将该收拢好的东西打点好后,她独自一人坐在屋门口的椅上,一枝一枝地将血般艳红的细线般的箭放进一个黑色的箭囊。 她突然鬼使神差地抬起头,往空无一人的屋前空地和再前处的林子巡查了几眼,飞快地将箭一股脑儿装好走进了屋。 宋令箭迅速关上门,皱眉狠狠盯着倚在门后的那枝长弓! 这是一柄古意泛旧的长弓,它被制造出来的本意或许不是为了杀生猎活,而是供那些高贵文雅的喜武者摆弄收藏。弓身因被长久的捏拿而光滑不利——此时它长于常弓的弓弦正微发白光,轻轻颤抖,发出一股悲凄的弓鸣。 宋令箭背上箭囊与长弓,神情严肃地向山下飞奔。一路飞奔,长弓在背后鸣声愈悲,整个弓身在宋令箭背上 颤抖愈烈,几乎将她背都震得麻木。 宋令箭背着长弓默然安静地穿过村口,向另一个村跑去。她跑到一个空旷无人的地方,视线可及的广野里只孤冷地立着两座房子,两座房子隔得有些远,一座坐东朝西,一座坐北朝南,似乎两不往来。她放慢脚步,缓缓无声地经过那座坐东朝西的屋子,屋子里没有开灯,阴沉沉的似乎没有人居住。她感受着长弓的悲鸣,继续往前走。 坐北朝南的屋子也没有开灯,但宋令箭知道,这屋主向来都是守在家中的。这个时辰,这个村子的居民几乎都不会出来,更不用说是住在这片人迹荒芜的旷野上的住民。 她还是往前走,走向那片雾气缠绕的阴森地带,雾气像有灵性的鬼怪,感知到活人的气息,袅袅团团的向她伸张包笼开来—— 她突然停住了脚步,迅速转头,看到坐东朝西的那座屋子有了烛光,一张阴冷苍老的脸正狠厉又邪恶地盯着她看! 背上的长弓也在这个时候停止了颤抖—— 宋令箭四处看着周围,除了后面那片禁地般的雾气之坡,一切都在她的眼底。长弓没有再颤,她狠狠回瞪了坐东朝西的屋子里的人一眼,快步出去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章 第十节 纷争无解(六)无名铃铛 燕飞一打开门,就看到了门前的一个用布盖好的竹篮子。她疑惑地四处张望了下,巷子一览无疑,自是没有人。大清早的,是谁将东西放在她门口了? 她拿起篮子看了看,发现这是她的篮子。这就更怪了,难道是夏夏早上外出放在门口忘了拿了? 她莫名其妙,打开盖在篮口的布,篮子里放了半篮的金色丝线。她才想起来,她向金娘买金线时,总是用这个篮子装的金线,上次因为线量太多,她直接搭了别人的牛车回来的。 她自言自语道:“莫非是金娘自己送来的?这个金娘也真是,一直找不人影,自己送来了金线,又不声不响地放在了门口。她正想把篮子提进院子,突然听到随身而响的一股暗哑的声音,那声音好像是轻小的金属撞击的声音。 燕飞在自己身上寻了寻,并没想到自己身上会有可以发出声音的饰物,莫非是这篮子?她看了看这个看似半陈旧的篮子,在篮把处找到了一个铜色的铃铛。 这铃铛颜色虽不是金光闪闪的诱人,却是铃身如梨,铃垂如折起的蝶翼,燕飞一看便喜欢上了,她解下铃铛放在手里把玩摇着,无论她怎么用力的摇铃铛,铃铛还是暗哑的时有时无的一阵小细声——真是奇怪的铃铛,一定是金娘觉得这铃铛不能发声,便半扔半留地悬在篮子上送与她了。 “这啥玩意儿?哪来的?”下完工的韩三笑夹着更锣晃悠悠地来了。 “你说这个啊——挂在篮子上的铃铛,可能是金娘随送的。”燕飞再次摇了摇铃铛,饶有兴致地看着造型别致的铃身。 韩三笑伸手接过铃,放在耳边摇了摇,轻轻说了句:“好轻的铃。” 燕飞在旁道:“这么漂亮的铃儿,会不会是哪里坏了,发得声音也不清脆。若是清脆点就更好拉。” 韩三笑盯着铃铛:“哪里好看了?不就是这么个德性么?” “你看,这铃的样子多像个鸭梨,还有,这里头的铃垂,就像折起来蝴蝶的翅膀呢——你干嘛这么盯着我?” 韩三笑奇怪地挑了挑眉:“女人的想法真是奇怪。你说得正儿八经的,好像这是你造的一样。”或者就像是为投你所好打造的一样——韩三笑这半句话没说出口,只是捏着轻而巧的铃铛,觉得好像有很多事情都不对劲。 “别摇了。”宋令箭的身影闪现在对院,面目冷淡地看着他们。 燕飞又惊又喜:“宋令箭,你回来了……” 宋令箭也盯着铃铛道:“你说这篮子是柳村那个卖金线的女人送的?” “应该是吧。” 宋令箭皱了皱眉,回身收拾着,只见床板上的男人已被扛了出来,安身躺在宋令箭订制的摇椅上,沐着阳光安神地睡着。 燕飞见宋令箭脸上平淡安和,昨天的那件事就这样一夜消除了?还是宋令箭真的像韩三笑这样,不放在心上的事情,过去了她便一如往常了? 韩三笑转头看着院角处,堆放着一个黑色的箭囊,还有装着长弓的布袋。宋令箭何以将弓与箭都带到山下来了? 而宋令箭却紧盯着韩三笑手中的铃铛,铃面微沾轻沙,正如即将到来的一切。命运之轮扬起的尘土,要用什么去消除? “你看,海漂又醒了——”燕飞刚兴奋地叫出声,马上被宋令箭没有无情的目光掐断了。 宋令箭转头看看躺椅上的男人,冷笑道:“海漂?谁起的这风雅的好名字?” 燕飞与韩三笑对视,谁也没带回答。 躺椅上的男人对着阳光轻轻眯起了眼,转头看着三个人,最后目光落在燕飞身上,突然间刚毅的脸上浮起了一个微笑。 这是认识他这么久以来,他的第一个微笑,像初开的莲花,温暖清新,白暂的脸,碧绿的眼,在阳光下像一个不真实的传奇故事。 “你看!你们看!他笑了!海漂他笑了!他一定是听到了有人叫他名字,他会笑,他会笑!” 宋令箭怔怔盯着微笑的男人,突然间一声不吭地回房去了。 燕飞笑脸刹僵,怔怔道:“宋令箭还是不喜欢……” 被冠名为海漂的这个男人,突然间微笑也凝固了,他对着天空压下眉毛,眼里蓄满了泪水,无声滑落,他默默地闭上了眼睛,似乎感知着心中那股难言的悲伤。 燕飞似乎被扯出了心中无限悲伤,莫名其妙地掉下泪来。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章 第一节 暗夜之行(一)中秋 “快十六年了。”韩三笑突然叹了口气。 宋令箭正给海漂把完脉,将他的手放回到薄被中:“那又如何?” 韩三笑抬头看着天上不尽圆的月亮:“那不怎么样,只是感叹一下时光匆匆。转眼都十六年了,我知道燕飞一直都还怀抱希望,前几天,我还听到她在跟衙门的人打听黑俊的消息。” 宋令箭抬头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燕飞屋子的阁楼,阁楼间灯光萤萤,一个倩丽的女子身形正安静地透过窗纸显现出来。 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如果是个往常的日子,可能过着过着也就不会这么刻骨铭心,可就是偏偏在这个所有的人都团聚的日子,燕飞却独自一人在重复着自己的残缺。 正是十六年前的八月十五,燕飞的父亲就这样像被谁从这世界拿走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地留了一个十六年的玄念。 宁愿他是死了,这样便不用再等了。可是又希望他只是失踪了,只要没死,都有无数种可能再见面。 这种矛盾又痛苦的心情,将燕飞从小纠缠到大。而自她失去父亲那天开始,也便是失去的整个家。 两人抬头看着小楼,那里住着子墟最美丽的女人,也是最安静的女人。燕夫人独守在小楼上,也已经整整十六年了。十六年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什么样的意义? “或许没有结果,才是最好的结果。”宋令箭似乎是韩三笑肚子里的虫子,一早料到韩三笑在想什么。 “等待可以让一个人的生命变得有事可做,可是也会让一个人心生怨恨,尤其是一个人暂时失去信念的时候。”韩三笑冷冰冰地说。 宋令箭奇怪地看了一眼韩三笑,莫名其妙。 韩三笑道:“我看你最近不对得紧,山屋收拾得利落,还随身带着利器,怎么着?要造反哪?” 宋令箭冷冷笑了:“自来都是官逼民反的事情。再说,你就在官字底下做事,所见所闻也一定不少吧。” 韩三笑呲牙笑:“我向来不爱打听人家的事情。只是我觉得,最近这镇上的人,都不像人了。” “哦?那像什么?” “不像人,自然是像鬼了。我觉得,你也越来越像鬼了。” 宋令箭瞪了韩三笑一眼:“昨天我去了柳村一趟,那个卖金线的女人根本就没在屋里,一个女人能在那个鬼地方一个人独住,怕是更像鬼吧。” 韩三笑皱了皱眉:“我有听夏夏说过,说最近那女人一直总不在家,更不可能离开柳村。据说燕飞跟她做生意,从来都是燕飞去取货,没有她亲自送货的事情。她怎么在这个时候大清早的把这么点金线送来?” “奇怪的不是这篮子金线,也不是那个女人的这一举动,而是篮子上的那个铃。铃呢?” “燕飞抢回去了,看她极喜欢这铃铛,这铃铛像是就是冲着讨她喜欢而来的。这个金娘的用意奇怪,但也不坏。” 宋令箭盯着海漂道:“让她收着吧,别辜负了人家一番心意。” 韩三笑顺着她目光看着,只见海漂静静睁着眼睛,似乎在用心听他们讲话。他似乎感觉到韩三笑的目光,转头看着韩三笑微笑。 韩三笑小声道:“目前他这情况,挺纠结。好算不上,但又不至于坏。” “你想好是怎样的好?坏又是怎样的坏?” 韩三笑嘶着牙齿拧着眉,半天才道:“总之这个情况,感觉不太妙。能复原不?” 宋令箭冷笑:“复原也得知道那个‘原’是什么样子——很快的,他会给我们一个答案了。” 韩三笑心中浮上不祥的预感,不管海漂怎样,宋令箭似乎都不想容下她,她现在之所以还收留他,态度回转地照看他的病情,也只不过将他当成了为十一郎复仇的一件工具,用完了,就失去价值了。 —————————————————————————————————————— “停轿,停轿——” 轿子停了下来,还没落稳当,轿子里的人便匆忙下了轿。 “燕老板什么事?”轿夫问道。 “我——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各位轿叔们就送到这儿吧,辛苦你们了!” 轿夫也挺老实,憨厚道:“小姐嘱咐我们要将燕老板您送到绣庄,燕老板有事转折,我们也可以代为相送的。” “不用了,不用了!”燕飞颤抖着拿出手绢捂着嘴,“其实是我有点晕轿,所以,所以——” 轿夫们都笑了,觉得这亲切的绣庄老板更可爱了:“那燕老板先蕴蕴吧,我们——” “你们回去吧,回去吧,真的没事。我会谢谢你们家小姐,不会让你们难做的。” 轿夫人都脸露悦色,一程路才只走了半程没道就可以收工回去了。都欠了身告辞,抬着空轿走了。 轿夫人一离远,燕飞马上弯着腰抖着双肩咳嗽起来,咳得满眼眼泪,退到路边呕了很久,却呕不出什么东西,却将她全身的力气都呕光了。 像爬满了无数的蚁虫,喉咙干燥奇痒,燕飞用力咳着,想解除那种痛苦,她用尽全力用力一咳,一股热水冲上直达齿间,痒劲突然消失了,她全身虚脱地坐在了地上,劫后余生般抚着胸口。休息够了,她站起身想将手绢收回到袖间,却见鹅黄色的手绢鲜红点点—— 燕飞整个人僵立在无人经过的入市小道上,风儿卷着她的长发拂在脸上,抚过血迹未干的唇间,鹅黄淡雅的巾绢儿随风飘远了,上面血红点点的,象着了很多很多火红无比的梅花…… 过了很久,燕飞收拾好脸容,慢慢地向小市走去……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章 第二节 暗夜之行(二)悬杀 一阵散乱的脚步在树林里飞快地穿行着。有人摔倒了,却没有人去扶,都只顾着自己逃命般飞奔。跑在最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后面的人正要跃过他往前跑,却也突然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当下跪倒在了地上。 树林深处,一个人身着黑衣劲装的高瘦身影慢慢地向中间靠拢,头上罩着黑色的面罩,手上缠着黑色布条,连半个手指头都没露出来,根本分不清是男是女。黑衣人似乎浑身便有一股强大的气势,被围在中间的几个人恐惧地靠着彼此的肩背,连乞求的话都说不出口。 黑衣人慢慢地从腰间抽出一条血红的布带,握在缠着黑布的手里,在黑夜中发出妖异的红光。 身形肥胖的男子瘫坐在了地上,颤抖道:“小人办事不力,死不足息,只请主公放过家小……” “老……老爷……你认识他……”妇人紧紧拉着男人,一脸惊慌地看着丈夫。 肥胖男子跪地道:“此事主公应是明了,何以足怪小人哪!小人只是一方草介,只求苟活,只求苟活啊!” 黑衣人拉长了红布带,向圈中几人靠近。 肥胖男子抖如筛糠——突然间他眼中杀意逼人,用力地抓起身边妇人向黑衣人用力横扫抛去,妇人已惊呆无力大叫,只有身边孩童哇声大哭:“娘——娘——” 黑衣人飞快腾空两丈避开妇人,妇人在远处蹦声落地,落地时已断了经脉气绝了。 肥胖男子还要抓起身边人向外抛,黑衣人腾在半空抛带为棍,向肥胖男子飞速射来! 肥胖男子身形膘肥,身手却异常灵活,只见他伸开双臂用力一握血红布带化作的布棍,布棍像是抽去了气劲,飘落为带。他正要张嘴大笑,却不料布带阴柔锋利地迅速缠绕他手,向两边树枝飞去! ———————————————————————————————————— “宋令箭,我听小莫说,赵明富一家突然间一夜撤了个精光,不知是谁说是朝廷密令速迁异地,但这小小弹丸之地,何须如此隆重。我觉得这事有古怪,你觉得呢?” 宋令箭将涂上了墨的箭翻了个身,掸掸手道:“他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最好是死无葬身之地,也免去毒害子墟草木之罪。” 韩三笑呸了好几声,心里却觉得十分怪异。 “呜————————” 一声极为尖利的角声,不知是从耳边划来,还是从心里传来,韩三笑突然睁开了眼睛,黑暗中他的眼睛炯然如火,他飞快地坐了起来,望着后山方向发了好一会呆。然后——他听见了夜风中一阵奇轻的脚步声——然后又是肉掌奔跑的声音,然后再是较重的脚步声,只是这脚步声飞快跑了一会儿,慢慢停住了,似乎是累了,停下来休息。 韩三笑摇摇晃晃地从树下跳了下来,敲了一下锣:“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看到了不远处一个高大的男子身影。 “小莫?你半夜三更跑这来玩?”韩三笑跟见了鬼一样看着莫掌柜。 灯下莫掌柜一张俊美的脸难得如此冷峻严肃:“我方才看到宋姑娘夜行上山,脚程太过怎样都追不上,也不知她现在是不是安全到山上了。” 韩三笑看着莫掌柜摇头道:“你管她,她习惯了半夜上山下山的,什么时候出过事?就你担心。” 莫掌柜煞有介事道:“以前有十一郎作陪,自是不一样。如今——” 韩三笑打了个磕睡:“我干活去了。你随便。”他远走很多步 ,偷偷回身一看,莫海西在黑暗中踌躇了一会儿,终是回举杯楼去了。 韩三笑收了灯笼,看着后山的方向皱起眉。自从十一郎死后,宋令箭已经甚少上山了,更别说夜半上山。而方才那阵尖利的鸣咽声,也正是后山传来的。他胡乱敲了几下更锣,心里骂道:“大半夜的鬼都睡着了,谁要听这无聊破嗓子里吼出来的更声!” —————————————————————————————————— “你来干什么?!” 韩三笑险些大叫,忍着要吼出来的气,咳了半天气道:“你有病!大半夜的呆这里突然叫唤什么,吓死人的!” 宋令箭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很不真实的光,尖锐地盯着韩三笑:“你不好好打更,跑我家后面来干什么?” 韩三笑呸道:“你少无赖了,你在山前盖个屋,哦,整座山都成你家后花园了?那我在泰山上撒泡尿,泰山他是不是就是我家茅坑了?!无赖!” 宋令箭猛地瞪了韩三笑一眼,那一眼瞪得不轻,韩三笑突然感觉心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眼见她情绪阴沉,他也不想玩笑,问道:“小莫说你夜行上山,你半夜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吹风还是把风?” 宋令箭盯着韩三笑阴狠地笑:“我来这里赏景。” 韩三笑吹了个口哨:“真有闲情,大半夜的一个人跑来这里赏景,真浪漫。” 宋令箭笑道:“的确非常浪漫,不信,你抬头瞧瞧。” 韩三笑心里漫过异样,这奇怪的女人笑得这样甜美,一定不是好事。但总不会害他,于是他就傻乎乎地抬头看了看,那一抬头差点没要了他的命! “我的妈!” 韩三笑大叫一声,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若不是宋令箭用力地拽住了,还真可能踉跄到失态。 只见阴枝森森的密林高处,一二三四五六七地悬挂着七具随风摆动的尸体,苍白到失真的脸,娇艳悚立的红色布带吊着它们的脖子,在冷月下似乎散发出残酷的血腥味。 那吊着七具尸体的红绫布,是由一条很长的绫布反复缠绕,将七具一起吊起的。鲜血般的红,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红罗布。 最怪异的,是他们每个人——不,是每具尸体的右边胳臂都没有了,血将尸身染了个半红,微凉的山林中已经凝固成暗红,尸体的表情都是极为诡异的笑,尽管眼睛那么恐惧地瞪大着,嘴角却是上扬的,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往上挑! 韩三笑慢慢将目光落回到宋令箭脸上,觉得这女人比上面挂着的七个死人还要恐怖吓人!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章 第三节 暗夜之行(三)决裂 “你们上哪去了?” 宋令箭与韩三笑一回来,就看到燕飞一脸冰冷地坐在院子里等着他们。 “有事出去了下。这么早就起了?” 燕飞面无表情道:“不早了。如果你们真的很忙,可以抽一点点的时间跟我说一下,留个口讯也好,我不用傻傻地等着你们等到晚饭都冷透了。还有,如果你们不想照顾海漂,觉得他麻烦,可以把他安置在我那里的。” 海漂安静地躺地床上,静静的,深深的,好像能透每一个人的表情,看到人的内心与骨血。韩三笑与宋令箭都没有心思理会燕飞的话,只是各自坐下了想着那阴森至极的一幕。 燕飞失望道:“是不是你们总是有很多秘密,却从来都不跟我分享?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为什么只有你们可以分享,我却不可以知道?” 宋令箭皱了下眉:“没有的事,别多想。你先回去吧,我们累了。” 燕飞悲伤地笑了笑:“我们?” 宋令箭直勾勾地盯着燕飞:“怎么?” 燕飞撇过脸,哽咽道:“永远都是,你们,我。永远都分得很清楚,我永远都成不了你们口中的‘我们’。” 宋令箭皱了皱眉,似乎很不耐烦。 燕飞颤抖着双肩无力地笑了:“我回家了,你们,累了,你们,休息吧。” “傻姑娘,宋令箭并不是这个意思。你别乱猜了。”韩三笑心中烦乱,却见不得燕飞如此悲伤,他一直觉得燕飞的悲伤有点过头了,他想安慰,却没想到自己用错了表情,于是,表情仍是那样严肃游离的表情,所以安慰不成安慰,倒更像是嫌弃。 燕飞一怔,未出声泪先流,微笑道:“好吧,我知道,我知道我没用,我一直都是多余的,一直都是自作多情的,我是傻,是笨,是不该再烦你们……那你们以后也不要再来烦我了,我配不上你们这么聪明这么有本事的人!”她愤怒地站起身,步伐凌乱地跑了出去,用尽所有的力气,将他们关在了自己的世界以外。 院子里静谥如死,只有没有参与争吵的海漂静静划泪。 韩三笑被燕飞突来的怒气吓了一跳,后来也自知是错误的表情与心情,叫燕飞意会错了他的意思。他心情烦乱,阴郁地看着这个神秘的流泪男人,突然觉得这个男人仿佛能感知一切周遭情绪,他的眼睛总是在笑声与哭声之前流露出相应快乐或者悲伤,当有人受伤时,他的眼泪仿佛也有了生命,静静传达着未知的哀伤——宋令箭一直说他是个不祥的男人,是因为他能预知悲伤?还是因为那些悲伤都是由他带来的? —————————————————————————— “叮铃铃——叮铃铃——” 风儿摇动着燕飞院门上的铜铃—— 宋令箭直直看着金铃,神色凝重。海漂也皱着眉头,这金铃时不时地摇几下倒还悦耳,这会儿一直摇个不停,越摇越利索,摇得谁都会心烦意乱。 此时夏夏正从外面回来,宋令箭道:“夏夏,把金铃摘了。” 夏夏眨了眨眼睛道:“可是,飞姐说这铃能辟邪,弄了好久才挂上去哦。” 宋令箭不耐烦地皱了个眉头,盯着夏夏道:“辟什么邪?很吵你听不到吗?” “不准摘。”燕飞推开窗户冷冷道。 “摘了。”宋令箭在自己的院子指使道。 夏夏为难地看两边,两人都各自在自己的院,看不见彼此脸上带着的冷意与挑衅。她们怎么了? “这金铃是我的,院子是我的,院门是我的,铃也是我挂上去的,夏夏要听谁的话?” 夏夏傻傻地看着一脸冷淡的燕飞。 宋令箭冷哼了一声,嘴边挂起阴冷的笑:“是你的,都是你的。那我的院子,你以后也别随便进来。” “谁人稀罕进你的院子。既然这样,你也别进我的院子——” 韩三笑解围道:“干嘛呢?还是小孩子么吵这么幼稚的架,那这都是你们的院子,是不是我都不能进了?不就一个小铃铛么,都说不下,那就放我这儿,等以后再决定挂不挂。” 燕飞冷冷看着韩三笑要将铃摘下来,冷笑着哼了一声:“你自然是帮着她的,你们永远都是站在一起的,一个鼻孔出气,一张嘴巴讲道理。这铃铛怎样都不准摘。”说完用力地将窗门关上了! 这时金铃突然铃声大作,摇摇拽拽,叮叮当当,好像恨不得敲碎铃面,海漂蓦地坐了起来,脸色泛白地看着宋令箭:“令——令!” 夏夏的手被金铃弹得生痛,被突然大叫的海漂一吓,从凳上掉了下来:“海漂哥哥——” “令——令——”海漂大咳一声,一口鲜血喷洒出来,被上血花点点。 门飞快地开了,燕飞飞快跑了出来,看着口吐鲜血的海漂愣在原地。 宋令箭狠狠瞪着她,极为怨恨道:“现在你满意了吧!” “飞姐——” 燕飞冷冷退后几步,甩头用力地将所有的人关在了门外,金铃颤抖,似是在哭泣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章 第四节 莫负苦心(四)毒瘴 自燕飞关上门后,似乎就真的铁了心的不与他来往了,甚至连大好的生意都不做了。 韩三笑懒懒地看着近处慢慢在原子里行走的海漂道:“燕飞似乎真的不愿与我们和好了。” 宋令箭道:“总是想要和好的人先低头。你想和好,你去求和便是。” 韩三笑转头看着宋令箭道:“其实我们是有不对的地方,若不是她在乎我们,也不必计较这些事情。你知道她的,向来就是个怕失去情感寄托的人,据说黎雪成亲后的好几年,她都没办法适应。” 宋令箭淡淡看着远方:“这次过头了。” “过头了,也总有原因。燕飞并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 宋令箭看着远处走走停停的海漂皱了皱眉:“过头了就是过头了,再多的原因都没有用——这镇已经不太平了。” 悄悄地死了这么多人,而山下却还是一派祥和,渔鱼米饭。到底是无知,还是不想知。 “不太平也不关我的事,我只是个更夫,只要努力报好每个更,总有工钱的。而你呢,只要后山有活物,只要举杯楼不倒,你也能糊口的。” 宋令箭的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她指着海漂说:“你看他手里拿着什么?” 韩三笑定眼看了看,看到海漂手里提着一只黑不拉几的东西,饶有兴致地盯着看。 “怎么好像提着一只鸟——一动不动的,死鸟?” 宋令箭已经走了出去,虽然她对海漂很冷很凶,但他却似乎不怕她,见到她过来还笑着举起手里的东西。 后面的韩三笑捂着鼻子大叫:“臭死了,什么死东西都拿在手上,快扔了!” 海漂看看手里的鸟,不知所云地看着宋令箭。 “快扔了!”宋令箭皱着眉头道,海漂怔怔地松开了手,鸟硬绑绑地掉在了地上,似乎早已气绝身亡。 “乌鸦?”韩三笑捂着鼻子,找来一根树枝翻着死鸟,见它足上仍是湿润沾有细沙,应是从海滩边上飞来。 海边—— 宋令箭已经起身走了,韩三笑气得差点也气绝身亡:“喂,你就这么走了啊,你有没有道德的,说走就走,这大家伙谁带啊?你放他一个人在山上啊?” —————————————————————————————————————— 自上次以后,他们谁都没有再来过这片海滩。 韩三笑记得以前中秋的时候,他们还会来海滩的边角上观潮什么的,今年似乎什么兴致都不再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一直以来的生活都不再平静了?而这镇上的人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表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自保。 他松开了海漂的胳膊,循着沙的流向,找到了一处地方,其实他早就猜到应该是从这里开始的——“毒是从这里蔓延开的。” “你没查清楚就埋了?” 这里就是韩三笑埋了那群追害海漂又被十一郎反杀的凶徒的地方。 韩三笑莫名其妙,真的觉得自己吃力不讨好:“怎么查?我哪知道他们这么不简单,死了还能造这么多孽?你还指望我一看他们的尸体就能知道所有的事情?你是不是还想问我他们成亲了没?老婆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 韩三笑满以为这样说宋令箭是不屑地哼一声,没想到宋令箭居然很正经认真问道道:“你会看不出来吗?” 韩三笑一口气卡在喉咙,他宁愿转头去看满地的乌鸦尸体,也不愿意去看宋令箭的这张脸。 鸟在沙地上啄食,沙里的毒自然而然地进了它们的身体,大部分的海鸟与乌雅都不是死在海滩上,因为刚啄下的毒没有这么快摧发,在飞行数里血气流动后,毒流至体内各处,才会毒发身亡。 “什么毒你闻出来没有?” 韩三笑真的要暴跳如雷:“你别逼我骂你!这里到处都是海水的咸湿味,还有腐肉的尸臭味,还有消化得不知道是什么鬼味道的烂毒味,你问我这是什么毒?你怎么不干脆问我他们死之前吃了什么?” 宋令箭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韩三笑跪倒在地,恨不得两人之中死去一个。 两人挑出了一具海鸟尸体喉间的乌血,层层包在布里。看宋令箭的表情,似乎已经知道了这是什么毒,所以韩三笑也懒得再去闻这些鬼味道。弄了半天,才发现海漂一直都没跟在后面。往常他们说什么,这不太会讲话的奇怪男人都一定会跟在后面听着看着。 韩三笑回头找了找,在最原先找到他的地方看到了他。蹲在曾经那个避风的窝里,痴痴地抚摸着上面的痕迹,仿佛在回味着那些日子,寻找着一条消逝的生命。 “回家吧。”韩三笑蹲在他边上,以朋友的方式,顶了顶他的肩膀道。 “家?”海漂混沌地重复着。 “不管以前怎样,现在你可以选择重新开始,分清黑白,做个好人。” 韩三笑回头看着沉默的宋令箭,这个女人的眼里流转的只是仇恨与怒火,在她的世界里,会有黑白善恶之分吗?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章 第五节 暗夜之行(五)诡力 ——番木鳖,木如木鳖子大,形圆而扁,有白毛,味苦。鸟中其毒,则麻木搐急而毙;狗中其毒,则苦痛断肠而毙。人若误服之,四肢拘挛,窒息而死。又称马钱子,盛产于云南,盛用于京都某个神秘的组织,集庙中高位权贵,杀生掠夺,该杀。 韩三笑拄着脑袋,这院子里好像满是旧书的味道,泛黄的令人发睡。宋令箭也不知道从哪个坟墓里掏出来的么一本黄到发烂的小册子,里面还有刀刻般用朱丹笔备注的小字眼,怎么看怎么像阎罗王的生死本,他没看几句就恶心想吐。 他将书册正着看,倒着看,倒是对这些朱丹笔备注的小字非常感兴趣,虽然宋令箭不怎么写字,但他见过她的字,虽然这字与宋令箭的字体有些相似,但一定不出自同一人之手。但这个人对药非常有研究,而且研究的全是偏左旁门鲜于人知的,一些外面顶极的医家都不一定知晓的医理秘闻,居然在这门册子上随处可见。 ——宋令箭会将这样一本书册保留得完好,这会是谁给她的?宋令箭的这身医术莫非也是出自那人所教? 韩三笑正想着这些事,巷口突然传来了极重的脚步声,一声声重的,好像就踩在他的心门上。他用力地站起了身,看到宋令箭盛怒地冲了进来,她气极地走进院子,似乎看什么都不顺眼,什么挡在脚前,就踢烂什么。晒得乖乖的箭也被狂乱地掀翻在地,正在扶墙走路的海漂被吓了一跳,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韩三笑跳了好几下才躲开乱射的箭。 有几只像是着了什么怪力,尖锐向天空射去,所幸桂树够高,接住了箭势。若是不然,不知道要落到谁家院子里去。 韩三笑奇怪道:“怎么了?谁家的狗屎踩到你了——哦,不是,是踩到谁家的狗屎了?气成这样?” 宋令箭似乎才发现韩三笑也在,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书册,怒道:“滚出去!” 韩三笑咽了口口水,对着躺椅上的海漂行了个礼:“走了,明见。”说罢人已不见了影。 韩三笑担忧地回头看了看,他不知道这女人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有什么事情会让她气死无法自控?现在她整理好了山屋,还有什么方好去的? 他闭着眼睛回想了下,感觉到刚才宋令箭身上传来一股冰冷潮湿的气息,但并没有咸味,不是去海边,那是了哪处带水或者潮湿的地方? 更让他担心的是,海漂现在焉有命在? 一进门,韩三笑就看到黑色幼犬正牙裂嘴地进着门口毛发直竖,绿眼发光有杀气!“干嘛?!要人命啊你!”韩三笑吓一跳。 黑色幼犬一见是韩三笑,没那么愤怒了,只是退远了几步看着他。 韩三笑心不在焉地关了门,躺在自己四方小院里看着四方墙上空的四方天,他摩挲着仍有洞痕的双手,突然感觉有点累。黑色幼犬蹲立在侧,安静地跟着这个它不愿意承认的主人。 他突然坐起了身子,他想到宋令箭方才可能去过的地方了!——只不过此时她去个那么一个不相干的地方干什么?黑色幼犬随着他突然坐起的身子也全身戒备地站了起来,炯炯地盯着他! 他快步在院子里度了几步,似乎在忖度自己下一步要去做的事情是否安妥,只是这时他突然停住脚步,神情严肃地四处观望了下,他的神色越来越凝重,眉头越皱越紧—— 韩三笑骤然退后撑住墙面,两手手掌用力地顶住太阳穴,气喘如牛,眼红如血,脸上青筋盘旋,似是受了极大痛苦—— —————————————————————————————————— 韩三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觉得很奇怪,梦里出现的人物情景,居然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一些往事,一个人纵使再思念一样东西,也不可能这样完整地将一件事情重复在梦里。更何况梦都有内心的牵引性,都是你希望发生什么,梦里就是有相对的折射——而出现在梦里的这些事情,是他此生最不愿发生的…… 他睁开了眼——或都没有睁开眼,他不记得了,他只觉得他恢复了意识,而后眼前出现了宋令箭轻皱眉头的脸,还有闭着眼睛在小寐的海漂。他盯着宋令箭在烛光中柔和的脸,微微一笑:“你来拉。” 宋令箭向后移了移,看着韩三笑的眼神有点怪异,他从来没有见过她用这种眼神看过他。 “你是有病吧,好端端的躺死在地上,不知道的人这会儿以为你诈尸,早一刀了断了你。”宋令箭恢复了那讽人不利已的表情,转开目光冷冷道。 韩三笑想了想自己在没有意识之前的事情,带着些许的不安,但嘴上还是不示弱:“你才是有病吧,我好好的躺在自家院子里乘凉,你把我搬到床上来干嘛?——我还没说你呢,刚才还那么副德性把人家赶走,现在你倒脸皮不穿箭,跑到我家里蹭烛火。” 宋令箭看了一眼立在床边的黑色幼犬道:“若不是它跑来我家,我才不稀罕你这狗窝!” “你家才是狗窝,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韩三笑较真道。 宋令箭的脸色突然变了,冷而无情地邪笑起来:“说得好极了,我全家的确都是狗!” “喂,我开个玩笑,你不会当真吧?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宋令箭拉起海漂就向外走去。韩三笑无力地倒了下去,他觉得并不是之前的那阵铺天盖地的巨响抽空了他的精力,而是方才的那个梦让他心血耗尽。他静静地思头看着蹲坐在边上的黑色幼犬,脸上泛起了一个悲伤的笑。 巷中夜色如墨。宋令箭左手提着灯笼,右手拉拖着海漂自顾自走着。她的眉狠狠地纠着,因为就在来这里之前,她突然感觉到长弓一声尖利无比的悲鸣,还没来得及定下方寸去找那股力量的始源,就被突然扑进门的那与十一郎同样有灵性的幼犬带到了韩三笑的地方,然后就是韩三笑一直空睁着的泛血的双眼,然后是海漂那种奇怪诡异的表情…… 她不禁转头看了看这个自醒来未曾开口说过话的男人,还没看清楚他眼中带的眼神,只觉得右手一沉,他高大的个子摇晃了下,一声不吭地向她压来,差点压折她的手—— 海漂脸色苍白,皱着紧眉,脸冰得出奇。她拨开他拂在脸上的乱发,打开他的眼睛,竟不再是原先的碧绿,而是沉淀成一种奇怪的珀琥的颜色! 就在她打开他眼睛的刹那,她感觉到自己的腰间有什么东西在尖锐地发烫,她在烫处一摸,竟是随着海漂而来的那块透明的珠子。 灯光中透珠不知是折了什么光线,竟五彩斑斓,美丽非凡。海漂的呼吸突然慢慢变得平顺,皱头渐松,似乎陷入了很深的睡眠。而透珠的颜色慢慢消失,热力退去……宋令箭轻碰了碰海漂的脸,已不再冰冷如铁…… 宋令箭拿着这颗神秘灵性的透珠,久久地没有回神。她像是在生平所知中搜寻着关于这种奇物的奥妙,却毫无头绪。她没有注意到,躺在地上的海漂慢慢地睁开了双眼,碧绿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她……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章 第六节 暗夜之行(六)出村 “你去哪?” 宋令箭平静地将锁横拴上,淡淡道:“不知道。” “不知道?您是要云游四海吗?”韩三笑打量着宋令箭,她几乎没带什么东西,但是背上却背着弓袋与箭囊。当然她也将海漂带了出来,海漂已能缓慢行走,这家伙个高肩宽,什么都不长,就头发疯长,现束起来,已到了肩膀。他站在宋令箭身边像座不移的大山,韩三笑心里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并不快乐。 宋令箭冷冰冰地看着韩三笑:“你去镇上给我找马钱子。我就跟你姓。” 韩三笑呵呵干笑:“跟我姓不必,我还想跟你姓呢,我觉得你的姓氏比较有劲,好歹宋是个朝代,而我的就是个小朝代,见笑见笑。”眼见宋令箭表情没有一丝好转,韩三笑觉得没有继续开玩笑的必要。 “你到底是想查他的身世?还是想找杀害十一郎的凶手?” “我对他没兴趣。” “哦,那就是要找凶手了。你不用强调自己对他没兴趣的,真的。” 宋令箭死神一样地盯着韩三笑。 韩三笑咳了一声:“你不觉得赵明富一家被杀这件事情有些古怪么?” 宋令箭道:“我对赵明富一家是怎么死的也没有兴趣,我说真的。” 韩三笑听出了宋令箭语气里的不高兴,但却还是要说:“赵明富是地方管员,却被江湖高手灭门,而他的死刚巧不巧的就在海滩死事发生之后,你不觉得太过巧合了么?” 宋令箭闭上了眼睛,很明显地在告诉韩三笑,她真的对这些事情没有兴趣。 韩三笑却还是要说,好像生怕烦不死宋令箭一样:“虽然两方凶手手法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但却还是让我找到了共同点。这个共同点就是——” 宋令箭睁开了眼,韩三笑嘿嘿笑了:“还以为你真的没有兴趣呢?” 宋令箭掉头要走。 “赵明富并不是一个普通的芝麻地方官,我猜他出自于一股很强大的黑暗势力,就是你那破书上写着的,一个集结朝社与江湖最阴暗的人士的那股势力。”韩三笑严肃道。 宋令箭停下脚步,转头认真地看着韩三笑,眼里却闪着一股邪恶的冷笑。 “我还猜,赵明富是作为一个小枝的小头目扎在这里的,他在这里还引入了很多自己的力量,这些力量就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在我们周围,而且都是真实的人物,可能他们就是普通的人,但是必须要在有事的时候为赵明富所调遣。死在海边的是一部分,我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没有被调出来的人还继续活在这个镇上。” “目的呢?我不信一个组织可以庞大到王土之滨到处都派驻着他的势力。” “那当然不是到处,不过,这个组织的确很庞大。而且,我还猜,赵明富似乎造近了这个组织想要达到的目的,但是他把事情搞砸了,所以就被挂起来了。” “这些都是你猜的?” 韩三笑很有成就感地点点头。 宋令箭冷笑:“我第一次觉得除了打更居然还可以干点别的事,村里还没有说书先生,你可以去试试。” 韩三笑抱了抱拳:“您太看得起在下。虽然都是猜的,也不知道对上了多少,但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就是这个目的没有达到,那个组织没有那么轻易松口,可能下次来的就是更了不得的角色了。” 宋令箭低垂的眼里冷光乍现:“他们不会有机会的。” “要不是我碰上你,你是不是就这样没交没代地走了?你有没有为别人着想一下?” 宋令箭盯着韩三笑:“谁是别人?你吗?” “除了我,在你心里就没有其他的人了?燕飞呢?” 宋令箭冷冷看了一眼燕飞的院门,铜铃挂在门梢上,静静的没有生命。她冷冷笑了:“她不是不想往来么,那我便做个彻底,也好断了你这份拉线的心。” 韩三笑眉一皱:“你不带这样吧,就不兴许人家小姑娘发个小脾气。你几岁了?” 宋令箭向外走着,海漂也跟着一起走。韩三笑道:“你适合在这个时候离开吗?不觉得过份了点么?” “我会回来的。”宋令箭转身静静道。 “你找不到他们的。”韩三笑冷冷道,他有点失望,宋令箭被仇恨蒙蔽了心,心中没有半点温暖与关怀。 “我知道。”宋令箭微笑着向前走,带着一股强大的淡定,“但是你找得到。” 韩三笑突然有股无措的恐惧感,他抬头看着巷外的天空,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身体与灵魂一起都埋葬困绑在了这个温柔安静的小镇之中,他莫名的害怕外面那个没有深度的世界,也害怕这一旦出去,便再也无法回来……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四章 第一节 初乱之影(一)项武 燕飞第一次看到宋令箭院门紧锁的时候,足足愣了半柱香的时间。从她认识宋令箭开始,这个院子就没有上过锁,也没有闭紧过,无论宋令箭是要去猎活,还是要在山上安静几天——这是什么意思?表明她以后再也不想与她来往所以到哪都要锁上门? “夏夏,宋令箭的门怎么锁上了?” 夏夏犹豫了一会儿,慢慢道:“好几天了,一直锁着的。是不是宋姐姐一直呆在山上?” 好几天?燕飞心一凉,忙往村口方向跑去。夏夏在后面大叫:“飞姐,你上哪去呀?呆会不是要去郑小姐那儿么,飞姐——你记得早点回来呀……” 燕飞跑着跑着,两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她的心纠得极痛,痛得像几千根针在同时扎着。她跑了一会儿马上听到身后有一股飞快的肉掌的声音,她回头看了看,看到那只极像十一郎的黑色幼犬离她不远处,静静地停地路边上。 对了,她可以先去问韩三笑,还可以让韩三笑来当说客。她跑到韩三笑的家,也是紧锁的门。这次她心痛到麻木,再也不顾一切,奋力往山上跑去。她感觉到那只黑色的幼犬一直紧紧地跟在她身后,她已经失去了那股残留的希望,边跑边哭出声来。 山屋也是紧锁,她透过窗户上那个微小的洞,看到里面所有的一切都遮带上了白色的棉布—— 燕飞天眩地转,倒坐在屋前廊上,失声痛哭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他们不会就这么离开她的——她只是说得气话,只是想要好好地被关心一切,被关注一下而已,那些尖锐的话,那些冷漠的对抗,都只是她有意为之的激将,或者还有一点点忍耐不住的妒意。他们不会当真,不会生气,不会不声不响地就离开的,不会的…… 突然站起身,对着林子的某个地方愤怒地呲起牙,碧绿的眼睛闪着凶狠的光,它沉中带锐地叫了一声,似乎在观察着昏暗中的某些举动,然后它向前走了几步,做势要扑。 燕飞悲伤的心被恐惧本能地占领,她颤抖着看向林间,它在看什么?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吗?她没有一查究竟的勇气,只是站在原地瞪着眼睛悬着泪盯着那一处。 黑色幼犬还是不停地叫,不停地叫,叫得人心神混乱,他终于向林子深处扑去,一顿撕叫。 “喂……”燕飞怯懦地叫了一句,“喂……喂……喂……”林子里飘荡着她轻轻的回声,显得阴森极了。 黑色幼犬一直都没有出来,燕飞越来越担心,她有很不好的预感,害怕它就像十一郎那样,突然就没有了——她咬着牙慢慢站起身,拖着沉重的身子向林子走去。 燕飞走进林子,四处看了看,昏暗乎乎的看不清楚,只看到前方好像有绿光一闪而过,她提着裙子向前摸去。 绿光的确是黑色幼犬的眼睛,它此刻正警觉地站在一棵树前面,不知在用心听着什么。 “原来你在这里——”燕飞走了几步,突然吓了一跳,因为树干上居然站靠着一个人,低垂着头,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照理说有个人来了,正常人都会打个招呼,至少表明自己的存在而不至于吓着来人。 燕飞提着心看了看这个人,这个身形健壮,背上似乎背着箭袋,但却没有弓在手——莫非是猎户项武? “项——项大哥……”燕飞咽咽口水,小声叫了一句。 那人没有回应,仍是静静地靠着。 燕飞胆战着走近几步,她越来越觉得这个人就是项武,项武自来也是寡言之人。 “项大哥,是你吗?” 黑色幼犬突然往后退了几步,低呜着看着那个人。 燕飞奇怪地再上前走了几步,她看清楚这个人背上的箭袋上就标写着一个“项”字,她马上就确定了这个人就是项武:“项大哥?怎么了?你怎么一声不吭地站在这里,吓死我了……项大哥?项大哥?“ 她走上前,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伸手轻拍了拍项武,却感觉到他的身子冰硬得出奇,低垂的脸只看到他的嘴巴是张着的。燕飞奇怪地弯下腰看了看他的脸…… “啊!”燕飞猛地后退一步,她看到项脸低垂着头的项武一脸惨白,眼圈与嘴唇发黑,惊恐瞪大的眼睛血丝满目,瞳孔却是乳白色的,嘴巴像被人用力扯起一用,用最大的轮廓大张着—— 燕飞狠狠地吓了一跳,项武似乎也感觉到她的惊恐,身体突然向侧僵硬地倒去,沉重一声倒在地上,一声不吭。 燕飞魂不附体,惊恐至极地瞪大眼睛翻露出心中的恐惧,浑身只是失了控制地颤抖着,张大的嘴巴却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只见项武背后已全是风干的血,暗红的血迹在他背后看起来像是披了一件染色粗糙的红衣氅—— 黑色幼犬尖利地狂吠不停,燕飞终于承受不住那股狂乱的颤抖,无力地倒了下去——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四章 第二节 初乱之影(二)无影 “飞姐,你醒了呀,你睡了好久拉。” 她感觉自己随着什么东西在飘荡,耳边传来夏夏清脆的欢笑声,似乎一直就那样在等着她醒来。 她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碧蓝的天空,还有时而飘入眼帘的粉色花瓣。她双手撑起身子,身子马上摇动起来,她发现自己躺在一条木舟上,木舟荡在湖里。 久湖的水,长木的樱。 她静静地看着湖光山色安详的美景,听到不远处传来夏夏柔声随意的小调,她转头看到夏夏编着一条漂亮的辫子,穿着一件湛蓝的衣裙,蹲坐在湖边上看着她。 “飞姐,你终于醒了,你快看看是谁回来了!” 燕飞迷惑地看着夏夏抬头看的方向,却没看到其他人。可是夏夏脸上却是一副有惊喜要展开的表情,兴奋中带着泪意:“你看到没有,你还认不认得他?” 燕飞用力眨了眨眼睛,看着夏夏看着的方向,还是没有人。她迷惑道:“夏夏,你在说谁?” 夏夏站起身,向边上移了移,好像她旁边真的有个人似的,她抬头看了看,似乎在跟旁边这个燕飞看不见的人交流眼神,随后看着燕飞道:“是燕伯伯啊……是燕伯伯回来了!” 燕飞一惊,猛地向四周看去,可是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她提起的心马上掉了下去,微带着失落产生的怒气道:“夏夏,别开这种玩笑,我会生气的。” 夏夏急得跺脚:“什么玩笑呀,燕伯伯就站在这里,我怎么开玩笑?不信你自己看看呀,这就是燕伯伯,你爹呀!” 夏夏说得跟真的似的,燕飞越是生气:“你还装?!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哪来的爹爹?你为什么要开我这个玩笑,你知道我会生气的!” 夏夏转头看看旁边的“人”,一脸无奈无语的表情,她还伸手做了个拉“人”的动作,似乎要将身边的“人”拉近点好让燕飞看见:“飞姐你是怎么了呀!燕伯伯就站在这里,一直等着你醒来,你为什么要装作看不见?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见他,每天都希望他回来吗?为什么现在他来了,你却要这样呢?” 夏夏说得越来越像真的,燕飞不禁动摇了,她回想从前,夏夏虽然是个活泼伶俐的女孩子,但却从来不乱开玩笑,更何况是这么敏感的玩笑——她用力睁着眼睛看夏夏指着的这个人,可是她真的没有看见任何人。她突然觉得很恐惧,为什么会这样? 夏夏急得脸通红,她突然转头看着旁边,好像是被叫唤着,她认真地看着那个方向,似乎在倾听着什么,然后点了点头,转头对燕飞道:“飞姐,燕伯伯说可以证明他是你爹爹。他说你小时候最喜欢蝴蝶,但蝴蝶会飞,抓住又容易死去,所以他在房间的门后亲手刻了一副蝴蝶飞舞的图逗你开心,每次你一看那副图就会笑。飞姐,你说他说得对不对?” 燕飞颤抖着点点头。 夏夏又转过头去,过了一会儿又说:“燕伯伯还说,你小时候就特别爱刺绣,你第一副刺的绣是一朵黄色的花,可是年纪太小,针法把握不好,绣得像一个大烧饼,但是燕伯伯收到的时候极开心,因为那是飞姐你为他刺的第一件绣物。” 是的,燕飞隐约还记得,那时爹像是收到了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他将那时的她抱起来举在空中,不停地旋转着,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蝴蝶。 “爹——爹——”燕飞相信了,因为这些事情她从来没有跟夏夏说过,夏夏不可能随便诌出来骗她——除了爹,谁都不会知道。可是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她看不见爹?! 夏夏喜道:“燕伯伯,飞姐相信了,她相信了!飞姐,你快过来呀,燕伯伯就在这儿等你,你快过来呀!” 燕飞用尽全力地盯着夏夏的附近,颤抖道:“夏夏,你们别再捉弄我了,爹是不是在跟我开个小玩笑,想逗逗我的喜心?你快让爹出来吧,我真的好想见他,别再这样了好吗?” 夏夏皱眉道:“我们没有开玩笑呀,燕伯伯就站在我边上,就在这里呀!” “没有,没有!根本没有人!除了你我谁都没有看见!” “燕伯伯就在这里,你快过来,你靠近点就能看见了!” 燕飞用力地划用舟浆,可是舟不进反退,离岸越来越远。 “爹——爹——你等我,你等我,很快我就会来了,你等我——” 夏夏顺着湖边跑起来,寻找着最通接近燕飞的点,她跑着跑着突然了下来,看着身后呆了呆,突然流泪了。 “夏夏,夏夏怎么了?爹呢?爹还在吗?”燕飞觉得好奇怪,为什么她可以看见夏夏,甚至可以看见夏夏脸上的泪水,却唯独看不见那样伟岸思念入骨的父亲? 夏夏泪流满面道:“燕伯伯已经走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四章 第三节 初乱之影(三)恶兆 她感觉天眩地转,不会的,如果爹真的回来了,他怎么可能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就轻易地走掉?她等了他十六年!整整十六年啊!她感觉自己像被一只手拖拉着,越来越往深处沉去。 是夏夏,一定是夏夏在骗她,一定是她妒忌,妒忌她有将要回来的父亲,妒忌她有个那么美丽的母亲,才编这样一个谎话来刺激她,一定是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骗我!”燕飞怒不可遏。 夏夏的眼里漫了无数的泪,心碎地笑了:“原来飞姐不信夏夏,一直都觉得夏夏在骗你……” 燕飞颤抖道:“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我根本谁都没有看见,难道你在跟鬼说话吗?!” “原来我始终进不了飞姐的心,始终成了不骨子里的血肉,” 夏夏脸上一阵悲痛,她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胸膛,那里突然漫出一片血红,她摸了摸,空洞道:“所以夏夏尽管愿意一生伴随飞姐左右,换得的也是非亲生的疏离……” 燕飞的心慢慢地绞痛着,她知道自己的不信任会伤害夏夏,但是她真的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亲生不亲生?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只是我最讨厌人家撒谎,尤其是撒这种会让我失望的谎……” “是么?可是飞姐你为什么从来不生三哥的气?也不生宋姐姐的气?他们一直都在骗你,戴着面具做人,为什么你宁愿相信面具是真的,也不愿意相信他们在撒谎骗你?而夏夏对你掏心挖肺,却遭飞姐这样无情地怀疑?为什么?” “韩三笑跟宋令箭不会骗我的,就算有,也只是偶尔的玩笑,他们不会开恶意的玩笑,更不会让我难过……” 夏夏冰冷地笑了:“是么?为什么飞姐就觉得他们说得都是真的?他们只是这样告诉你,你这样相信罢了……三哥真的叫韩三笑么?宋姐姐也真的叫宋令箭么?那为什么他们从来不说以前的事情,也从来不愿意被问起呢?飞姐你知道的,你的心里明白得狠,却装作什么都不在意!” 燕飞落泪:“是的,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我也曾妒忌,妒忌他们总是好像有秘密,从来也不愿意向我真正敞开心门,所以我对他们发脾气,恨他们,甚至还让他们以后都别再来了……可是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很孤独,其实只要他们能在我身边就好,那些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何必那样执着,弄到现在我连现在与将来都没有了……” 夏夏看着燕飞悲伤的样子,冷冰冰道:“是的,飞姐很孤独,夏夏即使在身边,也起不了什么作用……燕伯伯走了,再也不会回来的,过去的十六年,未来的十六年,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并不是你们没有等他,而是他抛弃了你们,他把你们忘在了脑后,让你们自生自灭!” “爹会回来的,他会回来的,爹,你快回来,你再不回来我就见不到你了……我等不了十六年了……我再也等不了您十六年了啊……” “他不会回来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不过你不是就要死了么!他一定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你终于可以跟燕伯伯团聚了!你们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再也不会了!”夏夏尖利的叫声刺痛燕飞的耳膜。 燕飞捂着耳朵向后退去,木舟也跟着她飞速向后滑去,似乎要带着她逃离这个地方,寻找一处她安静的乐土。一身湛蓝衣裙的夏夏离她慢慢远去,夏夏悲伤的眼里装满了心碎的泪水,这时她突然看到夏夏身边站了一个人,这个人穿着一件暗蓝色的衣衫,不仔细看仿佛就是夏夏的衣裙在光下的一处投影,这时舟离得远了,这个人突然就像重影一样被分离了出来,燕飞感觉这是个男人,强健,年轻,有着一张不屈的脸。 “爹……爹——我是飞我!我是飞儿啊!爹——拉住我,我不离开你……我再也不离开你……”燕飞向前跑去,但身着暗蓝长衫的那个没有随岁月老去的爹却只是注视着哭泣的夏夏,全然没有听见她的哭声。 “爹,我看见您了,爹啊……”燕飞绝望地大哭着,舟身倾覆,将她整个人翻在了水里。 燕飞在水里沉浮着,看着对岸哭泣的夏夏和对她视而不见的父亲,他们都没有去在乎她的生死,她绝望地向空中伸着手:“爹……救救我……救救我……” 燕飞越沉越深,就在她放松伸抓的手要向命运臣服时,她感觉到自己的手上突然传来一阵温热,一只手有力地握住了她,她透过水面,看到水层外面一张年轻安静的脸。 “别放手,拉紧我。”水外的孩子温柔道。 泪与水交融双眼之外,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有着一张沉默温柔的脸,轻翦的双眉折出认真的眉纹。 燕飞突然泪流满面,原来到最后陪在我身边的这个人,居然是那个被记忆几乎抹平的人……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四章 第四节 初乱之影(四)潜影 ——“公子。” ——“那个死去的猎户,有查到什么没有?” ——“属下几人已彻底检查过尸体,死因是失血过多。导致流血的伤口在死者左肩琐骨尾处,伤口径大如焚香,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知道是什么武器造成的没有?” ——“目前还不知道。” ——“有什么疑点发现?” ——“属下觉得很奇怪,那猎户身体健壮,又常在山上奔走与野兽打交道,没有道理连这么一个小伤口都处理不了,更别说任其流血不止到死。再者,纵使再不注意止血,普通小伤口稍微流了血就会自动愈合了,失血至死未免有点反常。” ——“这猎户身带武功,而且并非普通江湖平庸之辈。如若与习武之人比斗,也算是个高手。这样一个高手在此处隐姓瞒名,又突然惨遭杀身之祸,其因可居。” ——“或许对公子来说,是入主此村的绝好时机,公子正好可因此事堂然插手的。” ——“不行,这件事一定要掩盖好,如若大张其鼓逼得太紧,使得凶手反扑便得不偿失。我们不动兵马,凶手反而会耐不住而露出头角——再者,我也想看看这个村子里的人是怎样反映的——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村子!” ——“公子怀疑这事与我们的这次行动有关?” ——“不仅有关,而且非常有可能是另一场阴谋的开始。我们先要暗中查出这个杀手,但不能让他发觉——此人杀高手无形,定非等闲之辈。他敌友不分,正邪不晓,这样明目张胆杀去暗庄的人,不知是在清理门户,或者是公然挑战,不论哪种,都很不利于我们此次行动!” ——“此事村上已有人知道,发现死者的人已被带离了死案现场,恐怕此事难密……” ——黑影眼中冷光一闪,慢慢道:“我自会有处理的办法。” ——“公子要从哪里开始着手?” ——黑影轻轻侧了侧头,似乎在忖度下一步的计划,慢慢问道:“于先预嘱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目标已经找到,性命尚全,正在暗护的路上。” ——“继续跟进。十六叔那边如何?” ——代号十六的一个黑影上前一步,恭敬回秉道:“事有变化。” ——“怎么?” ——“目标极可能已死。” 黑影突然转过身,压低的声音拔高了很多:“极有?可能?这种形容我不能明白。”——十六低下头,声音也压低了很多:“属下会继续追查,给公子一个明确的回复。” 黑影深吸了口气道:“此事过去甚久,十六叔能有眉目已实属不易。追迹之事不可心急,十六叔自己把握分寸,如有需要,其他叔将随时听遣。” ——“是。” 突然黑暗幢幢,原来黑暗中站了四五个黑色劲装的男人,异口同声地应了一声。 ——“散去吧。” 黑影同抱了拳,欠身间影已消失不见! 最后的一个黑影仍在阴森的花原间,仰头观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多年的追查,竟然是未归先死……” ——————————————————————————————————————— 两道黑影飞燕般掠过屋墙,一前一后,一大一小,无声无息,却快速无比,全都着了黑衣,黑巾蒙面。 飞在前面的身形健壮的黑影被逼到了死巷,却继续向前飞去,双脚一蹬,借力反弹,向身后的人猛地蹿去。追在后面的小个黑影应激一个俯身,贴着地面向前滑去,当真是雁过无痕的轻盈身形,见他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腰间内出光亮,向前面的黑影飞去。 大个黑影一惊,猛地停下脚步后退几步,一伸手接住了飞来亮光! 小个黑影蒙面中露出一对姑娘般灵动的大眼睛,皱眉却是皱紧的,透着一股冷淡高傲。 “再跟着我,休怪我不客气!”大个黑影被逼得发急,锒一声扔下手里的亮光,然后抽出腰间的一根黑色短棍,只见它两脚扎稳,手腕狠巧地运了个力,黑色短棍像是受了什么指令,突然间呜哑一声,伸长了一倍! 小个黑影狠狠瞪着短棍,猛地一颤,似是受了巨大惊吓,就连无声和呼吸都变得极为紧促。 大个黑影见他退后,冷哼一声,收了短棍飞快跑远了。 夜色平静,小个黑影独自一个站在巷内,似乎在等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巷口闪现出另一个身影,细细瘦瘦的,他慢慢地向小个黑影靠近,背着手看着地上的亮光。 小个黑影捡起地上的亮光,仔细吹了吹,细细的小光点飞了出来,大眼睛微微一弯,似是在笑:“他中计了!”语声一出,竟是一个娇嫩的女声! 细瘦的黑影不说话,只是侧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四章 第五节 初乱之影(五)新官 燕飞瞬地睁开了双眼:“项大哥,项大哥死了!” 夏夏的脸马上浮现在她眼前,满脸泪痕,双眼红肿,声音都是哑的:“飞姐,你终于醒了……” “有死人,有死人,项大哥他……他死了,满身的血……夏夏,你快找人救救他……”燕飞扯着夏夏全身颤抖。 夏夏看了看身后,咬咬唇道:“飞姐说什么胡话呀,哪有什么死人,你是不是又做恶梦了?” “是真的,刚才我去山上找宋令箭,在林子里看见项大哥,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然后突然就倒了下去,一身的血……”燕飞猛烈地咳嗽起来。 “什么刚才?飞姐你都睡了两天两夜了,你为什么要瞒着你的病情,要不是让大夫来看你的病,夏夏都不知道飞姐病情恶化成这样了……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呀!” 两天两夜?燕飞被这个词吓得惊慌,此次一睡便是两天两夜,那往后是不是一睡便不醒了呢?原来那个湖边的夏夏与湖边看不见的爹,都是两天两夜里的一个梦。燕飞心如刀割,这个梦好真实,真实得就像几年前那个关于黎雪和连孝的梦。她一直知道,这样的梦将给她带来不祥,只是现在她还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不祥。 “项大哥呢?他是不是真的……真的……” “真的什么呀!就是项大哥和上官哥哥两人一起将你背下的山,项大哥这几天还生龙活虎地去打猎呢。别自己吓唬自己了好不好?” 燕飞皱起眉,难道连项武之死的那件事,也是做梦? “你不信可以问上官哥哥呀,他是县官大人,总不会骗你吧?” 此时燕飞突然发现原来床边还站了一个人,她吃力地正要转头去看,那人却已经展现在她面前,是个年轻的男子,有着干净利落的脸,穿着一件灰白的长衫,像个儒雅的秀才,微笑的样子温暖,文静。 燕飞感觉自己的脑子一下子被什么抽空了。 男人微笑道:“能亲眼见燕姑娘醒来,真是幸事。在下前几日调任,刚要参图测方圆,经过后山林子时发现姑娘一个人倒在地上,便想扶姑娘于林旁一间无人的山屋小憩。恰遇那时正在林间打猎的猎户项武,他认出了姑娘,便与在一起将姑娘送回了绣庄。” “要不是上官哥哥这几日一直用家中常调的护理方子给飞姐调理身子,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飞姐你放心吧,上官哥哥是从京都来的,京都是个大地方,什么都有,医术高明的大夫更是遍地都是,你的病可以医的,你怎么可能试都不试就放弃希望呢?”夏夏认真地握着燕飞的手,炯炯有神地盯着她。 男人在一旁点头表示赞同。 燕飞盯着男人,想起夏夏方才说得话:“县官大人?县官大人不是赵大人么?” 男人解释道:“前赵大人因事暂迁,在下便赋调此处暂做治理。几日见得子墟民风主淳朴,安居乐业,若普天之下处处如此,真是国之幸事。” 赵大人也走了,燕飞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很莫名的伤感。她想起了宋令箭,还有韩三笑。她希望这也是梦的一部分。但方才这上官大人明明说了,“一间无人的山屋”,宋令箭的山屋从来不会看起来像无人,除非她真的走了…… “夏夏,你有看过宋令箭他们吗?” 夏夏大眼闪烁,垂着头摇了摇。燕飞闭上眼,眼里已全是湿热。 “姑娘醒来便好,在下也该走了。只是姑娘这病是久劳成疾,还是要多休息为妙。”男人转开脸以免燕飞难堪。 夏夏站起身道:“有劳上官哥哥了,我送你。” 两人都走了,燕飞觉得头痛欲裂,半睡半醒地等了很久,夏夏都没有进屋,她只迷迷昏昏地听到他们在外面说了一会儿话,说得好像就如何调理身体,保持好心情的事情,她听着听着就倦意很重地睡过去了。 没睡多久,燕飞便被突然灯烁起来的灯苗惊醒了。她感觉一阵微风飘过床头,好像什么东西快速飞过——黑暗中她奋力地睁大的眼睛想要看清楚。 灯火漂浮中,她感觉余光处好像有黑色的东西挂在墙上——房间都是明晃晃的白墙,哪里来的黑色东西?她突然毛骨悚然,却又忍不住扭着头去看—— 只是一件黑色的衣氅……夏夏怎么将衣氅挂在了这里? 她刚松了口气想躺下身,烛苗又猛烈地跳了跳,几乎要被扑灭,她又感觉到一阵风从后面吹过来——她全身寒毛直立,颤抖着再次扭头去看,就在灯灭的一眨那,她看到黑色衣氅非自然地动了一下,阴昏中她看到墙上挂着一张来不及消失的脸——一张冷峻仇恨的脸,两道目光像一把怨恨的复仇之剑从它脸上射到她的心里——!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四章 第六节 初乱之影(六)夜探 窗缝间突然吹来一阵风,被吓昏过去的燕飞又被惊醒了,她真的不愿意一个人在黑暗中醒来,一个人接受未知的恐惧——她微微睁开眼睛,瞄到一个黑影随着烛光的跳动也在不停地虚无摆动中! 一股毛骨悚然的冰冷贯穿她全身,手足冰冷无法动弹,直到她突然想起鬼魅是没有影子的——如果不是鬼魅,那么这个半夜三更就坐在离她床脚处不远的人是什么人?!燕飞全身僵硬,始终不敢抬起脖子看床边的黑影。 “卟”的一声,突然一阵来风将放在窗边的烛火吹灭了。燕飞猛地喘了一口气,心想这下也好,至少黑灯瞎火,是什么鬼东西她都看不见了。 “吱牙”一声,任何声音都在黑夜中被无比夸张地放大,包括人站起身时椅子随之摆动发出的声音。床边上的黑影站了起来,似乎往窗台桌边走去,黑影摸索了一阵,然后亮起一个光点,烛光重照。 燕飞看清了点灯的人,却像是比看到鬼怪更恐怖的表情,瞪大着眼睛,连呼吸都停止了! 昏暗的灯光中,一张美丽柔和的脸淡然地看着她,乌黑的长发优雅地盘成髻,一根珍珠簪子简单又贵雅,眼如星辰,脸如皓月,只是穿着一身淡减的黑色长裙,像隐世的仙子。 “娘——”燕飞颤抖道。 这种称呼显得怪异,因为拿着灯烛的女子看起来才比燕飞大不了多少,岁月没有刻下任何衰老的印记,成熟的韵味在她微带上翘的唇形中更像是俏皮聪明。 “我来看看你。你病了。”燕夫人轻声道。 虽然这时间非常不适宜,但燕飞却像是受了天下最大的恩赐,她艰涩地重复了一句:“娘——” “哭什么?疼吗?”她将灯放得近了,也坐得近了,靠近灯光,她的脸仍是那么美丽年轻。 燕飞颤抖地哭泣,只是摇头。 燕夫人拿出巾帕,仔细地给她擦了擦眼泪,似是心不在焉地为一件摆设上拂去尘埃一般。 燕飞很久才稳定自己的情绪:“娘,你怎么来了?” 燕夫人微笑道:“来看看。” “你怎么也不叫醒我,你坐在这里多久了?” “没多久。只是看看你而已。” 燕飞心酸得要命,这张脸她有多久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了,或许,或许很可能就会是最后一面。 “谢谢娘。” 燕夫人给她盖了盖被子,像是在叨念家常一般:“过了中秋,只是一日日的凉了。数日不见,飞儿又是变了一个样,真是女大十八变,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燕飞只是苦笑,笑里全是无奈的眼泪——何时娘你真真正正地顺眼儿瞧过女儿我呢?你所在的小楼,小楼里的一织一布,哪样都比这个女儿来得亲近,来得重要?镇上的人谁都不敢提起那个失踪十几年的父亲,更不敢提起这个深居简出的母亲。 “看你又瘦了。这么大的人了,别总跟着他们跑来跑去了,听话,定个心,找个好夫家嫁了吧。” 燕飞忍不住哭了,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娘亲会这样细致地坐在她的窗前,说着天底下所有的母亲会说的话。 “你一日不嫁,他一日不放心。总觉得是我们让你误了杏期。田妹,你恨我吗?” 燕飞皱起了眉,她听不懂母亲在说什么。而她的脸在灯光下仍旧那么美丽,眼神却已经开始茫然。 “他就站在门外,却终是不入。仍旧与长兄有着间隙,昨夜我开了窗,他却不愿多见似的走开了。田妹,长兄到底怎样才肯让我们在一起?” 燕飞哑着声音道:“娘,你在说什么?” 原本一脸平静的燕夫人像是突然被什么点醒了,吃惊地看着燕飞。 “娘,你怎么了?” 燕夫人像是突然乱了风寸,平静优雅的脸在灯光下破碎地摇曳着,狠狠向后退了一步。 “燕——燕夫人——” 燕夫人撞到了端药进来的夏夏,她慌乱地盯着夏夏,又转头看燕飞。 “燕夫人——您怎么下来了?” “娘——你没事吧?” 燕夫人迷乱地闭了闭眼睛,喃喃道:“她不是飞儿,她不是。她不是田妹,不是……”她茫然失措地离开了。 “飞姐,燕夫人怎么下楼来了?她来看你吗?” 燕飞被母亲突然的变化弄得模糊,心中黯然失落。夏夏见她表情落寞,提起精神道:“飞姐,是时辰喝药了,喝了药就会好了。” 燕飞沉重地抬着眼睛,胡乱咽下了药。 碗底露白,夏夏心满意足地放下了药碗,端详着燕飞道:“怎么样?是不是好很多了?” 燕飞点了点头:“全身都暖乎乎的,很舒服。” 夏夏终于笑了:“那就好,那就好。” 燕飞拂去脸上的泪渍,平静了心情:“气顺了就想睡觉了,太晚了,你快回去睡吧。” 夏夏一眼也不舍得离开:“我看着飞姐睡,说不定飞姐想上厕所,我还能及时给扶扶。” 燕飞的眼里闪出了泪痕,纵使将自己打入绝境,也要给孩子一点希望,无论怎样,还是不能失去生活的勇气,那人的笑容在眼前一闪而过,温淡却充满了生命力的热忱,叫人不敢正视。 小楼的烛光彻夜通明,瑰丽的身影在窗前剪成一个美妙的仙子图,似乎有多不安,胡乱皱眉头思索。 小楼底下的院墙上,紧紧贴着一道黑色的身影,与夜色融为了一体,只有那对深而利的眼睛,阴森地观察着发生的一切……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四章 第七节 初影之乱(七)壁画 “燕老板可在?” “项大哥你怎么来了?” “没事儿,我就想来看看。上次跟上官大人一起扶着燕老板回来,我都还没来看过么。燕老板怎么着?身子还成吧?” “昨儿个醒了一会儿,这会还睡着呢——” 夏夏听到房里传来时有时无的微弱的咳嗽,心中酸涩不已。没过一会儿,传来燕飞微弱的问声:“夏夏,是谁来了?” “飞姐醒了?是项大哥来看你了。” 燕飞心里莫名一凉,项武?那个在她记忆中浴血死去的那个人?不管是不是真的,她觉得很不安。 “燕老板,我是项武啊!我也没啥事,就想来看看你怎么样了!要是不方便我改天再来!”项武的声音有点沙哑,带着点咳。 “方便的,项大哥老远来一趟,又是特地来探病的,再不方便也方便的。”燕飞其实有点害怕,但她还是想看看外面这个项武,看看他生龙活虎的样子,然后把那恐怖的一面驱散。 “项大哥太客气拉,还带了一只大野鸡,飞姐这下有好一阵大好补的了!”夏夏在外面笑道。 燕飞披了件衣服,起身又是一顿咳,她吃力地灌了一杯水想将喉咙那股奇痒暂时冲下,却呛到了气门,一股酸痛至及的呛劲冲到脑门,她闭着嘴奋力咳起来,乳白的桌布上淡红点点,全是燕飞嘴里鼻间呛出来的血水。 “燕老板没事吧?”项武在外头洪亮地问。 “没事,没事,我就来。”燕飞拉过壶盘挡住血点,整整脸容走了出去。 项武盯着房里出来的燕飞,有一瞬间燕飞感觉到他的目光很冷清,但马上就变成了尽可能的温柔的笑脸:“燕老板好。” 燕飞也盯着项武,还是黑脸厚唇的项武,长年在山上猎活的他身形健壮,双眼明亮,乍一看总带着一股憨劲。她眼前突然浮现那个脸色诡异的死项武,心里狠狠地抖了一下。她越是仔细地盯着他看,越觉得他不像是以前认识的那个项武,她的心里也就越害怕——她觉得站在这里的这个项武,只是穿了与项武很像的一件人皮衣服而已! “项……项大哥,好久不见。”燕飞颤幽幽地说。 项武失笑,笑声也很洪亮:“是挺久不见。燕老板啥时这么怕生,叫起人来都带害羞了?” 燕飞干笑,却还是畏惧地盯着项武。 项武的笑也越来越不自然,他咳了几声说:“嗨,什么事都瞒不过燕老板,我哪,是个粗人,哪会想起来再来探望燕老板,是前两天我在路上碰上了上官大人我才想起这回事的。上官大人说燕老板还挺担心我,建议我来一趟好让燕老板放下心——怎么了燕老板?这下看到我了,你不是放心了?说实话,我挺想知道啥事儿,但也不好直接问你。” 燕飞想起那个温文尔雅的年轻大人,觉得尴尬异常。 “没事儿,就是飞姐想谢谢你与上官大人一起将她送了回来,这不反倒叫项大哥你破费了。”夏夏打圆场道,若是让他知道燕飞梦死了他,他还不跳起脚来。 “哦……哦,原来是这回事儿,没事的,互相帮忙都应该的!”项武哈哈笑着。 见项武笑得开心,燕飞陌生恐惧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说起这新来的上官大人,看样子比赵胖子是好了很多。前几天他还问我,愿意不愿意入编公籍,做个衙门号子。这会儿我还在想着得不得去呢……”项武突然说起这件事来,似乎只是想找个人来唠唠,燕飞第一次觉得原来项武其实也没以前印象中那样独行。 “那的确是个好机会——像项大哥你这样整天在山上跑的,总不能跑个一辈子呀。以前咱们讨厌衙门,还不是因为那赵大人眼鼻太高嘴脸太丑?上官哥哥可是难得一见的好人呢,跟着他不用做惹人讨厌的事儿。”夏夏似乎对新来的上官大人非常有好感,不禁哄劝。 项武忖道:“也对,一任江山一任官,现在的官大人不像以前那个乌瘴,他似乎也挺在意民风,自己身边连个文书都没带,想是都要在镇上举廉呢。咱这打猎的生计,反正啥时放了啥时都能捞起来,但号子招满了再想进可就难了。” 夏夏跟着忙点头:“我看他就连衙院都是独自一人打扫的,要不是我抽不了空,我早不忍去帮他了。” 项武似乎打定了主意,连忙向燕飞抱了抱拳:“看燕老板气色好了很多,我也就不吵烦你们了。那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燕飞的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但也无从说起,起身要送。 项武回头正要走,却突然被墙上的一副画吸引了,他认真地看着画上景物,轻皱了个眉。 “怎么了?”燕飞问道。 “没——没什么——”项武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回过头,继续向外走。 燕飞只送到了门口,夏夏接着送出巷。 此次项武来探,的确是让她的心少了恐惧,至少这个鲜活有力的项武冲淡了记忆中那张惨白恐惧的脸,但是为什么她的心还是七上八下,觉得没有得到真正的答案? 她转头看着项武刚才留意过的墙画,心一阵一阵地抽痛,痴痴地跟着游神走魂。 画中的是片很美的花原,像是一滴绿色的颜料滴在了纯白的棉布上,绿意由浓转淡慢慢荡漾在一片纯白的兰花原上,温柔、安静,像一个不受人烟侵蚀的圣地,花原中间一处淡淡的草屋,随风飘飞的布帘,空中飘着绿浓浅淡的花瓣,像一个摇不醒的梦。 这个温柔美丽如画的地方,就是如今那个有鬼邪之说的西坡! 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那些西坡里不久便死去的人的脸,饱满血色的脸突然干瘪苍白,鸡皮白发,像被妖怪吸光了阳气—— 燕飞低低地惊叫一声,想要驱赶走这些恐怖的画面,但画面赶不走,却是越来越多的死亡图像的纠缠,死去的连孝在马车上对她笑,眼里带着责备……死去的十一郎飞快地奔跑着,突然就灰飞烟灭了……刚才还活生生的项武,前几日明明死在了她的记忆之中…… 而那个只有她看不见爹爹的梦,才是真正让她恐惧的所在—— 她正疲累地游神回来,却突然看到壁画的底部有暗红的东西,她奇怪地皱起眉,走近几步,那暗红的痕渍突然快速地顺着墙壁淌落,延伸在雪白的壁面上,就像——就像是壁画里的东西在流血一样! 燕飞惊恐至极地瞪大眼睛往后退去,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四章 第八节 初乱之影(八)死者 “画——画在流血——” 燕飞无意识地瞪着眼睛,对着几张晃动的脸说了这么一句话,便人事不知地再次昏迷过去了。 “大夫,飞姐没什么事吧?” “燕老板受了点凉气,再加上心神不安,容易受寒气所侵。天将入秋,还是保护调理最重要。”大夫收起了药箱,开了个方子,“这些药也只是给燕老板驱寒用,至于那顽疾,老夫也无能为力。” “有劳大夫了。” “上官大人留步。” 夏夏坚强地忍去了要溢出来的泪,对着男人微笑道:“真是不巧,上官哥哥每次来都是飞姐有事时,不能好好招呼。您少坐,我去抓个药马上就回来。” “这大夫开得方子我看得懂,真的也像他所说的,只是些驱寒的药。我家中祖传了一个驱寒的良方,可能会对燕姑娘的病更有效。” “真的吗?是什么方子,我马上去抓……” “这瓶你先拿去给燕姑娘服用吧,一日一次,一颗丸子足矣。” 夏夏默默接过男人递来的药瓶,她知道不能随便受人家恩惠,但现在时期非常,只要能有助飞姐的病情,她都会接受。她一边喂药,一边流泪,飞姐已经病得犯糊涂了,梦跟现实也分不清楚了,她知道燕飞一直有顽疾,往年也都只是小打小闹地就将就过去了,为什么今年会犯得这么厉害,还说治不好了——如果真的治不好了,飞姐是不是很快就会离开她了?只是这样想想她都无法忍受,如果是真的那会怎么样? “当时燕姑娘是在这里昏倒的吗?”男人神情微带严肃,若有所思地看着壁画。 夏夏马上又想起当时的情景,燕飞一个人倒在地上,惨白惊恐的脸,唇边十指尖上染着鲜红的血。 男人复姓上官,单名一个衍字。上官衍上前摸了摸壁画,摩了摩十指,微皱起了眉头。 他再仔细看着壁画,画中景象幽静意远,一片绿渐雪白的花原,其间小屋耸立,空中细瓣飞舞,如世外仙境。 夏夏忍不住抹去了泪,小声道:“飞姐一定是又想念宋姐姐他们了。” 上官衍转头看着夏夏。 “这幅画是宋姐姐亲手做来送给飞姐的,飞姐一向视如宝物,还特意自己配线将它绣成了绵绣,挂在厅里时时能见着。如今宋姐姐与三哥不辞而边,飞姐的心都成灰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看见他们了……” 上官衍黯然不语,只是盯着壁画沉思,眉头越折起紧,像是努力在脑子里搜索什么。 “上官哥哥,你怎么了?” “哦,没事。我突然想来还有一些事情可能要回去处理一下。燕姑娘刚服药还需些时辰才能醒来,醒来后再看看有无其他异常。” “嗯,上官哥哥有事忙就先忙吧,耽误你这么多时间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客气了。”上官衍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声“不送”就径自出去了。 从绣庄出来,上官衍的眉头马上紧紧地锁了起来,他方才摸壁画周围的时候,感觉到上面一阵冰湿,最近天气干燥,墙面不会泛潮,那这冰湿又从何而来。他细细闻着摸过壁画的指尖,感觉到上面一股再熟悉不过的味道——这是什么味道?为何他觉得如此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 还有夏夏口中的那个“宋姐姐他们”,应该就是在他来之前离开的猎户宋令箭与更夫韩三笑。宋令箭善射之术,素不与人相熟,却会做得这一手好画。而画中景物缘自这镇上人人听而惧之的西原花坡,那片坡地自十几年来一直都无人进去,传言里面有神鬼之类,会吸人阳气耗人阳寿。这个奇怪的女猎户为何画这样一个不吉利的邪地之景送给友人? —————————————————————————————————————— “大人,见到您就好。”上官衍刚出巷不久,迎面项武神情严肃,飞奔而来。 上官衍眉头一皱:“什么事?” “事就出在衙院,大人一看便知。”项武洗尽粗野,毕恭毕敬。 两人一前一后快步走回,路上行人皆停下来微笑招乎,上官衍急而不失礼节地一一回应着,看似不过几天,已在子墟树立了威望。 “在哪里?”一门衙院,上官衍马上一脸冷清。 项武沉默地将上官衍带进了衙院的重院之后,只见方寸小院中的石桌已被搬离,地上挖出一个大坑,一具尸体正面朝下,脏污地在泥间发着臭味。 上官衍轻捂着口鼻,似乎也并不是很惊讶,走进几步观察尸体。 项武在侧禀告道:“方才属下正欲清洗这方小院,发现这处地面漏水奇怪,仔细一看泥土有翻新现象,细闻微有腐味,便自作主张地将它挖开了。此人就埋在下面。” “有动过尸体么?” “未曾。属下一发现马上就来找大人了。” 上官衍蹲了下来,皱眉道:“你先说说你的想法。” 项武凑进尸体,认真道:“尸体已开始腐烂,最近天气干燥,此时又属阴凉,照情况来看已死了半个月左右。” 上官衍炯炯有神地盯着项武:“还有呢?” 项武迟疑了一下,继续道:“此处是官院宅地,外人绝不可能轻易杀人埋尸。宅院自人发现空置开始到大人入主,约有四天的时间是荒置的,与死者也时间不符。故极有可能就是院宅中人自己做的。——那么说,死者就是赵明富在任的时候被杀的。” 上官衍漫不经心地微笑,项武不确定地闭上了嘴,欠了个身道:“属下侦力浅薄,请大人指正。” 上官衍指着尸体道:“你看这死者身着蓑衣,蓑衣之所以拿来遮雨,是因为蓑密可以防水,尸体长久被蓑衣裹着,再被泥士盖着,等同于在一个慢慢加热的温室,腐烂速度自然也会加快。你方才估出的死亡时间只考虑了大环境,却忽略了这就附着在尸体身上的小环境。” 项武一脸愧色,垂下头道:“属下愚钝。” “你将尸身翻转过来。” 上官衍离远了点,项武站起身,用力地想将尸体翻过来,只是他没想到这尸体沉重异常,翻了好几下才成功。初一眼看到尸体的脸,他不禁心里狠狠打了个颤。 死者脸相已全部破损,五官模糊,似乎遭到极大破坏。 上官衍面不改色,似乎在意料之中:“此处并非凶案现场,只是埋尸现场。然而死者体型庞大,连你都要费些劲才能翻转过来,那么凶手不可能亲自扛着尸体来此处埋尸。但正常人拖曳尸体都是拉住用胳膊往后用力,但你看死者脚后跟处并没有破损的迹象,反而胸前衣处有很多擦伤。凶手当时应该是拉住死者的双腿,令死者脸部朝地一路拖拉,拖拉中死者的脸自是在地上磨得血肉模糊。” 项武又看了一眼尸体的脸,上面的确沙石深嵌,胸前的蓑衣也是磨损得厉害。他不禁得疵了疵牙,面部朝下,一路拖着,这得有多疼。 上官衍微微一笑:“死者面部伤痕并无撕破愈合痕迹,伤口也非常整齐,可见并无挣扎,伤口都在是死后造成,死因是刀入血脉,倒是没经受多大痛苦。” 项武心中安定了些,疑道:“莫非凶手与死者结怨很深,才要故意破坏尸体?” “即有死案,那必是有怨的。不过我觉得,凶手故意破坏尸体,只是不想让人认这个人来。” “镇上无缘无故少了一个人,肯定会有人查觉。” 上官衍突然冷笑:“若不是那姑娘见过你的死状,要不然你是死是活,在这里根本没有人会查觉。”项武心中一冷。 上官衍已站起身,不显山水道:“赵明富安插在此已有多年,还未来得及动他,他却突然不见踪影。这个死者与你现在所穿的这身皮囊死因定有关联,凶手不清,近日内定还有死案发生!”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五章 第一节 诡雾坡(一)梦金娘 这是一片好得不能再好的艳阳天,燕飞奇怪自己为何一身轻松地走在柳树成林的路上,那些悲伤与病痛仿佛离她很远很远,她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一定是在做梦。 一切都那么轻巧无声,她穿过柳路小道,走进石子弯路,越走越荒凉,她还是径自往前走着,一路无人烟,直到她到了只有两座房子的空地。靠近路边的那座小屋坐东朝西,那是谢婆婆的屋子,一个独居的老太婆,几乎从不与人说话,自来对问候的人也是恶言凶脸,自此更无人跟她往来。而坐北朝南的屋里却住着一个亲切温漫的女人,她不知道这样的一个女人为什么要独居在这片村人都怕的空地,若不是她们一直有生意往来,她决计不敢往这个地方走近一步。 就像往常一样,屋子里的女主人像是早在等候她的到来,此时早在门口迎着了。她站在门廊上向她招了招手,微笑道:“辛苦了吧,快些进来喝杯茶吧。” 燕飞笑了笑,感觉心里装了很多阳光。 布幔温柔的屋里,金娘微笑地给她倒了茶,她的动作柔柔的,轻轻的,手指修长,乌黑的长发垂在颊边,发出珍珠一样湿润的乌光,显得脸平和多韵。燕飞一直喜欢她的头发,又长又黑。她忍不住摸了一把,说:“金娘,你的头发真美。” 金娘咯咯笑了,她独居在此,几乎没有朋友,她也似乎挺喜欢与燕飞聊天,每次燕飞来了,她总是要穿着些自己新做的衣裳让燕飞评价。此时她神秘又开心地对燕飞说:“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很快哦。” 她多姿地扭过腰肢回房了,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串金灿灿的项链般的东西。她笑着将这串东西顺过长发戴进脖子,项链很长 ,她在脖子上绕了几个圈,散而错落地护着雪白的脖子,别有一番风味。 燕飞笑着问:“漂亮是漂亮,别致特别,但是这么长的项链围在脖子上,重不重呀?” 金娘神秘兮兮地笑:“自然不重了,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这项链呀,是我自己用线编的,轻而有质感,你瞧瞧,是不是很漂亮?” 燕飞连连点头:“漂亮,很有心思。” 金娘笑得很开心,拾来一朵浅色的花别在黑发间,宛然转了一个圈,似乎还是未嫁姑娘那般娇羞。 燕飞问她:“今天似乎心情很好,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呀?” 金娘的眼里突然布满了眼泪,忍着激动道:“他回来了,他就要回来了。” 他?燕飞自然不知道金娘口中的他是谁,但她一直知道,金娘偏居在雾坡附近,清修寡出,为的就是等一个人,等一个她从来不开口提起的人。燕飞自然也觉得奇怪,像金娘这样的性子的人,竟然可以这样一心一意地等一个人,她倒真想见见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哦,是吗?恭喜你了。” 金娘紧张地摸着脸,抚着发问道:“你瞧瞧,我是不是老了?是不是不像年轻姑娘了?” “没有,没有,你还像我小时候见到的一样,一点都没有老。” 金娘对着镜子不停地照,仔细地照,生怕照到岁月的裂痕。 燕飞在后面看着,突然心中悲伤难耐,有时候她觉得金娘与自己的母亲一样,都在这样不切实际而又令人心酸地等着一个人。 “不行不行,我得快点摘下来,我要等在他出现的那天戴上,这么早戴上就没那么惊喜了。”金娘紧张地解着项链,只是越解反而缠得越紧,终于勒痛到了脖子,“哎呀!”她吃痛叫了一声,惊恐地转过身,雪白的脖子见了红,已被项链扯出了一条淡淡的血痕。 燕飞忙起身帮她解,金娘却像个孩子般哭了:“快些解开,快些解开吧,好疼,我喘不过气来了。” “很快的,很快就解开了,很快就不疼了。” 燕飞正吃紧地解着,手却突然被金娘握住了,只听到她用悲凉的语调道:“不用了,不用解了,没用了。” 虽然看不见金娘的表情,燕飞却感到她心中的绝望与痛苦,吃惊道:“怎么了?解开就好了呀。” 金娘垂下头,露出被金钱勒得血痕斑斑的脖后根:“他最不爱这些残缺的东西,我已有了瑕疵,他再不会多看我一眼了,再不会了!” “不会的,不会的……。” 金娘推开了燕飞,悲容中带着狠厉:“都怪你,都怪你,若不是你们多事,就不会变成这样,你们都会付出代价的!”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帮你而已……”燕飞手足无措。 金娘恨恨地瞪着她,眼中泪水狂乱,悲哭着跑回了房间,她用力地关上门,砰的用力一声,几乎震破燕飞的耳膜,她心酸地敲着房门,对着里面安静无声的金娘劝求道:“金娘,你别难过,我帮你解开再说呀,金娘,你跟我说说话呀,金娘——” “金娘——”燕飞突然间睁开了眼睛,望着翠绿的床幔——原来真的是个梦。她感觉到手上传来一阵疼痛——梦里被金娘握过的这只手还愣生生地疼着,关节磨压的疼——心中这股没来由的心惊肉跳——一股巨大的恐惧排山倒海,这一切就是历史的重演,这个梦就与当年那个关于连孝的梦一样,一模一样…… 燕飞忍不住全身发抖。那时她觉得是她在梦里杀死了连孝,那个梦不祥,所以诅咒加在了现实之中,那个梦毁了黎雪的幸福,也毁了她此前最在心的一段友谊。 那此次如何? 燕飞控制不住自己的全身剧烈的颤抖,猛烈地咳嗽起来,她感觉到一股甜腥的血味从嘴里涌出,和眼泪一起滑落—— 噩梦即将兑现——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五章 第二节 诡雾坡(二)魇连孝 所有的预兆,都是从七年前的那个梦开始。那让她此生难忘的实现的噩梦,是关于连孝的。 连孝,是黎雪的未婚夫,也是她们青梅竹巴的玩伴。 黎雪是在宋令箭与韩三笑来之前她最亲密最要好的手帕交,虽然黎雪并不是个健谈活泼的人,但她们却特别的交心。 那年黎雪要出嫁了,她突然觉得自己的世界好像少了一块,黎雪即将成为人妻,她们再也不能一起绣花到天黑,一起嬉笑着相拥入睡。黎雪在那天来找她,竟然也心有灵犀地落了泪,从此她有了自己的天,有了自己的生活,再不能总是陪伴燕飞。 就在黎雪落泪离家的那天晚上,燕飞做了那个让她终身难忘的,一直引为自责的梦。她一直觉得,就是因为她做了这个梦,才为黎雪带来了厄运。 她的梦是关于黎雪的未婚夫婿,连孝。燕飞一想起连孝这个名字,心就像被针扎,她甚至比黎雪更害怕面对这个名字,这个已经不在了的人。 燕飞识得连孝,他们都是长在子墟的孩子,连孝是个开朗的人,很早就跟父亲在外走货,所以显得早熟,平时总像兄长般照顾着周边的孩子。但他与燕飞的关系却并不显得有多亲密,因为他很喜欢黎雪,自小就喜欢,非常的喜欢,可是黎雪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如何,总是将燕飞当挡箭牌逃避他的追求,而燕飞总是后知后觉,乐在其中地当着隔山石,所以连孝有时候怨燕飞,怨燕飞有意要与他抢夺黎雪。 梦里,他们三个人一起坐着马车出村置办新家的家什,连孝显得很开心,一直不停地说话,说着在外的一些奇奇怪怪的见闻。就像少时一样,黎雪总是要让燕飞坐在中间,将她与连孝隔开。连孝有时候会偷偷在后面伸手拉黎雪的头发,黎雪总是装作不知道,却是低着头羞涩地笑。这次也一样。 燕飞突然转过头,一把抓住连孝的手,笑着说:“都快成亲了,还在我后面做小动作呢,你们呀,就大大方方地牵个手嘛。”说着她拉过黎雪的手,将两只从不敢牵住的手握在了一起。 黎雪嗔怪地看了一眼燕飞,却没抽回手,连孝愣愣的笑了。 可能都应了当时的心情,燕飞觉得与素不亲密的连孝突然拉近了好多距离,因为她知道,连孝是真的喜欢黎雪,以后也一定会对黎雪好,而黎雪其实也是一直喜欢连孝的。她高兴极了,用力地拍了下连孝的肩膀说:“你可要好好对黎雪,要不然我饶不了你!” 就是那么一下,燕飞感觉自己的手一阵刺痛,直到很后来,她才知道那种刺痛是近秋干燥两物接触特有的像电击一样的扎痛。可能梦里的连孝也感觉到了这突来的刺痛,他猛地向边上闪了闪,正是那么一闪,马缰往边上一甩,马自然而向边上一倾,马蹄踩到了路边的碎石,嘶叫一声再往边上躲去,速度太快,根本没办法拉住,就这样,痛疯的马匹带着马车和马车上的三个人向山下的万丈深渊坠去。 在马车要翻下的瞬间,连孝突然很用力地将旁边的燕飞与黎雪推下马车,未来得及说一句话,哪怕是一句再见、保重,刚才还笑容满面的连孝就这样掉入了梦的深渊,一脸的仓皇和一丝的欣慰。 “连孝!——”黎雪尖锐的哭喊将燕飞从梦中拉醒,是个梦,只是一个梦,燕飞汗流颊背地坐在凌晨的房间里安慰自己,但是太真实了,真实得她觉得梦里拍连孝的那只手都还电击般刺刺地作痛。 那天燕飞收拾好自己惊魂不祥的心情,陪着黎雪一起等连孝来提亲,定好的时辰过了,连孝没出现,日落了,连孝仍然没有出现——燕飞心惊肉跳,连孝为什么还不出现?为什么还不出现?那一整天,作为新郎的连孝一直都没有出现,直到有人来报,说在入村的山路上看到了一些红纸包着的散落的喜货,还有马车的残架。 ——连孝坠崖了。 连同那一车他特地精心为黎雪挑选的锦罗喜物,一起葬送在万丈深渊。这条山路无数的人来来回回,从来没有出过任何意外,而连孝自小到大都随父亲这样来回走货,也从未出过任何意外,就在他要向心上人提亲的这一天,意外出现了,连孝再也没有了。 黎雪的笑容就僵在脸上,眼泪都没有一滴。 连孝没有了,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一个健康分明的人,黎雪一直想要嫁的一个男人,她最好的朋友的心上人,突然就没有了,与她的梦那么相似,相似到连喜货散落在地的位子都一样。 是的,这个噩梦,会与连孝那个一样,残忍地兑现—— ——————————————————————————————————————— 这个燕飞再也不敢想起来的梦,终于完整地又在她的回忆里走了一遍,很疼,很疼。 “飞姐,你该喝——飞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咳了,哪里难受吗?”夏夏连忙放下汤药,擦拭着燕飞嘴边的鲜血。 “夏夏,你最近有看到金娘没有?” 夏夏奇怪地停了动作:“飞姐自己都照顾不过来了,还问不相干的人干嘛呀?你先养好身子好不好?”燕飞咬着唇忍着心中巨大的咳意,惊恐地看着夏夏:“你去趟柳村找金娘,只要确定她好好的在家就好,好不好?快去!” “飞姐……” “快去!”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五章 第三节 诡雾坡(三)雾坡梦 “呼——呵——呼——呼——” 这是呼吸的声音。 “嘣——嘣——嘣——” 这是心跳的声音。 “汩——滴——滴——” 这是汗滴的声音。 她的眼里写满恐惧,牙齿止不住的打战,抱紧胳膊还是控制不住那股震颤。汗水从脸颊滑落,掉落到半空,然后像是突然一团雾气包裹住,消失在降落之前,地上的潮意完整无缺,没有被任何汗水的滴落打乱掉。 四周昏暗无比,灰蒙蒙的雾像一片几十年没有洗过的窗纱,死寂,连风都不会经过这片诡异至极的空地,这里是雾坡——是那片吃人不吐骨头的诡雾坡! “喂!有人吗?” “喂……喂……有人……有人有人……吗吗吗……” 回应她的只有自己稍纵即逝的回音,在这个诡异的雾坡,就连回声的扩散都像被什么扼住了喉咙。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方向感很好,尤其是在这个镇上,走了这么多年,几乎闭着眼睛都能摸到回家的路——此次要不是那个谢老婆子突然那么恶狠狠地叫骂,她就不会慌不择向地乱跑,更不会跑到这里来了! 夏夏不停擦着脸上的冷汗,她感觉到随着冷汗,眼角也渗出了泪水——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大胆坚强的孩子,因为从小她就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从她开始懂事开始,出现在她眼里的全是丑恶凶狠的嘴脸,她早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但是她竟这么胆小,像个什么世面都没见过的小家碧玉,现在连自己的眼泪都控制不住。 燕飞几乎每天都做噩梦,有时候她去看她,就可以看到她病容上未退消的恐惧与悲伤,每一个她的梦都充满了不安,使得那个年轻阳光的女子突然间憔悴阴暗了。 她看着自己最亲近的飞姐每天都挂记着远去的友人,心也总是跟着一阵阵的痛,虽然她们没有血脉相连的天性,却有着感知悲喜的默契。这样也便足够了。只是她偶尔也在想,如果有一天她突然不见了,飞姐是否也会这样挂念在心? 想到这里,她感觉到浓重的雾气突然动了一下,好像一阵很突然的风,一下就没了,她本能地心一提——因为只有什么东西快速移动,才会带起这样的风。 有人?! 不可能的,如果有人,听到她的叫声会应声的,而且这个地方,怎么会有人?! 她惊恐得不敢出声,没有方向地后退几步,踩着地上乱石,昏天暗地地摔在地上。 干凉的天气,手掌马上被碎石割出了血。她顾不得疼痛,马上爬起来继续跑,这地方果然大得紧,也空旷得紧,跑了半天,都没碰到任何树木石块,就像是被荒弃的空地—— 她猛烈地喘着气,这样的卖命奔跑让她回想起儿时的时光,永远在逃避着,或者是真实的追打,或者是目光的鞭打,总会有一只这样那样的狗在她后面追咬着,那种绝望与恐惧就像刻在了她的心里—— 此刻她又想起了这样的心情,抱着胳膊啜泣—— 雾气搅动,一个灰暗的身影慢慢地挣脱雾气的包围向她走来,她的心跳得厉害,这是人是鬼? 那影子越来越近,她怔怔地盯着它慢慢为现出来的四脚,还有用布蒙住的脸——是个浓眉虎目的男人,宽阔的两肩,强健的胳膊,气势非凡。 “救——”夏夏说没说完,这男人居然调头走掉了。她一惊,忙爬起身追去。 “喂——等等!你等等我!我迷路了,你能带我出去吗?喂!” 男人只是越走越快,带动雾气迅速流动,夏夏感到自己很冷,头重脚轻。 “喂……等……等等我……我求求你……你带我出去……我有很重要的事……带我回家……” 夏夏绝望地倒坐在了地上,因为她已失去了男人的踪影。这世上会有什么人这么心狠,连一个少女的对生的请求都可以这样漠视?那些冰冷的日子又回到了她心里,她感到如此绝望。原来所有的坚强都是伪装的,眼泪只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开花凋零。 她越来越累,眼皮沉重,全身无力,很想马上睡去,尽管是在似乎危机四伏的雾坡,也阻挡不了她的睡意。朦胧中,她又看到了那个高大宽肩的身影,挣脱雾气,摘下面纱,却看到了一张很美的脸,凑得很近,仔仔细细地看着她,乌黑光亮的额发下一对秋水剪目,白皙精致的脸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寒味,这个美丽如水的美人凑进来看了一会儿,突然离远了,朱唇轻扬,微微地笑起来…… ———————————————————————————————————— 夏夏惊醒了,莫名其妙地醒了,好像梦里有只手,将她用力地推了出来——原来她在梦里,但她知道,这梦是真的,是她在雾坡发生的一切绝望的场景。 “你醒了?觉得好点没有?”床旁燕飞担忧的声音传来,夏夏垂下眼,看到自己被紧紧握住的手,感到心里一阵温暖。 燕飞泪流满面,一脸愧疚,声音已经哑了:“对不起,我不该就那样让你一个人去柳村,我差点害了你!” 夏夏对自己在雾坡经历的一切绝望还没有恢复过来,她觉得雾坡就像一个吸食生命热忱的地方,现在心中只有少时那些惨无天日的回忆,她咬着牙好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勉强笑道:“没事的,是我自己走错了路,其实也没有怎么样,哪里有像那些人说得那么恐怖,大白天的更不会有什么事,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燕飞低声咳了咳,嘴里又有了甜腥味,生命的力量就这样一点点地被咳出体外,但这些日子,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应该坚强,她很多年都没有看到过夏夏如此孤独地哭泣,她突然自己这些日子的消极偏执,对一直担心照顾她的夏夏来说是多么的残忍。 她不敢握紧夏夏的手,因为她的手在雾坡中磕碰得伤痕累累,她方才一直陪在夏夏身边,看着她在梦魇中那些脆弱恐惧的哭泣,心疼至极地抚了抚夏夏的头,流泪道:“都过去了,知道吗?你要好起来,跟飞姐一起好起来,好不好?” 看到燕飞坚强的微笑,夏夏平静又安详地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终于能在飞姐心中占上一席位子,被离绪蒙蔽光明的燕飞终于将心事暂搁,看到了身旁一直默默支持着她的人,她会站起来,比谁都坚强的。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五章 第四节 诡雾坡(四)考曹姓 ——“后山猎户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回公子,属下查出项武并非子墟人士,他是八年前突然来的镇上,此后便一直安居在柳村的边上,平时总在山间行走,甚少与村人交道,故村人对其了解也不多。” ——“正是因为如此,你才能继续乔装下去,不过并不是长久之计,我会找个时机将你从这调离,好让你回转身份。猎户的事情暂先不查,现在我要你们在这里找一个人。” ——“公子要找谁?” ——“此人姓曹名南,五年前曾主事过衙事,因与赵明富不和,辞去职务离开了主镇,你们先在旁村寻着——此人精通侦术,你们要小心别落下马脚。” ——“此人也是应所清去的势力之一?” ——“此人是我要请来协助本案的,你们对于这里来说是陌生面孔,越是偏远的村庄,越是拥有自身聚股的团结力量,很多事情会一旦触及到便会得到地方力量的抵抗,而这个曹南即遭前事所弃,为人正直,正巧又是本村人氏,此次必为我们所用。” ——“是。” 两个黑影领了命,飞快向两边散去,只是还有一个身影停留在那,似有独事秉报。 ——“你还有何事?”背手站着的黑影公子转过头,一对冷漠的眸子盯着黑暗深处。 ——“公子,卑职在后山找到了这个,公子请看是否有所联系。” 阴暗中的人接过牛皮纸包好的东西,展开一看,灯光下是一片红如血的红色锦罗布。 ——“这是从后山哪里找到的?” ——“后山半山腰的一片林子里。” ——“你们可有查看过林子里的高枝粗枝?” ——“……卑职不懂。” ——“以这罗布为中心的十丈范围内,你立刻去查清楚周边的高树,看是否有不同之处。” ——“是,卑职告退。” ——“还有一件事——”黑影公子突然散发出一股凛烈与肃杀:“十六,虽然凡事可见机行事,但行事前还是须告之一声,此来倘若有事,其他叔将也可有迹可寻,以便出手相帮。尤其十四十五都在你之上,你应凡事有所商量,不要只想着为已领功。再者,此事也关案件,何以要独自行报?你本是新将,这样做只会让其他叔将心生间隙,离散人心。” 黑衣人似乎被踩到了痛脚,低声道:“属下知道。但属下与其他兄将不同,十六人中,只有卑职一人无人举荐,也并非显赫人家,更无卓高功史,公子垂青,于那九流之地将卑职举出,卑职才有幸与如此多高手良将并行一线。只怕说多错多,卑职遭耻事小,反累得公子被置疑,那便万万不可。” 黑衣公子转头看了看他,平静道:“耻与不耻是他们的事,你只要做好你的事情就行。我将你起出,自是看到你身上与众不同之处,而你的这些与众不同,正是他们这些身传望授的人是不一样的。比如这次,就只有你发现了此处不同。” 黑衣人似受到极大鼓舞,激动道:“卑职定当浴血奉事,以报公子知遇。” 黑衣公子道:“你出身江湖,定然知道江湖的事。曹族的事情你知道得也不少吧?” 黑衣人道:“曹家世代精于侦仵,到曹彻已是绝了顶。曹彻正直贤良,共有二子,长子曹良,次子曹佳。奉事于孔文芳。昆五政变,孔德贬迁,曹良追随孔文芳南下,此后便再没了消息。曹族因此与朝社有了心结,便退出政事闲赋在外。曹家流落,只知道现在还有两个后人,一个是曹佳,还有一个是曹良的女儿曹嫣。听说这曹嫣自小便精通摸骨术,一摸骨头便知是人是畜,生于何年卒于哪日。曹家的历史也便写到了这儿,自此无人提起。” ——“孔德南放,放得正是这个地方,无人知晓的南镇子墟。曹佳为纪念兄长仁义,自此改名为曹南。” ——“曹佳就是公子口中的曹南?正在此处?!”黑衣人激情万分。 ——“没错,我初看到曹南这名字,就已在猜测他的身份。你现正是猎户装扮,在镇上行走多加小心,留意曹南去处。尽快完成此事。退下吧。”黑衣公子不耐听得这些震惊,挥退了十六。 黑衣人不发一言,迅速消失。 黑衣公子人拿着红色锦布罗,轻轻摩娑着,似乎在思量很沉重的事。此时黑暗中静静走出两个人,正是方才退去的两个黑衣人。 黑衣公子漫不经心道:“两位莫非是给我面子,才故意将这条线索让给十六来发现?” 两人面面相觑,似乎没料到主子会这样怀疑,回报道:“属下并无此心,这线索的确是十六自己发现了。他身有奇能,假以时日,可独自为公子担当事情,界时十四十五便可回府待命。” 黑衣公子冷笑:“何出此言,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两位叔将相助。况且,一些事情还是不能让他知根究底——你们是否觉得我对十六太过戒备了?” ——“十六是由公子荐进府,主公也想看看公子的视才之力,故公子对十六的要求有高,也是应该。至于戒备,我们掌握的素来是机密事务,正常查备也是应该。” 黑子公子挥了挥手,冷道:“十六有何差错,还请几位叔将帮忙提点。而暂不该让他知道的事情,各位也好生注意了。” 两个黑衣人身形一怔,垂头道:“是。” ——“红锦罗布,命绝高悬。看来赵明富凶多吉少。” ——“暗庄素来只杀未成事之人,赵明富安插在此多年,莫非是于此处的某事败北才惹得杀祸?” ——“黑暗之庄的追命红罗从来不会出现在一般的地方。赵明富为庄所杀,定是某事惹怒了暗庄。而在赵明富之前,定然还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们要在事情被抹去之前抽出丝迹,才能不至于被动。” ——“此事是否需要禀报主公?” 黑衣公子突然嘲讽的笑了:“此处我们的一举一动,他知道得比谁都清楚,是不是?十四叔?” 黑衣人躲开了对方的盯视,黑子公子冷声道:“散。” 瞬间黑衣便消失无踪,阴暗中的人将牛皮纸放入怀中,眼中阴冷一片。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五章 第五节 诡雾坡(五)赤燕字 燕飞忍着昏沉起了床,在院子里晒了一会儿太阳,竟然觉得身体舒服了很多,全身被太阳烤得温热,似乎体内那些阴湿瘀冷的东西随之蒸发了。 风过处,卡拉,卡拉,传来一阵暗哑的声音,她转头看了看,看到那个梨形的铜铃竟还挂在门上,在风中清脆地摇晃着,似乎在召唤她。 这铃铛的声音一直难听得紧,怎么突然间这么清脆动人?燕飞奇怪地看着径自无风摇动的铃铛,突然间就想起了与宋令箭的那些争吵,心中马上疼痛难当,一股痒劲马上冲上咳间。 “咳……咳……”燕飞捂着嘴自顾咳嗽,突然间一阵风奇大,猛地将门甩在了墙上,“啪”拉一声,燕飞吓得差点叫出声来,门上铃铛猛地甩在门板上,还没等消停,又是一阵巨大的甩门声,铃铛被甩落在地,一声清脆,似乎是摔坏了。燕飞忙跑去捡起,只见铃铛口处已摔出了一条裂痕,放在耳边轻摇,只有金属撞击的声音了。 铃铛碎了?这并不是个好意兆。 燕飞怔怔地握着梨形的铃铛,好像心里有些东西也跟着一起碎了。 门口突然一个飞影快速滑过,燕飞眼尖,马上跟了出去,她觉得那个身影似曾相识,好像就一直刻记在自己的骨血里一样。她一出门就没见着巷子里有什么人,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她迷惑地四处看了看,莫非是自己病得涂花了眼? 她在外走了一圈,发现走着反而气血顺畅了许多,一走便走到衙院附近,正想起前些日子那新来的上官大人,即巧路过了便来问声好。她敲了敲院门,没有人应门,门是虚掩着的,没经敲几下就自己开了。 “有人在吗?”燕飞半咳着问了声。 从衙院里吹来的风带着一股淡淡的腐臭味,燕飞忍不住干呕了几声,心道这上官大人定是公事繁忙,竟连家中有物腐败都不曾收拾。 “当啷”一声,里面似乎有东西掉了,却始终没有人声。燕飞慢慢地走了进去,这衙院她前前后后来过也不下几十次,每次来都是给前赵夫人做绣物用的,当然,现在的衙院简单清静,不跟往常比的。她在里头问候了几句,也没人应,看来这衙院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上官大人总在外头奔走,院子显得空旷异常。 “当啷”又一声,然后是纸页飞快翻动掉地的声音……好像是从书房传来的。 燕飞循声走进书房,看到散落一地的纸页,乱页间还有两个木制的纸镇,方才两声当啷应该就是纸镇落地的声音。 燕飞小心翼翼地跨进门,就着日光将纸面收叠起来,她见纸页上时而刚劲地写着一排排的字,时而又是凌乱的随写,还有很多用朱红色勾圈出来的字眼,她一边一张张地顺带着看,一边收在怀里整堆好——她的目光突然僵冻在了一处。 “你在这里做什么?”声后突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燕飞吓了一跳,马上起身解释道:“我见这些纸都散落在地上,怕再吹风就飞出去了,所以自作主张地进来收拾了。” “燕姑娘?” 燕飞不自觉地看着那页纸上的字,勉强地笑了。 上官衍微笑道:“燕姑娘怎么来了这儿?方才在下有事走开,怠慢客人了。”他不落痕迹地将目光落在了纸页上,“书房凌乱,未来得及收拾,让姑娘见笑了。” 燕飞脸色苍白,忍不住咳嗽起来,却还是一刻不离地将目光落在那行字上。 上官衍将纸页拿了回来,转过身放在桌案上,重用纸镇镇回去:“这些都是衙中旧典了,前些时候着了湿,便拿出来见见光。” 燕飞盯着上官衍道:“那些旧典里,有没有关于我爹的一些记载?有没有?” 上官衍理了理桌上的书册:“关于令尊的事情,在下也很遗憾。只是当年事发突然,又无人从心,所带的记载缺失得厉害,几乎已经没有存留的了。” 此时两人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阴冷的目光闪着肃杀的气息,慢慢地向两人靠近。 燕飞悲凉地叹了口气,强笑道:“若是我自己识得那么多字,也就不用这样处处麻烦了人家。抱歉,方才只看到了那个燕字,就理所当然地想到了那处。先前赵大人在的时候,我也没少来烦过——上官大人说得对,事隔这么多年,当年的事情又能有多少呢?” 上官衍回过身,那黑影飞快地消失在了他眼睛所能捕捉到的目光范围,他的目光里多出了怜悯,安慰道:“事在人为,能帮上的,在下尽量相助。” 燕飞无声地点了点头,怔怔地呆了一会儿,小声道:“时候不早了,打扰大人这么久,我先回去了。” 上官衍送燕飞到门口,马上回身看案上的卷宗,他找了找,正翻到燕飞盯着看过的那一页,上面只有寥寥几字,却有很大的朱丹笔圈了出来,如此乍眼难怪这不识字的绣庄老板都会去看。 上书:燕冲正,捕头。昆元七年,失踪。 而正是这个“燕”字,被极用力地圈写了出来。 书架后的黑影又慢慢地移了出来,就像附身在书架上一般,无声无息,阴冷地盯着垂头看册的上官衍! 过了很久,上官衍慢慢地收起了纸页,对着空气不带情绪道:“这女子先留着。” 黑影走了出来,正是猎户项武:“她知道得太多了。” 上官衍盯着纸页道:“她不识字,这上面的东西她没看懂。若是看懂了,她就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项武担扰道:“这样妥当么?” 上官衍突然阴冷地转过头,眼里一片肃杀:“你懂什么?她是燕冲正的女儿!” 项武不解:“燕冲正只是地方捕头,失踪多年,为何执着这样一个普通人?” 上官衍双眉紧皱,脸上再不是那温和如玉的温柔样子,像是突然间附着了另一个灵魂,充满了心机与谋略:“我自有主张。不该你知道的事情,最好不要问太多。” “……属下明白。”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五章 第六节 金秋的眼(一)影无声 “燕老板!”有人在叫,燕飞回过头,那个人脸上已是一脸的不耐烦。 “章师傅,你叫我?”燕飞还沉浸在那个赤红圈出来的燕字之中。 “叫了你老多次了,在想什么呢?快来——”腰间绑着锤头钉袋的中年男人挥了个手,回身向一个院子走去,燕飞忙跟了上去,她知道章单单的脾气,人是好人,脾气却爆得狠,尤其是他的嘴里总是时不时刁着根铁钉,她看着总提着心,害怕一个不小心他就会把钉子给吞了。 章单单踢开挡路的木具,走到院角,用力掀开一张大布,露出一张结实的大床,却又有种说不出来的秀气。燕飞怔怔地看着床,这是要送给海漂的,可是他会回来吗?她咽下了眼中的泪意,忍着颤抖微笑道:“章师傅果然好手艺,晚一点您让柱子送来吧,顺便把银子结了。” 章单单又刁上了铁钉,这下笑了,横沟粗眉的,倒挺好看的:“没问题。对了,宋令箭回来没有?” 燕飞再也控制眼泪,已是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章单单一怔,拿下铁钉道:“我没那意思,她没回来下次结也可以,不急的。” “结什么?”燕飞红着眼睛问。 “一张小椅子,没多少银子。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没要债的意思。”章单单似乎挺自己,一个不苟言笑的大男人,心却是软的。 燕飞想起是宋令箭走之前订的那张躺椅,如今在院中风吹雨打的,也不知宋令箭搬进去没有。宋令箭向来不爱欠人东西,她不会连银子都没还清就消失的,她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床呆会就让柱子搬去,我做活了。”章单单似乎极怕看到燕飞再流泪,重刁起铁钉四处找工具。 燕飞走出章单单的院子,听到后面很快响起了刨子削木的声音。天色渐晚,寒意来袭,她独自一人晃了一会儿,正要转道回家,眼角突然闪过一道影,她心跳加速,向那个方向看着,她看到村口的山有个很淡的影子在飞,穿枝越树地飞,好像是透明的——她仓皇离开了,镇上的老人总是这样说,半夜有人叫,蒙头听不见,傍晚影在移,转头莫要理,燕飞到现在都奉为信条。 一路上她快速地走着,走得越来,心角越痛,可能很久没有这样激烈地动过了,她再也忍不住疼痛,靠在巷子墙角边大声咳起来,越咳心越痛,直想整个人蹲下身抱紧,才能不让冷风灌进来。她蹲在地上哭了,莫名的很想哭,好像有些东西丢失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这时候,一面秀气精致的轿子轻轻放在了地上,从轿上移出一对精致小巧的脚,轻而巧地向燕飞慢慢走来。 “燕姑娘,是你么?”一个温柔忧郁的声音轻轻荡地巷子里。 燕飞拭去泪,抬头一看,看到一张从来没有真正开颜笑过的脸,千家大户的郑小姐,郑珠宝。 丫环走上前来将燕飞扶了起来,这丫环燕飞也是识得的,名叫圈圈,是郑小姐的贴身侍婢,很认死理,带着点傻劲。可能是听了郑夫人的话,一天到晚一刻不离地跟着郑小姐。 “小姐,是燕老板。” 郑小姐微皱了个眉,对圈圈道:“你跟轿夫们说一下,我有事跟燕老板交代。”她靠近燕飞,身边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温柔地递过一条巾帕:“方才去找燕老板没在,差点擦了肩。身子还好么?” 燕飞接过巾帕擦了擦泪:“谢谢关心,身体还好,正看这天气好出来走走,反而让郑小姐扑了空,郑小姐怎么亲自来了?” “我娘有找过燕老板么?桌布角的蝴蝶不用金线绣了,蝴蝶的样式——” 圈圈见小姐要说喜绣的事情,自己实在也没什么兴趣,垂头退出了巷子。 “蝴蝶要什么样式的?展翅飞的还是……” 郑小姐微笑着摇了摇头:“不重要,细微末节的,会有几个人去注意到?” “怎么会呢,那是郑小姐的婚事,自然要细致入微,完美无缺了。” “若是幸福真能由这些表相获得,那这人生岂不是太简单了?”郑小姐眼布忧伤,解下披衣温柔地围在了燕飞肩上,“晚秋天凉,燕姑娘小心身体为上。” “谢谢。”燕飞感觉到一股温暖,不仅在身上,还在心上。 “我娘出镇去了,这些天若是有什么事,我会自己来跟燕姑娘说的,也不用烦燕老板来回跑了。”郑小姐微微笑着。 “小姐,天色不早了……”远处的圈圈又犯上傻劲,焦急地摧道。 “我先回去了,保重身体。”郑珠宝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没有片刻自由的生活,她突然间不安地四处看了看,轻声道,“天快黑了,你也早些回去吧,一个人在外,总是不安全的。” 燕飞点点头,目送着轿子飞快地消失在巷口,她知道郑小姐的忧郁从而何来,虽然她们长在一个村,却从来没有多少交集。郑小姐是首富郑员外的独女,身娇肉贵,自然不跟他们这些普通人家的孩子堆在一处,人家是金丝雀,是掌上明珠,但金丝雀深琐金笼,明珠紧握于掌,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自由。其实人天生都有自由的追求,只是有些人一出生便被抹杀了这种天性,想要再飞翔已经太难太难了…… 在不远处,一双暗沉的眼睛一直凝重地盯着一脸沉思的燕飞,静静的,好像没有呼吸。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五章 第七节 金秋的眼(二)黑影重 燕飞一进院子就看到夏夏指挥着个人张罗着,一看是章单单跟柱子两个已经把大床扛来了。 “这么快就送来了?赶在晚饭的档口,要耽误你们吃饭了。” 章单单挥了挥手说:“没事。”他突然侧头看了看燕飞身后,眉间一股戒备与冰冷,燕飞回头看了看,没有东西,章单单为什么突然这个表情?说实话她还想着刚才山上那道若有似无的影子,那股子被扯起来的悚然很容易就被别的东西影响到。 “怎么了?你在看什么?”燕飞张望着,巷子在黄昏中朦胧阴冷。 “没什么——”章单单突然收回目光,显然是被桌上金铃吸吲了注意,他背着手走到桌边上,粗糙的大手小心地拾起铃铛,放在耳边摇了摇,又仔细地摩挲着上面古素的花纹。 “这一直时好时坏,有时候响得清脆,有时候却怎么都响不起来,前些日子甩在地上碎了道口子,再也响不起来了。”燕飞惋叹道。 “那你还想不想要?”章单单观察着金铃。 “若是能修好,当然是还好的——章师傅能修么?” 章单单又刁起了铁钉,仔细地把金铃放在了围兜里,“试试看吧,修好再说。”说罢斜身出门了。 柱子收拾了布架,愣愣道:“那,我也走了,你,你多保重。” 燕飞转头看着床,章单单的手艺很好,却很少愿意将东西做得秀气,这张床好像是个例外,床架子雕着淡花,床褥与床架中间用枣红的麻布滚绑着——他一定以为这是燕飞给自己订的。 “章师傅跟柱子哥走了?”夏夏端着茶壶奇怪地问。 “嗯。”燕飞应了一声。 “他们银子都没拿,怎么就走了?”夏夏拿着银袋。 燕飞记起来宋令箭还欠着账,一把拿过来道:“刚走没多久,我去追。” “飞姐,早点回来!”夏夏在后面叫道。 ————————————————————————————————————— “一——二——三——四——五——六——七——”昏暗的海边传来一阵少女特有的清脆天真的嬉笑声,似乎是谁在海边玩着喜心的游戏,咸湿的海风将声音吹散在空气中,无人问津。 一个岩石围成的暗角处,一个身着黑衣的瘦弱身影在一个一个被挖开的坑洞边上轻盈地跳跃着,它每跳过一个,就会接着数数,像是在做着一件很快乐的事情,数数的声音也正是她发出来的。透过面罩的眼洞,可以看见她一对漂亮灵动的大眼睛。 她转过身来,对着一处凹陷进去的岩石道:“一共有九个,九个像烂泥一样的死人。” 岩石深处一个人慢慢坐了起来,也是黑衣黑面罩,透过眼洞里出来的也是一对漂亮灵动的大眼睛,只看眼睛,两个似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双生儿。它只是安静地坐着,漂亮的大眼睛平静地盯着坑里的尸体。 女黑衣人在坑边上轻盈地走来走着,絮絮念着:“山上挂着七只,地下埋着九只,七只是被吊死的,九只是被毒死的,死相只有更难看,没有最难看。马钱子还当真是厉害得紧,才几天来的时间,尸骨都露出来的,熏人的紧。” 坐着的黑影侧着头,似乎在很认真地听着对方的讲话。 女黑衣人继续自顾自说着,海风吹着她的声音,像琉璃的碎片:“明明死透了的那只,突然又活蹦乱跳地活过来了,这么丑的衣服,穿着也不嫌脏。不知道他是喜欢被挂起来呢?还是喜欢被埋起来呢?” 岩石深处的黑衣人慵懒地侧躺下去,好像冰冷坚硬的岩床对他来说是一张舒服的软床,一只手拄着头,另一只手随意地从腰间拿出一颗用黑线吊着的玉珠子,它的手大而修长,是对男人才有的手。 玉珠子浑体用精美的藤形笔纹镂空,可见珠腹还有一颗通透的珠子,两珠相击,发出泉水般悦耳的声音。随着男黑衣人手中玉珠的清鸣,女黑衣人身上也响起了一样的声音,似乎在摇摇应和。 女黑衣人双眼微眯似乎在笑:“妙极了,这么多的黑耗子,得从哪只抓起呢?” 男黑衣人拄着头看着女黑衣人,似乎对这件事情如何处置没有任何意见,只听着她的盘算。 “那原间的探子似乎都挺费灯油,那就从他们开始下手,免得那个挺聪明的首领反查到我们身上。”女黑衣人两眼闪着贪婪的光,好像饿儿狼看到了鲜美的猎物。 男黑衣人突然握住了玉珠,冰冷道:“那几个人你动不得。” “为什么?” “以后自然会告诉你。” “那我就对付做鬼的那个!” “那个你也动不得。” 女黑衣人恶狠狠地瞪着对方:“为什么?!” “以后你就知道了。” 女黑衣人气得呼吸紧促,吹得面罩鼓动:“总是以后才告诉我,这个以后得要多久了?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肯真的告诉我?!” 男黑衣人淡淡盯了她一眼:“现在不是时候。”“那是什么时候?”女黑衣人眼里已泛了冷光。 “这件事情解决了,自然会告诉你一些原委。” “那这件事情到底怎样才算是个解决?你想达到什么目的?” 男黑衣人还是无尘无波地看了她一眼:“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的。”这时一阵海风吹过,人已不见。 女黑衣人气得跺脚,怒道:“老狐狸!”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五章 第八节 金秋的眼(三)巷深深 章单单刚出巷子没多久,马上拿出围兜里的铃铛仔细看着。 柱子在旁道:“师傅,这铃铛有啥特别么?” 章单单竟有些意外,瞪着柱子道:“你看得出来它的特别?” 柱子摸摸后脑勺憨笑道:“师傅很少对东西这么着心,我是粗人,当然看不出来。” 章单单若有所思地抚着铃上刻纹,这铃铛可是稀世珍品,上面的纹路更是举世无双,普通人又怎能听出其中微妙? 柱子笑道:“师傅要是喜欢,可以照着样子做个一模一样的。” 章单单自嘲地笑了:“这东西,我还真做不出来——”这时他突然狠厉地转头看了一眼巷上之墙,手中铜铃脉膊般跳动了下,却始终发不出声音来。 “柱子,你先回去。” 柱子见师傅神情严肃,平时本来就怕,听他这样一说马上二话不说就回家去了。 章单单双手插在围兜之中,垂着头快步走着。这时他感觉到后背一阵阴凉,握在手里的铜铃更是拼了命地颤抖起来,似乎要挣脱他的掌握向外射去!他将一根铁钉重刁在嘴里,低着头越走越快,眼角渗出了冷汗,他左手紧握着铜铃,右手已经抓满了一把的铁钉! 巷口只是那么点距离,他却感觉自己走了半天都没能走出去,在这么陕小的空间里,他没有办法对抗一些无法估计的凶险。他感觉一阵巨大的压力排山倒海地向他压来—— 这时“当——”一声巨响,好像就敲打在他的耳边,章单单本已是绷紧的弦,一声巨锣响起他马上便吐出了口中的铁钉,铁钉穿透空气,钉的一声发出一股尖锐无比的巨响。 章单单惊恐地瞪起眼睛,他听到自己百步穿墙的铁钉居然惨败地掉在了地上,叮啷一声,像所有普通的铁钉能发出的声音。手中的铜铃突然安静了,背后那股巨大的压力也随之消失了。他拭去眼角的冷汗,只觉得手中的铁钉已全渗了他的汗,发出金属湿臭的味道,而铜铃安静地躺在左手,如同死物。他抬头看了看巷口,只见一烛温柔的灯光照亮了巷口,三个人影随着烛光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不就是叫了个锣么,谁这么缺德拿钉子砸人,是谁?有本事扔钉就别没本事站出来!”三人中间的男人整弄着一个锣,气呼呼地向他冲来。 章单单还没从方才那种莫名的压力中反应出来,一脸的冷汗挥之不尽。 “咦,老章,咋是你?没想到我出去大半个月,回来第一个看到的居然是你这张马桶脸!就该知道这棺材钉是谁的嘴里吐出来的,你想要人命啊你?!”韩三笑张牙舞爪,将手里的铜锣挥得呵呵作响。 章单单双眼一刻不离地盯着铜锣,方才那声音明明就是铁钉射地锣面上的尖噪声,可是这锣面却连一个微小的坑洞都没有。 韩三笑见章单单恶狠狠地盯着他的铜锣,马上将锣塞在了旁边男人的怀里:“我承认,的确是我的神经锣发病,莫名其妙自己叫得碜人,你想干什么?这可是衙门的东西,你还想讨回公道呢?” “神经?”抱着锣的男人高大修长,有着极雅的身形,语声笨拙地问道。 “是的,神经。就是指一些你无法控制的事情,详情请见我左边这位。” 宋令箭站在一侧,灯笼是由她提着的,这天并不是很暗,三个眼力好使的年轻人却已提上了灯笼,在无人的巷子里走了,似乎在召示着什么,显得非常怪异。她正一脸阴冷地盯着章单单。 章单单觉得自己全身寒毛直立,他第一次觉得韩三笑这个游手好闲的人其实没有他看起来的那样简单。甚至比这里的任何一个男人都复杂。 见章单单不回答,话多的韩三笑继续追问:“你在这里干什么?——哦,我知道了,追债,一定是追债,我记得起了,宋令箭还欠你一躺椅的银子,交了货人却跑得无影无踪,可把你吓得,一脸冷汗,哈哈。” 宋令箭还是盯着章单单,眼里更多了层探寻的意味。 章单单恼羞道:“放你的屁!我来送货的,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韩三笑以手作檐,非得纠缠一下:“货呢?我怎么没看到?” “我正往外走,自然是送完了货。不信你自己回去看燕老板院中的木床,我不信这世上还有第二个章单单可以做出一张一样的来。” “了不起,真了不起。”韩三笑平时没这么爱较真,可是他一看见寡言易怒的章单单,就会像变了个人似的怎么讨厌怎么整。 章单单瞪了韩三笑一眼,对着宋令箭两人抱了个拳道:“我先走了,少陪。” 站在一边的男人也跟着笨拙地抱了个拳,好玩地笑了起来。 韩三笑偷偷凑在他耳边道:“你看,这木匠手里给铁钉捏满了印子,我那一声锣一定吓得他快尿裤子了。”说完他自己嘿嘿笑起来,海漂也跟着笑,虽然他不懂韩三笑在说什么,但见他笑得开心,也觉得这一定是件好玩的事情。 “闭上你的嘴。”宋令箭不耐烦地瞪了韩三笑一眼,转头对海漂道,“别跟这个白痴闹,你也想变白痴吗?” 海漂半眯着眼睛,也不怕宋令箭的嗔怪,笑着不说话。 “哗拉拉……咕噜噜……” “哇,地上掉银子拉,大家都别动,一定是我掉的!”韩三笑大叫,飞快地捡起了滚到脚边的一锭银子。 “飞姐。”海漂撇脚地叫了一声。 宋令箭转头看了他一眼,倒是将这个称呼记得紧,看来离开之前,他就已经在记录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了。 燕飞捂着嘴站在巷子那头,眼里已布满了眼泪,似乎忍着极大的悲伤盯着三人。 海漂往前走了几步,双眼朦胧带着智慧:“飞姐。” 燕飞却慢慢地后退了几步,飞快地跑回了家。 韩三笑可以感觉到她脸泪飞速滑落的无奈,怔怔道:“我没说这银子拾了就不还,她干嘛这反应?好像随时要吐出来的样子?该不会病了吧?” 宋令箭漫不经心地盯着地上散落的银子,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她拂去散乱的发道:“我上山了。” “上什么山?刚回来也不先整个窝,就往山上冲是什么意思?”韩三笑捡着地上的银子。 宋令箭已经转身要走了,韩三笑也不阻拦,只是继续捡着银子道:“你知道她为什么这样的,若不是你拖拉,我们可以提早回来的。就算你不想,也要为她想想。燕飞心里最重要的永远是别人,而你心里最重要的永远是你自己。这就是你们不同的地方。” 宋令箭侧着头冷笑,两人的气氛又开始变得不对劲。她刚启齿想说话,海漂却已拉住了她。 “回家吧,回家。” 宋令箭的表情松了松,低头怔怔地看着韩三笑细心收拾着一地的碎银,他比她想象得还要了解女人。 “宋姐姐,三哥,海漂——海漂哥哥——”夏夏眼睛红红的盯着三人:“海漂哥哥,你都好了么?” 海漂微笑着:“夏,你是……夏……” 夏夏拭去滑落着泪,对着三人开心地笑:“还站着干什么?怎么还不回来?飞姐让我去举杯楼多带点菜回来,这么晚了一定很饿了吧,这几天家里都没有备菜,晚市也下了,所以吃不了飞姐亲自做的了。” 海漂灿烂地笑着,牵宋令箭的手:“对,回家吧……” 宋令箭像是被什么东西触到了,极为伤人地向后退了一步,飞快地将手藏到背手,盯海漂的那一眼极为凶狠。 海漂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不明所以,然后满眼的透绿黯淡下去,落寞至极地转开了头。 “夏夏快去,你三哥我饿得头晕,就不陪你去了,我在家饿得空空得等你,乖,回见!”韩三笑摇摇晃晃地向里面走去。 宋令箭带着灯笼无声地随在后面,灯光照不见她的表情与眼神,只感觉到一片死寂,黑衣乌发的她没有声息地行走着,像昏暗中一道朦胧的烛,静静燃烧着。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五章 第九节 金秋的眼(四)前事休 “你说什么?你说他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是不记得了,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问个名字都难,还好你给起了个名字。你们家海漂呀,是个傻子……”韩三笑背着海漂,恶作剧般地凑进燕飞说。 “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燕飞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不知道一个人不记得以前的事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但海漂看起来很聪明,懂事,她指的懂事是,懂得很多事情,了然于心。 韩三笑跟着点头,总带着那么一点兴灾乐祸:“我也觉得不可能。宋令箭,我觉得他在撒谎,他害怕被我们赶出去,所以故意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了。” 宋令箭的眼里闪过一阵寒意,燕飞瞪着韩三笑:“不准你这么说。”她回头看了看海漂,他正站在不远处认真地看着他们,似乎要将他们的一呼一吸都记在脑子里。 韩三笑若有所思地看着海漂,对着燕飞笑:“这么护着他,要是他真记着自己的事情,好了就马上离开这里,你还不得把天都哭漏了。其实这样重新来过,挺不错的。” 燕飞的心突然一阵阵地扯痛,她觉得只要他们都留在这里就好,却不知道他们留在这里,得要舍弃外面多少的牵挂维系。正如他们离开时她的牵肠挂肚一样,是否也会有别人在子墟之外的一个人也如此思念到痛? 一个人没有了过去,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不知道自己姓谁名谁,更忘记曾经在乎过爱过的人,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如果有一天让她有这样一个机会,为了重新开始去忘记一切,她会舍得吗?回忆,不就是人最珍贵的不可被剥夺的东西吗?而他,连这世上最贫穷的人都有的东西都失去了,那他还有什么? “夜了,早点睡吧。”从头到尾,宋令箭对海漂失忆这件事情没有发表一句评论,她是一个不容易相信别人的人,越是沉默,就越有自己的思量。她静静地将灯笼挂在院中竹枝上,拿出折子点上了火。 “都快睡了,还点上灯笼干嘛?”燕飞不明白。 “正是要睡了才点。这灯笼不能灭,若是灭了,鬼来了就看不见了。”宋令箭说完这句话,眼神之角若有似无地剜了海漂一眼。 燕飞狠狠打了个冷战,她不是被宋令箭的话吓怕了,而是被她的眼神吓到了——看来她真的一点都不相信海漂。 海漂温柔带着磁性的声音在燕飞身后响起,接着她感觉他轻轻地扶住了她,似乎要给她温柔力量以使她不再颤抖:“飞姐不怕,令在吓你。” 宋令箭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呼的一声吹灭了火折子,在折子熄灭的一刹那,燕飞觉得宋令箭身上的什么东西也随着一起熄灭了,那对在火光中黯淡的眼睛黯然无情,似乎看透了一切,也看穿了一切。 ————————————————————————————- 燕飞的脑海里一直不停地倒映着宋令箭与海漂的眼,一双静寂,一双温柔,她一直不敢睡死过去,害怕一睡再醒,一切就都没有了,都只是一个梦了。只有她看着窗外挂着的宋令箭点的灯笼,她才觉得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们回来了——海漂也会留下来了—— 半睡半梦间醒来的时候天已亮了,燕飞看看自己的窗已关上了,可能是夏夏早起的时候顺手关的。她起了身开了窗,外面竹枝上的灯笼已经没了,那应该是宋令箭拿走的——这么早?她急匆匆地跑到对院,宋令箭的院门是虚掩的——她在的,她是真的回来了—— 燕飞松了口气,拿了很多银子,赶最早的市给他们做一顿最丰盛的洗尘饭。大清早的她连续碰见了六个人,平静的日子还没真正开始就结束了—— 第一个碰到的是章单单,他还是那样,穿着放满工具的兜衣,嘴里刁着铁钉,迎面走来只是冷淡地点了个头,说:“铃铛好了,有空绕过来拿走吧。” 燕飞意外地笑了,没想到真的还能修好。章单单说完就走了,似乎心事重重。 燕飞继续走着,碰到了第二个人和第三个人——蔡大娘和蔡大叔。早市刚醒,只有几个摊位开出,他们在忙着将一只猪分身。燕飞打了声招呼,连忙走开了,她向来不敢看那些血腥的场面,走开前她觉得蔡大娘好像叫了她,她回头看看,却看到蔡大叔跟蔡大娘在说着什么,两个平时总是笑眯眯的人,此时脸上带着忧虑——他们怎么了?似乎有事在瞒着。 第四个人戴着斗笠,身形高大,修俊优雅,正悄悄从举杯楼的后门拐进去。 “莫——”燕飞鬼使神差地将后面的字卡在了喉咙里,她直觉里感到莫掌柜不想被人发现,他是镇上最俊美也是最大酒馆子的掌柜,镇上十个未嫁姑娘里有七个都想嫁给他,他当然不想自己抛头露脸太多,以致于失了那份神秘感,这时候她隐约看见迅速关上的门内碧光一闪——那是什么? 燕飞的速度当然来不及去捕捉,她一直想着那处似曾相识的碧光,然后她碰到了第五个人。 这第五个人是郑小姐,这个从来没有在街上看到过的大家闺秀,竟然一个人走在天蒙蒙亮的清晨,从郑府走到镇中,还是有点距离的,燕飞第一眼看到她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郑小姐先冲她走来,她才意识过来:“郑小姐,你怎么?——” “能在这儿见到你太好了,燕姑娘,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什么事?”燕飞看着郑重其事的郑小姐万分奇怪。 “是关于燕姑娘庄上的绣品的——”郑小姐看了看四处,只看到布店的门是开着的,她拉着燕飞向那走去,“此事不宜在外宣张,还是借一步说话吧。” 布店的黎雪正巧在开门,她是燕飞碰见的第六个人,也是燕飞这镇上最想又最不愿碰见的人。黎雪也看见了她们,温和地对着燕飞笑了,然后挺尊敬地跟郑小姐打了个招呼:“郑小姐,您怎么来了?” 郑小姐抿着嘴,脸涨得微红:“黎姐,能借你后房说话么?” 黎雪看了一眼燕飞,脸上马上带起了忧虑,点头道:“快请进吧。” 燕飞一看到黎雪,马上就想起了被淡忘了很久的连孝,马上想起自己的梦,竟然怔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郑珠宝带着她进到后房,语气沉重道:“此事关乎燕姑娘绣庄声誉,我也不想随便找个人传话,就自己来找你了。”她从袖间拉出一条大红的娟,上面绣着灿烂的金莲,正是燕飞送给郑夫人作样品的。 “我绣品怎么了?”燕飞一头雾水。 郑珠宝咬了咬唇,拿起茶壶往上面一倒,燕飞的眼睛瞪大了——漂亮的金线勾勒的金莲像突然受到了瘴气污染,马上变成了乌黑的颜色,看起来诡异极了。 燕飞抓过绣巾,仔仔细细地看着,没错,这的确是她亲手出的绣巾,这金线也的确遇到热水化成了黑色,还发出一股很刺鼻的味道,呛得她一阵咳嗽。 ——线是假的—— 燕飞尚在震惊之中,郑小姐提议道:“我这批金线最好都先查查,是全部如此还是局部有瑕,最好看看有几单子出的绣品是有金线的,趁着还没有人发现,先追回来补上,保住信誉是真!” 燕飞反反复复看着红娟,喃喃道:“不会呀,一直都在金娘那里买的,没道理的啊……” “燕姑娘还是先回去查个清楚吧。”郑小姐那波光盈勇的眼睛一直盯着燕飞。 “我答应过章师傅要去拿修好的金铃——” “我帮你,你还是赶紧回去查查吧。” 燕飞脑子空空地回了家,就将绣房里所有没动过的金线拿了出来,一盆热水重重地浇下去,一堆光鲜灿烂的金线绣色全着了黑色,冒出熏臭的黑烟。她扔了水盆,才感觉到一股虚脱感由头至脚的冰冷。 金娘温和柔媚的笑脸在她脑里闪烁着,怎么会这样?她开始控制不住地咳嗽,那股黑烟好像钻到了她的骨血里面,成了一片抹不去的阴影。 夏夏咬着牙慢慢道:“这线是假的!” 燕飞捂着嘴,感觉嘴里又泛甜腥,无力道:“拿到后院烧了。” “烧了?那就没有证据了——” “我们不需要证据,只要一个理,你懂吗?”燕飞露出前所未有的不可置疑,看着一团黑色冰冷道。 夏夏咬唇不语,只觉得燕飞正是太过仁义,才让不善之人作欺去了。她收了假线,全放在火盆里烧了。 乌红的火苗里,燕飞的眼里倒映着关于金娘的那个梦——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五章 第十节 金秋的眼(五)虚实眼 郑珠宝答应燕飞要帮她取回铃铛,她在黎雪的指引下来到了章单单的木活院子,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看到围着兜衣的章单单从外面回来。他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有认出她是谁,只觉得这年轻姑娘眼生得狠:“订货还是取货?” 郑珠宝小声道:“取货。” “什么货?” “我是帮燕姑娘来取那个修补的铃铛的,她本是要在此等着,突然有急事先回去了。” 章单单一听到铃铛,马上狠狠地皱起了眉。郑珠宝精于察颜观色,试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章单单又不自觉地将铁钉刁在了嘴里,那个让他心生寒气的铃铛像恶鬼的召符。他牙越咬越紧,直到咬痛了牙床。他正要伸手推门,马上皱起了眉,他警觉地转头四处看了看,拉着郑珠宝退后一步,用力一脚踢开了门。 郑珠宝还没从这碴反应过来,被院子里的一片狼籍吓了一跳。到处都是翻倒的木架跟乱缠的铁丝,木屑布头更是散了满满一地! 章单单低声骂了句脏话,面露寒光地对着院上四方天。 “是遭贼了么?”郑珠宝紧张地问道。 “你呆着别动,我先给你找铃铛,这不干你的事,你拿了东西就走人。”章单单示意郑珠宝不要走进院子,自己却小心翼翼地踩进了院子,他每走一步都极为谨慎,刁着铁钉的腮帮子青筋暴裂。 “要报官么?”郑珠宝小声问道。 “不用,破地方报什么官?”章单单一直没收拾地上的狼籍,只是不紧不慢地四处观察着,似乎要将所有东西凌乱的样子都刻在脑子里。他似乎找到了想要找的东西,在一片凌乱中蹲下身,捡起了一个很不起眼的木盒子,他用力一吹上面的灰,捧着走了出来。 “拿去。”他把盒子递给郑珠宝。 郑珠宝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这盒子巴掌大,四四方方,却沉得紧,像是木头,却又冰得紧,上面凹凸不平纹路,也不知道是故意刻出来的,还是不小心磕出来的。 “这是?” 章单单手指点了点盒子道:“铃铛就在盒子里,到家了再拿出来挂在门上,走在路上就别拿出来的,免得不小心又摔到地上去,修一次好修,再想修第二次就难了。” 郑珠宝认真地点了点头,伸手拿钱袋:“有劳章师傅了。多少银子?” 章单单盯了一眼郑珠宝:“我帮燕老板的,不用银子。——你与郑守业是什么关系?” “你识得家父?”郑珠宝好奇道。 章单单挥了把手:“少时见过几面,你与你爹长得像。这里的事情你不用告诉别人,免得个个以为自己丢了货,苍蝇一样地挤来要货——还有,这镇上的事情,你们郑家少管为妙。” 郑珠宝觉得章单单的语气里似乎有点排斥,她父亲郑守业虽是土生土长的镇上人,却因长年生意在外不与镇上人接触,但也不致于为富不仁留人口舌?为什么大家对他们郑家的态度不是嘲讽一样的羡富,就是若有似无的排斥?她不敢多言,欠了个身离去了。 郑珠宝离开后,章单单马上把院子里所有的东西用一把巨大的扫帚扫到了一角,木柜竹椅的,似乎就像纸做的般不费吹灰之力的随着帚条往一边堆去。他一个人站在清晨杂乱的院子里,低头思索着什么。 —————————————————————————————— 韩三笑将更锣等东西放回了工房,他抓头一头的乱发绕到方院里去,认真地盯着完好的石凳发呆。 “你是谁?有什么事?”一个声音严厉地响起来。 韩三笑猥琐地抖了一下,目光越过肩头,看到一脸黝黑的项武炯炯有神地瞪着他! “吓我!我当是谁呢,怎么着?你进了官家门,就跟我摆起官威来了?几天功夫,似模似样么?”韩三笑得瑟着绕着项武转了几圈,拉拉他的衣袖,扯扯他的衣摆。 项武笑了:“你再继续消失,回来我可真不认识你了?你这小子,这段里间上哪去了?” “无聊随便荡了一圈,累出半条命来。先整好上工用的家伙,晚上就可以上工了——对了,听说咱们换了个新大人,好得紧呢,把你都罗到官网里头去了。”韩三笑疵牙咧嘴的,一副八卦相。 “也是混口饭吃。你收拾好了没有?收拾好了就出来,我正有事去找大人,你要不要一并来?” 韩三笑摆手道:“我是小人,最怕见大人。我回家眯个盹儿,晚上还得上工。别了别了。”他古里古怪地做了个缉,转头走掉了。 韩三笑一背过身,马上皱起了眉毛,嘴边浮起一股若有似无的笑。这个镇上只有他自己跟项武知道,前些日子他们因为一些小事闹得不愉快,此后便再也没说过话。 就在他走出不远,身后的项武也马上皱起了眉,他关上了院门,转头向正屋走去。 “大人,是韩三笑。他回来了,那么猎户宋令箭也应一起回来了。” 上官衍沉思良久,慢慢道:“从今天起,项武这个身份必须要处理掉。” 项武一惊:“是否有何不妥?” 上官衍盯着项武:“他一眼就将你看透着,你再穿着这件衣服演戏,就像个跳梁小丑了。” “是属下哪里露了马脚?” 上官衍皱着眉,项武表现很正常,几乎以假乱真,但毕竟他不是真的项武,所有的人之所以为自己,正是因为他们有别人无法模仿比拟的东西。而项武,只是一个世交不深的深山猎户,故然好乔装,但再精确也逃不过聪明人的眼。而这个普通得再普通的更夫就是聪明人中的人上人,绝顶聪明。那对无所谓的双眼,似乎能看透很多虚实。 —————————————————————————————— 郑珠宝走到一半,摇了摇手里的木盒,突然又想起章单单说的,铃铛经不起再修——这是什么铃铛,何以燕飞坏了非要将它修好?她拐进巷子,突然感觉盒子里的东西动了动,发出沉闷的声音。 ——该不不会自己刚才摇得太用力,将铃铛摇散了吧——郑珠宝四处看着盒子,却找不到打开盒子的方法,糟了,光顾着拿东西,却忘了问怎么打开这个盒子了。 一阵怪风呼地从后面吹过,郑珠宝蓦然回头,后面空空荡荡,只有巷边上的树枝地晃动。她突然感觉有点害怕,抱紧了铃铛快步走进巷子,只要走到巷底,就是燕飞的家了,很快就到了—— ——呼的一声——郑珠宝停下了脚步,她感觉到背后一阵风,似乎有人飞快地从她后面经过,但这巷子只有这么点宽,谁能走动带起这么大的风?怀里的盒子咚咚作响,盒里的铃铛愤怒地摇晃着,隔着盒子都能震到她的胳膊微微发麻。 郑珠宝后背紧贴着巷边墙面,惊恐地盯着四周,明明是艳阳高照的白天,却让感觉死灰一样的在泛白。四周空无一人,而巷边上那片轻轻摇动的枝丫也稀得紧,根本藏不住任何人——郑珠宝突然飞奔起来。 “啊——”她感到后面突然有一股很大的力量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她后背一阵麻痛,向前扑去—— 一双手有力地扶住了她,可能是太过用力,对方那尖利的手指也狠狠地掐进了她的肩头,她摇晃了好几下才疼痛地站住了。抬头一看,乍一眼以为是个年轻俊秀的男子,回过神了才认出来是衣着素简的宋令箭。她正皱着眉严肃地盯着自己,眼角有未消除的狠厉。 “宋——宋姑娘——谢谢——” 宋令箭松了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下次小心点。”郑珠宝红着脸咬唇点头,突然感觉到木盒顶得她胸口一阵磕痛,往胸襟前摸了摸,原来是一直佩戴着的一颗珠子搁到了盒面。她紧张地摸了摸珠子,幸亏没有刮擦到。她小心放好珠子,却看到宋令箭的双眼也认真地盯着她的珠子,直到她将珠子放回到衣襟,宋令箭才收回了目光。 “珠子不错。”她淡淡评价了一句。 郑珠宝一怔,眼里却泛了泪。 “你在这儿就好,我找你半天了!——”巷口突然响起了声音,郑珠宝转头一看,只看见一个身影快速向她们笼来。 宋令箭轻皱着眉:“有话就说。” 韩三笑看了看郑珠宝,眼里闪过一丝迷惑,抓抓头道:“宋令箭,你在这儿围堵着人家小姑娘,吓唬人呢你?” 宋令箭看了看身后绣庄的院子,正想说燕飞在屋里,郑珠宝却垂下头,轻颤着将盒子递交在宋令箭手里,细碎的声音吹在了风里:“这是燕姑娘在木匠工那修好的铃铛,我已帮她取来。麻烦宋姑娘交还给她吧。”说罢马上转头走了。 韩三笑用口形道:“你把人家小姑娘吓跑了,你真凶。” 海漂轻轻地皱上眉。 宋令箭一脸迷惑地盯着木盒上淡淡的水渍,神色凝重地看着巷上天空。 巷外郑珠宝没有走远,她只是无声地靠在拐角的墙边上,满眼泪水地盯着巷内两人,她轻轻将手按在胸前,似乎在悲伤地缅怀着什么,最后终于忍不住哭着跑开了。 黑暗处,一个沉默如水的黑影,悄无声息地盯着郑珠宝离开的方向,冰冷的眼里闪着仇恶——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六章 第一节 少年来客(一)铜铃响 燕飞现在一刻不离地跟着宋令箭与韩三笑,生怕自己一转个眼两人就消失了。她根本无心牵在生意的事上,夏夏一人跑东跑西,查账换货,她记得夏夏今早上还叨念了很久,说要去虹村找新的线家,原本很早以前夏夏就提出要两家线源并取才能得势,但燕飞其实骨子里根本不是个生意人,绣庄只是她的兴趣,她只喜欢看到别人欢欢喜喜地穿着她绣的喜物出嫁,如何将生意打点大却是一窍不通,记账奢物的东西,也是夏夏来了之后才操办起来。以前念着与金娘的交情,才一直用着她家的线—— 一想起金娘,燕飞的心马上冰冷一片,不自觉的咳起来。 “叮呤——叮呤——”对院门上新挂的铜铃摇了几下,叮呤呤,叮呤呤,清脆悦耳,美妙动人。 “生意上出岔子了?”宋令箭奇怪地盯了一眼门上无风自动的铜铃,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燕飞低声咳着,轻描淡写道:“嗯。小事情,最多退全退回来重做,不打紧的。” 宋令箭回头看了她一眼,笑了:“你心胸倒是宽大得紧。虽说吃亏是福,吃多了就是傻了。” “亏不亏的有什么所谓,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开心才是最重要。” 宋令箭轻撇了下嘴,嘲讽道:“开心?” “只要你们在,怎样都比那些日子好——”燕飞忍不住大咳起来。 宋令箭坐直了身子,坐在一边摆弄着章单单的木盒子的韩三笑也转过身来。 “你怎么了?”宋令箭盯着燕飞,眼里闪着严肃。 “没——没事——岔到气了,顺一下就好——”燕飞笑了笑,转头看着也要出来的海漂道,“收拾好了没有?等风晾干了就可以把床搬进去了。” 海漂在空无一物的左房里目不转睛地盯着燕飞,安静得像只猫。 左房是宋令箭新收拾出来给海漂落脚的,给他订制的床刚好就着天晴就可以搬进去。新房间琉璃天窗,阳光四面八方将房间穿透。这个以后将是属于这个陌生人的空间,里面会装载着他的喜怒哀乐,印刻着他的存在痕迹。 “叮呤呤,叮呤呤——”铜铃敲得越来越清脆,清脆到尖锐,用力得似乎一只无形的手拉着它将门上甩。 韩三笑突然不耐烦地将木盒子放在了桌上:“什么破盒子,装个破铃铛还这么玄乎,老子一脚踩烂了看你怎么神秘!”他正要将盒子扔在地上作势要踩,却看到宋令箭突然站了起来—— “你怎么回事?”她看着左房里的海漂,更多的是不耐烦,似乎看倦了一个人的演戏。 海漂扶着额头向后退了几步,一股难以克制的晕眩冲得他神志模糊。他用力闭着眼睛调节着脑子里的那股巨痛,感觉到周遭的一切都在震动、碎裂、浮动—— 他已疼痛得不能语言,只是支撑着等待痛苦的过去—— “海漂——”燕飞正要站起身去看他,突然停住了所有动作,慢慢俯下腰,歇斯底里地大咳起来,嘴里血腥味愈浓,这次来得凶厉。她没有一点力气去掩饰,嘴里的鲜血失控地流出唇齿,带着生命的热力与死亡的恐惧…… 就在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被稳如泰山地抱在了谁的怀里,韩三笑强有力的心跳在她耳边响着,她觉得生命真美,活着真好,只是她的机会总是那么少,拥有得也那么短。她无力地靠在韩三笑胸膛,泪眼模糊地看着不远处的宋令箭,看着她一脸冰冷地扶着海漂,不顾他有多么痛苦恐惧,只是无情地任由他痛着。 “别伤心动腑,让自己平静下来。”韩三笑的声音像一片片温柔的棉絮,冰凉清淡地落在她的心。她抬头看着韩三笑,感觉他很遥远,他们似乎从来就没有走近过,一这样想,她心中的痒痛更甚,咳力越大,全身颤抖佝偻,像个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 “听话,别害怕,知道吗?”韩三笑的手那么有力,紧紧托着她的世界。 燕飞哭了:“我是不是就要死了?为什么这么快,才一天,你们回来才一天,为什么这么快?” “你在说什么?快别这样,别让你自己的心魔把你自己杀死。燕飞!燕飞!” 燕飞感觉自己被韩三笑有力而温柔地摇晃着,他的脸时近时远,双眉重翦,锁尽天下,她笑了,她其实一直都不愿意承认,但她事实上一直都觉得韩三笑很英俊,只是他从不值得她这样赞扬他。 “别闭上眼睛,快醒来!燕飞,姓燕的!” 她觉得一切都无声了,只有那个她一眼就喜欢上的铜铃,叮呤呤,叮呤呤的轻唱着。朦胧中她看到了那个她等了十六年的人,他回来了,娘,他回来了…… 爹,对不起。我等不了您了。 娘,对不起。我守不住您了。 夏夏,对不起。我答应过要为你找最好的夫家。 宋令箭,别恨海漂。 韩三笑,照顾好宋令箭。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该有多好。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六章 第二节 少年来客(二)送信人 第六章 第二节 少年来客(二)送信人 “我找燕飞。” “店主抱羔,恕不见客。” “我不是客人。” “我知道你不是客人,你是来送信的。而且你的信很重要,只能亲自交到燕飞手上,对不对?” “我明天再来。” “……你不说信的内容,那谁托你带的你总可以说吧。” “你是燕飞吗?” “你看不出来我是个男人吗?” “看得出来。燕飞是个女人,所以你不是燕飞。” “我的确不是燕飞,有眼睛的人都知道。” “既然你不是燕飞,那我也没有必要与你多说。她是真有病,还是故意躲起来不见客?” “她为什么要躲起来不见客?” “我明天再来。” “……” “现在的少年人越来越有个性,送信的都拽得跟县太爷似的。” 少年人宽肩厚背,背着包袱的身形很快消失在视线尽头。韩三笑皱起了眉,自燕飞昏迷后,这少年像是突然从地上长出来般,每天都会在这个时辰上门来,那封他要送的信,非要等着燕飞亲自出来接。 “三哥。” “别烦我。” “三哥。” “别说话。” “三哥。” “睡着了。” “三哥。” “……好吧你说吧。” “那孩子,像个人。” “没错。你说得对。” “你也看出来?” “是的,我看得出来。至少不会人有觉得他像畜生,或者像鬼吧。” “错了——我说错了,我是说,他像一个人。” “是的,他的确像一个人,因为我实在看不出来他哪里像两个人。” 韩三笑索然寡味,无精打彩地翻了个身。只是这些天,能陪他张口说话的也只有海漂。他爱说话,但却最讨厌回答问题,而海漂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傻子,遇见什么都要问。尤其是,那天在燕飞与海漂同时昏倒之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被宋令箭的举动刺了一下,那个刺口现在想起来还是偶感不适,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为燕飞不平,还是在为自己不平。但情感上他宁愿将箭头指向无辜的海漂。 “你刚才说他像谁?” 海漂半眯起碧绿的眼睛微笑,此次却是笑而不答,那表情似乎看透了韩三笑方才心中所想,令韩三笑更感不妙。 这时门飞快地开了,宋令箭从屋里闪出身形,一声招呼不打地往外走。 韩三笑叫住了她:“什么情况?” “我会想办法救她。少来烦我。”宋令箭说完话人已消失,隔壁响起关门声,她关在燕飞房里折腾半天,屁也不放一个就回家去了?很少有事情能困住这个女人——到底是他越来越离失了自己的力量,抑或是病情太重无法阻挡,以致于甚少落败的宋令箭也会束手无策? 隔壁,宋令箭冰冷地躺在床上,她的脸色苍白到透,好像燕飞的病魔同时也在吸取她的生命。轻闭着的眼皮下的眼珠子阴沉地转动着,她已先于韩三笑之前感知到这里的变化,那股力量一直笼罩着这里,不知是正是邪,反正是因为这股力量,她救不了燕飞,如果再拖延,可能真的无力回天—— 天色暗沉,韩三笑起身收拾要去衙门更房,铃铛叮呤摇了一下,海漂静静道:“那孩子又来了。” 韩三笑皱了皱眉,这可稀罕,今天一天来了两次。很快的,他就看到少年背着包袱走了进来,他长得并不难看,浓眉虎目,五官刚劲有力,四肢强壮,应是出生山野,皮肤显现阳光长期照射后古铜,紧抿着的唇显得很易怒。 “她还在休息,接不了你的信。不如你先留个地址,等她醒了我们再通知你。”韩三笑没了平日与他调笑几句的兴致,若有所思道。 少年嘴边浮起冷笑:“她有时间休息,我没那么多时间等。这信你拿去,此后看不看都与我无关,我已尽人事,接下来的随天意了。”他果然把前几天视如珍宝的信递交了出来,韩三笑飞快地目测了一下信,挺厚实的,没有收信人,也没有落款与封口,像是普通亲近的人随手写的一些嘱托。信封泛旧得几乎起了毛,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看来反复用着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你在此等了这么多天,只为让燕飞亲手接你的信,何以突然放弃了?” 少年充满嘲讽地笑了,他一笑,右脸上便出现一个大而浅的酒窝,韩三笑突然觉得好熟悉。 “告辞。——应是不会再见了。”少年退后,转身离开。 韩三笑觉得他身上突然传来一股很矛盾的情怀,像是很悲凉,又像是如释重负。 “喂!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找你?” “燕错。”他冷冷地吐出这两个字,慢慢消失在斜阳小巷中。 韩三笑捏量着手中的信不语,燕错?一个不舍不弃要找燕飞的少年? “不觉得孩子像飞姐么?”海漂认真地盯着前方道。 韩三笑茫然地回头看了海漂一眼,不自觉地将少年与燕飞的脸重叠,那个酒窝——燕飞的左脸也有个形状相似的大而浅的酒窝,难怪这样熟悉!他飞快地折开未封口的信封,紧张地抖开一叠的泛黄的纸页,没看几行马上凝重地皱起眉毛,一脸紧迫地追了出去!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六章 第三节 少年来客(三)外地客 “驴。” “韩三笑哥,啥风吹得您?” “问你个事。” “你是想问住在店里的那位陌生少年吧?”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长得特别像燕姑娘。好几个人都说像,可稀罕了。我猜你也一定听到了传言,想来看个究竟吧?怎么他没有去找燕姑娘吗?他还向我打听过,我还仔仔细细地跟他说了绣庄该怎么走呢。” 韩三笑默然,这个名叫燕错的少年长相与燕飞相似,为何大家都看出来了,只有他没看出来?更或许是他与燕飞太熟了,熟到骨子里去,所以表像的东这些西已经几乎不去在乎了。 “他叫什么名字?”韩三笑想再验证一下。 小驴拿出账册,翻了几页,边读边指出来给韩三笑看:“燕错。初九入住的。住尾紫七号房。” “初九来的?”韩三笑算了算,那来了也有五六天了,为什么大前天才开始来送信?这是个小地方,绣庄并不是那么难找的地方。 “没错。我一见他,就觉得特别脸熟,轮廓与燕姑娘像是同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所以特别有留意过他。你知道,在我们镇,已经很久都没有外来的客人了。” “所以你就安排人家住在那个跟柴房一样的小房间?欺负外地人?” 小驴合上账本笑了:“他只说想个落脚的地方,是什么地方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便宜。韩三笑哥你可别说是我们在欺负人家,此次那房间还是半价租住的。这少年挺会打算,还与我砍了好一会儿的价,我见他长得实在是像燕姑娘,正好也姓燕,说不定就是远房亲戚,所以才卖了这个面子。” 韩三笑还第一次听说一个大男人住店要砍价的,不解又觉得好玩,他想起叫燕错的那个少年眼神形态里流露出来的一股无法伪装的不屈与傲气,竟会为区区几钱折腰。看来他不是想避人耳目,就是缺钱。 结果小驴的一番话马上验证了他后面的猜测。 “可能是手头撷据,我见他来的几天,一日两餐,两餐都只是清水配馒头,行李也少得紧,衣服更是没有更换过。今天他一大早出去,现在还没有回来。” 韩三笑奇怪了,明明是寻着他的踪迹来了举杯楼,小驴却说他还没回来。 “你没看走眼吧?我方才明明看着他往这个方向走的。” “我的眼睛,从来就没看走过。”小驴轻描淡写地说,韩三笑知道,这句话只有从小驴嘴里说出来才不像个笑话,小驴的记性与眼力,他都甘拜下风。 “既然没人,那我也就回去了。他要是回来了,你记得跟他说一声,燕飞说要见他。” 小驴点点头,心中却好奇,燕姑娘是怎么了? 韩三笑出了举杯楼,向绣庄的方向走了几步,突然间折了回去,飞快绕过酒楼后院,在紧闭着的院门边上的大树后面钻了进去。原来举杯楼莫掌柜好玩,经常夜归,小驴终于受不了夜起给他开门,便在院门边上的大树后面悄悄开了个暗门。 他很快找到了尾紫七号房,他发现门没锁上就意识到自己来的这趟会一无所得,屋里床铺整齐,洗漱架上挂着风干的洗巾,没有任何个人物品,似乎早已人去楼空。看来他突然等不住要走,很有可能是支付不起这里的房钱。再英雄少年的人物,也困于柴米油盐。 韩三笑背着手慢慢走了回来,似乎对自己的一无所得并不感失望。 举杯楼飞俏的楼顶上,一个暗蓝的身影盘腿而坐,寂静无声地目送着韩三笑离开。 ———————————————————————————— 海风吹咽,还是那两个瘦弱大眼的黑衣人。 女黑衣人双眼阴冷地盯着将起的海潮,冷冰冰道:“他已经开始行动了。” 男黑衣人仍旧是坐着,黑色的袖盖下面,修长白净的指头拄着下巴,沉思般遥望着远方。 “这件事情,我们不插手了。” “什么?!” “这里已经乱了套了,我们不仅占不到任何便宜,还会给这里添乱。先让他们斗着,等好坏高底分出来了,我们再做我们该做的事。” “可是——可是她就快要死了!” “她不会死的。”男黑衣人微微一笑,长睫乌黑的大眼睛更是秀气,却有种说不出的阴森。 女黑衣人兴灾乐祸般邪恶地笑了:“她活着只会比死还痛苦。” 男黑衣人冷冷看了她一眼:“你的良心给狗吃了。” 女黑衣人恶狠狠道:“良心?良心是什么东西?心肝脾肺肾,良心摆在哪里?你指给我看!” 男黑衣人冷冷地看着她。 “你别忘了,这句话,是你原封不动让我记住的。现在你倒跟我提起了良心。” 男黑衣人站起身,缓慢优雅,海风猎猎吹着他的衣裳,虽是蒙着脸,却难掩潇洒之流:“我教你杀人,教你无情,教你狠心,却没有教你狼心狗肺,如果一个人连一点真的情感都没有,还不如做条吃良心的狗,好歹也尝过良心的味道。” 女黑衣人怔怔地瞪着男黑衣人,秀气的大眼马上漫上泪水:“你骂我?” 男黑衣人淡淡看了她一眼,双手插在腕筒里,一步几丈地走远了,海浪高卷迭天,隐约传来他的声音道:“连我面前你都要如此装作,你真已无药可救。” 女黑衣人轻蔑地笑着:“你的时代早就过去了,总有一天我会取而代之,让你诚心夸赞!良心?谁看得见,可笑至极!” —————————————————————————————————————— 宋令箭推开门,看到韩三笑就站在房内,心事重重地看着床上昏睡的燕飞。他似乎这样站了很久,以至于对她的到来都迟钝了。 宋令箭习惯了沉默,在燕飞边上坐下,铺开针卷,开始给燕飞施针。眼看着燕飞头额间插满了泛红的银针,韩三笑不忍地闭上眼睛转过身去。 “等去了湿气,再用参药调养,不会有事的。”宋令箭不带情感道。 “那个送信的少年,名叫燕错。” 宋令箭停了停手,转头看着韩三笑:“燕错?” 韩三笑从怀里拿出信道:“这是他要带给燕飞的信。” 宋令箭盯着信,再盯着韩三笑,却不接,神色古怪道:“等她自己醒了再看吧。” 韩三笑苦笑,将信纸从信封里抽出来,拿起宋令箭冰冷的手,沉重异常地将厚厚一叠的信纸按紧在了她手里:“你先看看再说吧。” 宋令箭一脸迷惑,只手收起针卷,展开信纸,马上惊讶地瞪起了双眼——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六章 第四节 绝笔信(一)江城子 飞儿吾儿: 许久未见,飞儿可安好? 这是十六年两个月又二十七天来给你的第一封信,回看往日信片,重重叠障,竟已是灰尘厚铺,往事如烟,一吹无踪。 世事难料,扼腕长叹,生死别离,又有几人能测?每每回想飞儿,仍旧还是当时的模样。从来都是笑,摔倒从不哭,我们燕家的骨血,与生都是坚韧不拔的。 往日之事不可追,只是有时,仍旧希望自己在十几年前的那天就死了,残命不全,除了痛苦,什么都无法带来。飞儿若得知十几年来所等的人一直苟且偷生,定比得死讯更难以原谅。 十六年了,离开飞儿已有十六年,虽得幸能见飞儿年少成人,出落亭丽,却一直无法相伴左右,如鼠窃之辈,唯能遥及相望。飞儿在没有的时光里有了自己的幸福,飞儿是个多好的孩子,总是能除却别人心中的怨恨,给别人带来快乐,能见飞儿一笑,便能安稳长久。 太多的事情缘由,到此时竟不知如何解释,回想着上千万与飞儿相认重逢的场景,却没终于还是草草了结,纸书相见,已是阴阳永隔。飞儿,对不起,燕某此生自称光明磊落,不错亏任何人,却唯一面对不了自己的妻女,情何以堪。 命运捉弄,即已前事尽休,又何必纠缠不放?能重新开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要背负太多,太久。 错儿定会将信送到你手上,他是个好孩子,却由怨恨灌注成长。或许很早的时候,我就应该离开所有的人,独自残了此生,舍弃不得,遗忘不下,无法两全。毁了两个女人的一生,一生愧疚。 她是一个好女子,本应有幸福的生活,她一切悲剧的开始,就是遇见我,而她却将此当成一生不悔的事情,守着一个牢笼痛苦一生。而你娘,当初我是如何信誓旦旦给她世人不可比拟的幸福,令她如此深信不疑,却在最后彻底地背叛了她。 而你们,都是我的孩子,为父生前死后,都希望能保得你们幸福安宁。但是你们何时才是幸福?至少在我有生之年,从未看到你们真正的幸福,错儿总是怨恨,而飞儿总是掩饰,未得一日平安。 报应,这就是我弃燕族的报应。 等待这一天太久了,当我真正开始面对的时候,竟平静如镜,往前的日子一一倒影,很多以前的事情,关于我自己,关于你,关于你娘。 我们已分开太久太久,而后会是更久更久,十六年了,我没有一次能鼓起勇气走进院子,抬头去看她的脸,但是无论过去多少年,她仍是那旧时的模样,像印痕一样刻在我的心里。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父思到,铜铃摇,燕族血,力挽逝。 愿得手足相执手,再续半生缘。 晚风微起,门外铜铃悲凉地婉响着,是不是此刻燕冲正的魂魄就飘荡在这个思念了十六年的院落里,深情凝重地看着被自己离弃的至亲? 父思到,铜铃摇。 铜铃?莫非这个诡异的铜铃是燕冲正送来的? 不可能,这信纸的味道与笔色,起码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谁会这么无聊在写了一堆的绝笔之后还来送铜铃?不是燕冲正送的,难道是燕错送的?但他即来送铃,又为何不现身?现在又高调现身,即使手头紧张也要住在镇上最大的酒馆子里?用意何在? 韩三笑转头看着窗外,灯影幢幢,寂静无声。 宋令箭抬头看着韩三笑,眼里辗转着显少有的悲伤与置疑:“……他死了?” 韩三笑喃喃道:“燕冲正,这十六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太多的委婉要交代清楚,你怎能抛之不理?” 宋令箭抓紧了手里一把没有看完的信纸,泪渍斑斑,笔迹凌散,只有绝望到平静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笔法。她转头盯着仍旧昏迷的燕飞,脸上的怨恨之意越来越深刻——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六章 第五节 绝笔信(二)知噩讯 “叮呤,叮呤……” 铜铃清鸣,一圈一圈荡开,唤醒了沉睡的清晨,燕飞睁开了眼睛,感知着周遭的一切。她感觉到自己被扶了起来,一股清凉的东西流进她的嘴唇,直入心田。她用力地吞咽着,感觉那股清凉落在心里,修复着残破的内腑。 “这是什么药?”韩三笑的声音安静地响起。 “毒药。”宋令箭简短地回答了韩三笑的话。她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耐烦。似乎很厌恶韩三笑问得太多。 这时铜铃摇得越加响了,韩三笑道:“外面有人来了,我去看看。” 宋令箭放平了燕飞,也跟了出去。她心中一股失落不期而至,这是她永远进入不了他们的默契。她努力想睁开眼睛,不想错失任何情节,都始终无力睁开。腹中那股冰凉的力量缓缓流动着,似乎在冲刷骨血里的瘀积。 “燕错?” “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来了。” “什么意思?” “既然她有心避见,我也不必不识好歹。” “我带你去见她。” “怎么?她醒了?还是一直醒着,看了信才肯见我?” “你想太多了。她还没醒,如果她醒着,不管你是谁,来有什么目的,她都一定会出门迎接你。” 冷笑。 “没醒?怎么见?” “她见不到你,你可以见到她。你不想见见你的亲生姐姐么?” “看来信你们都看了。亲生?从何说起?我娘姓叶,她娘姓什么?” “我不与你争。你跟我来。” 脚步声。跟随的脚步声。不止两个人。 推门声。脚步声。 燕飞的眼前出现了一张刚劲有力的脸,素未谋面,却像是天生就相识。 他一看到她轻睁着的眼,马上就残酷地冷笑起来:“若是不想见便早说,何必当面嘲讽于我?” 韩三笑意外惊喜,还带着疼惜怜爱:“你醒了?” 燕飞怔怔地看着三个人,最后还是迷惑地看着少年:“你是?” “我已经等了你很多天了。” “等我?等我有什么事?”燕飞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怕得她想逃。 “帮你的故人转交一封信。” “故人?” “自然是已故之人。”燕错转头看着韩三笑,冷笑,“你没转交?怎么?再不舍得给,事实还是改变不了的。” “什么事实?”燕飞看着韩三笑。 “你先好好休息,等身子好了再说。” “什么事实?!”燕飞猛地缩回身子,拒绝韩三笑的扶躺,她不想再事事受到蒙瞒,自己像个不知事的傻瓜。 “给你信的人叫燕冲正,他临死前嘱托我将一封信带给子墟绣庄的老板燕飞,这就是事实。” 燕飞刚有血色的脸瞬间苍白,所有的呼吸与脉膊都停止了。韩三笑也挺震惊,这少年说话怎么这么直白冲劲,正常到见到燕飞这气色,什么都得避讳点说。 燕飞呆滞地盯着燕错:“燕……燕冲正?” 少年傲慢地交叠着手臂,眼里充满了不死不休的邪恶与嘲讽:“正是家父。” “家父?燕冲正是你爹?” “没错。”少年狠狠盯着燕飞。 “不可能的,一定是同名同姓,一定是的。你找错人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不是……”燕飞抖得不能自己,如何抱紧身子还是寒心如铁。 “你的确就是——燕飞,我的好姐姐。” 燕飞呆滞着看着燕错,看着他极为熟悉的眉目,其实什么都不需要去证明,这张脸就足够证明很多。 “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也不想去证明些什么。我虽不孝,但先父的遗愿总不至于弃之不理,送完信我自然会走,不会占你们半点便宜,你们也不用猜忌良多置疑我的用心。”燕错退后几步,自负地看着几个人。 “爹死了?……韩三笑,爹不会死的……他在骗我,是不是?”燕飞求救般拉扯着韩三笑的手。 韩三笑无奈地拍着她的手, 燕飞心中一冷,感觉自己脑门一股热力充上,眼前一片模糊,那股热力从七窍愤怒地涌出来,全是甜腥作呕的味道——她用力一咳,眼前一眼,便再无知觉了。 —————————————————————————————————————— 燕错走在巷子里,回想着燕飞悲痛无声的苍白表情,他笑了,却笑得很难看,好像一条锦布上硬生生地撕出了一个缺口。 这时他突然往前飞快走了几步,似乎在躲避身后的什么东西,远处绣庄院子里的铜铃尖锐地叫起来,他紧张地四处看了看,前进的脚步也停滞了,徘徊着似乎在忖度着什么。 巷口走进来一个挽着绣篮的少女,一条伶俐乌黑的辫子,一对清澈聪明的眸子。她正迎面走来,好奇地盯着他,慢慢地皱起了眉。 燕错撇开脸,快步走出了巷子。少女停住了脚步,转头目送着。她的眉皱得更甚,歪着头回想着什么。 “这么眼熟,在哪里见过?” “夏夏——有没有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出巷?” 夏夏看着一脸严肃的韩三笑,心想定是飞姐的病情惹的,点头道:“看到了,他往那走去了。” 韩三笑点点头,直往那方向走,只是走了一会儿又折了回来,站在夏夏面前,目光不知在挣扎些什么。 “三哥,你在看什么?”夏夏挽着一篮子收回来的金绣巾好奇道。 韩三笑在怀里掏了掏,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手的碎纸末,轻轻放边上吹了吹,露出两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这是什么?好漂亮!”夏夏惊异道。 “小东西,在外头见它可喜,就买下来了。你一颗,燕飞一颗。”韩三笑拿起一颗,胡乱地给夏夏戴上。 夏夏垂头惊喜万分地看着,圆润透明的珠子温柔地折射着七彩的阳光,倒映她的瞳孔,梦幻带着仙意。 “送给我的吗?”夏夏开心地把玩着。 “哥花了好几个月的月钱,比不上什么珍珠玛瑙的,凑和着戴吧。” “这可比那些都漂亮呢,三哥真好,谢谢三哥。”夏夏甜甜地笑。 “我出去办点事,照顾好燕飞,知道不?” 夏夏满心思沉在新得的礼物里,欢欢喜喜地点头回去了。 韩三笑抬头看了看,凝重地往巷外走去。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六章 第六节 绝笔信(三)父之死 慢慢的她的神识越来越清醒,却怎样都不敢睁开眼睛,她想要验证一些东西是假的,只是虚无的梦境与梦醒的边缘连接了,所以她分辨不清真假。一定是这样的。那封信——那个长得极像父亲的少年——他们都是她思父心切导致的幻想…… 四周一直静悄悄的,她紧揪着的心慢慢地松了,若那是真的,此刻他们一定会形影不离地陪在身边,害怕她独自伤心,既然他们安心地留她一人在房内休息,那一定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病痊愈醒来的日子,没有任何不寻常的事情发生——而梦,总是将人折磨得心力交瘁。 “等她醒了,你好好慢慢的把这事情跟她,我怕她一下子承受不了这么多。” 韩三笑的声音突然响起来,燕飞狠狠颤抖了一下,原来他们都在房内,只是没有人开口说话而已,也不知他们这样在房间呆了有多久了,安静得就像不存在一样。她紧闭着眼睛,生怕被发现自己已经醒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可能她想知道一些事情,一些当着她的面他们不会说明的事情。 宋令箭冰冷的手抚在了她额上,定是以为她颤抖的动作只是病里的一个反映。 “长痛不如短痛,纸也包不住火。何必延长痛苦。” “我知道。只是想错过这个时期,我们刚出镇回来,夏夏说她那几日几乎天天以泪洗面,整日害怕再也见不到我们回来。好不容易有天安稳,绣庄又出了事,还好有夏夏能扶持着,也不用她分心照顾生意——也不知今年是怎么了,一事接着一茬,没完没了了。但这件事情绝非一般,你无法想象会对她造成什么伤害,所以还是再等等吧,至少等身子好些了再说。” “她见过燕错的,若是醒来问起他,你怎么交代?” “她病得糊涂,哪里分得清梦魇跟现实,只要我们都不提,她自然以为是自己的乱梦。燕错的事情我会处理好,至少以后等用到了,我能保证可以找到他。” 宋令箭突然加重了按在她身上的力气,随后只听见她冷声冰气地嘲讽道:“你倒是分外得了解她,什么事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只差没有亲力亲为地添衣喂饭了。” 这时韩三笑深吸了口气,突然岔着气咳了一声。只这对燕飞来说再普通不过的一声,换在韩三笑身上发生,却可以引发这么多—— —————————————————————————————————— ——“跟进得怎么样了?” ——“公子——您让属下查的人,应是死了。” ——“说!”黑衣公子凌厉地盯着禀告的人。 ——“七日前一少年突然出现镇上,入住最大酒楼举杯楼,因长相极似那人,故引得不少人问询。那少年亦为燕姓,不知从何而来,突然间出现了,目前尚无迹可寻。属下一直潜伏在酒楼,这少年先是来来回回在绣庄附近寻走,前面两天似乎已将镇上所有主街大巷摸了个清。第三天抱着一盒骨灰来了此处,将盒中骨灰挥洒见底。第四天开始每日现身绣庄要见主人,但绣庄主人抱恙在身,故而没能见成。昨天他又去 了绣庄,但不知为何神色怪异地出来,回了客栈便没有再出来。” ——“这少年古怪,为何没有跟近查探?”黑衣公子冷竣地盯着毕恭毕敬的属下。 黑衣人抬眼看了主人一眼:“公子曾交代,不得太过接近,以免暴了行踪。” ——“绣院里发生了何事?你一点都刺探不了?” 黑衣人见主人隐有怒气,急于解释,却突然岔了气,控制不住在嘶咳起来。 “十三叔!——是我心急了,不应逼得你如此。”黑衣公子似乎查觉自己失了暗探应有了沉稳无情,眼中闪过自责。 代号十三却心事重重,犹豫道:“公子,有件事情不知是属下心中有异,抑或当真如此,总之这件事情十分怪异。” “什么事?” 代号十三按着胸口,再次咳了几声:“属下这几天潜伏绣庄,发现几件怪事。一是绣庄附近似乎还有别的潜伏势力,而且那股势力可能远在属下之上,好几次等属下发现时那力量已经走远了,似乎在嘲笑属下的后知后觉。而且这势力不止一股,但却不相交集,似乎各自为政,互不打扰,好生奇怪。还有就是,绣庄好像突然笼罩了一股力量。每次属于潜伏在周围,总感觉自己后背阴凉,所有的听力与视觉都在慢慢地抽空着,内力更是虚散至极,一动内气就像是在顶着千百斤的重物,倒力顶得内腑疼痛,但一离开那个地方,便会慢慢恢复——” “你是说,是有什么力量在控制你的内气,以使你发挥不了任何监探的作用?” 代号十三诚恐道:“属下并非有意脱罪,但此事的确如此,只是怕公子像属下之样,受内气反噬之苦。” 此时另一个黑衣人也出了列,小声验证道:“公子,十三所言非虚,属下也曾有这种感觉,只是属下驻探的时间没有十三长,当时只觉得可能是自己练岔了气,并未放心上。” 黑衣公子陷入了沉思,转头问另一个黑衣人:“十六,你出于江湖,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么?” 十六一直在思索着十三的描述,犹豫半晌,垂头道:“属下求证过后,再明白跟公子禀告。不过按十三兄与十四兄如此道来,那股笼罩的力量应没有厉害,只要不运内力,就不会受到反噬,伤害就无从谈起了。具体此股力量出自何处,属下得亲自去一趟才能明白。” “我会借一个好时机让你去一看究竟。十三先退,等候新的指示。” “是。” 一阵风吹来,暗枝摇晃,人影已一干二净。 “你被发现了。”原子里传出一个轻弱的男声,不带感情色彩。 “那又怎样?这几个小兵将,根本追踪不到我。不过那人说得没错,那个地方越来越奇怪,他说得苦头我也吃过,现在还不敢运力,怕伤及内腑。” “听到什么没有?”原子中突然现了一个黑影,长瘦俊雅,正是那眸凝深深的男黑衣人。 “那少年去绣院是为了送一封信,少年名叫燕错,而那封信是他已故的父亲写给燕飞的绝笔信。” “燕错?”男黑衣人正视着女黑衣人骄傲得意的大眼睛沉思。 女黑衣人阴冷地笑了:“没错,这件事情好玩极了,你知道这少年的父亲叫什么名字么?” 男黑衣人目光冰冷地盯着她。 “他父亲的名字,也叫燕冲正!” 男黑衣人凝紧的目光突然扩散了,像一个被浪花打碎的海平面。 “有一件事情更好玩——喂?!人呢?我还没有说完!” 阴风阵阵,呜咽婉哭,没有人听见一声声悲凉的哀叹来自哪里,或许来自不甘的黄泉路上,这片阴气冲天的邪地,正是一切阴恶势力的拢聚地!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六章 第七节 绝笔信(四)假居心 “你也病了?”听得出来,宋令箭的声音带着惊讶,仿佛韩三笑命里不该生病一样。 “不知道,莫名的胸口发凉。可能是被你吓的。” “少管点闲事,你的命会长一点。” “那你一定会长生不老的——得,我不跟你争了,你太没品,动不动就生气。我问你一件事情,最近你打猎的时候有见着项武没有?” 宋令箭转过身收拾着针囊,漫不经心道:“没注意。” 韩三笑忍不住又咳了一声,宋令箭飞快地转身盯着他,语气冲撞道:“你干什么?” 韩三笑皱着眉头反问:“我干什么了?” 宋令箭凶狠地看着四周,似乎虚空之中有什么让她怨恨的东西,然后冷冰冰地盯着韩三笑:“你想刺探什么?” 韩三笑语声充满嘲讽:“若是可以,我还真想听听看看天底下最心冷的人会不会也说谎。” 宋令箭冷笑:“我何必说谎。倒是你,要为别人建造起一个谎言围成的王国。不过也是,最会分辨真伪的人,往往都是最能以假乱真的人。” “宋令箭,你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这样到底有什么意思?!”韩三笑突然勃然大怒。 “有意思,有意思极了!”宋令箭也是语声凌厉。 “你就非得让她撑到撑不下去为止才开心吗?就算全天下都与你为敌,但唯有她不会是你的敌人,你就真的要强硬到底,刺得每个人都不得安生你才高兴?!” “韩三笑!” “你——” “除非燕错没有了,除非你再变出一个活的燕冲正,否则到最后一切还是要面对。韩三笑,你真的以为你是万能的?” “凡事都有步属,我就觉得你正迫不及待地要把她推到死地!你看看,你看看,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等着亲人回家的女子,你想她能够承受多少的意外与打击,你想她是不为所动的铁石心肠吗?!” 死寂般的安静。 过了很久,衣衫轻动。 宋令箭轻淡的语声里带着不屑的笑意:“方才那句话你只说了一半。若是全天下与我为敌,她会不会是我的敌人我不知道,但你韩三笑绝对是第一个与我为敌的人!” “蹦”的巨大一阵关门声。房里静寂沉闷。 “不知所谓的女人!”静了一会儿,韩三笑突然低骂了一句。 燕飞轻轻转过身子,背对着房间的一切,她已再也忍不住心中那股汹涌而出的剧痛,就像刀子一样反复割着。眼泪成流。 韩三笑走近了她,不知道将什么东西戴在了她脖子上,他轻轻将手放在她头上,缓慢地抚了抚,叹了口气,离开了。 燕飞紧闭着双眼,颤抖的眼皮下酝酿着一场倒空心肺的悲痛—— ——————————————————————————————————————— “小二,结账。” 小驴应和着跑到柜后,看到正是从尾紫七号房出来的燕错。 “客官找到要找的人了么?”小驴没翻账本,只是认真地盯着他,盯着他脸上的每道与岁月逝去的那张脸极为雷同的轮廓。 燕错微微冷笑了下,他的冷笑里带着更多不屑与自嘲,带着双肩微微一抖,算是一个回答:“少多银子?” 小驴笑了,深邃的眸子亮晶晶的:“客官的房钱已经有人垫付了,那人还说,客官想住多久都可以,房钱直接从他账上划便是。” 燕错挑了挑眉:“谁?” 小驴还是笑:“这就不好说了。那人与掌柜的相熟,也是掌柜的吩咐下来的。” 燕错转头看了看,他突然发觉自己在这里住了好几天,从来没见过这家大酒楼的掌柜的,从跑堂带客,到结账,一手都由这个叫小驴的少年操办的。 “那饭钱呢?”燕错认真地问了一句。 小驴笑:“自然也是一起算上了。客官若是没找到人,更或者是想找的人不在镇上,也可当是观光浏览,在这儿多住几天转转,虽然咱们镇不比大都城,但此处风景绝无胜有。” 燕错冷冷一笑:“这镇不光是风景绝胜,镇上的人更是好客异常,竟然还有不相干的好心人出钱请吃请住。既然那位仁善家好心好意,我若拒受岂不是不识好歹?” 小驴交握着双手,恭敬地应和笑道:“就是就是,说得对极了。” 燕错看了看四周,似乎要在隐形中找出那个多管闲事的好心人:“那先上桌好菜,再好好看看这处绝胜风景。” 小驴还是微微笑,一直微微笑,似乎对什么事情都不会觉得惊讶,也不会有自己的大是大非在。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六章 第八节 绝笔信(五)书无情 “叮呤,叮呤——”安静的铜铃突然清脆地摇响起来,坐在院中练字的海漂转头看着铃铛,轻轻地皱起了眉。 “叮呤呤,叮呤呤——”铜铃越来越清脆,好像热切地在欢迎着远方的来客。 海漂的眉皱得越来越紧,他放下手中书册,慢慢地扶着额头,他用力地闭着眼睛,想要认真看清楚眼睛深处那张陌生的脸…… “卡——”铜铃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铃声突然没有了。 脑子里翻滚着的痛意也没有了,那张脸也灰飞烟灭,一张哭泣的、似乎永生不见的脸。她是谁?他静静地盯着书册上刚劲有力的墨字,疲倦地笑了。 记不得,总比不想记得却还记得要好得多。 他想起宋令箭在那个陌生的地方对他说过的这句话,那是他们认识以来,她第一次没有显得那么冰冷无情,他几乎没见她笑过,但她笑的样子很好看。她总是对韩三笑笑,却从来没有对他笑,在她眼中藏了很多芥蒂,他知道是因为什么,但他无力消除——他是个外来入侵者,打破了很长久才建立起来的平衡,还不杀伯人的带走了一条性命。 这时巷子里响起了脚步声,他整了整面容,站起身向外看。只见巷子里走来两个男人,一个年轻,一个皮肤黝黑,手里提着一篮子水果。年轻的男人走在前面,面带微笑,显得非常儒雅文质。但他却将注意力都放在了皮肤黝黑不起眼的这个男人身上,他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 两人的眼里都闪过诧异,相互而视,流转着谁也读不懂的交流。他早就习惯了这种目光,这也是宋令箭明令他不准出门的原因。 年轻的男人对着海漂颔首点了个头。海漂笑着回点了个头。 皮肤黝黑的男人拍了拍绣庄的门,招呼道:“燕老板可在?” 没有人应门。夏夏大清早就提着绣篮出去了,绣庄的金丝线生意一塌糊涂,她正忙着到处回收绣巾。海漂想解释,但他怕自己表达不清楚,索性只在旁边看着。 “燕老板可在?”皮肤黝黑的男人加大拍门的力度,站在一边的年轻男人正抬头看着哑哑摇动的铜铃。 “在,飞姐病了,不见客。”海漂尽量咬着字音简短道。 年轻男人转过身,面带关切道:“燕姑娘的病还没好么?” 海漂点了点头,皮肤黝黑的男人转着走进了院子,安静地在院子里转悠着。 年轻的男人还站在门口,儒雅地笑着:“在下上官衍,方才那位是在下的衙事项武,我们是来探望燕姑娘的。” 海漂感觉这斯文英俊的年轻人的儒雅中,带着一种冰凉的淡意。这让他感觉很奇怪。 “哟,这不是项武么,啥风吹得来?还带个年轻小后生?相亲哪?——哎,宋令箭,你不是一直想找他算账么,这巧刚好在,就不用跑上门去找架吵了,你们倒是说个清楚,我正好可以不那么费力地看顿好戏。” 韩三笑与宋令箭款款而来,他们似乎总是同进同出,方才出门时明明还大吵了一架,这时又不知是谁找谁的一起回来。韩三笑正抱着双臂,一副兴灾乐祸的样子。 宋令箭盯着项武道:“这种人不用与他讲理,自己的猎物没别人的好,无事生非,自讨没趣,叫人不耻。难怪人到中年无妻无室。” 项武盯着韩三笑,又盯着宋令箭。 宋令箭冷笑:“无言反驳就闭上嘴巴,以后离我的猎地远点!” 项武冷冷哼了一声:“谁与你争那些无端的东西,我现在已经衙门中办事,已受大人保举去京都受训,乡野之地的,你们好生呆着吧。” “讽得好,说得好,项武你越来越有个性了!”韩三笑一副看好戏的姿态,俯掌大笑。 宋令箭突然笑了。 项武一怔,不知这无可捉摸的女子在笑什么。 上官衍轻皱了下眉。 韩三笑突然停了拍手,侧耳听了听,认真道:“你们有没有听见一阵哭声?” “哭声?”海漂举头看了看周围,心中一跳,突然焦急万分地冲向绣庄院子,“是飞姐!” “飞姐——”海漂敲了敲房门,房里头正凄惨地响着女人悲痛绝望的哭声,“飞姐,开门,是我。” 没有人应门,只有女人的哭声,她整个人包括灵魂仿佛被悲伤吞噬了。 “发生什么事了?”上官衍担忧地看着紧闭的门。 “她知道了……”海漂喃喃道。 “她知道什么了?” 一刹那,海漂感觉这个名叫上官衍的男人眼里闪过了担忧与微小的恐惧,但他没有时间去解读里面的内容,他用力地推开了房门—— 房内散满了一地的纸页,白底黑字,赤红的鲜血般的点印!而燕飞就坐在纸页堆乱的中心,手上身上零印着一堆堆的血红,长发散了一身,凌乱地哭泣着。 “燕飞!” “飞姐!” “燕姑娘!” “燕老板!” 四个人异口同声!“别进来——别进来——”燕飞慌乱地俯下身在纸堆里找着什么东西,一张张地翻,几乎每一张上都留有她手上的鲜红,她保护着这些凌乱的纸张,好像在保护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 “她在干什么?”项武不明所以。 上官衍轻轻皱起了眉:“她在读信。” 项武仔细看了看燕飞,只见她拿着手上的几张信纸样的东西,无助又绝望地在纸堆里找着什么。 “为什么找不到……为什么找不到……为什么我这么没用……这么没用……”燕飞终于停止了,她用力地握着手里的信纸,恨不得将它们揉进自己的心里,好能将所有的字眼刻在最深处。 韩三笑避着纸页走了进去,纸页上血红血红的,是她查字时标出来的朱砂标志,纸页上阐述字意的字刚劲有力,纸张并没有多旧,最多不超过五年。他慢慢蹲了下来,看着她紧攥在手里的纸页,轻声道:“你再这样用力,信要破了。” 燕飞紧紧将信抱在怀里,已哑得哭不出声来,眼流如注,冲刷着苍白病态的脸:“我真没用……我连爹最后想对我的话都看不懂……我真没用……” 韩三笑小心拿过燕飞手里的信,上面圈圈点点的,已有大半都被朱色划得密密麻麻,泪水交融着墨汁,有些地方已经模糊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就算你不回来,不愿回来……我也只是想你好好活着……为什么最后一面都没有……为什么……为什么又让我知道……”燕飞紧紧攥着韩三笑,声音卡在哭哑的喉咙间,一切都有心无力。 韩三笑心痛不已,将扶着一个将碎的宝瓶,温柔地将她交在海漂的挽抱下,他一安置好燕飞,马上像变了一个人,剑眉倒竖,咬牙切齿,一股不可近靠的气势箭拔弩张开来,他愤怒地冲出门,站在门口对着外面吼道:“宋令箭,你他妈的无药可救!要是燕飞有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上官衍才发现宋令箭根本没有跟进来,韩三笑在冲着对院的宋令箭叫骂。这样的关系,与这里相互传颂的友情可不太一样。 “蹦”的一声,外面一阵巨大的关门声,这就是宋令箭的回答。 “叮——卡——”铜铃摇了一下,被巨大的甩门声卡断了声音。 项武突然皱起了眉,正想转头说什么,却恰好撞上了海漂的目光,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突然急促地吸了口气:“大人!” 上官衍正眼中闪过不悦。 “……燕老板家中带丧,我们不便打扰,不如先回去吧。”项武的目光迷惑地离开了海漂,垂下头道。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七章 第一节 燕飞亲启(一)东风恶 夏夏精疲力尽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终于将所有的金丝绣物都收了回来,她第一次觉得很奇怪,在她印象中,子墟一直是个热情而且没有秘密的普通小镇,但为什么假线的事情一直像个大家一起要保守的秘密?竟然没有一个人在谈论? 最近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韩三笑总是时刻不离地呆在绣庄里,可是飞姐却总是病着在睡,韩三笑若是呆在绣庄,宋令箭就会自己上山去,晚上韩三笑出更去,宋令箭刚好下山回屋休息,仿佛他们一整日都没什么交集。 宋姐姐为什么都不去看燕飞? 夏夏感觉最奇怪的是这件事,自他们回来后,关系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紧密了。还是海漂最好,他比之前的那些日子健康,而且他总是微笑,碧绿的眼睛就像十一郎的灵魂附在了里面,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十一郎才救他。 “咦,怎么有封信?” 夏夏一进院子,就看到石桌上放了个牛皮纸信封,上面写着“燕飞亲启”,也不知是谁送来的。 “飞姐——我回来了,你在里面吗?外面怎么有封你的信?你听见有人进来过吗?”她一边放下沉重的绣篮,一边对着里屋尖声叫着——“咦?海漂哥哥,你怎么也在里面……飞姐呢?你怎么了?”夏夏看到海漂从里屋出来,带着一脸的担忧与悲伤。 “谁的信?” “哦,是飞姐的呢,上面写着飞姐的字——真是好笑,大家伙儿都知道飞姐识字不多,谁这么爱捉弄人,写封信逗飞姐乐呢,这字写得还不如我写得好看呢。”夏夏看着字迹难看的信封自顾自笑起来。 “我看。”海漂接过夏夏手里的信,不顾忌讳地要打开。 “哎——这可是信,不能随便拆别人的信——说不定是哪个爱慕者写的情信,你也要看么?” 海漂无心玩笑,已经拆开了信,他快速地看了看信的内容,勉强地笑了:“我亦识不多。你读。” 夏夏接过信,飞快扫了一遍,皱起了眉。 “说些什么?” “好奇怪——一点都不像是信该有的样子嘛……我念给你听听……”夏夏清了清嗓子,缓慢清晰地读起这封写着“燕飞亲启”的信来: 【——她真美,美得就像一轮明月,让人不敢拥有。所有的人都喜欢看着她在花丛中飞舞跳跃,每次她悄悄一个人出来踢键子,深处浅处的都有很多人偷偷在看。裙裾飞舞,长发凌散,她从来不会觉得孤单,也许是早就习惯了孤单。我从来不爱与女子搭腔,女子自古都是水做的,好的时候是泉水,凶的时候是洪水。我也从来没有对任何女子动过心,包括光彩万千的她,她的一颦一笑都像是伪装好的,我在她的眼里从来看不见真实,那些温婉动人的笑,都是她伪装出来要讨人欢喜的。这样的人与生我们都生于不同的世界,更何况他明令禁止所有的人靠近她,即使是亲如手足的我们几个。 我一直以为此生我们就是如此,只过姓名,却不识面孔。自我被分调来保护她的安全,更明白儿女情长是件多毁心志的事情,便更没了结缘女子的心思——直到那天——或许那天我不该去那里,就不会有这往后的大喜大悲,更不会有这长久不消的痛苦。 她与他在争执,我从来都只见她高傲淡笑,清雅素言,却从没见过她这样任性骄纵。她在他面前,为自己的幺妹控诉长姐。不知是她故意不去意识,或许是还没有意识到,在这个家里,长姐的地位甚至还在他之上,他纵使知道长姐的无理行事,也不能拿她如何。 她怒气冲冲地说了很久,突然停了下来,娇美的脸上一片冰冷,失望地盯着他看。 “你什么都做不到,你只会将我囚禁,用我的自由换我的生存。我安全地活着,却从来不曾快乐。”她冷冷地说了这句话,快步地走开了,风儿将她的衣衫长发吹到足迹之后,我第一次感觉这个女子是与此与众不同,表面顺从淡雅,骨子里却有一股什么也倾压不倒的倔强与骄傲。 他在秋千下静默,直到秋千无力地停下。他对隐在树后的我说:“跟着她,别太紧,尽可能让她感觉自由——自由,我何尝不想给她。”他的豪情万丈,儿女情长,注定都要被这番事业所埋葬。 我跟了过去。她走得真快,那天的风很大,吹得这瘦弱的人儿要上天,如果她真的上了天,或许连月宫里的嫦娥都要自惭形秽。 跟着她——别太紧——尽可能让她自由——他的每一步都大胆自信,唯独对这个女子如履薄冰,当初也许就是因为我看到他身上残留的这些真挚至极的情感,才会义无所顾地辅他成事。但是到最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在这样的大家庭中,只有胜负,没有真情。执迷系亲,必死无疑。 我做到了,我离得很远,远得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听不清她嘴里发出的诅咒。 她终于走累了,停在一个池塘边上,站了很久很久,一动不动。曹植描洛神说,其形也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或许她就是洛神转世。 我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她站这么久似乎有点过头了。我靠近了点,她没有动。我心急了,再靠近一点,她突然站上了池石,不好! 我飞身扑去想要拉住她,她却突然转过头冰冷地盯着我,满脸的泪痕。 我狼狈地收了扑势,方才太过紧张,差点收身不住扑到池里去。她嘴里浮起了笑,应该是被我的动作与神情逗乐了,却一直忍住不笑,板着脸盯着我:“你跟够了没有?让我一个人,让我真正的一个人呆一会儿,可以不可以?” “不可以。” 她笑了,她平时有笑,但总是笑得很虚假,好像戴着一个会笑的面具。但这个笑是属于她的,真实的,冰冷,骄傲,自嘲,孤独。 “他担心你的安全。你不应当面与长女叫板,连他都要忌她三分,何况是你。”我向来藏不住话,如实说。 “我怎么了?我是庶氏所生,所以连为自己妹妹伸屈的资格都没有么?”她狠狠盯着我。 我退后一步,感觉她的眼光在灼伤我:“不敢。——我是粗人,说不得什么大道理。只是说大家都看得见的事实,在这个大墙院里,你是他唯一的亲人,我是说,真正可信的不可分割的血脉,你是他用一切都换不回来的财富,你不知道他用了多少力量来保护你,这些力量若是用在与她夺势上,胜机更大,可是他没有,丝毫都不敢动,怕你有任何损伤——你不笨,你应该会懂的。” 她冷淡地拂去吹在脸上的发,无所谓地转过身去。 “他让你来保护我,是不是屈就你了?你是大英雄,应该更有建树才对。” “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相比杀敌,我更喜欢这里的生活,安静,干净,我不想做大英雄,只想做个普通人,辰时朝食,申时夕食,就像你一直的生活一样。”我说的是真的,从他把我调到这里来暂护她那天起,我就向往有朝一日能过上这样的生活。 她不再说话,这次风吹乱她的头发,她都没有去拂。她站着,我也站着,风越来越大,我站在上风处,为她尽可能挡去风——其实我有更好的办法,但我知道她不喜欢,她不喜欢一切刻意的东西。 过了很久,她轻弱地说:“我都知道,但是这样的生活比面向大潮大浪还要累。其实我只是想要偶尔的自由,真正真正的做回自己,而不是每天这样,在一个没有笼子的监牢里活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已经有了哽咽。 我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退到听不到她的哽咽声,然后我转过身,控制好自己的力音好不激怒她:“现在你就可以做自己。我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七章 第二节 燕飞亲启(二)错离索 信到这里为了止。 两人都是莫名其妙。 夏夏道:“怎么会有人给飞姐写这样的东西?就算只是一个故事,也得写写完,太奇怪了。” 海漂接过信细细道:“既然无关紧要,便不用多事告诉她。我先收着,等她好了再问不迟。” 夏夏见海漂要走,忙问道:“海漂哥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海漂盯着夏夏:“怎么事?” 夏夏不安道:“我也不知道,我总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感觉很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就是不对劲,最不对劲的,还是——”夏夏面带恐惧地抬头看了看,只见小楼窗影浅浅,似乎有个人远远站在窗后看着,“是燕夫人——” “燕夫人怎么了?”韩三笑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两人回头一看,只见他拿着更锣靠在门上,也不知来了多久了。海漂不落痕迹地将信放进了袖子。 “我觉得她——她见鬼了。” 韩三笑翻了个白眼:“你才见鬼,你全家都见鬼,有你这么说长辈的么?” 夏夏眨了眨眼睛,她感觉将“长辈”这两个字用在燕夫人身上显得很怪异,但她还是忍不住辩解道:“真的。有几天半夜我起来如厕,听到燕夫人一个人站在窗前,自言自语的好像在跟谁说话,灯烛把她的影子照得老大老大,特别奇怪。我来了这里这么久,燕夫人的话加起来都没有这几夜的多,关键是我从来就没看到半个人影——再加上飞姐前几天疑神疑鬼的……我都不敢起夜了。” “燕飞疑神疑鬼什么?” 夏夏责备地瞪着韩三笑,眼里全是嗔怪:“还不是你们不辞而别的事情么,你们一走,飞姐更是病得没了出息,要不是有上官哥哥一起帮着,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起先那几天,飞姐总说梦到了一个死掉的人,叫什么连孝的,后来又说自己梦到了金娘,非让我去找她出来让她安心。再后来又说有一张脸挂在墙上,还说宋姐姐送的那幅壁画在流血——说得一惊一乍跟真的一样,在这院子呆了这么久,头一次感觉后背阴冷冷的。” 韩三笑细细消化着夏夏的话,他知道连孝这个人,但仅限于听说,他来到这里时连孝就已经死了,听说是翻车事故,连人带车翻到了山沟子里,布店老板黎雪还没出嫁就成了未亡人。还听说燕飞与他们两人少时青梅竹马,连孝之死,两人都有了不敢面对的共同的回忆,渐行渐远了。 至于金娘—— “那你找到金娘让她安心没有?” 夏夏马上来气:“要是找到了,我非让她好看不得!这一批的假线就是从她手里出来的,要不是郑小姐发现得早,我们整个绣庄就要被她毁了!” 假金线,不见人影的金娘,似乎真的有那么一回欺诈骗金的事儿。但这个金娘与绣庄做了多年生意,何以突然破了商约?她若不在柳村,她又去了哪里? “报官了没?不是听说新来的县官勤于政事么,子墟这鸟地方几百年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刚好有件事能让新大人威风威风下。” “飞姐不让声张,她怕若是误会了就损了人家金娘的信誉了,就只想问个明白,想要个理儿。” 韩三笑的心中一阵酸痛,什么想事的心思都没有了,夹起更锣道:“我上工去了,天黑了就别到处乱走了,生意再忙也搁搁,燕飞病得厉害,你好好照顾着吧。” 夏夏乖巧地点头。 ——————————————————————————————————————— “爹爹,爹爹!” “飞儿!快坐下,别乱跑,这儿有石子儿,小心跌跤,爹爹来抱你,乖了乖了。” “爹爹,爹爹,快看呀,蝶儿,漂漂。” “哦,原来飞儿喜欢蝴蝶呀,坐着别动,爹给你抓几只来。” “好呀好呀!” “飞儿,你看,喜不喜欢?” “喜欢,好漂漂。爹爹也来玩——啊……蝶蝶飞走了,飞走了……” “不怕,爹再给你抓来——” 小女孩流泪了:“爹爹,蝶蝶是不是也像娘一样,不喜欢跟飞儿玩呢?” “怎么会呢,飞儿又乖又听话,谁都喜欢跟飞儿玩。蝴蝶若是不飞走,便会死的。飞儿喜欢蝴蝶,又不愿他们飞去,爹爹给飞儿做只一模一样的蝴蝶,一只永远都不会离开飞儿的蝴蝶,好不好?” 小女孩笑了,像所有容易满足的孩子一样:“爹爹真好。” 阳光下的男人抱起了女孩,眼睛里盛满了太阳的光辉,不可遏制的爱与悲伤从他身上传来:“飞儿永远是爹心中的太阳。没有了太阳,又哪里来的光明?” 话音刚落,这个世界的光明突然被冲走了,男人强有力的怀抱也消失了。女孩子一个人坐在黑暗中,向四周抓摸着:“爹爹——爹爹!” 一只蓝绿相间的蝴蝶闪着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翩翩向远处飞去。女孩子颤颤幽幽地站起来,向着唯一的光点冲冲撞撞地跑去,她走了很久,一路不停地摔跤,小手在石子块儿上面划满了伤痕,她忍着哭声继续追着蝴蝶,她冥冥中感觉到,这只蝴蝶能带着她找到想见的人。 她来到了镇口的火树下,火树燃烧,将它下面笼罩的世界照亮了,亮光中站着一个男人,男人很年轻,古铜色的脸刚劲有力,眼睛却很温柔,他微笑着蹲下身,伸出双手迎接她。 “爹爹,爹爹——”女孩马上就流泪了。 男人拉过她,微笑的脸一片悲伤,他无言地将身边的篮子塞到了女孩怀里。 “爹爹,好黑,好怕。爹爹,带飞儿回家——” 男人粗糙的手抚摸着她的脸,万分不舍。 “爹爹,回家,爹爹……” 男人突然狠下心一把推开了她,转身迅速消失在黑暗中。篮子倒落在地,里面一对蓝绿的蝴蝶翩翩飞出,在逐渐黯淡的火树下光芒愈盛,好像吸走了所有火树的光芒,烂漫多姿地盘旋着,化作了一团蓝光,那张苍桑的脸在蓝光中无比扩大,慢慢熄灭。 ———————————— 燕飞用力地将自己蜷缩在自己的双手所能包围的世界里,抽筋般不可遏制地浑身颤抖,每一抖都是翻江倒海的痛,万箭穿心的痛。 “爹,爹——为什么要这样,我看不见你,为什么我看不见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 那个梦,是的,那时爹爹的灵魂一定就站在夏夏的身边,夏夏对着他笑,对着他说话,传达着他心中无限的回忆与秘密,可是只是她看不见,听不见,感觉不到……因为他死了……因为这个她等了十六年的离散的至亲,永生永世都不会再回来了……那个继连孝后让她心惊胆战的梦,实现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七章 第三节 燕飞亲启(三)春难旧 夏夏敲了敲门,贴着门没有听见屋里有动静。心想燕飞应是昏睡着,她悄悄推门,将宋令箭送来的药放在了桌上。 “飞姐——”她突然瞄到燕飞的眼睛是睁着的,只见她一脸憔悴悲容,眼眶里全是流不尽的泪水,整个眼睛已肿得看不清原先的透气与玲珑,双唇已有了绛紫的颜色,脸上浮着病态的潮红,上面爬满了泪水干湿的痕迹,在渐冷的天色里应是干涩得刀割般疼痛。 燕飞轻轻地吸了吸塞得无法呼吸的鼻子,闭上双眼,双唇微颤,眼泪无声滑着。 燕飞这样的悲伤,已超出了夏夏所有的承受,她静静站在床边,连伸手为她抹泪的勇气都没有。 眼泪就这样不停歇地滑着,燕飞重重地呼吸了几口气,哑声道:“我想一个人静静。” 夏夏看了看桌上的药,细声道:“宋姐姐亲手煎的药,飞姐能不能先喝一点?” 燕飞悲伤地勾起嘴角算是在笑,艰难地点了点头。 夏夏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燕飞嘶哑道:“去找找金娘,在或不在都报个信给我。” 她奇怪地回过头,这时燕飞已侧过了身去,双肩轻轻颤抖,无声地哭泣着。 夏夏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悲伤,紧咬着牙奋力地跑出了院子,她木然地迎着风穿过巷子,向村口方向跑去。 “金娘!你出来!就算是死了,你也要跟我说个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飞姐?!她到现在都只是想要一个理,从来不想伤害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夏夏用力的擦去眼中漫出的泪水,等她踹累了金娘紧闭的大门,无力地蹲在地上哭泣起来。 她是如此的害怕,害怕燕飞从此不再恢复。从她懂事开始到现在,她所能享受到的人间最感动的温暖与关爱都来自燕飞,她所有体会到的爱与被爱也都因于燕飞,她早已将燕飞当成了比自己的骨血还重要的亲人,愿意赴汤倒火来报答她给予的一切,如果可以,她愿意折寿治她痛疾,愿意用命复她丧父之痛——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远处漆黑破落的小屋灯亮了,一对浑浊的眼睛透过窗纱依旧阴冷地盯着。 夏夏停止了哭泣,站起身认真地打量着金娘的屋子,她扶着门墙慢慢地向后门走去,她看到屋子的后面有个很大的窗户,正巧这很大的窗户角上有个微小的洞,似乎是谁用石子故意拥在了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她像所有爱窥探秘密的人一样,俯下身,闭上一只眼,凑进小洞往里面看,屋里光线很暗,所以她看了很久才适应那种光亮,这窗户刚好就开在金娘的卧室里。她看见卧室非常凌乱,书案倒地在上,散了一地的书册,黑黑红红的斑点,可能是书案倒下的时候洒出了墨汁与朱砂。 这时视角尾处突然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夏夏的心差点从嘴巴里跳出来,等她缓过那股突然的恐惧,才看清那只是床帘在随着透过的风飘动——床? 她已看不到床上有什么东西,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床上延伸下来,像黑色的绸缎——为了看清床上的东西,她继续压低着身子,像在跳着诡异的冥舞,转动着视角好让自已能看到那个方位—— 她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床上有一只脚,穿着女人鞋子的秀气的脚,一动不动地放在那里,好像假的一样——她认出来了,那是金娘的脚,只有金娘才会穿这样的鞋子,绣着一片金色的叶子——她用力地扭曲着自己的身子,直到她看到那只脚属于的那张脸—— 一股巨大无比的恐惧顶头压来,她眼里一黑,连叫都没有叫一句,便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不远处桔子皮般的脸卷着所有的皱纹诡异地笑了…… ——————————————————————————————————————— 【我本以为她会一个人任着性子哭好一阵子,但是几乎没有时间的间隔,她淡淡地走过我身边,平静道:“回去吧,我累了。” 那件事情之后,我们又回到了原先的关系,不会有过多的交流。她仍旧按照她的生活作息过着,辰时起身朝食,巳时看书写字,遇到天好便扶琴作画,午时小憩,未时是她最喜欢的时辰,她会拿着键子在花园里踢键子,心情好的时候可以一踢就是一下午。申时夕食,不过最近她开始找到新的消遣,会自己去厨房蒸烘奇奇怪怪的糕点。戌时他都会多来看,无论多忙,在掌满灯的院子里为她推秋千,两人淡淡地交谈,那是唯一我不用跟在她身边的时间,也是唯一她说的,自由的时间。亥时我会去接她,她通常性的一言不发,回房洗漱就寝。 她有一个习惯,像个孩子,睡觉从来不灭灯。所以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每天她是何时入睡,所以总是保持着清醒,以防她突然有事要出门。 “你怎么可以这样!”就在那件事情发生过后的第三天,我再一次听到了他们的争吵。这次她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与自持,愤怒地大声叫道。 他一个眼神,除了我,所有的暗哨都退下了。若不是密中之密,他不会轻易撤去保护。但是就算再机密,他都会像聊家常一样地将所有的事情原委都告诉她,通常情况下,她也只是像柴米油盐般淡淡地听过作罢。 这次,我不知道她为了哪件事情竟发起了怒,这件事情一定很特别,但是如果有特别的事情发生,为什么我会不知道? “你知道我们所要面对的是什么,两宫都在护着她,她几乎为所欲为,再这样下去,我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保住你。” “所以你牺牲了这么多人,你的兄弟,你的妹妹,而那些不相关的人在你眼里更是一颗沙子,随你舍弃。但是你毁掉的是一个人的一生,是一生,是一天一天用日子挨过来的!” “你以为我愿意么?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冷漠无情的人么?!”他的声音骤然拉高,在我印象中,他从来没有这么大声跟她说过话,他一直是一个内敛的人,即使是对我们都很少会有这样的脾气显露出来。 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虽然我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却可以感觉到她的惊讶与冷漠。 他压了压自己的怒气道:“可是必须要牺牲少数人,才能完成我们的大计划。如果缩前畏后,舍不得狠不下,届时拢权无望,她能毁掉的就是天下苍生,天下苍生!” “那你就万骨枯尽,坐拥苍生吧!”她狠狠说完这句转身就走。 这次我没有请示他,也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跟踪,跟随着她一直走,走到离他最远的庄园一角,那个无处遮挡的池塘,可能只有在那里,她才可以放肆地看清楚布在自己身边的眼线,也可以放肆地感觉那份牵强的自由。 风放肆地拉扯着她的衣裳,有那么一刻,我突然很想将她拥在怀中,为她遮去世间一切悲伤郁愁。我欣赏她踢键子时脸上那股不作伪装的快乐表情。 “这件事情,你是不是也有参与?!”一直安静的她突然冰冷地转头看我。 我一愣:“什么事?” “二哥的事!别说你不知道!”她似乎想将所有的怨恨都灌注在我身上,这让我更莫名其妙。 “我的确不知道。我一直在这里,外界的事情几乎不曾知晓。他怎么了?” 她仍旧很愤怒:“是不是在你们心里,只有江山大计才是事情,而别人的厮守终生,别人的儿女情长都是可以被牺牲的!” “老二?怎么回事?”我突然感觉有点怪异,因为我实在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老二,也没有收到过他的消息。往前一些日子,他总是时不时来这里看看我们。 她本想脱口而出什么事情,但马上又迟疑了,她的表情从愤怒变得沉寂,侧过脸去看一江的池水,悲凉道:“他已变了,我不知道他在我面前支撑旧时的这个样子还能撑多久。他可以为了他的所谓大计,牺牲田妹,牺牲二哥,有一天也许就是我了。” “不会的——他做这些,原都是为了保护你。即然已引火上身,谁都无法置身室外,只有前进,才能保住大部分的人。”我直观中就否定了她的这种说法,但我仍旧很想知道到底他对老二做了什么。 她盈盈地看着我,眼里没有了冰冷,只有悲伤:“如果有一天,他让你舍我而保大计,你会不会像现在说的这样,顾全大局,保住所谓的大部分人?” 我沉默了。 她闭上眼睛冰冷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我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失望。 但是她不知道,我世代为将,有令必从,不得有半分犹豫迟疑。而今我犹豫了,是不是代表在我心中,已有了比帅令更为重要的事情,或者人?】 ——————————————————————————————————————— 海漂合上第二封写着“燕飞亲启”字样的信,疲倦地闭上眼睛,一股命定的悲情在他眼里流转着。眼里有信中英伟的这个“我”,还有外柔内冷的那个“她”,他们在一个无法抗拒的使命中,完成一段缘起缘灭……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七章 第四节 燕飞亲启(四)寻曹南 燕错刚从门外拐进,突然后面传来很快的脚步声,他还来不及躲,马上就被一个人重重地撞了一下。 “对不起!” 燕错瞪着眼睛,突然怔了怔。因为对方实在是个叫人没办法狠下心生气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把你撞疼了没有?”对方紧张地摸着他的肩膀跟胳膊,上下打量着,生怕撞坏了他哪里。 燕错承认,他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漂亮的少年,粉雕玉琢的脸,水汪汪的大眼睛,长而密的黑色睫毛,粉润润的嘴巴,淡而长的眉长,像是从画上走下来的仙人童子。 燕错很后退了退,他很不习惯靠人太近,即使是这么漂亮的少年:“没事。”他转身走进酒楼。 “臭孟无!我看你还跑!再跑我就揍你了!”一个清脆可人的声音在后面响了起来,他不落痕迹地回头看了看,是个很漂亮的少女,与少年有着非常相似的长相,粉雕玉雕,秋水剪目,自然也是灵气得少见。只见她气喘吁吁地跑在后面,抡着拳头作势要打。 叫孟无的漂亮少年飞快躲进了酒楼,少女自然也追了进来,只是她一进酒楼,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马上甜美可人地笑了:“小驴哥哥。” 向来挺热情的小驴脸马上拉长了一大截,似乎看着两人就觉得头疼,他装作没听见般问燕错:“客官要点些什么?” “嘿,小驴,好久没见了,来,拥抱一下!”叫孟无的少年不管小驴态度多冷淡,依旧热情地向他扑来,小驴一个转身就避开了,盯着那可爱漂亮的少女道:“时辰还没到,你们早来了。” 少女娇滴滴道:“今年老奶奶管得松,我们就早点溜出来了呀。小驴哥哥,好想你——们呀!” 小驴苦笑下:“言重了。这下回来打算呆多久?跟往常一样吧?” 少女转了转眼珠子:“可不一定哦——不过今年我才不想跟这个家伙一起住了,我呆会去找飞姐姐跟夏夏,我要跟她们一起住!” 燕错猛地抬头看着两人。 小驴抬头想了下,静静道:“今年变数多,你们还是先看看吧——那两间房还在,先给你们空着,住不住到时候再说。我去叫掌柜的出来。”话没说完小驴就一不见人影了,少年与少女饶有兴致地看着进进出出的客人,似乎都是相熟的。 “咦,这小哥哥是从哪里来的?有点眼熟,但好像以前没有见过哦?”少女眨巴着大眼睛盯着燕错。 燕错戒备地退后一步,他们是燕飞的朋友。 少年将少女往后拉了拉,呲牙笑道:“小少年方才被我这老骨头撞了下,正不高兴呢,咱别惹他不高兴。为表歉意,这顿饭我请了,中不?” 少女责备道:“叫你别跑这么快,又撞着人了,真是讨厌。我不管你了,我去找飞姐姐跟夏夏!” 少年扁了扁嘴,嘿嘿笑道:“去吧去吧,我去找宋令箭玩去。” 两人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燕错皱起了眉,一副心烦意外的样子。他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小驴回来,已饿得不耐烦,正起身要走,他看到韩三笑拐了进来,他马上起身要走。 “她已经知道了。”韩三笑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燕错停下了脚步。 “你暂时最好不要离开。”韩三笑又说了一句。 燕错冷笑:“凭什么?” “因为——” “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周渔鱼锣天大鼓般的声音从远到近,笼罩在宽敞的厅堂里,吼得喧喧生冷,一厅惊恐。 ——————————————————————————————————————— “打扰。请问是曹先生么?” 精瘦的汉子一转身,看到一个斯文书生模样的男人站在门口,他一向讨厌卖弄斯文的,可是这个年轻人长得并不讨厌。 “曹先生?这是没有曹先生。” 他背着双手,微俯着身子,一脸谦和的笑容,像个礼贤下士的什么人:“在下找一位姓曹单名一个南字的前捕快——” “什么前捕快后捕快的,这儿没有捕快捕慢,只有一个要煮饭下肚的小老百姓。曹南就是我,你是谁?找我干嘛?”精壮的汉子一点也不客气,上下直勾地看着年轻人。 “原来曹先生便是足上,失礼了。在下上官衍。” “行了,别客套了,什么话直接说吧。我还要做饭生火,没那么多时间闲聊。”曹南赶客似的往灶里塞了一大把干草,呛得一屋子的浓烟。 “既然曹先生赶时间,那在下便直言了。前赵大人离任,现镇中衙内人才空缺,在下听得曹先生行事果断,侠风正义,特来——” “特来什么?那个死不了的胖子走了?又是哪个上任了?找我干嘛?你又是衙门里的谁?狗头师爷?还是卷案管事?你怎么找到我的?——我现在不管那些狗屁官门的事情,少来烦我。”曹南一下子说了一大堆,最后给了个结论。 “前赵大人处事确有不足,为了后任同僚不继此风,在下才要找到刚正不阿的曹先生,好辅佐新官,正治之风。” 曹南脾气暴躁地扔了手里的干草,四周草尘飞扬:“刚么正?不什么阿?你是来挑衅取笑的吧?” “岂敢。在下所言,尽出肺腑。”上官衍一步不退,浓烟草尘中仍旧谈笑风生。 “正什么风?官风?黑风?这天下乌鸦一样的黑,以为这里是个例外,没想到也入了皇帝老儿的手心,成了俗不可耐的地方。还有,你凭什么给新上任的找下手?还是你就是那个新任的?” “新上任倒不敢,在下在新任县官来之前,只是将前旧政事理顺,以做交接。在此之前,希望能将真正愿意为子墟效力的人找回,不仅将偏斜之风改正,也可起牵制作用。” “你这个年轻后生,会有这么大的权力给未上任的新官觅职?难道……你就是那个不入三司官阶的巡政使?”曹南突然皱上眉,开始认真打量起上官衍。 上官衍挑了一下眉:“曹先生也知道朝中设有此职?” 曹南笑了笑:“也是听人说的。” “前几日在下看了卷宗,曹先生的父亲曹彻是有名的仵作人,兄长曹良追随着孔文芳孔大人到子墟,使得子墟安定繁荣。曹先生在任时为衙门鞠躬尽瘁,刚正不阿,实在令人敬佩,如此良材,在下又岂能放过?” 曹南冷着脸笑了笑:“太过夸赞了,当年再怎么风光,也随这庙湖流动气节不在了,这几年打猎为生,生活倒没有从前牵肠挂肚。曹南有负上官大人所托,难当此任。” 上官衍微笑道:“曹先生正值壮年,莫非只起火生饭,浪费追缉仵验的这一身本领?” 曹南沉默,良久深深吸了口气,眼神深邃道:“上官大人可知我兄长曹良现在如何了?” 上官衍微笑不答。 “孔大人在昆元五年的朝上争中被降迁划到了这个偏僻的小镇,大哥忠心耿耿,不离不弃地追随着,孔大人后遭政迁之变,宁愿身死不愿名裂,大哥解刀归隐,誓不再为这朝廷效力。这便是忠良的下场,曹某人也算是看透了这官场,还不如自己生火煮饭,以免吃得那黑心的饭。” 上官衍微笑道:“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令兄找到了此生的伯乐,虽然解刀归隐,但也如伯牙焚琴般高尚。而曹先生虽为良驹,伯乐未得,真当如此甘心农事么?在下从不逼迫别人,但希望曹先生知道,捕头仵验之职虚位以待,只要曹先生愿意回来,子墟的大门永远为曹先生打开。” 曹南看着上官衍不语,看着这个年轻儒雅的男人退后了几步,轻笑道:“火正旺,曹先生的米可以下锅了。不打扰曹先生,告辞了。” 曹南目送着上官衍离开,在他心中早已熄灭的那团烈火又重新开始燃烧,他恶狠狠地转头看着灶中发红的柴火,抓着干草的手背青筋毕现!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七章 第五节 燕飞亲启(五)要命信 【我知道了他对老二做的事情。正如她说的,他将大计的实现覆灭了一切儿女情长。 所以此后我一直没有再见过老二,那个我们几人中爱恨分明、果断从容的老二,像一盏熄灭的灯,自我消沉着。 我不忍不再老二如此颓败,也惊叹于情爱能摧毁的力量。那时我不知道,上次我们匆然而散的那一面,竟是我们有生之年的最后一面。 所以这段时间我与她一样,对他避而不见。我是个有话直说的人,我怕自已会像少时那样说些是非曲直的大道理,但我知道我们的身份已经决定了一切,我不能对他的决定与割舍做出任何评价。我能体谅他在这场斗争中慢慢变硬的心肠,但也不免得偶尔心寒,他所能接受的牺牲范围越来越大,对象也越来越亲近,或许就会像她说的,也许有一天就轮到我了。 但我本也没有什么好牺牲的,因为我什么也不想得到,无欲无求地辅他完成大计。 但是我错了,他想要的,比任何人想象得都多。 “看不出来,你也有自己的意见。”她突然对着我笑了。 我从沉思中拉回注意力,苦涩难当:“或许我们都需要好好冷静地想想,他想想自己的界限,我们想想他的难处。” “如果说当初的理想神圣而伟大,那么现在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完成那个理想,越来越偏执,越来越不择手段,越来越面目全非。或许到了最后,他会失去一切——” “但无论何时我们都不会放弃他。”我果断地打断她的猜想。 她意外地看了看我,那一瞬间她眼里流出来的惊讶与欣赏使她的面容那样生动。我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心神无法集中,她竟微红了脸,颔首浅笑地侧过了脸去。 “如果——”她轻轻道。 “什么?” 她似乎被我这么快的反应吓了一跳,我尴尬地笑了,她也笑了,摇头轻道:“没什么,没什么。” 我看了看天色,再看看风中她单薄的身子:“回去吧,夜风凉了。” 她站起来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看着我道:“离得那样远,倒是如何给我挡些风?” 我将距离拉近了点,我自然知道离得近可缩短突发事件的反应时间,但对她,我尽量让自己忽略这一点。 她低着头快步跟到了我身后,我能感觉到风将她的长发拂打在我背后的那股温柔,我僵在原地一步不敢再走,怕多一步都会拉远我们间的距离。 她乖巧地躲在我身后,许久才语声嫣然道:“呆子,再站着不走天就真的黑了。” 我愣愣地往前走前着,又生怕她跟得远了,又不敢回头总去看。此时她孩子般拉住了我的衣角,仍旧是那动人好听的声音:“慢点走,跟丢了看你怎么赔。”】 ——————————————————————————————————————— 海漂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放回到信封,从怀里拿出另外两封装裱一样的信封,像是托着一份无限沉重的感情。他将三封信收好,轻轻带上房门,走出了院子。 “令——” 宋令箭突然瞪开眼睛,那一刹那眼里流过一股锋利的光,海漂惊慌失措。 “你来干什么?”宋令箭马上从竹塌上坐了起来,乌黑的长发顺着她的动作滑到背后,显得非常冰冷,疲倦。 “飞姐越病越疼,为何你只送药,却从不看她?”海漂悲悯道。 “若是看看病就可以好,这世上还要大夫来做什么?”宋令箭冷冷剜了他一眼,他其实早已习惯她这种只对于他的格外的冰冷厌烦的态度,但他并不抗拒,只是觉得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很执着地逃避着一些什么。 “你说得对。所以三哥也再不来了,飞姐也不愿见任何人。整日只是流泪。” “我上山来自是不想被人打扰,有事我会下山,你不用上来了。”宋令箭瞪了他一眼。他感觉她冷漠的眼里飞快地闪过迟疑与柔软,但是马上又是坚不可摧。 他从怀里拿出牛皮信封,安静地放在榻上的竹桌上:“本不想来打扰你,但是这三封信太过奇怪,所以拿上来给你瞧瞧。” 宋令箭明显已经看到了信封上的字样,她拿起信封,三个信封,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燕飞亲启”。海漂指了指第一个道:“这是第一封,五天前送来的。” 宋令箭疑惑地看了海漂一眼,静静地拿出信纸打开来看。 海漂趁着宋令箭看信,在旁说出自己的想法: “信的字迹与信封上的字迹属于两个人,应是有人将一封完整的信拆分了,再自己分别装入自己写好的信封里面,安次序一封封送来的。” 宋令箭一行行看着,一页页翻着,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原先以为第一封是个意外,直到三天前收到第二封。” 此时宋令箭已经看完第一封,正在拆第二封信。 “信纸笔迹似乎有些历史,但信封上的字样却是近段时间的,可见执笔人不仅不是同一人,更应不是同个时期的。” 宋令箭皱了皱眉,在信纸上小心地勾勒了什么,手指上粘着一小片桂花的落蕊,已枯萎得差不多。 “我拿了信便回了屋中翻看,这落蕊定不是我看信的时候惹来。花蕊已枯,应是装信的时候翻进去,大约也有好几天了。可见送信的人早有准备,想将信拆开来寄送,只是我不明白到底是何用意。” 宋令箭仍旧收好了信,开始看第三封信。看到第二页的时候,她的目光突然迷失得厉害——他知道,第三封信已提及到了两人情愫暗生的情节。 “信仍旧没有完,不知道后面会不会还有类似的送来。照这三封的进度来看,应是每隔两天会送一封。” 宋令箭本舒展着的眉头突然狠狠地皱了起来,信的内容还没看完,她便手力非常大地将信纸扔放在了桌上,厉声问道:“还有谁碰过这封信?” 海漂皱了个眉,不知道她这样的情绪从何而来:“第一封,是夏夏拿的。后来便一直由我管着。除了夏夏,就只是我了。” “燕飞知道这件事情么?” “不敢让她知道,免得徒得担心。若是信中事情不大,便想等飞姐好了再说。” 宋令箭看着海漂冷冷地笑:“你倒想得周全。” 海漂眼里漫过不解,为何她眼中尽是不悦,似乎谁都不应该太将燕飞的事情当回事般。 “韩三笑呢?” “这几日少见他来,也没有来得及说。我发现奇怪,便来找你了。你知道送信的人有什么意图没有?” 宋令箭的脸色瞬间冰冷,半眯着眼睛看着远方,淡淡道:“我知道这个人想要什么。” 海漂一挑眉,问道:“要什么?” 她转头眼神如箭地盯着海漂,两侧黑发遮颊,眼如珍珠眉如黛,朱唇淡淡微起道:“要命。”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七章 第六节 大事不好(一)金娘之死 周渔鱼惊恐的叫声和惊悚的表情召集了酒楼里所有人的注意,他双眼圆睁,眼白过多的眼睛就像是被活活吊死的死鱼的眼睛,空洞地瞪着韩三笑,牙齿打颤得厉害,却半天不说话。 “你见鬼了你,大白天的这副德性,悚什么眼睛你!”韩三笑差点一个锣锅子拍他的脑袋。 周渔鱼才反应过来似的,抹了把脸,语声颤抖道:“大事不好了,出人命了,子墟出命案了!” 一眨眼的功夫,周渔鱼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所有的人都捧着热切的求知的脸,饥渴地看着这个说话跟唱戏似的渔胖子。 “出什么人命了?大白天的你别悚人听闻,扰乱治序可是要坐牢的。”韩三笑瞪着周渔鱼。 “死人的大事,谁敢乱讲。我说出来的,绝对比衙门能告示的还要多。” 韩三笑真的不耐烦,虽然周渔鱼的表情跟语声真的惊悚,但也吊人胃口:“你说了半天,是谁死了?” 周渔鱼神经质地看了看周围,压着声音在人头簇簇的人圈里道:“金娘——死的是柳村的金娘!” 人群一阵沉默,所有的人都表情空洞地盯着周渔鱼,似乎都在细细琢着这个名字代表的人物长相。 “不会吧,你们该不会不知道哪个是金娘吧……就是那个就是那个头发黑黑长长,老喜欢穿桔色衣服的那个,不常来,就是这样的,这样的——”周渔鱼震惊于人群的迷惑,极为卖力地模仿起他所要描述的人物:只见他娘气地翘个兰花指,反复揉着自己的头发,肿大的身子还随着那动作扭着,差点没把韩三笑吓吐血。 韩三笑马上憋住气:“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赶紧给我停下来,有这么侮辱死者的你么——等等,她不是个做生意的小寡妇么,怎么死了?自个儿摔死的,还是不小心走进那个傻坡里给鬼咒死的?” 周渔鱼瞪着大眼睛,又恢复了那惊悚的表情:“杀死的,被人杀死的!嘘……说不定不是人干的,是鬼干的!” “杀死的?谁会去杀这么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被杀的?捅死的?吊死的?勒死的?” 周渔鱼摸了摸身上的鸡毛疙瘩:“死人的事情,怎么说得这么起劲?这你可有句猜对了,就是被勒死的——你猜,她是被什么勒死的?”他突然凑近大脑袋,大大的眼睛直直瞪着韩三笑,那神情比死人还吓人。 韩三笑鄙视地瞪着他:“你说,我不猜。” “哎,你咋这么没意思,我大老远跑来跟你说的———你猜猜,我可是给了你一点提示意的——” 见周渔鱼又要罗索,韩三笑忙道:“好,我猜,我猜。是绳子?” 周渔鱼摇着头:“不对,不对,那太没劲了,你再猜。” “布条儿?” 周渔鱼还是摇着头,那表情好像是在窃喜,好像那答案是他发明出来的,有多了不起一样。 韩三笑耐着性子继续跟他胡闹:“金线?” 周渔鱼还是神精兮兮地摇头,韩三笑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死胖子,你再摇那破葫芦我非给你拧下来不可!” 周渔鱼的脸苦了起来,韩三笑还在骂:“妈的摇得老子头都晕了,你以为你是哪家仙女,摇个小波浪还能招来蝴蝶,还没来得及揍你大清早的跑来吵老子睡觉,你倒好,还跟说这秽气的死人事倒我胃口,现在还要我猜,猜个屁啊,你以为是猜灯谜,中了还有月饼吃吗?死人的事情你倒玩得乐乎,跟老子装神秘?你再跟老子装!” 周渔鱼见韩三笑快要收不住嘴,忙道:“打住!打住!我说还不行么,咋这么没耐心呢,”韩三笑又要开骂,他大吼道:“是头发,头发!” 韩三笑收了嘴:“头发?” 周渔鱼阴森森的:“她是被自己的头发勒死的!”说罢拉起自己的头发往脖子里比了比,也许是屋子的光线不太好,他的眼看起来黑中带青,跟孤魂野鬼没什么区别。 “你行了,再比划当心让金娘的死鬼把你魂拉去当伴儿!” 周渔鱼被刺中脚底板般猛地扔了手里的头发,摸着脖子看了看周围:“当什么伴,我这么胖,她才看不上我——我跟你说,她的脖子都快被勒断了,一手指那么粗的头发全切到脖子里去了,里面的那个筋骨都掉出来了……呕……一床的血,乌红乌红的,眼睛瞪得这么大,这么大——”他两只肉手捏着食指与大拇指比划着,像个智商有问题的,“嘴巴张这么大,我的妈妈呀,你说这个人活着的时候长得挺俏,怎么死了那么吓人,看了第一眼就昏过去了谁敢回头再看一眼。” 韩三笑想着别的事情,心不在焉道:“再漂亮的人死了都没敢看。你家阿凤也一样。” 周渔鱼的巴掌就拍了过来,透过被子还拍得韩三笑生痛生痛:“准你乱说话!我家阿凤最美了,死了也美,我一辈子也看不够。” 韩三笑不理周渔鱼的肉麻话,沉思道:“你说她死在自己的床上?那有没有——嗯,有没有?” “你怎么知道她死在自己床上?” 韩三笑不耐烦道:“你说她死得一床的血,那不是死在床上?血还自己跑到床上去?赶紧回答问题。” 周渔鱼扁着嘴巴摇了摇头:“没吧,衣着都挺妥当,像是躺着睡觉就被人给杀了般。就是那表情,那表情特恐怖,好像看到了鬼一样,特别诡异,像是想笑笑不出来,想哭又哭不出来!” “哪会有这么奇怪的人,死之前想笑又想哭,你说故事呢?” “真的呀,我不骗你!” “你说得这么仔细,好像你去过案发现场一样,这等事情,会轮到你去?” “那当然没有,不过我凑热闹去的时候好像看到了曹南那孙子,急匆匆的,这也真奇怪,你昨天刚问的他,他今天就到镇上来了,而且还直奔案发现场的,难道是上官大人将他请回来了?” “上官大人?”韩三笑的脑海里浮过那张脸。他马上放下更锣往外走去,周渔鱼在后面被人群包围,每个人都想要在这不平凡中争取到生活的不一样。 周渔鱼呼天抢地地要回家,看到方才那个正与韩三笑说话的少年面目焦急地离开了大厅,往酒楼深处走去——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七章 第七节 大事不好(二)阿飞眼障 韩三笑正独自飞快上山,看到正下山来的宋令箭。 “你舍得下来了?”他叉起腰,一副泼妇骂街的德性。 “你上来干什么?”宋令箭一脸严肃之气。 “这山又不是你家开的,我上来还得跟你交代呢?”韩三笑忍不住就想顶几句。 “我懒得与你费舌。”宋令箭转头看了看,找了块山道问的小平地,韩三笑很敏锐地感觉到她有重要的事情要说——自从外面回来,她一直就排挤了所有人一个人呆着,现在终于有话要说了。 宋令箭冷着眼看了看四周,从袖子里抽了个油皮袋扔给了韩三笑:“你先看看这个。” 韩三笑掂了掂布袋,抽开袋绳,马上拿得远远的:“什么东西,一股臭味。” 宋令箭冷笑,拿出一小瓶东西扔过去道:“看之前先在手上抹这个。否则你还得问阎王自己是怎么死的。” 韩三笑马上凝起了眉,小心地倒出瓶子里的东西,瓶子里的是水腊,一抹手上就结了薄薄的一层。他已经猜到了些始末,小心地拿出油皮袋里的东西——三封信,一样的信封,写着出自同一人手的“燕飞亲启”。他马上皱了皱眉:“又是燕飞的信?” “你先看了再说。” 韩三笑很快地看了三封信,眉皱得更紧:“这是什么意思?吊人胃口,好好的一个故事拆成仨?更可恨的事,这故事还没说完!” “自然没说完,若是这故事那么快就说完了,卿卿小命怎么能了?” “信没到燕飞手上吧?” “没有。海漂全拦下了。” “那他现在怎么样?” “毒量不深,前阵子他喝了很多解毒的药,所以还有些抗力。” “谁送的信?” 宋令箭不屑地笑了:“你是傻子吗?你在信上抹了毒,还会光明正大的送信来吗? 韩三笑马上转身就要下山——燕飞有危险。 “信每隔两天才送来,现在没到送信的时辰。”宋令箭在后面慢悠悠道。 “现在已经不是信的问题了——你呆山上都呆傻了,既然有人刻意用这种法子加害燕飞,那就表明在这里有一股潜在的仇恶力量在等着结果燕飞,而且我刚巧听了另一件事,你要不要听听看?” “什么事?” “柳村与燕飞做金线买卖的金娘,发现被人杀死在家中!” 宋令箭的瞳孔急剧缩小,似乎极为意外:“她被杀了?!”“子墟已不太平了!”韩三笑轻叹一句,转身飞快地转下山去。 宋令箭震惊回神,突然觉得奇怪异常,韩三笑快步上山,莫非只是想要告诉她金娘被杀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她会对这件事情有兴趣?还是他又想刺探些什么? 韩三笑刚下到山脚,就看到远远的惊慌地跑来一个人,泪眼焦急的,居然是郑家千金郑珠宝。 “韩——韩公子,见到你就好了——”郑珠宝的秋水大眼双泪直掉,韩三笑当下就愣住了。 郑珠宝极力克制惊惧,盯着韩三笑颤声道:“大事不好了——燕姑娘——燕姑娘的眼睛看不见了!” ——————————————————————————————————————— 燕飞努力地瞪大着眼睛,她看不见镜子里的自己表情有多诡异,眼睛瞪得几乎眼珠一转就会从眼眶里掉出来。 好多雾气——所有的一切都布满了蒙白,她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她恐惧至极,站起身来四处摸索,只感觉碰倒了很多东西,此起彼伏的倒击声响在空洞的房间里,就像敲击在她的心坎上。 “不会的——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不会看不见的——”燕飞惊恐地推着墙面,直到她摸到了窗户,奋力地推开窗,只感觉到眼前一亮,却仍旧看不清楚外面的景象。 “飞姐姐,你在玩什么?追迷藏吗?”一只手细细地扶住了她。她只感觉到是个比自己娇小的少女,清脆熟悉的声音,却不是夏夏。 “你是——”燕飞觉得很恐怖,因为她看不见,害怕一切陌生的东西。 “飞姐姐,你怎么了哦?才不久没见,你就不认得我拉?!我是小玉呀!” 燕飞用力地搓揉的自己的眼睛,惊慌失措道:“我的眼睛——我看不清,我看不清了……” “哎呀怎么会这样呀!快别揉了,再揉可把眼睛揉坏了,你先等一等,我去给你叫大夫来!” “别走——别离开我——”燕飞还没叫出声,小玉已经飞快地跑开了。燕飞摸着要赶出去,跑到院中,突然感觉谁飞快地在身后跑过,无声,却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异的味道。 “谁——是谁?小玉?是你吗?别玩了,快出来……”燕飞胡乱转头看着,看到的只是白茫茫的一片,眼睛愈加干涩,疼痛难当。 “当啷”一声,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在安静的院子里显得突兀异常。 “爹?是不是你回来了?”燕飞鬼使神差地叫了一句。她竖着耳朵,听到隐隐中有人在压着声音笑,悲凉又残忍。 “你在这里干什么?”门口突然响起韩三笑的声音。他在跟谁说话?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身后又响起了一个声音,原来院子里一直有人,却一直沉默地看着燕飞一个人像无头苍蝇一样恐惧地打转! “那你为什么能在这里?”韩三笑又问。 有人扶住了燕飞,冰而细的手指在她眼皮上翻了几下,她身边有好闻的青草的味道,是宋令箭。 燕飞全身颤抖,眼泪已不听使唤。只听得宋令箭平静道:“泪沤坏了,再哭你的眼睛要废了。”她拉起燕飞向屋里走去。 燕飞努力瞪着眼睛寻找院子里说话的那个人,只隐约感到门框边上有道黯蓝色的影子,一动不动地贴门而立,安静得连呼吸都没有。 她还没能仔细看清楚,宋令箭已将她带进了房间。在宋令箭冰冷细致的手扶着她的眼睛,尖利的银针要扎下来的那一瞬,她听到外面的人冷淡而讥诮地说:“因为我是燕冲正的儿子,没有谁比我更有资格站在这里。” 燕飞感觉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颤抖,宋令箭“咦”的一声,用力按住了她的双眼:“哭不瞎你,扎得瞎。”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七章 第八节 大事不好(三)出鞘的剑 院中人青衣素衫,乌鬓无尘,坐着晒太阳,慢慢睡着了。秋日盛光,照进了他的梦。 ——————————————————————————————————————— “那么,就这样定了。”光明灿烂中透着两个身影,一男,一女。 女人点点头:“过些时候我将喜日折子送到府上。” 女人身影消息,另一个女人出现了:“老爷。” “怎么了?夫人似乎不太高兴?” 女人道:“我总觉得,这些事情应由博儿自己做主,我们这样促然定下,似乎对那家姑娘也有不妥。” “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博儿论长相才华,不会委屈人家姑娘。高人于我们有恩,于博儿更有再造之恩,能成秦晋之好,牵来千里姻缘,夫人有何担忧的?” 女人叹息道:“只怕人家姑娘已经心有所属,没有问清便定下来,总觉得是抢来的一般……” “好好好,如果那家姑娘不愿意,我便撤了这婚事,你说如何?” 女人忧虑地笑了笑:“若是这样最好。只怕事与愿违。” “夫人多虑了。” 女人与男人并肩离开了,光芒白盛中,两人似乎是很年轻的模样,说话的语气却已有了岁月的沉淀。一个高瘦的影子脱芒而出,年轻的脸隐在白光之后,光芒却挡不去她一身的尖锐与傲气。 “我要你们马上解除婚约,我此生不嫁,也不会委身这样的一个废人!” 男人大怒:“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次!” “我说什么你听不清楚吗?人都说身残心不残,而这个人连为自己终身大事说话的勇气都没有,连童叟弱残都不如!也只有你们两人才将会将他供奉起来当宝贝,浪费食粮汤药,民之耻辱!” 床上的少年猛烈地喘着气,突然一大口鲜血将所有的光明覆盖了,“博儿!”一个女人凄厉悲痛的声音响起来。 “臭丫头,简直痴心妄想,你就等着嫁进我庄乖乖做你的三少夫人!我素有听过你的名号,有几分本事,却半点别的主意都别想打在我儿身上,令堂虽对我儿有再造之恩,但也休怪我不念情份,我儿有事,你们庄上一干人等,一个都别想活!” “老爷!……算了吧,那姑娘如此坚决,何必强人所难,就算此刻的婚约你能强求,那日后的幸福你能强求吗?你要为了赌气,毁了两个年轻人的幸福吗?” “夫人,此事你勿须多言。”“老爷,你答应过的,若是她不愿意,你会撤消婚事——” “夫人,你还不明白吗?此事若是不成,博儿便永远也不能站起来,你想看着他日日如此消沉,妄自菲薄?我家门人中不能有这样毫无斗志的男人,这是最后一次,你听我的话,好吗?” 女人悲伤地点点头,一声悲叹,转身与鲜红融为了一体。 阳光照耀,鲜红淡去,一切都像是被水浸泡过,泛着悲伤与陈旧。 “抱歉,我要取消婚约。”第一个女人的声音,冷淡如水。 “取消?高人不是在说笑吧。” 女人道:“此事我也无能为力,我们失了她的踪迹,拿什么与你们履婚?” “失踪?这似乎不是借口,既然高人自己许下婚约,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如果高人找不到,我可以出人将她寻回来。” “那便再感谢不过,她下山找到你们回庄后已与我们割发断义,还将我们的神药无龙台付之一炬。现在她是我们全庄的罪人,正等着将她寻回治罪。如若借令庄之力,再美满不过。” 男人冷道:“高人救我儿一命,悔我婚约一次,算是扯平了,自后各不相干,后会无期,不送。” “博儿?对不起,是为娘没有阻止你爹……” 床上的少年悲伤地流着泪,沙哑问道:“娘,我是不是真如那姑娘口中所说,是个身心皆残的废人?” “博儿,不,你不是……” “娘,对不起,我总是如此懦弱;对不起,我不能代替兄长承欢膝下;对不起,我总是让你流泪;对不起,我的懦弱毁了很多人的生活;对不起,我让你们失望了……” “博儿!不要再说了!是娘——是娘对不起你……” “娘,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为什么我还不死,为什么我还残活着拖累你们?为什么——” 一道血红,好像是从少年嘴里流出来的,而由始至终,女人的一直不离不弃地握着少年的手,既使被少年的绝望抓出一道血痕,也绝不放手。 如若时光重来一次,那时你我相遇,我是现在的模样,是否你还会那样不惜言辞地横加讽刺? “上官大人!” 一切泪眼与血迹抹去。 上官衍转过头,他已很久都没有再想起这些事情了。此时他看到曹南背着手站在院外,脸上带着宝剑出鞘的笑。上官衍拉下袖子,对着他吟吟笑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八章 第一节 查证之道(一)怪异死尸 “这尸体非常怪异,我从没遇到过这样的尸体。” “曹先生有话旦说无妨。” “从尸体表面看来,上官大人觉得此女子死去有多久?” “照表面来看,应是死去不多时,尸体尚有余温,肌肤与尸体僵硬的程度也表明应是七八个时辰前死的。” 曹南目光炯炯道:“错了,只凭尸体表面来推测死亡时间,那就大错特错了。” “曹先生另有发现?” “照面来看,这女子应是眼窝微陷的长相,可是如今一看,却不觉得眼窝有多深陷,一来是因为她表情过于撕扯,以致面部肌肉损伤,影响我们的视觉。二来是因为她的眼球早已突出,又因着眼膜的瘀血难以轻易分辨出来。” “眼球突出?” “不止如此,上官大人请看这里,腹腰部分本身因囤积大量秽物而在人死之后最先腐化,这具尸体的腰腹部分早已腐化得差不多,只是因此处天气阴寒,又因为其他一些我也不得知的原因,没有蔓延到全身。若是在常温常理之下,这具尸体应早已全身腐败,而不是像现在所看到的那样干净明了。” “照曹先生说的,按尸体内部来看,死者已经死去起码有二十天了?!” “具体有多久我也推测不准确,照死者居住的环境来看,四周雾气密布,应该很快腐败才是,可是死者却面容完整,内脏腐败,却未蔓延至全身,似乎是有股力量将这蔓延的趋势生生打断了,实在是太神奇了——” 上官衍与曹南站在阴森透凉的阴宅子里,对着乌红血痕中的尸体神色凝重。即使是光天化日,这门窗不开的屋子都像是在冷月中沉睡。没有人敢动这副尸体,甚至是她那对诡异瞪得眼眶暴裂的双红都没有人将它们合上。 盯着尸体太久,上官衍突然心生恶心,转开头看着看似很多蛛丝蚂迹、实际却一无所获的凌乱屋子道:“具体的死亡时间推测不出来,那这件案子便有些棘手了。” “还有一个发现,可能对上官大人会有所帮助。” “请讲。” “死者的真正死因。” “她不是被发束勒死的么?” “一开始我也这么认为,勒痕的确是由发束造成,但在我将发束拿出后,发现伤口上还沾有一些金粉,而发束上却是除了血肉,只沾了一点金粉,量比伤口上要少得多,应是沾了伤口上的金粉才有的。” “那曹先生的意思是,死者是先用带有金粉的东西勒死,凶手再将头发覆盖上去的?” “并不仅仅如此,大人请看死者身后尸斑,是否觉得有异常?” “尸斑分布正常,死者死后应该没有被移动过。” “我指的不是尸斑分布,而是尸斑的稀度如果死者是被这样勒死,喉间血液大出,尸斑因血液减少而也相对的稀薄。但是死者身上的尸斑却不像应有的那样稀薄,这出血应该是在死后,而不在死前。再者这勒伤却相当平整,凶手似乎没有花多大力气便将喉管切断了。而且——”曹南阴隼的眼睛一直盯着尸体,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恐惧。 上官衍仍旧看着屋子周围,似乎并没有发现曹南眼神的异样,慢慢道:“若是凶器带有金粉,呈条带状,非常有可能就是该女子自己贩售的金线。但是正常的金线大都经过简单的淬炼,怎可能如此容易就掉粉?若是线有疵瑕容易掉粉,随着尸体伤口挣扎活动,必定会在血肉之中也流有金粉,但死者血肉深处的却异常干净。再者凶手何以先用金线勒杀,再复其发?如此多此一举又是为何?” 曹南努力掩去眼中的恐惧,转移话题道:“我还发现死者手上确有防御性伤口,生前应有挣扎过。但看尸体所在床铺,整齐平整,如果有挣扎过,不应该只是手,腿脚也应会踢蹬,死者鞋袜整齐,足下被铺整齐,根本没有挣扎过的痕迹。这防御性的伤口,应该是防御头后部的砸伤,这砸伤是死前造成,而且还经过简单的处理。” “这是钝伤,屋内可有找到符合的凶器?” “这个我还没去找过,照伤口这情况来看,凶器应该是不规则的,而且非常沉重。” 过了一会儿,曹南问:“尸体是怎么被发现的?” “死者生前与人来往鲜少,又住在雾坡附近,更是人迹罕至。最先发现尸体的人不知所踪,报案的人是偶有经过此处的樵农,他说当时似乎听到有女人在尖利凄惨的大叫,他寻着声音找去,看到死者房门紧闭,窗却大开着,他以为是屋中妇人大叫,便好奇在窗口张望了下,故而发现了死去多日的尸体。而那个尖声惨叫的女子,一直没有出现。” “我记得那里那像还有座小屋,我去的时候里头还有灯光。”曹南走到厅口,透过门逢望着外面的屋子。 “那里住着一位姓谢的老人家,也是性格怪癖之人。那声尖叫应该不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事发突然,还未来得及去查证。” “你做得对,这尸体从那屋里搬出来后便开始腐败了,若是再等上几天,说不定就什么也查不出来了。”“曹先生慧眼独到,若是没有曹先生相助,在下可真是束手无策,子墟又要多一起未解之案。” “反正也是个没亲没故的人,死了这么多天都没人发现,估计生前人缘也不怎么样,这样的人死了也不会有人去追问。” “曹先生此话不妥,无论一个人生前如何,死于非命,身为父母官的我们都应给他们一个清白。” 曹南看了上官衍一眼,收拾好东西道:“今天先这样吧,明天我再带点工具过来,看看能不能再找些蛛丝马迹。” “劳烦曹先生了。” 两个人一直走到院子外面,曹南回头抱了个拳:“不用送了。就此别过。” “再见。” “上官大人,上次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曹先生改变主意了?” 曹南勾起高傲的笑:“我只答应帮上官大人你,若是此处换官,曹某人仍旧还是要回去的。” “曹先生对朝社官僚如此没有信心?” “我相信这天底下,还是会有像上官大人这样的清政廉明的好官,但是也像上官大人说得,知音难觅,伯牙此生,也只有子期一人。曹某人虽无大德,却也从不妄自菲薄。” “曹先生如此看重在下,在下诚惶诚恐。”上官衍深深一鞠躬。 曹南大笑,转身阔步离开。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八章 第二节 查证之道(二)那道目光 “眼睛怎么样了?”韩三笑一直很关心燕飞的眼睛,无论对于谁来说,光明与色彩都是美好生人很重要的一部分。而韩三笑尤其的关心,因为他实在喜欢燕飞那笑起来弯弯的眼睛,那对细致又宽容的明眸。 “坏不了,好好静养就行。”而宋令箭却一直都在半吊不吊的态度,那对眼睛不是她的,似乎就不关她的事情一样。 “好好静养?”韩三笑冷笑了下,“非不万不得已,你是坚决不肯下来陪陪她是吧?” 宋令箭烦躁地横了韩三笑一眼:“你懂什么。” “你们女人的心思,我是不懂,我也不想懂,尤其是你的——你知道海漂这几天都在干什么么?” 宋令箭突然睁开了眼睛,静静盯着韩三笑。 韩三笑笑了:“放心,他什么也没做,天天除了陪着燕飞,就是一个人在房里看书。他这个你说的外来人,比你我可都上心多了。不知道是真的如此上心,还是包藏祸心。” 宋令箭又狠狠瞪了韩三笑一眼,皱着眉沉思着什么。似乎韩三笑这一故意挑逗的举动让她很恼火。 “趁你还在,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说说。你猜这次的命案,新来的上官大人请出了谁?”韩三笑目光炯炯,似乎这个人让他非常有兴趣。只是他等了半天,宋令箭都没有半点反应,转头一看,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竟然呼吸沉重地睡着了,不知是太无聊,还是太放心。 韩三笑拿起巾盖罩在了冒着热气的茶壶上,看着宋令箭略显苍白的脸,突然想起今天是十月初十,这个十月,似乎发生了太多的事,多得没有任何头绪,却又像是被某件事情一直牵着鼻子在走。 往年的十月初十都热闹极了,燕飞会为他摆一大桌的菜,送各种各样贴心的生活用品,这些华丽又实在的行为让他切切实实地感觉到家的温暖,感觉到自己存在的重要性,可是今年却如此悲戚,悲戚到没有人想起这个日子。 宋令箭呢?她好像是五年前的那个春天来的,初春,三月初三。 他突然发现自己跟宋令箭的到来有种奇怪的巧合。五年前,这里还只是个人迹旱至的山林,没有这么漂亮的房子,也没有这么浓的他们的情感。 五年,好像很长了,足够让一个冲动的少年长成稳重的男子,也足够让一个天真的少女褪成优雅的女子,可是他们,好像都没有变。 ——————————————————————————————————————— “邦——邦——”小野猪被一阵伐树声吓跑了,他正想骂着哪来这么煞风景的樵夫,却奇怪地看到不知何时,树林里的一棵大树边上支起了一座小屋的框架,循着树形而建,样子很优美,若是建好了,可能会更美,林中还有断断续续的砍树声。 他循着声音走进树林,看到一个细瘦的背影,正舞着斧头劈树。这么瘦弱的个子,砍起树来却不显费力,一斧子下去一个斧面就没了大半,没两下一横碗口粗的树就断了一半。 “喂,你在干什么?!”韩三笑突然大叫来,果不其然,那背影被吓了一跳,倏地转过身来。 韩三笑愣住了——难怪这样瘦弱,原来,是个女子,一个看起来才十五六岁的少女。她冷冷地瞪着,韩三笑抓了抓头:“不好意思,吓着你了?我,我认错人了。” 少女收回冷漠的目光,回头继续砍树。 韩三笑的好奇心马上就被挑起来了,他来了大半年,都没有见子镇上出现任何一张陌生的脸孔,据燕飞说,在他之前的十来年,镇上的人除了新生老死,几乎没有变动过。什么时候,这偏远得跟蓬莱岛似的小镇居然来了这样一个年轻娇丽的少女? “姑娘,大白天的,你一个人在这密林里砍树干什么?山下有客栈,而且不贵哦!” 少女继续砍树,动作很熟练,好像就是砍树长大的,她一棵棵地砍到半腰,等到砍完十棵,她将斧头别插在腰上,绕到树后,用脚一棵一棵蹬过去,于是就有十来棵树向韩三笑轰天倒来。韩三笑怪叫一声跳开,还是被扬起的灰尘狠狠呛了几口:“我不理你了,你一定是故意的,我不跟你这坏姑娘玩!”然后就扭着胳膊继续追小野猪去了。 韩三笑在后山上绕了半天,听到远远近近的砍树声还在继续着,她砍这么多的事,难道是她要盖那山屋?她一个姑娘家,在山上盖山屋做什么? 韩三笑下山就把那事给忘了,直到有一天在燕飞院子里打盹,突然被一声巨响吓得从竹躺上掉下来,抹了把脸:“什么声音?地裂了还是天塌了?” 燕飞绣着花儿,头也不抬:“隔壁搬来了一户人家,一直在里面修房子呢。” “隔壁?隔壁那不是茅厕吗?” 燕飞白了一眼韩三笑:“你才是茅厕呢,那是林员外家的一个小仓库,废置很久了,反正他都定居在彩虹村了,这处房子与其搁着,还不如卖了,好歹也给这巷子加点人气。这不,就有人买下来了。” 韩三笑站起身,以手作檐眺了眺:“这鬼地方还真有人买啊,冬冷夏热的,还是死胡同底,他院的正大门对着你后门,还真是贴人家屁股,不当茅厕都浪费。” 燕飞拿起针:“你再乱说,小心我扎你!” 韩三笑呲开牙笑笑:“买都买了,还能退不成啊,对了,那家傻子你见过没有?长啥样呀?” “没见过。我也是听到里面的倒腾声才知道这事,这些天来,好像也没逮着谁出门。” “这么神秘?!该不会是鬼吧?” “你才是鬼呢?鬼也要使银子买屋子住的?” “鬼要是不住屋子,那鬼屋又是哪里来的?你听听,你听听,大白天的除了倒腾声,一点人声都没有,太诡异了吧~” 燕飞被韩三笑这么一说,还真有些毛骨悚然:“你,你别吓我啊,乱说什么呢。” 韩三笑嘿嘿笑起来,燕飞就是木木的,说什么都能唬住她。第二天,韩三笑被没头没脑的燕飞从屋里拖了出来,像是见着了神仙一样,大嗓门在韩三笑耳边无情地轰炸首:“我昨天见到有人出门了!” 韩三笑痛苦地在阳光下挣扎着眼皮:“哪里有人?谁出门了?” “对院呀,就是我们对院那间呀!其他也不算是人拉,是一条黑色的大狗,倏一下跑出来不见了,吓我一跳呢!” “我呸!” “奇怪的是,那只黑色的大狗跑出去,跑回来的时候嘴里刁着包子店的包子的,好有趣呀,像是很通人性呢!” “然后呢?咬你没有?” 燕飞一直摇着韩三笑:“要咬也咬你个臭蛋,然后我就听到有人吹口哨,吹得很哨亮,振得我的耳朵都快麻了呢。你不信快来看看呀!”她拖着韩三笑向家里跑去,正跑到巷口,一道黑影迅速地从里面蹿出来,拐个弯消失了,燕飞拉着韩三笑叫道:“就是它,就是它!——怎么样,很大吧,你看看都吓呆了。” 韩三笑的脸色是不好看,好像看到了鬼一样,虽然他沉浸在燕飞无法明白的某种震惊中,但还是很敏锐地听到巷底深处轻轻的一声关门。燕飞眼尖,马上拖着韩三笑继续向前,还没有征得任何人的同意,大手大脚地把门敲响了。“有人在家吗?” 里面的倒腾声突然没有了,燕飞突然想起了韩三笑昨天说的话,心生怯意:“没人,我们走吧。”说罢提裙就走,韩三笑拉住她:“谁说没人?没人那是谁把门关上的?你以为是那大狗的后腿勾上的?” 燕飞扁着嘴,看看阳光正盛,壮了壮胆:“请问,有人在家吗?我叫燕飞,就住在对面。”过了半天还是没有动静,燕飞回头道:“算了,没人在。” “我才不信没人在,说不定太阳太猛,里头的人睡着了。反正我们就在对院,有人出来了,总能看到的。”一直没有耐心的韩三笑这次却出了奇的坚定,没想到他这句话很有效,说出来一会儿,院门就开了。 “是你?!”两人看着门内的人异口同声。 燕飞没空去理会韩三笑的奇怪,上前一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是你,宋令箭!是我啊,我是燕飞!你还记得我吗?” 门后的人轻皱着眉,冷淡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燕飞要这么高兴,兴奋得连自己的音量都无法控制,整个院子里全是她的大嗓门声音:“你还记得我呢,好巧呀,你没有走吗?你住在这里吗?” 宋令箭冷漠却不伤人地点了个头:“如果没事,我先忙了。” “哦——如果有要帮忙的尽管叫我,我就住在对面——” 门已经关上,韩三笑从迅速掩上的门缝里捕捉到这个叫宋令箭的女人忧郁游离的眼光——她不像是会忧郁的人,更不像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迷茫的人,那道复杂的目光,六年整整后的韩三笑还是无法明白。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八章 第三节 查证之道(三)曹南当年 此后的十几天没有见过宋令箭,燕飞敲过几次门,始终没人应门。她去哪了?只有韩三笑知道。此刻他就躺在树上,看着下面盘旋的木屋日益丰满精致,尖利的顶,方正的门窗,随树而出的窗檐,就像画里的房子。 “叭”的一声,有人踩断了宋令箭晒铺在地上的木条。这些木条她折腾了很久,也不知道要铺在那里干什么。 韩三笑低头看了看,看到树下不知何时站了一群人,静静的看着房子,谁也没发话。他认得,为首的那个肥腻腻的胖子,正是子墟的县官赵明富。 “好大的胆子,谁竟敢私自将山屋盖在了此处》”赵明富打量着屋子,用力地将脚下的木条全数踩断。 马脸赵夫人端着架子扫了一下周围:“老爷可是朝上派下来治地的,竟有人私自在老爷的管辖范围内支架盖房。那该如何处置呢?” “哼!当然是没收充公,拆除或者转为公用了。来人,将这门窗钉死贴条,不准闲杂人等进来!” “镇上何时有了这规矩,不准猎户在山间盖别屋了?那虹村的项武为何能够在山上盖屋?”一个丫环皱着眉说了一句。 “叭”的一巴掌,丫环踉跄了很多步,直到被后面的随从扶住,姣好的脸上五个指印。 “狗奴才,什么时候轮到你插话!再多嘴,我缝了你的嘴!”马脸赵夫人狠狠地盯着丫环,恨不得扑上去撕烂她的嘴。 丫环咽了咽眼泪,怨恨地看着:“我只是实话实说,老爷若是行事不公,如何叫人信服?” 赵夫人举手又想打,这时,远远近近的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轻得不沾灰尘,却又像踩在每个人的耳边。 一个瘦长的身形在林间阴处闪出了身形,身边一只沉默冷峻的狼般猎犬。这苗条的身影在众人的目光下愈走愈近,慢慢显出柔和的鸭蛋脸上那清秀的五官。 赵明富笑了:“这位姑娘好脸生,何方人氏?怎么一个人在山间行走?” 姑娘平静的脸上微微一笑,笑而不答,只是上下看着赵明富。 “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子墟的县官,赵明富,走刀赵,日月明,富有的富。” “原来是赵大人。失礼。”姑娘微欠了个身,修长的身形,飘兔的长衫,竟有温文尔雅之风,“小女子初来乍道,对子墟治风不甚了解,擅自在这山头盖了个屋子,好能挡风遮雨,不知是否要向大人报备,或者还是得交纳税银呢?” “不用,不用,这天下国土养的便是天下人,姑娘盖便是,盖便是了。” “方才夫人不是说了,老爷是朝上派下的,只要在管辖范围内动土都要有规矩,定然是要充公的。”丫环抚着肿起的脸冷冷道。 “果真是这样么?”姑娘问道。 “丫环不懂事乱说话,待我回去好好教训她。姑娘年轻轻轻,又长得美丽动人,一个人住在这郊野之外的,难道不怕么?” 姑娘杏目微抬,看着县官羞涩地笑了,那笑容,像是初开的梅花,远远地盖过了天地间所有的景色:“这郊野荒迹的,哪里会有赵大人可怕呢?” 县官哈哈大笑起来,脸上的油脂因为他高亢的心情也兴奋地分泌着:“怕我是为何呀?” 姑娘轻抿樱唇:“大人真的想知道?” “想,想!姑娘的声音像出谷黄莺,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听到姑娘的声音呀!” 丫环冷着脸嘲讽地笑起来,姑娘瞄了脸绿的赵夫人一眼:“小女子声音不提,大人若是真的想听,不如上前几步说话?” “好,好!”赵明富像狗熊见着蜜糖一样扑了过去。 姑娘向后移了几步,突然冷着脸道:“因为我最讨厌胖子,尤其是你这种油不拉几的死胖子,看了就叫人恶心。”那声音大得,估计山下的人都能听见,赵明富像是突然被震到了耳膜,脸色发青地捂上了。 “好!说得太好了!”丫环尖利地笑起来,不管身后阻止她的伙伴。 赵明富瞪着姑娘:“你说什么?你刚刚跟本官说什么?” “我说,我最讨厌胖子,尤其是你这种油不拉几的死胖子,看了,就叫人恶心。”姑娘又重复了一遍,树上的韩三笑卟一声笑了出来。 “谁?!谁在上面!” 赵明富迅速往后退了几步,钻回到仆从圈里去。 “是我,是我,不好意思,我在上头睡觉,不小心放了个屁,吓着赵青天大人了!小人该死!小人该死!”韩三笑一本正经、诚惶诚恐。 “大胆刁民,居然敢亵渎朝廷命官,全都给我抓起来,抓起来!” 姑娘冷冷一笑,刷的一声,将手中的斧头扔了出去,斧头沿着他的帽子飞过,将帽子割成了两边,斧头带着风声,“锵”一声钉在地上。一直乖乖坐着的黑犬突然站起来,毛发直立,咆哮着逼退了上前的仆从。 赵明富气歪了,抓着帽子大叫:“给我抓起来,你们死了?不想活了!一只狗都怕成这样!给我上!抓到的重重有赏。” “你自己抓吧,老子不干了,你要是敢整老子,老子扛把刀跟你同归于尽!”仆从中一个精悍高瘦的汉子突然退后几步,头也不回地走了,其他人看着汉子的离去也犹豫了。 “曹南,曹南!你给我回来!” “曹大哥,我跟你!”其中一个随从也跟着跑了,其他的人便全散了,只剩在狼狗下发抖的丫环与赵明富夫妇。 “你们——你们!”赵明富乱了,看着面目狰狞的黑犬四处躲着,躲到了丫环身后去。 “你们,你们叫什么名字!有种给本官报上名来!” “我?大人你不认识我啊,我都来了大半年了,我叫韩三笑啊大人,您太不记得了,上个月还向我收过租税的,韩三笑,笑三笑的三笑啊大人!” “宋令箭。” 赵明富看着年轻姑娘,凶恶地问:“宋令箭?是你本人?” 姑娘温温一笑,羞涩中绽放着自然的光彩:“不是我本人,难道是你娘吗?” 赵夫人终于耐不住了:“你们这些刁民,等着被赶出镇吧!死丫头,还不快走,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赵大人,听你说自己是个清天老爷,若是让小女子知道你残虐百姓,擅用私刑,可是会很失望的。”宋令箭弯腰捡起斧头,手指在斧锋一抹,哧的一声噪响。 赵明富猛地捂上耳朵,冲着赵夫人大吼道:“闭嘴!无知妇人,再乱说话看我不休了你!臭丫头,胳膊朝哪拐自己看清楚了,下次落到本官手里,有你受的!” 一场闹剧过去了,许久,被扔下的丫环才颤颤幽幽地向宋令箭施了个礼:“谢谢宋姑娘相救。” 宋令箭扔下一袋银子,听那声音,数量不少:“素不相识,何来相救。这只是谢你方才说的话,互不拖欠。”她说完转身走了,丫环看着地上的钱袋流下泪来:“宋姑娘的大恩大德,李瓶儿没齿难忘。” “记得就好,别老是想着报什么恩了,拿着银子重新过日子吧。”韩三笑笑眯眯的。 从那一天起他知道,宋令箭冷漠的外表下饱含着一颗真实的心,为善不欲回报,这才是最动人的。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八章 第四节 查证之道(四)夏夏失踪 天空如被什么遮得干净,没有一丝亮光。宋令箭又上山,韩三笑陪了一会儿就出更去了,谁都离开了,即使是燕飞得了眼病。但郑珠宝留了下来,她本也不是话多的人,事情原委知道得不多,也不便插话,只是静静陪着。 燕飞颤抖着站了起来,却不慎将桌上灯台撞到了地上,光线一下从她模糊的视线消失了,她惊叫道:“好黑!灯呢?灯呢?好黑,我什么都看不见——” “当心!别让灯油烫了手。”郑珠宝飞快地将燕飞拉开了,扶起了打翻的油灯。 燕飞淡红的眼上又泛起了泪,轻声道:“我真没用。” “宋姑娘说你是眼劳成疾了,没关系的,好好调养就会好的。”郑珠宝抽出火折子,朦胧的灯光下朦胧的脸。 “其实郑小姐没有必要非得在这里陪我的,夏夏很快就会回来了。天这么黑了,也不知道邹管家他们会不会安排人来接你。” “没事的,我不急。邹管家最近过诞辰,熊妈也一直忙着,我才能有时间出来看看你,听听这庄中的趣事,只是没想到——”郑珠宝收了后头的话,不厌其烦地用火折子挑着灯头点灯,只是灯烛摔歪了,怎样都点不上火。 燕飞心里想道,虽然他们共处一镇生长,却甚少有交集。若不是这次绣物的事,她与郑珠宝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而在这绣帕出事、眼劳成疾的当口,这个非亲非故的大家千金却在关键时刻总是相伴左右,细心温柔,从无怨怼,而且乐在其中。 “或许燕老板一直奇怪,为何非亲非故,我却对你的事情如此上心——”郑珠宝突然弱弱地开口说话,一开口便说中了燕飞心中所想,倒叫燕飞不知所措。只听她继续道,“珠宝并无叵测之意,只是很纯粹的想要出份绵力。珠宝从小到大,未曾有得半个朋友,更不知何为情深义重,也听得镇上有人经常赞颂燕老板与韩公子及宋姑娘的情谊,珠宝此生无福享得,但也想能感受体会。都说人生得一知己足已,珠宝亦无奢望,只希望……能有一个朋友……” 郑珠宝的语声越来越低,燕飞感觉自己的心什么狠狠地纠住了。火折微光,只有一个光点,她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感受到郑珠宝眼中化不开的寂寞与孤独。 “烛心歪了,点不上灯,我看到绣房有备用的灯,我去拿来先用。你先坐着不要乱动,我很快回来。”郑珠宝突然站了起来,似乎在逃避情感流露得到的反应,光灯移动,燕飞感觉到她出去了。 今夜连月亮都没有,郑珠宝摸到了桌案,她曾来过绣房,记得桌案一角有盏备用的油灯,她很快摸到了油灯,正想点上,她突然感觉到一阵风飞快呼过,带得折上火苗跳跃几灭。她本来不是一个会自己吓自己的人,可是她有听燕飞说过这段时间房中的怪事,不免得也心生凉意。她飞快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但那些静静躺在箩筐中的绣衣却让她突然毛骨悚然。 郑珠宝强打起寒意点了灯,房中顿时明亮,绣物喜红,没了方才阴森。她记得房中的燕飞,并未多想,飞快走出绣房。 正在郑珠宝的灯光拐走的瞬间,喜红的箩筐突然有东西悄然滑落…… “都戌时了,夏夏怎么还不回来?”郑珠宝一进门,燕飞正地喃喃自语。 “怎么了?担心夏夏妹妹了么?平时她都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燕飞用力地闭着眼睛,突然惊恐地瞪大了,淡红的眼白吓得郑珠宝身后一凉:“不对劲,不对劲。”燕飞匆忙站起身,焦急地走着。 “什么事不对劲?”郑珠宝忍着恐惧问道。 燕飞的眼睛瞪得奇大,昏暗中一脸惊恐:“夏夏——夏夏——从昨天起我就没有再见过夏夏,她不是今天出去的,她一直没有回来,她去哪了?!” ——————————————————————————————————————— “曹先生为何选夜间来查?光线不足,是否会影响判断?” “视线所到之处全是亮的,就容易漏掉一些细微末节,而像这样一寸寸用灯光照着找寻,反而不容易漏掉。” “这缉案的学问,在下倒是闻所未闻。” “当然了,这是我自创的,秘制的,若是有其他人有,定是盗用的。”曹南的眼里第一次有了诙谐,自从他投身查证后,整个人像把磨出刃的旧刀,越来越锋利。 “在下觉得十分有理,或许可以入了缉案典籍中,以供后人参考。” 曹南笑了笑,低头细细看着,金娘的尸体已被小心移去了衙门保管,死案现场一直只有他们来回走动,故而保存得非常完整,几乎没有受到破坏。 “先从这小厅开始,桌上茶具一壶四杯,茶盘中倒盖着两个,桌上却只放着一个,另一个,则是以这点这中心,向四周溅碎开来。”曹南摸了摸那个粘积着一些白灰的中心点道,“正常的杯子落地,应没有如此大的力量,此处的碎片几乎成了齑粉,应是有人用力将杯子扔于地上,才使得碎片乱溅,着力中心点的碎片成了粉状。” “而且这个人的力气十分之大,再加上摔杯子这个举动,当时情绪应该时分激动,或者愤怒。” 曹南哼着笑了笑:“即有愤怒,便肯定多了恩怨。这些人情事情,我就不多加推测了。”他将灯往桌脚处移了移,用手顶着手帕轻轻摸了摸桌脚,皱起了眉:“这桌脚里头均已被撕裂,不像是自然朽老,而是外力所致,像是被被巨大的重力突然压过。若是那重力再持久些,这桌子定要瘫了。” 屋子的痕迹好生干净,好像没人有来回走动过,不沾一处灰尘,也不留一个脚印,一点都不像是居住了十来年的屋子。或许是有人在死案之后对现在场了清理,如果真是这样,清理现场的人心机也太过缜密,现场凌乱,却没有任何人物痕迹。 曹南自己研究了半天,突然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一起侦解的上官衍,他回头一见,见他正认真拿一根细黑的笔状东西在小册子上写着,他提着灯给他照了个亮,上官衍才回神过来笑道:“曹先生继续说,在下先将重要的细节记下来,以防有漏。” 曹南看了看上官衍的册子,上面已画出屋子全貌,各类物品都如现场这般描出,非常仔细直观。他倒是对上官衍手上那小小的黑条子非常感兴趣,问道:“你手上拿的什么笔?” “哦,这是家母亲自为在下制的碳笔,人都知道黑碳容易着色,家母知道在下经常要手记东西,便想了个法子,将良木烧成的碳磨成笔,可供在下随时使用。” 曹南微笑:“令堂亲倒是心细灵珑之人。” 上官衍温温一笑。 “此处差不多了,再进去里间瞧瞧。” 两人提着灯走到了里间,里间正是金娘的卧房,一地的杂乱零物,书案倒在地上。曹南看到上官衍在册子上写着:“案发正间,窗户紧闭,书册零乱,桌案倒地,床铺整齐。”他不禁笑道:“上官大人其实也发现了很多,既然有发现,说出来不妨一起探讨,不用处处以我的话为主。” 上官衍笑道:“在下发现力不及曹先生大,虽然有个方向,却没有曹先生这般具体有出处,与其这样,不如以曹先生马首是瞻,以免乱了线索。” 曹南低下头看着一地杂乱,突然来了一句:“后生可畏啊!”说罢蹲下身,又站起来,离远了,又走近:“凶手可能在找书册之类的东西。他将桌案上的书册翻出来,发现并不是自己要找的东西,便扔在了身后,最后他应该没有找到,气急败坏,将整个桌案翻在了地上。这里除了书册之外的物品,因随着桌案一起倒下而被压在了下面,而且应该相对比较集中,有些甚至还以倾倒之势仍在原来的位置。而这些书册却零散落在外头,没有被压住,也没有规律可寻。” 曹南的说话速度明显放慢了许多,上官衍脸上露出不谋而合的笑容,激动道:“桌案也是在死者死前倒下的,血迹虽有沾到桌案,却只循在外侧,桌案沉重,压倒在地时紧压地面,血迹才都没有流到里头去。若是在死者死后倒下,桌案里里外外应该都有沾染血迹。” “不错。”曹南站了起来,“记下书案的位置了么?”上官衍点了点头。 “先将桌案扶起来,再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两人将桌案扶了起来,曹南拿出一块石头道:“我先用这滑石将零物的位置描下来,我描完了你就将东西拿起来,记住,别踩到东西。” 正在此处小屋两人细心整理的时候,另一处小屋的灯光突然亮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八章 第五节 子墟死案(一)第四封信 “我去找找看,你别急。你想想看,昨天夏夏有没有说过去哪里?”郑珠宝安慰着担心得不成样子的燕飞。 燕飞想了很久,却怎样都记不清了,她一直都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丧父之痛中,不愿意承认任何东西,甚至连夏夏昨天一天未归她都没想得起来。 “我也去——”燕飞拉着郑珠宝。 “你的眼睛不方便,天黑了不方便。况且若是夏夏回来了,家中没人,不是更无人接头么。要不然这样吧,我先去找找韩公子,他此刻应在镇上走更了,到时候可以让他留意寻下夏夏,我找到他交代了事情马上就回来陪你,可以么?” 燕飞急得不行,想是眼睛瞪得发痛,紧皱双眉闭着眼道:“韩三笑走更范围大,兴许现在走到了村西,太远了,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条街上。我去找宋令箭吧,她应该在家的。” 郑珠宝轻皱了眉头,宋令箭在家?那为何她不来陪燕飞? 此时屋外突然响起了说话的声音,一男一女。女的声音低沉,男的温慢。女的显是宋令箭,男的咬字不清,应该是海漂。 “宋令箭回来了——”燕飞忙站起身,到处摸着房门。 “我去告诉宋姑娘原委吧,你这么迟了还不休息,会叫他们担心的。”郑珠宝安静地拉住燕飞,不等她回应已走出了屋子。 她穿过院子,打开院门,看到夜色中黑衣的宋令箭与高大的海漂。宋令箭背着长弓,海漂提着灯,宋令箭飞快地将后背到了身手,那样子像是在隐藏什么不想被郑珠宝看见的东西。 “宋姑娘,海公子。”郑珠宝怯弱地看了两人一眼。 宋令箭透了门逢看了看屋里,很犀利地问:“郑小姐也在?夏夏怎如此失礼数,叫客人来应门?” 郑珠宝急道:“我正是要找两位说这件事情。燕姑娘方才一直担心,说自昨天起便没有再见过夏夏,似乎一天一夜都没有见她回来。我本想出去找,又不放心将燕姑娘一个人留在这里——” 宋令箭已经转了身,快速道:“我与海漂去找。劳烦郑小姐再多留一会儿。” 海漂缓慢地冲着郑珠宝笑了笑,提着灯笼赶上了远去的宋令箭。 宋令箭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所停之处正是灯火微明的举杯楼。她走到进楼厅,柜台前没人留守,想是小驴在台后小房间里睡着了。她似乎忘记了答应郑珠宝要寻夏夏的事情,挑了个角落的位子座下,拿出了怀里的一封信。 ——燕飞亲启。 迟了一天的断信,就安静地夹在紧闭的院门逢上,像一封地狱的请柬。 海漂将灯笼放在桌上,一脸悲容地看着故事的继续发生。其实一切结果都已出现,往事再美,也只是徒添伤悲。 ———————————————————————————————————— 【“从明天起你不用再守着这里了,我已交代由老六来接手这里的事情。” 我非常惊讶,这个安排实在是太过突然:“怎么了?老六不是有自己的任务么,怎么突然变了计划?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我:“没有变化。我认为你现在不胜此事,将你撤出后我另有打算。老六能力与你相当,他办事我也放心。” “我不同意。”她早就在一旁偷听,冷冷地走出来瞪着他。 “你没有选择的权力。”他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狠狠地盯了我一眼,我没有说什么,他的眼里全是寒气与杀意,连我都开始害怕他。他真的变了。 “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有什么意义?!我知道你这个安排是什么用意,你何必如此牵强召来阿正!你就想让所有人不开心你才平衡是么?!”她又是那冷冰冰凶狠狠的样子,我知道她在捍卫自己的坚持。 他很心疼地看着她,失望又悲伤,他伸手想去抚平她的皱眉,她却厌恶地躲开。 她转头看着我,似乎在期待着我做出什么反应。 我转开了脸,一切都晚了,他的决定从不轻易改变。 “这件事情容不得你们作主,除非——你要反我。”他极为冰冷地盯着我,我感觉我们之间的很多东西在无可挽回地破裂,曾经我们笑饮长歌,他曾笑谈,情谊于我,若是半臂江山都不吝相送,豪气万千。如今灰飞烟灭。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你随意换下我身边的人,我不同意你随意安排我的人生,从不问我的意见——”她紧紧地拉着我,像个要抢占自己领地的孩子,坚强的眼里已有了泪意。 她真的是急了,她连这个最基本的道理都忽略了,此刻她越是在乎越是要留我,他会越无情残忍。 他充满嘲意地看着我:“你自己决定,是要走,还是要留?” 我无法抉择。 她满眼泪意。 我很想告诉她,我决定如何已不再重要,不求长相厮守,只求平静安稳。但我什么都说不出口。我负了她的坚持、她的付出,还有她想要燃起的抵抗。 她的目光由软弱变得坚硬,然后是冰冷。她松开了手,退后几步,腰直背挺,仪态万千,却极为疏远,她与他一样,骨子里都流着尊贵的血统,骄傲神圣。 “犹豫,就是放弃。你们都滚,我不需要任何保护。命是我自己的,我自己决定要,或者不要。” 她离开了,我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慢,手足冰冷,我第一次感觉到,一切不被掌控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如何给你安稳,或许并非一定有我。 我转身离开了,对着抛在身后的景物如此留恋,因为每道风景里都有她的痕迹。而我与这些,从此不再相干。】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八章 第六节 子墟死案(二)画眉之手 夏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她是被脸上的那阵粗粗的摩擦痛醒的——等她看清眼前的景象,狠狠地被吓了一大跳,正要大叫出声,那只粗糙苍老的手用力地捂住了她的嘴! “嘘——”谢老婆子将食指竖在嘴前,皱纹深处暗黄点点,满脸泛着充满死亡气息的黄斑,干枯的头发在灯光下张牙舞爪地篷乱着,一只手捂着她的嘴巴,另一只手在她脸上抚摸着,拉着她长长的睫毛,贪婪又饥渴地发着气流:“年轻真好,我也曾是这样,我也有嫩滑的皮肤,我也有乌黑的头发,大家都夸我漂亮水灵,是个美人胚子!”她越说越狰狞,咬着牙齿整个人都在颤抖。 夏夏她自小便见过很多凶恶的场景,她知道这时候一定不能乱了阵脚,要比对方更坚强更冷静,才有可能逃出升天,恐惧只会加重对方的喜悦感。 她努力调节着自己的恐惧,却还是忍不住发抖,像这样阴森恐惧的却没有见过,在燕飞身边的几年,她觉得自己就像温室里的花朵,被保护得越来越脆弱。 “要不是那个贱人,我也不会成现在这副模样!我还是芳华模样,说不定早就嫁夫生子,那个贱人!——”她一跳而起,将床头案台上的镜子推翻在地,恶狠狠地在碎片上踩着,好像踩着世界上她最憎恶的东西。 夏夏缩成一团,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跟着一起发抖。 “贱人!烂货!不得好死!哈哈,哈哈哈哈……”谢老婆子咒骂了一阵子,又失心疯般大笑起来,整张脸的皱纹全扭在一起。 夏夏咬着唇克制自己的恐惧,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她转头看着阴森的层子,全是脏乱不堪的罐子。 谢老婆子突然停止了跳动,凑过来阴森地笑着:“我给你看样好东西,你等着,我马上给你拿来,好不好?”她疵大着嘴巴,嘴里牙齿残缺不全,黑黝黝的像个鬼洞,只见她佝着腰在某处摸索了半天,突然转过身来,手里抱了一堆白乎乎的东西。 夏夏睁着眼睛,等她看清了谢老婆子手上抱的东西,心底深处的恐惧冲上脑门,短叫了一声便昏了过去。 —————————————————————————————————————— 上官衍突然抬起头四处看了看:“曹先生有没有听到一些声音?” 曹南正一心投在证物上:“什么声音?哪里的?——咦,你来看!” 厚重的地毯上有一处特别深的弧状凹痕,上官衍马上被吸引了注意力,环顾自周:“这房间里,好像没有弧口这么小的圆筒状器物。” 曹南道:“先将此处记下,再看看有没有关联的线索。” 上官衍仔细记下了,曹南将最后一个墨砚位置作了标记,上官衍正要捡起,他按住了上官衍的手:“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墨砚里头的墨汁非常奇怪?” 墨砚里头有干掉的墨汁本来不奇怪,可是这墨砚里头的墨汁却是以一圈一圈晕开来的痕迹干掉的,好像是有东西落在了里面,突然间就干掉了,这圈晕迹非常优美,如黑珍珠坠入。 “死者脑后的钝伤是为不规则形状的重物所致,这墨砚沉重,花纹跳脱中带着柔和,似乎很符合凶器的要求。” 曹南一拍大腿,兴奋地闻了闻墨砚,突然放声大笑:“没错,一语惊醒,一语惊醒啊!你来闻闻这墨砚。” 上官衍凑进去细细一闻,沉重的墨砚上果然有淡淡的血腥味。“快些将这墨砚拿回去做个对比,以能确定。” —————————————————————————————————————— 夏夏又被脸上的一阵巨疼痛扯醒,她感觉到谢老婆子粗糙的手在她脸上移来动去,鼻间全是那股腐臭味,她又忍不住颤抖起来——方才谢老婆子手里抱着的那堆白晃晃的东西,就是一堆死人手骨,尖利地抓着,好像要勾走她的魂—— “你醒拉?快点睁开眼睛瞧瞧,瞧我给你画得眉毛,是不是漂亮极了?快睁开眼睛瞧瞧!”谢老婆子突然离远了点,摇着夏夏叫道。 夏夏不敢睁开眼睛,她实在害怕看到自己面目全非的脸。 “你睁开眼睛,你看一看!你看不看?!你给我睁开!”一双粗糙的手用力把夏夏的眼皮撑开,撑得她眼皮外翻,酸涩不已,终于忍不住睁开了,谢老婆子干皱的手里拿着镜子的碎片,碎片里一张惊恐痛苦的脸。 “你看看,你看看,美不美?美不美?!”谢老婆子激动地捏着镜子,碎片几乎要嵌到手里去。 “美,美……”夏夏流着泪颤抖道。 谢老婆子咯咯笑起来:“你看看,我化的样子多好看,比谁都好看,尤其是那个贱货!” “谢谢你把我化得这么美,你放了我,我出去让大家伙都看看,好不好?”夏夏哽咽道。 “好!好!”谢老婆子着迷地笑着,忙拉起夏夏。 夏夏一把将谢老婆子用力推开,翻开被子跳下床,却马上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谢老婆子已凶恶的扑了上来,坐在夏夏背上,歇斯底里地扯着她的头发大骂:“不识好歹的东西!你走啊,你走啊!你要是走不出去,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一辈子都在这里陪我,没有人能救你,除非你死了!我不会让你死的,哈哈哈哈!” 夏夏一声不吭,只是转头冷冷地盯着谢老婆子,很多年前,她就是这样盯着那些虐打她的人,那么多年她都坚持下来了,现在长大了,她应该能抵抗更多,也更加坚强。 谢老婆子慢慢停了手,她支持不住这样长时间的费力,倒坐在一边喘气,恨恨地咒骂着:“该死的东西,你们一个一个都会死,都该死!” “最该死的是你,你比这世上任何都要丑陋,比烂得像泥一样的死人还要丑陋。我不懂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还有脸还有勇气活在这个世上,每个人不是怕你就是同情你,最该死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将所有不甘与仇恨撒在无辜的人身上的害虫!我要是有除强扶弱的本事,杀光天下像你这样的人!”夏夏恶狠狠地瞪着谢老婆子,将所有的怨恨倾吐在她身上。 出乎她意料的,谢老婆子并没有加重虐打她,而是茫然失措在瞪着自己丑陋的扯满头发的手。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为这样啊……”谢老婆子嘶着嗓子绝望地哭喊起来。 夏夏转过身,用双手撑着身体向外爬去,那么小的房间,门却那样遥遥无期,她知道,谢老婆子靠近了她,然后她的双脚被抬了起来,整个人向后被拖去。 谢老婆子将她拖回到床边,拉起来扔回床上,一股散架的锥痛蔓延全身,这时谢老婆子却突然瞪大了眼睛,扑过来扯她脖子上的珠绳,夏夏想抢已来不及,脖间一股巨痛,珠绳被扯断了,珠子到了谢老婆子手里。 “好美的珠子,送给我,好不好?”谢老婆子阴森地笑着,恶狠狠地瞪着手里的珠子。 “还给我!”夏夏一脚蹬向她,这时,房里的灯突然灭掉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八章 第七节 子墟死案(三)疑声远近 “曹先生,在下真的听见远处好像有声音。”上官衍抬起头来认真道。 “出去看看。”曹南似乎也听见了,举起灯笼走了出去。 两人在门口提着灯笼往远处看了看,屋后处一直烟雾漫漫,前面一处小屋灯也是暗着的,除了夜风嘶吼,没有一丝人声。上官衍皱起了眉,似乎不肯放弃。 “这雾坡一直怪里怪气,不用理会。查完证后还要回去再验死者的尸体,别耽搁了。”曹南一门心思全放在了死案上,此刻显出了不耐烦。 上官衍又四处看了看,确定四处无人,只好放弃道:“可能是我多心了,进去吧。” —————————————————————————————————————— “什么人?藏头露尾的,算什么东西!”谢老婆子声音浑浊地扯着。夏夏躲在黑暗中一声不吭,甚至连眼中的泪水都擦去了,她怕泪光的反射会招来谢老婆子。 “你若是再纠缠不清,那烂货的事情我一件不留地抖出来,看谁比谁骨头硬!死人!该死的贱人啊!”谢老婆子发了狠地咒骂着,好像活生生要将口中的贱人嘶咬而死。 “当啷”一声,烛台倒了。 “出来!待我点起火折子,我看你藏到哪里去!” 夏夏惊恐地抱着身子,这时她感到胸前突然微弱地亮了起来,好像什么东西钻到了她胸襟里头,微弱地像心一样地跳动着。凭着这微弱的亮光,谢老婆子的脸马上出现了,此时有光,她的眼里竟充满了恐惧,惊恐异常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闭上眼睛倒在了地上。 原来老婆子后面有个高大的黑影,像没有呼吸的影子一直贴着墙,只有那对露在外面的阴冷的目光显示出他是个活物,夏夏再也受不了这惊吓,呼吸一窒,晕死了过去。 —————————————————————————————————————— 此刻另外屋里,曹南正轻轻摸着床铺上的一处痕迹沉思着,他沾了沾店单,放在鼻边闻了闻。 “这是什么?”上官衍问道。 “是花,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木芙蓉。” “木芙蓉?子墟境内,好像没有见过谁有种植这样的花。” “奇怪的不是这花从何而来,何是此花为何会放在这里?这花正摆在尸体附近,如果没有记错,应该是放在死者脸部不远处,干将整齐,花瓣朝上,花杆朝下,像是仔细摆放过的。” “难道是凶手放的?” “如果真是凶手放的,那表明这凶手与死者定是相识——但也不太合常理。” “怎么说?” “死后献花,因为惋惜愧疚之意,可是凶手杀死死者用尽全力,甚至在死者死后还以金线复勒,直到脖颈欲断,如此亵渎死者尸体,不应有会有献花之情。” “此案当真错综复杂,曲折离奇。” “不知是福亦是祸。”一向热情高涨的曹南突然叹了一句。 “曹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曹南看了看周围,提起灯道:“今天到此为止吧,有些事情不方便在这里说,还是回衙门再说。” 上官衍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走出屋子,曹南将锁锁上,贴上封条,拿出滑石用手磨了磨,轻轻向封纸上一吹,封纸外转皆覆上了一层细微不易见的白粉。 “曹先生果然谨慎。” 曹南又哼哼地笑着,这次他的笑容充满了忧虑,眉间化不开的焦虑。 两人走了一会儿,上官衍又神经兮兮地回头看了看。 “怎么了?”曹南见他住步不走。 上官衍皱着眉听了听,焦虑道:“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 “叫你?” 上官衍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曹南突然觉得这个机智谦善的年轻人原来也有孩子气的一面,不禁笑道:“此地附于雾坡,雾坡毒瘴能让人神志混乱,大人可能受了点瘴气,听觉混淆了。”说罢他提着灯笼用力在周围晃了晃,“四下没人,如果大人真听到有人叫唤,估计也是孤鬼游魂吧。” 上官衍终于不一步三回头了,只是两人没走几句,突然看到前面过来一个急匆匆的人影,那人影低着头快速擦过他们,迅速太快,以至于连灯笼都照不到他的脸。 “这位仁兄匆匆,不知有何要事?在下这儿两个灯笼,可借其一给仁兄照路。”上官衍道。 “多谢。我有急事,点着灯反而看不清。”那个黑影转身抱了个拳,又回身继续离去了。 “夜深人静,这人似乎也是往雾坡方向去的。” 上官衍吹掉了灯道:“跟上去瞧瞧。” 那黑影继续保持着原来的速度走着,果然是朝雾坡近处的小房子走去。只是他走着走着便停了下来,没有再向前面的小屋子走去,而停在了前面小屋的门口。他顿了顿,突然向屋廊处奔去:“夏夏!夏夏!” 上官衍与曹南对视一眼,快步走了上去。“夏夏,我是三哥,你快醒醒!” 此时灯光照亮,抱着少女的男人转过头来,一股的怒气与难以言喻的霸气,若不是他叫唤,上官衍险些认不出他怀里的少女是夏夏。 男人抱起夏夏,凶狠地瞪着两个人,突然又松下了皱眉,看着上官衍道:“你们为何在这里?” “我们来查案。夏夏怎么了?” 男人冷冷哼了一声,将身上衣服脱下,将夏夏包了个紧,快步走了。 曹南莫名其妙:“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衍焦虑道:“快些跟上去看看,那小姑娘我认识,她所在的绣庄与死者素有生意上的往来,现又昏倒在这附近,其中定有玄机。”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八章 第八节 子墟死案(四)第一目击 韩三笑将夏夏带了回来,原本平静的院子突然隐升了很多的惊悚。 夏夏过于苍白的脸,脸上那诡异的妆容与粗得锋利的双眉,艳红得轮廓抹得粗糙的嘴唇和两团红到滴血的腮红,即使是昏迷都似乎带着一股阴冷的笑,露在外面的手臂与脚涂得惨白惨白,在寒风中出现了一些龟裂,像冻僵的鬼魂一般。她躺在韩三笑怀里的,似乎是个面粉描画起来的假人。 所幸燕飞眼障,没有看清夏夏是何等模样,否则定要恶梦连连。郑珠宝苍白着脸,扶着惊慌担忧的燕飞站在一边,恐惧地忍着自己的颤意。 “她怎么样?她怎么样了?怎么会这样?出什么事了?”燕飞一直问,又不敢问得大声以招宋令箭生气。 “宋姑娘说没什么大碍,应该是在外太久受了些凉。有他们在,没事的。”郑珠宝握着燕飞的手微带着一股道不明的力量,“请问……”她突然对着院外问了一句。 “是谁在外面?”燕飞敏感道。 “是……是……”郑珠宝一直迟疑,却迟迟不道是谁。 “是我。”那个声音沉默善怒。 “燕……燕错?”燕飞感觉全身冰冷,她觉得她有点害怕这个人。 “举杯楼客满了,我不喜欢吵,我要来这里住。”燕错森然盯着郑珠宝,握着包袱的手上青筋暴裂。 这个要求让燕飞不知所措,她忙乱地向旁边看去,但是韩三笑与宋令箭皆已进了里屋,没有人能帮她做决定。燕错已经走了进来,似乎真的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缓慢道:“有空房间就行,我自己会收拾,不烦大驾。” “等等。” “怎么?不方便?”燕错戏谑地交叠着双臂。 “没有不方便,我前些天收拾了一个出来,你跟我来。”燕飞脱离了郑珠宝的搀扶,摸着墙面往里走去。 郑珠宝忙拿来灯在后面跟着,燕飞苦笑道:“有灯没灯,对我有什么区别?就在前面,我平时闭着眼睛都能走到的,你去帮我看看夏夏怎么样了,可以吗?” 郑珠宝安静地点了点头,目送着两人离开。她一直等在门外,怕吵到宋令箭给夏夏诊病。安静了很久,她听到房里有了谈话的声音。 “还感觉冷么?”这是宋令箭的声音。 “嗯。”夏夏的声音极轻,仿佛有很多心事。 “怎么还感觉冷?”韩三笑问道。 “正常。至少表明开始有知觉了。手跟脚呢?有知觉么?” “嗯。但是背有点酸疼。” “刚施了针不宜用过多的药,明天再拿些伤药来。” 一阵安静。 许久韩三笑问道:“夏夏,你看到了什么?” “金娘……金娘的尸体……” “什么时候看见的?” “我不知道自己在谢老婆子的屋子里睡了多久,反正是我那天去找金娘时看到……。” “你怎么在那个怪老太婆的屋子里?” “我看到了金娘的尸体,血一冲上脑门,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醒来后发现自己在谢老婆子的屋子里,也不知道她对我做了什么,我一直都没力气逃出来。” “她为什么要把你关在屋里?你们没什么仇怨吧?” “她……她是个疯子,一直对着我疯叫疯哭,她屋子里放了好多罐子,一股腐烂的味道……她还拿了很多死人的骨头给我看,全是手,死人的骨头手……”夏夏的声音有了哭腔,郑珠宝感觉一阵酸呕,想着那阴森可怖的情景,若是她早就崩溃昏去。 说到这里,又是一阵沉默。 郑珠宝向前靠了靠,想要听得更清楚—— “怎么不进来?夏夏醒了。”韩三笑突然道。 宋令箭拉开了门,郑珠宝满脸通红地站在门口,小声道:“抱歉,无意偷听。只是燕姑娘让我留意夏夏病势,我才留在门口好及时知道。” “燕飞呢?”宋令箭敏锐在扫了一眼门外。 “方才有个叫燕错的少年过来,说是要住在这里,燕姑娘带他去收拾好的房间了。” “她眼睛不好,你怎么任她一个人去了?”韩三笑的声音里突然带了严厉,郑珠宝怔怔看着这个向来不拘束的男人。 宋令箭转头轻瞪了他一眼。 “燕……燕姑娘说自己可以带他去,语气中似乎不愿由我陪着。应是放心不下夏夏,才托我留在这里。” “别说了。”夏夏轻声打断道,她慢慢转过身背对着众人,静静道,“我想休息了,麻烦你们出去的时候将门带上。” 几人都出了房间,韩三笑认真道:“看来夏夏就是那个不见踪影的第一目击者。时间往前推,最先看见尸体的人应该是她,她吓得昏了过去,结果被那个怪老太婆带到自己屋子里去了,所以才一直没有人找到第一声尖叫的女声。” 宋令箭淡淡道:“那又怎样?能证明谁是凶手么?” 韩三笑白了她一眼:“好歹解了一个问题,总比什么都得不到答案好。”说到这,他突然沉重地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 韩三笑道:“燕飞如此,似乎已有偏差。” “何解?” 韩三笑瞪着宋令箭,看她眼中的确莫名其妙,虽是个女人,一个不笨的女人,但对于这些人情世故与细致心节,她始终比不上燕飞。他不禁转头看了看郑珠宝,这养尊处忧的大小姐一脸忧患,想来都比宋令箭懂得多。在燕飞心里,终始出现了偏差,忘了去体会夏夏的心情。 他无奈道:“无解,无解。” ——————————————————————————————————————— “这个房间原先是做什么用的?”燕错将包袱放下,拿起桌上盘中的火折子,点上了油灯。房中灯光昏暗,整齐有序,一丝不苟。 燕飞勉强地抿着嘴微笑:“也是个睡房。虽然有段时间没人住,但我每天都会打扫,很干净的。要洗漱的话,凉水内院里有井,热水往水房里打,渴的话厨房里有煮好的开水。床上的被子前两天刚晒过,应该没有潮味,不早了,你先休息吧。” “这是他的房间,是么?”燕错在昏暗中炯然看着燕飞。 燕飞无声地点了点头。 “你娘呢?她怎么不住在这里?” “她在另一个房间。等挑个时间,我再带你去见她。” 燕错突然卡声笑了:“你真的相信我是燕错?是可与你共分屋檐的同父异母的兄弟?” 燕飞后背一阵冰凉,转过头看他,却只看到一团黯青:“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随便说说。走好不送。”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八章 第九节 子墟死案(五)黑犬再现 “驴。” 小驴慢悠悠地抬起头来,一脸迷惑地看着韩三笑。 “打听个事。”韩三笑将更锣夹在胳膊底下,抓来账本就翻。 小驴也不阻止,笑着看他翻账本的龟毛动作:“打听什么?” “听说你们店都满客了?” 小驴恩了一声:“满了,今个早上来了个人,将剩下了六间房全数订走了。” “一口气订六间?” 小驴又恩了声:“估计也不是镇上的人,也没说什么时候走,也没说什么时候来,只是就订走了。” “那有没这样的道理,你客房满了,就将人家小客人赶出来了?”韩三笑拉高声音道。 “小店开门做生意,哪有赶客的道理。你是说那个长得像燕老板的少年吧,他是自己要走的,怎可将事儿赖在我们店头上?” “他自己要走?” “恩,似乎不太愿意受人恩惠。有人在这里为他续了银子,住到何时结到何时,他竟然白放走了这个便宜。——对了,那少年是否真与燕老板有何关系?会不会是远房的表亲之类的?”小驴突然显得非常有兴趣,深邃女孩子般的眼睛转了转,“这样的长相,正与十几年前的燕捕头如出一辙,纵不是近亲,也必沾亲带故。” 韩三笑打了个哈欠:“就你记性好,十几年前?!十几年前你还穿着开档裤,你连你怎么脱裤子拉屎都记不零清——话说回来,你们年岁相仿,都是小孩子呆呆的,也没交上个朋友?” 小驴看着韩三笑,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他不是大早出门大晚才回来,就是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里,唯有吃饭才能见得上一面,就算吃饭也是就简一人在角落处呆着,我如何与他交上朋友?我个人觉得,他不是很喜欢与这里的人搭上边界。” 韩三笑道:“他入住时写的名字就是燕错?” 小驴道:“就是燕错。那时我还特意问他是哪个错。”说到这,他不自觉地翻了一个账本,将上面的名字指了出来。 韩三笑看了看账面上的字,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小驴指的正是客人手笔签名处的名字,燕错。燕错两字,平平淡淡,不端正也不潦草,也没有多余的笔画或者超出格线的顺带,在一堆名字之中极易被忽略过去。 韩三笑皱了皱眉,目光很快被一个又大又圆润的名字吸引住了,他闭了闭眼睛,重新又狠狠瞪着那两个字看,像被什么熏眼的东西狠狠刺中了神经。 “你念给我听,这个,这个名字是什么!”韩三笑指着那团乌云般的名字问道。 小驴禁不住笑了:“孟无,孔孟之孟,无事生非之无。” “这个名字怎么会现在出现在这里?!不是都得年后才来么,往年哪是有这个时候就来的?” 话音刚落,后院突然有了响动,不过一会儿,一个戴着斗笠的脑袋就在侧门边上晃了一下,一晃,又折了回来,那人取下斗笠,灯光下的脸显得愈发英俊。 “哟,大掌柜的可总算露面了。”韩三笑马上折回来看着举杯楼的莫大掌柜笑了。 “莫非你是在这儿截我的?”莫海西收拾着头发,剑眉星目的。 韩三笑突然敏感地向后探了探,一道黑色的身影飞快消失在夜色中,他觉得那身影很熟悉,却一时之间说不上来。 “你跟了谁一起在外回来的?”韩三笑问道。 “孤家寡人的,除了月色下的影子作陪,还能有谁?不如改日小三一起陪我夜游?” “得了吧您,您跟孟无相约去,这烦死人的家伙这么早来,谁准的?” “谁准得也不是我。”莫海西还是仔细地梳理着被斗笠压折的头发,一件月白色的长衫,在灯光中格外皎洁,可能是许久这样灯光下仔细地看过他,韩三笑觉得莫海西得长越发的英俊逼人,不说话的时候带着一般脱世的淡。 “你什么时候跟个娘们似的,折腾头发能折腾半宿了?”韩三笑有点头皮发麻。 莫海西眼角一挑,像是带了些凌厉。韩三笑仔细一看,倒还是那个温文而雅的莫海西。他收拾好了自己,转头问小驴道,“他们可还住在往前的那两个房间里?” 小驴道:“留着的。今日刚来,行程累了也就睡得早了——大早出门,就没条鱼入笼?” 莫海西将鱼篓扔在边上道:“钓了几尾,全是鱼苗子,煮了也只嫌塞牙。”他转头看了看韩三笑,笑道,“怎么着小三,敢情是堵这儿想蹭尾鱼来吃吃?” “就你那破水坑里钓上来的,我才没兴趣。”韩三笑不屑地呸了一声,挥了个手走出了举杯楼,他刚走出没多久,突然警觉地回过头,他听到身后响起一阵很猛烈的行风,就在他回头的瞬间,风乍然消失了。他转头看了看,四处风声平稳,沙尘安静,没有任何声息。 就在这时,他听到远处隐隐传来一声快速的肉掌奔跑的声音,直直冲他这个方向而来。他慢慢向后退了一步,安静地立好身形。 黑暗中突然闪现出一对碧绿的眼睛,韩三笑的身形顿然僵住——十一郎?! 从夜色中飞快脱出的这道黑影带着碧绿阴凉的箭一般向他扑来,却在临要跳起来突然收住了攻势。它毛发倒竖的神情慢慢变得平静,喘着粗气看着韩三笑。 韩三笑瞪着它,突然松了口气,破口大骂:“死鬼!都什么时辰了,半夜三更黑灯瞎火的突然冲撞出来,想吓死人还是想撞死人?!” 它微侧着头,呲开雪白冰冷的牙齿,韩三笑笑了,它的牙齿上那道洗不干净的赤红,就像是在时刻告示着他们,它从不是任何同类的替代品。尽管此刻体形成长的它,的确与当年的十一郎越来越像。而一想起十一郎,他心里总有一股难言的感伤,可能是为了那些没有去珍惜的情份,没有来得及去经营的相处。 “过来让我揍你一顿!不着家的臭东西!”韩三笑张牙舞爪的。 黑犬转头看了看空洞的夜空,乖顺地向韩三笑走来。 “你去哪了?我让你好好守着燕飞,你倒喜得跟脱缰的野马,亏我还那么费尽心思地给你起了个名字,你好意思!你好意思!”韩三笑看着黑犬目光中带着的那股熟悉的慵懒,又气又乐。 黑犬侧头向韩三笑身后看了看,碧绿的眼睛一阵冰冷,复又安静地蹲坐了下来。 “喂喂,想不想知道我给你起了什么好名字?想不想知道?想?想对不对?” 黑犬疵开一排白牙,侧边犬牙带着一小抹血红,像是美人脸上的朱砂痣。 韩三笑弯下腰,一把抱过黑犬略粗的脖颈,俯在它身边悄悄说了什么。 黑犬身形静止,然后继续往边上默默移去,移去。 ——————————————————————————————————————— “自来开始,这畜似乎一直与我们作对,到哪都是紧追不放。”远处一道倩丽的身影冷道。 “那你就好好呆着,别到处乱跑。”男黑衣人面罩平稳,几乎没有吐纳的流动。 女黑影还是不舍不休,执拧道:“这鬼地方怪事连篇,就连畜牲都变番模样的做怪!” “你懂什么?这黑獒你绝不能去伤它,否则后患无穷。” “怎么?我还怕他的狗妻狗儿来找我复仇不成?” 面罩下男黑衣人的眼睛冷酷地眯成了一条线:“你绝不会想知道那样做的下场的。” 女黑衣人不说话了,因为她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冷意。 男黑衣人轻皱了个眉,已经开始不耐烦:“此处暗流勇动,再动必伤。你涉世太浅,不懂激流勇退,必受大动。” “大动什么?!我看不是我涉世太浅,是你太老了,动不了了,才顾前想后,再这样拖下去——”女黑衣人正说到气处,突然回头,已不见男黑人踪影。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九章 第一节 死案迷离(一)谢婆诡屋 “大人为何重又折了回来?不去看看那小姑娘怎样了?” 本来要跟着韩三笑的上官衍与曹南没有跟上,却还留在柳村巡走。 上官衍仔细借着月光看路,灯笼也没点上,冷静道:“夏夏姑娘由燕姑娘那几位友人照顾着,应该不会有所大碍。方才我看夏夏姑娘的脸色,应是受了极大惊吓与风寒,故一时半刻也醒不过来,纵便是醒来,也忙着由旁人照看诊疾,我们跟着去了,也只是徒添拥扰。不如趁事发生未久,再去事发现场看看,或许能找到些有用的东西。” 曹南看着这年轻的大人温和的背影里透出来的坚硬,不知心中是敬佩,抑或是不明所以的畏惧。后生可畏,而这看起来善良谦和的年轻人,却是一个真正的外圆内方,不可小觑。 “大人年轻有为,为何没有招纳亲随的从人?”曹南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上官衍飞快回头看了他一眼,放慢了点脚步,轻声道:“天下间能人良多,但并非个个能为我所用。在下要找的,并不是跟随的一个从人而已,而是能大义灭亲,能奔走四方,能明辨是非,能抵抗诱惑,能耐受寂寞,能安心忍性,能摒弃已见——”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月光下那对眼睛炯然有神地盯着曹南,“还有能同生共死的兄弟,良师益友,曹先生可懂?” 曹南盯着上官衍不作答。 上官衍哑然失笑,自我嘲解道:“在下言重了。只是相处费神,像我这般四处游政的,想找个那样的孤家寡人也不方便,仅此而已。” 曹南点头表示理解。 说话间两人已近雾坡边上空地。雾坡长年雾气迷漫,此块空地也受到影响,昏昏然的不见天日,方才明明还是月光皎洁,现在是伸手不见五指。 两人适应了一下黑暗,谁也没有动手去点火折子。 曹南道:“这屋子里,隐有着股火粉的味道,也不知道那个死老太婆在屋中何处置了这些东西,我们不识布局,误点了火粉就不好了。” 突然眼角一束微弱的亮光,上官衍手上展出一团微小的光源,虽然光点微弱,却足以照见两人一丈以内的东西。 “这是……这是……”曹南盯着上官衍手上的东西,努力搜索记忆中的名字。 “曹先生是否想说月光卵?”上官衍看着曹南那激动的模样,不禁笑了。 “对对对!就是月光卵!这可是西域的希有玉石,没想到大人竟然手有此物!”曹南整个人绷得紧紧的,看着这难得一见的珍宝之石。“在下也是巧合之下得到,后来才知道此物珍贵,便一直带在身上,夜时无灯便拿出来做个光亮。” 曹南激动地瞪着上官衍:“这可是月光卵啊!大人居然——居然将其当作了照明用物,太大材小用了!” 上官衍笑了:“我知道此卵不可多得,但世间珍宝万千,怎又敌得上一双明亮的眼睛所能看到的光明来得珍贵。你瞧,在黑暗中,万水千山无踪,英雄红颜失色,只有光亮不衰,曹先生不觉得这才是他真正珍贵之处么?” 曹南敛去了激动的表情,心情沉重地看着上官衍。 上官衍微笑着将月光卵放在了曹南手上:“等得查完此处可点灯后,曹先生可拿去好生研究一下。不过,若不是此物乃他人所赠,送于曹先生也无妨。但他人情义不可废,所以曹先生研究玩了还得还给在下才是。” 曹南静静看着掌中微弱洁白的月光卵,精奇无比,卵身流光,不温不冰,无色无味。却比这世上的任何东西都让他觉得沉重无比。 上官衍站在夏夏被发现的屋门前,轻敲带力地推开了虚掩的门。 “请问有人在家么?”他轻问了一句,人已经往里走去,似乎料到里面没人。 曹南谨慎地拿着月光卵跟了进去,卵光照着屋里的景象,两人对视,惊讶中带着些惊恐。 惨白的卵光跟屋内的阴森成了强烈的对比。 对外的木门后面本挂着一方帘子,对外的颜色是黑色的,对内的颜色却是大红色的。大红色的帘子,加上屋内被不知明的东西涂得漆黑的四面墙,显得异常阴森。屋子的中间摆着一张很大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面很大的镜子,只是镜面被涂得漆黑,根本照不见人物的形状样子。屋子的四周靠墙站立着暗红色大柜子,柜门面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大都是年轻女子穿的,粉粉绿绿黄黄蓝蓝的,若是没有上面溅满的斑斑点点的暗红色的印记,其实也算得上挺清秀。 “去!——吓我一跳!”曹南突然暗叫了一声,似乎看到了什么始料不及的东西。 原来他不小心碰到了一个柜子,从上掉下来一个戏子穿戴的头套,上面劣质的假头发应该是由马尾做成,粗糙地散乱着,发出一股死尸般的味道。曹南马上将头套扔回到柜上,上官衍看了看柜顶上,那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头套,像一堆死人头发一样曲折在那里。 “真是个怪老太婆!想变成青春姑娘想疯了!”曹南忍不住嘟囔了一声。 上官衍走近一个没挂那么多衣服的柜子,仔细将衣服挪了挪,慢慢打开了其中一个柜门,只见他突然向后退了退,似是被什么吓了一跳。曹南忙拿着月光卵凑上去,一看也不禁得后背发凉。 原来柜内放着很多大不小一的罐子,透过模糊不清的罐面可以看到里面漂浮着的泛黄脏污的东西——上官衍似乎从那股惊讶劲里缓过来了,仔细看着每个罐上小小的贴纸,但上面的字迹很模糊,好像只是很简单地用一两个字标识出里面的东西。 “我查过宗卷,这屋子里住的是个谢氏寡妇,只知道她亡夫姓谢,却再不知道她出自哪里,有何身份背景,似乎也是突然出现,自此没有再离开过——一个老寡妇居住在这样一个地方,从不与人来往,一直倒也风平浪静,出了死案也没有任何表示,却突然又掳走了一个不相干的小姑娘——必有玄机。”上官衍喃喃道。 “有人来了。”曹南突然捂上了月光卵。 两人飞快关上柜门,二话没多讲,曹南腾身上了房梁,他上了房梁之后才暗叫不好,竟将年轻斯文的县官大人扔在了下面,只是想再下去已来不及,很快便有人粗鲁地推开了大门,一个沙哑的声音歇斯底里地在咒骂着:“一群死不干净的臭东西,贱人死成那样还给老娘找麻烦,活该死得鬼都怕!活该!等你们全死光了,看我不一寸寸捏碎你的骨头——” 屋中灯光悄然亮了,烛光将一个佝偻干瘪的身子投影在墙上,干燥的头发张牙舞爪,像个深山老妖精。 曹南调慢呼吸,低头向下一扫,也不知上官衍上哪里去了,屋子里有一排阴森的柜子,柜子上密密麻麻全是假发头套,比在下面看到还令人作呕,除此之外的,就是房间中间的那面漆黑的镜子,和这个古怪得多看一眼都不愿意的老太婆。 糟糕——方才那个不小心碰掉下去的假头套还没来得及扔回柜上——这时老太婆已向那个掉落在地的头套走去。身形佝偻,动作倒是不见缓慢,她利索地捡起头套,动作轻柔又带着怨恨地抚摸着。由于是从上往下,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看到她那头白多黑少半秃不全的脑门子。 老太婆耸着肩摸了半天的头套,慢慢地将头套戴在了头上,她戴得极仔细,还转过身对着漆黑的镜子,仿佛可以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身形,竟如年轻女子般轻柔地扭动着腰肢来回看着。曹南差点吓茬了气! 突然间老太婆停止了自我陶醉的动作,一把爬下头套用力地扔在了镜子上,镜子立得十分坚固,也没有摆动摔倒,似乎早就习惯了被这样打击扔掷。 “你们全部不得好死,老娘下了地狱也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老太婆尖利地扯着嗓子大吼着,直到所有的力气在吼声中流尽,之后又咽咽哭泣如怨恨的女鬼。 ——原来这雾坡诡异,住的人更诡异! 老太婆一个人折腾完了,就径自进了里屋,应是睡觉去了。再过了约半柱香的时间,曹南见下面没有任何动静,便悄声下了房梁。他正立好身形转身要找上官衍,却感觉自己背被人轻拍了一下,回头已见上官衍端端正正地站在后面了。 “嘘——出去再说。”上官衍唇语道。 曹南点了个头,两人逃命似的飞快走出了诡异的屋子。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九章 第二节 死案迷离(二)月光卵玉 “难怪雾坡生人不近,原来住着的都是这些个妖怪。”一出雾坡范围,曹南马上憋不住骂道。 “且不管这老太婆,你来看看这个。”上官衍摊开手掌,曹南借着已没有雾气包围的月光凑近去看。 虽然月光不明,但还是可以看出来是一片木屑,长而微卷,似乎是从什么细而长的东西上屑下来的。木屑上还沾染了些黑色,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曹南用手指抹了抹,抹不干净,再细细闻闻,一股清淡的味道,可能是所沾东西太少,闻不出个什么大概来。 “有什么奇怪之处?一个人家里有些木屑渣子,并不奇怪。” 上官衍道:“没错,谁家都有此类木屑,发现并不奇怪。但与这种形状,这种薄度非常相似的木屑我还在金氏的命案现场看见过。” 曹南惊讶:“你确定是一样的?” 上官衍道:“命案现场发现的一些细碎东西我并未带在身上,带初见这木屑时我觉得非常相似,包括上面斑点的黑色染料,味道清淡怪异,如果这两种木屑是从同个地方出来的,那两处便有了一定关联了。” “那有三种可能:一种是怪老太婆跟死者都去过同一个地方,或者从同一个地方来的人跟这两个人都接触过;更或者两人中其中一个沾了这木屑,并且相互之间有接触过。” “这三种都有可能。但我认为第二种可能性最大。谢氏与金氏除了同住一个地方,生前并无交集,更听有人说曾听谢氏大骂金氏下作,两个同去一个地方或者相互接触不太可能——而且,这木屑发现地方,也不太可能是偶然能有的。” “各是在哪处发现的?” “金氏处的木屑,是在厅边上的一面镜子前发现的,金氏生前爱美,镜前妆台一尘不染,却无故在胭脂中掉了一片木屑,应是她死命那天掉落的,落是有隔几天,她梳妆时定会发现清理掉。而这片木屑,是在方才我藏身的地方发现的。” 曹南才突然想起来问道:“方才我一上房梁才发现未带上你,你藏到哪里去了,我在上面任是找了半天也没有看见。” 上官衍作狭似的看了一眼曹南:“你猜?” 曹南认真地说:“我猜不着。” 上官衍道:“曹先生可还记得那面漆得全黑的大镜子?” “记得。莫非那镜子下面有玄机?” 上官衍笑着摇了摇头。 曹南道:“镜下没玄机,那难道是镜子里面有玄机?” 上官衍笑道:“不是镜子里面有玄机,而是在下使了一个障眼法。” “障眼法?”曹南还是不懂。 “我进屋的时候已注意到,屋内烛光细弱,纵使点亮后也不会特别光亮,镜子虽摆在屋子中间,却是西南东北朝向,桌子与烛是摆在西南这面,那么东北朝墙一面的,屋主一定不会经常来照,除非她要拿东西。若是她拿东西,必定也是拿着烛火对着墙面木柜,不可能会仔细看涂得全黑的镜面。” “镜面?”曹南似乎想到了什么。 “只是一面黑布的原理。”上官衍微微笑,眼中却藏着一些迷藏。 曹南明白了,原来当时上官衍就站在黑镜之后,以一条黑布用四脚用力抵住,强力撑开撑平,就如同在黑镜前面再覆了一层黑面,昏暗中若不仔细去观察,的确很难发现。——但是,曹南觉得有点奇怪,却又不知道怪在哪里。 “这木屑,当时就勾粘在镜面之上,若不是搁到我的脖颈,我也并不一定能够发现。” “两个木屑,都是在镜子附近找到的?” “没错。我之所以怀疑是由第三个人带入,正是因为这片木屑发现的地方。这个地方谢氏是绝对不会过去的,身高也不够,所以木屑一定不是出自她身上。我之所以突然想到藏身在此处,正是因为当时我看到镜子边上的角落里塞着的这面黑布,灵机一动便想出这个办法。藏身在黑布与镜面之间时,我闻到黑布上有股奇怪的味道,清清淡淡,又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倒是跟这木屑上的味道有几分相像。而且黑布的四角也有被较大的力气拉扯过的痕迹,我想在这之前一定也有人用这个方法藏身在镜面之后,而且这个人还不慎将身上的这木屑沾在了镜面上。” “那么说,就是这个人曾在金氏事发那天去过现场,也曾偷偷藏身在怪老在婆的屋子里面?” “而且这个人应该与他们都相识,尤其是与金氏。” “我曾测量过在金氏地上那个月牙形的坑印的大小,跟金氏所穿鞋子的后跟形状非常相似。于是我假设那是由金氏的脚后跟磕绊所造成,于是以金氏的身高为径,以坑印为中心,试着去找某些不一样的东西。结果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上官衍双眼发亮:“造成金氏后脑受伤的东西?” 曹南如遇知音用力点头:“没错,金氏后脑伤口腐化程度与致命伤口相较无几,而且还经过简单的药物处理,所以这伤口与她的致命伤口造成的时间应该有所差异,但时隔应该并不是很远。按后脑的伤口来看,应该是被重且钝的东西所伤——我记得你有记下案发现场的各类物品摆放,你看看会是什么。” 上官衍拿出随身小册,翻到卧室桌案凌乱那一面,飞快看了一下,眼中闪过凌厉:“是这个!” “没错,就是这个形状奇怪的砚台!” “金氏应该是站在此处,向后跌倒,头撞砚台,当时应是流了血,但砚台有墨,血有流出溅进难以观查,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没有在地上查找到相关的血迹的原因。只是不知道她伤口的造成是意外还是受害。” 上官衍笑了:“自然是刻意的。这个印记如此之深,比桌案造成的印痕还要深,一个普通女子再大力气,也踩不出这样深且不退的印记。而且死者肩上微瘀伤,我想当时应该有人按着她的肩膀,用力地往后推去,两人的力气造成这样的印痕,倒是会有可能。” 曹南点头称是,又问:“那这推倒金氏的跟杀死金氏的,会不会是同一个人?照理说如果一个人要杀死一个人,是不会在伤了她之后还给她时间敷药的。” “且先不将这些人物混合。现在可以说是有三个人很有嫌疑,一个是推倒金氏的人,这个人力气很大,与金氏有很大的矛盾,并且不易控制自己的脾气,但这个人应该没有很大的杀机,否则不会让金氏还有机会活着为自己疗伤;还有一个是杀死金氏的人,这个人心冷手狠,杀完人后没有清理狼籍的现场,却将自己所有的痕迹都抹去了,事后还很冷静地布置过死者的尸体,这样的人非常有条理,做事有把握,所以杀意并不是一时而起,而是早有杀意;最后一个人是潜藏在谢氏屋中的人,这个人在谢氏与金氏的家中都留下了一样的木屑,与两个都是相识,否则这个人不会事前就知道带好黑布在谢氏家中隐藏自己。这个人的动机最难把握,来回出现在雾坡的这两座宅子,不知是何用意。——这三个人,可能是三个不同的人,也有可能就是同一个人,如果是同一个人,那么必定是个非常有城府而且可怕至极的人。” 上官衍按照自己的总结,做出了如此推断。 曹南消化了下这段听上去简单的总结,却暗自佩服这年轻人的仔细。 上官衍见曹南半晌不答,以为是他累了发怔,笑道:“——时候不早了,今天就此为止,明日再续吧。” 曹南也不多说话,抱了个拳转身要走。 上官衍突然叫住了他,曹南见他神情迟疑,不禁问道:“大人还有什么事么?” 上官衍干咳两声,苦笑道:“曹先生的月光卵可否先还于在下——”曹南一拍脑门子,顿时非常尴尬,忙从怀里拿出月光卵递还了去:“瞧我这记性!一进案情便忘了这些事情,大人别见怪!” 上官衍笑得尴尬,卵玉的微光将他温和抚动的手指照得透明雅致。 曹南心生感动,安劝道:“其实我只是对这传说的玩意儿感觉好奇而已,月光卵之光生生不息,而且只有日光隐去时才会发亮,此等传石世间罕见,今日见到这稀世珍品,倒着实激动一把,却是从未想过能手有此物——怀壁其罪的道理老匹夫向来懂得。大人不用为难赠与不赠舍与不舍,这反倒叫咱们之间生了间隙。我这个啥都不怕,就怕有话说不出,有怨诉不得。” “所以曹先生宁愿废置这一身的本事,也不愿与朝政为伍。”上官衍认真地盯着曹南。 曹南肃然道:“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自己的称,孰轻孰重自有分晓——已近丑时,大人早些回去休息吧,就此别过。”他抱了个拳,头也不回地走了。 上官衍垂眼看着手中卵玉微光,突然苦涩酸楚地闭上了溢泪的双眼。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九章 第三节 死案迷离(三)扼腕之扣 燕错突然睁开了眼睛! 床前坐着个漂亮灵气的少年,圆溜溜的大眼睛清澈无比,正拄头看着他,一见他睁开了眼,马上就指着自己的鼻子天真地笑了:“你醒拉?还记得我吗?记得吗?” 这样的人物燕错怎么会不记得,上次在潜杯楼一撞的那个叫孟无的人。只是他实在奇怪这个人怎么会大清早的在他的床头。 “你怎么进来的?” “自然推开了门,走着进来的呀。”孟无少年天真地做着推门跟走路的动作,笑嘻嘻道,“上次走得太急,都还没有请你吃饭赔罪呢,醒清了没?快起来,我带你一起吃饭去!”说着他马上跳起来,把盆架上的毛巾递了过来,似乎是让燕错快点擦洗完好出门吃饭一样。 燕错坐直了身子看着自己的左手腕,正是方才左上腕上一款巨大的痛力,他才从深梦中转醒。他看见自己手腕的痛处不知何时多了个镯子,锣子很厚重,像是用什么黑色的金属做成,半指宽,上面嵌了一颗白玉珠子。这镯子也不知是怎样戴上去的,因为他找不到上面有任何连接的痕迹。 “这是什么?!”燕错显得很生气,愤怒地瞪着孟无。 “哦,这个呀,是我赔礼的小东西,你看它光鉴可人,多好玩,我手上已经有了,又不舍得扔了,就只好送人拉!你可得好生对它,必要的时候,它会救你一命哦!”孟无神秘兮兮地晃着自己的手腕,他手碗上戴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镯子,显得非常秀气,本来镯子是女子饰物,但他本来长得便漂亮灵气,所以戴着也不显别扭。 燕错用力地将镯子向外拉,却怎样都拉不出来,怒道:“快摘了!” 孟无背着手笑眯眯笑:“摘不了,摘不了,这可是扼腕扣,一但扼上,便再也取不下来了。你知道它是怎样从上任主人那儿摘下来的么?” 燕错不理会孟无的话,仍旧一直用力将锣子向外拉,但这镯子似乎直接就是从他手上焊上去的,刚好卡在腕处。 “啧啧啧,再拉可要损坏了腕骨了。扼腕扣有一个很好的骨气,比这世上所有的良将美眷都要高尚,你知道是什么骨气么?”孟无一副无事人的样子,在旁边看着燕错。 燕错不吭声,镯子已卡得他腕处出血。 “别摘了,除非你把你的手砍了,或者把腕骨去了,否则你如何也去不掉它……啧啧啧,这世上有多少壮士英雄想要手扣扼腕,你这乡下小子却如此不识货。” “我不需要你的礼物。摘掉它,然后从这房间里滚出去。”燕错停止了动作,冷冷看着孟无。 孟无两手一摊,天真道:“可是,礼物哪有送出去再收回来的道理。再说,我也收不回来呀。你不信,你问这腕扣,问它愿意不愿意自己滚。” 燕错愤怒地瞪着孟无,笑嘻嘻的孟无却突然怔了怔,失神地看着他。 “哒哒哒——”门口响起跑动的声音,湖蓝衣衫的漂亮少女马上进了房间,她的目光马上落在燕错扬着的手腕上,笑得百花失色道:“呀,这都是扣上了呢!似乎正合适呀!” “对呀对呀,可是,燕小兄弟似乎不喜欢,怎样都要人摘下来。可这扼腕扣,哪是想摘就摘的呀!小玉你来做个证,的确不是我不想摘,而是实在摘不了呀!”孟无那失神的表情似乎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停滞,现在又是笑嘻嘻的模样。 叫小玉的少女侧头看着燕错,眼睛迷离婉转,笑道:“的确很适合呢,燕小哥哥,他的东西可不是随便送的呢,既然适合,你就戴着吧,就当是个手饰吧,以后会有用的哦!” 燕错怔怔看着小玉,眼里一片苍茫。 孟无飞快地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地跑了,扔下一句话道:“反正我是摘不了,要留要剁要砍,随便你喽!” ———————————————————————————————————— “燕子。” 燕飞听见了,她早就听见他的声音由远及近,也知道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可是她停止不了。她不停抹去眼泪,但眼泪,但泪如雨下。 “燕子,送你一样东西。”孟无拉过燕飞的手,将一颗小小的圆润的珠子轻轻地放在了她手心。 “五叔。” “可怜的燕子,别难过,一切都会好的呢。”孟无细嫩的手轻抚了抚燕飞红肿紧闭的双眼。 “真对不起,今年的事情特别多,不能为五叔好好设个迎宴了。” “傻燕子,谁稀罕那事儿,想吃哪儿没得吃。不过你要快点好起来,我喜欢吃你做的玉兔包子。” 燕飞强打微笑,声音却哽咽颤抖,握着手中有些凹凸的珠子道:“五叔每次来总是送这送那,而我除了这些不值钱的小零绣,也给不了什么特别的东西。”说到这里,她感觉到手中的珠子突然动了动,似乎是双重珠,里面的核珠轻轻弹了弹,轻击着外壳珠,发出很闷哑的玉石声。 燕飞转头盯着孟无,只是双眼迷蒙,只看到一个微亮的人影:“这回又是什么新奇宝贝?” 只听得孟无出奇的淡,慢慢回答了三个字:“同心吟。” 燕飞未得名中意味,抚摸着小珠子问道:“这回又是做什么古怪用的?” 孟无没有回答,燕飞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孟无,安静,沉默,似乎有很多不敢启齿的话,藏了很多的心事。这不该是活泼又多话的孟无。难道是他也知道了发生的这些事情? “这同心吟是南国玉田启出来的一颗珠子,珠子刚启出来时如花生般若有两粒,南国国主命能工巧匠将它一分为二,说也奇怪,这珠子一分为二之时一声悲鸣,似乎失去至爱,颤抖不已。那时南国国主便想出一个法子,就是将两颗珠子装在了响玉之中,响玉是一种特别脆净的玉石,何物相击都叮咚不止,得名响玉。珠子装在响玉里后,十里之内能感应到彼此存在,便会颤抖不已,相击响玉,就会发出清脆可人的吟呤之声。此后不久,这两玉石只有戴在血脉相通或者心意相近的人身上,便会轻颤有所感应,故得美名曰同心吟。”小玉倚在门边,大眼紧紧盯着燕飞的手。 燕飞似懂非懂:“即是有两粒,那另一粒在谁手上?我好像听到它在发响。” 这时两人都没有发声,燕飞心中突然害怕得紧,竟也没有再追问,三人便这样相互沉默地站着。 夏夏关上了房门,苍白的脸上挂着木然。无论她怎么倾尽力气去将一切做好,她始终敌不过亲生的事实。那同心吟所贵之处,不是灵而慧性,而是它所感应到的骨肉亲情。 这时,一只大手轻搭在她的肩上,她摇摇头,闭上眼睛,眼角已湿。 “给飞姐一点时间,她自始都知道你的用心。”海漂拍了拍夏夏瘦小的肩膀,自己的眉却皱得愈发的紧,他垂头看了看怀中那封硬而锋利的信,脑海里的画卷狼烟漫漫。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九章 第四节 信之迷团(一)第五封信 【我离开了那个地方,一股无法释怀的情绪整日将我笼罩。她的生活也变成了我的生活,每到一个时辰点,我都忍不住想知道她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是悲是喜。我不知道她会不会也有这种情绪,亦不知道自己希望她是何种情绪,若是有,她定会也如我这般煎熬难耐,我不愿她如此痛苦,但若是没有呢?若是没有或许更好,她仍旧是清清静静的她,平静地过着安宁的日子。但为何我宁愿她也如同我这般,在每个夜不安眠的时刻思念着一个人? 我收不到她的任何消息,他一定严令禁止了任何消息的传递,我慌然无主。 多少次我想就这样,放弃任何原则,甚至尊严,回到那里,哪怕只是见一眼,见她是否安好也无憾。 我才知道,这世上最难以战胜的敌人,就是自己。 我终于做忍受不了那种蚕心的折磨,夜行回到了那个地方。 我一进入那个范围,马上感觉到一切都变了。所有的暗哨,所有的布力,甚至连设的防器布局。整个地方就像一个透不了气的监牢,散发着一股沉重的气息。 ——出事了。这是我的第一直觉。 所有的防哨全出自他与老六之手,而从属于我的力量全部已被撤下,他竟开始防起我来了?!但他们的防哨手段全源自我族,自小我们又相知根底,所以就算防哨再精密万化,也全在我掌握之中,穿过暗线易如反掌。 我找到了她的房间,那个我曾日夜守护着的房间。灯亮着。窗前有个剪影,温婉冷漠。 千辛万苦而来,只是一门之隔,我却没有胆量穿过门墙去见这张自己朝思暮想的脸。我只是在窗外站着,哪怕只是看着她的影子也满足。夜深未寐,她在想什么?她此刻为何未眠?又是喜是悲?若是她见着我,是惊是喜是怒是哀? 她慢慢站了起来,走到门边停住,似乎在感知着什么,如此安详。 “什么人!”她突然叫了一声向后退去。 莫非有他人潜伏?未曾多想,我人已冲去,在推开房门的一刹那,我突然有股很怪异的感觉。 她向我迅速抓来,我在见到她脸的一刹那狠狠地愣住了—— “她”收了手,惊讶地瞪着我:“怎么是你?!”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瞪着我的似曾相识的女人,她穿着她的衣服,梳着她的发髻,但却绝不是那张我想见到的脸。 “你来这里干什么?!长兄严令不得你来!”面容熟悉的女人再发了话,声音微粗,语气焦燥,并不像个女人,但却是一张美丽的女人的脸,她推着我向外快步走去,力气很大,“快走——” “你是谁?她呢?”我警备地瞪着她,“你为何乔装成她的模样?发生了什么事?” “别问,快走!”女人焦急,声音越发的粗,我也觉得越发的熟悉,她的力量奇大,一直将我往外推。 “她在哪里?你是谁?!”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一直不停追问。然后我感觉她突然收回了推我的力量,惊慌地看着某处。 “不如我来告诉你。”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灯火瞬间通明,他站在院子里,阴蛰地看着我。 “不甚感激。”我冷冷看着他,我们已经不再亲切,不再是共欢同苦的兄弟,此刻,我觉得他像是我的敌人。 他看着我身后的女人冷笑:“你好大的胆子,想背着我送走多少潜在的凶手?嗯?” 女人站在我的身边,来回看着我们两人:“你连他也要怀疑吗?天底下谁都会背叛你,只有他不会。你当真要成为彻底的孤家寡人才开心么?” “为什么不准我来?什么凶手?她呢?”我开始变得愤怒。 “四哥……”身边的女人轻扯了我一下。我惊异地回头看她,她的脸,她的五官,她的眼神,她叫我四哥的语气——我知道她是谁了! “我带你去见她。”院子里的他转身向别处走着,所有灯火随着他流走,不知不觉,他已成了众多力量的主宰,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谁也效仿不了。 ——我想了很多种我们可能再见面的情景,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我终于见到了她。 看着她的脸,我感觉到自己的生命破了一个很大的缺口,世间万物都无法弥补。 她的脸苍白如纸,一笑便会上翘的花一般的双唇惨无血色,双眉轻皱,沉浸在一个无法拔身的梦魇之中。榻边上站着叱咤风云的他也无能为力,可笑地束手无策。 ——她中毒了。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中的毒 ,也没人知道她中了什么毒,更没有人能解得了她的毒。所有的人束手无策地看着生命在她身上日渐流失。 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能好起来,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一切也可以偏正过往。 他在旁边慢慢地说,这段时间唯一接近过她的只有长女,她为了我被调离这件事情一直郁郁寡欢,抵触任何人的保护,于是灰心如她,诡谋如长女,这一切的发生似乎都是必然的。老二气疯了,老六自责不已,而我,什么感觉似乎都抽离了。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她一看见我,马上就冷着目光转开了脸。 “若是你仍旧希望我留守此处,我削位降职以换其位;若是你不想再看见我,我便请调辽疆,从此不再回来。”我单跪在她榻边,生怕大一点的声响都会令她疼痛难受。 她突然开始颤抖,之后便是猛烈的咳嗽,我想是我这句没有志气的话惹她动了气,毒气漫发,淡红的血从她嘴里流出来,像水一样。 屋子里的人都慌了,但是没有一个人能止住她的咳血。他一脸的心疼与愤怒,令斩五医。 但是生命不能换来生命,她满眼泪水地咳着,我轻轻扶着她的肩膀,如果这样能传达我的生命,我愿意以我命换她安康。 她渐渐地停止了咳嗽,伸手紧紧抓住我的手,那样用力,却一直没有转身看我。 执子之手,与之偕老,白首不移,同心永结。 我已决定好了。 —————————————————————————— 他决定好了什么?他决定了牲牺什么来换与她的偕老同心?后来究意发生了什么事?最后又怎么样了?他们是不是执手偕老了?那些反对的力量是如何消逝的?等等等等。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九章 第五节 信之迹团(二)水锈之毒 宋令箭折起了信,这次她手上并没有涂水蜡,她轻轻折上信纸,垂眼看着自己的手:“哪里找到的?” 海漂指了指门缝:“飞姐的门缝上。” 宋令箭轻轻拈了拈手指,冷冷地笑了。 海漂道:“这回的信与以前不同么?” 宋令箭扫了一眼坐在院角半寐的韩三笑,见韩三笑没有反应,随意问了句:“你认为有所不同?” 海漂无意识的拈了拈手指,皱眉思想:“说不上来。总觉着,不同。” 宋令箭转过头瞧着海漂,正想说什么,海漂紧接着道:“幸好一早看见得早。若是让飞姐瞧见,不知又要如何乱想。” 韩三笑飞快抬起了头,只见宋令箭已是垂下了头,目光懒倦地将信纸收回到信封:“可真是时时为飞姐着想。你的飞姐病得重,你得好好告诫她不要用眼太重,否则天是怎样个蓝法都不再瞧得见。” 海漂皱了个眉,不知宋令箭为何突然转变语气:“令是关心飞姐,却为何如此语气?” 宋令箭横了他一眼:“你去看看燕飞,让她记得喝药。我休息了。” 海漂无奈地瞧了一眼一脸沉思不插话的韩三笑:“三哥,你不去看飞姐么?” 韩三笑还是一脸沉思:“不去了。你好好陪她,她最怕一个人。尤其是现在。” “既然你们都知道她怕孤独,为何却只让我去陪她?你们果真忙么?”即使这样,海漂仍旧温和地看着两人,眼里却传出了令人惊讶的责备,未等两人反应,他便转身走了。 韩三笑瞪着他的背影,似乎看到了很奇怪的东西。这时宋令箭已起身要回屋,他马上直起了身子道:“这封信没有涂毒,你不觉得奇怪么?” “没什么好奇怪的,兴许是忘了,兴许是毒用完了。具体原因,你去问下毒的人。” “这毒的特性是什么?” 宋令箭不耐烦地瞪了一眼韩三笑:“你想知道什么?” 韩三笑认真道:“你说呢?” 宋令箭白了他一眼,进屋拿出了那本韩三笑曾见过的册子,她翻找了几页,然后将册子递给了韩三笑。 水锈,无色无味,取自南蛮湿虫,毒性微渐慢,微入无症,微有疲倦擅累,此毒症虽微,蚀人心脉不可逆转,一理毒成,天下无药可解。 “水锈?为何我从来没有听过这种毒。” “取其名曰,就是生了锈的水。水与气一样,万物间最为生生不息流动不止的东西,也是最人最离开不了的东西。这毒就像是生了锈的水,随着人的血液四处游走,腐蚀所能到达的一切地方。” “无药可解?所以百步之内,必有解药。这世上万物相生相克,有毒则必有解开的法子,哪会有无药可解的毒。” “天下有生必有死。生可死,但死又岂可再生?” “世间万道离宗,起死回生,也非必不可能——”韩三笑无心一句,却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他与这杀生之人去论道什么生死轮常,到此转话峰道,“是谁与燕飞有如此大仇,要这样无声无息取她性命?” “这个人总能赶在无人之时将信送来,可见已十分清楚绣庄的活动。而且信在这么多乱事之中出现,必与其中一件有关。” 一切乱事,都是从海漂出现开始。而且信,都是由他发现。 莫非宋令箭这段时间故意疏远海漂,是想撇干净干系,摆清立场,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些? “上官衍一直在查柳村金氏之死,还挖出了仵作曹南。那天我带夏夏回来时,他们刚好在金氏房间里面查案。据夏夏说她惊叫多次,两房相隔虽有些距离,也不至于一点都听不见。” 韩三笑绕过这个话题,虽然他也说不上是极喜欢海漂,但他也不愿意承认他是个包藏祸心的人。而且如果海漂真的有问题,那么这个人心机之重,实在罕见。但是刚才他转身离开前眼里闪过的那丝不悦,充满了霸者的冷然与孤傲,似乎有一股很锋利的东西直直的割在他的耳膜,让他觉得寒毛直立。 “官门中人的心思,哪是我们乡野村夫可以猜测。离死案远一点,以免沾了死人的秽气。”宋令箭眼里流出深深的厌恶。 韩三笑看着宋令箭笑:“宋令箭也怪沾秽气,你可是杀生的主。鬼怪怕恶人,这子墟上下,第一个要避开的人就是你没错了。” 宋令箭突然狠起了脸,盯着韩三笑冷笑:“金氏被杀那天,你在哪里?” 韩三笑突然怔住了。 宋令箭收起了狠厉的笑,冷冷道:“既然你非要将死案的事情登上台面来说,我没什么不敢奉陪到底的。” 韩三笑也站起了身,将册子合起放在了桌上:“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说么?因为你宋令箭太不将这件事情当件事。” 宋令箭收回册子,卷成筒头握在手心:“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说么?因为你韩三笑太将这件事情当回事!” 韩三笑猛然回头,狠狠盯着门口。 “我……我……我来找宋姑娘,我待回再来——”郑珠宝苍白着脸慌忙退着。 “什么事?”宋令箭收回敌视的眼神,看着郑珠宝道。 “夏……夏夏妹妹似乎有些不对劲,我想来请宋……宋姑娘去看看。”郑珠宝唯唯诺诺道。 宋令箭冷冷哼了韩三笑一声,转身走了。 韩三笑却突然皱起了眉,看着郑珠宝低垂头发的背影——何时这姑娘跟燕飞如此要好? 这时他突然感觉到四周一种静默阴森的窥视,这种窥视就像水锈之毒一样,无色无味,无形无态,慢而不可扭转地慢慢腐蚀掉这里原先看起来坚不可摧的一切,包括他以为的,三个不可动摇的感情。 ————————————————————————————————————— 一只冰凉瘦硬的手,慢慢地将他的手掌打开了,他感觉到这只手心与手指上全是硬如石头的茧,手指纤细有力,是个女子该有的手,却有着不该有的风霜。他忍不住想将这只手握住,但是这只手马上抽走了。过了一会儿,他手上突然传来一阵温润,是一颗感觉起来很温暖的玉石般的东西。 “希望它能指引你方向,在你与生俱来所拥有的力量荫护之下,得父之才,得母之德,成长为一个济事为民的好男儿。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他飞快地睁开了双眼,那低沉温悲的声音犹在耳际,却不见了伊人的身影。手中玉石温暖,他拿起来放在眼前认真看着,似乎玉中能照出那人的模样,那人从未笑过的脸庞。月光卵玉。 十年了,你在哪里?若真的有缘再见,是否还能认出彼此的样子? 他疲惫地坐了起来,感觉头嗡嗡地疼,为何最近总是梦到那件他最引以为憾的事? 这时门外突然风声嘶吼,他飞快敛去脸上缅怀,门无声自开,门外站了一排衣着一样的黑衣人,冷峻如山地盯着他!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九章 第六节 信之迷团(三)相煎太急 宋令箭推开了门,她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的事情,海漂也在房里,夏夏似乎是一副刚睡的样子,迷蒙地看着众人。 “怎么了?是不是飞姐出事了?”夏夏马上披衣要起。 “没——燕飞姑娘很好。我怕夏夏妹妹身有不适,便带了宋姑娘来看看。”郑珠宝站在宋令箭边上,离夏夏远远的。 夏夏看着郑珠宝道:“我?自从宋姐姐施针后,我每觉都睡到大天亮。只是越睡越乏,全身骨头都隐隐作痛,但是精神好了许多,呆会就可以下床给飞姐煎药了呢。” 宋令箭转头看了看郑珠宝,进门道:“我给你把把脉。” 夏夏乖巧地伸手,宋令箭把了一会儿,收回手道:“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吃点清淡的东西,调理好胃口就行了。” “飞姐呢?她的眼睛怎么样?什么时候能看清东西?我见她最近好像都没什么神采,是不是还难受着?” 宋令箭似乎极烦被问到这个问题,冷淡道:“身病是小,心病难医。这些事情,谁也帮不了她,只有她自己看开。我呆会上山去了,有事的话等我下山再说。药还是老样子,煎了记得按时喝。” 夏夏突然拉住了宋令箭,低声道:“宋姐姐……” 宋令箭皱起了眉:“还有事?” 夏夏看了看旁边,宋令箭感觉她的手在恐惧地握成拳头:“我……我做了一个噩梦,好害怕……” 宋令箭不明所以:“梦醒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何况大白天的,屋内到处有人在,怕什么?” 夏夏小声道:“心……心里怕得紧。” “难道跟我说就不会怕了么?”宋令箭奇怪道。 “宋姑娘说得没错,我与海公子还有燕飞都在这里,夏夏若是害怕可以找我们。再说,只是噩梦,莫非梦里的魔怪,会从梦里跳出来捉你不成?”郑珠宝在旁帮腔道。 夏夏突然颤抖了一下,猛地盯了郑珠宝一眼,那一眼极为戒备,恐怖,嫌恶。 海漂道:“夏夏妹妹是害怕了。令向来勇敢,开解下更好。我想去看看飞姐。” “那,我也不打扰了。”郑珠宝与海漂一起出去了。 “夏夏,你想说什么?”宋令箭不咸不淡地问道。 夏夏咬了咬唇,轻声道:“宋姐姐,我觉得郑小姐有些不对劲,我难得才看到你,我怕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但是她时刻不是伴着飞姐就是看着我,我不知道怎么找你才好——” ……许久门开了,郑珠宝已等盈盈眼间全是担忧。她一见宋令箭出来,马上关切地迎了上来:“夏夏妹妹怎么样?没有大碍吧?” “没事。可能前几天吓着了,这几日噩梦连连没睡好,施了针睡着了。” 郑珠宝柳眉轻皱,似是思忖着什么话。 宋令箭问道:“方才你说夏夏不对劲,应是没睡好精神恍惚,没大碍。” 郑珠宝咬唇摇了摇头:“若是精神恍惚,我自然可以理解。但夏夏妹妹行为举止非常怪异——虽然我与夏夏妹妹并不说得上非常相熟,但在常人眼里,这的确非常反常。况且之前,我也从没有见夏夏妹妹这样过。” “哦?” …… 宋令箭从绣庄院子出来,对着身后的世界冷冷笑了。她走进自已的院子,韩三笑意料之中地离开了,安静得略显荒凉的院子似乎少了点什么。她突然快步走进小厅,看向卧室木门的边角——她的长弓不见了! ————————————————————————————————————— ——参见公子。 ——十三你也来了? ——是。 ——十四十五叔,你们先报。 ——属下失职,目标逃脱了。 ——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属下找寻了一天都没有踪迹,日夜兼程赶来,先将此事告诉公子。 ——为何不先行飞鸽传书? ——黑影抬头看了看主人,垂头道,“属下发过三次讯号,但——但公子一直没有回音,以为公子有何要求拖延,故而召了进完成任务的十五、十六一同前看,望能帮上公子。” 黑衣公子的气息突然冷厉无比,他对飞鸽之事没有追究,也不知在思忖什么。 禀报任务的黑衣人看了一眼旁的弟兄,小心禀报道:“本来一切尽在掌握,但在将近此村附近一茶棚,目标突然发狂,拿起开水胡乱冲撞,公子先前吩咐要保目标安全,我们只躲不敢欺身伤害。目标滚下山坡便不知所踪,属下寻了半日无果,请主子责罚。” ——你是说,他突然发狂了? ——确实如此。这一程他虽然精神恍惚,却从不言行过激。但近茶棚却突然狂性大发,属下一时轻怠,措手不及,失了任务…… ——你觉得是什么令他失了理智发狂? ——这个……属下未曾揣度,怕有失分寸。 ——你与十五继续找遗失的目标。十六的事不用再追查,留下我有其他事情安排。 ——是。 两个黑影退去。 ——十三叔久居家中,怎突然与其他叔将来了此地?是不是家中有何要事? ——这是老爷要小主子亲启的密笺,看完即毁。 黑衣公子接过代号十三手中的黑色信封,抹去火漆,拿出信页。信上一片空白,他伸手在上面抹了一把,淡淡的一抹黑色在纸间游走,似乎只游了几个字便消失了。 ——怎么会…… 剩下的两个黑衣人第一次看见主子眼里露出了这种惊讶又不敢置信的神色。 ——小主子?……小主子? 黑衣公子回过神,迅速将纸捏在手里,倾刻成灰,随风而逝。他将方才抹过火抹的手指在信封接缝处盖了个淡印,交回十三。十三不置一词,接了信封,欠身造退,马上便无影无踪。 ——你对目标逃走的事有什么看法? ——方才十四已经解释过了,公子觉得不够充分? ——我只想听听你的意见。毕竟他们是当事人,而你是事外人。 ——一切就如十四说得那样,是目标突然发狂,我们不敢伤其性命,乱中失了他的踪迹。不过以属下经验来看,应该是什么东西刺激到了目标的神经,才惹得如此大反响。不管是打听从前的,还是这几日相处来看,目标其实是个性格温懦的人,突然如此,必是受了外界影响。 ——依你之见,是什么影响? ——这个难说。一般来说都是一些极力避免的回忆,很多东西都能勾起回忆,相似的声音、景象、面孔,更或者是相似的天气都有可能,具体要看这些事情对他的打击有多大。茶棚是进村的标志,目标想起以往的事情,并不奇怪。 ——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留下,不让你继续追查你的任务么? ——主子说有别的任务。 ——你的任务,就是与他们分开,独自寻找目标。目标与你的任务直接相关,如果找到目标,你的那项任务自然就可以解决。与其任你茫目追查,不如去找个实际存活的人。而且——你在这里比他们有底子,可以辅我完成其他的事。 ——那属下是暗中调查,还是? ——我已有安排。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九章 第七节 疑证如云(一)夏夏证词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本来郑小姐非亲非故的,这样照看着我们,自然是非常感激。但是,这个好心得过份的郑小姐开始总是令我感觉害怕。” “怎么?” “平时倒也感觉不出来,只是——只是这几夜她借宿在这里,才发觉异常。” “借宿?那就是夜里才有了异常?” 夏夏抱着被子颤抖着点了点头,或许是少时的经历不菲,她向来比同龄的孩子胆大,平日里说些鬼怪故事,也都是她护劝着燕飞,甚少有事能将她吓成这样。看来这次的事情,的确造成了非常大的阴影。 “这几夜睡得不好,有几次半夜半睡半醒的,郑小姐总在我床前,一开始我以为她只是为我添被,心下还非常感激,但是其实并不只是添被那么简单,有几次我睡得浅,醒来看到她一直愣生生地瞪着我看,那眼神可怖极了,像是瞪着世上最令她厌恶的东西。” 夏夏的声音一直颤抖,而且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似乎郑珠宝那狰狞扭曲的脸就映着烛光在她面前。 “她可有伤害你?” “没有。只是有好几次我早上醒来,都看见我的脸一片红一片青,好像被没用力地搓打过。而且……而且不仅是脸上,我还发现我的袜子都不一样了——我不知道她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将我像玩偶一样摆弄。有几次我想试探着问她,她却一直装做不知道,但是我看得出来,她的眼睛一直在躲避,似乎就怕被我问出个所以然来。” 宋令箭一直静静听着。 “就在前天晚上,我因为睡过了头落了喝药,晚上竟然一点睡意都没有。半夜时分,我听到有人进了我房间,看那身影与走路声音,我就知道是郑小姐,我就装作睡着,眼睛开条小缝看着。郑小姐她就一直站在我床着,似乎在等什么时辰的到来,还点了盏小烛,一直照着我的脸,我差点被烫得惊叫起来。她还掀开我的被子,拉扯着我的衣衫与袜子,不知道是要看些什么东西。就这样折腾了半天,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关上门时,我偷瞧见她回身对着我诡异地笑了——” 夏夏全身寒毛直张,直勾勾地瞪着宋令箭,传达着内心深处的恐惧。 “除了这件事情,还有其他奇怪的事情没有?” “自然还有,否则我只当她是关心过头。这几日因为我身体不好,又有郑小姐在,于是照顾飞姐的事情自然而然就交给了郑小姐来做。前几天我感觉到郑小姐的异常,本想去跟飞姐商量,但郑小姐却一直亘在中间,不愿让我与飞姐独处。” “有一次她竟故意插开我与飞姐,问我这屋里可曾有发生过怪事。那时我也没有特别大的戒心,便跟她提了一些前段日子发生的怪事。” “什么怪事?” “其实我是一件也没有见着,都是飞姐跟我说的,那时候飞姐病得神志不清,总是神神叨叨,还时常提起早已过世的连孝,所以我也没有特别大地放在心上。” “究竟是什么事?” “好几次了。第一次是她突然晕倒在山屋的林子里,那是她第一次病发。昏迷了两天两夜才醒来,昏睡着的时候一直哭喊着叫爹,还有……还有你跟三哥的名字。好不容易醒来了,她害怕至极地抓着我的说,非说项大哥死在了后山,说得有模有样的,我差点信以为真。直到后来项大哥亲自来看她了,她才作罢。” “项武?”宋令箭敏感地打断夏夏。 “恩,还是上官大人为了让飞姐安心,特地让项大哥过来证实的呢。自这第一次飞姐说的怪事后,就开始有了第二件。项大哥走了不久,她又被什么东西吓得差点晕倒过去。这次她非说是宋姐姐送她的那副壁画在流血,像人一样流出好多血红的血。可是我反复看过,那画与壁干干净净,哪来的血迹?所以这件事情,也就此作罢,我也不敢多提,怕飞姐想起来害怕。” “最后一次听飞姐说怪事,就是前阵她说在房里看到了一张鬼脸,挂在墙上一直恶狠狠地瞪着她!她说得真极了,好像真的有只鬼挂在半夜的墙上,瞪着她睡觉一样。但是事实是她想太多了,那只是一件挂在那里晾完刚收进来的衣氅而已。” “这些事情,你都与郑珠宝说了?” “只是很简单地说一些,我想可能是飞姐又跟她说了些什么事,惹得她也害怕吧。但是后来一想,当时她看着我的眼神特别奇怪,好像充满了戒备与恐惧。从此之后,她就每天守着飞姐,寸步不离地隔开了我们。” “若只是这样,也并无异常处。” “前面的都只是一些想法。怪事在后面。我觉得她有意在我的药里下了其他东西,使得我的病一直没有转好。而且不仅是我的药,她应该也对飞姐的药做了手脚,她想让我们两个人都一直病着。”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如果我们病一直没好,她就可以一直代替我照顾飞姐的病,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这里,留在飞姐的身边,好完成她的目的!” “她的目的?你觉得她有什么目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跟这里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一定与这里的人有关。有一次我看到她躲在巷子外面偷偷听你跟三哥的对话,那时我以为只是她恰巧经过,不敢打扰在躲在后面,现在想来,可能就是故意要偷听的,而且听完之后,她流着泪跑开了,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她为什么要哭?” 宋令箭皱起了眉。 “有一次我偷走出去想找飞姐,竟然看见她慌匆匆地从燕错房间出来,手里还拿了一个布包,我便偷跟着她,想看她怎样。她四下看了半天,一个千金小姐,尽拿了小泥铲子在后院角边铲了个小坑,将那从燕错房里拿出来的布包埋在了那坑里,还搬了一大盆的花栽挡住那坑洞,也不知她看起来那样瘦弱的个子,哪来那么大力气搬得动那么大的盆栽。总之我试了几次,可能是病得弱了,或是那盆栽的确沉重,一点没能搬得动,所以也只能就此作罢。” 这下宋令箭已全然凝起了眉,如果说前面的异常只是夏夏生病心重,那后面的事情便绝非偶然,竟然连燕错也牵扯了进去。现在以他的身份,与任何事有关都能引起风波。 “这几日燕错住在这里,可有什么举动奇怪之处?” “这倒没有,出了奇的安静,可能我们都病伤不适,他也引不起什么事情让我们闹心。反正一日三餐他也都是自己解决,倒像是他自己说的,只是找个地方能睡个像样的觉而已。” “他住这里几日,你们有说过话没有?” “几乎没有,见一面都难。他好像经常不在房里,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所以那日郑小姐从他房里出来,我才觉得特别奇怪。之后也没有见燕错提起过什么,也不知郑小姐带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这件事情,你还与谁说过?” “没有了,自我发现之后,一直也没有机会遇见你们。能说的,也只有宋姐姐跟三哥。但是这些女儿家的事情,我也不好与三哥说的。所以一直等着机会跟你说。” “这事不要与任何人说,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猜疑。你也不要轻举妄动,免得对方有所警惕。” “那我该怎么办?”夏夏似乎真的害怕,大眼楚楚地盯着宋令箭,几乎在哀求宋令箭不要离开,护她安全。 “什么都别做,一切照常。——郑珠宝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她与燕飞有交情么?” 夏夏想了想:“自我来时,从没见飞姐与她有任何交联。之前听飞姐说起的,也都是与黎姐姐的事情,看郑小姐以前来时,飞姐也都是非常客气,只当是大客人,应该没什么交情。但是这几天可能来往得多,便要好起来,尤其是这几天庄上出了这么多的事,你们总是很忙,我自己也弄成这样没办法照顾飞姐,郑小姐就自己提出来要留下来帮忙了。” “郑家不是向来家教森严么,怎会放任她一个人在外面?” “听说郑老爷跟郑夫人为着办她的婚事出镇去了,管家与熊妈又忙着筹备庄上的事,就没人管着了。” “是什么事情,使得她突然与这儿走近了?” “是——是金线的事!金线的问题就是她最先跟飞姐说的。飞姐也是因了这个恩情,才特别感激她……先前我还一直以为这千金小姐温柔善良,仗义体贴呢,竟是这么难以捉摸的人。” 宋令箭淡笑一颜:“凡事不用太早下定论。你好好休息。” “宋姐姐——”夏夏飞快地拉住了宋令箭的手,乞求地看着。 “你在害怕?”宋令箭盯着夏夏。 夏夏咬了咬唇,终于还是个小姑娘,轻轻点了点头。 “若你说得全是真的又如何?虽然她行径怪异,但始终没有实质性的伤害。这件事情很快就会结束,你的病很快会好,郑家的人也会很快发觉主子不在。再忍几天吧。” “宋姐姐在怀疑我说的话?” “我早就说过,凡事不能太早定论。” “宋姐姐若是不信,可以看看她送来的药。这几日我都偷偷将药倒了,反而清醒许多,我觉得她定是在药里下了什么东西,才令得我前几日夜里深睡不醒,任其摆布。如果真是这样,那还不是实质性的伤害么?”夏夏脸上掩不住的失望,还有一丝愤怒。 宋令箭已经走到了门口,淡然不惊地看着她道:“此事我会查清楚,真相未白之前,不准你有任何举动。”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九章 第八节 疑证如云(二)珠宝证词 夏夏之后,守在门外的郑珠宝是这样一番话。 “宋姑娘应也知道,我与阿——燕姑娘之前素无交情,但平日里有听仆从们谈起镇上的事,多多少少也有听过燕姑娘的事,自是非常想见见这心灵手巧又十分招众人喜欢的姑娘,这段时间因着家中与绣庄的生意,我也有幸与她见面,她真是个可亲可近的好人,来时总会给我捎点家里没有的小玩意,那些对你们来说非常普通可见的东西,对我来说却非常奢侈,或许这样说,宋姑娘也会像别人那样,觉得我非常矫情。” 郑小姐似是又开始感怀身世,说着说着眼里凝结忧伤,她抬眼一见宋令箭眼中的冷漠,像是突然被什么惊醒了,惨淡地笑了,“抱歉,将话扯远了。我就直接说关于夏夏妹妹的事吧。原来我也一直觉得,夏夏妹妹是个活泼乖巧又懂事的小姑娘,前段时间的接触中,我也仍是一直这样觉得,直到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才开始觉得不太对劲,总觉得她的行径太过古怪,古怪得不像是她正常的样子,像是——像是突然被什么附身了一般。” “比如呢?”宋令箭压折着自己的指头关节,淡淡看着郑珠宝。 郑珠宝咬着唇想了想,似乎越想越害怕,最后终于忍受不住,满眼泪水地瞪着宋令箭道:“我觉得——我觉得夏夏想要对燕姑娘不利!” 宋令箭马上皱起了眉:“有何证据?” “这几日燕姑娘一直旧病新疾,尤其是眼障成疾,一直看不清东西,夏夏妹妹又刚巧受了那无名的伤,我便代为照顾燕姑娘。其实这些天宋姑娘与韩公子未曾多问,我也不敢多与你们讲燕姑娘的情况。她已经接连数日夜不能寐,每天能睡上两个时辰已属不易。虽然宋姑娘千叮万嘱让她好好养好眼睛,我却总是瞧见她暗自流泪,有时还流出淡红的血水,除了陪在身边好不让她总感孤单,其他我也做不了什么。” “这样便够了。” “夏夏妹妹的奇怪之处,就是从这个说起。由于燕姑娘一直不能安睡,所以每晚我总是要半夜再起来去瞧瞧,怕她突然要起夜,或者是被恶梦吓怕了。有几晚我进燕姑娘的房间时,发现房门总是虚掩着,我离开之前分明记得已关牢,还特意夹了些棉布在门缝上,就是怕风吹开了吵扰到燕姑娘,我还曾小力试推过,一般的风是吹不开那样的门的。但那几夜我去时门都是虚掩,燕姑娘也说自己半夜没有起过。” “我想着可能是宋姑娘半夜不放心来施针了,抑或是韩——韩公子更行时经过顺带来瞧瞧,便也没有放在心上。但是过了几天,燕姑娘开始心绪不宁,脸上总是显露出一种后怕。在我再在劝问之下,她才肯说出来,原来她这几天半夜突然神识惊醒,感觉到有人穿着白衣披着长发站在床头狠狠地瞪着她,她只醒一半,也不敢睁眼去瞧,又猜想可能是让梦魇着,故而也不敢与我多说,怕我又像以前夏夏那样,觉得她是神志不清想太多。” “有了这件事情困扰,燕姑娘的休息便越发的不好。为了想将事情证实清楚,也不想不明不白地让燕姑娘穷紧张,我便决定了躲在燕姑娘的床后,等到半夜时再看个究竟。那夜我一直等到二更时分,突然感觉门被什么东西推开了,我也不敢掌灯去瞧,只感觉到门开了,然后是衣衫被风吹动的摩挲声,却没有脚步声,当时我已经信了一半,以为真的是鬼魂飘进来了。然后我感觉那东西好像停在了床前,一直停在那里没有离开。我忍着害怕偷偷拿镜子反着月光照着床前的景象,不照尚能镇定,一照当真要将我的魂都吓走!” “果真是女鬼?” 郑珠宝呼吸急促,整张脸都涨成了红色,看来那景象着实令她害怕无比。想象着那景那夜,一个女子躲在阴森的床后,床前就站着一个传说中白衣披发的女鬼,的确有些碜人。 “那——果真像燕姑娘说的,是个白衣披发的女鬼,正站在她床前凶狠地瞪着她瞧。只见她的脸白得出奇,脸上还涂画了两块非常狰狞的红圈,嘴唇涂得血红,将嘴拉划得宽大上扬,像是血盆大口在狞笑。最可怕的还是她的眉毛与眼睛,眼睛挑得极上,眉毛一直描到太阳穴,那整张脸看起来像是来要命的……” 郑珠宝颤抖着语声说着,眼角已经浸出了惊恐的眼泪,看来当时看到那鬼模样时,她定是吓得不轻。 “等了约半柱香的时间,那女鬼才转身要离开,她一走,我看见她的双脚地贴地的,走路没有声音,是因为没有穿鞋子。知道她不是鬼后,我也没那么害怕,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有人装成这种鬼样子,半夜三更来燕姑娘房里吓她?但若是燕姑娘一直不醒来,那么岂不是做了很多无用功么?” “你跟着她去,结果发现她是夏夏?” 郑珠宝激动地点着头,紧紧握着自己的双手:“一开始我根本没认出来这就是夏夏妹妹,只是害怕地在后面跟着,结果她回了夏夏妹妹的房间,一声不吭地躺到了床上。我也不敢进去,只是再三确认她不会再出来了,才回到了燕姑娘的房间。后来我细想着那人的身形与头发,与夏夏姑娘的确一模一样,而且她也的确进了夏夏妹妹的房间,越想就越觉得她其实就是夏夏妹妹。” “紧接着第二天我便去找了她,发现她脸上一块红一块青,好像用力地清卸过什么。我问她脸上怎么了,她却躲避着我的眼神不敢回答,答不上个所以然来。我就愈发确定那个女鬼就是夏夏妹妹装扮的。” “为了证实我的想法,那天晚上我等着她房间熄了灯,便偷偷守在了门外的屏风后。一更一过,房间亮起了微光,她果然有所行动。我在窗户上开了个小洞,偷偷往里面看。只见夏夏妹妹她就坐在梳妆台前,一直往脸上扑粉,扑得整张脸惨白如死人。然后她便开始用描她的眉毛眼睛,还有嘴巴,我眼见着镜子里她的脸与我那天看到的女鬼的脸越来越像——那个女鬼,就是由她装扮而成的!” 郑珠宝拭去眼角后怕的泪,惊恐又带着愤怒地瞪着宋令箭。 “然后呢?” “然后她画完了整张碜人的脸,便披散着头发出来了,灯也不点,摸进燕姑娘的房间,就如那日般一直站了半柱香的时间,然后又回了房间,像没事人一样的躺着睡去了。” 宋令箭皱了个眉。 “知道这个真相后,我更加惴惴不安。这个真相比世上有鬼还要让人不安。我尽量不显声色地侧击问过夏夏妹妹,但她的反应却更让我不安。” “她怎样反应?” “她显得很排斥,也很厌恶,不愿意多说的样子。如此我也不便再追问,免得将关系弄僵了,更不好相处。” “那你怎么反应?” “这件事情,作为我这样的身份,也不知道怎样说才好,不说,怕危及到燕姑娘健康。说了,又怕被怀疑是在挑拨事端。只能想等事情平静了些再找你们商量,但是我以实在害怕燕姑娘受到惊吓,便自作主张地在夏夏妹妹的药里加了少许蒙汗药,想让她晚上能睡得安稳点,就不会半夜起来装神弄鬼。但是大出我意外的事,我竟发现她一直偷偷将药倒掉,似乎故意想拖延自己的病情,好以生病为掩做些令人不解的事情。” “你觉得夏夏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是个外人,对这里的事情也并不是很熟,所以也不能妄加评论。我只是觉得,既然夏夏妹妹如今这样,那么之前从她口里说出来的关于燕姑娘的那些恐慌之事,可能也确实发生过,而且非常有可能是她在作鬼。” “关于她与燕飞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我只听说她是燕姑娘收养过来的,燕姑娘平时待她也视如亲生姐妹,这也成了镇上的美谈,我自也非常羡慕。但事实却不如表象那么完美,尤其是夏夏妹妹人前人后的做法完全相反,令我非常不解,为什么她像是有着深仇大恨一般,誓要这样从精神与摧残燕姑娘?” “这件事情,你还有没有与别人说过?” 郑珠宝坚定地摇了摇头,殷殷看着宋令箭。 “那便好。此事不宜张扬,我会查个清楚。燕飞与夏夏病情不稳,还是先烦郑小姐照看着。” 郑珠宝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力所能及。” 宋令箭突然问道:“郑小姐几日在这里,应也知道燕飞家中的事了吧?” 郑珠宝一脸默然,迟缓地点了点头。 “本来这院子全是女人,突然间多了个男人,郑小姐应该也不习惯吧。” 郑珠宝看了宋令箭几点,僵硬地笑道:“我亦是寄居篱下,哪有习惯不习惯的问题。宋姑娘说的男人应该就是燕小公子吧,他平日里及少出来,故也没有不方便之宜。” “那甚好——我有事先告辞,晚点来看燕飞。” 郑珠宝还没来得及说再见,宋令箭已飞快地走了出去,她快步回了院中,进入小厅,长弓无影。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九章 第九节 疑证如云(三)欲出的话 宋令箭不急着寻不见踪影的长弓,站在门口思索片刻,转身又进了绣庄。 后院水房里,燕错正在洗衣服,他洗得极为认真仔细,强健的少年,细心温和地用手掌搓揉着一件半新半旧的衣服。他正要回头取水,突然被站在身后的宋令箭吓了一跳,他眼里马上隐忍不住愤怒,谁也不愿自己被无声无息地窥视。 他将水瓢扔在了缸里,衣服也不要拿了,直接就要往外走。 “很特别的腕扣。”宋令箭交叠着双手淡淡道。 燕错停住了脚步,他知道宋令箭不是别人,她若没事,绝不会轻易来找他。他目光落在腕扣上,纯铁如钢的腕扣,扣着他健壮黝黑的手腕上,极为沉稳刚毅。 “孟无送的?” “是他强扣在我手上的。” “孟无送出来的东西,从不是凡品,而且,也从来收不回来。” “我不稀罕。” “总有一天你会稀罕。”宋令箭站直了身子,目光落在燕错洗完没拿的衣服上。 “你终于忍不住来找我了。我也正在想着,大家都旁敲侧击过了,唯缺一个你,我正等着呢。” “我对燕错是不是燕飞的异母兄弟没有兴趣,对你是不是燕错这件事更没有兴趣。” “那我们便没什么好说的了。”燕错好像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衣服,将湿的衣服抱在怀里就要出去。 “这几日你在这里,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宋令箭问道。 “奇怪的事?这个庄子,有个从不见人的夫人,还有个一身是病的老板,难道还不够怪么?”燕错冷笑。 “我是指燕飞身边其他人的行径。” “其他人?你是说那个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要照顾别人的郑家大小姐?还是那个牙尖嘴利的小丫环?——我只是借宿在这里,对别人的家事没有兴趣。” “那就是没有了。打扰。”宋令箭欠了个身,向外走去。 “不过除了这两个人,庄上不是还有别人么?” 宋令箭转头看着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有一次,我从外面回来,看到那个郑家大小姐在一个巷子里头跟一个男人说了很久的话。那男人还递了一些东西给她,她匆匆收在篮子里就回了绣庄,似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在瞒着。” “那男人是什么模样?” “没看清楚,也没听清楚。” “篮子有什么东西?” “那就更不清楚了,原先我只当那是她的情人,情人送情人的东西,我没兴趣去看。平日里这郑大小姐也挺正常,她可能防范你们防得紧,你们倒是见不出什么异常来。但她千密一疏,却将我这个新来的忘了,所以有几次都恰巧被我碰上了。” “好几次?” “重复性的就不说了。我只见过她在煎药的时候,往药罐里加了很多自己身上拿出来的药粉;也见过她大清早的偷偷将一封信悄悄夹在了门缝上。她本来就住在绣庄,有什么事需要寄信来说的?唯一的可能是她借别人的名义,在给这庄上的人寄信。” “那信呢?” “被你院子里的那个怪眼男人收走了,之后就没再听起来过庄上有谁收过信,可能这信是郑大小姐的情人跟这个怪眼男人的暗通讯号。” 宋令箭沉默着,盯着地上顺成一股的流水往地沟汇去。 燕错轻甩了甩抱在怀里的湿衣服:“这本也不干我的事。算是我多话了。我晒衣服去了。” 就在他甩衣服的瞬间,宋令箭看到他的衣服,未曾见他穿过,外蓝灰底,左袖下角有个补丁,却不让人感觉破旧。 ——————————————————————————————————————— 宋令箭走后不久,上官衍便敲响了绣庄的门,绣庄门上金铃不摇,他奇怪地抬头看着,正要伸手去摸,郑珠宝已出来应门了:“上官公子——”她转头对身后提高音量道,“是上官公子来看你了。”显然是对屋中的燕飞说的。 郑珠宝带上官衍进了厅:“我正要出门去看举杯楼的饭菜到了没有,你与燕飞慢慢聊吧。”她不等燕飞说什么,飞快走出了院子。 “燕姑娘眼睛好点了么?”上官衍认真盯着燕飞蒙着纱布的眼睛,似乎想看出什么端倪来。 “好多了,谢谢挂心。”燕飞平淡地喝着杯中茶,抿嘴笑道,“最近衙门里应该很多事吧,大人公务繁忙,还费时来看我这瞎眼的闲人。”说罢她轻叹了口气,细长的手指抚在冰冷的石桌面上,“我长这么大,镇上一直安静太平,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大人真是不赶巧。” 不知道为什么,上官衍觉得眼前的燕飞太过平静了,就像暴风雨的平静,让人害怕。 “没有赶不赶巧,谁都希望长久太平。倒是燕姑娘你,身体健康,才是最长的太平。” 他感觉燕飞颤抖着吸了一口气,他很怕看到雪白的纱布下流出血红的泪。但是没有。“是啊,就像金娘一样,多好的一个人,说没有,就没有了。什么家缠万贯,什么貌美如花,都敌不过一个死字。” 上官衍感觉燕飞话里有话。 “金娘死之后的一天,我做了一个梦,那时我还不知道她已经出事了。梦里的她很欢喜,穿着最喜欢的橙色衣裙,袖大收腰,湖蓝色的金叶鞋,打扮得很美。长长的头发像珍珠一样,发间还别着一朵漂亮的小花。她一直都在乎自己的衣着打扮,她说,要一直是最美的状态,好等着那个人回来。”燕飞平静地叙述着自己的梦。 “等谁回来?” 燕飞黯然地摇摇头:“她心里的人吧,只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却从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我想那个人,一定重要极了。” “那燕姑娘梦里可有见到那个人?” 燕飞仍旧摇头,接下来她以平静的语气说出的话,令上官衍十分惊讶。她说:“还没有聊多久,她就被自己戴在脖子上的那串金项链给勒伤了脖子,她说是她自己用金线编织的。她又气又悲地说自己漂亮的样子有了暇疵,那人定然不会再想见到她之类的,然后她就跑回到自己的房里,再不肯出来见我。” 上官衍惊讶,一是燕飞的语气太平淡,他印象中,燕飞一直是个胆小而且敏感善泪的人,从她口里说出这么不含情感色彩的话,非常怪异。二是燕飞说的这个梦,梦里金娘的打扮与她死时的打扮几乎一样,还有,她竟梦到了金娘脖子为金线所伤,发上别着花,这未免太过巧合…… 接下来,燕飞的举动让上官衍觉得愈发的奇怪。她突然伸手向前摸索,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上官大人,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是像外面说的,被自己的头发勒死的么?” “燕姑娘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燕飞的头转向上官衍,虽然她的眼睛是被蒙住的,但他却觉得她的两只眼睛在血红地瞪着他。 “上官大人,你信梦么?” “梦?”上官衍淡淡想起自己前几天的那个梦,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难言的感伤。 “你去帮我找宋令箭,或者韩三笑,说我想见他们,好不好?” 上官衍奇怪道:“宋姑娘与韩兄不是一直都在么,韩兄这几日一直是正常出更……” “我——” 燕飞突然收住了话,飞快收回了手,因为脸大半被纱布遮了去,也看不清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这时候郑珠宝敲门进来了,对着两人道:“饭菜都送来了,上官公子吃了再走吧。” “不了。我已与曹先生约好一起,时辰也差不多了,在下告辞了。燕姑娘,保重。” 燕飞冷淡地点了点头:“小女子眼有不便,不送。”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章 第一节 换线之凶(一)剑向绣庄 上官衍从绣庄院子出来,并没有回衙门,也没有回举杯楼,而是慢慢地拐到了死胡同底,宋令箭家居胡同底,却不是紧靠胡同的,而是在胡同与门墙间还隔了一条仅能过一人的小道,应是当时建屋时为着通风或者应急而留着。 小道干净阴凉,不知道是谁,在小道与胡同口相交不远处放了一个蓝色碎花布盖着的篮子。上官衍走进小道,拿起篮子,掀开碎布,就着阴暗的日光看了看里面的东西,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 “你说说你,东西到处乱放,现在不见了吧,别以为那东西破就以为没人要,就不兴许人家偷回去当柴烧?”巷乱突然劈里叭拉的响起了一个乱糟糟的声音,不过一会儿,一对又轻又快的脚步就入了巷,上官衍急步走出了小道。 巷中昏暗,进巷的人打着灯笼,可能是逆光的原因,上官衍看不清他们的脸。 “哟,这不是上官大人么?稀客呀,怎么在这处见着您老人家大驾光临,篷壁生辉呀!” 上官衍听出来是韩三笑的声音。 “大人这是要进去,还是进去刚出来呢?来就来,何必提这么大一篮子,客气了客气了。” 上官衍避着烛光的直照,笑道:“天下不早,说是探望,却叨扰了燕姑娘病休,此时正要离开了。” 韩三笑摇了摇灯笼,往下放了下,上官衍看见他身后站着两个人,一个纤瘦高挑,另一个宽肩高个,足足比韩三笑还高了大半个头。 “真有心啊大人,爱民如子啊。对了,正巧遇上,刚好可以跟大人反应一下。大人,宋令箭的长弓好好放在院子里不见了,也不知是谁无聊拿去使着玩了,虽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不问自取的事儿也难免叫人心中发毛,子墟向来太平清白,有着夜不闭户的好习惯,这次也不知怎么了,还请大人……”韩三笑将下面的话收在了嘴里,因为他看见上官衍目光焕散,一脸茫然地瞪着他身后的宋令箭。 “没错。我的长弓放在院中莫名不见,看来子墟民风有异,大人既然来了,也可取个证,好将我的长弓追找回来。”宋令箭也盯着上官衍,难得对个素未谋面的人说出一番话来。 “那么弓,是在哪里丢失的?” “就在她自家院里不见的。平时也不见她收个好,终于出事了吧。”韩三笑一边说,一边已引着灯笼要让上官衍进去看,上官衍只好跟着进去一起看了。 此时他已知道,这个纤瘦高挑的冷脸女子就是闻名未曾见过面的宋令箭。而另外一个个头高大的男子,就是几月前突然出现的海漂。光线昏暗中他看了看这个长相奇异的异域男子,只见他也正转过那碧眼来看他,眼中温和又带着疑惑,似乎能看穿他心中所想。 “明人不说暗话。”宋令箭突然开了口,瞪了韩三笑一眼。 韩三笑打了个嗝,干咳两声道:“时候不早了,看来再绕得错过热菜了。是这样的,上官大人身为地方官员,到现在应该也对这儿的事情有所了解。你来之前这里素来太平无事,不知是不巧还是太巧,偏在我们离开后你来时发生了这么多事。上官大人应该也有诸多疑问,却不知道为何迟迟不向我们开口。其实我们向来官民合作的狠,只要大人您问出口,我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哪。” “案证未全之前,在下不敢妄下评断。况且命案发生在几位离镇之后,故而也未曾想到叨扰几位。” “我指的并不是死妇命案的事。” “那宋姑娘指的是什么事?” 韩三笑指头轻轻点了点篮子,笑道:“除了死案,自然还有许多事。上官大人眼明心亮的狠。” 上官衍也不解释,盯着韩三笑,笑容转淡。 宋令箭转头与韩三笑对望一眼,两人转眼看着上官衍,一起冰冰地笑了。上官衍却瞧着他们,一脸冷漠。 ——————————————————————————————————————— “大人,总算回来了。” 上官衍一出现,院子里的曹南马上站了起来,似乎有重要事情相告。 “曹先生有何要事?”上官衍话在嘴边,脚步却没有停,飞快地走进证房,在柳村死案的证盒里翻找着书册。 曹南正心急火燎,一边看着上官衍翻找东西,一边叙道:“我今天又去了柳村现场,发现那里仍旧有人去过,门上的石粉我已换成了月光粉,偷入案发现场的疑凶已经落在圈套了。现在只要找到可疑的人,我们便可一试真假。” 也不知有没有听在耳里,上官衍只是一边点头,一边拿起书册翻查,曹南看见他翻得正是死者金娘生前生意上的来往账册。他一页页翻着,就着灯光看得无比仔细,突然眉一皱,沉思片刻,抬头问曹南,“曹先生觉得,此处该是谁最可疑?” “自来仇杀,无非是为了仇恨、钱财、情爱。死者生前相交不多,几乎无人知晓她的来历,所以还真难以推断出来她是因着什么才遭身死。” “曹先生可记得,前阵子发生的一件事,非常可能与死者的死有关。”“大人是说,绣庄金线有假的事?” “没错。金线价值不菲,一般绣庄也都是先收了客人的订金,才敢订购金线。本镇除其他零散的小量绣庄外,最大的金线订购是来自主镇上的‘子矜羡’。虽然‘子矜羡’的老板燕飞没有将金钱有假的事情呈报上堂,但我知道,她的生意受到了很大影响,却一直瞒而不报,你不觉得奇怪么?” “燕飞?”曹南垂头想了想,脑海里记得那姑娘的模样,慢慢道,“虽然交往不多,但我听说过,这姑娘与父一样,心中仁义大德,死者已矣,想是她也不愿追究了吧。” “她这样想,但我觉得金娘并不是这样想的。不信你看。”上官衍将手中的账册递给曹南,上记的正是最近一段时间的出入账,自然她金娘也不只是靠‘子矜羡’一家生意来吃饭的。但生意往来以它居多。 “大人让看什么?” “看字迹的颜色。”上官衍为求方便,从怀中拿出月光石,白淡的光线下,认真看账册上的字,果然有所分别。其他的几乎是黑色,而唯有与‘子矜羡’的账目是用一种暗褐色记的,若不仔细去看,几乎分辩不出来。 “你再看这颜色最早出现的日子——我推算了一下,从死者开始间断性地用暗褐色来记录与燕姑娘的账目之时,正是假线开始渗入之时。但死者很谨慎,她并不是整批量的持续性渗入假线,而是间断性的局部掺假。以我推断,这些褐色字,正是她用来提示自己掺假线的。” “死者只在给燕飞的线里掺假?——莫非她与燕飞有过节?” “他们生意往来很多年,从来都是和气,平时私底也算不错。我想她突然这样蓄意暗害,应该旁边有人煽动。而这些字眼她故意要标出来,不仅是给自己看,也是给另一个人看的。” “你是说,死者与另一个人合谋,算计骗取燕飞的钱?” “若真是骗钱,倒还简单。只怕还有其他仇怨。” “如果是这样,那死者可能是因为分赃不均而遭杀害。” “死者房内还有数百两银子未曾动过,如果真是为了分赃的话,凶手应该爱财,没有理由对对那么多银子不起贪念。” “不是为了分赃,那就是为了灭口。既然要灭口,那必定是害怕自己的身份暴露,那么凶手一定就是燕姑娘认识的人,而且非常有可能就在她的周围。”曹南果断道。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章 第二节 换线之凶(二)箭之印象 上官衍放下册子,看着手中微光温暖的月光玉道:“曹先生,如果你恨极了一个人,如果你可以不顾一切地去报复这个人,你会怎样做?” 曹南一怔:“曹某人素不与人结仇,更不怨恨他人,纵使再有事情看不过眼,眼睛一闭,不闻不问也就清静了。” 上官衍笑了笑:“只是作个假设,曹先生尽管去想便是。” 曹南翻眼想了想,嘴里默念了半天,似乎想将这“恨极”的情绪灌注到心里去。半晌才道,“实在想不出来,若是真恨极了,大不了一刀杀之,然后天涯海角地走去罢了。” 上官衍淡然一笑,收起月光玉道:“曹先生果然耿直。不过兴许是曹先生未曾经历过那样的情绪,所以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曹南感兴趣道:“那若是有经历,应该如何?” 上官衍却转开了话题:“必然不是痛快地讨个死法,世上肉身的死法,永远比精神的消亡要简单得多。” “但是燕姑娘向来与人无怨,怎么会有人想到要去陷害算计她?若那人是从金线下手,会不会是生意上的对手?” “如果只是生意上的对手,讲求的只是金钱利益,又怎么会心狠到杀害人命?一出人命,这件事情就会被放大,没理由这么损人不利已。” “如果不是生意利益,那便是个人仇怨了。‘子矜羡’是燕飞的财源收入,如果毁了这绣庄,就等于断了燕飞的生计——”曹南懂得了上官衍口中所谓的,精神上的消亡。 精神上去消亡一个情感富足的人,需要多大的心机与多深的城府。 这个如此恨燕飞的人,会是谁呢? 上官衍悲凉地收起了月光玉,低吟道:“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七步诗》的含义特有所指,难道——曹南看着上官衍一脸心事,也不便多问。他一直觉得这年轻的大人不简单,不简单的人,总是藏着很多不与人说的秘密。既然是秘密,自然与他无关。只知道他今天从外回来,心事又重了。 他低头看了看上官衍放在桌上的篮子——他看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马上拿出白布,垫着手指在盖着篮子的绣布上捡起了起来。 上官衍心事重重:“曹先生知道宋令箭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曹南未来得及细看手中物,抬头看上官衍:“宋令箭?那个孤僻的猎女?不太了解,只知道是五六年前来的,来了就住落在绣庄边上的底巷里,素不与人来往。”“今日我与她见了一面,她与我说了一些绣庄中的怪事。” “什么怪事?” 上官衍却没将心思放在这怪事的解释上,细道:“我曾查过衙中卷宗,对这个女子的记录甚少,先前一直没能遇上,此番遇上,却是冲着这件事情而来,况且……” “况且什么?” “……没什么。” 曹南快速搜索脑中的记忆,眨眼道:“说起这宋令箭,我当值的时候,倒是记起一些事来,说得牵强点,我辞去事务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她。” “哦?”上官衍顿时有了兴趣。 “当年我趋从衙政之事,一直留守在这个镇上。后来朝堂下派了草包县官赵明富,贪财怕事,好逸恶劳,曲解公正。我只等有日这草包能尽早调离,便强忍愤怒留了下来。赵明富一直有个巡山的习惯,那日在前山发现一木屋,系宋令箭所筑,他不明所以强要拆取,韩三笑为宋令箭打抱不平,却不知宋令箭性刚如铁,一把斧头划过赵明富的头帽,吓得这帮草包屁滚尿流落荒而逃。一女子况且心中正义,而我自许清高,却为虎作伥,当下便辞了职务,作自家人去了。” “依你说来,那宋令箭与前赵大人是否就结下了仇怨?” “那便不知了。但宋令箭平时不与人来往,性格冷漠,又是操刃杀生的人,不好惹,赵明富明哲保身,应该不会找这样一个人的麻烦。我住得远,平时也不多与人打交道,知道的也就这么一点了。” 上官衍愁绪满结,紧盯着月光卵玉。 “对了,我还想起一件事来。这事儿,镇上的人都知道。” “哦?她也会有全镇皆知的事?” 曹南嘿嘿笑了:“子墟第一美男莫海西,似乎非常钟情这女子。她的猎物向来是由莫海西的举杯楼接购,而且购银比其他猎户都要高得多。” “这镇上所有的猎户,猎物是不是都转向举杯楼的?” “应该是吧。有多就转购,不多就自己解决掉。” “那他们猎户之间,会不会有看不过眼的?” “那我便不知道了。我也与那大酒楼的莫掌柜有过些接触,长相英俊,身形雅硕,的确配得上第一美男的称号。这样的男子就算是出了外面大千世界,也是英俊少有。再说也没什么大架子,斯斯文文客客气气的,给的猎银也是足的,印象挺深刻。至于他对宋令箭,那是特别优待,人家一个瘦纤纤的姑娘,打个猎不容易,多给些也无妨,大老爷们的生这个闷气,未然也太小家子气。” 上官衍笑道:“那是曹先生心胸广,换在别人眼里,便不是这番豁达了。” 曹南怔了怔,上官衍说的别人是谁? 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不禁道:“不过我曾见过一次宋令箭射杀猎物,快狠准,动如脱兔,静若处子,拉弓满月,箭出割风,那画面美极了,哪像是在打猎,倒像是在跳舞——我记得她的弓与箭都与别人的不一样,弓特别长,箭特别黑,似乎在箭身上抹了些什么染料,每射中猎物,一眨眼的功夫便不再动弹——”他突然停了下来,快速看向手中的木屑,恍然大悟道:“大人方才说与宋令箭见了一面,这木屑——” “没错,这木箭,就是从涂有黑色染料的箭上削下来的,这镇上,只有宋令箭一人有这喜好。”上官衍眼里突然一阵冰凉,曹南似懂非懂,他懂得他眼中的冷意,却不懂他眼中坠落的失望。 “今晚曹先生可有空?” “有查证行动么?该提的都提了,还有什么遗漏的?” “今晚不查证。” “那是查什么?” “查鬼。” —————————————————————————————————————— 自上官衍走后,宋令箭一直呆在院子里,不上山,也不急着寻弓。莫非——韩三笑翻了个身终于醒了,他本来想与宋令箭说几句话,却瞧见一旁的海漂神色怪异地盯着天空某处。 “喂,大个子,出什么神呢?” 海漂收回目光,看着韩三笑忧心道:“这样,是否会伤害飞姐?” 韩三笑心道,这人倒也心思玲珑,想起燕飞那红泪遮蒙的双眼,不忍道:“除此之外,别无选择,总比我们亲手这样去做要好。” 海漂道:“但他们都知道,的确是由你们知道的真相。” “知道是一回事,执行却是另一回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拖了。” 海漂默然,转头看着宋令箭道:“令的弓,哪去了?” 韩三笑的表情突然变得怪异,因为宋令箭已将双眼死死盯在他脸上:“我的长弓有个奇处,就是有两条腿自己会走路,兴许是呆院中太久无聊了,出去溜了圈,明天一早,说不定就自己回来了。” 海漂看了看两人,他并不了解韩三笑与宋令箭之间的那些眼神交流就懂的事情。他担心燕飞,起身道:“我去看飞姐。” “等等。”宋令箭站起了身,看着他笑。海漂不明所以,却觉得宋令箭这样笑好看极了,自他苏醒开始,几乎没有见到宋令箭这样温淡地只对他一个人笑。 “怎么了?”他觉得自己额头发烫,双眼酸痛。 “今晚让她好好休息,明天我们一起去。” 宋令箭的笑容越来越温柔,海漂却直觉得整个人在旋转,他向后退了几步道:“好。那我先休息了。”说罢转身回房。 韩三笑奇怪道:“这家伙怎么了,今个这么早就睡了?好像神色不太对劲,是不是那毒有后遗症?” “应是病中受了海风湿凉,有个偏头痛的湿病。过阵子闲了针几把就可以了。” “病从浅中医,什么叫过阵子闲了?你什么时候有忙过?”韩三笑不屑。 “我的忙的时候你看不见而已。” “看不见的时候,随你说怎么忙都行。” …… 两人在外有一搭没一搭地绊着嘴,海漂独自躺在床上,被铺也没拉上,只顾闭眼锁眉。眼前总是浮起一张带流血的泪脸,有时候像燕飞的,有时候却不像,重重叠叠的,越来越明显…… 外面突然一个干雷响过,院子里顿时没了声音,寂静中,好像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章 第三节 换线之凶(三)秋夜对薄(上) 夜深如水。烛火微亮漆黑的房内安静如冰,突然间灯火通明,人影幢幢。 烛下宋令箭冷漠的眼,韩三笑似笑的脸,上官衍淡然看不出表情,曹南一脸凛然正义。四人均是着了黑衣,灯下四人前后参差站着,像夜魅英俊的猎手。此时他们的眼睛都盯着他,眼中全是瓮中捉鳖的胸有成竹。唯有身着素白色衣裳的燕飞,白纱缠眼,长发披在身后,双眼不见,全然不知所措。 “家中烛火得多是,省着这么点用,当心擦不干净,第二天起来要青一块紫一块了。”韩三笑笑眯眯地看着床前的人。 “怎……怎么会是你在这里?”郑珠宝惊恐地斜出身,脸色苍白地看着夏夏床边站着的人。 “是谁?你们在说谁?谁半夜在夏夏房中?你们让我来看什么?”燕飞什么也看不见,惊恐地问着。 没人回答她的问题,每个人都被自己心中的问题羁绊。 “看来,看来是我误会了夏夏妹妹,原来,原来一直你在从中作鬼……”郑珠宝松开了燕飞的手向前走了几步,终于还是不敢再往前走,因为夏夏的脸上红白相间,妆容模糊,披头散发,十分恐怖。 “咳咳,我觉得,你还是把你手头的事儿做完吧,这不是特意为了点了灯,好让你洗得更仔细么。你扔着人家这样一个半干不净的脸孔不管,一会儿她醒了,定要活活吓死。” 燕飞听到了水声,是毛巾拧水,水落水盆的声音。 有人在给夏夏擦脸?谁在给夏夏擦脸?为什么大半夜给夏夏擦脸?夏夏怎么没出声? 过了一会儿,夏夏脸上已恢复了原来的容貌,只是有些地方红红一片。 宋令箭隔着桌大在他对面椅上也坐了下来,一只手拄着腮帮子,看好戏般淡淡看着厅里一切。 上官衍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递给郑珠宝道:“烦请郑姑娘将这药瓶放在夏夏鼻下,片刻后她自会醒来。” 郑珠宝接过药瓶,扶着燕飞坐下,依上官衍吩咐,没过一会儿夏夏就醒了,看着一屋子的人神志模糊地皱起了眉。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脸,再看了看自己的袜子,马上飞快地看了一眼郑珠宝,发现她也是一脸古怪地看自己,两人目光一触,便逃也似的闪躲开了。 “为了解除你们心中的疑问,所以最好是两人都在场,以便大家可当场对置疑问,以免日后事情解决了,两人心中还有介蒂。”上官衍平静地看着两人,两人都是一副迷惑重重的样子,也都是一副对方有鬼的焦躁。 “宋姑娘已将你们的事情都告诉了在下,希望在下能给你们一个公道。我猜想这是燕姑娘的家事,所以也没有提到公堂来审,趁现在人证物证皆在,好尽早做个了断,以免日后发生不可挽回的伤害。” 夏夏与郑珠宝都盯了一眼宋令箭,眼里漫过失落与愠怒,她们都将她当成了尽信的人,但这个人却一转身将她们心中的秘密转告给了别人。 宋令箭却并不在乎,只是浅淡笑着,看着厅中所有人的表情。 “夏夏,你醒了没有?” 夏夏点了点头。 “那便好,现在我就从郑姑娘的心结说起。最先发现事情有异的,应该是郑姑娘。” 郑珠宝点了点头。 “郑姑娘曾与宋姑娘说过,近段时间燕飞总是被一个夜游的白衣女鬼吓得心神魂乱,导致长病不好,是有这么件事吧?” 燕飞紧紧地抓住了郑珠宝,显然这件事还是让她心惊胆颤。郑珠宝盯着夏夏,坚定地点了点头。 “郑其实郑小姐后来也看见了,那根本不是什么白衣女鬼,而是夏夏装扮的。” “我?”夏夏一脸惊讶,随后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瞪着郑珠宝,以为是她在诬诋。 “当然,换作是平时的夏夏,明知道燕姑娘最怕鬼神,平日时就连说笑都不会带鬼,又怎么会半夜扮成鬼来吓人?虽然夏夏是个胆大的女孩子,也不至于胆大到半夜三更装成这么一副吓人的样子,别说是燕姑娘,就是我们灯火通明看着她这个样子,都觉得碜得慌。” 郑珠宝飞快地看了一眼夏夏的脸,轻轻咬唇道:“难道是他唆使逼迫夏夏妹妹的?” “那更不可能。以夏夏的性格,不可能为人所使。其实女鬼吓人这件事,谁都没有错,夏夏是着了梦魇,得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夜游症。” “夜游症?!”燕飞与郑珠宝异口同声,自然都是惊愕无比。夏夏听着,浑身发抖。 “没错,夏夏最近夜半所为,明显就是夜游症的症患。” “我与夏夏一起这么多年,从来没发觉她有这个病,怎么会——”燕飞急于解释。 “别急,这病并不是一定要从小就有,一个人突然受了什么打击,或者被某件事绊住了心结,太重不得解,就有可能会有这个病。” “心结?” “没错。其实夏夏的这副妆容,我倒是想起了七天前。她出现在谢婆屋门口被韩兄抱回来,脸上被那谢婆化涂的,与现在这样子相差无几。” “你是说,夏夏对这件事情一直心有余悸,久而久之,酿成了心病?” “是的。她越是害怕有人在她脸上将她涂画,反而在意识里形成了这么个思想,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不受理智控制时的行动。而一个人只有在睡觉的时候,睡得深的时候,理智控制是最低的。而一个人睡得最深的,一般都在半夜时分,于是她夜游的时间大致都在半夜。夏夏,你自己难道都不觉得有异常么?” 夏夏脸色苍白,惊恐道:“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每天起床,都觉得特别的累,腰酸背痛,好像梦了什么梦,梦里一直在奔走之类的……我只当……只当是病着了,没有放在心上。” “那她为什么要来燕姑娘的房间?还总是游荡很久才走?” 这时韩三笑突然看着郑珠宝笑了,这笑使郑珠宝的脸一阵通红,尽管她不知道韩三笑为什么笑。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夏夏也曾猜疑郑姑娘故意间隙他们,越是见不着,越是想见。夜深人静时,郑姑娘也没有时刻陪着,夏夏自然而然的便进了燕姑娘房间去探望了。但在你的意识里并不知道自己做了这样打扮,会吓着病重的燕飞。是不是?” 郑珠宝满脸羞愧,眼里已是盈盈泪水,却不置一词。夏夏眼里也有了泪,想是这些日子憋在心中的担忧与孤独无人诉说,有多少的委屈与害怕。 “郑姑娘发现原来作鬼之人是夏夏后,一来不想破坏她们之间的关系,二来又实在担心日久燕飞会惊吓成疾,无奈只好在夏夏药中加了迷药,希望借药力助夏夏入眠,半夜便不会起来再做那些惊悚之事。” 郑珠宝咬唇点头,羞愧地看了一眼夏夏。 “为了确保你的迷药起了作用,起先的几日你都会半夜去夏夏房中确认,看见夏夏熟睡后才放心离去,是不是?” 郑珠宝点头。 看来到现在,郑珠宝药中加药,半夜推门查探夏夏,缘由在此。 夏夏不解道:“即是这样,郑小姐为什么不当面与我说心中疑问,这样躲藏遮掩,造成这么多误会?” “一来她不知道你这样做的目的,二来不想没证实清楚之前说这些事,以免有离间之嫌。再说,夏夏不是也一样,心中有事,也只是憋闷着,以致有意者利用你们的猜疑,做出伤害燕姑娘与绣庄的事情。” “有意者?”夏夏默然念着。 郑珠宝小声道:“既然夏夏妹妹只是夜游症,为什么又要倒了自己的药,不想让自己的病快点好呢?”上官衍道:“因为夏夏并不知道自己患了夜游的毛病,她所看到的,只觉得郑姑娘对燕姑娘的过于保护,似乎都有了故意拉远她与燕姑娘的嫌疑。起先可能可是猜疑,直到夏夏发现你在她药中加了迷药,不知情的夏夏自然觉得你有意加害于她,再说郑姑娘不仅下了药,还半夜神色诡异地前来查探,谁都会觉得郑姑娘定是安了什么歹意。” “我没有神色诡异!我……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下而已……”郑珠宝没有说完,脸已全红。 几人都笑了,因着当时的环境,这个内敛的大家小姐应该也是非常害怕,而落在夏夏眼里,本来就有所怀疑,看在眼里,自然就曲解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章 第四节 换线之凶(四)秋夜对薄(下) “如果说半夜来我房间、给我药里加药都可以理解,那她为什么私底下与燕错会有来往?” “我……我没有!”郑珠宝泪盈盈。 “我明明看到你三番几次偷入燕错的房间,不知拿着篮子与他交换什么东西,还鬼祟地偷偷埋在后院里面。”夏夏瞪眼瞧着两人。 “此事我可以为郑姑娘澄清。整件事要从郑姑娘发现绣庄金线有假开始。这件事情燕姑娘也知道,郑小姐是第一个发现线质有假的人。” 燕飞点了点头。 “绣线事后,还发生了很多事情,以至于越来越少有人将注意力放在这件事上。但是金线之事的确是个关键,因为它发生得最早,而且也最容易被忽视。但在下因着柳村的事情,实在身分乏术,直到一日在街上偶遇郑姑娘,郑姑娘与我说了一些所见所闻,希望能在这件事上帮助到燕姑娘。” “她与你说了什么?” “这个,郑姑娘自己来解说会更清楚吧。”上官衍轻轻一拨,将话题拨给了郑珠宝。 郑珠宝飞快地看了一眼夏夏,慢声道:“这几日寄居在此,本也只想本份地照顾好燕姑娘,燕姑娘心病眼疾,夏夏妹妹又身有不便,所以进出绣房的人也少了。我对物件收摆的事情,自有自己的一套法子,外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我自己向来有数。几日来我发现,有人不声不响地进了绣房,将里面我原先摆放好的东西打乱了,虽然这个人已经尽量物归原处,但仍旧与我原先的摆设有了差距。 这样的情况发生了好几次,我也试问过燕姑娘与其他人,都表明没有进过绣房,刚来时我也听燕姑娘说过有鬼怪作祟的事情,于是便留了个心眼。” “一日我进绣房拿折子,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移动。等我照亮了绣房,又发现并没有人迹,但总觉得哪里并不对劲。当时没有多想,便急着出去点烛照明了。后来我才想起来,之所以觉得怪异,是因为角落里那个大绣筐突然满了许多,我记得原先才只一半不到。自然一开始也害怕,以为是有鬼,但细又回想,若真是鬼,便不用藏在绣筐里隐踪迹,那么,要隐去踪迹的,就一定是心里有鬼的人。” 她说到这里不自觉地看了他一眼,忍着紧张吸了口气。 “我将这件事情与庄上发生的事情连续起来,便想到了金线的事情。我查了查金线,发现原先分股做好的线都被人动过,而且色泽也微带异样。我拿起其中几股试了一下,发现竟还有退色的假线夹杂在里面。我分明听燕飞说过,假线已经全部烧毁,那么这些假线又是从何而来?所以我猜测,那个三番几次暗进绣房的人,目的是为了换线。” “那你为什么一直都没有说出来,任由那人胡来?”夏夏打断道。 “现在时期异常敏感,我不想因为我的一时猜测,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但我又怕燕飞受到伤害,所以……所以那日见到上官公子,上官公子也正在追查此事,又是官衙之人,我便将自己的担忧告诉了他。” “所以我与郑姑娘协商好,由她与我里应外合,找出换线之人。为了避免燕姑娘的生意声誉再受假线所累,所以我从金氏那里将真线取出,定时交于郑姑娘,由郑姑娘偷偷将疑犯手中的假线换出。这样,纵使疑犯再换线,换来换去的也都是真线。由于在下不能时常前来惹起猜疑,只得嘱托郑姑娘将换来的假线埋在院子里,以防疑凶反咬一口,伺机将罪责推在她身上。” 郑珠宝连连点头。 “那么说,燕错说的看到与郑小姐巷中送物的那个年轻男人,就是你了?”宋令箭淡淡地看着上官衍,眼里带着一股难言的挑衅。 “那是上官公子将真的金线交给我好换下假戏,没有送物之说。”郑珠宝急于解释。 宋令箭冰冷冷地笑了笑,似乎不信这解释,倒叫郑珠宝红了脸。 “你们要找的是换金线的人,为什么又要带我来这里?”燕飞迷茫道。 “因为换金线的人就在这里。”上官衍转向桌子,“你本来意用金线之事摧垮燕姑娘的生意,但是与你合作的金娘突然被杀,你倒只要单独行动,借燕父遗信接近燕飞,再入住绣庄,好伺机在庄内继续换真为假。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你看到了夏夏半夜夜游,吓得燕姑娘心神恍乎,对你来说,这也是打击燕姑娘的好法子,更何况夏夏是燕姑娘最信任的亲人,若是此事被发现了,对燕姑娘又是更重的打击。所以他发现此事后,不仅没有调解,反而加以隐藏,才另得郑姑娘与夏夏猜疑更深。” “一切误会与猜疑,都是因着夏夏夜游的毛病引起的。任何其中一方知道,误会自然就说通了。你自然深谙这个道理,所以当你看到郑姑娘尾随夏夏夜游,又在药中加蒙汗药后,就开始为夏夏遮盖夜游的迹像。” “夏夏夜游躺好之后,你等着郑姑娘离开,然后你换去她踩脏掉的布袜,擦干净她脸上的妆容,这样夏夏起早上来,看见自己还是正常的,就不会被自己夜游时的妆容吓一跳,更不会去怀疑自己有病。而郑姑娘看到正常出来的夏夏,自然觉得是夏夏有意妆鬼吓人,天亮又若无其事了。因为做梦的人,是不会想到洗干净脸擦干净袜子睡觉的。” “原来是你一直从中作梗?你暗换金线,又离间我们之间的关系,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夏夏怒不可逷。 没有人回答郑珠宝的这个问题,每个人都保持着沉默。韩三笑抠着破碎的指甲,燕飞全身僵硬地坐着,宋令箭修长的手指慢慢点着脸颊,拄着下巴看着厅中人。 “与金娘勾结的人是你,换线的人是你,挑拨庄中关系的人也是你,那么送来那六封信的人,自然也是你了。”宋令箭拄着下巴,慢慢道。 “没错,都是我。”厅中人终于回话了,语声淡淡的,反而带着一股释然。 燕飞顿时寒毛直立,她猜到了,却无法面对猜到的事实。 那是燕错的声音。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章 第五节 坦词(一)信之怨 五指微蜷,挺直腰背,脸上拉扯着一个冷漠又难看的笑容。 “什么六封信?”燕飞问道。 “怎么有六封?”夏夏同时也问道。 燕飞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静静闭上了嘴,白纱下的嘴线条冷淡。 “除了第一封你亲自送来的燕伯父的遗书,其他五封是你从平日燕伯你的手记里拆分出来,逐一送来,是不是?” “是。” “在送信之前,很早就潜进了绣庄。你要摸清楚这里的布局,以便以后行事。但就在这个过程里,你已有意无意地为后来的行动埋下了伏笔,就是燕飞口里说的,绣庄闹鬼。” “是你在装神弄鬼?”夏夏瞪着燕错。 “一开始可能是无心的,可能他在试探途中,刚巧不小心被燕飞撞见,燕飞本来就胆小,最怕鬼怪之说,便理所当然地以为是着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但她又怕别人说她疑神疑鬼,只是闷在了心里害怕。你知道燕飞的恐惧之后,就可以大用她的这个弱点,趁着绣庄无人,三番几次潜入作鬼吓燕飞。” “挂在墙上的脸,流血的墙画,包括巷子里面时常响起的脚步声。这些事情在燕飞心中烙下了阴影,总是胆战心惊,杯弓蛇影。但对你来说,这只是无聊时的一些把戏,真正的计划还在后面。你最先想出来的法子其实是不需要你本人出面的。你知道绣庄是燕飞的生计,你也知道燕飞极爱刺绣,所以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摧毁绣庄的生意,好让燕飞丢了这口饭碗,无所依存。” 燕错闭眼微笑。 “所以你找到了与绣庄有生意往来的金娘,假她之手在绣庄金线里面造假,不知出于什么条件,金娘同意了与你的合作。一开始进行得还算是顺利,你将假线提供给金娘,由金娘掺线,再将掺线的日期及数量记下,再与你一同拆账。这样进行了一段时间,你们开始出现了矛盾,导致你们的合作中断。” 这是燕错轻闭的眼睛一紧,突然握紧了拳头。 “金娘是如何致死,这段我们先跳过。金娘死后,你们的合作自己也就断了,没有人出面为你作假线的生意,你只好自己另立计划。你想到了用自己的身份和你手上握有的本来就应该给燕飞的遗书,来接近绣庄。只要成功以遗亲的身份接近燕飞,其后你想做什么还不简单么?” 燕错看了韩三笑一眼,淡然道:“这是我无法可想的时候,备留的最后计划。如若可以,这个鬼地方,这些伪善的嘴脸,我此生都不想见到。” “好吧,于是你启动了这个最后的计划。但是如何要让你的出现不突兀,最不容易惹人怀疑呢?你用的是最被动,也最不费吹灰之力的法子——你开始不停地出现在镇上,你并没有一开始就以燕冲正之子的身份入主,而是用了迂回的手法,叫别人自己去猜,自己去想,自己去验证猜想,然后得出你本来就想透露给大家的事情。” “什么意思?”夏夏问道。 “一开始我也觉得奇怪,像你这样的年轻后生,自来是最爱面子。但是你明明盘缠不够,却还要勉强住在镇上最大的酒楼,这不是很奇怪么?直到有一天我去找小驴,都未曾问是什么事,他便问我是不是要找一个长得很像燕飞的少年。可见,你的目的达到了,你频繁出入酒楼,用着一张与燕飞极其相似的容貌,早已引得镇上的人纷纷猜测推敲。” “推敲什么?”夏夏又问。 “身份。小驴当时是问我,这少年是不是燕飞的远房亲戚,长得如此相像。从这里开始,你已渐渐地将自己的身份往某个方向推。在你引起大家注意后,你便开始以送信为由,三番几次地前来找燕飞,而且为了让你的信引起我们的重视,你每次来都指名道姓的,要让燕飞亲自接信。可能你早也已经算准了,这几天燕飞会卧病在床,正好你可以多次出现,可以查探你计划之外的,突然间从外归来的我们三个人。” 此时韩三笑看向了燕飞,蒙着双眼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 “奈何此次燕飞一直病重,也一直没有办法成功让你有机会伤害他。于是你以退为进,假装等不住要走,将信留给了我们。你早知道以我们与燕飞的交情,一定会胜不住好奇看了信的内容,一看信的内容,再稍微加上你的容貌体型,便很容易就能知道你就是信中燕伯父所提的,燕飞同父所出的异母兄弟。” “接下去,你便成功地让我们自己证实了你的身份。燕飞知晓多年失踪的父亲已死的噩耗,还有你的存在,终于悲极不支倒下了。但一开始说要离开的燕错你,却呆着一直不走了,我倒是很奇怪。” “不是你们希望我留下么?还好心好意地为我付了房钱与饭钱,既然有便宜可占,我不占才是傻子。”燕错冷笑。 韩三笑转头看着宋令箭:“你居然有这种闲钱养少年郎?”他怨恨地说。 “有闲钱,也不养这样的白眼狼。”宋令箭淡然地端详着燕错的脸。 那是谁暗中留下了燕错? “你成功了,燕飞的确受到很大打击,旧病未好,新病复发,哭得眼睛都快瞎了。但你还觉得不满足,虽然金娘死了,但你一样可以自己在庄中自由来回,以假换真。但是不巧的,其间几次被郑小姐遇见,虽然你将自己藏了个好,郑小姐还是留了个心眼。” 燕错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舒眉头笑了。 “后来就是你知道了夏夏夜游的毛病,你隐藏她的病症,刚好一石二鸟,惊吓燕飞,挑拨关系。这样你还嫌不够,你还要送来燕伯父生前的手稿来刺激她,恨不得这样毁掉她。但是很不巧,燕飞病重,接到第一封信的夏夏又实在担心她再受刺激,便将信转交给了海漂,海漂再转交给了我们。所以这一步,你走错了,以致你后面的四封信,没有一封落在燕飞手上。”韩三笑突然皱起眉,冷淡地看着燕错。 燕错瞥开了眼睛,笑道:“我知道。但是迟早有一天,你们也会跟她说的,不是么?” “我怕这并不是你的本意吧。在你的计划里,这些信,本来就是要落在我们这些旁人的手中的。” 燕错又笑了。 “我不知道你的恨为什么会这么强,也这么深,恨到滥伤无辜。你恨燕飞,你恨吧,你害她你伤他,至少我们可以为你找出托辞,但夏夏、郑小姐、宋令箭、海漂甚至是我,为何又要殃及到我们?难道真的被恨刺瞎了眼睛,变成了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工具么?是不是靠近燕飞几丈距离的人,都要死?” 燕错冷冷看着韩三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挑拨庄中人的关系,使出一招前后计,成功使得夏夏与郑小姐相互猜忌。同时,你还在寄出来的燕伯父的手稿信封上,抹上了杀人无形的剧毒。” 燕错一怔,茫然地看着韩三笑。 韩三笑从怀里拿出了那五封信,他用白布垫着,拿了其中一封,放在烛火上一烤,纸面的信封居然一点没有烧坏,反而嗞嗞嗞地发出金属烘烤般的气味,没过一会儿,信封受热面竟然微微泛红,像是铁具烤了火一般。 “这就是传说中的水锈之毒。无色无味,通过碰触、气味的摄入便可以进入人体,伤脉败血。燕错,怨恨,并不是用来传递延续,甚至是扩大的。” 燕错瞪着韩三笑。 这时候谁都没有想到,所以谁都没反应过来阻止——夏夏像一只饿极的狼,飞快地从床上跳下来冲向燕错,但起步太快,跳得太急,整个人差点摔在燕错身上,燕错一个起身扶住了,却被夏夏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 “啪!” “啪”的一声,仿佛还带着室里所有的回音,萦绕在所有人耳间。 燕错似乎被打木了,夏夏一把推开他的手,退后摔倒在了地上。 “你这个魔鬼!为什么?飞姐与你无怨无仇,甚至还愿意接受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千方百计的害她!为什么你要害这么多的人,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夏夏摔在地上,忘记了疼痛,嘶心裂肺,那声音仿佛不是从她的身体里面发出来的,如此尖锐憎恨。 燕错抚住五指印深深的左脸,颤抖着笑了,他的笑像是从卡碎掉的风轮车里抖出来的声音,难听,尖锐。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章 第六节 坦词(二)案暂落 “我是个魔鬼,但你错了,我不是狼心狗肺,我的心我的肺,从我娘死的那天开始,就没有了。”燕错突然平静了,看着燕飞残酷地笑,“是的,我娘她早就死了!可是你娘还活着,活得好好的。所以我恨你,恨这里将你养大的一切,你从我们身上夺走的一切,享爱的一切,我即夺不走,就要毁掉这一切,让你也尝尝这万劫不复。” “你娘她……”燕飞颤抖道。 “闭嘴。你的嘴巴,不配提起我娘。从我娘死的那天开始,我就对自己说,终有一天,我会将他的挚爱也一一拿走。可是他不等我开始就先死了。但是没有关系,他会在黄泉路上看到他所种下的一切恶果。” “无论他做了什么,始终都是你的父亲。”韩三笑冷冷道。 “他不配做我的父亲,更不配做一个丈夫。什么燕家血脉?我一点都不稀罕!一日我尽了生母之仇,便削骨削肉,将命还他。” “燕错——”韩三笑感觉到他的心里全是倾注一切的怒火,似乎随时要燃烧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恨我?”燕飞纱布已湿,热泪清流,好像也要被这仇恨的怒火熔化了。 “没错,一切都是我做的。装鬼吓人,换金线,送信,还有杀死金娘,一切都是我做的。”燕错不愿再去看燕飞,转头对上官衍道。 “金娘是你杀的?!”曹南冲口而出。 “没错,是我杀的。那个女人起初答应了要与我合作,我出假线,而她真金白银收回来的钱全归她。为了让她好好帮我做事,每出一批假线,我还会多给她一些拥钱。但她提的要求越来越苛刻,想要的钱数也越来越高,一次争执中我失手将她推倒在地,其实那时我还没有杀她的心,想等她转醒来再与她好好谈。没想到她竟然抓着这点说要带我去见官,不仅要告我故意伤害,还要将我破坏绣庄生意的事情揭发出来。我那时已经气极,她还在旁煽风点火,我一不作二不休,拿起金线就勒死了她。” “勒死她之后,你做了什么?” “我将她放在床上,然后关闭了门窗,拴上了锁,让别人以为她是外出去了。那个鬼地方,就算是青天白日都不会有人去,或许等她烂死在里面了,都不会有人发现,就算发现了,也不会将她与我这样一个外来人员扯上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在伤口上覆上头发?让人误以为是用头发勒死的。” “我杀她用的金线是假的,一用力便会掉色。用金线杀了她之后,我的手上嵌进了很多金粉,而且用力过多,嵌进去很难清理,如果别人知道她是被金线勒死,再看到我手上的金粉,肯定会将两件事情联系起来,所以我不得不掩盖她是被金线勒死的真相。所以我将勒死她的金线带走,再用头发覆盖在伤口上,造成是用头发勒死的假像。” 燕飞瑟瑟发抖,一言不发。 “杀完她之后,我回到镇上,继续我的计划。一切都很顺利,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我就要成功了。” “你所谓的成功,是想达到什么样的结果?” 燕错涩然地挑起一个笑:“既然功败垂成,什么结果都已不重要。既然事已揭发,我也不会躲藏,你们想要问什么,我直说便是。” “不会的,你不会这么残忍,再恨你也不会去杀人的,上官大人,这期间一定会有误会——” “没有误会,一切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全是我做的。”燕错冷静得狠。 燕飞扶着桌子,慢慢地坐了下来,似乎已经绝望了。上官衍皱眉看着她,心有不忍。 “在你与金娘的交易过程中,你觉得金娘这个人为人怎么样?”韩三笑突然拉开话题问道。 燕错的拳头再次握起,紧绷的腮帮子显示他在紧紧咬着咬:“两个字,该死。” “哪里该死?” “哪里都该死。” “你觉得她美么?” “丑不可看。” “她的头发有多长?” “腰下。” “水锈之毒是她给你的,还是你给她的?” “什么东西?”燕错顿了顿,马上道,“自然是我的——你怎么知道那个女人与毒有关?” “因为假线里面也有啊。所幸燕飞病中未碰金钱,不然以她的身子,恐怕早承受不住水锈侵蚀,一命呜呼了。” 燕错又紧巴巴地握起了拳头,冷冷瞪着韩三笑。 “这毒是直接通过接触就可以杀人无形的,你是事先服下了解药,然后再在线里与信上抹毒,这样只要接触这封信的人,都会慢慢死掉,因为你不能让人一拿到信就死掉,这样容易引起衙门注意,所以你将毒稀释了,将信拆分为五份,一份一份地送来,其实就是摧命的鬼符。” “没错。说得对极了。” “我能看看你的手么?” 燕错伸出了手。他的手很大,指关节处有茧,粗糙,龟裂,布满了伤疤,各种大小长短的疤,但他的手形很漂亮,指头长,手掌大,指甲修剪得也干净。“水锈毒性素强,听说解药也十分生猛。据说解药必须得抹在手上,才能防锈毒渗入。但会有复作用,就会导致手皮龟裂,时有颤抖,是不是真的?”韩三笑一脸的好奇,仔细端详。 燕错皱了皱眉,收回了手:“那你现在看见了。” 韩三笑却一把狠狠抓住了燕错的手,笑嘻嘻道:“水锈阴冷,所以解药十分热燥。让我瞅瞅,这抹了除锈药的手得是有多热燥。” 燕错猛地收回了手,怒瞪着韩三笑:“够了。” “哦……”韩三笑搓了搓手笑道,“得确是够烫手的。”他吹着手退后靠在了墙上,懒懒地转头看着宋令箭。 “我的弓呢?”宋令箭心不在焉道。 “在你后山的小屋里。” 宋令箭轻点了下头,看不出情绪。 郑珠宝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是什么?羡慕?妒忌? “都问完了吧。现在,你们可以带我走了?”燕错看着上官衍,在他的脸上没有过多的焦急与惊乱,而是淡然的一股期待,他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似的,从身上解下长衣,翻开长衣领襟,内里是浅淡的蓝色,没有任何针脚,如若不是上面那浅褐的血印斑斑,几乎是新的,“这就是当初我杀那个女人时沾上的血迹,如有需要,可作呈堂证供。” “上官……” “如果是求情的话,还是烂在心里吧。燕飞,我的事情与你没有任何干系,我也绝不后悔我今日对你所做的一切,如果非要说有什么遗憾,只怪我当时心不够狠,才使如今沦为阶下之囚。你也不用与我来故作好人,你的任何嘴脸,我都觉得恶心。”燕错平静地看着燕飞,他知道他的任何眼神都到达不了燕飞的眼睛,因她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的话却是世上最锋利的刀子,将血浓于水的至亲割得遍体鳞伤。 “几位还有什么想问的么?”上官衍似乎也被燕错的话刺了刺,顿了很久才问。 韩三笑看了看宋令箭,摇头道:“我们没有话好问了大人。” 曹南道:“大人——” “好吧,那此案就落定了,先将燕错收监,待血迹验证属实后开堂再审。”上官衍盯了一眼曹南,那一眼不容置疑,曹南悻悻然收了声,一把抓住了燕错的肩头。燕错没有一丝挣扎,起步往外走去。 “燕错。”燕飞转头对着燕错的方向。 燕错平静地等着。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情。” “你问。” “你到底是不是燕错?是不是我爹的孩子?” 燕错抑起头笑了,好像所有的仇恨从他的身体中抽离了,他的表情凄楚沧凉,一片枯槁,十五岁的少年,脸上的苍桑在所有人的心里割了一刀。他只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有着十五岁的少年应该会有的孤独与脆弱,在夜色如水的深秋里笑得满足释然,像是得到了最想要的结局。 此时一阵夜风,吹动燕飞手腕上的白玉铃铛,院外一个铃铛相互应和,却是越来越远。燕飞转头迎着窗外夜风,两行鲜红的血泪从白纱布下缓缓滑下。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章 第七节 忆如兽(一)竹蝴蝶 燕错躺在冰冷的石板上,迷茫地看着拐角处投来的闪动的烛光。他从怀里拿出一个残破的信封,从里面抽出几张残旧的信纸,乌黑的,泛黄的,淡黄的,折折叠叠无数次的信纸,信纸里面还包了一样东西,昏暗中他先细细地重又看了这封被看过数千次的信,然后小心翼翼地折好,拿起信纸包裹着的东西,迷茫地看着。 依稀还可以看出这是一只枯萎的竹蝴蝶,很长的须角,须角上面细致地串着珠子,眼间还嵌了一颗,不平均。也许时光再倒回多少年,这蝴蝶一定新鲜青嫩,如从竹里应孕而生。但时间摧毁了一切。如今它蔫蔫无力,枯黄松散。 烛光折射着须角上黯淡的珠光,那个深秋的黄昏—— “你去哪了?”男孩静如朽木地坐在路边,看到远远而来的男人仰头冷冷道。 男人眼中原本微弱的兴奋的光芒淡去了,男孩好像想到了什么,沉默的双眼闪出悲伤、愤恨:“娘一直找你,你 仍旧这样。今天是娘的生辰,难道你就不能停一停么?” 男人脸上突然弥漫出无法言会的痛楚,男孩咬着牙,冷漠地瞪着自己的父亲——他拥有一张与父亲极为相似的脸,棱角分明,若是笑笑,一定可爱极了。只是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怎样开怀地笑过。 他低头从怀里拿出一只竹编的蝴蝶,塞在男人的手里:“拿去送给娘。”说罢转身走了。 竹蝴蝶在掌间轻轻地颤动着,薄而精致的肢膀,漂亮极了,好像随时会翩翩起舞,长长的触须上左右各串着五颗亮晶晶的珠子,蝴蝶眼间还嵌着一颗——十一颗珠子。 男人来回抚摸着珠子,坚毅的脸上,一行眼泪划过岁月的脸庞。 “小玉。” 男孩拢着膝头,侧过头轻轻应了一声“娘”。身形削瘦的女子坐了下来,她的笑容总是这样温暖,小心放下篮子,启出一碗冒着热气的面,“小玉平常不是最爱吃娘的姜面么,怎么今天才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叫小玉的男孩子忙接过烫热的面,懂事又乖巧:“因为娘煮的太好吃,怕吃完了就没有了。” 女子笑了,就连那岁月无情的笑纹都好像是在跳舞:“傻小玉,你若是喜欢吃,娘就天天做给你吃,直到把你吃腻为止。这碗你要吃光哦,吃饱了才能长身体嘛。”她用力地拍了拍小玉的头,仿佛在提示着他羸弱的个子。 小玉看着面:“不会的,娘做的面,我一辈子都吃不腻。” 女子笑了:“瞎说,哪有一辈子都不腻的东西。就算是再喜欢的东西,看着看着啊,也就不稀罕了——你呀,瞧你,慢慢吃,慢慢吃,别咽着了,烫不烫?吹吹再吃,当心烫着。” 小玉一口一口吃着,倔强的泪水却止不住流了下来。 女子怔了怔,再也强撑不起伪装的快乐,无奈叹气道:“真是个傻孩子……” 小玉无声地垂着泪,虽然他总是表现得很坚强,但是在娘的温柔面前,这种坚强就像一面过于易碎的镜子,不堪一击。 女子温弱道:“小玉,你别恨爹,好吗?你爹他,很辛苦的。” 小玉别开头甩开母亲的手,女子无奈地将手收了回来:“小玉,你总说自己是个男子汉,这可不是男子汉的表现呢。男子汉,要心胸宽阔。” 小玉挺着坚硬的背,好像要顶起世间一切难以得到原谅的执着,他一直忍着,忍着自己的愤怒去看待母亲的于善良。 女子用手轻轻围住瘦弱的小玉,温声道:“其实你爹是很关心我们的,他知道今天是娘的生日,特意一大早就外出,给娘伐削了最新鲜的竹片儿,编了好大好漂亮的一只竹蝴蝶呢,你瞧——”她修长却轻茧遍布的手手轻轻托着竹蝴蝶,竹蝴蝶轻轻在手掌间飞舞着,“十一年了,他一直都没有忘记,你看,多漂亮。娘好喜欢哦——”她一脸幸福的笑,似乎所说的幸福都是真实的。 小玉一把推开了她的手,他一点都不想看到这只蝴蝶:“是么?一只蝴蝶,娘是不是就很开心,很幸福了?” 女子怔了怔,盯着蝴蝶迷茫了双眼。 “他那样对你,你却总是要偏帮着他说好话?你越是帮他说好话,我便越是讨厌他。娘——” “小玉,别说了,别说了。是我们夺了她们的天伦,不属于我们的东西占得太多,始终还是要还给人家的——就当我们是在让着她们,好吗?” 小玉猛地站起来,咬牙道:“既然不属于我们,我们为什么还要占着?难道没有了他我们就不能活下去吗?!既然他的心不在我们身上,为什么我们还要忍气吞声?娘——” 女子的眼间有了泪,小玉不敢再说下去了,他对一切都无所畏惧,他却怕极了娘的眼泪,他压轻了声音,怜惜地看着母亲:“娘,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软弱,这样不断地退让,一直的忍耐?其实娘可以过得更好的。” 女子收起了蝴蝶,优雅地看着远方的夕阳:“小玉,娘过得很好,很幸福的。” “娘,我们离开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好吗?我会好好孝顺娘,让娘过上比这好百倍千倍的生活!” 女子摇了摇头,她什么也不说,却比说什么都坚决。他早就知道了答案,但他仍旧要问,这个问题缠绕了他无数个夜晚:“为什么?娘?为什么你非要这样?是不是真的没有他就活不下去?是不是!” 女子咬唇,颤抖着闭上了眼,两行眼泪流下,终于说出了积蓄了十年孤独的四个字,那成为了她一生默默无言的悲剧的四个字:“——娘舍不得。” “舍不得?可是他舍不得的却不是我们,是不是如果你没有那么柔弱,他就可以完全不顾我们地转身走掉?!娘,娘啊,你值得吗?!” 女子好像被刺破了最后的伪装,无言将手捂在了软弱的脸上。 小玉一把抓过竹蝴蝶丢向远处:“假的!都是假的!我恨他,我恨你,我恨你们所有的人!” 天地间渺小地站着这样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要用自己的恨来为爱复仇。 “小玉,不要,不要恨……” “为什么不要恨?难道我连恨的资格也没有吗?娘,我们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为什么我们要不断地去宽容去宽容去宽容,但却从来没有人去在乎过!!!”眼泪甩过一道弧度,像刀一样割着娘的心。 “小玉,只有宽容才能解脱。娘最不愿意的,就是看到小玉的心中被恨意包围而看不到美好。娘希望小玉快快乐乐的,没有恨,像海一样有博大的胸怀。” “快乐?我不觉得快乐!一点也不!娘,你快乐吗?快乐是什么滋味我早忘了!” “小玉,小玉——” 小玉后退了几步,转身飞快地跑了,他那么放肆那么任性地奔跑着,眼泪随风洒在身后,留下身后肝肠寸断的母亲。他跑得并不远,因为他担心体弱的娘,他站在一棵树后,静静看着夕阳尽头的母亲,她优雅缓慢地站起身,衣裙轻扬地慢走几步,弯身捡起了丢在地上的竹蝴蝶,恒久恒久地看着,竹蝴蝶上的珠子折射着余辉,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她好远,好远。 —————————————— 他将败黄的竹蝴蝶放在心上,酸涩地闭上了眼睛,那个画面一直刻在他的心里,像一个永恒的诅咒。 而这时,折射灯光的拐角处,一个黑影却越来越远。燕错睁开了眼,静静等着那个将要从影阴中走脱出来的人……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章 第七节 忆如兽(二)笑螳螂 今夜注定无人入眠。 上官衍关好了燕错,燕错的脸始终在他脑海里浮浮沉沉,昏暗的牢灯下,死寂,释然,仿佛等待死亡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一个人的心中,怎么会有这样沉重的伤痛与愤怒?是什么样的感情才能如此的尖锐?尖锐到手足相残,哪怕毁灭自己? 他看着烛火中摇拽的镜中脸许久,突然微微笑了。他从桌上一本厚重的书册里拿出一个泛黄的信封,信封上无落款,也无收信人,却故作神秘般印着一个火红的漆,他打开信封,看着寥寥信纸上的字里行间,隽秀非凡,他眼里泛起了温柔的笑。 这时突然一阵微风吹过,他马上收起信向窗外看去,一片寂静,他皱着眉正打算到窗边瞧瞧,这时铮锵一声破风鸣叫,一支闪着冷光的小刀穿过烛芯,灭了烛火,带着萤光钉在了床柱上。他马上跳窗向外寻去,夜色寂静,没有丝毫人迹。他正满心肃杀地转回到屋里,却在自己房间的门口看到了一脸犹豫的曹南。 两人相见都有些惊讶。 “大人这么晚了还在外面?” 上官衍审视了曹南一番,刹时从他身上传来了难言以喻的肃杀之气。 曹南感觉异样道:“大人?” 上官衍突然敛去厉气,又是那个温雅如玉的读书人:“哦,屋里闷得慌,出来走走。曹先生这么晚找我?” 曹南其实一直满肚子话想说,但大半夜了也实在不好意思。 上官衍看了看四周,一笑:“曹先生是对这案子还有保留意见吧?”正说着话,他就突然推开了门,飞快地看了看屋里,请道,“进来说吧。” “大人,此案还有很多疑点,为何这么快就下了定论将他收监?”即得认同,曹南再也憋不住疑问,也顾不得上官衍过于谨慎的表情。 “既然他一心承认,难道我们非得让将他收回认罪的话么?” “你知道他在故意顶罪?” “切断咽喉的血迹应是呈线状喷出,有溅落印迹,而且凶手近距离杀人,应沾染了很多死者的血。但那衣服上的血迹指印斑斑,更像是之后不慎手指染上的。韩三笑口中说的水锈毒不是他种下的他也认了,那么再多认个杀人的罪名,对他来说又有什么难处。” “杀人可是个死罪,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还是他本来就想为真凶开脱?” 上官衍看着窗外,眼里闪着谁也不明白的幽伤:“对于他来说,多个罪名少个罪名又有什么区别?他只想快点结束而已。” “我曹某人也算是阅人无数,却从没见过这么偏执怨深的少年人。” 上官衍苦涩一笑,他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要伤害一个人,当他知道他无处再伤她时,他选择了伤害自己。 这时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床柱上,那枝锋利的小刀还在,深深地嵌入了一半,明晃晃的有点闪眼。 “这——这是什么?”曹南也注意到了。 “实话不瞒,方才在曹先生来之前,有人将这小刀从穿外射了进来,我马上追出去,却没看到人影。” “看来来人的目标不是你,难道是想传递什么讯号?” 上官衍拿出白巾,垫着将小刀拨了下来,刀面极薄,却像切豆腐一样将硬木切了深深一条痕。 刀面果然有玄机。只见一面是平滑的刀面,另一面却微陷进去有条勾槽,或是拿来杀人,必是放血用的。但此时沟槽里细细地卷着一张小纸条,以细薄的蜡封住好不掉出来。 上官衍仔细抹去蜡面,展开纸条,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大字,像是孩子捉弄人的路数。 你是螳螂。 信上写着这四个字。下面还画了一个露齿笑的圆脸,似乎在嘲笑看信者的无知。 曹南皱着眉:“谁这么无聊,深更半夜的射把刀来,写这么几个无聊的字。” 上官衍看着字条若有所思。 曹南盯着刀面,突然一拍手道:“对了,那就有道理了。” “曹先生想到什么了?” “说起水锈,我才想起来,之前在验尸的时候,发现死者手上指甲里残有一些蜡干。那时我只当是死者点烛时不小心沾染进去的,便也没有当真。但是如今想来,那蜡胶非常精薄,根本不是平常人家用的蜡烛。那日韩三笑拿信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他指甲盖上有东西在烛光下亮了一下,我才突然想起来,那是水蜡在指盖上干后形成的腊膜。韩三笑早就知道信封上有毒,所以拿信的时候,一定会做些防范措施,那么水腊是最方便也最安全的东西。然后我就联想到,死者指甲里的那些蜡干,非常有可能也是水腊干后造成的,而且是多次重叠,才造成那样的厚度。” “死者手上常涂水腊,难道——” “水锈不出自燕错之手,但已死的金娘却非常有可能染指过,而且是多次刻意地确触过,才会有这样的防范。——那么假设水锈是金娘加在了金线之中,而燕错毫不知情。那么,这件事情就多了两个疑点:第一,金娘为什么要下毒害燕姑娘?第二,燕错经常接触水锈,为什么到现在还活着?” “糟糕!”此时两人突然异口同声。 “既然燕错顶了杀人之罪,凶手非常有可能会潜入,不论是敌是友,都有可能杀燕错灭口,好永远甩了这个黑锅!”说到这里,上官衍马上起步向外走去。 曹南紧跟而上,快速道:“大人,既然那金娘生前常触水锈,那么她房中很可能某处便抹有此毒,我们多番查办,非常有可能已染上了此毒。大人——” 上官衍一挥袖道:“现在没有时间谈这个,若是已中了毒,也不差这半时一刻。但燕错等不得!” 你是螳螂。也是傻子。 现在。 螳螂扑蝉,黄雀在后! 燕错有危险!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章 第八节 忆如兽(三)烛莫灭 “三哥,你信他是这样的人么?”海漂心事重重,烛光下白皙的脸显得非常苍白,双眼淡成一种奇怪的颜色。但是谁都没有去注意。 “谁?” “燕错。” “怎样的人?任性?顽劣?还是笨?” “我不信他会为了害飞姐而杀人。”海漂的发音仍然不准,这个“人”字在他嘴里绕得太过重,显得很着重。 “其实他只是换了线,装鬼吓了燕飞,再顺便离间了一下庄里的关系而已。至于真正伤人性命的事情,他应该还没有恶劣到那个程度,应该也没那个胆。” “杀人抹毒的事,他为什么承认?” “承认是一码事,做没做,就是另一码事了。他虽然将大致杀死金娘的过程说了出来,也讲出了很多只有衙门知道而外人不知道的隐情,但是却还是有很多疑点。最奇怪的一点就是他解释的为什么用头发遮盖伤口的事。” “他说金线会掉色,如果让别人发现金娘是被金线勒死,而金线又假线冒充,很自然的会想起绣庄的假线,同时也会把目光转移到手上嵌有金粉的人身上。” “这不就对了么。但是你仔细想想,刚才燕错伸出来的手是什么样子的?” “他——他手上并没有金粉入嵌——” “没错,他的手掌干干净净,根本就没有一丝被割伤的痕迹。所以他根本不是用金线勒死的金娘,但是他反复这样承认了,我反而越加清楚他不是真正的凶手。” “为什么?” “因为金娘的真正死因,并不是勒死。” “不是勒死?那是什么?” “是什么,就得看曹南的本事了。但是,尽管燕错无份杀人,却的的确确如他说的,失手推倒了金娘。就在金娘死之前不久,他们也的确起过争执,燕错当时气极推了她一把,她跌落时刚好后脑磕在了掉落的砚台上,造成了短暂的昏迷。金娘醒后给自己涂了药,不久便被人杀害了。只是不知道,燕错当时有没有地场,有没有见到过凶手。” “那抹毒的事情呢?” “水锈之毒,天下无解,如果真是他使的毒,他不会不知道,更不会傻乎乎的说自己先用了解药。而且我一开始是说服用,后来又说外用,他竟然丝毫没有反应,可见他根本不知道解药的事情。而且——” “但你明明摸过他的手,说那是抹了解药特有的什么热燥——” “水锈的毒性其实是烈燥的,而非我乱说的阴寒。中了毒的人,体温会比常人要高。碰过信的人都是用手接触,故而手是直接入毒处。燕错的手,烫极了。” “你是说——他中毒了?!” “是的,而且中毒已久,他一直都没有查觉到。如果是他自己下得毒,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也中了毒。我想,在他之外,还有另一个人在这件事中做了手脚,在金线与信上抹毒,想要清理干净这里的相关人物。” “什么相关人物?” “与信、与绣庄、与燕飞有关的人。” “对了,你说信封上有毒,我跟夏夏都有碰过,是不是我们也中毒了?”海漂不自觉地握着手。 韩三笑疵疵一笑:“那是因为你们有佛祖保佑,要不然早就命上西天了。” “佛祖?是什么东西?西天在哪里?” 韩三笑翻了个白眼:“佛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西天就是他住的地方,是个好地方,大家都想去。” “比这里还好么?” “哪都比不上这里。”韩三笑深情地说了一句。 “我们知道他做的一切,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 “不就是因为恨么。” “恨?” “有时候最亲的人,反而是这世上伤你最深的人。无论是爱,还是恨。” 韩三笑淡淡地笑了,他的笑里满是愁绪,站起身道:“我都脱活好久,再不去上工要被扣工钱了。你洗洗睡。” 海漂迷茫地看着烛灯。韩三笑扬手要灭,他突然叫道:“别,别灭。” 韩三笑疑惑地看着他:“怎么着?害怕呀?一夜点到天亮,你看小气的宋令箭跟不跟你急。” 海漂盯着烛火不语。 韩三笑摇摇头,这件事在大家的心里,似乎都有了阴影。海漂的多愁善感,似乎也突然爆发了。 韩三笑出了门,绕过燕飞的房间,对于一个瞎眼的人,光明对她来说是没有意义,所以她没有点灯。不知此刻,她独自在黑暗的房中在做什么?他闭上眼睛,伸出神识,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睡了。”一个声音淡淡响起,在寂寞的夜里不显突兀,仿佛本来就是夜色凝结出来的声音。 “睡了好。”韩三笑脸上浮起一个安心的笑。 “你说,燕错会不会碰巧看到了凶手?”宋令箭淡淡地问。 “那你说,凶手会不会也碰巧看到了燕错?”韩三笑回问。 “你说,凶手会不会刚好知道现在燕错在哪里?”宋令箭继续淡淡的。 “那你说,凶手会不会感谢燕错帮他背了这么个大黑锅?”韩三笑再问 “你说,凶手会不会买了上好的香烛元宝,给燕错登门谢礼?” “那你说,凶手会不会……” 两个人一人提着灯笼,一人拿着更锣,悄无声息地穿破黑暗向西面走去。 院里一扇窗轻幽地合上了,海漂转过身,继续盯着桌上的烛火,烛火在他淡色的眼睛里跳跃着,却显得那样邪恶——他突然紧皱眉毛,用力地坐下,猛喘大气,死死盯着烛火,然后突然的,他伸出手,用力掌心朝下,生生用自己的手掌压灭了烛火,在黑暗侵蚀的一刹那,他的眼里闪过一道冷白的光——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一章 第一节 雾中谜(一)牢中话 “你走吧。”里面突然传来了幽幽的叹息,这个声音失去了一切的情感,就连生命都像被彻底抽空了。 上官衍一皱眉,狱卒刚想解释,上官衍已打了噤声的手势,与曹南在门口静静听着。 “所有的事情我都认了,你还想要怎么样?如果你是来看我现在的下场,那也为时过早了,随便流放还是杀头,到时候你一样可以看见的。”燕错的声音有气无力,对一切都没有动力了,无论是爱,还是恨。 安静了一会儿。 燕错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满满的怒意:“你这是干什么?!我告诉你,我从不欠你任何东西!你马上给我滚,你再不滚,我就叫人了!” 传来了浅浅的啜泣声。 “少在这里猫哭耗子,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什么?!”燕错似乎怒不可遏,用力地击打了一下牢门,铁链与木柱相撞,发出了难听的暗哑声。 啜泣声颤抖了一下,终于幽幽说了话:“五年前的那个孩子,就是你,是么?” “是,是我。从我一出生开始,我早就知道你的存在,你家住在哪里,做着什么经营,身边有着什么人。可是你却从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我存在。是不是很可笑?啊?”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从来不来找我们?爹呢?” “找你们?你们的存在就是毒药!我娘她太懦弱,也太善良了。这么多年,她除了忍受与宽容,从不抱怨。”燕错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温和,这个娘,一直都是他的软肋,但是他又想了什么似的,语音暴烈道,“但是上天并没有善等她——所以什么公平,什么人在做天在看,全都是狗屁!我现在倒要看看,这个瞎了眼的老天,是怎么给我一个应得的下场!” “既然你知道我们住在哪,那么,爹他是不是也曾经有回来过?” 燕错干冷地笑了,笑声里面全是恶意的妒忌。 “那个偶尔来一次,送我一些小物件的大叔,是不是就是他?” “是,就是他。他是个懦夫,从来不敢正面相对,对你们一样,对我们也一样。他生前所有的时间,不是拿来自怜,就是一整天一整天地给你们做这些破玩意儿,然后再挑几个最好的,鬼鬼祟祟地拿去给你们,见你们一面。他死后,我把他生前做的所有东西都一把火烧了!烧光了!” 安静。沉默。只有烛火刺了风出出的滋滋的声音。 “你装可怜给谁看?现在他都死了,没有人再默默地在后面看着你们,也不会有人再不声不响地保护你们了。我本来想送你们一起去见他,可是这样太便宜你们了,我要让你们活得生不如死,让你们也像我们一样,过着夜夜不能安寐的生活。”燕错说这些话,已再也没有了嘶吼了力气,但这些话如此平静地从他嘴里吐出来,却比任何情感都冰冷。 “金娘并不是你杀的。难道杀人的罪,也要你顶么?”静了一会儿,那个软弱的声音突然道。 “就是我杀的,我衣上有她的血迹,而且我也知道案发现场所有的事情。”燕错恶狠狠道。 “但是金娘并不是被金线勒死的。” “谁说的?” “我说的。” “那她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 “官府知道死因?” “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被金线勒死的?” “我梦见的。” “你有病。”燕错一怔。 “我是有病。”燕飞的声音突然很悲凉。 “你有没有病不关我的事。我不想与你有任何关系,你离我越远越好。” “如果你真的因为顶了杀人罪而受罚,你死了之后,九泉之下怎么跟你娘交代?她生前,一定不希望你是个杀人犯。”燕飞不依不挠。 “她希望不希望已经不重要了,她早就死了,一个人走得干净。而他却希望我继承他的那些破事,继续保护你们。我巴不得你们早点死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保护你们!实在是太可笑了。” “就算是这样,为什么你要伤害他们?他们是无辜的。” “但是你在乎他们,不是么?我早就知道,你对什么都不在乎,哪怕是你的生计。但你对你的朋友,对你的亲人却一直当成半条命。本来我以为你会死的,可是宋令箭非要把你救回来。如果你清清静静地就那么病死了,我也不用实行最后的计划,也不会祸及到这么多人,惹出这么多事。这一切都是你给他们带来的,包括你那个尊敬的爹爹的名声,本来多好,在这里,他是一个正人君子,大英雄,结果呢?我的存在证明了一个抛妻弃女,不负责任的懦夫!” “不要再说了!” “这本来就是事实。如果他像你们说的这样,怎么会另娶?怎么会偷偷摸摸不敢面对你们?” 低声啜泣。 上官衍与曹南相互对视着,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让这对话停止。这时有个身穿黑衣的人正下来,却一直站着不说话。 上官衍转眼看着下来的人,那人犹疑地看着曹南。 “什么事?”上官行嘴形问道。 那人凑进来,在上官衍耳边悄声说了什么。上官衍点了点头,那人便退下了。 曹南当作没有瞧见,凝声听着牢里的对话。 “你恨宋令箭救了我,所以偷了她的弓,是么?” “是。” “宋令箭不会在乎的。她什么都不在乎,不管是东西,还是人。” “原来你早就知道谁是凶手。”燕错突然冷声冷气。 “什么?”燕飞一顿。 “难怪一口咬定那妇人不被金线勒死。原来你早就知道是谁杀了他,难为你装聋作哑。你的仁德之名,到底是从谁的口里遥造出来,你竟也享得心安理得。”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妇人,是宋令箭亲手掐死的。是不是?”燕错的声音突然变得极为诡异。 上官衍与曹南惊讶地回头,看着刚从外面进来的韩三笑与宋令箭。韩三笑马上纠了纠眉毛,宋令箭嘴边浮起一丝冷笑。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一章 第二节 雾中谜(二)画中相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突然一阵声响,应是有人用力拍打了牢木,燕飞的声音里带着惊谎。 燕错阴森地笑了:“你不是相信你的梦么,如果那是真的,那么,你的梦里应该也有一个宋令箭才对。” “没有这回事。”燕飞快速地打断了。 “那你凭什么说那妇人不是被金戏勒死。如果你的梦真能作实,那你便能梦到她为何而死,否则,就别说自己知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我谁也不想伤害,你没有做过,为什么非要承认?”燕飞嘶哑道。 “哼。如果你真的像他们说得那样仁德,那你应该不会避亲计仇吧?只要你跟上官衍说,凶手另有其人,他自会调查。你如果真的不想我承了不白之冤,倒是说句公道话呀。”燕错咄咄逼人道。 “我——那——那只是一个没有道理的乱梦,不是真的……”燕飞开始咳嗽。 “哦。是乱梦,那便不要在这里信口开河,义正言辞。看来始终还是亲近的人好,不是么?燕飞?” “我——”燕飞已经咳得喘不上气。 “什么都别说了。你连我最后的同情都没有了。你跟你爹一样,懦弱!无能!我燕错承得是我娘的血脉,与你们燕家没有任何关系,也不用你燕飞在这里装好心,猫哭耗子。牢头,我要睡觉了,还有,所有人我都不想见,别随便放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来见我。”燕错突然吼道。 “燕错——” “滚!” 燕错这声滚似乎用尽了力气,听得外面的人均是一皱眉。上官衍轻长地叹了口气,对着牢头使了个眼色。 这牢头也面生得狠,不知上官衍从哪里请出来,心思倒也通透,马上甩了甩钥匙道:“吵什么吵什么?半夜三更的。燕老板,时辰也差不多了,您——您眼睛都这样了,不如我跟大人请示声,先送你回去吧。” “不——不用了——我自己走可以了。劳烦牢头大哥了。” 牢头看了看上官衍,上官衍扬了扬手,他下去便道:“还是让小的送您回去吧,您这样走在路上,吓着别人也不好。我是说,万一有了什么事,大人怪罪下来我担挡不起。” 一阵脚步声,牢头扶了燕飞上来,只见她脸上纱布早已红迹斑斑,的确有如牢头方才说的,会吓着别人。不知方才烛光下,燕错是如何看着她这样泪流成血的。可是她脸上更多的却是疑虑,而非悲伤。 韩三笑与宋令箭自觉地让出一道,似乎不想干涉什么。上官衍点了点头,牢头扶着燕飞出去了,这个蒙着眼睛的悲伤女子,根本不知道外面站了这么多人。 ————————————————————————————————————————— “半夜三更的,你倒真有雅兴。” “哦,驴啊,你来了。来来来,快些来看看。” 灯光通明的房间内,气态俊雅的莫掌柜提着笔,笑眯眯地看着门口刚打扫完的小驴。 小驴仍是那没精打采的神态,这子墟镇大半少女的心中风雅俊才,到了他眼里只不过是个无聊瞎晃、不学无术的普通人。他环看了一下房间,无奈地叹气道,“你雅兴归雅兴,点这么多灯烛干什么,当心晃瞎你的眼。你只是作画,床柜与壁阁上也点这么多干什么,倒下来走水了又得麻烦我来灭?店里烛火费七成都是你房间燃掉的,不知情的人以为你是吃香烛的。”他喘着气走进来,将床柜与壁阁上的蜡烛一一吹灭了,收起来放在一个堆满蜡烛的箱子里。 “哎,哎。所以说,我何必再去娶个管家婆,有你个驴,都够管制这店前店后的一切了。”莫掌柜无奈地看着光明在房中一一熄灭,小驴还算大方,至少给他桌案上留了三枝点亮的烛。 “夜了早些睡吧。要折腾大白天光线好的时候随便雅,随便兴。中不?”小驴吹蜡烛的那精神劲一下就没了,无精打采地要出去。 “哎,等等。你就不来看看我的佳作?” 小驴远远瞄了一眼:“怎么?终于撞到南墙折回来了?这下是哪家姑娘?” “呸呸,什么撞南墙,谁是南墙?” 小驴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 莫掌柜翻了个白眼,继续欣赏自己的画作:“再说了,本公子可没有断袖之癖,再撞,也不致于钟情于一个大男人。” 这时小驴才认真走近了几步,看清莫掌柜画作上的人脸。看近了,方看出是个男人,只是五官非常秀气,异常俊美。与镇中这第一美男子相比,莫掌柜略黑,身材高大,气度雅致,而这画中男人却的确非常之美,以致于方才小驴错眼看成了姑娘。 “怎么样?” 小驴盯着画中人:“什么怎么样?” “没见过?” “此画确有其人?”小驴挺惊讶。 莫掌柜失望道:“哦,看你这表情,是没有见过了。自是确有其人,否则,还是我臆想出来不成?” 小驴盯着画,这画中人的气态让他想起一个人:“我当是你思念过甚,依着某人画的。” “谁哦?” “你自个明白。” “不明白。”莫掌柜摇着头。 “你哪里见到的这么个人?子墟境内几时会有这样的人物?” “哦。有几次经过柳村后坡,隐约遇见过几次。每次都是匆匆一瞥便不见了。我还想着,该不会真是雾坡里走出来的鬼怪吧。只是这鬼怪,未免也太可爱了些。” “雾坡闹鬼一直只是个谣传而已。”小驴淡淡地看着这个年长自己很多岁的掌柜。 “若真是能孕出这么可爱的人儿,那么闹鬼闹闹也无妨。”莫掌柜摇头晃脑。 “只怕是画着皮的骷髅,剥了你这皮囊。”小驴对什么都没兴趣,径直出门去了,“现下柳村金娘死案沸沸扬扬,你就少往那里去,省得身后事还得我给你安置。” “这,这驴,怎么说话呢……”莫掌柜无奈地看着小驴的背影,摇头叹息,惋息痛心的文人模样。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一章 第三节 雾中谜(三)镜中脸 金娘紧张地摸着自己的脸,抚着柔顺的黑发:“你瞧瞧,我是不是老了?是不是不像年轻姑娘了?” “没有,没有,你还像我小时候见到的一样,一点都没有老。”燕飞由衷赞叹。 可是向来自信的金娘却没有半点听在耳里,她镜子不停地照,仔细地照,生怕照到岁月的裂痕:“不行不行,我得快点摘下来,我要等在他出现的那天戴上,这么早戴上就没那么惊喜了。”金娘紧张地解着项链,只是越解反而缠得越紧,终于勒痛到了脖子,“哎呀!”她吃痛叫了一声,惊恐地转过身,雪白的脖子子见了红,已被项链扯出了一条淡淡的血痕。 燕飞忙起身帮她解,可是却一直解不开,金娘一直痛哼着,她的手越发颤抖。她四处寻着什么东西来剪断这金线,然后她的目光突然定在了镜子上,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她看到镜子里面站着一个人,高瘦,纤细,身形优美,黑衣长衫,黑发高束,像镜面上的一笔浓墨。这个人正冰冷地对着她微笑,手却向两边虚空拉着,好像无形中在勒着什么东西。 她在低头看,看到金娘脖上的金线像是被什么东西牵住了,一直死死地往两边勒切,怎样都拉不开。 “快些解开,快些解开吧,好疼,我喘不过气来了。”金娘弯着腰好让燕飞解开,像个孩子般哭了。 燕飞已经全然傻了,镜中人的笑容那么熟悉,样子就是她眼中好看的样子,却做着这样残忍的事情。 她拉了金娘一把,好远离那面影射着人的镜子,她不敢再看那镜子,宁愿相信自己眼花:“很快的,很快就解开了,很快就不疼了。” 但一离开镜子,离开那个人的注视,金线突然就松开了。金娘直起腰握住了她的手,悲凉道:“不用了,不用解了,没用了。”她垂头摸着金钱勒得血痕斑斑的脖后根:“他最不爱这些残缺的东西,我已有了瑕疵,他再不会多看我一眼了,再不会了!” “不会的,不会的……”燕飞很想安慰她。 金娘推开了她,悲容中带着狠厉:“都怪你,都怪你,若不是你们多事,就不会变成这样,你们都会付出代价的!”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帮你而已……”燕飞手足无措。 金娘恨恨地瞪着她,眼中泪水狂乱,悲哭着跑回了房间,她用力地关上门,砰的用力一声,几乎震破燕飞的耳膜,她心酸地敲着房门,对着里面安静无声的金娘劝求道:“金娘,你别难过,我帮你解开再说呀,金娘,你跟我说说话呀,金娘——” 金娘将自己关在里头,再没有了声音。这时她看到镜中的人对着她冷冷地笑,冷漠的眼里闪出邪恶的光芒——镜里的人打开了房间的门,飞快地伸出手,扼在了金娘伤痕累累的脖颈上,她将她整个人用手扼钉在了墙上,金娘没有任何还手能力,只是惊恐地瞪着眼睛看着她。燕飞不知道她哪里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可以将一个人生生钉在墙上,没有半点反抗能力,她一直将金娘箍钉在墙上,高束的头发因为冲力太大而散落,乌黑的长发像着了魔性一样,扑爬在她的背上,在微风上漾着…… 燕飞感觉冷风中自己的眼里溢出了滚烫的泪,为什么是你?纵使你再对万事不在乎,纵使你再不喜那人,你也不能去伤人性命?而梦中这些真实的得不能再真实的画面,究竟要不要说出来?又会给谁带来伤害?她的眼里漂浮着宋令箭的脸,五年的种种,偶然的笑颜如花…… “什么人?”陪同燕飞一起的牢头突然对着某处叫道,他用力拉过燕飞,一点也不懂手劲轻重。 燕飞突然感觉害怕极了,她觉得黑暗中有眼睛在盯着她。 “嘿嘿嘿,嘿嘿呵呵……”响起了一阵梦呓般模糊的笑声。 “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差远了!”牢头紧紧拉着燕飞向一个方向大步走着,然后猛地停了下来,似乎抓到了谁。 “什么人?!”牢头冷喝。 “嘿嘿嘿,嘿嘿嘿……”笑声很近,仿佛就在四周。 “半夜三更的,要醉回家醉去。”牢头对着谁观察了一会儿,带着燕飞走了。 “牢头大哥,方才是怎么了?”燕飞的手臂被抓得生疼,弱声问道。 “哦,是个酒鬼。大半夜的窝在街巷处,若是燕老板独自走回来,定要被吓死。” 酒鬼?燕飞顿了顿脚步:“请问,那酒鬼是什么模样?” “灯烛不旺的,看不太仔细,一脸胡子,又脏又臭。”牢头简道,转而又问,“莫非燕老板认识?” 燕飞苦涩地笑了:“这镇上,原来还有其他的酒鬼……” “要不然,燕老板为是哪个酒鬼?” “没……没什么……”燕飞一脸悲伤,紧闭的嘴似乎召示着很快又要流泪。 牢头恻隐道:“燕老板还是保重身体吧,这人吧,其实就图个身体健康,平平安安。其实我看大家伙儿,都挺担心你的。” 燕飞撇过头去,微弱道:“是么?” “我不说哄人的话。方才……”牢头突然掐掉了话头。 “方才什么?” “方才没什么。反正。我也不太会说话,话糙理不糙。好好活着便是。”牢头掐断了对话。 燕飞淡淡道:“其实我早就知道是他在庄里作鬼吓我,也隐约猜到了会是他与金线有关。我以为,我真心待他,他会消除介蒂,与我们一起好好生活的。” “原来——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燕飞的唇冷漠地扯出一个冷淡的笑:“是啊,早就知道了。却不愿相信那是真的。他几番进入绣庄,我明明都听见了,却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任着他来,到了今天的境地……” “这……这……” “就这样吧……我什么都管不了,也什么都不想管了……”燕飞风干的眼纱又湿了。 “这……不管倒也省心。操心的人哪,心容易犯病……”牢头的声音越来越小,怕是伤害了这垂泪的人儿。 两人一灯慢慢前行着,牢头转头看着燕飞,恻隐显然于脸上。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一章 第四节 雾之谜(四)夜归人 “你去哪里?”黑暗中一个声音冷然道。 正要出院的人似乎被吓得不轻,怔怔地回过头。烛光闪烁下,郑珠宝的脸格外苍白,扭曲。 “虽然上官哥哥将事情都说清楚了,但是我还是很不明白,会不会真的有人这么好心,纯粹地想要帮飞姐?你们非旦非亲非故,就连一般的交情都谈不上,何以要这么委屈地在这里受尽猜疑?而且郑夫人向来家教甚严,怎么会放你一个人在外面夜宿这么多天,却从来没有差人来问过?”夏夏将长发高高束在脑后,衣衫齐整地拿着烛灯,站在厅口看着她。 “夏夏妹妹,你还是怀疑我么?”郑珠宝轻皱长眉。 “上官哥哥也说了,心有所隙,一定要说出来才好。只要郑小姐回答了我方才的这个问题,我便安心了。” 郑珠宝轻笑:“你就如他们说的一般,非常关心燕姑娘。” “是。虽然我们并非亲生,但我却将她当成我至亲至爱的人,即使我的力量微小,但我会尽我所能地保护她。她太善良,太容易相信别人,才容易被世间险恶所欺。” “你果然,没有我所看到的这样简单。”郑珠宝盯着夏夏,这个才十四五岁的少女,原本稚嫩无瑕的脸上刻着冷酷与不顾一切,许是束了头发的关系,她看起来比先前成熟了许多,也尖锐了许多。 “因为飞姐是个简单的人,想要保护好她的简单,我必须要比任何人都复杂。三哥与宋姐姐也可以,但他们太难捉摸,也太容易失去。只有我会一直留在飞姐身边,不让她孤单,不让她独自承受一切。” “其实韩公子与宋姑娘,对她也是极好的。”郑珠宝落寞地将灯笼挂回了原处,惨淡一笑。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你的目的,或者用意是什么?”夏夏炯然盯着她,此刻就像一个强大的灵魂附着在她身上,全然没了方才那股小姑娘的软弱气息。 郑珠宝苦涩笑道:“没有目的,也没有用意。我是受人所托,终人之事。” “谁让你来这里的?想达到什么目的?”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她曾也有个极要好的朋友……” “黎雪?” 郑珠宝点点头:“看来她与你也有说过。正是黎姐姐托我来的。” 夏夏有点找不到始末,为什么事情又与那个不相干的黎雪联系上了。 郑珠宝开始解说: “这事,还得从我娘来绣庄购线开始说。我娘她是个很谨慎的人,虽然绣庄声誉很好,但她还总是不放心,所有过到我们那里去的绣品,都要一一检验。但我们都不是行中人,所以也不太懂得辩真伪,所以便托了黎姐姐来帮我们检验。” “她为什么要帮你们做这些?” “因为黎姐姐现在开的布铺,正是我们家的租铺。家母欣赏她的为人,所以一直没有提过涨租换铺的事,她因此很感激家母,所以家母有什么事情,都是乐意帮忙的——话归正题,在查线中,她发觉绣品的金线色泽不一,而且从小数慢慢升涨为多数,她用了法子检测了,结果这金线果真经不得热水,一经便马上转黑,还发出难闻的气味。她自然非常担心,不知该不该将这件事告诉我娘,要是我娘知道金线有假,一定会迁怒绣庄,甚至还会牵涉到衙门;但若是一直不说,纸包不住火,迟早有一天还是会被发现,那时就更挽回不及。平日里庄中她也与我有点私交,便找了我,希望我能帮忙出出主意,哪怕是想法子减少家母的火气也好。” “原来金线有假的事情,最早是她发现的。为什么她不直接来告诉飞姐?难道她也怀疑是飞姐故意假线代真,要做这不厚道的亏心生意么?”夏夏一脸好战。 “不是——只是,她只是左右为难,找我来商量。我见她的确为难,便提出来要帮忙,只是不知道,这事居然牵扯出了这么多的事,燕错的事情,我不是有意的。” “那你现在弄清楚始末了,是要怎么回去跟她说?” “如实说而已。她再三叮嘱我,若是牵扯上其他的事情便早些退出来,无论如何,千万不要伤害到燕飞。” “那看来,她是想帮飞姐的了?” “若是不想帮,直接告诉家母金线有假即可,又何必再三为难。她不相信燕飞会做这样的事,才害怕有小人作祟,暗中作鬼陷害燕飞。” “那你是怎么有借口出来的?难道得到了郑夫人的首肯,愿意让你只身来这里居住调查?” 郑珠宝摇了摇头:“我答应帮了黎姐姐,她自然会有法子让我留下。我娘只当我一直在她家里跟进嫁衣锦布的事,当然不知道我在这里。” “你果真只是为了帮她?值得以身涉险?若是那燕错再凶恶一点,发现你从中调包他的金线,阻碍他的计划,说不定连你也杀了。”夏夏恶狠狠道。 郑珠宝平静一笑:“当时黎姐姐担忧得掉泪,她一直都是一个难以开怀的人,她的事情我也知道,但是那件事情大悲过极,之后她已很少再为其他事情如此悲伤。而我,本来就是一个没有价值的人,此生也没有帮过谁,让谁开怀一笑过。等亲事一过,可能连这仅有的自由都没有了。现在能力所能及地为别人排忧解难的事情,我觉得——”此时她突然停住了,直直盯着夏夏。 夏夏皱了皱眉,看看自己身上,疑惑地看着郑珠宝:“你觉得什么?” 郑珠宝像是突然被牵引出伤心的事情,眼里却难以遏制地漫出了眼泪。 “你——” “在这里的这些日子,我觉得很开心,我突然觉得我的身上其实也可以背负一些使命,好让自己并不是那样饭来张口。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黎姐姐这样担心燕飞。但其实她可以放心了,在她身边有很多力量在默默的保护她,她很幸福,我很羡慕。”郑珠宝转身说完这句话,慢慢地随着灯光消失在了拐角。 夏夏俨然看到了,她转身时眼里落出来的那几颗泪珠,为什么她哭了?是自怜?还是因为别的? ———— “燕老板,您不进去么?” 院里烛光灭光后,院外靠近巷的边上,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他等得郑珠宝的烛光消失了,才慢慢发话问道。 “有劳牢头大哥,进来喝点热茶取取暖吧——” “不了,今晚我当班看守,出来太久了不好。燕老板您还不进院么?” “牢头大哥公务在身,那不耽误您了。我就在家门口了,自己进去就行了,不用担心。” “那——那我就回去了?” “那,下次再请牢头大哥喝茶。” 牢头犹豫着,燕飞突然道:“牢头大哥,我们是不是哪里有见过?” 牢头一怔道:“哪里?” 燕飞摇了摇头:“此刻瞧不见你的脸。不过我觉得你的声音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牢头嘿嘿笑了:“像我们这些终日与牢犯呆在一起的地下人,哪里会有机会跟燕老板说上几句话。天底下各种人物,声音有像也难免,燕老板可能混淆了也不一定。” 燕飞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淡淡一笑。 牢头将灯笼留给了燕飞,黑暗中马上便隐没了身形。 夜色里,燕飞孤独地站在墙角阴影处,无声地流着眼泪,纱布越发红,在灯笼的微光下,显出一张暗褐的阴霾。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一章 第五节 谁是黄雀(一)嫌疑 “上官大人如此勤于政事,半夜三更还亲访下狱,真的是,垂泪,感动。”韩三笑笑眯眯的。 上官衍轻而一笑:“我与曹先生之所以这时辰还在,是因为之前有人在我的房间钉了这样东西。”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解开布面,正是那面冷亮的刀面。 “竟有人给我们的县官大老爷飞小刀?”韩三笑盯着刀面。 曹南忍不住道:“你别不识好歹,大人即要与你们明开了说,自然是想将事情弄清楚,别在这里冷言嘲语的,听了叫人耳朵生刺。” 韩三笑马上收回盯刀面的目光,盯着曹南道:“我哪里冷言嘲语了?哎呀呀,你该不会以为方才我说上官大人勤于政事是在嘲笑他吧,还是我方才说的县官大老爷是在嘲弄?可别冤枉我等一等良民呀。” “我懒得跟你说话。”曹南眼睛一白,看着一旁沉默的宋令箭。 “不知两位深夜前来,是不是也有收到这样的刀面?”上官衍认真问道。 “哦,没有,黑灯瞎火的谁给我们飞这玩意儿。我们纯粹就是过个场,要不然怕燕飞怪我们不省心。”韩三笑又接了话。 此时宋令箭已经展开了刀面上的纸条,凝神盯着上面的字。 韩三笑怪异地看了一眼宋令箭,突然道:“不早了。那个臭脾气的家伙好像倔得挺开心的,咱们回去吧。” 宋令箭盯着他道:“你不想知道谁是这只黄雀么?” “我又不捕蝉,谁是黄雀关我什么事?” “还是你已经怀疑到了谁是黄雀,却不想承认?”宋令箭直勾勾道。 韩三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转头对着上官衍正色道:“大人,十月初四那天,我看到这女人半夜三更从外头回来,神色凶恶。我看她有异常,也不敢多问,便一直往东走到柳村,接着我就在雾坡附近的谢老婆子屋门口看到了夏夏。那时候谢老婆子不知所踪,所以现在还没有人证明当时发生了什么。但我总觉得有所关联,请大人明查。” 韩三笑就这样,突然转个枪头,将一直似乎在维护的宋令箭活生生地出卖了。宋令箭只是微微冷笑,倒并没有多少惊讶与愤怒。 “那日我正与曹先生在旁边的死案现场堪察,夏夏不知为何突然昏迷在那屋门口,虽然距离不远,我们却没有听到什么大动静,出去时四周皆已无人了。你指疑宋姑娘,可有什么证据没有?” “证据没有。就觉得可疑。还有,我跟她离镇之前,大概是八月二十初的样子,有一天我正呆在这女子院中小憩,申时末,她怒气冲冲地从外头回来,目露凶光,脸带杀气,我觉得也非常可疑。听说金娘就是那段时间遇害的,我觉着可能也有关联。” “这……好像没有实证……”上官衍思忖道。 “怎么会没有,方才你不是听到牢里头的对话了么,燕错说在案发现场还见着了宋令箭,若是没有任何关联,他为何要说是宋令箭掐死了死者?而且,而且在事发之后,燕错还无缘无故地偷了她的弓箭,你说,若是毫不相干,他干嘛要偷她的破弓,还不如来偷我的更锣呢。以上两点,再加上之前事项,我就觉得非常的可疑!”韩三笑义正言辞,唾沫横飞。 “其实……” “而且我曾听燕飞提起过,有一次这个女子无意间透露道,自己非常不喜欢与绣庄有生意来往的那个柳村金娘,所以非常排斥陪燕飞一起去取金线,可见她们之间早有积怨,或者说是单方有怨,所以动机可以有。” “有件事……” “话又说回来,八月底我们不是离了镇么,那时候其实是这样的,我出更回来,刚好看到这个女子背着包袱要偷偷出村,无论我怎么劝说执意要走。劝说不成之下,无奈我只好跟着她一起走,就是怕她一去不回头,因为她曾答应过,若是我帮他些木活,她便会帮我垫月钱。但是这月钱她也一直没帮我垫,我怕她欠着那几两银子就不回来了。”韩三笑愤愤地盯着宋令箭。 “既然……” “还有——” “啧!”曹南一声大啧,打断了韩三笑滔滔不绝的指控,“我说你有完没完?没见上官大人要说话么,一股脑儿的裹脚布越扯越长,谁管你要不要几两银子的事儿,消停消停。” 上官衍只是幽幽看着宋令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我这不是知所不言么,为了大人破案,我大义灭亲了,有你这么说话的么?什么裹脚布,你才裹脚呢!” “那你早怎么不说?现在我们已有证据,你却突然杀出来,搅和案情。” “那你有证据,怎么也不早点提出来?莫非你还静观其变,想当黄雀身后的老鹰不成?” 曹南与韩三笑争执得陶醉,全然将案情嫌犯之事抛诸脑后。 宋令箭只是轻轻将纸片合起放入刀面中,递还给了上官衍,她似乎一点也不恼韩三笑的出卖,淡淡看着上官衍道:“你们早已查到我身上来了,有话不问,就是你们官府所为么?” “证据不足,不敢妄加推断。若姑娘愿意将所见所闻之事说出,最好不过。” “什么证据?我倒是想看看。” 上官衍从怀里拿出一方白巾,慢慢打开,里面放着几片细小泛黑的木屑,白布上微渗着上面的黑色,在微风里摆动着。 “不知道宋姑娘是否有见过这些木屑?” 宋令箭冷笑:“这是我削箭跑遗的箭屑。” “宋姑娘肯定?” “自然肯定。每一根屑从是从我手中削下,怎会认错?你该不会碰巧要跟我说,这些是从那死妇身上取下来的吧?” “倒不是从死者身上取下,是从死案现场取得。而且是处一个经常会被清理到的地方,所以应是死者遇害那日掉落,否则她定然清理掉了。” “这点证据,你想证明什么?” “死者在金线勒死的伤口之额,颈脖后根处还有两个淡然的指印,而且那瘀伤是在生前造成。死者生前脖颈修长,如若是一成年男人用手去掐,大指与食指几乎可以重叠,那样是不会在死者颈上造成这样的指痕。所以掐死者的人手小力气大,不应是个成年男人。而宋姑娘长提拉弓引箭,手劲自然很大,先前韩兄也透露了,似乎姑娘与死者生前并不投机——死者身亡时间与被发现时间约有数十日,再加上雾坡那带温湿无常,造成死者尸体怪异,无法分辨准确的死亡时间,但确是在你们离镇之前的。” 这时曹南才停止与韩三笑胡搅蛮缠,认真地听着两人对话。 “哦哦,我记起来了,我记得离镇的前一天,她突然气冲冲地从外头回来,还一直对院子发脾气,把整整一铺的箭儿踢得乱七八糟,差点没把我射……”韩三笑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宋令箭一直微笑地看着他。 “所以,姑娘还是说清楚的好。我希望,燕错并不是在为姑娘你而背上这不白之罪。” 宋令箭转头看了上官衍一眼。一刹那,韩三笑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流动着一种道不明的东西,似乎曾相识,又似乎如表象所示的,素不相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一章 第六节 谁是黄雀(二)睡尸 “没错,八月二十一那天,我的确见过那女人,你口里说的掐痕,也是我留下的。”宋令箭平静道。 “姑娘与金娘应素不相交,为何那天会去那里?”上官衍的口气很和蔼,一点也没有质问的感觉。 “经过,她在门口叫唤,我本不想理,她说是想让我将金线顺道带走,我才踏进那个鬼地方。” “姑娘进了死者的屋子,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那一直都是个不妥的地方,不是么?” “姑娘似乎并不愿意与在下合作。”上官衍并不生气。 宋令箭微笑:“合作是相互的。如若我将所见一切说出,那么,我要也知道所有的事情。” 曹南一瞪眼正要为上官衍拒绝,却没料到上官衍迅速道:“可以。” 两人一眨眼的功夫便达成了协议,宋令箭眼中闪过狡黠:“那我从头开始说。” “呃——等下。你们确定要在这里说么?大冷天的,大半夜的?好歹找个能坐人的地方说么?”韩三笑打断道。 四人还挤在牢外的一处小平地里,四处穿风的墙,跳动着随时要熄灭的火烛。 上官衍道:“书房有火有茶,正是谈事好地方。” 几人举步向外走,曹南却停住了,看着深深牢门道:“你们谈吧。牢头走了一个,安全起见,我还是留在这里为好。” “有劳。”上官衍点了个头,带着两人走出了牢房。曹南留在了房里。 “我进那女人屋子时,里面应该还有一个人。” “你是说,你来之前,就已经有人在屋里了。” “我进屋前,曾听到一阵很大的响声从那女人厅里传出。虽然她盛情邀请,却更像在洗清什么嫌疑。桌上有两个杯子,茶水尚温,桌有茶渍溅出,一杯只有一半,另一杯却满满稳稳,可见这个人并未来得及喝下茶水,因怕人看见,而在我进屋之前躲了起来。” “你们说了些什么?会惹得姑娘动怒出手?” “这女人向来不懂什么叫祸从口出,所以她死是必然的一件事。我拿了金线便走了,我离开的时候,她还是活着的。”宋令箭无所谓道。 “你有没有看见屋里藏的那个人?” “人家即要藏起来,自然是不想让人看见,也更不会随便让人看见。况且我对这女人藏了哪些男人在房里没有兴趣,直到她死了,我才有点兴趣想知道是哪个男人终于受不了这么嘴碎的女人,一了百了地让她闭上了嘴巴。” “你说,藏身在她房中的是个男人?” 宋令箭模棱两可地看了一眼上官衍:“而且是个不太高兴的男人。” 上官衍脑中飞快转想着案发现场的情景,正如宋令箭说的,外厅桌上两个杯子,可能时过太久,皆已没了水。曾有人用力放置过杯子,故而杯底其实早已龟裂,置杯的桌脚早已被大力震碎,似乎曾有人极为愤怒地拍过桌子——这么说,宋令箭曾听到的巨响就是这声拍桌无疑,那个生气的男人为怕暴露行踪,在她进来之前藏身在后厅之中,待她离开后再出来。而死者?可能她就是想要早些让宋令箭打消疑虑离开,才刻意说些点火的话来惹恼宋令箭。但她错估了宋令箭的脾气,差点没有被她掐死。 那么——宋令箭离开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宋姑娘是什么时辰去的那里?” “午时近末。” “那么,那天还有一整个下午与夜的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她再也没有到外厅来,最后还死在了床塌之上?” “你怎么确定她没有到外厅来?” “因为外厅的任何摆设都没再变过,与宋姑娘离开的没有差别。而内厅却乱七八糟,被翻乱得如此厉害?” “那女人究竟是怎么死的?”宋令箭突然凑近上官衍,由下往上的烛光将她的脸得阴森冷然,冷漠的眼下两个淡淡的黑眼圈,脸却越发的苍白。 “她不是被你掐死的么?还是给金线勒死的?……不会又回到头发上了吧?”韩三笑虽然瞪着眼睛,但眼睛还是不大。 “她是被巨大的指力切断了喉管,未曾来得及发声便死了。” “意料中。”宋令箭冷冷道。 “不过有一点非常奇怪。” “什么?” “她死的时候,全身所有的经脉收得很紧,好像无形中被什么东西用力地捏凑在了一起一样——但是,这世上没有这样的手,可以将一个人的全身经脉在瞬间拉紧——而且几乎是同一时的,经脉拉紧的瞬间,凶手以指力切断了喉管,所以经脉没有生命力疏展,直到尸体僵硬。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导致死者身体腐败速度比常人要慢很多。” 此时宋令箭突然猛地皱起了眉:“那女人的尸体呢?” “在义院内。不过,自将它带离案发地后,尸体的情况变得复杂,连曹先生也看不出所以然来。” “我要看看尸体。”宋令箭突然蜕去方才的散漫,冷峻道。 义院离衙府,隔得不算太远,三个走了一盏茶时间就到了。这呜呜冷风着实猛烈,一进门,带进来的风便吹起了屋里唯一的一张躺着东西的灵床素布,一对桔色绣着叶子的绣花鞋露了出来。 上官衍将屋里的大烛点了起来,但依旧阻挡不了黑暗的渗透。宋令箭用灯竿冷漠地挑开了素布,这个她几十天前还恨不得一把掐死的女人,此刻安详地闭着双眼睛,颈脖处已被擦拭干净,伤口被妆补得很好,乍一看只是感觉涂了太多粉而已。 “曹先生费了好些时辰,才将她恢复成这模样。”上官衍点了灯回来,看着尸体怜悯道。 看来曹南不仅通仵缉之术,还懂得殓妆整尸之法。金娘脖间那道巨大的勒口应是被填上了类似面粉与浆的东西,为模糊化补口,脖子上补了些粉,若不仔细凑进去看,还真看不太出来。 而上官衍指的复杂,是因为尸体经过长时,竟然一直没怎么特别大的腐败,尤其是她的脸,也许是闭上了那对惊恐瞪大的眼,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却还在,显得很安详。长发披散在身前两侧,隐约还有黑色的流光。 沉睡的美人。不过,只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宋令箭将手伸进素布,似乎握住了她的手腕,久久没松开。上官衍专注地盯着尸体,他与曹南曾好几个彻夜都围着她,那惊恐异常的眼睛还是曹南将其闭上,或许是那表情太诡异,所以他一直没有注意到她的美貌,他一直在想,她生前看到了什么? “我要看看命案现场。”宋令箭突然松开了手冷冷道。 “姑娘可知晓这奇怪之处是何造成?” “我要看了命案现场才知道。”宋令箭执着要看案发地。 “大半夜的,非得折腾死人?死人的地方又不会跑,你较什么死劲儿?”韩三笑突然语声平淡地插嘴道。 宋令箭冷冷地看着他。 “咳,不如这样吧,案发现场的各处我都做了详细的笔录,姑娘可以先看,再有不明之处,明白天明再去不迟。” “那明天再说。”宋令箭冷冷地朝他点了个头,施然走出了义院。 气氛尴尬,韩三笑却并没有多说话,只是怔怔地盯着尸体的脸。 “韩兄可有发现什么?”上官衍显得异常客气。 “没——没有。只是觉得,她突然不像我们一直认识的那个人了。” “往生之人总是不一样的。” 韩三笑苦涩一笑,转过脸盯着上官衍:“人死灯灭,死者身上该查的都查了,还是早点安葬,让她安息吧。” 上官衍点了点头。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一章 第七节 谁是黄雀(三)谢烟 宋令箭相当早地拉着昏迷的韩三笑敲响了上官衍的门,开门的是昨天送燕飞回去的牢头,看着两人道:“两人位有什么事?” “昨天与你们大人约好的事。他知道的。” 牢头倒也客气,请两人进了院子,进屋后不久,上官衍便出来了,想是昨天一晚也没有睡好,这年轻大人的脸上终于也有了疲色,看着两人道:“两位可早?用过早饭没有?” “正事要紧。”宋令箭简短道。 上官衍没有过多的话,回头对牢头道:“我跟宋姑娘与韩兄出去一下,呆会曹先生问起了,便这样跟他说。” “哦,早上回来时,他还说不睡,要与大人一起出门的。”牢头淡淡道。 牢头声音刚落,马上就响起了开门声,曹南声大音高道:“这就要出门了么?我就来。”说罢又关上了门,接着就传来响亮的水声,应是在里头动作很大的洗漱。 一柱香时间后,四人已经柳村附近了。宋令箭一直若有所思,韩三笑一脸睡相,几人都没什么话。突然间只声曹南大声喝道:“那婆子,我瞧见你了!” 几人都一个激零,往小屋一看,只见一处乌黑的窗纱处,有东西在默默动。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微开了,那对混沌苍老的眼神将站在门边的上官衍狠狠吓了一跳,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婆子佝着腰走了出来,上下打量着几人,脸上所有的纹路向下挂着。 “烟儿,还记得我不?”韩三笑突然冒出来,串熟道。 曹南四下转看着,心下正想这句烟儿是冲着谁在喊的,没想到这老婆子阴沉的脸突然褶起了所有的纹路,她笑了:“你这个死东西还敢来?” 韩三笑笑道:“怎么不敢来?我这几天打着这儿转,正想逮着你呢!你说,你抓我家夏夏妹子折腾什么?差点没把她吓死,这事儿我可跟你没完。” 老婆子令人惊悚地厥起了嘴:“哪个夏夏?燕家那个丫头?” “就是她!你可没把她折腾个惨!” 老婆子还是紧厥着嘴,明明是少女的表情,在这张皱如桔皮的脸上如此不协调:“说什么折腾呀,人家也是救她呀!那天,那天——”她奇快地拉起韩三笑的手走下檐梯,指着金娘的屋子道,“那天人家看到她一声不吭晕倒在那里,天色又晚了,附近又没有别的人,才好心将她救回来的,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人家才不费那些功夫呢!那丫头凶得要命,见到人就乱抓,为了让她乖乖躺着,人家还被踢了好几脚,现在还疼着呢!”曹南退后几步,再后退几步,转过身去,全身的鸡皮都在发抖。 韩三笑却没什么反应,倒像是真在听个天真少女在撒娇:“真的?你可是困了她一天一夜,死人都该醒了!” 老婆子拉着他,将嘴凑在他耳边神兮兮道:“我也想送她回去呢,可是那天屋外有人,跳来跳去的,我可不敢,等到天黑了,人家就更不敢拉!后来那个贼人还破门进来,差点没要了人家小命呢!” “可是我们上官大人回头找过,没见这屋子有人呀!” “后来,后来人家醒来,发现那燕家丫头不见了,贼人也不见了,想是贼人掳去了那丫头,人家一害怕,就躲起来拉!”老婆子转头看头上官衍,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 “哇塞,那太危险了,最近这儿死了人,又有贼人出入,你要赶紧跟上官大人反应——”韩三笑连忙拉来上官衍,将老婆子紧缠的手放在上官衍手上,“上官大人查案如神,年轻有为,无妻无室,一定会追查到底,给你一个平安的!” 上官衍连声咳道:“过奖,只是——” “哎呀都怪那破烂货,好好口子不过到处勾三搭四,现在不仅搭上了自己的命,还得陪上我的,上官大人,你得替人家做主呀!” 上官衍冷汗直冒,转头扫了一眼身后的人,没有人愿意出来解围:“那——那就麻烦谢婆婆跟在下说说所见所听吧——”他的嘴很快被树皮般僵硬的手指封住了,老婆子娇嗔着说:“什么婆婆婆婆的,人家又不是没有名字,从前我的好哥哥都叫我烟儿,那——你就叫人家烟儿好了。” 上官衍笑容苦涩地退后一步,好逃开那根惊悚的食指:“烟——烟儿,在下洗耳恭听。” 谢老婆子理了理头发道:“其实最后一阵子见她也是八月末了的时候了,那段时间找她的人特别多,平常也没见这么多人来,来来回回的,烦都烦死了。” “那找他的都是些什么人?” “当然是男人,还有女人了。女人嘛倒都有照过眼的,燕家两个丫头,那个——那个女人。”她拿眼睛斜了斜一边的宋令箭,一脸的尖刻。 “至于男人,全是没见过的,不过,倒全都挺周全,先是一个少年模样的,宽肩粗臂的,不爱笑,每次都是匆匆来匆匆去。还有一个男人,啧啧啧——也不知那破烂货哪里弄来的露水情人,脸生得狠,我猜着会不会是镇上的那个莫海西,那个男人每次都是不耐烦,一副差点要吵起来的样子,那破烂货本来都一副死不要脸的倒贴样,却好几次都跟那娇滴滴的美男人冷起了脸,活该!呸!”谢老婆子妒火燃烧。 “你就挑这个女人来的那天说,那天什么个情况?”韩三笑指了指宋令箭。 谢老婆子白了宋令箭一眼:“那天,那天,先是来了那个少年,那少年进去不久,那女人就来了,没过一会儿走了,然后少年也跟着出来了,再过了半天,来了两个男的,一前一后,前面的男人很脸生,记不得长相,后面就是那个姓莫的男人,在里面折腾不久,姓莫的男人气冲冲出来了,后来脸生的男人也出来了。再后来,就没见过那破烂货,估计就是那天烂在家里了,卡卡卡……” “那您口中所说的少年是不是长得浓眉方目,脸色略黑?” “是吧,反正不白。” “那个姓莫的呢?” “白!那皮肤像是人参汤里泡出来的,恨不得纠一下。”谢老婆子咬牙切齿。 韩三笑与上官衍对视一眼,这俊美的男人并不是莫海西,想是长得俊美,这好色的老婆子自动归类去了。 “那若是将那莫海西与我们上官大人一比又如何呀?”韩三笑笑嘻嘻的一直将上官衍往她身旁推。 谢老婆子紧紧拉着上官衍的手:“不能比,不能比,面目倒是有点像,一样高高瘦瘦,弱中有劲,只不过肩膀要窄,皮肤要嫩,那眉毛长得也好,一身的媚气,哪像上官大人这般清淡正气呢!我就喜欢斯文书生样子的,就像上官,上官公子这样的!” “那这最后出来的男人,谢老——烟儿是否有印象?”上官衍一直干咳。 “没有,一点也没有,普通得记不住长相。”谢老婆子好像突然被什么惹怒了,怨恨地瞪着宋令箭。 宋令箭就靠在门栏上,似笑非笑地看闹剧般看着:“你知道了这么多事,还没有被灭口,也算福大命大。” 谢老婆子满脸的阴毒:“那一晚你也在附近,说不定你与那贼人就是一伙的,要杀我灭口——大人,上官大人!这个女人,她,她想杀我!你得保护我拉大人!”她将自己的身子靠近上官衍,颤抖如叶。 宋令箭冷笑道:“我要是想杀你,你早就死得骨头都不剩了,老妖精!” “你——你说什么?!”谢老婆子猛地冲了过来,宋令箭飞快地退后几步。 “哎——宋姑娘——!” 谢老婆子回头狠狠瞪着上官衍:“统统滚出去!你们这些死不尽的臭男人,就贪好年轻美色,总有一天会死在这些破烂货手上!走着瞧吧!”她愤怒地大吼着,震天响地关上了门,整座小屋都因着她的怒气瑟瑟发抖。 韩三笑指头宋令箭道:“你这臭女人,好好地就把事情弄砸了!” 宋令箭道:“该问的都问了,你以为还能问出更多来?” 上官衍叹道:“突然间又冒出了一个不知名的男人,多了条线索,却又多了很多疑点。” 宋令箭冷笑:“老妖精满口胡言,从始自终她都没有看见金娘的人,你怎么就知道金氏是被最后的人杀死的?说不定金氏一开始就被杀死了,后面进去的人见到的都只是一具尸体。” 上官衍一怔,这他倒没想到,如果真是这样,那未免也太过诡异。只有一向倾心查案的曹南指着韩三笑哈哈大笑:“难怪非要将你带上,原来,你是派这么个用法的呀,哈哈哈哈!”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一章 第八节 谁是黄雀(四)画像 “哎哟,当心。”门口两个高个差点撞上,皮肤略黑的施然向后退了退,看着眼前这个比他还高的男人道,“撞着没有?” 正从里头往外走的海漂微笑道:“抱歉——”他瞧见地上掉了一卷画纸,蹲身去捡,谁知画纸上的线没有系牢,一提便散开了。海漂怔怔瞧着画面,竟半天都没想起来还给别人。 莫海西往里头瞧了瞧,只见庭院萧索,似乎好久都没众人活动的痕迹了,问道:“燕子与夏夏都没在么?” “都在。只是都休息。客人下次再来。”海漂和善笑道。 莫海西甩开扇子笑了:“非客也。只是想来瞅瞅,既然都休息了,下次再来吧——你是他们口里说的,海漂吧?”他也和善地盯着海漂,尤其是海漂那对晶莹透亮的眼睛。 海漂点了点头,专注地看着画上的人:“好美的画。” 莫海西笑了:“你说的是画得美呢,还是画上的人美?” “都美。世间有此笔,可以留住一人到永远。”海漂几乎是着了迷。 莫海漂的笑容突然变得轻淡,盯着画像道:“也许只有笔,才能将一个人永生留在身边,直到一同化为灰烬,融入大地。” 海漂抬头看了看这个俊朗的男人,不解道:“为何要一同化为灰烬?” 莫海西笑:“悲秋而已。” “是你作的么?” “恩。”莫海西有些心绪不宁。 海漂放下画,认真道:“你能帮我作副画么?” “恩?”莫海西莫名其妙。 “我的脑子里,不停有一张脸,但我不知道怎样将她的样子留下来。你能么?” 莫海西眨眨明亮漂亮的眼睛:“这个,如果你能详尽描述,我倒是可以试试。不过事先说明,画得不是你心中模样,可别要失望哦。” 这次换到海漂心事重重,他出了神地盯着画上的人,似乎努力在回想脑海里的脸。 “这画上的人,我也是依着记忆画下来,本想来问问燕子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人。驴说我是自己想出的人儿,我现在可没这个本事。” “画上的人,是真有其人么?” “恩,不过,驴说没有见过。加上我每次见着他,都是跟一个已故的人在一起,突然也觉得怪怪的,所以还是来找燕子做个公道为好。”莫海西其实是个自然熟。 “已故的人?” “没错。就是前段时间死于非命的那个雾坡金娘。燕子与她算是走得近,所以想来问问,看她有没有曾经见过这样的人。” “什么人?”韩三笑的声音空荡荡地在后面响起来。 “画上的人。”莫海西转眼看了看韩三笑身边的宋令箭,施然微笑。他笑起来的样子的确英俊,含笑的嘴角像是要将秋风都化暖了。 韩三笑背着手,弯着腰,仔细凑到画前看了看:“哎哟。” “怎么?你曾有见过?” 韩三笑抬头看了看莫海西,微笑道:“好画功。” 莫海西只是笑:“那便是没有见过了。” “这么俊俏的男人,你果真有见过?”韩三笑眯眼瞧着。 “我可胡诌不出来这样的人。几番在雾坡附近瞧见他与金娘同行,才好奇嘛。”莫海西像个孩子般笑了。 此时宋令箭看着画像,突然淡淡笑了。 ———————————————————————————————————————— “娘,他还在外面。” 女人全身颤抖,泪流满面。 “为什么不让他进来?外面很冷。” 女人闭着双眼,似是那样就不闻不见了。风声呜咽,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开了门,看着跪在门口的男人,终于守不住所有的坚强一同跪了一下,她不停地推着男人,泪脸打破了所有的平静:“你走吧,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我不怨你,真的,你走吧,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好不好?” 男人沉默,两行眼泪顺着坚毅的脸庞流下,满脸的痛苦与愧疚。 “既然那样放不下,为什么还要回来?你让我们自由吧,我求你了……”女人泣不成声。 男人痛苦至极,慢慢地将女人抱在怀里,无声地流着眼泪。 “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不想要,宁愿就此失去,也不愿日日如此……”女人似乎是用自己的生命哭泣,血从她的双耳眼里慢慢流出来。泪割得有多痛,心就有多不舍,面对这一切,坚强如她都无法选择任何。只能任痛苦延续,直到痛死为止。 屋里的男孩子握紧拳头,泪流满面地看着这一切,看着不知是谁酿成的这个不可挽回无法停止的悲剧。这个矛盾两难的男人抱着自己不再爱的女人,行尸走肉般地留守着自己所谓的责任,却让这个深爱他的女人日日以泪洗面。 为何明明无话可说,却还要死抱不放?为何明明心有别人,却还是要来回徘徊?为何世上有了燕飞,竟还要有个燕错?!从那个时候开始,恨就像一副无药可解的毒,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无法拔除。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铁链拉动的声音。 “你说,大人真的将他召回来了?” “恩。今日我还听大人跟曹仵作说,可能这些天就要到了,到时候要多关注一下。” “你说这黑俊是什么人,大人还亲自上书要撤了他的罪?都流放好多年了,竟然还没有死?” “好像只是个以前的衙门捕头,被前面的衙门随便冠了个罪便流放去了。” “召回来也只剩半条命了。看来我们大人,还真是宅心仁厚……” 碎语声越来越远,燕错蜷起身子,呆呆看着亮如明镜的天窗。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二章 第一节 此处有鬼(一)陌生孩子 黎雪神经质地回头看了看,这是她今天第五次这样回头看了,她总觉得哪里有双眼睛在盯着她看,那种感觉很诡异,令得她后背生凉。可是她回头没找到任何东西,街上人来人往,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她招呼好下午的最后一个客人后,终于喘了一口气。这时她转头,突然看到人群里消失了一个人影,穿着素蓝色的衣裙,披着长长的头发。她忙追了出去,追了半天也没有追到人影,一想自己笑自己,现在她正是病休时间,又怎么可能一个人顶着眼疾出来走动呢?想到这,她落寞在回到店,一进店就看到郑珠宝一脸潇然地站在布架前面,两眼空洞地看着地面。 “郑小姐,您何时来的?” 郑珠宝勉强地笑了笑:“恰巧扑了个空。绣庄的事情,你都听说了吧?” 黎雪脸露悲色,轻轻点了点头:“她好么?” 郑珠宝表情空洞地一笑:“你说呢?” 黎雪带着郑珠宝进了侧房,两人可透过布架看到对方,郑珠宝是待嫁大小姐,本来就不方便在铺里抛头露脸。 黎雪一人心绪不宁地理了理布架,还是忍不住自欺欺人般安慰自己,透过布架道:“那么多人都在她身边,她会好起来的吧?” 郑珠宝怔然没有做声,黎雪看到她悲凉的侧脸上有东西在滑落,便再也不敢多问了。 方才黎雪看到的青衫女子,的确是顶着眼疾出来的燕飞。她已将那被眼血沾得淡红的眼纱解了下来,这样看起来就不会那样显眼,宋令箭没有记得来给她换药。她靠在巷角处,努力地睁着眼睛想将一切看清楚,看清黎雪的动作,黎雪的表情。这样的感觉太熟悉了,很多年以前,她一直是这样做的,等着黎雪帮忙好,两人再一起手拉手去找连孝。 眼睛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她拼命闭上了眼睛。这时她突然听到巷边有很沉重的脚步声,好像是谁故意拖着脚步向她走来,脚步越来越近,那股混沌的喘气声也越来越近。 “谁?是谁在那里?”燕飞侧着耳朵问道。 来人没有回答,脚步声还在靠近。 “是谁在那里?快说话!”燕飞往墙角站了站,心里一阵慌乱。 “咚咚咚……”响起了一阵敲打。沉重的脚步声突然加快,似乎有人慌乱地逃走了。这时一个轻快的脚步向她走来。 “大姐姐没事吧?”一个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股令人心疼的钝慢。 燕飞惊魂未定,那孩子安慰道:“没事拉,坏人已经被我吓跑拉,不怕不怕。” “谢……谢谢。” “哎呀,大姐姐,原来你是瞎——哦,我是说,原来你看不见,难怪了哦。”那声音笨笨道。 燕飞从未听过这个声音,镇上这年纪大小的少年她几乎都是知道的。 “你是哪家的孩子?” “我……我家离这里好远,好远。我也不知道在哪里……”那声音突然带上了哭腔,似乎还是个很小的孩子。 “你是与家里走散了么?”燕飞伸手摸了摸,才发现这孩子个头并不是如他声音所示的那么小。 这孩子却突然拉住了她的衣角,激动道:“——你——你是娘么?” 燕飞还没来得及反应,这孩子已经拉起了她的手:“你就是娘,就是画像上的娘。娘,你记得我么?” 燕飞突然不知所措,缩着手道:“你认错人了,我——我不是你娘——” “娘——娘你不记得我了么?你摸摸看,我是大宝,是你的儿子呀——” 燕飞被这个方才还可爱招惹的孩子吓了一大跳,瞪大眼睛道:“你认错人了——我——” “我……啊——啊——有鬼——有鬼啊!”孩子突然惊慌大叫,步伐零乱,飞快地跑远了。 燕飞全身寒毛一立,慌忙向四周看去,可是除了模糊与淡红,她什么都看不见,包括那孩子跑远的身影——他看到什么了? ———————————————————————————————————————————— “哗拉拉——”又是铁链滚动的声音,然后响起牢头粗厚的叫声:“那个杀人的毛孩,有人找!” “我不见!”燕错大声吼道。 “不见也得见,由不得你做主!”牢头的声音更响亮,在黑暗中震得尘土飞扬。燕错冷笑,他早就习惯了,在他的世界,从来没有人喜欢他。 一个高大的影子笼来,然后是他白皙结嫩的脸,闪闪发光的碧眼。 “你?你来做什么?”燕错没想到会是素无瓜葛的海漂。 海漂递了一张纸给他。这张纸本来应该挺新,但周边却像是被很用力地反复捏过,所以显得很皱。 燕错打开纸,马上后背一阵阴冷。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画像?”他不知哪时来的怒心,狠狠瞪着海漂。 “你认识她么?” “你从哪里拿来的她的画像?”燕错咬牙切齿。 “她是你娘,是么?” 燕错喘着粗气,狠狠地瞪着海漂,如果没有牢木相隔,他可能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地要打人了。 “从你眼里看到的她,永远都是这个模样。但我知道她生前很美,会开心,会笑。但为何你眼里的她,总是这样怨愁?” “是的。在我眼前,她永远都假装很好,扛下所有的痛苦自己承受,而更多的时候,她总是独自哭泣,甚至要咬到双唇出血,才能克制悲伤的哭声。”燕错的眼里飞快滑下泪水,海漂又开始头痛。 “你恨飞姐,恨到连自己都不惜伤害。那么,你娘呢?” 燕错流泪了,毫不掩饰自己的颤抖,这么多年了,那个风华万千的女子只活在他的心中,这世上没有人再记得她的美好,也没有再记得她的不幸。 “我又看见她了,你眼中的她。为何你不让她自由,让她在你心里永远的开心?”海漂闭了闭眼睛,灯光昏暗中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慢慢走出了牢房。 燕错温柔地展开画纸,谁的笔法如此维妙,能刻画出这样纤弱的美人之泪。但是赤红的血从她耳间爬出来,画上的景象像是鲜活的在流动,包括那皱起不缓的双眉。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二章 第二节 此处有鬼(二)腕扣之说 “你这个腕扣,是从哪里来的?”这几日不知怎么,那两个牢头都请呈不在,所以一直是曹南呆在小小的看房里头。自他见燕错第一眼开始,视线就一直时有时无地落在他的手腕上。 “怎么?你想要?有本事就拿去。”燕错心事重重。 曹南瞪了一眼燕错:“当曹某人是如此贪便宜的人么!只是随口问问而已,不说拉倒。” “听说你通天下很多奇物之典,那我问你,你有没有听过扼腕扣这三个字?” 曹南马上瞪大了眼睛,直直盯着腕扣:“这——这难道真的是传说中的扼腕扣?!” 燕错挺意外:“果真有这个名字?” 曹南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手上腕扣:“自然是有的!不过扼腕扣已经遗失了很多年,我只听过没见过,所以也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真的有这——这神怪的东西存在。” “神怪?”燕错奇怪地看着手上的腕扣,除了摘不下来,并无奇怪之处。。 “而且——如果这真的是扼腕扣,应该是无嵌无缀,怎么又平白多了颗珠子?谁能在扼腕扣上打洞粘物?” 燕错转动着手上的腕扣,不经意道:“这东西,有什么典故?” 曹南闭了闭眼睛,整理出那段典故:“相传这是由至纯的铁筑成,取字铁血丹心一意。传承于一个军戎世家,此世家所有的男儿,都从军入伍,而这腕扣,是为一个在沙场上断去手腕的将士所筑。此将士骁勇善战,断去手腕后虽尽速接回断掌,但始终不如从前,志气消沉,大将军极为担忧。旁人出了一法,叫能工巧匠筑了这腕扣,编造故事,与将士说此乃英雄之物,一直寻找合适的主人。将士听信为真,腕扣因依其腕寸而筑,不大不小刚刚好。将士大受鼓舞,重整旗鼓,勤奋加练,为大将军立下了很多汗马功劳。” “那这与这扣子有何关系?只不过是个安慰人的借口工具而已。”燕错不屑。 “我还没说完。”曹南瞪了一眼,“说也奇怪,自从扣了这腕扣,将士已死的手掌慢慢有了生命,不仅可拿可取,更可舞刀弄剑,这腕扣似乎有了魔力,让他勇往无前,他也一直深信腕扣之说,自戴上后一直没有摘下,也摘不下来。将士最后战士沙场,临终前他希望后人能将这腕扣传给大勇大德之人,莫要埋没了神物之光。但是在他死后的十年余内,一直没有人能将腕扣除下,纵使他已化身白骨,腕扣还是死死卡在腕骨之上,怎样都除去不得。” “后来呢?”燕错听得津津有问。“后来你猜是谁接了这腕扣?”曹南也说得津津有问。 “谁?” “是个三十余岁的苦工。” “怎么除的?” “他本是跟着修缉军陵进了官墓,本也是要死在陵里的。他见陵中官棺富丽,好奇打开瞧了瞧,白骨枯瘦,却扣着一个铁圈般的扣子,他那么一碰,便掉了下来。看守墓陵之人十分惊讶,这苦工便幸存了下来。” “一个苦工?” “是啊,一个苦工,所有的人都不明白,一个苦工竟胜过万千军家后人,轻易地取下了这个神怪的扣子——但是正是这苦工,引众攻入了前朝城门,卸下了荒主的头颅。” 燕错直直地看着腕扣,似乎开始相信了它的神怪传说。 “这苦工姓宗。” “宗长年?” “宗长年自知自己苦工出身,起竿可以,治国却无此才德。他很快的交出玉玺,将争朝夺权之事一扔,归隐山水去了。” “这个故事我听过。” “几十年后,那个军陵里面突然多了一口棺材,正是宗长年命后人押送的。就如前主一样,腕扣死死扣在他的手上,又在等待新主的出现。” “后来又是谁取了” “十来岁的孩子。” “怎么除去的?” “就那么一拿,腕扣自己就松掉了,孩子贪玩,试扣在了自己腕上,之后这腕扣便像认定了新主,一直扣在这孩子左腕上,陪同到死。” “莫非这孩子,也是什么将军大侠?” “正是。这孩子正是随着先皇开辟江山的开国功臣,孟伯一,仁德之人,激流勇退,实属难得。不过似乎仁德,从来都与朝政无关。德与权,总是要取舍一个。” 燕错对仁德之言并不感兴趣,只是较了真的问:“后来传到谁手了?” “孟伯一死前对腕扣之言已有所感,嘱托后人,不管是否孟家之人,只要谁能取下腕扣,扣于腕上解除不下,必要好生戴之,莫纵使其骄,莫宠使其败,莫欺使其隘。他死后很多年,许多人都尝试着将腕扣取下,却一直没有动静。” “那这扣子,是怎么自己跑出来的?” “自然不是自己跑出来的。后来是孟伯一的后人,带着几个少年于陵地嬉戏,几个玩笑相互试取,结果其中一个少年不费吹灰之力地取下了腕扣。” “又找到新主了?”燕错挑了挑眉。 “不过这少年的确聪明,因为几人都是相同心性的人,自己无端取下腕扣,似乎召示他未来的仁德之路。为了不破坏少年情谊,他便玩笑说,这腕扣能取并不一能能扣,扣得住此腕的人,才是真正德尚之人。他们几人谁都有可能戴上,也谁都有可能戴不上。既然腕扣已除,现下四海升平,善战之人之会使得国君欺邻,民不聊生,那何不留在几人之间,相互监管,等到国之动乱,需正气之人之时再取出腕扣,寻找能破千军万马之人,以稳国根。” “取扣之人,莫非不能戴上?” “取扣之人,就是佩扣之人。那少年虽然找了托词没有扣上,却还是种下了妒才之种。” “后来呢?这腕扣一直没再扣上过?” “后来,这腕扣轮流参几人手中保管,也许是真的没有人扣上过,也许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可以扣上,便再也没有了消息。而那少年虽没戴上腕扣,却仍旧英雄大德。不过……” “不过什么?” 曹南苦笑:“你知道为什么叫了扼腕之扣么?” “不是扼在腕上么?” “扼腕,自然还有另一层意思,扼腕长叹,英雄扼腕,总是有所遗憾。许是这腕扣跟随几主征杀屠敌,沾染了太多血厉之气,才总是有了些使命的束缚。” “什么束缚?” “烽火之约,沙场之定。若弃之不用,定会受血厉之气的怨恨——当然了,这只是旁人的推敲而已。宗长年虽然负扣一生,最后却隐在了山水之间,后代并不出彩,因有着宗长年的光环,最后好像归隐了朝籍,但并不是要职,只是附职助衔;而那个少年,当初种下的妒才之种,最后也是割权削籍,再也没了音讯。” 燕错有些着迷地看着手上的腕扣,任何少年都痴迷于这些英雄的传说,此刻这十六岁的少年脸上,才展现出少年该有的稚朴与纯真。 曹南突然一阵恍然,痛心道:“这种大德之物,放在你这么一个不知轻重的毛头小子身上,简直是暴殄天物。” 燕错瞬间恢复了平常的那股神态,冷冷地转过身:“随便你怎么想。这东西也不是我想要的。我看这腕扣也不怎么样。我要休息了,你请便。” “你倒是真能枉自菲薄。不过很多命格早已注定,成大事者,必有其根骨命数。” “哼。”燕错给了这样一个回应。 曹南气得不轻,吹着胡子不说话。气了半天,他突然坐了下来叹了口气,怔怔地透过牢窗看冷白的天空。 “我要见你们大人。”燕错突然道。“干什么?” “我有话说。”燕错冷冷笑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二章 第三节 此处有鬼(三)傻少年 “大人——”曹南正敲了敲门,上官衍也正面露喜色地从屋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宋令箭与韩三笑。 “曹先生,你来了正好。你可还记得上次雾坡谢婆口中提起的一个与死者走得较近的俊美男子?” “记得。”曹南看了看韩三笑与宋令箭,想是他们来说的这个消息。 “原来镇上有人见过那男了模样,还将他画了下来。”上官衍展开手里一卷画纸。 曹南看了看画上的人,也暗暗承认这男人果然非常俊美。但是—— “长相这么端正的男人,怎么从来没有人见过?卷集上似乎也没有什么记载。你们可有听闻过?” 宋令箭韩三笑均摇了摇头。 “我现在正要去与作此画的人问个详细,而他们两位则要去雾坡附近再瞧瞧。曹先生可要一起来?” 曹南道:“大人,燕错他,有话要与大人说——” 上官衍迟疑了一下,看看身后两人,决定道:“先将燕错放出牢,让他在衙房里先好好休息一下,等我回来再与他谈。” 曹南心想也是,反正燕错已愿意开口,不差这一时半刻,点头道:“那大人先去问清那人来去,我看着燕错便是。” “麻烦了。”上官衍也不是拖泥带水之人,箭步如飞地走了出去。 “当心燕错。”宋令箭经过的时候,低声地说了句。 曹南就当她是在好意提醒,点了点头,转身也回牢里去了。 带出燕错之后,虽然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看守,但好歹总比暗不见天日的牢房里头强。燕错一声不吭地背着身子在睡觉,兴许是这几天在牢里也没有睡好。曹南见他头发脏乱,突然觉得有些不忍,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纵使背负了太多的怨恨,但仍旧还有一颗向往英雄的心。 曹南在厨房起火煮了水,水正煮到一半,外面咚咚咚的响起了敲鼓的声音。他放下柴火到院子里一听,咚咚声没有了,却是一个大声呜吼着的声音从远及近。 “救命啊……救命啊……”一个傻里傻气的声音满是哭腔。 曹南向正堂走去,在连门里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这个像见了鬼似的马上一屁股跌在了地上:“有鬼!有鬼啊!” “胡闹!青天衙门的,哪里来的鬼?!” 曹南威严一叫,还真把这孩子叫停了,只见他抬起一头散发的脑袋,居然是个非常可爱的少年。圆汪汪的大眼睛,尖翘的鼻子,憋成半圆型的薄唇儿。“有鬼,有鬼……”他看着曹南泪汪汪,似乎真的被吓得不轻。 “哪里有鬼了?又是听了哪些个无聊大人的鬼故事,吓得来公堂上叫嚷?”曹南一把拉起了少年,没想到他长相稚嫩可爱,个子却已快到了他下巴。 “不是故事,是我看见的啊大人?” “你见鬼了?”曹南一脸挑逗的模样。 “恩。好吓人,好吓人的女鬼姐姐。”少年吓得嘎嘎发抖,手在嘴前握成拳,若不是那快要流泪的眼睛,曹南真以为他在捉弄人。 “哦。你还叫那女鬼叫姐姐?”曹南叉起腰,想一个叩角叩他脑袋。 “因为……因为本来她好好的是个漂亮的姐姐,可是,可是……”少年的嘴巴再次憋起来。 “可是?可是什么?”曹南已经判定这是个傻孩子,难怪胆大包天地随便敲公堂大鼓,他心里惦念着厨房里还在烧的水。 “可是,她突然睁开眼睛,她的眼睛,她的眼睛……” 曹南已经没闲心听这孩子编故事,转身往里走,应和道:“可是她米有眼睛,哦,或者是她的眼睛在流血之类的……” “不是不是,她有眼睛,而且她的眼睛不流血——”少年拉着他的衣角,似乎是怕极了,畏畏缩缩道,“但是她的眼睛血红血红的,吓死我了……” “你说什么?”曹南突然想到了什么。 “不是不是,她有眼睛,而且她的眼睛不流——” “后面那句!” “吓死我了。” “中间那句!” “但是她的眼睛血红血红的……”少年委屈地低下了头。 “她是什么样子的?”曹南正试着拉开少年拽着自己衣角的手。 “长头发,瘦瘦的,微微的嘴巴……”少年流下了眼泪。 “你在哪里瞧见的?” “刚才在——啊……”少年迷茫的抬起了头,啊了一声。 “啊什么?” “大人,女鬼白天不出门的,对不对?” “如果是鬼的话,半夜才出门。”曹南没耐心道,“你快说,那姑娘在哪里?” “如果是女鬼的话,就不会被怪叔叔吓个半死,对不对?” “快说!她在哪?”曹南觉得事情不妙。 “难怪她看不见,原来她是眼睛有病,才血红红的,对不对?” “小子,快说!”曹南急了。 “她……她是娘……娘……”少年突然想起了什么,哭着跑了出去。 “喂!傻小子!”曹南追了出去,这傻子口里说的眼睛血红的女鬼应该是燕飞,她没有好好呆在家里,出去乱晃什么? —————————————————————————————————————————— “呼噜噜,呼噜噜……” 燕错头昏脑涨地醒了过来,厨房里的水一直在沸腾,顶着锅盖叭叭作响,他一直不愿意起来,等着那个起火煮水的人去熄火。但是水一直在沸腾。 他下了床,循着声音走到厨房,只见水已沸出大半,整个灶台都湿了。他用抹布擦了擦水,再把湿抹布上的水拧在了火上。勺完热水后,他突然怔了怔,苦涩地笑了。 他觉得自己全身越来越烫,这烫不是传自于灶台的热火,而是好像血液都在着火,往往脸上泼了泼冷水,还是燥热异常——这时他看到自己的手脏脏的,应是不小心碰到了铁锅,在抹布上擦了擦,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他突然停住了动作——外面有人?!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二章 第四节 此处有鬼(四)后院鬼 “娘呢?娘呢?她一定是生气了——她生气了,走掉了……”少年在街巷处停了下来,抓着自己本就已经乱得不行的头发乱糟糟道。 “你真是有够傻,谁会一直呆这里?!跟我来!”曹南一把揪起傻少年往一个方向走去。 “但是她看不见,她会去哪里?”傻少年委屈地憋着嘴巴。 “去哪里?当然是回家了!”曹南大声道。 “哦……她有家……” “谁都有家!”曹南总是忍不住想揍这个初见不久的少年。 “我没有……”傻少年失落道。 曹南松了手,才想起来这少年他从未见过:“你从哪里来的?怎么没有见过你?” “啊?……我也不知道……”傻少年呆呆地流泪。 “真是个傻子……”曹南一瞬间的同情心突然又熄灭了。 很快到了街巷,绣院的门正大开着,院子里有人在打扫。 “请问,燕老板在家么?”曹南见着小姑娘,总会收敛点,声音也不禁得温和了。 夏夏抬头看着他,再看着一旁哭哭啼啼的少年:“在家的。不过她还在养病,怕见不了客了。” “哦,哦。在就好,这傻家伙方才说在外面看到一个眼睛发红的姑娘独自在外,我以为是燕老板……” “哦——她刚才的确是一个人从外面回来的……我……我以为她只是去了宋姐姐的院子,便没有多问……”夏夏落寞地皱了皱眉。 曹南尴尬地笑了笑:“燕老板在家就好,那我就不打扰了。” 夏夏甜甜笑道:“曹先生挂心了——这哥哥怎么了?好像哭了哦?” “就是他在外头看见的燕老板,尖着嗓子来敲鼓,还说自己见鬼了——糟了,我那锅水还在灶上烧着呢——” 夏夏扑哧笑道:“那曹先生快快回去吧,别烧干了水呢。” 曹南心急火燎要走,又不知怎么处置这少年:“我回去了,你自己也找个地儿呆去——” 傻少年泪汪汪的眼睛朦胧地看着他,乖顺地点点头:“大人慢走。” “哎,要不你先跟我回去,再给你找个地儿呆。” “我……我能不能,慢慢走,慢慢走,不跟大人您这样跑?……” “水都要烧开炸锅了,谁陪你慢慢散步?”曹南一瞪眼。 傻少年又憋起了嘴,退后几步摸着肚子道:“我——我跑不动,我饿了……” 夏夏又扑哧笑了:“曹先生快回去吧,这哥哥就先留在这里吧,我刚好做了早饭,正巧宋姐姐跟三哥出去得早,就留了好些吃的,大哥哥不嫌弃的话就吃点吧。” “那——那麻烦夏夏姑娘你了。”曹南马上掉头走了。 “谢谢……谢谢夏夏姑娘了……”傻少年迟钝地哈了个腰,落叶从他头上飘下来,夏夏哈哈笑了。 —————————————————————— “你是谁?!”燕错冷冷看着衙房里的黑衣人,他正在他方才睡过的床上找什么东西。 黑衣人一回头,脸上蒙着黑布,眉毛显得很淡,双眼没有什么神采,更也没有杀气,他静静看了燕错一会儿,突然一掌迎面拍来。燕错向后飞快退去,正要提气,却突然感觉全身发痛,一岔神,肩上突然一阵麻痛,阵脚大乱地摔在了地上。 蒙面人似乎还觉不够,飞快向他飞抓过来,燕错仍旧在他没有神采的眼里找不到杀气,可是他却是招招要杀人。他忍着剧痛一个鲤鱼打挺,还未站直身体,双膝一曲,飞快从蒙面人抓势下滑行了过去! 蒙面人似乎料想不到他会有此招,正一诧间,燕错从臂间解开布结,一根黑色铁棍顺臂而下,结结实实地握在了手里,他曲腿一个扎马,用力一甩铁棍,铁棍刹时伸长了一丈。 蒙面人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瞪着燕错看。说明迟那时快,燕错将手中铁棍转得飞快,棍风烈烈,带动院中沙石满天,蒙面人一皱眉,刹时已到了他面前,他手掌心往棍底一拍,铁棍飞剑般向前射付出,蒙面人避棍,一掌打斜在他肩头,燕错只觉得左臂已麻痛没了力气,受力猛地向后退去,蒙面人退后抓住铁棍,随手一拍,铁棍向燕错飞去! 燕错怔怔看着铁棍向自己射来,已再无力气抵抗,这时突然一阵尖锐的风贯穿而来,“锵”的一声火花飞溅,铁棍偏了个方向,锐利地插地而入。而顶开铁棍的那只鲜红如血的箭因受铁棍转力,竟箭头生火,突然间化为了灰烬,发现刺鼻难闻的焦味。 蒙面人受惊不小,抬头看院墙,无声无息,是谁在这千均一发之际射箭相救?他看着燕错一会,突然踮脚一跋,起身消失。 燕错被刚才那雷厉风行的一幕吓呆了,待得蒙面人消失不见了,才突然放松了戒备,一口吐出卡在喉间的血。他摇摇晃晃地起身,却拔不出插地太深的铁棍,外面突然响起急切的脚步声,他咬牙用力,铁棍锵一声出了土,自动折为三段缩成了一段,短短地被收拿在了手里。而这时他再也受不住自丹田蹿上来的那股尖痛,双眼一黑,倒了下去。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二章 第五节 事发当日(一)宿怨 —————————————————————————— “你?——现在天色尚早,你这么早来有什么急事么?”女子倚在门边上,妩媚地梳着长及腰股的黑发,问得关切,脸上却是淡淡的漠不关心。 少年兀自走了进去,女子瞄了一眼远处的小屋,得意地笑了笑,转身掩上了门。 “请喝水。”女子轻柔地倒了两杯水,她的动作又慢又柔,表情专注,似乎随时都在欣赏并陶醉于自己的动作。——虽然已过了羞涩的豆蔻年华,女子另有一番成熟韵味,尤其是那长长的头发垂在脸的两侧,在阳光下能发出珍珠般的亮光。 少年拿起水本想喝,突然又生气地放回到桌上,他愤怒地从包袱里拿出一捆金线扔在桌上,咬牙道:“这是什么?!” 女子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微笑道:“金线——哦,是你让我给燕飞的假金线。怎么了?现在反悔来不及了,因为假线已经都给她了。” 少年怒道:“这不是我给你的假线,你在上面加了什么东西?谁让你擅作主张的?!” 女子不理会少年的怒气,理了理头发道:“上面的东西?什么东西?” 少年拿起水泼在了线上,金灿可人的金线马上乌黑一片,伴随着热气发出刺鼻的乌烟。女子皱了皱眉,拿着手帕挡住了鼻子,娇柔地嗔了一声:“呛死人了,你这是干什么?这些对身体可不好哦。” “干什么?!你在上面加的是什么!” 女子拿开手帕,无辜道:“毒?你说马钱粉么?我卖给燕飞的金线上,本来就有马钱粉,很多年都是如此,并没有人觉得不妥啊。”说罢女子轻轻笑了,似乎马钱粉对于她来说,只是一种小把戏般的香料。 少年瞪大了眼睛:“你一直在上面附毒?!” 女子咯咯笑了:“怎么?你不喜欢吗?别装好心了,你搞得这么多也是为了害燕飞,这些小把戏有什么意思,要就要来点有功效的,比如,让她不知不觉地死掉,不是很好么?” 少年不可置信:“你很早以前就一直在害燕飞?你与她有什么恩怨?竟然要害人性命!”他怒极而起,一掌拍在桌上,桌子上的尘埃抖了一圈,归于平静。 女子拿着小梳子梳着头发,对着远处的镜子照着:“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是站在同一阵线的就行了。若不是我自己与燕飞有所矛盾,你觉得我会帮你害她吗?我不怕东窗事发,惹得自己一身骚么?少年人,你别太天真的,以为你那么点小钱,就能让我放弃自己生意的诚信为你做这些小动作。” 少年一把将变黑的金线扫在了地上角落,指着女子道:“我警告你,我与你的合作现在终止,你最好给我小心点,燕飞只能毁在我的手上,别人谁都不能动她!” 女子耸了耸肩:“随便喽,反正她也活不久了。她那条半残不缺的命,谁想拿都拿得去。只不过也好,你们自己手足相残,我这外人看得就更热闹了。燕四啊燕四,枉你一生大仁行义,没想到竟然教出这样的好儿子,报应!这都是报应!哈哈哈!” “你是什么意思?你认识他?” 女子突然不笑了,她不笑的样子突然就肃起了一股狠劲,她淡漠地盯着少年,眼里飘出一种尖锐无匹的恨意:“岂知是认识?我与你父亲可是至友故交,我们的情份比你年纪都大,纠缠一世,至死方休。至死,方休。” 少年的眼里已写满了错鄂,突然警觉道:“有人!”想走已来不及,两人都看到远处突然飘至的一个暗色身影,少年迅速绕到房后去了。 女子理了理头发,打开门在门口轻唤道:“是宋姑娘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宋令箭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女子,再举头在四处看着。女子也随着她看了一圈,笑道:“怎么?宋姑娘这是在找人么?” 宋令箭盯了女子一眼,似乎并没有什么好感,转身向前走去。 女子喊道:“再前面可是雾坡了哦,现在正是雾浓起时,宋姑娘秀气可人,可别进了恶鬼的大嘴呢。” 宋令箭瞪着女子,似乎在思索着话中玄机。 女子笑道:“不吓宋姑娘了,看见你正好,上次燕老板订的金线已经有了,既然路过便一起带着走吧,省得燕老板再大老远来一趟。” 宋令箭盯着她冷冷道:“可以。” 女子微笑着侧了身:“进门是客,喝点水点。我就去给宋姑娘点线。”她款款走了进去中,宋令箭敏感地回头张望了番,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桌上的两个茶杯上—— “你瞧我,懒散惯了,连东西都没收好,让宋姑娘见笑了。” 宋令箭并没有多大兴趣,拿了线要走。 “这么急做什么?宋姑娘这样子,似乎将我当成了吃人的妖怪,其实我们相识也算久了,宋姑娘却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叫人好不伤心呐。” 宋令箭看着女子冷笑:“并不是所有朋友的朋友,都可以成为朋友。再者,你住在这鬼地方,鬼朋友应该比人多吧。” 女子的笑也不再明媚,似乎最终被宋令箭不善的言辞激怒了,她冷冷地盯着宋令箭,温柔的长发在脸侧无风飘动:“牙尖嘴利的女娃娃,这样可不好,男人可不喜欢。” 宋令箭冷冷一笑:“像你这般温柔,也不见得有人喜欢。”她轻屑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难道你只与狗犬相好,原来是同性相近,只可惜狗犬始终是狗犬,跟着一个无法保护自己的主人,也只有死于非命——” 女子的话没说完,被宋令箭飞速回身的动作打断了,宋令箭伸手飞速向她滑来,直扼脖颈,女子正欲向后退去,却突然瞪大了眼睛,惊恐万分似见恶鬼! 宋令箭正趁女子分心的当口,一把狠狠地捏住了她的喉咙:“下次再看到你,你就是个死人!” 女子惊恐地瞪着她的眼:“你——你是——”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二章 第六节 事发当日(二)执怨 宋令箭狠狠地闭了闭眼睛,用力将她甩在地上,愤怒离去。 女子瞪大着眼睛,一脸苍白,静了很久,她突然用力地咳了起来,抚着脖子上一个红得吓人的掐痕,一直咳着,却慢慢笑了,笑得花枝乱颤,头发纷飞。 少年从后房出来,不可置信地盯着早已空空如也的远方:“她居然有这样的身手!” 女子脸上的笑意很恨,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好,很好——所有欠我的,我全部都要拿回来!” 少年心中混乱,只知自己不应再停留在这个能人辈出的是非之地,他果然轻看了这个地方,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能呼风唤雨,看来想要欺近燕飞,只有另寻法子。 女子停止了笑脸,冷冷问道:“游戏刚刚好开始了,你走了,就看不见好戏上码了。” “我没空陪你疯!” 女子咯咯笑了,只是喉咙受创,她的笑声变得很难听、邪恶:“当初说着永远不变的人,转瞬间就变得面目全非。燕错,你是私生子?还是二房小妾的野种?你燕四不是一生光明磊落,爱美人不要江山么?!看看造得都是什么孽!好一出骨肉相残的戏码,我看到眼泪都要笑出来了,这些都是你们欠我的!”女子像突然变了一个人,怨恨得像把利剑。 少年突觉非常不妥,他想到似的摸了摸自己的包袱,果然没有了—— 他面目狰狞地回过头:“还给我!” 女子冷冷笑了:“我都看了,太让人心碎了不是吗?你在你爹心里,永远都是个耻辱一般的错误,没人会愿意承认你的存在,他们宁愿这世上没有你,也不愿意去承认你父亲犯的这个天下所有臭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啧啧啧,你需要证明什么?我告诉你吧,你长得跟你爹年轻时很像,像到什么都不需要证明,就可以让所有的人知道你爹做的臭事!” “还给我!”少年狠狠向前迈了一步,双眼圆瞪。 “怎么?你不是很恨他吗?为什么还这么在乎?你要是真的有那份坚硬的心,你现在就走出去,头也不要回!” “你有病!快把信还我!”少年快速地在厅里扫视着,蓦地冲进里室,在案上一堆的书册里乱翻着。 女子冷冷抱着手臂:“你找不到的,除非你整死燕家那两个女子。其实不需要我给你条件,你不是一直都不想让她们好过,一直都想让她们生不如此么?” “你与他们有什么恩怨?你在我来之前做了多少暗害他们的事?” 女子挑了挑眉:“这倒没有,在你出现之前,我一直不敢确定,因为你的出现,所有的一切都明朗化了——父债子还,这些欠了二十几年的孽,是时候从你们身上拿回来了!” “贱妇!”少年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根黑色短棍,双臂一张,短棍顿长两账,快速向女子钉去,女子一个转身,长发锵锵,竟将拉长的短棍甩开了。 少年一个飞身接住黑棍,风声中一个旋转,短棍像突然着了风力,女子长发刚甩,再加突然来的风力,竟一个摇晃,身后倒去—— “邦!”一声巨响,女子倒在了地上,她的脸上传来痛苦,鲜血从脑后流出来。 少年失措地探了探她的鼻息,还有气,女子突然伸出手抓住他:“你竟有帮手——” 少年似是受了大惊吓,蓦地站起身,他低头看着自己素来珍爱的衣服上沾满了女子斑斑的血,他终于埋没了自己的良心,选择了见死不久—— 就在他离开后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女子被一双神秘邪恶的手夺去了生命—— ——————————————————————————————————————— 燕错睁开了眼睛。 那股强烈的恨意与恐惧还在他的心间,他默默地对自己说,我没有杀她,我没有,我只是离开了,将她的生命任之流放在另一个人的手上……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畏惧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那个死去的女子,她淡淡的微笑,她心不在焉的狠辣,她比他还要强烈的怨恨与仇怒…… “你醒了?还好么?” 这时他才意识到房里还有其他人:“你怎么在这里?” “你晕倒在了院子里,曹先生将你扛进来的。现在牢头们都在,安全了。” 燕错动了动身子,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要散了:“我要喝水。” “在令回来前,曹先生吩咐最好还是先别喝水。” “凭什么要等她?” “你中毒了。” 燕错冷笑。 “曹先生已去找他们了,很快,他们就会回来了。” 海漂心事重重地看着窗外,光在他侧脸上打成尖锐的线条。 “我没有杀她。”燕错静静道。 “我知道。”海漂静静地回答。 燕错转头看他,这个男人似乎太过平静,任何事情都不会让他惊讶或者激动。 “你的画……” 海漂低下了头,疲倦地闭上发眼睛,他的长眉轻剪出一段莫名的忧伤,燕错才发现,这个所有人都在为各自的心事与乱事忙碌调整的季节,只有这个男人被遗忘在他自己的世界,在自我的世界里追找迷失的记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二章 第七节 迷失之境(一)冥冥之声 上官衍向四处看了看,所到之处全是浓郁的白雾。他伸出手在白雾里一摸,手淹没在白雾中,好像凭空消失了。他皱起眉,从怀里拿出一片淡羽,从空中一松手,淡羽轻轻慢慢地从上面飘落下来,没有任何风向显示,他索性闭上了眼睛—— 这雾坡果然诡怪异常,纵使他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陷了进去找不到方向,这里像是被别人用布罩住了,没有一点风,甚至连坡外点着的药熏味都丝毫没有飘进来。 他低头看着路,苦笑不已,刚才他一路走来一直借用这里的石子在地上堆线,谁想到一回头,石子堆成的线居然全都消失了,刚才他试着在地上堆一个形状,以观察为何线会不见,谁想到石子可能受了雾气变得湿滑异常,明明堆上去了,不消一会儿便滑落到原处,像是从来没有被摆弄过。难怪那么多人迷失在过雾坡里头。 他蹲下去翻了翻湿滑的石头,竟看到所有石子都差不多形状,表面弧形光滑,背面却尖而利长,摆在地上时可能因为形状重量原因,都是尖利面朝下,光滑面朝上,因此踩走在上面不觉得有多险恶,此时看得仔细,心想若是所有尖利面朝上,那走在上面的人岂不成了钉板上的肉,想到这里,上官衍纵使再见识广博,也起了一手的鸡皮疙瘩。 此时他不知道哪来的心情,将身边其他的石子都挖了出来,雾坡迷雾重重,想是影响到了视线,他只得将石子拿得很近,才能看到上面淡淡的红色印痕——他拿到鼻下一闻,果然是人血的味道!他马上扔了石子站起身,顿觉得周围似乎布了许多白色的眼睛,藏在迷雾中阴冷地盯着他看! 寂静无声——怎么会有这么安静的地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自己的喘气。 上官衍放慢了呼吸的速度,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在消失的力气,雾气越来越重,人在里面几乎连时辰都记不清,但他知道他呆了至少已有一个时辰了。 他摸了摸袖间的那枚烟竹,若是燃起烟竹,会不会引来坡中暗藏着的邪恶力量?邪恶?他苦笑,自己当真是迷晕了头,相信这些无稽之谈。 突然间,他感到自己的发丝飘动了一下,只是那一下,脖根处已是寒毛倒立——有风? 他在里面这么久,一丝风都没有,此时竟突然来了一阵微风,有人?!他警觉地向四周看了看,猛地摒住了呼吸。 那阵风过去后,依旧风平浪静,上官衍摸了摸怀里,糟糕,上次那瓶露花膏送了夏夏,竟一直忘了再带一瓶,他已觉得自己头重脚轻,分不清四周方向。“哒哒哒——”响起了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却在这静寂如坟墓的雾坡里响起了极大的回声,上官衍一咬舌,嘴里一阵甜腥,神志清了很多,他闭上眼睛侧耳听着,向着那若有似无的脚步声摸去。 一股迷蒙的谈话声空洞地传来,听得见声音,却一字也听不清在说什么,只是嘟哝作响,听来听去都只是一个人的声音,却是两种语气,好像是一个人在扮演两个角色在吵架。 上官衍停住脚步,一动不动,想要听清楚这声音在说些什么,那声音却突然没有了,一阵很急的脚步声踩在整个雾坡,上官衍张开眼睛,却来不及回应,被一股力量狠狠打倒在地上! 白雾蒙蒙,什么都没有,上官衍猛地咳了咳,胸口一阵巨痛,这时身后又有微风,他一个打挺站起身躲开,回头一看仍是没有人影。反正自己已经明处,上官衍一咬牙拿出怀中烟竹,掌力一托,烟竹腾空而起,在迷雾外看不见的地方爆开了,迷雾中的他只见微光点点——看来这迷雾着实紧得狠,若是在平时,这烟竹光华四射,就算千里之外都能看得见。 又一股风来,上官衍已无力再避,只觉肩膀一紧,一只包着黑布的手将他整个人抓了起来:“跟我走!”一个声音若有似无地在他耳边响起。他提起劲,跟随着肩头的手疾去。 —————————————————————————————————————— “你快点给我开门!” “我无话可说。” “那些假绣呢?你藏到哪里去了?” “全烧光了。”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吃里趴外的东西!你就护着外人,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你才甘心!” “你就一定要争个谁赢谁输才觉得开心么?金娘死了,燕姑娘也重病在身,家宅不宁,娘为什么一定要咄咄逼人才开心?” “什么咄咄逼人,若不是为了你的婚事……” “若真是为了我的婚事,那就不追究这件事情了,可以么?” “珠宝,你忘了,这世上没有人会赞美你的退让,他们只会得寸进尺,只会让你无路可退。所以这件事情,我绝不罢休。” “没有证据了,不是么?” “你别以为你是我女儿,就可以任性胡来。我知道这件事情黎雪也有插手,没有她的提醒与遮掩,我怎么可能被你们瞒在鼓里这么久?你不说,可以,我现在就去收了黎雪的铺子——” 门支牙一声开了,露出房内一张清冷失望的脸。“为什么娘变了,变得这么刻薄,这么尖利,不是嫌我不够好,就是责怪不顺你意的人,为什么你总是想去摘夺每个人的快乐,让每个人都变得和你一样?” “你——你说什么?……你敢这样跟我说话?你——” “我为什么不敢?难道我连跟自己的母亲讲话,都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吗?大娘——” “你们退下!”妇人狠狠地瞪了一眼身后的随从,皆无声垂头地退了个没影。 “我不准你再提这个死女人!也不准你叫她大娘!”妇人恶狠狠地上瞪着女儿。 “你不准任何人提,不准宅子里有她的任何东西,她不就曾存在过么?她现在成了娘心里的魔障,娘都没有感觉到么?” “什么魔障,她死了,她早就输了,输掉了地位,输掉了你爹的怜悯,甚至把命都输掉了!” “输的是你,娘赢了她输的一切,却将自己的灵魂输给她了——” “叭!”妇人气得全身乱颤,指着外面道,“你给我滚!马上滚!” 郑珠宝微微一笑,淡然道:“现在,你连我也输掉了。”她挺直着肩背,傲然走出了房间。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二章 第八节 迷失之境(二)雾中美人 雾气越来越淡,慢慢的看见了雾坡边上的两座屋子。上官衍迷迷沉沉地回头救出自己的人,这人比自己矮了许多,头用黑布罩着,手也用黑布缠着,穿着宽松的黑衣,根本无法认出是谁,更别说是男是女。 “多谢——”他话没说完,肩头一松,蒙面人将他扔到了地上,头也不回,一步几丈地走远了。 上官衍扶着胸口咳了几声,此时却听到了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看到雾坡里慢慢闪出一个紫色的影子,身影错乱,似乎随时要倒下去。他不敢轻举妄动,静观来人如何。 紫色影子慢慢清晰了,竟是一个瘦弱的女子,泪眼朦胧地奔跑着,长发乱飘,不停慌乱地向后看着,她也看到了站在坡外的上官衍,顿时便倒在了地上:“不要——不要——” “姑娘!姑娘!”上官衍跑上前去,也不顾男女授不授亲,一把扶住了紫衣女子。 紫衣女子头发散乱,看见上官衍像是看到了救命恩人,顿时泪流满面,晕死了过去。 “大人!你果然在这里——”曹南从远处而来,看到坐在地上的上官衍,怀里抱着一个昏迷的女子。 上官衍抬头微微一笑,满脸是汗,努力睁着眼睛道:“曹……曹先生……”话未说完便倒下了。 “大人——!”曹南一探上官衍的额头,冰得扎手。而他怀里这个女子,脉向极淡。 他背着上官衍走了一会儿,突然前面有人奇怪道:“咦?咦?你们干嘛呢?” 说话的正是一脸迷惑的韩三笑,曹南背得吃力,还没回话,他马上道:“上官大人该不会等睡着了吧?我也不是迟了很久,就吃了几个鸡腿的事情嘛……” “大人方才在雾坡边上晕倒了,身子冰得狠,可能是中了里面的雾瘴了。那里还有个姑娘,就在金娘家门口,你去把她扛来吧。” 韩三笑像吞了个鸡蛋:“什么姑娘?” “不知道。大人昏迷之前,似乎一直在守着那姑娘。” “那你怎么只带了他一个人出来?把人家一个姑娘扔在那吐人不吐骨头的恶地方?” 曹南只是很简单地给了一个韩三笑无法反驳的理由:“我扛不动两个。你自己看着办。” “喂!我怎么办啊?!男女授受不轻啊——” 曹南早已走远了。韩三笑一直碎碎诅咒到曹南所指的地方,那里果然躺着一个穿着紫色衣裳的姑娘,这大冷天的曹南也不给人家加盖点什么,他走过去蹲在边上看了看,好不容易看到了半张脸,仅看半张脸就知道是个美人,他拍了拍这姑娘,没有反应,只觉得她的身子非常硬。 韩三笑看了看四周,看来也没有什么救星了,一把打横抱起姑娘,差点岔了自己的气。这时姑娘微呻吟了一下,韩三笑看清了她的长相,心道柳村什么时候又偷偷养了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 —————————————————————————————————————————————— 曹南刚背着上官衍离了镇市,马上感觉非常不对劲!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狭窄的小巷两个黑色身影一前一后向他夹攻而来,他本背着上官衍,最多也能只空出一手,腹背皆受敌制,翻身上巷也不可能,无奈只能将上官衍护在身后,冷眼看着两人。 “你们什么人!?”他冷冷看着两个蒙脸男人。 本挡在他前面的男人出掌为爪扣在了他肩上,他顺势向前一倾,没想到这男人只是虚张声势,他只觉得身后一轻,上官衍已被后面的蒙脸男人卸了下来。 “你——”他见那男人伸手在上官衍脖上稳了脉,顿时觉得奇怪异常,这人似乎是要看这上官衍是死是活。 “怎样?”前面的男人心急问道。 “体凉如冰,脉向混乱。” “糟了。”前面的男人突然伸手要点曹南的穴,曹南一个飞身,向后面的男人抓去。 “撒手!”他虚下身子一托男人的肘,男人果真撒了手,上官衍倒在了地上,曹南大怒,“胆大小贼,连县官大人也敢随便截劫!” “停手!停手!”巷外突然有人大叫,又跑进来两个人,曹南一眼认出来,正是前几天突然出现的两个牢头。两人与蒙面男人说了几句,蒙面男人似信非信地转头看曹南。 “你们竟是内奸。潜在此处想对大人做什么?”曹南生平最恨偷鸡摸狗之辈,见这两个牢头与蒙面男人里应外合的样子,疾恶如仇的性子又按捺不住,咬牙切齿道。 “曹先生莫急,我们与曹先生一样,都是大人的部下。”牢头中有人一有礼道。 光天化日之下,曹南认真看了看这牢头的脸,不屑道:“若真是坦荡君子,何必藏头露尾,遮脸易容?” 四人对视了一会儿,方才发话的牢头笑道:“曹先生好眼力,既然你看穿了,我们也不必隐藏了。” 两个牢头纷纷抹去了脸上妆容,蒙脸男人也解下了自己的脸布。曹南认真看了看四个人,皆是目露精光,武功不浅。 方才一直说话的牢头最为年轻,长相平淡,看起来十分亲切,抱拳道:“在下陈冰。这位与我一起妆为牢头的兄弟叫孔亮。而这两位兄长,一位是项舟,另一位是朱静。我们皆是大人在他处任职时的部下。” “即是部下,为何藏头露尾?” 陈冰尴尬道:“想必曹先生也知道大人的职务,他四处巡政,将我们几人从隐世里请出。但一方政清之后,他希望我们能留守原地,好长治平安。只是……” “我们不甘安稳,想要随着大人四处清政,又恐大人不同意,只能化妆易容或者暗地保护。方才见到你背着大人,大人又昏迷不醒,我们以为你要对大人不利,心下着急,想要夺回大人再说。”黑衣的朱静爽直道。 “先别说了。大人旧病发了。”项舟冷冷道。 其他三人脸色大惊,似乎怕极这大人的旧病。 “大人有旧病?未何从未听他说过。” 项舟淡而不冷地盯了一眼曹南,显然是这几人的小首长,扛扶起上官衍道:“回去再说。” ———————————————————————————————————————————————————————————————————— “原来那个吹胡子瞪眼的凶大叔不是大人哪。那他怎么会在衙门里头?”傻少年口音傻气道。 “他是曹先生,是上官哥哥特意请来的先生呀。上官哥哥才是大人,可比曹先生要年轻多了。”夏夏心境似乎开阔不少,拄着脑袋耐心地跟傻少年解释道。 “哦。”傻少年似乎也不在意,捏着白胖的手指头左顾右盼,“夏夏妹妹,这宅子里,就你一个人住么?怎么,都没有看到其他人啊?” “当然不是我一个人住拉,这里还有飞姐,还有燕夫人。飞姐正在休息,咱们说话小声点哦。燕夫人住在楼上,现下这个时辰,应该也在休息。”夏夏指着小楼道。 “这燕夫人是谁啊?很老么?为什么要住在楼上啊?” “燕夫人是飞姐的娘,她——”夏夏不知道怎么去解释。 “夏夏,快!”人未到,声先到。夏夏马上站起了身向外跑出,远远的就看到一个身影和着一团紫飞奔而来。 “三哥?怎么了?是宋姐姐么?”夏夏很直觉地将他怀里的女人当成了宋令箭。 “不是!你跟着来!”韩三笑风风火火地进到后院,踢开了夏夏的门,吃力地将怀里的女人扔在了床上,“叭拉”一声还挺响。夏夏叫道:“三哥你轻点,要摔坏的。” 韩三笑像卸了重担,虚脱地趴在桌上倒了杯水:“我的奶奶,比死人还沉,这天下女人,都得这么沉,我还要不要讨老婆了。你先看着,我去找宋令箭。” 夏夏只是简单地扫了紫衣女人一眼,韩三笑摔得太重,弄得她一脸的头发,所以也看不清长相,只是觉得非常奇怪,拉着韩三笑问:“这姐姐哪里来的?怎么了?你找宋姐姐来干嘛?” 韩三笑抓狂道:“我也不知道!上官衍捡来的人,自己却撒手不管了。难道让我一个大男人在一姑娘家身上按来查去么?我不管了,找到宋令箭再说。”说罢要往外走。 夏夏一头雾水,韩三笑回头非常严肃地问道:“对了,你有看见宋令箭哪里去了没?” 夏夏摇摇头,觉得事情太不正常,他们又怎么了,韩三笑只有很生气时,才会叫宋令箭全名。这昏迷陌生的女人,又是哪里腾空冒出来的?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二章 第九节 迷失之境(三)离铃之情 “什么人?!”空荡荡的院子突然一阵低喝。 院子中的人迅速转过身来,望着门口不声不响的来人怔了怔,放下了手里的扫把:“宋……宋令箭?” 宋令箭轻而一笑,环视着院子道:“听说这院子前段日子遭了贼,可有损失什么没有?” 章单单放下扫把,在地上没有意义地乱扫着灰尘道:“全是些杂乱家什,没不见什么,拿去了也没什么用处。” “看来这贼贼心其大,前几日我院中猎弓不翼而飞,也不知是不是同一个贼人所致。” “什么?!你的弓——”章单单突然瞪大了眼睛。 宋令箭似笑非笑:“怎么?章师傅对我那旧弓似乎挺有兴趣?” 章单单憋了憋嘴还说话了,他总觉得,什么话从宋令箭这个女人嘴巴里面说出来,都带点讽刺的味道,虽然他们交谈不多,接触得更少,但他实则并不抵触这个女人,有些人,无论他做了什么,天生就让人没办法从心底里的反感。 “宋姑娘来,有什么活计想订的?”章单单院子里一直都没有收拾好,似乎是怕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又遭窃乱,又似乎是在细细查看到底丢失了什么没有。 “想来问你一件东西。”宋令箭淡淡笑着。 “什么东西?” “这个。”宋令箭手指点了点身后的桌子,闪开半个身,只见桌上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子,四四方方,像是木头又像铁,凹凸不平纹路的纹路,看起来非常陈旧。 “铃子该不会还没有启出来吧。”章单单是个粗人,难掩脸上笑出来的表情。他认出来 ,这是上次他让郑珠宝带回去的盒子,金铃就装在里面。 “哦,启出来了。”宋令箭轻描淡写。 “那你来问什么?”章单单走进院子,放好扫把,一拿盒子,马上道,“还在里头?” 宋令箭一笑:“自然还在里面。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盒子,但它能盖住这铃的散力。而且想打开它,还得费点力气。” 章单单盯了她几眼,抚着盒子不语,取下口里铁钉,顺着盒子上不成章法的纹路划了一个曲折的符号,盒子抖了抖,突然像莲花开放一样,盒面向两边展去,开成一朵方形的花,盒肚里一颗形状如梨的黯铜小铃,未显得有多精致,却很有一种历史沉淀的厚重感。 “这盒子叫八音盒,能封住世上任何声音,但是始终盖不住离铃之力。”章单单的眼里流露出一种奇怪的情绪,似乎是惋惜,又似乎是疑惑。“梨铃?”宋令箭跟着念了句。 “其形像梨,铃垂如蝶,美雅是美雅,却都不是什么好意兆。梨同离音,蝶乃不胜风霜之翼,离铃通常代表往生之人对世间的挂念,全称离世之铃。” 原来不是梨铃,而是离铃。 “离铃。”宋令箭又跟着念了一句。 “想不到,这样的怪念之物,居然在这里出现。”章单单端祥着离铃,任何能工巧匠,都会为这样的天工之物着迷。 “这铃是什么来历?” “世上本没有正邪之物,只有正邪之念。但是我还是觉得这离铃属邪物——这离铃,是不是燕捕头留给燕老板的?” 宋令箭点了点头。 “看来镇上传言,果然非虚。不过也总算是有个结果,总比没完没了的等好。”章单单暗点了燕冲正之死。 “我只问你离铃的作用所在。”宋令箭不愿提及燕冲正的现事。 “离铃本是死物,却是当今七个有情之物之一。而我认为,七物之中,只有离铃属邪,是因为它要饮人鲜血,才能发挥出他的奇妙之效。” “饮血?” “若有人愿意每日用鲜血喂养,两百零二天以后,这离铃侍血便有了生命,从此只为喂血之人而响。别看这铃当如此之小,他的铃声却能散去天下之力,只要武学之者一凝聚内力,离铃便能感觉到,摇响不止,发出的铃声能乱人心志,散人功力,即使是不懂武功的人,听到这铃声都会受其影响,心浮气燥,心神不定。而他的铃声,却唯独不会影响到喂血之人,间接的,就好像他只在保护喂血之人,只要有人在附近动力聚气,它便能感应而响。” 宋令箭拿起离铃摇了摇,暗哑哑的难听的敲击声。她分明听到过它清脆又尖锐的声音。 父思到,铜铃摇,燕族血,力挽逝。 “这么说,他一样也能保护同个血脉的人了?” “是。但毕竟不是同一人,所以要启动他的排除功能,要再融入同脉中人的血。” “融入?” “既然在当今有了排名,自然有他的微妙之处。不信你看。”章单单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姻红的血马上就漫了出来,他轻挤了一下,血滴向下落去,滴落在离铃上,离铃表面并不光滑,却像是着蜡一样,章单单的血被凝成圆圆的血珠,一颗一颗无声地滑落在了地上。 “你瞧,他根本不稀罕我的血。”章单单吸了吸自己的手指,并不在意道,“而若这离铃是由燕捕头喂供,那么燕家人的血是可以渗进铃面,血顺着铃面纹走,就会显出燕捕头生前留在铃面的字,想必也是给后人的遗世哀告之类的话语——没有一个人可以长时间地用自己的血去喂养离铃,他若真能坚持每天放了那么多血以供吸食,两百零二天后应该也支撑不住了。铃虽邪,但也是至爱至怀之物啊。” 宋令箭奇怪地看着章单单。 章单单正色道:“若不是那强大的信念将他支撑,谁能每天用自己的命去喂养一件不再保护自己的东西,为了同脉安全,方愿牺特牲自己。若说其他人,章某必不相信,但是燕捕头……” 愿得手足相执手,再续半生缘。宋令箭体会到燕冲正绝笔信背后的隐言。 章单单叹了口气,整理着凌乱的院子:“宋姑娘这铃铛还是拿回去吧,所谓怀璧其罪,章某人长年简居,素无大事,而这离铃出现在院中不久,马上便遭大乱,可能有心的人也知道有此物出现。章某人只是个木匠。” 宋令箭捏起离铃握在手里,似乎都能感觉到它承载着厮人的血脉在跳动:“打扰了。” 燕冲正或许死时都不会知道,自己在这世界的两头留下的两个孩子,竟是以这种方式纠缠在了一起,虽同流着燕姓人的血,却没有血脉相连的亲情。 宋令箭走出产章单单的院子,才走没多久,就听到一个慌乱无比的脚步声在响,脚步声后,隐约还有肉掌飞奔的声音—— “救——救命——宋姑娘救命……” 迎面突然跑来一个年轻女子,粉衣蓝裙,满脸泪痕,显是郑家小姐郑珠宝。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三章 第一节 望闻问切(一)针儿姑娘 宋令箭盯着郑珠宝由远及近,却没看到她后面有什么在追随,而那肉掌飞奔的声音却如此熟悉,这么多年来,一直如影随行。只有猎犬之掌,才能跑出这样的声音。她的心,莫名一颤。 “宋姑娘,方才——方才我看到小巷里——小巷里有两个强贼在跟曹先生欧斗——上官公子似乎不省人事,曹先生似乎也撑不久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只能……”郑珠宝气喘吁吁,不过没有哭腔,应该不是为这事在流泪。 “哪个小巷?” “我带你去。”郑珠宝转身就走,奔走了没多久,在某处尾巷一角停了下来,只见巷子空空如也,亦无任何打斗痕迹,她惊恐地四下找寻道,“方才明明在这里的……那两个黑衣大汉蒙着脸,曹先生将上官公子护在身后,我——我自知无力帮忙,便马上四处寻些帮手……” “你说上官衍不省人事?” “我——我猜的。只是曹先生在与那两人打斗,一直是将他护在身后,而他却像是没有任何意识,也不躲闪,我瞧见他的半张脸,惨白白的,不知是受伤了,或是病重。” “咦?”身后突然传来韩三笑的声音,两人回头见韩三笑也是气喘吁吁,不知道是从哪里赶过来的,“你们两怎么凑一起来了?在这里数蚂蚁?” 宋令箭紧着眉道:“上官衍出事了。” “我知道,刚才我们本来约好要去雾坡走走,我——我有点事情耽搁了,上官衍等不及自己先走了,我赶到雾坡时曹南正背着昏迷不醒的他出来——怎么他们还没回衙门了么?” “他在雾坡出的事?” 韩三笑抓抓头,好像从来都不太着急:“曹南发现他的时候,他正抱着一个姑娘昏坐在雾坡边上,那个姓曹的就知道救主心切,背了个上官衍出来,将那姑娘一个人扔在雾坡边上等死,还好有我经过,及时英雄救美。” “什么姑娘?” “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个头倒不小,沉得我跟背了个死人似的,差点没把我手压断,这不刚好放到了绣庄院子里,打算找个大夫给她瞧瞧么——” “谁家姑娘?”宋令箭直勾勾地盯着韩三笑。 “哦,不认识。”韩三笑见自己英雄救美的情节描述被打断,翻了个白眼道。 “曹南与上官衍在这里被伏击了。” “什么?!”韩三笑停止了抓头。 宋令箭冷冷看着巷子,又冷冷看着韩三笑笑:“看来雾坡果然食人得紧,人逃出来了,都要伸出鬼手来追。” “先去衙门看看他们回去没有再作主意。”韩三笑突然觉得自己对他们被伏击一事有着一股说出不来的内疚,却又不知道内疚在哪里。 宋令箭却没有马上跟上去,而是回头审视了一会儿郑珠宝,然后从怀里拿出离铃,递给郑珠宝道:“这个铃,请勿必拿去绣庄挂起来。此铃有驱鬼除魔之效,所以一路上能佑你安全。到了绣庄之后,让夏夏挂回到原来的地方,切勿再动。” 虽然极少与宋令箭交谈,却十分难得听她口中有如此多的慎言。郑珠宝接过铃子紧紧地握在手心,像是接受了一个巨大的使命般,用力地点了点头。“你们——多加小心。” 宋令箭看了看四周,向韩三笑离开的方向走去。 ———————————————————————————————————————————————— “啊——啊———”一个凄厉的叫声响遍院落,这声音并不好听,暗哑,惊恐,听得人毛骨悚然。 “啊——”随后一声尖利的叫声,似乎是被前面的叫声吓得。 “别怕——别怕——我,我是来帮你的……”夏夏措手不及,两人都被对方吓一大跳。 紫衣姑娘这才收回了醒睁开时瞪得冷狠的眼睛,慌乱地将抱着自己的头将自己缩在床角,浑身颤抖地瞪着夏夏。 “姐姐,你别怕,我只是想给你擦擦脸而已,你看你脸上都破了……”夏夏温柔地伸手让姑娘看自己手上的巾帕。 紫衣姑娘颤抖着摇摇头,将脸埋在膝盖间,嘤嘤低声哭起来。 “虽然我不知道姐姐受了什么委屈,但是这里很安全,我会好好照顾好姐姐的。姐姐还记得晕倒前的事么?”夏夏坐在床头小声问道,生怕惊动了这娇丽的美人。 紫衣姑娘泪眼朦胧地抬头看着夏夏,含泪点头,又摇头,之后又自顾自哭泣。 “先擦擦脸吧,宋姐姐还没有来,要不然,我去给找个大夫过来,先给姐姐看看吧。” “不……”紫衣姑娘飞快地拉住了夏夏,“不要……”她的眼里带着惊恐,似乎任何人都会叫她害怕不已。 “那——那只能等宋姐姐来了……”夏夏无奈地坐了下来,看着泪流不止的紫衣姑娘心疼道,“我叫夏夏,姐姐叫什么名字?” 姑娘胆战地看了看夏夏,低声吐道:“……针儿。秦针儿。” “针儿?好可爱的名字……” 叫秦针儿的姑娘却并未开颜色,呆滞地盯着床头一角,泪珠儿一颗颗滑落。苍白的脸,乌黑平整的额发,挺鼻小嘴,大眼带泪,无害又令人怜惜的美。 “那……针儿姐姐先休息吧,有什么事叫我就可以了,我就在院子里。” 秦针儿自顾自流泪,泪水冲淡了她脸上干涸的血痕,原来那血只是碰上去的,她脸上并没有伤痕,看起来仍旧憔悴。夏夏忍不住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却听见外面大叫:“啊,啊,有鬼——有鬼啊!” 秦针儿突然全身颤抖,惊恐地看着窗外。 “针儿姐姐别怕,是,是我那傻哥哥在乱叫唤——我,我还是出去先看看吧,针儿姐姐好好休息。” 夏夏急忙出了房间跑到院子,方才还乖乖坐着的傻少年不知所踪,他看起来傻得可爱,不像会做这些无聊的恶作剧,刚才那声叫唤的确充满了惊恐,也不像装出来的—— “大宝哥哥,大宝哥哥?”夏夏叫了几声,听到门口有了动静,跑出一看,却是郑珠宝跌倒在门口,咬唇忍泪的抓着门要站起来。 “郑小姐,你怎么——”夏夏边扶起她边莫名其妙。 “我——我……我只是想来看看燕飞……”郑珠宝皱着眉揉了揉手臂。 “怎么好好的摔倒了?哪里疼?”夏夏关切道。 “没,没有哪里。”郑珠宝放下了手臂。 夏夏扶着郑珠宝进了院子,四下看看问道:“郑小姐来时,有没有看见一个傻呼呼的大哥哥,本来好好的坐在院子要等我的,我听他突然叫唤一声,出来一看就没影了,不知道上哪去了。” “哦——我来时看见了,是不是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 “恩恩,就是他。” 郑珠宝脸一红,尴尬道:“可能我敲门太迟,突然出现吓着他了,他大叫有鬼,就跑出去了。” “哦,那个傻哥哥,是不是还动作不利索地将你撞倒了?”夏夏嘴边浮出笑来。 “没有的事。”郑珠宝浅浅笑了笑,羞涩如一朵新绽的莲。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三章 第二节 望闻问切(二)水锈结毒 韩三笑与宋令箭两人走出没多远,韩三笑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宋令箭道:“你方才去哪了?” “找章单单问了点事情。你又去哪里了?” “我——我跟小莫多扯了几句,原来是他把我们家黑子养得跟肥猪似的——谁知道你们分道扬镳得这么快,等我去到雾坡附近的时候,就遇到了曹南背着昏迷的上官衍出来了。” “曹南怎么知道我们去了雾坡?”宋令箭看着紧闭的衙院大门道。 “你自己问他。”韩三笑翻了个白眼,正想推门进去,又忍不住回头道,“那个娇滴滴的姑娘也不知道醒了没有——” 宋令箭却没看他,而是直直看着韩三笑身后,韩三笑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却是一个陌生汉子开得门,生得十分严肃,不苟言笑,正怪异地看着韩三笑。 “大叔,你好。我们来找曹南。”韩三笑嘻嘻笑。 其实这汉子也不过三十出头,韩三笑却死皮白赖地要叫人家大叔。不过他也没过多表情,盯着韩三笑皱了皱眉,“宅中各有病患,怕不方便见客,两位改日再来吧。” “咦——各有,是什么意思?”韩三笑认真计较道。 陌生汉子并不理睬他的无话问话,退后要将门关上。 “是谁在外面?是不是韩三笑与宋令箭?”院子里有个清冷的声音问。 “非常时刻,我希望不要有外人打扰大人清休。”严肃的汉子很严肃的声音在韩三笑耳膜间回荡。 这时曹南已露了脸,硬打开了院门,韩三笑捕捉到他眼里有未来得及消干净的怒气:“他们是大人的客人,正与大人一起办理案子——你们来得正好,我刚想去找你们。”曹南是个急性子,马上拉住了韩三笑,低声道,“燕错受伤了。” “怎么?!”韩三笑大惊。 “进来再说,宋姑娘也是。”曹南带着两人就进了院子,根本无视严肃汉子锐利的眼神。 “你怎么在这里?”一进屋,韩三笑就看到坐在床边上的海漂,他正认真地看着手里一些纸卷,不像是字,而像些散乱的画。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好像很久都没有见到海漂这个人了,以致于他的头发疯长到背,神态表情何时这样淡定都不晓得,若不是此处看见,他已经几乎都快将这个人遗忘了。 海漂似乎没有为自己的备受冷落而有怨怼,卷起手中纸卷,看着三人微微笑,最后目光定在曹南身上:“回来便好,他睡着了。” “他的毒,怎么深了?”宋令箭似乎没怎么关注到海漂的变化,一心思放在燕错身上。 “前几日一直没有的,突然间就多出来了。”曹南有点手足无措,虽然他懂得东西多,却并不一一都有应对之法。 “怎么伤的?”韩三笑知道,伤他之人,肯定是早已逃之夭夭。 “我方才有事出去了一下,一回来看到他已倒在院中,院里有打斗过的痕迹,他一人倒在院中,肩中一掌,但伤得不是很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手上的锈结得越来越多,水锈之毒天下无解……”曹南说不下去了,内疚异常。 燕错手背已呈淡褐色,近一看竟是满满的一层淡褐色的锈般沙尘样的东西,一颗颗自寒毛处长出,一直结到手腕处,腕扣已全然成了铁锈色,上面吸满了锈粒。 “先止住毒性再说。你们先出去。”宋令箭面无表情道。 几人都默默地出去了。 “上官大人怎么样了?”韩三笑故意不提院中不知哪来的陌生的汉子。 “不太清楚。”曹南心烦至极。 “不是你带着他回来的么?扔那就不管了?” 曹南瞪了韩三笑一眼:“什么话,曹某人像是这种人么?只是——只是人家本事高,没我这乡野村夫插手的份。” 韩三笑嘿嘿一笑:“倒也是,你挺有自知之明。” 曹南冷着脸哼了一声:“不知所谓,无知更夫。” “与上官大人一起的那个姑娘,该不会是他的什么红颜知已吧?”韩三笑突然为自己的这个设想吓了一跳。 “大人尚在昏迷,等他醒了再说。”曹南眼里闪过落寞。 “啊——啊……救命啊……救命啊……”有人在门上啪啪大敲。 曹南与韩三笑双双走出内院,一见那场景都忍不住要笑出来,只见院子里一个傻头傻脑的高个少年,正跳跺着双脚使劲将脑袋往严肃的汉子怀里钻,一边哀声委屈叫道:“救命啊大人,有鬼,有鬼啊……” “这位严肃的大叔哪来的?”韩三笑低声问了句。 “他叫项舟,说是大人以前的部下,跟随到此地来了,其他还有三个人,其中两个还早就已在了衙门里,正是牢里那两个守狱的。”曹南一直盯着那傻大个的少年瞧,越看眉头皱越紧。 韩三笑微微一笑,不加评论。 项舟一把拉开了少年,见他长相委屈可爱,要说的严厉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啊……”少年看了看项舟,再看了看曹南,再看了看韩三笑,似乎在回想着什么,终于迟钝地向韩三笑跑来,拉着他的衣角依旧惊恐万分状:“大人,大人,有鬼啊,有鬼啊。” 韩三笑抓抓头:“鬼?鬼在哪里?男鬼女鬼?” 少年一副总算找对人的表情,委屈道:“女鬼,女鬼……” 曹南一把拎了少年道:“又是你,又在这里装神弄鬼,哪里来的女鬼,都说了那不是鬼,是患了眼疾的燕老板,你又在这里哭上了——我不是将你放在绣庄了,你跑来干什么?” 少年扁嘴道:“不是红眼睛的女鬼,是——是画像上的女鬼……我……这里……这里到处都是鬼……我要呆在这里……” 也许是言者无心,韩三笑却觉得这少年说得话对极了,他嘿嘿地阴起脸笑道:“不仅有女鬼,还有男鬼,怨死鬼,大头鬼,专吃男孩的吃人鬼……” “哇……”少年被韩三笑轻轻一吓,竟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三章 第三节 望闻问切(三)昔日横波 朗朗秋日持续到尾,最终还是阴暗了下来,一场秋雨一场冷,这天是越来越冷了。阴暗的云层叠叠,压得天空喘不过气来。眼看一场大雨将至,冷风咆啸,灯烛不安,无处天雷隐约轰隆。各家皆是闭紧了门窗,缩在家中不愿再出来了。 “好好的晴天,竟又是要下大雨了。”郑珠宝心中一直隐隐等着走后没再出现的韩三笑与宋令箭,失神地坐在厅里喃喃念道。 “不知道三哥跟宋姐姐哪里去了,海漂哥哥也不在院中——最近,总是要孤独。”夏夏亦是心事重重,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担心着什么事情,却又找不着头绪。 “燕飞的病好些了么?” 夏夏担忧地看了看门外,细声道:“最近她总是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甚至连今天出门都没有支会我一声。若是让宋姐且知道了,定要责怪我了。” 郑珠宝苦涩笑道:“继燕错的事情后,总觉得似乎都有了疙瘩,或许真是越帮越忙,白添了你们麻烦,真是抱歉。” “既然他做了,总会有这么一天的。早点结束,不是更好?”夏夏清清冷冷地站起身,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我去看看针儿姐姐。” 郑珠宝眼眶微湿,垂下了头。 “要不,你跟我一起来吧。针儿姐姐胆小得很,这种天气定又要吓死,我们去陪陪她,说不定会好点。” 夏夏像是要示好似的,回头对郑珠宝道。郑珠宝微喜,马上点头答应。 她们刚走出房门,便看到有人披发紫衣地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什么。 “针儿姐姐!”夏夏惊叫着跑了过去。 郑珠宝依在门口,目光迷离地看着院中的女子,柔弱如水,凝眉泉目,但却不知怎么,她总觉得像是在这个陌生女子的身上依稀能看到宋令箭的影子。 “针儿姐姐,你在这里干什么?就快下雨了,先进屋再说吧。”夏夏拉着秦针儿道。 秦针儿却不为所动,仰着脸,苍白如纸的脸上泪迹纵痕,高俏的鼻,细薄的唇,乌黑及腰的长发,梨花带雨的泪脸。 此时嘀哒几声,荒凉的雨点打在了轻布灰尘的院面上,夏夏急忙进了屋,不一会儿拿了伞与披衣出来,为她披好衣服,撑起伞,无助地看着她流泪。这个人,似乎天生就是带着泪眼而降的,沉醉在自己的泪泉里面不理世事无常。 “针儿姐姐,保重身体要紧。”夏夏无奈道。 秦针儿转头看着夏夏,悲伤至极,樱唇轻启,沙哑哽咽道:“他已忘了我……” 夏夏不知如何安慰,郑珠宝听此言心中大痛,竟茫然流下眼泪。 此时门上金铃叮一声脆响,秦针儿垂头一咳,唇角上已有了血丝,双眼一闭,向后倒去。 —————————————————————————————————————————————————————— “咯咯咯咯……嘿嘿嘿……你会像我一样,被自己杀死……哈哈哈……”“浪费食粮汤药,简直民之耻辱……哈哈哈哈……”“你会像我一样,被自己慢慢杀死,你会被自己慢慢杀死……” 突然一切声音嘎然而止。 “大人,你醒了!?” 上官衍一睁开眼,涣散的眼神慢慢收拢:“你——” 说话的是陈冰,但他却只是远远站着,关切至极。面目冷峻又直快的孔亮直言道:“大人因何又惹了旧疾?这么多年一直都相安无事,回去我们如何交代?” “你们怎么来了?”上官衍扶了扶额头疲惫道。 “我们看到了大人的‘云中烟’才来的。——项舟怎么还不进来,我去叫他。”孔亮马上就起身走了。 “曹南呢?” “就在门外。这几日,项舟一直不让他靠近大人,但他也不肯离去,一直在偏院里呆着。似乎颇有怨怼。” 上官衍十分忧虑,心事重重:“你去看看他是否还在院中,我有事情想问他。” “一直都在的。方才好像有两个人来找大人,还因着两人与项舟起了冲突。现在来人皆在偏院的役房里,似乎与后院中的那少年是认识的。” “来的两人是不是一男一女?” “这,我只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另一个是男是女,我就不清楚了。” 陈冰正要退出去去叫曹南,院子时突然一阵骚动,之后便是高低不平的对话声,然后一个委屈至极的男声高声哭叫起来。 “别让鬼吃了我,别让鬼吃了我,我……我是好人哪大人……” “瞎吵什么!你这傻小子,见了是人就叫大人。大人在休息,你再吵看我不揍你。”曹南抵着傻少年的头恐吓道。 “大人。”项舟孔亮对着披衣出来的上官衍齐齐恭敬道。 上官衍只是略点头应了声,看着曹南道:“曹先生,我有事想与你说一下。”他看了看韩三笑,问道,“是不是宋姑娘也来了?” 曹南迫不及等地迎了上去:“出事了。” “宋姑娘出事了?”上官衍没见到宋令箭在旁,一听曹南说出事了,以为宋令箭出事了,一脸惊讶道。 “不是宋姑娘,是燕错——” 上官衍烦躁地叹了口气,忍不住颤声咳起来。曹南转头看了看韩三笑,奈何韩三笑似乎并未注意到,只是盯着傻少年呵呵发笑。 三人进了屋,院中剩下项舟孔亮与陈冰,傻少年转着头迟钝地左看右看,似乎生怕哪里跑出鬼来。没过一会儿,上官衍马上开门出来了,他快步走向偏院,隐忍着焦急与咳嗽,众人都跟在后面不语。 在门口微等了一会儿,偏院役房的门一直没有开。韩三笑叫道:“里头的人好了没有?” “进来吧。”门内一个冷淡的女声回答道。 推开了门,宋令箭正随意地坐在窗前桌边,桌上一杯饮到一半的茶,一方白巾帕,上面堆了些暗褐色的粉末。也不知她这样独自一人坐了多久,却叫外面的人干着急。 “他怎么样了?”曹南焦急道。 “还不错。”宋令箭简单地回了三个字。 “还不错是个什么程度?是毒中得还不错?还是伤治得还不错?” “死不了。”宋令箭眼神虚空道。 “什么时候会醒?” “不知道。” “偷袭他的,可能是死案真正的凶手。” “也许——”宋令箭冷淡地站了起来,盯着曹南道,“听说世间有情七物,你知道是哪七物么?” 曹南愣了愣,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宋令箭似乎也没有多想知道答案,看着门外道:“我先带他回去,你也是。” 韩三笑向门外看了看,安静地站着高大温和的海漂,只见他淡笑着点了点头,不是顺从,也不是畏惧,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自然详和。 “啊……啊……鬼啊,真的有男鬼啊……绿眼睛的鬼……啊……”傻少年看着海漂痛哭起来,惊慌四处乱躲。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三章 第四节 见鬼的眼(一)曾相识 他已忘了我…… 秦针儿破碎的泪脸一直在郑珠宝的心里,难怪几乎并不相识,夏夏却整日担扰挂心,这样一个软弱美丽的女子,谁都会将她放在心上。 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形容秦针儿再适合不过。 而当夏夏问起她为何要来插手绣庄之事的时候,尽管理由那样充分,居心可托,她却始终因着私心而来。她想得到什么?得到的,只是不停的对这句话的验证:他已忘了我…… 所以秦针儿说出的这句话就像一个重锤,砸在她最痛的地方,久久不能平息。 “你是谁?”她突然看到燕飞开着的窗子里站起一个黑衣的男人,猥锁地驼着背站在燕飞床前。 那男人大惊,竟不敢回头,落慌逃出,乱发拂面地冲了出来,狠狠将郑珠宝撞倒在地,夺门而逃。 郑珠宝本想大叫,一想院中全是比她还要弱小的女子,让她们知道院中多了一个这样猥琐阴森的莫名男人,只会加重恐怖的气氛,眼见那人也逃出门去,便忍痛去敲燕飞的门。 “……谁?” “是我,郑珠宝。” “请进来吧。” 燕飞的眼睛仍是白纱缠蒙,所以郑珠宝不用去面对她的眼睛,至少不用那样愧疚,只见她半卧在床侧,也不知是睁着眼睛,抑或是闭着眼睛。 “方才我见着你房里好像有人影,便想进来看看……”郑珠宝不敢直说见到男人,只是婉转提示道。 “方才?我一直在休息,房里除了我,没有其他人。”燕飞有气无力道。 “哦……”郑珠宝看了看房间,四下东西平整,也不像有人乱翻过的样子。只是方才她明明见到有人跑出,还狠狠撞了她,那伤口还是刺刺作痛,肯定不是看错。 “过来坐吧。”燕飞往里头挪了挪,拍了拍身侧的床榻。 郑珠宝迟疑了一下,她觉得燕飞看起来很陌生,有股不可接近的冷淡。 “院子里新来了一个姑娘,你见过了吧?” 郑珠宝点了点头,发觉蒙眼的燕飞根本看不见,轻轻“嗯”了声。 “他们外出很久了,娘从不下楼,夏夏在照顾新来的姑娘,所以,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燕飞仍旧侧着身子,手枕在脸下,像在跟最好的朋友谈天般。她越是这样,郑珠宝越是心凉,无形又莫名的恐惧。 “有一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只是不知道怎么问出口。”燕飞突然坐了起来,拔高声音,肃然有力,长发随着她的身子顺然滑下,郑珠宝心中莫心一颤,向后退了一步,坐在了椅子上。 “什……什么事?” 燕飞却突然西西笑了:“吓着你了吧。我只是想问问,你与韩三笑到底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关系?” “我……我与韩公子……” “对呀。你贴身佩带的那块珠子,我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韩三笑送了我与夏夏一人一颗,我问过章师傅,他说这珠子名叫寒晶,只有江北寒溪之水才能酿出这样的晶石,而且极其难找。所以,恰好你也有一颗一样的,应该,不是巧合吧?”燕飞从怀里拿出一颗微微发亮的透明晶石,她的手,应是枕在脸下太久而变得毫无血色。 郑珠宝咬了咬唇,眼间已将有了泪,却尽力绽放笑颜,此刻她已忘了燕飞是否能看见她的表情,她也不知道,她只是想让自己尽量释怀而已:“那寒晶的确是他送的,不过,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或许,他都已然忘了……” “你们果然认识。可在我们面前,却演了这么久的好戏。”燕飞仍旧是淡淡的,语声里却又充满了各种冷笑。 “没有——”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说话声,杂乱的说话声,有人匆匆地走过厅房,向后院走去。 燕飞直起了身子,脸上却没有担忧好奇的神色,她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凝固住了一般。 “别先告诉他。”门外响起宋令箭的声音,不知道她要将什么事情瞒什么人,声音很严肃,夏夏应声恩道。 “我——我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郑珠宝像突然解脱了,起步就走,等她要回身掩门时,才想起没得到燕飞的回应,抬头一看,只见燕飞静无声息地躺下了,背对着门,显得陌生极了。 难道她,一点都不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么? ———————————————————————————————————————————————— “喂,傻小子,刚才你说什么男鬼?还有,你说的画上走下来的女鬼,哪里看见的?” “就在,就在夏夏妹的院子里……不知道夏夏妹怎么样了,那女鬼……哎……我竟抛下了她……” “哪有女鬼大白天出来吓人的?那女鬼长什么样?” “我……我不记得了……” “那你怎么一口咬定那是女鬼?” “因为我见过她啊,就在爹爹以前的画像上……若不是女鬼,哪有这么远的地方,竟然跟画像上的女人长得一样……” 曹南盘算了一下,不过他对绣庄往来之人的确知之甚少,这傻少年又说不出什么名堂来,实在想不出是哪个“女鬼”。如果他说得是真的,那就是说,他的父亲有幅画像,画像上的女子就是这里周围的人——这是巧合么? “那画是你父亲哪里得的?说不定,是有人照着那女子画了一幅,再转到了你爹手里。”曹南试探道。 傻少年却将头摇得波浪响:“不可能——不可能——那画像我从小看到大,我都这么大了哦。” 曹南突然像猫一样盯着少年:“你是从哪来的?你爹是谁?” “啊……我……我也不知道……我看到有路就走,就到了这儿……我爹,我不知道我爹叫什么名字,他们……他们都叫我爹老爷……” 曹南气得呛,翻了个白眼不说话。傻少年却在一旁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啄磨些什么东西。 “你刚才说的男鬼,又是哪里看见的?光天化日,青天衙门,你老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喂,你干嘛!?” 傻少年死死拉着他的手,似乎还是心有余悸。 “那个大个子——大个子哥哥,他——他是鬼……” “哪个大个子?”曹南将当时在场的人扫了个遍。 “那个白白的,长得特别奇怪的人,他的眼睛……他的眼睛……” 曹南气得脸都绿了,心想还想从这怪小子身上找点线索,结果尽是他在胡闹:“走开走开,人家本来就是那对绿眸子,瞎叫个鬼劲,那是海漂,他可是宋令箭的人,你小心她拿箭射你的大头!快走开!快走开!” “会变……他的眼色在变……好像住了一只鬼……这里有好多鬼,好多眼睛奇怪的鬼……” 曹南喘着大气不说话。 “还有,还有白眼睛的鬼,突然就飞过来,又飞过去……” “你是哪里钻出来的死小子,再说我揍你了!” “我……我……我是娘生出来的好孩子,我是黄大宝……”少年认真又委屈地回答。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三章 第五节 见鬼的眼(二)假亦真 “宋姑娘,燕错怎么了?”郑珠宝眼看着宋令箭与夏夏在房里一顿忙碌,海漂立在一边皱眉。只见燕错全无意识,任人罢佈,脸苍白的吓人。 “受了点寒气——韩三笑带回来的姑娘怎么样了?” “醒了,只是精神很不好,一直哭,看起来晕晕沉沉的,怎样也不肯说话——宋姐姐,他不会有事吧?”夏夏担扰地看着燕错。 “不会死。这件事先别跟燕飞说,你也是。”宋令箭盯着郑珠宝。 两人双双点头,却已太晚—— “什么事不能跟我说?”燕飞已摸着厅道进了后院。 郑珠宝皱了皱眉,觉得燕飞看上去很奇怪—— “飞姐,你怎么又四处乱走了?宋姐姐交代……” 燕飞却一把推开了夏夏,冷淡道:“你是听你宋姐姐的话?还是听我的话?她说什么你都听,我说什么你都要向她请示,是么?” 夏夏一怔:“飞姐,你在说什么啊……” “燕飞,夏夏妹妹是担心你……” “——你也一样,全都说是为我好,结果将我当成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够了。既然你要知道,告诉你何妨。燕错受了伤,要在这里静养,你自己的伤总是不好,操不了这么多的心。你也帮不了什么忙,所以告诉你也是多此一举。” “什么叫操不了这么多的心,燕错是我弟弟,他受伤这么大的事情,难道我不该知道么?” “弟弟又怎样,包藏祸心——你们只是恰巧同父所生,各自长成,自食其力,其实并不相干。” 郑珠宝呆呆看着宋令箭,心想竟有人会有这样的想法论辞。未免太过无情。 “无论他怎么样,做过什么,他都是我的亲弟弟,他身上流着我爹的血,血浓于水,你不懂么?”燕飞反唇相讥。 “我不懂,我没有亲人,更不懂什么叫血浓于水。我只知道,流不出血的伤口更致命,我还知道,越是亲近的人,越容易伤害与背叛。” “这个,我懂。”燕飞蒙眼纱布下的嘴角在冷笑。 宋令箭冷道:“我看你不仅眼睛瞎得厉害,心瞎得更厉害。” 宋令箭从没这样冷厉地跟燕飞说过话,果然燕飞狠狠颤抖了一下,纱布马上湿润,印出了淡红。 “飞姐?!宋姐姐——” “我治不了心眼瞎的人。”宋令箭拂袖离去。 燕飞气息混乱,作势要拆头眼前的纱布,郑珠宝急忙制止道:“别这样,怎样,都别对自己的身子堵气。宋姑娘是关心你才生气——” “别说了,你们谁都不懂,他是我的弟弟,却不是你们的,所以你们才不痛不痒,事不关已。我想一个人陪一陪他。” 郑珠宝淡淡走了几步,慢慢停下脚步,回头迷惑道:“燕飞,你是真的看不见么?” “我看不见。心里却比谁都要清楚。”燕飞笑容僵硬,若是双眼能见,定是冷淡至极。 郑珠宝没有再说话,因为她看到了一直没有再作声的夏夏,如此倾尽全力地守护在燕飞身边的少女,坚强的脸,平静的双眼,没有丝毫情感。她不敢再看,也不敢再留,转身出去找宋令箭。 “宋姑娘!”郑珠宝跑得气喘吁吁,才一会功夫,宋令箭已经快到镇街上了。宋令箭回头盯着她。 “有件事情,我一直觉得不对劲,但我又怕放在心里疑神疑鬼,还是趁早跟你说了好。”郑珠宝累得满头大汗。 “什么事?” “就在你们带着燕错进来的时候,我刚好在房里与燕飞说话,听到你们的响动,我才出来看看。我走的时候,燕飞已经躺下要睡的样子,可是我出来没多久,她竟已经在后面了。” “然后?” “然后我觉得,在外面的燕飞,刚方才在房里跟我说话的燕飞有点不一样。我记得在房里的时候,她穿的是一件乳白色的披衣,脸上的纱布也很白,像是新换上去没多久的。而在外面与我们说话的燕飞,却穿着瓷白色的对襟衣,裙底脏污有泥,脸上的纱白泛黄显旧,似乎不是刚才的衣服,脸上的蒙纱也陈旧了很多,微有些泛黄。而且她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换了衣服与纱布,还挽了半个头发……”郑珠宝越说,脸越发苍白,而她更不明白的是,她说了这么多,宋令箭却只是冷冷的笑。 “宋姑娘不觉得此事太过诡异么?”郑珠宝突然有点失望。 “房里她问了你什么?” “她……她……”郑珠宝咬了咬唇,“她问我与韩公子的事情。” “哦。”宋令箭对这件事情似乎不感兴趣,思忖半刻道,“你先回绣庄。夏夏此时应不在庄里,庄里三个病人,还是得有个人照看着。” 郑珠宝点了点头,心里却道,既然如此,为何你还要独自离去?宋令箭,你的心里在想什么?而你与他,又到底是什么关系? ————————————————————————————————————————“海漂哥哥。”夏夏平静地走进院子,一看四周不见宋令箭人影,想是又独自上山去了。海漂一个人在院子里,桌子摆在窗檐下,桌上笔墨纸砚,而海漂却只是提着笔,纸上空白一片,几乎能倒映全桂树枝上的斑斑桂蕊。 她突然觉得内心异常平静,海漂像是遗世独立的道人,无论外面世象如何,他都有自己一方平静。 “你在写字?还是作画?” “没有。喜欢这墨的味道,清凉。不陪飞姐么?”海漂放下笔道。 夏夏眼里闪过一丝悲凉,强笑道:“她不再需要我陪了。” “哦。”海漂平淡应了一声,抬头看着上空的桂枝。 “桂花已经开得这么旺了……”夏夏抬头叹道。 “那枝最旺,共延了七根分枝。你看,花快垂到我头上了。”海漂伸手去够花枝。 “你怎么这么无聊,这个你也要去数啊?”夏夏转头看了他一眼。 海漂笑道:“共有六十三枝。里边有枝,快要生新枝了。” 夏夏一怔,他竟真将桂树枝条数了个遍。一个人要有多少无事可做的孤独,才能整日以此打发日子。 “宋姐姐与三哥都不陪你么?怎么也不来找我们玩?”夏夏低声问道。 “各有各的忙事,我什么都不懂——”说到这,海漂转头漫漫一笑,“前些日子,莫掌柜答应教我做画。他画得美极,若我也可以,以后给你们各画一幅。” 夏夏心中百转千回,竟呆呆流下泪来。 海漂当做没有瞧见,转头继续看着桂枝:“燕夫人也极爱桂。有时候她也会开窗闻桂,我帮她收了些好的桂蕊,你帮我带着给她。” “恩。”夏夏哽咽应了一声。 “我记得——” “你?你记起以前的事了?”夏夏感觉自己突然寒毛一立,这个想法让她感觉万分惊恐,她害怕,害怕海漂突然知道了自己身出何方,便会撇下这无人关怀的地方,回到他的世界里去。 海漂摇头笑了:“我记得夏夏爱笑,可是今天的夏夏不笑了。” 夏夏平静地坐在海漂的躺椅上,抬头看着院上的四方天,淡淡道:“我本来,就不是个爱笑的人。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不知道什么笑是讨好别人的,而什么笑是打心底里发出来的。后来我遇上了飞姐,遇上了这里的宋姐姐,三哥,还有十一郎,我才知道什么是快乐,什么,是活着的意义。” “夏夏,过去的事情,若不快乐,不要去想。”海漂垂头一看,看到笔上墨汁滴在纸上,渲开了一朵如黑色梅花。 而夏夏却非想不可,尤其是这些日子,她总是像狠心挖着一个躲避了很久的伤口,挖出里面的疼痛,好告诉自己,现在的生活是多么的幸福,难得。得需要用一切的力量,去珍惜。 “一切,就在踏入这个门槛时说起——”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三章 第六节 当夏(一)回望 时间之多么无痕,转眼树已苍天,转眼砖墙已败,转眼物事人非,转眼花红绿柳…… 那年正夏—— 她像往常那样,游走在街道的每个地方。她不知道老爷为什么让那个凶残的酒鬼带他们来这里,经过了无数个寒冷恐怖的山头,他们一群孩子被扔在火堆之外,抱成一团相互哭泣。 然后,他们来到了这里,这是个美丽又安静的小镇,好像老天爷在一堆凌乱不堪的杂什里清理出来的休憩之处,仿佛那风都带着仙气。 只是她从来没有时间去欣赏这里的风景,每天她都在不同的偏远的村落里乞求着,这个小镇的人似乎也应着世外般的朝夕而和气善意,慷慨和善。但这些和善与慷慨对她来说,是日复一日的加重任务,今天是一两,乞到了,明天便是二两,乞到了,再明天便是三两…… 这些异想天开的数字越来越难承受,昨天,又一个同伴没能完成钱数,被凶残的厨子养的凶恶的大狗咬得遍体鳞伤,今天他流着血跛着脚躺在街道上行乞,应该可以完成钱数了吧……她的心中已麻木了,为这样的事情流过太过的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包袋,还差五钱,还差五钱就满钱数了,满了钱数,她就可以安心地吃讨来的饭菜,可以回去安稳地睡一觉了,或许有可能,她可以再多求一点,帮同伴补些差数也好……可能只有在这些时候,她才觉得自己还可以觉得开心,可以笑得出来。 她又抬头看看天,夕阳快没了,小镇太过安详,过了戌时基本已经不会有人走动了,她要加快速度了。 她走着走着,走进了一条从来没进去过的巷子,这条巷子据说是个死胡同,所以以前她从来不会来。但她偶尔会看到有人从里面出来,不同的人,几乎都是女人,一般都是三三两两,每个从巷里出来的人,脸上都带着些喜气—— 喜气?喜气就代表开心,一个人开心了,就会有很多正面的力量——比如,善心,同情。 今天又有几个人从巷子里出来,中年妇女与少女。一看便是母女。少女娇嗟着,说自己不舍得离开母亲,要一辈子侍奉。母亲笑说女儿真傻。 她呆呆看着她们,麻木的心一片酸痛。 她跌跌撞撞地走进了胡同,果然是死胡同。左边的房子有个大院子,两边挂着泛旧的春联,庄上匾上有字,第一个是“子”字,后面的太复杂,认不得。 门虚掩着,她在门口探了探,院子里放着很多布帕线条,还有几幅很精致的画,却没有人。然后她听到了一阵笑声,笑得好爽朗好开心,她忍不住回过头,向巷底这户人家走去。 院子里有三个人。 所谓的笑声,只是一个女子在笑。独她一个人是站着的,笑得真开心,仰天大笑,眼角沁泪,撑腰俯肚,穿着干净灿烂的桔色衣裙,头发整齐地梳在耳侧,随着她笑的动作轻轻摆动。 坐在桌前的两个少年长得漂亮,虽然衣着并不奢华,却自有一股不俗。只是一个干净,一个却脏污的狠。 干净的少年青衫束发,优雅地一颗颗在碗里吐着瓜子,他在笑,极为内敛,唇角微微上扬,眼角温和,带着一股莫名的贵气。脏污的少年虽然乱七八糟的头发,却有张圆圆的脸,长眉秀鼻,张嘴大口毫无气度地乱啃着西瓜,若不是他忙着吃瓜,定然也是跟着桔衣女子一起大笑的。 她怔怔看着这和气快乐的一暮,感觉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这样放声笑过,这样平和地享受过一个黄昏褪去的夜晚,这世间是多么的不公平,有些人与生快乐,有些人却悲惨挣扎如她。 她的眼里突然流出了泪水。 “呜——” 突然一只黑色的大狗似是从地而长,凶狠地出现在她眼前,它有一对碧绿的眼睛,冰冷得像是能看到地狱的颜色。 “啊!啊!对不起——对不起——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她尖声退后着,抱成一团,阻挡着随之而来的咬噬。 “退下。”淡淡的一句,一切平静。她松开挡住脸的手臂,黑色大狗若无其事地坐在院的一角,啃着香甜的西瓜,似乎从来没有那样张牙舞爪过。 “小弟弟,你没事吧?是不是吓坏了?真可怜,快起来,摔疼了没有?”桔衣少女跑过来温柔地扶起她,她的表情动作就像她的笑声一样,让人觉得窝心,好像她们与生就是认识的,相互关心的。 “不疼,不疼——”她看着墙角的大狗不停地退后,退后。 “呀,你的手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伤?刚才摔的吗?疼么?”桔衣少女紧张地看着她手上深深浅浅的新伤旧伤,心疼得似乎眼泪都要掉出来。 她拼命地拉着破碎的袖子,垂着头只是摇:“不疼了,不疼了——” 桔色少女似乎也明白,像这样的小乞儿带伤是必然的,她也没多问,只是拿了好大一片西瓜放在她乞饭的碗里:“这么热的天,吃片瓜解解渴吧。姐姐身上只带了三钱,先给你拿着,买点想吃的东西,好不好?。” 她感觉手上一重,好大好水润的一片西瓜,就跟他们手中吃着的西瓜一样,不是吃剩下的,也不是烂掉的。 桔衣少女心疼道:“小弟弟,以后你你要是饿了,就到旁边那个院子里面找我。我叫燕飞,记住了吗?” 小弟弟?—— 她咬着牙坚定地把西瓜还给这个叫燕飞的少女:“姐姐,我拿这西瓜跟你换四钱,好不好?只要二钱,二钱就够了。” 她看见了,她看从这个烂温善良的姐姐眼里传来的迷惑与失望,她哭了:“姐姐,你行行好,再给我二钱吧!我求你了……” 燕飞迷惑地看着身后的同伴,似是不懂这小乞儿是什么意思。 干净白瘦的少年皱了皱眉,不怒自威:“乞性难改。” 她听出来了,这少年难怪白净漂亮,竟然是个少女。这刚气十足的少女一皱眉,墙角安顺趴着的大狗马上竖起耳朵站了起来。 “不要了,我不要了——”她马上站起身要逃。 “燕飞,给他四钱打发她走吧。”这时大肯西瓜的脏乱少年发话了,他的眼里倒没有多少嫌弃,似乎什么都明白一样。 “哦。”燕飞失望地看了看她,转身去了边上虚掩的大家门院,应是拿钱去了。 脏乱的少年扔了西瓜皮,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着她,似笑非笑。而方才还能浅笑的干净白瘦少女已是完全冷漠的一副脸,比世上任何表情都让人害怕。 “小家伙,你从哪来的?镇上似乎突然多了很多小乞丐,你们是合伙的吧?” 她全身僵硬地站着。 “燕飞是个好心的姐姐,你若是缺什么,她一定想办法帮你。只是你要有个分寸,别把善心当便宜,这瓜真甜,你吃吧,四钱她一定会如数给你的。” 她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被别人叫骂嫌弃的生活,可是这个脏乱的少年并没有半句难听的话,却比世上任何话都锥她心扉,比世上任何的叫骂都让她屈辱。 她忍不住泪流满面,后退飞奔离去。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三章 第七节 当夏(二)长留 那天她回去,将自己的钱都分给了没有凑全钱数的同伴,反正都没有凑全,反正都是一顿打,一个人被打,总比一群人一起被毒打好。 那天的钱数差得太多,那顿打也比以往的都要惨重。她抱着没有知觉的身体,脑海里却一直想着那副弯腰大笑的画面,亲切万分地摸着她的手说:“疼吗?疼吗?” 看着想着,她自己都跟着忍不住笑了,笑得好甜好幸福,就这样沉沉地睡去了。直到第二天复被打醒,拖到凌晨的街道上重新开始一天的乞求。 一个面容和善的妇人走过,她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脑子里却突然响起那个脏乱少年的话:“别把善心当便宜——”,她马上收回了乞求的碎语,泪水模糊了双眼,像她这样的人,根本不会有谁将多余的目光放在她身上,更别说关心,说爱。 她消极极了,一整天都没有动过,也没有乞求走过的人,更不可能挨家挨户地去乞讨。但乞碗里还是有了些钱数。日落了,她收好钱,鬼使神差地游荡着,又来到了那条死胡同。 她听不到梦寐以求的那灿烂可爱的笑声,而是三个人关于某件事情执拗的说理声。 “怎么还没有来?你说的,这个时辰他会来的。”这是桔衣少女的声音,她有点生气,显得凶巴巴的。 “我是说可能——可能而已嘛。”这个声音她永远忘不了,那个脏乱的少年。 “现在上哪里找都不知道——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韩三笑,为什么会这样,都没有人会救他们吗?” “救?谁救?怎么求?救来干什么?” 她躲在门边,透过门上的裂缝看里面的情景—— 燕飞穿了一套深红的衣裙,像天上落在尘世的一抹晚霞,她似乎怎样,都让人感觉到一股不灭的生命力。这次她不笑了,微皱着眉盯着脏乱的少年,似乎在思考:“给他们自由,让他们不用再被逼乞讨了啊!” 脏乱的少年抓头乱发,越来越乱,掉出参差不齐的牙:“要是他们记不得回家的路了呢?要是他们连自己家人的样子都没有看过呢?你给了他们自由,他们要用什么方式养活自己呢?或许他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你试图去改变,反而让他们无所依靠,一样沧为街上的乞丐,或者成为小偷、流氓——” “你不想救就算了,我又没求你帮我!” 脏乱少年委屈地皱着脸,样子却可爱极了,他转头对懒坐着的不笑少女委屈道:“宋令箭你看,燕飞她吼我。” 不笑少女冷冷淡淡的,不知思绪在不在,半天才道:“我出活了,你们各回各的家去。”说罢起身回房去了。 脏乱少年瞪着眼睛装作很害怕的样子看了一会儿燕飞,碰碰她道:“燕飞,你干嘛这么关心人家?只不过是个小乞丐而已,满大街都是,你救不了所有人的嘛。” “他不可怜吗?他有家有亲人的,他可知道她亲人在远处日日厮盼着她有一天能回家?天天求上天能让她吃得饱,睡得安稳。如果——如果是你的亲人流落在外,你也希望能有人能帮助他们,让他们自由的……”说到这,笑声美丽的燕飞突然流出了眼泪。 脏乱少年咽了咽口水,似乎极怕这个话题,叹口气道:“哦,知道了。会有好心人的。我也要出活了,你早点睡觉。”说罢一溜烟没人了。 燕飞一个人,红衣服倒映着晚霞,望着自己院里的小楼独自流泪,好像在思念着谁。 她慢慢退了出去,他们在为她而争吵吗?燕飞嘴里说的那个要救的人,会是她吗?转眼她又笑了,谁会关注这样一个索求无度的无赖乞丐?何时做起了这样的梦? 她觉得了前所未有的疲惫,拖着一身的伤回去了,没有凑足钱,自然又是一顿入了心的毒打。皮开肉绽,体无完肤,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满足这些没人性的人贩子的脾性。 她独自一人躲在草堆里,想着燕飞嘴里说的亲人——亲人?她一点都记不得,从她开始记事开始,就这样地辗转于不同的人贩子,过着不同的非人的生活。 曾经会有谁抱过她?会有谁哼着歌儿哄她入睡?会有谁心疼地叫过她孩子?会有谁呢? 她就这样睡着了,梦里全是凄惨的悲叫声,还有烈火燃烧的声音,那个可恶的人贩子在求饶,终于老天爷开眼要惩罚这些恶人了,哪怕只是在梦里也好……她不由得笑了。 “喂,醒醒?醒醒!” 睡得正沉,有人将她摇醒了。她一醒来,看到一个长相普通的男人正摇着他,他长相很一般,一般到很刻意,好像刻意就是长得很普通,让人记不住特性。但他有双让人印像深刻的眼睛,似乎总在微笑。 她马上缩成一团,惊恐地瞪着他。 他连忙收回手,似乎感觉到她一身的伤,骂了句:“真是没人性的东西!——小家伙,别怕,跟我走。” 她仍旧缩成一团:“去哪里?” “去个安全的地方。” “安全?”她转头看了看周围,很安静,“他们呢?” “他们都走了,回家去了。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家?”她迷惑地看着他. “恩,你记得自己是哪里人不?我送你回去,回家。”他坚定又有耐心地说。 她的眼泪不听使唤地流出来,她想记得,但她根本不知道。 “我……我不知道……我没有家……” 突然间一个巨大的黑影向她扑来,黑影之中有一道碧绿的光芒,凶猛异常。她眼前一黑,再也不省得人事。 等她再次醒来,已是一个暖洋洋的午后。她躺在一张很干净的床上,有阳光的味道,她转头看了看,是个很干净的房间,有柜子,有窗户,有桌子,桌子上还铺着精致的绣布,摆放着玲珑的茶具。这些在梦里都不可能会出现的奢侈的东西,就在她眼前晃着。 她想掐自己一下,却痛得使不上力气。 “你醒拉?怎么样?还疼不疼?” 梦寐以求的笑脸也出现在她眼前,穿着第一次见到的桔色衣裙,燕飞笑脸如花地坐在她边上,伸手拂了拂她的脸,道:“不烧了,怎么样?渴不渴?还是想吃点东西?” 她怔怔地盯着燕飞,这是个梦,这一定是个梦。 燕飞微笑着看着她,眼里泛着某种母亲的慈爱,事实上她也大不了她多少:“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再也不能那样脏兮兮拉。你放心吧,这里很安全。你真的不记得家在哪里了吗?” 她挺着身子,僵硬地摇了摇头。不记得家了,他们都走了,却没有一个人记得带上她…… “夏夏,那你愿意跟着姐姐吗?” 她盯着燕飞,她在叫谁呢? 燕飞显得有点失落:“你不想跟着我吗?我会待你好,像亲生妹妹一样的。” “夏夏?”她重复了一次,她在叫她吗? 燕飞笑道:“这才是女孩子该有的名字嘛,夏夏,多好听。你看看我帮你收拾得,喜欢吗?” 她看见燕飞端来的镜中的自己,看了半天都不认得镜中的人是谁?这是谁?这么苍白的脸颊?这么干净整齐的辫子?这么安详平静的眼神?她竟然还有一个名字,这个可爱的姐姐叫她夏夏。夏夏。 ——像夏天一样烂漫,像夏天一样拥有美好的光明。 “你以后跟着姐姐好吗?我会待你好,像亲生妹妹一样的。” “好。” —————————————————————————————————————————— 我会待你好,像亲生妹妹一样的。 夏夏流出了眼泪,亲生妹妹一样,但毕竟不是亲生的,没有血脉相连的浓于水,没有心有灵犀的天份。 一只大手轻抚她的头发,静静道:“夏夏,不哭。”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四章 第一节 孤鸟无足(一)信有异 上官衍正微笑着咽下了口中的清粥。名叫黄大宝的傻大少瞪着圆眼睛问道:“上官哥,上官哥?快说快说嘛。” “清甜不腻,稠而不粘,好喝。” 大宝手舞足蹈,拉着曹南袖子道:“我就说,我就说上官哥一定喜欢。这粥我做过两百三十一次拉,没有一个人说不好喝。但是,爹爹却一次也没有喝过……”他突然垂下眉眼,失落喃道。 曹南推了把他的头道:“傻小子,好了,大人吃了你的粥了,好好让大人休息吧。” “上官哥,我还会做龙眼蒸蛋、百合莲子汤、炭烧——” “少罗嗦,跟我买菜去。”曹南简单挥了个手,拉着这聒躁的少年出去了,看来短短几日,两人感情倒挺要好。 “这少年是什么来历?公子收留在身边,会不会有麻烦?”陈冰看着远离的两人淡淡道。 上官衍笑道:“只是个孩子,不打紧的。曹先生也应是确认无疑,才让请让他暂住在这里的——怎么?你似乎太草木皆兵了。”他看到陈冰眼中流露出一种奇怪的目光。 陈冰道:“公子即不会长留此地,似乎不应牵扯太多关系,所谓的情深难离,理智易蒙,这些,公子应比属下更为明白。” 上官衍看着清粥,面色由静转悲:“你可曾听过一种鸟?此鸟无脚,为寻得最高枝头,终生飞行,直到寻到那一枝,高歌一曲,将自己钉死在上面。我觉得我也是那只没有脚的鸟,却不知道自己此生寻找的是什么。” “公子寻找得是更高的公正与清明,这是公子自己说的,陈冰当时被公子此言所动,立志要舍弃一切追随公子,难道公子忘了么?” “现在我自己也不明白了,这更高的公正与清明若是只由我一人去寻找,能否一叶清尘?我若身死,天下又安得太平?然我投身此义,竟要避开这人间至情至善,那到最后,我将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陈冰眼流悲光,看着清粥道:“公子始终还是有情人。” “身投此道,可有道,可有义,却不能有情。”上官衍放下粥淡淡道。 “人一旦有过多的感情,便会迷乱心志,便公正客观不了。” 上官衍转头看着陈冰,陈冰却避开了他的注视。 “这里的事情,你们先都别插手。趁现在他们还没有觉得你们可疑,就让出道来,我总觉得,这一整件事情,不只只是乡下村里的一件杀人案,还会牵动我们要查的事情。” 陈冰欲言又止。“庄里可有来信了?” “一切正常。” “是么?”上官衍盯着陈冰。 陈冰思忖道:“虽然信件一切正常,但属下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什么地方?” “信上的语气,还有信纸的颜色。至于软硬干湿,属下一直也只是在旁看见,没有亲手碰过,不敢多加评论。属下觉得……” “说。”上官衍直起身子,一脸严肃。 “属下甚至怀疑,那些信件,已不是由庄中发出……” “怎么可能?信件由四使传递,火漆水淬,若不是庄中发出,又如何到我手中仍旧完整无损?” 陈冰勉强一笑:“公子所言甚是,或许,是属下想多了。” 上官衍双眉紧皱,显然陈冰这勉强至极的笑容包含太多安慰的意味,令他心中更加担扰。 “你先下去休息吧,顺便叫项舟进来。” 陈冰很快退下,不过一会儿项舟便进来了。上官衍直切主题道:“近日庄中信件,可有何不妥或异常之处?” 项舟惊讶道:“公子何以问起此事?” “信件向来由第四使交于你手,你接信这么多年,信件到你手上你也应清楚得狠吧。” “是……” “那不妥之处你没有感觉出来?”上官衍冷冷瞪着项舟,与往日温和之气大不相同。 “ 向来属下只管收信,却从不信件自谁手出,更不问途中发生何事,只要能按时收信即可。虽然近几日属下感觉信件有异,但公子一直未曾问起,以为公子已知晓为何而不便与属下提起,不便多嘴。” 上官衍眉一松:看着项舟突然感觉十分惋惜:“十三叔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是何情景?” 项舟惊讶地看着上官衍一眼,垂头道:“记得。” “我仍记得十三叔英姿勃发敢做敢当的豪情气势,何以如今,十三叔的心高气傲日益消减了。” 项舟脸上一悲,却很快地恢复了镇定:“公子也说了,那是当年的事了。一年一秋,到如今也已有十一秋了。人老了,自然不与当年年少轻狂相比。” “十三叔现在也年轻得狠的。” “老了,不与后起之秀并驾了。”项舟收了话匣,紧闭着嘴。 上官衍一笑:“许是旧病复发,突得想起旧时的事情,十三叔不要见怪。” “不会。” “那,没事了。”项舟沉默地抱了个拳,退出了房间。 “怎么了?是不是有新的任务?”院子里的朱静马上跟着项舟。 项舟却一声不吭地回了房间。朱静似乎早已习惯他的沉默,躺在边上的衙床上自说自话道:“我看陈冰出来的时候,表情不太对劲。他虽来得晚,公子却最爱与他商事,这里突然又多了个曹南,不知道公子是不是又想收来已用。” 项舟呆呆看着上梁陈旧的梁木,一动不动。 “哎,反正,咱们心里有数,尽心完成任务就可以了。毕竟,还是自己招纳的是心腹。但是,以前主子从不会这样。” 这时候项舟突然转头看着朱静冷冷道:“别说了。” 朱静被吓了一跳:“好,好,不说了。” 项舟狠狠瞪着眼睛,像是要与谁拼命一样。 朱静显少见过沉静内敛的兄长这样,虽然答应了不说,却还是忍不住小声道:“他与你说了什么?虽然他不如当年大哥,但总归也是信任我们的,而且,气节风骨不差……” 项舟闭上眼睛不答。 “好好好,不说他便是……”朱静平时本也是有些畏惧不苟言笑的项舟,但今日不知怎的,他却特别想提项舟不愿听见的那些事情。 “这地方不知道怎么了,到处有些古怪。但却总让我想起大哥。”朱静转头看着项舟静静道。 项舟眼皮一颤。 “初入此次暗探时,你不是说此处似有怪力粘罩么,那是我第一次想起主子。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的。” 项舟加重了气息吐纳,却依旧不语。 “然后……然后便是那少年……” 项舟睁开了眼睛,转头看着他道:“别说了,听见没?” “我知道,你们嘴上不愿提起主子,甚至怨他当年将我们拱手相让,但每个人其实都还在等他回来,每次奔走,都隐隐希望能有他的消息——” 项舟突然坐起身子怒道:“对于一个背弃誓言的主子,永远没有重拾部下的可能。我们为主所弃,却不背歃血之盟,即已从新主,同样也是一样的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朱静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就如现在这般,不闻不问,盲眼遮脸地执行任何任务,这就算是对他的交待?对盟约的维持么?何是我们,也都成了藏头露尾的肖小之辈了?虽我们不系出身名门,但都是侠义之后,皆掌一方道义,我们本是要兼济苍生,却碌碌的成了行野之寇……” 项舟躺下身转过脸,眼角却已湿润。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四章 第二节 孤鸟无足(二)郑家事 “驴,来壶茶。”韩三笑每次总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一落坐就开点,一副随时饿晕累死的德生。 小驴慢吞吞地拿了茶壶,又抹了一次桌子,再细细地擦了一次茶杯。他看着对面的宋令箭笑了笑:“宋姑娘来了。” 宋令箭显得很疲惫,点了个头就当是回应,不作搭理的样子。 韩三笑看看周围,问道:“你家小莫呢?” 小驴摆型着茶具道:“与孟无游山去了。” “正好,免得头又被吵大了。”韩三笑像松了口气,又像是一肚子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听你上次说,好些人订了你们客房,现在倒是入住了没有?” 小驴摇摇头:“没有。他们订了三十天左右,但自交了房钱之后便出也没有人出现了。可能行程上耽误了,反正钱已交够,所以有没有人来住,都无所谓。” “是谁订的房间?” “不认得。也许是来参加郑小姐婚礼的,也许外来走亲的。说不准儿。”小驴对什么都不在乎,却对所有他摆弄的杯碗盘勺特别讲究,他擦完了杯子,挑出了一个破口的杯子,小心翼翼放在了围兜里,给两人倒上了茶。 “男的还是女的?” “不知道。” “你是睡傻了吧,订了好些间房,交了那么多房钱,到头来你连人家男女都不知道?说话声音有吧?递银子的手大手小你看见吧?” “对方是信件订的房,那信件里的工字标准,想是请路别的代字先生写的,声音长相是可以看出男女,但钱总认不出是男是女吧。” 韩三笑皱了皱眉,信件订房?人未到,信已到?看来这些人,还当真有名堂。 “你听过一个叫秦针儿的人么?”宋令箭无心人家生意上的杂事,打断话题打听秦针儿的事情。 “秦针儿?”小驴停下了动作,“是男是女?” “光听名字就知道是姑娘。”韩三笑嘲笑道。 “那光听宋姑娘的名字,起初好些人都以为是男人。” “死驴,你是想跟我对着干是吧?当心我今晚走更就家门口敲!”韩三笑卑鄙无耻地恐吓道。 “这叫秦针儿的姑娘多大年纪?是胖是矮。”小驴转头问宋令箭,直接被忽视的韩三笑气得在一旁灌茶。 “看上去与我差不多年纪,平额发,长头发,比我要高点,似乎好穿紫色衣裳。不爱说话。”对宋令箭来说,这样的描述已经算很详细了。 “那长相呢?”“眼睛比她大,鼻子比她高,脸倒是差不多的尖。娇滴滴的。”韩三笑一旁插嘴。 小驴盯着宋令箭失神,似乎在她脸上描绘着韩三笑说的那个叫秦针儿的姑娘。 “她应该不是镇上的人。或许是柳村或者虹村那带,反正我们包括夏夏都没见过。”韩三笑继续帮助小驴回忆。 “不识得。”小驴皱了个眉,淡淡道。 “那这姑娘,哪里冒出来的?”韩三笑喃喃道。 小驴转身走了,韩三笑凑进宋令箭道:“上官衍说当时困在雾中出不来,是一个黑衣蒙面的人将他带出来的。我看过他进雾坡当天穿的衣服,衣角之处有细碎的破洞,分布得非常均匀,根本不像是人为的。而且那时他出雾坡已有好几个时辰,衣角之处竟然还是湿而不干,你说那古怪的雾坡有鬼没鬼?” “连上官衍都走不出来,那秦针儿又是如何从里头跑出来的?”宋令箭喝着茶心不在焉道。 韩三笑一愣,他还的确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想着那姑娘是什么来历,却没想过以一个普通弱女子的体质,如何进得了雾坡,又如何找到出路跑出来的? “燕错受伤时说了一些话,他之所以突然中断与金娘的合作,是因为在线中发现了剧毒。看来这金娘似乎对燕家有很大的仇恨,甚至在很久之前就一直对燕飞有杀心,这又是为什么?表面上来看,她与燕飞关系虽说不上要好,但也不像有深仇大恨的样子,而且也从来没人知道他们之间有过过结。她害一个平凡无奇的绣庄姑娘,到底有什么不可知的秘密?” 宋令箭盯着韩三笑不语,似乎在想别的事情。这个女人总是不动声色,却想得比谁都要多。好比人家好多时间浪费在吃喝拉撒上,而她就连吃喝拉撒的事情,都在琢磨着什么。看不透猜不穿的女人,总是让男人多出很多眷恋,韩三笑是男人,所以他也一样。但他只是觉得好奇,好玩,至于眷或恋……他突然翻了个白眼,这个女人……还是算了吧。 这时她突然启唇要说话:“你与——” “郑小姐,要点什么?”小驴的声音突然响起,宋令箭的声音也嘎然而止。 “麻烦你随便给我打包些热菜,清淡就好,谢谢了。” 两人微侧过头,不远处郑珠宝失魂落魄地坐着,眼睛微红,一脸悲容。没过一会儿,小驴就拿上了打包好的菜肴,郑珠宝付了银子,突然变得坐立不安,小声问道:“小二哥,这些日子,肆里可有提起些关于我家的事情?”“哦。没有。”小驴摇了摇头。 郑珠宝的表情,不知道是悲是喜,点了点头,突然转头来,显然看见了坐在角上的宋令箭与韩三笑。她犹豫了一下,始终没走过来,只是微和地点了个头,转身快步走了。 “婚事安排向来很急的郑府,突然要出阁的大小姐整日在外,怎么都没有人问起过?”韩三笑八卦道。 “你去问她。”宋令箭看着郑珠宝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显然她也不知道。”韩三笑耸了耸肩。 “当然安静了,因为婚期压后了。”小驴上了菜,淡淡道。 “婚期压后?怎么说?”韩三笑马上来劲了。 “好像是男方那面有变,郑家所有关于亲事的举动都停了下来,郑员外本来是要回来一起安排庄中婚事,中途突然转道去了黄家,郑夫人一直没有出过面,据说气得不轻,将有关婚亲之事全数扔在一边,闭眼不理了。” 韩三笑炯炯盯着小驴:“那方才人家郑小姐问你,你怎么骗人家说没有?” 小驴淡定道:“郑夫人下了通牒,不准郑小姐再进家门。即是如此,郑家的事,大约也与郑小姐无关了。” “郑夫人不是只有这一个女儿么,听这名字,珠宝珠宝,就知道如珠如宝,什么事情这么大,竟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想要了?” “可能是婚变的事情迁怒于郑小姐,认定是男方不满意郑小姐,才如此不光彩地被无限期压延婚事。” “这么凶?但是但是,我听说,郑夫人本不是元配夫人,侧室扶正,全是因为这跋扈的性子?” 宋令箭看了韩三笑一眼,显然她不是很知晓这些府院秘事,这个以前夜里倒夜香,现在夜里走更的男人,倒不知道听了多少的夜闻隐事。 小驴见宋令箭似乎有兴趣,也不理后面那此起彼伏的要菜要酒吆喝声,擦着桌角漫漫道:“郑府向来低调,也不多与镇上来往。郑夫人未扶正之前,倒是偶尔会出来办些货,扶正之后却不怎么出来了。我记得七年前我见过郑夫人一次,那时她还是侧室,待人说话都非常客气,远不是如今这模样。后来不久她便扶了正,从此后却是一年一番模样,到如今是面目全非了。” “权力与地位,终是改变了一个人。”韩三笑感叹道。 “侧室扶正,那么原先的正室哪里去了?”宋令箭倾过身子认真问道。 韩三笑忍不住笑了,宋令箭再奇怪,始终还是个女人。是女人,都有八卦的天性。“出了意外,据说是摔死的。” “怎么摔死的?” “据说是大冬天的跌倒在门槛上,就再没能起来了。也不知是磕着脑袋失血死的,还是大冷天昏躺在外头冻死的。” 宋令箭与韩三笑飞快地对视了一眼,眼里皆漫过各种怀疑。 “郑府家丁纵多,正室是庭院之长,怎么可能会独自一人摔死在门口,到死都没人理会?” “这也算是报应吧。那年郑小姐得重病,几乎不治,郑员外费了很多心机才将这独女留了下来,郑小姐重病在身,所以一直修养在郑家别院侧楼,因是侧室所生,元配以别院安静为由,只调派了少许下人打理伺侯。那时正是冬天,各下人都忙着生火热水,以致元配跌在院中一天都没人理会。后因死得蹊跷,丧事也是从简办理。不久郑夫人就扶了正。”小驴像背书般,没有任何情感色彩地道出了这段往事。 “郑家独女,那么元配无所出?” “恩。现在的郑夫人,也是因有了郑小姐,才一直得郑员外容护,后来终于熬出头了。” “侧室之女,少时也不一定好过到哪里去。”宋令箭垂着眼总结道。 “难怪这郑小姐娇滴滴的一副随时被风吹倒的样子,原来以前得过重病啊?”韩三笑对这娇气的大小姐少了些害怕,倒是多了很多同情。 “恩,差点没治过来。后来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才保住了命。后来为了冲喜,还为郑小姐改了闺名。所以郑夫人一直保护得好,出庄半步都要严加看管。生怕这女儿突然又没了。” “哪?原来郑珠宝这么难听的名字是后来改的啊——”韩三笑脱口而出,突觉不妥,又闭上了嘴。 “既然失而复得,郑夫人似乎也没有多疼爱这女儿。” “那我知道得就不多了。以前的这些事,还都是郑府的管家邹管家偶尔说起的,自郑夫人扶正之后,他也不怎么来这儿坐坐了,郑家就更孤立于我们了。说穿了,深门大宅的,很多风光都只是表面的。否则好好的富贵日子不过,好好的慈母不要,在外受什么气?”小驴看了看后面横眉竖目的宾客,轻叹口气。 “哎,注意了,郑小姐现在暂住在绣庄,你是说燕飞给她气受么?” “打个比方而已。”小驴不争也不嚷。 “掌柜的!我都等了一柱香的时间了,茶杯还是空的,谁给上茶呢?”一客人实在不耐烦,大叫道,三人回头,莫掌柜神采奕奕,难得竟从前面进来。 莫掌柜举头看了看,看到了他们三个,他对着宋令箭微微颔了个首。但宋令箭与韩三笑都已站起了身,因为他们看到莫掌柜身后蹦出来的孟无。难怪这爱玩的莫掌柜从前面进,原来是不想让孟无发现他经常出入的后门,以免以后清静日子半点没有了。 “小驴只顾自己在那桌闲聊,我们几桌分明先来,不见上菜也罢了,茶水也没给上点,干坐到现在!我们可也是交银子来吃饭的!”客人不弃不舍地追究。 “那两位是我们店座上宾,是我交代小驴要优先招待,几位莫气,酒钱免了可否?” “你上菜吧,记账上,下次一并结。”宋令箭看了一眼小驴,眼中闪过温和,她挺喜欢这个内秀的少年。 可她还是走得太迟,洪亮无比的娃娃声响遍整个酒肆:“宋宋令箭,宋小令姑娘,总算见着你了!我来看你了宋小令……” 孟无那亮闪闪的大眼睛,飞快地靠进,宋令箭飞快离开。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四章 第三节 孤鸟无足(三)怒金铃 郑珠宝将打包好的饭菜放在了燕错的房间,他的脸色还是那么苍白,燕飞仍旧蒙着眼纱,不知纱后的眼有没有一刻是睁开的,或者是闭上的。她摆好饭菜,轻说了句:“都是热的,冷了再热就不好吃了。” 燕飞沙哑道:“我娘吃过没有?” “已送了饭菜去了,迟些再去收。这些天,燕夫人的胃口还不错。” “谢谢你了。”燕飞突然哽咽了,欲言又止。 “不会。”郑珠宝僵硬着笑脸走出房门,眼泪已止不住流下来。这时她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姑娘,紫色的衣裙,披在身后的长发散发着迷人的光芒。她记得韩三笑救回来一个姑娘,一直住在夏夏的房间里,叫做秦针儿。 秦针儿背对着她,正抬头看着高高的门。这门上淡然无奇,只挂着一个梨形的金铃,这金铃,还是宋令箭嘱托她挂上去的。 “姑娘,你没事吧?” 秦针儿似乎吓得不轻,浑身颤抖,摇了摇头。 “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还是想家了?”郑珠宝只是关切地问了一下,她并没有奢望能得到什么答案,她听夏夏提起过,这针儿姑娘自来后不是病休就是无端流泪,似乎受了什么重大刺激,也不与人言语,只是默默拭泪。 秦针儿还是摇摇头。 “姑娘大病未好,还是不要吹风的好。” 秦针儿低下头,不知道在悲伤些什么,她正举步要走,门上铃当突然响了起来,她似乎被吓了一跳。 “这铃铛没修好,总是时不时响一下……”郑珠宝忙扶了秦针儿一把,她觉得秦针儿看上去弱柳扶风,力气却比她要大。 秦针儿猛地缩回了手,这时外面响起了说话声。 “别去,别去……这里真的有女鬼……画像上走下来的死不了的女鬼……”一个哭声哇哇大叫。 “你再叫,再叫真把鬼吼出来了。”一个凶巴巴的男人骂道。 “哈……夏夏妹,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本来靠近的哭声突然笑了,向对院飘去。 “她睡着了。”对院一个男人温声道。 “那,那我守着她,哪也不去。这儿有女鬼,真的。夏夏妹这么可爱,不能被女鬼吓坏。” “真是傻得不行。”门口进来一个男人,郑珠宝点了个头叫道:“曹先生。” 曹南审视着秦针儿,但他看不透这个雾坡里跑出来的姑娘,只是照着来的本意问道:“这位姑娘,可是那个与大人一起从雾坡回来的那位?” 秦针儿怯怯地点了点头。 “当时情势太急,我便带着大人先回来了。真是抱歉。” 秦针儿摇了摇头。 “在下略懂医理,姑娘脸色苍白无血,气息微弱,不如给姑娘把个脉,开个方子抓些药来?” 秦针儿连连摇头,轻轻拭了拭眼角,欠了个身道:“小女子力有不支,先生慢聊,告辞了。” 曹南淡淡看着她,许久才转头对郑珠宝道:“怎么院中只有郑小姐一人?其他人呢?” “燕飞与燕错都在休息。夏夏在对院与海公子一起。” 曹南才发现,这院子不知何是变得如此冷清。明明住了好些人,都是病着的。现在倒要让郑小姐这一素不搭界的人来照料。 “燕错怎么样了?” “一直睡着,不过,还好没有特别恶化。宋姑娘未曾交代什么,似乎没什么大碍,晚上等宋姑娘回来了再好好诊断诊断。。” “我去看看——”曹南向里走去,燕错的确没什么变化,脸色略带苍白,被褥干净整齐,被照料得很好。他拉出燕错的手正要号脉,却轻“咦”了一声。 “怎么?有变化么?”郑珠宝关切道。 “我看看——”他仔细号了脉,盯着燕错手上的扼腕道,“这扣子怎么生锈了?” 郑珠宝凑来看,一脸奇怪:“没仔细注意,但前几天,分明还是黑蹭蹭的亮的,怎么突然就生锈了。这几天,也没有多潮湿啊。” “难道真是传言所说……” “说什么?” “没——没什么——”曹南一脸疑惑地盯着扣子,摩挲片刻,只见上面的锈粒竟颗颗掉下,被磨过的地方仍旧黑亮暗光,宛如全新。 “这铁锈——哎,我去拿抹布来,这是夏夏妹妹早上新铺的床。”郑珠宝急急转身找抹布,等她找完抹布回来时,看到燕错手上的扼扣已没有锈迹,仿佛从来没有生锈过一样。 “曹先生是使了什么法术,这生锈的扣子竟脱锈如新了。”她惊喜道。 “明天……明天我再来看看,如果真是再锈,那便真是如传闻那般……”曹南似乎很激动,自言自语地放好燕错的手。 郑珠宝见他无暇理会自己,便不再多问。 ————————————————————————————————————— 许久过后,郑珠宝起身送曹南,两人走到院门口,曹南又开始细细着问院中几人的事情。 庄内一片安静。 “你醒了。”静如洗的房间里,燕飞突然抬头静静道。 “你看得见?”燕错咳了几声。 “你的呼吸,突然不一样了。”燕飞挖出了杯盘上的杯子,颤幽着倒了一杯水。 “我以为你很笨,原来我错了。”燕错盯着燕飞半天,突然失落地笑了。 “我只是不愿去多想而已。爹说,人简单了,这周遭的一切也就简单了。” 燕飞将水放在了床头的木桌上,坐在一旁安静道。 燕错转头看着她,他第一次这么认真这么平静地去审视这个他一直放在心里恨着的女人,才发觉自己竟一点都不了解她,她所表现出来的迟钝烂漫,她所展现给人的善良大方,她现在的冷淡平静,到底孰真孰假? 燕错的脸上流露出无言的痛楚,肩头的伤,还有心里的伤。同为人父,他给她的生活,阳光灿烂,塑造出来的,也是这么简单快乐的人,所有丑恶都为她挡去;而给他的,却是无尽的眼泪与鲜血,还有这满满的挥之不掉的仇恨与残缺。他怎能不恨?他恨得要将心都摘了,只为复这多年一恨。 “你好些了么?” “不用费心。” “我们都很担心你的。” “你们跟我毫无关系。” “你是爹的儿子,那么,你就是这里的一份子。” “在他眼里,我一直是个错误。在这里,也只是你们难以启齿的一个燕冲正的污点而已。”燕错恶狠狠的。 “只要你姓燕,那么,你背负的决不是污点与轻视的目光。有一天,你会知道这身血统给你带来的荣光,或许那时,你会觉得这荣光太耀眼,压得你直不起身形。但我希望,你不要辜负了燕姓给你的期望。” 燕错呆呆地看着燕飞。 燕飞起身站立,抬头看着窗外,长发从她身后倾泻下来,显得极为不真实:“我知道,爹一直都希望能有一个儿子,虽然他很疼我,用他最大的能力来保护我,让我像天下所有的女孩一样,简单成长,三从四德,相夫教子。这也一直是我娘的心愿。但他心底里还是希望有个儿子,能一起纵马奔驰,除恶扬善,本来一切都可以很简单,很幸福。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一切都变了。” 燕错还是呆呆地看着燕飞。 “不过,爹终于得偿所愿,有了你。只是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切都没能像他心里希望的那样发展,他辜负了你娘,也辜负了你。但何偿他又不是辜负了我娘,辜负了这里所有人对他的敬重。有些人,若是辜负了自己生命中最坚持的信条,那么往后无论做什么,尽是辜负。” “别说了!”燕错勃然大怒,直起身子狠狠瞪着燕飞,“我不管你是谁,马上给我滚出这个房间,滚出这个地方!” 燕飞甚至不回头多看燕错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间,可能是适应了失明,她未碰到任何房内东西,行云流水地消失在了走道弯角。 “叮铃铃铃!!” 门上金铃声大作,恨不得打破铃身好让所有人都听见。 正在出巷的曹南支而复返,大步入院,直入后院:“后院有人!” 郑珠宝匆忙道:“我听到燕错的声音,他醒了……” “不是他!——”曹南来不及解释,飞快向后院奔去——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四章 第四节 孤鸟无足(四)要人命 雾气缠绕,明明还是白天,这白压压的雾气却像一张不透风的网,将整个坡面压得安静如坟墓。宋令箭背着弓,面无表情地走着,走了几步,她蹲下身,仔仔细细地拿起两颗石子,表面光滑,背面尖刺,放在手间轻轻地抛掷着。 “咕噜,咕噜……”雾坡里沉重缥缈地响着石子相击的声音,宋令箭站起身四处看了看,雾气平静,没有任何声息。她挑起眉看了看周围,似乎这迷雾对她来说没有一丝阻碍,她能透过迷雾,看到迷中花,雾中景。她站直了身,挺直了背,取下弓,搭好箭,朝着一个方向,白色的弓弦流光满溢,满月——黑色的箭带风而出! 韩三笑飞快地走着,突然闭上眼睛靠在了门墙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那一阵子的强痛抽去后,他模糊地看到几个男人快速地走向西面,脸生,又有点脸熟,不过他没空去管这些,摇了摇头,向村口走去。 “死东西!” 韩三笑故意装作没听见,他今天没空,也没心情都逗那个见到男人就来春的老太婆。 “平时耳目可好呢,这下要见老相好了,就要装清高了。” 韩三笑停了脚步,折了回来,笑嘻嘻的:“你刚是不是叫我了?我听见了,没敢回头,我怕雾坡里的恶鬼在叫魂呢。” 谢老婆子嗔怪地看了韩三笑一眼:“你呀,就爱跟人家装蒜。还有那个年轻英俊的上官大人,看起来斯斯文文正正经经的,原来也如柳村浪公子,爱跟那些年轻美娇娘厮混!” “什么美娇娘?” “就是那天从那儿出来的,抱得可亲热了。”谢老婆子满脸的妨意,韩三笑知道她说什么了。 “这我可不知道了,原来上官大人也会有小姘头,你知道是谁么?” 谢老婆子的脸色阴晴不定,混沌的眼睛看了看雾坡,脸上突然一阵惊恐,啪一声关上了门。 韩三笑皱了皱眉,显然谢老婆子在说那日上官衍带着秦针儿出来的事。那日她在房中也看见了,不知道有没有看见其他的。 他举步向雾坡走去。他一走进雾坡,就听到一阵奇怪的风声,然后是飞快的滑速声,皆收在他的耳朵里。雾气突然卷动,他猛地向后退了几步,一枝黑色的箭破雾而出,像是死神的召唤——他头一侧,黑箭带着冷气穿了个空,马上掉在了地上,没有丝毫的惯力。 “是我!”韩三笑闷闷地说了一句,一个暗紫的身影在迷雾中慢慢出来,宋令箭拿着弓,冷眉看着:“你来干什么?” 韩三笑上下打量了一下宋令箭,才回过神来:“我来找宋令箭。” 宋令箭将弓放了下来,怒气未消地盯着他。 韩三笑道:“你干嘛?在雾坡里玩什么箭,射着人怎么办?” 宋令箭挥了把手,雾气散了散,又重新聚笼:“这里就两种人,一种是不要命的,一种是要人命的,射中哪种都活该。” 韩三笑道:“那你是哪种?要人命的那种?” 宋令箭不说话,严肃地倾听着。韩三笑感觉得到,刚才宋令箭动怒了,衣衫还在裂裂微响,尤其是那张弓,弓弦利利地呜叫着,像是生生要将人的耳膜撕裂。 “你来了多久了,这雾坡可是要人命的地方,也没怪物出来吓唬你?” 宋令箭脸上的冷怒一闪而过:“就看到一只,正在眼前。” 什么事情会激得宋令箭射箭?韩三笑想知道,却又无从问起,他突然吸了吸鼻子:“这是什么味道?” “什么味道?” 韩三笑转过头,炯炯有神地看着宋令箭:“什么东西腐败的味道——” —————————————————————————— 曹南急急忙忙地跑到后院,见到一房门大开,慌忙跑了进去,看到燕错侧倒在床上,脸色苍白异常,似乎动了很大的气。 “有人——有人假扮燕飞……”燕错挣着最后意识,飞快地吐出这句话便不省了人事。 郑珠宝马上跑了出去,正想推门进去,却与里面要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正是身着蓝衣的燕飞,可是方才——方才她离开燕错房间时,一直呆在燕错床前不离开的燕飞,分明是穿着白色的衣裳! “燕飞——你——”郑珠宝心中发毛,不知这蒙着眼睛只有下半张脸的女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燕飞。 “怎么了?我听到外面吵闹,金铃何时又挂上去了?好像还大声地响了一下……”燕飞疑惑道。 “你——你——”郑珠宝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瞪眼审视着,想分个真假。 “我什么?” “你好。”燕飞身后突然长出一个脑袋,圆润漂亮的少年,然后他闪出身子来,穿着孔雀蓝的锦衣,胸前佩着碧绿如水的玉圈,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 “这位是……” “我是孟无。你也可以叫我五叔。我偷偷来看小燕子,还特地给同心玉洗净了灰尘,这下一摇晃,就更清脆了。”叫孟无的公子哥儿举起燕飞的手,她手腕上系着一条红绳,红绳上吊着一个重芯玉珠,摇动时会发出清脆的扣击声,郑珠宝曾经见过。看来——这是真的燕飞。 “燕飞,你刚才一直在房里么?” “恩。休息了一会儿,五叔便来了,与他小聊了一会儿,五叔说要为我净玉,我等着等着,便又睡着了。”燕飞平淡地回答着。 燕飞一直在房里,那么,方才那个身着白衣的燕飞,一大早就坐在燕错房里递水加被的那个燕飞,是假的…… 郑珠宝觉得后背发凉,想起早上那个平淡不语的燕飞,又看着眼前这个平淡中却又似乎带了些轻松的燕飞…… “小燕子,有人来陪你了,那我就回家去了,我好饿,我找小玉去了。”孟无挥了挥手,大摇大摆地出门去了。 “燕错好点了么?”燕飞关上门,转身要往后院走去。 “他——他很好。所以,请你也别去看他了。” 燕飞猛然定住了,脸色苍白道:“为什么?” “他——他需要安静休息。曹先生正在为他调养,等他好点了,你再去看他吧。”郑珠宝盯着燕飞。 眼蒙纱布的燕飞失落地笑了笑:“也对。他仍旧是恨我的……” 孟无刚出院子不久,突然又像想到了什么事折了回来,他本是想进绣院,突然抬头看着门上的金铃,慢慢的又倒退到了巷子里,对面宋令箭的院子空无一人,他记得刚来的时候,里面还有夏夏跟那个绿眼睛的男人,现在不知道都去了哪里。 他忧郁地走进了宋令箭的院子,躺在躺椅上,娃娃般可爱的脸上深重的沉思,桂花落在他身上,他只是轻轻地拈着,直到那桂花蕊将自己的的指头染湿,他闭上眼睛轻闻着桂香,风儿轻轻拂过,万籁俱静。 突然间他直起身子,侧耳静听,足尖在椅椅上轻轻一点,直直地冲了上去,空中一道影子闪过,嫩白的手快速绕过,一把抓住那影子的脚踝,用力往下一拉,那身影借着拉力,顺势往地面箭般射去。 孟无无声灵巧地翻了个身,行云流水般着在地上飞速滑动身子,正正扣住那人的手腕!那人大骇,扬起衣袖回身欲出掌,却只听得孟无惊错万分地叫道:“是你?!”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四章 第五节 查无此人(一)美无瑕 两人在迷雾中摸了近半个时辰,韩三笑可以感觉到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雾气更加冷历,飘在周围像是裹了件冰做的衣服。 “你有没有觉得雾气越来越冷了?”宋令箭问了一句。 韩三笑点了点头:“怎么?你冷吗?” 宋令箭瞪了韩三笑一眼,韩三笑缩了缩身子道:“你冷也没用,我就穿了一件衣服,别想我脱下来借你穿。” 宋令箭继续走着,她停下身下挥了挥手,突然回头笑道:“你看这雾气会动了。” 韩三笑也跟着笑,他觉得宋令箭这样的打扮这样的笑,着实是个不错的女子,他突然觉得小莫的眼光挺好的。这时宋令箭又回头去,长长的头发飘在身上,瘦高的个子,一个很瑰丽的背影。 雾气越走越淡,周边的风却越来越暖了,地上开始慢慢有了零落的青苔,完整得似乎从来没有人踩踏过。韩三笑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云开月明,就是现在他心里的感受。宋令箭站在青藤缠绕的树做的门下,转头看着四周的景色,越是穷山恶水的地方,就越会有这样极致美丽的景象。 木藤围成的院子里,长满了色彩斑斓的奇花异草,虽是深秋,却丝毫没有颓败之色,花丛远处是一座轻巧的木屋,紫色的七星花缠绕着屋檐与栏,像座花编织成的屋子。宋令箭推开门,院内花草摆动,流芳阵阵,似乎在迎接远方的客人。 韩三笑吸了吸鼻子道,很煞风景地打了个喷嚏说:“好臭的味道!” “原来这雾坡的毒瘴,都出自这院中毒花。”宋令箭凝眉四处看着,只见半个人高的花朵间一堆破碎的石块,石块中间还有一个柱状的托,样子很像石桌的脚柱,周围还倒着两张简易的木凳子。 韩三笑的眉头还是皱着,皱得厉害,一直吸着鼻子:“越来越臭了!这地方的花都是用屎浇的吗?臭死人了!” 宋令箭瞪了一眼:“就不安静点吗?” 韩三笑看着周围:“阴森森的,连个鬼都没有,也不知道谁会住在这种鬼地方。” 宋令箭突然蹲下了身,地上一堆黯淡的红色,向四周流去,她用手擦了擦,放在鼻边一闻,马上拿开了。 “这是什么?屎吗?”韩三笑凑得很近,兴灾乐祸地问。 “是人血,而且,有毒。” 韩三笑指着花梗道:“有什么毒呀,全让这些花吸走了,这花还吸人血呢,难怪这么臭,原来全是这花梗子的味道!” 宋令箭突然起身走出了花丛,像是碰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般用力地在石板上擦着脚。韩三笑奇怪道:“干什么?踩狗屎了。” 宋令箭冷脸道:“那是春泥花,比屎还恶心。” “春泥花?什么东西?好奇怪的名字。” “化作春泥更护花,你说是什么东西?” 韩三笑皱了皱眉,显然这舞文弄墨的字眼困扰到了他:“化作春泥?什么东西?牛粪?还是树叶?” “能养出这么大而奇艳的花的,何止是树叶那点东西,这世上还有更肥沃的春泥,你知道是什么吗?” 韩三笑迷惑地看了看宋令箭,再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干血,突然杀猪似地叫着逃开了。“你是说,养这些花的,全是人的尸体?” “雾坡吃人不吐骨头,这些骨头想必都留在这成花肥了。” 韩三笑寒毛直立:“天哪,这都是什么人哪,整个房子这跟仙女住的地方似的,却比阎王殿还要阴森吓人!” 宋令箭看着森然大开的房门,此间的主人哪里去了? ———————————————————————————————— ——“公子——” ——“查得如何了?……怎么?也查不到?” ——“主子有命,不得再继查此事。属下……属下……” ——“为什么?!” ——“属下不知。这是主子的密信,请公子过目。” 雪白的纸中,淡而绝对的字一闪而过,并未表明原因。搁事,速回! 犀利的四个字,像刀一样尖锐,有着绝不可驳的权威。 ——“抱歉,让叔将们为难了,几位先回去复命,我随后赶上。” ——“主子交代,一定要主子即日回去。” ——“此次我另有主意,叔将们只管回去,若是怪责,便来找我吧。” 三条黑影一动不动,在风中像是没有了呼吸。 ——“请叔将们将此信带回,这里的事情结束,我自会回去。” ——“公子,这是夫人给您的信。” 温柔的信纸上,也只是廖廖几句:子若成,勿以念。 他的眼眶突然湿润了,这少少的六个字,承载了她多少的思念与担忧。他轻轻地将书信放进怀里,慢慢道:“本公子心意已决,叔将无须多言,接下来的事情我自会处置,不会置叔将们尴尬。”他慢慢走出了兰花纷飞的花原,三个黑影仍是一动不动。 ——“公子竟违抗了信件的指令。” ——“他已经发现信件有异。他试探过我,但我等亦是奉命行事,又能如何。” ——“公子羽翼渐丰,已不再甘愿受主子掌控,更有意疏远我们三人,收罗奇人异士归自门下,看来他要有自己的天地了。” ——“十五不明白,公子向来极尊敬主子,为何……” ——“公子一身本事,又怎会长久束于家中管束?况且他自小便优于其他公子,长宠不败,身后又有夫人撑着,就算有驳背之行,主子也不会重治于他。” ——“——第四使可有何异常?授信这么多年,怎会有此异常?” ——“那便是庄里的事了。我们只受命在外,又有何资格干涉庄中事件。况且你我之上,还有十二人,又何时轮到我们疑虑。” ——“十三哥——” ——“有话便说。” ——“公子说得对,你的心高气傲不复当年,至今却连血性与正气都磨灭光了。我自来时便由你带教,从来敬重没有二话,而今,兄长你终于也使我失望了。” ——代号十三眼里闪过嘲讽又无奈的光,静静退后几步,消失在了风声中。 ——十五满眼焦虑:“哀莫大于心死,就是十三哥如此吧。” ——十四长叹一声,浩翰夜色,星光如珠:“想我族当年,何其荣光。若是旧主仍在,我等也不用尴尬如此。只是,美丽无瑕,必是极致的脆弱啊……”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四章 第六节 查无此人(二)官之匿 “信上说了什么?”韩三笑目光炯炯,带着所有人天性里的好奇与探究。 曹南寻思片刻,这个秘密或者说,这个疑惑困在他心里很多年,也是时候让它随光流走了。 “他的信并不长,字面上来看只是一封普通简短的家书。但我觉得,也许他本来是要写很长的信,但是出于一些原因,他不得不简练模糊。” “难道他被人监视着?” 曹南点头道:“我一直都这样怀疑,否则以他之能,送一封密信出来并不是难事。” “信中究竟说了什么?” “信上说,他与孔大人赋闲在一个风景秀丽的南镇之中,杏纷樱错,如世外桃源。阿嫣懂事娴德,益有其母之风,孔大人万分赏识,想成嫣贤之媒,共其好事。望弟收信共喜,改日再报佳讯。” 韩三笑与宋令箭对视一眼,上官衍皱了皱眉,的确是封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书,兄弟间的闲话家长而已。 “这信里有何不妥?” 曹南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韩三笑:“我与曹良素无交集,何来这些闲聊家长之事?就算是曹嫣真的要许配与人,又关我何事?如果这信是外人写的,我只能笑他狗屁不懂,但这信出自曹良手中,就是万万不妥,必有大事,他才会如此蒙眼乱书,是非颠倒。” “怎么说?”韩三笑小心翼翼问了句,再问下去,就触及到曹良的家事了,也不知这脾气不怎么好的古怪大叔会不会突然就暴跳如雷了。 曹南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感怀异常,他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般,点出了信中的“是非颠倒。” “第一,曹良生性古板异常,平生最不喜游山玩水,敲字啄言之词最为不屑,再者他是陪同孔大人南放至此,满心郁气,他哪来的闲情逸致去看这里的什么杏错杏纷的。信中三句话,这话却占去了好大一句,不是非常古怪是什么?” “是是是,换了是我,我也没空唠这些东西,又不是要诱你前来游玩——”韩三笑收住了话音。 “没错,他就是想让我来,但我们交相甚疏,就不是游山玩水这么简单。他很婉转地透露了自己所在的地方,却又不明言,那么一定是受了什么不能说的威胁。” “那么第二呢?” “第二句就更狗屁不通。曹良与曹嫣一直交恶,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们一定不相信这世上竟会有关系这么差的父女,曹嫣恨曹良可说恨之入骨,而曹良也是看曹嫣万般不顺。” “他们是亲生的吗?”韩三笑弱弱问了句。 曹南冷冷一哼:“亲得不能再亲。曹嫣与生俱来的摸骨天赋使她少年成名,但曹良却一直将她困在身边,曹嫣敌不过曹良的追踪与困阵,只能满心怨恨地呆在他的身边。” 这倒的确有点出人意料,韩三笑忍不住那八卦的劲头,马上追问这父女两处恶的原因:“为什么处的恶?总归是有个源头的吧?” “曹嫣也不过是在为她母亲不值而已,逝者已矣,再提无益。不过曹良那句话倒是说对了,曹嫣益有其母之风,只不过,跟懂事娴德无关而已。”曹南似乎不愿多提起曹嫣的母亲,冷冷道,“曹嫣生性乖僻,嗜骨成痴,一旦听闻有奇怪尸体,既然刨坟都要将尸骨刨出来,好一看究竟。这样的女儿就算天纵其材,对于曹良来说都是一种羞耻。而曹嫣越是知道曹良以此为耻,她就越变本加厉。他们父女的矛盾,从来就没有缓和过。尤其是曹嫣打伤了孔大人独子孔夑,他们父女两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曹嫣胆子倒挺大的。”韩三笑不自禁地瞄了宋令箭一眼,心道这曹嫣倒是有这女人的风采。 “孔燮受的是骨伤,从此留下了病根。虽表面上没有过多责备,但孔大人总不可能让自己的爱子娶这么一个邪气的女子为妻吧,就算他肯,孔燮也断然不敢要的。” “那她为什么要打伤孔燮?” “她脾气火爆的狠,与人冲突早是常事。或许是孔燮哪里惹急了她,才让她下了那重手。” “更或许,她已无法忍受与曹良的僵持,要重伤孔燮来将一切爆发。”宋令箭道。韩三笑奇怪地瞪着她。 “反正这些就不管了。总之曹良这信的种种,就是想让我对他写这封信的初衷起疑。我照着当时朝堂发的放令,再按他信上写的这景物来找,最后找到了这个地方。” “孔大人在这里任过职?” “是的。只是我来这里的时候,孔大人已经不在执事了。当时在执的是一位姓邢的县官,平生无所建树,处事懒散,是个草包。但他做了一件功德的事,就是起用了燕冲正为当时的衙门捕头。虽挂职是个捕头,但事实上这个镇里所有的大小事都已揽在了燕冲正手上,反正邢官怕烦,燕冲正仗义,大家都欢喜。” 燕冲正。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名字一出来,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不一样,连气氛都凝结着一种英雄早逝的悲壮。曹南早就知道,一个燕冲正,哪怕只是他的点滴小事,都比曹良与曹嫣消失之迷要重要。 “我来到这里之后,几次入衙寻找卷集,企图能找到一些孔大人的去向线索,怎么说都是一方县官,而且是朝堂大官下贬,就算要再贬迁,总也要有些文书令纸。但是孔大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下,连同与他一起来的所有事仆,没有任何踪迹。因为再没有其他线索,我只好继续呆在这个地方,曹良的信上再没有更多的信号,我也不知道在写完这封信后,他会不会去了别的地方。” “那你是几时进得衙门奉事?你进衙门,是为了查曹良的事?” “没错,但是我能得衙中编制,是有前提的。” “什么前提?” “当然是衙中缺人,才招新役。”曹南意味深长地看了上官衍一眼,“我正想方设法地要接近当时的捕头燕冲正以入衙籍,但那时燕冲正似乎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我登门再三,都未曾见过一面。也许真是注定与他无缘。” “突然有一天,镇上像得了什么瘟疫一样,传开了燕冲正失踪的消息。当时的场面我还历历在目,万人空巷,镇里所有的人,老人孩子,举着火把满山遍野的呼叫着燕捕头的名字。当时连同燕捕头一起失踪的,还有另外两个捕快,所以衙中缺人得紧,又要加派人手寻找失踪的捕头,我有过捕快的经验,很快就应召进了衙门,加入了寻找燕捕头的行列中去。” “燕捕头失踪不久,当时在任的邢官突然就没有了。不知道哪里传开的一个消息,说邢官半夜受命,连夜迁出了镇。但做为捕头的我却没有收到任何消失,更没有任何公文令纸,但衙院的确一夜无人,邢官的妻妾家丁,走得一干二净。” 曹南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这情景马上让我想起了孔大人的离奇迁任。但是当时个个都将注意力投在燕捕头的失踪上,竟然没有人去理会堂堂县官大人的调任。邢官‘迁任’后不久,就来了后来的赵明富。赵明富一来便严令禁止任何有关燕捕头的搜寻,还将当时与燕捕头共事过的捕快全部去除了衙籍,因为我是新来不久,才幸免不被除名。再后来,卷院夜间突然失了一场火,虽然极力救了下来,但很多卷案还是消失了,有关燕捕头的卷案更是烧了个精光,从此便甚少有人提起来了。” ”赵明富为什么这么抵触燕伯父的事情?那些有关他的卷集,似乎并非自然消逝的。” “赵明富无论从表面还是从实质上看,都是个狗官。但他并不仅仅是个狗官而已,否则也不会步了邢官与孔大人的后尘,成为这镇上第三个莫名举家失踪的县官。” 韩三笑摸了摸下巴,思忖道:“倒也是,好像总是发生什么样事情,当任的县官就会离任一般——”说到这儿,三人都不自禁地将目光投向了上官衍,此次他一来,便遇上了镇上百年都难得一遇的大事——杀人的命案——不知道这年轻的大人也会不会步前三任的后尘,突然有一夜就消失了…… “赵明富如此排斥寻燕之事,燕伯父失踪与邢官的神秘调任,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一个捕头,一个官员,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关联。但是或许是巧合,更或许是我本身的一些偏见,我总觉得……”曹南迟疑了。 “若是有关燕伯父的,直言不妨。”韩三笑认真道。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四章 第七节 查无此人(三)曹家书 “信上说了什么?”韩三笑目光炯炯,带着所有人天性里的好奇与探究。 曹南寻思片刻,这个秘密或者说,这个疑惑困在他心里很多年,也是时候让它随光流走了。 “他的信并不长,字面上来看只是一封普通简短的家书。但我觉得,也许他本来是要写很长的信,但是出于一些原因,他不得不简练模糊。” “难道他被人监视着?” 曹南点头道:“我一直都这样怀疑,否则以他之能,送一封密信出来并不是难事。” “信中究竟说了什么?” “信上说,他与孔大人赋闲在一个风景秀丽的南镇之中,杏纷樱错,如世外桃源。阿嫣懂事娴德,益有其母之风,孔大人万分赏识,想成嫣贤之媒,共其好事。望弟收信共喜,改日再报佳讯。” 韩三笑与宋令箭对视一眼,上官衍皱了皱眉,的确是封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书,兄弟间的闲话家长而已。 “这信里有何不妥?” 曹南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韩三笑:“我与曹良素无交集,何来这些闲聊家长之事?就算是曹嫣真的要许配与人,又关我何事?如果这信是外人写的,我只能笑他狗屁不懂,但这信出自曹良手中,就是万万不妥,必有大事,他才会如此蒙眼乱书,是非颠倒。” “怎么说?”韩三笑小心翼翼问了句,再问下去,就触及到曹良的家事了,也不知这脾气不怎么好的古怪大叔会不会突然就暴跳如雷了。 曹南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感怀异常,他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般,点出了信中的“是非颠倒。” “第一,曹良生性古板异常,平生最不喜游山玩水,敲字啄言之词最为不屑,再者他是陪同孔大人南放至此,满心郁气,他哪来的闲情逸致去看这里的什么杏错杏纷的。信中三句话,这话却占去了好大一句,不是非常古怪是什么?” “是是是,换了是我,我也没空唠这些东西,又不是要诱你前来游玩——”韩三笑收住了话音。 “没错,他就是想让我来,但我们交相甚疏,就不是游山玩水这么简单。他很婉转地透露了自己所在的地方,却又不明言,那么一定是受了什么不能说的威胁。” “那么第二呢?” “第二句就更狗屁不通。曹良与曹嫣一直交恶,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们一定不相信这世上竟会有关系这么差的父女,曹嫣恨曹良可说恨之入骨,而曹良也是看曹嫣万般不顺。” “他们是亲生的吗?”韩三笑弱弱问了句。 曹南冷冷一哼:“亲得不能再亲。曹嫣与生俱来的摸骨天赋使她少年成名,但曹良却一直将她困在身边,曹嫣敌不过曹良的追踪与困阵,只能满心怨恨地呆在他的身边。” 这倒的确有点出人意料,韩三笑忍不住那八卦的劲头,马上追问这父女两处恶的原因:“为什么处的恶?总归是有个源头的吧?” “曹嫣也不过是在为她母亲不值而已,逝者已矣,再提无益。不过曹良那句话倒是说对了,曹嫣益有其母之风,只不过,跟懂事娴德无关而已。”曹南似乎不愿多提起曹嫣的母亲,冷冷道,“曹嫣生性乖僻,嗜骨成痴,一旦听闻有奇怪尸体,既然刨坟都要将尸骨刨出来,好一看究竟。这样的女儿就算天纵其材,对于曹良来说都是一种羞耻。而曹嫣越是知道曹良以此为耻,她就越变本加厉。他们父女的矛盾,从来就没有缓和过。尤其是曹嫣打伤了孔大人独子孔夑,他们父女两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曹嫣胆子倒挺大的。”韩三笑不自禁地瞄了宋令箭一眼,心道这曹嫣倒是有这女人的风采。 “孔燮受的是骨伤,从此留下了病根。虽表面上没有过多责备,但孔大人总不可能让自己的爱子娶这么一个邪气的女子为妻吧,就算他肯,孔燮也断然不敢要的。” “那她为什么要打伤孔燮?” “她脾气火爆的狠,与人冲突早是常事。或许是孔燮哪里惹急了她,才让她下了那重手。” “更或许,她已无法忍受与曹良的僵持,要重伤孔燮来将一切爆发。”宋令箭道。韩三笑奇怪地瞪着她。 “反正这些就不管了。总之曹良这信的种种,就是想让我对他写这封信的初衷起疑。我照着当时朝堂发的放令,再按他信上写的这景物来找,最后找到了这个地方。” “孔大人在这里任过职?” “是的。只是我来这里的时候,孔大人已经不在执事了。当时在执的是一位姓邢的县官,平生无所建树,处事懒散,是个草包。但他做了一件功德的事,就是起用了燕冲正为当时的衙门捕头。虽挂职是个捕头,但事实上这个镇里所有的大小事都已揽在了燕冲正手上,反正邢官怕烦,燕冲正仗义,大家都欢喜。” 燕冲正。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名字一出来,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不一样,连气氛都凝结着一种英雄早逝的悲壮。曹南早就知道,一个燕冲正,哪怕只是他的点滴小事,都比曹良与曹嫣消失之迷要重要。 “我来到这里之后,几次入衙寻找卷集,企图能找到一些孔大人的去向线索,怎么说都是一方县官,而且是朝堂大官下贬,就算要再贬迁,总也要有些文书令纸。但是孔大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下,连同与他一起来的所有事仆,没有任何踪迹。因为再没有其他线索,我只好继续呆在这个地方,曹良的信上再没有更多的信号,我也不知道在写完这封信后,他会不会去了别的地方。” “那你是几时进得衙门奉事?你进衙门,是为了查曹良的事?” “没错,但是我能得衙中编制,是有前提的。” “什么前提?” “当然是衙中缺人,才招新役。”曹南意味深长地看了上官衍一眼,“我正想方设法地要接近当时的捕头燕冲正以入衙籍,但那时燕冲正似乎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我登门再三,都未曾见过一面。也许真是注定与他无缘。” “突然有一天,镇上像得了什么瘟疫一样,传开了燕冲正失踪的消息。当时的场面我还历历在目,万人空巷,镇里所有的人,老人孩子,举着火把满山遍野的呼叫着燕捕头的名字。当时连同燕捕头一起失踪的,还有另外两个捕快,所以衙中缺人得紧,又要加派人手寻找失踪的捕头,我有过捕快的经验,很快就应召进了衙门,加入了寻找燕捕头的行列中去。” “燕捕头失踪不久,当时在任的邢官突然就没有了。不知道哪里传开的一个消息,说邢官半夜受命,连夜迁出了镇。但做为捕头的我却没有收到任何消失,更没有任何公文令纸,但衙院的确一夜无人,邢官的妻妾家丁,走得一干二净。” 曹南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这情景马上让我想起了孔大人的离奇迁任。但是当时个个都将注意力投在燕捕头的失踪上,竟然没有人去理会堂堂县官大人的调任。邢官‘迁任’后不久,就来了后来的赵明富。赵明富一来便严令禁止任何有关燕捕头的搜寻,还将当时与燕捕头共事过的捕快全部去除了衙籍,因为我是新来不久,才幸免不被除名。再后来,卷院夜间突然失了一场火,虽然极力救了下来,但很多卷案还是消失了,有关燕捕头的卷案更是烧了个精光,从此便甚少有人提起来了。” ”赵明富为什么这么抵触燕伯父的事情?那些有关他的卷集,似乎并非自然消逝的。” “赵明富无论从表面还是从实质上看,都是个狗官。但他并不仅仅是个狗官而已,否则也不会步了邢官与孔大人的后尘,成为这镇上第三个莫名举家失踪的县官。” 韩三笑摸了摸下巴,思忖道:“倒也是,好像总是发生什么样事情,当任的县官就会离任一般——”说到这儿,三人都不自禁地将目光投向了上官衍,此次他一来,便遇上了镇上百年都难得一遇的大事——杀人的命案——不知道这年轻的大人也会不会步前三任的后尘,突然有一夜就消失了…… “赵明富如此排斥寻燕之事,燕伯父失踪与邢官的神秘调任,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一个捕头,一个官员,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关联。但是或许是巧合,更或许是我本身的一些偏见,我总觉得……”曹南迟疑了。 “若是有关燕伯父的,直言不妨。”韩三笑认真道。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四章 第八节 查无此人(四)第三者 “我前后推算了一下时间,发现燕捕头来到镇上后不久,孔大人突然调任了;后来他神秘失踪,不久后邢官也突然调任了。而在这之前,镇上一直相安无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县官调任的事情。所以我总觉得,这些异常事情的发生,或许,就是由燕捕头带来的。此次——此次赵明富突然失踪,我原以为总算与十六年前就失踪的燕捕头无关了,但不久便传出了燕捕头已死的消失,不禁得又让我将这些事情联结在了一起……” “燕伯父仗义仁德,怎会有藏污纳垢之事?”韩三笑义正言辞。 “或许他不是始作俑者,更或许是我想太多。燕捕头失踪多年,没想到已经离世。或许兄长曹良,也早已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燕伯父是病重过世,并非死于非命。” “那么他是如何失的踪,又为何整整十六年不归?他是自愿失的踪,还是被迫失的踪?如果是自愿的,为什么还诸多遗憾,置妻女不顾?如果是被迫的,他又为何可自由进出小镇,还在外有了燕错这个儿子?种种疑惑都未解开,燕错却又与外人勾结加害燕飞,加害未遂反被其害,还好有扼腕扣解食剧毒,要不然——” “扼腕扣有这功效?” “它入杀场,下古墓,必有可食湿邪之气的功效,方能百年而无锈象,能吸汲主体中腐坏的东西。扼扣上那些生锈般的珠点,就是从燕错体里吸出来的毒质。你们不知道?”曹南奇怪地看着三人,似乎这是天下人都该知道的事情。 三个人第一次整齐地摇头。 “燕捕头失踪后不久,镇上还发生了一件怪事,西坡本来洁白无瑕的兰花原,一夜变色,还有了闹鬼之说。” “西坡的事情,你知道多少?”韩三笑一直挺想知道那个旁人不愿提起的花原。 “不多。只知道变色前里面住了一对母子,以种花为生,甚少与镇上人接触,平时燕捕头会带几个兄弟去帮忙做些粗重的活。燕捕头失踪第二天,那对母子也消失了。花原一夜成绿,鬼气森森,镇上却没人将这两件事联合在一起,只当那对母子化成厉鬼住在了里头。” “那西坡花原,因何一夜变绿?又是怎么闹的鬼?” “传闻里不是都说,里面有吸人精气的恶鬼,靠吸食活人青春为生,进去出来眨眼功夫,一个人却是从花样年华瞬成了耋耄老者。” “这么邪乎,可有人求证过哪?” 曹南不屑道:“鬼神之说,我是万万不信。我猜测是那地方掩了一种迷人心志的瘴气,那气中带毒,花吸毒气变色,而人进入那种地方,自然而然就疑神疑鬼了。” “那这不是与柳村的雾坡有异曲同工之妙么?” 曹南却突然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韩三笑。 “怎么了?我说错了?雾坡不是也胜传有怪物之说么。其实不过就是有些不清楚的瘴气而已,再加上点半阴不阳的困阵。” “雾坡——雾坡原本只是一片山下湿地,也是在燕捕头来后不久,慢慢成了一片生人勿近的怪地!” 这难道也是巧合? 韩三笑转头看着宋令箭:“难道——莫非——那个地方就是燕伯父失踪后居住的地方?” “什么地方?” 韩三笑飞快翻阅着记忆中那屋子里所有有关生活的气息,皱眉道:“那屋子也应该有二十来年的样子了,但那不像是一家子住的,而且积灰不厚,像是近断时间空置下来的。” “你们找到了什么地方?”曹南追问。 “雾坡深处有处房子,花圃人家,似是一直有人居住。只是我们去时,屋院凌乱,里面已没了人。” “你们进了雾坡?那里瘴气浓密,阵法离奇的刁钻,你们怎么进去的?” “啊?……这个,我们是怎么进去的?”韩三笑傻头傻头地转头问宋令箭。 “这件衣服扔在厅中,似乎是很急乱地脱换下来的。上面有成点排线的红点,是人血。”宋令箭将一个黑布包递给了上官衍。 上官衍打开布包,一件男式的袍子,上面的浅血之痕触目惊心,惊讶道:“这衣服——这衣服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屋子——那雾坡的屋子可有什么奇怪之处没有?”曹南竟看也不看沾血长袍,较了死理一般刁死了雾坡屋子的问题。 “白墙黑瓦的,普通房子。不过院子里种了很多花,在这个季气都旺盛异常。红红绿绿的,才像个世外桃源。” 曹南脸色苍白,瞪着韩三笑道:“那花,那花是不是在如绣球,形如牡丹,茎高一尺有余,一枝一花,同形不同色,有些甚至是一花几色的?” 韩三笑点头:“对对对,一院子的颜色,乍看还挺美的。” 曹南脸色大变,失声叫道:“春——春泥花!” —————————————————————————————————— 燕错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与其说睁开眼睛,倒不如说只是开了一条缝,他越是想睁开,眼皮反而越重。全身没有任何力气,此时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手脚齐全。 这时一股冰凉清甜注入他的唇间,但他看不清喂水的人是谁,只瞧见一个淡弱的影子,乌黑的头发,黑色的衣裙,白色的腰带将腰显得非常的纤细。那身影,很美。 女人给他喂好了水,手指在他额前拂了拂,她的指头也很冰凉,带着一股桂花的香味。她给他盖实了被子,端坐在不远处的窗前,一动不动。燕错服了水,觉得全身没有那么痛,也没冰冷,喉间的一股暖间像在身体里开了花,暖洋洋的摧人欲睡。就在他的神识沉到最低要睡去时,那个女人却突然开口说话了。 “你走吧。”她说。 她在跟谁说话?难道房间里面还有别人? 燕错一直等着,但一直没有人回答。 女人又道:“这里不需要你,以前是,以后也是。” “我走,你也走。你不走,我留。” 那个人终于开口回了话,回话的是个男人,声线低沉优雅,听不出年纪。从说话声音的传向来听,他应该是站在门口。 “我不会走,而你也不必留。过你自己的生活吧,找个好女子,过正常人的生活。” “他……他不会再回来了,你何必还要留在这里作苦自己?” “他曾经问过我,如果决定跟他在一起,就要放弃一切,过普通人——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的生活,是否心甘情愿。我说是。他问我,既使在一起的时间比分开的时间要长很多长多,是否还愿意逞那一时之强?我心甘情愿。所以我从未怨过,这一切他都曾问过,而我立誓不悔。”女人说这话的时候,语音温柔极了,听着却叫人莫名悲伤。 “这里并不安全,以我之力,恐怕保护不了你们太长时间——” “谢谢。我们不需要。你先保护好你自己吧。”女人冷静地打断道。 “我不需要自己的生活,我只是想要与你们一起,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只要你们平安。”男人平静的声音开始动摇,就算是要求,都带着一股傲气。 “没有你,我们会活得很好。”女人站起身,来到燕错身边,似乎从高到低仔细地看着他的脸。 “心怀鬼胎的孽种,他一直想为他自己的生母复仇,从来就没将你们当成应该保护的人!如果不是我加以阻止,飞儿早就死在——” “住嘴!他是燕家的血脉,只有燕家的人可以教他训他,他只是迷了途,但将来总会走回正道,像他的父亲一样受人敬仰。”女人突然提高音量,有着不容反驳的威严。 “你竟连他与别人生的孩子都要一力护着?” “你是什么身份,也来与我说教?”女人语气间,全然一副突骨出血的傲气。 男人的声音显得非常失落,静静问道:“当年的事情,你还在怪我?” 女人慢慢坐了下来,挺直着腰背,头发长长地垂堆在床塌上,软软的滑过燕错的手。 “就当是吧。我不想见到你,你马上走。” “我解释过很多次了,当年我无心失语,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会成其好事,谁知他已被冲昏了头脑!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与他更是情同手足,我因何要出卖我至亲至重的人?我已尽我所能护你们周全,为何你还是不肯释怀?” 女人侧过头,显是不愿再与男人说话。 “玉——”声音急速靠近,燕错感觉自己头顶旋来一阵风,门口的这个男人已经进来了。 女人飞快地站起来避开了,她远远地站在窗边上,静而冷淡地看着门口。 “哎……往事不要提。她也不会跟你走的。”一个轻淡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下燕错感觉自己的 背都一阵发凉。原来这里还有第三个人,这个人的声音四面八方地灌来,却又像是就附在他耳边说话,他竟一点都没有查觉到还有其他人的气息。而更重要的是,他似乎识得这声音!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五章 第一节 欲亲不待(一)春泥共喜 “你也知道春泥花?” 曹南脸色苍白,大声道:“那屋子在何处,快带我去瞧一瞧!” 韩三笑见他一本正经,急如冒火,他与宋令箭交流了个眼神,简短道:“走吧。” 四人飞快出了屋子,曹南走在最前面,韩三笑感觉到他急得呼吸都在颤抖——难道——春泥花与曹良的失踪有关?此时上官衍的声音却幽幽响起在后面:“曹先生方才口中说的春泥花,宋姑娘可知是何花种?” 令韩三笑奇怪的是,向来不喜多说的宋令箭居然漫漫地给了回答。 “此花正名早已失传,春泥花只是后人因其来源取的一个绰名。传说春泥花原本无毒,只是一种形状奇大、颜色艳丽花朵,只作观赏用。这种花传自西域一个产毒的村庄,那村庄叫做艳容庄,虽名艳容,村里的居民却是个个黑脸豁嘴,奇丑无比。但人皆爱美,所以村人都非常喜欢在院里种这种艳丽无害的大花,这艳容庄虽然主业产毒,却只供出售生计,并不害人。一年村里迁进一位外来女子,这女了长相若是放在中原地方,长相只是平白无奇,但一入丑人满地的艳容庄,个个惊为天人。这女子进庄后,引得庄里年轻男子争相追求。” 韩三笑越走越慢,直到与两人同排,方才在雾坡里时,宋令箭对春泥花一句不提,如今却开始漫漫杂谈,这着实令他心中不服。天下间的女子皆爱细皮嫩肉的年轻公子哥,难道你这与众不同的宋令箭也不例外? “我猜,这女子的名字,一定就叫春泥。”上官衍微微一笑。 韩三笑插言道:“春泥花的由来不会这么土吧。你们读书人不是最爱吟诗做对么,有句话不是说什么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么?我猜,一定是后来那些男人争得头破血流,狗咬狗一嘴毛,最后意外产出了这毒花。” 宋令箭意外地看了韩三笑一眼,笑了:“原来你肚里也有点墨水。只不过,这次上官衍猜对了,那个女子的名字的确叫春泥,这花的名字,也是取自于她的名字。” “俗!”韩三笑狠狠地翻了一个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的白眼。 宋令箭一笑,继续说:“名叫春泥的女子爱花如命,也在院中植起了村人爱种的花,只是她总嫌花不够艳,枝茎不够大。她不知从哪里听得这样一种怪方,就是以血喂花,花可艳丽无比。但她只是一弱质女流,哪里来的那么多血去验证这个怪方?” “人血养花?” “春泥女的这一想法被村中男人知道,这些男人像着了魔般,纷纷愿意自割臂脉放血养花。春泥女欣然接受,还放言许诺,一人一株花,谁血养得化最美,就嫁谁为妻。结果真的有人因成爱狂,愿意用血来喂花,春泥女发现人血喂养的花果真比一般的花要艳丽,自是非常高兴。同时她还发现,不同的人血养出的花色与大小皆有所不同——” “人有瘦有胖,有壮有弱,血不同,营养自然不同。” “不尽是。其实是这花不仅吸了血中的养份,同时还转走了血中的毒性——要知道,这是一个产毒为生的村庄,村中人长年在毒物中成长,身体骨血中自然也带着毒。结果是体中体毒多的,重的花就越大,越艳丽。这个论断被确定后,一些欲娶成狂的男人就彻底地拼了命,服用各种毒以加强体中毒质,好养出更美的花来。” 上官衍轻皱眉头,这些人拼着性命不要,是果真如此爱,还是要为争那一口气? “那些追求春泥的男人开始慢慢的失踪不见,而春泥院中的那些花朵却越加斑斓多彩,美不胜收。村人发现春泥平日总在院中抚花痴笑,夜间还不停挥锄种花。渐渐的,不仅仅是追求春泥的男人,村里的其他人也开始失踪,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这样的怪径引得村中长老密查,结果发现这些人都与春泥有关。” 宋令箭说到此,突然目无焦距地看着远方继续道:“最后他们在春泥的院中发现了很多未被肢解完的尸体,而那片奇丽无比的花下,竟无数多未被残解完的尸体。原来春泥女早已种花成狂,自从她知道毒能喂美花后,先是色诱那些男人为其服毒送血,当人的血越来越少,不足以再供之后,她便残忍毒杀他人,再将其满是毒性的尸体埋在花下。渐渐的男人们发现她行事古怪,也不愿再多加接近。失去人血支持的她便开始残杀村中其他人。她被抓到时竟半点不为自己求情,反而求村人保住一院子的花朵,并愿意被处死,并将她的尸体也埋在花下供养。” “这个女人,是心里有毛病吧?”韩三笑摸了摸身上的鸡皮疙瘩。 “春泥在中原姿色平庸,可能也是因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才迁去那样荒蛮的西域之地。而在那里却受男子竞相追求。人若心术不正,很快便会受那众人供戴之宠影响,骄蛮得理。或许她只是想尝尽那受人拥戴的滋味,才慢慢扭化了自己的心吧。” 韩三笑并不苟同上官衍这一说法,倒是对春泥女的下场很感兴趣:“那后来村人依她请求将她处死了?” 宋令箭摇了摇头,看着将到的雾坡道:“春泥女的去向此后不详。或许早已埋尸花下,或许她又施了什么魅法,逃出了村人的追杀。但事过百年,就算她当时没被处死,也早就老死了。但春泥花却一直流传了下来,也成了毒学中的一个传奇。” “如果春泥花只是吸食毒性而生长,那也算不上是什么毒物吧?”韩三笑问道。 “万事总会变的。得不到尸体供养的春泥花会慢慢适应环境,茎藤极韧地向周加搜索养份,到后来只要他缺失营份,就会疯狂向旁掠食,当然是生物为佳,死物为次了。” “你——你是说,春泥花会吃人?!”韩三笑突然停住了脚步。 “有人吃人,有鬼吃鬼。”宋令箭淡淡道。 “那么说,雾坡那一院子的春泥花也是吃人长大的?那为什么我们上次去的时候,没被吃掉?” “雾坡传说活人只进不出,想是都成了春泥花的食粮。上次我们去时,院里有过打斗痕迹,地上隐约还有早已干涸的血迹,血略带黑,应该中了毒。而血迹皆是顺着花藤而流,我想当时院中有打斗,受伤一方流了些血,春泥花刚吸食地上的毒血不久,才没那个胃口向旁边捕猎。” 韩三笑纹丝不动地站着,瞪着宋令箭道:“那我们现在四个大活人且去,不是刚好给那些春泥花送饭么?” 宋令箭幽幽地叹了口气,望着远方,眼中目光支离:“你可知春泥花的正名是什么?” 韩三笑一怔,怎么突然又说起春泥花的正名了:“你刚才不是说了么,正名早已失传,那我怎么可能会知道是什么花名——难道你知道?” “此花本相花艳形大,作为观赏非常养眼,很多时候都作喜事铺摆之用。所以它本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共喜花。” “共喜?”韩三笑揪着眉毛。 上官衍惊道:“曹先生方才提起的书信中,似乎有句话提到这两字。” 韩三笑一惊:“收信共喜——曹良在暗指自己在一个有春泥花的地方?!” “必定是了,否则曹良信中提到曹嫣婚事,不仅仅是想要反衬信的不真实,更是想要引出‘共喜’这两字。春泥花的本名失传已久,几乎无人知晓。曹先生一时也未必想起这词的含义。” 韩三笑喃喃道:“难怪方才一听到春泥花,他整个脸色都变了。” “事过境迁,春泥花不仅剧毒无比,还嗜食活物……如果曹良当时真的有春泥花相关,恐怕他……”上官衍收了尾话,但大家都知道他想说什么。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五章 第二节 欲亲不待(二)隐秀梳桌 “我不会走的。”男人的声音又变得傲慢。 “你在这里,只会添乱。你什么忙都帮不了,只会给他们带来危险。你化解不了这场宿怨。”轻淡的男声总结道。 “但至少,我不会让外家的野种伤害到飞儿——” 轻淡的男人微弱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样只会恶化矛盾,这几天只因外事太多,他们才没心思来对付你。你以为燕飞不知道?韩宋不知道?还是燕夏不知道?再者,燕错也是燕家的血脉,如有可能,还要担负起这个燕姓的使命。带他回到正统,才是你应该继续做的。” “我不会承认他的。” 燕错感觉自己的左手一轻,似乎上腕扣突然变轻了,轻淡的男人细声道:“你不承认,但它承认了。” “一个连自己都要放弃自己的人,世上没人能扶得起。”傲慢的男人道。 “如果当年没有他,那你又会如何?”轻淡的男人声带微笑,却无半点嘲讽。 傲慢的男人没有再回答。 “你妄想他能继续扼腕之风,成为救世济民的英雄那是你的事,而是去是留是我的事。就算你此生都不愿再多与我说一句话,我也不会因此罢休!” “你想怎么样嘛?”轻淡的男声无奈道。 “飞儿是真正的燕家血统,我容不得任何一点伤害与瑕疵在她身上,只要她未得安稳,休想我远离半步!” “你……你先调理好自己,成不?” “狗屁!就是如我现在这番,你也胜不了我任何!” “是是是,我向来打不过你,逃不过,拼不过,算不过。我就是个混日子等死的。” “阿正,人总是要自己成长,自己承担得失。终究有一次,是你无法保护周全的。在外的风雨流浪远比囚禁的温饱要快乐,痛是真实的,快乐也是真实的。”女人轻叹了一口气,燕错聚集了目光,却只看到视线里站着的两个人,只看到身子,再上面的脸却被眼皮挡住,如何都看不清。 女人继续疲倦道,“我已一日不如一日,时好时坏,兴许哪天醒来,已什么都记不清了——” 话被打断了,穿着蓝衣的男人握住了女人的手腕:“不会有那一天的,你不能忘!” 女人似乎并不排斥男人碰触,她轻摇了摇被握着的手,两人像是孩子般,牵手摇着:“阿正,我一直都希望你过得好,从小你就是个不爱阳光的孩子,以前我就一直特别想知道,将来你的妻子会是什么模样,你的孩子会有多像你,但是你有自由却不要,而我们为了自由,却放弃了一切。” “钉铃——钉铃——” 此时远远近近突然一阵铃响,燕错心中突然排山倒海的剧痛,他猛地抽了一下身子,一股热流涌上胸口,哗的一声,血染床被! ———————————————————————————————————————————— 四人很快地到了雾坡,韩三笑识路准,走过一次马上就摸了进去。那处几十年都没人找得到的屋子就展现在四人脸前,曹南一把推开掩着的木栏,望着一院子的春泥花不语。 三人都进了住屋,好让曹南独自静静。 宋令箭道:“雾坡瘴气有毒,应是人为的。” “据说雾坡二十几年前突然成了怪地,这房子约摸也有二十几年,是因为屋主要在这里清修,才放了毒气在雾中,好不叫外人打扰?”上官衍道。 “他放了这么毒的瘴气,还种了这么多吃人不吐骨头的春泥花,他修得提魔吧?”韩三笑开始有点心不在焉。 “屋主种这春泥花,不仅仅是杀人,还是自保。雾坡满是毒气,但屋主却可以在雾中安然居住,全是因了这满院的春泥花。此花以好食毒物出名,屋主在院子里种满这种花,就是为了吸走院子周围的毒气,所以这里的春泥花仅靠雾毒就可以存活很长的时间,并不用费心喂毒。” “你是说,有人故意在雾气里放毒,是想困住这屋主?” 宋令箭摇了摇头,不是铁定的事情,她从不点头。 上官衍环视了住屋良久,突然转头奇怪地打量着宋令箭。 “事隔多年,春泥花又不停有其他死尸喂食,就算曹良真的死在了这里,成了春泥的花肥,也决计查不出什么来了。” 韩三笑回头看了看院子中呆立的曹南,还好他没有听见。 但是上官衍还是在奇怪地打量着宋令箭。 “怎么?你觉得这里跟我有什么共同处?”宋令箭平和地打趣了一句。 上官衍皱眉地环视了一眼住屋:“我虽未进过宋姑娘住屋,但总觉得应该与这里无异。” 宋令箭挑着眉扫了房间一眼,然后皱起了眉。 这住屋单眼一看不觉得怪,再仔细一看,还真的与自己的有些相像。 院子里有打斗过的痕迹,故而有些杂乱,而这住屋却丝毫未受影响,各件摆放井井有条,屋中物具精简,却样样精致讲究。墙上有一幅用黑木为框的画,但画中却空白无物。屋角有个木色的铁箱,里面有几件折叠得非常考究的衣服,都是成套放好,从内到外,旧而精良。桌上干干净净,没有摆放任何东西。住屋隔了一小间,供洗漱之用。可见屋主生活非常讲究,而且从屋件摆放与数量来看,屋主应该是个男人。 但是—— 但是,宋令箭走到桌面,顺着桌面的一个切痕,轻巧地翻起了桌盖。 翻起的桌盖下有个隔层,隔层里摆着小巧的瓶瓶罐罐,一看就是女子用的胭脂水粉。翻起的桌盖面上还嵌着一面刚好够照一个脸的镜子——这简单的书桌俨然就变成了一张女子用的梳妆台! 没错。 她的确也有一张类似的桌子,此桌出自章单单的手笔,他诩其一名曰隐秀梳桌。藏起秀丽,正如宋令箭这般,但女人总会有这些瓶瓶罐罐,即使她平时不饰脂粉。但平日里用得少,用时又铺摆得多,于是燕飞便向章单单订做了与这张非常类似的桌子送给她,平时当书桌使用,偶尔梳妆时打开即可是梳妆台。 “哎哟,找到知已了。”韩三笑不阴不阳地凑和了一句。 “难道……难道是他?!!”上官衍突然一阵背凉。 此时宋令箭突然抬脚飞快地走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五章 第三节 欲亲不待(三)燕之血统 一股淡而熏的香味刺得燕错眨开了眼,觉得眼皮没那么沉重了,眼前浮出一张柔媚的脸,玉脸泉目,正平淡地盯着他。 “你是谁?!”燕错忍不住咳了一声。 “秦针儿。”她微微一笑,那么柔丽的脸,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锐气。 “我不认识你。出去。”燕错紧紧盯着她。 “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秦针儿还是微微笑着,她根本没有正眼看着燕错,而是淡淡地看着他左手腕上的扣子。 燕错并不惊讶这样的话,在这里他是失踪十六年的燕冲正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儿子,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有注意过他的人并不少,恨他的人更不少。 秦针儿平淡地叹了一口气,道:“雾坡那带好几次我们几乎擦身而过,但你却从没停下来瞧瞧我。难怪你黑锅背了一身,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燕错一惊,抬眼认真看着秦针儿,飞快在记忆里搜索着这张让人一见难忘的脸。但他,的确没有印象。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金娘要下毒害燕飞?其实她得逞不了多少,但正是因为你这个蠢货,让她有了更多的可趁机会。一切能报复燕家的事情她都不遗余力,哪怕是伤害你这样一个外氏所生的野种——” 燕错完全惊呆了,甚至没对她最后的这句“野种”产生任何反映——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你是谁?!” “我是谁?就算告诉你,你也不会知道。”秦针儿傲慢地斜眼看着他,“你长得跟你爹真像,只不过,你心里的邪气太胜,永远及不上你爹半分。” 燕错咬着牙冷笑:“原来你也是其中一员。你想怎么样?” 秦针儿微笑如水:“方才我们讲话时,你不是全都听见了么?我想怎么样,你还不清楚么?” 燕错皱了皱眉,方才?方才两男一女,那女人应该是深居在楼上的燕夫人,无论身形声音都不尽像。难道——难道刚才除了讲话的那三个人,一旁竟还躲着秦针儿? 他压着心中杂乱,冷笑道:“我的确听得一清二楚。原先我以为这里的燕夫人会有多高贵,多忠贞,没想到竟是个背夫偷汉的——” 燕错话没说完,胸口突然受了一腾,实打实的,没有任何内力的一拳。秦针儿何时收回的拳他没有看清,血肉相撞,竟非常疼痛。 “我早就说过,不要指望卑贱的血统能有多高贵的人格。估息只会养奸。”秦针儿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沉,语速却越来越慢,带着森森的冷气。 燕错嘴里一股甜腥,鲜血顺唇角而下,他笑了:“怎么?敢做却不敢听人说?我不管你是谁,燕家的看门狗也好,家丑的掩盖者也好,只要我燕错活着,就不会让这里安宁!” 秦针儿突然满意地笑了,她转头看着门外,轻柔道:“我早就说过,心术不正的血统,会污染整个家族的荣光。你自己好生看看,一个不知廉耻夺人夫婿的姬妾,生出来的是什么样的一个东西!” “闭上你的狗嘴!”燕错暴跳如雷,像着了怪力一样扑向秦针儿,他用力一拍手臂,手臂上空空如也——就在一刹那,他感觉背上一阵麻痛,秦针儿阴着脸冷冷地笑,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背后的疼痛已盖过了所有知觉。阴着脸冷冷一笑,一掌向他的肩背拍去—— “就凭你?”秦针儿傲慢地扯着嘴角笑。 燕错扭着头,看着门口倒立一个素白的女人,乌黑柔丽的头发垂在身侧,平静的脸上微带惊恐。 “你以为你的宽容可以化解他的仇恨么?你们什么都没做,平白被人抢去了丈夫与父亲,得到的却是那掠夺着的报复?!”秦针儿冷生生地看着门口的女人。 女人垂着双眼,没有表情地看着地上受伤的燕错。 燕错心中悲痛至极,世间还有什么比至恨敌人的同情更让人痛苦! “没错!无论你们怎样,我都不会与你们站在一起。你们最好尽快杀了我,否则我伤势一好,必取你们性命,一把火烧了这里,与你们同归与尽!” “你没有那个资格与燕家的人同归与尽。你等着与你那卑贱的娘一起走黄泉路吧!”秦针儿一把扯起了燕错,燕错站了正,终于看清了门口这个神秘淡然的女人。 “我娘是天下最好的女人,没有任何人可以与她相提并论!她这一生最错的事情,就是太过善良,才惹得一生的不幸!如果时间可以重回,我宁愿十六年前燕冲正就死在了山脚,也不愿意十六年后这世上有个叫燕错的人!”燕错歇斯底里的怒吼着,声音伴着血丝一点点地飞溅在地上。 燕夫人看着血丝点点的地,看着盛怒的燕错微微一笑,淡淡对秦针儿道:“正,你打疼他了。” —————————————————————————————————————————————— 宋令箭飞快离开雾坡,出雾道时,她隐约看到谢婆的屋里透着昏暗的灯光。她正经过她屋子门口,谢婆突然开了门,似是正要外出,手里提着一个黑漆漆的陶罐,她一看到飞快而过的宋令箭,马上回身叭一声关上了门。 宋令箭来不及多想,继续往村外走去。她刚走到村口银杏树下,就见到夏夏拿着一个长长的画袋,站在树下急得到处张望。 “宋姐姐!你果然来了!”夏夏马上见到了宋令箭,急匆匆地向她走来。 宋令箭挺意外,夏夏居然会在这里兜她,她怎么知道她出村了?又怎么知道她会这么快就回来? “这是海漂哥哥让我交给你的,他说一见到你让你马上展开来看,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宋令箭接过画袋,拿出里面的画,展开…… 惊讶。释然。担忧。冰冷。狠厉。 夏夏从来没有在表情稀少的宋令箭脸上看到一瞬间闪过的这么多表情。海漂哥哥给的画里到底画了什么?早知道她可以先偷偷打开来看一下了。 “他人呢?”宋令箭冷瑟瑟地卷起了画。 “我在绣庄出来的路上碰到的。他没有说去哪里,只说交给你,你就会知道去哪里找他了。” 宋令箭冷冷一笑,将画袋递还给了夏夏:“你再等一会儿,看到韩三笑跟上官衍出来了,再把画交给他们。” 夏夏莫名其妙地盯着手里的画袋。 宋令箭已飘然走远。 夏夏盯着手里的画袋许久,看看远方,来人未来,去人已去,悄悄地抽出了画卷。展开—— “恩?”她盯着画上的人,更是莫名其妙。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五章 第四节 欲亲不待(四)盘发竹簪 秦针儿一把将燕错扔在了床上,“崩”的一声,结实的身体撞在结实的床板上,发出沉重疼痛的声音。她步步靠近,藏在袖下的手掌显然已经成拳。突然她脸上表情一讶,飞快伸出手,抽走了燕错怀里掉出来的东西。 ——“还给我!”燕错大怒,声音却轻如卵击石。 秦针儿不理踩,快速打开信封,抽出了里面斑驳泛黄的信纸。 “还!给!我!”燕错咬牙切齿,双眼泛血,却丝毫没有夺回的力气。 秦针儿盯了燕错一眼,得意?兴灾乐祸?嘲弄?说不清楚。她垂下剪水大眼,飞快地看着信上写的内容,她越看越静,越看杀气越淡,到最后竟垂下手笑出声来。她的声音粗而低沉,带着尖锐讽刺与挑衅。 燕错咬牙切齿,嘴里已流出了褐如锈水的血。 正在这时,门口突然站了一个人,淡红的衣裙,垂在脸颊两边的长发,苍白的脸,平静的双眼。 秦针儿的笑声嘎然而止。 门口的人转头巡视了房里一眼,她的眼睛平静无澜,似乎表情诡异,满嘴是血的燕错她都看不见般。 “是谁在笑?谁在房里?” 的确,她还是什么也看不见,或许只有那么点模糊的光线,能让她看见房中站在窗前的秦针儿,所以燕飞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方向不放。 秦针儿得意地看着燕错冷冷地笑了,却细声细气地应道:“燕姑娘,是我,秦针儿。” 燕飞微讶:“针儿姑娘?你怎么在燕错房里?” 秦针儿阴森地盯着床上败而无力的燕错笑道:“方才我听见这房里似乎有声音,便进来瞧一瞧,我正要出去,燕姑娘就来了。” 燕飞怅然失望地笑了笑:“他还是走了。” “谁走了?”秦针儿一脸的兴灾乐祸,语声却那么平白迷惑。若真是闭眼不见,还真的以为她善良温柔。 “没,没有谁。”燕飞失落握紧了手里的东西——秦针儿看到她握得是个竹簪子,头发只挽了一半,应该是挽发时听到响声,中途出来看个究竟的。 “燕姑娘的头发尚挽一半,现在又眼有不便,不如由针儿代劳,帮燕姑娘挽了好吧。” 燕飞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秦针儿靠近这个手无寸铁的眼疾女子,将她手里唯一尖锐可自保的竹簪子都拿了下来。 “好别致的竹簪。”秦针儿将燕飞按在了椅子上,她的力气有点大,燕飞整个人像落空般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发出沉重的落座声。 燕飞茫然地转头看了看四周,目光掠过燕错躺着的位置,然后收了回来。 “怎么了?”秦针儿拢着她的头发道。 “总觉得哪处有人看着我一般。”燕飞不安道。 “燕姑娘多想了。”秦针儿柔柔地给燕飞梳着头发,脸上却是冰冷冷的沉思。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也有人这样给我梳过头发。针儿姑娘的动作与她一样,轻轻的,柔柔的,指尖冰冰的,触到头皮的感觉很舒服。”燕飞淡淡地笑了。 “是么?针儿少时,一头长发都是由娘亲打理,娘亲打理得一手好头发,也盘得各种好看发髻。” “哦,是么?”燕飞微弱地应了一句。 “自娘亲过世后,便一直是一位要好的姐姐为针儿打理头发。她没有娘亲那么心细,不会盘各种发髻,却可以将一种盘得特别好看。” “那这位姐姐待你,也一定好极了。” “是,她待我好极了,她比我大不了多少,却非要处处像大人一样照顾着。但若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些事情,她也不会视我如仇,避之如虎了——”秦针儿眼里泛起凶意,狠狠地瞪着镜子里燕飞的脸。 燕飞看不见,只是垂着眼,没追问下去。 秦针儿梳着她的头发继续道:“她一直将我当仇人一样远远避着,全然忘了少时与我的宽容关切。天涯海角我寻到了她,她却像赶乞丐一样将我往门外推去——” 燕飞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她看不见镜中秦针儿邪恶的表情,却感觉得到自己被她拉扯着的生痛的头发。秦针儿的梳子下得越来越重,简直就像是刨在了燕飞的头发上,头发扯得极紧,连带着她的五管都微向后飞去。 “她与那个兄长不允的男人就这样离开了,不置一词,落我一人四处寻找。这么多年,音信全无!她在一处有了孩子,有了家!!可我呢?!我什么也没有!只有日夜切切寻找!苦苦守候!那个人——” “啊!”燕飞大叫一声,打断了秦针儿的话。 一小簇头发扯断在秦针儿手中,燕飞颤抖道:“针——针儿姑娘,你弄疼我了……” 秦针儿闭上嘴,微放轻了动作,却还是很重,行云流水地挽了一个髻,燕飞一直小心翼翼地配合着,生怕自己再次被扯痛。 秦针儿停了动作,一个精致中带着随性的髻挽在燕飞脑后,光洁的鬓发如云如玉,衬得燕飞长病的脸也有了精神很多。她将燕飞的身子扭过来面对着自己,用力抬着她的下巴,手里拿着尾尖锋利的竹簪,似乎在考穿着从哪簪下去好。 燕飞似乎已经感觉到秦针儿的异样,不敢动弹,强笑道:“好……好了么?” “叭拉”一声。 燕飞惊恐不已:“什么?——什么声音——!” “风儿带动窗户,将窗上的杯子扫落在地了。”秦针儿不放手,紧紧捏着燕飞的下巴。 燕错垂弱无力地喘着气,他用尽全力地将床案边上的茶杯扫到地上,却被秦针儿几言轻柔带过了——这时他的眼睛突然亮了。 门口站着一个人! 秦针儿握着竹簪子,而簪子尖锐的尾部正直直对着燕飞的双眼。她冷冷盯着门口的人。 但门口的人什么也没做,只是环视了一下房里的三个人,静静的什么话也不说。 四人一直沉默着,直到燕飞微弱无力地问道:“你将燕错怎么样了?” 秦针儿挑了挑眉,道:“燕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才……方才我在走道上还听见燕错的声音,可是一进屋却没有了。这么短的时间,我没有听见其他人走出房间,而房里却只有秦姑娘一人。……这间房的窗户边上根本没有窗台,又怎么置放杯子,又怎么让杯子掉落在地……是不是有人在房里打破了杯子?是不是燕错?是不是?” 秦针儿俯下身子,手臂圈住了燕飞的肩膀,轻声道:“他在房里。不过,你又能怎么样?” 燕飞急促道:“他——你——为——为什么?!”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五章 第五节 杀手秦正(一)双面人 “嘘……你弟弟他睡着了,你叫得这么大声,是想把他吵醒么?他若是醒了乱吼乱叫,我怕我会没有耐心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们素未谋面,此番借病在我家中,虽说不上关怀备至,但也未曾有多怠慢,为什么你——” “我与燕家世代有仇,如何?今日我要在你与燕错之间选杀一个,你选活还是选死?” “世代?……你……你认识我爹?” “你不选,就两个都死。” 燕飞安静了,燕错盯着燕飞,门口的人依旧无声无息。 “我选活。”燕飞静静道。 燕错的脸上无比残酷的笑容化解开来,似乎什么东西在一寸一寸的破裂。 “你倒是决定得快。”秦针儿冷笑道。 燕飞抿嘴笑了笑:“有句话说得好,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我有家人,有朋友,有镇上所有的人关心着我,我光明正大地在这片土地上长成,有自己的名份,还有一整个绣庄的家业要支撑着。而燕错算什么?他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燕家见不得光的私生子,除了仇恨和自残,他什么都不会。除了给燕家匾上蒙灰,他也什么都带不来。如今又身中剧毒,是死是活更要听天由命。无论是让谁选择,恐怕都不用多想吧。” 燕错怒目而视,恨不得以目代箭,射穿燕飞的脊背。 “这话倒也明白。” “而且你杀了我,我必是死于非命,到时候不仅衙门会调入,我的亲人朋友也一定会调查凶手,你何必给你自己找这么多麻烦。但是燕错孤家寡人一个,现又身中剧毒,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有人将事情与你牵连起来。” 秦针儿认真地点头。 “你即是与燕家为敌,自然是杀燕家这唯一的男丁,这样即可报了快仇,又何断燕家香火——呵呵,这事如果换了是我,我也知道杀谁好。”镜中燕飞双眼无神,嘴里却吐出比毒蛇还要致命的信子。 “你分析得是没错,但是你能说会道,要是事后指证我是凶手,那我岂不是更麻烦?” “你既然能装成这样一个姑娘混进我家,肯定也知道我家中的事情,也知道燕错的身份。” “那是自然。他是你失踪多年的父亲在外头与别的女人生的野种。”秦针儿咬着细白的牙齿不屑道。 燕飞冷冷一笑:“没错。他们不仅占走了我们一家人十几年的天伦,如今这大逆不道的野种竟连父亲尸首在哪都不愿告知。我好心接纳他,将他安在父亲房中居住,他不仅不感怀恩情,释怀心胸,仍旧对我心怀怨恨,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取我性命。——我又不是圣人,怎能容下这样一个人?” “但是……” “但是,但是我一直都苦苦劝解身边的人容下他,还为了维护他不惜与家里人不和。不是么?”燕飞冷笑,“——我燕飞向来以仁德居称,有着燕家豁达宽容的遗传,就算我再容不下他,我也要在众人面前维护好我多年树下的形象。” 秦针儿慢慢松开了箍住燕飞的手臂,愣愣看着这素软弱胆小的女子坦露出来的真实面目。 “如果到时候我当众揭发你的罪行,你也一定会反咬我一口,跟所有的人说,在选择生死之时,仁德的燕冲正子女竟然选择了舍其弟而偷生,那么身败名裂,不是比死还不如么?” “你……”秦针儿仍握着手里的竹簪,茫然地看着她。 “怎么?是不是觉得很惊讶?很奇怪?——没什么好奇怪的,每个人都有两面,你不是也一样么?”燕飞缓缓站了起来,目无焦距地“看”着秦针儿,又似乎透过秦针儿看着很远的地方。 秦针儿狠狠地闭上了眼。 燕错愣愣地垂倒在床侧,终于流下了眼泪。 “看来的确是我看错人了。我也像其他人一样,以为你是个仁德善容的好女子,没想到你心中的天地远比我想得复杂。本来我一直笑你太傻,宽容太多,纵容太多狭小之辈,平白让自己受诸多委屈。但今日你所示与平常全然相反,锱铢必较,记恨在心。我竟也宽慰开心不到哪里去。”秦针儿一脸复杂地看着燕飞,突然狠定了双眼,冰冷道,“我现在就杀了他。”他松开她转身向燕错走去。 燕错面如死灰,眼神却格外平静,甚至带着渴望。 “看来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愿意你活着。那么你死在我的手上,也算是没白活这遭。”秦针儿向燕错伸出手—— 这时,燕飞突然跑了上来,挥舞着手里的竹簪子乱向秦针儿刺来,秦针儿不备,身形混乱地躲了几下,燕飞张大双臂乱扑着,紧紧抱住了秦针儿,疯了般大叫道:“燕错快跑!快跑!” 秦针儿被燕飞这一不顾一切的举动吓了一跳,本能地要松开燕飞紧抱的双手,但她不知道这个病弱的女人哪里来的力气,竟可以死死抱住松不了。 “再不松开,死的就是你!” 燕飞怔了怔,燕错也呆了呆。 “你……你的声音……”燕飞错愕道。 “你说那么多,竟在欺骗我,卸我戒心,好放这个大逆不道的野种走?你才是燕家纯正的血统,居然连命都不要去救一个心术不正加害亲姐的忤逆之子?!”秦针儿字正腔圆的,一吐一言,是低沉盛怒的男音。 “你……你是男——” “秦姑娘好兴致,别了金娘,便来这里处新的伙伴了。”这时,一个声音淡然响起在门口。 宋令箭倚门而站,与早已站在门口的海漂并望而站,黑衣双双,平淡自若。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五章 第六节 杀手秦正(二)宿仇结 秦针儿一把扣住燕飞的手腕,站在燕错床边,这情形已挟住了两人,只听她轻柔不再的声音低沉道:“怎么只有你们两人?你的好朋友们怎么没有来?” “人多人少,对于秦针儿你来说有什么分别?若是你想杀人,唾手便是两条性命,谁又来得及阻止?” 秦针儿温柔地笑了,她拉着燕飞坐在了床榻边上,精心收拾着她方才争执中散乱的发髻,轻轻巧巧地从她手里夺来竹簪子,慢慢选了个地方簪了进去,身子微向后仰,似乎在欣赏着自己的佳作。 “要死的人,不需要这等装扮。况且,这个发髻一点都不适合她。”韩三笑气喘吁吁地趴在门框上,点评道。 秦针儿还是微笑,此时她左手伸入右袖,从袖袋里拿出了一方紫色的帕子,俯身仔细地为燕错抹去了嘴边的鲜血。那样子,就像个体贴入微的大姐姐。 韩三笑悄声对宋令箭道:“这秦针儿,可是比你有女人味多了。” 宋令箭不睬他,这时上官衍与曹南也已经赶到了,他们看看门口站着的三个人,再看看里头坐着的三个人,情形明暗不定,倒是有些茫然。 秦针儿看着上官衍微笑:“雾坡一别,还没来得及谢谢上官大人。若不是你当时救我,恐怕也没有今日。” 上官衍皱了皱眉,这似乎是将今日局势,全推在了他当时误救虎狼身上。 “我们正想问秦针儿你家住何处,离家太久,家人想是也惦念得甚了吧。”韩三笑笑道。 “针儿自幼被父离弃,母亲早逝,家中早已无亲人。至于我家?你们不是刚从那里回来么?都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若是花草有情,想是那一满院的花草会惦念吧。” “我只听说春泥食人,却没听说过还会想人。或许秦——姑娘美如天仙,连春泥花都忍不住想念。” 秦针儿盯了韩三笑一眼,并不为其讽言动怒:“此言差矣。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同样的,至毒之物,有时也是救人的良药。” 上官衍看了宋令箭一眼,看来她的猜测是对的。秦针儿在院中植满春泥花,或许原意并不是害人,而是自救自保。那么,是谁在雾中放了毒气来害他? “谢老婆子说,在金娘死的那天,曾看到几人在她家出入。她特意提到了其中有个男人,俊致美雅,剑眉星目,与上官衍神似而更柔。而秦——秦针儿你又在那带居住,除了你不是男人之外,其他的似乎都有点相关。”上官衍审视着秦针儿,心道如此柔美亮丽的女子,怎会是个男人?秦针儿冷冷地扯着嘴角笑。 “同时举杯楼的莫掌柜也说,曾经看到金娘与一个年轻男子结伴并走过,他还记得那男子的长相,并将他画了下来。” 秦针儿淡淡道:“小心谨慎,终逃不过人眼肉耳。” “那么,你是承认你就是那个男人了?” “你们都已知道,何必明知故问。只是,你们没我想象中那般蠢笨,这么快就发现了我的身份。” “因为的确有人看见了,而且这个目击者不仅记性好,画功更是一流。他画的那美公子的画像与秦针儿你,只是差了那身装扮,还有一对男子豪气的剑眉而已。” “长相雷同,并不代表就是一人。况且他看到的是男人,而我现在这样子,不至于与男人拉得上边吧。” “你忘了,你出雾坡的时候,先是上官大人扶过。后来上官大人不支倒地,曹南还为你把过脉。再然后,就是我这受累的人亲自背得你回家。那时候我就在想了,这姑娘美是美,身板太硬,也比普通人都要重,背得我腰酸背痛脚抽筋。如果你真是个水做的姑娘家,又怎么会比常人重了这么多?” 秦针儿顾自笑。 “如果你真只是个普通姑娘家,就更受不起那摧心的一掌,也更不可能自己从满是毒雾的坡里跑出来,你说是不是?尤其是你在这里之后,一直不肯与外人接触,也更拒绝我们为你请大夫,难道不是在怕别人看出你并非女人身的事实来么?” 秦针儿冷冷地盯着韩三笑:“我秦正素不爱与拐弯抹角之人打交道——你来与我说。”秦针儿转头盯着宋令箭。 宋令箭道:“你与金娘之死有何关系?” 自称为秦正的秦针儿一笑:“果然直接了断。不必多说,是我杀了那女人。” 众人动容。 “你与她有什么怨结?” “宿世瓜葛。人即已死,情爱仇怨,一笔勾销。”秦正一脸释然,那一条性命在他眼里,仿佛不值一文。 韩三笑马上抢话:“你们不都是后来才定居在子墟的么,又何来的宿世瓜葛?还是你们在来之前就已经认识,哪晓得冤家路窄,你们又凑到了一起?” “随便你怎么说。”秦正傲慢之色越来越浓。 “那为什么居住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早不杀,晚不杀,却突然又在这个时候要杀她了? “什么叫突然这个时候?难道我还得要挑时候么?如果我一年前杀,你会不会问我这句话?十年后杀她,你是不是也会问我这句话?在你们认为,杀人一定要有时候,挑个黄道吉日?或许在我看来,只是看我想不想杀人的心情而已。” “好吧,你随便挑了个日子杀了金娘,但是却挑了那么不漂亮的手法杀了她?这不太像秦公子你的为人吧?” “我的为人?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么?” 韩三笑转了转眼珠子:“我不了解你,但我了解与你同类型的人就够了。你那么人讲究的人,怎么会用那么不讲究的手段杀人?你为什么不索性将金娘请到自己家杀掉,直接喂送春泥,不是更能毁尸灭迹么?”这时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很强大的怒气,他转头看了看,竟然出自曹南,只见他表情冷漠,谁会知他心中满腔怒气。 秦正皱了个眉:“你以为谁都有这个资格能成为我院春泥的食粮么?像这样的女人,就只配独自死在外头,她连进雾坡的资格都没有。” “雾坡里的毒气是她放的?”宋令箭问道。 “是。当时她燃熏了毒气,是想将我困死在里面,有机会再一并将我杀掉。但我却在里面种了春泥花,春泥不仅能吸食周边毒雾,自身还会散发其他毒气。这种毒气会在离花茎所在的五丈以外散开。春泥之毒融进了毒雾,所以她不能进来,而我也无法出去。” “你们宁愿相互囚禁这么多年,都不愿放下仇恨还自己自由?” 秦正冷笑:“自由对于有些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那你们为什么不继续平定生活,什么事情引发了你们的冲突?” 秦正道:“凡事总有终结的一刻,平衡,也总会被打破。时间冲逝不了仇恨,仇恨之箭唯有射出,弦才能平。宋姑娘是猎中好手,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吧。” “那么金娘死了,你为什么还居住在雾坡之中?没有人再囚禁你,你为什么还不离开?” “雾坡本就清静,我一点也不担心会有人闯入,就算闯入,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我是凶手。世间万千,却再少能找出如此清静的地方。何况那一院的春泥,我怎能随意就放下了?” “你这个倒奇怪,杀人如麻,却对自己院中的春泥恋恋不忘。”韩三笑取笑。 “人有无情,多变难测。而花永远是花,即使毒如春泥,只要你待它们好,它们也会待你好,或者吐露芬香,或者绽开花枝,或者,守安护静。而这些,人却做不到。” 韩三笑只是看着宋令箭笑,心想宋令箭,这八成是你失散的哥吧。宋令箭眼神迷茫,似是细细体量这番话的道理。 “你如何杀的金妇?”上官衍问道。 “一指,断,喉。”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五章 第七节 杀手秦正(三)金娘怨 “你杀了她后,为何还要金线遮喉?” “我一怒之下杀了她后,突然发现她的死样非常难看,尤其是喉间那个毫无美感的破洞。我见她嗜带金饰,便随手拿了柜上的一簇金线,勒进她的脖子,直到那丑陋的破洞消失。——没想到,你们竟还是看见了那不堪的指洞。”秦针儿婉然叹息,好像在叹息着一件绣错针脚的锦帕。 “哦,原来如此。”韩三笑挑了个眉。 “谢老婆子说,金娘死的那天,你进屋之后,还有一个男人尾随你进了屋,之后你出来了,那男人却在你之后出来。那个男人与这死案有何关系?我在雾坡遇见你那日,有人在院中与你打斗,并将你打伤。难道是那个男人?”上官衍道。 秦正挑了挑眉:“什么男人?闻所未闻。那老太婆老眼昏花,看错了吧。” 韩三笑皱了个眉,难道是谢烟儿说谎?她为什么要扯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谎?还是,秦正在回避提起这个男人?为什么?他打伤了他,他却要遮盖他的存在?他怕他?还是想保护他? 燕飞浑身一颤:“金娘她是个好人,你为什么这么残忍?” “好人?残忍?”秦正笑出声来,“她若真是好人,就不会与你家的好弟弟燕错相勾结,做暗害你的勾当了。只有你将她当好人,而这么多年,她唯一想要取的,就是你的命。” “取我的命?”燕飞震惊道。 “你以为你真的是天生羸弱,与生顽疾么?而是不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任何大夫可以诊出你的病?这些俗医当然诊不出来,因为你自小就在碰触世间罕见的水锈之毒,此毒无色无味,天下无解。但你所碰触的水锈非常之弱,常人是感觉不到的,就算是有精通医术之人,也只能号出你体虚无气而已,实则是水锈早已蚀在你的根骨,无法拔除,与你成为一体了。” “什——什么?你——你是说,我——我身体不好,是因为——” “而一直在给你下毒的,正是长年与你有金线生意往来的金娘。她在给你的金线上浸染入成份非常稀少的水锈,你绣线时必要以嘴分之,以涎湿之,这是所有绣人的习惯。你当然也不例外。你每一次收到金线订单,她都需要几天才能交货,因为她正高兴地要精心为你浸染水锈毒线。” “不——不会的——那——那夏夏也一直有帮忙,难道她也中毒了?可是她很健康啊——” “夏夏是几年前才来的,而几年前,金娘的水锈已经开始变少,她知道有夏夏在为你帮忙,只能省着水锈,以备不时之需。所以那个丫头才没有机会碰触到水锈,也算是捡了一条小命。” 燕飞脸色一片苍白,感到天眩地转。 “这个女人与燕飞有何仇怨?为什么要如此蓄心积虑地加害她?想来他们合作也快十年,十年前,燕飞更是个小丫头而已。” 秦正面无表情地盯着燕飞,不作回答。 “你早就知道金娘在害我,所以你才找上她,要与她合作一起来害我?是不是?”燕飞怔怔地睁着眼睛,却没面向任何人,但谁都知道她质问的人是谁。 燕错没有回答,呆呆地看着秦针儿。 “金娘与燕家有宿仇,与你也有宿仇,那你与燕家又是什么干系?” “敌人的敌人,并不能成为我秦正的朋友。我与燕家,素无瓜葛。”秦正冷冷笑。 “雾坡毒雾,春泥食人,那么先前那先有进无回的村人,是不是都成了雾坡春泥的食粮?”上官衍问。 “或多或少。” “可……可有一个叫曹良的人,他是孔文芳孔大人的护卫——”曹南黑脸僵硬地问道。 “记不得。”秦正看也不看曹南,只是两眼盯着宋令箭,复而转盯上官衍。 曹南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 “我相信先前各镇上失踪的人,都与雾坡有关系。如果这些人都是有意无意进了雾坡,你非旦见死不救,还坐等其死,列为花粮。那么除了金娘之外,你更是手系无数死命,死罪难逃。” “死罪?你以什么律法定我的罪?以什么朝政之公处我死?上官衍,我知道你是谁,你拿不下我,更办不了我。” “挟持病弱女流算不上英雄好汉。”韩三笑瞪着秦正。 “我从来不是英雄好汉,况且在这江湖之上,也从来没有我秦正的名字。我一点也不怕丢脸。” “这么好看的脸丢了,世间大半女子要伤心死了。” 秦正盯着燕飞发间的竹簪,终于伸手拔了下来—— “保护燕姑娘,拿下犯人——”上官衍怕他伤害燕飞,快速道。 门外突然蹿进两个人,是项舟与朱静。项舟人掷刀拔出,刀鞘飞向秦正,秦正翩然一个斜身,刀鞘当的一声插在了床尾柜上。正在秦正斜身那刻,朱静冲向燕飞,圈住她的肩膀,旋转往外一推,正正将她送在了上官衍的怀里。 上官衍扶住燕飞,无暇慰问,将她交给了宋令箭—— 正在此时,项舟已向秦正出了三招,而秦正似乎都只是几个翩然转身,长发紫衣凌空旋转着,模样还是秦针儿如水的模样,柔丽佳人。 朱静本欲伸手相协,却顿时一愣,错过了围堵秦正的大好时机,秦正单脚借后墙之力一拔而起,箭般向向窗外,优美的身形着带着一股男子的凌厉,一飞冲天。 项舟也是一愣。 “迟疑什么?快追——”上官衍自己先冲到了院中,秦正还没离开,紫色的身形却飘然落在了院墙顶上,有着临渊峙岳的顶立天地之势,毫无女子纤弱之意。 项朱两人马上追了出来,项舟一撑石桌,腾空立上院墙,朱静的轻功似乎高点,一踮脚尖已与项舟齐身! 秦正突然一笑,袖间光芒一闪,飞旋出两片旋叶刀,只是不知其何意,旋叶刀在他肩头旋转一刻,他便拂袖收了回来—— 项舟朱静杀气全无,愣如石柱般自空中掉了下来,踉跄几步,由曹南扶住了。 上官衍冷冷看了两人一眼,抬头对秦正示警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吗?” 秦正笑道:“你试试?” 上官衍冷哼一声,正要拔身腾空,却被项舟一把抓住:“大人小心!” “我自有分寸,快放手!”上官衍看着项舟。 朱静也抓住了他:“大人安危为重,切勿冲动行事!” 上官衍急急地看了一眼秦正,愠道:“快放手!犯人若逃,你们担当得起?!” 秦正抱着双臂正要说话,却轻轻咳了几声,嘶哑道:“还是上官大人两位手下识大体。上官衍,清政为民才是你的职责所在,至于缉拿犯人是赵朝四相门的事。你老爹宁将你提到此位,也不将你纳入四相门,想必也是为着你的安危着想。不要辜负老人家的一番心意。” “你——” 秦正微然一笑,风采卓越:“不送。”紫色的身影与漫天夕霞浑为一体,秦正美艳如仙的笑容绝世独立,可惜如斯佳人,却……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五章 第八节 杀手秦正(四)百姓家 许久,上官衍面无表情道:“你们可以松手了。” 项朱两人放了手,默然道:“大人恕罪。” 上官衍仍旧面无表情,却比任何尖言怒脸都要吓人。韩三笑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上官衍轻言道:“烦两位照顾好燕姑娘等人,在下先告辞了。”说罢轻轻抱拳,飘然离开。 项朱两人一脸苍白,眼神迷惑至极。 “夏夏,带燕飞回房休息。”沉默过后,宋令箭突然道。夏夏畏缩地从院门之处走出来,担忧又难过地看着燕飞。 燕飞浑身发抖,却非常顺从,伸出手等夏夏来扶。 夏夏仍旧背着画袋,一扶燕飞的手,马上松开,摊开她的手掌,只见上面密麻的血迹。她惊恐地看了一眼宋令箭。 “等等。”宋令箭阻止夏夏擦拭,接过燕飞的手仔细看。 “方才秦针儿用簪子在掌心上写的字。”燕飞淡淡一笑。 宋令箭小心按了按,不是燕飞的血,秦针儿沾了别处的血,写了这么一行字,但他没有控制好力度,有几处还是破了皮。“疼么?” “夏夏,上面写了什么?”燕飞用力地抽回手,将手掌呈在夏夏眼前。 “一首诗句。”夏夏尴尬地看了一眼宋令箭,燕飞显然不想与她说话。 “什么诗句?” 宋令箭点了点头,夏夏念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燕飞默念闻几遍,微笑道:“诗里有我的名字呢。”她碎碎念着这首诗,拉着夏夏走了。 宋令箭皱紧着眉,韩三笑默默道:“这下,她是真的真的生气了。我想,什么都补不回来她的失望了。” 宋令箭转头看着海漂:“你什么时候来的?” “发现画卷之事后,我担心飞姐有危险,马上就来。” “我看你袖手旁观得高兴,似乎不关你的事。” “他不会伤害飞姐。” “但他却十分恨燕错,非常有可能杀他!” “飞姐要保护燕错,秦正也不会伤害燕错。” “你又知道?” “我知道。”海漂叹了口气,却停在此处不再继续说。 宋令箭回头看了一眼早已不支昏睡过去的燕错,淡而缥远地叹了一口气。 房里灯似乎比外面还亮。燕错的额上密密麻麻的钻满了银针,宋令箭一根一根开始拔下来。“受得都是皮外伤,秦正的确没下重手。”宋令箭摸了一下锈迹斑斑的扼腕,上面的锈粒应拂而落,露出纯粹的亦铁颜色。 “原来上官衍他们也知道了金娘并非普通勒死。” “你真的相信是秦正下的杀手?” “毕竟他比其他人知道得更多。包括金娘为指断喉的真正死因。” 宋令箭盯着燕错失神道:“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早不杀,晚不杀,却挑这个时间杀。有一种仇怨平衡久了,是不会轻易被打破的。” “他或许不是真凶,但却是帮凶。”海漂接话道。 “哦?” “他知道金娘的死,却并不声张,反而加以掩盖,至今还愿意承认罪名。只是不想让我们找出真凶。” “那你说真凶是谁?” “一个我们不知道的人。或许他不是想帮他,而是不想让飞姐陷入危险。” “你是说,那个真正的凶手可能对燕飞不利?” 海漂沉思道:“秦正承认杀人时,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 眼神?韩三笑怔了怔,那时候他只注焦在他那美人脸与傲慢的神态上,倒是真没有去看他的眼神。“什么眼神?” “怨恨、难过、失落、又很孤独。” “一瞬间他能有这么多眼神?那又代表什么?” 海漂幽远地吸了口气,半眯着那对神秘的眼睛淡淡道:“那种眼神告诉我,他并不想她死。” “你怎么知道秦正不会伤害燕飞?他对燕飞用的是真力气,对燕错也是。” “但他所能造成的破坏,应该远在这之上吧。自我发现画像上的男人就是秦针儿之后,便马上来了这里。那时候,秦针儿在与两个人争吵。” “哪两个人?” “燕夫人,还有一个男人。” “什么男人?” “见过,不熟。但他曾给过燕错一件东西,就是他腕上的那个扣子。”海漂盯了一眼锈迹斑斑的扼腕扣。 “孟——孟无?!”韩三笑张大了嘴巴。 “听他们的对话,我认为他们很早以前就认识了。所以送燕错扣子的这个男人,这些年与飞姐接近也是有原因的。至少他认识燕夫人,但却假装不认识。” 韩三笑飞快搜索着关于孟无的一切,却发现这个人何时出现,何方人士都不知道,这个人突然间冒了出来,一副与他们早就相熟的烂熟德性,他们也就自然而然接受了。“秦正在此之年,也不只只是因为困在了雾坡。而金娘也不是。他们有着共同的目的,就是绣庄里的两个女人:飞姐与燕夫人。金娘与燕家有世仇,但秦正不是,他竭力保护绣庄,所以这么多年,就算是金娘死后,他也一直不肯离开,甚至负伤还冒险住进绣庄。” “他们三个人说了些什么?”韩三笑竖起耳朵,也顾不得海漂这撇脚的发音有多奇怪。 “或许曾经发生了什么事,燕夫人一直不肯原谅秦正,并一心要将他赶走。而秦正却一直执着于燕错败坏燕家血统的事情,她担心飞姐再次受害,坚持要杀死燕错。” 韩三笑转头看了看燕错,这一刻不肯安份的少年终于伤累至极,沉沉入睡了,其实他并不难看,安静的睡脸上,依稀还带着孩子的直率,只是懂事太早。 “看来这些牵扯到的是上一辈的恩怨,什么样的仇怨能让一个女子舍弃青春地去复仇?也许只有问燕夫人才知道了。我以为,燕伯父慷慨仗义,应该天下无敌才是——我是说,没有敌人的意思。” “正邪与生便是天敌,这世上没有人无敌。” “燕夫人是不是有病?”海漂问宋令箭。 宋令箭挑了挑眉:“病?未曾听过。” “我想她是病了,记忆在退化,一度担心自己不再记得任何人。或许,我们应该给她找个大夫。” “人老了总是会记性不好,没什么好看大夫的。”宋令箭直生生地回绝了海漂的提议。 韩三笑憋了憋嘴,回想燕夫人那青春无痕的脸,与“人老”两字是有多不搭不上边。 “你有没有留意到刚才秦正向上官衍的手下飞出来的旋刀?”宋令箭终于说出来困纠她很久的事。 韩三笑啊了一声,又哦了一声,胡乱点了头,又摇摇头:“看见了。没看清。太快了。” “为什么上官衍的两个手下一看到那个旋刀,就像掉了魂一样?先前秦正未出旋刀时,两人的杀招已有所见慢,而秦正出了旋刀之后,他们就全然没了任何战志。秦正并没有杀招,但他们却一个也不敢再上前。不仅如此,反而还故意阻止上官衍上前追捕。难道这两个人与秦正有关联?那旋刀又表示了什么?” “秦正走远了,而且也不太可能会告诉你。不如,你去问他们?” 宋令箭当做没有听到韩三笑的话,在自己的思想里斗争了片刻,突然站起身来要走。 “你走去哪?”韩三笑死拉着她的袖子不放。 “我想起来可以问一个人。” “谁?” “章单单。” “木匠?” “没错。” “你问他那旋刀的事?他是木匠,不是铁匠!” 宋令箭恍然一笑:“的确,旋刀的事情,还是问铁匠靠谱。不过你别忘了,秦正雾坡家中的那张隐秀梳桌,是出自章单单手笔的。” 隐秀梳桌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并没有多大用处。燕飞托章单单订做桌子的时候曾说过,这是章单单专门照着一个人的画稿设计而做的,那就是说,之前也有人做过同样款式的桌子。那么,是谁订的?谁画的稿子?秦正?还是另有其人?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六章 第一节 圆镜旋刀(一)涅槃人 “哦,对了,秦正说的关于燕飞久毒成病的事情,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 宋令箭没回答,只顾拉起黑色兔毛的衣领,毛衣领挡去了她尖锐的下巴,那模样看起来也没那么尖酸冷漠了。 “如果只是中毒,那她是不是还有转好的可能?” “我不知道。”宋令箭简短地回了一句,开始整理自己的袖子。 “你这个时候说不知道?——”韩三笑低头看了看燕错的手腕,期望道,“这个扼腕能拔毒,那燕飞戴着会不会也可以?” “不可以。” “要嘛不知道,要嘛不可以,你这是什么意思?”韩三笑一个箭步挡在了宋令箭面前,崩一声用脚勾上了门。 “不知道,是因为我没有把握。我只是个打猎的,水锈是天下奇毒,这世间有没有人研制出它的解毒还是未知数,我如何给你保证?”宋令箭冷锐地拔高了声音,“不可以,是因为水锈早就与她融为了一体,就像锈迹已入铁心一样,而燕错只是刚染其毒,身格强壮,骨骼血液对水锈尚有排斥,自然可以被腕扣吸出。这下你满意了么?” 韩三笑语结,的确,他不能对一切都抱有太高的期望。 他失落地闪开身子让出道来,平静道:“如果真的没有办法,她可能撑不了几年。” 宋令箭垂着眼睛,将脸埋在衣领里。 两人静默着面对面站了一会儿,宋令箭默然道:“我会想办法的。”这像是个保证,又像个是安慰。 她打开门,才想起什么似的回头一看,方才还认真听着他们讲话的海漂竟堆叠着手臂趴在桌上睡着了,深邃的眼皮子底下眼球微微转动,好像在做着一个疲倦又沉醉的梦。 “他竟于我们之前知道画中玄机。还知道了秦正与燕家的某些瓜葛。不知道还有是他知道却不曾告诉我们的。”韩三笑不带感情色彩道。 宋令箭没有回答,盯着入睡的海漂许久,想着方才她来之时,这个人无比冷静地站在门口观听房中争端的情景。那是过份的大智大定,还是深不可测的冷血无情?但一切正如他说的,秦正不会伤害燕飞与燕错,更不是燕家的敌人。这个人,就像一只涅槃展翅的凤凰,有着洞悉一切的睿智与善忍,墨绿色的眼能看穿一切世象——他再不是当初那个如初入人世的初来者了。 她转身奔走在了冷冬的风里,透过毛领,能感觉到外面微带刺骨的寒——而这衣裳毛领,可不就是去年燕飞几个昼夜费心赶制的那件么? —————————————————————————————————————————————— 宋令箭走后,韩三笑一直静静地交叠着双腿坐在房中。房中有两个沉睡的男人,他们的出现,打破了这里原有的一切。当时他为什么选中了这里? 因为这里很安静,很安静,就算是渔火伐柴,都比别处的安静。他不喜欢声音,尤其是尖锐的声音。所以他总是选择在白天睡觉,晚上干活。他喜欢晚上的这种安静,安静得风雨声显著无比,可以听到一切你侧耳就可以听到的声音。 他正闭目回想间,却听到了一个他不是很想听到的声音。 有一个人在轻声哭泣。远远近近的,像终于被心里埋葬的那些悲事压得透不过气来,这种情绪带动得他很烦躁。为什么她总是自怜?总是一副悲伤欲病的样子?她不是应该过得很好么?堂堂首富千金,郑珠宝。他越是看她,就越欣赏燕飞,这个姑娘也许并没有多少财富,却可以活得很灿烂。只是现在,偶尔阴霾,有一日还是会拨开迷雾的。 “你已做得很好了。”这时,他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海漂? “你——你……”哭泣的姑娘微带着惊恐。 “别哭了。”海漂静静道。 “抱歉,打扰你们了。”郑珠宝的声音离得远了些。 “自怜并不会得到别人的垂怜。你越自怜,反而越让人觉得可悲。” 韩三笑动容,海漂竟然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郑珠宝的语气缓慢了些,似乎没那么悲伤了:“我没有自怜。我只是在心里怀念一个人。” “既然是怀念,就表明那人已经不在了。既然不在了,又何必怀念。”海漂语声淡淡的,无情之意倒是有些像宋令箭。两人呆一起久了,果然相生相息了。 郑珠宝没有答话。 海漂却突然语调不搭地回了一句:“你也不会明白,一个人的世界没有色彩的样子。有爱过么?有恨过么?有过多少快乐?又因何远走他方?忘记了哪些应该记得的人,洒掉了哪些应该背负的责任。” “你——我——”郑珠宝的声音变得急促,甚至带些惊恐。 海漂的声音却越来越慢,静如针坠:“我也时常梦见一些人,一些事,但这些事,终不能推着我们前进,也不能取代我们未来的生活。” “我——我一点也不懂你在说什么——”郑珠宝慌乱不已。 “你眷恋的人,已不再属于你。”“不会的,他只是没有认出我来而已!他会记得我的,会记得我的!——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除了我跟他,这世上没有别的人知道我们的事!” 海漂久久没有回答。 郑珠宝突然短促惊恐地叫了一声,步伐凌乱地跑走了。 韩三笑莫名其妙,转转睁开了眼逢一看,只见烛光下,海漂低垂着双眼,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神,眼眶周围泪雾点点。 他正想佯装醒来伸个懒腰,这时海漂却突然站起身走到燕错前面,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他,挡住了燕错的脸。 燕错抽搐着呻吟了一声,嘎然而止。 “你的眼睛有条路,带我走到你不想去的地方。”海漂悲伤地似在哽咽,他突然伸手拉起了衣憋上的宽帽盖在了头上,飞快地走出了房间。 韩三笑全身冰冷。他看到这向来乖顺安静的海漂,白皙的脸线条紧绑,低垂的帽檐下,那对碧绿的眼睛发着萤光——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六章 第二节 圆镜旋刀(二)寄忧思 衙门后院中,各自清静。 上官衍一声不吭地回了房中,一直到天黑都没有任何动静。曹南站在院中也不知在等些什么,心中烦乱非常。 夕食时分,上官衍房中突然亮了。 曹南终于按耐不住,上前谨慎地敲了敲门。 “进来。” 曹南推门进去,上官衍刚好拿开了抚着额头的手,闪出平静无澜的眼神,仿佛他用了一下午的时间,用来平复自己的怒气,只见他淡然地看着曹南:“曹先生还没回去么?” 曹南直奔主题道:“燕捕头十六年前失踪,却能活下来还有了燕错。那么,说不定曹良跟他一样,也没有死,只是还在某个地方等我去救他!” 上官衍也不知有没有在听,只是双眼无焦地盯着他。 “如果能找到燕捕头在哪里失踪,说不定也能知道曹良的去处。也许之后去向不一,但能推溯失踪时的地点,说不定能找到曹良!”曹南似乎对自己的想也推想十分信任,或许只有这样,他才可以一直保持这二十几年来的信仰。 “那,你想怎么样呢?” “我记得当年与燕捕头要好的捕快中,还有一人是存活的,而且一直在镇上生活了几年,直到几年前突然被赵明富主遣出了镇。如果能找到这个人,好加询问当年的事,说不定会查出一些踪迹来!” “既然你觉得曹良的失踪与燕捕头的失踪异曲同工,那、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问燕错?可能你兄长与燕捕头一样同在一个地方?” “我猜想他们因事失踪后,应是去了不同的地方。当年还有一个人与燕捕头一起失踪,却没有听燕错提起过类似的人,也许他们在失踪的那股力量作用下失散了!——燕错他现在中毒甚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况且想要知道事情源由,还得从燕捕头失踪前的事情开始说,燕错并不一定知道得多。但当年燕捕头两个至亲手下,一个姓严,也跟着一同失踪了;另一个就是存活的这个人,黑俊!”曹南解说得有点凌乱,但上官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黑俊?” “自从十六年前的八月十四以后,燕捕头与交好的两个捕快出去办个案子,突然就都消失了。但是几天后,黑俊却一个人疯疯癫癫地回来了,见人了就要打,说这儿有魔鬼,谁都没办法靠近,更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而与他一起的燕捕头与严捕快,却再也没有回来。后来赵明富随便找了个原因,把他流遣出去了。” 上官衍半眯了眼睛。 一个正常的人莫名其妙的疯了,一定有他重要的原因。而这个疯子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些逼他成狂的东西,一定也新鲜如昨。 “大人是否可以动些力,将他召回此地?”曹南诚恳道。 “其实有件事情一直没跟曹先生说,我来这里不久,第一件做的事情便是调查前官所定的罪责。不少的罪责之刑都十分模糊,但受责之人死的死,走的走,其中也有黑俊一名,我已尽可能派人去遣放地去将他寻回——” “如何?找到没有?!”曹南双眼放光。 上官衍语调平平道:“找到了,几日来我也一直跟踪他回镇的消息。只是在刚入镇的前山上,他却突然不见了。” “不见了?” “详情我也问过,带遣的差役说,黑俊一路上一直顺从呆滞,不知为何在入镇的前山上发起狂来,由于一路平静,差役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加上对山地不熟,便再没有了黑俊的消息。” “怎——怎么会这样?” “一个疯子要发疯,常人是无法阻止的。” “他家就住在主镇偏南处,可有去他家看过?” “看过几次,没有出入的痕迹。这几日也没有听到出现疯子或找到尸首,幸运的,可能在镇上某处游荡,不幸的,可能早已入了野兽之口。” “不管如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曹南已打定主意,要盯死早已疯掉的黑俊。 上官衍满是心事是摇了遥头,挥了手道:“我要整理一下柳村死案的宗卷,几日不眠不休,曹先生也回房休息吧。” 曹南不是笨人,知道上官衍在为刚才绣庄院中的事情生气,他欲言又止,终于叹息离开。 正在他要走进转道时,听到了后面一个轻微的脚步声,他迅速地贴墙站在了弯道处。 是朱静——这个家伙不是一直跟在项舟后面么,怎么突然落单了? 只见朱静在上官衍门口踱了几个来回,却始终不敲门,正徘徊间,落在门前地上的灯光却突然灭了——上官衍灭灯休息了。或许是真的烦累了要休息,或许——或许他知道有人在外面犹豫着解释,但他不想听而已。 朱静也非蠢笨之人,极为失落地离开了,再无之前那般英资冷傲的样子。他走后不久,曹南也正欲回房,却看到地上突然又亮了——看来,他猜对了。 “进来吧。”上官衍的声音幽幽从房中传出。 曹南一惊,又感觉十分尴尬,原来上官衍知道他还停留在外,正欲走出解释,一个人却抢在了他前面从另一弯道走了出来。 陈冰。还有那个偶尔才出现的孔亮。虽然他们不像项舟与朱静一样同进同出,但曹南直觉里感觉到他们是属于一个阵营的——至于是什么阵营,他也不懂。就好像是皇帝宠幸的朝臣一样,总有一党一派之分。 “大人何必为此心忧?”陈冰轻声道。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上官衍轻叹道。 孔亮随即道:“大人少年得志,年纪轻轻便万人之上,得朝堂巡令,可治黜荒吏,此乃何其荣耀与朝上信任,这是百官谨任多少年都求之不得的。如今巡政国土,得才人追随,拥有脱出政司的属从。男人三十而立,而大人未及三十,已敌过他人天命之龄,谓君何求乃人之常情。” “孔兄自弃安州之后,于我司中任职。忠心可鉴,我司纳才几近苛绝,但孔兄仍是五关六将直驱而进。如今得偿所愿,又有何心忧?” 孔亮转头看着上官衍,上官衍亦认真看着他。 许久,三人相视笑了。 “孔某人用心明月可鉴,若是大人不得而见,也只怪我孔某人瞎了招子,跟错了主子。”孔亮气节涨然道,“大人年岁方盛,许多威信用心尚待时间证明。苦心人天不负,孔某人相信自己的眼光,来日史册丹心,总有大人浓重一笔。” 上官衍负手一笑。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六章 第三节 圆镜旋刀(三)情谊长 “你去哪了?”黑暗中,一个人推门而入,房中一个轻而尖锐的女声响了起来。 来人不乱,黑暗中坐了下来,衣衫磨挲着,似乎在整理装束:“半夜三更的,你在我房里干什么?” “等你。” “等我也没有,我即不会唱摇篮曲,也不会下厨做饭。你若是肚子饿了,可以叫小二上点小菜,这里的瘦肉牛片韧而香滑,是个饱肚的好东西。” “少在这里跟我打马虎眼!我全都看到了!”女人的声音压得越来越低,怒气却不弱。 “你看到什么了?” “你跟那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一直送,送出镇了还出山!出了山还要再送几里!十里长亭都不够你送!难怪你如此热衷来此处,原来是另有用心!” “你跟踪我?”男人淡淡道,却不生气。 “你说,你跟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 “老朋友。”男人还是淡淡的。 “老朋友?难怪此次前来你如此古怪,原来是在这里遇上了老情人!” “老情人?”男人语声满是讽刺,如果他可以放声大笑,恐怕早已笑破肚子。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是不是因为他,你才对顺德这样冷漠无情?” “我跟顺德之间的事情,与他人毫无关系。” “那你为什么这么狠心?未探求我任何同意就将她休了?她是你的发妻,还十月怀胎为你生了孩子!” 黑暗中,男人的眼睛炯炯有神,大而温润,闪烁如星,却带着一丝冷意。 “难怪你近来对我的态度也越来越冷淡,凡事不再带着我,还时时出言教训!你变了!原来——原来你是在此地又遇上了这个不要脸的老情人!”女人恶狠狠道,黑暗中,她的眼睛也如此明亮,即使凶光乍现,还是难掩那大而漂亮的眼睛。 男人嘲讽地笑了:“你不觉得你变得跟顺德越来越像了么?嚣张任性,拔扈无礼,自以为事,残忍妄为。” “你——你竟这样形容我?……”女人满眼惊讶。 “我讨厌顺德这样的女人,你变得跟顺德这么像,我也不会再喜欢你。” “是,是!我跟顺德一样,都是讨人厌的女人,嚣张任性,拔扈无礼,自以为事,残忍妄为!!你的老情人温柔多情,顺从乖巧,弱柳扶风!——但你别忘了,她就算再好,也永远排在顺德的后面,是个入不了正堂的姬妾!我不会允许你与她在一起,我——我杀了她!” “你杀人前,先掂量好自己有多重。我怕你一招未出,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们若是相斗,我谁也不帮。” “……”女人愣了愣,呆呆盯着男人。 “别在我面前提起顺德,你越是提顺德这两个字,我越是想起往日种种,就越不喜欢这两个字,也就越是顺带着不喜欢你。” 女人泪光盈现,压低声音道:“既然你这样不喜欢顺德,当初又何什么要娶顺德?” “就是不喜欢,所以才娶。娶一个自己讨厌的女人,总比娶一个自己毫无感觉的女人要好。顺德嫁我之后过得不好,那就是我好。” “你为什么不喜欢顺德?”女人再一次问起这个问题。 而再一次的,男人还是选择了不回答。他可以说尽顺德的各种不是,却独独不说自己为什么讨厌顺德。 “你说你不喜欢嚣张任性,拔扈无礼,自以为事,残忍妄为的女人,但是老奶奶跟我说了,顺德在嫁你之前并不是这样的,她又温柔又听话,而且还非常喜欢你。嫁了你之后,受到你种种冷待,她才越来越钻牛角尖。你讨厌什么样的人,她就变成什么样的人来报复你!是你造成了这样的顺德!你却一直说顺德这样讨厌那样讨厌,你有没有想过是谁造成的!”女人咬牙切齿。 男人冷哼道:“你这么生气干什么,顺德又没死,她现在过得好好的,少一副仇深恨大的样子。” “非得要死了才能仇深恨大么?活着不讨公道,等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男人一怔,冰冷的双眼突然像被什么融化了,郁然道:“是啊……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你去哪?!”女人突然站起来,原来一晃眼,男人已经在门外了。 “找我的‘老!情!人!’”男人大声道,声音还在回荡,人却没了踪影。 “你——”女人追了几步,已经找不到人影了。女人大声骂道:“你个死家伙!总有一天我让你跪着向顺德道歉!” 这时走道的亮起了一盏油灯,灯下小驴睡眼朦胧地看了看走道里的女人,茫然问道:“夜半三更的,客官别在走道里大叫,会吓到客人的。” “我……我做了噩梦,我害怕。”灯光扩散出女人年轻稚嫩的脸,剪水大眼汪然如泉,楚楚可怜。 “啊……是你……刚才你在叫谁跪下来啊?”小驴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四周。 “我……我刚才说什么了?小驴哥哥,我是不是又说梦话了?你……你别告诉别人好不好?”“哦……没什么……那——早点睡觉吧。要灯么?”小驴怕她要他留下来陪陪她,退后几步道。 “不——不要了。我马上就睡了。” 此次她却不太热情,小驴不较这个心,提着灯转身走远了。黑暗中少女站了良久,转身回房了。 ———— —————————————————————————————————————— 冷月枯枝,一枝枯叉突然动了起来。 原来是一个平躺的人坐了起来,他掩饰得及好,若是他一直躺着不起,别人以为这只是一只变形的枯枝而已。 “是我。”轻细的男声响了起来。 枯树上突然多了一个人,腾空坐着,双摇着双腿,像孩子摇秋千般惬意。 “都送了几十里,再长的情谊也够了。”原本在枯枝上过夜的男人声音低沉优雅,仰头看着冷月,映光中可见他头发很长,长而简单地束在脑后,虽看不清他的脸,却仍感觉到他的轻逸俊俏。 “本来不适应你那奇怪的装扮,现在看你突然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竟然也非常不习惯。”声音轻细的男人带着笑音,大眼扑扑闪闪。 “无聊。我睡觉了。” “哦。你睡吧。” 这下原本要睡觉的男人倒不睡了,转头看着打扰者道:“既然我答应你先离开这里,就绝然不会中途折回去。但你知道,总有一天,我还是要回来的。所以你不必监视我。” “误会了,我没有要看着你的意思。你从不服软没错,但绝对一言九鼎。这点我从不怀疑。”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我就想再跟你处处。” “走开。我睡觉时从不允许人靠近。” “我知道。你这个人向来奇怪得要命。而且,我也不习惯看着别人睡觉,尤其是男人。” “有事就说,没事就滚。”长发男人语声平淡,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口吻。 “别,怎么说我也排在你前面,照年纪排名,你得叫我声五哥的。”大眼男人弯着双眼笑。 “那个排名早就不存在了,论地位论武功,我皆在你之上。如若是从前,你见到我还得给我请礼。” “你也说是从前,今时不同往日,我还是我,而你却不是你了。”大眼男人微笑着看着长发男人。 “我却觉得我还是我,而你却不是你了,你竟然也有了家室,娶妻生子了。” “是。一个男人总得成家立室,传宗接代。你自由自在,我却还在要受礼教管制的。只有成亲,才能脱出自立一家,才能有自己的一点权力。” “你娶妻生子,是为了有点儿权力?” “算是吧——你没兴趣知道我娶了谁么?” “娶谁都不重要。你谁也不会喜欢。” “这样多好。情爱两字,不能碰的。” “你来该不会是要跟我拉扯这些闲话吧?”长发男人咳了几声。 “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我们还有多少个二十几年可以再重遇一次?好不容易能遇上,总得有些相聚的时光吧。” 长发男人默然不语。 “如今我们各自散落,可曾还记得当年的时光?谁又知道下个某年,突然又听得谁死了,都未曾来得及托孤便从此消失了……” “我不确定其他人会怎么样,但我可能确定地告诉你,等我回来,有一人是必定要死的。”长发男人肃然杀气,枝木摇拽。 “其他的先别管,养好自己吧。我跟城里的那人说过了,他会找到你的。” 长发男人抬头望月。 “把你的圆镜旋刀给我。” “你不会用,拿去干什么?” “我不会用,但我会虚张声势,可以逞威风啊!” “休想!”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六章 第四节 孟无离墟(一)绝世刀 “你们这是要走么?” 两人停下了脚步,孟无笑嘻嘻地回头:“哎哟,我看你们都这么忙,都没陪我们玩,我还不回家啊?” “怎么也不道个别?最近镇上事儿多,丢了好些人,也死了好些人,你们两个外地来的,又一身宝贝的,突然间不见了,我们会担心的。”韩三笑抓了抓头发,他觉得最近天气开始潮湿,连带着头发都开始油腻腻。 孟无还是笑嘻嘻的,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天真好玩的可爱脸庞,突然变迷藏深深:“我只是个玩客儿,丢人死人的事儿又轮不上我,本来想跟小燕子道个别,又一下子找不清谁是谁。反正往年你们都送神般要送我走,这下我自己默默走了,你们难不成是要留我?” “留你不敢,就是怕你落什么东西没拿走 ,山路难走,你出去又折回来的,未免麻烦。” “什么东西?还有什么东西没收拾干净么小玉?”孟无眨巴着大眼睛问小玉。此次小玉却不如往常可人,不过以往也是这样,临走时总是舍不得,闹点情绪什么的。 “不知这个刀面,是否归孟前辈所有?”上官衍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面极薄的小刀,刀呈圆月状,刀柄黑玉镶为把手,刀面极薄,中间一条弯形纹路,若是杀人,可为放血沟横槽。小刀形状雕刻简单,却透出一种精练之致。 “哎,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自上次拿出来把玩后,便再也没见着了。原来是辗转到了上官大人手里了,还给我嘛。”孟无跳过去要拿。 上官衍却一个退步,从抽丝般从小刀沟槽里抽出了一张卷得极细的东西,展开来是一张纸条。 “此乃柔蠲,由蚕王之丝织成,质地极柔却韧,流水般无痕无皱,防火防水,可折起藏于任何细小之处,上字百年不退,却可用特配的药水洗去字迹。此纸只作贡品上进朝堂,且几年才能有几丈。就算是王亲贵胄亦奉为上品,朝堂只有在记录极为隐秘或重要的史记才会取用。而这面小刀里却有这张珍贵无比的柔蠲,却如果暴殓天物地写了这四个字。” “什么暴殓天物拉!我练了好久才写出这模样来的!再说了,就算以后没用了,不是还是可以洗了再用嘛。”孟无盯着上官衍所展的柔蠲,上书四字,歪歪斜斜,毫无美感:你是螳螂。 “你写这么个东西给我们上官大人干什么?县官虽非上品,但好歹也是朝堂委任,你竟然夜袭朝堂之人,这东西你是万万别想拿回去了,充公了。”韩三笑帮腔道。 “这可是波斯上品,世上只有一把,坏了谁也赔不起。” 既然用得起柔蠲,那么有把独一无二的绝世好刀,又有何不可? “那你乖乖的回答我们几个问题,这把绝世好刀就还给你,公平不?”韩三笑像对待无知少年一样,哄笑着说。 孟无连忙点头,又摇头:“哎,你们这群强盗,这原本就是人家的刀嘛。” “投刀无返的规矩你不是不懂吧?而且这些话,你藏着无益,还不如说出来的好。”韩三笑早就知道,孟无大张旗鼓要走,就是想要引人注意。他似乎也打定了主意,如果有人问,他就答,没人问,就走。反正答与不答,对于他来说都没什么重大影响。但是他知道,这里一定有群无头苍蝇,想要找到一点光明的方向。 “你们可以问,但我可以选择回答或者不回答。但是有三个问题你们最好不要问。” “哪三个?” “这个,问不到就算了,问到了我不回答,嘿嘿。”孟无端着肩膀笑起来。 如果换作平时,孟无这副德性一摆,韩三笑早吆喝上周渔鱼那个肥胖子合伙逮着他揍一顿了。 “秦针儿呢?”上官衍开门见山。 孟无碎碎念了番这名字,摇头道:“不认识。没听过。不知道。” “秦正。少装傻。”韩三笑吼道。 “哦,他啊,他走了。” 上官衍一脸冷相,严肃道:“去哪了?你可知这是窝藏要犯,连带同罪!” “哎——我哪里会知道啊,半路遇上个老相识,以为是好心送人家出个村,送完了才知道她是衙门追捕的重犯——可是——可是人家都已经走远了,我也没有办法么。不知者不罪么。”孟无长吁短叹,似乎真的非常内疚。 “你与秦正是老相识?——”此时,韩三笑飞快地转头看孟无身后的小玉,素来活泼任性的小玉满脸阴郁,恨恨地瞪着孟无。 “是的。如果他是个女人,我们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但算不上两小无猜。他自小脾气差得要命,从不与人多打交道,所以我们的交情也没有好到豁出老命相救的份上。” 韩三笑斜眼睇着孟无,这个老小子的话是半句不能信,看他那抽抽咽咽装可怜的德性,他真正一拳抡过去。秦正是傲骨之人,若非亲密之人,绝不会收受他人援手。 “他身受重伤,逃不出多远。” “既然你知道他受了重伤,当然还会知道其他的事情。” “比如?” 孟无垂下双眼微微笑,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神,却难抑浑身散发出的肃然:“比如以秦正之学,根本使不出一指破喉的阴狠杀招。秦正虽不算是君子,但从不杀敌于后,更何况是趁人不查。” “金氏死前,全身筋脉皆紧,似乎被一股巨大的拉力所持,以致对杀招毫无任何抵抗与挣扎的机会。世上谁有这种本事,竟可以无形掌控一个人的筋脉,如果他真的有这种本事,又何必要刺穿金氏喉咙,只需再用点力气,她便会因筋脉受损而衰竭死去,又何须那么麻烦,又金线盖其伤口,复又黑发遮喉?”上官衍冷静道。 孟无淡而长的眉毛一皱,抬眼盯瘦上官衍:“难怪——” “难怪什么?”上官衍追问。 “这我不知道,他没有与我说起过,也根本没有来得及说。” “那他与你说了什么?是谁杀了金娘?” 孟无突然抿了抿小嘴,笑道:“这个问题,我不回答。” “这么说你知道凶手是谁。看来你不敢得罪他——” “放屁!”孟无大声回道,而后又微笑,“我知道你在故意激我,但我不会中你的计。我本来不用多管闲事给你作这个警告,但是这一切,都太怪了。” “怎么怪?” “因为我看到一个人,从黄雀变成了螳螂,又从螳螂变成了蝉,我觉得他实在是太可怜了。” “你说谁可怜?” “蝉立枝头唱知夏,正是意气纷发时,谁料后面有螳螂,螳螂双刀早立出,意欲饱餐过夏暑。谁知后面还有雀,黄黄的翅膀尖尖的喙,张着一张大嘴巴,等着螳螂饱餐蝉,一举两个吃光光。你说,这条链子由大到小由前到后,多么平衡。但是它若是突然反了过来,那最初的黄雀是不是可怜极了。” 上官衍闭嘴不答。 孟无意味深长地笑了:“可别乱猜哦,我说的这可怜虫,是燕家小错那毛孩。”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六章 第五节 孟无离墟(二)扼腕厚望 “有一次在我村里晃荡,看到一个少年鬼鬼祟祟地拿着包东西钻进了绣庄小巷,我一时好玩,就偷跟在后面,结果这少年即不是找生意,也不是找人,而是偷偷摸摸进了厅后的房间藏了起来。于是我就一直等啊等 ,想看看他想干什么。” “他是不是在宋姑娘送给燕姑娘的壁画后面放了东西?”上官衍似乎已经猜到了原委。 “咦,你怎么知道?” “如果我没猜错,他在壁画后面做了些手脚。先将很稠的浆糊将朱砂粒裹住,再将裹有朱砂的浆糊涂在宣纸上,将宣纸贴在画壁的白墙上,不会有人仔细去发现其中异常。等得时机成熟后,只要有人在壁画后用火之类的东西一烤,浓稠的浆糊就会熔化,但是浆糊本身便为白色,看不出什么异常,而浆糊里面的红色朱砂也会熔化,与浆糊一起顺着白宣纸流下,就造成了燕姑娘所说的‘壁画流血’的假象。朱砂流下后,只要快速拿走覆在白墙上的宣纸,朱砂来不及渗透染到墙,就不会有任何痕迹。于是燕姑娘更深信绣庄闹鬼之事,反而不敢伸张,这也使燕错能更方便在地庄上行走而不被怀疑。” “你怎么猜到的?” “因为在画壁流血事件之前,曾有人摸过壁画之墙,当时墙面微带潮湿,而在那干燥天气了,墙面不可能会潮湿。而且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是浆糊与朱砂混合起来的味道。如果一堆,应该也八九不离十了。” “是差不多,后来我看到他又偷偷摸摸拿出一堆白红不一的东西,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烧掉了。烧味中带着一点米香,应该是你说的浆糊类的玩意儿。”孟无如释大惑,任何时候,都带着一股孩子般的天真。 但韩三笑知道,谁都可能天真,但绝非孟无等人。 “他夜行多次,却从不真正露面,才让人觉得居心可疑。我家小燕子那么可爱,绣花赚点伙食费,居然还树下这样的敌人。最意外的是,他暗绣庄多次后,突然又正大光明地要来找小燕子了,可惜那时候小燕子病得死去活来,一直没待见他。——后来,后来才晓得,他竟然是燕子的亲弟弟。” “所以你就故意送他们同心吟,想要测试燕错是不是真的燕家血脉?”韩三笑冷冷问。 曹南想起了扼腕扣上那颗玉石小珠,镂空精美,竟是同心吟玉。 “结果真的会响哦。燕门不幸,竟真有个偷鸡摸狗的儿子。”孟无叹了口气。 “那你送他扼腕扣,是存心要嘲讽么?” 孟无突地悲凉一笑,目视远方道:“若不是我见他心中仍旧正义善念,怎会将这个装神弄鬼的孩子跟扼腕英雄连在一起。本来我一直想等着扼腕扣如见鬼魔般掉下,届时便可以大声嘲讽于他。没想到那扣子像是瞎了眼一般,竟牢牢地扣死在了他的腕上,去之不得,当时——”他微闭起眼睛,回想着当时心中流过的那种震惊与酸涩。 “正义善念,何以见得?”上官衍问。 “因为,第一,他没有钱。” 没错,一个人如果大奸大恶,偷鸡摸狗,又怎会没有钱?放在金娘房中的那些银子他可以不动声色拿走,多次出入绣庄,他也可以顺点银子走,何必省吃节用住那最小的房间,吃最便宜的粗馒头?而且他若不是心性太高,便不用藏头露尾地与金娘勾结做多么多事,直接以燕家儿子身份进入燕庄,再慢慢谋算岂不更好?哪个少年人愿意被人看轻,但他却如何都不愿意接受燕飞的恩惠?他也并非不讲究之人,他的衣裳虽旧,却洗得干净整齐,极为仔细。 “所以那个为他续了房钱与伙食的多管闲事的耗子就是你了?”韩三笑嘲讽道。 孟无眼睛一瞪:“明明是善义之士,却让你这小三子说成了多管闲事的耗子。” “有了第一,那第二呢?”韩三笑翻白眼。 “那日夏夏被困在柳村老妖婆屋里,吹灯救人的人是他无疑。他本应是想跟踪你们看你们的查案进度,但他发现夏夏被困在屋在。那时算他还是有点良心,救了夏夏。他恨极了燕子,恨不得将用尽一切方法让她痛苦,那么如果夏夏出事了,不是更能打击到燕子么?算他还知道祸不及旁人,有好生之德。” 一个不乱敛财物又有好生之德之人,又怎会大奸大恶? “扼腕扣自有血性,向来都是扼腕寻主,从不失准。扼腕扣下没有污垢小人,哪怕当时再卑于人下,他朝都会成为一代英雄。”曹南认真道。 “是啊……扼腕英雄,上祖逝后,早已不属我族,连秦正都知道的事实,我却还要去探究……”孟无微叹,就连微叹的样子都带着故作沉重的意味。 “上祖?你也姓孟?——难道你是孟伯一的后人?”曹南惊讶,孟伯一是开国功臣,更是扼腕扣的一任故主,仁德流芳,后便隐于朝堂很多年,据说赋了一个半雅之职,以续族代传承。如果孟无真是孟伯一的传人,那他的政位—— 或许其他几人并不知道扼腕扣的历史,所以他们并不觉得孟无的身份有何特殊。宋令箭与韩三笑隐约知道,这个人富贵无匹,喜欢收集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那么他身上无论拿出什么宝贝都是正常的。 “秦正为什么想杀燕错?”上官衍关心实际的问题。 “没错,秦正的确很想杀死燕错,从他知道燕错这个身份开始,无时无刻不想杀之为快。” “燕错这个身份怎么了?秦正与燕家有仇,要杀死燕家后人么?” 孟无冷笑:“如果他与燕家有仇,那么燕子又怎么可以快快平安地活到现在?秦正素来冷血寡情,杀他认为该杀的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燕错是燕家的耻辱,无论是以前的秦正,还是现在的秦针儿,都会不顾一切地将他杀死。但是他多次欲出手,却始终让他活了下来。他知道不能杀,知道可以再多给这个孩子一点时间,将来说不定能重新为燕家带来新的荣耀。” 秦正想杀燕错,是为了维护燕家的脸面?那他与燕家,是友非敌?难怪秦正挟持燕错却全都是皮外伤,原来他根本没有想到要真正去伤害燕错。但他又无法摆脱心中那股恨意,只能在皮肉上出点气。 但是——啊——燕错又哪里能有那副造福苍生的气势了?他只是个充满仇恨又偏执的乡村少年罢了。 孟无微微一笑,但那充满智慧的微微一笑在这张可爱的娃娃脸上显不出一点气质来:“小子,你可知道机遇造化无常,草介之命可腾越九天,而权势位高说不定他日落于街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宋令箭飞快地盯着孟无,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首诗就是秦针儿刻写在燕飞手上那句的前两句。为什么孟无巧不巧的也提起这首诗?是何用意?暗号?还是一种代表?代表什么?里面也有燕,难道跟燕家有关? 她突然觉得,绣庄这个看起来平淡的小庄子,竟然也会有着隐秘的历史,秦正与孟无都系燕飞上一辈的人了,那就是说,他们与燕冲正或者燕夫人是相识的。燕冲正有侠义,但只是地方捕头;燕夫人貌美倾城,年逾不老;而这两人却皆是修为极深之人,尤其孟无,富可敌国—— 燕家,究竟是什么来历?有什么辉煌,需要燕错来重新振造?……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六章 第六节 孟无离墟(三)藏掩某人 韩三笑无意这些词句,突然瞪着孟无气道:“那这么说,当时你也在附近了?——我是说,夏夏被那谢老婆子困在房里折磨的时候,你也在附近瞧见了?要不然你怎么知道是燕错救得夏夏?还知道是燕错吹灭了灯?!” “呃……”孟无像被发现了秘密,眨眨大眼,疵牙裂嘴道,“瞧是瞧见了,可是,可是当时我正忙着嘛。他救了夏夏,诱走了那老妖婆,一串动作那莫连贯快速,我不是想帮忙也插不上手么。”孟无盯着宋令箭看了一眼,再看了一眼,嘿嘿嘿的笑。 “哼!还有,燕错毒发之后,有一次你与燕飞一起出现,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没有?” 孟无挑了挑眉:“奇怪的地方?没什么奇怪的地方,总之这次来玩儿,都不尽好玩儿。燕子家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只是不像以前那样爱说话了而已,不过这样也可以理解。那日我在外刚好遇上她,她一脸受惊过度的样子,还问我有没有看到一个一身酒气的男人经过。这段时间她的确是被这些鬼神之事吓得心惊肉跳,我便跟着她一起回绣庄了。” 宋令箭韩三笑双双对视,眼里闪过不可知的震惊与笃定。 ——难道真的有人假扮燕飞在绣庄行走?那日明明郑珠宝说与房中燕飞谈完话,转眼却见到燕飞换了一个装束从外回来,那么可见,房中的这个燕飞是假的?! “不过有一次,我正要去找燕子,却听到燕错在对燕子大吼大叫,让她滚出他的房间。我见他们起了争执,也没好意思出现,以免燕子尴尬。之后燕子走了出来,脸上却带着古怪的笑,那时候我觉得,这个燕子必不是真的燕子。” 看来孟无也感觉出来庄中异常。只凭那时燕飞脸上古怪的笑,即断定她不是本人。 “有人假扮燕姑娘?”上官衍似乎很惊讶。 “也许是,也许不是。或者也许,那个人本来就是燕子,只是她也不一样了……”孟无突然又掉转枪头,不知在掩饰什么。 秦正承认杀人之罪,孟无谈假燕飞是似而非,他们,都在掩饰着谁,难道…… “当日秦正身负重伤从雾坡中出来,雾坡中他的宅院也有打斗痕迹,显是当天有人在后面追他。可是他却三缄其口,还一力担下杀人之罪,他在掩饰一个人,这个人你必定也知道。” “我为什么会知道?”孟无故作轻松地耸耸肩。 “因为那个雾坡里带我出来的黑衣人,就是你?”上官衍突然想起当日带他出来的黑衣人,虽然蒙眼蒙手,便却隐不了那对眼睛。 “是我没错。也就是那天,我才知道里面居然住着秦正,先前我跟他已经断交数十年。” 曹南咋舌,数十年?那,孟无究竟多大了? “那你为何没救他?反而救了我?” “他跑在你后面,雾坡太暗看不清楚,看见时已经晚了。” “你看见谁在后面追他吗?” “没有。我只看见你,出了雾坡才看见她。” “既然你只看见我,你为什么要救我?我即没有喊救命,也没有人追我。”上官衍奇怪道。 “因为袖子啊!”孟无莫名其妙地看着上官衍,似乎在怀疑他的智商。 “袖子?”上官衍低头看自己的袖子。 “这点大人还不知道。当日他从雾坡里出来时人已昏迷,我见他外衣潮湿,不利养身,便先将其换下。当时可能大人没有注意到,长衫的衣袖已尽是破洞,那雾气有渗骨的腐性,如果再在里面多呆,恐怕会伤及发肤了。” “我只道里面的雾气会损人心志,没想到竟有如此腐坏能力。” “所以只有强如春泥,才能在这种环境里生长,雾气越毒,反而它们也吃得越饱。” “雾坡雾气那么大,连我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为什么你会看得见我袖子上的破洞?”上官衍怀疑道。 “因为我眼力好啊。”孟无瞪起原本就很大的眼睛,像个无知少年在做鬼脸。 “因为那时候他就在你边上,只是你没有发觉而已。”一直不说话的小玉突然冷声冷气道。所有人的目光皆转向了她。 “你们跟踪我?” “从你一来镇上,我们就一直跟着你,只是你自己没有发现而已。他那句话就是在说你,你才是实质名归的螳螂,只盯着前面的猎物,却不知将成别人裹腹之食——” “你可以闭嘴了。”孟无冷冷看着小玉。 “你的意思是,还有别人在后面盯着我们?”上官衍皱眉。 “既然我们可以盯着你丝毫不被发现,那当然还有其他人。是敌非友,是友非敌——” 孟无冷冷地盯着小玉,向来任性欺压孟无的小玉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纵使再不服气,也负气乖顺地闭上了嘴。 孟无严肃又沉重地叹了口气:“秦正离开,才是最好的结果。他就像一种抵消力量,会给这里带来新的平衡。当然很多事情都没有完结,这里发生的一切异常,皆有原因与有心之人制造。” “什么意思?”韩三笑盯着孟无。 “没有任何一个巧合不是刻意的。”孟无突然显得不寻常,大眼汪汪里竟带着难以形容的肃杀之气。 “哼——”小玉突然一声冷哼,看来又像插话。 但是孟无飞快地打断了她欲出的话,似乎生怕她再无分寸地吐露些什么东西出来,他突然伸手一抓,上官衍手中的小刀飞快旋转,脱离他的手向孟无飞去! 孟无接过小刀,手指在上一抹,竟发出刀剑的微鸣。他将细薄小巧的小刀往腰间俩带的圆形玉佩上一别,竟不大不好刚刚好,黑玉把手露在外面,像是玉佩的边形,显得天衣无缝。 “你——” “我知道你的能耐,但这件事,就算你爹出面都无能为力。你们各有自己天地,不需他人点破。好自为知吧。” “你话还没说完——”上官衍已感觉孟无有撤离之意,正要上前留他,只见孟无回头瞪了小玉一眼,背着双手,足尖一踮,如离弦之箭拔地而起,飞快地消失在了黄昏的夕阳余辉之中,如夜珠遗光,风采绝世。 几人惊讶至极,孟无竟有这等修为?!等他们想起来转身找寻小玉时,这漂亮任性的少女也早已无了踪影。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六章 第七节 孟无离墟(四)镜刀主 “这是圆月镜刀。”章单单取出了嘴里的铁钉,嘴角抽搐道。 “圆月镜刀?倒是挺合这模样,有什么来历没有?” “没有来历,也没有任何珍贵之处,所筑材质虽然是玄铁,但对于那些绝世武器的材质来说,不值一提。” “那就是比破铜烂铁贵一点的玩意儿了。” 章单单半空中接过了圆镜刀,放在掌心一抹,原来这镜面,如太极两半的形状,如若飞旋起来,就像两片满月了。看来那日停在秦正两肩飞旋的刀片,的确与宋令箭拿来的这个镜子是一样的。 “既然这么普通,为什么你也知道?随便一个铁匠造出来的玩意儿,你都得认识?” “这已超出我的范围,我只管物件,至于它们背后的人与事,别来问我,我也不清楚。” “你都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了,不可能不知道他背后所带的故事。”韩三笑较真道。 “那你知道些什么?一面镜子而已,如果不用心去看,没有人会知道这是圆月镜刀,这世上有人听过,也有人看过,却没有人真正见过圆月镜刀静止的样子只是一面镜子,可以敛在世间任何女子袖间不被人发觉。为何你突然发现他的秘密,来问我这个与铁事无关的木匠?还有,这镜刀,你是从哪得来的?” “我看到有人在用,两片镜刀旋在两肩,有人见之如邪。” “谁在用?!”章单单声音急剧拉高。 “秦针儿。” “秦针儿?秦针儿?……”章单单默念几遍,这段日子,秦针儿的名字几乎在谁的嘴里都这样反复被念叨过,“秦针儿是谁!?是男是女?多大年纪?什么模样?” “无论他什么模样,都已经走了。” “那这面镜子,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你先告诉我这镜子是什么来历?照我看来,他应该不只这么两面吧?” 章单单尽管很想知道这镜子从何得来,却还是忍住不说道:“还是那句话,物件之外的东西我不管。——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人知道。” “谁?” “周渔鱼。” “周胖子?周胖子知道这镜面的来历?” “他未必认得出物件,但他知道物件代表的名字的各种来历。这就是我与他的不同。所以我做木匠,他却只能去捕鱼。”章单单将圆月镜刀还给韩三笑,“只要你告诉他,章某人说这是圆月镜刀,他一定会你也说这破坏告诉你这镜刀的来历。”宋令箭转身要走,章单单在身后补充道:“不要告诉周渔鱼这镜刀的来历。” 两人对视一眼,韩三笑挥了个手算是回答。何时章单单与周渔鱼也有这隐约的关系在?韩三笑飞快搜索了这些年周围的人物来往,章单单与周渔鱼,几乎没有打过交道。那么,他怎么会知道周渔鱼懂得物件故事? 他们到周渔鱼家时,这个魁梧的大胖子竟然在院子里晒衣服,晒的都是粉粉蓝蓝的女子衣裳,只见他那么胖大的块头婀娜地在娘气的衣架中穿棱,这个妻管严的死胖子——韩三笑气得牙痒痒,差点抡起门边的扫帚打死这妖精。 宋令箭拿走了韩三笑手里的镜刀,如章单单那般分开镜刀,一个掷手,向周渔鱼飞去。谁知方才还站着拉扯衣角的周渔鱼突然“咦”了一声,利索地弯了个腰,俯身去捡地上的一块石子儿,镜刀扑了个空,直直飞过他上空,割破了他正在晾的那件粉色裙子,穿过他挂在门边上的鱼篓,静无声息钉在了门柱上。 “哎呀!这哪里来的杀千刀呀,乱扔的什么杂货东西哦,这可是我家凤儿最喜欢爱的粉裙子,千叮万嘱要我仔细洗的,这下——这下我非扒层皮还她呀——”周渔鱼听到布破的声音,起身大骂道。 “谁让你躲了。你要是不躲,这镜刀也就只能撞到你,你皮糙肉厚的,就是欠挨刀,顶多只是擦个猪皮,现在,你要赔层猪皮了。”韩三笑抱着胳臂,虽不打他,却想用话活生生刺死他。 “原来是你们——我可不管,凤儿要是问起了,我就说是你们干的。哼!”周渔鱼心疼又害怕地摸着裙子上的刀割缝,他摸着摸着,突然转头去看门上镜刀,“你刚才叫他什么来着?” “你看它像什么?” 周渔鱼挪着大身子取下了镜刀,比划了下,合合接接:“圆圆的,像镜子。” “章单单说,他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圆月镜刀——”韩三笑不管周渔鱼突然变掉的脸色,继续道,“他还说,这玩意儿背后的故事,只有你周大胖子知道。” “章单单真这么说?” “如果不是他,我们又怎么会知道这东西的来历?更不会拿着这姑娘家的随身圆镜来找你这么个大胖子。” 周渔鱼高举着手中两片镜刀,放在西斜的阳光下端详着:“原来传闻中的圆月镜刀,是长这个样子滴呀!”说罢他又吹了吹,敲了敲,放在耳中听了听,甚至还用仔细地用手腕去感受它的温度。韩三笑差点当场暴笑。 周渔鱼碎碎跑来,热心问道:“这圆月镜刀是怎么旋起来的?你旋给我看看,快旋给我看看。” “你知道他的来历,却不知道如何用他?” “这个,我们向来各事其司,不会越界。但是我的确想看看他如何旋转得起来,我保证不学,不学还不成么?” “那你先说它的来历。” 韩三笑本以为周渔鱼还会卖会儿乖推辞一下什么的,没想到这大家伙竟开门见山马上絮絮说起来:“传闻中,圆月镜刀共有七枚,由七邪公子掌管。” “七邪公子?什么人?” “就是个雅号,也没有人知道七邪公子名出何处,他素来就极为神秘,可能不出自江湖。他是近百年来江湖神秘失踪传奇中的一个,出现无人知晓,隐没也无人知情,他与其他四个神秘传奇并称一列,行为乖张,亦正亦邪,皆在风头鼎盛之年突然销声匿迹。” “那就是有五个神秘传奇了,其他四个是什么?” “我向来只讲物件,若没有物件,我是万万讲不出什么名堂来的。”周渔鱼不知这是什么怪例,不愿意讲其他的事节。 “不说算了!那这七邪公子为何突然匿迹江湖了?是有仇人?还是跟相好的归隐去了?” “不知。反正一直到现在还有无数江湖人士在寻找他们的踪迹,或者推敲他们的出源,哪怕得到一点消息,得到他们的一些物件,都有可能让自己在江湖上地位大增。但这五个传奇就好像一道绝美的彩虹,一刹那的存在,一刹那的辉煌。” “而你,就是专门研究这些物件的?”韩三笑上下打量周渔鱼。 “呃——算是,也算不是。反正我也是从人家那里听来的,我只是个打鱼的。”周渔鱼疵牙笑。 “那你说,这圆月镜刀有什么含义?” “没什么含义,只是七邪公子的一件玩物而已。就像当年浪——”周渔鱼突然闭上了嘴,肥手拍着嘴骂道,“嘴贱,嘴贱,不当说,不当说。” “当年浪什么?”韩三笑好奇道。 “当年七邪公子浪游江湖,行踪莫测,派别不祥,性别不祥,有人说是英俊非凡的年轻男子,也有人说是沉稳霸气的男人,又有人说是天真可爱的少年,甚至还有人说是至美如仙的女子。说见过七邪公子的这些人,均说他所见的‘本相’有这面圆月镜刀停旋在七邪肩上,一旦这面镜刀出现,就是七邪要杀人之时,几乎无人能逃。” “那就是说,这个人只有一个江湖名称,没有谁见过,也不知他是何出处,所以他何时想退出江湖,只需隐起标志性的圆月镱刀,就可以摆脱江湖纷争了?” 周渔鱼肥肉乱颤,连连点头。 “那也就是说,无论谁得了这圆月镜刀,只要懂得其中奥秘,摧动镜刀旋于两肩,也便可伪装成当年名动一时的七邪公子横行江湖?”韩三笑盯着镜刀若有所思。 周渔鱼又点头,扁了扁嘴道:“虽然七邪公子极富江湖地位,但若是知情,也不会有人如此胆大任意冒充,这样不仅会引得各路挑战复分之人,还有可能唤起隐归的七邪本相,传说七邪喜怒无常,杀生如眨眼毫不留情,说不定一把就捏死了这不识好歹的假货。何必为逞一时之喜,引得无数杀生之祸呢?” 的确。所以人们更热衷于去找寻,去推敲,却从来没有人敢挑战这些传说。 但是——秦正足以抵对上官衍的追捕,为何他突然要引出圆月镜刀?项朱两人显然识得此刀,才大为失态,甚至阻止上官衍继续追捕,难道他们猜出秦正是江湖中盛传的七邪?那么孟无与秦针儿是素识,他会不会知道得更多?若他们与七邪有关,那么他们掩掩藏藏的,又在藏着什么人? “哎呀,快点快点,快点转给我看看!”周渔鱼一心求知。 宋令箭拿回镜刀,依希是秦正的那手法,却看不清她是如何摧动的,只见最后两片镜刀像符咒一般静旋在她的两肩,只是那么一会儿,她飞快收起了镜刀。 周渔鱼欢声鼓掌:“转起来了转起来了,果然非同凡响——”他突然又不跳了,手还相握着,直直盯着宋令箭。 宋令箭转身说了声“多谢”,转身要走。 “你怎么会摧动圆月镜刀?这镜子你从何而来?难道——你与七邪公子是什么关系?”周渔鱼口齿不清道。 “我说了,我看到有人在用,他怎么用,我就怎么用。”宋令箭已经走出了院子。 “咦,你们还没告诉我,这圆——这镜是哪里来的?” “捡的捡的。”韩三笑敷衍了一句,追着宋令箭出了周院。 “哪里捡的?哪里捡的?带我去看看呀!”周渔鱼还在后面一跳一叫道。 “喂,周胖子还没说完,你说走就走了,你太吊人胃口了吧。” 宋令箭速度越来越慢,淡淡道:“没什么好问了,圆月镜刀与七邪公子相关,再问已无所获。再者,他一定会问这镜刀从何拿来,章单单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告诉周渔鱼这镜刀的来历,我当然要赶快走了。” 韩三笑心里骂了一句无耻,脸上还是笑嘻嘻的:“对了,这圆月镜刀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跟我说说总没事儿吧。难道你追上了秦正从他手里偷摸拐骗?”他记得这镜刀是随着秦正的。 宋令箭转头一笑:“你忘了,周渔鱼方才说了,这镜刀共有七枚。” “这枚是除了秦正之外的另六枚中的一枚?你从哪里得来的?”韩三笑更加好奇。 “七邪公子。七枚镜刀。各人所见七邪各为不一,你猜,七邪公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宋令箭神秘莫测,却像是已经猜中玄机。 “那是他们武林高手的事,关我这些打更的村夫什么事?我只想知道你的镜刀从哪得来?我也好去寻寻宝,发个大财,娶个乖媳妇养老。” “你会知道的。”宋令箭皮笑肉不笑。 韩三笑恨不得扑上去掐死这个卖腔的女人。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六章 第八节 亲生为重(一)离弃 “夏夏妹妹,夏夏妹妹。” 夏夏正在厨房淘宝洗菜,突然一个细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她转头一看,正是圆脸大眼的黄大宝,只见他提着个布盖篮子,鬼祟地在门口张望着。 “大宝哥哥,你怎么来了?干嘛神秘兮兮的?”夏夏笑道。 大宝畏惧地看了一下周围,确定只有夏夏一人,才放心进来:“我给你带了点自己做的糕点来给你尝尝。”他将篮子摆在桌上,飞快拿出里面精致可爱的的糕点,每个上面都细心地缀着桂花,香味动人。他不安地看看周围,似乎怕被人看见。 “你怎么了?庄里没有外人,飞姐跟燕错都在睡觉,只有我。” “那,那个,那个——这里有——有鬼……” “什么鬼啊,都说了没有了,上次你撞上的是郑小姐,你撞了人家不说,还说人家是鬼,还好人家郑小姐没有放在心上。 黄大宝却心事满腹,不知喃喃自语些什么。 “大宝哥哥,你从家里出来这么久,都不怕家里的人惦念么?”夏夏突然问道。 黄大宝茫然道:“啊……不会的,他恨不得我走得远远的不要见到我,如今我走了,又怎会惦念?” “他?他是谁?你爹还是你娘?” “我娘在我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没有见过她。只在爹爹的画像上见过,如果她还在就好了,大宝会有娘疼,爹爹也不会恨大宝。”黄大宝语声淡淡的,却已经泪眼朦胧,想在困在这种假设中太久,以致无法阻挡任何提起的悲伤。 “你有个爹爹在,总比我好得多。我连自己家在哪里都不知道,幸好有飞姐收留了我,要不然,或许我早就死了。” “但是你有飞姐疼,还有自由,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黄大宝无精打采地垂着脑袋。 “恩,飞姐待我就像亲生一样,或许,比亲姐姐还要好——”夏夏不想提大宝难过的事,缓解气氛道:“那大宝哥哥喜欢做什么?” “我喜欢种菜,养小鸡养小鸭,然后做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黄大宝马上神采飞扬,大眼睛滴溜乱转,逗得夏夏咯咯笑,但是马上他又神情萎顿,一脸伤心道,“可惜,都没有了,爹爹不喜欢,无论大宝做什么,他都不喜欢。他讨厌大宝。” “不会的,这世上,哪有爹娘讨厌自己的孩子——”夏夏突然闭上了嘴巴,因为她看到了燕错,燕错苍白着一张脸,可能是想进厨房拿点东西,他似乎只是听到了最后一句,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两手空空向外走去。 “燕错,你怎么起来了,宋姐姐说你毒未除干净,不能随便吹风的,现在你倒出来乱走,若是留下病根该怎么办?” 燕错却像是没有听到,平时挺拔的身也无力支撑,微偻着向自己房间走去。 “燕错!燕错!”夏夏大声叫了几句,她气愤着燕错如此无礼,竟无视她的叫唤,她飞快向前,用力拉过燕错正要质问,燕错却站立不支,倒退几步摔在了地上。“当”的一声,腕上的扼扣撞在冰冷的石板上,摔了一圈的铁锈。 “你——你快起来——” 燕错虚弱地倒地在上,却一眼的惊恐,他瞪眼看着夏夏,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态。 “你怎么了?燕错?!燕错——你快起来——”夏夏用力拉着他。 “夏夏!” 一声冷喝,夏夏慌乱地回头,看到了站在走道的燕飞,只见摸索着向他们走来,问道,“怎么了?燕错出什么事了?” “他——他摔倒了——”夏夏突然结巴了。 “燕错,你没事吧?你在哪?”燕飞努力摇着头,似乎想要看清楚眼前的状况,很快的她找到了燕错的地方,飞快地扶起了他,“你没事吧?你身上怎么这么冷?啊?——” 夏夏看得见,燕错脸上更是一脸惊恐,他慌乱地看着燕飞,似乎想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夏夏,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燕飞责问道。 “我——我不知道——刚才他还好好的,我叫他他又不理,我只是——只是轻轻拉了一下他——” 燕错突然挣脱燕飞的搀扶,手捂着左脸,惊恐不已地回房了——嘣的一声,比任何时侯都响。 “飞姐——燕错,你太过份了!”夏夏大声叫道,正要去扶燕飞,燕飞却一把推开了她,怒斥道:“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变了,以前善良有爱心的夏夏哪里去了?他虽然做错了事,但已经受到了惩罚,无论怎么样,他都是我爹的儿子,是我的亲弟弟,现在他性命垂危,你怎么可以这么小心眼?你是不是想他死了才好?!” “飞——飞姐……你在说什么啊飞姐?”夏夏愣住了。 “我——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只知道我快要被你们逼疯了!夏夏,我向来待你如亲生妹妹,为什么现在这个时刻,连你也不支持我?我只想原谅他,只想一家人好好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为什么你要这样让我失望?” 夏夏退后了几步,满脸泪水地看着燕飞。 “飞姐,夏夏妹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不想让你弟弟出来吹风受凉而已。你误会夏夏妹妹了。”黄大宝小声道。 燕飞一脸苍白,正要说什么,夏夏却再退后了几步,颤声道:“什么都别说了,亲生为重,无论夏夏做得再好,始终是个外人。”她奋力跑出,带走了满心的失望,也带走了来不及垂在地上的眼泪。 ———————————————————————————————————————————— 宋令箭与韩三笑从周渔鱼家中走出,经过村口,看见一个身长肩宽的人站在村口火树下,抬头望着飘得如荼的火叶。而离他不远处,还有一个俏丽的女子在弯腰在地上拾着火叶。 海漂与郑珠宝。 这时海漂突然低头对郑珠宝说:“若有丹青笔,能留住这一景,多好。” 郑珠宝停了捡叶子,看着飘向远处的火叶,轻声道:“贵美之处,正在飘零不息。画再美,也留不住此情此景——” “你有想留住的情与景么?” 郑珠宝没有答话,淡淡看着远方。而海漂那样瞧着她,像是迷失在了某处。 “哼。”韩三笑听到身边的宋令箭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哼。”韩三笑也跟着哼了一声。 宋令箭瞪着他:“你哼什么?” 韩三笑也瞪眼:“你哼我也哼。” “倒夜香倒多了,屎装脑子里去了。”宋令箭瞪着韩三笑。 韩三笑却笑嘻嘻的:“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说出来让我乐呵一下嘛。” “啊——”此时郑珠宝突然一声尖叫,两人转头一看,看到这方才还淡雅的女子突然像见了鬼一样极为失态,指着海漂颤抖不已。 两人快步靠近,郑珠宝一脸苍白地看着两人,却迈不动双腿,只是泪眼汪汪颤道:“他——他——他——” 韩三笑一看海漂,果真也被吓了一跳,只见海漂脸色苍白,一对暗色的眼睛混沌不堪,似乎有人在他眼里倒了染料,渐渐旋转出珀琥般的颜色:“什么——什么玩意!” 海漂似乎头痛欲裂,指着韩三笑,蹒跚向两人走来:“三——三哥——” 宋令箭马上扶住了海漂,一脸的烦躁,在他身上某处拍了一下,海漂便闭上眼睛不醒人事,撒了一手的火树叶。 郑珠宝瑟瑟发抖,方才还格外亲近的人,突然就变了一副样子,她本身便非常胆小,一见此样更是怕得说不出话来:“鬼……他……他一定是邪鬼附身了……” “闭嘴!”宋令箭冷冷道。 “对——对不起——” “他只是怪病入侵,得了寒病。郑小姐体娇身贵,现绣庄上病患不一,也不想麻烦郑小姐多加看管。你送郑小姐回府吧,我带他回去。”宋令箭对韩三笑道。 “我……我只想帮忙而已啊……”郑珠宝乞求道。 宋令箭意味深长地看了韩三笑一眼,韩三笑迟钝道:“啊,是,宋令箭说得对,郑小姐听说身体也不太好,在庄上也照顾了一些日子,实在是不好意思再让郑小姐做这些下人的事了,趁今个儿天气好,不如,我送郑小姐回府吧?” 郑珠宝转头看着站韩三笑,泪眼迷离。 韩三笑一愣:“我,我是实话实说,也只是想为郑小姐好……” “你这么想我走么?果真这样不想见到我么?” 韩三笑一头雾水:“呃……没……没有的事,郑小姐是个好人……” “郑小姐?郑小姐?!我在你眼里,我做这么多的事情,只是为了赢得你的一句好人么?你是真的已将我忘了?还是从来未曾记得过我?你真的不记得了么?”郑珠宝步步靠进阿双肩微颤,所谓的举娴言雅,端庄大方之训,早已不再重要。 “我——你——你是郑小姐,郑家员外的千金大小姐,郑珠宝,我一直记得……”韩三笑怔怔答道,步步后退,他觉得郑珠宝那突如其来的怨气快要将他冻死了。 郑珠宝泪流满面,尽数将兜在裙摆里的火叶用力扔在了韩三笑身上,满脸凄凉与绝望:“是……我只是郑珠宝,只是郑小姐而已,我现在就走,娘说得对,这世上根本没有值得留恋的过去,更没有值得留恋的人!我很快会嫁出子墟,从此三从四德,不再想理会任何人!韩公子不必相送,我想我们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她泪珠满划,转身奋力跑走了。 韩三笑完全不知所措,看着宋令箭无助道:“这——这都哪跟哪啊,我——我没欠她银子吧……” 宋令箭轻声道:“有些人,不离不弃,而有些人,却转身忘记。” 韩三笑几乎抓狂:“你也说这些破话,什么意思啊你们!” 宋令箭不语,扶着海漂离去。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六章 第九节 亲生为重(二)遗言 “爹爹,爹爹。” 一袭灰衣的中年男子回过头,英伟的脸上布着岁月刻下的纹路,本是平淡的眉目皱出严肃稳重的眉间纹:“怎么又如些脏污?又在后院胡闹些什么?!” 灰头土脸的少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笑容烂漫道:“爹爹,你看,我的小黄鸡生鸡蛋了,你看,好暖好小的鸡蛋,可爱吗?”他如珠如宝地举起手中一枚淡金色的鸡蛋,那鸡蛋在童稚的手中显得新鲜可人。 男子放下书卷,一把推开少年的手:“一天到晚只知道做这些无谓之事,文不成武不就,书香门第却出了你这样一个好务农事之子,成何体统!” 少年烂漫的笑脸僵了僵,委屈道:“爹爹,你不喜欢吗?你摸摸,可暖和了可滑了,里面好像还有东西在流动,你摸摸,你摸摸拉。” 男子失望地躺回到椅上:“为有,你若是再只着迷务农,就别怪爹狠心!你的孙子兵法看到哪里了?” 少年失望地收回鸡蛋,心不在焉道:“什么法?” “孙子兵法,前几日我给你看的,你看到哪里了?” 少年眨了眨眼睛:“爹爹说那本蓝色的书吗?我……我没看……” 男子似是早料到了,却还是忍不住怒气:“没看?五天了一页都没有看过?!书呢?不看便还给我。” 少年缩了缩身子,垂下眼道:“书?不在了……” 男子直起身道:“不在了?” 少年咬咬蜃:“前几日天气转冷,小黄鸡发冷,我,我便撕了烧给它取暖了。” 男子一愣,脸上漫过怒气,将桌上的茶杯狠狠一放,茶杯碎开,茶水溅出,热水溅到少年脸上,少年被烫得猛打了个激零,男子站起身怒道:“你将那本书烧了?!” 少年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你是说,你将你娘亲手抄写的书给烧了?” 少年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显然不知道那本好烧的册子竟是母亲生前亲手抄写的。 男子愤怒地将少年拉到自己身前,夺过他手中的鸡蛋狠狠地砸在地上,完全失去了沉着文雅的气质:“一天到晚不学无术,只知这些贫贱之事,你这个不肖子,马上给我滚出去!”他狠狠地推了一把少年,少年苍白前脸后退好几步,扶着桌子站住欲倒的身子,看着地上黄白胡涂的破鸡蛋眼睛发红。 男子似乎真的不愿再多看少年一眼,一把将他推到门外,失望至极道:“你娘如此玲珑之人,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她若是泉下有见,怎能安息?!” 少年抬起头,圆嫩的脸上泪光点点:“娘若是见着爹爹这样对我,娘才不会安息呢,爹爹从小就不理我,又不准下人与我玩,除了小鸡小鸭,这院中谁会陪我玩?若是娘还在,娘一定会陪着我玩的!” 男子充满讥讽地笑起来:“是,是,现在我就去毁了你那你将你带得如此田地的玩伴,看你以后还能与谁玩?!” 少年一惊,男子已是大步离去,不久便传来后院鸡鸭悲叫的声音,熊熊火光始现,少年惊慌跑去,看到那郁郁葱葱的菜田已是火光四起,小鸡大鸡小鸭大鸭在仆人的手中挣扎悲叫,少年大声哀道:“爹爹,不要啊爹爹!” “杀!” 一瞬间,满地都是鸡鸭扭断脖子的尸体,少年捂着耳朵大叫,悲痛大哭。 “自后,后院所有泥地改为池塘,不得半点生活家禽,如有发现未报,逐出府外,世世代代只为奴籍!” 仆人们卑微地低下了头,目光中不带一丝感情。 少年呆坐在院中,抱起一只软软小鸡尸体大哭道:“娘,娘,你在哪里?没有人疼我了,娘,为什么你生下我就走了,让我成为没人亲没人疼的孩子,娘……” “你娘死了!若不是你,你娘也不会死,如果时间倒回,我宁愿没有你也不愿你娘死,如此不成气候,你简直是你娘的耻辱!” 少年怔了怔,松了手中小鸡,无声流泪地看着男子。 男子悲痛绝望地看了眼少年,拂袖离去。 ———————————————————————————————————————————— “爹爹,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心?为什么?”大宝独自一人在院中,微弱地耸着肩膀哭泣起来。 燕错看着满地被摔坏的东西,如今已经平静了下来,他看得见屋外那个傻里傻气的少年竟也有自己的悲伤,独自饮泣,他听不见他口中絮絮叨叨的在讲什么,但他知道。自他左耳隐约失聪之后,他就开始了学习以唇动辩识言语。所以他知道大宝在怀念自己死去的母亲,还有怨恨自己的父亲。 他们竟如此相像。但他对父亲的恨,却远胜过了大宝的恨。因为那个万人称颂的燕冲正,竟让自己的儿子变成了一个废人。 他什么也听不见,或许再也听不见了——这样也好,他的世界全数安静,可以听不到那些尖锐的话,也听不见梦中母亲泣血的哭声。 他看着手上那个锈迹斑斑的扼腕扣嘲讽地笑了,英雄? 他可以成为任何人,却成为不了英雄。他颤抖着从怀里拿出那封一直贴身放着的书信,他知道,有人已为他换去了毒发时的那件衣服,而这封信放在袋囊里,依旧还是放在老位子,没有打开过。或许他们是怕这信上有水锈之毒,才不敢打开的——只是这封信他一直贴身保存,没有被金娘碰过。 他再次打开了折痕无数的这封信。共有五页纸。最后一页只有那么几句简短得不需任何修饰的话,是写给他的。 【时隔十年,我竟在此处遇见了她。她当然不知道我是谁,而若是我没能记住当年那张悲弱的脸,如今也只是平淡相交的识得人。 当年她与他的第一次真正不可开交的战火,竟也是为了这个女人。他的确如她说的,毁掉了一个人的一生。如果不是他要拥揽权利,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牺牲身边的人,这个女人值得更好的幸福。但她的一生,几乎都毁去了,而她却守着那份离弃的承诺,坚强地活着。 既然造化弄人,让我们在这样的一个地方遇见,那么一切都可以重头来过,修正不可挽救的失去。我想她也会同意我这么做的。 女儿不像她,像我。我本希望女儿像她,有着尖尖的脸,雪白的肌肤,明眸皓齿,很美。但她却很开心,她说她喜欢女儿像我,健健康康,不用太美,自古美丽的女子都不如平凡的女子来得幸福。她为什么这么说?难道她不幸福吗? 一开始我总以为,她在怀念过去的生活,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但是我错了。但即使是这样的后果,我也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任何一个决定,包括用如此大的代价换回她的生命。我只要看到她,无论她是什么模样,对我来说都是举世无双的财富。 仍旧还是那句话,只要为你,无论如何。只是夜半无眠,总是饮恨抱憾,那些过往的时光就像刀子,割裂了心中的每一寸完整。而我此生,再无颜面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誓言已背,尽数是恨。 你再不出门,似乎是对我的惩罚。但即使遥遥相望,在你眼中看到的都只是迷惑与陌生。那偶尔一两眼的微笑,我知道你的心里还有着我。只是我已无法再面对你,打乱你的平静,再无法给你许诺过的一生一世,永远不变。愿在你心中,我也仍旧是当时的样子,不曾离散,不曾背弃。 一切,都将终结。我永远与你们同在,尽我此生承诺。】 ………… 泪水划下,正是这封信,支撑了他所有的复仇之举,每当他犹豫了,他后悔了,他心软了,他便会拿出这封信来,不断地细读着上面的那些语句,再看着那只风干的竹蝴蝶,回忆着母亲的泪脸。那么他就能狠下心,就能为他所有的怨恨讨个公道。 尤其是最后,他写给他的那句遗言,就连嘱托,都是向着她们—— 燕错,即我已死,一笔勾销。我欠了你们,更负了她们。无所谓对错。放过她们,也放过你自己。成为一个平凡的人吧。 成为一个平凡的人吧。 燕错的泪再次浸染了这张斑驳的信纸,如今,你让我连一个平凡的人都成为不了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七章 第一节 子墟来客(一)寻为有 宋令箭带着海漂回去了,想来又是好一阵子的药疗,郑珠宝离去时那番奇怪的话让他心里赌得慌,身上还洒着一些她刚才扔来的火叶,张张都是完整漂亮的形状。他叹了口气,弯腰捡起来。 “喂,更夫。”一双脏污的鞋踩破了一片叶子,韩三笑站了起来,这镇上,除了这个曹南,谁还会这么叫他。 “打更时间没到,要问时辰,等上更再说。”韩三笑继续捡着叶子。 “我问你一个事儿。” “还有你问别人的事儿?”韩三笑讽刺道。 曹南却不跟他斗嘴,认真问道:“你在镇上这么多年,可有在哪里见过木芙蓉?” 韩三笑抬眼看着他:“木芙蓉?什么东西?” “一种花。” “我只认得喇叭花。”韩三笑认真道。 “死案的事,没空跟你开玩笑。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们发现金娘尸体时,她的发边摆放着一朵风干的木芙蓉,但是我找遍了镇上,都没有见过哪里有这种花。” 韩三笑奇怪了,曹南怎么还在焦灼于金娘的死案,虽然真凶没有落网,但秦正离开,事情似乎就平息了,怎么现在又突然跑出朵叫什么木芙蓉的花儿来。 “金娘尸体边上还摆着一朵花?献祭么?” “这倒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花从何而来?如果镇上没有这种花,那么就算是从外面带来,要经过子墟这前山石地,到了镇上也早就枯蔫,试问什么花能在两天两夜的秋日干风里鲜艳如新?” “你看见了?你怎么知道那死人旁边的花是鲜艳的?” 曹南白了韩三笑一眼:“无知更夫,那被单上还隐留着花瓣与花杆的汁液,虽然只有隐隐一点,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来的。” “你是说,金娘死的时候身边放了朵鲜艳的木芙蓉,宛如新枝?”韩三笑奇怪道。 “没错。” “你该不会看错了吧,这世上花种这么多,说不定就随便镇上采的一朵野花。” “断不可能。我向来对花卉有所研究,再错也不会将花种弄错,而且我们推测过金娘的死亡时间,那个时间段开花的花种本来也不多,而木芙蓉刚好是在个节季开花的。” “那说不定,人家就是这镇上采的,这镇山高原大的,你敢保证你每处都找过了么。”韩三笑存心要气气这欠气的人。 曹南气得脸色发青:“不相信算了,你自己去找找看,你要是能再找到一枝长在地上的木芙蓉,我曹南认你作大哥!” 韩三笑笑嘻嘻道:“这可是你说的,输了别赖人!” 曹南冷哼一声,正要指袖离去,却突然看着远处咦了一声。 只见通向村外的那条盘旋山路,那里碎碎点点地摇动着几个黑影,慢慢的,碎点变成了一队牵马整齐的行路人—— “咦,好像来了很多人,好久没见过这阵仗了,还都是骑马的唉,好健壮的黑马唉。”韩三笑像个猴子一样,以手作檐看着远方,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曹南奇怪道。 “哎,会不会是来参加郑家婚事的?前几天我就听小驴说了,说有个人订了很多房间,一订就是一个月,却一直没见人来住,我看这人数,好像也差不多了。” 但这队伍整装过于严肃,一点都不像是来参加婚事的,队伍里的人也很沉默,没有欢喜说笑的气氛。黑色队伍越来越近,领头的是一匹白马,白马上坐着一个白衣人,手里似乎还摇着一把扇子,伸手指指点点的,似乎在评论四处的风景——这时白衣人的扇子突然一指,正指着火树,他似乎也看见了火树下的两个人,转头对后面的人说些什么。 队伍越来越近,山路也开阔了,可供数人并排而走,白马白衣人故意放慢了动作,掉到了队伍中间去,带路的显然是家丁之类的人。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马队停在了村口。许是外村人没有见过如此大的火树与如此辉煌的火叶雨,马上的人皆抬头看着满天金黄,脸上带着胜景难得的惊叹之意。 曹南厮了一声,拉了一把韩三笑,看着队伍中间的某一人道:“你看,中间那个男人,长得是不是与燕错非常相像?” 韩三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白马白衣人身上,一队黑马,只有他这白马特别醒目,尤其是近看,这白马纯白无比,无半根混色杂毛,双眼熠熠,四腿强健有力,纵使他不懂得,也知道这是一匹难得的好马。此时白衣人正抬头看着火树,人又坐在马上,根本看不见脸面。 曹南如此一说,韩三笑便循他目光看着,他所指的男人约是有了三十七八岁,眉间一道冷峻的纹路,稳重中带着严厉,眉宇正气刚劲,果真与燕错有些相像。 此时马上人纷纷下马,只留着那男人与白衣人在马上,显然下马的都是下人。下人们对站在边上的一脸村夫样的韩三笑与曹南抱了个拳,牵着马向村里走去。 白衣人此时突然低下头,冲着两人笑了。 韩三笑瞪大了眼睛。曹南显些叫出声音:“——大——” “大?大什么?”白衣人微微笑着,声音格外温柔,虽然很轻,却一字不落地掉在了两人耳里。 曹南茫然看了韩三笑一眼,摇头道:“没,没什么。” 白衣人抬头看着火树胜景,欢快道:“火树银花,金雨漫天。果然是个好地方。钟灵毓秀,绝处胜景啊。” “等找到了为有,再带贤侄游景。”中年男人平淡道。 “不知道两位,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十五六岁,很好认的。”为首的家丁向两人展开了一张画卷,画像个一个少年,圆脸大脸,衣着简单,却一眼就能认出他是谁来。 “这——没什么印象,我们刚从外头走货回来,也一段时间没在了。”曹南莫名其妙的撒了个谎。 韩三笑连连点头。 “哦,那打扰了。”家丁牵起马匹,向里走去。 白衣公子向两个欠了个身,跟着随从向村里走去。中年男人来回注视着两人,简短地点了个头。 等他们走远了,曹南才奇怪道:“那白衣人怎会与上官大人如此相像?我险些认错了人,这世上哪有这么像的人,该不会是兄弟吧。” “不仅是这白衣人,连那中年男人,都与燕错带着点像,燕错酷似年少时的燕伯父,那么这中年男人,定然跟燕伯父像极了。” “这——这太过诡异——” “而且他们对这里非常熟悉,不像是初到此处,马匹壮硕,家丁们也个个都沉稳有礼,不像普通人家。” “他们找黄大宝那个傻小子干什么?还叫什么为有的?” “看样子不是寻仇,也不像讨债,那多半是寻亲的吧。” “你是说——对了,我曾听那傻家伙提起来过,他家里还有个爹,问他爹叫什么名字,他还傻头傻脑地说人家都叫他爹叫老爷,那想必是家世不凡。难道,这个男人是他爹?” 韩三笑心里想,还不如燕错与这男人更有父子脸,脾气也差不多,都是闷着不爱吭声的,黄大宝虽然傻头傻脑,却有一股道不明的天真与率直在里头。 虎父无犬子,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七章 第二节 子墟来客(二) 甲乙夫 黄大宝正要出门寻夏夏,他突然一瞪眼,看到巷子里走进来两个男人,他越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是瞪着瞧着,突然间慌张凌乱地回院子去了,他四处寻着地方,想要将自己好好躲起来,可是两人已在外面说了拜词。 “庄家主人好。在下甲夫。” “在下乙夫。” “冒昧打扰片刻,我家小主在庄上打扰,冒昧之罪还请包涵。现甲乙受主之托,特将小主带回,还请主人家莫要计较。” 燕飞掀开风帘,走了出来:“小主?两位是来找谁的?” 院中一片寂静。 燕飞隐约只见院中两个黑影,脸上是何表情却再也瞧不仔细,侧头倾听,轻声问道:“实在抱歉,小女子身有不便,眼见不清,两位有什么事情能不能直接说个明白?” 两人还是静了一会儿,其中一人清了清嗓子,再清了清嗓子,语声温和道:“是这样的,方才我们见到我家小主跑进了姑娘的院子。小主出游太久,家中老爷甚思,我们是想来带小主先走,他日再登门谢过姑娘待主之义。” “你家小主?我方才没有见人跑进来过啊……” 还是那人耐着性子道:“可能姑娘没有看仔细。可能姑娘识得我家小主,我家小主圆脸大眼……” 他还没描述完,燕飞已失落地笑了:“客人也看到了,我眼睛不清,识不得这样的人。” 另一个人没有这么多耐心,低声道:“若再不找到,小主马上又不知道要躲到哪里去了。” “如果我们寻不到小主回家,也难以向家中老爷交待。不如这样吧,我们两人在姑娘庄中打个来回,绝不惊扰姑娘家人,只须确定小主不在此处,我们马上另处寻找。” 躲在后院的大宝险些要起身逃跑,甲乙说话如此客气,燕飞又向来是个大好人,这个他肯定要被抓回去——但是这次,他错了。 “两位也看见了,家中只有我一人,又是眼疾不明之人,虽不敢有何怀疑,但毕竟两位与我素不相识,难免心中担忧,况且家中还有人重病养身,不能多受打扰。若是两位害怕那小主躲进了我家,不愿就此离去,那不如两位先在这里稍等,等我几位朋友回来了,再帮两位一起找找。放心吧,家宅简陋,也未曾设过后门,你们进来时也已看见,这是巷底深处,守着院门,人是不可能逃走的。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冒犯到两位大哥?”燕飞婉拒了两人的请求。 “姑娘所言甚是,是我们寻主心切,冒犯姑娘了。那,我们就在门外候着吧。” 燕飞微笑着点了点头。两人果然候在了院外。 燕飞转身马上去了后院,虽然她看不清,但她知道方才他们说的那个小主就在里面。 “大宝,他们要找的小主,是不是就是你?” “……对不起……”大宝显得极为沮丧,失望,“我马上就走……” “你不想回家么?” 大宝深埋着头,轻轻摇了摇,又发觉燕飞看不见,低声道:“我想跟飞姐呆在一起。” 燕飞悲从中来,竟是笑了,她并未与大宝相处多少,这段时间自己像鬼不像人,伤遍了所有的人,竟还有这样一个无亲无故的孩子愿意跟自己呆在一起。 而大宝却像是能体现她心中所想,茫然道:“大宝以前也这样,因为娘的死,恨遍了所有的人,也更恨自己。所以我一点也不觉得飞姐可怕。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自己慢慢就放下了。可能是看到了院子里好多还有需要大宝都照料的初生小鸡小鸭——可是那些也没有了,从此以后也没有了。” “对……对不起……”燕飞眼眶湿热,不知这对不起,到底该跟谁去说。 “夏夏妹会明白的,总有一天,你的弟弟也会明白的。” 此时院外两人正在悄声对话: “乙夫,刚才那姑娘——”说话的人脸上带点雀斑,正是刚才那个性子急点的。 “她蒙着眼睛,某处相像说明不了什么,说不定拿下眼巾,便是另一番模样。”长脸的叫乙夫。 “我方才明明看到小主在门口张望,他显然也看到了我们,马上就躲了回来。——这宅子处在巷子底,看似的确没有后门。”甲夫观察道。 乙夫盯了一眼对面半掩的门,不放心道:“你先候在这里,我从后面翻墙进去找。” “都说眼瞎耳聪,你要小心动静,否则不好交代。” “不用你提醒。”乙夫扔下一句话,顺着院墙向后院走去。 甲夫想了想,突然自怨道:“咦,到底是我比他大还是他比我大?怎么老让他骑我头上来了?”可是转身乙夫已经以奇快的动作翻进了墙院,无奈甲夫只能翻个白眼,以解心中怨恨。 话说乙夫一落院子,就感觉自己丹田里的气像突然被什么捏住了,“叮铃”一声,院门口的甲夫抬头看门上的金铃——没有风,怎么自己摇起来了? 乙夫凝了气,慢慢经过走道,厨房,水房的门皆是大开,他悄然进去巡了个遍,干净,没有人。几个房间都是虚掩着门,他推进去一一仔细瞧了,似乎都是姑娘家的住房,但也都没有人在。有一个房间紧闭着,他推了推,好像从里面栓上了。他不愿在此多浪费时间,拐到前面四处都寻了个遍,蒙眼的女人在晾晒被子,房门大开,里头没有藏人。 这宅子还有个小楼,但楼梯是从外面盘旋而上的,如果有人上了楼,站在院外的甲夫是可以看到。那么,只有那个从里面栓上的房间里可能会藏着他要找的人。 他又回到那个房间,稍加用力,仍旧没有推开。 “谁?!是谁在外面!”一直安静的门里突然响起了一个暴跳如雷的声音,差点吓得他大叫。 那怒气十足的声音马上引来了前院晒被子的蒙眼女人,她匆匆赶来,乙夫身轻如燕,腾身上梁,躲在了廊顶之下。 蒙眼女子的确是瞧不见,蒙着眼布,眼布上却有了方才还没有红迹斑斑,那是血? 她停在了他所在的房间前,徘徊片刻,似乎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我说了不要再来烦我!你眼睛瞎了,是不是耳朵也聋了!”那个暴跳如雷的男人说着刺人的话。 她瑟瑟发抖,焦急道:“我——我无心的,是不是吵到你了?我已经让他们在门外侯着了,他们只是想进来找个人而已,我不会让他们打扰到你的……” 门里响起了巨大的动静,像是谁在将房里一切的东西推倒打烂,还伴随着一阵阵低沉如雷的怒吼。 “你别这样——别伤到了自己……对不起,我无心的……我不会再让他们进来的……”她似乎哭了,白纱浸红,又染出了血迹。 门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个大开,乙夫飞快地往下看,房里的男人没有出来,只是尽数将房里的东西都扔了出来:“都给我滚!少来烦我!” 他快速地看了房里,非常简单的家什,可能是里面的人太过愤怒,将柜门桌椅之类的整得乱七八糟,床也翻了,被子堆在一边,一个穿着里衣的男人坐在房里喘气,手上带着一个生锈了的腕扣,锈迹随着他过激的动作抖得雪白的里衣锈迹点点。 蒙眼女人被吓了一大跳,摸索着从房里被扔出来的东西,嘤嘤哭了起来。 乙夫实在不愿再看这可怜场景,趁着屋里的男人没有发现,悄声翻到柱子后面,猫一般翻身上檐,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他一出来,甲夫在外头已经一脸迷惑,显然他也听到了那男人暴怒的骂声:“你惊扰到他们了?” “没有。” “那怎么吵得这么凶?” 乙夫脑子里漫过蒙眼女人那悲伤的样子,不知为何心中十分愧疚:“谁知道,这姑娘方才说家里住着个病重的人,可能就是那个男人了。那男人脾气极差,难怪这姑娘方才不愿我们进屋找人。也许是我们说话声音吵醒了这男人,现在正在里面扔东西发火。” “找到小主没有?” “没有。” “怎么会没有?方才明明看见小主一晃而过的。” “所有房间都找遍了,就是没人。” 乙夫心中十分烦躁:“先回去吧。” 甲夫没见那场景,也不觉自己的到来给那蒙眼女人带来了如此可悲的责骂,他神秘地指着对院的小门轻声道:“刚才里面争吵里,这个院子有个女人出来看了一下。” “然后呢?” “然后她一声不吭地把门给关上了。” “接着呢?” “接着你就出来了。” 乙夫无语。 但甲夫却还是一脸迷惑,喃喃道:“她关门的一刹那,我看到她厅前倚着一个布袋,好像是专门用来放长弓的。” “女人家里就不能有弓?兴许她丈夫就是个打猎的。” “那柄弓——那柄弓比一般的猎弓都要长,我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天下的弓不都长得差不多么,这你也要管,找不着小主,老爷又要生气。还好此来我们还有其他事情,否则你我又得禁言数日,到时候看你怎么受得了。”这次轮到乙夫不耐烦了。 甲夫一听说可能要被罚禁言,无比沮丧地垂下了头。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七章 第三节 子墟来客(三)上官礼 “大人好。” “上官大人。” “……上官大人——” 沿路的人看着这骑白马的大人,皆觉得今天的大人非常奇怪,却又不知道奇怪在哪里。只是这上官大人仍旧亲切十足,笑容可掬,对着众人一一点头微笑,露着一排洁白的牙齿。 这上官大人骑着云一般的白马走到了衙门大院。他潇洒地下了马,也不系马缰,轻声凑在马耳旁边道:“如此美景,自然要畅快飞驰,申时时分记得要回家哦。” 白马长嘶,甩开长而密顺的鬃,向远处阔原奔去。 上官大人整了整白衣,推开了虚掩的门,门里门外,全然是另一个世界。 院子里一桌的人正杀得激烈,一股热血男人的厮杀味。 “上马!快,他的炮要是敢过楚河,象马一起伺候着!” 原来是棋局。一个人手舞足蹈,全然不顾“观棋不语真君子”的道理。 坐着下棋的一个人烦闷道:“我知道,我自有主意,你少插话!” “别啊!上车啊,小心马后蹄!”那人全然陶醉在观棋小人的身份里。 被指点的人怒了,瞪着他道:“朱静!一边呆着去!你把我的战略全说出来了,我接下来走什么步?!” 朱静咬了咬嘴唇,喃喃道:“我只是提个意见嘛,不说就是了。” “观棋不语真君子,方才叫你下你不来,这下又说个不停,好不容易有个棋手跟我对杀,你又来瞎搅和!本来陈冰棋艺便不如我,我二十步之内就能将了他,现在都快走成残局了,就你在旁边使坏!”发怒的正是项舟。 朱静摇头叹息,看着残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怕了发火的项舟,无精打采地坐到了一边去。 一旁刚回来不久,只观棋的曹南笑道:“看来朱静棋心大起,不如我们来对杀几盘如何?” 朱静马上打起精神笑道:“好好好,我都差点忘了你,孔亮那家伙一手臭棋,也懒得与我下。现在正由我来试试曹先生的棋。我去拿棋!” 这时曹南看到了门口着着的白衣人,岂不就是方才在村口骑白马的人么? “来了来了,快摆棋摆棋!”朱静正兴致勃勃地把棋放下,抬头看见了门口的白衣人,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大人?” 门口的人走了进来,看着院子里一片棋局,出人意料地收了脸上的笑容,冷声道:“正是衙门执事时,衙门大院是你们下棋玩乐的地方么?” “大人,我们——”陈冰错愕不已。 “你们别忘了,食君之禄,终君之事。禄响皆源自于民,你们现在如此嬉戏懒散,若是让地方百姓瞧见,莫不是又将我上官衍当成了一个鱼肉百姓的贪官?” “你——”曹南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想要向旁边几人求个证,没想到项舟等人皆非常迷惑地看着白衣人。 “你什么你?本大人正在说话,你竟然敢随意插话?别以为你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就可以随意冒犯本大人,本大人乃朝堂钦点命官——”白衣人指着曹南道。 “冒犯朝堂钦点命官,可是死罪。”这时突然响起了一个平静的声音,竟然是一身蓝衫的上官衍。 曹南看看上官衍,再看看眼前这个滔滔不绝的白衣人,顿时愣住了。 白衣人甩开扇子道:“没错,冒犯朝堂命官,的确是死罪。你你你,快些将这个冒充本大人的狗贼拖下去。”他竟目不中无,扇点着项舟几人,先发制人道。 上官衍冷笑,哼道:“果真艺高人胆大。这点小事勿须他们动手,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等一等!”白衣人见上官衍欺身要来抓,马上退后一步叫停。 “如何?是要认输么?” 白衣人狂妄笑了:“与你动手,不值得脏了我这刚洗的衫,且等我脱下放好,再与你较量。”他将扇子往腰间一插,果真仔仔细细地脱了外衫,小心叠好,放在了项舟与陈冰的棋盘之上。 上官衍一笑,伸手去抓白衣人,白衣人双腿一曲身后滑去,反蹿到上官衍身后,一手将他左手扣住!谁知上官衍也并非弱手,一个腾空反转,将被扣锁住的手臂解开来,右手一推,白衣男人向后退去,却不倒下,一把拉住上官衍的手臂,借机站稳身子。 上官衍顺手拉过他的手向前一推,白衣男人踉跄向前走了几步,上官衍一把抓住,将他一个人背在背后,用力地向前甩去—— 曹南看得眼睛都直了,这见招拆招的打斗可从来在中原没见过。说时迟那时快,白衣人一个翻身站稳在地上,上官衍再向前,白衣人却往后退了几步,躬身拜礼道:“输了,我输了。” 上官衍正想说什么,曹南叫道:“大人小心!” 白衣人马上一手抓住上官衍的胳膊,身子一转,将他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上官衍狠狠咳了几声,白衣人狂妄地大笑起来。 “大人——”曹南过来要扶。 “你输了。”白衣人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上官衍。 “分明你是耍诈偷袭,也敢称自己赢?”曹南横眉竖目。 白衣人得意道:“这叫兵不厌诈,战场无父子,你的确是输了。” 上官衍摇了摇头,撑起身子半坐在地上,半眯着眼看着白衣人:“是的,我输了。” “那你承认了吧,我没有假冒你。” “我承认,你没有假冒我。” 白衣人笑了:“谁愿意假冒你这个傻呆子。还不快起来?” 上官衍也笑:“我只当自己是累了,坐着休息莫非不可以?” “不带你这么耍赖的,你再不起来,这一院子的人以为我哪里重创了你,可非要与我拼命不可。” “您……你是二公子么?”项舟突然不确定道。 白衣人盈盈一笑,抱了个拳温和道:“多年未见,项叔竟还记得阿礼。方才与阿衍开个小玩笑,没有冒犯到几位吧?”这个方才还狂妄无礼的人,突然间谦和有礼,虽然与上官衍长相非常相似,但他的谦中自带着一股风流洒脱之意,与上官衍仍是大不相同。认真一看,还是有所区别的。 “来,我向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家中兄长,上官礼,刚才多有冒犯,望大家不要放在心上。” 上官礼与众人一揖,笑道:“礼仪廉孝之礼。多有得罪,有怪莫怪。” ———————————————————————————————————————————— 院里一片寂静。燕飞道::“他们走了。” 杂乱的房间里,被堆突然动了动,大宝从乱堆的被子里露出了脸,对着两人道:“谢谢。” 而燕错却像是没有听见,扶着额头坐在床板上喘气。 “燕——燕错,你流血了。”虽然躲在被中没看见,但大宝听见了,燕错那发火的样子亦真亦假,但真的把他吓到了,他看到燕错戴着腕扣的那只手腕擦破了皮,也许是刚才他太用力,刮擦到了。 燕错还是静静坐着。 “燕错……”大宝轻轻动了动,向燕错靠近。这时燕飞也停止了收拾东西的动作,静静地听着。 大宝轻拍了拍燕错,小声问道:“燕错……” 燕错却突然像受到了巨大的刺激,猛地抬起头瞪着他。 “对——对不起——我——我只是想来谢谢你——” 燕错却像个孩子,突然闭上眼睛涌出了泪,虚弱至极道:“我……我听不见了……我真的什么……真的什么都听不见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七章 第四节 子墟来客(四)木芙蓉 “驴。”韩三笑声音还在耳边,人已经在酒肆里晃着了。 “宋姑娘没在。”小驴头也不抬,在账本上勾划着什么。 “哎,刚才我看到一大匹的人马过来,这会儿都落脚拉?安安静静的也没见人出来吃饭?” 小驴这才抬头:“什么人马?” “刚才来了七八个男人,怎么不是你那六间房的订客么?”韩三笑莫名其妙。 “没人来入住,房间仍旧空着。不过前几天又送来了封信,说是要再多续上十五天的租,我想可能是行程上耽误了。” 韩三笑心道,那些人轻车熟路,似乎对镇上并不陌生,现在又没有入住客栈,难道本就是镇上人? “你帮我看着会,我去后院浇个水。”小驴放下账本,转身要去客房后院。 “浇什么水?你种地瓜了么?” 小驴叹了一口气,那口气极为绵延深长,包含了无数的无奈与怨怼:“我哪里来的闲功夫去种那些东西——还不是莫海西,种花的时候兴致倒是极高,最后还不是我得浇水除草伺侯着。” “种花?莫海西也像个大娘们似的种花?”韩三笑想笑。 小驴道:“也不知是哪位住客留下来的单枝花,无土无泥,竟三天不败,莫海西瞧着特别,就植在了自己房边上。自己天天不见人影,事儿还是全落在我头上。” “无土无泥都三天不败?这么神奇,快带我去瞧瞧。”韩三笑比任何人都来劲,早已跑到后院侯着了。小驴慢吞吞地拿 了水壶,走到了莫海西的房前,韩三笑无数次地来过莫海西的房间,在里头吃喝拉撒绝不皱眉,但今日一看,竟觉得分外别致,可能是房前一片绿草中,突然多了一枝温柔妩媚的花。但细看,这花其实不再娇艳如新,瓣角微微有卷,蕊亦有萎顿之色。 小驴“咦”了一声:“今早看的时候,还鲜艳如新的,才一下午时间就有败色了?” “只是一朵普通的小野花嘛,还说什么三天无土无泥不败,骗谁呀?”韩三笑仔细瞪着花。 “这话的确不假。这花出现在黛青四号房,打扫时客人不知何时已走,连压银都没来柜前退回。我见这花还算新鲜,本想折来送给夏夏妹,但是事太多又忘了。三天后突然莫海西说,他植了一朵花在房前,有空让我帮他浇水。我问他那花从何处拿来,他说那天看到角落里躺着一朵,感觉异常可爱,就拿来扦插在了房前。这种近冬天气,我以为这花应该早就风干了,没想到竟然还是宛如新枝。”小驴也俯身认真看着花,深邃的眼睛旋转着花的温情。 “但是花无百日红,再特别,也终是要凋谢。木芙蓉亦是如此啊。”突然两人身后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韩三笑回头道:“你说这是什么花?” 莫海西拿下斗笠笑道:“木芙蓉。此花又有一个别名,叫做拒霜,如此温柔娇丽,却能在枝叶间对抗着百花不敌的严寒,花本不美,品性却傲得紧。” 韩三笑来不及为这名字激动,指着莫海西后面大叫道:“你!你!我说这么久没见着你,以为你跟那只母狗跑了,没想到啊没想到!” 莫海西笑了,从他身后展现出一只矫健的中个黑色狼型的犬,它正侧头看着韩三笑,眼里竟带着人类的那种笑意。 “臭黑子!过来!让我踹你一脚,你这认贼做父的叛徒!” 那黑犬果真乖顺地走到了韩三笑面前,这下韩三笑又踹不出来了。 莫海西道:“有带你这么损人的么?什么叫认贼作父?你家这黑子本是野性之犬,你白天睡觉,晚上走更又不带着,难道你要他跟着你饿死么?” 韩三笑不明理地哼着:“我又不是不给他吃饭!默默地跑到油水多的家里去,你倒真是会挑主子!怎么着?给你取黑子这名字你不高兴?要离家出走是吧?” 莫海西笑:“黑子这名字,虽然不雅,但胜在好记。” “谁让人家不要你,本来你说还下还可以叫个十二郎!哼!”韩三笑不耻。 莫海西神情一变,并不那么愉快了:“怎么这黑子,你本是要送给宋姑娘的么?” 韩三笑突然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十一郎?十二郎?难道十一,也是某种数字的延续?在宋令箭所有的生活迹像中,并没有哪里表明她对十一这个数字有多少敏感。他不愿再提及十一郎的事,更不愿提交自己的千山万水填补不了宋令箭心中的日月空缺那种失落,随便应付着恩了几声。 “我突然有点事,先走了!——”韩三笑突然想起了什么,往外走去。 黑子本要跟出去,走到门口却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一脸平静的莫海西,垂头坐了下来。 ———————————————————————————————————————— 上官礼拿走了棋盘上的白衫,对着项舟陈冰道:“这盘棋,是你们在下的吧?” “是。不过已成了残局。”陈冰惋惜道。 上官礼轻挑了眉:“残局?”他低头看了看局,不禁拿扇子移了移,才心满意足地笑了:“即是残局,更无谓输赢。这样才是最美的,无止无尽,平衡对称。”说罢揽着上官衍的肩进屋去了。 曹南看了看上官礼摆弄过的棋局,楚河汉界两边,黑红相应,两方皆无步可走,一走便相将,这年轻的上官家二公子只是这样随手一移,便将两盘局打到了底,对称完美,果然才华不凡。 “二哥怎么会来这里的?” 上官礼将弄皱的长衫掸了掸平:“我与柔叔一起来的。” 上官衍惊讶道:“柔叔?” 上官礼点头:“跟着柔叔一起找儿子。” “儿子?柔叔不是已经有儿子了么?” “是呀,不过前天时候,这个又乖又听话的为有表弟离家出去了,柔叔实在气得不行,大队人马要抓他回来,我怕他这样子反而吓坏为有表弟,才跟着一道来了——你是不是不记得为有弟了?”上官礼突然仔细盯着上官衍的眼睛,捉出了其中的迷惑与混沌。 上官衍尴尬地笑道:“十几年未见,当真是有些不记得了。” 上官礼笑着哼了几声:“那小家伙小时候可好玩,一天到晚都跟在我们屁股后面,他还经常抓了小鸟去看你,却每次都被柔叔纠了出来——往事不提也罢。” 上官衍笑道:“既然都过去了,又有什么不好提的?现在我身体不比你差,方才要不是你偷袭,你还要败在我的手下。” 上官礼笑得双眼亮晶晶,高兴道:“的确是见长不少。难怪他们分不出你我。”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柔叔说你可能在这里。方才我进村的时候,有人好像将我认错成了别人,那这世上除了你,还能有谁?” “那这倒是巧?为有表弟也在这里?” “应该是的。我也是很多年前才见过他,不过据柔叔的描述,为有表弟似乎也没什么变化,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长得特别可爱——我还有他一张画像,你看看。” 上官礼递了画像给上官衍。 “这——这是大宝——” “你想起来拉,为有表弟的确有个乳名,叫大宝。” “不是——我是说,为有表弟的确就在镇上,这几天一直住在这里,早上刚去了绣庄找燕姑娘他们,兴许过会儿就要回来了。” 上官礼大笑:“这可真是巧了。那我就哪里也不去,在这儿等着我那好表弟了。” “他不是很乖顺的么?怎么敢与柔叔做对,还离家出走了?” “呃……好像是他将柔婶手抄的一本书给烧了,柔叔气得不行,把家里搅了个天翻地覆,你也知道柔叔,谁都怕他,更别说他生气的模样,估计就把咱为有弟给吓着了,半夜三更就跑出来了。” “柔婶……柔叔最爱惜柔婶的遗物,若真是这样,也难怪他发如此大的脾气了。” 上官礼轻叹了口气,慢慢道:“为有云屏无限娇,凤城寒尽怕春宵。当年柔叔特将宅院改成了凤城居,欲与柔婶此生共世,没想到一直那么健康的柔婶竟然难产而死,从此柔叔对为有表弟,少了份慈爱,反而多了份怨怼。偏为有表弟先天不足,并非天资聪慧之人,更不讨柔叔喜欢。” “为何这些,我都不知道?” “也是少时偶尔提起来的,后来时过境迁,柔叔也不怎么多与我们来往,才淡去了很多。” 上官衍回想起大宝的一言一语,一直觉得这少年憨直天真,没想到这率直后面,还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悲伤。难道他总不愿提及爹,口口声声的,也只假设早已逝去的娘。他突然觉得非常愧疚,那便是与他自小长大的,他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只当他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柔叔怎么没有与你一道来?” “哦,他们走在后面,好像还有一些行程要按排。我猜你在镇上,就急着先来找你了。” 上官衍感慨一笑,回忆里搜索着印象中柔叔与柔婶的样子,却是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上官礼起身在屋子里走了走,摸了把窗门,弹了弹手指上淡淡的灰:“深居陋室,浅出世尘。衍弟你是浅居陋室,深入尘世。院中除了男人再无他人,若是叫她瞧见你这番作苦自己,必要心疼不已。” 上官衍笑道:“二哥岂不是一样?游踪无方,餐风露宿,我与二哥比已是很好了。” 上官礼笑道:“我们不一样,我以天为被地为褥,这是一种境界,花香鸟语,四季风情,怎么都比你这泛黄卷案之事要好。” 上官衍淡淡笑了,人各有志,若持志而行,心甘情愿,谈何为难,谈何是苦呢?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七章 第五节 来客非客(一)失聪耳 “宋令箭,当我求你,你一定有办法可以治好他的耳朵的。”燕飞盲着双眼,奉力将对院在海漂房中的宋令箭拉了出来,她什么都看还见,只能一味乞求。 “这是旧病,耳部筋脉早已枯死,我治不了,除非时光倒流。”宋令箭收了银针,看着满地籍乱淡淡道。 “不会的,他前几天分明都听得见的,为什么突然听不见了?是不是因为中毒的关系?啊?” “他左耳早已失聪,筋经已死,无法再起死回生。此次再受毒素争攻,影响到右耳听力,可能是暂时的,也可能是永远的。” “要怎样救他?一定会有办法的,只要你愿意。”燕飞婉求道。 宋令箭看着燕错,看他脸上平静背后的那抹悲痛与绝望,淡然道:“我可以尽力,不过我不能给你任何保证。但在我医他之前,你的眼睛要先好。” “好——好——只要你愿意尝试,我会好好养病,喝药休息,只要你救他——” 宋令箭坐下身,拉过燕错的手臂,拿过桌上抹布摩着腕扣上的锈迹,随便问道:“夏夏怎么不在身边?” “她……我……”燕飞无以言对。 “飞姐误会夏夏妹推倒燕错,夏夏妹哭着跑走了。我本来要去找她——我——我——”大宝突然想起要追夏夏的事情,但又不敢外出。 “我不懂你所说的血浓于水,最亲近的,也可能是致命的。夏夏与你虽非骨血相连,但于你推心置腹,而你却为了维护燕错,三番几次伤透夏夏的心。你若不要她,不懂怜惜,便还给我。” 燕飞浑身颤抖,虽然她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宋令箭语气里无比冷漠的失望与责备。 “对还起。” “这句话,你不应该对我说。”宋令箭平静地擦干净了腕扣,似乎这些事对她来说完全不重要,“夏夏大早已为你煮了汤药,你虽看不清,但自己总能摸到去厨房的路吧?” 燕飞沉默着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夏夏妹怕药凉了,已将药壶放在了温桶里,我帮飞姐拿出来——”大宝似乎有点怕与宋令箭相处,马上跟着燕飞走了。 宋令箭一声不吭,反复擦着腕扣,腕扣已现玄铁黑色,她将锈迹用布包好,拿出怀里一个瓶子,细心往上洒了点水般的东西。 “你想说什么?”燕错沙哑道。 宋令箭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我无话好说。” “你将他们支走,难道不是有话要跟我说。”燕错支起身子,靠在床靠上,好与宋令箭对视。 “如果你猜得不准,还是少猜别人的心为妙。” 燕错像是突然意识过来宋令箭在与他正常对话,冷笑道:“原来你根本不相信我双耳失聪。” “你左耳失聪,我早已知道。” “你怎么知道?” “你与人说话,几乎都以右侧相对。若有人在你左边说话,你总充满戒备,如何都要转换位置,好让听力正常的右耳接收声音。我注意过你的左耳,已无任何生机,清理得也没有右耳干净,可见你平时几乎忽略了它的存在。” 燕错咬牙不语。 “这些本都没有什么,没有人天生完美,总有或多或少的缺陷。而你左耳失聪,应是后天导致。所以你对任何震动敲打都非常敏感,还会刻意去倾听捕捉任何声音信息,你甚至还学会了辨唇之语,以掩盖自己这一不足。” 燕错失神地盯着宋令箭,这个女人—— “你与燕飞的恩怨,与我无关。燕飞有求于我,我既然答应,就会做到。”宋令箭已经站起了身。 “信上的毒——不是我下的。”燕错简短道。 “我知道。” “那个——叫海漂的人……” “怎么?” “没什么。” “他病了。有什么要传达?” 燕错悲凉一笑:“他的画,画得很好。” “他不会画画。” “他的笔,能画出世上任何名家都画还出来的美景。” 宋令箭皱眉,他与海漂何时有交集?画画? 燕错也似乎不想再解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他一闭上眼睛,就等于与这个世界再无关联,没有声音,没有光明,只有海漂给他的那张画像上人,简单的笔画,却刻出他内心深处最美的脸。 ————————————————————————————————————————— 夏夏跑出去没多久就后悔了,她发现自己始终狠不下心去责怪燕飞,她总是为她找很多的原因,很多的苦衷让自己无止境的原谅她。回想着以前种种的快乐,却为何要在这处上与她计较? 但近日这些事情浮现在她心头,为什么都不一样了?飞姐对自己的态度,对燕错的态度,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距?燕错那样对她,为什么她宁愿信他都不信她? 她犹豫着要不要回去,犹豫着要不要这么快就原谅了她。 这时巷子里突然响起了沉重的喘息声,然后一股恶臭味。——一个醉汉摇摇晃晃地走近了。夏夏嫌弃地往边上靠了靠,她最讨厌喝醉的人,没有理智,乱发疯。 醉汉经过她回,转头地看了她一眼,与普通的醉汉不一样的是,他的目光很茫然,脸因为长期酗酒而显得很苍白,除了酸臭与酒气,他身上也没有其他醉汉的那种暴戾与凶恶。他见夏夏盯着他看,不由得停了下来,转身要靠近。 夏夏忙向边上一躲,往后退去。 醉汉痴痴笑了,乱七八糟披着头发长着胡子的脸上,突然湿了两道。 他哭了? 夏夏觉得心中酸楚,她见过很多醉汉,少时半夜沿街乞讨时,街上最多的就是宿醉的人。独自宿醉的人往往都是郁极的人,他们故意放纵自己,沉醉在酒梦之中,然后借着喝醉之名,放肆猖狂的哭嚷,嘶心咧肺地大叫。但这个醉汉却只是流泪,有一种难言的心碎。 她想安慰,但她又摆脱不了害怕醉汉的天性,低声说了句:“你醉了,早点回家吧。”转身就逃。 “家?呵呵呵……”醉汉倒在了角落里,痴而混沌地笑着。 夏夏停了下来,站在远处,即准备随时逃跑,又放心还下这醉汉:“喂。你是哪个村的,我没有见过你。” 醉汉朦胧吃道:“没有村,没有家。没人要我……”而后又嘤嘤低泣。 “喂,你要是再这样倒着不起来,天黑了没人经过这里,你要冻死的。” 醉汉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已经脏污不堪,很多处还破了洞,这时他仿佛反应过来,抱着身子道:“冻——冻死了——冻死了——” 夏夏一惊,她太熟悉那些场景,还有他手上的疤,她也顾不得害怕,跑过去瞧了个仔细,只见醉汉露在外面的手臂小腿上满是粗粗细细的瘀青:“谁打你了?” 醉汉似乎还感觉疼痛,吃吃笑着:“好了伤疤忘了疼,好了伤疤忘了疼,嘿嘿嘿……” “谁敢这样随便乱用私刑,你告诉我,我去帮你告诉上官哥哥,他是县官大人,会为你做主的——” “我——我没罪,我没罪——我不走——别——别打我——别打我——”醉汉突然激动,蜷在角落口吃道。 “我不会打你的——你看你,这里都化脓了,还进刺了,我帮你拔出来。”夏夏指着一处伤口道。 醉汉看着伤口痴痴道:“好痛,好痛——疤没好,别打我——” “不打你,不打你。你别动,我把刺拔出来。” 醉汉像是听懂了夏夏的话,凑得很近去看自己入刺的伤口。 “好了——这样就不会再化脓了——你看,这么大的一根刺,你不疼吗?”夏夏捏着拔出来的刺道。 醉汉还是痴痴看着夏夏,突然笑了,小声说着内心底处最温柔的秘密:“只有飞儿对我好。” “飞儿?飞儿是谁?你的家人吗?” “飞儿?……”醉汉傻傻地看着夏夏,哭得像个孩子,“飞儿不要我了,她再也不管我了——她一定知道了——她知道了!她知道了!她不会再来看我了!——” 他突然慌张地站了起来,恐惧地四处看着,撞开夏夏跑走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七章 第六节 来客非客(二)双生脸 曹南正看着院中棋局发愣,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嚣张的大叫:“曹南!曹老弟,你三哥找你来了!” 他的眉皱得更紧了,马上走到大院,看到韩三笑一脸得意地出现在地平线,挥舞着两只手像个疯子,只差变成小鸟腾空上天了。 “叫谁呢你?谁是你曹老弟?中邪了吧你?!” 韩三笑一脸神秘的笑:“我先问你,你曹家男人说话算话不算话?” “自然算话!” “那你先应承过的事情自然也会生效了?” “我应承过你什么?”曹南有不祥的预感。 韩三笑兴奋地做着开花的动作,手舞足蹈。 曹南瞪着眼睛看他,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疯子。 “木芙蓉!你忘了,你说若是在子墟土地上找到一朵长着的木芙蓉,你就认我做老哥!”韩三笑继续做着开花的动作。 曹南正色道:“我是说过,怎么?你找着一朵了?” 韩三笑拉着他道:“我的确找着了,跟着哥,哥带你看花去!” 曹南捋着袖子就要跟去:“走就走,谁还怕你不成?”他一走到门口,马上低声对韩三笑道,“你还记得刚才村口那小队人马么?” 韩三笑奇怪地盯着他:“你以为我痴呆么,当然记得!” “刚才那个骑白马的白衣人,叫上官礼。” “上官?”韩三笑一愣。 “他是上官大人的兄长。”曹南认真道。 “哦,难怪长得这么像,要不是他穿得一身白衣,还真会不小心认错。” “刚才我听他们在房中谈起,那个长得像燕错的男人是大宝的爹,正是来找大宝的。” “那大宝呢?” “早上做了一桌的菜,挎着篮子去找燕姑娘了。现在也不知道还在还在绣庄。” “好——我们先去看花,把认哥这正经事儿给办了,再去找大宝。” 曹南翻了个白眼:“此处水土根本不适合木芙蓉栽种,我倒要看看哪里还会有只移栽的花!” “还有,我也跟你说件事,这小队人的确还是来参加婚礼的,他们没有入住举杯楼,现在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我想他们可能与镇上有些人有关,所以才有其他的落脚地,而且他们入村时轻车熟路的,不像是初来乍到的样子。” 曹南回想着那个中年男人眼中平澜无奇的眼神,心中一股寒意。 两人快步走到举杯楼的后院,不久便传出了韩三笑得意的大笑声,曹南撕心裂肺地叫着:“不可能!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然后便是归于沉寂,不过一会儿,曹南一脸愤恨地走了出来,韩三笑还在动天振地地在大笑:“贤弟,等等为兄啊贤弟!” ———————————————————————————————————————— “老爷。” “找到少爷没有?” 甲夫看了乙夫,乙夫却还说话,虽他行事比甲夫果断,能力也在甲夫之上,但始终先后有别。甲夫硬着头皮道:“甲夫办事不力,未能找到少爷。” “这么小的一个镇,你们两人出动都找不到?” “其实我们找到了一些头绪,但却在一个叫‘子矜羡’的绣庄断了踪迹,乙夫也曾进去找过,但没有找到。” “子矜羡?” “对,东街巷底的一个巷庄,里面的有个姑娘——” 乙夫瞪了甲夫一眼,甲夫不说了。 “里面的姑娘怎么了?” “没——没什么——是甲夫一时眼花,看错了。” “甲夫说,那院子里的姑娘,长得像夫人。”乙夫突然插嘴道。 甲夫狠瞪着乙夫:“蒙着眼睛,不算数的。” “礼少爷哪里去了?” “他只说自己有事,向西边去了。” “甲夫,你先带着众人回宅打点,我安排好此处事项后,亲自带着少爷回去。” “是。” —————————————————————————————————————————————— 上官礼与上官衍结伴来到了绣庄,庄中无人,上官衍道:“时近黄昏,可能都各自忙去了。也不知大宝还在不在庄里。” 话音刚落,两人就看到走道尽头一个憨里憨气的身影,抱着个大水盆走过。 “黄!大!宝!”上官礼突然一声大叫。 那影子竟也没有被吓一大跳的失态,而是迟钝地慢慢转过头,看着走道上的两个人。他慢慢地放下手里的水盆,用手作檐似乎要看个清楚:“谁叫我啊?” “你说我是谁!”上官礼雀跃地快步走了过去,黄大宝笑了:“上官大人,你都好拉?” “谁是你的上官大人,你再好生瞧瞧我是谁?”上官礼扇着折扇道。 黄大宝显然不敌上官礼扇出来的冷风,往边上躲了躲,便看到了慢步走过来的上官衍,他顿时张大了嘴角,来回看着两人。 “你哦,再仔细瞧瞧,我是谁?”上官礼凑近大宝,笑容可掬道。 大宝再认真瞧了瞧,突然大叫起来:“鬼——有鬼啊!有——有鬼啊!” “瞎叫什么呢?”上官礼似乎被吓了大跳,往上官衍身后躲去。 大宝抽抽噎噎,惊恐万分:你——你——你,你是礼表哥!” “哈哈,你认出我来了。没错没错,我就是你那才比子建的礼表哥!”上官礼大笑。 “你——你……不关我的事啊,我不会水,我已经叫人去救你了,可是……我跑得太慢,带人来的时候你已经淹死了……不关我的事啊……”大宝哇哇大哭,听者伤心,闻着流泪。 “你,你在说什么啊?”上官礼一愣。 这时房里出来了两个人,显然是被大宝的哭声引出来的,一身白衣的燕飞已不再蒙眼,眼睛应是抹了什么草药,淡黄淡黄的。站在一边的是宋令箭,正奇怪地盯着上官礼。 上官衍失笑道:“兄长与大宝玩笑,叨扰到两位了。这是家兄上官礼,这位是此庄主人燕飞燕姑娘,这位是宋令箭宋姑娘。” 上官礼翩翩一礼,正要向着两人文绉绉地作揖,却突然愣住了。 上官衍心道这二哥还是行事乖张不整,忙解围道:“燕姑娘的眼睛是不是好些了?” 宋令箭点了个头:“一直遮着纱布,她自己看不清,我们,更看不清。不如摘除,哪怕见见天日也好。” 上官衍知道宋令箭话里有话,意指有人假扮燕飞的事情。他一直怀疑是常作女妆的秦针儿为扰人视线而假扮的,秦针儿走后,似乎燕飞也正常了许多。 燕飞接话道:“最近睡得多,没怎么用眼,再加上宋令箭的调养,已经能模糊看到些影子了——”她侧头微开了条逢,但马上又闭上了,生怕太过用力,“我能瞧见你们两人,个头相当,礼公子是不是身着白衣?” 上官衍笑道:“的确是的。燕姑娘能重见光明,的确是件喜事。” 上官礼仍是怔怔盯着燕飞不语。 宋令箭盯着上官礼,淡笑道:“你若不说,险些要错认你们。好一张双生脸。” 上官衍道:“我与二哥相差一岁,并非双生。不过因相貌相似,很多人都误以为我们是双生儿。” 宋令箭是似而非地点了点头。上官衍感觉非常怪异,这个女子从不多问,也不打听别人闲事,言出必有的,只是这“的”,又出自哪里?大宝躲在燕飞身后,突然像是要占有自己的东西般,敌视上官礼,将她向后拉了拉。 上官礼喃喃道:“曹植赞洛神道,瞥若惊鸿,婉若游龙。在下一直为寻天下女子可真有如洛神之态,如今才知道,原来天下百态,竟可有无数洛神。” 宋令箭疑惑未解,反而转头看着燕飞。 燕飞笑道:“听不懂礼公子这文绉绉的话,这洛神是谁呀?” “洛水之神,是曹子建心中的一抹红颜。淡淡如是在,却从不曾拥有——” “燕姑娘不事书经,二哥说多了,燕姑娘要绕得头痛了。”上官衍轻巧巧地打断,看着地上的水道,“这水倒起来是何用的,眼看就要凉了。” “刚才有两个贼人翻墙进院,却什么没拿就走了。上官大人在这最好,子墟近期将近大喜,外镇人氏难免杂乱,庄中病患伤弱,大人要多加保护才是。”宋令箭直勾勾道。 上官礼道:“衍弟带我来找这离家出走的小表弟,没想到果真在这里——为有小表弟,你还是浓眉大眼苹果脸,跟画像上一模一样啊。” 大宝已经躲在了燕飞身后,斜眼恐惧地看着上官礼,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是你带他们来的?” 上官礼未及回话,大宝却恨恨地盯着水盆里上官礼白衣如雪的倒影道:“你……你果真没淹死么?” 上官礼一愣,似乎记起了什么事情,突然大笑起来。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七章 第七节 来客非客(三)问黑俊 上官衍刚与两人解释了上官礼的来意,门外便响起了达达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再熟悉不过—— “宋姐姐,宋姐姐!”人未到,声先到,夏夏散着两条辫子跑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清冷站在一边的黑衫宋令箭,喘气道,“你在就好了,我有事想跟你说。” “你说。” 夏夏看了看燕飞,伸手拉过宋令箭道:“我们边走边说——上官哥哥你也在?”她胡乱对着同样扎眼的白衣上官礼匆忙点了个头,“我一会就回来。” 上官礼笑眯眯地挥了个手:“路上小心,再见再见。”转而对剩下三人夸赞道,“直而不疏,真而不矫,非常可爱。” 夏夏还不知道自己认错了人,一出门便对宋令箭道:“宋姐姐,我刚才在路上碰见了一个人,我怀疑那人就是飞姐时常提起来的,那个被流放在外的黑叔叔。” “黑俊?”宋令箭奇怪道。 “恩,这个人我从来没有见过,喝得醉醺醺的,还有点疯疯颠颠的,还神兮兮地叫我飞儿——我想了半天,觉得最有可能就是他了。” “他被流放在外,还没死?” “我也不知道,我比宋姐姐你们来得还要迟,更不认得这个人了。你跟我来看看。” 两人盘转在巷中,往南边走去。 巷子对立各户,皆掩着门。走到巷底,两户人家,对院座落着,一户显大,半人高的石墙院,枯萎的院墙竹,依稀可见里面门庭冷清破败,退色的红漆门上挂着个锁。难掩当年书香人家的风采。另一户显小,简陋,篱笆院,挂晒着很多极力也洗不干净的油腻擦布,院门也是掩着的。 虽然没有人来人往,这巷底却一股油腻发臭的味道,虽然地上石板被人洗过,却还是难掩上面的油渍跟湿滑。 夏夏敲了敲小户人家的院门,嗡声嗡气叫道:“蔡大娘?蔡大叔?” 许久没人应声,夏夏正要放弃,突有人从屋子里走出来,高头大个的,却是跟着章单单学木活的那柱子。 “咦,柱子哥,你怎么在家?”夏夏奇怪道。 柱子人高马大,却非常内向,讷讷道:“爹娘出去看猪种了,师傅说年近大冬,镇上有贼,让我回家看着。” 夏夏点了点头:“上次章师傅家遭了贼,没丢什么重要东西吧?” “没。谢谢。你有什么事儿么?” 夏夏看了看对门,也不知道怎么问,思忖了半天,倒是宋令箭先开了口:“有看到黑俊么?”柱子一愣,似乎没对这名字反映过来:“黑俊?” “他住你对门,若是回来了,一定会回家的。”宋令箭道。 柱子看了看对门,奇怪道:“他不是被流放到外了么?怎么,他回来了?” “你没见过?” 柱子摇头:“若是见过,这等好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诉飞姑娘的——你们见过他么?” “没有。随口问问。” 柱子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也对。你们没见过黑叔,就算见着了,也不一定认得。” “那你认得的黑叔叔,是什么样子的?” 柱子想了想,依旧木讷:“爱干净,爱种花,爱笑,很和气,斯文,不爱说话。” “那他疯了之后呢?” 柱子似乎很失落,看着院角道:“爱喝酒,醉后会骂人,哭,自毁。每次都将自己弄得一身是伤。哎。后来,娘就再也不让我接近他了。” “与燕冲正和黑俊要好的,还有一个人叫什么?”宋令箭突然问道。 “……我只记得我叫他严叔,全名倒不记得了。” “那这姓严的又是什么样子的?” “很好,很开朗,爱笑,也爱捉弄人,那时候他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像个小孩子。小时候经常是他抱得我。” “他与黑俊感情如何?” “都很好,总是一起,一静一动。严叔好像没有家,一直都借住在黑叔家中,黑叔本来一个人住也挺孤单,有个严叔一起也挺好。严叔人很客气的,所以经常都来这边院子帮爹娘一些杂活。我记得他还说过,等以后燕伯伯退闲了,等我长大了,等他当了捕头,一定也会招我进衙当捕头的。”柱子声音越来越慢,竟有了些颤音。 可这世上,哪会说只要你等,梦想就能实现呢? “那燕夫人与他们,感情一定也要好了?” 柱子又在努力回想,显然他的记性没有小驴那么好:“燕夫人……她好像不爱外出吧,很少来,但我记得,她很美,像仙女一样。” 宋令箭悄然点了个头。 柱子羞赧道:“对不住,我记性不太好,实在记不得那么多。” “随便问问而已。” “你们怎么问起黑叔?是不是你们听到了什么他要回来的消息?”柱子盯着宋令箭与夏夏。 “没有。想起来了就问问。我们去他院子看看。” “这阵子近年底,娘没腾出手来打扫这院子。前些天还嘱过我修整下这墙竹。”柱子忙在门坎边上的盒子里拿出一串钥匙,先于两人到了对院门前,显然这锁是他们加上去的,“最近贼人多,这空院子虽然遭不了什么窃,我娘担心贼人躲藏在里头,便让我加了把锁——好了。” 锁开了,柱子推开了门,挥了挥掉落的尘埃:“回头我来扫扫。” “我们自己看看,走时会锁上门的。”宋令箭盯着院子道。 “哎,好。我得去接我爹娘了,你们先看着,脏的地儿千万别碰,回头我们来打扫。” “柱子哥忙,谢谢你们了。”夏夏甜声道。 柱子脸红了,慌忙走了。 院子里布满灰尘,显然很久都没有走动过,院角堆着很多装满泥土的小盆碗,里面的泥土早已干裂,盆碗中的植物也早已成灰。院中一条石道,两边已是枯成干的草,檐下有个大花瓷缸,很多人家拿来养观鱼之用,鱼缸里没有发臭的水,也没有发烂的鱼尸,只是干燥地落了很多灰尘,应是有人打扫过。 除了灰尘,这里的一切都很整洁有序。宋令箭摸了摸手上的细灰,觉得自己好像推开的不是院门,而是一扇阻挡了时间的光阴之门。 曾几何时,这里盆碗满枝,铺满整个院侧,中间一条石道通向清爽干净的住屋,檐下瓷缸有水,水里红黑跃鲤,悠闲吐泡。一个干净爱笑,和气斯文的男人俯身喂鱼,未来得及转脸相视,光阴巨轮无情辗过,一切转眼成泡影。 “宋姐姐——” 这时,夏夏突然紧偎着她,惊恐颤幽地叫了一声。 宋令箭飞快往屋里看去,阴森的窗灰将外面的阳光挡得一干二净,阴暗中正对着门的小厅团着一团黑影,细看好像在微弱地蠕动着。 “里面——里面是不是有人?”夏夏小声道。 宋令箭走进了几步,认真细看,慢声道:“你在这里等着。” 夏夏乖巧地点了点头,她不知道房里那团抱着的黑影是什么,但总觉得在这个失落多年的空院子里显得非常恐怖,大门从外面紧锁,这东西是从哪里进去的? 若是换了别人,她一定劝他不要去看个究竟,但她却异常的相信宋令箭,尽管她也只是比她大了几岁的女子而已。 只见宋令箭推开了门,走进了屋子,站在黑影前面看了一会儿,一点也没有退怕的意思。站了一会儿,她伸脚在那黑影上一拨,黑影一敞开,果然是个人——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七章 第八节 来客非客(三)村上人 “不带着大宝一起去见柔叔么?”上官两人作别绣庄,并肩走在巷中道。 “哎。你知道这为有表弟怕极了柔叔,若我们强行要将他从这里带走交还柔叔,他定要恨我们拉。”上官礼摇头笑道。 “柔叔怎么会知道大宝在这里?” “你知道柔叔向来爱画,他说家中有副是这里的画像,为有表弟离家出走之前,似乎经常偷偷拿出来看,柔叔便心里有数了,南下之时刚巧在西湖遇上,就结伴同来了。” “柔叔怎么会有这里的画像?” 上官礼一挑眉,摇扇笑道:“你不知道么,柔叔祖籍并非出自京都,听他说过,自小从南方某镇便迁了出来,就是这个叫子墟的小镇。刚可赶巧,寻回为有的同时,还可以祭个祖。” “柔叔是子墟人氏?!”上官衍震惊不小。 上官礼装作吓一跳的样子,揶揄道:“看来你这县官大人,管理籍薄之事可未尽其职啊。” “这里十几年前曾遭了一次大水,相关籍案全部遗失——别说是十几年前,就是几年前的衙事,也甚少能查。”上官衍苦涩一笑。 “柔叔并未多提,可能少时就搬出村,也没有多少感情,只是几年才回来一次祭祖,打点祖屋之类。他提过是什么红村之类的,这个你总比我清楚了吧。” “这里的确人个叫虹村的地方,据说每次雨后,彩虹总是在那个村落的方向出现,才取名虹村。” “原来是彩虹之村,看来柔叔还是有些浪漫之处的嘛。” “柔叔是虹村人氏……实在是太巧了。”上官衍回想着这柔叔的样子,却非常浅淡,只依稀记得是个非常不拘严笑的人。 “这里安静富足,官风闲散,很正常。难得世有太平处,何须费心政理之?你说是不是?”上官礼眯眯笑,似乎很喜欢这个地方。 上官衍轻松笑了:“二哥永远只看美好之处。” “有何不可?” “对了,大宝口口声声说你被淹死了,是怎么回事?人人都说我们长得像,为何他却从来没将我认成你?” “哦,那个傻大宝,八成是记不住脸,只记得我这衣裳跟这眉后的小痣吧。”上官礼笑眯眯地指着自己的眉毛道。 上官衍转头看了看兄长的衣裳,他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的衣服,白衫宽袖,春夏时里内穿得薄,秋冬天冷时,里衣穿得厚,还会再在领口上赋上一条珍贵异常的黑色毛领,眼下天气已冷,估计他早就将这毛领系上了,温和的脸略带一种游历的削尖,丹凤眼神采飞扬,他们五官尽管相像,还是略有还同。上官礼双眉淡而平稳,显得非常亲切温和,且在左眉尾处有个淡而小的痣。而上官衍的眉毛微浓,眉尾微带上扬,眉尾无痣,若是不笑,会显得稍微严肃。 虽然他们相貌极似,但上官礼向来都很会收拾自己,爱干净,很讲究,性格随和外向,脸上总是带着讨喜甜蜜的笑,与任何人都相处得很好,从不与人争吵冷脸。加上才华横溢,言词点总穿点诗文,所以他看起来一直都风度翩翩,虽然长相相似,上官衍却觉得自己从来都比不上这风采卓然的二哥来得好看。 “至于淹死那事,只是小时候无聊的一个玩笑,那年大宝才四五岁,我们带着他在池塘钓泥鳅,我一时好玩,说要下水捉龙王,但是我一下水就冷死了,马上从拐角爬了上来,那时刚好爹从外面经过,若是让他看到我浑身湿淋,定然要骂,我就偷偷回房换衣服去了,这一换我就把池塘边上还在等我的大宝给忘了。估计他见我半天不上来,以为我在水里淹死了,哈哈。”上官礼收了扇子,指着举杯楼道,“此楼极雅,我们许久未见,摒了这些家事烦事,好好把酒言欢如何?” 不知道为什么,上官衍心里突然一颤,似是从上官礼那微笑的表情中感觉到了一丝悲凉,在他面前,上官礼很少提少时的事情,可能也是顾忌到了他少时病多卧床的郁闷之年,故而转言其他,相言邀酒,他便也不加多想,他们一转进举杯楼,便听到有人在叫上官衍。 “是曹先生与三兄。”上官衍引荐上官礼与几人认识,肆中人皆好奇地看着这对相貌雷同的兄弟。 “大人,我们在这酒馆后面的院中,找到了一株略带枯色的木芙蓉。”落座后不久,曹南正色道。 “就是你说的那朵倚在金娘尸身边上的花种?” “会是谁呢?又是从何处采来木芙蓉,又是费了什么手法能让花离枝多日却不败呢?” “千林扫作一番黄,只有芙蓉独自芳。木芙蓉不挑长土,花期又长,此花南方湿润之地经常可见,又是晚秋之花,此处遇见有何奇怪么?”上官礼奇怪道。 “子墟境内,并无此花。二哥从外而来,应是知道子墟为群山所含,镇外几百里皆是突岩,只生些许灌木,并无任何花卉。可见花是由人从外带来,但入镇那片荒土,最快也要三天才能绕进小镇,但当时躺在尸体边上的木芙蓉,茎汁新鲜,花瓣嫩柔,就如人从边上新摘一样。但尸体已独自弃在屋中多日,而且并无人进去的痕迹。”上官礼挑眉瞪眼,笑道:“莫非是神来之手,有再生护息之法?” “噗——”韩三笑嘴里酒水喷口而出—— 曹南却异常正色道:“如果世间真有这样的人,那便太可怕了。” ————————————————————————————————————————————— 夏夏见宋令箭站得安全,慢慢走向前,看着地上的人道:“就是他!我在路边见到的那个醉鬼!” 酒汉突然睁开了眼睛,像受了什么刺激般躲避着扑进来的阳光,惊恐地看着站在身前的两个人。 宋令箭向后退了几步:“黑俊?” 酒汉模模糊糊地张开了眼睛,失措地抱着身子,似乎很冷。 “你回来了?怎么不去找燕飞?”宋令箭问道。 “飞?飞……飞儿?” “她一直寻着你的消息,没想到你悄悄回来,竟也不给她报个平安。”宋令箭推开了房里紧闭的窗户,窗户早已残破,落下一地的灰,但阳光却还嫌贫贱,仍旧温和地打在了窗开所见的裂缝之中。 “我——我我找过飞儿,可是飞儿变了,她不理我……她不理我,还说要报官抓我……”醉汉果然是黑俊,语无伦次,竟非常幼稚地流起泪来。 “你去找过飞姐?——不可能啊,飞姐从来没有提起过,而且更不可能会这样对你的。”夏夏急道。 “她变了……她——她一定是知道了,她一定是知道了!”黑俊突然爬了起来,瞪着两人惊慌道。 “她知道什么?”宋令箭拉着夏夏后退了一步。 “她知道了……不——不是我,不是我……她不是我的飞儿——她不是——”黑俊看着阴暗的四处神经兮兮地抖着嘴:“是他们!是他们!是他,是他把我的飞儿换走了——是他,是他回来向我索命,是他回来了!” 一直很安静的黑俊突然像看到了鬼,尖声大叫起来。 “宋姐姐,好可怕……”夏夏转头看着四周,怕阴暗中会钻出一张恐怖的脸来,紧拉着宋令箭道。 “你们是谁?你——你就是那个魔鬼,你又来了,你又来了!”黑俊突然向宋令箭扑来,表情凶恶之度,吓得夏夏尖叫出来。 宋令箭一把推开了黑俊,她推得并不用力,所以黑俊只是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倒坐在了椅子上,他安静了一会儿,咳了几声,开始呕吐—— “宋姐姐,咱们快走吧。”夏夏小声道。黑俊迷迷糊糊地摸着空无一物的桌子,低声咕噜道:“酒……我要酒……” “黑俊的事情,等燕飞的眼睛起色后再跟她说吧。”宋令箭回院之前,与夏夏交代了一句。 “知道。”夏夏失落地应了一句,看着绣庄却不进去。 “明天我会上山,有事山上找我。” “可是——海漂哥哥不是——” “他好得不得了。”宋令箭突然显得非常冷漠,转身进屋去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七章 第九节 来客非客(四)世贤交 时近黄昏,韩三笑当着上官衍的面,非常“积极情愿”地开更去了。曹南也推说要回家打点,只剩了上官兄弟两人。没坐多久,上官衍道:“二哥可曾回过家?” 上官礼道:“本是要回,途中见了柔叔,我也正想随柔叔回这个很少谈起的祖地看看,况且我遇见他时,他似乎为着为有表弟离家出走的事情生了很久的闷气,还禁止下人们说话,我看甲乙丙丁这几人都快要憋得嘴臭了——咳,其实我也担心这远在一乡的为有表弟,就一起直接南下了。” 上官衍担忧道:“我也多年没回,不知家中近况如何。” 上官礼倒是洒脱:“家中层层叠叠皆有人打点,当然是十年如一日。再说柔叔也未曾提起什么,那便是没什么了。” 上官衍仍旧担心:“不瞒二哥,近日来我收到家中来信,感觉有所……” 上官礼却不等弟弟说完,突然站起身叫道:“哎——柔叔!” 上官衍转头一看,见前柜处站了一个人,正垂头要问什么,这人也听到后头有人叫唤,快速转过身来。 这人脸略方,浓眉虎目,须髯整秀,岁月沉淀下一张锐利内秀的脸,穿一身文气的暗色长衫,配白玉腰带,作文者打扮,却又难掩身上一股将士之气。他显然在酒客中一眼认出了两人,浓眉轻挑,似乎也挺惊讶。 上官礼热情出列,相迎欢道:“正巧怕寻你不着,却在此处遇上!快来,衍弟,这就是咱们的黄世叔!” 黄善柔,这就是黄大宝的父亲,与上官家相交却不多相往来多年的黄家之首,黄善柔?上官衍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因为他也一眼发现,这黄善柔长得与燕错非常酷似。 黄善柔惊讶地看着他道:“你是……” 上官礼轻推了上官衍一把,笑道:“没错呀,这就是我那个傻弟弟。衍弟,你在呆什么,还不快来拜见世叔。” 上官衍恭身一礼道:“上官衍拜见世叔。” 黄善柔手一抬,敛去文秀,将门风范大显,朗笑道:“好,好好,几年不见,阿衍身强力壮,不似当年羸弱。” 其实上官衍对以往与黄善柔的来往印象几乎全无,只是客气道:“阿衍病愈后一直不忘勤加练习,还要多谢谢当年柔叔执棒相教。” 黄善柔满意笑道:“不错,果真好。” 几人落座,黄善柔拘束的脸上难得和善满面,端详着上官衍道:“阿衍也有多年未回京都了吧?” “前些年回过,只是那时柔叔回乡祭祖了未能碰上,现在想来仍觉心中遗憾。” 黄善柔道:“只是一错,都快要六七年了,一来便是这家内丑事,倒让阿衍见笑了。” 上官衍苦笑道:“何出此言。对了,柔叔从家中来,可有家里什么消息没有?” 黄善柔眼中带喜道:“此年与你们真是有缘,年初的时候刚好遇着阿井回来,本月中便遇上阿礼游学杭州,此刻又遇上阿衍,能在一年内遇上你们三兄弟,可真不是易事。” 上官衍眉一挑:“大哥?大哥他回来了?” “年初回来,过完元宵便走了,子遇有了身孕,一直在府里养胎。” 上官衍一惊,上官礼蹿上来叫道:“什么?!嫂子怀孕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柔叔,我跟你走了大段路,都没有听你说起过这件事情,若是不遇上衍弟,你得藏着掩着多久呀?真叫阿礼心寒啊!” 黄善柔笑道:“本也没有放在心上,阿衍问起才突然想起来,你游来游去,我以为你可能会知道的。” 上官礼摇头道:“我不听,我不听,反正柔叔就是偏心。哼。嫂子什么时候生呀,我好回去看看。” “上个月便生了。” 上官礼一咋舌:“什么啊,已经生拉,真是倒霉……呃,不知道生个男孩还是女孩,最好生个女孩,我们家男人够多了,再看到男的就要吐了,云娘一直就想有个女孩子作陪,可惜我们三个都不是承膝的性子,没一个成得了她的小棉袄。” 上官衍瞪了上官礼一眼,却是温和的,不带一丝严厉的。 黄善柔一笑道:“是个女孩。” 上官礼脸上却突然闪过一丝落寞,喃道:“那她便不会孤单了。” 上官衍倒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喜道:“长得像大哥还是像嫂子?孩子取了名字了没有?” 黄善柔笑笑,来回看着两人,不知道笑中带着何意:“像子遇。名字也取了,单名一个忆。” “像嫂子就好。我有了侄女儿了,叫上官忆?不错,好名字。我当二叔了,哈哈。”上官礼摇扇大笑。 “云嫂起的名。她还正悉着不知道怎么告诉你们——尤其是你,阿礼。”黄善柔看着上官衍,似乎在责备他的游而无方。 “她怎么样?还好吧?” “挺好,有了忆儿,心情也开朗很多,忆儿满月时我去过一趟,她忙得很开心,很满足。” “那就好。”上官衍紧眉舒缓,似乎在想像着有关新出侄女上官忆的一切。“你们两人好久没见,柔叔曾也是官朝中人,阿衍有什么事情可以多讨教一番,我是游学之人,只关风月,不关兵政,我就先暂辞了——”上官礼起身要走。 “天近黑,你还要去哪里?” 上官礼一笑:“就是天近黑,我才想起来,这落脚的地儿还没打点,这举杯楼酒菜可口,装整文雅,我就打算暂住在此了。” “二哥不在衙院与我一起么?” “不了,你们衙院已是一堆男人,闹哄哄,不如呆在这儿清静,有人打扫房间,随时有可口美肴,一出门就是镇道,多好。” “再好始终是在外,若是不愿在阿衍衙院呆着,可与我一起回祖屋,那里也是清静之地,也不比这里风光差。” 上官礼摇手推辞:“我早已习惯在外的生活,你突然让我住家常屋,吃家常饭,我倒不习惯——哎,柔叔还是不明白,阿衍可懂的多。”他对上官衍挑了挑眉,转身走向前柜。 黄善柔摇了摇头,虽然黄家与上官家有某种延续的关系,但自他这代起已减少了来往,他并不是知晓很深上官家事,但隐然也是感觉到一些的。 上官衍垂头不语,心里却有种难言的愧意。但愧在哪里,又难以言对。这时他听到上官衍在与前柜的小二小驴在商量: “三楼的房间都没有了么?” “抱歉,全订满了。” “能不能与哪个房客商量下,我喜欢住楼上,视野好,能看到街道上的人来人往。”上官礼的声音似乎都带着永恒的微笑 。 “这个,真对不起,这个我做不了主。” “那我自己上楼随便敲家住客,你别怪我叨扰你们客人就成。” “这——三楼没有客人,是事先预订的。预订的人来信说这两天就到了。不然,客官先在二楼住下,我尽安排临街的房间,到时候三楼客人来了,你再与他们商量下能否调一下房间。” “那只能这样了。那小哥你帮我安排间视线好点的,村口火树叶子飘得欢,能飘到我房间窗台上就更好——还有,白天我经过的时候,看到这一行道上有很多特色的小吃,明天一早应该也要出来了吧……”上官礼还是显得很欢快,絮絮与小驴说着风花雪月的事情。 上官衍笑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七章 第十节 来客非客(五)生死赌 韩三笑刚进院子,就看到宋令箭这个女人躺坐在他唯一一张干净的木椅上,闭目朝天,似乎正在等着他。 “哟哈,稀客,宋大姑娘亲自来我这圈儿。”韩三笑也不理他,顾自进屋多披了一件衣服,时已转冬,他刚披好衣服出来,发现宋令箭也穿着去年燕飞一并做的这件冬衣,黑色的兔毛领,温柔地围在她尖锐的下巴周围,显得柔和妩媚。 “黑俊回来了。”宋令箭睁开眼静静道。 “在哪?”韩三笑一惊。 “在家。” “什么时候的事?” “应是有几天了,我今天才见到。” “黑俊在我们来之前就已经出镇了,你又没见过,怎么知道他就是黑俊?” 宋令箭转头盯着韩三笑,似乎在笑他杯弓蛇影。 “不过,前几天曹南向我打听过一个人,他说镇上有没有出现过一个疯疯癫癫的酒鬼。难道他收到了什么风声,故而打听黑俊?” “他一心想找曹良,通过打听在生的人去摸捉已亡人的线索,一点也不奇怪。” “曹良凶多吉少,曹南又不是傻子,又岂会没有知觉。他现在还热衷于找寻这些线索,是还想寄希望于曹嫣而已。” 宋令箭微微笑了,笑意中带着一股狠意:“曹良若死,曹嫣焉能存活?” 韩三笑正色道:“那你错了,如果曹嫣死了,那么曹良有九成也死了。但如果曹良死了,那曹嫣有五成是还活着的。” “曹良善匿,而曹嫣却只会摸骨,可见曹良面对的敌人素来都是狡而凶残的,而曹嫣摸的却都是死人的骨头。面对凶杀之人,我实在推不出你这样的结果。”宋令箭胸有成竹。 韩三笑微笑:“但你别忘了,他们是父女。就算他们平时如何交恶,但我相信,大是大非之下,曹良仍旧还是个父亲,就算曹嫣再错,他仍旧会保护他,最先藏好的也是曹嫣这个独女,甚至会不惜以命换命。” 宋令箭将下巴埋在毛领之中 ,不知是深思,还是在暗笑韩三笑的话。 过了一会儿,她慢慢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 “以曹家父女生死为题。如果他们都活着或都死了,那就算平局。如果父生女死,那便是我赢了。反之你赢。” 韩三笑盯着宋令箭:“这是人命,又是曹南的兄长与侄,你怎么以此为赌?你实在无情又心冷。” “不赌拉倒,不用你来教训。”宋令箭起身要走。 “咦,别走嘛。”韩三笑拉了一把宋令箭,却发现她身子格外轻,一拉就拉回到椅上来,她也只是轻轻地跌坐了下去而已,几乎没有重量。韩三笑皱了个眉,总觉得宋令箭身上似乎少了些什么,他隐约知道了什么,问道:“燕飞的眼睛还没好么?你又施针救病去了?” “只要她好好休养,很快会好。” “海漂怎么样了?他是不是贫血呀,那么大个一人一天到晚犯头疼。” 宋令箭冷笑:”只要他好好休养,也很快会好的。” 韩三笑奇怪道:“同样的话,你干嘛用两种表情?既然你接受了他留住在这里的事实,就不要老是爱理还理的。” “我就是不爱理,你爱理你理去。” “我一大老爷们,又不住一个院子,往哪门子理去?他出现的地方跟时候的确不恰当,但谁也没办法躲避伤害的。毕竟,谁也不想受到伤害。” 宋令箭继续冷笑:“有时候伤害自己,就是伤害别人。” “这方面燕错做得很成功,不过一切都是有前提的,包括他很适当地这样去伤害自己。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接受,但他知道之所以能成功地通过这种方法伤害到燕飞,是因为燕飞在乎他。那么,假设海漂在我们认识他之前设计了一连串的事情,包括让自己身受重伤,顽痛连连,他想达到伤害谁的目的?而又有谁在乎他呢?” 韩三笑绕得自己头晕,但他知道,聪明如宋令箭会懂。 “明天我会上山,你照看一下他们,燕错现在双耳失聪,郑珠宝也离开了绣庄,庄里只有一个夏夏。” “那你妈的还要上山?你呆着陪下他们会死吗?”韩三笑暴跳如雷。 宋令箭起身,拉平衣角道:“时已近冬,已是收猎时节。不多猎些冷冬前的猎物,你让我整冬奢账为生么?” 也是。往年这个时候,宋令箭几乎都住在山上,猎些快要入冬长眠的猎物,之后存大笔银子,安安舒舒地过个年。韩三笑停止了暴跳,哼哼道:“关键时刻,你就不能先向燕飞奢点儿么?非要上山去。” “我宋令箭从不欠人东西,人情是,银子也是。”宋令箭转身出门。 “咦,你还没说赌注呢。”韩三笑绕着手指疵疵笑道。 “你说。”宋令箭显然没打过赌,所以也不知道拿什么当赌注。 韩三笑嘿嘿笑了:“谁输了,谁就欠赢的人一个人情。” 宋令箭瞪了他一眼,不过她似乎真的对自己的推测非常有把握,得意地点了个头走了。韩三笑真心笑了,他真心喜欢这个嘴硬心软的死鸭子。 —————————————————————————————————————— 院中曹南心烦意乱,那朵略见萎见的木芙蓉到底从何而来?连记性这么好的小驴都没有印象。金娘之案并未全结,只知道还有一个隐藏在秦正背后的凶手,却受到秦正与孟无的双重保护。 其实他已心中有数……曹良,已经凶多吉少。往日相交淡如水之景历历过目,没错,他们本来性格便不相和,但至于交恶也还至于。他与曹良,也的确是为了一个女人,才几乎是断绝了相交。 那个女人,就是曹良后来的妻子,曹嫣的母亲。 “下棋么?”朱静不知何时已摆好了棋,满眼期待地盯着独自沉思的曹南。 曹南突然觉得有点奇怪,这朱静平时总是跟项舟走在一起,最近好像总是看到他一个人在晃荡?项舟哪里去了?朱静似乎也感觉到了曹南的疑惑,收起棋盘要走。 “我们为大人共事,难道就不能坐在一桌么?”曹南郁闷道。 朱静转又坐了下来,戒备地看了一眼曹南,又重新摆上了棋:“你想问什么?” “不管我问什么,你也不会回答的。”曹南自知道。 “即然你知道,那还想问什么?” “只是有些疑问,还想要得到一些确认而已。” “你大可去问大人。”朱静淡淡道。 “你知道我不会问。其实这些事情本来与我没有关系,我结束了这个死案大可转身走了,你们能耐个个在我之上,我实在好奇大人为什么要将我请出来。” “你又不是第一个。”朱静脱口而出,但马上就后悔了,暗自咬了自己舌头。 “我猜,陈冰跟孔亮是,但你跟项舟不是。” “你怎么知道?”朱静又脱口而如,这下他把自己舌头咬痛了。 “陈孔两人,还带点江湖意味,虽然他们性格不同,却还是因着某种原因同进同出。而你跟项舟同进同出,身上没有江湖之气,却有着一股——” “一股什么?”朱静好奇道。 朱静身上还带着点官家子弟的直率,而项舟却带着一点兵将的肃杀。他们都不出身江湖,但都是本事不凡。 “一股政气。”曹南模糊道。 朱静显然很满意,显然的,他听成了“正气。”“这么说,陈冰与孔亮都是大人在办理地方案子的时候,从隐世里请出来的?”曹南问道。 朱静摆棋不答。 “虽然我不一定会继续追随大人,但我会记住,朝堂之中还有一位廉政的巡使大人,只有还有一方清政,总能除去一些险恶。你们能跟着大人,真好。” 朱静抬头看曹南,显然他并不觉得自己追随上官衍是件多么荣耀的事,淡淡道:“你若是想跟着大人,你可以跟他说的。” “大人已有你们,可能也不需要再多添人手。陈冰不是说过么,大人本是想让他们呆在地方守政,只是他们不甘平淡,才会违命追随的。” 朱静嘴唇轻挑,却逃不过曹南的观察,他在不屑,在不以为然。 “没想到上官大人之上还有兄长,我见那礼公子身边似乎并无随人,不知道会不会需要一些人帮助协政。” “你死了这条心吧,二公子并不从政,他推职从闲,游学在外已有很多年。” “哦……我见他与大人关系甚好,不知道到时候能否为我说情。” “倒是。家中大人与二公子关系最好,二公子只要有话,大人必定会听进七分。” “不是说这二公子长年游学在外么,怎么又会与大人关系最好?在他们之上,不是还有一位么?” “二公子与大人长相酷似,年纪又相仿,当然感情会比较要好。况且大公子虽然也是处处护着大人,但始终鞭长莫及啊。”朱静仍旧脱口而出,但马上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你怎么知道我们还有一位大公子?” 曹南笑了:“你们口口声声叫礼公子为二公子,那有二公子,有三弟,应该就有位大公子吧。” 朱静苦笑道:“原来是这样——” “朱静,你在这里干什么?”项舟从外面回来,见朱静与曹南正对棋闲聊,皱着眉毛问道。 “哦,我跟曹先生在讨棋艺。” 项舟看了看整齐的棋盘,面无表情道:“我有事跟你说,你跟我进来一下。” 朱静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告辞也不说一声,马上跟着项舟进去了。 曹南收起了棋,正想着院子里是不是少了一个人,门外马上响起了韩三笑故意扯得尖锐的声音:“曹老弟,曹老弟,为兄来上更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八章 第一节 我是谁(一)兄情弟义 “大宝哥哥,你怎么哭了?”夏夏从燕飞房间出来,看到大宝一个人坐在院中,盯着水盆黯然流泪。 “啊?……”大宝迟钝地转头看着夏夏,一颗圆滚的泪珠应声而下。 夏夏心中一酸:“听说,你爹爹来找你了?大宝哥哥不开心么?” 大宝摇了摇头:“我知道,他迟早会找到我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你不想他早日找到你么?你都不想他么?” “我想我娘。”大宝哽咽道。 夏夏黯然,她知道大宝一出生便没了娘,他总是口口声声说飞姐长得像他画像上的娘,真是个可怜的人。 “总比我好呀,我连我爹娘长什么样都没有见过。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世,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像你爹爹一样,急得四处找我。” 大宝垂泪看着夏夏,夏夏一笑:“我早就习惯拉——你看水都凉了,宋姐姐说要水要趁热。” 两人一起将水提到了燕错房中,燕错早已醒来,房中多了一个人,正是身体不适的海漂,他的脸色微有些苍白,眼神却很有力。燕错正半躺着身子,手中拿着一张画纸。 夏夏并没有看清楚画纸上有什么,隐约只觉得那是一幅人像,燕错飞快收起了画卷,眼里却还有未消逝的余泪。 “海漂哥哥,你怎么来了?你身体好些了么?你来看燕错呀?”院中夏夏与海漂交情最好,她喜欢跟他聊天。 海漂笑着点了点头,转眼看着大宝:“你好。” 大宝退后了几步,显然对陌生又长相奇怪的海漂有些惧怕:“我好。你也好。” 夏夏卟噗笑了:“宋姐姐说,要用这热水给燕错擦拭耳朵与额头,这样有助于他的听力。这么大桶水,可都是大宝哥哥烧的哦。” “这样真的有用?”燕错盯着夏夏慢慢道。 夏夏一惊,她没料到燕错虽然双耳失聪,却懂得以唇形分辩她所说的话。 “令的话,必没错。她答应过治你,就一定能治好你。”海漂拍了拍燕错的肩膀,好让他看到自己在说话。 燕错出了奇的乖顺,认真点了点头,甚至还对他微微笑了那么一下。 ————————————————————————————————————————— 【“哈哈,你提着鱼蒌,快提着,别让鱼儿出来了——等等,我先上鱼饵。”白衣男孩提着鱼竿,十来岁的样子,脸上已有了英俊的线条,一对女孩子般秀气的秋水凤眼,淡而俊俏的眉尾处一颗淡而小的痣。神采飞扬,跳脱欢快。 “鱼鱼,鱼鱼要跑了……”四五岁的男童穿着腥红的虎衣,圆脸大眼,白胖可爱。 “鱼鱼没脚,才不会跑。快盖好蒌盖,别让鱼儿跳了。”白衣男孩耐心地指着鱼盖教男童。 “恩恩。支道呢,支道呢……”男童虽有四五岁,却还像初语孩童般口齿不清,但他非常认真,用力地点着头。 “是知道。知,知!”白衣男孩笑着纠正。 “对——对不起嘛……” “哈哈,为有表弟,你太可爱了。没关系的,我觉得你这样也很好,不用管别人说什么,自己开心就好。” “可是……可是爹爹——爹不喜欢……” “你爹爹什么都不喜欢,但是我喜欢。我觉得你这样挺好,做人就要没有心思才会开心。”白衣男孩跳脱的脸色突然淡了淡,转头看着男童道。 “只有尼表哥跟云姨喜欢大宝……”男童垂着头,露出雪白胖嫩的脖子。 “是礼——是礼拉!”白衣男孩正要大笑,这时池中突然有物掉落,他手中鱼竿一颤,转而飞快向上微翘,显然上勾鱼儿受惊,脱勾游走了,“哎——我的鱼——” “什么东东哦?”男童好奇地看着池中刚才掉落的东西。 “为有表弟,你守好鱼蒌,拿好鱼竿,我去看看——说不准儿啊,有仙女从天上掉下来了,礼表哥正好逮一个给你当媳妇,你说好不好?”白衣男孩将鱼竿交给男童,俯身温柔交代道。 男童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一脸的圆肉不停颤抖。白衣男孩挥手转身离开钓台,他一转身,脸上跳脱快乐的表情马上消失了。他离开石道,走进花丛,大树遮盖下,他看到方才落物的池边上站着一个灰衣男人。 “我在教为有表弟钓鱼。”白衣男孩冷冷道。 灰衣男人背着手转过身来,原来也只是个男孩,十四五岁,只是这灰衣男孩身形较同龄人要高很多,宽肩厚背,远远一看已像个成年男人。他长相平凡,甚至可以说不好看,双眼狭长,鹰勾鼻,只有那嘴巴跟脸型生得好,弥补了其他几官的丑处,才不至于将他的长相与“丑”扯在一起。胜在他身高体壮,又与生一股威严之气,才不会惹人生厌。此时他与白衣美少年一比,更是相形见绌,毫无光彩。 “我说过,不准你接近他。” “但他只想见我。如果我能推辞云娘的邀请,那我可以不去。” 灰衣男孩突然上前,用力推了白衣男孩一把,白衣男孩向后退了几步,狠狠撞在了树上。 “我也说过,不准你有跟云娘有任何见面说面话机会!”灰衣男孩冷道。 白衣男孩咳了几声,笑了:“除非你让她别来找我,否则我无法拒绝的。” 灰衣男孩一拳砸在树上,大树憾动,落叶纷纷:“你可以躲,可以不理会!你小心点,我不会让你有机会伤害三弟的!” 白衣男孩大笑:“他身体愈来愈差,甚至都有了自我毁灭之意,除了我,他谁都不愿见。若是我想伤害他,大可不必去见他,让他自毁而死不是更好?” “你只是想在云娘面前装孝子而已,实则你用心如何,我岂会不知?”灰衣男孩一把纠住白衣男孩的衣领。 白衣男孩微笑看着领口这只长满租茧的手道:“我是何用心?为何你不直言告诉我?你不是也一样在云娘面前装孝子么?这外头的人谁不知道上官长子稳重重情,关爱兄弟,但实则你又是怎么以礼相待着对自己的兄弟的?” “少跟我阴阳怪气!你的这些破玩意儿,最好不要让我在除你庄院之外的地方看到,否则都是沉列池底的下场!”灰衣男孩一把甩开对方。 白衣男孩认真整了整自己凌乱的衣服,突然像想起什么,看着水池道:“你去过三弟房间?” “我若不去,还不知道你竟厚脸皮地装好心去看他。” “那我的——刚才你扔在池中的——”白衣男孩惊道。 “没错,就是你放在那里阴阳怪气的东西!”灰衣男孩得意道。 “你有病!”白衣男孩怒骂了一声,不及与对方争吵,衣衫也不顾得脱下,纵身跳入了水池。 “哼。”灰衣男人转身走了。 “啊?……尼表哥,你在池里,干嘛呀?”边岸上的虎衣男童瞪着大眼,奶声奶声地问道。 白衣男孩脸上仍带着那股轻松快乐的笑,认真一看却带着无数的悲凉与焦急:“仙女儿给龙王抓走当媳妇儿了,我这就去给你把龙王捉回来给为有表弟赔罪。” “啊……啊不用呢……大宝……大宝已经有媳妇儿呢……”虎衣男童失落道。 但白衣男孩已不见了人影,想是钻到了水底下。虎衣男童等了许几未见他上来,大叫了约摸一柱香,才突然害怕地拿着鱼竿提着鱼蒌转身跑离,哭嚷着叫道:“不好了,还好了,尼表哥被龙王抓走呢……”】 …………………………………………………………“尼表哥被龙王抓走了,他好冷,他好怕水……” “大宝哥哥?大宝哥哥?你怎么了呀大宝哥哥?”夏夏刚为燕错擦拭好,就听到大宝像失魂落魄地自言自语,他脸上爬满泪痕,也不知这样默默流泪了多久。 “尼表哥在水池里,他要抓龙王……可是他不会水,他不会……他好冷……”大宝突然正眼瞧着夏夏,他的眼睛里似乎倒映着另外一对眼睛,摄魂,苍白,冰冷—— “啊……”夏夏倒吸一口凉气,全身寒毛直立,猛地倒坐在了地上。 “黄为有!”一个威严低沉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大宝突然浑身颤抖,恐惧地盯着门口。 门口的人挡住了西日余辉,就像众人心中的神祗重回了人间。 “爹爹……”黄大宝瑟瑟发抖道。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八章 第二节 我是谁(二)赶夜路人 “回家。”门口的男人只说了一句,转身就走。 黄大宝没有半点反抗,一句话也不说,起身跟着就走。 “大宝哥哥……”夏夏微弱地叫了一句。 黄大宝只是微侧了一个头,眼中尽是无奈与绝望:“夏夏妹,我走了。” “那——你总得跟飞姐说一下啊……”夏夏想不到任何办法挽留黄大宝,别说是黄大宝,就是她也有点害怕这个连个正脸都没有看清楚的黄老爷。 这时走在前面的黄老爷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盯着夏夏,夏夏一瞪眼,这人——这人长得与燕错很像,简直就是年长后的燕错嘛,包括连那严肃装凶的样子都像——她不禁笑了。 “你刚才说的人,是不是患了眼疾的那位姑娘?”黄老爷盯着夏夏问道。 “恩,她正在休息,我——我去看看她醒了没——” 夏夏话音刚落,主屋突然响起了女人的惊叫:“谁?!是谁?!谁在那儿?!” “飞姐!”夏夏忙向燕飞屋子跑去。 黑影从一个屋子里蹿了出来,它动作极为快速,就像一阵风,借竹向外飘去。燕飞披头散发地拿着烛台保护着自己:“是谁?谁在那里?” “飞姐!——那贼人跑了——” “为有,你在这里等我,哪也不准去。”黄老爷飞快往黑影蹿去的方向跑去,临离开时他回头快速看了一眼燕飞,只那一眼,却像是深深地穿越了无数年华。 黄善柔出院子时,隐然听到门口的金铃一响,他记得他进来时,还特意挑了挑这铃铛,分明是个哑铃,为何突然清吟不绝?他来不及想这些,一出了院子便马上感觉不对劲,他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好像在消散,虽然在跑,却是实打实的用双腿在跑,提不起一点力气,显然那逃走的黑影也一样,刚才还是身轻如燕,贯气飞行,这下也是两腿着地在跑。 离绣巷数十里后,黄善柔感觉力气在回转,他马上运气向黑影扑去,黑影迟滞一步,肩膀受擒,刚想转身要遁,脸上黑巾已被扯去。 “是你?!”黄善柔紧抓着手中黑巾,看着黑影惊讶叫道,与平时沉稳形成了强烈反差。 ————————————————————————————————————————— “上更时间还没到,你这么早来干什么?”曹南恨不得离这个人越远越好。 韩三笑嘻嘻笑道:“也快了,这不过来拿个更锣,再跟我贤弟叨叨家常么。对了,上次曹老弟不是跟为兄打听了一些事儿么,为兄一直放在心上。现在不是给你报讯来了么?”韩三笑一口一个为兄,讲得曹南脸一阵青一阵白。 “我可时托过你什么事?” 韩三笑亲密地挽着曹南的手道:“为兄带你去见黑俊么。” 曹南一惊,人却已经被韩三笑拉了出去。 “曹老弟你太不厚道了,你是衙门中人,想来早就收到风声黑俊要回来,却一直瞒着我们?” “我知道他要回来的时候,他人已经失踪了。——况且是大人要他回来的,要说也应是他跟你们说,我只是个办事的而已。” “失踪?”韩三笑放慢了脚步,“你是说,黑俊回镇后失踪了?” “是回镇前。说在后山上突然发起疯来,就失踪了。我猜测他会不会自己回了镇上,所以才随口问起你有没有见过。” “发疯?可是我听燕飞说,黑俊虽然长年酗酒,人疯疯癫癫,但却从来不会乱发疯,不具有任何攻击性。” “你问我,我问谁?这么多年的流放,就算是兔子都能练成狼,更何况是个本来就没有理智的疯子?” 两人边走边说,走到主镇时天已黑。曹南顺便还提起了方才与朱静在院中套出来的话,韩三笑听得津津有问。 曹南突然问道:“你这样天天一个人报更,半夜三更大家都在睡,你报的更也没什么人会在意,你不会无聊么?” “再无聊,也总得有人做么?况且有什么不好,大半夜的谁也不会管你,我只要报完了更,爱干什么干什么。” “夜路走多了,你怎么没遇上鬼?”曹南对这个脸皮厚到家的男人又恨又忍不住信任。 韩三笑端着肩膀阴笑起来,转脸看着曹南,脸上的表情带着一股迷怪,尖声尖气道:“你没听过,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的道理么?” 曹南被韩三笑这突然跟鬼附身一样的表情吓了一吓,微愠道:“大半夜的,装神弄鬼!” 韩三笑哈哈大笑,拍拍曹南肩膀道:“开个玩笑嘛,来来来,前面路拐完了,咱哥俩去喝个小酒取取暖去。” “咦,下雪了。”曹南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天,灯笼柔光下,雪花旋转着从苍穹深处扬洒而下,落在脸上,温而微凉。 韩三笑温和笑了,吹着飘过脸前的雪花道:“燕飞最爱看雪了。” “她的眼睛不难治,只要好好修养,能很快治好的。”曹南不禁安慰道。 韩三笑又嘿嘿笑了,他正要说些气曹南的话,突然看着远方道:“咦,大半夜的怎么还有人赶路?” “什么赶路?”曹南转头看了看,巷子里头的,除了他们什么也没有。 韩三笑快步走出巷子,一出巷子,马车轱辘的声音就明显了,从远到近,慢而沉重。曹南眯眼看了看,只见雪花漫转的不远处,几盏灯笼慢慢靠近,马车应是漆成黑色,在夜色中没有半点轮廓,只有灯笼概出了马车的大小与行动的速度。 马车越走越慢,也靠得越来越近,韩三笑看了个清楚,马车果然全身漆黑,连同前面拉车的四匹马都是黑色,车子很大,应分了三格,最里一格应是主人呆的,中间一格是随身奴才的栖厢,最外面一格只是简易地挂了蓑布,一般由车夫乘坐,冬夜冰寒,蓑布都已放下,从侧面看不见掌车的人。马车后还跟了六个仆从,均是骑了马,看来这队人身家不错,普通人家是供不起仆从也有坐骑的。 这时车里响起了一个冷淡的女声:“小武,走慢点,已进了主镇,当心撞上路人。” “这大半夜的,哪来的行人呀,况且咱们车上有灯,路人看见了自然会避让。”一个清脆的女声回 道。 话是这样说,马车还是放慢了很多,几乎是在挪动。韩三笑心道,看来这家子人虽排场奢侈,但却也厚道。 “小武哥,你看仔细了,那客栈就在这附近了,可别一个恍神就错了哦。”清脆的女声带笑道。 “恩。”一个低沉又年轻的男声应了句。 难道举杯数那六七间房间,是由这队人定下的?黑车黑马,也不像是来参加婚礼的?那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韩三笑正猜测间,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马蹄在石板路上踢踏了几下,似乎不满意大冬夜的还在路上磨磨蹭蹭。 “怎么不走了?”仍旧是那个冷淡的女声。 “前面有个醉汉,我怕他乱撞,惊扰了主子。” “那我们便等他先走好了。” 车子立在原地不走,前方那摊烂泥一样的醉汉颠颠撞撞地看着天空,嘴里嘟囔着谁也懂不听的话。 “雪啊……下雪了……下雪了……呵呵呵……”醉汉摇摇晃晃地靠近,一心只看着天上降雪,完全没注意到立在路中间的马车。 “我们靠边吧。”里面的女人又道。 这时车夫拉起了蓑布,竟然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拉了拉马缰,黑马向边上拐去。谁知车轮咕动的声音在夜巷中显无无比阴冷,醉汉像是受了巨大惊吓,恐惧地叫了起来。 黑马受惊,嘶叫一声向前冲去,赶车少年身手不凡,站起身用力一拉马缰,强行将马头拉回,黑马重重落下前蹄,振个整个车厢都在颤抖,车里发出好几声女人的惊叫。 “怎么回事?”冷淡的女声愠道。 “醉汉发了疯,惊了马儿,夫人受惊了。”少年跳下马车道。 “真是不识好歹,我们都让着他了——” “可有伤着人么?”一个温柔的女声打断问道。 少年躬身道:“马儿没碰着他,他自己摔在地上了。” 马车微微振动,马厢后下来了两个女人,均是做仆人打扮,扶着随后出来的一个素衫白衣女人。显然这才是主子。 “夫人,外头这么冷,我会打发这醉汉走的。” 素衫女人温和道:“我们外来是客,如此阵仗已是打扰。”她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醉汉,作势要过去瞧瞧。 “小武,快扶那醉汉起来。”尖脸的女仆冷淡道。 赶车少年一把扶起了醉汉。素衫女人关切道:“没伤着吗?” “没伤着。” “夫人快上车吧,天寒地冻的。”圆脸女仆跺了跺脚,似乎非常怕冷。 素衫女人抬头看了看天,笑了:“你们瞧,这雪下得真好看。” “好看,好看。明儿个还有得下的,夫人快上车吧,冻着了咱们可不好交代呀。”圆脸女仆摧道。 尖脸女仆瞪了圆脸女仆一脸,垂头道:“夫人大老远来,若是此时受了风寒,便大为不值了。” 素衫女人笑了:“我没你们说的这么体弱。现在我身子大不如前,多半是你们惯的。挑个天气好的日子,我必是要自己骑下这马儿,到时候谁也不准拦我的。” 车上清脆的少女在笑,露出仍带些稚嫩的脸蛋儿:“芙妈蓉妈把夫人都惯成瓷娃娃了,瓷娃娃夫人,快些上马吧,明天呀,有得是时间让您四处看呢。你再不上来,这暖炉就归我拉。” 素衫女人慈祥地瞪了一眼:“这雀丫头。” 女仆们扶着素衫女人上了车,没过一会儿一车人又整装出发了。到他们消失在大道,韩三笑才走出来,照着靠在巷墙边上的醉鬼晃了晃,吆喝道:“哎,你没事吧?哪个村来的?” “黑俊?”曹南不确定地叫了句。 醉汉呆滞的脸在灯笼下慢慢扭曲着,他突然凶猛地一把扑向韩三笑作势要掐,混沌不清地嘶吼道:“鬼——鬼——我杀了你——我杀死你!” 韩三笑一个退后,脖上护着的毛领已被黑俊扯了下来,吓得不轻道:“你见鬼了你!” “我杀了你!”黑俊像中了邪一样浑身是劲,不依不挠地要去掐韩三笑。 “疯子!”曹南一掌劈在黑俊脖后,黑俊翻了个白眼,嘴边冒着泡的倒了下去。韩三笑托住昏死过去的黑俊,一脸被醺得要吐的表情。 曹南这时还不忘嘲笑韩三笑,大笑道:“夜路走多了,总算见鬼了吧你!哈哈哈哈!”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八章 第三节 我是谁(三)客寻上官 “当心点啊,可别乱睁眼,我带着,放心好了。” 身着绛紫冬衣的燕飞扶着韩三笑紧张笑道:“我不睁眼,你可不准让我故意摔跤。” “哪儿跟哪儿啊,我韩三笑是这样的人么?” “谁说没有,去年冬天,你就用雪铺了个坑,故意让我掉下去;还有前年春天,你说咱们一人闭眼一次带路,结果你把我带到哪去了你说?!” 韩三笑像吞了个臭鸡蛋,胡乱给自己打圆场道:“什么跟什么啊,那主意,那主意分明是宋令箭想出来的,他就会装好人,想一肚子坏主意,坏人全让我做去了。哼。哼。哼。” 燕飞咯咯大笑,小心拿了套在手上的暖绒,伸手在空中抓道:“在下雪么?大不大?我觉得眼前好像一片白茫茫,是不是下得很大呀?” 韩三笑看了看零星飘过的雪,昨夜只下了一会儿,以为今天还会下,没想到只是个大噱头,今天也就只是零零飘几个,敷衍人用的。但燕飞素来爱雪,他也不想扫了她的好兴致,只能胡乱恩着。 “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起个大早带我个瞎眼的老人家出来吃早点?” 韩三笑觉得往日那欢快又善良的燕飞又回来了,高兴道:“我一直都这么好,只是你没良心,看不见而已。” 燕飞刚笑着想反击,韩三笑已拉起她的手向前快步走去。沿路小店都已开门,大家见到久病家中的燕飞神采奕奕,皆是非常高兴。两人刚到举杯楼,看到宋令箭正与小驴结了银子出来,她刚坐下来,韩三笑就拉着燕飞一起坐了,对着小驴道:“宋大姑娘今天领了银子,有什么好吃的尽管上来。好久没吃顿好的了。” 小驴看着三人,竟然感动地笑了。 燕飞笑着打了韩三笑一拳:“难怪大早这么好,非要带我出来。原来知道宋令箭今天收猎,等着来这里蹭好吃的。” 小驴很快便上了三碗锟饨,韩三笑奇道:“你倒是速度快,莫非这是昨天吃剩下的?这么快就下好了?” 小驴盯了他一眼道:“宋姑娘来时就吩咐好了的。这虾蛟是掌柜多送的,你们慢吃。” 韩三笑马上一把抓住小驴:“昨天那六间房,是不是已经住客了?” 小驴奇怪道:“昨天夜里来的人,你看见了?” 韩三笑点了头:“那当然,人还挺多的,六间房够么?” “应该是够了,也没说要多加。” “他们是打哪来的?以前有来过么?” “没有见过。口音四面八方的都有,分不出是哪里来的人。” “没有见过?那这么一队人,来这小镇干嘛?”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看他们行李中有贴喜事的,我看行李挺多,像是大户人家,可能是为了郑员外家的喜事来的吧?” “现在呢?” “昨天来得晚,没见谁起来过——你们慢慢吃,我记账去了。”小驴临走前看了燕飞一眼,笑道,“飞姑娘眼睛见好了,真好。” 燕飞也笑,小驴一走,她马上微皱了眉,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道:“最近镇上是不是来了好多外人?” “估计吧。郑员外那么有财,可能远方的一些生意伙伴之类的来拜喜。” “昨天我家还进了贼,不过还好没丢什么东西。” “进贼?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天你们走后不久。我正在房里休息,突然感觉到房里有人在走动,问是谁也不应声,我想起前段时间看到的一个脏兮兮的男人,心里一怕就叫出来了。谁知道那个人突然就打开门走了,我就断定那一定是个贼。” “那后来呢?” “后来大宝的爹爹去追了。不过也不知道追到没有,也一直没有回来接大宝,这会儿大宝还在我家里,跟夏夏一起照顾着燕错。” “你说,你前段时间看到一个脏兮兮的男人?什么时候?” “忘记了,那时候我看得也不仔细,也没有人向我提起过什么,就没放在心上。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这时楼上下来了几个人,韩三笑转头看去,正是昨夜在街上看到的那几个人,两个女仆一个尖脸一个圆脸,少女稚嫩的鸭蛋脸,上扬的嘴角下有两个甜甜的梨涡,一看就是个甜妞儿。当然还有那个昨天赶车的少年。被拥在中间的,正是那个说话特别温柔的素衫女人。 几人拥着素衫女人坐在了窗边的位上,素衫女人转过头来,见韩三笑宋令箭正盯着看,便微笑着点头算打了招呼。 “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了?”背对着窗而坐的燕飞奇怪问道。 “那位来拜喜的夫人下楼来了,正笑着跟我们打招呼呢。”韩三笑笑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悄声道。 尖脸的女仆安顿好了夫人坐下,去了前柜,似乎在向小驴打听事情。桌上那梨涡少女显然非常活泼,正好奇地转头脑袋四处看,她看到了篷头散发的韩三笑,韩三笑对她挤了挤眼睛,她咯咯笑了。 “小武哥,你看,你看那个人嘛。”她扯着身边那赶车少年笑道。 叫小武的少年往这边瞧了瞧,那圆脸女仆爱溺地拍了拍少女的头道:“雀丫头,老大不小了,还到处看别的男子。当心告诉你娘。” 雀丫头吐了吐舌头,却还是探着脑袋看韩三笑,韩三笑无奈地耸了耸肩表示同情。 “夫人,问到了,就在西边不远处。用过早饭后,我们再启程过去。” 素衫女人点了点头:“时候尚早,连夜而来,他们也累了,让他们多休息一会儿,迟些过去也不迟。” 雀丫头咯咯抢话道:“夫人说是这样说,心里却是比谁都急,恨还得插上翅膀飞过去吧。” “多嘴。再取笑我,当心我把你嫁到外头去。”素衫女人笑道。 “不不不,我才不要嫁到外头去,除了小武哥,我谁也不嫁,咯咯。” 小武马上红了脸。这雀丫头却直率得狠,一点也不害臊。 “礼公子。”小驴突然叫了一句,乱哄哄的人声中,他的声音显得特别清晰,韩三笑看到门口站住了一个人,白衣的上官礼风风火火的似乎正要外出。他听见小驴在叫,转头问道:“晚点再来吃早饭,我出去一下。” “三楼的客人已来了,礼公子若想换房,等他们在时自己去与他们商量即可。” “哦?”刚刚还急着要出门的上官礼马上来了兴趣,“他们现在在么?” “在的。在那边吃早饭。”小驴示意道。 上官礼依旧轻松欢快,走来时正与韩三笑打了个照面,他也不急着换房,跟三人打着招呼道:“三兄,宋姑娘,燕姑娘,这么好兴致,三人结伴来吃早饭?” “礼公子这么急的,是要去哪呢?” 上官礼朗笑道:“约了世叔一起去参观他的祖宅,没想到起得太迟了。不过也没见到世叔在等,想必是昨夜下了雪,路滑难走,看来还是有时间可以吃完早饭再走了。” 这时韩三笑注意到那桌的人几乎都站了起来,雀丫头蹑手蹑脚走了上来,皱着眉看着上官礼。 上官礼也注意到了雀丫头,挑了挑眉道:“你——” “呀!真是你呀少爷!”雀丫头欢喜道。 “你是?……” “真是少爷呀夫人,我们还没去找您呢,您就先在这儿了,这是不是心有灵犀呀?”雀丫头拉着上官礼道。 上官礼回头看了看,那素衫夫人已经站了起来,她的脸上没有过多的激动与喜泣,像是偶遇了一个平凡的邻居般,温声道:“衍儿。” 刹那间,上官礼的眼里流转过无数情绪,叫韩三笑看不懂,想不透。他平淡地笑了笑,低声道:“我是上官礼。”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八章 第四节 我是谁(四)见亡的眼 海漂一睁开眼,就看到燕错那奇怪的眼。 “……我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燕错静静问道:“你是不是,能看见什么?” “看见什么?” “你为什么能画出我娘的样子?你怎么会知道她的样子?” 海漂默然不语,只是疲倦地闭着眼睛。 “昨天——昨天你看着黄大宝的时候,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变了。” 海漂的手开始颤抖。 “我看到你的眼睛里面,倒映着很多人,但那些人,不是房中的人。你——”燕错突然感觉很惊恐,因为他感觉到,那些人是不存在的人,“你看见了什么?”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每次只要我认真去看,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事情。我已经与你们不一样,我不想再让自己与众不同……”海漂的眼中折出燕错的脸,惊恐又带着担忧。 “你是不是……是不是能看到死去的人?” 海漂担忧道:“我不知道。但是这些都影响不了什么,除此之外,我与你们一样,都是普通人而已。只要你不说——” “你——你能看见别人眼中的死人,你怎么会是个普通人?——”燕错向后退了几步,他害怕,害怕海漂再次通过他的眼睛看到什么,他更害怕自己在这双碧绿的眸子里看到不真实的影像。 “就算海漂哥哥能看到又怎么样?他是个好人,他不会伤害别人,他只会帮助别人——”夏夏本是想听些燕错不与别人说的事情,却没想到听到了关于海漂的秘密,她见燕错竟如避邪般避着海漂,不禁生气地闯了进来。 “你偷听我们讲话?!”燕错怒道。 “海漂哥哥已经很孤单了,你想让他像你一样,没有人敢靠近吗?——海漂哥哥,别理他,就算所有的人怕你,我也不会怕你的。你跟飞姐一样,都是好人。”夏夏坚定道。 海漂失落地抚了抚夏夏的头:“如果我这样会让你们不安,我会离开这里的。” “离开?去哪里?你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么?还是?还是你想起什么来了?” 海漂摇了摇头:“既然此处可以容我,别处也总有地方的。可能不能长久,但总会有一个地方的。” “你哪里也不许去,你准呆在这里。是不是因为你发现自己这样,才都不愿意与我们多呆一起?”夏夏突然感觉非常心酸,往日海漂病重之事历历在目,这个几乎要将自己成为透明的人为何如此寂寞。海漂不语,只是紧握着手里的什么东西。 “要是你有离开的想法,我马上去找宋姐姐——” “别——别去找她——”海漂紧张道。 “那你就乖乖在这儿,什么念头都不许动。就算——就算你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又怎么样,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怕看到鬼。不信,你看我,我什么也不怕你看见。”夏夏瞪着眼睛直视海漂。 海漂却避开了双眼,迷茫道:“我不想……” 夏夏安慰道:“别这样,可能是你受过伤,再加上自己乱想——可能……可能伤真正好了,以后就慢慢正常了,再说了,就算真是这样又怎么样,你又没有害人的心,大家还是会接受你,愿意与你在一起的——对了,快来,早上三哥交代了,说你若是醒了,带上你一起吃早饭。就在举杯楼,宋姐姐这会儿应该下山了,你快去吧。” 海漂犹豫了一下,夏夏拉他道:“快去呀,难得他们心情大好,约好一起吃早饭,指明了叫上你,你不来可是要扫兴的哦。” 海漂点了点头,将手里紧握的东西放在了燕错手里:“这个很暖,你先拿着。” 燕错手里一阵温热,摊开一看,是一颗棱角分明的珠子,在晨光中闪闪发光,几乎灼痛他的双眼。 —————————————————————————————————————————————— 素衫夫人动容:“你——你是礼儿?” 上官礼笑了笑:“多年未见,连云娘都要认错了。这么巧在这里遇上,你们——特地来看衍弟的么?” “不是。善柔家中有喜,特地邀请我们来这里——” “那正是巧了,我在杭州遇上了柔叔,结伴南下,却遇上衍弟刚好在这里理政。——这个柔叔,邀请了您来,竟来也从不跟我说一声。” “善柔素不多言,再者也不确定我会不会来,可能是不想扫了你的兴。许是想我来了再告诉你吧。” 上官礼道:“没说就是没说。云娘不用为柔叔找借口。不过柔叔倒提了提家中事,嫂子生了个女儿叫上官忆,还是云娘你给起的。” 叫云娘的素衫夫人点头道:“人不可忘过往情义。井儿与子遇好不容易结成连理在一起,忆儿就是他们过往与未来的一切。唤名为忆,就是希望她不要忘记。” 上官礼笑笑,却似乎要刻意拉开与云娘的距离般,扇子一敲雀丫头的脑袋道:”你个雀丫头,要不是你这嘴角边上一边一个坑儿,我还没认出你来。你倒好,一眼就将我认成了别人。” 雀丫头咯咯笑道:“二少爷您离家数载,雀儿哪知道会在这儿遇上您?再说了,您跟三少爷长得这么像,连夫人都将你们认错了,更何况是我这么个没记性的小丫头呀。” 上官礼哈哈笑道:“这丫头,玄武你可遭罪了,看你以后怎么治得了这牙尖嘴利的麻雀儿。” 小武似乎很激动,望着上官礼几乎都红了眼:“二少爷好。” “好好好。大家都很好。芙姨跟蓉姨倒是变了不少。” 圆脸蓉叶道:“这么多年了,我们这些老嬷嬷,当然是越来越老,皱成老桔子了。” “非也非也。明珠久砺,我是想说,芙蓉两位姨娘越来越美,越发有味道了。哈哈。” 严肃的尖脸芙叶忍不住微笑:“二少爷向来嘴甜如蜜。” 上官礼一收扇子道:“云娘定是想极了衍弟,就由我来带几位去撞撞我那可亲可爱的衍弟吧。” 随即几人与韩三笑一桌告了别,韩三笑问宋令箭:“这云娘如此岁数,莫非是上官兄弟的娘?” “你没听见那雀丫头叫么,一位是夫人,一位是少爷,当然就是上下辈的关系了。你看得比我清多了,那云娘长得跟上官大人像么?” 韩三笑回想一下,似乎是像的,尤其是那对凤眼像,神态也有些相似:“像的,这样想来,似乎是母子。” “那么说,这云娘也是礼公子的娘亲了——怎么感觉怪怪的?”燕飞闭着眼睛奇怪道。 的确怪怪的,一对母子久离重逢,竟然如此疏远冷淡。 韩三笑对着一直不语的宋令箭道:“你刚才有没有注意过上官礼与云娘相见时的眼神?” “没瞧仔细。”宋令箭喝着馄饨汤道。 他们如果真是母子,为什么要刻意压制各自眼中的喜悦?难道他们感情不好?故意寒喧给外人听么?韩三笑回想着那时他们的眼神,那种突然压抑下去的激动,涟漪般的忧伤。 为什么呢? 若是两见两相厌,大可不必逢场作戏?若是真情流露,又为何要刻意说那么客套的话? 想不明白。 当然在座的两位更想不明白。宋令箭?这个应该是从石头是蹦出来的,所以她从来不提双亲的事;燕飞?那个淡而极疏的娘。哎。 “咦?是不是海漂来了?我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燕飞突然喜道。 韩三笑正要回头去寻,却看到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个人,拨开人群冲撞而来,急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宋姑娘?宋令箭姑娘可在?”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八章 第五节 我是谁(五)千金大病 “熊妈?”燕飞首先分辨出了那人的声音。 韩三笑挺惊讶,这八杆子打不到边的人怎么跟死了人似的这么急着叫宋令箭?她们啥时搭上边的? “你找我?”显然宋令箭也摸不着头脑,盯着慌忙而来的熊妈道。 “您——您先跟我来一下, 这里说话不方便。” 宋令箭看了一眼韩三笑,韩三笑识趣道:“去吧,能找上你,估计也是万不得已了。我在这里陪燕飞。” 宋令箭点了点头,出去时看到海漂的确在前柜。“你跟我来。” 能妈也没有推搪,带着两人进了举杯楼后巷,那里早已停着两个轿子,一个轿子掀着帘,里面没人。另一个轿帘垂着,轿边丫环看到三人前来,垂身道:“夫人,他们来了。” 门帘掀开,俯身出来一位作贵妇打扮的夫人。 “夫人,宋姑娘来了。”熊妈恭敬道。 她是镇中首富郑员外的夫人,也是郑珠宝的母亲。她有着与郑珠宝很相似的五官,却俨然是另外的气势。岁月在她脸上凝结成了严苛与强求,对任何对抗都不会善罢甘休。但此刻在她冰冷的眉间,却有了难以掩饰的担忧。 “你就是他们口中说的宋令箭?”郑夫人打量着宋令箭,似乎在将她与自己想像中的名字联接起来。 “郑夫人找我,所谓何事?” 郑夫人继续打量着宋令箭,转而打量她身后高大温和的海漂。 宋令箭微带着不悦道:“郑小姐前几日已经离开绣庄,若是她仍没有回家,郑夫人更应该找衙门的人以做交涉。” “小姐她的确回来了——但是——”熊妈欲言又止,担忧地看着郑夫人。 “小女回家后不久便抱病在身,镇中大夫寻遍无策。听说宋姑娘通晓医理,能理人所不能之疾,所以特地前来请宋姑娘到府上一聚。” 宋令箭一皱眉,郑珠宝病了?还久寻无医?她离开时,分明还是好好的,是何原因突然暴病数日?难怪深居简出的郑夫人亲自下轿邀请,果真是担心女儿的性命么? 宋令箭轻笑:“镇上无稽之谈,我只是个打猎的粗人,医人治病之事多属遥传,郑夫人勿多轻信。” “郑小姐病了,我们该去探望么?”海漂突然像没听懂宋令箭口中的辞意,温声问道。 宋令箭像被提醒了什么般,突然转了腔调道:“但若是郑夫人愿意相信,那我也可去看望郑小姐。不过能否救令媛于疾,郑夫人莫要强求。”郑夫人僵硬的脸上总算显露出一丝微笑,请道:“宋姑娘请上轿。” 宋令箭对海漂道:“既然你也想看望郑小姐,那便一道跟着来吧。” 海漂微微一笑,对着熊妈安慰道:“有令在,郑小姐会平安的。” 熊妈畏缩地点了点头,走在郑夫人轿侧,再不敢多看这双眼奇怪的男人一眼。 两轿平稳且快,向西边游去。越走人越稀,本来这是一片热闹的土地,却因着西坡的这个花原而硬生生的好像隔了两个天地。郑府,在花原之南一带。经过西坡花原,踩碎飞花游叶,南边开始游走的大院高墙,已是郑家田地,整整囊括了大半个南镇,院墙皆由温和有色的卵石砌成,想当年也算是子墟的一大风光。可因着西原鬼怪之传,嬉玩之人渐少。 卵石墙上早已挂好红绫喜带,而在冷风中显示出一种不该有的苍凉。 轿子绕了半天,终于绕到南门,红衫木门大开,似是早已在等。几人都没有多说话,郑夫人下轿就直接往前走,熊妈引着两人跟在后面,走得极快,两人对郑府风光只是一目扫过,并未多加观看。 郑珠宝的闺阁在东边,日出之阁。小楼飞檐,非常精致漂亮。郑夫人推开了门,熊妈止住了海漂道:“这是小姐闺阁,公子还是在外等的好。” 宋令箭道:“有事他可在旁帮忙,他在房厅中等也好。” 郑夫人匆匆点头同意,已带着宋令箭进了郑家千金闺房。 床幔绵绵,熏香宁神,窗户却是紧闭,无风亦无声。 丫环忙站起了声音,吃吃道:“夫人——小姐,小姐还没醒。” 郑夫人冷哼了一声,宋令箭看了一眼这迷糊的丫环,依稀有见过,行动比较迟缓,憨厚有余,灵气不足。也不知是怎么选中,成了郑千金的贴身丫头。 “圈圈,你先下去。叫你时马上进来。”郑夫人似乎也很不满意,冷声冷气道。 叫圈圈的憨丫头连忙退了出去。宋令箭坐下来看着郑珠宝,这个总是忧郁不展的大小姐,脸上全无血色,但却显得非常安详,嘴角隐约还带着笑意,似乎那些令她无法展眉的事情都离她远去了,因为她在一个只属于她的地方自由自在。 “她这样多久了?” “四天了。自她回来后,当天晚上睡下就没有再醒来。方圆百里的大夫都请来看过,都讲不出病因何在。但他们都言明,如果珠宝再继续这样睡下去,就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郑夫人平静的语声里带着些颤抖。“那这几天,你们是如何维持她的生机的?” “我们将千年人参与灵芝等补药煎煮成汤水,从她嘴里浸润下去。但这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你先退避一下。”宋令箭伸手去搭郑珠宝的脉门。 郑夫人很快走了出去。站在门厅之中,却一点没有焦急等盼的神色,只是转头静静地透过纱账看着楼外。 “这一天,始终是到了。”海漂迷离地看着烟坛飘出来的熏烟。 “什么意思?”郑夫人转头冷厉地盯着他。 “我经常从她身上感觉到一种气息,这种气息,迟早会带她走的。” “什么气息?” “生无可恋的气息。”海漂悲伤一笑。 “她——她没有原因生无可恋。以我们郑家之力,她几乎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但是自由呢?” “自由?她要自由干什么?难道在这里她不自由么?她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但只是这里而已。她不是郑夫人你的绣花枕头、红粉珠钗,放在房里,关在匣里——你有没有问过她开不开心?有没有关心过她因为什么而郁郁不欢?或者,你从来也没有在过她是否真的开心。” “闭嘴。你有什么资格去评价我们郑家的家事?珠宝若是不开心,自然会跟我说。” “她在离开绣庄之前曾说过,这世上根本没有值得留恋的过去,更没有值得留恋的人。你知道她在留恋什么过去么?或者她在留恋什么人?郑夫人,你可都知道么?” 郑夫人严厉的双眼像突然被什么掏空了,脸色苍白地盯着他。 “或许,这一切,都是她自愿的……”海漂垂下眼,双眼已湿润。 “她醒了。你们进来吧。”宋令箭的声音在里头幽幽响起来。 郑夫人大喜,心道这不可一世的猎女医术果然不一般。 床幔之下,只见郑珠宝面无表情地微睁着眼,看也不看旁人一眼。但对于郑夫人来说,这几乎已算是起死回生。 “珠宝——珠宝,你醒了,觉得怎么样?哪里不舒服?”郑夫人摸了摸她的脸道。 郑珠宝缓慢地转头躲开了母亲的抚摸,微睁着眼看了看周围,失落地闭上了眼。 宋令箭声音从唇间吐出,示意他们先离开。郑夫人满脸尴尬,只得退出,她刚转身走到屏风后面,就听到自己视如珠宝的女儿用生命之气吐出令她无比心寒的话: “宋姑娘……又何必救我……”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八章 第六节 父之遗 黑俊差牌 宋令箭带着海漂离开后,韩三笑也带着燕飞回了绣庄。燕飞真是要振作了,自觉喝了药,回房休息去了。 他突然想起宋令箭说过关于燕错失聪的事情,便想进去逗逗那个性格乖张的少年。他敲了敲门,突然想起燕错根本听不见,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正要骂,却听到里面有人应道:“进来。” 他推门进去,看到燕错披着衣服,正一脸严肃地看着门口的他。 “我来看看你。”韩三笑笑着说。 燕错不支声,但他似乎已经默默接受燕飞周遭的人给予关心。 “你在看什么?”韩三笑看到他桌前放了一叠的纸,上面轮廊很大,像是一幅幅的画。 “没什么。”燕错将画翻了个身,“我很好。你看完了可以走了。” “年轻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干嘛一天到晚闷闷不乐,宋令箭说过,你的耳朵,可以治好的。只要你乖乖的。” 燕错一皱眉,却不反驳:“无所谓。” 也许是他双耳失聪的原因,他跟所有聋子一样,说话声音很大,生怕别人也听不见一样。 韩三笑觉得挺好笑又可悲,自尊心如此强的少年人,却躲避不了这些事:“有件事情,我想问你。” 燕错戒备地看着韩三笑。 “你在你爹生前所留的手稿或者只言片语里,可有听过黑俊或者严父血这个名字?” “你想说什么?”燕错的神情马上变了。 “没有。这两个人是你爹生前挚友,我想他总不至于一点不记得。况且有人说,最后一次见到你爹时,是与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 “有,他提过一些关于黑俊的事。”燕错的面目突然变得很冷,可能是他要辩唇形,一直死死盯着韩三笑,韩三笑觉得那种眼神怪怪的。 “关于什么?” “他有一样东西,一直想要交给黑俊。不过我找过黑俊这个人,很多年前他已被遣放在外,估计现在死多活少。” “什么东西?” “一件他借用的随身物件,并无奇特之处。” 韩三笑知道燕错戒心很重,不轻易吐露任何事,也许这一切跟他成长有关,从小就学会保护自己,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例外。 “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如果我告诉你黑俊的一些近况,你就把那物件给我看,如何?” 燕错浓眉一皱,惊讶得声音得尖了很多度:“黑俊没死?!” “怎么样?成不成交?”韩三笑得意地笑。 燕错咬紧腮帮子,动作缓慢地走到床前,掀开床被,垫下有个扁平的布包,似乎是他刚来时就一直背在身上的包袱 。他从包里拿出来了一个黑色的木牌一样的东西——这东西韩三笑再熟悉不过—— 这是衙门捕快的差牌。 只是这个差牌,是属于黑俊的。上面正刻着他的名字。 “差牌?” “说关于黑俊的。”燕错冷冷道。 “他前些年被遣放了,这次应该是上官大人为他翻清了案子,所以派人将他带回来了。不过他的情况不太稳定,再加上你们情况也不太好,我打算宋令箭从郑府回来了,先带她去给黑俊看看,情况稳定好了再说。” “他什么情况?” “他疯了,你不知道?”韩三笑故意装作很惊讶,其实他早知道,燕错一定有打听过关于黑俊的一切,黑俊是个醉鬼加疯子,镇上很多人都知道。 “我只当他死了。” 韩三笑心里一冷,燕错的情绪,好像有点不对劲。但燕错很快就缓和过来了,淡淡道:“等你们都有空了,我想先去看看这个人,顺便把这个差牌亲手交还到他手上。” “好的。到时候我们会叫上你的。”韩三笑再次奇怪地看了一眼那个差牌——燕冲正为何如此拘泥小节,非要将一个这么不重要的差牌还给黑俊? 这时风吹动了桌上的那叠纸张,韩三笑看到飞快翻动的纸张上连环动起来的人像—— 燕错飞快地压住了纸:“还有什么事吗?” “这些是谁的画?” “不关你的事。”燕错收起了画,“我要休息了。” 韩三笑耸耸肩退了出去,燕错房里并无纸砚,这画也不像是新画的——刚才连续翻动的那些画中场景,为何似曾相识? ————————————————————————————————————————————— 上官礼带着云娘几人到了衙门,自是一番重聚之喜。但他本人却不多停留,因早些已与黄善柔约好去黄家祖屋,独自一人离开了。 上官衍与云娘静默许久,此时院外响着黄大宝与雀儿一憨一娇的说话声,才打破了两人沉默。 “难怪这些日子家中书信有异,原来是娘南下来了这里。” 云娘微一挑眉:“信中内容皆无所异,衍儿怎会查觉到有所不同?” “娘可还记得我信中曾提到的,在石城纳下的陈文事陈冰?” “记得的。” “陈冰查觉到信的颜色与湿度各与平常有所差别,但我并未觉得信中的字迹有何不同。信同意也是有第四使发出,所以这异常不是出在寄信人手中,而是出在寄信的地方,各地温湿皆有不同,云娘南下,自然缩短了信在途中的时间与行程,所以才有了这些差别。” 云娘笑了:“所以你心中已隐约猜到,可能我已不在府中?” “娘素不外出,信中更不提及,许是根本不想让我知道外出之事。” 云娘眼里撇过疼惜,为上官衍拉整衣角,漫漫道:“还是逃还过衍儿的心思。不过,我在信中并不提及,也是想给衍儿一个惊喜。但,衍儿灵玲至此,会不会觉得少了些许乐趣呢?” “但我从不敢想,云娘会长途跋涉来这里——爹怎会同意?” “这件事还是要多亏了善柔。善柔家中有喜,前阵子我才知道他祖籍出自这里,为有自小与这镇上一位姑娘订了娃娃亲,现下已定了婚期,最近要过来安排,我想跟着蹭个喜,你爹素来重视与善柔情谊,只好同意了——不过你也看到了,这大批的人马跟着,像是贵胄游行一样,弄得我浑身不自在。” 上官衍落寞一笑:“时间过得真快,若不是二哥说起,我真没有认出在身边已久的大宝就是为有表弟。” “是啊,你离开时那年,雀儿跟小武还都只是孩子,现在都已有大人的模样了。”云娘看着窗外嬉戏的几个少年人,慈祥地笑了。想是这些年,膝下太过寂寞,将这两个孩子当成了唯一的寄托了。 “这些年都没有在信中见您提起过二哥,他是不是都没有回去过?” 云娘仍旧微微一笑:“礼儿素来如风,从不定下。你也一样。” “我——”上官衍语塞。 “男儿志在四方,二十弱冠,三十而立。衍儿及至弱冠而立之中,是否也该有所定了?井儿已是人夫人父,何时轮到衍儿?” 上官衍神色一黯,云娘起身道:“为有这孩子天真率直,也难为了他长年留在善柔身边,少年天性备受压制,自小又失去了母亲,真是可怜。我去逗逗他。” “恩。”上官衍失神地应了一句。 云娘走到院中,俯身与黄大宝说话,一旁雀儿娇笑不止。 这是上官衍突然想到,黄善柔因着家中有喜南下至此,正是因为他独子与镇上人家有了婚约,也就是说,黄大宝与这镇上某位姑娘将成连理?……会是谁呢?谁会与黄善柔一家存有这番连婚之系?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九章 第一节 人面桃花(一)往昔爱儿 “我不救你,也会有别人救你的。”宋令箭静静道,这房间安静得连窗外叶落的声音都听得见。 郑珠宝嘴角微动,显是在冷笑:“她担心的,只是没有人去履行这个婚约而已。” “但你娘的担心,是真心的。”海漂不忍道。 郑珠宝平躺在富华的床榻之上,绝望地微睁着眼睛,不知她在回想什么事情,泪水一颗颗的滑下。 “无论如何,自困是最蠢的方法。”宋令箭放好郑珠宝的手。 郑珠宝轻吸了吸鼻子,但那股轻微用上来的力却让她大为疼痛。 “你这样放任自己自生自灭,又是为了谁呢?”宋令箭垂着眼睛,不知心中有没有一丝怜惜。 “谁也不会懂,谁也不知道。但这个回忆,只有记在心里,却不能告诉别人……” 郑珠宝哽咽吐语,继而疼得说不出话来,满眼泪水,嘴唇颤抖,海漂突然一皱眉,他感觉到什么东西在剧烈的旋转,他想阻挡,想抽身,但已来不及—— ———————————————————————————————————————————— 【我叫爱儿。 从小我娘都叫我爱儿,可能是因为娘一直都很爱我,所以舍不得叫我别的名字,我爹也很宠爱我,恨不得将一切都拿来给我。可是我过得不幸福,在这个本来属于我的家中,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要拿捏权衡,任何风吹草动都要胆战心惊。只因为我娘是二夫人,所以我们的一切都被大夫人所掌控。娘并不爱争,她所忍耐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平平安安的长大。仅此而已。 爹爹在家的时候,大娘总是装作对我们很客气,像个心怀广大的大夫人,可是爹爹一出远门做生意,大娘就突然变了另一张脸。我无法想像同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两张截然不同的脸。每次看到那张阴冷的脸,我真的忍不住想要嘲笑讽刺,但我娘都只是在我身后轻轻地拉我一下,示意我不要惹恼她,否则她就会找各个借口来欺负我娘,在她的生命里好像欺负我娘变成了真正活着的意义。 从我懂事开始,经常半夜醒来听到娘在隔壁轻轻的哭泣声,但是我也就只是那样听着,从不敢去安慰,因为她一看见我 ,就会装作若无其事,还会紧张地问我怎么了,是不是睡不着,是不是被子不够盖,是不是做噩梦了……我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样子,好心疼。 娘为什么要瞒着我? 或许是她不想我因为帮她出头而得罪大娘,大娘恨我,但她不敢把我怎么样,爹爹最疼爱我,他曾说过,我是他的宝贝,我会为他、为郑家带来光荣。 我不懂爹说什么,但是隐约觉得那与我以后的婚事有关。所以我一直希望自己快点长大,成为郑家的光荣,那样我娘就不会被宅子里的人看不起,大娘更不会有意无意地让我听到“赔钱货”这三个字,我要成为这家庭举足轻重的人! 那年我十四岁,爹爹又要出远门了,娘送爹出门的时候全身都在颤抖,因为地狱般的生活又要来了,爹也没有在意,因为他每次出远门娘都是那样的表情,他以为是娘承受不了离别之苦,他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说回来时要给我带漂亮的宝钗。 他送我的那些宝钗已装满了我的匣子,那些精致贵重的珠钗并不是我这样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懂得去欣赏的。有一次我将那些珠钗排在桌子上,应着烛光将整个房间都照亮了,娘看见后很慌乱地将珠钗收了起来,她说我要藏好这些,留着给自己当嫁妆也好,当私房银子也好,总之不能让别人夺了去。我知道娘口里说的别人是指大娘,因为大娘“借”了娘很多珠钗宝镯,从来都不曾还过。 那天下午娘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里,不知道是在隐藏离别的悲伤,还是在躲避那种无理的挑刺。 我一个人很无聊,就叫暖暖陪我在院子里荡秋千,秋千荡得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暖暖惊叫得不敢再推,我却觉得很好玩,一再叫她再用力推,秋千飘到了半空中,我第一次看到了庄外的景象,为什么从前从来没有这样做过呢? ——原本我以为家院已经很大很大,没想到外面的世界更大,更大。那是一片很大很大的草地,蓝天接着绿地,好像锦布一样,原来后院的外面是这么的美丽,可是我却像只没有翅膀的小鸟,整日被关在这个种满大树的院子里,还以为这就是最大的森林。 我问暖暖有没有去过外面,暖暖说她去过,有一次她跟熊妈去一念寺为大娘求圣水,她就是从那里经过的。 我问她外面好玩吗? 暖暖想了半天才说,外面没什么好玩的,就是来来往往的人多了点,说话不用这么小声小气而已。 暖暖一直都有点迟钝,傻傻得可爱。 我说我也想出去玩玩,暖暖却好像听了鬼狐故事般突然发起抖来,说小姐你千万有这个想法,大夫人是不会同意的,别说是大夫人,就是连二夫人都会反对的。 我说大夫人算个屁,她又不是我娘,至于我娘,她现在在房里睡觉,只要不跟她说,她怎么会知道?暖暖那瞬间苍白的脸我现在还记得,她恐惧地回头看了看周围,好像周围布满了邪恶的灵魂,然后瞪着外突的眼睛大声嘘着。 我把秋千荡得越来越高,甚至威胁性地放开一只手,暖暖吓个半死,才告诉我后院的石凳后面有个狗洞,可以爬到院外去。我得意地笑了,叫暖暖去给我准备一些她的衣服,还让她装成我躺在房间里睡觉好哄过别人。 暖暖走的时候我还一个人在荡着,外面的蓝绿一闪一闪地随着秋千的拔高而出现,我就这样看着,笑着,突然看见那蓝绿干净的中线里出现了一个黑点,那个黑点向我这边靠近来,直到我看清楚那是一个人,远远的我看不清他的脸,却看见他扬着手在冲我招手,我看了看附近,这里只有我们一户人家,他是在向我招手吗?我眨了眨眼睛,那人影就不见了。 不久后,暖暖拿了衣服过来,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早些回来,不要乱走等等,外面的世界,有那么可怕吗? 我穿上暖暖的衣服,将娘为我精心梳的头发松开,像暖暖那样绑了两个小髻子,镜里的人那个人对我笑着,我几乎都不认得对面的那个人是我了,这样的妆扮配上我的笑脸,是那样的自然,也许我本应该就是丫环的命,老天爷爷却跟我开了个小玩笑,将我生成了寸步都要啄磨的大小姐。 搬开后院的石凳,那里果然有个石洞,有时候就是这样好笑,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居然从来不知道这里有这样的个洞存在。 我从那里钻了出去,虽然那个洞的味道很难闻,我的衣服也都有些脏污,可是我的心里却很高兴,那奇怪的味道是我闻过最好闻的味道,因为那是通往自由的道路,我心里有一种预感,出了这个洞,我会遇见人生中很美好的事情,这些事情是我在这个小院子里面永远无法想像到的。 我钻出了院子,向那片蓝绿相交无边无限的草地飞奔而去,直到筋疲力尽地跌坐在地上,才放声大笑起来,原来这就是自由的味道,这么的香,这么的干净,这么的纯粹。 这时我看到一个人远远地向我走过来,直到走近,我才看清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一路走来,一路的脸上带着快活的笑,那两个雪白的小虎牙特别好玩。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爹爹是爹爹,仆人是仆人,他们都有些严肃,从来不会那样地对我笑着,他长长的眼睛半眯着,头发有些杂乱地束在后面,衣服也是旧旧的,但是却不破,他的脸看起来很干净,背着两只手慢慢悠悠地走到我前面,扑通一声随意坐在了我边上。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九章 第二节 人面桃花(二)原上少年 【我瞪大眼睛看着这个随意又很好玩的少年,突然想起娘曾经说过,作为一个女子要懂得低头,要矜持,不要随便与陌生人说话,更不用说是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可是这个少年看起来那样亲切好玩,我觉得跟他说话一定会很好玩,我真的忍不住很想跟他说说话。 我正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少年开始说话了:“小姑娘,哪里跑出来的,比我还脏兮兮,你看你,脸花得跟小猫儿似的。” “你才像猫呢,谁像你,衣服那么破,难看死拉。” 少年瞪起起睛,圆溜溜的十分好玩,故作生气道:“我难看?小姑娘,你是不是眼睛被泥巴弄坏了,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还是头一遭见到这么没有眼光的孩子,明明那么大的眼睛,眼神却比老太婆都不好使。” 我看着他瞪着小眼睛故作严肃的脸卟一声笑了,但是很快又忍住了,装作很认真的看他的脸,他还真的很正经地睁大眼睛让我看着,我突然感觉脸上烫烫的,我怕被他看见,连忙转过头去。 少年哈哈大笑起来:“小姑娘,叫啥名字儿,跟哥哥说说。”说罢坐在我身边,我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不知名的味道,说不上香臭,却不讨人厌,我以为他的衣服那样破破烂烂,身上一定很臭,显然是我错了。 “干嘛告诉你?我娘跟说,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说话。” 少年眨了眨眼睛,我看到他的眼睫毛很长,娘说眼睫毛长的人福气很好,可是我看不出来他会是福气好的人。 他从地上扯了根青草,擦也不擦地放在嘴里嚼起来,口齿不清道:“我叫三哥哥,你看,你现在知道我的名字了,那我们现在就不是陌生人了。” 我眨了眨眼睛:“三哥哥?哪里会有这样的名字?我看你是想让我喊你哥哥,才没那么容易!” 少年挑了挑眉,他就连挑眉的样子都那样好玩:“哟哟,被你发现了还!小姑娘还挺精明,扎两个小馒头,还真是可爱。”说罢伸出那沾了青草的手指戳我的头发,我恼怒道:“不准动我的头发!讨厌,头发被你弄脏了!” 少年却不知停止,一个劲地将手指往我头上戳:“玩玩嘛,这么小气,我的头发就任你玩,哈哈。” 我生气地站起来,摆脱他的手道:“讨厌,你再动我的头发,我就走了!” 少年扁了扁嘴,垂下眼睛的样子让我怒气大消,他投降道:“好吧,不玩就是了,小小个子,脾气倒是不小,玩玩都不让人家玩。” 我解气道:“干嘛让你玩,我娘说,男女,男女授受不亲,你是男的,我是女的,怎么可以随便乱玩?” 少年闭了闭眼:“照我说,你娘是个大迂腐,你就是个小迂腐,你娘说什么你都听吗?” 我认真道:“那是自然,我娘都是为了我好。还有,不准你说我娘迂腐,也不准说我迂腐。” 少年哈哈笑起来,我看到他的牙齿雪白雪白的,却很不整齐,看起来很有趣,他把嘴里嚼烂的草碎全吐在地上:“那你娘是不是还跟你说不要一个人跑到外面来玩?” 我瞪大眼睛道:“你怎么知道?” 少年翻了翻眼睛:“我就是知道,那你娘叫你不要一个人跑出来,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你不听你娘的话,就别老把娘挂在嘴边,听得我耳朵都痒死了。”说着又忍不住拿手指戳我的头髻,好像我的发髻跟他有仇似的。 我甩了甩头,语塞道:“好吧,我娘是没有说过,但是,我现在又不是一个人,不是还有你嘛。” 少年灵动地翻了翻眼睛:“可是,我是个陌生人哦,娘说了,不准跟陌生人说话呢?我连个人都不算,算哪门子的阿猫阿狗啊?” 我真的受不了他说话的神情跟语气,反正他一开口说话,无话是什么样的话都会变得很逗很好玩,我忍着笑道:“好吧,我叫爱儿。” 少年笑道:“爱儿,这名字不错,才比我的名字难听了那么一点点,一点点拉哈哈。” 我看着他快活的脸道:“刚才站在那里招手的人是你吗?” 少年皱了皱眉,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刚才在那里荡秋千的丫头是你呀,可是不对啊,那丫头好像穿着白衣服,头发也不太对哦。” 隔得那么远,我连那个人是男是女都看不见,他怎么会把我的衣服跟头发都看得那么清楚?少年笑道:“没事没事,还是这样顺眼,你是那宅子里的丫头吧?” 我现在着的是暖暖的衣服,当然是丫头了,于是我点了点头。 少年看着我家闭了闭眼睛道:“你在那宅子里做什么的?最好不是给那只丑八怪当侍女的,要是换了是我,一头撞死算了。” 我奇怪道:“丑八怪?谁呀?” 少年惊讶道:“难道那宅子里还有另外一只丑八怪?还不是那个胖乎乎的大夫人,丑成那样,真不知道你们家老爷的眼睛是怎么长的?” 我大笑起来道:“丑八怪,对对对,就是那个丑八怪,我也讨厌死她拉,我不是侍侯她的,我是侍侯我们家小姐的。”少年扁了扁,小声道:“天哪,丑八怪居然还有个小姐,难怪你问我是哪个了?这这这,如此多个丑八怪,这可如何是好啊……”他很夸张地抖着手。 我笑得差点岔气,我不想再说这个话题,怕再说下去我要露了马脚,马上转话题道:“哎,你是住在哪儿的?” 少年挪了挪嘴道:“就镇上么。” “哪个镇?” “子墟主镇上啊,要不然我才费不了那么大力气跑这儿来。” “你跑这儿来干嘛?” “玩儿啊,偷懒啊。跟你一样啊。” “哼,我才不是来偷懒的——哎,你说你住镇上的,这镇上是什么样子的?” 少年奇怪地看着我,转而又带着一点同情:“一般般,还可以。这镇上东边有棵火树,一到冬天就像下金子。边头儿有个山樱树,春天的时候下花雨。都是你们家小姑娘喜欢的。我一大老爷们儿的,最多也就看看你们这些漂亮的小姑娘。嘿嘿。” 我的脸微烫起来,却还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说这些话,都不害臊!” 少年叭叭拍着自己的脸,声音很大,却一点不嫌疼:“我脸皮厚,害臊是什么东西?哈哈!” “你——你——”我无语。 少年见我气结,更是得意大笑。没一会儿他站起来拍拍屁股道:“好了,爱儿丫头,我不逗你了,我最怕小姑娘家的急哭。” “我才没哭!”我瞪他。 “这不是怕么。你要是真哭了,我早吓跑了——你要这么坐着坐一天吗?小心屁股变湿长虫子。” 我猛地跳了起来,用力拍着屁股,怕上面真养出虫子来。 少年哈大笑起来,我正要骂他,他却对我扬了扬手道:“来吧来吧,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三哥哥带你走走,小丫头片子偷偷从家里溜出来,小心被坏人拐走,幸亏你碰上我三哥哥这样好的人哟。”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九章 第三节 人面桃花(三)手中寒晶 【就那样,我跟着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少年走遍了野原,我们来到小溪前,一直叫自己三哥哥的少年喊累了,躺在溪边休息,我在一边坐着,突然看见溪底晶莹秀丽的小石子,我背着眯眼睡着的少年光着脚丫子下水捡石头,捡了半天也捡不够,总觉得所有的都漂亮,又觉所有的都不够完美。 突然少年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不屑:“傻爱儿,这些石子有什么好看的,要捡就要捡寒溪里面的石子,那里的石子冰润透亮,如宝石般明亮,这些小石子比起来简直就是粗糙的大石块。” 我好奇道:“寒溪是什么溪?在哪里呀?” 少年眨了眨眼睛,摇摇头道:“说了你也不知道,反正天下也找不着几条,你没见过寒晶,当然觉得这些卵石漂亮了,既然没有比较,你就当他们漂亮吧。” 我看看手中的卵石问道,留恋他口中描绘的那晶石:“寒晶?很美吗?” 少年打了个哈欠:“不美,一般般吧,你捡着吧,捡好了叫我一声。”说罢转过身去睡了。 我捡了一大堆堆在裙子里,挑来挑去,也挑不着最好看的,但我总不能将所有的都带回家。 “怎么了?是不是都舍不扔?又挑不出好的?来,叫声三哥哥,我就帮你挑。”少年一猜即中。 我瞪他一眼道:“才不呢,大不了,我一次次搬回去。” 少年摇摇头道:“真是个凶丫头,爱丫头,你不能这么凶的,这么凶,以后谁都不敢跟你玩。” 我想起自己在庄子里与娘被孤立的生活,负气道:“不跟我玩就不玩,我才不希罕。” 少年见我反应这么大,愣了愣,讨好似的咧开两个小虎牙笑起来:“好拉好拉,真是个小气的丫头,算你走运,碰上脾气这么好的三哥哥,我就用我的如火眼神,帮你挑几块最漂亮的,还不行么?” 那天,少年帮我挑了三块形状很可爱的卵石,他虽然不修边副,眼光却挺好,他挑中的那三颗石头很像奔跑的兔子、睡觉的小猪和跳跃的猴子,他还笑着说,下次再来找,总会凑齐一副十二生肖的,我高兴地点了点头。 那天我回到家,换下暖暖的衣服,却舍不得还给暖暖,更舍不得将它洗掉,因为上面有青草的味道,有溪水的味道,这些都是自由的味道。 我将珠宝匣子里的珠宝全倒在抽屉里,小心翼翼地将三块卵如珠如宝地摆放在匣子的正中央,不久以后,这里就会有十二颗形状各异的卵石,凑齐后我要求爹爹用玉石将它们表起来摆放在桌上,那样一定很漂亮。那天也许是累了,也许太开心了,我睡得好极了,甚至都没有被半夜娘的哭泣声吵醒。 接下来的好几天,我一直让暖暖躺在床上假装是我,而我就从后院的狗洞里钻出去,进到另一个世界,放肆地大声笑着,大声跳着,无忧无虑,跟三哥胡乱顶嘴,他会嘲笑我,但总是适当的时候让步,他也不忘答应过我的事,继续帮我寻找好看的石子。 那天,我与三哥哥找了很久都找不到我的生肖,一直快要到天黑都没有找到,我都快急得掉眼泪了,难道我就找不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小卵石吗? 三哥哥一直懒懒地劝我不要着急,今天找不着还有明天,可是熊妈那天早上很狐疑在后院里晃了好几圈,好像在找着什么,我就知道她肯定发现了什么。 我想快点凑齐十二生肖,可是却总是缺了我的生肖,不禁急道:“找不着了找不着了,我以后都不找了!” 三哥哥奇怪道:“爱丫头,怎么了?这个要看凑巧的,哪会有人家石子儿跑出来让你捡的?找不着明天再找嘛。” 我扔了手里的石子,莫名其妙的很想哭:“我又不能天天出来,也许明天——明天我就出不来了。” 三哥哥笑道:“就知道你偷偷溜出来久了肯定会被发现,没关系,这阵子别出来,过几天再出来嘛,你在宅子里的时候我还是可以帮你找的嘛。” 三哥哥根本不明白我的处境,我看着他一脸不解的样子不禁流下了泪,我不是那么懦弱的人,可是我却哭了。 “哎——哎——怎么回事?什么情况啊!”三哥哥看着我哭了,马上手脚大乱,语无伦次。 从天那早上开始我就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我觉得以后再也见不这张年轻快活中又带些慵懒的脸了,我的预感一直都很灵,就像当我从狗洞里第一次钻出来预感到将在这里遇上我这辈子都不曾遇到过的美妙的事情一样,眼泪一出,我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绝望,呜呜哭起来。 “哎呀,干嘛哭嘛——我——我最怕女孩子哭了——这样可就不可爱了哦!” “我不要你可爱!更不要你找,我要自己找,自己找!” 我毫无目的地在水里乱找起来,三哥哥急了一会儿,见阻止不我了任性,只得静静地站在身边没说话。我坐在地上失声哭起来,他慢慢地走过来,紧握的手一摊,掌心上出现一颗晶莹如泪般隐有七彩光芒的晶石。 我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却惊讶得失声叫道:“好漂亮的石头!”“哎,本来想挑个天气好的日子再逗逗你的,没想到你赖皮的哭起来,我只能这么早就拿出来了。” “送给我的么?!”我一抓,却抓了个空,三哥哥收起晶石,赖皮地看着我笑:“哪有那么容易,我可是只有这么一颗,你想要吗?” 我的眼泪还挂在脸上,都来不及抹去,就急切地点了点头。 三哥哥挑起嘴角笑道:“想要很简单,叫声三哥哥,笑一个,我就送给你。” 其实在我心里,早就叫了他一千次一万次三哥哥,每天晚上我看着匣子里的卵石心里都在默念这个名字,可是现在让我叫,我却怎么都叫不出来。 三哥哥等着我,直到我实在恼怒地垂下头,我叫不出来。 三哥哥笑了笑,他的笑与平常一样,我却感出了另一种情绪,是孤独吗? 三哥哥天天都在这里玩着,在我之前他是跟谁玩呢?如果我出来不来了,他又等着谁呢?他住在哪里?他有亲人吗? 我的眼泪不禁又掉了出来,这个夕阳血红的黄昏好像书上那些告别的十里长亭的背景一样,没有任何原因的,我为我想到的一切感到悲伤。 三哥哥用手抹了抹自己的眼睛,示意我不要哭,他把石头轻轻地别在我的发髻间道:“算了算了,亏本了,这个漂亮的石头都换不来一句三哥哥,我这么心软的人要是去做生意,早就成乞丐了。” 我的脸辣辣地烫起来,任由三哥哥笨拙的手在我的发髻上乱别着。 那天还是像往常一样,三哥哥站在坡上远远地向我挥着手,就像第一次我荡秋千那样向我招着手,我慢慢地向后退去,心里一再告诉自己,明天,明天我一见到他,我就要叫他一声三哥哥,不管他会不会惊讶地瞪大眼睛,或者放声哈哈地笑我,我都要这么做。 我钻进洞的时候,突然有泪从眼里落出来,这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我的心里突然好难过?】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九章 第四节 人面桃花(四)酿成大祸 【我将三哥哥送给我的小石块好好地用绣线绑好挂在胸前,在镜子前面照了照,那小石子真的好漂亮,昏暗下仍能微微发光,摸上去既不冰冷也不温热,握久了,手中还会有一股脉博般跳动的生命感。真的好神奇。 我正高兴着,突然听到隔壁大娘与熊妈的声音,她们又来找娘了。我把珠子收好在衣里,偷偷躲到娘的房门前听她们的讲话,大娘还是那么盛气凌人,熊妈随声附和着,唯恐吓不到我娘。 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推开门,看也不看大娘与熊妈,甜蜜蜜地叫着娘,娘小心翼翼地责备道:“怎么这么没规矩,见到大娘还不行礼?” 我向大娘笑了笑,敷衍地行了个礼,我们大家心里都很不高兴,却不撕破那层皮。 熊妈看着我假笑道:“哟,大小姐几日没见,似是节俭了,瞧瞧那鞋子全是泥巴,怎么就好穿在脚上呢?是不是暖暖那个臭丫头又睡觉睡忘了?” 我盯着这个讨厌的女人大声道:“暖暖是我的丫头,还轮不到熊妈妈来操心,当然了,熊妈妈忙前忙后的,怎么还好意思让熊妈留个心眼在我身上?” 熊妈笑了笑,低下头的那一刹那眼神变得很冰冷,我看着桌上那几盒胭脂道:“娘,这是谁的胭脂,可真漂亮。”说罢拿起来要闻,娘拉住我严肃道:“爱儿,别胡闹,这是大娘的。” 我像是快要碰到臭粪般连忙收回手,大娘笑道:“妹子客气什么,这是我娘家特意从江苏带过来的,普通人家还买不到,反正我也老了,涂不上这些胭脂水粉了,索性就做个顺水人情,送给妹子,妹子可别跟我客气。” 娘的脸上出现了为难的神色,我笑道:“大娘真是大方,不过娘她天生丽质,才不要这些俗气的东西装扮,倒是大娘,眼间的皱纹越来越多,老倒是没有,倒是有些憔悴吧,这个呢,我看还是大娘自己留着用吧。” 大娘的脸马上变得凶起来,我果然刺中了她的要害,她冷冷道:“臭丫头,什么时候学会帮你娘顶嘴了。你这个贱婢,我是看在老爷的面子上才屈尊降贵地叫你声妹子,你还真的以为你是我什么妹子了?就你那低贱的出生也配叫我一声大姐吗?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以为自己能大个肚子就了不起了,还不是生了个赔钱货,没规没矩,什么样的娘就生个什么样子的崽,就算是穿上金衣银衣还是没千金小姐的样子!” 她又开始老话重提,娘的脸苍白如纸,藏在袖子下的手紧紧握着,艰难道:“大姐教训得是,我会……我会好好教导爱儿的。”“我也是为老爷着想,免得以后找不着登对的夫家,丢了我们郑家的脸,到时候怪谁呢?毕竟又不是什么次等货,不中意还可以退回来,到时候老爷还怎么出去见人?那时难道还要怪老爷为郑家找了这么个低三下四的二夫人吗?” 娘的眼里有了泪,低下头不作声,我再也忍受不了娘的这种忍气吞声的悲伤姿态,更受不了大娘隔三差五的辱侮:“不准再这么说我娘!你这个又丑又胖的大怪物,你才是低三下四的人!拿着你的低三下四的东西滚出这个房间!” 我把桌上的那几盒东西一把抱起来扔在大娘身上,也许是我扔得太用力,或者是那些盖子本来就是盖不牢,那些什么水粉的盒子掉落在大娘大花的锦衣上,染得那本来就花的衣服一片片的红,顿时屋里粉末飘飞。 大娘粉末缭绕的脸突然红了起来,眼睛也红了,她开始无声的咳嗽,那种咳嗽是发不出声音的痛苦的咳嗽,眼泪从她的眼里掉出来,就像止不住的流水一样,熊妈慌乱地用手绢擦着大娘的脸,叫道:“夫人,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岔到气了?” 大娘的眼睛肿了起来,甚至无法睁开,颤抖的手一直指着我,那鲜红的指甲好像要将我戳死,娘全身颤抖着将我拉在身后,紧张问道:“大姐?你……你怎么了?” 熊妈迷茫地看着我,突然瞪大眼睛道:“夫人!夫人!是不是那粉盒里的……” 我也想到了什么,因为我隐约的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辣椒味和其他什么怪异的味道,我将颤抖的娘拦到自己的身后去,仿佛自己的小小身躯能为这个脆弱的女人抵挡住什么:“原来这什么江苏的胭脂水粉还真是名贵得不得了,我娘哪里比得上大娘福泽绵厚,这些宝贝只能大娘自己享用了。说不定,大娘用了以后,驴皮马上就会变成蛋皮了!哈哈哈哈!” 我痛快地笑起来,从小到大我虽然不用看大娘的脸色,却也从来不敢得罪她,对她欺负娘的事情也都只是有些懦弱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娘不愿意让我干涉,她希望我能在这个复杂的家庭里明哲保身,大娘虽然不是这个庄园的主人,可是是她毕竟还是大夫人,像娘这样的二房小妾,怎么可能斗得过她呢? 大娘此时满脸火烧一般的红起来,她瞪着我,顾不得那辣得流泪的眼睛,突然向我冲过来,我被她凶狠仇恨的样子吓得全身冰冷,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的肩膀被狠狠地推了一把,整个人向桌板扒去,我只觉得胸口一麻,来不及疼痛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觉得我应该是睡着了。我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梦见我又去了那个地方,三哥哥依旧笑着仰躺在草地上,等着我捡起良莠不一的石子儿好一一挑剔。他拉着我说,要带我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在那里他认识了新的朋友,都是跟我一样年纪的小姑娘,她们各有各的性格,也各有各的可爱。他说得神采飞扬,我心中不知是喜是悲。 “三哥哥,你认识了新的朋友,以后还会来找我玩么?” 三哥哥像故意惹我急般,刁着稻草道:“可不一定哦。谁让你一直不叫我声三哥?” 我的话已经在嘴边,但仍旧没能开口。 三哥哥笑道:“哎,跟你开个玩笑呢。改明儿我介绍你们几个小丫头认识认识,你们年纪相仿,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但我只想成为三哥哥一个人的好朋友。 “爱儿……爱儿……” 有人在叫我,是娘——她在哭,声音都已嘶哑,我几乎能在她的哭叫中听到泪水滑落的声音。我不想离开三哥,但三哥却离我越来越远。 “回到你自己的世界吧。爱丫头——”三哥哥转身不见了。 我想追,却跌落谷底般失去了重量,一睁眼,是娘的脸。】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九章 第五节 人面桃花(五)换名珠宝 【娘的双眼通红,好像哭了很久,但是此刻脸上却异常的坚定,颤声道:“爱儿,别动,会疼吗?哪里疼吗?”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还是白天,怎么感觉自己睡了很久了?想起身却感到胸口一阵尖锐的疼痛,好像很多根针绑成一团扎在我心上。这时一双手将我按了下去,是娘。 我想问娘怎么了,可是却听到自己的声音好像丝线一样在空气里飘荡着,伴随着胸口一阵空虚的痛。 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轻微的动作又引来一阵的抽痛,我痛得闭上了眼睛,娘抹去垂下的泪,故作坚强地笑道:“没事的,我的好爱儿,大夫说了,你只要乖乖地呆在床上不要乱动,很快就会好了哦。” 我迷惑地看了看娘,娘怎么了?我觉得她好像不太一样,我突然想起三哥哥,想起我每天与他的约定——我要迟到了—— 我想下床,可是娘很坚定地将我按了下去,温柔道:“爱儿,不要乱动,现在什么事情都不要管,娘会守着你的,以后娘不会再让别人欺负我的爱儿,好不好?” 娘哭了,眼泪从她的眼里滑下来,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去伪装,寻找一些苍白的理由来掩盖,我看着娘不语,因为我已发现我没有任何力气吐语说辞。娘轻轻将我抱在怀里,像抱着她那些被大娘剪碎的刺绣,悲声道,“爱儿,娘会坚强的,爱儿也要坚强,好不好?娘跟爱儿一起,都要好好的,坚强的,好不好?”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闭上了眼睛,我的预感成真了,我真的再也见不到那张年轻欢快的脸了,我的胸口那样的疼,疼得无力去跟娘说什么,我使出全身的力气,任那无形的针刺痛着我的心,举起手摸了摸我的脖子,没了,不见了,我的寒晶…… 这是我长睡醒来的第一天。清醒片刻,再次昏睡,再醒又是好几天后。 从我卧床养病的几天,大娘一直都没有出现,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整个庄子好像只剩下我跟娘,连暖暖都不见了,这种奇怪的气氛一直到爹回来,爹连马鞭都没来得及扔下,便跑进了我的房间看我,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看爹的眼睛那样悲伤,他像扶着破碎的古玩一样温柔地抱我起来,无声地不断重复着我的名字:“爱儿,我的爱儿,爱儿……” 我看到爹身后的娘一脸的安静,平时娘看到爹回来都难过的哭泣,我病的时候娘一直是一脸悲容,可是此刻娘的神情镇定到一种无情的程度,她冷漠地看着爹抱着我,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冷笑,我的心一凉,这是娘吗? 爹安抚我休息之后,与娘出去了,我听到门外娘亲在哭泣,在压抑着激动的情绪诉说着什么,我好像听到她在说大娘,说我的名字,可是我真的累了,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爹回来后我便很少看到大娘了,家里有好多陌生的声音,可是我一个也见不着,我觉得好多东西都变了,却又怕是自己是因为生病了多想。 有一天我问娘暖暖去哪里了,娘说暖暖回乡探亲去了,又过了一段时间,我问娘暖暖探亲回来了吗?娘皱了皱眉,娘以前从来不会那样对我皱眉,好像很不耐烦。暖暖以后不会回来了,娘冷漠地说,她吩咐了一声,几个丫头打扮的女孩子进来了,她问我喜欢哪一个,可以留下来取代暖暖的位子,我也不敢问暖暖为什么不回来了,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我觉得我卧病久了,好像有些变得软弱了,连说话都小心翼翼起来。 我看了看那几个丫头,选了其中一个两个小髻梳得特别松散的,娘打发了另外几个人下去,说圈圈,既然小姐选了你,那就是你莫大的福气,以后你要听小姐的话,小姐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若是真有什么不愿意的事情,多想想家中的弟妹,也许你就愿意了。 叫圈圈的丫头谨慎地点了点头,我对圈圈没兴趣,我一直紧紧地盯着娘,娘怎么了?她以前从来不会这样跟下人说话,她是曾经教过我不要用权利来凌驾别人,是我变了,还是娘变了? 有一天,圈圈很害怕地带了个人进来,我差点没有认出来这个苍老的女人就是那个盛气凌人的大娘,她看着我残酷地笑起来:“这是报应!报应!当初那个贱人因着怀了你成了郑家的二夫人,现在你这个宝贝疙瘩成了废人了,说不定哪天风大点雨大点你就睡死在梦里了,现在她还有什么了不起的?!守着你这个废人过一辈子吧!什么郑家的光荣,我看,是郑家的耻辱吧,我们郑家从来都不出废人,你为什么不死了算了?” 我愣住了,随后大声道——至少我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力气在叫,却听不到自己的回声,在这宽广的房间里,一根小针掉在地上都会激起些回声,而我的声音却那样无力:“你乱说,我,我只是病了,我不是废人,我不是!” 大娘哈哈笑起来:“只是病了?你娘说的吗?可能她没忘记了大夫是怎么说的了,你想知道大夫是怎么说的吗?” 我流着泪看着她,大娘笑得更开心了:“大夫说你心室受损,血脉受阻,想若是与正常人般生活怕是不可能了,这辈子可能只能在床上房间里度过了,你啊,能捡这么条破命就算是前辈子积德了你!” 我完全愣住了,真的吗?这是真的吗?我的病…… 大娘残酷而怜悯地看着我,这时娘冲了进来,瞪着大娘:“姐姐,珠宝要休息,请你不要打扰她。” 大娘笑了:“我只是好意来探,像你这样身份的人该偷笑了……” “你跟珠宝说了什么?!”娘看到我泪痕满布的脸,突然愤怒地打断大娘的话。 “我只是安慰她而已,大夫说的那些话千万不要当真,可是没想到,你好像瞒着珠……哈哈,的病情,怎么爱儿不是变成废人了吗?她还以为自己只是生病了,吃几副药明天就能跑能跳了了呢……要不是病得快死了,干嘛好生生的把名字也改了?” 我全身颤抖起来,娘看着我彻底乱了,大声怒喝道:“住嘴!” “你敢这样跟我说话!”大娘也凶狠起来,扬起手就要甩娘的脸,可是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娘纤弱的手接住了她有力的手腕,冷笑着狠狠甩开道:“今时不同往日,妹妹只是给姐姐几分薄面才没将局面弄得太尴尬,姐姐若是不领情,妹妹这好人也做不到底了!” 大娘的脸一阵青白,瞪着娘厉声道:“贱人,你说什么?你说种再敢说一次!” 娘走过来扶着我躺下,温柔地抚着我的脸:“妹妹的意思姐姐还不明白吧,大姐自便,恕妹妹不远送。” 大娘全身颤抖地瞪着娘的背,好像要在她身上射出几十个洞来,可是她只是那样瞪着,到最后诅咒着我早日死掉,愤愤地出门去了,大娘怎么会这样轻易地就放过我娘了? 娘镇定的手随着大娘用力甩门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平静的脸一阵青白,我想这是她尽了很大的努力才能抵抗自己的柔弱的天性,让自己看起来那样的坚强,不可摧毁。 我的心中难过万分,我宁愿娘还是那样懦弱柔软,却不愿看到这样一张冷漠得残酷的脸,娘温柔问道:“爱儿,我的爱儿,你怎么了?大娘疯了,说的话不当真,好吗?我的爱儿是不会相信的,是不是?” 我疑惑道:“娘,你刚才叫我什么?” 娘的背一僵,抬起头强笑道:“爱儿,别想太多,我跟你爹爹找算命先生算过了,你五行缺金,要取个有金石之气的名字才能保佑爱儿健健康康的长大,你爹爹想了很久才取了这个名字,如珠如宝,爱儿是爹爹的掌上明珠,更是娘心头的宝贝,爱儿,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我强忍着眼泪点了点头,娘将我拥在怀里,我感到她全身都是僵硬冰冷的,我记得我第一天醒来的时候,娘流着眼睛跟说要坚强,要好好的,可是,我还能再坚强吗? 我好像从身体到灵魂都软弱了,灰暗了,我不能再钻过那个光阴的狗洞,去会约那张生机勃勃的脸,我更不能跟在他的后面跑遍整个野原,毫不羞涩地还他一声“三哥哥”。 娘轻轻抚了抚我的脸,轻声交代了几声便出门了,我的眼泪像崩坍的河道汹涌流出,我再也不那个可以将秋千荡过墙头看院外的风景、敢于一个人爬出狗洞放肆大笑、对着大娘取笑还嘴的爱儿了,我更不是那个因为多找到一个生肖而笑得四处跑,又因为找不着石块而伤心大哭的爱丫头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九章 第六节 人面桃花(六)泪之嫁杏 日复一日,夜伴一夜,我长长久久地躺在床上,仿佛都快要忘记了行走与奔跑的滋味,圈圈很听话,我说向东,她从来都不敢向南走半步,我知道她听我的话不是因为怕我,而是因为她很同情我,她一直都以为我生来就是这样体弱多病。 我每天都是这样躺着,没有时间的观念,累了就睡觉,醒来了也是那样躺着,直到有一天雪花从窗缝里飘了进来,我才知道竟是冬天了,圈圈为我不断加着暖炉里的碳,天很冷。 熊妈为我送来了饭菜,自从那次大娘怒气冲冲地离开我的房间后,我再也没有看到她,可是熊妈却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娘每次跟熊妈说的话语气都冰冷坚硬,甚至总是提出很无理多余的要求,我看到熊妈原本眼里的野火慢慢地熄灭,对娘越来越顺从,越来越低声下气——但是大娘哪里去了?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对这个称呼避之如邪,若是这般,我也便不再问。 那天熊妈送菜进来,我看到她的眼睛很红肿,好像哭过,我问她怎么了,她躲闪了很久才告诉我大娘死了,就死在我的房门口,那天应该是她想进我的房间,可是不小心绊倒了,脑门子刚好撞到石门槛上,甚至都没有来得有叫出声来就昏死过去了,天寒地冻的,没有被人发现的大娘很快就僵硬了。 熊妈好像要把自己所有的怨恨都吐出来,她是大娘的陪嫁丫头,一直都是伺侯着大娘的,大娘死在我房外,在她心里好像认定我就是那个杀人凶手。 大娘死了? 就死在我的门外? 她什么时候摔倒的?又独自在冰冷的冬日里清醒了多久才慢慢死去的? 她死的时候,眼睛是闭着的,抑或是怒睁着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没有人提起过?葬礼呢? 熊妈的眼里带着愤恨,说娘怕我听了后无心养身子,便让府上所有的人瞒着我,大娘死得不正常,也没怎么大办白事,一切都是为了让我好好养病。我听了熊妈的话以后突然一股反胃,一股恶劣的味道涌上,我哗的一声吐了出来,熊妈跟圈圈都吓坏了,我吐得全身无力,流着泪昏了过去。 从那之后的一个多月,我每天都做着同样的恶梦,梦里大娘怒目圆睁地躺在我的房门外,鲜血从她的脑后和着融血流出来,沾湿了她整个后脑勺。而她一直斜眼看着我的房门,希望有人从门里出来,将她救起来——她就那样,一边等一边死…… 那年我十八岁。 娘成了大夫人,府里所有的人对着她恭敬如主,他们甚至更怕我娘,而不是我爹。 娘开始变得很忙碌,总是没有时间来看我,爹在的时候总是会在房里陪着我,扶着我在房里走走,给我讲讲外面好玩的事情,爹不在的时候整个屋子都冷清了,爹爹外出,娘就是这个庄子里的主人,她有着忙不完的事情,有时候匆匆地来一次,总是千偏一律地让我安心养病,不要乱走,不要不听话,有事跟熊妈说。 我从来没有要求过娘留下来陪陪我,为我念念那看得我眼睛发痛的书,跟我说说祖母跟她说过的七仙女的故事,我只是笑着点点头,然后目送着腰直背挺的母亲匆匆离去,然后拭去眼角的泪,她不再是我的娘了,我的娘一直是个弱柳扶风的女子,她总是抱着我温柔地叫我爱儿,她总是在半夜是轻声地哭泣又苦无其事地问我是不是睡不着,她总是颤抖地在大娘面前将我护在身后,而这个面容平淡的女主人怎么会是曾经甚至需要我保护的娘呢? 圈圈拿着手绢为我擦着脸上的泪珠儿,心疼地说,小姐,你怎么又流泪了,你再这样流泪会把眼睛弄坏的,你眼睛又难受吗?要我去跟熊妈说吗?小姐,你应该开心点呀,你看夫人多疼你,不是最好的东西她从来都不会留下来,昨天她又托人从北处买了几枝千年人参,吩咐圈圈熬给你喝,小姐?小姐…… 小姐?我真的成了足不出户的大小姐。 静心养了两年,我的病慢慢的有些好了,甚至可以自由地在院子里走上几十圈,胸口都不会疼一下,我刚有些起色的时候娘很高兴,我看到她的眼里闪着光芒,就像从前她看到爹爹出远门回来一样,只是那光芒如此短暂,很快就又被那严肃的神色代替了。 我得到了什么?我失去了那个虽然很软弱但却很贴心的娘,失去了活动自如的健康,这一切,只为娘得到了大夫人的这个位子么? 我能自由行动以后,经常坐在后院里发呆,秋千不知何时已被拆除了,后面有个狗洞的那条石凳也变成了一个郁葱的花圃,圈圈也不会像暖暖那样,总是尖声尖声地跟我说话,圈圈总是战战兢兢的说着,好像大声一点都会将我吓晕过去一样。 物是人非。 物非,人亦非。 我总是不耐烦地将圈圈支走,一个人坐在后院里想着,想着三哥哥那张年轻快活的笑脸,他现在在哪里呢?他会不会恨我?因为我答应过他会坚持着找到最后一颗生肖石头,我甚至能想像到他快活地坐在草地上等着我的出现,一直等到笑容僵硬,等到心灰意冷,好像快四年了,我的三哥哥,你在哪里?我想着想着便会流泪,我怎么成了这样懦弱多愁的人了? 是啊,我根本找不到以前的自己的,娘将宅子里除了熊妈以外所有的仆人都换了,她也许不想让别人来提醒她曾经的软弱,我想她之所以留下熊妈,是因为她仍旧想让一个人来鉴证她的改变,是的,她成功了,她成了这个宅子里的女主人,皱一下眉头都能让人胆战心跳,她甚至不用大声说话就可以让别人畏惧她,而我呢?大家都觉得我是个自小便体弱多病的千金小姐,我那些坚强的任性的活泼的童年,统统都随着时间湮灭了。 那一年,我已二十岁了…… 有一天,终于娘跟我说,已经安排好了我婚嫁的日子,再过一些时间,我就会嫁出子墟,成为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的妻子。 这本来就是我的宿命。没有我任何反对的权利。何况,我若不嫁那人,亦会嫁给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仿佛在这世上,除了爹娘,所有人都是陌生的。而那三哥哥,从此也消失在我的岁月,我们,再无干涉。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九章 第七节 人面桃花(七)再见不识 嫁期愈近,娘有太多的事情要忙,包括圈圈与熊妈都时常不能陪守着我。爹快要回来了,娘还要忙着按排爹爹回来的事宜,她为了尽量减少外出,便安排了为我订制喜绣的绣庄老板娘直接来庄上商讨绣物事宜,娘破天荒地让我也可以参与到这些事情中来——毕竟,这是我的婚事,毕竟,披上霞披的那个人,是我。 娘可能是要弥补我远嫁的缺憾,开始在意起我的感受。有很多年,我都没有见过庄以外的人,也没有出过庄门。那天娘突然要带着我一起去订制绣物的绣庄看看,好给点意见。我虽然是坐在轿中,摇摇晃晃得并不舒服,但我却感觉到很开心,那是通往更大的天地的路。 绣庄没有我想像中的大,一个住着好些人的庄子,还不如我的闺阁来得大。但却很秀致,庄上写着秀而刚劲的题字:子矜羡。好秀雅的名字,这老板定然是个有才学的人。 绣庄老板娘姓燕,娘叫她燕老板。我没想到这主持一个绣庄的老板娘居然这么年轻,我第一眼见到她,就感觉到了我们之差的差别,她总是笑得那么自然真诚,对绣品线法说得头头是道,很耐心,不管娘的要求有多苛刻,她都总是微笑接受,仔细改正。 绣房几乎全铺着我娘订的喜物,红红火火,我却感觉很落寞,很快的,我就不再属于这里了。 燕老板很客气,总是时不时地看我,似乎在征询我的意见,她甚至会对娘说,这些喜物,只有新娘子概出来的样子,才能给新人带来幸福。她真好,她在为我创造更多与这里接近的机会。 燕老板似乎识字不多,这点是我偶然间发现的,所以我也断定,这子矜美的庄名必也不是她起的。有一次娘说要在梁挂上绣上一行诗,她听得极为认真,似乎想要背下来,却迟迟不动笔去写。娘有事走开后,她还在默念背颂,但是她背着背着就忘了。我觉得她的样子可爱极了,毕竟还是与我年纪相仿的姑娘而已。我心有体会,便将那诗句写下了给了她,她也并不难为情,笑着接过来仔细看了很久,还夸赞我的字十分漂亮。 从那之后,燕老板便开始趁我娘不在的时候与我聊些家常,她简单而真诚地说,没有想到郑家千金如我,竟会这么温淡,这么善解人意。外人不知道,偶尔也会猜测我这从不与外人交涉的郑家千金会是什么,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外人猜想的那个我,夸张得让我大笑不止。 我有好久,都没有那样开心而不顾一切地笑过了,尽管大笑起来的时候,心口牵扯出那股隐隐的痛楚,但仍食之如蜜。 燕老板的身世也挺可怜,但她却依旧如此开心灿烂,仿佛在她面前,没有什么过不去一样。她总是将两个人的名字挂在嘴边,虽然她没有点破身份,但我知道那是她极为要好的朋友,每次她提起这两个名字的时候,总是有一种怀有至人奇宝的骄傲在里面—— 朋友?我有很多年都没有再听过这个词,更体会不到燕老板脸上那种笑意流过心间有多温暖——我很羡慕她。 爹爹因为一些事而不能如期回来,娘跟熊妈便代他去世叔家拜访,再商婚事之宜。 家中突然再没有人可以管我。 我自由了。 我自由了,但也许是长期的困步,我已不知道如何去挥霍这些短暂的自由。不知道做什么,也不知道去哪里。 娘走后,有关于绣庄喜物的事情,挑选商宜的事情自然也就落在了我身上。不知道为什么,燕老板都没有再来了?她是不是已将我置诸了脑后?也许我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带来不菲生意的客人,她来与我聊天闲话,也只是因头逢场作戏…… 我不愿这样去玷污燕老板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但她的确没有再来找过我,我曾也几次让圈圈去打听过,但她还是没有来——在她心里,或许我从未是个朋友而已…… 这样猜测了几天,我发现我又开始难以展颜,心口亦开始隐隐作痛。是不是燕老板出事了?所以她才没有顾上来找我?我终于忍不住,让圈圈按排轿夫们带我出去。 一切都很顺利,我出了庄子,却在半路一条小巷中遇见了燕老板。她像个孩子一样,抱着身子躲在巷子里哭泣,她怎么了?她不是总是很开心,总是无忧无虑的么?为什么她哭得那样伤心绝望? 我本不想就那样冒然去打断她,以免尴尬,但她一直在咳嗽,她是不是病了?于是我下了轿,她很快就真的若无其事地与我对话。我知道,在她心里,我根本不是一个可以坦露心事的朋友。我黯然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离开之后,圈圈对我说,这燕老板像遭了鬼随一样,因为她刚才看到在燕老板的不远处,有道黑影在一直跟着——燕老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回去后,我让圈圈出去打听了一下关于燕老板最近的事,原来她口中一直挂念着的两位朋友出了远门,而她染了风寒,一直没有见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心神晃忽间打翻了热茶,正浇在了燕老板送来的金线绣物上——金线所绣的金色莲花突然像被东西腐烧迅速变黑,顿时发出一阵怪异的臭味—— 据说金线为足金金粉泡制而成,金不畏水火,怎样发黑变臭,除非金线有假——幸亏此事是我发现,若是由娘发现,绣庄必要鸡犬不宁。 我不能直面了当地这样质问燕老板,此时我想起了一个人——布店掌柜黎雪。她是我家商铺租客,逢节都会来拜谢我娘,于是偶尔我们也有照面,她是我这镇上除燕老板之一唯一识得的人了。于是我便托她帮我从中穿针引线,她非常爽快地就答应了,看得出来,燕老板在这市上人缘极好,因为我也感觉到了黎雪切心帮忙的真诚。 我见到了燕老板,并向她明说了金线有假的事。看来她的确不知道这件事,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却还是一心挂念着要去取回的一个金铃,我摧着她快去处理好这件事,并答应帮她去取那个金铃。 我取到了金铃,正遇木匠师傅家中遭贼,他也许是认识我爹,因着我的长相识出了我的身份,还很凶地说让我们郑家少管镇上的事——是不是我爹在镇上名声不好?为什么这木匠师傅一脸排斥? 我不及多想,捧着木盒装好的金铃就往绣庄走,一走进巷庄那条路,我便感觉到手中的盒子在颤抖,好像着了什么怪力一样,我觉得很害怕,感觉四面八方的好像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看,忍不住跑起来,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后面推了我一把,有人扶住了我,是燕老板刚回来的两位好友之一——宋令箭。 她扶住我后,那种奇怪的恐怖感就没有了,一切都正常了。 宋令箭很冰冷,对人说话时候总是带着一丝丝的敌意,但燕老板说过,她面冷心善,所以我不该怕她,但莫名的,她身上冰冷又带点敌意的气息还是让我失态了。那时她看到了我因刚才奔跑时掉出来的珠子,就是几年前溪边的三哥哥送我的寒晶。她竟然简单地夸赞了一句——我并不觉得开心,因为我觉得,她说任何话,都是有含义的。 正在这时,我听到了一声叫唤,那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得我每日萦萦在耳,有人跑了进来—— 我的心顿时如千刀在绞,却不敢发声一句。时过境迁,他仍是我记忆中人的模样,甚至那一挑眉的样子都是一样的痕迹,但——但他已不认得我了。 冥冥注定,原来我们还有机会再见。只是再见不相识。 我的心好像脱离了它本来的位子,在猛烈地作痛掉落。我不敢说一句话,将盒子还给了宋令箭,转身走出巷子。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了他们的视线,但并没有任何人留我。 我不舍离去,靠在墙尾,默默看着那个成长起来的人,或许他一转念,会想起我来——但他没有,他只是用着同样的神态与笑容,对着另一个女子说笑。 泪水不止流出,这时我看到跟在宋令箭身后的那个眼睛漂亮的男人,他竟转头看着我所站的墙尾,似乎能透过巷墙,透过我的双眼,我的发肤,看到我内心深处的人—— 我离开了。但我知道,我与这个地方,已经有了纠缠不清的缘。 是缘是孽?不适时宜,应是孽吧。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九章 第八节 人面桃花(八)用心良苦 那次我回到家后,身体一直不适,只能留在家中养病。黎雪偶尔会来看我,再三也只不过是想为燕老板求情,希望我能在金线这件事情多施帮忙——看得出来她很关心燕老板。燕老板真幸福,在她身后看不见的地方,有这么多人为她担扰,为她排忧解难,真心守护她——但是我呢?我虽穿金戴银,山珍海味,但我的疼痛,我的不欲生的苦,又有谁人知晓?又有谁陪? 黎雪不断为我带来有关燕老板的消息,其实在这个时候,我希望她能多说点有关于燕老板身边的朋友——那个叫韩三笑的人的事情。但是黎雪只是着重于提着关于燕老板的一切,我不知道燕老板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她的病情很严重,还患上了严重的眼疾。 一个人看不清一切,失去了光明,得有多恐惧,多孤独? 我很担心。但我身体时好时坏,我不敢外出,怕万一有什么事,就再也不能出来了。 等到恢复得差不多,我便第一时间去了镇上,但是我一到绣庄,就看到燕老板像失去理智般在哭,惊恐地向周遭摸索着,她的眼睛在恶化,似乎看不见了。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像小仙子的小姑娘,跟着一起急得掉泪,说燕老板的眼睛看不见了! 当时我什么都不顾及想,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找他!于是我不顾得心口多痛,慌忙镇前山去找了,还好并不用多久我就在半山脚碰到了他,他跟宋令箭在一起,两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像是刚吵了一架,但我不顾多想,只一心想告诉他燕老板的病情。 他们知道后慌忙跟着我一起下了山,还好宋姑娘通晓医理,很快便为燕老板施了针。这次来,我在绣庄的院子里看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少年,长得跟燕老板有些相似,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少年很有敌意,险些要吵起来。 燕老板眼疾很严重。宋姑娘为她施了很久的针,出来后一声不吭,疲倦地回到了对院。谁也没有追问病情,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沉默寡言的宋姑娘能给我一种安定感,让我觉得她有点儿无所不能。 我以照顾燕老板的借口留在了绣庄,只是想能偶尔多见他几眼,哪怕只是短暂地看一眼也好。但不知道为什么,燕老板病了,他却不常来了,总是神神秘秘地跟宋姑娘悄悄说着什么——他们是不是有事瞒着燕老板?那个上次差点与他吵起来的少年又是什么人? 我在绣庄呆了几天,大概也知道了一些事情。原来燕老板失踪多年的父亲证实已死,那个长得像她的少年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我知道这对她来说,代表着一种背叛。难怪坚强如她都如此伤心,哭得双眼几乎失明。我觉得很心痛,她不该是这样的,曾经她给无带来那么短暂又光明的快乐,她很坚强,热爱生活,并且能为旁人驱散忧愁,她不该这样放弃自己的。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我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是有用的。至少此刻,燕老板是需要我的,我是她的眼睛,她的手,她到哪里都要让我一起陪同的安全感。 慢慢的,我想通了一些事,金线有假的事情,可能是燕老板受人陷害,而且这个陷害他的人可能就在身边——我发现绣庄里出现了一些古怪的事,不像鬼怪,更像人为。不及我继续追查,夏夏不见了。 燕老板大急,幸亏那时宋姑娘他们回来了,宋姑娘听后马上就出去找了,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是他将夏夏带了回来,昏迷中的夏夏恐怖极了,有人在她脸上恶作剧般开了一个大玩笑,白脸血唇,披发浓眉,那景像现在都偶尔会爬出记忆令我不得安睡。 他们在为夏夏诊病的时候,叫燕错的那少年竟然不请而入,不待邀请地要住在这后院,看得出来燕老板对他又怕又想求和,但燕错却并不是这样想,我感觉他无论看着谁的眼神都充满了仇恨。尽管这样,燕老板还是不顾夏夏病伤,更不顾自己眼疾,独自带着燕错打点行房。 夏夏醒了之后,我在门外听到了一些始末,原来她被雾坡边上的怪老婆婆掳走了,也是那怪老婆婆将她的脸涂画成这样——但更另我震撼的事,一直贩金线给燕老板的金娘居然被人杀死了! 金娘贩假线给燕老板,我发现金假有假后已托黎雪代为找寻,但从那之后,金娘再也没有露过面。我只是粗浅地估计她潜逃了,没想到竟被人杀死在家中近于一月。死相恐怖,我不敢细想。 他得我我任燕老板一个人陪同燕错离开后,竟然冷声责怪我,我整个人都惊傻了——无论记忆中还是现实里,我何曾见他如些冷漠地对任何一个人?他有这么讨厌我吗?我只是想帮忙,想要让他感觉到我的存在与真诚而已。 显然夏夏对燕老板这一偏心之举甚感失望,她没有伤心流泪,也没有生气任性,只是静静地侧过身子,独自面对自己。我想安慰她,但我又算什么?凭什么插手他们的家事?所以什么也不能做。 夏夏生病的时候,宋姑娘与他又突然忙得不见了人影,我很想尽到一个做朋友的责任,照顾好这里的一切,尽管我什么都不会,但至少我能陪着她们,不让她们孤单——同时,我也在关注庄里人的举动,尤其是那个新住进来的燕错的举动。 我知道新来的县官大人也对此事较为关注,凭我一人之力根本不可以查出真相,上官大人知道我要帮忙后,便告诉了我应该如何去做。 金线真的有古怪,我暗暗检查绣房金线,发现假线渐多,真线渐少——那也就是说,还是有人暗中掉包了金线。我只能先将上官大人给我的真金线换去假线,再交于上官大人销毁。 就在这个时候,怪事又发生了。 夏夏好古怪! 每天晚上,她都装神弄鬼,妆作那天惊悚的妆容来燕老板床前,这里所有的人包括我都知道,燕老板是个尤其胆小怕鬼的人,先前她就提过庄里似乎有点邪乎,总是瞧见恐怖疑影,夏夏这一举动,岂不是要害燕老板么?但平时白天我偶尔想探她口见,她却神色怪异地看着我,似乎对我有所怨恨。 我不敢这么早告诉别人,连上官大人都不敢告诉,怕他们觉得我在挑拨庄里的关系。我与黎雪商量出一个对策,就是在夏夏的药中稍加蒙汗药,这样她晚上睡去了,便也不会出来作乱了。但是很快的,我发现夏夏其实并没有想像中的那样病重,因为她暗中倒掉自己的药,还总是借口很多地要靠近燕老板——我不能让她伤害到她—— 我的能力,只能到此了。我想了很久,这件事情只能告诉宋姑娘,一来她懂医理,定能看出夏夏究竟有没有病,二来,她看起来似乎最为公正——但她似乎不太相信我,也并没有把我多日的担心与焦虑当成一回事。 我不能不说宋姑娘的法子未免太过直接,也有些伤人,真相公开了,原来一切都是因了夏夏的夜游症与燕错的掉包金线。虽然我们的嫌疑都排除了,但仍旧在我和夏夏之间埋下了裂隙—— 我不想与任何人有介蒂,我只是一个很快就会离开的人,我希望在这段短暂的自由里,尽可能的珍惜一切。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十九章 第九节 人面桃花(九)不如归去 燕错被衙门带走了,我并不觉得释怀,我甚至觉得,这里所有的人都在怪我,他们怪我打破了他们一直刻意要忽视的真相,阻止了燕错借亲情的冷刀割伤一切的任意… 结果真的如我所想,他们并不相信我。夏夏质问我,到底为了什么要留在这里,假装好心地要帮忙。我如实说了,只是微夸大了黎雪的用心,弱减了自己的情感。那时我看到夏夏胸前居然也佩带着一颗寒晶——我感到自己所坚持的一切都在灭亡,原来这寒晶只是他随手送出的礼物,并非独一无二为我所有。我的眼泪冲出眼眶,我再也不想在这里久留,也再也不想自取其辱…… 在回家之前,我特意告别了黎雪,或许她是这世上最不置疑我用心的人,因为她跟我一样,都只是尽心尽力地想要去保护一个朋友。 我回家了。我对他已心死如灰,我会回家,好好听娘的话,做个乖顺出嫁的新娘子。 但总是事与愿违。娘已于我先回了家,知道了我为帮燕老板而遮掩金线的事,她用恶毒的语言来责怪我,好像我只是一个背叛她的奴婢,咄咄逼人,不依不挠。我再也无法忍受,与她大吵一架,负气离家。 是什么改变了娘,令她从一个温柔软弱的善良母亲变成了这样严苛心冷的掌院之主?她一直都在争,跟死去的大娘争,她要做得比她更狠,更有威慑力,她赢了么?我好怀念,怀念少时她抱着我给我哼温柔的乡音,甚至怀念她抱着我微弱的流泪哭泣。那时候我们什么也没有,但我们拥有彼此。现在,我们什么都有,却失去了对方。 我浑浑噩噩,心痛难当,却不知道这天下之大,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所?我唯一能投靠的,也只有黎雪,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打扰她,却突然看到巷子里有几人在斗殴,其中有一个人不醒人事,居然是上官大人。 我慌忙往外求救,碰上了宋姑娘。但我们回去时巷中已空无一人,我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件事,但还好宋姑娘似乎是相信我的。她郑重其事地将手里的东西交给我,嘱托我带回绣庄挂起民——正是上次让我去木匠师傅那取回的金铃。 这次回绣庄,庄里少了燕错,他还呆在衙门里,等待上官大人定罪。绣庄里多了一个陌生的姑娘,这姑娘美极了,娇羞如莲,却总抑郁不开,听说是上官大人从雾坡附近救回,养在绣庄之中。夏夏还让我一同陪这姑娘聊天解闷,她在释怀与我的介蒂,她并没有怪我,我好开心。 但是,一个少年撞了我,大叫有鬼地跑开了。那少年的长相很特别,很好记,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陌生姑娘叫秦针儿,她似乎有流不完的泪水。一直不作声的金铃突然大动,秦针儿在院中泪流满面地晕了过去,晕倒之前,她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就像在狠揪着我的心——他已忘了我…… 我的心很痛,痛得无法控制,被一只手任意抓着,流血不止。我又想离开,在这里,每时每刻,我都要同时承受见到他的喜悦与他陌生眼光的失落。既然如此痛,为什么还要再见?为什么还要饱受被忘之苦? 但事情还没有结束。我突然发现燕老板变得不一样了,有时候我甚至觉得,站在我面前的人根本不是燕老板。这一点也被受伤回庄的燕错证实—— 院里多了一个假燕老板?!是谁在假扮她?为什么要假扮她?那真的燕老板又被藏到哪里去了?! 我觉得一切都超出了我所能认知的范围,我很害怕,很恐惧,却再也不敢多加保留,将一切都告诉宋姑娘,由她自己定夺是信是疑。 但似乎这事并没有引起他们的关注,他们在全力追查金娘死案的事情,将绣庄所有的事都抛诸脑后。我觉得燕老板很可怜,她要独自承受丧父之痛,亲弟复仇之痛,还有眼疾失明之痛?而那两个诩为至交的人,却结伴做着另一件毫不相干的事。连我,都无法体谅。 这期间,我注意到了这里的另一个人。那个目色碧绿的男人,海漂。只有他时常会来看燕老板,一坐就是很久,有时候一整天,有时候一下午,但那个时候燕老板几乎都在休息,他只是静静坐在边上陪她,什么也不说。 我经常看到他一个人坐在对院,对着桂枝发呆,他似乎在独自学画 ,他画技进步神速,也许在他失忆之前,他就是个画技有佳的人。除了桂枝之外,他还会画其他的东西,但那些画像都很简单,似乎只注事,不注境。但我从不知道他在画着什么事,或许,他在回忆过去吧。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害怕他关注地看着我眼睛的样子,我总觉得,他的眼睛能透过一些东西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事情,虽然这不可能,但我仍旧害怕。 很快的,宋姑娘与上官大人的追查有了结果,真凶出来了。杀金娘的凶手,竟然就是那个娇羞的秦针儿。我实在无法想像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去杀死一个人?但她没有束手就擒,反而逃之夭夭,这件事弄得上官大人很生气,许久都没有来。 尽子死案已有真相,但他与宋姑娘仍然在忙着其他事情,仍旧将眼疾的燕老板抛诸脑后。其实在这里数日,我早已知道,他不仅不再记得我,甚至害怕讨厌看到现在的我——连我自己都讨厌现在的自己,胆小懦弱,一无事处。 我心口很痛,一种不好的预感让我心酸不已,我忍不住哭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夜太静,我的哭声惊动了海漂,他与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但却又像是句句点中我心里的疑惑与痛楚。 你眷恋的人,他已不再属于你…… 我想了很久,我这些日子所来验证的,不就是这句话么?但海漂又怎么会知道呢?不会的,这世上,只有我与三哥哥知道这件事。 我觉得,是时候我该离开了,是时候放下过往执迷的一切,向未来走去了。或许未来,会比现在要好呢? 那天海漂突然叫我一起去村口捡火树的叶子,我感觉到他对宋姑娘有着一种别样的感情,想靠近,又刻意疏离。但他捡火叶时的温柔表情是真实的,他小心地将一片片完整的火叶放在怀里,微笑着告诉我说:令喜欢圆而完整的东西。所以他捡的火叶,都肥圆可爱。他真好。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叫我一起来,但这火树胜景的确美丽非凡,我也不禁跟着一起捡,心里问着:三哥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叶形呢?但人总是喜欢完整的东西,所以挑着形状好看的火叶,也许过几天我就离开了,这些叶子我会托夏夏转交给你,不管你是不是会莫名其妙,会不会摸不着头脑?会不会再尽数将这些我精心挑选的火叶转赠他人…… 但,这安静的结局被我自己毁灭了。 海漂那突然淡去的目色令我失态大叫,我知道我的那种恐惧伤害到了这个温柔的男子,恰时宋姑娘与他也一起赶来,宋姑娘显然对我这一失态非常不满,虽然她平时总是冷声淡气,但感觉得出来她心底很护着海漂。 最令我痛心的事,他帮着宋姑娘要赶我走。我本已是想走,却不料自己在告辞之前竟是被人婉言请走,而请走我的人,竟然是他! 他不识得我。不记得我。不愿见到我。而我又在坚持什么?这满怀的火叶,莫非就是对我的一种嘲笑吗? 我只是郑小姐,郑千金,郑珠宝,娘说得对,这世上根本没有值得留恋的过去,更没有值得留恋的人,她早就预见了一切!是的,我本来就要离开这里,很快会嫁出,从此心中只有一个人,就是我未来的夫君。 你不必相送,我想我们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再也不会。纵使再见,我也不识得你。 生无可恋。 生无可恋。 我终于明白,娘喜欢爱儿,三哥喜欢爱儿,而却没有人喜欢郑珠宝。 不如归去。 不如归去,守住人人喜爱的爱儿。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去处。 桃花依旧,笑春风。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章 第一节 琐命咒(一)上吊 好暗,好冷,水潮浮动,他四周一片漆黑,蜷缩着身子,身子随着那股浮动而撞击在周围的壁上。他虚弱地伸了伸手,竟推开了顶上的盖子,盖子打开了,外面仍旧是漆黑的,他站直了身子,发现自己身在一个木箱之中。借着月光,他看自己自己周围全是一样的木箱,乱七八精糟地堆叠在船的一角。 这是什么地方? 他感觉自己很惊恐,很孤独,仿佛刚刚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东西? 他从哪里来?又将漂向哪里? 是谁将他装在了箱子里? 这是个梦境——是梦境,他必须马上醒来。 他睁开了眼。 床幔森森,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马上听到有人问:“你的珠子呢?” 珠子? “我给燕错了。”他想起来,离开之前,他将那颗温暖的珠子递给了燕错。 “回去之后马上取回来。那珠子除了你自己,对谁都没有用。”宋令箭显得很疲倦,尽管语声严厉,却大声不起来。 “令,我是谁?”海漂静静问道。 宋令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这么想知道?” 他悲伤一笑:“有时我也想知道,是否在一个我已然忘记的地方,有一个人在痴痴地等我。而我不仅全然不记得,还以为遗忘是件好事。” 宋令箭眼神冷淡,冷笑道:“那祝你早日想起来。” 说完这句,她转身走了。海漂默默从怀里拿出一片保存得完好的火树叶,其形如铜钱整圆,可爱异常。他猜得透很多人的心思,却独看不透宋令箭心中所想。或许是,他从来不敢靠得太近,读得太仔细。他总怕触犯到她,他觉得,现在她这样平平静静,冷冷淡淡也挺好。 但任何人的眼里都有一条路,能带他走进一个不愿回去的过往之地。,他已隐约感觉到,在她的内心深处蕴藏着一个巨大的冰池,一旦投石,便无法抵挡——那或许,会摧毁现在一切的平静。所以保持距离,其实更为圆满。 宋令箭其实并没有走远,海漂不支倒下时,郑夫人只为他们安排了一个房间休息,她也看到了,看到海漂眼中漂过的不属于现实的那些影像,一幕幕流过,像真实重现一样——那些影像有些熟悉,因为的确曾经发生过。 他,到底是什么人? 这时,她听到楼下厢房,有两个人在争执。 “子况,你说你有事要转道,迟些与我会合,没想到已比我早到了——你有什么难言之隐,连我都要瞒着么?” 叫子况的人叹了口气,却不答话。 “幸好这次是我发现了你,你可知道现在是由我世侄掌治,若是让人抓到你入室行窃报官定罪,我没办法保你。以你现在之力,还有什么东西是买不到的?需要到那么一个弹丸之地去——去不问自拿?” “实不相瞒,是爱儿她——” “爱儿?她怎么了?” “爱儿旧病重发,卧病不起,已很多天都没有恢复迹象——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小视为掌上明珠,若能挽得她的性命,去偷去抢,何事能阻挡我?” “前些日子你还说爱儿基本已恢复,若无大难几乎与正常人一样,怎么突然恶化了?” “爱儿得病之后性情大变,心事郁积,难以自解,料是婚事令她备感压力,才一病不起……” “……” “善柔,很抱歉,爱儿大病,可能婚期又要拖后了。” “子况何须与我计较这些。先前犬儿离家出走,先拖婚期是我失礼,还令郑家备受旁人指点,许是因为我没有处理好拖期之说,才令爱儿备受人言之累——” “这些都已不重要。现在我只想爱儿病情能转好,平安地活着。”言至于此,子况已声露悲痛。 “但这与你易装进那绣庄有何关系?” “你有没有看到那绣庄里姓燕的那丫头?是否觉得她像极了某人?” “这——或许只是巧合,或许只是乍眼一看而已——” “善柔你是乍眼一看,但我已于镇上居住数十年,又怎会不知其中深浅。那丫头越长越像蓝田,而她的父亲叫燕冲正,面目与你有七八成的相似……” “你是说!——” “我只是猜测——但我宁愿相信这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我的爱儿就有救了……” “嘘!有人!”黄善柔突然冷喝,吱牙一声打开了门,门外走道空空如也。 “没有人,你多虑了。” “此事非同小可,我现在有点后悔当初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你。我要先告诉你,我的世侄系出上官,虽不蛮横霸道,却也是不留情面之人,若是你真有什么事情落在他手上,他不会买我的账。况且在他之上还有上官一族,就算你果真富可敌国,也难逃治罪。这几天我要回去祭祖,什么事情都等我回来再说!” “我能等,只怕爱儿等不了……” “若你小不忍乱大谋,到时就算救起了爱儿,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望月又请了镇上的一位大夫,刚才本来有事要告诉我,应该是关于爱儿的病情。不求起效,但求不恶化。我去看看爱儿怎么样了,你也来看看吧,若她与为有有缘,她算是你的半个儿媳。” “哎……” 两人声音越来越远。 宋令箭缓慢地睁开了眼睛,起身叫海漂回家。 ————————————————————————————————————————— “啊!啊!——”两声惨叫,响彻炊烟袅袅的黄昏之冬。 “什么事?什么人在叫?”院子里跑出来一位中年妇人,望着对院问道。 “好像是从对院传来的——怎么对院有人么?”中年男人擦了擦满是猪油的手道。 “快去看看,听这声音,像是要杀人哪!”中年妇人推着男人。 男人拿来钥匙,开了对院的院锁,一推门进去,两人不禁大叫! 只见屋下横梁上挂着一个男人,满脸鲜血,乱发破衣,正弹着眼睛瞪着两人弹动双腿。 男人慌忙上前抱住这个上吊的男人,女人搬来院中花碗作凳,踩上去解了横梁上的挂绳。男人全身抽搐,猛声大咳。 “这——这不是黑俊么?”妇人惊讶地看着上吊的男人。 “他怎么回来了?院门锁了,他独自在院中上吊干什么?”男人也大为奇怪,幸亏发现及时,黑俊只是脖子勒了一道痕,倒并没有伤到喉管。 “快——我去叫柱子——”妇人起身跑回家。 “黑俊!老黑!我是老蔡啊!”男人摇着黑俊叫道。 黑俊脸上并无伤痕,血似乎是从嘴里流出来的,但他的嘴似乎含着什么东西,可能塞得太重,他刚上吊气竭,没办法吐出来。 老蔡扶住黑俊的头,小心翼翼地张开了他塞着东西的嘴,血水马上从他嘴里流出来,他嘴里塞着一块黑木,上面还吊着泛黑的红绳。 “老黑,别动,再不拿出来,你会血水倒流至心而溺的。我将木头取出来,好吗?”老蔡盯着黑俊的眼睛认真道。 黑俊已经没有了神志,双眼翻白,似乎要被嘴里的东西噎死。 老蔡将黑俊的头靠在脚上,一只手抵住他的头,一只手拔开黑俊牙齿,两指伸入他的嘴,一瞬间飞快地夹出了卡在他嘴喉之间的木头。 “咳——呕——”黑俊猛地倒吸一口气,开始呕吐起来,吐出秽物一股腐酒之味,红中杂白,红的竟全是血。老蔡皱了皱眉,黑俊吐出来的秽物中,还有几颗碎齿—— “是谁?谁将对你下此狠手?”老蔡顿觉十分愤怒。 “大哥——大哥琐命来了……呵呵……”黑俊像个孩子般放声大哭,哭声凄惨,为这萧冷的黄昏更抹悲凉。 老蔡不以为然,突然觉得手中木牌眼熟,用腰间抹布抹了抹,顿时脊背发凉,寒毛直立——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章 第二节 琐命咒(二)赐殒 韩三笑在绣庄院子等宋令箭从郑府回来说些八卦,没想到等着等着就睡着了。醒时天近黑,又要去出更。他看到燕飞的房间已亮了灯——看来她也醒了,房里传出一些零碎的响动,他想起早上燕飞提起过房间有贼的事,多了个心眼,敲门道:“还不睡?倒腾什么?” 燕飞焦躁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没有了?怎么找不到了?” “你在找什么?可别乱睁眼。”韩三笑叫道。 “你快进来帮我找找,我不睁眼,你来帮我看看。” 韩三笑推门进去了,燕飞坐在桌案前,桌上平摊着一堆细细小小的小杂物,杂物里面还有一颗亮晶晶的东西——他送的寒晶? “你在找什么?”韩三笑将寒晶拿了起来。 “一面小镜子,一面黑色,一面白色——白面上刻了一只黑色的燕子,黑面上刻了一只白色的燕子——那是我爹送给我的,可是我怎么也找不到了。”燕飞焦急道。 “镜子?”韩三笑脑海里飞速一转,燕飞说的这镜子,不就是上次宋令箭拿去给章单单看,又给周渔鱼看的那面么——那圆月镜刀,是燕飞的?? “应该不会的——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总不会有人乱拿——那是我爹爹送我的,这个盒子里面,全是你们送我的东西,我好好的保存在里面,对他人来说,并不值钱啊……”燕飞喃喃道。 “哦,那镜子我上次看到了,宋令箭拿去使了。她说你那镜子照得人挺漂亮,我还在想她哪来这些女儿家的东西。”韩三笑随便编了个谎道。 “宋令箭?她拿我的镜子?”燕飞奇怪道。 “原来那是你的镜子,放心,我见到她就给你讨回来。”韩三笑盯着桌面上的东西,试图想在里面找出什么来。 “哦,没丢就好。吓我一跳。”燕飞毛手毛脚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 韩三笑随手拿起一根穿着线的针,穿过手中寒晶,将它吊了起来:“这我送你的寒晶,你解下来放在盒子里干什么?” “舍不得戴,怕戴多了,就没那么新了。” “屁事儿。就怕你不戴,说了要戴,就得戴着,不值钱的东西才越戴越旧。”韩三笑飞快把寒晶戴进了燕飞的脖子。 燕飞不禁笑了:“那你是说这寒晶很值钱么?我以为你是从哪个小溪里捡来的呢。” 韩三笑推了一把燕飞,也笑:“瞎说。明明是从河里捡的。” “有人在吗?!飞姑娘?韩三笑?宋姑娘?”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有所保留地叫道。 “好像是柱子,你坐着,我先出去看看。”韩三笑从柱子那慌张的声音里听出了惊恐。 柱子看到韩三笑出来,慌乱之色减了大半,正要发声说话,韩三笑扬手制止,轻声道:“对院去说。”他感觉到,柱子一来,就代表着黑俊有事了。 “是不是有关黑俊的?” 柱子慌忙点头:“黑叔果真回来了——一言难尽,他现在情况很差,宋姑娘在的话就更好了。” “什么事都等她,黄花菜都成腌菜了。”韩三笑抬脚往外走去。 韩三笑到了黑俊家时,蔡大娘与蔡大叔已经将黑俊安顿好了在床上,虽然经过简单的收拾,但还是掩盖不了黑俊一身的酒气,还有脸上的伤。蔡大叔将事情的经过跟韩三笑说了下,一程都是愧疚的神色。 “当时院门是琐着的,我们听到黑俊大叫马上就冲了进去,院子里除了吊在梁上的黑俊就再无他人。” “那你们有没有离开这个院子?” “没有。我差了柱子去通知你们,我跟老婆子就一直在这院子里头。” 韩三笑看了看昏暗的屋子:“这么短的时间,凶手是怎么逃走的?” “不会是黑叔自杀么?”柱子听两人讲话,憋了半晌才提出这个疑问。 “黑俊脚下根本没有踩脚的东西,他是如何让自己上去的?而且如果他是自杀,又何必大叫引来别人注意?” 蔡大叔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支开了蔡大娘,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了韩三笑:“我救下黑俊后,从他嘴里拔出了这东西——像是谁用力地将这木牌塞在了黑俊嘴里,力气之大,已捣破了黑俊的牙床与后鄂,还捣碎了好几颗牙,若是再迟些拔下来,血水倒流进喉入心,黑俊就算不被吊死,也要气结身亡。” 韩三笑觉得这木牌很熟悉,他心里突然漫过一丝担忧——这不就是白天燕错拿在手里的那种衙门差牌么? 他慢慢翻开木牌,松口气又提了口气,差牌上并不是黑俊的名字,而是艳红如血地写着:燕冲正。 “燕伯父?这是燕伯父任职时的衙门差牌?”韩三笑大惊。 “黑俊昏迷前,还大叫说是大哥来琐命——他们几人一直兄弟相称,他一直都叫燕捕头大哥的——” “难道是燕捕头的鬼魂来向黑俊讨公道?”柱子面露惊恐,脱口而出。 “多嘴!”蔡大叔暴声打断道,“他们情同手足,燕捕头更是仁义之人,就算真的身亡成鬼,亦是鬼雄,岂会祸害手足至亲?!” 柱子一脸惨白地垂下头。恰巧外头蔡大娘在叫唤,他便慌忙应声出去了。 “柱子也是无心之说么。”韩三笑笑道。 “名节之事,岂可口无遮拦!” 韩三笑古怪地看着蔡大叔,他的反应是不是太过认真,也太过激烈了?难道,他有事不能在别人面前提起来? ———————————————————————————————————————— 宋令箭与海漂走出郑府,路过西坡,海漂突然停了下来,看着连绵花源道:“时已近冬,为何不败?” “里面养着吸人气的鬼,有人气围护,自然不败了。”宋令箭诡异道。 海漂转头盯着宋令箭,他盯得太认真,以至于碧绿的眼里倒影全了她的脸:“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 宋令箭退后了一步,似乎并不是很想听:“有事回去再说。” 海漂一把拉住了她,眼神坚定道:“现在说。” “说什么?”宋令箭冷冷道。 “你所讨厌的,是因为十一郎因我而死,还是因为你早就知道我是个怪物?” 宋令箭眉毛一挑:“怪物?你这么形容自己么?” “你是不是早知道我与别人不同,才总是不愿多见我?” “你想多了。天冷,早点回去。” 但海漂却死死拉着宋令箭,宋令箭刚想发火,却突然发现现下的海漂不一样。 “你是不是病昏头了?” 海漂眼里一片朦胧,天旋地转,却还要死死拉着宋令箭,她的脸孔旋转变幻,漆黑的眼渐近水蓝,粉红的唇如枝上花蕾,肤白如玉,蓝裙如水。眉中间一抹淡描的红莲……她看着他,落泪如梨,欲语还休—— “系你贞洁,赐你殒亡。系你贞洁,赐你殒亡。系你贞洁,赐你殒亡。系你贞洁,赐你殒亡。” 箭矢般的画面飞速划过,她低头亲吻他手上的古戒 ,粉唇如血,零落倒地。 他也倒在了地上,冰冷的瞳孔旋转回宋令箭的脸,她焦急而微带惊慌地看着他,他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种类似惊慌的表情,他刚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会惊扰到这个平淡如冰的女子?……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章 第三节 琐命咒(三)差牌 “云娘云娘,你真的会劝爹爹,让我在飞姐家多呆几天吗?飞姐的眼睛还没有好,我想等她眼睛好了,好好地看看我的样子呢!——云娘云娘,我做的桂花寿桃包可好吃了,飞姐都赞不绝口,呆会上晚市了我去买材料,回去给你做好不好呀云娘?——哎,云娘,你在听吗?” 黄大宝欢喜雀跃,絮叨一路,却发现本来温声应和的云娘突然不作声了。 雀儿机灵道:“哎呀,黄小少,你呀一路上叽叽喳喳像只麻雀,夫人都要被你说睡着了——”说罢她轻轻掀了掀轿帘,看到云娘在轿中闭目,却柳眉轻皱,似是有些不安。 “夫人,你怎么了?”雀儿小声问道。 云娘睁眼微笑:“没事。可能是坐太久的轿子,有点晕。” “那,要不您下轿透透风,这儿街道干净,路上行人也不多,风景也很美——” “不,不用了。我一下轿,你们更是要紧张,我还是在轿里呆着吧。” 雀儿皱了皱眉,小武轻声道:“夫人连遇二三少爷,心情难免波动。你让夫人好好静静吧。” 一行人慢慢拐进了绣庄巷子,只有大宝欢欣跳跃,刚进巷子,就像脱了缰的小马,弹着两腿就蹦进去 了:“夏夏妹!飞姐!看看是谁来拉!” 巷底院子哒哒响起脚步声,一个扎着两尾长辫的少女意外道:“大宝哥哥?!你怎么来拉?我以为,我以为你被你爹爹——” 黄大宝孩子般,见了蜜糖忘了苦,将云娘一行人扔在了后面:“云娘说我可以在这里多呆几天陪飞姐呢!飞姐呢,眼睛好点儿没有?快带我去瞧瞧。” “哟,还有客人呐。飞姐就在房里,你自己进去找吧。我先招呼客人。” 雀儿一见夏夏就感觉份外喜欢,嬉笑道:“引什么客人呐,我们跟黄小少一道儿来的,我们可也要见见他一直念在嘴边的夏夏妹跟飞飞姐的。你就是夏夏妹呀,可真是个标致的小姑娘,难道呀,我们黄小少一直提起呢。” 夏夏咯咯笑:“什么夏夏妹呀,说不定还是我比你大呢。” 雀儿笑道:“那咱们不分大小,我叫宗朱雀,大家都叫我雀儿。那我叫你夏夏——这是王玄武,大家都叫他小武,我叫他小武哥。”她大方又亲昵地拉过身边的小武,似是何时何地都在向别人宣称,他们两个必然会是一对。高头大个的小武羞涩地向夏夏点了个头。 夏夏笑得更欢:“朱雀玄武,好奇怪的名字,不过还真是登对儿呢。” “自然是好了,这可是夫人起的,”这时轿子已安顿好,雀儿来不及跟夏夏贫嘴,小武掀了轿帘,雀儿慎如珍宝地将轿中云娘扶了下来。 “这是我们夫人。” 夏夏笑道:“云夫人。”心道这夫人年轻时定然美极了,岁月虽刻下纹路,但一点也不残酷,多了另一种慈悲又温婉的韵味,不过转眼她又盯住不放,道,“云夫人好眼熟,是不是哪里见过呀?” 云娘脸色略显苍白,看着夏夏不语。 雀儿笑道:“夫人初来乍到,夏夏见过才怪。不过二少爷与三少爷与夫人眉目相似——你一定与这里的上官大人相熟吧?他是我们家三少爷。” “原来是上官大人的娘,难怪这样眼熟,原来上官大人长得好看,全是因了这么美的娘——哎,外面风大,夫人几位还是里面坐吧。我刚烧了热茶,给夫人捂个暖也好。”夏夏嘴甜心热。 “云娘,云娘,快看快看,这是我的飞姐。”黄大宝已迫不及待地拉着一个人走了出来,云娘那淡而忧伤的脸上突然惊讶异常。 燕飞虽是闭着双眼,却能感觉到院中来人众多,笑道:“来了好多客人,怎么都在院中不进来?天寒地冻的,快喝些热茶暖身子。夏夏呢?” “在呢。刚在请几位进去呢。飞姐,上官大人的娘亲来了,就在你对面哦。” 燕飞一挑眉,显然很惊讶,与上官衍交情不算深也不算浅,他从未提及家中有何人,突然来了母亲,竟来此院拜访,的确意外:“上官夫人?” “叫云娘就可以了——”黄大宝欢欢喜欢拉过云娘,得意道,“云娘云娘,你快说,你快看看,像不像嘛?” 云娘面露悲伤,未有其他表情,泪已滚然而下。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雀儿急道。 云娘看着燕飞,怜惜万分道:“可怜的孩子……” 燕飞有些不知所措,退后一步,悄声拉着黄大宝道:“大宝,云娘怎么了?是不是我吓着她了?我的样子,很吓人么?” 黄大宝感伤道:“云娘一定是想起了我的娘,她说她年轻的时候,跟我娘感情可好了——我说过,飞姐长得像娘——” 这时外面来了两个人,长发青衫,飘飘如仙,正是宋令箭,她看也不看院中数人一眼,快步向后院走去。 “好严肃的姐姐呀。”雀儿小声道。 “宋姐姐回来了,我去看看。”夏夏感觉到宋令箭非常不悦,她去后院显然是找燕错去了——燕错又做了什么了?但是宋令箭很快就出来了,似乎也没发生什么争论,又匆匆地回自己院子去了。 夏夏摸不着头脑,宋令箭前脚走,韩三笑后脚就进来了,他比宋令箭谙世事,看着院中人笑了笑:“有客在啊。” “是——” “上官夫人。”韩三笑点了个头,夏夏不知道他们在举杯楼已经见过了,“夏夏,燕错在房中么?” “在啊,刚宋姐姐还找过他。” “她?她找他干嘛?” “不知道,我还没来得及跟进去她就出来了,可能是看看他病情怎么样了。” “燕错一下午一直呆房里么?” “应该吧,我没留意。” 这下又换韩三笑匆匆进去了。他一把推了进去,燕错正在披外衣,感受到身后冷风阵阵,回头瞪着韩三笑:“你干什么?” “是不是你把黑俊吊起来的?” 燕错皱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半个时辰前,黑俊被人吊了起来,幸亏发现及时,否则一命呜呼。有人将你爹的差牌捣在了他嘴里,你敢说这不是你的?”韩三笑把刻有“燕冲正”三字的差牌扔在了床上。 燕错冷笑:“这差牌从何而来我不知道。我手上只有黑俊的。正打算自己亲手交给他。你别看到差牌,就说是我的。” “你还撒谎!” “你我没功夫理你!”燕错怒声道。 韩三笑一把抓住燕错,愤怒地瞪着他:“黑俊是你爹在生时的至友,也是燕飞一直挂念的世叔,更是唯一可能知晓当年真相的人,你若是再敢动他半根寒毛,你会很后悔的。” 燕错淡然自若,盯着韩三笑道:“既然你都认定是我,那我还有什么好说?你自己看到了,这差牌上写的是他的名字,说不定,是他化成了怨鬼,找当年有罪的人讨回公道来了。” “你有现在得之不易,你真当要毁了自己,才肯罢手么?” “我命如草芥,不需别人提醒。” “你太让我失望了。”韩三笑松开了燕错,再也不看他一眼,转身走出房门。 ———————————— 云沉星升。寒风漫漫。 清琐的小院,左右两房。一亮一暗。与平常相反,这次是左房暗着,右房却亮着。 左房的海漂早已醒来,宋令箭已从燕错那将他的珠子要了回来,珠子一靠近他,他就感觉到自己的气息与热力都在恢复,他甚至能感觉到,宋令箭为他戴上珠子里,从她手上传来的淡而温慢的心跳。 她鲜少这么迟还亮着灯。她没有睡。她在想什么?在雾坡晕倒之前,他到底做了什么?他仍能记得晕倒之前她的神情,惊慌?焦急?担忧?悲伤?憎恨?痛苦? 都不是,又都像。 这时窗口突然一个影子晃动,他坐了起来,问道:“谁?” 影子站在窗口,却不答话。他眼睛十分酸痛,看不清影子的样子,只觉得是长发高束:“令,是你么?” 影子没答话,也没离开。 海漂失落一笑:“如果你果真要避着我也无须上山。天寒地冻,又是何必。我知道我令你们害怕,我也不想再叨扰你们——” 人影突然放大,又慢慢缩小,似乎窗外的人在迟疑踟蹰。 他下了床,推开了窗,窗外站着的竟是一袭黑衣的燕错。 “燕错?”他奇怪道。 燕错在向外走。 “燕错。”他又叫了句,突然记起来燕错现在双耳失聪,根本听不见,难怪他方才在里面讲话,他没有半点反应。他放下窗开门走了出去,燕错却已经没有人影了。 “什么事?”右房的宋令箭开门问道。 “刚才燕错进了院子,像是要来找我,叫他他也没有听见,现在已经走了。” “他找你有什么事?” “不知道,我想叫住他时,他已走了。可能没有听见我的叫唤,所以不知道他找我有什么事。”海漂只穿了件单衣,却也不觉得冷,倒是宋令箭还整装穿着冬衣,一副随时要外出的样子。 宋令箭奇怪地侧了侧头,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不属于院子的东西,她俯身捡了起来,竟是一块衙门差牌。 “这是什么?”海漂凑进来要看。 宋令箭突地瞪大了眼睛,差牌上阴幽地写着艳红如的三个字,三个她有听过,却全然没有见过的字。 ——严——父——血。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章 第四节 琐命咒(四)作鬼 “你确定刚才那个人就是燕错?” “虽然没有看见正脸,但应该就是他没错。” 宋令箭计算着燕错与海漂之间的关系,突然想起燕错曾经欲言又止的提过海漂的画。 “你是不是曾经画过一幅画给燕错?” 海漂苦笑:“画得并不好。” “你画了什么给他?” 海漂愣了愣,昏暗中盯着宋令箭的脸道:“我想,那应该是他的娘亲。” 宋令箭飞快转走了眼睛,表情显得很不自然,原来她也害怕,害怕海漂从她眼中捉捕到她不慎透露出来的思绪。 海漂自觉地退后了一步,忍着满声的失落淡然道:“你放心,你眼中的路,我永远看不到。” 宋令箭冷冷一笑,转身回屋去了。 海漂对着夜萧然而立,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冻得他全身冰冷。他没想到宋令箭这么快重又出来了,更没想到自己的泪已经滑下了脸庞。 她似乎看到了他的眼泪,却装作没有看见,垂头撒开衣服的时候,脸上竟带着微弱的笑意。 “这是燕飞给你做好的衣裳,说是要等天冷了再拿出来给你。前几天放在院中晒,她忘了收回去。天冷了,你穿上吧。” 海漂怔怔地看着这衣裳,昏暗中看不清楚是什么颜色,只知道滚边都用了他喜欢的枣红,领口与袖口都与宋令箭的衣裳般加了皮草,看起来温暖极了。 宋令箭专心地将衣裳披在了他肩上,心不在焉地看着:“这是她眼病之前,最后缝制的一件衣服。” “她向来,都待我们极好。”海漂怔怔看着宋令箭,她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温柔?又为什么突然不敢正视他的脸? “所以,你要保护好她。”宋令箭慢慢地为他整理着衣裳,快而有力地在他胸前衣襟对扣上打了一个结,像是在交待一个使命。 衣已穿好,非常合身,她退后一步,黑与暗红相配,自有一股贵气威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新衣,突然目光焦着在了某处。 那是一朵黑色如莲的绽放之花,暗红底边,黑色绣线,娇而诡异——燕飞怎么会在给海漂的衣衫上绣这样的花形? 这时有人飞快跑进巷子,响着身上更锣的声音,人未到,声先到:“宋令箭!醒着没?出事了!” 韩三笑已跑了进来,见院中站得很近的两人一愣,没心思打笑,直言道:“黑俊那老小子又出事了。” “什么事?”宋令箭退离海漂两步。“刚游了一圈地府回来,你快来看看!”韩三笑拉起宋令箭就往外走。 宋令箭突然停住了,转头看着海漂,他正用力地拉着她的手,眼神冰冷地看着两人:“我也去。” 韩三笑一怔,一下子没了话,不知道方才这两人半夜三更在院中发生了什么事,竟使得海漂有这种眼神。 “自己跟着来,跟丢了自己回来。”宋令箭甩开他的手,最先向外奔去。 韩三笑转头看了海漂一眼,不禁心中生凉,海漂的眼神太过冰冷无情,甚至还带着憎恨,像是另一个灵魂附着在了他体内。 几人飞快到了黑俊家中,仍是由蔡大叔守在旁边,柱子蹲在房间一角收拾着什么东西。 蔡大叔他一见到宋令箭进来,马上就虚开了位子,他知道宋令箭素不多言,更不喜欢别人多言,只是一脸愧疚地看了一眼后面的韩三笑。 黑俊气若游丝,极尽疼痛地呼气吸气。宋令箭打开他脏污的外衣,黄旧的里面血印斑斑,这些血印淡而泛黄,似乎是从骨头皮肤间渗出来的,全身并无明显外伤,全伤在了里头。 “要不是他在挣扎的时候打翻了油灯,我刚好又挑完猪回来经过,可能,可能现在就是在给他收尸了。”蔡大叔也不知是在自责,还是在庆幸。 “你怎么知道是打翻了油灯而不是别的?” 蔡大叔摸了摸头:“当时我听到嘣的一声,肯定是什么瓶子打破了,一开始我以为是酒瓶,但我仔细一闻,有股灯油的味道,就知道是灯油打翻了。还好烛灭了,要不然定要走些水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当然是油灯打翻的声音一响起,我马上就进来了!” “那你有见过凶手逃跑么?” “没有,黑俊吊伤之后,我怕他醒了出去外走,也怕别人进来,就把院门从外面栓上了。我进来的时候院门还栓得好好的,拔了栓子进去后没见到任何人出来,只有黑俊一个人倒在房里不醒人世,似乎被谁掐得住了只喉子,双眼都突出来了——” “是我的错,爹吩咐过要多留个心眼,那时我刚好出来解个手,当时我还很小心地将门栓上了,没想到还是出事了——”柱子立在一边自责。 “从你出来解手,到中途蔡大叔进去,大概多少时间?” “半盏茶的时间都没有。我刚进自家茅房,就响起爹在对院大叫我的声音了。” “就是说,有人在很短的时间里摸进院子,把黑俊掐个半死,然后就在黑俊打翻灯到蔡大叔开进门来的时间里逃得无影无踪?”连韩三笑自己都不相信这是人能做出来的。 “发现的时候,他昏倒在哪里?”一直站在后面沉默的海漂突然问道。 “就在柱子站的这地方,油灯边上。” 海漂盯着油灯,再看着黑俊,还再发话。 柱子显得很恐惧,他不停盯着海漂又转开视线,显然昏暗中海漂那对闪着幽光的碧眼让他感觉很诡异。 没过一会儿,宋令箭打破沉默道:“气顺过来就没什么大碍。不过连续喉管受创,已经影响到发声,如果再受什么损创,失声事小,没命事大。”她刚想起身,突然发现黑俊头下的枕布在浸红。她快而轻地抬起了黑俊的头,轻拨开乱发,只见他脑后在微弱渗血,但却没有明显伤痕。 “怎么会这样?刚才没有发现他哪里受伤?怎么头在流血?!”蔡大叔惊道。 “快去准备一些纱布与热水。” 蔡大叔慌忙出去了。宋令箭冷静地在给黑俊处理渗血。 韩三笑看着柱子收拾的东西,那油灯黑不拉几的,弄得柱子一手的黑油:“这就是黑俊打破的油灯?” “应该是的。”柱子一直垂头收拾着油灯。 韩三笑似是在自言自言道:“这么短的时间,人是不可能消失无踪的。难道真的是鬼杀人?” 柱子的动作僵硬了。 宋令箭道:“在你来找我之前,海漂曾看到院中有个酷似燕错的黑影,一直徘徊却不言语,叫也不理——” 韩三笑奇怪道:“燕错现在养病在家中,怎么会半夜出来?再说真是他出来找海漂,又为何徘徊不说话?你真的确定那是燕错么?不是说,燕错的身形很像年轻时的燕伯父么?” “没有见着正脸,我们也不敢确定。等我出来时那黑影早已消失,却在地上留了这个差牌——”她拿出怀里差牌,昏暗的灯光中诡异异常。 韩三笑突然大惊失色,颤抖道:“这——只有老差牌才用朱红颜色刻衙差姓名,这是十几年前的差牌了吧——这是谁?严——父——血——” “叭拉”一声碎声打断了韩三笑的话,柱子靠在角落大惊失色,脸色苍白地瞪着韩三笑:“那差牌上果真写着严父血么?” “不信你看——”韩三笑拿过差牌给他看。 柱子却像在躲鬼一样往后缩了缩:“不——不用了——一定是鬼魂——没有人可以这么短时间逃走,除非飞天遁地,严叔,一定是严叔作鬼前来找你们申冤了——” “鬼?什么鬼?申什么冤?” “先是燕捕头,再是严叔——他们,他们终于来琐命了——” “他们三个不是好朋友么,为什么来拿黑俊的命?” “他们——” “柱子,过来帮我倒热水!”蔡大叔粗声粗气地在外面叫道。 柱子像突然被雷打到,一个激灵般清醒过来,失措道:“我——爹叫我,我先走了。”他手脚僵硬地端着油灯碎片出去了,沿途掉了几个也不暇去拿,慌乱地走了。 宋令箭却只专注黑俊的伤势道:“后脑并无明显利物伤口,渗血只能有人将他的头重重地在没有棱角的地方多次撞击,所以没有破坏后脑表皮,实则内部已经伤及出血。” “喂,刚才的局布得不错,再吓吓,柱子肚子里的话就全吐出来了。你配合得不错么。”韩三笑对宋令箭必要关键时刻的聪慧向来坚信欣赏。 “不是你疑神怕鬼的胆小模样装得像,又怎能让柱子感同身受?”宋令箭若无其事,“原来你早发现他有古怪。”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章 第五节 琐命咒(五)金鳞 韩三笑交叠着双臂回想道:“前天黑俊被人吊上横梁时,他就脱口而出说了句怨鬼琐命,不过当时马上就被蔡大叔大骂了一顿。我感觉蔡大叔好像有什么一些旧事真相在瞒着我们,这事是关于燕伯父还有黑俊的往事的。” “黑俊上吊是什么一个情况?”那时宋令箭还在郑府之中为郑珠宝看病,自然错过了这一段。 “你也看见了,现在脖子上那个勒痕还肿得狠,差点没被吊死,凶手还将一个刻有燕冲正字样的差牌捣在了他嘴里。蔡大娘说当时听到有人大叫,而黑俊院子的门也是锁着的。她跟柱子跑进去时,黑俊已吊在梁上翻了白眼,他被吊得很高,脚下也没有可以踩脚的东西来证明他是自己把自己挂上去的。但他们跑进去的时候院里空无一人,更没见有人跑出来——跟这次的情况有点像。”韩三笑指着门口黑俊上吊的那个地方道。 海漂听得很认真,抬头望着横梁,再仔仔细细看着院子每一处。 “燕冲正的差牌?”宋令箭抓重点道。 “没错。前面的情况都是蔡大叔跟我说的,我到的时候黑俊已被救下来,那差牌也是他给我看的——你倒是很会故弄玄虚,竟然依样画葫芦,也弄了个一样的差牌来吓柱子这胆小鬼——”韩三笑把玩着手里的差牌笑道,“你竟然还记得那三个人中姓严的这个人,真的很不错嘛。” “这差牌不是我弄的,而且我也不知道有燕冲正差牌一事,你从未与我说过。”宋令箭冷冷道。 “那是你弄的?”韩三笑问海漂。 “我与令一起,亦不知道这事。令说得是实话,这差牌,的确是在院子中捡的。”海漂答道。 “什——什么?”韩三笑掉了下巴。 “就是你叫我们出来之前,有个人在我窗外徘徊很久,我们追出去时人已不见,却在地上留了这个差牌。就如刚才令说的一样。” “妈的乖乖,这下是真闹鬼了吧。”韩三笑拍拍胸脯,顿时觉得手上这“严父血”的差牌也冰冷无比。 “黑俊上吊的绳子是什么样子的?” 韩三笑想了半天,当时都急着看黑俊怎么样,还真没有仔细去注意。这时柱子提了热水进来,看着几人尴尬笑道:“真,真对不住,本早烧好了,我爹提来让我送来的时候闪了腰,洒了大半,本来想再烧,但又怕宋姑娘要得急,就先把这一半送来,我——我再回去烧——” “不用太多,这些就够了。”宋令箭盯了韩三笑一眼。 韩三笑道:“对嘛,我刚赶来的时候,明明是柱子在解的绳子。” 柱子见他提自己,莫名其妙道:“什么绳子?” “就是黑俊上吊那天——我记得那绳子好像绑得很高,就连你这么大的个子,还要站在桌子上才能够得着解下来,所以以黑俊的个子,根本不可以上吊还那么费劲,往那么高的地方吊——而且就算他真的要自己上吊,他也找不到那么高的东西垫在脚下,好让自己的脖子伸到绳圈里去。” 柱子本来平静下来的神情又变得有些恐慌,看看黑俊苍白如鬼的脸道:“黑叔没事就好。” “院中的这些碗这么大,是作什么用的?”海漂对院中多得有些怪异的碗十分感兴趣。 黑俊见他们转移了话题,轻松了许多,道:“黑叔年轻时候极爱种花,这些碗是他特别向瓦匠定制的花碗,专门拿来种盆花之用。每个碗大小一样,底下有水漏——但自从他疯了以后,再无心理花,花草皆枯,娘便那花与泥都倒了,剩了这么大堆的空碗。瞧着样子还好,也不舍得随便扔掉,就一直堆在院子里。” “破得也不扔么?” 柱子奇怪地看了看那堆花碗:“原先都是好的,可能风吹日晒裂了几个,娘没来得及挑出来。”这时一阵风突然兜过来,柱子不适地捂了捂耳朵。 “怎么了?” “哦,没事,就是感觉最近耳朵有点鸣。风一吹就感觉有东西在里头响。” “是么?耳朵的事情可大可小,刚好宋令箭在,她可不是随便给别人看病的,你蹭个便宜郎中也好。”韩三笑嘿嘿对着宋令箭笑。 柱子看了看宋令箭,虽然宋令箭只是个猎女,但不知为何总有一股气势让人畏惧,所以他平时对她也是敬而远之,本想推辞,但宋令箭已拿近了油灯,似乎已准备好要给他看耳朵。 宋令箭安静如猫地坐着给柱子看耳朵。他们也算是相识数年,柱子还是第一次这么凑近她——她冰凉的手指拉开他的耳朵,气息很淡,却还是微弱地落在他脸上。 “没什么问题,最近出行最好戴上帽子捂住耳朵,别受那么多冷风。”宋令箭的声音拉远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 “水快凉了,你先给黑俊弄好脑袋的事儿吧。”韩三笑提醒道。 柱子起身要走,海漂冰冷地看着他道:“你娘是不是也如你这样耳鸣?” “娘的耳朵向来不好,不过最近好像严重了点,以为是这天气——” 海漂微微一笑,表示他不用再继续说下去,虽然在笑,但他那双碧绿的眼睛却藏着无数冰冷,这冰冷透心彻骨,与宋令箭的冰冷完全不同。 “他的耳膜微有受损,大音与耳部打击才会有这种现象。”柱子走后,宋令箭自觉道。 “他脸上没有伤痕,脑袋也清醒得狠,也不知道自己耳朵不适因何而来,那就是分明没有受过打击。”韩三笑转头看着海漂,他听到刚才他在问柱子关于蔡大娘耳朵的事,只有大音,才会让两个人同时耳部受损。原来他也已经猜到了,但韩三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这个人何时开始,已步步走在了他前面。 宋令箭似乎已知道了一些始末,冷笑道,“世上无鬼,却有爱作鬼的人。”。 “有人故布疑阵,狠下杀手却又不杀,假造怨鬼琐命之象。”海漂半眯着眼睛,看着昏暗虚无的空间阴森道。 “看来这个人还真不是一般的爱装神弄鬼。”韩三笑交叠起手臂摇头叹道。 “但我已不想再捉鬼了。”宋令箭冰冷地挺着背,无情地看着海漂。 韩三笑却不想着这作鬼的人,而是不安地想着,十六年前,三个捕快一同外出,两个离奇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另一个则疯疯癫癫,更奇怪的事,这镇上与这几个稍有相关的人都慢慢离开,其他的人更是对此事有所保留,缄默逃避——现下有人让这三个差牌以不同的形式出现,到底又是想要征兆些什么呢? “我先回去了。”海漂突然打破了沉默,面无表情道。 “黑俊伤势未定,现在就走?”韩三笑奇怪道。 “所以令留下。” “你去哪?” “捉鬼。” “你知道谁是凶手?” 海漂笑了,却笑得很冰冷,也很残酷,还杂夹着一种舍我其谁的自傲。 “你们都有事,那我呢?”韩三笑有点摸不着头脑。 海漂盯着他还别在腰间的更敲,淡淡道:“继续巡更。” 韩三笑想起自已还有这茬子活在手,顿时垂头丧气,了无生机。 海漂淡淡看了一眼宋令箭,非常干脆地转身出去了,未提灯笼,很快消失了。 韩三笑突然奇怪道:“怎么像是他在指挥我们了?——你觉不觉得——” “我不觉得。” “唉,我还没说呢。”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觉得。”宋令箭总能说出气死韩三笑的话。 韩三笑微笑道:“你不想提任何有关他的事情,但不表明这些事情不会存在,也不会发生,若是金鳞,又岂长久都是池中物?就算只有日照,也会光芒毕露——好了,宋大夫好好诊病,我巡鬼去了。”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宋令箭在后面冷兮兮地伴着孤灯道。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章 第六节 作鬼人(一)讽画 一夜平静。阳光盛装。 燕错醒来就看到桌上放着一叠纸,这叠纸与他前几日看的不一样,因为特别新,也特别白,还散发着一股墨香味,似乎是谁新画好送来的——他顿时皱起了眉头,是谁不问自入地换走了他的画纸? 他飞快地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原本他用丝线两端系在手指与门栓上,只要有人推门或敲门,丝线会随门的震动而松紧,他便可以敏锐地感觉到——但此时,丝线的那头的确系在门栓上,而这头却没系在自己手指上。 他无奈自己的大意,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检查自己的衣袜与鞋,都很正常。 燕错拿了画纸准备出门,发觉冬天真的已深,身上的单衣也不如往年冬天来得抵暖,再加上近日毒病相交,身体也不似往年坚强,血气不足,竟感觉手脚冰冷得狠。他只能重回到床上,裹着被子细细翻阅着手中的画纸—— 第一幅: 一个简单的院子,屋檐梁上挂着一个人,惊恐地瞪着大眼睛挣扎着,两条伸直的腿似乎在抗拒着什么,吊着他脖子的绳子挂得很高,他根本找不到地方可以踩脚,好让自己逃脱死亡。他用手拉着自己颈部的绳子,嘴巴张得很大,很清楚地可以看到他嘴里含着一块东西,那东西似乎是个牌子,还有线眼与吊线。这东西塞得很深,以致于他无力吐出来。 第二幅: 一个黑衣黑面的人拿了东西垫在了上吊男人的脚下,垫在他脚下的东西好像是由一个个碗串起来的,正反正反放着,叠得高了就像一根形状奇怪的柱子。上吊男人见足下有物可踩,不敢再乱踢,以免毁了自己的这根救命稻草,只是他的表情古怪极了,畏惧又惊讶,这个将他吊上去的人,为何又不直接吊死他,却又拿了东西垫在他脚下,到底是何用心? 第三幅: 黑衣黑面的人躲到了院子外面,上吊男人足下踩的碗柱果真是由碗叠成,但是由一根绳子将碗自底部串了起来,才能堆成柱状而不倒,黑衣黑面的人一只手拉着串碗的长绳,另一只手放在嘴边,似乎随时准备要叫。 第四幅: 有两个人从院外经过。黑衣人的边上写满了“啊”字,表明当时他在用力大叫,而他的拉绳的手也当下抽动,院中碗柱随着绳子抽动向旁边移去,上吊的男人足下无物可撑,马上重重腾下了身子,蹬脚挣扎起来。 第五幅: 院外两个人一个人还在拔着琐上钥匙,另一个人已奔进了院子,他们皆高抬着头看着梁上快被吊死的男人,却没有人去注意地上飞快游走了碗柱串绳还有掉地尚在摆动的花碗。 第六幅: 院外黑衣人收起串绳,趁着院中人惊慌救人,飞快离开。 燕错收起画纸,冒着严寒走出房间,却刚好碰上了燕飞。 “燕错,这么早就起了?”燕飞脸上带着暖暖的笑,那个他很久以前就一直熟悉的燕飞似乎又回来了。 “早上谁来过我房间?” “好像海漂来过,不过你还在睡,他很快就走了。” “我出去下。”燕错不愿多停留。 “哎,这么冷的天,我也不罗索了,这件冬衣你先披上,等回来再看看适不适身。”燕飞虽然眼见不清,却能准确找到燕错的位置,将衣服塞在了他手里。 “我不需——” “这么冷的天,有事赶紧去吧。”燕飞微笑着打断他推辞的话,若无其事道,“若是遇上他们,让他们一起来吃姜面吧,我煮了好大一锅。” 燕错一愣,咬着牙出去了。 —————————————————————————————————————————————— “海漂哥哥,这么早起了,在画什么呀?你看你,手都没血色了。”夏夏偎在门边道。 海漂放下笔,轻轻微笑:“画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呀?”夏夏已经走了进来,大眼滴溜地偷瞄着桌上的画。 海漂招了招手,笑道:“你来,我与你说。” 夏夏心情大好,连忙搬了椅子依在旁边。 “从前,有个人,他收养了一只猫。但这只猫不听话,总是到处闯祸。一日这人从外面回来,刚进屋巷,便听到嘣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打碎了,此时他闻到巷中一股浓烈油味,才想起早上刚打的油放在桌上未收。他忙打开门锁,进到屋中,发现一地油渍,屋中并无其他人,只有那只顽猫躺在一侧,一动不动。” “这只猫猫这下可闯祸了,连主人的油都打翻了。” 海漂一挑眉:“你怎知是这猫打翻了油?” “你不是说了么,院门是锁着的,这屋里除了猫猫也没有其他人,它又倒是油渍边上一动不动,肯定是它打翻了油还不小心跌伤了自己,又怕主人责怪,才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卖巧装乖。” 海漂一笑,提笔简单地勾勒了一幅画,一边阐述道:“主人本也是这么想,但他看清屋里情况之后,便开始动摇这个想法了。”“屋里什么情况?难道还是风吹倒的油瓶么?” “你可知长年累用的油瓶上,会布满污旧的黑油之垢,身为用者的主人当然更加明白,如果真是这猫打翻了油瓶,那么它的身上某处应该沾有油垢,但这猫只有身下与四鬼爪沾了些油,却没有污旧的油垢。这是其一。” “那说不定是这猫猫动摇了放油瓶的桌子,油瓶放置不稳掉了下来。这样猫的身上就不必有油垢呀?” “油瓶与可以放置的桌子相差一歹有余,若油瓶真是从桌上掉下,除非是用很大的力气推摇桌子甩瓶而出,否则又怎会掉得那么远?而那种力气,一只猫是使不出来的。这是其二。” 夏夏抓了抓脸。 “第三,主人进屋欲打扫碎瓶时,发现油渍已入泥地很深,若是这油是在他进门之前一刹打翻,油是不会这么快就渗入地泥。按这油渗的程度来看,这油至少在是他进屋之前至少一盏茶的时间就已在地上,才可能形成那种地渗。” “可能是他家地泥特别松,或者是那油特别稀,渗得比平常都要快呢?” “或许有可能。但最奇怪的一点是,猫身上的油渍全在身下与四爪,就算是真是它打翻的油,油瓶倒下油水四溅,不可能只在身下与四爪留下溅痕。” “这倒也是。但是,就算各种奇怪,当时房里的确只有一只猫猫并无其他人,主人听到声音马上就进来,院门是琐着的,那么短的时间,就算真有人在房中,也不会这么快就逃走消失了啊?除非……”夏夏不敢再说下去。 “等主人冷静下来之后,他慢慢回想起进门前的一些事。他记得自己是听到嘣的一声响,又闻到巷中油味,才怀疑是不是家中油瓶打翻,才慌忙进屋的。” “这有什么奇怪么?”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如果油瓶是在那个时间打翻,巷子里不可能马上就飘有油味,冬日天冷,气味不可能散发得这么快。然后,就是那摔瓶的声音——” “对哦,刚才我就想说拉,油瓶釉上有胶,又不是空瓦罐,怎么会摔出‘嘣’的一声响呀,上次我倒油的时候不小心也摔了个油瓶,那声里稀里哗拉的,又清脆又响,连房里的飞姐都吓了一跳呢。” 海漂心不在焉一笑:“所以——” “所以?” 海漂淡淡看着窗外,平静道:“打翻油瓶的凶手根本不必要在那么短的时间逃走。” “那他是怎么逃走的?” “因为,”海漂嘴角轻轻一挑,似乎在苦笑,“油瓶打翻的时候,他根本不在房中。”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章 第七节 作鬼人(二)血耳 “怎么会?”夏夏奇怪道。 “因为凶手利用了人的一种感观错觉。首先院门是紧锁的。然后听到屋里有摔碎东西的响声到马上进入,时间短到不可能令一个人突然消失。屋里只有顽皮的猫,还有摔碎的油瓶,直观中就会认为,是猫打破了油灯。” 夏夏频频点头。 “但方才我已说了,油渗地多时,主人进巷时已闻到巷中油味,可见油并不是在碎声的当时洒下的。猫身上没有油垢,亦没有乱溅的油迹,桌离瓶碎的地方很远,可见也不是这猫碰翻了油瓶。” “那是怎样呢?” “凶手可能有院子的钥匙,他进了门,不知什么原因打翻了油瓶。他想起用猫来做自己的替罪羔羊,便想出一个办法,他将猫弄晕,扔在油迹之上,假造是猫打翻油瓶的假像。然后他走出院子,重新锁上门,等在院墙外面,一看到主人进巷,便马上打破预先准备好的瓶子。这主人听到瓶碎,又闻到油味,自然会想起家中油瓶。马上开门进院。那在院墙边上的凶手就可以神鬼不知地溜走了。” “原来是这样啊……”夏夏恍然大悟,转又气愤道,“只是打翻了一个油瓶而已,但这个人为了躲避这个责任,弄这么多麻烦的事,还伤害了无辜的猫猫,真是太过份了——还好只是个故事,这个人也只是故事里的人,要不然,我一定要去骂这个坏蛋。” 海漂还是平淡地看着窗外。 “那后来呢?那猫的主人有没有找到这个胆小鬼?” “后来,那打翻油瓶的人自知心中有愧,自己向猫主人承认了过错。” “那猫的主人有让他赔么?” “其实猫的主人早已猜到是这个人打翻油瓶,他对他的本性尚有期望,一直在等待他主动认错。还好,那个顽皮的孩子并没有让猫主人失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夏夏随海漂看了看窗外,发现不知何时窗外站了燕错,他面无表情地与海漂对视着,手里的一堆画纸在风中猎猎作响。。 “外面可冷了,你要不要进来?”夏夏探出头道。 燕错转开了脸,不知是不是天气太冷,他的脸很苍白,眼眶与鼻尖却泛了红。 “夏夏,飞姐早上搓了很多生姜,说要为我们煮些姜面去寒。你去看看她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这个飞姐,眼睛没好又乱折腾,还搓生姜,这么伤眼的事儿——”夏夏一边嘀咕,一边跑出了院子。 “你落了画。”燕错捏紧手里的画纸,却止不住颤抖,那里描出的,暗语的,是他不与人知的心血布署。 “不必还了。看完即毁。我想,你也不愿别人看到的。”海漂失神地盯着桌上未画完的画,轻风吹起,画上有院,有人,有瓶,却没有他故事里提起的猫。 燕错双眼泪雾朦胧,他本可以泯灭良心道义,不顾一切完成计划,毁掉一切,然后离开这里。但,但为什么原本计划好的一切全都面目全非?为什么这里的人尽管恨他怨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可以原谅他,可以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那样收容他?如果他们能狠心点,能计较点,那么他的心会不会更狠一点?更果断一点?…… ———————————————————————————————————————————— 【伤痕累累的双手在床布上揪着,整齐的麻布被扭成了一个漩涡,眉毛纠结的男人满脸是汗。 “娘,爹怎么了?” “小玉别怕,爹爹做恶梦了。燕哥,燕哥,你醒醒……” 男人的嘴唇颤抖着,紧急的眉毛好像要夹碎什么,他用力地蹬着脚,猛地伸出手在空中抓着,好像要抓住什么东西,喉间发出嘶哑的混乱的叫声。 女人轻柔地在男人乱抓的手臂間闪躲着为他拭汗,柳眉微皱,一脸担扰:“燕哥,你醒醒,你怎么了?燕哥?……” 男人突地用力一捶,床板猛烈地向下一沉,一只床脚破碎得如陈腐的木头,女人大惊,马上被一对稚嫩的手拉到后面去。 孩子盯着床上的男人,面露恐惧:“娘,爹怎么了?爹怎么了?” 女人急得泪雾四起:“你爹又是让梦魇着了,小玉别怕,没事的,会没事的,燕哥……”她绝望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男人仍旧痛苦地挣扎地梦魇之中。 小玉看着女人又要过去,忙拉住她害怕道:“娘,别去,别去,我怕。” 女人温柔地抚了抚小玉的脸,凄美地笑了:“没事的小玉,他是爹呀,别怕,小玉乖,等娘把爹叫醒了,爹就还是爹了。” 小玉迟疑地放了手,女人急急地向男人走了过去,俯身为他拭了拭汗,男人突然直直坐了起来,双目圆瞪,满眼血丝,一把抓住女人的肩,嘴巴大张着,喉間发出令人害怕的嘶吼声。 女人痛苦道:“燕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男人狰狞地盯着她,十指紧紧陷进她的肩膀。 小玉跑过来捶打着男人:“爹,你松手,松手!娘,娘!” 女人的眼里浮上了泪水,始终都没有落下来,痛苦道:“小玉,别靠近,不要过来。” 男人的眉毛紧皱着,好像在分清眼前的真实与梦境的虚幻,女人悲弱道:“燕哥,是我呀,我是夜心啊……” 男人猛地将她推倒在地,女人坚强地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她还想唤醒这个在现实与梦境之间混沌不清的丈夫,小玉已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衣角,与父亲相仿的英气的双眼里满是泪水:“娘,别去,别去……” 女人哀伤地看着丈夫,男人却看也没有看自己,他突然又是一阵的颤抖,绝望的声音破口而出:“血……黑……黑俊……黑俊!!”他伸展着身体,悲愤的叫声几乎刺破耳膜,桌上盛满水的水壶不祥地爆裂开来,女人拼命用手捂着小玉的耳朵,满脸的恐惧。 男人的声音慢慢消失了,他虚脱了般重又倒了下去,满是汗水的脸全是疲惫。 女人慢慢地松开了手,小玉的耳朵里好像有只兔子在用力的跳动着,他把目光从回复安静的男人身上转回来,却看到女人洁白的脸上有两条触目惊心的血痕,那血痕从耳垂开始慢慢延续到脖子,小玉惊恐地瞪着眼睛:“娘,你怎么了?” 女人虚弱地笑了笑,摸着小玉的脸反复看着,仔细道:“小玉,你没事吗?没事、没事就好……” “娘,你流血了,你怎么了?你耳朵疼吗?” 女人莫名其妙,照着小玉的目光擦了擦脸,她看着手上的血迹,眼里也出现了惊恐,只是她很快又笑了:“没事的,这是娘放在身上的蔻丹,都还没用,便全倒出来了,真是可惜。——娘要给你爹擦擦脸,小玉给娘打点水来好不好?” 小玉迟疑地点了点头,跑到院子里从水缸里打水,稚嫩的脸上泛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认真地思考着什么。 没过多久,房里便传来女人竭力压制的痛苦咳嗽声,小玉轻轻放下水瓢,走到窗前望房里张望,女人正侧对着自己,她一只手扶着胸口,一只手捂着嘴痛苦地咳着,一行浓得发黑的血慢慢从她的耳朵里流出来,她慌忙地用手绢擦去了,可是没过多久,那道血又慢慢地爬了出来,好像一条恶毒的蚯蚓,狰狞地划破她鬓角美丽的侧脸…… 这幅画面好像永恒的日月,从未在年幼的小玉心中淡抹掉,那个傍晚充满了诡异血腥的色彩,好像在悲壮地预示着什么……】 —————————————————————————————————————————— 燕错像是被抽光了所有力气,疲倦在闭上了眼,泪顺着刚毅的鼻翼而下,不知是冷是热。那眼泪就像记忆中女人的耳边血,怎么都停滞不了,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刻还在为爱流着鲜血。 海漂痴迷地望着淡墨无颜的画,胸前那颗珠子跟着心脏一起跳动,它的热力透过胸口透到血管任何一处,慢慢恢复生命。 “对不起。” “黑俊是无辜的。就算你为娘你复仇,为什么连他也要伤害?” 燕错握紧拳头,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一切悲剧,都是他造成的。” “黑俊?” “他以为装疯卖傻就可以蒙混过关么?不会的,我会让他偿尽人生痛苦,让他夜夜不得安寝,每天受到心魔困缠,至死方休——” 海漂长眉轻皱,认真看向燕错,刹那境迁物移,人面全非——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章 第八节 作鬼人(三)自残 床上的黑俊呻吟了一下,翻着白眼醒了过来,一个人失去了年轻时的秀气与文静,连那病弱的些许怜感都所剩无知,他醒得难看极了,就像个抽了癫疯醒过来的病人一样。 天还是蒙蒙灰,应是寅时刚过。 “你醒了。”灰暗中有个女人淡淡道。 刚才还一脸游神的黑俊却被吓了大跳,整个人都在颤抖,不顾疼痛,也不看这人是谁,飞快爬了起来,惊恐道:“你是谁?你是谁?!” 灯光微弱地亮了起来,灯下的女人道:“怎么你连我也不认识了么?” 有了灯光,黑俊平静了些,眯着双眼想看个仔细,却不知自己喉管受创,脑内没了气,影响到了视力,只隐约看到是个女人,身材窈窕,黑发尖脸。 “是你?!是你!?”黑俊惊恐中又夹着无数愤怒。 女人微微叹了口气道:“他真是心狠,显些要将你撞死。还好及早发现你脑后渗了血,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黑俊颤抖得很厉害,人却已经不再那么疯癫,语无伦次,而是极力在控制着什么一般,咬牙切齿道:“我不用你假好心——我不用你假好心——我不——我不用你——不用你假好心……” “我只是来看看你。” “你还有脸回来?!你怎么有脸回来?!你竟然有脸回来——”黑俊气得牙齿打架,恨不得扑上来将女人撕碎,却又躲在床角不敢靠近。 女人站了起来,灯光中的身影那么年轻,朦胧得那么温和:“这么多年,你还在怪我么?” 黑俊牙齿打战,涕泪相交,像只绝望的困兽:“为什么?为什么你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你是这样的人?!你怎么对得起你的良心——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啊——为什么你要这样——!” “哎,这么多年,你还在怨我……”女人幽幽地重复了一句。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但是再多的年,他们都回不来了,阿血回不来了,大哥也回不来了……”黑俊忍着自己的哭声,破碎而尖锐得牙齿咬得嘴唇全是血。他是真的疯了么?还是真的心那么绝望,盖过了任何身体发肤之痛? “他们,去哪了?” 黑俊像是被激到了,疯狂地跳了起来,披头散发地踩踏着床板,怒吼道:“他们去哪了?!你竟问我他们去哪了?你竟真的有脸如此做作?!那我告诉你,他们死了!死了!你这个毒妇!你这个良心狗肺的贱人!我——我杀了你——” 女人向后退了很多步,冷冷看着黑俊暴跳如雷地自我摧残着,他虽是愤怒摧心地喊打喊杀,但伤害的却只是自己,他不停地甩自己的耳光,扯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唉,这个黑俊啊——黑俊?……里面有人么?宋姑娘?韩三笑?黑俊?——门栓着?!宋姑娘?韩三笑?发生什么事了?黑俊出什么事了?”黑俊的叫声终于吵想了对院的蔡家人。 黑俊折腾了半天,终于筋疲力尽,床已踩踏得不成样子,他足上手上皆被床板刺得出了血,冬日冷咧中,也浑然不觉僵痛冰冷。 “你以为这样,就能忘记一切么?”女人明哲保身,站在一角无动于衷道。 黑俊再无力气愤怒,或者怒吼,血污的脸上,两行清泪冲刷着,淹没他逃避了十六年的悲伤,也淹没了他自己。他转过头,几近温柔地看着角落里那个素衣清冷的女人,微弱道:“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他们都走了,却独留我一个人残生在世,良心日夜被梦魔一寸寸咬碎,梦醒时吐出来,入梦时再嚼……我一直在等他,等他来要我的命,到时我就跟他一起走,任何如何打骂都要犬马一生,无论他怎样待我,我都食之甘甜——晚了,整整十六年,那时我就应该跟着他一起走,一起走的……” “走?走去哪里?” “黄泉路,呵呵,黄泉路……”黑俊嘴角流出黑血,翻了白眼晕死了过去。 这时外面叭拉一声,院门被撞开了,蔡大叔蔡大娘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看到房中情景大愣,又被站在墙角不语的女人吓了一跳。 “宋——宋姑娘?原来你在里面,我们听到黑俊在大叫,以为又——又出上回那些事,门又从里面栓上,就撞门进来了——”蔡大娘惊魂未定道。 “这是怎么了?”蔡大叔看着不成形的床,还有不成形的黑俊。 宋令箭淡淡放下烛台,平静道:“没事,他让梦魇着了,疯了一阵子,累极了就睡了。” “他——他没胡乱说什么吧?”蔡大娘古怪地看着宋令箭,又飞快将目光转走了。 宋令箭看着两人,似笑非笑:“他是说了些事情,乱七八糟,毫无条理。不过有时候疯子的话,比正常人的话还要可信得多,不是么?” 蔡大娘脸色一变,看了看一旁神色凝重的蔡大叔,不敢支声。 “黑俊有没有回来,最清楚的莫过于你们。你们欲盖弥彰,倒是用心特别。” 蔡大娘不作声,使唤着按好院门进来的柱子收拾破床。“宋姑娘不要乱想。黑俊一直疯疯癫癫,又爱说些怪力乱神的鬼话,我怕他现在疯病更是越来越严重,还会出袭击别人,我们也是不想给镇上的人造成恐慌——尤其是燕飞,她身子一直不好,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怕又叫她操心——”蔡大叔解释道。 宋令箭越笑越冷,最后索性打断:“明人不说暗话。你们有心隐藏,我们也不便多问。只是纸包不住火,但愿真相揭开的那天,你们不是无刃杀人的帮凶。” 蔡大娘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宋令箭,满脸心事。 “走之前,有件事,我想你们有必要知道。” 蔡大叔惊疑地看着宋令箭。 宋令箭站在他身边,樱唇轻启,简短无声地说了一句,转身走了出去。 蔡大叔脸色苍白,失魂落魄地扶住了桌子,像是被谁抽光了力气,也抽掉了灵魂。 —————————————————————————————————————— 韩三笑已要下更,收了更锣,从衙门差房走了出来。他刚走没几步,突然鬼使神差地掉了个方向,往西边走去。 走出衙门院地,马上就是曲延的原地,再过去就是镇上无人敢近的西坡花原,他突然像见鬼一般瞪大了眼睛—— 花原之间的小屋中,竟有灯光! 花原太过坦,尽露无藏,而屋中有灯光,谁也不知道谁点了灯,更不知道那谁是谁。他还真不敢这样一个人冒冒然穿过花原去瞧个究竟,只能在更远处找了块大石头,坐在后面看看什么情况。 西坡有鬼,却从来没人见过这鬼是男是女,是什么模样—— 花原中的小屋为忽暗忽明,却一直没见到任何人影。等着等着,韩三笑哈欠连天,心想说不定是谁艺高人胆大,进去点了烛又忘了灭—— 这时灯光突然暗了。 天蒙蒙的灰,花原中的花叶在风中起伏飘扬,越看越模糊。他隐约看到屋里飘出来一道素白的影子,马上又消失了,像是被花丛淹没,进入原地了一般—— 韩三笑站起了身子,花原只有花与一片片不规则的突地,再无任何人影。 那影子哪去了? 他再找不到任何东西,却突然想起几个时辰前宋令箭那张乌鸦嘴里诅咒出来的话: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他身上起了厚厚一层的鸡皮,马上转身走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章 第九节 作鬼人(四)云女 韩三笑刚进主街,就看到一个很熟悉的身影,那人似乎也看到了他,但是似乎非常不想看见他,马上转身要走。 “曹贤弟!”韩三笑扯着嗓子欢叫道。 曹南停了下来,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来怒瞪着韩三笑:“乱叫些什么!” 韩三笑不理会,装作十分熟稔道:“最近衙事清闲啊?怎么老见你在外面晃荡?” 曹南皱了个眉,韩三笑突然想起那温柔仁善的云娘,不等自答道:“也是,上官衍来了兄长母亲,又来了世叔什么的,当然分身无术了。明白明白。” 曹南眉皱得更紧了:“照理应是如此啊……但是为何上官大人反而更忙了?他还放了我几天小休,自己独自提批那些旧案去了,难怪大早的云夫人她……” 韩三笑看看曹南衣摆与鞋上有湿泥未干,问道:“你打哪里来?” “刚从衙门出来,反正闲着没事干,大宝那傻家伙又让他爹领回去了,衙门里全是些冷冬瓜大男人,索性回家呆着。” “你也从西头过来?那你有没有绕到花原去?” “没有。怎么了?” 韩三笑嘀咕道:“那真他娘的是见鬼了——对了,省得下次再找你,你跟我来。” “我还没吃早饭——” 韩三笑已经走远了,曹南气得吹胡子。 韩三笑一推开门,宋令箭拿着扫帚在扫院子,天气大好,阳光普照,似乎一切都很平静。海漂房间门窗大开着,被子放在窗台上晒着,房里却没有人。曹南觉得有点不自在,虽然他与上官衍来过几次,但却没这么大清早的就在人家姑娘家院子的。 “你还有真闲情逸致,大清早的扫地——破乌鸦嘴,我今天早上可真是撞鬼了。” “什么鬼?”宋令箭看了一眼曹南,并没有什么表示。 “我交完活从西边回来的时候,看到那个鬼花原里头有灯光,咻一下灭了,有个影子,一下就不见了。你说见鬼不见鬼。——曹南也看见了!”韩三笑趁机把曹南也推了出来。 曹南狠狠瞪了他一眼:“休得胡说,我什么也没见着。你才见鬼了!” 宋令箭显然没把韩三笑的话放在心上,收好扫帚,在桌子边上坐了下来,开了棉布裹好的篮子,一股香姜的味道飘满院子。 韩三笑大笑:“就知道没白来!燕飞又做了姜面,我说了吧,跟为兄来准少不了你。不过,别抢了我的份。我要吃三碗!” 曹南实在肚饿,宋令箭也没有拒客的意思,已拿出碗给自己乘了一碗,桌上还有两个碗,也不知道是为谁准备的。 “海漂呢?大早又不见人。” “我也刚回来不久。” 韩三笑已经坐下来吃得策马奔腾,问道:“刚回来?那酒鬼折腾了一夜啊?” 宋令箭却抬头问曹南:“你有没有听谁提起过,曾经在黑俊身边有个女人,名字里面可能有个云?” 曹南一愣,怎么突然被问到这么偏远的一件事。 “你走后,黑俊意识混沌,一直梦呓,有个女人,他叫她云姐。” “他还说了什么?”曹南全身的血肉都紧崩着。 “狼心狗肺,蛇蝎心肠,错信好人,不敢相信。”宋令箭淡淡例举。 “他能说出这些优美有文才的词句来?”韩三笑满嘴姜面,眉毛一上一下地瞄着宋令箭。 “大致是这样。他用不同的形容词重复了大半夜,难道我得一句句说出来么?”宋令箭狠瞪了韩三笑一眼,见曹南的确关心,继续道,“他似乎很恨这个女人,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今早他错认我是这个女人,疯着骂了一柱香时间——” 韩三笑不识时宜地笑出声来,想着宋令箭被黑俊劈头盖脸大骂的情景。 宋令箭瞪他一眼,继续道:“但奇怪的是,他的情绪异常激动甚至不惜自毁,却始终没有靠近我,只是远远看着。” “也许他始终骗不过自己的心。”韩三笑突然静了下来。 “什么心?” “或许他应该恨极了她,却一直不伤害她,伤害自己来平衡——爱极生恨。也许他曾爱过这个女人,所以才会恨得如此痛苦。” “既然选择去恨,就不应该还有所谓的爱。可笑至极。” 韩三笑头一次不跟这嘴硬的女人争辩,他一直觉得这是她最难能可贵的地方,人是聪慧玲珑,却独对人情世故少了份谙熟,有种简单而直的自傲。“若世界爱恨如此简单明了,又何谓情深至苦呢?” 宋令箭盯着韩三笑,三分是笑,三分不解,四分鄙视。好吧,无论他说什么,她最多的也就是鄙视这意味。 “好像你很懂爱,也很明情似的。怎么?难道?你曾也受过情箭之伤?” 韩三笑狠狠呸了一声:“我去你的!你才受情箭之伤!你全家都受情箭之伤!” 其实韩三笑说完这句马上就后悔了,他知道自己的话已挑起宋令箭的痛处,虽然他不知道宋令箭背负着什么,但无论什么场合,什么气氛,只要提及有关家与家人的事,她都会不悦离去。他赶紧岔开话题:“照你这么说来,看来这个云姐应该是跟他们三个人都有所关联的,可能十六年前,这个云姐做了什么事情,以致让黑俊因爱成恨。” “但这个人,竟然从来没有被任何人提起过,就像一个污迹,被这个镇抹去了一样。我也算对这件事有份查寻,却也从来没有听谁提起过这个人。”曹南喃喃道。 “或许有一个人,会知道有关这个人的一些事情。”韩三笑抬头,看着烛光仍在的孤阁,那个梦一样的燕夫人。 曹南却似乎并不苟同,直言道:“我并不觉得——” “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必去问她。”一个人突然道。 三个转头一看,门口平静地站着衣着干净崭新的蔡大娘,除下脏污的布裙,束着整齐光洁的发髻,还能隐出年轻时的几分姿色。 “没有谁知道得比我们更清楚,也没有谁比我们更不愿提及这件往事。但是你们有什么事,千万不要去打扰燕夫人。”蔡大娘的声音在冷风中颤抖,嘴唇紧抿,似乎每一句话,都下了很大的决心。 “天寒风冷,各位厅中坐吧。”宋令箭破天荒地邀人进了自己的小厅,厅中柴火正旺,拉上纸帘,能挡寒风,但光仍能照进厅中,厅中竟有春日温暖。 四人坐了一刻,却一直沉默,谁也挑不起话题,也不知如何切入,尤其是曹南,莫名其妙被拉来吃姜面,又莫名其妙地听到了有关黑俊的消息,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坐在这小厅里扮演大眼瞪小眼的角色之一。 蔡大娘一直僵硬地坐着,似乎在很痛苦地理清着心里的什么事情,以致于放在暖炉上烘烤的双手一直在颤抖。 “怎么蔡大叔没有一起来?”韩三笑开了个头。 蔡大娘苦涩地笑了:“当年就是他起的头,镇上所有的人对此事不再提起。如今就算要说出来,也决不能是他。” “那——”韩三笑开始慢慢意识到,蔡大娘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定不一般。 “他知道你来么?”宋令箭慢慢倒了杯茶。 蔡大娘默默捧着茶杯,盯着旋转的茶叶,淡然道:“我与柱子他爹守了二十五年,自我嫁他那天就发誓,这辈子以他为天,我的眼里只有他的影,心里只有他的人,耳里只有他的话。包括十六年前,他决定将有关燕捕头的事情埋藏起来,我也是一力支持。”她的声音慢慢颤抖,眼角泌泪,“但这十六年,我最不能面对的就是燕飞,她越来越像燕捕头,善良,热心。她每次看到我总是那么开心,拉着我说长聊短,我知道,她总是希望能多知道一点关于她爹事——但我半点都不想说,半点也不想回忆。因为我害怕,害怕说漏嘴,害怕她捉到任何蛛丝蚂迹,我害怕——害怕成为一个罪人……” “罪人?”韩三笑再次惊讶,“到底你们隐埋了什么?燕飞是燕捕头的女儿,她有权利知道一切。” 蔡大娘拭去眼角泪渍,复而浸湿。 “那现在又何又决定要说了?”韩三笑有点不明所以。 蔡大娘正想说,却突然看了一眼曹南,那一眼有些疑惑,还有迟滞。 “当年曹南有份参与燕捕头失踪一事,他决计不会出去乱说的。”韩三笑认真道。 蔡大娘点了点头,语声平稳了些:“现在连他自己也守不住了——宋姑娘说得对,纸包不住火,我真的不想,不想哪一天直相揭穿的时候,我们费心这么多年去保护的一切成为杀人之刃——况且,既然都已有了结果,起因再难看,也总不会那么难以接受。” “是不是跟那个名中有云的女人有关?”宋令箭敏锐道。 蔡大娘点了点头:“黑俊疯疯癫癫,除了你们,不会再有人将他的话当真,如果那个女人没有出现,也许——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一章 第一节 共隐旧秘(一)新夫妇 二十三年前。 平静的小镇来了一对夫妇。这对夫妇很年轻,像是新婚燕尔,避难也好,避世也罢,没有人去在乎他们来到这里的初衷。只要平平静静,不为恶做坏,这里的人都会很欢迎新人的到来。尤其,是这样的新人。 年轻夫妇很快在侧街的巷尾盘下了房子,开始营造自己的家。 男人姓燕,全名叫燕冲正。他高头大个,性格豪爽正直,大方公道,很快融入了小镇,镇上的年轻人都非常喜欢他,也非常尊敬他。他的妻子也是个和善平易的好人,但只因长得很美,美得让人太有距离感,再加上性格较为内向文静,不事交际,似乎身体也不大好,所以与她相近的人倒不是很多。 燕冲正非常爱护自己的妻子,事事为她办理妥当,嘴里提起,口里念起的,全是自己的妻子,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丢了,放在家中怕她孤单,带在身边又怕被人抢了,所以他到哪里都紧紧拉着妻子的手,要向全世界证明般,这是他燕冲正的妻子,谁也别想从他身边将她带走。 他那样小心翼翼,如视珍宝,每个人见了都很感动。虽然夫妻恩爱是正常,但也鲜少见到这样疼爱妻子的男人,或许他们经历了很多波折困难才在一起,抛弃大千世界的一切,两人找一处忘记凡尘,眷守此生。所有的人都很祝福他们。 落好家后,燕冲正已经在镇上有了自己的声望,他举手投足间,自然就有一股首领的风采,很快就被镇长荐到了衙门里头当差,很快就升为了捕头。所以大家都称他为燕捕头。 当时衙事并不繁重,燕冲正为乡亲们做了很多好事。在他来之前的有一年,镇上发了很大一场水,那块大水冲走了很多人的命,所以燕冲正来了之后,就提议修了很多地漏水道,以防再有大水发生。自从他那了那些水道后,镇上就再也没有发过那么大的水。 还有。还有入镇前半坡上的那个茶棚,也是他自己出钱出力搭的,他说我们镇地处太偏,翻山越领,有些外乡人走到一半口干舌躁,又不见有人迹,很多人都半途而返。在中途搭个茶棚,足以其见前方有村。同时也方便走货的乡亲们中途歇脚。茶棚搭好后,他与几个衙门里的弟兄在那轮流守了好几天,后来慢慢的很多人自发的去轮守。 方才已提了,燕冲正已结交了镇上大帮年轻人,其中最为交好的有两个,一个叫黑俊。一个叫严父血。 黑俊本是个秀才,很清秀,也很文静,在镇上人缘还不错,燕冲正来的那年,他刚满二十岁。他的双亲早亡,但胜在还有家业留下,黑俊也不是什么生意的料子,转卖了那些家业,在家里当个清闲秀才,后来在衙门里混了个理卷来做,平时也没有什么事,大多时间都窝在自家院子里种花——他很爱种花,还自己发明了很多花碗,摆种在院子里,镇上很多姑娘家都讨他院子好看,经常找机会来他院子聊天绣花。 他与燕冲正建交,有很大原因是因为燕夫人。燕冲正落好家后,一直想将院子打理得干净漂亮,好让燕夫人住得更舒服。他知道黑俊素来对种花有研究,两人又同在衙门办事,自然就向他讨教些花经。再者因为黑俊院中经常有姑娘家们扎堆聊天,他也想让自己的妻子有多一点的朋友,就经常会带着燕夫人一起来。黑俊也与镇上年轻人一样,一直将燕冲正当成心中英雄,而这本是他可敬不敢近的神明突然折身向他请教,他自然受宠若惊。 黑俊将自己珍种的花送了许多给燕冲正,燕夫人也慢慢地融入了姑娘家们的圈子。从此后燕夫人便经常会来小院坐坐看看,燕冲正也很感谢内秀又重情义的黑俊。两人就这样成了至交。 另外一个人,叫严父血。 严父血身世可怜,他娘在怀他的时候,老是作梦梦到他爹受伤流血,当时镇上的人都说这个兆头不好,没想到严父血出生没多久镇上就发了大水,很多人死了,也包括他的父母。家中没什么家业留下,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严父血性子很好,跳脱热情,长得也讨好,就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当时他在衙门里头打杂,因为他是个自来熟,黑俊又性格内向,所他们俩的关系还算好,有时候他也会去黑俊的院子帮点搬搬扛扛的忙。 严父血与燕冲正交好,也是因为燕夫人。 严父血那年十九岁,最喜欢与孩子们打闹玩耍。燕夫人平素没什么爱好,却很喜欢踢键子,她没有特别交好的朋友,平也不会女工绣作,又不用持家生饭,平时最多就在黑俊的院子坐坐。黑俊文静不好动,通常都只是静静在旁栽花,所以燕夫人无聊了总是自己在院子里独自踢键子。 严父血也踢很会踢键子,再加上他讨喜开朗的性子,很快就与燕夫人打成了一片,一凑一块儿就一起踢键子。谁也不知道燕夫人的闺名是什么,只知道名字里应该带有个玉字,所以严父血一直跟着叫她玉姐姐。 燕夫人有了严父血作陪,性格也开朗了很多,总之只要她开心,燕冲正也开心。他们入住小镇之后,生活一直很美满,有了新的生活,新的朋友。没过一年,一天晚上,严父血在街上大呼小叫,燕冲正也在后头跟着笑,街坊们都好奇极了,燕冲正何事笑得如此开心。 燕夫人有喜了。 美满恩爱的夫妇,将孕有新的生命。所有的人,都以为是上天眷顾,酬谢神恩,没有人知道,一切美满,都在那个时候慢慢褪去了…… 燕夫人本来身子就不是很好,自从怀孕后,燕冲正更是小心谨慎,同时还请了住在黑俊家对面的蔡大姐一起照看。但燕夫人怀孕之后,性子比以前向为内向,渐渐的减少了外出。 很长一段时间,严父血开始变得有些忧郁,他已将这美丽文雅的女子当成了自己的姐姐,他们的感情也是镇中最好的,但他偶尔会提起来,燕夫人对他越来越冷淡,有时候甚至拒绝他的拜访。但有时候又突然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般,拍着他的脑袋说要一起去踢键子。 严父血将燕夫人忽冷忽热的态度告诉了燕冲正,但燕冲正也非常担心,那时燕夫人突然提出来想在屋上加个阁楼,这样就算呆在家中,也能看到街道行人。燕冲正马上就着手搭建阁楼,他还怕燕夫人在家无聊,亲手做了台织布机给她,让她闲来无事可以摆弄。 阁楼盖好之后,燕夫人突然提出来要搬到阁楼安胎,虽然燕冲正心中失落,但为顾及妻子情绪,只好答应了。那时一起帮忙照顾燕夫人的蔡大姐就隐隐发现,这对恩爱异常的夫妇出现了一些间隙,但燕冲正爱妻如命一如往常,变的,只是燕夫人——她不愿意再接受燕冲正的种种好,也不愿意与他亲近,她总是将自己关在阁楼,还总是说自己头疼。 就算燕夫人如此冷淡,燕冲正还是关心异常。他感觉到燕夫人的疏远,也不敢太过接近,只是时时拉着蔡大姐,事无巨细的问。蔡大姐担心燕夫人的身体,提了很多次,希望燕冲正能找个好点的大夫来诊断一下,但燕冲正说怕燕夫人胡思乱想,一直没有请大夫来看看。 燕冲正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眉头总是深琐,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是燕夫人身子不好,怕保不住这孩子,怕令燕冲正失望,才如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大家都等待着这个孩子出生,或许孩子出生了,燕夫人就不会那样紧张,或许孩子出生了,他们又会回到恩爱的从前,那时一家三口,一定会其乐融融。 孩子还没有出生,燕冲正已经起好了名字,无论是男是女,单名一个飞字。燕飞。 八个月后的一个冬天,这个未出生已被冠好名的孩子出生了。谁也没有料到孩子这么早就出生,那天大早,太阳未出,雪却扬得纷飞,燕冲正被燕夫人的痛叫惊醒,像世上所有初为人父的男子,急得鞋子都未够得穿,光着脚散着发,跑在冰雪满地的大街上,他失了分寸,急得连产婆住在哪个街巷都想不起来,只是一路大叫着产婆的名字,从街头到巷尾,几乎吵醒了镇上所有人。 燕冲正仍旧光着脚,身着单薄的里衣等在楼下,不吭一声地足足那样等了三个时辰。 那个年轻的生命,在吵杂的期待中,在茫茫大雪之天,承载着父亲的期盼,呱呱问世。 产婆抱着哭声洪亮的孩子,蔡大姐喜而哽声报喜:母女平安。 燕冲正仰天大笑,七尺男儿,竟喜极而泣。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一章 第二节 共隐旧秘(二)疼如命 燕飞成了燕冲正生命里唯一的光点。 燕夫人生了孩子之后,在阁楼上静养了一年,但她的性子始子没有再变回来,她不愿意接近自己的丈夫,也不愿意多看自己的女儿一眼,她的冷淡曾令燕冲正痛不欲生,所有的人,包括严父血,都因着燕冲正难掩的悲痛对燕夫人都带着一股隐恨。 她为何如此?她有哪里不幸福?有哪里不满意?为如活生生将一家幸福如此打碎? 燕夫人独自静养的一年,燕冲正强忍心中苦痛,将所有的爱转移到了独女燕飞身上。 没有谁见过一个父亲会如此爱自己的女儿,就算他再忙再多事,燕飞一定是抱在他手上,无论她是睡着了,还是乖乖的醒着。燕飞长得并不像燕夫人,但燕冲正静下来看着燕飞的时候,总是眼眶发红。那个他深爱的女人活在他心中,却死在他的生活里。明明相守在一起,却咫尺天涯。 也许上天也觉得自己未免无情,所以他补偿在了燕飞身上。 燕飞很乖巧,也很聪明,虽然燕冲正宠之如命,她却从来不会侍宠而娇,她很大方,很听话,一岁不到的孩子,就总是为别人着想,总是笑,也总是逗别人笑。有了燕飞相陪,燕冲正的伤痛也慢慢平息,他的脸上开始有了笑容,到哪里燕飞都是大家眼里的焦点,所有的人都喜欢这个孩子,真心的喜欢,感谢她为燕冲正的生活带来的新的光明,新的快乐。 严父血与黑俊也一样,视燕飞如已出,难得燕冲正舍得放下燕飞让他们来抱,两人还经常会为了谁来抱而吵个不停——慢慢的,燕夫人给大家带来的伤痛淡去了,燕飞就像个太阳,给大家带来了光明的快乐。 燕飞虽然很健康,也很聪明,但走路却是所有小孩子中最迟的——因为她到哪里都有燕冲正抱着,只要燕冲正在,他决不让她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之外。有次严父血照看不慎,燕飞想起身要走,不慎跌在了地上擦伤了手。燕冲正知道后心疼得不得了,还揍了严父血一顿,气得严父血哇哇大叫。 所以到了燕飞三岁,才会独自行走。 燕冲正因着在镇上积累起来的众人爱戴,使得自己的爱女成了这里的公主。燕飞,也算幸福。 但,天意弄人,似乎燕飞拥有不得幸福,给予她的恩惠,又无情夺去。 燕冲正来小镇的第五个年头,燕飞四岁。 镇上又搬来了两个人。一个年轻寡妇,带着一个七岁的儿子。 寡妇名叫云兰,长得十分柔丽,带着儿子住在镇西的一片空地上,云兰以种花为生,她的花种得十分秀丽,大户人家会请她到大院子里做做园活。云兰也算是秀外慧中,因着寡妇的身份,不过多与镇上男人接触,进退有寸,所以大家也挺照顾她。她性格十分浪漫,在自己的屋边的空地种满了形态美雅的兰花,所住之处也成了当时镇上的一处胜地——西坡花原。 是的,就是那片西坡花原,只是那时,它真的只是一个花原,布满浪漫如仙的兰花,美不胜收。 云兰的儿子身体不太好,一直养病在家中,不与其他孩子来往。她孤儿寡母的,又要自食其力,燕冲正为人仗义,经常会跟衙门里的差友们一起去帮忙做点粗活。云兰非常感激,不知是为了报恩,还是真心诚意,她待还在四岁的小丫头燕飞非常好,燕飞虽然平时已已经很受众人宠爱,但始终是个女孩子,也不能一天到晚跟着大男人跑东跑西。燕冲正见云兰跟女儿投缘,便经常会将女儿托在西坡。燕飞性格开郎,聪慧可人,与云兰的儿子也处得非常不错。 燕飞自从有了云兰照看,女孩子家的模样就更出彩了,因此燕冲正也很放心地将女儿偶托给云兰照料。因了这般关系,黑俊与严父血也总是往西坡那儿去,黑俊本来就爱种花,认识同是种花的云兰,就像找到了知已一般。但谁都看出来,黑俊是动了感情了,云兰长得好看,温柔斯文,若不是带着个儿子,定然可以找个好婆家的。 在大家都以为黑俊将有好事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事情会转化成那样—— 大家都知道他很热心,也很侠义,他也一直是个有分寸的人,但这次,燕冲正对云兰好得有点过头了,他失了分寸。 有一次,黑俊与他提起,想向云兰说明自己的心意,并想成秦晋之好。他一直以为这个热心的大哥会大力支持,没想到燕冲正却并不赞成,还说云兰可能不会答应。黑俊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勇气被燕冲正驳回,失落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严父血却将一切看在了眼里,他比黑俊敏感,也比黑俊聪明,更重要的是,他向来视燕夫人为半个姐姐,尽管燕家夫妇感情冷淡,尽管他也并不讨厌云兰,但他仍旧不想燕冲正将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形象声誉毁掉,也不想另一个女人代替他玉姐姐的位置。 严父血年轻气盛,没想到燕冲正也一改往日宽容之态,与严父血大吵一架,严父血希望他能掌好分寸,男有妻,女有子,况且谁都知道黑俊对云兰有意,他不应如此无视。而燕冲正冷声让严父血不要多管闲事,若是看不惯眼大可视而不见云云。 那架吵得惊天动地,就在黑俊院中,严父血还气得要抡花碗砸燕冲正,吓坏了在一边玩耍的燕飞,燕冲正抱起燕飞转身走了。而黑俊只是失魂落魄地看着一地籍乱,从未插嘴一句话。 三人很久都没有再来往。但燕冲正不知疲惫,仍旧对云兰照顾有加。 没有人怪燕冲正,为着燕夫人形同陌路的冷淡,为着燕飞的健康成长,他强颜欢笑得太累,也孤独得太久。燕飞慢慢会长大,会有他所不能理解的女儿心事,他不能再事事亲为,他需要一个人能与女儿共享心事。 燕冲正他,并不是圣人。人们可以允许他犯一个微不足道而又庸俗的错误,但这个错误本身,却不被人所原谅。 云兰破坏了三个人多年的情谊,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态度,她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解释。在这个小镇,她得到了燕冲正的庇护,就像一个罪人拥有了一个免死金牌,人人对其,敬而远之。 转眼燕飞已经五岁。在她五岁的庆生宴上,燕冲正送了这个爱女一份礼物,就是与黑俊严父血重修旧好。那天的燕飞打扮得异常可爱,她像个公主一般被抱在燕冲正怀里,左手牵着黑俊,右手牵着严父血。当云兰牵着儿子出现在大家面前,燕飞马上就松开了牵着两位叔叔的小手,伸手扑向了她口中甜甜叫着的云姨。 所有人的心中,都似乎知道了一些事情。 但是,一切都没有按照大家心中所想的那样发展,事情终于发生了,但却是一个谁也想不到的悲剧—— 命运无情的封纱,笼罩了燕飞本应幸福的生活。 八月十四,这个噩梦般的日子也缠绕了燕飞往后的生活。 其实那天太普通了,如果非要说它有点特别,那也只能说它是中秋前夕。 那天,燕冲正显得特别开心,他来镇上七年了,除去第一年燕夫人尚好的那个中秋,接下来的六个中秋他几乎都没有真正开心过。但这个八月十四,他似乎特别开心,院子装点得喜气洋洋,约好了最好的厨子,要在中秋那天大摆一桌宴客。 那天的黑俊也显得非常高兴,虽然他与燕冲正已冰释前嫌,但他对云兰的情谊不减反增,所以一直抑郁难当,那天他如此高兴,也不知是不是强颜欢笑,在为燕冲正将要宣布的好事而高兴。 八月十四那天下午,一直都没什么特别的事。燕冲正叫上了黑俊与严父血,要去给云兰家里添点新的家什。所以他将燕飞嘱托在了蔡大姐家中,千叮万嘱,依依不舍。那天的燕飞显得特别粘人,一直拉着父亲的衣角,不舍他离去。——那天的燕冲正穿着一套崭新的衣服,他就站在黑俊的院子门口,一边摧着黑俊快些出门,一边挥手跟燕飞告别。而谁又知道,只是那不经意的一个挥手,即成永别。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一章 第三节 共隐旧秘(三)月圆日 那天晚上一直近到子时,燕冲正与其他两人一直没有出现。而燕飞自从父亲走后,一直闷闷不乐,最后天黑也等不到父亲来接,竟任性地大哭起来。蔡大姐从来没有听燕飞哭得如此伤心,任性不理任何人哄慰。半夜孩子哭,必有不祥。 燕飞哭得累极睡去,蔡大姐与他丈夫蔡疏却一直没有入睡,他们一直等不到燕冲正回来——燕冲正讲信爱女,怎么抛下女儿在别人家中不理?蔡疏觉得事有不对,马上去镇上寻问开来,但却没有人见过他们三个人。 八月十五,团圆的日子,蔡家一家人都在寻人中度过了。寻了一天没寻到,实在没有办法,蔡大姐只好去问了阁楼上的燕夫人,但燕夫人闭门不见,只说没有见到。 燕冲正不见了。黑俊与严父血也一直没有回家,奇怪的是云兰母子也不知所踪,西坡屋中东西整齐,家什贵物都在,但就是人不见了。 先是街坊们一起组好小队出去寻找,山里河边都找了,一直没有人影。之后衙门也开始出人去找,这样一边找,一边等,人一直没有出现。 没过几天,西坡开始出现了怪事,很多进过花原找人的人,回来后都莫名其妙的病死了,死的时候白发鸡皮,像是突然老了几十岁,有人说定然是西坡闹了邪鬼,先是掳走了那对母子,再就进原者杀。这些人离奇病死,弄得镇上人心慌慌,很多人都不敢再参与于寻人中来。 八月过后,西坡的花全都开始变颜色了,本来是一片一片的白,跟雪一样,莫名其妙的全变成了绿色,一圈一圈的,好像中了什么妖气,那地的中間突然突出一个块寸草不生的坟包一样的东西。有人怀疑那里一定填了很多鬼吃活人之后的尸骨,但是没人再敢进去瞧个究竟了。 就在镇上人们猜测纷云的时候,黑俊却突然出现了。 但是,他却疯了。谁也不知道那十几天的失踪他去了哪里,三人出去,为什么只剩一个人回来?其他两人去了哪里?是生是死? 黑俊的口中,再问不出任何有用的消息。只要一有人提及燕冲正或云兰的名字,他就会像疯狗一样乱咬人。 从此,燕冲正、严父血,云兰以及她儿子,没有任何消息,就像世间有只手,将他们从这个地方活生生地拿走了。 燕冲正会去哪里?是死是活?当时发生了什么剧变,他会连一句道别都没有就消失了? ——大娘大娘,爹爹怎么还不回来? ——你爹——你爹抓贼去拉,燕飞乖乖的等爹回来好不好?——爹爹说要带我去找云姨,为什么云姨也不回来? ——孩子,你爹爹为什么带你去找云姨呀? ——恩……爹爹说,云姨会像娘一样待飞儿好。 ——你爹他,真的这么说? ——恩恩。爹爹还说,等月亮最圆的时候,就给飞儿找个娘,这个月亮怎么还不圆呢…… 燕飞的童言无忌,最终还是鉴证了各人心中的猜测。 燕冲正走了。他始终不敢面对往日的恩情,不敢面对挚爱的妻子,但又不能辜负云兰母子,所以他带着他们一起走了。严父血敬他如兄长,也许是跟着一起去了。而黑俊,最喜欢的女子跟最敬重的大哥远走高飞,于是他受不了这个打击,疯了。 燕冲正如此疼爱自己的女儿,为什么没有将燕飞也一并带走? 或许他实在有愧于妻子,想留下这个女儿,陪着妻子终老…… 也许只有这个说法,才能说得通燕冲正这么多年的了无音讯。而燕夫人无动于衷,也从不向旁人问起丈夫去了哪里,只是她永远地将自己关锁在了楼上,再不问任何事实。 也许她也已经感知到,那个昔日许她一生承诺的男人,已离她而去。 燕冲正失踪后,当时的县官因着治理无力而被朝中隔职,当年有份参与燕冲正失踪案的人慢慢死去,衙门也发了一场大火,很多燕冲正当职捕头时的文书也一火俱焚,燕冲正在这镇上所存在的过的痕迹,只剩下了燕飞与足不出户的燕夫人。燕家就像一个诅咒。 一年复一年,燕飞慢慢长大,镇上所剩无几的知情人对燕冲正失踪的迷团缄口不提,而燕冲正仍旧是那么一个光辉的仁义之人,他的消失也像一个传说,神秘莫测。 十六年。除了燕飞,没有人再去追寻燕冲正的消息,如果他还生在世,若是真思念家中妻女,定然会回来看望。但他始终没有出现过,也许是遭遇了不测,也许他与那对母子一起,在另一个地方过得很幸福。 但是,事情终不平静。 十六年后,这件被小镇雪藏的往事终于又被掀开了眉目——燕错来了。 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一进入小镇,就马上得到了镇上老街坊的关注,因为他长得太像当年的燕冲正,十五六岁的年纪,与燕冲正失踪的时间也很相符。但是他们在燕错脸上,找不到当年云兰的影子。 燕错带来了燕冲正的绝笔信,终于结束了燕飞十六年的等待。同时那个猜测也再次被得到了证实,十六年前的燕冲正离开了小镇,在另一个地方娶妻生子。这件事对于天真简单的燕飞是个双重打击,她心中那完美父亲的形象不攻自破,她的父亲,枉费了她十六年的等待,背叛了她们母女,并且死后才肯面对她们。 ———————————————————————————————————————————— “所有的事,最无辜的莫过于黑俊和燕飞。燕飞知道黑俊是父亲好友,这些年来一直很照顾他,就算他被外遣出镇,她还是经常会托人打听他的消息——现在如果让她知道燕错这样对黑俊,肯定会很难受。——再怎么说,燕错也不应该对燕飞有所怨怼,真正的受害者是燕飞不是么?” 蔡大娘早已泪流满面,尤其提及燕冲正如何疼爱燕飞那段,几乎哽咽不能成声。 但是是对是错,谁能考证呢?谁能知道,燕冲正的侠义仁德的背后,会藏着这么多不与人知的痛楚呢?而谁又猜得到,疼爱妻女如命的那个男人,到最后竟背离信仰,成了一个抛妻弃女的负心汉? “柱子他爹不愿让这些没有经过证实的想法影响到燕捕头的声誉,更不想伤害燕飞,所以才大家伙约好,对这件事一概表示不知。我们也害怕会被问出其他事来,故意地就淡忘了有关阿血与云兰的事。——现在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可能是上天注定,要让一切真相大白,我知道,这个直相,比现在燕错的出现还要难以承受。我始终狠不起心告诉燕飞,你们是她最好的朋友,是轻是重,你们来定夺吧。” 蔡大娘放下手中早已冰冷的茶,起身告辞。 厅中三人,皆无沉默无言。 过了很久,曹南才慢慢道:“难怪当时我加入寻找时,他们都让我别接近西坡——那时已经出了很多人命,衙门里却说是疟疾作害。那时衙门里也只是说,主要就是找燕捕头,另两位捕快只是顺便提了名字,我只依稀记得有个人名中带血,却不记得叫什么名字。原来那时,他们已经有心在隐瞒……” 韩三笑黯然地从怀中拿出三个差牌,逐一铺开,燕冲正。黑俊。严父血。 燕错如此作鬼,难道就是想要旧事重提,想要将燕冲正失踪的真相公布开来,好再打击燕飞一次么?他错了这么多,燕飞都能原谅包容,难道他果真一点良知都没有么?或者是那扼腕扣也瞎了眼睛,竟扣在如此儿狼心狗肺的少年手上? “不对——如果燕冲正真是带着那个寡妇私奔,那叫云兰的寡妇最多只是负他深情,何来蛇蝎心肠、错信好人之说?他又何必如此恨怕呢?”曹南奇怪道。 “所以事实,绝非如此而已。”宋令箭忧患道。 韩三笑看着斑驳的燕冲正差牌不语,在一个人的生命里能遇上几个像燕冲正这样的人,自然而然地成为每个人心中的领袖。在他消失十几年的岁月里,他的名字一被提起便会引来尊敬的目光,就算他有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些秘密也被善良的心灵坚定地保留着,不曾有半点怨怼,不曾有任何不敬,好像他们在做着最为圣洁的伟事。然而当这些秘密被再次起出来,仍然不会为那光明的身影抹上半点灰尘。 燕冲正,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一章 第四节 共隐旧秘(四)檀木盒 “二哥。” 上官礼笑着拍了拍边上的位子:“青天县官大老爷,怎么有空来看我这闲人。” 上官衍笑道:“看来二哥也知道自己很闲。云娘来了,却不来陪着。你们也有十年没见了,一点都不想叙旧么?” 上官礼道:“大欢相聚,大悲别离。这大欢大悲的事,都与风雅无关。我是闲没错,但我也不见这太平小镇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忙的,忙到连地主之宜都尽得不全——虽然我们从不介意,但事实的确云娘自小偏爱于你,你们也有七八年未见,难道亦不想叙么?” “我与家中尚有书信来往,多年未曾断过。现在相见,反而不知说什么好,相见亦是尴尬,疏离不是,亲密不足。” 上官礼微笑地看着弟弟:“你与云娘向来最为亲密,但自从那件事后,你身体好了,心却与云娘远了。不知道这对云娘来说,是好事抑或坏事。” 上官衍脸色一变。 “那事与她没有关系,她也只是想为你好。况且谁也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那样,有些事情早已注定,你回首看时就会发现,一切的发生结束皆有原因,环环相扣。所以人生才如此美妙,机遇玄不可言。” 上官衍苦笑:“即是如此,为何你不回家?大哥调守多年,我亦巡职在外,云娘待我们三个一视同仁,照顾有加。如今只有你身无任职,何不回家?” 上官礼却左顾言他道:“其实这些年,我四海云游,曾也帮你打听过有关她的事……” 上官衍站了起来,清清冷冷道:“不必了。若是有踪迹,我早已找到。人海茫茫,无缘失机,我早已不再强求。” “衍弟,很多愿景,都是人自许的。或许有日你真的找到了那个人,会发现她其实根本不是你想要的人——” “我想起衙中还有公事,你有空便回来瞧瞧吧。”上官衍愣生生打断了上官礼的话,起身离开了。 上官衍从举杯楼出来,心中抑郁难当,脑海里反复出现当年那幕一生难忘的情景,越想头越疼。胡乱行走辗转,也不知要去哪里,行行走走,屋立退后,慢慢接近镇西。他看到前方有两个男人并肩在走,一个个子很高瘦,另一个背影很熟悉—— “柔叔!”上官衍试着叫了一声。 前面的两个男人转身,果然是黄善柔,另一个男人很陌生,长相很文雅,像个乡绅秀才。 黄善柔盯着上官衍盯了一会儿,显然一时没认出来是上官礼还是上官衍,上官衍笑道:“我刚别了二哥,正巧遇见了您。娘也已于前日抵达衙院,昨日本正差人通知柔叔,却突然发现没有柔叔祖屋地址,只能靠运气碰上了。” 黄善柔脸露笑意,引荐向边的高瘦男人道:“原来是贤侄,这几日忙着打点祭祖的事情,忘了要与你们叙叙——对了,这位是我镇上故交,郑守业。这是我世交侄儿上官衍,前几月刚来镇上任职,子况近段时间在外,可能还未得认识。” “郑员外。” “上官大人年纪轻轻有此作为,真是难得。”郑守业虽然满脸赞赏,眼中却有掩藏不了的焦虑。 上官衍敏感道:“听说郑小姐卧病在身,不知道有没有好一点了?” 郑守业已隐不住担忧,一脸失落。黄善柔安慰道:“爱儿昨天已经转醒,只是一直神色羸弱,毫无生气——”他突然正视上官衍,似乎想到了什么,“阿衍对养病修心似乎也有所研究,不如一起去看看,给点建议也好。” “那样自是最好。”郑守业连连点头。 三人一起到了郑府,一路上几人都没什么话,黄善柔本身寡言,郑守业因着女儿病重的事亦是忧心忡忡,上官衍刚与上官礼别过,心中也是阴霾一片。 但郑守业仍旧不失礼节,令人感觉宾至如归。到了郑府后,郑守业直接就带着他们去了郑珠宝的闺楼,闺楼上还有楼名,潦草地写着三个字:吻玉阁。名匾框由精翠的玉石拼成,精致不俗。 三人进了吻玉阁,经过温馨的小厅,盘旋直上二楼,抵达后是个外厅,有丫环轻轻拜了声:“老爷。黄老爷——上——上官大人。” 拜揖的丫环识得上官衍,上官衍也识得她,她是郑珠宝的贴身丫环,圈圈。 “你怎么守在外面?小姐呢?”郑守业语中带责,却不凶厉。 丫环无辜道:“是小姐让我出来候着的。绣庄燕老板来了,小姐不愿我在旁打扰。” “绣庄?现在小姐卧病休息,谁允了这些生意上的拜访?夫人呢?” 圈圈似乎并不害怕这老爷,仍旧无辜道:“夫人允的。小姐谁都不愿见,就只愿见燕老板。我出来的时候,还见小姐对燕老板笑了。” “那这燕老板进去多久了?” “差不多半个时辰了。刚才小姐还说想吃些糕点,让我吩咐厨房做一些。” 郑守业脸上总算有了笑意:“看来昨天那大夫果真医术不错,爱儿不仅醒了,还有了精神愿意吃东西。” 黄善柔道:“爱儿长居吻玉,心境难免抑郁。现在非常时期,让她多见些朋友知已,开阔心境也并非坏事。” 郑守业连连点头称是。 这时门突然开了,开门的是夏夏,望着门外三个大男人瞪起了眼睛,然后弯眼笑了:“上官哥哥,你也来看郑小姐呀?” “夏夏,燕姑娘。”上官衍见到两人,感觉心情开朗很多。 夏夏领着身后的燕飞道:“飞姐,黄老爷跟上官哥哥都在呢。” “怎么出来了?珠宝她没什么事吧?” 燕飞一袭茶色衣裙,虽然两眼轻闭,但却显得神采奕奕,笑道:“郑小姐很好,刚才说有点困,我便出来让她好好休息了。” “我,我去看看她。”郑守业扔下了黄善柔与上官衍,独自进去探望爱女了。 “上官大人,听说你娘也来了镇上,住得还习惯么?”燕飞看不见上官衍,却仍旧很关心他的事。 “挺好,谢谢燕姑娘关心。” “那就好。那,大宝呢?前些日子还往我们这儿跑,该不会——黄老爷已将他带走了吧?” “为有尚在镇上,这几天正粘着云娘。还未多谢燕姑娘对犬子的照顾。” “哪里。”燕飞一笑。 门突然开了,郑守业拿着个泥塑的小泥人道:“这彩色小泥人是不是燕老板落下的?” “哦——是,是我的。方才带了些小玩意来给郑小姐看,可能收拾得落下了。”燕飞松开怀抱,原来怀里抱着一个檀木小盒,交给了夏夏。夏夏接过彩色小泥人,将它放在了盒中。 “这盒呀,全是飞姐的宝贝,一个都不能少的。” 燕飞按了下夏夏的头,笑道:“多嘴的丫头——既然郑小姐休息了,那我也不多加打拢了,我们先告辞了。” “圈圈,送两位客人下去,顺便包些刚做出来的糕点,备好灯笼与伞,让轿夫们准备妥当,别怠慢了客人。”可能看在郑珠宝的面子上,郑守业对两人非常客气,还很体贴仔细。 圈圈默念着记了好几下,生怕忘了。上官衍笑道:“燕姑娘眼睛不便,眼见天黑欲雨,在下与她们一起下去吧。” 郑守业看了一眼黄善柔,黄善柔却没给反应,点头笑道:“也好。等下次方便了,再去衙门拜会大人。” 上官衍拜见两人,夏夏小心将檀木盒子交还给了燕飞,他抢在了前面而走,跟着圈圈往外走去。 几人一转离楼梯,郑守业马上担忧又无奈地看着黄善柔,轻叹道:“自我第一次见到这绣庄姑娘,也不禁感叹造物弄人,竟有如此像的人。偶尔也担心,若是有天你遇上了,必感唏嘘。世上会有相似的脸孔,却不可能有一样的人。逝者已矣,你多珍重。” 郑守业提得是燕飞与黄善柔已故亡妻长相相像之事,显然他也早已发现这个巧合。 黄善柔失落一笑,道:“你说得不错,世上有相似的脸,却没有一样的人。只怪我与她缘份浅薄,无幸白头偕老。” 郑守业不再多提往事,只是轻而绵长地唉了口气。 楼下圈圈去安排轿行的事情,上官衍与燕飞两人等在院中。 “上官哥哥,这几天可忙坏了吧。又要忙公务,又要忙着招待礼少爷与云娘,难怪好多天都不见你来我们院子了。”夏夏打趣道。 上官衍却有点心不在焉,目光总是若有似无地盯着燕飞。“燕姑娘眼睛怎么样了?有转好么?” “好多了。我呀,有时候轻轻开条缝,能见着颜色跟模糊的人影了。再养几天,肯定就能见着了。”燕飞高兴道。 “那就好。” “哎,夏夏,你再帮我看看,刚才要不是郑员外发现了那泥人,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少收拾了一样。你再帮我看看有没有少的。”燕飞还是不放心,递出怀中盒子道。 夏夏卟噗笑了,接过盒子,打开盒子装模作样地报着里头的物件。 上官衍目光落下,盒子里东西并不多,都是很小件而且很古老的东西,有铃铛,有珠子,还有一些陈旧的纸条,纸条都用红线捆着,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但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那个彩色的小泥人上面。 夏夏心思玲珑,见上官衍一直盯着这泥人,便偷拿出来递给他瞧,嘴里却说:“这可是飞姐的心头肉,也不晓得飞姐怎么舍得拿出来给别人瞧了——你瞧瞧,前阵子少见了一面镜子,差别没把飞姐吓哭,后来才知道是宋姐姐借去了。这回呀,要再丢个泥人儿在这儿,郑府金碗玉筷的,见着这些泥瓦小人,肯定一扫就没了,飞姐非不怨死自己才怪呢。” 上官衍看着手中泥人,这泥人不精致,也不珍贵,做得很粗糙,泥人的眼睛与鼻子都褪色得厉害,但隐约可以见到用朱红色描出来的微笑的嘴。虽然整身上了颜色,但颜色深浅不一,有些地方还露出了里面的泥色。有几处还干裂得出了大缝,但可能保存得好,才一直没裂碎掉。如果不是本身珍贵,那一定是有很珍贵的纪念价值。 “就你多嘴——可别乱碰里头东西——尤其是那个小泥人,前些日子好像有几处又开裂了,我刚才就怕弄坏了,才特意拿出来放在桌上,可能就是这样才落了收回来。你看看,有没有新的裂口——”燕飞担忧道。 “要不然拿去给章师傅修一下,这些小裂口补上,再上点釉,保证新辣辣的。” “要是那样,这泥人,就不是原本的泥人了。”燕飞伸出手要收回盒子。 夏夏拉了拉上官衍衣角,示意他快些将泥人放回来。上官衍怔怔地放回了泥人,泥人无眼无鼻,只有一张褪色的嘴,他总觉得它身上透着一股古怪,牵得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好了,都准备妥当了。三位跟我来吧。”圈圈的叫声平息了上官衍乱跳的太阳穴,只见她松散着发髻跑了出来,一直服侍的小姐病重在床,而在这丫头身上却一点悲伤凝重的神态都没体现出来。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一章 第五节 忆难忘(一)过去的人 上官衍的衙门先到,他感觉头痛难当,便没有再陪着燕飞几人回镇上,他先回了衙门,项舟几人不知所踪,桌上还放着未下完的棋局,不知中途有什么急事出去了。今早他放了曹南小休,院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咯咯咯……呵呵……” 上官衍转头看了看,院里空无一人,但却有个幽远的童声在笑。他甩了甩头,觉得胸口很堵。 “咯咯……玩……陪我玩……捏泥人儿……咯咯……” 仿佛有个人就在他的脑子里说话,他顿时觉得头重脚轻,扶着桌子坐了下来,气喘不上来,冷汗却流得飞快。 “七尺男儿,不忧国忧民,却只思已身,有血有肉,却只待人食,有何脸面,情何以堪——” ——“小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送你一个小泥人,陪你说说话,好不好?” “我此生不嫁,也不会委身这样的一个废人——” ——“小哥哥不喜欢我的小泥人么?还是嫌它太丑了?那我再捏一个,好不好?” ——“她已与我们割发断义,还将我们的神药无龙台付之一炬。现在她是我们全庄的罪人,正等着将她寻回治罪……” ——“谁也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那样,有些事情早已注定,你回首看时就会发现,一切的发生结束皆有原因,环环相扣。所以人生才如此美妙,机遇玄不可言。或许有日你真的找到了那个人,会发现她其实根本不是你想要的人——” “衍儿,你怎么了?” ——“你会为一切付出代价的!你的余生都要在我的诅咒里度日,不得安宁——哈哈哈哈哈哈……” “衍儿,你没事吧!?” 上官衍突然抬起了头,盯着肩膀上那只苍白冰冷的手。云娘担忧的脸展现在眼前,摸了摸他脸上的冷汗:“怎么了?怎么流这么多汗?是不是病了?” 上官衍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恐惧地瞪着云娘。 “是不是……是不是又发病了?穿这么点衣服,啊?”云娘连忙解下披衣,一阵温暖清香盖在了上官衍的肩上,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站起身退后了几步,强笑道:“我——我没事。” 云娘关切道:“天气冰寒,你又总穿这么点在外奔走。我在家中收了好几件冬衣过来,你一直没在衙门里,也一直没机会给你——” “娘多心了,冬衣暖被这儿都全,早上出去时没料到降温这么快。雀儿他们怎么没在一旁?” 云娘笑道:“难得出来一趟,雀儿跟小武总是孩子,我让他们跟大宝玩去了。反正这儿街道整齐,路又好识,我自己走走逛逛的也就回来了。” “那娘也一定累了,我去看看芙妈他们在不在,日落天冷,娘还是在房中呆着好些。” 云娘默然无语。 上官衍默默将披衣还给了她:“我回房中加件衣服,娘也快些回房吧。”不等云娘说什么,他头昏脑张地转身走了,却再忍不住目光中的悲伤与疑惑。他回到房中,衣鞋不退地躺在了床上,紧闭双眼,久而幽长地叹息着。 云娘脸上的微笑黯淡了许多,突见桌下有物在亮,俯身捡起,是颗发着微光的玉石——月光卵玉。她的双眉瞬间皱了下来,眼间盈盈有泪,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马上的,上官衍匆匆出来,低头寻找着什么,他很快就看到了云娘手中发光的卵玉,松了口气。 云娘用手帕拭了拭,飞快含去眼中的泪意,笑道:“原来你一直带在身边。” 上官衍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却还要强作解释:“此玉有光,带在身边便宜行事。” “如若一直找不到,衍儿是否一直放不下?”云娘含糊道。 “过去的事——”上官衍将卵玉放在怀中,院子又一片黯淡,“我从未怪过爹,更何况是你。我们很久没见,难得这么多人在此处遇上,再过几日就是冬至,到时候我们摆个小宴庆聚,顺便给为有表弟道喜,你觉得如何?” 云娘笑道:“那样自是最好。” ————————————————————————————————————— “嘻嘻嘻,飞姐,他们都在院子里呢。”夏夏看着厅中的韩三笑与宋令箭笑着,“曹先生也在。这下可真热闹。” “大清早就没见你们,上哪去了?” 夏夏仔细扶了燕飞进来,燕飞笑道:“今天天气好,感觉精神也特别好。听夏夏说郑小姐卧病在床,想起那些日子她一直在旁帮我,就跟夏夏一起去看了看她。” “她怎么样了?”宋令箭问道。 “好多了,我跟她聊了大半个时辰。不过我来之前,据说一直情况都不是很好——听说还是幸亏请了你去,她才转醒过来。我就说你呀,比这镇上的大夫都灵多了,就是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去打猎。” “你怀里抱了什么?有啥好吃的藏起来?”韩三笑早盯上了燕飞怀里的檀木盒子。 “就是我那小盒子。突然想着带出来给郑小姐看看,解解闷儿。”燕飞坐了下来,将盒子摆在了桌上。 “还说呢,刚才差点落了那小泥人,要不是郑老爷看见了,飞姐又要急得不行了。上次那面小镜子,可就急得她找了大半天。”夏夏接话道。 “在我这。一直忘了还。原物奉还。”宋令箭从袖袋里拿出那面黑白双面的镜子,轻轻巧巧地放回了盒子。 “咦,这是什么小泥人?这么丑?哪来的?都裂了喂——”韩三笑八卦道。 燕飞扁了扁嘴,道:“其实,我也不太记得了。印象中它一直是放在这盒子里的,这盒子里,全是很重要的纪念品——既然我没印象了,一定是很小的时候留下的,可能是爹教我捏的第一个泥人,所以才特别珍贵,一直摆在这盒子里。” 曹南突然咳了一声,尴尬地站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几位慢聊,不必送。” 夏夏笑道:“是哦,我也要去买些菜来做晚饭了,曹先生,我们一起出去吧。” “飞啊,过几天就是冬至了,今年咱们怎么过?” “跟往年一样,叫上周渔鱼啊小驴啊,一起过了。” “又是这些大老爷们,今年换个口味行不行?我想了想,今年多了海漂跟燕错,再加上咱们四个,总共六个——话又说回来,我怎么发现你叫来叫去的,都是我们这些人,你看起来人缘挺好,除了我们来之前,就没有其他金兰姐妹般的朋友么? 燕飞的笑容突然僵了僵,显然想起了黎雪。 “布店的黎老板冬至定然是要跟夫家过的,所以就不算上她了。还有其他人么?” 燕飞想了想,他们这一群人几乎都是因着韩三笑才走得近起来,韩三笑来了,跟周莫几个混得熟,然后宋令箭来了,夏夏也来了,然后就一直保持在这么些人。 “没有了。其他的人,关系都挺好,但也算不上太亲密。我大部分时间花在绣庄上,也没什么时间多跟别的人来往。” “小时候呢?就没有玩得来的小孩子?” “记不清了——你知道,懂事之前,一直是爹爹还有几位叔叔带着我的,爹——爹走后,好像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重新开始,从什么都不会,到什么都要学会,又哪会有那么多时间结交别的朋友。” “那你爹忙差的时候,你都跟谁的?” “蔡大娘啊——但是他们也很忙,我记得他们总是把我放在院子里的一个篮子里,一边干活,一边哄我。柱子哥也是,不过他很可爱,经常偷偷放下手里的活过来陪我玩。”燕飞想起往事,淡淡地笑了。 “除了蔡大娘,还有其他大娘阿姨之类的人么?” “……可能会有吧,但很零散,也很模糊,应该很少。爹也不放心把我随便交托给别人,他总是有太多的不放心,所以他突然没有了,就像天都塌下来了一样……——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燕飞奇怪道。 “没有,这不是八卦下么,如果以前还有别人照顾过你,你总得感下恩,送些鸡蛋补品什么的嘛。”韩三笑干笑几声,却遭宋令箭瞪眼。 “不提了。尚有余光,我看看你眼睛。”宋令箭观察着燕飞的眼睛,轻翻开她的眼皮,低声道,“眼中污浊已除,血丝褪淡,是不是微微可以分清颜色跟大体影像了?” 燕飞不敢乱动,乖顺道:“恩——但我没有多张,只是今早醒来觉得眼睛特别清爽,偷开了一下,竟能微看到些大致的形状跟人影了。” “情况不错。喝了今天的药后,明天你可以在房里睁眼,但不能有太强的光线或风,额前头发不要挡住眼睛——出外的话最好别睁眼,冷风夹尘,很容易再损坏眼睛。” 燕飞竟卟噗笑了,宋令箭远离了身子:“笑什么?” 燕飞拉着她道:“你呀,最刀子嘴豆腐心了。关心起人来,数你最仔细了。” “你的眼睛不好,我决计不会施救燕错。你想让他聋掉,我没有任何意见。” 燕飞早清楚宋令箭这性子,笑道:“好好好,是我,是我为了求你救燕错,才想快点养好眼睛的——对了,说起燕错,早上出来找海漂,现在怎么连海漂也不在了?”她理了理额前的头发,突然皱了皱眉。 “怎么?” “没什么。”燕飞若有所思。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一章 第六节 忆难忘(二)认错的脸 韩三笑连哄,宋令箭带骗,终于把燕飞“送”回了家休养眼睛。 这时两人才有空讨论一下今早蔡大娘说的那些关于燕冲正的往事。 “如果真的如蔡大娘口中所讲,当年燕伯父是跟那西坡的寡妇私奔,还带着那寡妇的儿子和严父血——那为什么头从到尾,寡妇跟她儿子都没有再出现?难道燕错是寡妇跟燕伯父后来生的儿子?燕错口口声声的,要向燕飞讨回这十几年夺父之仇,若真要讨仇也是长子出头,他一个小孩子颠三倒四干什么?再说了,这件事再怎么说也是寡妇先夺人夫父在先,现在反而还义正言辞——我想来想去,就觉得这事儿有点对不上路。” 宋令箭道:“你不觉得,黑俊的态度也非常奇怪么?” 她回想着黑俊病疯时的疯言乱话,别说是一个大男人,就算是一个正常人,也不致于为一个跟别人跑的女人而发疯?他恨那个寡妇没错,但另一方面却很孝忠于燕冲正,还带着很多舍已的歉意,这又是为什么? 这时两人同时站起身,似乎都想到了点什么。 “找燕错问个清楚。” “再去探问探问黑俊。” 两人异口同声,说得却不是一样的话。韩三笑提议找燕错,瞪着宋令箭道:“燕错突然又装神弄鬼,弄出三个差牌来恐吓黑俊,他又是燕伯父失踪后才有的骨肉,当然是找他问清楚更直接。” 宋令箭反驳道:“燕错既然心中早有准备,又怎会老实跟你交代心中打算——黑俊多次受袭,现在已被激出点神志来,现在找他套话正是时候。” 韩三笑叉腰道:“既然我们拆穿了是燕错在作鬼,他也没什么好狡辩的——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去找燕错了,因为海漂!——你知道他俩呆在一块儿,你不想见海漂,所以就不想去找燕错!”韩三笑突然洋洋得意。 宋令箭瞪他一眼:“你若想找,你自己去找。我懒得理你这么多。”说罢转身要走—— “宋姑娘,宋姑娘!不好了!不好了!”柱子的声音从巷口传到巷尾,中气十足,惊慌失措。 “又怎么了?”韩三笑看到柱子有点头大。 “燕错——燕错跟黑俊打起来了——” 这下韩三笑宋令箭四目相对,两人再不用争论先去找谁了。 ———————————————————————————————————————————— “公子。” 上官礼刚走出举杯楼没多久,突然发现自己忘了扇子在房里,转身想抄小路回去拿,在一处小巷里听到了一个耳熟悉的声音,他转头一看,看到一个平凡无奇却很严肃的汉子在后面。 他转头看了看四周,小巷很窄,只有他们两人:“你在叫我么?” 汉子愣了愣,严肃的脸上微有了笑容:“虽常鸿雁来往,却是多年未见,公子认不得宗柏了。” 上官礼一拍头,笑了:“宗叔?!——这个这个,名字已经嘴边,只差吐出来了!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还一直以为你如铁树般种在府院里头,风吹不移呢。” 宗柏不解幽默,认真道:“公子,人非草木,岂能种于土中?” 上官礼倒吸一口气,恢复翩翩微笑:“宗叔怎么会来这里?难道是不放心芙姨跟雀丫头么?” 宗柏还是很严肃:“夫人与黄仕郎南下,老爷万分挂心,虽已有黄仕郎在侧,却仍多派了我们几个燕将随行。夫人外出,宗柏于家中亦是无事,便于后追上,但途中有事耽搁,故迟来了几日。宗柏知道公子亦在此处巡政,又恐衙中人多事杂,不好交代公子托办的事情,刚巧见公子绕过此巷,便先向来公子回报府中情况。” 宗柏定然没想到上官礼也会出现在镇上,礼衍身形长相非常相似,连他也认错并不奇怪。 上官礼知道宗柏错认他为上官衍,也不急于纠正,玩心大起,故作样子道:“宗叔有何事秘密于我说的?” “一是上次公子交代我去查的那两个人,属下查过,并无任何线索。老爷交代,公子是朝堂中人,不要太过牵涉江湖逸事,自来朝堂与江湖各不相干,各有两处规矩,还是不要打破平衡的好。” 上官礼对上官衍追查的案子并不感兴趣,胡乱点了点头。 “二是公子描述的那个武器,这亦是江湖兵器,老爷不喜欢公子干涉太多。此案先暂时完结,交四相门去处理比较好。” “那便由爹作主吧。”上官礼轻松道。 “三是公子上次问起的关于黄仕郎的事。黄仕郎是昆元八年的武选状元,本应安照我朝历来官品,武选状元最高官品只达四品,但黄仕郎很快升为三品仕郎,可带刀入行皇寝。朝主宠信有加,还赐婚当朝蓝田公主。但好景不长,蓝田公主为黄仕郎诞下一子后难产而死,黄仕郎无心理拜官入籍,欲归隐还乡。但朝主十分不舍,只说留职在京,可享侯俸之誉。黄仕郎与老爷也有些交情,蓝田公主死之时,两府经常来往,但自公主死后,黄仕郎几乎断绝了所有朝官关系,只在黄府弄儿为乐——” “等一下——有件事情我一直觉得奇怪,爹素来少与官任之人打交道,为何会与柔叔有多年世交之情?柔叔是入婿驸马……难道是爹与蓝田公主有交情?” 宗柏沉首道:“公子,老爷素不喜人提起旧事,尤其是朝主继任大统之前的事——这些事情既然公子想听,那宗柏也只能说些自己知晓得,至于再深层的关系,宗柏不知道,也更不好猜测胡说。” 上官礼古怪地看着宗柏,他效忠上官府多年,可谓是上官府门中长老级的人物,竟会与上官衍有如此私交。 但宗柏却以为对方在责怪他的知有不言,叹气道:“过去的事情公子听过便罢,别再提起就好。黄仕郎现已解官闲赋,更不愿提及蓝田公主在世时的任何事情,触景生情。” 上官礼其实知道这些事,黄善柔与故去的黄夫人伉俪情深,以至于对黄为有如此恨铁不成刚——但上官衍却不知道。只是装模作样地感叹道:“哎,可怜的柔叔——想我当年对此事理问较少,旧事重提,唏嘘不矣啊。” “最后那件事——还是一样的结果。” 什么事?这个闷声闷气的衍弟还有私事相托?上官礼很想知道,但又不敢多问露了马脚,只从语意上推断,这件事情上官衍并不是第一次相托。只得装作一脸失望道:“哎,天意弄人。” 宗柏道:“事隔多年,况且——这件事情一直是瞒着老爷去查,以我一人之力,的确捉襟见肘。” 上官礼还是装成一副失望悲伤的样子。 宗柏果然也十分愧疚,但他想来也是想尽办法帮忙,只是爱莫能助:“其实,公子有没有想过,借我们以外的力量去寻找那姑娘?” 上官礼心中一颤—— “江湖中人,奇术异法,属下虽非真正江湖中人,但也知道江湖之中,有异士非常精通寻人缉踪之道。” “哦?” “是,据我所知,四相门下曾有一个曹姓家族,一门奇士,其中有个人叫曹佳,此人精通缉踪之法,就算对方潜逃大漠十几年,他竟都有办法可以将其捕回——公子上次与宗柏提起的曹南精通仵验之术,非常有可能是曹姓后人——” 上官礼感兴趣道:“你的意思是,这些江湖奇士可能可以帮上忙?” “是。但能否找到,也要看机缘了。” 上官礼皱起了眉,感觉沉重异常——原来这心思细腻的弟弟并没有放弃寻找那个人,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没有放下。宗柏道:“现在夫人在外,老爷强令要多加保护,不得有任何闪失。这段时间,公子嘱托属下办的事情,可能要搁置了。” 上官礼苦笑道:“无论如何,尽宗叔的本职才最是重要。” 宗柏却突然叹了口气,若有似无道:“近几年夫人身体大不如从前,若不是她执意要与黄仕郎南下,老爷又怕她闷坏了身子,才提心吊胆地让她出来。府中三子,却无一子在旁。虽然有大少奶奶与忆小姐在侧,但始终不如你们三位公子亲——大公子与公子两人还好,偶有书信寄回,但二公子——二公子出游十年,音讯几乎全无。古语有云,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夫人表面上从不怪责思念,但又怎会不挂心呢。” 上官礼笑不出来了,黯然道:“宗叔所言甚是。云娘她身体无大碍吧?” “夫人她——”宗柏突然闭上了嘴,瞪眼看着上官礼。 “怎么?很不好么?” 宗柏退后几步,沉着如铁的脸上竟有一丝惊慌:“你——你不是公子——” 上官礼一笑:“宗叔何出此言哪?” 宗柏惊怒不一,冷冰冰盯着上官礼,似乎想在他脸上找出什么破绽:“你是谁?” 上官礼笑道:“我是你们家公子,宗叔竟多此一问。” 宗柏找不到上官礼脸上任何易容的破绽,上官礼笑着扯了扯自己的脸道:“我这脸可是货真价实,宗叔还需要进一步鉴定么?” 宗柏双眉紧琐,这脸的确浑然天成,丝毫无假,但仔细一看,他发现这脸始终跟记忆中的不太相像,这神态似乎轻松亲和了很多,眉尾有淡痣,往前似乎也是没有的。 他盯着上官礼,突然想起什么般:“你——你是——你是二公子?” 上官礼笑而不语。 “你——你真的是二公子?上官礼?!” 上官礼笑道:“那你说,我是不是你家公子呢?” 宗柏惊喜交加,突又尴尬至极,惊赧僵笑:“宗柏——宗柏拜见二公子。”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一章 第七节 忆难忘(三)梦中的人 韩三笑与宋令箭赶到的时候,戏似乎已经演了一大半了。现在他们看到的,是黑俊烂泥般摊在地上瑟瑟发抖。 宋令箭马上皱起眉,盯着海漂道:“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我们只想来看看黑俊,别无他意。” 宋令箭冷笑了一声道:“你们看得可真好。”说罢俯身拉起黑俊,黑俊却突然颤了颤,向燕错冲去。 “大哥……大哥啊……”他嘶哑无力地痛哭着。 “他死了!他死了!你敢说你与这一切无关么?!”燕错一把纠起黑俊,目露凶光。 “不会的——不会的,大哥他不会死的……他没有死,他没有死……” “十六年前,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燕错怒声大吼。 黑俊哭得一塌糊涂,哀求乞怜:“不是我——不是我——是她,是她害死大哥的,是她——”他突然转向宋令箭,双眼发直。 宋令箭一皱眉。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为什么你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你要得这么多?大哥比世上任何的人都爱自己的家,为什么你要这样拆散他们?你不该来,你不该来——你该死!你该死!” 燕错松开了黑俊。 谁都没有说话,生怕突然惊醒黑俊的痴迷与微醒的神志。 “最该死的人是我,是我。我有眼无珠,竟相信了你这样的厚颜无耻心狠手辣的女人——”他的手慢慢爬上宋令箭的脖子,慢慢掐紧,“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你还想要什么?!你还想要什么?!” 黑俊被粗鲁地拉开了,海漂飞快地抹去了宋令箭脖子上的污痕,皱眉道:“别靠近他,他疯了。” 黑俊倒在地上,凄厉大笑:“又一个蠢货!你这个贱人,水性杨花!蛇蝎心肠!你们都被骗了!你也会死的!你会被她吸光血,吸光了血!你等着死吧!蠢货!”但是大点的泪水却从他的眼里划出来,正如他慢慢崩溃的情感,倾注坍塌。 “黑俊——” 黑俊突然变得很激动,激动到难以控制。只见他整张脸上疯狂地蔓延着凶残与怨恨:“吸光血——吸光血——阿血,阿血,你疼不疼?你疼不疼?黑哥给你止血,你的血呢?你的血呢?阿血……”他恐惧地抱成一团坐在地上,表情阴森地看着地,仿佛那里躺着一个人。 阿血?严父血? 他大哭着,用力地撕着自己的衣服,扯着衣摆,突然双眼一闭,倒地不起了。 韩三笑看了一眼淡淡盯着燕错道:“你几次三番的,到底想要干什么?” “拜访一下他生前的‘至交好友’而已。”燕错恶狠狠地瞪着晕死过去的黑俊道。 “你与那个寡妇云兰是什么关系?” “从未听过。”燕错一副要吵架的样子。 “你口口声声要向燕飞讨这十几年所受的冷落之屈,当年镇上的人都怀疑,燕伯父是因为西坡的那个寡妇云兰,才不辞而别的。十六年后,你燕错突然出现,但你却说自己没听过云兰这个人。她是不是你娘?” “不是!” “那你娘是谁?又怎么会取代云兰嫁给了燕伯父?!那云兰又哪里去了?!” 燕错的握紧拳头,青筋暴裂:“燕家的事,与你们无关!你们少管闲事!” “十六年了,你不想给你娘一个公道么?”海漂叹了口气。 但燕错却没有看到,他双耳失聪,唯有看人嘴形才知晓别人口中话,他此时正箭拔弩张地要与韩三笑吵架,又怎会注意到海漂。 “是燕家对不起我娘,要不是我娘,燕冲正早就死了!他不会再多苟活十五年,更不会让我娘付出一生的代价来换取他在身边!更不会有我!这一切,一切她所受的妥屈,她偿尽的苦头,总要有人付出代价!一个不落!” “那又关黑俊什么事?” 燕错咬牙切齿,却突然转头看着海漂,在他眼中闪出少年的孤独与依赖,而海漂盯着地上不醒人世的黑俊,悲悯地皱起了双眉。 ———————————————————————————————————————————— “爹爹,你去哪里呀?” “飞儿乖乖坐着,爹爹帮小哥哥挖出那个小池塘,以后就有鱼鱼看了哦。” “我不能一起去吗?我想帮爹爹擦擦汗——爹爹,飞儿帮你擦擦汗嘛。” “飞儿真乖,不过泥巴太脏,会弄脏衣裳。”男人将她抱了起来,好像生怕地上的泥巴沾污了她的鞋子。她觉得自己幸福极了,是全天下的公主。 “燕哥,你也真是的,飞儿是个女孩子,怎么总是这样背背扛扛,像什么样子呀,快些下来——飞儿乖,姨姨抱!”女人笑眯眯地将她从男人手中将她抱走了,她用力地抬头,只看到女人雪白的脖胫,尖而不利的下巴,脖根处一颗淡淡的小痣。 “呵呵,我啊,习惯拉,反正飞儿也喜欢,对不对?我们父女俩,一刻也不能分开。” 男人笑着拿起地上的家什,却被女人阻止了:“燕哥,时近中秋了,还是省点力气,节后做弄吧,反正这些东西也不急,你这样任着博儿任性我很感激,但也总不能累着你吧。” 男人笑着看了不远处的一个男孩一眼:“什么累不累的,博儿从来没有要求些什么,难得他喜欢养些鱼,弄个小池塘还难不倒我。”他突然接过她将她背在了背上,低声附在女人耳边说:“那天我跟你商量的事情,你可想好了没有?” 女人转头看了看远处的男孩,低下头将声音压得更小了:“燕哥,不如还是先问问博儿与飞儿的意见,还有燕嫂——” “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灼之言,除非你是在嫌弃我们,不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哪有的事!燕哥休得用言相激,只是,只是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总不能这样草率吧……”女人急得跺了跺脚,趴在父亲背上的她垂头看着,只见白花纷飞,碎而幽柔,她依旧想看女人的脸,可是女人的脸被父亲宽阔的背挡去了。 “什么草率不草率的,只要你我是真心的,孩子们会明白的,他们长大了会感谢我们的,况且他们现在就已经处得很还错。我想她也会明白的。” “燕嫂她这几日怎么样了?有好点吗?” 她感觉父亲的心跳突然放慢了,声音也慢,不再强壮有力:“都是那样,也习惯了。这件事我不想再拖了,这样等下去,永远等不到真正的答案,趁孩子们还小,不会有别的心思,早些定了也安生。” 女人沉默了很久,笑了,笑声温柔的语声非常动听:“那,就听燕哥的吧。” “这才是我的好妹子嘛!”男人也笑了。 女人笑着伸手将她抱了过来,她想扭头看女人的脸,却一直扭不过去,倒是女人拍了拍她的手,微笑道:“飞儿,你喜欢姨姨跟哥哥么?” 她认真地看着女人的手,手背上一条淡白色的伤痕,在毛孔细致的皮肤上有点显眼,这么温柔的手,怎么会有这样的伤疤呢? “喜欢。”她回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等飞儿长大了,也要一样喜欢姨姨跟哥哥哦。” “飞儿会一直喜欢姨姨跟哥哥的。” …… 燕飞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感觉房中似乎有个人走出了房间,任何声音都很轻,轻得好像只是一个梦。 “夏夏——夏夏——” “哎~……”夏夏的声音很远,好像在厨房后院,哒哒的跑过来,“飞姐醒拉?” “刚才是不是有人来我房间了?” “哦?没有呀,我没看见别人来。”夏夏东张西望。 “韩三笑跟宋令箭呢?在么?” “飞姐睡后,柱子哥突然慌张来找,他们急匆匆地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柱子?燕飞皱了皱眉。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一章 第八节 忆难忘(四)为妻叶心 【 我们的家在群山的包围之中,平安自足,与世隔绝。 村里有个叫做叶心的女人,她在村里的女人中显得特别与众不同,像粗糙沙堆里的明珠,像劣厉黑鸦中的白鹤。她不只是很得美而已,十分知书达理,温柔可人,她是村里每个年轻未婚男人的梦中妻子。可是她却一个也不喜欢,谁也不知道她会心怡什么样的男人,只等她年华将到,自会从中选一而嫁。 有一天,叶心跟着父亲到崖边采药,发现了崖缝中的一个垂死的男人,这男人应是从群山最高的那一崖上摔下来的,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自有一番本事,居然这样都没摔得粉身碎骨。 当时叶心初跟身边郎中的父亲学医,仁心厚德,她与父亲花了好几个时辰的时间,才将男人从乱枝中解出来。男人从高处摔下,全身筋脉几乎都断了,摔下虽得崖峭上的树树蓬条缠绕阻挡缓了坠势,但也是割得遍体鳞伤,只剩了一口气在。两人将男人带回了医庐,不管能不能救,也要试一试。 叶心的父亲叫叶眉,是个妙手大夫,他用了很多法子,接回了男人的骨脉,但男人受伤过重,内腑几乎都被什么蚕食得只剩了壳,要费很长的时间调整才能续骨重生。 叶眉一边教叶心,一边以药试医,两人细心为这男人料理了将近半年,男人才渐渐恢复生机,开始清醒过来。 但是苏醒以后的男人,再也开不了口说话。他摔下时喉管被山藤甩中受创,已经影响到了发声。男人醒来后很长时间都没有恢复神志,对一切都茫然不晓,每天只是不言不语地躲在一边,努力回忆着自己从何而来,姓谁名什。 叶心很同情这个男人,她似乎从第一眼见到他,心里就有一股特别的情怀,尽管那个时候这个男人了无生机地挂夹在乱树石缝之中,却还是有一股绝不向命运妥协的威严。她想很治好这个男人,还他声音,还他回忆。男人始终没有恢复声音与记忆,倒是身体慢慢恢复,在两位恩人的长期照料下,见过了生死病痛,他开始开朗起来,总是力所能及地帮助他们。 这样又继续了大半年,一次叶心与父亲上山采药时,不慎摔断了腿,那些摔伤很严重,整个小腿骨都变形了。虽然叶眉已尽力抢救,但叶心的腿好了后还是落下了一些毛病,从此以后她走路会微带些跛。这对于叶心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对于那些频繁追求他的男人来说,叶心已不再完美无缺,甚至是半个废人。那些人慢慢的离开了叶心的周围。 叶心的腿伤,最痛苦的莫过于叶眉,他眼看着自己的女儿从皓月骤隐成了黯星,叶心早已到杏嫁之龄,却又在风华正茂之时遭遇如此横祸,从前那些说着此生不变的人突然间没了踪影——病痛本身并不残酷,残酷的是他人冷漠无情的态度 ——这时,叶眉注意到了一个人,那个他们从崖边救回来的男人。 男人是唯一一个对叶心真诚热心的人,他还是每天给他们挑水,帮他们理药,叶心腿伤后,男人开始学草药之状,代替她与年老的叶眉一起采药,不仅如此,他还为叶心做了一个拐杖,为叶心调整走姿。叶心只有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才那么放松,那么像她自己,才会笑。 叶眉考虑了很久,虽然这个男人来历不明,身子还在恢复之中,甚至还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说话,但他很实在,很真诚,也很有思想。他跟这里的男人不一样,也跟他所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叶眉有了促成之心之后,还特意出村去打探过有关男人的事情,但却跟刚开始一样,一无所获。男人记不得从前的事,是否有过妻子有过家室?但是,不管他是否有过,他坠崖重生,忘却从前,可能就是上苍的指意,给他一个新的开始,新的人生。 叶眉将叶心许配给了男人。他还给这男人起了个名字,叫燕生。 婚后燕生对叶心很好,叶心过得很幸福。新婚没多久,叶心很快就怀孕了,九个月后,便为男人生了一个儿子,两人一起为儿子起名:燕暖玉。 自从暖玉出生后,燕生开始变了,他经常抱着孩子发呆,突然间又像受到了惊吓,狠狠瞪着怀里的儿子,有一次甚至刚学会走路的暖玉推在了地上。暖玉哭了,他抱着暖玉也哭了,哑哑的声音像狼的悲叫。 叶眉也逐渐注意到了燕生的变化,但燕生也不知道自己突然间闪过的幻像是什么。叶眉不敢惊扰女儿,也便没有再追问。 有一天,叶眉担心地跟叶心说,他怀疑男人在逐渐找回从前的记忆,他甚至怀疑男人心中有恨,有怨,有仇,从今往后的日子不会太平了。 那时的叶心咬着唇,愣愣地看着独自行走的小暖玉,能怎么样呢?她能阻止自己丈夫回复的记忆么?还是她能任由丈夫这样失常,自己抱着孩子离开吗? 暖玉七岁那年,叶眉病危将逝,他用力地握着女儿的手,将两个腰牌递给了她:这三个腰牌是我在救回小玉他爹那时拿来的,刻着燕冲正字的腰牌就挂在他腰上,这种差牌是衙门差员用的,所以这男人不会是个坏人。他给他起名叫燕生而没有用燕冲正,是害怕这个名字会勾起他的什么回忆。而刻着“黑俊”字的腰牌是攥在他手心的,他摔得体无完肤,腑脏具损,却还是死死抓着这个差牌,很有可能是坠崖之前从别人身上扯下来的。而“严父血”这个牌子放在怀中,可能是帮别人保存或者其他——总之燕生坠崖也许并非意外,而系属人为—— 这件事给叶眉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当时他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好犹豫,只得将这三个腰牌藏了起来,他害怕这个男人会给他们带来灾难。后来燕生的恢复中,他发现他是个本性十分豪气正直的人,但他依旧没有拿出这些腰牌来以证他的身份,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女儿对燕生已有了感情,如若他前事尽忘,爹自然希望女儿能找到一个好归宿。 燕生是个好人,除了那些病痛,他几乎是个完美的好男人,如果不是这该死的记忆,你会过得很好的。女儿,对不起,爹答应过给你寻找最好的夫家,却给你找到了这无尽的担忧与伤心。 叶心紧紧握着三个腰牌,认真地问:爹,为什么?为什么你怕他给我们来灾难? 叶眉颤抖起来:他是个不一般的人,不一般哪。 叶心咬着唇继续问:如何不一般?爹? 叶眉道:人中龙凤,人上之人啊。 叶心垂泪了,她并不要一个人中龙凤的丈夫,她只想平平淡淡地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做个平凡的山野村妇。 叶眉逝世,留下了叶心与一个七岁的孙子,留下了很多的遗憾。 叶眉死后,男人的病情开始越来越严重,他不再只是仅仅的发呆失神,而是经常开始头痛,做噩梦,发言不清地说梦话,吓着了暖玉,更吓着了叶心。 暖玉很早就开始懂事,从他有记忆以来,父亲一直是这样的,但也不可否认,他对母亲的确是好的,添衣加被,无微不至,只是他病了,经常病得糊涂,这是母亲说的。 父亲越来越多地将自己关锁在自己的世界里,颤抖着在纸上写着凌乱的字,暖玉很认真地一个一个偷偷记下来,然后分散开去请教母亲,他开始慢慢明白,在父亲的心里,有了另外的人了。 那天,男人给女人写了纸条,上面清清白白的,两个字:燕错。 叶心满眼泪水,男人悲伤地看着坐在一边沉默的暖玉,转头走了出去。 叶心哭了,自叶眉死后她从来没有再哭过了,她的坚强让所有人心酸,而今她哭了,在自己要保护的十岁儿子面前,哭得肝肠寸断—— 他终于记起了从前的事情,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无法挽救的错,这个错误像眼皮子上的印记,时时印在眼前。 他开始向村外走着,不断地寻找回去的路,又不断地在某个深夜饥寒交迫地回来,他突然不那么疼爱自己的妻子了,总是充满歉意地看着她,愧疚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生活悲伤地过着,叶心与暖玉习惯着男人总是不停失踪的事实,相依如命地过着。直到有一天——那个噩梦,男人的那个噩梦,终于也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噩梦。 每次他做这个噩梦都会发狂,不停地吼叫着,叫得整座屋子都在发抖,暖玉会离他远远的,安静地躲在墙角,担忧地看着娘亲为他打点一切。这一次,这一次过头了,他整个人拉直得像一条即将破碎的牛筋,突然间急剧收缩,猛地坐了起来,青筋爆烈的喉间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叫:黑俊! 黑俊,黑俊!这个名字是他的噩梦,也是叶心与暖玉的噩梦,一个人如此痛心愤怒地喊着一个名字,那代表着什么? 叶心被狠狠推开了,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冲过来紧紧捂着暖玉的耳朵。 两道赤红的血不断地从叶心的双耳流出,像两道诅咒挥之不去,她开始变得病弱,却还要装作坚强地保护这个家庭,支撑着它的碎片。 年轻气盛的暖玉再也无法忍受了,那天是母亲的生辰,这个男人仍然流连在外不知回来,只是一年一次的生辰,他都这样吝啬吗?他早就知道男人总是外出去哪里,他跑到了那个地方,狠狠地撞倒了那个与他争宠夺爱的少女,他甚至想一把火烧了那处宅子,将所有的一切都化为灰烬—— 盛怒过后,一地残伤。 ——那一巴掌,那一个无情的耳光,打碎了他与男人十年的父子情,也打破了他的耳膜,让他成了一个废人…… 四年前,叶心死了。这个为爱而生、为爱而死的女人终于解脱了。暖玉一人亲手将她下葬,自此再也没有与父亲说过一句话。 然后,他也死了,在十几年的梦魔折磨下,他也离开了。死前他留了一封信,指名要交给在外的那对母女—— 这十几年,是谁无怨无悔地陪在他身边的?为什么他连死前的遗言都这样吝啬? ——火化,骨灰洒在子墟之西,花原之間,男人十几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 原来他早就会开口说话,却一直沉默不语,他在忍受什么?在逃避什么?】 燕错无助又悲怨地闭上眼睛,热泪冲刷脸庞,如何怨恨与爱,纠缠相割。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一章 第九节 忆难忘(五)胜玉珠子 黑俊早已昏死过去,他听不见燕冲正失踪十六年中过着的生活,也无法解说自己曾造成了什么。 韩三笑直直地看着盛有余辉的黑家小宅,阴暗腐败,灰尘满布,想像中的阳光一扫而过,仿佛里面还摆着那些光阴中不会凋零的花,挤得只剩一条隐约的小缝,一只微泥的白色绣花鞋轻轻点了下来,花盆斗移,一对男女在院中沐着阳光,嘻笑着追向那个雪白的羽键,他们年轻的脸朝气蓬勃,百花黯然失色。 燕冲正,你不应如此啊…… “十六年前燕冲正失踪是坠崖失忆,等他恢复记忆的时候,发现自己已娶了叶心为妻,还有了燕错——那就更奇怪了——他是如何坠的崖,伤得几乎成为一个废人,竟然还可以回生?当年的严父血跟寡妇云兰又哪里去了?” “黑俊一定知道什么,所以才疯了——他口说提起过阿血这个名字,应该就是严父血——严父血很有可能已经死了。”宋令箭冷冷道。 十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 上官礼与宗柏一前一后地往衙门走去。自从宗柏知道他的身份后,便开始保持令人抓狂试的沉默。 经过西坡花原时,上官礼听到后面跟随着的那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突然放慢了,不禁回头笑道:“怎么?宗叔也有游景之暇么?这处花原亦是此镇胜景,只不过似乎染有不良传言,才一直荒无人寻——真是可怜了这一地孤独却自傲盛放的兰花儿……”上官礼似乎对什么都很有赞美惋惜之意。 宗柏背着手,俯下身子细细看着路沿边上的兰花,又放眼看看原中间那处小屋:“那屋中还有人居住么?” “没有。这原子闹鬼,就算要住,也是只雅鬼吧。” “那这一原兰花何人打理?近初冬不败?” 上官礼耸了耸肩:“自然之妙,岂是我们俗人参透。我早已计划好,再等几天晴朗,我要好生进去览览这原子,再拜会拜会那间雅鬼。” 宗柏不再说话,直起身子继续行程。两人没走多远,他突然回头看了看,瞧见原子里有个白影在晃动,他一皱眉,却听上官礼轻声笑道:“哎哟,这意境当真是要吓碜了人。本自有鬼邪之说,这下连路遗 白绫都要来加一笔,乍一看眼,还真像是鬼魅飞行,凄冷惊悚呢。” 宗柏再定眼一看,原来那白影是一条白布随风在拉扯飘冰,远远一看还真像是什么邪魅的东西在御风飞行。 “宗叔相信这世上有鬼么?”上官衍突然冷凄凄地凑近宗柏耳边问道。 宗柏狠地退后了几步,脸色僵硬道:“鬼神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上官礼笑道:“也对,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宗柏应该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吧?” 宗柏僵笑道:“二公子何如此言?” 上官礼习惯性地摸了摸下巴:“开个玩笑嘛,宗叔太当真了,太当真了哈。” “天黑欲夜,赶路要紧。”宗柏垂下头,请上官礼先走。 上官礼哈哈笑着走了。 两人越走越远,花原中随风飞行的白绫突然掉了下来,像被什么东西用力抓住从风中扯了下来,小屋突然布窗纷飞,白缦飞扬中,似乎依着一个暗淡的人形,白纱黑发,凶狠地四处飞扬—— ————————————————————————————————————————————— 郑珠宝睁开了眼睛,她一能见光,就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凑在眼前,离得很近,很近。 “哎,哎,醒了,醒了。”这张脸离远了点,浓眉大眼,圆脸圆耳,非常可爱。 郑珠宝皱了皱眉,却没什么力气惊疑,只是模糊地看了看四周,除了这个少年,身旁竟无其他人陪着,连那总是打瞌睡的圈圈都不知在哪。 少年手在她眼前摇了摇,滴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又无邪:“醒了吗?醒全了吗?看见我吗?” 郑珠宝轻眨了眨眼:“你是谁?圈圈呢?” 少年疵牙笑道:“你不认得我呀?我认得你,咱们见过一面,只是那时候我被你吓坏了。” 郑珠宝想了想,这少年的长相十分好记,的确像是在哪里见过。 少年笑道:“没事没事,不记得就算了。不过,我可是从小看你看到大的,你比画上的好看。只不过,瘦多了。” “画像?” 少年点头道:“是,你的每一年,爹爹都会有你的一幅画像。那时我不知道,只以为你是画像上的人,没想到——哎……” “没想到什么?”郑珠宝觉得很奇怪,这少年究竟是谁?怎么突然出现在她闺房之中? “先不说拉,你醒了,快点快点,饿不饿,我刚才经过厨房,看到那里有好些材料,就手痒做了几个胜玉珠,你要不要尝一个?” “胜玉珠,是什么?”郑珠宝吃过山珍海味,补品灵药无数,却没听过这糕点的名字。 “可好吃了,我自己发明的,自己取的名字。你先吃一个看看嘛。”少年拿了一个通透无瑕的糕点,圆圆的像汤圆,指甲盖大小,每颗上面各缀着一点桂花末子,样子可爱极了。 “来嘛,真的可好吃了。”少年小心用勺子盛上一个,送到郑珠宝嘴边。 郑珠宝看着这可爱异常的圆子笑了,感觉到少年的确非常诚恳,张开嘴含了一下。出乎她意料的,这胜玉珠名字好听,样子好看,竟也非常好吃,外面温润易化,中心微冰带甜,满嘴都是桂蕊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这少年,莫非是父亲怕她病中味寡,特意从外边请来的新厨子么? “怎么样?怎么样?好吃么?”少年紧张道。 郑珠宝正想回答,门却突然被打开了,走进两个人,其中一个神色严肃的男人马上严厉地问道:“你给爱儿吃了什么?你岂敢乱给爱儿吃东西?” 一旁的郑守业也有些紧张,但又不好多质问,只是关切地盯着郑珠宝:“爱儿,你在吃什么?” 少年马上站了起来,唯唯诺诺,跳脱可爱的大眼里满是恐惧与担忧:“我——我——我只是——” 男人飞快地拿起案上的盘子,仔细地闻着盘里的胜玉珠:“这是什么东西?你哪里弄来的?” “我——我自己做的……”少年颤抖道。 男人气得说不出话来,想责备又不好当着别人的面,郑守业一边叫着圈圈,一边盯站郑珠宝道:“爱儿,你——” 郑珠宝悲伤地看了一眼少年,觉得他那惊恐无声的表情神态可爱又可怜。她对着父亲一笑:“别怪他,是我自己要吃的。这胜玉珠子好吃极了,是不是由燕窝裹被、雪莲芡凝、再中间夹了些冰糖雪蛤而成?珠上还缀了桂蕊,香而不腻,很用心,很开胃。” 男人一听郑珠宝如是说,马上再仔细闻了闻,只是这珠子制得小而混杂,若不是亲口去尝,还真不觉是由什么制成,原来小小一颗指甲盖大的小圆子,竟含了这么多顶级的补品。 “果真是由这些制成么?”他严厉地问少年。 少年委屈地点了点头。 郑守业却喜出望外:“爱儿素来不爱吃这些补品,总说腥而腻口,所以身子也总是养不好,难得她竟说这些东西好吃,喜欢吃,那就多吃点,对身子有好处的。” 郑珠宝微笑了笑,看着男人道:“那你们,就不要怪他了。爹,我还想再吃一颗,可以么?” 郑守业止不住满面笑容,连连点头男人余气未消,将盘子递给了少年:“爱儿说还想再吃,还不盛几颗过去?” 少年却一脸委屈,眼见泪水要夺眶而出,哽咽道:“珠子凉了,我去热热。”说罢垂头快步走了。 “善柔,别总动不动就怪孩子,你看,吓坏孩子了。”郑守业甚感尴尬,也自觉方才太过紧张而错怪了别人,不禁愧意劝解道。 黄善柔叹口气道:“我只生怕他不懂事,又闯出什么祸来——我去看看他。” 待两人都走后,郑珠宝一知半解,问道:“爹,他们是谁啊?” 郑守业笑了:“你不认识了?刚才那位,就是你的黄世叔啊。” 郑珠宝心一沉。 “那……” “哎,本来你们大婚之前不应见面,但现在你病卧在床,你黄世叔刚好与为有南下,我们也就不计较那么多繁文褥节了。” 郑珠宝脑中一片空白。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一章 第十节 忆难忘(六)云娘之绊 上官礼与宗柏到了衙门,其他人都在,却独云娘与蓉叶出去了。 “夫人说不想惊动太多人,想自己出去走走,蓉妈也跟去了,现在也应该快回来了。”雀丫头一边瞟着宗柏,一边对着上官礼笑眯眯笑。 没有云娘与爱说笑的蓉叶在,院子里的气氛也尴尬了许多。上官礼摧推着让宗柏与芙叶、雀儿三人共聚天伦去了。 上官礼看着一边做鬼脸一边非拉着小武一起的雀儿笑了,轻声对身边的上官衍道:“这雀丫头怎么看都不像是宗叔跟芙姨生的,倒是小武闷声不吭的样子跟他们像——我说,该不会是这两娃子出生的时候,芙姨跟蓉姨抱错了吧?”上官礼竟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上官衍也不禁笑了:“二哥可真会想像。不过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抱错?况且玄武比雀儿大了好几个月,又是个男孩,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上官礼笑道:“这倒也是,无意是不可能,有意便更不可能了。宗叔一直想生个男孩来继续家中的事务,雀丫头老早给云娘宠成了个娇脾气的凶丫头,事事都要依赖小武,看来小武是要背定这个大媳妇了。”他突然闭上了嘴,他害怕,害怕触动这弟弟的心头往事。 上官衍却浑然不觉,笑道:“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天作之合。前几天娘还跟我提起过,愿哪日我们都在家时,先把他们的婚事给定下来。” “这么急干什么?” “少年人都要长大,长大便会有其他心思,不如早些定下来也好。” “也是。”上官礼淡淡笑道。 上官礼过头看院门,发现不知何时云娘已站在了门口,只见她失神地看着两人,也不知站了多久。 “娘回来了——怎么蓉姨没有一起?”上官衍马上关上了门,挡住了西边吹来的冷风。 “早上我收到了宗柏的书信,说这两天可能就到,我让蓉叶去加买了些菜,随后应该就到了。”云娘看着两人幽幽道。 上官衍笑道:“你们迟了一步,宗叔已经到了——不过我们见你没在,就让他们一家子先聚了。” 云娘笑道:“这样最好。宗柏事忙,总是没什么时间跟娘俩在一块儿,这次来这儿,也算是给他们点消消遣时间。” “云娘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受寒了?”上官礼自从听了宗柏的话,也愈发觉得云娘神态有异于往年,似乎苍桑了些,头发也不如往年乌黑有泽。 云娘心不在焉道:“你们都在,反正也加了菜,你们晚上都留下来吃饭吧。我先去换件衣服。” 上官衍点了点头,却看到云娘鞋污湿一片,关切道:“寒由脚起,娘换双干爽点的鞋子吧——” 云娘低头看了看,将脚往裙摆里一隐:“磕了些泥,不碍事。蓉叶回来了再说吧。”说罢心思淡愁地回屋去了。 两人鲜少看到云娘如此寡淡,不禁都皱起了眉,这时蓉姨却从外面进来,一脸憋不住的话似乎马上就要开腔了。她一看到两位长大成人的少爷,不禁贼眉鼠眼地笑了。 “蓉姨,你是有家室的人了,可别对我起什么坏心眼。”上官礼拉紧着衣服打趣道。 “我去——二少爷油腔滑调,看以后你的未来夫人怎么治你!”蓉叶从不畏主,胡乱打趣道。 上官礼笑哈哈:“我的未来夫人,还不知在水的哪方呢。” 蓉叶却神秘兮兮:“这话可别说得太早哦——不跟你说了,我找夫人去。”她将手里的菜篮子挎在了上官礼手上,拍拍他的手道,“做菜去吧,二少爷。” 上官礼的脸苦成苦瓜。上官衍却哈哈大笑。这院中就蓉叶治得住这不羁的二哥。 蓉叶响亮的叫声传了过来:“夫人,夫人,我回来了。” 云娘轻淡的声音幽幽响起:“进来吧。” 蓉叶推门进去,只见云娘侧在榻上,双眼怔怔地透过窗菱瞧着窗外。 “都打听过了么?”云娘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 “问了,不比身家,的确是个好姑娘,就是身子骨差了点,似乎长年都有咳疾,而且是旧顽难治啊。”蓉叶赶紧搬来暖炉放在床榻上。 “人品怎么样?” “四下里没一个说不好的,都是又爱又疼的,心肠好,脾气也好,又喜欢帮助别人,呵呵,他们见我打听得这么仔细,还以为我是哪家聘的媒人,要给这姑娘做媒呢,都好奇开心得紧呢。” “瞧她应该也早过嫁杏之龄,为何仍待字闺中?是有定下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听说是身子骨不太好,她家中有老有小要照料——哎,真是个苦命的孩子。” “哦?”云娘坐了起来,“家中父母如何?” “说起来真可怜,这姑娘本来一家和和美美的,父亲是个捕头,父母感情很好,也算是个小家碧玉。十六年前突然遭了一祸,父亲在办案中失了踪,剩下孤独寡母的,母亲什么也不会,这个家全靠这姑娘撑了起来,靠自己为别人绣点东西过日子,不过这些年生意是做得越来越好了,家境也宽裕了很多,这镇上街坊的也都很照顾他们。” “父亲失了踪?那现在呢?” “哎……哎……”蓉叶是个软心肠的人,不禁脸露悲容,“本来失了踪已经很可怜了,前段日子突然 知晓了父亲于一年前已经离开人世,这姑娘好好的眼睛就给哭坏了。” “眼睛坏了?那——” “夫人放心,眼睛已经给治好了,现在这姑娘都在家中休养,过些时日就能重见光明了。” “他父亲失踪,是怎么回事?” “这个大家也都不清楚,似乎都不愿意别人提起这回事。我想着只要姑娘身家清白,人品端美就够了,也不好意思再去刨根问底的,免得人家生疑。” 云娘怔怔地看着暖炉生烟,沉默不语。 “方才我回来的时候,还特意借问针绣去了那绣院,我见过这姑娘——” “如何?相貌还算周正么?” “夫人,你有见过这姑娘么?” “上次带着大宝要去礼谢她,匆匆只看了一面,不过她似乎家中有事,也便没有多加打扰。” “那夫人一定注意到了,这姑娘长得跟当年的……” 云娘抬了抬头,示意不要提起那个人名,轻叹道:“世事多迁,是缘是孽啊……” 蓉叶转移话题道:“夫人这么想知道这姑娘的身家人品,是不是想给我们两位公子中的一位做媒订亲呀?” 云娘挑了挑眉,倒是有些意外,也带着些喜悦:“你觉得呢?” 蓉叶笑道:“挺好,不过婚姻之事,虽然历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想要长长久久,还得看年轻人们对不对得上眼——旁着我也听了些话说,说那姑娘有几个特别交好的朋友,其中还有男子,也不知是否有情……” “蓉叶想得比我还多……可能是缘份,也可能是她长得太像当年的人,总觉得过目不忘,总也想知道点什么。恰巧礼儿与衍儿都在这里,他们应该也有机会能接触下——若是不然,改日我们可以造些机遇,让他们能聚于一堂,哪怕对一对眉目也好。” 蓉叶突然皱了皱眉,盯着云娘关切道:“夫人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忧心的事?近来总是愁眉不展,此处遇见了二少爷,却没有见你们多相聚。” 云娘微微笑了笑,目光涣散道:“可能许久没出来了,一出来就乏得紧。这几天我若是有精神了自己出去 走走,宗柏来了,你们有空就自己聚聚,别总是一堆人压在我边上,闷得我透不过气来。”蓉叶咯咯笑了:“原来夫人是怪我们这些老妈子碍手呀——行行行,不过夫人若是想自己转转,可别走得远了,免得我们担心。” “晓得了,我小憩一会儿,你将我带来的花叶放下去煮着,我醒了就能喝了。” “好的,我马上给拿出来。” 云娘半躺了下去,细闻了闻被上的味道,轻声道:“许久没闻见这味道,竟像是在做梦一般。” 蓉叶见云娘有了疲态,悄声退了出去,一边嘀咕笑道:“这夫人定是闷在府里闷愁了,一出来,什么味道都能闻睡着。”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二章 第一节 失踪案(一)韩燕六年 冬中的第一场罕见的大雨终于肆意落下,安静的小镇被哗哗的雨声衬得更为静谧,雨点再深,雨水再大,似也冲不了子墟里迷漫的那股子愁绪,雨声中隐约传来几声压低的咳嗽,然后又归于雨声。 滂泼大雨的小巷里穿棱着一把漆黑的油纸伞,在狂风暴雨中微弱又无比坚定地穿梭着。到了巷底,她先进了右边的院子,将背上的什么东西放在了檐下,随即出来进了对院,在屋檐下收了伞,一身已是湿了大半,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 “你怎么还在这里?”她将伞依在门边,看着檐下竹椅上的韩三笑道。 “下雨了。”韩三笑看着大雨冲刷院地每寸石板道。 宋令箭冷笑:“没听过下雨就不出更的更夫。你不应该当更夫,应该当祖宗。” “大下雨天的,你上哪去了?” “接下来不出猎,收了点东西回来。”宋令箭像是很疲倦似的坐了下来。 这里屋里出来了个人,拿着灯台,走得很慢,正是笑脸满面的燕飞,这种阴霾寒冷的雨天,似乎也一点没有影响到她的心情。“大下雨天的,咱们哪就哪也不去,坐着听听雨声也好。夏夏已经跟小驴通过气儿,半个时辰后送些饭菜过来,咱们就躲雨在这儿,谁也别跟自己过不去。” “你今天外出了?”宋令箭盯着燕飞的鞋子与裙摆道。 “恩。醒了觉着无聊,就在周围转了转。我今天睡觉的时候做了个梦,才突然想起来小时候我曾跟过一位姨娘,那姨娘好像住在一片很大的原子里面,好像——好像就是西坡那个闹鬼的花原——你说奇怪不奇怪。”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能早上我们八卦了下你小时候的事,你一转身就给梦进去了。”韩三笑盯着燕飞,若有所思。 “可能吧,不过那个梦可真实,我记得那个姨娘脖子下有颗淡淡的小痣,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她总是帮我梳头发,那种感觉,现在好像还在。” “后来呢?” “后来?可能是搬走了吧,就再也没有见到了——今天白天没事的时候,前些日子给娘订的被子已经弹好了,棉里夹着些鸭毛,暖和极了,我给娘送上去的时候,她竟还请我进去坐了坐,我看她在整理抽屉,案上有个有些破旧的白羽键——我印象中,没见我娘踢过键子。” “那你会么?” 燕飞笑了:“会一点点,但是我身体不太好,踢不了多久。倒是夏夏踢得好多了。” “哗拉拉,哗拉拉——”雨下得越来越大,落在地上弹起雨花,扑来一阵凉意,燕飞捂了捂耳朵,不适道:“这雨声这么大,吵得我耳朵咚咚响。” “那你进去屋里吧,饭菜来了我叫你。”韩三笑道。 “宋令箭?”燕飞转头看了看另一道黑影,道:“你怎么都不讲话?明知道我看不清,我都不知道你还在不在。” “知道了。你回屋吧。”宋令箭道。 燕飞将脸埋进了衣领,扶着门墙回屋去了。 韩三笑却突然一个人想起什么似的笑了。 “你笑什么?”宋令箭皱眉。 韩三笑转头看着宋令箭,那对眼睛在昏暗的落雨中像遇水的珍珠:“从我们认识开始,燕飞就爱说这句话,宋令箭,你怎么都不讲话。好长一段时间没听她说,突然一听,觉得特别好笑。” 宋令箭瞪了他一眼。 “她就一直都是这样,直率又带点儿傻——” 宋令箭却转头看着雨天,似是不想再听更深层的感叹。 “我记得我第一次来这镇上的时候,她才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跟夏夏差不多大。她很热情,热情得像是带着什么坏心眼似的。” “污浊的眼睛,看到的一切都是污浊的,干净的眼睛看到的,才是世间万象的本貌。”宋令箭的口气也不像是讽刺,只是淡淡地说了这么句讽刺性极强的话。 韩三笑瞪着她道:“你非要捅我一刀么?我的眼睛可干净了,才没你那么污浊——哼,没见我这么正经严肃又伤感地在回忆么?非得打断人家!哼!” 宋令箭挑了挑眉,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却是笑而不语,讽刺至极,令韩三笑抓狂。 六年前。 十里外的小茶棚里,坐着一个年轻人。他的衣服破破烂烂,头发凌乱无序,却有一张轻松欢笑的笑脸。这个茶棚很旧,也没有人看守,但马槽里的水很干净,没有任何青苔或者水垢,这槽水是死水,却如此干净,可见经常有人来更换。简陋的桌椅虽然微沾灰尘,却都很整齐,没有破败的样子,茶棚顶上挂着个很大的铜铃,铃坠上挂着几个字,叫“子墟茶”,下面本应还有一个字,只是风吹日晒的,早没了痕迹。 年轻人不顾野外凶险,勺了点茶桶中的水喝,这茶水竟然还挺香甜。喝完水后,他踮着脚往远处看了看,依稀见到远处一片金色的云彩在燃烧,在落焰,像是山中起了一场没有硝烟的大火。 他笑了笑,心轻气盛,无所畏惧,往山的更深处走去。绕过穷山恶水,经过枯木荆刺,他就站在这个人间小镇的边上,这个像是被神手安置在这里的明珠,美丽平静,炊烟冉尔,而那处远看的金光之火,竟是一棵极为粗壮的银杏在悄然飘叶——那一刻他突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感动,一种千山万水后回归平静的豁达。 金叶子一片一片拂着他而下,在地上堆起一一处处温柔的丘冢。他拂去树下竖牌上的叶子与灰尘,上面仙风绰绰般地刻着三个字,似乎是谁随便就这么写上去的:子墟镇。 近有落叶声,远有柴火在炉中烧响的毕剥声,隐隐的,还有谁家淘米的流水声,母亲哄着孩子入睡的轻哼声,平静安康的声音,才是世上最动听的声音——年轻人坐在树下闭眼听着,享着午后的日光,竟慢慢睡着了。 他很久没这样安详地睡过这么长时间,他仍能感觉到光线从身上悄悄流走的逝声,但他并不觉得冷,一个脚步声轻轻地停了下来,他感觉到身上覆盖了什么东西。之后一切又回归了平静。 年轻人睁开了眼睛,满意地伸了个奇懒无比极为夸张的懒腰,却听到一个声音细细清脆地在笑。他一转头,看到树下竟坐着一个少女,落落大方,穿着绛紫的衣裙,正捂着嘴巴在轻笑。 “看你睡得可真甜,日落西斜,你再睡下去可要被山上跑下来的大猫叼走拉。”少女仍旧在笑,拿下捂在脸上的手,这时他看清了她的脸,也许她并没有多美艳动人,反而脸上还有一股长年不良的病弱之态,但笑起来的样子却比世上任何健全健康的人都要朝气篷勃。 “你是打哪里来的?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秋深了,你的衣服那么薄,还破了好些处,你不冷么?”少女见年轻人呆呆盯着她不发话,又笑了。 年轻人低头看了看,原来刚才一阵温暖,竟是这少女一件素白的衣氅子盖子在自己身上。 “这是新洗的衣氅子,这个秋都没用过,不脏的。”少女解释道。 年轻人怔怔拿着手上素白的衣氅,再看看自己破洞脏乱的衣裳,这少女不畏自己的干净衣氅被弄脏,竟还担心弄脏别人的衣服——那一刻,他心墙极高的心里竟有一感难言的感动。 “哎,你这个怎么回事,怎么都不说话呀?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自言自语呢。”少女瞪起眼道。 年轻人笑了:“这衣氅子这么干净,你不怕我弄脏了么?” 少女咯咯笑道:“原来你会说话呀。脏了不碍事,洗洗就又干净了。可是身子受凉了,可不是洗洗就能好的——” “你平白对我这么个不认识的人这么好,就不怕我是坏人么?” 少女奇怪道:“坏人?难道你是坏人么?” 年轻人道:“可能是哦。” 少女笑道:“难道因为可能你是坏人,我就要任你在这里睡觉受冻么?坏人就不会生病么?” 一句轻巧无邪的话,竟让年轻人无言相驳。没错,谁能鉴定好坏,而坏人就该披着这个名字,为世唾弃至死么? “你什么时候来的?你一小姑娘家的,看着我一个如此俊男睡觉,你害不害臊呀?”年轻人不想在好坏这个问题上纠缠,忍不住打趣这个单纯的小姑娘。 “来没多久,我刚从隔壁村过来,就看到你躺在这里——我好像真的没有见过你,瞧你这样子一定不是镇上的——你是从外面来的么?” 年轻人点了点头。 少女却像是捡了大宝贝,站起来道:“真的呀?我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见到外头来的人——你说,外头跟这儿一样么?”她对外面的世界似乎充满了向往,也充满了不可知的畏惧与好奇。 年轻人笑道:“当然不一样,这儿好多了。” “真的假的?” “真的。” “为什么呀?” “因为躺在外面地上可没有这么好的小姑娘给你盖大氅子。”年轻人笑眯眯道。 “那他们会怎么样?” 年轻人怔了怔,他本想说点实在话,可是看见这少女眼中纯洁烂漫,竟不舍得说出任何残忍现实的真相,只是抓抓头道:“我想,可能最多也是个粗里八几的大老爷们给你盖个臭烘烘的麻布吧。” 少女咯咯笑了:“可真好玩——我不能再说了,我得回家做饭了——你住哪儿?” 年轻人看了看里头巷齐屋整,而自己竟没有容身之地,少女笑道:“没事的,我们镇上有个大客栈,叫举杯楼,村口的路走四十九步,刚好就可以到店门口——不过脚步不要太大哦,要不然就撞上巷墙拉。” 年轻人笑着点了点头,递回了衣氅。 “你先留着,洗干净了再还我。我叫燕飞,燕子的燕,飞鸟的飞,镇上的人都知道我住在哪,你有空了送来还我呀。”少女提起篮子,边走边还回头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韩——韩三笑——” “三笑?笑三笑的三笑吗?好好记的名字。有缘再见,再见。”燕飞一边摆着手,一边消失在了某个拐角。 韩三笑垂头看着手中的衣氅良久,突然抬头愁闷道:“还要洗干净?可是我最讨厌洗东西啊……” —————————————————————————————————————————————— “饭菜来了,还不送进去。”一个声音冷而厉地像阵黑风,吹灭了回忆中一切的阳光金叶。 韩三笑回过神,看到宋令箭那张百年结冰的脸,顿时什么感动感叹都没有了。他像直接从暖房掉到了冰窟,愤愤不平地拉开盖被站起身子。 “话说你那衣氅,到最后到底是洗干净还给人家了没有?”宋令箭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 韩三笑打了个猥琐的冷战,装作没有听见,吸着要流下来的鼻涕僵硬地走了。 宋令箭坐在雨中檐下,目光呆滞地盯着门后那柄安静无声的长黑伞。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二章 第二节 失踪案(二)画中回忆 海漂盯着自己的画作失神,也不知在回味些什么。燕错在旁,两人已经沉默了很久。 “你真的相信黑俊是害你爹的凶手么?”海漂开始收起有关燕错暗伤黑俊的画卷。 燕错耳染疾病,若不听唇语根本听不见别人说话,此刻感觉耳边有风吹来,才转头盯着发话的海漂。 海漂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大意,只得当自己没说过话般,重复了一句:“你也在怀疑黑俊到底是不是害你爹的凶手,是么?” “我不知道。”燕错淡淡盯着他卷起的画,画慢而有序地翻动着,像一串串连贯的动作。 “你不确定,所以你几次都没有杀他。” “是。” “为什么?” “娘曾说过,他在坠崖之前其实已经身受重伤,那伤已足可夺其性命,但不知为他没有死,坠下崖后所造成的几乎都是硬伤,一个人的内腑在重坠中可能损破或者受到冲击而变形死亡,但绝不会像他那样——”燕错沉默了一会儿,也许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许久才道:“你见过煮熟的地瓜沤水后的样子么?” 海漂不懂:“什么?” “一个地瓜煮熟后,会很饱满圆润,吹弹可破。但它沤水后,里面本存的热水会跑光,皮因无物支撑而漏皱不堪,没有任何生机。” “你爹在坠崖前,内腑早已抽光了生机?” “我多次试过黑俊的身手,偷袭过,明打过,他只是一副空躯壳,决没有那个能耐造成那样的重伤。” “既然你知道黑俊可能不是害你爹的凶手,为什么还要那样对他?” 燕错愤怒地站了起来:“就算他不是一切俑作,但他坠崖之前手中紧握他的差牌,就表明他与此事绝对有关——他失踪后,黑俊也离奇发疯,你敢说这两者毫不相关么?那个疯子将我认成他的时候,口口声声要赔命给我,若不是心中有鬼,又怎么会有如此反应?!” “你做那么多事,想那么多法子,是想让他们帮助你么。你为何不直接说?” 燕错笑了:“你真觉得他们有多少仗义么?只有他们有兴趣,觉得有意思,才会想去看去听。十六年了,十六年都没有人去查燕冲正因何而消失,那么十六年后,就由我来点起苗头——” “你不怕么?” “怕什么?” “你所点的苗头,会烧伤靠近的人,比如飞姐。” “你们以为永远的保护,就不是真正的伤害么?”海漂突然停了下来,目光迷离地看着卷好的画卷:“小玉,等你以后就会明白,如果一个人经历过太多的泥泞,见过太多的残忍,有一天他突然看到这世上还有一些东西,极致纯洁,像污泥中不会败落的清莲,像黑夜遮蔽不去的皓月,他就会倾尽全力地去保护它不受世间污染,当是保留生命中最后相信的善美,撇开世俗欲望,排除世间万难,并不容得任何人侵占亵渎。” 燕错盯着海漂:“你——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海漂摸着胸前的珠子不语,燕错突然意识到,或许这个失去记忆的男人也在害怕,害怕他与十六年前的燕冲正会有重复的人生,失忆之前,拥有一切,失忆之后,一无所有。他遭了谁的作难?此前有着什么样的人生?是否也有一个像燕夫人这样的女人,在漫无止境地等待着良人归来?…… “有时候……”海漂的眼里漫漫浮起迷茫,“我经常感觉到有个人,她每次都很轻地将珠子挂在我的胸前,她的动作好慢好慢,好像故意要拖延时间,却一句话也不说。但我始终记不得她是谁,是我的谁。” “有时候我经常在想,如果他没有回忆前以前的事,或许我们还是很幸福的一家,或许我们还生活在叶村里面,过着行医救人的生活,或许现在我就是个郎中,或许……” “小玉,人要向前看的。”海漂将卷好的画放入布袋,轻轻地放在了桌子的抽屉深处,“这些过去的事情,何必再让他重现滋扰。” 可是,你能看见所有人的过去,却唯独看不见自己的过去。燕错心中淡淡想道。 “大个子,快出来吃饭!”韩三笑一边跳着脚躲雨,一边在外头大叫道。 海漂一笑:“难得。三哥在叫我们去吃饭了。” 燕错显然听不见外头有人在叫,苦笑道:“这个时候,我想我并不适合与她同桌吃饭,他们也是。你去吧,别因为我脱离了他们。” “也好。”海漂并不拖拉,起身道,“雨大,你可以先在这里躲会再走,免得遇见他们尴尬。” 燕错点点头,目送海漂离去。等他走后,他悄悄拿来了灯,翻开了木桌的盖子,原来这桌盖共有两层,暗藏在两层中间的那一层很浅,只够放几页纸,再多则会露出盖缝。 此刻这夹缝中,背面朝上放着几张画纸,这画纸着了色彩,似乎画得很精细。 海漂偷偷画了什么藏起来?他难道早已想起了以前的事,却不愿意告诉别人知道? 燕错太好奇了,于是他把手往身上再擦了擦,生怕在纸上留下什么指印,轻轻拿出纸张,但他一看,就感觉到了失望,因为画上并没有海漂,也没有他见过的人,是两个很陌生的人,两个,与众不同的人。 第一张: 男子身着白衣,风神俊朗如皓月当空,浑然天成,站在一片浅绿的平原中间,天空飘着碎叶,还有白色的絮。男子怀中抱着一女子,女子脸孔安详,轻闭的双眼似是随时要灵动睁开,一袭紫衣长长的裙摆直垂于地,风过飘然,托起无限风情。 原是美景佳人,男子目光平静,脸色淡色,却是泪流满面,这种无声无悲的泪却比任何画面都要悲痛与绝望,他将女人抱在怀中,像是在哄着她入睡,又像是在等她着醒来。 第二张:男子仰头望天,似乎在悲声大叫,胫间经脉毕现,啸叫声似是要撕破他的喉咙,让天地都听见他的悲伤。远处的树木剧烈摇动,树叶放肆地呼扯着在狂风中撞击,几口水缸内清水沸腾,那雪白不明的絮狂乱飞舞,而女人却仍旧安静平静地睡着,带着一丝浓重而深远的笑意。 第三张:男子红血染唇,似乎是从内心深处咯出来的痛。四周的树叶猛烈如箭射出,他的脸上也有一处淡淡的割伤,坚硬如刚的脸上划下淡淡的血,水缸已裂,沸腾的水猛烈地摔在地上,…… 第四张:怀中的女子仍沉睡闭眼,男子木立地抱着她,在树下长长地凝视远方,直到日落夕山,直到温柔的红霞染红了他的白衣,直到……他散在脑后的乌丝慢慢如染丝般变成了白色…… 而第五张,却像突然又变成了另一个情节。 白絮旋转,云雾染成了宽广的冰原,俊秀的男子浮转为一张年轻的少年脸,怀中的紫衣佳人漂淡为白衣少女,少女的脸苍白的出奇,脂粉未施的脸上带着男子的坚毅,长发飘散,憔悴的神情掩去了青春的甜蜜,她笑得那样幸福,好像将要去一个很美妙的地方,好像要去见最心爱的梦中人,雪花在她的周围温柔地飘动,她的脸慢慢被白色覆盖,飘动的衣袂与雪白的天地化为了一体…… 燕错实在看不懂这画中在说什么,不过他可以猜到,那个紫衣服的女人可能已经死去,男人悲伤过度,黑发成雪。但,这一切与海漂又有什么关系?还是,这是属于别人的回忆?别人的过去? 他不动声色地将画放回了原处,外面大雨倾盆,他却一点声音也听不见,只是感觉到雨打在地上,崩崩崩的像谁在挑着琴般在震动。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二章 第三节 失踪案(三)花原怪臭 “打更的!打更的!”大清早的,韩三笑就听到有个人在门口这么没口德的大叫,破锣噪子听着就叫人生气。 他无奈地挺尸了很久,不料门口这个却不依不挠,不仅叫,还加上了拍琐及踢门。 “你奶奶的!进来!”韩三笑终于受不了了。 门叭拉一声被推开了,不久曹南那瘦黑的死驴脸就出现在了韩三笑面前,韩三笑气呼呼道:“你倒踢门踢得过瘾,知道我没钱买锁锁门还敲个什么劲?不怕吵死人?!” 曹南道:“日上三竿,谁还会像你这样倒在床上,再说不问是入是为贼,我怎样也得经过主人家同意的。” “死黑子,有刁民大吵主子睡觉,也不仗下人势赶客!”韩三笑想起自己是养了只看似很彪悍的狗的。 曹南兴灾乐祸,故意要气韩三笑似的:“在见到你之前,在这儿我是半条狗都没见着的。怎么你还养了狗么?” 韩三笑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是被上官衍放了闲假没事干,跑来找为兄吵架的吧?快去给为兄买点豆脑油条,我好恕你妄闯之罪。” 曹南一瞪眼,又平下心气来:“我是想在你被大人罚渎职之罪之前,先来好声跟你通下气的——既然你乐哉乐哉,那我也不用白做好人。” “什么渎职之罪?”韩三笑突然想起来,昨天自己没有出更——不就是一天晚上没出更么,最多补个告假,何必小事化大? “昨天你未来衙门还更,可知镇上出事了?” “什么事?”韩三笑裹着被子,“是谁家的马桶被偷了?还是谁家的院冰滑倒如厕的人了?” “这些小事,你以为大人会计较么——西坡,那个闹鬼的原子出事了。” “哦?”韩三笑马上像大冬天泼了冷水,一个激零坐了起来。 “一早上就有人来衙门报说,西坡突然传出恶臭,可能是昨天大雨,冲得泥水外翻,也不知冲出了泥地里什么东西,现在那臭味都飘到了衙门那头了。还好现在吹得是西北风,要不然往镇上吹就不妙了。” “昨天的雨说小不小,但也没大到那程度,往年下过更大的都有,怎么就今年冲出臭味来?”韩三笑奇怪 道。 “年年有大雨,总会有次冲薄了土,可能是去年,也可能是明年,那为什么就不能是今年?” 韩三笑奇怪地盯着曹南,他这话说得,怎么跟秦针儿那番话这么像——当时他们问秦正,为什么突然要在这个时候杀金娘的时候,他回答说:难道他杀人还要特特别的时辰么?不管是一年前还是十年后,只要他杀了人,就一定会有人问他为什么突然要杀人?或许在他看来,只是看想不想杀人的心情而已。 那如今雾坡冲出臭味,也只是一个时间上的积累跟凑巧而已了?——韩三笑有点把自己绕进去了,但他心里却不断想起那个即使妆扮成女人都比天下大半女人要美的男人秦正,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知道他与燕家到底有何瓜葛,更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再出现…… “喂,你个爱管闲事的更夫,现下怎么呆在这里了?不想过去看个究竟么?”曹南的黑脸又凑进来, 本来他就长得又严肃又厌世的样子,现在跟记忆中那娇滴滴的秦针儿一比,更是反差得大。 “你自己想去看就去看,特地来拉上我一起干嘛?我什么都不怕,就怕臭。”韩三笑翻了个白眼,他觉得有点头晕,因为头发太久没洗了,好像都要结块了。 “不去算了——大早的我瞧见宋姑娘与海漂出了巷,似乎往西头去。可能也是听了镇上什么闲言,想去瞧个究竟。” 韩三笑一坐而起:“什么?她拉上大个子都不来叫我?” “哦,可能她是知道你怕臭,特地不来打扰你吧。”曹南兴灾乐祸道。 “这种破事,她不叫上我才有鬼呢!肯定有其他的事儿!哼!”韩三笑愤愤不平,已经翻起身子准备要出门了。 曹南道:“你就出门了?” “怎么?莫非你真给我准备了早点?” 曹南鄙视道:“你不用洗漱么?好歹漱个口。” 韩三笑笑了:“看不出来,你这黑脸煮男倒是爱干净。——洗个屁啊,就要去烂泥臭鼻的地方,我洗那么干净去那儿,拜神哪?!”说罢爷们地一挥手,走了出去。 ————————————————————————————————————————————— 宋令箭与海漂并没有在西坡,他们的确往西走,经过臭气熏天的西坡,再往西,走向了郑府延绵不绝的庄园之地。 经过西坡的时候,宋令箭只是轻轻地皱了个眉,却也没有进去看的意思。海漂却突然放慢脚步,轻声道:“令,你看那边。” 宋令箭随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却看不清楚什么,这几日雨大天阴,似乎影响到了视力般。 “什么?”她闭了闭眼问道。 “中间那里突然好大一片泥地。”海漂拉着宋令箭,用力地指着远方,好像要将那地方认真地指个清楚一样。 宋令箭皱了个眉,她仍旧看不清楚,不耐烦道:“花原本来就有泥地,昨夜大雨冲刷,落泥流沙总有。”说罢转身要走。 海漂却在后面问道:“为何突然臭气熏天?莫非泥中有什么不洁之物——” “你不嫌臭么?”宋令箭转头瞪了他一眼,却也不停下。 海漂却站着不走:“这臭味,怎么好像哪里闻过一般。” “香有香的不同,臭却都是一样,能有什么不同?”宋令箭皱眉道。 海漂没想出什么所以然,只是厌恶又反复地嗅着。宋令箭用力扯了他一把,冷道:“你还闻出瘾来了,快走。” “我……”海漂踉跄几步,感觉全身无力。 “咦?两位怎么在这里?”一个轻柔的声音响了起来。 宋令箭肃然瞧了一眼,感觉很眼生,又像是在哪见过。 “宋姑娘不记得我了,上次举杯楼匆匆一眼见过的。” 宋令箭突然想了起来,一笑:“原来是云娘。大清早的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云娘笑道:“昨夜大雨,想是早些的空气会更好。出来随意走走,想起刚来时经过的一片花原,里面的兰花尔雅未谢,便想着路过时看看——没想到,可能大雨暴走,竟冲得此处气味难当……”说到此处,她难为情地拿手巾遮了下嘴,显得优雅有礼。 “这坡原阴邪怪异,云娘外来不知,清早傍晚的还是不要只身在旁走的好。”宋令箭轻淡地提点道。 云娘点头称是:“这些院子里的人也有与我提过——这么早,两位是要赶去哪里?” “探望位朋友。” “是上次那位与你们一起的燕姑娘么?上次本是要探望,但匆匆未别,不知她眼睛好点了没有。” “好多了,谢谢夫人关心——我们与人约好,时辰快到了,不与夫人多聊,夫人独自在外,雨后地滑,多注意脚下。”宋令箭垂眼看了下,欠了个身走了。 云娘低头看了看,只见自己鞋面覆泥,大冷天的,这时才突然感觉到脚寒之痛。 海漂却未急着跟宋令箭走,而是看着云娘良久,暗绿的眼睛似乎深藏玄机。 “你是?” “我叫海漂。天色不太好,这伞给你,以防下雨。”他温和地递出手中折好的伞,笑了。 “不用了,衙院离这儿不是很远,我马上就回去了,定能赶在雨之前。倒是你们仍旧往西,回来可能遇上雨。若是雨大了,两位可来衙院避避,随时欢迎你们。” “云娘留着吧。”海漂不理会云娘推却,轻轻将伞依在了路边的石块上,转身追着宋令箭而去。 云娘正想拿伞,却突然发现自己袖尾全是黑泥——她突然皱眉,惊恐地看着远去的两个人……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二章 第四节 失踪案(四)吻玉抱月 宋令箭受郑守业所托,最后一次来复查郑珠宝的病。出乎她的意料,郑珠宝恢复得很好,也并没有上几次见面时那么轻世。今日她甚至能自己坐起身来,见到海漂也并不避讳,随意披了件棉袍,乌黑的头发像顺流的瀑布披在身后,衬得她的脸十分古典。 床边上的案桌上放着好几碟形状奇特色彩艳丽的糕点,宋令箭倒也没有多问,只是淡淡道:“郑小姐气色大好,好好调理便可。” 郑守业笑了,但仍忍不住多问几句:“会不会再有什么大碍?还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么?若是突然又呈旧兆,有什么方子可以调理么?” 宋令箭道:“这是旧疾,既然当时能救下,根病护得好,往后只要没有遇上特别大的打击或者病害,不会轻易挑起的。过些日子郑小姐有力气了,可以到户外走走,晒晒太阳,有利骨骼,再利于心情。” “甚好。甚好。两位少陪,我去下面吩咐一下,拿些近日爱儿在服用的药膳菜单来,让宋姑娘看看是否有所冲突。” 宋令箭点了个头,郑珠宝道:“圈圈你也一起去吧。” 圈圈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随着郑守业下楼去了。 宋令箭慢慢收拾着针袋。郑珠宝道:“海公子气色不大好,桌案上有些糕点,很补气血的。” “谢谢。”海漂也不推辞,拿起一个糕点,认真看了看,脸露笑意,递给了宋令箭,“看似很甜,还有桂蕊,你应喜爱的。” “放着吧,我手上有药渍。”宋令箭似乎不感兴趣。 “这叫晴娃娃,里头最红的是血燕,外头由灵芝粉与面粉共和而成,浇有微量红糖,颜色由深入浅,你看,是不是像极了一个初升的晴阳?”郑珠宝微笑道。 “这厨子倒是挺有心思。”宋令箭擦干净手,接过海漂一直递在眼前的这“晴娃娃”,含在嘴里,脸上看不出欣赏与否。 “是吧。”郑珠宝的眼神突然一黯,似乎并不愿提及有关这厨子的事。 宋令箭问道:“你当年受的创伤及重,郑守业如此疼爱你,一定花了很多心思来救治你。” 郑珠宝不想宋令箭有此一问,剪眉想了想,温柔一笑:“恩,爹的确非常疼我,只是当年我病得极重,几乎记不清他是怎样找来的药来救我,就是突然间就醒了,也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后来调养得仔细,慢慢的就好起来了。” “宋姑娘,这是老爷让厨房理出来的小姐的药膳单子,您且看一看吧。”圈圈一把推开门,也不知礼 节是怎么学的,一手就将几张纸页塞在了宋令箭手里,又急着要出去似的,“黄少爷就在厨房里,老爷让我帮他打个下手,我先下去了。” 郑珠宝仿若没有听见,只是怔怔地瞧着立在一边不语的海漂。 宋令箭静静看着药膳,似乎看得很仔细,又似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郑珠宝笑道:“宋姑娘总是这样心静如水么?好像什么事也不会动摇你,更不会改变你,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宋令箭合上药膳册放回在桌案上:“他山之石,彼山之玉。人在别人身上看到的,总是自己没有的,却瞧不见自己拥有的。等你明白了,就不会羡慕别人了。” 郑珠宝欲言又止,海漂旋然自知,借言向厨子讨教晴娃娃做法先行下楼了。 “你能与我说的,也能与他说。”宋令箭不想郑珠宝有些避讳。 “海公子很关心宋姑娘,但宋姑娘却从来视而不见。在离开绣庄那日,我与他一起在火树下捡叶子,他说宋姑娘你喜欢圆满的东西,所以你也必喜欢圆形的叶子,于是他一片一片的捡,捡了再挑,挑了再捡,旁人不知的,还以为他在从中捡金子。那时我便想着,若这世上能有一人愿为我一个赞许而营营役役,该多好。” 宋令箭不为所动,轻淡一笑:“他对谁都是如此。可说博爱,也可说多情。” “那日,他的确只俯身为你捡的叶子。方才他看到这‘晴娃娃’长相讨喜可爱,也只想送你先尝……”郑珠宝突然感怀身世,玄然欲泣。 “黄老爷是个爱妻之人,相信黄公子也不会怠慢与你。这些糕点,应是黄家送来的吧?”宋令箭一语道破。 郑珠宝倒也不意外,道:“想必在我之前,你们与他都已相识了吧?”她指的正是自己未来的夫君,也是与宋令箭他们早已认识的黄少爷。 “他挺好,简单,没心眼。至少能让你过上简单的生活。” 郑珠宝淡然忧伤道:“对于他来说,我也许太过复杂。但我们有一点是一样的,我们都无力去改变这个事实。” “与简单的人在一起,人也会变得简单。万事自有造化命运,或许这正是上苍赐与补偿你的。” “什么意思——” “顺应造化,安身立命。若与命运违抗,必要承担创命之苦。以你之力,根本扭转不了什么。现在,不是很好么?”宋令箭负手站在一旁,眼睛却望着遥远的窗外。 郑珠宝垂头不语,手背却一点一点的被什么打湿了。 “我该走了。”宋令箭转身要走。 “他……还好么?”郑珠宝微弱地问道。 “事已至此,你觉得他将爱儿放在心中回忆得好?还是来探望未来的黄家少奶奶的好?”宋令箭仍旧冷冷淡淡,却说出了最残酷的事实。 郑珠宝嘴边勾起一个黯淡的笑,颤道:“宋姑娘所言,甚是。” 宋令箭离开了这个精致华丽的闺楼之楼,站在“吻玉阁”的横匾下仰头看着。 “妥当了么?是不是要走了?”许久海漂的声音在后响起。 宋令箭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手里拿了个锦布包好的盒子,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他却脸上带着喜悦的笑意道:“大宝送了好些‘晴娃娃’,还有‘胜玉珠’‘露齿笑’,看起来都很好吃,可存放数日,几天不败。若是下雪,放在冰中冷镇,会更可口。” “燕飞眼病正愈,不适吃太多养血的东西。” “比起飞姐,更该补身的人是你吧。你瞧你的脸比降霜还白,手冰如水——我好好存放起来,你若想吃了便可以吃,省得被三哥发现。”海漂单纯如孩子,将盒子藏在了衣氅之中。 郑府一片喜红微上,地上白霜如盐,海漂黑憋高身在站在中间,肤白似雪,脸如刀刻,墨绿的双眼如深潭之水,露齿浅笑,当真明如皓月,笑如冰莲。 宋令箭有一刹那的恍惚,却不想再多看这样的海漂一眼,转头继续看着“吻玉阁”三个字。 “这三个字,是我们老爷亲手提的。”一个冷淡的声音在侧响起,郑夫人身边只跟管家熊妈。 郑夫人衣饰不如平时华丽,只是简单地着了一件月牙白的随裳,虽然随意,却也是精工巧制,锦衣添珠。也许在家中不想挽髻,抑或是刚从房中出来,头上戴了了皮毛精软的护额,与平时雍容浓妆异别,竟有股淡而轻便的华丽。 “草书劲笔,挺好。”宋令箭素来不喜夸人,淡淡地说句“挺好”已经很台面化了。 海漂笑着补充道:“吻字带着宠溺,玉与牌匾边玉相映,珍贵非凡,郑老爷以此题名郑小姐闺楼,看得出来非常疼爱她。” 郑夫人冷冷一笑,眼中透出狠厉:“疼爱?——每次我抬头看这牌匾,都恨不得亲手抠下那上面的玉石一颗颗辗为齑粉,再一脚脚踩烂这木匾,一把火烧成灰烬!” 气氛突然显得尴尬异常,郑夫人咬牙盯着牌匾,许久才冷声道:“小女身体渐好,往后不烦两位跋涉。我已吩咐熊妈打点好偿金,不送。”她转身走了。“夫人——”熊妈做势要扶。 “走开!”郑夫人粗声冷喝,怨中带恨,狠瞪了熊妈一眼,飞快地穿过廊道拐远了。 熊妈叹了口气,却像是早已习惯如此,一会儿就满脸堆笑,看着两人道:“夫人担心小姐,最近脾气有些古怪。她很感谢两位前来救治小姐,早已吩咐账房准备重金酬谢两位。请随我这边来。” “这闺楼是否还有个前名?”宋令箭随意问了句。 熊妈奇怪道:“宋姑娘怎么知道?——这件事除了老爷夫人,只有我知道。” “看这楼挂牌的地方,原先设计显然没有这么大,这牌像是硬挤挤上去的,或许当时不强牌上的那圈镶玉,可能会勉强刚刚好——你们郑府财雄事大,处处精啄细雕,郑守业更是爱女切肤,怎么会在这么明显的地方出现设计与做工上的纰漏?” 熊妈辩解道:“之前的确个有牌匾,只是那只做得不合夫人心意,所以才——” 宋令箭不理会熊妈解释,与眼中带笑的海漂对视着,似乎两人在说家常话般:“‘吻玉阁’这三个字间的确出自郑守业之手,但三字隔微远,潦草带怒,我见过他的正字,走得是楷书之风,而‘吻玉阁’这三个字却随意抹鸦,略有敷衍之色,这庄园之中,能让你老爷带怒敷衍的,可能也只有一个人吧——”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二章 第五节 失踪案(五)相忘江湖 “别说——”熊妈像是极怕听到宋令箭接下来的话,脸色苍白,疾声阻止。她慌张地看了看四周,将两人带到了一个空旷闲置的房间,小声道,“夫人最忌讳听到这些事情,两位竟还旧事重提,挑得还是夫人心头的刺。” “我随口问问而已。”宋令箭无所谓地抹抹房中布灰的窗台。 熊妈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才道:“宋姑娘眼尖心细,当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也不知为什么,夫人对你还算得上特别客气——你猜得没错,当年小姐出生,老爷大喜,特间出了重金请人建了闺楼给小姐。由于老爷经常不在府中,对夫人心中有愧,所以特意将闺楼建成两层,二楼给小姐,一楼给夫人。闺楼建了两年,建好后,老爷将早就请人筑好的牌匾挂了上去,但是当牌帘掀下来的那一刻,大夫人就彻底地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当场就打了夫人一个耳光。” “当时的楼名,应该也郑夫人有关吧?” 熊妈点了点头:“当时我们这下人,都被那匾惊得说不出话来,老爷不知从哪里弄来那些七彩玉石,听说叫琉璃珠,拼成了三个字:抱月栖。夫人的本名叫柳望月。” 宋令箭冷笑:“那也难怪了。” “大夫人失控打了夫人一记,本来热闹高兴的气氛全没了,小姐本来乖乖的,突然大哭起来,老爷大发雷霆,差点就要打了大夫人。但后来事情还是压了下来,老爷重新自己给闺楼提了字,换成了‘吻玉阁’,叫当时的管家挂上去,大夫人吵嚷着说改后的牌匾不够珍贵,强要在外面加上翡翠。后来这楼就一直叫了这名字。” “你们大夫人名里一定带个玉吧?” “呃——”熊妈皱了眉,“说也奇怪,谁也不知道老爷为什么换了这个楼名,大夫人的名字里面也没有带玉的啊。” “你大夫人原名叫什么?” “李峰眉。” 宋令箭皱了皱眉,也觉得这事有点奇怪。不过可能只是女人因妒生事,只要楼名中不带月,管他玉还是金的。 “现在府院你们夫人当家,为何不换回以前的楼名?” “夫人当家后,什么都换了,只有我与这楼名没有换。小姐闺楼的一楼也一直空置着,夫人一次也没有进去住过。” 宋令箭与海漂以同样的眼光打量着熊妈。 “夫人本来是个性格软弱的人,若不是小姐突然得了重病,也不会硬起性子与大夫人对抗——我是大夫人的陪嫁丫头,先前也是护短帮着大夫人做了很多不安心的坏事,我也知道大夫人当年的确有些过份,但我只是个小丫头,又能说什么?做什么?夫人对当年换匾的事一直没有释怀,每次她遇见犹豫的事,要心软了,就会在这楼前站站,只要那么站站,她就会狠起心肠,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于是慢慢的,那个软弱温柔的柳望月不见了,郑夫人的样子越来越突出,也越来越明显。 宋令箭冷笑:“怎么现在还会有令郑夫人心软的事么?” “好多年没站过了,也似乎都放下了,直到前阵子小姐突然与她对抗,离家出走,一直到小姐回府后病重。那几夜她都一个人在那里站着,多冷都不回房休息。哎……就算平时对小姐再怎么样严厉,她始终是个母亲啊,她一直坚持这件婚事,只是不想让小姐以后过得辛苦而已……” “黄老爷与黄少爷都来了,那么,婚期是不是重新要排了?”宋令箭突然转了话题问道。 熊妈反应也挺快,对答如流:“老爷正与黄老爷在挑日子,还要看看小姐的病情。不过这几日黄老爷回村安排祭祖的事情,所以一直拖着还没有定。” “哦,就这样吧。我们该走了。”宋令箭兀然结束了对话。 “银子还没拿呢,”熊妈又带着两人向前走,“本来不用两位跟着我来来回回,只是夫人对账务管得严,一定要领银子的人签收才行,我可不敢乱签——” “行了,知道了。”宋令箭冷冷收了话,熊妈是个识趣人,知道她是个不多话的人,方才说了这么多话,一定是嫌烦了,便闭上了嘴快速给两人领了银子。 出了府,圈圈说郑珠宝非要她来送他们出府,一边说一边脸带抱怨地给两人撑起伞。海漂接过伞,将宋令箭拉在自己身后道:“风大,你站在我后面。” 圈圈笑道:“由你这么个大个子在,我还撑什么伞哪?你们个儿高高的瘦瘦的,站在一起可真好看,只不过,宋姑娘要穿上裙子才好看,要不然远远看,还以为是哥哥拉着弟弟呢。不过近看,恩,也挺好,总比黄少爷跟我们家小姐登对多了。” 海漂哈哈笑了,看看身后的宋令箭一脸平静,似乎没有为圈圈的话而不悦,他看着身后不远处的郑府大门道:“这话出了府你能说,若是在府里说,可要挨揍。” 圈圈才意识到捂住了自己的嘴,摇着发髻松散的脑袋道:“我没说,我什么也没说。” 宋令箭突然看着圈圈笑了,似乎也觉得这个凡事不上心头的丫头其实也挺可爱。 圈圈见宋令箭看着自己笑,抓抓头道:“对了,小姐让我来送行的时候,还嘱咐我对两位说,若是燕老板眼睛好了,一定要支会我们一声,她好为燕老板高兴。” “有心了。”宋令箭瞄了一眼远去的郑府,里头的那位千金小姐,似乎已经默受了往后不再有的自由。 圈圈见宋令箭言语尚温,歪着脑袋道:“最近怎么都是你与这位大公子来?那个笑起来两颗小虎牙的韩公子怎么都不与你一起了?” 宋令箭一笑:“他夜出打更,白天不太出门的。” “没有啊,前几天我还在西边儿的原子边上见到过他,那时他还跟我聊了一会儿呢。”圈圈对韩三笑印象深刻道。 “他与你聊什么?” “他问我是不是小姐的贴身丫环,我说是的。他问我小姐有几个贴身丫环,我说只有一个。他又问我小姐是不是一直只有我一个贴身丫环。我说不是呀,在我之前还有一位,在我来之前回老家去了。于是他就问我我前任的那丫环姐姐叫什么名字。我说我忘了哦,好像也是两个叠字,但是我记不清了。他又问我那丫环姐姐老家在哪里,我说我不知道呀,反正是回老家嫁人去了。他好像挺失望的,我见他问得这么仔细,就问他是不是有事,他说没事,可能认识,还说嫁人好,安定不发愁。后来到了叉路,他说他还要西去衙门,我就回府了。”圈圈如数家珍,看来对那天与韩三笑的谈话印象很深。 宋令箭淡淡笑了笑。 “后来我向熊妈打听了很久,熊妈烦得紧,又怕夫人听见,才悄悄告诉了我。原来我之前那位丫环姐姐叫暖暖。” “暖暖?” “恩恩,本来我想什么时候见到韩公子了再亲口告诉他,谁想到一直没见着。过几天府上可能要张罗喜事,只怕没有时间,又怕我给忘了。要不然,宋姑娘帮我代传吧。” “好的。”宋令箭抿着嘴笑了笑,拿过海漂手里的伞还给了圈圈,“我们自己回去行了,你回吧。” 圈圈高兴地点了点头,松着两个小发髻一跑一跳走了,临拐弯了还回头招手,尖声道:“记得告诉韩公子哦!” “三哥只记得少时的她的假身份,却再也认不出她就是当年的人了。”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什么意思?”海漂一知半解。 “就是这个意思。”宋令箭不喜解释,大步向前走去。 海漂在后问道:“令会记得圈圈的嘱托么?” 宋令箭回头看着他轻笑:“燕飞眼好之后,我会记得支会郑珠宝。” “还有呢?” “还有什么?”她轻淡地白了他一眼,似淡微娇,带着难言的惠意。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海漂看着宋令箭独自远去的背影,突然有股苍凉的痛楚。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二章 第六节 西坡谜(六)吃人黑泥 韩三笑与曹南吃了早饭,慢悠悠走向西坡。两人刚巧走到,就见到西边走来两个人,一个高大,一个纤瘦,正是海漂与宋令箭。 “哟,哈,嘿,这可真巧,两位打哪儿来呢?”韩三笑干笑着,翻着白眼看着两人。 “大早郑府来人,托令给郑小姐诊病。你们上哪去?”海漂问道。 “这家伙,说这儿昨夜受雨冲洗,洗出一片恶臭,我要趁县衙怪我渎职之前,好生来看个究竟。还说宋姑娘也大早往西边儿赶了,原来不是管闲事,是赚诊金去了。”韩三笑一脸不满,眼睛却已滴溜溜挂在了海漂怀抱的盒子上。 这时曹南已皱起了眉,冷峻道:“这气味——这气味——” “是是是,闻见了,闻见了,比屎还臭!我算是遭罪了!”韩三笑猥琐地捂着鼻子看着灰蒙蒙的花原。 宋令箭对海漂道:“你先回去,将东西安置好,顺便去看看燕错与燕飞。” 海漂迟疑地看了三人一眼,微笑道:“那你们当心点。”他将伞塞在了宋令箭手里,继续往东走了,一刻也不多呆。 “哼。”韩三笑哼了一句。 曹南不明所以,以为韩三笑在责怪自己,问道:“你哼我做什么?” 宋令箭冷笑:“是该多哼哼,哼总比吞气好。” “人家就是瓷娃娃,闻不得这些怪臭,也脏不得干净靴子,一有脏事累事马上就把人支走,曹南,凭什么长得黑,就得是个做粗活的人?”韩三笑不服气道。 曹南像看着怪物般看着韩三笑:“谁黑了,你才黑。这里的臭味那公子闻不多得,没见他血气虚弱么,闻多了要得病的。” “我也血气虚,我贫血,我头晕,我现在就病了。”韩三笑粗胳膊粗腿的开始耍无赖。 “神经病。”宋令箭白了他一眼,看着曹南道,“你识得这气味?” 曹南以袖遮鼻,嗡声嗡气道:“这是尸毒之臭。” 说话间三人已经移步向里走去。韩三笑奇怪道:“说这原子邪里邪气,有些动物尸体不足为奇。但尸体怎么会有毒?为什么非得在大雨之后才有?” 曹南停了下来:“因为一场大雨,将原子中间那个高隆的土包冲塌了,想是冲出了里面埋着的什么东西。”他指着远处一片泥地,韩三笑才想起来,原先那里是一个股起来的土包,像个无名坟墓一样,这下成了一片泥地。 现在他们都知道了,这西坡原来的主人是寡妇云兰。现在仔细在里头看,可见当时规划得相当不错,每丈之间都会有条小路,以供人行走,不会踩坏花地。中间这个土包是在他们失踪之后股起来的,盛传说这是鬼怪的魔窟,活人勿近。 “乌龟王八蛋的,越来越臭!就是这里!”韩三笑被臭味熏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宋令箭用手巾捂着口鼻,露出平静无痕的双眼。 还是曹南见过大世面,虽然臭得不行,但还是强忍住恶心,蹲下身想捡根树枝什么的,发现这泥地之周居然一点东西都没有,全是光突突的泥。 “奇怪,这原中间怎么什么都没有?连个什么蛇虫数蚁都没有,生灵都死绝了般。”曹南奇怪道。 “用这个。”宋令箭将圈圈忘了拿走,海漂又塞在了她手里的伞递给了曹南。 曹南接过伞,将伞面裹紧,用力将伞插进泥地,往外一翻,黑色的湿泥无声地向外摊开,乌黑粘绸,臭气熏天。 “哇!”韩三笑跳着脚向后退了退。曹南又像看怪物般看着他。 “看什么看,我鼻子灵,最受不得这些臭味儿!”韩三笑还神气活现的。 只有曹南凑得最近,小心翻弄着挑出来的黑泥,认真道:“这泥里还夹着好多脆生生的东西,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骨头。”宋令箭站在他边上,却没有蹲下来。 曹南仔细一看,依稀看出像是小动物的骨头,他用伞轴蹭了蹭,却蹭不下上面的黑色,反而这些骨头碎生生的就断掉了,黑头也是呈现黑色——显然这黑色的骨头不是由泥染黑的,而是本身就是黑的。 “看来这片黑泥之中,汇集了很多误闯进去的动物尸体。难道传言说这原子生灵勿近,原来里面果真有片吸命的邪地。倒真与雾坡里的春泥花不相伯仲。”韩三笑在后面嫌弃道。 春泥共喜,是曹南的隐伤,至今他还没有找到有关曹良或者曹嫣的任何消息。他不作声地站了起来,继续自己的话题道:“可能这泥地里埋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蕴积了大量的尸毒,才毒死误闯进去的生灵,而这些生灵就如春泥的肥料,滋养了这片花原。” 三人转头看着自己所在的花原。假设曹南推断是真,那么若是以这泥地,或者说是大雨之前的土包为中心,五丈之内草木皆无,可能是花草承受不了毒素,泥地里也无半点供花生长的养分。五丈之外,渐渐地由寸草不生开始有了稀稀松松的花,应该毒素淡到了花草可以承受的份量,渐渐适应了生长,但由于受毒所染,花色显异,尤为碧绿,然后开始慢慢长得茂盛,花色也越来越淡,由深绿变成了淡绿直至白色,靠近土包的花朵碧绿得诡异,像是吸取了太多生命的精华,阴异地透着死亡的气息。所以时近冬中,花原才始现败色。否则十几年无人打理,这花原中如此茂盛的花朵,是以何为食呢? “你猜这泥地上,发生过什么事情?”韩三笑突然诡异道。 “这泥地动不得,就连这飘出来的气味都能影响到活人,更别说更深层的东西——只有等这余层的气味散光了,到一个无风又晴干的日子,慢慢去掉表层,再慢慢翻出下面的东西来看。”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研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挖墓的。” “这些是我在研究春泥花时,顺便着了解到的。”曹南冷冷道。 “好吧。”韩三笑自打没趣地疵了疵牙,恰露出嘴里的两颗小虎牙,宋令箭想起圈圈的话,莫名其妙地笑了。 “那个屋子,你们进去过么?”曹南无心言笑,看着远处那宅简单古雅的木屋问道。 韩三笑摇头,果断道:“从西边走向那屋太远了,累人,没去过——哎,你不是以前还画过这原子么,画得跟真的似的,你进过没?”他问宋令箭。 “想过,但后来忘记了。”宋令箭淡淡道。 “那正好,我们三人都没进过,现在也算是去拜个初了。”曹南认真严肃地盯着看似与世无争的木屋,本来飞檐木铃,应是非常古雅,却因着某日怪迁,成了人人闻风丧胆的鬼邪之源。 曹南走在前面,宋令箭双手对插在袖筒走在中间,韩三笑猥琐地将脸使劲埋在领间,三人向屋子走去。 曹南突然转头盯着身后两人,最后盯在了宋令箭脸上。 宋令箭也盯着他:“怎么?” 曹南皱眉盯着她,转而又瞪了一眼韩三笑,继续转头向前走去。没走几步,他又转头盯着宋令箭,终于忍不住道:“宋姑娘觉得有什么可笑的么?” 宋令箭皱眉道:“你恍神了。我没有笑。” 曹南盯着宋令箭,也觉得她不是这么无聊之人,又瞪着韩三笑:“正经点,要开玩笑也要看场合。” 韩三笑莫名其妙道:“怎么了?我什么也没做嘛。” “我明明听到有女子在笑,宋姑娘绝对不会这么无聊,那定然是你在装神弄鬼吓唬人了。”曹南似乎非常不满。 “你也说是女子在笑,怎么可能是我。我声音这么粗犷——再说了,这么冷的天,谁有心思开这些玩笑。”韩三笑瞪眼道。 “我们刚才都没有说话,更没有笑,你听错了吧。”宋令箭公道道。 既然宋令箭也这么说,曹南也不再追究,皱了个眉兀字向前走,就如刚才般,还没走几步,他突然极快地转过身子瞪着两人,两人被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我看是你在吓唬我们吧!”韩三笑像突然抓到曹南痛脚,大叫道。 “不是你们——奇怪,我明明听到有女子在笑——”曹南脸色难看道。 两人都静了静,因为他们也知道,曹南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风四面八方从原边吹来,风声呜咽,似乎有人在哭,也似乎有人在笑,却听不清楚有女子在笑。 “这臭味有毒,你刚才闻得最近,现在影乱声迷,幻想百出——你中招了。”宋令箭盯着曹南冷冷道。 话音刚落,曹南手中刚插入黑泥地的伞卡擦一声断掉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二章 第七节 西坡谜(二)四房小屋 曹南顿时感觉头昏脑胀,耳边幻声连连,皆是女子笑声与男人的哭声。 “刚才他凑得黑泥太近,气味进了肺腑,先进屋再说。”宋令箭果断扶住曹南,顺脚嫌恶地将断伞踢得远远的。 韩三笑心有余悸地看着那柄断伞,郑府金多无处花,那伞也是极好的木竹编造而成,雨打不破,风吹不断,刚才曹南只是往那黑泥地里插了一插,就这会功夫就断了? “还看什么?快来帮忙。”宋令箭斥道。 韩三笑打了个哆索,绕到了两人前面,登上屋台,推开了久往以来无人敢推的门。三人顾不得去看里头是否住着男鬼女怪,将脸色泛青的曹南扶坐在了厅中凳上,宋令箭拿出针给在他手上某处扎了一针,曹南脸色平静地闭着双眼,似乎在调理气息。 韩三笑才有空将宋令箭的军:“难怪刚才我老弟蹲下去看黑泥的时候你只站在边上,原来是怕毒气入侵。既然你都知道那有毒,还不提醒一下我老弟,白受了这倒霉事情?” 宋令箭瞪眼道:“谁都知道有毒,只是未料到毒性仍旧这么猛——你倒真会五十步笑百步。” 当时韩三笑的确是躲得远远的,他解释道:“我是受不了那臭味,若是不臭,我才不会扔我老弟一个人在那吸毒气。” “马后炮。”宋令箭冷冷道。 “哼。”韩三笑今天似乎对宋令箭特别不满,总想找点事情来闹闹。 宋令箭不理会这无聊的男人,转头认真地打量起十几年无人进来的花原小屋。 他们现在所在的是屋子的小厅,她突然发现这屋子跟她的屋子格局很相似—— 中间小屋,分左右两个居室,后面应该还有两间,她家的是厨房与柴火杂房,此间应该也是。 小厅物件装饰简单雅致,厅地上精心地铺着麻布,虽然麻木粗糙,但上面绘了很多兰花,倒显得很典雅。只是刚才他们在外泥中行走,进屋时又未曾干净鞋底,现在他们所到之处尽是黑污又粗鲁的鞋印,十分不雅。 韩三笑悄悄退到一边,用力在屋角擦了擦鞋底,似乎害怕这干净的屋主回来责备一般。 屋中间一张桌子,桌上亦铺着桌布,只是十余载风霜,当年雪白的桌布已经泛了岁月的古黄。桌有上壶有杯,还有一个长长的瓶子,瓶中水早已干了,却还斜斜地挂着一棵早已枯花的花。桌子的边上靠墙立着一个架子,分为三层,每层都整齐地放着陶罐,罐子是小店里随处可买的便宜货,但屋主也很用心地在上面上了色彩,显得皮颇为精致。 韩三笑推了推宋令箭小声道:“你猜,那罐子里头是什么?” “大小似乎与你的人头挺符合。”宋令箭认真道。 “我呸!大吉大利!乌鸦嘴!死女人!”韩三笑气得跳脚。 宋令箭一笑,走向左边的房间,门是虚掩着的。她用脚顶开了门,轻声道:“这必是那寡妇的房间。” 云兰的房间很简单,一张床,床上素色的被子与枕头,皆绣着兰花,只有它们还如鲜活的一般盛开着。房正中间有个绣架,架挂上挂着满满色彩陈旧的绣线,绣画似乎只绣到一半,没有再继续下去,远远看着,似乎在绣一尾火红的鲤鱼。 窗下放着桌子,桌上摆了些书册与一个小盒子—— 宋令箭突然走进了这房间,仔细看着这桌子。 “这桌子,怎么这么眼熟……”韩三笑跟在后面道。 “当然眼熟。秦针儿有一张一模一样的,我也有一张。这是隐秀梳桌。”宋令箭冷道。 “对哦!怎么这寡妇也有这桌子?你那张好像是燕飞从章单单那儿订制的,章单单说那桌子的草图是燕冲正给的,他自己只做过一张,就放在燕冲正自己的屋子里,后来被燕飞送给了海漂——那这张又是从哪里来的?” “既然草图是燕冲正给的,这云兰与燕冲正关系不浅,可能是燕冲正自己亲手做的。他自己设计了这桌子,交由木匠章单单来做,做成后,再依着实物的样子再做一张也不是难事。” 既然是“隐秀梳桌”,那他必然也有个中间的隔层。两人因为曹南中毒之事,都显得非常小心,用袖子垫着手,将桌上的书册与盒子拿开。 翻开桌面,里面东西不多,一边放着女子用得脂粉,另一边放着几册书,像是册本之类的东西。角落里还放着一个锦袋,韩三笑拉开了袋子的扯线,露出了红纸,红纸一碰就碎了,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银子。 “看来这寡妇好事将近,准备了红包白银,像是要给谁讨彩头的。”韩三笑皱眉道。 宋令箭却一直仔细地看着书册类的东西。一本一本拿出来翻看,有几页纸似乎夹得不牢,幽幽地飘了下来。 “什么东西?鬼画符一样。”韩三笑捡了起来。 宋令箭接过纸页道:“这几页与书册的纸质颜色不一样,陈旧度也不一样——这是……”她突然皱了皱眉。 “上面写得什么?草得跟屎一样。” 宋令箭瞪了他一眼,不过也早习惯了他的粗气俗语,指着上面的字与纸尾处的一个淡到模样的印章道,“这是药方。下面这章是某些郎中开了方之后,为证明是自己医庐所出而特意加章的印记。” “药方?”韩三笑瞅了瞅,道:“写得好像都一样,这么多张收得跟宝似的干嘛?” 宋令箭一笑,将药方收进了手袖:“药方一样,开的时间却不一样,这得病的人,生得是一样的病,方子自然也相差无几了。” “难道这寡妇有病?” “这就不得而知了,也没有人提起过。” “药方上的印章上,还看得出是哪个医庐出得方子不?” 宋令箭关上了桌面,心不在焉道:“有空了再研究吧。”这时她注意到了方才放在桌上的那盒子,打开来一看,里面都是些小孩子玩的东西,还有一些发绳珠结之类的,更像是女孩子用的。 “那时云兰已近三十,这些东西是给小女孩子用的,她只有一个儿子,那这些东西——” “是给燕飞用的。”宋令箭拿出了里面一个小香包,香包已经全然退色,却还能看清上面绣着的一只蝴蝶和一个秀气的“飞”字。 “看来云兰果真与燕家来往密切,看这些装饰,也像是真心对燕飞好的。”韩三笑感叹道。 两人继续看了看云兰的房间,床下有两个箱子,箱子很大,里头却没有多少东西,看得出来她日子过得很清简,从春到冬,总共也不过十套左右衣服,衣服都是缝缝补补,款式简单,颜色素洁。另一个箱子里放着两套衣服,一套是成年女人穿的,一套是男童穿的。这两套衣服很新,颜色鲜艳,是一个色系的绛紫,还绣有锦线,相比另个箱子里的衣服,这两套衣服简直可以说是奢华,好像是特意为什么喜事场面准备的。 “这两套衣服,应该是寡妇为她自己和儿子准备的新衣,可能他们要同时参加一场喜事,就小心地备在这里等好日子来。” “应该是吧。”宋令箭叹了口气,却又皱上了眉,问道,“你们男人若是纳妾,进的妾与外子要穿一样的衣服么?还是紫色的?” 韩三笑呸了一声:“什么叫你们男人!我又没纳过妾,鬼才知道这些事!” 宋令箭挑了挑眉,似乎笑了。 他们将箱子推回到床底,宋令箭站在绣架边上端详着那尾绣到一半的红鲤鱼。韩三笑奇怪道:“若是如他们说的,两人欲成好事,绣的怎么都不应该是一只鱼吧?” “谁知道。兴许人家不讲究,又不是没成过亲。”宋令箭无所谓道。 韩三笑差点没被自己的气咽死,瞪着这个女人,心想谁生出这样的女儿来的。他正这么想着,宋令箭已经转身走出了房间,穿过小厅,穿开了对面房间的门。他快速跟上。 右边的房间,不出意料的,是寡妇儿子的房间。这房间摆设得显然比寡妇的房间要体面得多,地上铺着泛旧的毯子,床上支着床架,床帘扎得清爽整齐,床口却不是朝着窗与门的。床边有简易的柜子与书架,书架上摆了好几层泛旧的书,有些都没了封面,但都一一用棉布包起来还做了标记。 窗上架有窗纱与窗帘,窗前靠墙按放着书桌,书桌上笔墨纸砚摆放得很整齐。墙上还挂着一副很大的字画,字画上写的好像是《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看来这寡妇的儿子还是个文人墨客。”韩三笑看到这些东西就头痛。 宋令箭走到床边,俯身拉出床下的两个箱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习惯,寡妇似乎很喜欢将东西收纳在客人看不见的地方,这样就显得地方宽敞整齐许多。一个箱子里放着寡妇儿子的衣裳,都是孩童的衣服,年龄与众人说得相仿,大概八九岁的样子,衣服也都是很朴素简单,补丁打得很细致。另一个箱子里放着很多字稿,应是练字用的,字迹有些笨拙,有《千字文》,有《孝经》等。 “你看。”宋令箭草草翻着这叠书稿,突然指着上面三个字道。 韩三笑凑近看了看:云博书。 “原来这寡妇还挺有学问,给儿子起的名字也像个读书人。只不过——” “只不过,英雄每多屠多辈,自古侠女出风尘,负心多是读书人。”宋令箭冷冷道。 “这个,不能一概而论,不能一概而论。”宋令箭素来极端,韩三笑也不想与之争论,走出了房间。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二章 第八节 西坡谜(三)有人来过 厅中曹南还在闭目养神,韩三笑转到了屋后去看。他也发现这厅与宋令箭的家格局一样,刚才的右房连窗台大小都与海漂所住的房间一样,只是他没进过宋令箭的房间,所以不知道是不是与寡妇云兰的卧房一样。 那么,后面还有两个房间,一个是厨房,一个是杂物房。宋令箭家的厨房从不生火,所以几乎是空置的,放了一张简易的床,也不知道是干嘛用的。不过他倒是在那床上躺过几夜,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知道那张床比他家的床要舒服。还有一个杂房,杂房里头并着个茅厕,杂房里头放着她做箭的一些工具,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寡妇的厨房很整齐,锅碗瓢盆样样齐全,灶上油盐酱醋,一一用小罐子标着字,灶下柴火枯枝还在,似乎随时等主人起火生饭。他打开米缸,缸中有一半早已发黑的米。架子上有很多煮焦用的药罐,罐底皆已黑如木碳,可见时常煮药。另一些罐子里装着不知明的药草,也早已干如枯枝。 如果生火起饭,这个厨房应该充满了人间烟火的炊烟之象,虽然只有孤独寡母,生活倒也周全。 杂物房里大多是寡妇云兰种花的锄壶之类的工具,劈柴架上钉着斧头,柴筐两个,一个里头柴已劈完,另一个里面满满的未劈的柴。这时他的目光被两件倚在角落的东西吸引了。 “难道这寡妇也如莫掌柜那般有闲情雅致,喜爱垂钓?”韩三笑动了动两个鱼杆道。 “一长一短,长的应该是大人用的,短的是孩童用的。”宋令箭道。 韩三笑皱了皱眉,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茅厕还要进去看么?”他看着杂物房边上的一扇小门道。 “你与马桶向来有感情,去套个交情也不错。”宋令箭嘲笑韩三笑,一边却自己推开了门。 韩三笑却突然皱起了眉:“这茅房方才我们都没用过吧?” “怎么?” “你看——”他指着茅厕那洗手的盆,只见那木盆微湿,似乎不久前盛过一些水。 宋令箭飞快地巡视了遍这茅厕,格局竟也与她家的一样,马桶放在角落,有布帘可拉来挡水,另一边放着水桶与浴桶,还有一个简易的木架可挂要换穿的衣服。靠门边有个木架,放着水盆以供厕后洗手之用。 这镇上的人有个习惯,不知是懒出的智慧还是如何,家家户户茅厕之中都会有个打压式的水柄,这水柄用竹筒连接到屋后水井之中,只要压下之水柄,压力就会通过竹筒将井中的水吸上来,水就从另一个竹筒中流出,十分方便,但这活费力气,所以一般都只是打点上来洗点东西,压不了大水量。 韩三笑握了握这出水的竹筒,筒面微冰,里头还有点湿,水盆也是微湿,与其他房中干燥落灰的家什炯然不同。 “有人来过,其他房中没有任何足迹,唯只来了这里,压了竹筒——看这水盆湿迹,似乎只压了半指高的水,可见这人不是试试水筒可以出水,而是洗了什么东西,但是这东西并不大件,也不难洗,所以用得水也不多。来人洗完东西后还将水倒掉了。我们若是再晚来半天,这盆中水干去,就再看不出任何痕迹了。” 宋令箭推开了茅厕中唯一的小窗,窗外亦是用木头简搭起来的走道,只见窗口附近的走道上木板微湿,可见水是从窗口泼向了窗外——这时她突然俯下身子,轻触着窗下石墙上的两道浅黑色的不规则的黑痕。 “从外道走进这屋,要经过这么大的花原,不可能脚底一点黑泥都不沾的。”宋令箭轻抠了点黑痕上的东西,放在鼻边一闻,皱眉思量。 “也许这人爱干净,上了屋台,脱了鞋子进来,这样即不会在麻布的地毯上留下脚印,又不会弄脏任何东西——”韩三笑突然想起什么,盯着宋令箭道,难怪我一直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试问个十几年都没人住过的房子,居然比我家还要干净,没有蛛网虫蚁不说,连点落灰都没有。若是落满灰尘,人来人往手摸衣触的,必然会留下痕迹,而无灰可留,只要来人保持东西原样不变,自然就看不出任何痕迹了。” “——今天早上我经过西坡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人。”宋令箭弹去手上黑尘,淡淡道。 “谁?” “上官衍的母亲,云娘。” “她在这里干什么?” “说是来附近走走,却是只身一个人。” “只身一个在外走走,不足为奇。”虽然韩三笑知道宋令箭接下去说的事情必不简单,但忍不住还是要反驳。 “我注意到她的鞋子鞋面有泥,鞋边与鞋子却不是很污糟的样子,一个人在雨后从衙门走到这里,就算没有经过泥地,可能会将未消的雨水甩到鞋面上来,鞋面湿后不容易擦干净,但她的鞋底却不很脏,这样反而显得非常刻意,好像在某处擦过一般。” “人家是县老爷的娘,出入有轿,不习惯鞋子沾泥,发现了擦干净又有什么奇怪?” “除了鞋子以外,她的袖尾处也很脏,沾了很多黑泥。不过她自己没有注意到。” “你想说什么?” 宋令箭假装拿起水盆,将水盆往窗外一放,手袖刚好碰到了窗台下的墙面上,不歪不斜,刚好就是那两道黑痕的所在之处。 “我怀疑她进过原子,在进原之前,她害怕将鞋子弄脏,所以挽起裙脚,并以手帕之类的东西将鞋子裹好,进去后她可能蹲下碰了什么东西,无意中垂下的袖子弄脏了,但她自己没有发觉。随后她进了屋子,在这里压了水洗了手,洗完后将水倒出了窗外,却在这里印下了袖上的黑泥——这黑泥腥臭带毒,就是那土包冲垮出来的黑泥。随后她出了原子,去掉了脚上的裹布,装作只是在附近晃晃。” “就算她进过原子,也不能代表什么。一个外村人,不管是为着这原子里奇异的花,还是里头的恶臭,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兴许她只是想进来瞧个究竟。” “或许吧。”宋令箭关上茅厕的门,满不在乎道,“如果真是如此,她又何必言辞遮掩?”她这次不想再听韩三笑强词反驳,抬脚向正厅走去。 曹南已清醒过来,正想去后面找他们。 “这房子好生奇怪,长年无人居住,亦无人涉步,竟然粉尘不沾,蛛网不结,似乎有人刻意打扫过。”他一见到两人就提出疑点。 “没错。后面还有沾湿过的水盆,可能真的有人打扫过这里。”韩三笑总结道。 “谁会打扫这处鬼宅?难道是女主人化成了幽鬼,放舍不下回来除扫?”曹南来回盯着两人。 “奇怪的事儿可不止这一件,我想你最清楚了,这房子从格局到大小,跟你家是一样的。”韩三笑阴碜碜地盯着宋令箭。 “什么?” 宋令箭淡淡道:“居舍略有相似,有什么好奇怪?” “这绝不只是相似而已——”曹南有理说理,这次站在韩三笑这边。 “怎么说?”韩三笑得意地抖起了腿。 “我听说燕捕头刚来这里的时候,先是在租了一处人家房子住了一阵子,然后自己去盘了一住屋来改造,燕捕头自己对衣食倒是不讲究,却对住所很讲究,可能是想燕夫人住得安心舒服,他盘了住屋改造完之后,与燕夫人两人搬进去住了几个月,后来似乎嫌那住屋太小,就盘下了现在住的这燕家宅子,刚盘下住进去不久,燕夫人就有了喜,所以他觉得这燕家院子很利他们,之后就再也没有搬过。” “——呃——他们之前改造住过几个月的住屋,该不会是现在宋令箭住的这屋子吧?” 曹南认真地点了点头:“如果这两处屋子都与燕捕头有关,那么即使相似也没什么奇怪的。听说当年寡妇住在这原子里的时候,燕捕头也带着几名捕快帮忙补修过房子,按照他的喜好改造成这样也不足为奇。” 韩三笑摸着下巴,半眯着眼睛道:“看来燕伯父还的确是对这两母子特别好,连住屋改修都一力包办——那别说了,这房子里什么架子桌子的,也都是他亲自做的了。” “燕冲正为人仗义,但做到这份上,似乎的确没了分寸,也难怪当年镇上人们揣测纷纷。”宋令箭冷道。 “这寡妇是不是身体不太好?我见后面好多药罐药方,似乎长年有病的样子?”韩三笑问曹南。 ”病得不是寡妇,而是她儿子。”宋令箭看着右房道。 “哦?” “寡妇儿子房中窗门有纱,床向避开通风的窗与门,可见居住的人身子不好,容易受凉。刚才拿出箱子里的衣服时,我发现有几件衣服上面有药渍,应该是在服药的时候不慎落上的。” “没错。这孩子身体的确很不好,我见过一两次,脸色很苍白,没有血色,大热天的都穿好几件衣服,似乎很怕冷,说是有九岁了,身子骨却很比正常的孩子都弱小。所以很少外出,大多时间都呆在家中,也不与外面的孩子玩。” “这孩子的名字是不是叫云博书?” 曹南挑了个眉,却记不太清了:“是么?这倒没有去查过,也没有听别人提起过。只知道这女人都叫自己的孩子博儿博儿的,应该里面带个博吧。”说到这他不小心岔到了气,狠狠咳了几声。 “尸毒之气借着西风仍在蔓延,还是先离开这里吧。回到镇上后,你去按着这个方子抓些药,应该能退消毒气。”宋令箭从怀中拿出一页纸递给了曹南。 “多谢。” 三人走出花原,曹南身有不适,先行离开。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二章 第九节 西坡谜(四)心里有谱 曹南一离开,韩三笑马上就问:“刚才那药方怎么瞧着就眼熟,我差点以为你神机妙算,算准有人中毒受害早就拟了药方在身上——原来你拿了寡妇家的药方给曹南抓药喝,你不怕喝死人么?” “那方子上写得都是利身怯毒的药材,正适合。”宋令箭看着灰蒙的花原道。 “你是说,当年的云博书长年喝药,不是因为有病,而是因为中了什么毒?” “我没有这样说。”宋令箭冷冷地看着韩三笑。 “我觉得一整件事情最奇怪的,其实是你。”韩三笑退后一步,冷冷看着宋令箭。 “我?”宋令箭挑眉。 “你住着燕冲正当年改修的房子,用着他亲手设计的隐秀梳桌,还为着黑俊的事情出出进进,展现出这六年以来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耐心。我一想啊再一想,越来就越觉得你不对劲。一个对事那么事不关已的人,突然就那么乐此不疲,别人可以说你宋令箭义气为友,为燕飞分忧解扰,我却不相信。” 宋令箭抱着胳臂冷看着他笑:“难不成你还要怀疑我这宋令箭是否有假?” 韩三笑哈哈笑:“那绝不可能,那个爱装神弄鬼的傻子就算假扮曹南那黑老头,也绝不会假扮你这个不好惹又不好扮的主。” 宋令箭倚在厅中窗台边上,悠然自若:“你接着说。” “其实你早就知道燕冲正失踪并不只是别人口头上说说的那么简单,你可能早就调查过,期间还来过这间西原小屋,更发现了这屋子与你的屋子极为相像——那也就是说,你可能在很早以前,就知道燕冲正跟寡妇云兰的关系不正常,那么燕冲正失踪的原因可能也不会像传说中的那么简单。但你什么也不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现在还装模作样地,从头开始与我们调查这件事情。” 宋令箭冷笑:“你也说,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不过,我也只是查到那一层关系而已,所以我也能明白镇上的人为何对这件事讳莫如深。” “那幅画是你亲手所做,你深谙医理,怎么可能没有发现花原异象的根源?” “发现了又怎样?这是一片巨毒之地,既然大家为了燕冲正的旧事连带对它避讳如邪,为何我要重新挖出毒源,做这么些吃力不讨好的傻事?” 没错,十六年了,所有的伤疤都在愈合,所有的人都早已重新开始,只留一个传说,好坏各人心中有称,谁又何必多此一举,画蛇添足地要强挖这个伤口,令人再重味当年失亲之痛? “你闭口不提这西原毒地与屋舍的事,果真只是为了想要息事宁人?”韩三笑上下打量着宋令箭。 “要不然你为我想想,我还有什么原因不提这件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是这件事,拖出来就像个巨大的线球,总会缠死些人的。” 韩三笑狐疑。 “怎么?还有什么反驳之词一并说来,我并不是那么好脾气,等在这里对你知无不言的。” “你等等,我想想。”韩三笑捏着鼻梁,紧皱双眉,还真像是在极力搜索心中的疑惑。 “你慢慢想,我先回家了。”宋令箭怪异地看着这个人。 “等等!我想到了!我与你相识开始,你便非常厌恶别人提起你的医术,弃医如履,宁愿打猎杀生也不愿诊医赚钱——若是不燕飞与你相识数年,你才不会吝手相救。但你三番几次出镇为郑珠宝治病,莫非真是为了那不菲的诊金么?” “怎么?你看过我脸上写过高风亮节这四个字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何况我只是用正当方法,赚些正当的钱让自己过得好一点?有问题?” “没问题。你愿意救人,我挺开心。只不过有点不明白,前些年柳村东员外也请求你救过他女儿杨雨雪,你不仅拒人千里之外,还一副不为钱财所动的样子,我还真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结果人家杨雨雪那美丽的脸蛋上活生生落了个梅花般的伤疤,你也得了个绝不救人的臭名——杨雨雪虽是员外千金,却也不是个坏人,也曾蒙着面纱哭得像个泪人儿地来求你帮她挽回容貌,那时的你啊,心有多狠,口口声声说自己只猎杀,不救生,我还真以为你有多恨别人提起你的医术之道——但如今你救了西员外的千金郑珠宝,似乎就拿起当年的石头砸自己的脚——我现在倒在等着,东员外杨成寿知道这件事后心里会怎么想。” 宋令箭冷笑:“他怎么想与我无关,救人不救,我自有主张。”她冷不溜丢地扔下这几个字漠然地离开了,暗灰的衣衫在风里飘飘乱飞,像是从灰蒙中脱出来的灵魂。 韩三笑心情异常沉重,转头看着远处一片延绵的院墙高阁,红幔绵绵,一直从视线的尾处延向看不见的地方,红幔在大风中瑟瑟飘飞,虽是喜物,却有说不出来的凄美之意。 很多年前,镇上有句话,东有杨雨雪,西有郑珠宝。雨雪如其名,珠宝贵无方。说得就是这两方员外,坐拥家财无数,各有一掌上明珠。 但是很多年都没有人再提起过,因为东员外千金杨雨雪早已花容尽失,不再如雨温醇,如雪洁雅。东员外杨成寿财力比不上郑守业,却有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儿杨雨雪。只是当年这杨大小姐意外受伤,脸上磕了个梅花朵儿般大小的伤疤,东员外杨成寿请来大夫无数,皆束手无策,无奈听从镇上传言,带着元宝来请宋令箭,但却遭拒绝。杨雨雪的伤疤未得到及时救治,从此如花容颜毁去,蒙着面纱将自己禁在庄园之中,再不见外人。 现在若是杨成寿知道宋令箭为了一点诊金愿意出手救治东员外之女,必要起风波。 哎。红颜多事非。 韩三笑心凉道。 —————————————————————— 话说云娘从西坡遇了宋令箭海漂后回来,一直在房中不曾出来。 蓉叶悄声对在外归来的妹夫宗柏担忧道:“夫人最近好生奇怪,总是说要自己出去走走,走后回来总是说感觉不舒服,呆在房中不出来。这事儿上次二少礼也发现了,看似也有些担心,就一直呆了衙院中没有回客栈。还以为夫人会为此高兴,找他们聚聚,但夫人仍旧不理不睬,一脸心事。” “夫人除了说自己出去走走,还有什么有别于平常的事没有?” 蓉叶认真想着,很勉强地挖出一件事,也不知是悲是喜:“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这镇上有个姑娘,长得与当年黄夫人非常相似,夫人见了后总是挂在心头,还托我去打听过这姑娘的身家脾性,似乎颇为关心。我问她是不是有意想聘那姑娘为媳,为两位公子中的某位公子做个媒,她也没有说明,反而问我这样好不好?我后来想想,还真有点悬,两位公子虽然弱冠而立之中,却好像谁也没有成家立室的想法啊……” 宗柏皱了皱眉:“夫人现在在房中么?” “应该在的吧,早上进出后什么吩咐也没有,只说自己累了。也不知她从何处回来,衣服上沾了好些黑不拉几的泥水,熏人的紧,她却一点都没有发觉——” 宗柏看了一眼蓉叶正在洗的衣服,皱眉道:“你先去做饭吧,这衣服先泡在水里去了泥再洗。”说罢马上拉起了蓉叶,蓉叶哎哟叫起来,责怪这不知轻重的小叔子拉疼了她。 宗柏支开了蓉叶,马上将衣服泡出来的泥水泼在了院外,重新打了好几桶,浸泡了好几盆水,直到上面的黑泥冲散干净,才将其扔回到干净的水中泡着。随后他马上去到云娘卧房,在门外敲门道:“夫人?夫人休息了么?” 许久都无人应答。 “宗叔找娘有事么?”上官衍似乎听到了宗柏敲门的声音,从书房出来,看似有些疲倦。“是。公子有看见夫人么?” “娘不在后院么?方才我书房时,正巧娘从房里出来,说是要去后院找蓉姨。怎么她不在后院么?”上官衍奇怪道。 “哦,没有,我也刚从外面回来,不是重要的事,晚些再说吧。” 上官衍点了点头,拉上了衣领,似乎要准备出门。 “公子要出门么?” “恩。昨天大雨,西坡突然传出恶臭,幸好是西风走向,没往主镇上吹。现在雨水应该也有些干了,我去瞧瞧是怎么回事。”上官衍拿了伞,人一动,腰间一个香囊穗子摇动起来,香囊圆而微股,不知里面装着什么。 “我跟公子一起走趟吧。” “哦,不用了,只是镇上的小事,不用麻烦宗叔。况且现在项舟朱静都有事出去了,陈冰孔亮主办衙中事项,府里的人除了他们就只有宗叔,娘的出入还是要靠宗叔周全了。” “但是——” “不用但是,娘有意成全宗叔一家三口共享天伦,宗叔莫非不领情么?”上官衍执意要留宗柏在衙中。 宗柏点了点头,道:“天气不好,公子多加小心。” “晓得的。”上官衍一笑,冷风中傲然出去了。 宗柏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这从小带到大的公子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三章 第一节 于心有愧(一)冰释嫌 海漂早一步在西坡别了宋令箭三人,先将装有点心的盒子放在了自己房中,再去隔壁院子看了看燕飞。 燕飞一脸高兴,微睁着眼在檐下与夏夏聊天。一看海漂也来了,两人马上拉了他坐下一起聊天。 “郑小姐的病怎么样了?你们大早出去,怎么现在才回来?宋令箭呢?” “她中途有事,晚些回来。郑小姐病大好,大宝照顾得她很好,给她做了好多可口点心,不过令说飞姐吃不得,夏夏呆会去对院拿几个。” 说到黄大宝,两人都默然了。夏夏想像中极力将黄大宝那天真烂漫的笑脸与郑珠宝那忧郁悲伤的皱眉合在一起,怎样都觉得不尽协调。 燕飞叹口气道:“但愿他们能好吧。” 海漂似乎也有心事,笑容黯淡,迷茫地看着远处。 不过一会儿,后院突然飘来一股暖意的香味:“什么味道这么香?”海漂好奇道。 “哦,那个燕错,刚才回来叫他吃饭也不理,后来钻到厨房去也不知道在干嘛,还将我赶了出来,生怕我要偷师一样。”夏夏翻了个白眼。 “燕错耳朵听不见,他不是有意不理你的么。”燕飞调解道。 “谁知道,装聋作哑的本事他最好了。我们又不是没饭给他吃,非要自己下什么姜面嘛。”燕飞越给燕错解释,夏夏就越是不满。 “好香。我去看看。”海漂对着夏夏温和地笑了笑,起身走到后院。 厨房中燕错已经煮好了面,坐在桌前对着热气腾腾的碗面发呆,海漂走了进去,他并没有查觉。 海漂拍了拍他的肩,他飞快地擦了擦眼睛,转头一瞪,一见是海漂,神情马上没有那么凶恶,转开脸道:“擦了太多姜,沤酸到眼睛了。” 海漂笑了,坐下来敲了敲桌子,待得燕错正视他,他才说话:“再不吃,面要凉了。” “我煮了好多,你要不要来一碗?”燕错起身要给他盛一碗。 海漂拉住了他,摇摇头:“我不饿。” 燕错似乎有些失望,但也似乎已经习惯,干巴巴地一笑:“那我自己吃了。”他端起面碗,好让自己在吃面的时候也能注意到海漂开口说话。 海漂知道燕错平时吃饭并没有这个习惯,不知应该欣赏他的此时的体贴,抑或是同情他长久锻炼出来的习惯:“不过方才我进来时,飞姐正提起说很想吃些暖身的东西,比如,姜面。” 燕错神色一淡,放下碗道:“她想吃,自会有人给她做。”海漂笑道:“你做的比夏夏好吃。况且夏夏要忙着收假线换真的尾货,大病刚愈亦不适合经常碰水做饭。没见这些日子飞姐都是叫了外面的现菜来吃么?反正你锅里还有,凉了又不便再热,何不分飞姐一碗?” “随便吧,她想吃自己来盛,不吃倒掉好了,我也省了洗锅这烦事。”燕错大口吃起面来,看来的确是饿了。 海漂笑盈盈道:“看你也快吃完了,我正巧要出去买些纸,你与我一起去吧。” “好。”燕错加快了吃面的动作。 “我先回去准备些东西,你顺便将面盛出来带到前面,这样也省去飞姐她们多跑趟厨房。好了后你来院中找我。回见。”海漂确定燕错是看着他说完的这段话,马上飞快地站起身走了。 燕错怪异地看着海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离开了,甚至开始怀疑这家伙失忆之前是不是学过什么轻功草上飞的功夫,从没见他动作这么敏捷过。 前院夏夏见海漂面带微笑从后院出来,奇怪道:“怎么这么快出来了?以为他会邀你坐下来一起吃的——果真是个无情小气的人。” “我还不饿,你们呢?”海漂笑眯眯的,总有点不怀好意的样子。 “还好吧,早上随意吃了点。”夏夏奇怪地看着海漂。 “那就好。”海漂一扫刚进门时的抑郁之色,翩然有礼地对两人做了个再见的动作。 “这海漂哥,古古怪怪的,一定是被三哥带坏了。”夏夏嘀咕道。 燕飞咯咯笑道:“像韩三笑总比像宋令箭好,难道你想他跟宋令箭一样,天天冷个脸么?” 夏夏也笑了:“小心你啊飞姐,居然在宋姐姐背后说她的不是——” 话音未落,她就看见燕错从后院出来了,手里还拿了个大汤碗,上面盖了布盖,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她正准备等他走过去之后再继续逗燕飞,没想到他却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俯身将大汤碗放在了桌上。 夏夏不明所以,但却隐约闻到了一股姜香味从布盖中传出来。 燕错放好汤碗,也不交代什么,转身就走。 “哎——”夏夏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锅碗我回来自然会洗。”燕错瞪了一眼夏夏,甩了甩袖子出门去了。 夏夏气不打一处,嚷嚷道:“什么嘛,说什么话都这么叫人生气,送个面都跟人家欠他银子似的!谁让他洗锅碗了,真是小人之心!” 燕飞将手放在汤碗边上,感动地笑了。 ———————————————————————————————————————— 宋令箭与韩三笑从西坡回来,见燕飞与夏夏正在院中吃姜面,份量只够他们自己吃,两人便在举杯楼随意吃了点东西。从西坡回来一直到吃完饭,两人都没怎么再说过话。 饭后站在举杯楼门口,韩三笑顺便给燕飞他们订好了晚饭,并嘱托小驴告诉他们,晚上两人皆不回去吃饭。宋令箭没有解释自已为什么不一起吃晚饭,韩三笑解释说自己看了曹南可能直接上工,所以不吃晚饭云云。宋令箭说自己要去给黑俊施针,韩三笑说要去看下曹南情况,两人如此分道扬镳。 韩三笑的事情并不是急事,他的确要去看下曹南,尽个做朋友的责任,但也不用看一个下午。他有点怀疑宋令箭的说辞,便悄悄在她后面跟了一程。结果这娘们果真没有径直去找黑俊,而是先去了趟木匠章单单的院子。 更奇怪的是,宋令箭跟章单单只说了两句话。 章单单的院门是开着的,所以免去了应门的话。径直的,宋令箭走进了院子,章单单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从一堆东西里拿出一个盒子,递了一支长短大小皆如小指的的白蜡烛给她,简短道:“你知道我的规矩。” 宋令箭应了句:“知道。” 章单单很冷淡,仍旧刁着铁钉清理着院中的东西:“不送。” 宋令箭说了句:“再见。” 韩三笑抓了抓头,这神秘兮兮的女人找章单单要一只蜡烛做什么?况且章单单是个很有原则的木匠,只做与木头关的东西,什么时候开始做蜡烛了? 宋令箭拿了蜡烛后,就直接去找黑俊了。 那个酒鬼一身酒气,臭得要命,还会偶尔发狂打人,韩三笑是一刻都不想与他多呆,但是转头一想,刚才在西坡分道时,曹南似乎是要去抓药的,也不知他在哪个医庐抓的药,更不知道要抓多久,可能现在还没有回虹村的家。他怕自己扑个空,突然玩心一起,向绣庄方向走去。 宋令箭拐进一个巷子,突然停住身形,侧头看了看四周。突然阴冷一笑,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韩三笑偷偷避着绣庄的院门,飞快摸进了宋令箭的院子,虚掩上院门,看着左边宋令箭的卧房阴险地笑了。刚才他在西坡小屋看寡妇的房间时,就一直想像着宋令箭那神秘不见人的卧房,不知道这女人的卧房是什么模样,莫非是养了什么神兽,从不邀人进去过,燕飞好几次请求,都被她无情拒绝——她去黑俊施针再加上回辰,好歹也要半个时辰…… 他磨拳擦掌,跃跃欲试,却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很紧张,那激动情绪比去挖个通天宝藏还要强烈。 这时,叭达一声,轻微简短,却像个大钟敲在他心里,狠狠吓了一跳! 厅里居然拐出来一个人,正是素衫束发的宋令箭! “你——你怎么在这里?”韩三笑失声叫道。 宋令箭冷泠看着韩三笑:“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你在我家干什么?偷偷摸摸的想干什么?” “我——我——”韩三笑心虚至及,只能乱转话题,“你不是说要去给黑俊施针么,怎么又回来了?” “我来换件衣服就走。”宋令箭冷冰冰地看着他。 “那你还不走?”韩三笑大声道。 宋令箭狠瞪了他一眼,快步走了。 韩三笑一怔,还不来及反应,宋令箭已经走了,掠起门外金铃,叮叮当当。 韩三笑没有跟上去,只是进了小厅,奇怪地看着两边的门,左室宋令箭的卧房门仍旧亘古地紧闭着,海漂的房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了门,只见被单外翻,箱子盖掩着露出一些衣角,似乎被谁粗糙地翻找过—— 他马上箭步向外冲去,惹得燕飞门上铃铛哗哗作响。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三章 第二节 于心有愧(二)艺高人 韩三笑一跑出巷子,步伐比先前更快了,躲过午市正收的市集,捕捉着风中传来的某些撕裂声,他追得正紧,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听不到任何有关的声音,也感觉不到任何气息。那在跑在他前面的东西,像是突然融化在了风里。 “恩?你——”后面有个声音响起来。 韩三笑猛然回头,冰冷地瞪着这个说话的人。 宋令箭显然没料到韩三笑会如此严肃冰冷,吓一跳,马上又恢复冷不丁的表情:“干什么?大白天的装神弄鬼。” 韩三笑盯了她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完了,天下大乱了。” “有病吧你。”宋令箭莫名其妙。 她仍旧穿着早上一起出入西坡的那套衣服,暗蓝色的衣身,滚边翻黑,由于早上东出西归,被风穿得有些凌乱,发丝自束带外垂下,另有一番随意之美。 此时韩三笑已终确定方才的猜想,方才从她房里出来的那个素衫宋令箭,是假的。 “我恨不得打早上的自己一记耳光。”韩三笑又叹了口气。 “你早该这么做了。”宋令箭虽不知道原委,却也很喜欢兴灾乐祸,揭韩三笑的短。 “哎,你总是这么可恶。但是比起刚才那个宋令箭,我还是觉得现在的宋令箭要可爱多了。” 宋令箭眉一皱,正襟危色:“哪里?” “你家。” 宋令箭瞳孔急剧收缩,韩三笑继续道:“已经走了。” “不用说,你跟丢了。” “我好心帮你检查了下家中物件,确保什么都没丢才去追,再说了,人家又存心要逃,又跑在我前面好远,我不跟丢就有鬼了。” 宋令箭听言,显得没有那么暴怒,却仍旧很生气:“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韩三笑笑了:“这个不用。” 宋令箭转道回家去了。当然,一个人若听说自己家中遭了小偷,更要命的是这小偷还穿着自己的皮囊来回自如,就算家里穷得只剩四面墙,也要好生回去看看的。 韩三笑跟在后面,回味着当时那个假宋令箭给他的异样感,她乔装得很好,无论声音相貌,甚至是说话的神态,但有样东西她始终学不得,就是眼神。 宋令箭虽然冷而疏离,但她的眼神从来没有刻骨镂血的冷意与怨恨。而这个假装之人,却有。她恨韩三笑,恨不得取其命,因为他破坏了她的好事。 “你是瞎子吗?”宋令箭走在前面,开始唾骂韩三笑,“活生生的一个人,居然顶着我的面具从你眼皮子底下走掉。” “所以我才想掌自己一巴掌,刚早上我还说,谁都不会挑你来冒充,那时我以为你不好冒充,但现在我发现其实你是冒充假扮的最佳人选。” “承你吉言。”宋令箭回头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 韩三笑不想自己的能力受到置疑,却也不想多解释什么,这时他最想做的,就是——落井下石。 “谁让你平时屁话没有,朋友不多,性格孤僻乖张,就算别人觉得那假货奇怪,也不敢探究什么。艺高人心细,艺高人胆大啊!” 宋令箭不想理会他,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下,皱眉道:“这个人很有可能曾经也乔装过燕飞,那时燕飞眼病蒙纱,病忧忘已,亦是别人攻弱的最佳人选。” 韩三笑转了转眼珠子,似乎一点都没把这件事当成某种危机,就像是捉到了某个跟他开玩笑的调皮朋友般:“这人来来回回就在咱们附近转悠,莫非他以为你们这两穷女人身上有宝啊?相比之下,燕飞可比你有钱多了,我这么穷,也不知道下次她会不会假扮我?我们要不要对句暗号什么的来证实?” 宋令箭咬牙切齿,终于说了一句韩三笑都没说过的粗话:“去他爹的狗杂碎。”说罢飞快甩下韩三笑跑回家去了。 韩三笑扁嘴对着巷外天,真心抱拳道:“不知哪位高人,不但艺高人胆大,竟还有挑人得罪的本事,佩胡佩胡。” ————————————————————————————————————————— 曹南正关上了门,身后突然有人打招呼:“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曹先生这是正要出门么?” 他回头笑道:“大人怎么来了这里?——”说罢他马上就知道了一些事情,“大人是不是去过西坡了?” 上官衍微讶,曹南又开了门道:“西坡的黑泥发出尸毒之气,大人进去了多久?” “不久,我一进去便发现了三对脚印,还有郑府的断伞,小屋里也有人进去过的痕迹。站那一会儿便觉得身体有些不适,便想来找曹先生讨论一下。” 曹南将药罐里的剩药倒了出来,递给上官衍道:“我早上与韩三笑与宋令箭一起进去看了看,只是凑进闻了闻那黑泥,便中了毒气,幸得有宋令箭为我施针去了毒,随后还给了这方子,我喝过后就感觉神清气爽。刚才正要出去找他们,大人你就来了。” “我也觉得那气味闻着很怪,便不敢再多去闻。西坡大雨塌泥,看来里头果真有玄虚。”上官衍毫无戒心,一口喝光了曹南递来的药。 曹南怔怔看着上官衍,似乎欲言又止。 “早上曹先生三人,可有什么发现没有?” “没什么发现,那屋子干净无灰,似乎常年有人打扫。” “你们三人谁有用过那里的茅厕么?” 曹南摇了摇头,却已知道上官衍已经发现小屋的奇怪之处。 “我还注意到屋后窗台之地特别湿润,可能是有人打扫过后将污水倒在了那里,茅厕中水盆亦有人用过的痕迹——小屋如此整洁,应该是经常有人打扫,很有可能这个人就住在镇上某处,这样才能时常来打扫,西坡向来无人靠近,有人避人耳目进去也不太会有人发现——” “呃……大人,我方才与韩三笑约好了一起吃饭,时辰就快到了,我想我该出门了。”曹南不安地站了起来。 上官衍一笑:“原来曹先生约了人,那晚些再谈吧。”他起身走在了前面,先于曹南出了院门。 曹南抱歉道:“真对不住,呆会我履了与韩三笑的饭约,马上转去衙门再跟大人好好商讨此事……” “不碍事,反正我也与世叔约好共挑良日,曹先生若要来衙门,戌时过后我会在。” 曹南惊讶之情溢于言表,忍不住问道:“良日?” “黄郑两家的大喜之日,世叔邀我共择良日,届时由我娘为主婚之人——待喜日挑好后,印发喜贴定少不了你们。” 曹南不知作何感想,心中想起前些日子还总是逗那不懂事的大宝,转眼他竟是员外大少爷,还要迎娶镇上最富有的员外千金,人生异迁,出人意料。 他心中突感烦闷,胡乱敷衍道:“那样甚好,甚好。” 上官衍知情识趣,翩然有礼地告了个辞,并无半点介怀地走了,曹南在后面瞧着,不知是愧疚,抑或难言的恐惧。待上官衍走远后,他开始启程去主镇上,韩三笑的家离村口最近,他先去了韩三笑家,没有人在。正要去绣庄找他们,却在半路上遇见了个人。 “宋姑娘。”他叫了一句,但离他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的宋令箭却像是没有听见,飞快往某个方向拐去,那方向是他刚才去抓药的那个药庐方向,难道宋姑娘特意去那里找他了? 他刚想追过去,追了一会儿就没见了影,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刚才一跑岔了气,似乎又有点手脚无力,满脸冷汗,坐在巷边石凳上顺气。 “说了我都帮你检查过了,非不相信,非要自己跑一趟,你还真有黄金白银砌在墙里么?”韩三笑不满道。 “我爱上哪里关你什么事,还是你真以为我家有什么黄金白银,非要跟在后面瞧个究竟?” “呃……呃……你这个不识好人心的死女人,下次你家就算被炸了个大洞,我都决不多看一眼!”韩三笑气得快吐血。 “先谢谢了。就算是炸了个大洞,至少不会有人将盒中的糕点吃个精光。下次抹满砒霜,毒死两只算一双。”宋令箭一脸怒气,气得不是家中有假货,而是韩三笑乘她回卧房,偷吃光了海漂从郑府带回来的糕点。 韩三笑像吞了只臭袜子,朝天翻白眼道:“我是害怕别人在中间下毒,特意为你试毒,真是不识好人心!哼!——你个黑老弟跑出来干什么?中了尸毒神志不清了你?”他迅速地转移了话是,此时两人注意都转到了曹南身上。 曹南奇怪地看着两个人,再看看一脸怒气的宋令箭,再想想方才见到的那个快速离去的背影,难道果真是自己毒气未消老眼昏花了??但那人装扮背影,的确与宋令箭非常相像。 “喂,问你话呢!”韩三笑插腰道。 “你们……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人……”曹南疑惑道。 “看见了看见了,不仅看见一个,还看见一堆。现在是你这个活见鬼的在面前。”韩三笑嚷嚷道。 “你抓了药了没有?为何脸色如此难看?”宋令箭盯着曹南。 “抓了,喝了才出来,刚才一跑岔了气,所以坐着休息会。”曹南喘着气道。 “你跑什么跑,一把年纪了还以为自己是小伙子。” “刚才我抓了药回去的时候,在路上碰到了一个人——” “别说,别说,我来猜——”韩三笑兴致高昂地打断道。 “你中邪了吧你,真多事。”宋令箭狠瞪了韩三笑一眼,看着曹南道,“别理他,你说你的。” “我,我碰到了上官夫人。”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三章 第三节 于心有愧(三)藏匿者 韩三笑宋令箭对视一眼,一个瞪眼,一个皱眉。 “当时她也如我这般,一个人坐在巷凳上休息,脸色不太好。我记得大人提过,她的身体不是很好,所以出入总是有人陪同,也不知为何一个人落单在此。我本想送她回衙门,但她见我手中提药,又见我脸色不好,最后反而被她说服,陪送我回了家,还为了煮了药。” “云娘可真是爱乌及乌啊。”韩三笑冷不丁地嘲笑道。 曹南无心玩笑,继续道:“我服了药后,感觉气顺了许多。上官夫人也不急着要回去,反而与我聊了好些家常,还向我打听了许多关于燕姑娘的事,尤其是最近发生在燕家的一些事情。” “你都说了?” “只是掠带过说了些无关利害的事,不过她似乎很关心,也很在意,我问她怎么对燕家的事情这么感兴趣,她只说觉得燕姑娘人好又可怜,想知道点关于她的事情,也许可以帮些忙之类的。我见她有些坐立不安,本想提出送她回去,但她突然说自己有事要办,还请求我不要将她独自外出的事情告诉衙门中的人,以免他们担心,说完就急着就走了。” 韩三笑与阿都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各自想着事情。 曹南盯着两人道:“你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却不想与我知道?刚才西坡你们让我先行离去,一部分的确是因为我中了毒气不宜久留,还有一部分,应该是你们要讨论一些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吧。” “没错。”宋令箭算是作了回答,她不爱解释,更不爱掩饰。 “你们不相信我?”曹南一站而起,冷冷看着两人。 “没有的事。”韩三笑白了宋令箭一眼,这女人说话从来不考虑别人心中感受。 “那何须对我有此遮掩?难道我曹某人亦是什么藏污纳垢的肖小之人么?自春泥之事后,我对两位算是知无不言,却没想自己成了你们的耍戏之猴!”曹南边说边大声咳起来,火暴的性子可是一点没因毒气而弱怠。 “你与上官衍有伯乐之谊,我们又怎可在真相未到之前,令你们心生间隙?”韩三笑静静道。 曹南怒道:“那你的意思是说,上官大人是藏污纳的小人了?” 韩三笑啧道:“你看你,我都还没说上官衍什么,你就暴跳如雷了,如此心不藏事,如何能你加涉到其中来?” “刚才上官大人亲自去找了我,他也提起了西坡有人打扫过的古怪之事,他还怀疑打扫西坡的人就住在镇上——如果他真的有心避嫌,怎么可能事无巨细皆与我探讨?”曹南怒目圆睁,似乎在誓死卫自己的信仰。 “可能他就是以退以进,反其道而道,好消除你的戒备。”韩三笑道。 “若是我这么容易被人误导,刚才就不会借口脱身,出来找你们了!”曹南气得发抖。 韩三笑瞪起眼睛,飞快转了转眼珠子。 “或许他还不知道与之有关的就是自己的母亲。”宋令箭中立道。 “你们——”曹南转头看着宋令箭。 “云娘进过西坡,碰过茅厕中的水盆,还为此掩饰。且别说她与当年寡妇云淡是同个姓氏,按年纪来推断,十六年后的寡妇云淡与现在的云娘年纪相仿。当年寡妇云兰有个八九岁的儿子,十六年后也近二十五左右,正与现在的上官衍差不多。她多次打探有关燕飞的事情,难道不是对当年燕冲正的照顾之情有所愧疚么?如果云娘果真就是当年的寡妇,那上官衍很有可能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云博书,八九岁的孩子可以不懂文韬武略,对周遭已身却已有一切感官,那么他又怎么可能对自己生长多年的西坡全无印象?他不仅装作茫然无知,还反其道而行,踊跃地参与到调查中来,完全没有任何破绽,心机如此之深,岂是你我可以斗衡?”宋令箭极为快速而平淡地吐出了这番话,顺得似乎早在心中拟好了草本。 “就算上官夫人可能是当年的寡妇云淡,但是你别忘了,上官大人之上还有一位兄长,他们年纪相仿,也有可能上官礼是当年的云博书。”曹南辩解道。 宋令箭一笑:“这么说,你也赞同云娘即是当年寡妇云淡的说法。” 曹南自知被宋令箭套进了陷阱,不满道:“我只是依着你的思路,提出反驳而已,并没有赞同你的推论。” “若是不然,你为何特意与我们提起云娘找过你的事?还是你自己也发现非常不妥,想要找人确定些什么?”宋令箭淡淡地看着巷上天。 曹南紧闭着嘴,眼中的防墙却已慢慢塌陷。 “我不想去评价些什么,更不知道这些人的大仁大德是真的还是伪装的,但是这件事情已经拖延了十六年,也是该让他结束了。”韩三笑倚地墙头,目光深邃道。 曹南闭了闭眼睛,黯然道:“我没有你们这么会察言观色,更没有你们不动声色。所以我也不必要成为这件事情的主凶……没错,我是发现了一些事情,也许这些事情对于你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只是多了一个明确的理由而已。但我仍然希望,在你们要揭穿真相之前,能让我知道一些原委。”“你发现了什么?”韩三笑突然感觉心中有愧。 “在上官夫人问我燕家事情的时候,我的毒气已经开始消毒,却仍然闻到一股浓重不堪的尸毒之味。经过多番试验,我确定那股尸毒之气是从她身上传来,从头到脚都是,但她却一点都没有发现。” “这真的只能证实,她的的确确去过尸毒泥地,碰触过里面的什么东西。” “没错,但最奇怪的事,她身上如此浓重的毒气,却没有半点中毒的征兆,而我只是闻了几鼻,已经身体不支。”曹南苦笑。 “那有两个可能,一是她在之前已经服过一些解毒的药,但她怎么会知道那里面有毒?二是她早就习惯了里面的尸毒之气,所以根本就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曹南笑得很难看:“她走的时候,我看到她的裙脚上沾了好些药渍,我还提醒了她,她的神情有些奇怪,似乎不知道自己从哪里磕来的,我说是不是帮我煎药的时候沾上的,她点头说是。但那药渍已经干得泛了些黄边,根本不是新碰上去的,药的颜色也有所差别,只是不知道是从哪里磕上的。” “你遇见她时,她穿得是什么颜色样式的衣服?”宋令箭突然问道。 “好像,好像是淡绿色的,衣袖上还滚着墨绿的绣边,很朴素。” “早上我见到她时,她穿的是素白的衣裳——那这药渍是她换了衣裳后才沾上的。” “就不准是以前就有的?我就有好多衣裳,磕了不知名的东西洗不掉,穿着穿着自己就没有了。”韩三笑挑刺。 “你是谁?人家是县官老爷的亲娘,出入拥簇,想下轿走个路都是奢侈,怎么会有脏污了却不洗的衣裳?你呢?你这辈子坐过几次轿?有哪双鞋子是没洞的?”宋令箭斜睇着韩三笑。 曹南突然皱紧了眉,盯着宋令箭道:“不对,那不只是药渍而已……裙身是淡绿的,会中和颜色……那溅渍,很像……很像血——” 药渍?血? 云娘? 韩三笑宋令箭同时站直身子,异口同声道:“黑俊——” ————————————————————————————————————————— 医庐悄然关张,正要立上最后一个扇门,小医徒盯着门口的人:“宋——宋姑娘?” “掌事大夫呢?”宋令箭冷冷问道。 “哦,师傅有事,今个儿提早关门了。宋姑娘要看病的话明儿再来吧。”小医徒小声道。素衫束发的宋令箭仍旧冰冷,此番尽还多了无礼,径自走进了医庐,闯到了医柜后的药房库去。 “咦,咦,宋姑娘——宋姑娘——师傅他——”小医徒慌忙扔下扇门,追了进去。 宋令箭突然回了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那一眼狠厉带着残杀之意,碜得医徒一动不动。 掌事大夫显然听见了声音,起身看着宋令箭奇怪道:“宋姑娘有何要事?非要硬闯进来?” 宋令箭狠狠一拍桌角,钉在桌上的粗木钉应声飞起,“咻”的一声,带着胭红的血滴钉在了墙上。 “你——你——”掌事大夫大惊。 “狗奴才,我看你是活废了。”宋令箭的声音突然变得阴阳怪气,她缓慢地拿起桌上一方绵布,仔细阴柔地擦着手,她越擦,手上原有的粗糙的弓箭之茧褪去,露出极为细致柔和的肌肤来。 “主……主……”掌事大夫腿脚无力,瘫在了地上。 “安置你在此之年,百无一用。你要如何为我尽忠?” 掌事大夫抖如筛糠,只是叩了一个头。 “起来吧,现在你还有点用处。”“宋令箭”冷冷地看着倒在一边气绝身亡的小医徒,只见他眉心一个血红的小洞,瞪眼张嘴,似乎在问为何徒遭杀生之祸。 不过一会儿,医庐又重新撤掉了扇门,只是这小医徒撤门的动作显得非常迟钝笨拙,远不如刚才上门的时候那样熟练。掌事大夫轻咳了几声,一脸阴蛰地坐在药柜前面,盯着一张陈旧的药方不语。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三章 第四节 于心有愧(四)誓命杀 三人火速赶到了黑俊家中,黑俊安然无羔地躺着,似乎很疲倦。屋里还有燕错与海漂。 “他怎么了?”韩三笑觉得这黑俊安静得有点不正常。 “我们刚一进来,就看到他半挂在床上,药碗掉在地上,洒了一地的药。可能是想自己喝药,不小心打破了碗,还割到了手,刚给他包扎好。”海漂指着黑俊手臂上的仍在渗血的纱布道。 韩三笑看了看地,地上的药渍还没有除尽,只是觉得,这药渍似乎洒得离床头桌案也太远了。 “大哥。”这时黑俊突然睁开眼睛,死死地抓住了燕错,燕错听不见声音,也不知道他在叫什么,只觉得有人突然箍紧了他的手,马上戒备地反扣了回去。 黑俊却死死没有松手,目光坚定且接近痴狂道:“大哥。” 这下燕错“听”见了他在叫什么,松开了他的腕。 韩三笑站到了床尾,向燕错轻挥了挥手,张嘴撑着口形,说着只有燕错“听”得见的话。 “看我嘴形,我说什么,你也说什么。”韩三笑“说”道。 燕错轻眨了眨眼,看着韩三笑的嘴形,与黑俊对话。 “你还有脸叫我大哥。” 黑俊瞪着眼睛,眼里露出一种邪恶的疯狂:“她回来了,等我去杀了那贱妇,再向大哥赎罪。” “怎么杀?” “我一定会杀了她,就像她当年杀了阿血一样,她有针,我也有!哼哼,我一定剖出她的心来瞧瞧,到底是什么颜色!”黑俊狰狞道。 “你什么时候看见的?” “就在刚才,她又来妖言惑众,骗取同情!她一定是害怕了,害怕我死后变成厉鬼向她索命——所以她不敢打死我,不敢我死!” “她打了你?” 黑俊点了点头,却很得意,拍着自己的肩膀道:“这里!这里!这里有她的手印,你看,你看,这样就算我死了,都还会记得她的味道,能缠着她不放!”他粗鲁地拉下自己的衣服,露出苍白的肌肉松驰的肩膀,上面果然有个微小的手印,但并不是很深,只像是谁用力拍了一个巴掌一样。 “她是不是还跟当年一样?” 黑俊咬牙切齿:“没错,就如当年一样,装腔作势,楚楚可怜。红粉骷髅!人皮妖物!” “我刚才瞧见一个人,好像是她。” “淡绿的衣服,还滚着翠叶边?那毒妇以为自己仍如当年装扮,就能骗得过我的双眼——”黑俊显得及为激动,青筋暴裂,“但是我早就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她一定是怕大哥你也来,所以才逃走了!她逃不远的,她逃不远的!就算她逃得过我们的眼睛,也逃不过良心的制裁!” 韩三笑叹了口气,不再继续“说话”。 燕错也不再学“话”,直直看着一脸誓死追随的黑俊,突然自作主张道:“她为什么要杀阿血?” 黑俊显得很恐惧,四处看着周围,抱紧身子:“阿血……好多血,他还只是个孩子,只是个孩子……” 海漂在后轻声道:“让他休息吧。” “你休息。有了力气,才能为我与阿血报仇。”燕错冷冷道。 黑俊哆索着笑了,笑得很满足,像个孩子:“大哥,你等我,我很快就有力气了。你等我为你报仇。”说罢闭眼睡去。 沉默许久。 宋令箭道:“黑俊命不长久,就算是回光返照,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难道我们应该不顾他死活,抬着他去衙门指证么?”韩三笑不忍再看黑俊,盯着宋令箭冷冷道。 “他疯了十六年,难道没有权利知道真相么?”宋令箭反问道。 韩三笑语塞。 一切始作俑者,到底是谁? 如果她真的是当年云兰,那现在,至少应该还有人能认得她。 —————————————————————————————————————————— 从黑俊家中出来后,曹南与韩三笑一路,宋令箭与海漂燕错一路,再次分道而行。 燕错似乎也感觉到他们在挖掘真相,只是他耳聋不便,安静的这些日子,他也想通了一些事情,反而不再强求,相反他更担心海漂,这个包容的男人显得如此平静,心中却有个地方在天翻地覆,但他从不与任何人说起,只是自己默然无畏地承担着。燕错很担心,海漂若是再继续这样下去,会毁了他自己。 走到主镇,宋令箭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办。” 海漂点头道:“早点回来。” 宋令箭看了海漂一眼,冰冷地对燕错道:“你回去后,去燕飞那里拿一个我留在那里的红色药瓶,里面有药丸,你拿出来辗成粉,再用滚烫的热水冲泡成一小口碗,水凉了二分后,用纱绵沾水,敷在耳后。纱棉冰凉后,复沾药水续缚。” 燕错点了个头,仍旧转头看海漂,海漂只是平静地站在一边,似乎在用心记下治疗的办法。 “还有一件事情。”宋令箭盯着海漂,“你有空的话,回去帮我画一幅画。” 海漂点了点头:“你回来时,我应该已经画好。” 宋令箭挑了挑眉,她都没说让他画什么,他却已经一口答应。既然他不问,自然是太有把握,认为自己猜到的。 宋令箭点了点头,再见的话也不多说,转身走了。 燕错看到海漂眼中蔓延的失落与悲伤,他知道海漂很在乎,但宋令箭并不是普通的女人,谁也不知道她的心中在想什么,什么是她的禁忌,什么又是她的火苗,仿佛这世间只有令她一厌再厌的东西,却没有令她展颜欢笑的事物。只有偶尔与燕飞在一起,偶尔与韩三笑在一起,她才会那么昙花一现地有过笑容。 燕错不知道如何劝慰,海漂无数次温淡地抹去他的忧伤,看似那么轻而易举,而事情到他手上,他却手足无措。 “或许,宋令箭心里是希望你陪他一起去的。”他只能这样设想道。 “恩。”海漂认真地应着,却是一脸的心不在焉,“小玉。”他转过身,深切地看着燕错。 “什么事?” “无论再会发生什么,都不要再改变你现在的心态了,好么?” “会发生什么?”燕错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无论什么。”海漂看着远方,似乎早已知道了一切,“你要保护飞姐。” —————————————————————————————————————————— 曹南与韩三笑一路上亦是无话可谈。快到曹南家时,韩三笑才开口道:“我没怀疑你的用心,只是不希望你卷在两者中间左右为难。” “你太小看曹某人了。”曹南心中仍有怨气。 “既然这样,那你便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但是,我绝不许你们伤害大人任何!” “你放心吧,不会让你难做的。” “你说,什么忙?” “跟踪云娘,除非生死关头,否则千万不要现身,也千万不要多管闲事。” 曹南冷笑:“看来你打定主意她就是当年寡妇。” “难道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曹南咬牙不语。 韩三笑茫然道:“一个人的人性,到底有多少面?云兰当年,又到底做了什么?” “我觉得她并不是坏人。” “但这么多年,她如果仍生在世,为何对当年的变迁绝口不提,更再没有出现?黑俊恨之入骨,似乎当年一切,都是由这个女人引起的。今天也终于从黑俊口中确定了,严父血果真是死在了这个寡妇的手里——她为什么要杀严父血?” “也许……”曹南再想不出其他拖辞,无论如何,杀人总是会染上罪恶。他回想云娘向他打听燕冲正旧事时脸上的表情,那么缅怀,那么悲伤,那么的,恐惧…… 她为什么要恐惧?是害怕当年的事情再被提起,会破坏自己现在所拥有的好日子么?所以她几次潜入西坡,想要掩灭一些不利于自己的证据,甚至不惜要再见黑俊,出手伤人。但她为什么没有杀死黑俊?想要杀死黑俊,对于一个稍微正常的人来说,都易如反掌。 “你说你来找我们之前,上官衍来找过你,现在呢?” “他说要去郑府。” “按照你刚才所说,上官衍早上在我们之后应该也去过西坡小屋,也发现了其中异样,他与云娘是母子,同住一个屋檐,或许他知道得比我们要多。” “人容易被亲近的东西所蒙蔽,有时候近了,更看不清。” 韩三笑淡淡一笑,看着西方郑府方向道:“上官衍?或许他的心里,比谁都清楚呢?”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三章 第五节 于心有愧(五)良心昧 上官衍自离开曹南家中后,一直慢慢穿行在巷中,并未如他所说去郑府与黄善柔挑喜日。 很多年了,很多年他都没有逃避过什么,没有这样放任自己一无事处。那场大病之后,他总是让自己显得果断坚决,风雷厉行。 走走行行,他又回到了西坡小屋,那座阴霾天空下模糊又清晰的小屋,萦绕着幽远诡异的干笑声。 “呵呵呵,咯咯咯……” 他扶了扶额,捂着口鼻避着那摊黑泥走进了小屋。 厅中的小桌上,那个本来插着一枝干花的干花瓶不知何时盛满了清水,里同还斜摆着一朵凋零得只剩四片花瓣的洁白兰花。他关上了门,风带过处,兰花又温存地飘落了一片瓣,宁静忧伤。 他心中突然有一股难言的痛楚,那股痛楚越来越尖锐,刺得他的脑袋阵阵抽痛。 一阵轻柔的哼唱声时远时近,仿佛还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女人身影,梳着云般的发髻,哼着柔软的歌曲,轻巧又矜贵地摆放着刚采来的花朵,玉手一挥,更将一朵碧绿碧绿的兰花随意地簪在墨黑的云髻间。然后转过身来,明明青面獠牙,却有一双极尽温柔慈悲的眼,邪恶狠毒地笑着,手作兰花指扶着云髻,尖利的指尖上却残留着掐断花茎流出来的血红的汁液。 谁采的花? 谁浇的水? 谁,来过这里? 是她。 她来过这里。 她清扫着这里的一切,保持着当年离开时的模样。 她碰脏了袖子却浑然不觉,在窗下墙上留下了袖上的污渍。 做完这一切,她悄然地离开这里,尽量擦干净脚上的污泥,却挥不去满身的污臭。 她神不守舍地回到家中,急于回房换下一身污糟的衣服,却惊恐地被他打断了。 —————— “娘,你上哪去?” “我——我刚想去后院。” “你的袖子脏了。” “哦,是,我不小心打翻了茶,原来沾到了袖子上……你看我,这么不小心,又要麻烦蓉叶洗了。” 这绝不是茶渍,而她鬓发微湿,脚背沾水,绝不是刚要出门,而是刚从外面回来。她为什么要连撒两个谎? “要不要我去将蓉姨找来?” “不用了,你管你自己吧。我换了衣服直接拿去给她洗。” “好的。” 他笑了笑,重又关上了门,事实上他也刚从外面回来不久,刚换下污糟的衣裳要拿去清洗。 没过一会儿,她的房门轻轻地打开了,他透过窗棱上的小洞,看到她将要换洗的衣服放在花昙里故意弄了脏,似乎想要用昙里的泥土覆盖原先的污渍。之后她拿着脏污的衣服去了后院,很快就离开了——离开了院子,离开了宅子。 他不想跟得太紧,所以想先去后院瞧个究竟,却听到了后院蓉叶与宗柏的对话——宗柏似乎也发现了什么不对劲,急着要来找她求证。 宗柏虽是父亲部下,但娶了她的侍婢芙叶为妻,故而似乎感情也与她要相近一些。他们主仆十几年,知道的肯定比别人多。 他决定马上跟踪她。但是不知是松了口气,抑或是更提了口气,她没有再去西坡,而是失魂落魄地来到了镇上,背离着人潮独自己走了几条巷子——她对这里的地形太熟了,任何一个出头,一个拐弯,都熟得好像就是镇上的住民一样。 然后她拐到了一条他熟悉的巷道,径直走到底,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院门,那是黑俊的家。 他一跃上屋顶,如猫一般从上往下看尽屋中情形。 孤灯独照,黑俊苍老地躲在床上,床边上的桌案上放着一碗汤药,应是蔡大娘在出市之前就煮焦好放在那里的。那场景说不出的凄凉,是所有不愿孤老的人所恐惧的画面。 “阿俊……”她幽幽叫了一声。 黑俊呜噜了一声,迷糊地睁开了眼睛,他适应了很久的光线,突然像见到鬼一样坐了起来。 “你……” “是你?——你为什么还要缠着我?!你放心,我会死的,我一死,马上就化成恶鬼来找你!你等着!你等着!” “你的病——” “是,我是病了,从你做了那些猪狗不如的事情后,我就再也没有好过!这一切都是你这个贱妇造成的,你等着,等着我变成鬼来要你的命!——”黑俊像是恶鬼附身,抓起边上的药碗,用力地将其中温热的药泼了出去! 她本能地身后退了几步,药却还是不可避免地飞溅到了她的裙摆上—— 黑俊动做奇快,敲碎了药碗,捏起手中碎片,半点不犹豫地向手腕处处划去! “不要!”她快步上去,用力推了把黑俊。 黑俊猛然倒在了床上,手中药碗碎片也脱手飞离,却仍旧在推碰中划破了手臂。 “卡,呸!”黑俊用力咳出口中血水,却没有力气再吐射出来,只是落到了她的裙身与袖上。 “你果真如此恨我么?”她颤道。 “你等着吧,等我找到大哥,黄泉路上一起等着将你碎尸万段!”黑俊张开凄厉地尖笑起来,像是恶鬼住在了他的心里。 她不知是恐惧,抑或是厌恶,转身跑了出去。黑俊无力地咒骂着,用着他无法想像的那些残酷至极的话诅咒着。 她跑出后不久,疲倦地躲坐在一处,深深地将脸埋在手心,似乎在回想着某段不堪回忆的过去。 不久,曹南提着药包经过,看见了她。他们交谈了一会儿,两人一起走出巷道,去了虹村。 他看得出来曹南似乎不在状态,气息不顺,脸色发青,所以连平时奇高的警觉性也没有了,竟未发现他一直在后跟踪。 他们回了曹南家,她提出要为曹南煮药,曹南在前房休息,她暗自在药中加了一些东西。然后端着那碗加了料的药给曹南喝,曹南并未发现异常,一口喝光。随后他们开始交谈,她问了很多关于燕飞的事情,尤其是燕冲正失踪的事情。曹南只挑了大家知道的一些表面事情说了,她却显得越来越不安,最后突兀地离开了。 他不能就此离开去跟踪她,因为曹南喝的那碗药,不知道她在其中加了什么。所以他现身了,曹南马上就闻到了他身上的尸毒之臭,当然了,他也去过西坡,查看过那片黑泥。 曹南也盛了一碗药给他,说是能祛毒护身。他一口喝光了,心中却悲凉地想,如果她因为要掩盖某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而加害无辜的人,那么第一个就从他开始吧。 喝完药后,他觉得精神好了很多,却没有其他异常。他想与曹南探讨关于西坡的发现,却又害怕曹南向他打听有关她的事。 但是曹南神色古怪,不仅不提她来过的事情,还借机要将他支走。 曹南一直在与韩三笑宋令箭调查燕冲正的旧事,他一定知道了什么,所以他要避开他…… …… 上官衍头痛欲裂…… 谁是当年的寡妇云兰?谁又是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儿子? 藏污纳垢,肖小之人—— 不会的,不会的…… 也许这天下所有的人都怀有一些不可告人的违心之事,但那人绝不会是你。你如此善良仁慈,温柔博爱,与世无争,那些卑污的人之丑恶怎么会与你相关?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那么尊敬你,所有的人…… 他掉进自己的情绪旋涡,查觉不到昏暗中,一对冰冷的眼睛正慢慢走出阴影。 “衍儿……”她无论何时都是这样温柔包容,永远都不会责怪别人,为他人说好求恕。她怎么会是藏污纳垢的肖小之人?而他两袖清风,弃爵从吏,只为安巡抚正,他也是藏污纳垢的肖小之辈么? “不会的,不会的!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 上官衍气喘如牛,泪流满面,恨不得扎自己一针,让自己清醒,让自己从这个噩梦中醒来! 他脑子里的那诡异的笑声越来越尖利,似乎都在嘲笑他……就连这朵凋到一半的兰花,都在耻笑他,在提醒他良心的凋零。 他再也不想多看一眼,愤怒地一把推去桌上花瓶茶壶,哔里叭拉的碎声在静谧的空间中无限放大。 角落中突然一片柔和的光芒,上官衍惊而不乱,飞快地站起身,盯着不知在那立了多久的人—— 他骤然瞪起了双眼,热血上涌,头昏脑胀—— 在他倒下之前,分明看见这个人的手中,拿着一块温润发光的玉石——月光卵玉!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三章 第六节 罪之盛宴(一)谢宴礼 上官衍迷迷糊糊醒来,感觉房外有人来来往往,似乎在有条约不紊地筹备着什么事。 他晕头转向地想了想,想起来自己明明是在西坡小屋的,怎么又回衙院来了? “醒全了没?”安静中突然有个声音道,狠狠吓了他一跳。 烛灯明亮了许多,上官礼月牙白的长衫随意地坐在房另边的书桌后,漫不经心地翻着他桌上的案卷。 “二哥?”上官衍更摸不着头脑,他怎么会在自己房中。 上官衍站起身,拿了根烛走到他床边上,随意将烛斜放在了一个杯子中:“大家都有活儿要做,最闲的也只有我。怕你醒来渴死,喝杯水吧。”他倒了杯水,上官衍一口气喝光,却还是觉得渴。 “我何时回的衙院?我怎么记不清了?”上官衍敲敲脑袋,只觉得自己曾看见过一样极为重要的东西,却如何都想不起来。 “昨天傍晚,有人看你坐在西坡边上的石坎上,叫你也不理,一推就把你推倒了,也不知道你晕坐在那儿多久了,就急忙把你送回来了。” “昨天?!”上官衍惊道。 “没错,你睡了快一天一夜了。大家都急坏了,特别是云娘——”上官礼不再说下去了,又给他倒了杯水。 上官衍细啜着茶水,想道怎么一睡就睡了这么久——难道是因为西坡毒气所致? “下次你要是再出去,云娘非给你绑个人一起不可,陈冰孔亮都是闲着,你一个人跑前跑后跟个小二似的干什么。”上官礼取笑道。 “那我睡的期间,有没有人来找过我?” “没有。” “曹先生呢?” “那个黑脸的?一直没见着过,你不是让他回家去了么?”上官礼反问。 “娘呢?” 上官礼却皱起了眉,似乎有些不解:“昨天你被人送回来之后,她担心是自然,却总是有些奇怪。后来还差宗叔去将柔叔请了过来,之后马上大家伙儿就开始忙了。” “忙什么?” “谢宴啊。” “什么谢宴?” “她替不会做人的柔叔出面,请了镇上几位曾帮过为有表弟的人,说是要好好宴谢他们,顺便也公布一下挑好的喜日,反正就是这样了。你知道云娘这个人,向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上官礼笑道。 上官衍皱了皱眉,总觉得这种平静是被刻意粉饰的,曹南三人没来衙院求证任何事情,他们在干什么?在收集更多有利的证据?还是在休养兵息,以好蓄势待发? “这谢宴,都请了那些人?” “呃……不是很清楚,但是今天中午的时候,云娘亲自与柔叔出去,请了镇上一对夫妇过来,现在安顿在后院。” “夫妇?” “恩,看起来像干体力活的粗人,可能当时帮过为有表弟吧。” “会客人中,有没有燕家姐弟?”上官衍问道。 上官礼不怀好意地笑了:“别人不知道,燕姑娘我倒是可以肯定,因为是我亲自去请的——燕姑娘的眼睛似乎已经好了,还跟看戏似的盯着我看半天,非要说我们是双生的——先前她眼病未好,不与人多接触,我以为她也是个孤僻的人,没想到挺好玩的,率直且真。” 上官衍感觉越来越不安。 “哎,那天蓉姨跟我套口风,好像是云娘有意于那燕姑娘,想聘为做儿媳。你知道,你二哥我可没有成家立室的打算,云娘偏爱于你,说不定要挑个心爱的女子跟你共结连理——那燕姑娘相貌非不比洛神婵娟,却也是个小家碧玉,笑靥如花,正适合闷呆的衍弟你。” “二哥。”上官衍无心玩笑,打断上官礼的无理猜测,认真盯着他道,“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问。复杂么?复杂的话,我坐下来与你慢慢说。”上官礼仍旧玩世不恭,喜爱调笑,果真一屁股坐了下来。 “我们少时,有没有出过远门?或者,在外头居住过?”上官衍道。 上官礼笑了笑:“怎么问起这个?有没有,你自己还不清楚么?” “你知道,懂事以来,我一直卧病在房,如果真有外出,也不一定记得的。” 上官礼叹了口气:“现在你身体这么好,干嘛还总是提以前的事情?” “就是因为现在身体好了,才要多想想以前卧病时的痛苦,才会更爱惜现在得之不易的健康——再说了,卧病之时你们都待我极好,想起来,还真有些怀念你与大哥一起在我房间偷偷烤地瓜的日子。” 上官礼一笑:“也是,长大了,反而都离得远了。少时我是没有出过远门,倒是你因为要治病,跟着云娘辗转过一些地方求医,不过时间都很短,长则一个月,短则四五天。” “那大哥呢?” “他?他很小就被送出去习武,十一岁那年才被接了回来,然后就聘了武师在家中带武,十八岁应召征军,后来也只是断断续续的回来。现在索性就驻守了。”上官礼无所谓道。 上官衍不再说话。大哥?他是家中长子,为何自小就要送出去?明明他们是文部,为什么独要让他习武?又为何在离家七八年后突然接了回来?十一岁?难道…… “二哥,你记不记得大哥的弱冠之礼是什么时候举行的?” “昆元二十一年。怎么了?” “月份?!” “大哥的生辰是十月初一。那就是昆元二十一年十月初一——怎么突然提大哥的弱冠之礼?虽然他跟爹的关系不怎么样,但他好歹是上官家的长子,弱冠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意义非凡,云娘又极力包办,所以当年的排场还真的是很大,我记得礼花都放了一天一夜,吵得我两天都没睡好。” “那就是说,十六年前,大哥刚好九岁?” 上官礼想了想:“按生日的确是的。” “娘呢?娘除了陪我外出治病,还有没有长时间的外出过?” 上官礼想了想:“没有。她一直都在府中照顾我们三个。” “那为什么在大哥十一岁的时候突然将他接回来?照理说十一岁正是武根已稳的学武好岁数,何以突然回家授学?” “呃,我想是因为你吧。” “我?” “因为就是那年你突然得了大病,你知道,病得不轻。云娘担心得日渐消瘦,四处寻找名医,还要担心在外的大哥——所以爹为了能让她少些担心,就派人将大哥接了回来——”上官礼站了起来,将垂地地上的被子拉拉好,笑道,“真受不了你,整天像个老太婆似的回想以前的事,陪了你大半天,总算醒了。云娘早给你准备好了吃的,我去厨房让芙叶热点送过来。” “二哥——” 上官礼皱了个眉,作了个缉:“小生告辞,上官老太婆。” 屋里一片安静。上官衍突然眼角酸涩,隐有泪光,这情景与十年前多相似,他总是独卧病榻,年少的上官礼经常偷偷溜进来,将脚伸在他的被窝中,蜷着脚与苦闷的他说着趣闻逸事。那些时光是独属于他们的—— 他突然觉得奇怪,自己的这个随和幽默的二哥似乎与家中人带着一股难言的疏离,纵使是他很疼自己的这个卧病在床的三弟,每次探望几乎都是背着家人偷偷前来的。虽然他们三兄弟感情融洽,但这二哥却几乎不与大哥在同个场合出现,就连当年大哥弱冠之礼都一样。 为什么? 上官衍甩了甩头,事关紧要,怎么费心去想这些陈年旧事。他调了调气息,慢慢地准备起床。 —————————————————————————————————————————— 燕家院子。 燕飞看着摆在眼前的两件衣裳苦恼道:“我可从没受过什么谢宴的邀请,今年眼睛不好,也没来得及为自己做新衣服。这两件还算是体面的,让你们出个主意挑哪件,却个个都不一样。现在刚好是二比二平了,还得我自己拿主意。” 海漂笑道:“飞姐穿什么都好看。” 夏夏坚持自己的意见:“我觉得那件桔色的好看,我最喜欢飞姐穿这个颜色的,觉得特别精神,也特别扎眼。” 燕飞啐道:“你当我是门牌呢,要什么扎眼哪,我又不是主角——但又不能太寒酸,好歹是上官夫人的邀请呀。” “这不就结了么,我还真怕你觉得自己是主角。随便穿呗,穿啥都一个德性,还指望你穿成仙女呢。”韩三笑磕着瓜子翻白眼。 宋令箭突然道:“你去年不是做了件胭红的衣裳么?” 燕飞一拍掌:“对哦!那件挺好,喜庆,又不抢眼,我放起来了,夏夏,快陪我一起去找找。” 夏夏咯咯笑,掌着灯扶着燕飞进去了。她们一走,宋令箭轻道:“或许明天,她不必去的。” 韩三笑叹了口气,这一天他们哪里也没去,就宅在绣房里扯话,燕飞显得很高兴,跟从前一样。伤口都抹去了,为什么还要再挑出来?现在这样,不是很好么?云娘谢宴邀请,透露着一股悲情的寓意。 —————————————————————————————————————————— 衙堂之上,明镜高悬,挺杖齐立,自透露着一股清萧的威武。 云娘站在堂前,看着官座,对着堂上人微笑道:“是否令善柔想起当年了?” 黄善柔从官座上站了起来,感叹道:“官场是非,黄某人早已不再干涉。若不是云嫂希望我们能留在京都,我早已带着为有在祖屋定居了。” 云娘静静地看着黄善柔,愧疚道:“是我太自私了。” 黄善柔苦笑道:“黄某人不敢自持才学武艺,我为何有今日,全是凭了这张脸,是不是?” “你怨么?”云娘悲涩道。 黄善柔摇了摇头:“一开始我就觉得奇怪,我能中武状已是万幸,何以平步青云,还得蓝田垂青。后来我知道一切因为我长得像极了某个人,曾也怨过,恨不得放下一切孑然走了,一直到蓝田死之前,我仍旧心有梗骨——但后来,我已再也无法对她说声对不起。” “蓝田不是普通的女子,况且她对那人敬如兄长,对你却是真情真意。” 黄善柔叹了口气,逝者已矣,回想当年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云嫂突然叫我前来,只是为了明天的谢宴么?在酒楼摆设几桌就好,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云娘笑道:“善柔你啊,如此不知体贴。外面珍馐佳肴再好,又怎及家中炊烟袅袅?” 黄善柔突然一皱眉,认真道:“云嫂在想什么?” 云娘见了他的皱眉,玄然欲泣:“没什么。只是很久没见,想与善柔好好聊聊而已。”说罢突然转过身子,抹去了垂下来的泪。 “云嫂还在为阿衍与阿礼担心么?” 云娘流泪满面,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仿佛静水:“他们长大成人,很好。” “那你在担心什么?——无论如何,只要云嫂一句话,善柔赴汤倒火,在所不辞——” “别说这种晦气话——我只是,只是感怀时光冉尔而已。” 黄善柔听到云娘话中带着哭腔,走下堂道:“云嫂如今得之不易,上苍一定佑你宁静安康的——” 云娘抬头望着堂外夜空,喃喃道:“上苍乞怜,已给了我太多好时光。衍儿颠沛,礼儿流浪,这便是上苍给我的惩罚。善柔又怎会知我这十几年心中之苦?……” “云嫂,你究竟怎么了?”黄善柔上前一步。而云娘却像变幻不定的云朵,骤然飘到了他无法企及的地方,她转头强挤出一个笑容,颤道:“早点休息,明天见。” 黄善柔不敢再多加追问,心中盛感不详。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三章 第七节 罪之盛宴(二)十四客 十二月十九。 这一天很平常,如果说它特别,也只能说这天的天气特别的好,前些夜大雨连连,阴云盖顶,这一天却像是为什么特意展颜,别开生面地给了一个艳阳天气。 所有收到谢宴请贴的人都应邀前来。 云娘是这场谢宴的主办人,自然是以主人的身份接待的来客。 燕飞穿着胭红色的衣袖,挽着难得装扮素雅的宋令箭成了第一趟来客。 云娘妆容淡雅,盯着两个女人久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燕飞气色很好,她的神彩飞扬与沉寂寡言的宋令箭形成强烈的反差,看着云娘眯了眯眼,笑道:“上官夫人其实不用这么客气,特意大费周章请我们来吃饭,就怕给你们添乱。前些日子我眼睛不好,所以一直没能前来拜会,请恕后辈失礼了。” 云娘温柔地看着燕飞:“那现在眼睛没有大碍了吧?” 燕飞拍了拍宋令箭的手,笑道:“好了七成了,还好我有个专用郎中——上官夫人,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呀?” “见过一次,只不过那时燕姑娘你还蒙着眼纱。现在重见天日,实在可喜可贺。” 燕飞呵呵笑道:“对对对,我们是见过一面,但那时我应该看不见您才是,怎么现在感觉我们以前就见过,而且是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了般——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眼缘么?” 云娘悲容乍现,强笑道:“叫我云娘就可以了。” 燕飞笑着点了点头,正要继续说话,一旁的宋令箭淡道:“上官夫人是此宴主人,应该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我们就不多叨扰了。” “宴设在前院,后院已备了茶水,两位可以进去先休息一会儿。” 燕飞一边挽着宋令箭,一边嘀咕道:“我说错了么?我是真的觉得好像见过嘛——哦,我知道了,夏夏说过,说上官大人长得像云娘,可能就是见多了上官大人,所以见着云娘,就也感觉很亲切,像是认识一样——宋令箭,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听见没有嘛。” 宋令箭当然在听燕飞说话,但她现在还是有些小小的惊讶,因为在后院茶水休息厅中,她看到了比他们还先早到的两个人——蔡大叔与蔡大娘。 “你们怎么也在这里?”燕飞也看见了两人,奇怪道。 蔡大叔看着宋令箭,慢慢道:“你拿着那个人的画像来找我求证的时候,我就该猜到了。” 宋令箭一笑:“既然她都将你请来,那必然会给你们一个解释。或许开宴了,谜底也就揭晓了。” 燕飞奇怪地看着三人:“你们在说什么啊?” “飞姐!!飞姐,你怎么也来了!云娘真的把你也叫上一起了!”一个童稚的声音大声道。 燕飞转头一看,看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冲向自己,很亲热的拉着她的手:“飞姐,你能看见了么?能看见了吗?我是大宝呀,认得我不?” 苹果圆,大眼睛,翘鼻子,还有两个小梨涡,当真是长得很可爱。燕飞一想,虽然与大宝接触不少,但倒真的是没有亲眼见过。他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可爱,还要亲切。 “恩恩。能看见了,看得清清楚楚的。”燕飞欢喜道。 “哦哦哦,飞姐能看见大宝了!你看你看,这是云娘送我的衣服,好不好看?”大宝开心得像个孩子,拉扯着身上的衣服展现道。 “好看,好看。” “为有,别胡闹,将两位世兄请出来,宴要开始了。”站在后面的黄善柔皱眉道。 燕飞早就听说大宝的父亲不苟言笑,偷偷看了一眼,突然就笑了。 黄善柔也看了她一眼,道:“几位少陪,宴将开始,可去前面落座了。”说罢颔了个首,应是带着大宝去找上官兄弟了。 燕飞拉着宋令箭轻笑道:“你说这黄老爷,吹胡子瞪眼的,就跟燕错贴了胡子一样,我差点就笑出来了。” “你已经笑出来了。”宋令箭对燕飞的淡定表现很满意,至少她只是忍不住地笑,而不是忍不住的哭——黄善柔与她父亲如此相像,她也能淡然应对,她真的已经走出阴影,笑着往前看。 宴将开始。 宴上有肉有鱼,家常菜,精致不奢华,有茶,无酒。 云娘与黄善柔坐主位,她右手边上的位子空着,黄善柔边上坐着县令上官衍。然后就是上官礼,燕飞燕错,海漂,韩三笑宋令箭,曹南,蔡氏夫妇,宗柏。再是空位,再是云娘,一个圆形。 一共十四个位子,到座了十三个人,还有一个人没来。 夏夏大宝与朱雀玄武都是少年人,没有安排在成人桌上,现在他们另起一桌,正在房中笑声烂漫。 “怎么还有一个人没到么?”上官礼奇怪地看着云娘右手边的位子,会有谁跟黄善柔的辈子并驾,坐在主座之右? 云娘观察着桌上其他人的神色,从落座开始,蔡大娘的眼神就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她装作没有在意。她等待着宴刻的开始。 “好了,既然大家都到了,那我们就开宴吧。宗柏,你去后面将最后的客人请出来吧。” 宗柏点头离座。不过一会儿,他扶着一个人出来。 位上有人皱眉不解,有人平静得如同意料之中,有人惊讶不已。 云娘亲自起身,扶着这个人坐在了自己的右手边的空位上。 燕飞不解,只是奇怪又惊疑地小声问边上的宋令箭道:“这是——这是黑叔叔么?” 难怪燕飞如此迟疑,因为现在的黑俊不是往日的黑俊。 他收拾得很好,头发整齐地梳成髻,簪着精致的竹簪,脸容干净,皮肤因长久的酗酒而透出无力挽救的病态之白。穿着天蓝色的长衫,一副文人打扮。那些疯狂与癫哭像流逝的潮水消得一干二净,此刻看他的脸,突然觉得他其实本就是这么个文静内敛的男人。只是他的表情有些呆滞,像个只会走路的玩偶,任人摆布。 “那是黑叔叔么?”燕飞盯着蔡大娘,说是疑问,倒更像是置问。 蔡大娘皮笑肉不笑,简短地点了点头。 “怎么他回来了么?怎么都没有人通知我呀?”燕飞甚感不满。 “通知你有什么用,你会治病吗?就你那眼神能照顾人嘛?不添乱就不错了,这不是给你一个惊喜么,你有没有见过这么乖巧干净的黑叔叔?没见过吧!”韩三笑轻声道。 “可是——可是——”燕飞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这些事情的发生都超过了她的意料。 “黑俊有病在身,还在坐我们这边的好,以免伤及无辜。”宋令箭站起身,韩三笑也心灵相通似的同时站起了身,作势要去拉黑俊。 “我坐在这里很好,不必了。”黑俊看着两人微微一笑,拒绝了。他的声音也很平静有礼。 韩三笑狂皱眉,看着宋令箭不解地瞪起了眼,似乎在置问,只不过一天时间,人家就将黑俊收拾得正常干净,怎么你诊来诊去,诊出来的还是个疯黑俊? 宋令箭也皱着眉,却安份地坐了下来。 黑俊迟钝地转头看了看桌上菜希,呆滞笑着:“云姐仍旧体贴入微,做得好多都是我爱吃的菜。你瞧,这是我最爱吃的猪肝,肝能明目,云姐真是了解我。” 云娘苦涩地笑着,为他夹了大夹猪肝,轻声道:“那你多吃点。” 黑俊两手放在桌上,却一直没有动筷。 燕飞歪着脑袋,瞪着看着两人,再瞪着眼睛向韩三笑探求始末。 云娘旁若无人,给黑俊倒了杯茶:“十余载,亦不知你的口味有没有更改。你不宜再多喝酒,这桌我以茶代酒,各位不会见怪吧?”她盈盈扫了众人一眼,淡然道。 “不会,客从主便,云娘给什么,我们就吃什么。”韩三笑回应道。 云娘笑着点了点头,道:“大家别客气,菜都凉了,起筷吧。” 一桌十四人,各人心中都有千百个疑问,却没人多问一句,只是静默地吃着盘中物。云娘不断地为黑俊夹着菜,黑俊却坐着一动不动,只是一眼不漏地盯着她,生怕一个错漏,就祸成终成遗憾般。 而云娘却身受无数惊疑的目光,如此淡若平静,像是个天生的耍戏之人。 宴,安静沉默。而里屋的那桌欢声笑语,更显院中静寂。 “是不是我的手艺不好,吃得大家索然寡味呢?”云娘放下筷子,看着自己的客人道。 没有人回答。 黑俊僵硬道:“可口,可口极了,云姐的手艺,向来都很好。大哥最爱吃你做的煮蹄子,阿血爱吃你做的芹菜饺子。可惜,他们吃不到了。” 云娘笑得那么勉强,却还是要保持一个让人不觉得尴尬的笑容:“恩。但是我却将镇上猪肉卖得最好的蔡大哥他们请来了宴上,所以买不到最好的猪蹄,便也无法做那道菜了。” 蔡大娘脸色苍白道:“你——你真的是……” 云娘却像是没有听见,对大家道:“谢宴应该是热闹的。既然大家都怕起话题,那就由我来跟大家说个故事,助助兴也好。” 宋令箭放下了筷子,双手安静地交叠地桌上,平静道:“洗耳恭听。”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三章 第八节 罪之盛宴(三)云家女 二十七年前,一个小山村里有一对孪生姐妹。她们的父亲还给他们起了很相似的名字,姐姐叫云清,妹妹叫云淡。 风清云淡。这就是父亲想要给一对女儿的生活。 双生相似,却总是在某处反差极大。云清与云淡有着极为相似的容貌,却有着截然相反的性格。 姐姐云清热情开朗,善友好舞,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深得父亲喜爱,她像一轮明月,是父亲的骄傲,也是村里所有人的焦点。 妹妹云淡除了相貌与云清相似,别的地方几乎一无事处。她就是一颗黯淡的星星,顶着一样的容貌令云清感觉耻辱。 云淡自知自己的存在令父亲尴尬,更令姐姐生厌,便借言自己要种研兰花,将自己放逐到村后山的半山腰去,终日与兰花作陪,日子也算是平淡安足。 有一天,云淡在圃间休息,突然黑马白鹿,一大群的凶暴走兽闯进了她的花原,弓如割箭如光,追着一只白鹿到处跑。那可怜的白鹿飞奔躲箭,飞快地向云淡冲来,云淡躲避不及,被撞倒在地上。 首马上的人却不怜会被撞到的姑娘,任性地扬箭射鹿。 云淡是个好脾气的人,却还是被这首马上人的如此举动惹怒了。她跑到马前要挡他去路,但黑马快如飞箭,又怎能及时刹住。首马上的人飞快蹿了下来,一把推开了云淡,自己也离了马,白鹿借机逃走,云淡被推倒地在,却还是高兴地笑了。 “哎!”首马上的人气得跺脚,转而瞪着云淡道:“都怪你挡道!无知村妇!” 但云淡却笑不出来了。她从来,从来没有见过长得如此漂亮的男子,就像是天上的神的福祉,全都落在了这年轻贵公子的脸上。 他似乎也没有料到自己推倒的是个年轻女子,收了收脾性,没有先前狂妄凶恶。他高傲地向旁边伸出手拨了拨手指,就有人将一个大金元宝送了送来。他将元宝扔在了云淡身边,转身走了,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云淡什么话也没说,她知道,自己与这样的人,本来就属于两个世界,说什么都像是显得刻意。她起身拍了拍衣服,回到了原中间的小屋去。 她回到屋中,洗了洗脏污的手,破了皮,但不是很严重。这时她看到那队人马还没有走,贵公子正嚣张地坐在一张大竹椅上,旁边有两个侍从,一个拿着镜子,另一个在给他梳理头发。 云淡卟噗一声笑了,心道这贵公子人长得漂亮不止,竟比女人还爱漂亮。 第二天,云淡正在原上修补着昨天被踩烂的花原。像是昨日重复般,一只白鹿冲进花原,带领着追杀它的一队猎者。四处踩烂了另处花原,这白鹿不知道是不是昨日那只,竟像是取了经一样冲云淡冲来,但这次它没有撞倒云淡,而是绕到她后面逃跑了。 贵公子翻身下马,气得将弓箭扔在地上,大骂道:“他奶奶的!这白鹿存心跟老子做对!” 云淡垂头不语,她不敢看这漂亮的贵公子,在他面前,她自残形秽,如皓月跟黑泥。 这贵公子身后一大帮的仆从,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搭腔。 贵公子睇了云淡一眼,傲慢道:“怎么又是你?敢情你跟那只死白鹿是窜通好的吧?” 云淡笑了笑,捡起弓,还给了他,转头走了。 贵公子侧头看着这淡定平凡的姑娘,上马走了。 第三天。云淡还在修补被破坏的花原。又是那个时辰,一阵快蹄声,白鹿像是披着光芒再次闯进了她的花原。但是这次,领队的是只棕马,而不是前两天的黑马。她正奇怪间,感觉身后突然响起了马蹄声。 “咻”的一声,一股冷厉刺耳的声音擦过她的耳朵,什么东西结结实实地射进了鹿身,白鹿立马倒地,却还活着,惊恐地瞪着黑马上的人。 贵公子得意大笑,骑在黑马上有股傲世苍生的贵态:“又想来这套,你这走兽,真当本公子当猴耍。” 云淡见箭并没有刺中白鹿要害,请求道:“放了它吧。” 贵公子翻身下马,整整衣裳道:“本公子花了五日才射下这只白鹿,你却叫我放了它?凭什么?” 云淡从怀里拿着一个金元宝,递给他道:“一个金元宝,买它的命,够么?” 贵公子哼哼笑:“你这村女还真有趣,大白天的站着做梦。”他走到白鹿前,用力拔下箭,白鹿悲叫一声,血汩汩地从它腿上流出来,鲜血溅染了雪白的兰花,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云淡站在一边,自知人微言轻,只是同情地看着这只白鹿。白鹿悲凉地看着云淡,似乎已经认命。 “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看着我怎么收拾这只三番四次捉弄本公子的畜牲么?”贵公子大叫道。 云淡向后退了几步,轻声道:“公子长得好看,难道就没有一点仁兹之心么?” 贵公子却似乎并不领云淡如此赞美之情,突然凶巴巴地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恶狠狠道:“本公子长相如何,不需要你这种乡下村女来作评价,休想学着外面那些口蜜腹剑的阴险小人,以为说些好听的话就能迷幻本公子——”他突然半眯起眼睛,恍然大悟状,“哦,我早该觉得奇怪,我说这只白鹿怎么总是往你这里跑,原来是个饵啊!又是那个丑女人的眼线,总有一天,本公子一个一个杀掉,再一个一个挂尸在她门前,让她好生看好自己的走狗——别让我再看见你!” 云淡泪满眼眶,惊恐地看着这张漂亮异常的脸,如何从剑眉星目骤然转变成牛头鬼面。 贵公子冷冷松开手,翻身上马,飞快跑出了原子。 他的仆从们似乎也早已习惯,其中两个走到白鹿边上,一个人蹲下来,给白鹿腿上伤口处洒了些药粉,另一个小心地包扎上了。他们再指唤了些人,将白鹿抬走了。 云淡孤弱地看着马队踏踩着她辛苦栽种的兰花绝尘而去,就像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用最脏污的脚践踏着她的自尊。 她从来不想与人争夺,只想远离人间是非,哪怕只是一个人,也愿受那孤独之苦。而为何总是有那么多怨恨嫌弃的目光刺在她身上,随时提醒她的多余与可恨? 云淡仍旧在修补兰花,此次已说不上补,几乎大片都糟到破坏。正要将拔除的兰花放置屋后时,她突然听到了呦呦的叫声,她循着声音,在一处凹陷的岩石腹中,找到了一对初生不久的小白鹿,它们的眼睛通透如珠,正恐惧又期盼地等待着谁的归来。 难怪——难怪那只白鹿总是三番四次冲向花原,原来它在这花原之后的某处,安置了自己的孩子。 舐犊情深,而它们现在,再也等不到那个伟大的身影了。 云淡将它们抱回了屋中,给它们喂了些玉米与兰草,吃饱后仍旧继续呦呦叫唤,但云淡已再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给它们加盖了些干草,灭了灯,独自睡去了。 第二天,云淡梦中被马蹄声惊醒,慌忙披衣出去看个究竟,又是那贵公子领着马队,现在她不觉得他的英俊再能给她带来什么震撼或者自卑,而是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恐惧与敌视。 贵公子飞快从马上跳下,穿过她闯进她的屋子,很快就找到了那两对小白鹿。 “果然——”他怀里抱着两只小白鹿,凶神恶煞道,“果然被我猜中!我就知道白鹿体态可疑,应是产后不久,它几番闯进这里绝非偶然,肯定心怀牵系,果然被我找到这对刚诞下的鹿崽。你这个死女人!” “你已猎走了它,为什么连它的孩子也不放过,它们还这么小……”云淡颤抖道。 “这话应该是我来问你——”贵公子将小白鹿递给随从,冷冷盯着她,“别以为那个丑女人会帮你,我若是要杀你,你猜她会不会拉出兵器库来,为我献计如何残杀于你?” “你——你在说什么?……”云淡听到了“杀”字,难道他要为了一对白鹿不惜取人性命? “害怕的话,就给本公子滚远点!否则,休怪我杀鸡警猴!” “梆!”的一声,瓷实瓷实的巨响。 所有人都僵住了,包括这不可一世的贵公子。 云淡全身颤抖,手中金元宝掉落在地。 贵公子皱了皱眉,摸了摸额头,已经淡红一片,微微肿了起来。 他不可置信在瞪着云淡:“你——你这个死女人,你居然敢打我?” 云淡突然用力推了他一把,他没来得及反应,向后退去,身后仆从慌忙撒开手中小白鹿去扶。正趁此时,云淡抱起小白鹿,飞快跑了出去。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三章 第九节 罪之盛宴(四)白鹿缘 云淡抱着白鹿跑向密林,马队虽然速度很快,但地形不熟,密林树多且密,马匹反而不好行走。她在一处山洞放下白鹿,继续向前奔走,很快贵公子的两个贴身仆从就拦下了她。 贵公子气急败坏,掐着她的脖子:“你这个死女人,坏我大事!白鹿呢?!” 云淡笑了,总算有一次,她战胜了自己懦弱退让的天性,将这样一个天之骄子打败了。 “快说,白鹿在哪里?你不说可以,本公子先杀了你,再一把火烧了这山头,就不信逼不出那两只小畜牲!” “公子——”仆从终于忍不住。 “干什么?!”他恶狠狠地瞪着这个发话的仆从,仆从长着一张不动声色的脸。 “放火烧山,动静太大。”仆从轻声道。 贵公子咽了口气,冷冷看着云淡:“不想生不如死,就马上把白鹿交出来。” 云淡知道自己躲不过,那对白鹿也一样,就算她此刻不说,这残忍的男人会先杀了她,然后想尽各种办法找到那对白鹿,到时候不仅是它们,这山上所有的生灵都要遭殃。 “告诉你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竟然还敢跟我谈条件?”贵公子冷笑。 “不答应的话,你们自己慢慢找吧。”云淡感觉自己的恐惧在减退。 “好——我倒要看看你想提什么条件?要多少银子?还是多少良田?你说。” “找到白鹿后,不管是你杀是剐,希望你能让他们一家人死在一起。” “你——你这死女人在说什么?!”贵公子皱眉道。 “你不是要杀它们么?” “谁说要杀它们了!你这村女,长得难看就算了,连脑子都这么笨!!”贵公子大叫。 那个刚才发话的仆从微微一笑,轻声道:“姑娘误会了,白鹿是祥物,公子是要捉来送与老爷贺寿的。” “那——那既然这样,为什么你明明抓了大的,还要再抓小的?”云淡不解。 仆从看了一眼气得喘气的公子,凑进云淡道:“因为白鹿成对,更是吉祥。何况有了小崽,即可放了大鹿,豢养一只野性难驯的大鹿,还不如养一对幼年天真的小鹿,这样不是更能尝爱生命成长之喜么?” 云淡回想起当时白鹿受伤,他们的确是给它治了伤止了血,如果真的要杀生,就不会这么多此一举了。 “那你们,真的不会杀它们?” “宗柏,跟这个笨女人罗索什么,我看她脑子笨不止,还听不懂人话。快让她说出白鹿所在,少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 云淡马上又变回了平常的云淡,懦弱,带点绕不过弯。她羞愧地低下头,带着他们去找回那对瑟瑟发抖的小白鹿。 他们言出必行,将伤愈后的白鹿放生,但这白鹿很有灵性,总是徘徊在花原后的岩石附近,仿佛地等待调皮外出的孩子归来。 云淡不忍再见这种骨肉分离的难言之痛,下山回家避了很多天才复又上山。 她一回花原,就看到自己的原子已经被别人占了,那里搭了一处精美的房子,雕梁画栋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悄悄长出来的。贵公子一队人马已经扎驻在了她的花原,正乐在其中地享受山泉美景。 “我没瞧见哪里刻着你的名字,现在它归我了。” “那这里也没有你的名字,这明明是我种的花原,我请人盖的那座房——”云淡发现自己的房子已经不见了。只剩一片空地。 “哦哦,哪里是你的房子?这块地现在是本公子的,不信你看。”贵公子得意地指着远处的一块石碑,石碑上飞龙游凤地写着一个字:“博。” 云淡找不到任何东西可以证明,也找不到自己的这个庇护所,她只是想要找一个能藏好自己的地方,为什么这样也有人要跟她抢? 她想不出什么词汇来辩,只是默然地转身走了。 “喂!真是个笨女人!这么容易就让给我了啊!你不是最爱跟本公子作对么,怎么这么没骨气的走了?金元宝还要不要拉?” 云淡唯有流泪。好像除了默默流泪,她什么也做不了。 “喂!笨女人,叫你听见没有?居然当本公子不存在!”那人还在后面叫。 云淡停了下来,一抬头,贵公子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喂,你哭什么,你已经很难看了,再哭成这样像不像鬼?吓不吓人?”贵公子拦着云淡不让她走。 云淡唯懦地停了下来,却除不尽眼中的泪。 “你再哭,我就杀了那只白鹿,反正现在有一对,死一只也没关系。” 云淡停止了哭泣。 “快擦掉眼泪。”贵公子递出一条锦怕。 云淡擦去了眼泪。 “最讨厌看到女人哭,尤其是你这么丑的女人。给本公子笑一个。” 云淡为难地看着贵公子。 “好,我现在就去杀一只——” “别——不要……”云淡酝酿了下感情,勉强扯出一个笑。 贵公子看了她一会儿,退后几步,不屑道:“笑得也丑。” 云淡马上收起了笑,生怕惹怒这脾气乖张的人。 “本公子的兰花原毁了大半,就你来修补吧,修好之后,赏你元宝。别想靠近那两只白鹿,否则我马上杀——” 云淡连忙点头。 贵公子看了她几眼,审视的,不知情绪的,然后道:“兰原未修好前,不准下山。你一出我视线,我马上就——” 云淡不想再听那“杀”字,飞快点头。 贵公子脸上露出不易查觉的笑,扬了扬手道:“呆会去向宗柏报道,给你配个柴房什么的休息。” “谁?找谁?”云淡迟钝道。 “就是前几天那个跟你多费唇舌的丑男人,他知道你的。”贵公子慢悠悠地走远了。 “哎,这帕子——” “扔了吧,反正也是垃圾了。”他背着手,头也不回。 云淡唯诺地看着手中的锦怕,宛如崭新,上面金线锦绣,一条这样的帕子,都抵上穷人家十来天的伙食。贵人自有贵人的活法,哪是她所能理解的。 那日约定后,云淡一直勤勤恳恳地在原间种花,偶尔趁他们出去打猎,她会偷偷跑到后院去,瞧瞧那对养得精致的白鹿。有时候她也会想,或许这样对它们来说会更好,不用惧怕外面弱肉强食的世界,在别人的保护下平安地成长。 她始终不知道那贵公子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头。大家都叫他公子,她只依着那块石碑上的字,猜测他的名字之中应该带个博字,于是便依着众人,叫他博公子。 那个好心的仆从宗伯曾透露过几句,说博公子是害怕白鹿太小,会受不了水土变迁而夭折,故而选在这里将他们养得再壮些,然后再带回去。但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脾气古怪的公子要拆了她的房子,还强要留下她在原中修花。 可能,是她的房子太丑了,招博公子生厌了。 她本来就不善于猜人心思,这奇怪的公子心思更让她觉得恐怖。宗柏还说,博公子很容不下身边任何丑陋的东西,他经常嫌弃这个丑,那个丑,但同时很忌讳别人夸赞他的容貌,他明明长得英俊少有,为什么要忌讳别人夸赞?难道他不喜欢自己的长相么?难怪上次她说他长得漂亮,会惹得他如此生气 。 “那——博公子经常说我丑,哭起来丑,笑起来更丑,他——他会不会像拆了我的房子一样,也将我拆掉啊?”云淡恐惧道。从来不苟言笑的宗柏竟忍不住笑了,他笑得很开心,好像在将心中压抑了很久的快乐都暴发在此时一起笑一样。 “不会的,公子不会乱杀人的。” “不会乱杀人,就是会杀人了——。”云淡突然觉得寒毛直立,背后一阵冰凉。 宗柏愕然闭上了嘴巴,向后退了几步,垂下头。 这是——这是他遇见博公子时的惯用姿态—— 果然—— “你要是再跟这笨女人多说一句话,我就杀了你。”博公子在她身后,轻言轻语道。 宗伯无奈地看了一眼云淡,垂下头道:“宗柏记住了。” “后院施肥去。” “是。”宗柏飞快地走了。 博公子气乎乎地凑近云淡,威胁道:“你要是再多跟我的任何手下说话套取交情,我见一个杀一个!” 云淡吓得大叫。 博公子哈哈大笑,张狂明朗。 从那天后,宗柏见到云淡,如同活鬼见到恶鬼,掉头就走。再过几天,云淡就再也没有见到宗柏这个人了。 他也许,可能,真的被这残忍好喜又喜怒无常的博公子杀掉了。云淡偷偷的,一边想,一边害怕,一边流泪。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三章 第十节 罪之盛宴(五)告白词 云淡开始慢慢觉得,这凶神恶煞的博公子其实没有他看起来那么无情。好几次她偷偷去看小白鹿时,看到博公子也在,他一个人蹲着身子在逗两只小崽子,看起来就像个漂亮又任性的大孩子,一手抱一只放在空中舞来舞去,那情景,就像个孩子在偷偷违背大人的意思做点微小而叛逆的坏事一样。 其实他也没有这么让人害怕。也许是他天生太过优越,所以才总是这么不在乎别人的想法,那么尖锐自傲。她很喜欢看到那样的他,自然,毫不伪装的真实——平时他每次动不动喊打喊杀的,其实也没有真正伤过谁,除了那个消失许久的宗柏以外。但这个疑虑,十二天后就被宗柏的再次出现而打消了。 宗柏显得很憔悴,虽然还是以前的宗柏,沉默,善于行事,但眼间却多了一股消不去的焦虑。他还是照着十几天前博公子的命令,看到云淡掉头就走。 这里所有的人都很惧怕她,本来还是客客气气的,后来都萧然沉默,这种感觉很差劲,尤其是对于不善交际又很自卑的云淡来说,更是折磨。 她不想再这里再呆下去,不敢找博公子,只能等在宗柏的门外截住他。宗柏一出房门,她马上心急地拉住他,将设想好的话一股脑儿飞快说了出来:“我知道,公子不喜欢我跟你们谈天说笑,他不喜欢我,所以连累了你们。但是我真的有事想要找你商量,我只知道你,所以只能跟你说——” 宗柏停下了脚步,一声不响地看着她。 “这院子里头,只有你跟我说过话,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在这里让你们都很为难,反正这里的兰花我也补得差不多了,我在想,我是不是该走了?”云淡小声道。 “你跟公子提过么?”宗柏终于愿意说话了,只是他显得很疲惫。 “没有,没有。我,我不敢——我在这里的事务都是你安排的,所以就算我要走,是不是也要先跟你说,由你来代传?” “你自己去跟公子说吧。云姑娘,我还有事——”宗柏转身又要走,似乎在惧怕着什么。 “我——我不敢——我不敢跟他说话。”云淡委屈道。 “公子不会伤害你的,你的事情若是由我代传,他才会不高兴。”宗柏无奈道。 “我不想拖累你们,也不想他生气,要怎么办?我没有你们聪明,我不知道公子到底是什么心思,他想要怎么样,为何不直接说出来?总是要让别人猜呢。”云淡咬唇道。 宗柏却笑了,不知是看着她,抑或是在想着别的什么人,轻喃道:“要是这世上的姑娘,都像你这般简单就好了。” 那一刻,云淡似乎知道了什么,但又不敢确定。 “其实,你们公子也没有我开始想像得那样坏,虽然脾气有点儿古怪,又爱乱发脾气,难以捉摸,但是——”云淡说到一半,宗柏已经脸色大变地瞪着她了。 “怎么了?” “大事不妙!——云姑娘,宗柏请求您快点回房去吧——”宗柏脸色发青。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云淡惊恐万分。 宗柏快步走了出去,云淡紧随其后,但还是慢了几步,等她赶到时,已经看到宗柏倒在地上,不远处站着一脸冰冷的博公子。 “这……这是怎么了?宗柏,你怎么躺在地上,你——流血了——” 宗柏嘴边流着血,云淡刚想去看个究竟,他却像见了鬼一样向后躲去。 博公子狠狠一把拉住了她,怒道:“这个笨女人没听懂,你也笨到不要命,我说过不准你再跟她说一句话,你竟然敢背着我与她说我的是非!” 云淡全身冰冷,惊恐地看着他,原来刚才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只是,只是好像他没有听全,就气到爆地走开了! 宗柏咬牙站了起来,站在一边静静道:“宗柏有错,请公子重罚。” “不关宗柏的事,是我,是我自己要找他说话,他没办法才应和我几句的。”云淡解释道。 博公子眼神冰冷地盯着云淡,那种眼神比他任何凶神恶煞的眼神都要吓人:“你再为他多说一句话,我先杀了他,再杀你。” 宗柏沉痛又麻木地看着云淡,似乎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云淡突然意识到,这些日子他的反常,很有可能是为了一段让他痛不欲生的情,他解决不了,所以宁愿结束自己。 “你真的有这样讨厌我么?讨厌到谁跟我说话你就要伤害谁?”云淡失落道。 “没错,你又丑又笨,本公子看在眼里,厌在心里。” 博公子转过头瞪了宗柏一眼,宗柏识趣地退下了。 云淡逆来顺受早已习惯,垂头自怜道:“是,我是又笨又丑,家人都不喜欢我,我也总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那我将自己藏在这山头,情愿一个人种花,我又招惹了你们什么,何必再处处与我为难?” 博公子满不在乎道:“你说我好杀成性,乱指我要杀白鹿这种灵祥之物,还说没有招惹我——” “是,都怪我太笨,误会了公子你,但你已经抢了我的原子,拆了我的房子,还以白鹿威胁强要我留在这里为你修补花原,更不准这里的人跟我说话,让我成了人见人躲的害虫——现在好不容易有个人同情我,敢跟我对个话,你也要打要杀…就算……就算你要惩治我,也不必要祸及他人——” “原来你不是心甘情愿要留下来的——你是害怕我真的杀了白鹿才勉强留下来的?!”博公子瞪眼如铃,咬牙切齿。 “本来就是……” 博公子凶相毕露,额上青筋暴裂,怒道:“既然你如此被迫,本公子也不必强留 ——马上给我滚出这里!再让本公子见到你,你就死定了!”他越讲越气,突然转身用力地掀翻了身后的桌子,将周遭一切可打破可拿起的东西全摔了个粉碎——尘土飞扬,木屑纷飞,铜铁啷当。 云淡连连后退,转身逃走。她记得刚才他说的话,要是他发完脾气看到他还在,她必定真的死定了。她连跑带摸,突然又犹豫要不要再去找下宗柏,向他道个歉之类的,因为她知道,她此番被赶出这里,往后是再也不可能靠近这里,更不会再见到这些人了。 这时,她看到她刚离开的院子烟火蹿起,似乎是着火了。 着火了?怎么着火了?难道是刚才博公子打翻了油灯或者扔破了灯笼,燃起了什么东西么? 那博公子莫非是有狂燥类的病么?突然发那么大的脾气,几乎拆了这房子——不知他现在有没有走出院子?还是砸得太累,累倒昏迷了?若是真的着了火,会不会烧到他? 云淡心软至极,犹犹豫豫,不知是进是退。 她刚一回头,就撞上了一个人,也不知这人在她后面站了多久,站得如此近,只是一个转身的距离,她却一点都未曾发现。 “哎呀——啊!公子!” 博公子垂着头,闷声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走?!” “我——我——” 他缓缓抬起头,一脸疲倦,手上血迹斑斑,漂亮的脸上溅沾着木屑与草灰:“我说什么话,你都不会好好听,我让你走,你倒是听话得紧,半点不犹豫地就走了。” “我惹了公子厌嫌,再留会惹公子生气。”云淡小声道。 “那你还在这里犹豫些什么?怎么,还想要工钱么?”博公子剑眉紧皱。 云淡忙摇手:“工钱不敢要,不敢要。我看后院着火了,害怕公子若是还在后院,会有损伤。公子没事,那我就放心了——我马上走。” “我的生死安全,不用你这个村女装好心来操心。” “是,是,我多事了。”云淡唯唯诺诺,俯身退后。 博公子却突然拉住了她,任性道:“如果我与宗柏都在后院困火,你手中有桶水,你先救谁?” 云淡“啊”了一声,迷惑地看着他。 “快说,否则我放火烧了这里!” 云淡焦头烂额,哭腔颤道:“公子别为难我了,一桶水,如何求得了一个院子的火呀。” 博公子本意又被她曲解,气得快冒青烟,紧紧将她拉到身前,狠狠瞪了良久,突然又问:“那我再问你——” 云淡欲哭无泪:“公子明知道我是个山野粗人,笨拙迟钝,见识短浅,为何总要问我这么多问题?不是我不想答,而是我真的不会呀……” “你喜欢不喜欢我?” “啊?” “本公子问你,喜欢不喜欢,我。” “啊?” “就一句话,啊什么啊,快给我回答!”博公子气急败坏。 云淡的脑子里闪过无数多有关这公子的一切画面,都那么漂亮美好,甚至是他发脾气的样子,都那么好看,她有时候觉得,他的生气都不是真心的生气,只是想要吓唬别人,推开想要亲近他的人——为什么要推开呢?她期望一个想要接近她的人都没有,而他纵使这样脾气乖张,还是会有忠心于他的宗柏与其他仆从——这世上,人跟人的差别要多大才可以? “公子这样的人,会在乎别人是否喜欢你么?”她喃喃问道。 “你这女人,废话怎么这么多,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别的什么都不准问,也不准提!”公子恶狠狠,凶巴巴,跋扈嚣张。 “我……我……” “快说!你不会笨得连喜欢不喜欢都不知道吧!”公子气得要冒火,却还是忍住了,头一次耐心十足,“怎么有这么笨的女人!连喜欢不喜欢也不知道!就是你喜欢不喜欢与我处在一起?想不想时常看到我?!” “我……我不知道,这哪会由得我作主呢?” “怎么会不由得你作主,你三番几次偷看本公子喂鹿,还说对本公子没有非份之想?” “哪……哪有?我——我是想进去拿水桶,但是公子在喂鹿,我,我不敢打扰……”云淡开始结巴。 “我真让你这么害怕么?”公子松开了手。 云淡点了点头。 “所以你总是躲着我,现在还要逃走。”公子开始面露凶相。 云淡心中突然难过,轻声道:“是公子让我走的,若是我不走,公子岂不是要杀了我么?” “我随口说说你就当真?你要不要这么蠢?” “公子说的话,我,我不敢怀疑猜想。”云淡垂头道。 “你——”公子狠叹了口气,又不知如何应对她的迟钝,只是控制好力度地推了把她的头,“女人笨起来,真是没药医!” 云淡悄悄地摸了摸头,喃喃道:“我也想聪明,但也不是我想聪明就能聪明得起来的啊……” “不准,你若是变聪明,我就杀了你!”公子装模作样凶狠道。 云淡卟噗一声忍不住笑了:“这下我知道,你是装凶的,你看你的眼睛,瞪得都快容下三个我了。” 博公子慢慢地舒展了凶恶的脸孔,像个孩子一样,突然用力将她抱住,紧紧扣在自己怀里,快而有力的心跳从他胸腔里穿到她耳里,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好像也是这样跳的,不正常的快,令人不解的快。 “你——” “闭嘴,不准说话。”博公子轻声道。 云淡感觉到这个凶恶又暴躁的男人,用着从未展现过的几乎温柔的神情在感受这一刻的拥抱,体会两颗年轻的心的萌动。而她却不敢想象这一刻的真实,他是皓月,而她微如尘埃,何德何能,只怕无福消受。 或许,这本就是命运对她这渺小的人,另一个不怀好意的玩笑而已。 “你岂只只在我眼里。你是我的,谁要是将你从我身边夺走,我就杀了他。” 那句话依旧狠厉任性,却令她终生难忘,成了支持她往后即使颠沛也从未动摇过的信念与力量。 她不会山盟海誓,说不出什么动听的话,只在心里默默道:谁也不会将我从你身边夺走,因为除了你,谁也看不到如此平凡的我,到底哪里有多好。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四章 第一节 双云祸(一)洞窟求生 这个叫云淡的笨姑娘,因着这一些际遇,得了这天子骄子般的贵公子垂青,相交数月,欲有共结连理之意。两人终于决定向各自家中交代,贵公子家在京都,故要告别数日回家说明事情始末。 云淡满心欢喜,家中父亲与长姐本来便不爱过问她的事情,如今她找到了两情相悦的如意好郎君,他们自然不会多加反对才是。至少,她是这样想的。 与贵公子别后,云淡下山回到家中,父亲出游不在家,只有胞姐云清在。 云清自来得父亲宠爱,云淡思忖若是先与胞姐提了此事,等父亲回来,云清还可以在旁帮腔,岂不更好? 云淡便事无巨细,一一与胞姐云清说了。 说完之后,胞姐云清也似乎为她喜悦,还趁着喜欢之情,提议一起煮茶夜谈,等第二天父亲回来。 那天晚上,月色极美,优秀出众的胞姐云清就坐在对面,长发如云,面容清丽,她向来极会打扮自己,半挽云发,优雅地露出修长的脖胫与丰满的额头。这时云淡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与姐姐是一模一样的长相,若是她也像姐姐这样每日精致地收拾自己,也定是这番好看,至少不会拙劣丑陋。 “这方子是爹起的,我曾喝过多次,很有宁神静气之效,妹妹鲜少下山来,多喝点。”云清温柔至极地为她斟了一杯宋神茶,淡绿的茶水旋冲着淡散的茶叶,好看极了。 妹妹受宠若惊,起身接道:“怎敢劳烦姐姐……” “别这么说——”姐姐拍了拍妹妹的手,突然皱了皱眉。 妹妹飞快地缩回了手,她知道姐姐略懂些医术,平时也会把脉诊病,不知刚才这样一摸,会不会摸出些端倪来。一相至此,脸上已是红霞映照。 姐姐笑着坐了下来,再给她添了点茶:“说也奇怪,妹妹长居山腰,次次总是清减,怎么这次一见,竟是丰腴了——” 妹妹脸色尴尬。 “妹妹,我们云家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爹爹从小却总是将礼仪廉耻看得极重,我在家中自是有爹爹管教,妹妹孤居在外,外面世道险恶,可别被那些登徒浪子骗了贞节,做出什么败坏门风的事情来。”云清柔中带厉,微笑的眉压下了眼中冰冷的刀,“若是那样,爹爹会有多么不高兴呀。” “我——我怎敢,自然都会与爹爹姐姐商量……”云淡无地自容道。 “那公子姓什名谁?家在何处?家中以何居事?有无兄弟姐妹?可曾有妻迎妾?这些妹妹你可都知道么?”云清淡淡问道。云淡突然觉得绕不过弯来,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在嗡嗡作响,混沌道:“我……我不知道……” “你不是说都要与那公子私订终身了么,怎么连这些最基本的事情都不知道,那你可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迎娶你?——他,又会不会再回来呢?”云清盯着她平静道。 “不,不会的——他说了,等一切都定下来了,他会让我知道一切的……”云淡感觉头越来越晕。 云清站了起来,俯身冷冷盯着她,同情道:“真是个傻妹妹,人心险恶,戏水鸳鸯,你什么都还不知道,就这样糊里糊涂地相信了别人,将自己给了别人,沾污了云家的清白——你放心吧,有姐姐在,一定,会为你作主的——” “姐姐,我好晕,我的头……” “宁神茶很有效的,你好好睡吧。”云清奇怪地笑了。 “恩……”云淡眼前越来越黑,再也撑不住片刻的光明。 她不知道她自己睡了多久,做了很多复杂又累的梦,等她醒来时,一切都变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杯宁神茶之后昏睡了多久,昏睡中又发生了什么剧变,只是她醒来,一切都太过残忍,也太过荒唐。 她被无情地囚禁了。 她至今还记得那个困了她八十多个日夜的山洞,无论白天黑夜,几乎都是冰冷黑暗,风雨声透过岩石的间缝鬼魅一样地呜咽着,白天会有微弱的光线挤过缝线投进来,按照投进光线的明暗与光亮的时辰,她推算出山洞是向西的,只有西斜夕照,才有那片刻的光线穿进来,她奢侈地用手接着光线,光线流失在她的指缝,无情又冰冷。 山洞上爬满了潮湿纤细的蔓类,有时候被光线曲照开来,像一只只张牙舞爪的小妖精。洞壁上全是又湿又滑的青苔,也亏了这些湿润植物,云淡侥幸不会缺水,她不知道自己嘶声喊救命喊了多久,喊到口干舌燥,再无半点力气出声。 接着又是苦苦等了两天,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任何人来,她不明白,那个将她扔在这里的人,若是想要治死于她,又为何不直接一刀杀了她干脆?若是她一个人,早就任着自己无水无食,自绝而死, 但,她又岂只是一个人呢? 她下山后不久,已知道自己腹中有了公子的骨肉。 所以,她害怕云清摸出端倪,更对她口中所谓的礼仪廉耻无地自容。但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也太不受她的控制。 她开始胡思乱想。如果不是因为她与他浓情蜜意难以自持以致失了贞洁,他会真心想要娶个如此平凡的村妇为妻么?他们做好决定以后,他毫不犹豫地说要回家交代一切,难道是真的想要急着迎她进门,真的会马上就回来娶她么? 那公子姓什名谁?家在何处?家中以何居事?有无兄弟姐妹?可曾有妻迎妾? 云清问得对极了,她真聪明,但为何她与公子相处这么久,竟然连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不曾知道? 他真的爱她?还是只是一时儿戏,得手后逃之夭夭? 但他的一切,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的那些情不自禁说出口又害羞否认的告白……难道,都是假的么? 为何这段邂逅的情缘没有像它的开始那样圆满美丽,两个相爱的人在月老红线的两头,牵得却不是同一条姻缘的红线?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我?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姐姐,爹爹,公子,为什么你们没有来找我,是你们没有意识到我失踪了?还是你们已经在满山着急地找了? 上天为什么这么残忍,片刻的幸福,要用如此惨痛的经历去换? 腹中的孩儿,才是最无辜的。它还没有出生,还不会叫娘,还不会对着她呀呀学语,她怎能向这无眼的上苍一样,漠视另一条生命? 终于,身体发肤的痛盖过了内心的痛,她从来没有这样饿过,饿得前胸后背贴在一起,饿得内脏都似乎要相互蚕食,饿得头晕眼花,恶心想吐。她开始了最原始的本能意志——求生。 洞中无水,她便用衣巾沾湿洞壁,再拧出湿衣巾中的水来解渴;没有粮食,她便四处在青苔杂草中找野果,捉野虫,万幸的是,她在怀中找到了一个火折子,在潮湿的山洞里找了一处干燥的地方,生起了一堆微小的火,但她不敢将火点得太大,怕洞中的干草烧绝。 她忘了自己吃过什么,蛇,虫,鼠,蚁,那些她以前决不敢去多看一眼的东西,现在都成了她的美味珍馐,原来一个人为了生存,是真的会变得残忍,变得麻木不仁。 唯一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的事情,就是自己的肚子一天一天的微隆起来,有时候她捂着耳朵不听外面鬼哭儿狼嚎的山中怪音,几乎能听到腹中传来的另一个心跳,那么微弱,却又那样不息,似乎这生命比她还要坚强,还有求生的意志。它似乎还在奶声奶细地呼唤着她,一口一声的“娘”。 它是男是女?会长得像谁呢?最好是样貌像他,那么一张漂亮得让人无法拒绝的脸,性格最好一半一半,像他太多,会暴躁任性,像她太多,又会软弱无主。孩子,最要紧的,是你要坚强,要健康。而她除了怀有它,任何母亲的责任都没有尽到,给不了它温饱,给不了它片瓦遮头,孩子,为什么你还可以这么坚强,还可以这样期待降世。等你长大后,娘要教你读书写字,许你满腹经纶,策你救贫扶弱…… 她将她一生最美好的未来都想像在了这腹中的孩子身上,而她的泪,也在同一时间的流干了。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或许公子也急着满世界的找她,他一定气坏了,说不定还焚了原上的房子……说不定,说 不定他此刻正在富丽堂皇的家中享福,置她的生死于度外…… 那,到底是哪种样子,才是她云淡想要的?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想再想了,她只想让自己平静,好好地将孩子生下来。 日子这样悲痛地过了八十余天,孩子已快有五个月了,不会再那样不稳定,容易滑胎。 在洞里的第八十七天,她刚划下第八十七道画痕,外面的风雨声愈来愈大,大风穿过石缝,割着她的手生生发疼。她找了个凹陷的石块躲了进去,静静欲等风雨过去,没想到风雨未停,更是雷电交加,白晃晃的雷电在外面闪如白昼,整个山洞瑟瑟发抖,似乎有很多东西从上面披滑下来,轰隆轰隆发出巨大的声音! 糟了,难道是真的天要亡我,要将她与她的孩子埋于山腹之中么?! 轰隆!一声巨响,她所躲的石块上面传出巨响,震得她耳朵发鸣,她害怕再加如此惊吓,眼睛一闭晕死了过去。 她有知觉时,眼睛几乎不能睁开,因为眼皮子外面的世界如此明亮,而适应了昏暗火光的她的眼睛,早已无法接受这等明媚白烈的阳光—— 一切,都那样温暖,她感觉到有东西暖暖地照在她的身上,有轻风吹拂着她的身子,有鸟叫,有虫鸣。 昨天狂风暴雨,难道,上天之手,助她逃出升天了么? 她不敢多加想像,怕给自己太多希望,怕张开眼后又是那个冰冷恶心的洞窟,她只想快点睁开眼睛,却没有半点力气。 这时眼前突然一暗,似乎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光线,衣裳摩擦的声音,有人在她身边蹲了下来,一只冰冷微带草香的手放在了她的鼻边,似乎在探测她的鼻息。 我还活着——我还活着,请你救我——她在心里呐喊道。 那只手又放在了她的肚子上,似乎在感受腹中生命的气息。 救我——救我的孩子—— “救……救我的孩子……孩子……”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喃喃道。 “遇上我,算你们命大。” 一个声音平平淡淡的,即不悲天悯人,也不心怀若谷,甚至听不出是男是女,只是那么淡淡的,却使她在八十余天的折磨后,第一次平静又安详地昏睡过去。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四章 第二节 双云祸(二)逃噩遇恩 “别动。” 这是云淡第二次从昏睡中醒来听到的人声。纵使这声音平静又无任何关切之意,却是这些日子以来她所能听到的最美妙的声音。 她睁开了双眼,一个女人坐在她的边上垂头捣着药,笃笃笃,笃笃笃,这声音似乎伴着她睡了很久很久。 她摸了摸肚子,还在,似乎还有另一个心跳有力的在与她应和着。她觉得她好极了,神清气爽,眼明心亮。 但这个捣药的女人,却抬也没抬头来看她。 云淡微侧过头,认真又关切地看旁边这个女人。阳光中她的脸刚毅淡定,背直且瘦,头发尽数摆起,显得脸削尖而有主见,并不是眉飞色舞之人,眉目冷清,有着一股不沾俗世的清明。 “谢谢你。”云淡微弱道,这三个字,却不知道含着多少的重量与难以报答的恩情。 “能动的话,自己上茅厕去吧。”女人淡淡的,麻利地抓出药碗里的碎药,又放进了另一种草药去捣。 她叫药娘,但云淡觉得这并不是她的名字,只是随意找个称呼来打发她而已。药娘的话很少,也很少笑,她救起云淡后,一句也没问她有何经历,从何而来,又家住哪里,只顾自己每日早起早睡,一天会有两个时辰上山采药,将云淡独自留在家中。云淡断断续续地跟她说了很多关于自己的事,但她却从不做评价,更不会说半点关于自己的事。 云淡身体慢慢好起来后,第一次照镜子时差点没有被镜子中的自己吓出病来。镜中的脸已再不如往昔,苍白干硬的脸颊,枯黄的头发,眼眶乌黑,瞳孔亦不如往日漆黑,唇红如血,乍一看就像是深山野林里出来的女妖,当时药娘救起的是这样的一个自己,日日对着这样的一个自己捣药施救,竟也没有半点厌嫌之处,难怪,她总是正眼也不多瞧一眼,原来是自己这吓人的脸。 “会好起来的。”药娘听到她的惊叫,走进来探查,只在后面慢慢说了这么句。 “我——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云淡惊恐不已。 “深山中日夜无光,你又喝太过污泉,食太过未熟野物,蛇蚁之类,类种有毒,你不明所以拿来乱吃,自然会有所影响。”药娘并不惊讶。 “那——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会不会也——” “孩子只刚成样子,调理得好会正常的。”药娘不想再听云淡异异讶讶,转身走了。 云淡听得药娘如此胸有成竹,便也只能安心调理。 身子转好之后,她开始念叨家中一切,心急地想要回家瞧瞧。 药娘却漫不经心地向她吐露了一个令她无法相信的消息:“我去过你们村子,是有你们这么一家人。但是几个月前,娈生姐妹中的长姐风光出嫁,还将娘家的父亲与胞妹一起带走了。你以前住的宅子早空无一人,村民们只知道你是随胞姐外嫁,自然不会有人想到去怀疑你的去向。”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姐姐嫁人了,还说将我一起带走了……可是,可是我分明被人关到了山洞里,若不是山体斜坍,我早命丧黄泉,姐姐怎么可能带我走了呢?”云淡一团乱道。 “这个,你该去问你的好姐姐吧。”药娘冷冷道。 云淡心乱如麻,又不敢在药娘面前絮絮叨叨,便自己亲自回了趟村,村民们只瞧见一个大肚子女人站在云家紧琐的门前,半晌都没有离去。这个女人的头与脸皆用布纱蒙住,眼泪不停地从那对没有神采的眼睛里流出来,打湿了大半的面纱。那情景瞧见了只叫人心酸。 有好心人告诉了这个女人关于云家的喜事,并且透露说,迎娶云清的那个大户人家在京城,地位显赫,复姓上官。 云淡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药娘山屋之中,却在厅中桌上看到了药娘离去前留下的纸条。 纸条如药娘一样,简单明了: 去找她吧。京都唯有一氏复姓上官,人人皆知。盘缠已附,反面药方。后会有期。 药娘也离她远去,不知是在抱怨她的纠缠,还是成全她的心愿。纸条后附了一张银票,够她京城一个来回。纸条的反面附着她调理用的药方。 药娘是个好人,会施恩,却不喜受人谢恩。故而离去,她所能帮的,尽数已做到。 云淡已有七个月生孕,挺着大肚子,辗转了近一个月,来到了京城。她一进京城,问也不用多问,就知道了她要找的地方在哪里。 上官府。 药娘说得没错,京都只有一家上官府,每个人都知道。她刚进京都,到处都在说着有关上官府的事情,上官家有喜事,上官平妻一个月前有了喜,已发了几十天的喜包子,到现在还在分发,以同庆喜事。 云淡颠沛流离数日,在领喜包的人潮中涌向了那个她想找却不敢去的地方。 上官府。 漆金铜的大门高耸上天,宅院延伸数百里有余,庄严肃穆。 门口浩荡地摆着上千笼香喷喷热呼呼的红色喜包,府院中领喜包的人整齐安静,带着一种谦恭又敬畏的神色等待着。 她也在人群之中,畏缩地抬头,心中开始慢慢打退堂鼓。不可能的,云清就算再出类拔萃,也只是个村中姑娘,她何来如此运势,嫁入这样的豪门大家?就算她真有此运气,以她性格,又怎会愿意做人平妻?平妻,便是妾。 这时突然人群燥动,有人交头接耳,开始频频向后望去。 “主子们回来了,请各位让个道,让马车轿子进来。”主事发喜包的家丁客气地对底下的民众道。 大家伙儿不约而同地向后退,空出中间很大一条道儿。远处浩浩荡荡来了一抬十二人的大轿,豪华无比,金顶软榻,幔账嫣然。 “云夫人真是好大排场,连大夫人都不如她如此招摇。”后面有人小声道。 “上官娶妻为娶妾,他若不宠云夫人,又怎会顶着大夫人纳了妾,还能扶为平妻。这个女人啊,不知道是手段高,还是真的命生得好。”另一个人感叹道。 “真不知上官大人图这云夫人什么,论长相也不算国色天香,贤德亦是一般,像上官大人如此人中龙凤,完全可以娶个更好的。” “嘘——” 大轿越来越近,风吹起轿上云帐,露出轿中人慵懒富贵的脸—— 云淡目瞪口呆——没错,轿中那张脸,那张脸上的容颜,正是她失去的—— 云清!这轿中富贵方华的贵夫人,正是她的胞姐云清! 她激动得失了声,正要站起来招手,却突然听到远处马蹄阵阵,狠厉却又无比熟翻悉。 一匹黑马,带着一小队马从远处跑来,速度越来越慢,而为首的黑马上,坐着那个风神俊朗的男人,白衣黑发,玉冠金带,仍旧那样出众好看,只是眉梢脱了往日的任性之气,剑眉星目中沉定了不怒自生的威严,显得沉雅了许多。 是他!是公子!那个与他山盟海誓,许她一身幸福的男人! 他傲慢地扫过等在门口的众人,依旧是那熟悉的优美姿势,翻身跳下黑马,黑马径自跑进庭院去了。马上的人纷纷跟着他下来,大轿边上一个丫环轻声道:“夫人,是老爷回来了。” 公子快步走到轿前,透过轿帘往里看了看,轻声道:“不顾着自己,也得顾着腹中孩子。” 轿里的人轻拨开帘子,细声细气,温柔可人道:“恩。” 公子却没有与轿一起进去,而是顾自己先进了府院。轿子随后跟上。 跟在公子边上的人停了停,不禁转头看了看人群,他的目光扫过云淡,不禁得多看了一眼。 云淡仍是布纱遮着头脸,卑微地在人群中仰视着一切。连她自己都不认得自己,更何况是相交甚浅的宗柏。她苦笑却未流泪,心中早已成烟如灰。 “宗大人有何吩咐?” 宗柏收回了目光,对着主事喜包的下人道:“我看到人群中有孕妇,你管好秩序,别出什么人命岔子。夫人有喜,与民同乐,若是孕妇与孩子,便多发一对喜包吧。” “是。” 宗柏再抬头看了看,人群中那对似曾相识的眼睛已经不见了。他转身走了。 云淡在宗柏扫她的第一眼,便惊恐地避着人群躲走了,躲在一条无人路过的小巷,呆滞地坐了一天,她想不明白,更无法接受。 她被困在山洞数日,日夜忍受各种考量与折磨,蝼蚁般卑贱求生。而在她不知道的世界里,自己的胞姐嫁给了自己梦回萦牵的男人,过着锦衣玉食,奢华尽致的生活。没有人管她的死活,没有人想过去找她,给她一个交代,她命如娄蚁,只求生存,而轿帘后面那张与她一样的脸,她优秀,她光亮,她夺去了此生她所有的光彩,还有幸福。 云淡无法想出一个周全的理由,来圆去这一切令她无法相信的事实。她觉得自己像只孤魂野鬼,被掏空了灵魂与思想,在诺大的京都里游荡着。 或许是心绪太过煎熬,连受如此打击,她在自己所住的客栈里早产了,孩子未足十月,八个月便迫不及待地降临在世。为她接生的产婆哟了一声,又咦了一声,那两声,似乎就成了这孩子的命运。 是个男孩子,很漂亮,就是,太瘦弱,怕活不下来。 先天不足,孩子的确显得格外的小,还没有开眼,就能感觉到他必有一双明亮又漂亮的丹凤大眼,他的哭声微弱,连挣扎都显得那么无力温弱。 不会的,那么艰难的洞窟生活你都坚强地活着,现在你终于来到这个世上,会比任何孩子都要活得好的。 云淡这样告诉自己,也这样告诉自己的孩子,自己却抱着孩子心疼的哭泣。她一哭,孩子就停止了哭泣,恩恩啊啊的,似乎在安慰自己这软弱的母亲。 孩子虽然瘦弱,但还是很平顺地成长了。像所有的孩子一样,开眼了,会蹬腿了,会抓手了,会瞪着眼睛笑了。 她给他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云博。 博,是愿他往后心怀博大,虚怀若谷,博知世象。亦是为了纪念某个在她在心中死去的人。 云淡一直住在京都偏僻的客栈中不敢离去,孩子身体太弱,她怕一个迁动,就会影响到孩子的健康。客栈的掌柜是对夫妇,是对好心人,他们收了云淡在客栈厨房做杂活,孩子便放在厨房外面的院中,能时刻带着。客栈中的杂工也都是淳朴的人,待小云博也是极好。 云淡心中的阴霾渐散,她什么都不再去想,只想好好抚养云博长大,赚钱让他上学堂,学字习诗。 一天她带着云博出外买菜,经过河塘,突然有人叫住了她。 “妹妹。” 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却像把刀一样狠狠扎在了她最痛的伤口。 她早已不再期待高攀富贵,更不想见那夺去她心爱之人的脸。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四章 第三节 双云祸(三)劫后避墟 她继续往前走,心道,你云清锦衣玉食,喜得玉子,为何还要来找如此落魄的我呢。我虽不怨也不想再恨,但也无须再有纠缠牵挂。 “看来你还在怪我。”云清跟着她。 她不想再听,云博绑在她怀里,正抬头天真地看着她,她对儿子温柔地笑着。 “当年,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去帮你验证一下你口中所说的这个男人是不是真心的。结果,结果他——” 云淡停了下来,尽量她不想再想起任何以前的事,但她的心里仍旧有当初的情谊,也仍旧想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哎,结果被我发现,他家中其实早已有了妻子。我很生气,想要将真相告诉你,却如何都找不到你——你怎么这么傻,就算你负气要躲她,也要告诉我与爹爹一声呀,害得我与爹爹到处找你。” 云淡垂头看着怀里的云博,他乖乖地睡着了,小脸埋在胞襟之下,看起来那么可爱可怜。 “你们真的,有找过我么?”她日日夜夜被这个问题折磨,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当然有。但是怎样都找不到你,后来我想,也许你是真的气自己许错了男人,无脸再回家见我与爹爹,独自一人远走高飞去了。” “那为什么,为什么——”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其实那天在人群上,我已经将你认了出来……哎,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向你交代。你走了之后,这个男人——你也看到了,就是我现在的夫君,他又回来了,他分明家中已有妻子,却还是扬言要娶你为妻,他还说,还说……” “他说什么?”云淡心急地转过身,身后的云清只做了普通妇人的打扮,没有那么富贵荣华,圆润明媚,当真是个美人。 她咬着唇,皱着眉,委屈道:“他说,他碰过的女人,决不能让她再许别的男人,就算是娶回来关在笼子里,也不能放生在外——他还说,若是云淡不上花轿,他就杀光村里的人,让我们云家背着全村人的命债活着……”说着云清婉然欲泣。 “他……他真的这样说?……”云淡不敢置信,但,但这些话,的确就是公子爱说的话。 云清嘤嘤垂泪,楚楚可怜道:“我们实在找不到你,为了全村人的性命,我只能装作是你,嫁给了他为妾。所幸嫁入府后,上天垂怜,让我身怀有喜,才能让我在府中的日子好过一点。” 云淡双泪垂流,心如死灰,但总算,这些日夜折磨她的猜想,终于有了个说法,往后她可以平静地向前走去,再不回头多看一眼。而那张留在回忆里偏执又漂亮的少年脸,也当是个梦吧。 “如果妹妹怪我抢了你的富贵生活,那——那现在我就带你回去,将真相告诉他——”云清真诚地拉住了她的手道。 云淡无力道:“不用了。过去的一切,就当他是个梦吧。我现在过得很平静,什么都不想再要。” “爹爹呢?爹爹很想你,他说你什么都没有带,就这样走了,一直担心你过得不好。”云清哽咽道。 云淡痛彻扉,强忍哭意道:“告诉爹爹,我过得很好。我本来就什么也没有,故也不需要带走什么。” “爹爹他为你备的嫁妆,你也没有带走么?” “爹爹也为我备了嫁妆么?”云淡惊讶道。 “这么说,你是不知道了?”云清握紧了她的手。 云淡摇头道:“爹爹从未提及我的嫁杏,又怎会跟我提嫁妆的事——难道姐姐……” 这时,云清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她用力拉过云淡,认真问道:“爹爹真的没有给过你任何东西?” “爹爹偏爱与你,又怎会给我而不给姐姐你呢?” 云清表情怪异,似乎在认真思忖。 “姐姐——” “既然爹爹什么都没有给你,那你也可以死心上路了——” “你在说什么——” 云淡未来得及反应,只觉得自己突然肩头一痛,整个人吃力向后仰去,她慌忙伸出手要拉云清,但云清却飞快地退后了一步,她脸上绽放出阴狠痛快的残笑,像一只咬断野兔脖子的恶狼。 “救我——”云淡全身冰冷刺骨,头重重地撞在了什么东西上面,一热,再一冷,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散发出一股甜腥味。 怀中云博一挣扎,张嘴要哭,却被水覆盖,吃了好多冷水——她什么都不顾,拼命扯下围兜,将孩子举了起来,举过头顶,孩子却仍旧没有哭出声。 “博儿,博儿,你哭吧,这么冷的天,这么刺骨的水,你一定觉得冷极了,你哭出来,让娘听到你还活着,博儿——”云淡嘶心裂肺地喊道。 云博微微动了动,发出颤抖得令人心痛的呻吟。 姐姐,你为什么不救我? 姐姐,你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杀我? 姐姐—— 她就算再傻,也知道是她的“好姐姐”云清推了她一把……她绝望地看着岸边越来越远的云清,全身冷痛得失去了知觉。 博儿,为了你,娘要撑住,你也要撑住。 但她毕竟是个人,骨血拼成。她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昏了过去,云博小声哭了几声,也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博儿,你若死了,娘也不须再活。 …… “别动。” 又是这句话,一样的声音,一样的语调,时光是不是流转了? 药娘。 仍旧是这张无所不能的坚忍的脸,仍旧漫不经心地捣着药,只不过,这次比上次好一点,她微侧过头,不知是嘲笑还是微笑:“我要捡你多少次,才能跟你后会无期?” “博儿,博儿呢?” “你活着,他也不能死。”药娘将云博从旁边的小床上抱了过来。 云博认得自己的母亲,睁眼笑了,似乎早就在等待云淡的醒来。 “谢谢。谢谢你。”云淡哽咽着,又只能是这三个字,无以为报。 这样一调养,又是数月,药娘似乎并无任何牵挂,来去随意。但云淡似乎能感觉到,她也曾有孩子,因为她抱孩子的动作那样熟练,只有当过母亲的人,才会那样抱孩子。她似乎挺喜欢云博,经常会抱,但又似乎并不是那么的喜欢,通常一抱起来,很快又会放下来。 药娘是个怪人。但她绝对是个好人。她主动教了云淡一些医理方面的东西,但教得不是很深,便又离去了。 她留在桌上的纸条上写着:离开这里,南下,过山,过林,有镇子墟,群山围绕,或可切断你与胞姐心灵感应,还你平安康乐,后有地图。莫再问是是非非,平安即好。 云淡安排好行囊后,带着一岁的云博开始南下。这地图画得简单,却找了她很久,路上走走停停,一晃亦是几年。 他们到了药娘所说的子墟镇,这是一个安静又富饶的小镇,她在西边的一片空地上安了房子,开始了新的生活。 这里的村民都很好,也并不爱过问别人的往事。她不想与人多交集,害怕太过张扬而触及到云清的耳目。 但还是有人仗义出手地帮助她,好像她们母子对于他有一股难言的吸引力,他百拒不挠地将帮助她们当成了自己的使命。 这个男人叫燕冲正,是个捕头,在镇上的风评级好,天生就是个助人为本的大好人。他家中有妻美艳,有女宠爱,似乎并不是什么心藏猫腻的人。与他一起的两个捕快,一个叫严父血,一个叫黑俊,严父血才十来岁,爱玩,漂亮,只是个孩子而已。黑俊比她小三岁,是个文雅内向的人,很害羞,但总喜欢默默在看着她。 开始时,云淡多次婉拒燕冲正的仗义帮忙,但燕冲正却从来没有因此消退热情。她也曾思量过,但也瞧不出他有任何异常情怀,但他实在过于热心,热心得让她有点害怕,害怕他会不会是云清的探子,或者另有心怀不轨。 燕冲正有个很可爱的女儿,叫飞儿,除了公差,他到哪里都会带着女儿,所以他也来帮忙做粗活时,也一定会带着女儿在身旁。飞儿长得很可爱,乖巧懂事,善解人意,最重要的是,她与博儿处得很好,博儿因为体弱多病,再加上总是与云淡到处迁移,性格内向,鲜少有朋友,但他却很喜欢与飞儿在一起,话多了,笑容也多了,还开始以哥哥的身份去保护飞儿,他开始长大了。 慢慢的,云淡也消除了对燕冲正的戒心,这世上,会有无私博大的人的,比如药娘,比如燕冲正。不只是云淡,连性格温淡的云博似乎也很喜欢与燕冲正在一起,燕冲正是个真汉子,豪气大方,他待云博也是极好,经常带着他去钓鱼,还答应他要为他在原子里挖个池塘。 她很久,都没有这样踏实快乐过,最美好的日子,就是她在房中为燕冲正的女儿飞儿梳妆打扮好,教她刺绣,绣到一半,看到燕冲正带着博儿有说有笑的回来。家中炊烟已生,饭菜皆已备好,等着四人坐下来共餐谈笑。但她隐然有时也会愧疚,燕冲正家中明明有爱妻,却总来与他们共聚天伦,难怪镇上私有微词,不利燕冲正向来极好的名声。所以镇上的人总是怨她多一点。 转眼她在镇上已有六个年头,博儿也已九岁。他跟着燕冲正捕鱼习武,黑俊授他诗词歌赋,父血则带着他到处玩,体弱多病的博儿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开朗了,健康了。一切都值得了。 一日是燕冲正突然悄悄拉走正在照看孩子的云淡,与她商量了一直盘旋在他心中的一个念想。 给云博与燕飞订下婚约,十年后,就可成秦晋之好。 燕冲正说起这个想法的时候,很激动,也很紧张,生怕云淡不答应。云淡早已将飞儿当成自己的女儿,岂不有喜之理。但,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天先不足,又跟着她颠沛吃苦,身体嬴弱,虽然已慢慢在好转,却也怕有怠飞儿这样好的女孩子。所以她犹豫了,不想自己亲手促成的婚事,成了往后两个孩子的苦处。 她需要一点时间,让自己好好想清楚。于是两人约好十天后再谈。 十天之内,他们还是如往常那般,但却谁也不提考虑得如何。燕冲正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这十天里,他履行了对云博的一句戏言,要在原子中央为他挖造一个可以养鱼的池塘。 第十天,池塘已挖了一半。云淡心中也已有主意。那天,燕冲正又像往常那样,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一定就带着飞儿,他刚铲完泥,飞儿乖巧地在为父亲擦汗。 云淡走过去小聊了几句,燕冲正提道:“那天我跟你商量的事情,你可想好了没有?” “燕哥,不如还是先问问博儿与飞儿的意见,还有燕嫂——” “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灼之言,除非你是在嫌弃我们,不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哪有的事!燕哥休得用言相激,只是,只是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总不能这样草率吧……” “什么草率不草率的,只要你我是真心的,孩子们会明白的,他们长大了会感谢我们的,况且他们现在就已经处得很还错。我想她也会明白的。” “燕嫂她这几日怎么样了?有好点吗?” “都是那样,也习惯了。”燕冲正一提及妻子,马上眼神黯淡,但这么多年,也许真的是习惯了,他不再如以前那样神伤,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情道,“这件事我不想再拖了,这样等下去,永远等不到真正的答案,趁孩子们还小,不会有别的心思,早些定了也安生。” 云淡心里也清楚,她舍不得两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的生活,应承道:“那,就听燕哥的吧。” “这才是我的好妹子嘛!”燕冲正笑了,爽朗大方,他的笑能感染所有的人。 两人定好日子,打算在八月十五那天宣布这门娃娃亲。显然这个决定,黑俊与严父血也非常高兴。几人一起神神秘秘地为八月十五的宴会筹备着,严父血还特意用自己的月钱买了一匹上好的布送给云淡,云淡用这匹布做了两套新衣服,一套给自己,一套给博儿,大喜之宴,能寒碜自己,却不能寒碜了燕家。 她满心欢喜,几乎喜到泣泪,八月十四,她还在为博儿与飞儿绣一对喜气富贵的金鲤,博儿爱鱼,飞儿喜欢金色。这对金鲤最适合。她一直赶工绣着,一边等着燕冲正他们过来跟她一起商量第二天的喜宴。 但是,她那时怎又想到,自己与燕冲正的时间,永远只停止在了八月十四。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四章 第四节 双云祸(四)八月十四 这时,在座所有的人都直起了身子,八月十四,那个神秘的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娘的神色很平静,好像在说着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说着她也累了,端起茶喝了一口,她的茶是从自带的壶中冲出来的花茶,翠绿,带着一股奇怪的香味。 她正要继续,却瞧见蓉叶匆匆从后院赶来,神色焦急,轻声对云娘道:“夫人,黄少爷突然哭了,怎样都劝不住。” 黄善柔一皱眉,却不起身,只是担忧地看着云娘。 “我不要,我不要,飞姐……”黄大宝的声音突然拔高,又像是被谁捂住了嘴,突然又低了下去。 燕飞本听云娘的故事听得入神,也刚好提及了自己的父亲与自己,恰又刚要提到她最想知道的片段,此时听到后院黄大宝在叫唤自己,只能为难地看着宋令箭。 “大宝只听你的话,你先去哄哄,落下的片段,呆会我们补上跟你说。”韩三笑在桌下轻扯了下宋令箭。 宋令箭起身拉起了燕飞,燕飞无奈地看了一眼黄善柔,只好道:“抱歉了,我先去后院看看,你们慢吃。” 芙叶带过燕飞道:“燕姑娘由我扶去便好,宋姑娘请回座吧。” 一桌十四客,少了燕飞,剩十三人。燕飞临走前,看了一眼云娘,她似乎有些回忆起这个少时的姨娘,想要透过她此刻的脸回忆起什么,而云娘,也是情深切切地看着她,好像在作着谁也看不懂的告别。 后院传来一些哭声,还有孩子们嘤嘤天真的劝慰声,转而有了笑声。 云娘笑了笑,燕飞缺席,也许能让她的故事更接近真实,不须粉掩遮掩。 十六年前,八月十四。继续。 ————————————————————————————————————————————— “这世上的因果循环一直都在缠绕,你所要做的,便是等待它的发生,它的结束。” 这句话,是药娘说的。 八月十四,她在家等着燕冲正,其实跟约定的时间还差半个时辰,但她却等得心烦气燥,总是觉得不安。博儿练了一天的字,说自己眼睛酸疼,在房中喝了药睡了。 门外突然有了脚步声,但却不是男人的脚步声,那脚步很轻,也很狠,像是一步一步踩在她的心坎上。 她别好针,却刺到了手指。一种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外面有人推门进来,她跑了出去,顿时胸口像被谁锤了大锤,喘不过气来。“你还真是叫姐姐我好找呀,妹妹。”云清解下面纱,看着云淡笑道。 “你——你——”云淡瑟瑟发抖。 云清像刀子一样审视着云淡的脸,她的眼神越来越怨恨,也越来越狠厉:“八年不见,妹妹哪来的护颜之法,竟风姿半点不减?” 云清老了。云淡不明白,她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雍容华贵,却的的确确的老了许多,头发不如从前乌黑,脸颊也不似当年光滑,眼角皱纹纵生,手上青筋突显。 “我每天都花很多的时候去想,去搭建回我们同胞所生的心有灵犀之桥——我的好妹妹,你果然还没有死,你过得,还不错嘛。”云清拨出桌上花瓶里的一朵花,用力地掐了一下,汁叶飞溅出来,在她干净贵重的衣服玷上了绿污。她狠皱了眉,将花用力扔回了瓶中。 “你为什么,要找我?”云淡与生俱来的,对自己的姐姐畏惧多过尊敬。 “上次匆匆一见,妹妹你失足掉进河中,我想拉已是来不及,一直心中有愧,感知到妹妹仍生在世后,姐姐日日夜夜想要找到妹妹,好使自己安心点呢。”云清又开始装模作样。 她越是这样,云淡越来越害怕,突然转身向外跑去。 她不能让云清发现,房中还有博儿。博儿长得那么像公子,云清一眼就会认出来。她连她都容不下,岂会容下她与公子的孩子? 她拼命跑了出去,以为云清很快会追上来,但是没有,她开始担心,难道云清已经发现了屋中有云博?——她想都不敢多想,马上掉头跑了回去。 她刚接近原子,马上看到原子中间站着三个人,严父血与黑俊,还有一个背对着她的女人——他们,他们在跟云清说话?!她寒毛猛张,心中挂念云博,偷偷摸到屋后,推开窗子一看——云博,云博不在房中——他去哪里了?! 云淡急得手足无措,这时她听到外面的声音越来越靠近,云清假装自己是云淡,不知道先前跟他们说了什么,黑俊显得很激动,很气愤,严父血一直在劝解。 “不可能的,大哥他不会这么做的!” 云清哭泣道:“我知道你们都不会相信,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更知道,就算我说出来,根本也没有人相信……我不想再这样过下去了,请你们,让我走吧……” “你走了?博儿怎么办?他还这么小,而且他这么敬重大哥,你要如何与他交代?”严父血激动道。 云清停了停,她不知道博儿是谁,只能继续唆使道:“我会与他好好说的……我不想让他重又发现我不辞而别,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她转向了立场不紧的黑俊,只有黑俊才会心软动摇——但他们哪里又会知道,与自己说话的并不是平日的云淡呢! “大哥稍后就来,如果这是事实,我们问他,他不会骗我们的。”黑俊也如是说。 云清装得心急如焚,抖如筛糠:“他若是来了,我就来不及走了——那这样吧,这根针,你先拿着,针上有些蒙汗药,呆会儿他来了,你轻轻刺他一下,他会昏昏欲睡,到时候你再问他,他没有那么警觉,就算我要走,他也来不及追……” 黑俊犹豫着要不要将云清手中亮堂堂的绣花针接过来,严父血在旁道:“黑哥,如果你这样做了,就是不相信大哥了!” 云清垂着头,而蹲身在房后的云淡却看到她眉毛一挑,阴狠不耐烦——她到底要干什么? 云淡没有时间了,她要尽快找到云博,先带他去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博儿,博儿你在哪里呢? 她努力想着,平时博儿自己睡醒了会去哪里——对,他睡前喝了药,醒后一般会先上个茅厕——他一定在后屋里面。云清还在与前面两人周旋,她摸到屋后,果然看到云博从茅厕出来。 “博儿——博儿——”云淡一把抱住了儿子。 云博睡眼惺松道:“娘,燕伯伯来叫我们了么?我听到严叔跟黑叔的声音了。” “嘘——嘘——”云淡怕得全身都在抖,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云清长得与她一样,连严父血与黑俊都被骗过,更何况是九岁大的孩子,她要怎样告诉她,不要相信自己的母亲——她抱起云博,通过茅厕的窗户将他放在了屋外,咬牙道:“博儿,听娘的话,知道吗?” 云博什么也没问,只是认真听话地点了点头。 云淡匆忙在屋中找了一根鱼杆,轻而锋利,交给儿子,泪如雨下道:“呆会儿无论谁来叫你,你都不要应答,连娘也一样——除非,除非燕伯伯来找你,你再出来。知道吗?” 云博道:“娘,为什么你叫我,我却不能应答?” 云淡不知道如何解释,她哭得全身颤抖,拉过这心肝宝贝一样的儿子,深深在他额上吻了一下:“我的好博儿,若是此事过去,娘再也不让博儿颠沛流离,一定让你一生平安,好不好?” 云博懂事地点点头,为母亲抹去了泪:“娘,你要快点回来。” 这时前面传来一声惨叫,云淡焦急道:“千万,千万不要出来。” 云博握着鱼杆,坚定地点了点头。 云淡离开了儿子,转到房前,太迟了——太迟了—— 房前少了一个人,黑俊蹲在地上,惊恐地扶着严父血,慌乱又不敢置信地看着云清:“你干什么?你对他做了什么?!” 云淡也看到了严父血,这个二十岁的大男孩,生命在他身上快速抽离,她知道,严父血必死无疑。 云清疯了,竟然连这样一个不相干的人都要杀,用如此残忍无情的手段——云淡怒不可遏。 “阿血——阿血——你撑着点,我带你去找大哥,会没事的——”文弱的黑俊扛着严父血往外走去。 但两人很快倒了下来,天黑匆忙,他们掉在了燕冲正为云博挖到一半的鱼塘中。 严父血已再也支持不住,他的骨头已经流失了水份,脆弱无比,像枯木一样断裂倒了下来,生命迅速流失,他的血染红了所走过的一整条花道。黑俊从未见过这种情况,已经完全被吓坏了。 “为什么?你对阿血做了什么?为什么你要杀阿血?!”黑俊疯狂地对云清吼道。 云清眼看着严父血慢慢变化,心满意足,还要装作悲天悯人:“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好好的要将针给你,他却要来抢,也不知道他扎中了什么地方,怎么就——怎么就这样了呢?……” “为什么?你要我拿针刺大哥,你说只是蒙汗药的——为什么你要害大哥?为什么?”黑俊尖叫起来,怀中严父血已全无气息,皮肤凹陷,头发苍白,像被鬼吸干了精气一样。 “因为,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黑哥,阿血他不相信我,他相信你们的好大哥,都不相信我的话……我是喜欢你的,若不是大哥他从中阻拦,我们……我们或许早已……”云清嘤嘤泣泣,全然不顾黑俊满身血污,将他拉了起来,握着他的手道。 “你是个疯子——你是个魔鬼——!”黑俊一把推开云清,望回地上,严父血已经没有了……或者说,血肉全无,只剩了恶臭血污的衣裳与干枯的头发,一副狰狞的骨架…… “啊!”黑俊尖声大叫,拉扯着地上衣物,“阿血,阿血,你起来,我带你去找大哥啊阿血……” 但拉起来的,全都断裂散落,污血溅进黑俊的眼嘴之中。 “哎,你弄脏了我的原子,快将这些垃圾埋了呀!”云清退后嫌弃道,在她眼中,这严父血的尸骨是垃圾,但他曾经鲜活热血,快乐爽朗。 “埋了,埋了——阿血,我埋了垃圾,再带你去找大哥……”黑俊痴喃地拉扯着地上的尸衣,他已疯了。 云清弯下腰,不知道她还想要干什么—— “云清,你有什么直管冲着我来,别伤害无辜——否则,我若活着,也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云淡拿出房中针囊,用力飞掷了几枚针。 云清躲开了针,像是被吓到了,突然气急败坏地向云淡追去。 云淡成功引开了这个魔鬼,她往山上跑去,将云清带得越远越好。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四章 第五节 双云祸(五)真假夫人 云淡往山上跑去,在半山腰等了片刻,云清才尾随到达。云清不熟地形,衣衫勾破,云鬓纷乱,气急败坏,所以才迟了这么多。 她们争执对质,云淡苦苦哀求,她本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平静安宁地过日子,也不会争夺任何。但云清无论如何都容还下她,更容不下云博。 她们发生的挣执,云清怒急攻心,而云淡只是拼了命地想要捍卫自己与云博的生存权力,她这一生都没有像那时这样英勇过,严父血与黑俊,他们本来应该平静安详地活在这个世外桃源,他们本来有很快乐的生活,云博还是个孩子,本来,本来他们将在明天宣布一件好事,从此一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博儿会长大,娶一个善良乖巧的妻子——为什么?她要求的,只是这样而已,没有夺走云清任何东西,为什么她容不下?她还要夺走! 云清一心要云淡死,却容还得自己有半点闪失。而云淡,她早已将命豁出去,只求同死,燕冲正会收留云博,会给他安稳,抚养他长大成人。这样,就算她死了,也安心了。 所以这场争斗,云清输了。 就像药娘说得那样,这世上的因果循环一直都在缠绕,你所要做的,便是等待它的发生,它的结束。 云清死在了自己手上,以她杀严父血的方式,被自己的罪恶反噬了。 两败俱伤,云淡只剩了一口气,她望着初升的太阳笑了,往后,纵使自己不在博儿身边,也能给他一生平安。 她晕了过去,睡了很久,很久。 等她醒来时,世界变了。她在富丽堂皇的殿堂般的寝室之中,随着她的睁眼,她听到很多人在惊叫。 “夫人醒了!” “醒了醒了,睁眼了!大人——”云淡第一眼看到的,亦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宗柏紧张地看着她,对着身后叫道。 他身后转出来一个人,那只深埋在心底的脸印现在她眼前,他平静地盯着她的双眼,她的脸,良久良久,最后慢慢道:“传太医。”然后转身出去。 他为什么这么冷淡?为什么明明眼中有所关切,却还是漠不关心地离开? 云淡来不及感怀或激动什么,突然寒毛直立,沙哑道:“博儿呢?我的博儿呢?我的孩子呢?!” 宗柏轻声道:“云夫人放心,三少爷在另一房中修养,等他好全了,再来探望云夫人。” “修养?他怎么了?他是不是病了?他怎么了?!”云淡心急如焚,一动全身皆痛。 宗柏垂眼道:“太医说夫人受寒至深,三少爷若在侧会影响到他的身体。所以才将他安顿在其他房间,等夫人身上寒气消了,再见三少爷不迟。” 那时云淡还不理解宗柏,不理解他的垂眼是不想让她看到他眼中闪烁的神色,只是奇怪道:“三少爷?——你,你叫我什么?” 宗柏轻挑了个眉,俯身温和地看着她道:“云夫人已昏睡了二十七天。太医说,此番夫人病再恶化,又在外颠簸数日才回府,可能会伤及记忆——不过云夫人放心,有宗柏及芙蓉在,会让夫人记起往事,正常如昨的。” 这时云淡才发现自己床侧站了两个侍婢,一个圆脸,一个尖脸,但她们的表情都很冷淡,没有丝毫关切,她们见她盯着自己,皆卑微地垂下了头。 这时宗柏突然凑进,轻轻地将什么东西放在了她的手里,轻声道:“云姑娘,你安心好好休息吧,我们……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云淡目瞪口呆,什么意思?难道——难道他认得自己,知道自己是云淡而非云清? 宗柏带着厅中其他人走了出去,只剩两个侍婢不疲不累地站在床的两侧。 云淡眼角泪流两侧,头痛越裂,她感觉到宗柏交在她手心里的东西,是一小段温和微绒的鹿角…… 云淡在灵芝人参中慢慢恢复,但云博自带回来后病情却比她的还要重,他几乎没能活下来,虚寒入骨,一直反反复复,连起个身都要他人来扶。所以云淡一直没有轻举妄动,她害怕自己一道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就会影响到府中如此殷切的照料,云博已再经受不起任何颠沛之苦,不能再让他受到半点变动。 在此期间,宗柏断断续续地“帮她回忆往事”。她知道了公子名叫上官博,上官家族在朝中地位显赫,几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怪如此万人敬戴。 她还得知,云清并没有撒谎,上官博在认识她之前的确已与其他女人有了婚约,但他并不爱这个女人,这个婚约只是政治上的联姻,但他年轻时并无实权,为了家族存亡,才娶了这个女人。 上官博的第一任夫人叫明珠,嫁入上官府后便从了夫姓,叫上官明珠,她嫁入后备受冷落,多年前难产而死,遗腹子叫单名一个井字。上官博并不疼爱发妻与长子,长子出生后不久便送出习武,几乎不去探望。 上官明珠怀有长子时,上官博一意孤行,以冲喜之名迎纳妾室云夫人,纳后不久便怀有子嗣,马上便升为了平妻,与上官明珠平起平坐,上官明珠大发雷庭,却也奈合不了什么。而后云夫人为上官府产下次子,取名上官礼。云夫人侍宠而娇,故而渐失宠爱。 后来开朗的蓉叶又补充了一个秘闻,其实当年云夫人生得是一对双胞胎,但因为气血不足而早产一个月,风水司礼推算出后出来的那位小公子八字与上官府相冲,若强留下则会影响上官家族运势,于是上官博便将双子之事瞒去,悄悄将次子送出府休养,对外则宣称云夫人生下一公子。次子自出生便身体孱弱,在外辗转又未能得到良好调养,所以云夫人一直挂念在心,也因此而与上官博疏了情份。云夫人忆子成狂,总是不顾上官博禁令外出寻子,三番五次,终于在某个荒僻的山村找到次子,却终于也将自己累垮了。 “老爷与宗柏找到夫人时,夫人抱着三少爷晕死在山沟边上,幸亏及时救了回来。老爷也终于疲了夫人这样外出,已三少爷的事情与府里的人都说了,也已在为三少爷筹盖庭院,现在三少爷先暂时住在大少爷的院中,等他自己的庭院盖好再转迁过去。夫人以后便不用再总以惦念三少爷而与老爷为忤了。”蓉叶总是若有似无地打量着云淡,她与芙叶是云夫人的贴身侍婢,又怎么查觉不出她们的差别呢。 但是她有别于“云夫人”的一切,都被很好的掩饰了,她病重过度,失去了部分记忆。宗柏经常来看她,为她的反常圆各种谎,每临走的时候,总会深深地凝视一会儿另一个侍婢芙叶,但芙叶却从来都不看他一眼。 后来变成了上官博,先是趁着她睡觉来看他,后来便时常与宗柏一起来,他脸上的冷漠之色越来越少,关切之意越来越多。他不再介意宗柏与她走得太近,相反的,他总是带着宗柏一起来看她,宗柏也变成了他的传声筒。 九年了,九年了。他们别了九年,两人相对,竟无话可说。或许她心里仍旧无法原谅,一个人可以口口声称此生不变,现实却仍旧可以与其他女人相守,他有上官明珠,再娶云清——如果他果真如此爱她,又怎会分辨不出来真假? 她害怕这个男人,云清那些关于他的话反复在她脑中翻滚,但她却从不去亲口证实——时间会证明一切,会足够她看清一个人。 云淡将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博儿身上,还以博儿病情为由,召回了寄养在外的长子上官井,大人无论错过什么,都不应该惩罚在孩子身上。上官井回府时已有十一岁,十一岁的孩子,已懂得是非曲直。上官井长得并不好看,可能正因为如此,上官博才将他送出习武,但上官井很有长子风范,懂礼节,明是非,也懂得知礼报恩,慢慢的上官博也没有这样排斥他,在他弱冠那年,还为他准备了一个豪盛的成人礼。 十六年,云淡促成了上官一家的团聚,内心却从来没有团圆过。她不知道自己在延袭谁的身份——本属于她的?还是云清争取来的?她将自己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这些孩子身上,希望他们健康善良,长伴膝下。 但是,长子上官井弱冠成年之后,便外派驻守一方,只能书信来往,次子上官礼少年便游学在外,连弱冠礼都未回来参加,幺子上官衍自荐巡政,五湖四海清政去了。府中无子承膝,皆流离再外……世上的因果循环一直都在缠绕,这就是她种下的因,得来的果。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四章 第六节 双云祸(六)良知凋零 “那你为什么没有回来?你可以回来,可以回来将一切都交代清楚。”蔡大娘似乎已被云淡悲惨的往事打动,同情道。 “我病好之后,一直想回来看看你们。但博儿病重,一直没能治好,我不敢离开太久。后来博儿病好之后,我也曾想过回来,却记不得来时的路了……”云淡黯然道。 “那燕伯父是为何失踪的?”韩三笑只想知道这个事实。 “我——我不知道,那晚我与云清上了山,就再也没有回过这里,我不知道燕哥哪里去了,直到前些日子回来,打听起才知道,原来十六年前的那个八月十四,燕哥竟然失踪了……” “镇上很多人,都以为你们私奔了。”宋令箭淡淡道。 “蹦——”的一声,黑俊一拳击在桌上,惊得碗筷直跳,“大哥绝不会做那等厚颜无耻之事,你休得血口喷人。” “既然你当年没有对不起燕冲正他们,为何你不表明身份,暗地打听?”燕错冷冷道。 “当年阿血因我而死,云清又长得与我一样,谁会相信我有娈生姐妹之事,定然以为我在脱罪才胡口捏造——他们一定恨极了我……”云娘愧疚道。 “这么说,大哥受人暗算,坠落山崖,也是你口里说的那个娈生姐姐做的?”黑俊冷冷道。 “燕哥受人暗算?坠落山崖?这是怎么回事?”云娘诧异道。 黑俊清泪直流,语声却仍旧那么平静:“那日我埋了阿血之后,只有一念头,就是跟去杀死那个魔女,决不能让她再害大哥。她往山的方向跑去了,于是我也跟着去,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大哥带着博儿追了上来,让我快点下山,云兰在山下等我们。又是这个毒女,她还想再干什么?!我一定要揭穿她的真面目——我觉得自己不对劲,语无伦次,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大哥的神色变得很不对劲,他一直往后看,往后看,好像后背刺了什么东西一般,我一心只想快点告诉他,云兰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但大哥没有心思听,他变得很虚弱,博儿突然扶住了他,在他后背腰处拔下了一根针——一根粉红色的,拇指长短的针,一根跟误刺在阿血胸前一样的一根针——” 云娘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我看到那根针后,整个脑袋都像要炸开一样,大哥说,他带着博儿上山时碰到了云兰,这针一定是云兰不小心别在了他身上,他又不小心刺了进去——那个贱人!那个贱人已经对大哥下了杀手——我不停地跟大哥解释,说云兰的针有毒,会吃人……大哥变得越来越虚弱,还对我很不耐烦,争执中,他突然被脚后的树根绊到,失足掉落山崖——我来不及——我来不及拉他了,来不及拉他……他就这么掉了下去,谁都救不了他,他在坠落过程中一声都没有叫,或许那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燕哥他不会……不会……” 黑俊收回放在桌上的手,转过身道:“所以,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话么?十六年前,我就是动摇了,差点相信了你的唆使,害得阿血死无全尸,害得大哥掉落山崖,你说一切都是那个云清做的,但现在你又说云清已死,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个不是你?!十六年后,你这张画皮面具,还想再欺骗多少人?多少人?!” 云娘突然眉一皱,瞳孔急剧缩小。 坐在边上的黄善柔预感不祥,正转身垂询,云娘却摇了摇头,无比温柔又坚决地用目光制止了他的靠近,这两个人有着某种自然的默契,或者是以柔克刚,或者是岁月沉淀下来的心有灵犀。 “当年在原子里,她到底跟你们说了什么?” 黑俊咬牙切齿道:“你说的那些颠倒是非的鬼话,现在想起来我竟会为那些荒谬之论而动摇!——你说大哥想纳你为妾,但你已心有所属,而且不想插足人家家庭,坚决拒绝了,大哥只能作罢,但仍旧对你好——你不想再如此受人恩惠,多次想要离开,都被大哥阻止。你只能退而求其次,提议两人为孩子订下娃娃亲,这样大哥便再不能对你有非份之想……最可笑的是,我竟然相信了你的满口胡话,竟然差点要听从你的唆使,将那根针刺进大哥的肉——只有阿血,阿血在怀疑,他要抢那根针,你却将针扎在了他的肉上……” 云娘听得泪流满面,似哭又似在笑。 “好狠啊——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啊!” “十六年了,虽然我如愿以偿,过上了避离风雨颠沛的平安日子,内心却一刻也没有安稳过。阿血经常出现在我梦里,他带着博儿,说要将他从我身边带走,陪他共赴黄泉。他……他满身都是血,血肉在他身上不停地掉下来,瞬间就化成了枯骨……我每日,都那样害怕,害怕别人跑来告诉我,说博儿病重身亡,随先列而去……这些都是我造的孽,不应该还报在我的孩子身上……” “云嫂,这些好日子本该都属于你的。你没有害人,何须要如此自责……”黄善柔心疼道。 “善柔啊,我没来得及见上燕哥最后一面,燕家因我家破人亡,我背了一身的债,一身的债啊……再无颜面……”云娘像个孩子,看着黄善柔哽咽失声,他是如此的像,像极了当年对她保护有加的男人。 “云嫂——你听我说,没有人会怪你的,没有人会怪你的……你忘了,你帮过很多人,救过很多性命……”黄善柔竭力安稳着云娘的情绪。 云淡越发不能持声,破碎地哭道:“没有用的……没有用的,我救再多的人,都赎不了我的命债……我负了燕哥好意,更误了燕家的前程……我杀伯人,伯人死,我不杀伯人,伯人因我而死……” 宗柏警觉奇高地站了起来:“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云淡脸色极为苍白,眼睛微然泛红,看着宗柏哭泣得像个孩子:“对不起,我——” 黄善柔慌张起身,推开了桌子,众人大惊,云淡腹间一片血红,一根鲜红耀眼的红针刺在腹间,却不知为何流出那么多的血。 “云嫂——” “夫人!” 黑俊凄厉大笑:“其人之道,还施彼身!这就是你的报应!你的报应!” 黄善柔大怒,一掌打在黑俊身上,他整个人向后飞退而去,重重撞在了石墙之上,只是他却感觉不到痛了,依旧疯狂地笑着:“这根针,这根针等了你十六年!当年我从阿血尸骨上拔下来的,现在还给你!阿血,大哥!你们看到没有!我为你们报仇了!报仇了!哈哈哈哈!” 宗柏飞快地拔去了这根针,云淡已再支持不住,血水从她七窃流出来,淡而微熏,但她却在笑,笑得安祥释然:“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宋姑娘——宋姑娘,求你救救我娘——”上官衍满眼泪光,推着宋令箭走向云娘。 宋令箭未料到有此一变,上前握住了云娘的手腕。云娘却轻轻地抽回了手,泪水和着血水并流而下,说不出的凄美动人,她的眼神开始涣散,神志不清:“药娘,这一次,不必再救我拉……” “娘——娘!你醒醒!你撑着点,宋姑娘会救你的,她会救你的,娘……”上官衍手足无措,反复擦去云娘脸上的血水。 “别动她——”宋令箭急促道,她从怀中拿出针袋,却被黄善柔制止了。 “你想干什么?!”黄善柔怒瞪她道。 “不想她马上毒发身亡,现在就可封死她的穴道,我若现在袖手旁观,她必死无疑,若是有杀心,我大可不必施针。”宋令箭冷冷道。 “博儿……我的博儿……”云淡神志涣散,向人群之外伸手唤道。 “娘——娘,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你要坚持住……”上官衍流泪道。 韩三笑奇怪地看着上官礼,云娘在叫他博儿,难道上官礼才是当年的云博么? 上官礼已经没了任何反应,只是愣愣地瞪着云娘,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黄善柔见云娘血愈流越淡,松开宋令箭的手道:“快点——云嫂要撑不住了——” 宋令箭熟练稳手地将针飞快扎在了云娘身上,云娘破碎的泪脸慢慢平静,再发不出任何声音,瞪着上官礼的双眼缓慢沉重地闭上了。 “娘……娘……”上官礼无助地叫着,紧紧拉着她的手,多少悔怨,多少内疚,再也启不出口,再也补偿不了。 远处西坡安静的厅房中,瓶中嫣然的兰花不胜风吹,悄然飘零了最后一个瓣。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四 章 第七节 解毒行(一)反成仇 燕飞听得院前大乱,帮让芙叶与夏夏一起扶着来瞧个究意。院中上碗盘狼籍,椅子东倒西歪,地上还隐有胭红的什么东西。 “哎呀,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人都不见了?!”燕飞奇怪道。 芙叶感到不祥,叫来蓉叶道:“你快将孩子们带回房里,谁都别出来。” 蓉叶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无奈雀儿与大宝已经要从后来跑来,也想凑凑大人桌的热闹。她咬咬牙,转身 哄孩子们去了。 这时蔡大娘与蔡大叔走了过来,燕飞马上问道:“蔡大叔蔡大娘,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人都没有了?” 蔡大叔叹了口气不接话,蔡大娘平静道:“刚才黑俊又发了疯,倒桌砸椅的,吓坏了上官夫人,宴席也只好就此作罢,我们……” “啊?怎么……怎么会这样……云娘没大碍吧?”燕飞急切又内疚。 “恩……宋姑娘在给她诊断,她说你也该换药了,让我们先带你回去。” “可是……”燕飞还不想走,为难道。 蔡大娘却温和又慈爱地拉住了她的手,眼角还闪烁着某种未消的光芒,耐心道:“宋姑娘跟韩三笑的话,总是没错的。黑俊给这儿带了这么多麻烦,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是啊飞姐,要不然三哥他们会担心的。”夏夏也在旁劝道。 燕飞听罢黯然,只得点头跟着他们走了。 芙叶听得夫人有事,一送走燕飞马上便赶回到前厢房,只见房前院中各人坐立不安,皆等着云娘紧闭的门打开。 上官公子们一个手捂着脸沉默,一个紧站在云娘房前,认不出哪个是礼,哪个是衍。 门支牙一声开了,宋令箭与黄善柔走了出来。黄善柔双眉紧皱,宋令箭也是一脸深思,一时之间竟没有人敢问情况如何。 “怎么了?夫人怎么了?是不是又犯头疼了?”不知情况的芙叶问了一句。 宋令箭问道:“宴桌的一切可有打扫过?” 芙叶摇头。 “你去将方才云娘喝的那个茶壶拿来。” 芙叶转身就走。 “娘怎么样?她怎么样?”站在门前的是上官衍,声音轻得不能再生,生怕得到不愿听到的答案。 “她的内腑早已受毒素摧损,已经难已再生造化。我只能压住毒性暂保她的性命,至于能保多久,我给不出答案。” “什么?你说娘早就中毒?!怎么可能?……” 此时芙叶已经拿来了云娘所用的茶壶,宋令箭接过来细细闻了闻,交给了韩三笑,韩三笑马上皱起了眉头。 “我说这味道怎么似曾相识,原来与西坡那原子的味道一样。” “西坡兰花长期受尸毒滋长,才有这独一无二的碧青之色。而云娘所喝的花茶,就是由这西坡的兰花炮制而成——她长年惯喝此茶,你说她怎能不中毒?” 上官衍目瞪口呆:“谁……是谁要这样害娘——芙姨,娘的茶,一直是由你泡的,是不是?!” 芙叶脸色苍白,不敢置信:“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干花,是夫人亲手从园子里采给我的,一直是由我亲手晾晒,亲手煮进这茶里,怎么可能会有毒呢?” “花叶没有被调包,云娘给你的,本来就有毒。” “怎么可能?娘怎么可能害自己?” “云夫人一直在花里喂毒,花成后采下,由于被烈日长期灼晒,再经热水冲泡,再加上花本身吸收的毒份不多,所以毒只残存一点,少量泡制,并不会致人命,但毒素长期积累下来,终有一天会侵蚀掉服毒人的心脉肺腑——你不是说云夫人近年来总是说头痛,大夫诊断不出什么病诊,脸色却越来越差么,可能就是因为毒素累到足够的量,侵蚀性命了。这杯茶碧绿而泛着怪异的香味,是因为云夫人放了很多干花,又怕它的味道太浓而被我们闻出来,另又加了些香味进去。她只需喝上一小口,如此浓的毒性,足够引她体内的毒素,若是救治有所偏差,定然当场猝死。”曹南双目无神地盯着茶壶道。 “不可能的——云嫂是个简单的人,她不可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害自己的——是那个疯子,那个疯子暗刺云嫂——一定是他的针里有毒,云嫂才会——”黄善柔怒不可遏,用力拍下门柱,院子里突然出现了两个人,就是先前追黄大宝回来的甲乙双夫,“你们马上把那个疯子给我找回来,我要活活剐下他的肉来祭献!” 甲乙授令正要走,韩三笑阻止道:“我们已经说了,云娘之毒是她惯用的花茶所致,一根小针,能在一瞬间扎下体内残存十余年的毒么?这里不是你能枉开杀戒的地方!” “总之云嫂是在这里出的事,你们以为推脱干系,就可以置身室外么?抓不到那个始作俑者,你们全部都要陪葬!”黄善柔冷蛰森森,此时已再无平常文人模样,凶神恶煞,气势嚣张。 “黄老爷,事情没有查清楚,岂可以随意伤人性命?你这样岂不是陷上官大人于不义?”曹南挺身而出。 黄善柔冷冷看了一眼上官衍,上官衍却未作任何反应,只是愣愣地呆在原处。 “我给你们两天时间,马上找出救治云嫂的法子,若是不然,神仙都保不住你们!”黄善柔气势汹汹,谁的面子都不给,甩袖离开。 “芙姨,花茶一事一直由你负责,你说,娘是怎么中的毒?”上官衍突然转头,冷冷看着芙叶。 芙叶失神地看了一眼宗柏,平静道:“芙叶从无半句假话,花叶从采下到入茶,从未经由他人之手。兰由苗至花,一直由夫人自己亲手种植,她的兰园从不许任何人靠近,由此此兰炮制的干花,亦从不允任何人品尝。我从未喝过,也从不知道其中会有致命的毒……”说到此处,纵使她再过平静,也不禁得哽咽。 “现在追究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宋姑娘,云娘的毒怎么解?”一直坐在一边捂着脸的上官礼抬头静静道。 “抱歉,我解不了。”宋令箭平静道。 “这世上没有解不了的毒,你要什么药材,我都可以去找来给你,只要你愿意找出解毒之法。”上官礼一步步向她走来。 “长毒入根,已经成了她的一部分,要拔毒,就等于在拔她的命。”宋令箭耐心地解释。 上官礼却不愿听,只是狠狠盯着宋令箭,上官衍忍不住道:“二哥,宋姑娘……” “你少来!”上官礼突然一把推开上官衍,凶狠道,“都怪你!她是你娘,你居然连她也要怀疑,也要调查,非要挖出这事情来刺激她,你是不是恨不得她自杀死了你才开心!才痛快!要是她的毒解不了,你们,你们所有的人都是杀死她的凶手!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要让你们血债血偿!”他嘶裂着嗓子大吼,喉咙里卡出血水点点,几乎化成了复仇吃人的恶鬼。 “二哥——”上官衍大惊。 “你滚开!”上官礼用力一掌打开了上官衍,咬牙切齿道,“她疼的是一个什么样狼心狗肺的东西!她要是有什么意外,我们兄弟情谊也就到此为止,我不会放过你的!” 上官衍亦知自己有错,满眼泪水,突然脸色苍白地咳嗽起来。 “公子——礼少爷,夫人虽不醒,却也能听见你们如此锋芒相对。”宗柏扶撑着上官衍,微带敌视地看着上官礼。 上官礼狠狠瞪了一眼上官衍,拂袖离去。 上官衍面如死灰地任由宗柏扶着,再说不出任何话来。曹南悲愤地瞪了一眼韩三笑,再无颜面呆在衙院,悄声走了。 韩三笑心如箭穿,他曾答应过这个耿直的汉子,不会让这里任何人受到伤害,事情超出了他的意料,但他无可厚非地失信了,那个眼神就像很多年前那个破碎的眼神,提示着他,鞭笞着他,你失信了,你的失信,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 “我们也回吧。”宋令箭的声音平平淡淡地传来,别人的生死苦难对她来说,也只是这样平平淡淡,好像她只是刚吃饱喝足,现在要回家睡觉一样。 宋令箭没有征得他们答应,率先走出了院子。她走得很快,像是要追赶什么人。 “曹南。”她终于追上了她想要找的人,拉着韩三笑叫了前面的人一句。 曹南停了下来,冷冷盯着他们。 韩三笑转头对海漂道:“你与燕错先回去看看燕飞他们,燕飞要是问起后来的故事,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海漂惠意地微微笑了笑,看着两人温和道:“早点回来。”说罢与燕错走了。 “别说你们无法意料后果,解释的话我一句也不想再听,我们此路分道,从此不再往来。”曹南冷道。 “你前一句我赞同,但我没说要解释。现在我们要去找周渔鱼,你来是不来?”宋令箭道。 曹南一皱眉,云娘中毒关键时刻,他们还要去找个打鱼的周渔鱼干什么?——不对,那个大胖子,精通各类奇器异甲,上次对圆月镜刀之说滔滔不绝,难道此时他们又有什么东西要向他打听?但一切跟云娘中毒又有什么关系? 曹南动摇了。 “我是看在韩三笑欠你人情的份上,才愿意带上你。你不来最好。”宋令箭往前走去。 韩三笑咬牙切齿道:“敢情要你给我还人情?你是我妈还是我爹?” 宋令箭瞪眼道:“你这人情,你妈爹来了都还不了。我替你还了,就转成你欠我的。” “我没答应要你帮我还——” “我去。但我只是看在宋姑娘你的面子上,跟这个言而无信的更夫没有半点关系。”曹南在后冷刺刺道。 韩三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张嘴无声大骂。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四章 第八节 解毒行(二)云针记 三人一起到了周渔鱼的院子,院子里正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渔夫周渔鱼,一个是他的娘子凤儿。 周渔鱼正猴着肥厚的背坐在门槛上,远远看就像个硕大的肉球,走近了才看到他膝上放着件粉色的衣裳,翘着个兰花指儿,正麻利地穿针引线的在补上面的一道破痕。凤儿正慵懒地半坐在躺椅上假寐,高高的鼻,白白的肤,粉粉的唇,还真是个睡美人。 “哟,好登对的一小两口哟。”韩三笑大声道。 周渔鱼连忙摇手嘘叫,但凤儿已经睁开了杏目,撑着身子看着三人道:“你呀个小姗儿,晚上破锣梗子吵使人,白天还不消停呢,说谁跟谁登对儿呢你?”凤儿长得确实美,但一开口就少了几分,她不知带着哪里的腔调,说话总是翘着舌头,“三”说成“姗”,“死”说成“使”,但韩三笑一直觉得她这样说话很特别,怪可爱的。 “凤儿凤儿,你别理他,你继续睡,晒不晒,我给你拉个纱帐去。”周渔鱼跟个小奴才似的,在凤儿娘娘边上出主意奴隶自个儿。 “不了,躺了大半个时辰,腰摔了。裙子缝好没有,拿来给我看看。”凤儿慢悠悠道。 “快好了,快好了,就差打结了——哼,都怪他们,就是这死三把你的爱裙给划破的。”周渔鱼也来不及憎恨韩三笑,赶忙去拿裙子了。 韩三笑小声对宋令箭道:“真是个老婆狗,真想揍他。” 宋令箭扯着嘴微微一笑,周渔鱼是出了名的怕老婆,但若是你肥胖无财,却能如得如此娇妻,也恨不得宠她上天,护她如宝。 凤儿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韩三笑,厥了厥嘴道:“不看了,不看了,非说帮人家缝,拆拆缝缝,怎么都不像新的。我自己改明儿找飞妹妹补去——水凉了没有,我渴了。” “凉了,凉了,水温刚刚好,我去端——”周渔鱼又马上放下了在缝补的裙子,转身要进里头去端水。 “不了,外面有灰尘,我自己进里头喝。小姗儿,你要不要?”凤儿轻甩了甩脖子,乌黑的长头发在她身后像流水一样游来走去,歪着脑袋看着韩三笑。 韩三笑连忙摆手:“不要,不要。你自己喝吧。” 凤儿卟噗一声笑了:“你不喝,也不问问顺姑娘要不要喝呀?真是不体贴哦。” 韩三笑学着她的口音道:“顺姑娘不喝水,她吸天地之灵气,闻万物之精华就可以了。” 凤儿咯咯笑:“油追儿滑舌,顺儿姑娘你要好好治治他,要像我们家小鱼儿这样听话柴可以哦。” 宋令箭笑,凤儿再看了看曹南,确定脸生,便弱柳扶风地扭着腰肢进屋去了。 周渔鱼显得很失落,百般呵护地目送着这娇滴滴的娘子进屋去了。凤儿一掩上门,他马上就神凶恶煞地挺直了肉乎乎的腰身道:“你又来干什么?上次弄坏凤儿的衣裳,这次又要来挑逗我们家凤儿,现在还要她自己耍脾气出去找小燕老板——你想使——不是,你想死吧你!” “是我想再问你云针的事。”宋令箭直入主题道。 周渔鱼的神色依旧,百般温柔地放衣裳,认真道:“上次你不是已经问过了么?” “但你没有说真话。”宋令箭淡淡道。 周渔鱼专业地皮笑肉不笑道:“那是因为,你给的也不是真的。” 宋令箭一挑眉,从怀里拿出一根手指粗的蜡烛,认真一看,这蜡烛只是做封存使用,蜡身为透明,里面封着一根小指长短的微红的针,除了颜色与长度,这根针与平时的女工针没什么区别,针头有眼,针尾锋利。韩三笑一眼认出,这小短蜡就是上次宋令箭背着他去向章单单取过来的,难怪后来她那么迟才到黑俊那里,原来半途又折到周渔鱼家来打听物件来了。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真的?”宋令箭问道。 “因为真的云针若成这种颜色,长度绝不只如此的。”周渔鱼耸耸肩道。 “那若是这样呢?”宋令箭从怀里拿出针袋,打开,银针根根之中,一根已有食指长,喾着盈润美丽的粉红的光,虽然也只是一枚针,却显得特别与众不同。 周渔鱼看了一眼,点头道:“对,云针食血而长,空针寸芒,血气助长,越多刚越长。红粉至此,应该至少长达两寸——”他神色越来越不对劲,瞪眼道,“你——这——这是真的云针——” “那你现在可以说了吧。”宋令箭盯着他道。 “哦……咦……啊……这云针怎么是呈这个颜色?云针不是苍白如银,就是鲜艳如血,粉红只在它嗜血时才会出现,但过程非常之快,你如何让它停在这个颜色?” “你先说云针的由来,我就告诉你如何做到。”宋令箭将针袋放在了桌上。 周渔鱼略带畏惧地看了一眼云针,坐在离它最远的位置,咽了口口水道:“云针为云南南疆之谷的一个神秘家族所制,没有记载可以显示它是怎么淬造出来的,只传言损耗了苗疆大半苗银才沥出这九根针,世上绝无仅有的九根针。兵器谱上排名第四,原本以它的力量,它的排名可以再靠前,但它数量有限,杀敌范围太小,而且有很长的周期限制,所以勉强只能到四。” “这么小的针,还能上兵器谱啊?”韩三笑觉得挺好玩的。 “你见过它怎么杀人,就绝不会再戏言它小了。”周渔鱼像个神婆一样诡异地盯着云针。 “为什么叫云针?因为创造它们的人姓云?”韩三笑想起云娘,可不就姓云么? 周渔鱼却摇了摇头:“不是。不知道它的来名是为了什么,总之它就叫云针。云针在那个神秘家族中被供为护族宝物,毗邻小国一直十分忌惮,所以也一直相安无世无所纷争。六十年前,那个神秘家族突然暴发一场家庭内争,据说是家庭中分成两个派系,进行了残酷的主位争夺。云针作为护族奇宝,却在这场内乱中匆乱遗失,从此再无踪迹,直到——”他敬畏地盯着云针,一动不动,直到,直到它在这个平静的小镇再次出现。 韩三笑心道:难道云娘是那个神秘家族内乱中逃出来的后人? “那这云针,到底有什么厉害之处?”曹南虽然曾在外面拼过,但几乎是在政场之上,算不得江湖中人,故而对江湖奇闻并不了解得多。 周渔鱼奇怪地瞪着他,再三强调道:“我只说物件之事,却不能说物件如何使用,这是规矩!规矩!好了,对于云针的知晓,我就只能这么点了,云南纵林之中本就有很多神秘又不可得罪的力量,云针若不是太过锋芒毕露,又怎会树大招风地显了踪迹——你们还有问题么?还有问题么?”他显得很不耐烦,好像巴不得他们快点将这兵器谱上的老四带走似的,完全没有上次他们带着圆月镜刀来问时的那股崇敬喜爱之色。 “有情七物,云针是不是也是其中之一?” 周渔鱼挑了个眉,点了一下头。 “离铃散力护主,扼腕扣只认英雄不落。这云针又有情在哪里?”宋令箭似乎对“有情七物”这事儿很好奇,上次琢磨孟无强扣在燕错手上的扼腕扣时,就向曹南提问了一句,不过曹南不懂,所以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周渔鱼略带厌恶地看了一眼云针,起身退后几步道:“你可知世上最残忍的动物是什么?” “老鼠?”韩三笑猥琐道,“还是老鼠?抑或是老鼠?” 曹南难以置信地瞪着韩三笑,想不通怎么有人回答出这么无聊的话。 韩三笑扁着嘴道:“老鼠不是乱拉屎,就是无耻偷吃别人的米缸食粮,这不算残忍?” 曹南气得双唇发抖,转头不想再理。“是螳螂。食下公螳螂而产子。取彼之命,孕酝新生。但这世上,没有谁的命值得拿另一个人的命去换,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力。所以我向来不觉得,云针这等邪物可以被评为有情之物。”周渔鱼突然间神色很肃穆,也很冷漠。 “但若是有人自愿以命换命呢?”宋令箭平静道。 “所以此针若是流落江湖,不管是十五年还是三十年,都会引起巨大杀戮,自有强者夺取弱者之命,以保自己长生不死——这些话,我们关上院门可说,到外面却不能乱说,以防引起大乱……我要给凤儿做点心了,你们回去吧。”周渔鱼转身走了。 韩三笑莫名其妙:“这个死胖子,还来脾气了类!” 周渔鱼回头瞪了他一眼,那一眼冰冷,陌生,碜人。 宋令箭淡淡起身:“主人不留,我们也走吧。” “刚才你答应的事,还没跟我说!”周渔鱼推开窗户怨恨道,他动作奇快地已经披穿好了围裙,带上了围帽,手拿菜刀,活生生的一个胖大厨。 宋令箭笑了笑:“这是一期后的云针,十六年前已灌满血气。但其中血华未来得及流光,还剩了一点,稀淡流称,就成了这红粉的颜色。” 周渔鱼恍然大悟,顿了顿脚道:“这么简单的事情,我怎么没想到!”说罢过河拆桥的明显,立马叭的一声将窗门关了个严。 出周院后,曹南一直若有似无盯着宋令箭的针袋,终于忍不住问道:“这针,是不是黑俊扎在云夫人腰腹上的那根?” 宋令箭停了下来,点了点头。云娘中毒时七孔开始流血,黄善柔虽极时扶住,却忘记拔去她腰腹上的针,当时她受上官衍所托给她把脉,她就在那时飞快地拔下云针收了起来。 “难怪当时,云夫人腰腹上会有那么多血,我回来时就觉得不对劲,一根针的伤口,不足以在短时间流出那么多血的。”曹南道。 “你早就问过周渔鱼云针的事情,但这真的云针明明一直在黑俊手上。——那你手里用腊封着的那根,是不是让章单单给你做来套取周渔鱼故事的?”韩三笑扁着嘴不屑道。 宋令箭微微笑:“你真是聪明极了。” 韩三笑特别不是滋味。 “你怎么知道严父血的死会跟云针有关?”曹南奇怪道。 宋令箭转过头,看着曹南轻轻一笑:”你想不想知道云针的实力所在?” 韩三笑寒毛直立:“别别别,你说说就好,千万别使针,给这玩儿扎一下,收尸都没人敢。” 宋令箭瞪了他一眼,拔出针袋上的云针,举到空中道:“你仔细来看——”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四章 第九节 解毒行(三)彼之命 曹南盯紧云针,通体粉红,细如发丝,却——他眯了眯眼,奇怪道:“这里头的红色似乎是能流动的。” 宋令箭的眼中折射着粉色云针淡美的红,平静无痕道:“云针细如丝,硬如刚,但中间却是空的,未使用的云针呈现银色,除较普通云针长外,别无异处。但,云针却是透明无色的,锻造时中间空透,灌有银色水物,此物由苗族各类蛊虫毒物之尸液酿成,虽然银白纯洁,却剧毒无比。运针者只要轻用纯阴之气将针自掌心少府穴将针推出,纯阴之气会打开针头的机关,将里面剧毒无比的银色水物放出,但这银色水物十分易散的,见风化气——再剧毒的东西,半片指甲盖的东西,也经不起流风动气的扩散——所以当使针者射出云针时,要及时且恰当地捏拿好射程,保证射入敌人身上后才会摧发毒气。” “如果一切拿捏得当,云针刚好射入人体,毒气摧发,会怎么样?”曹南认真盯着云针。 “毒气会如豺狼饿虎般迅速蔓延到人体全身,顷刻侵蚀掉人体任何机能,然后将人体所有生命精化凝成一股血水,吸纳到已经放空的针肚之中。” “人中了云针里的银色水物之毒之后,马上中毒身亡,躯体腐烂,血肉掉浇,烧成灰烬,就像黑俊说的,严父血的死相那样……”韩三笑在脑中临摹着当时场景,只是想想都心寒如水,那样的死去未免太过诡异,也太让人难以接受,黑俊只是个文弱书生模样的人,不吓疯才奇怪。 宋令箭看了他一眼,继续道:“被毒热烧成干尸的躯体上仍含云针的巨毒,若是埋在土中,会摧蚀土质,寸草不生。并且对周遭的生物也有所影响,所以即使云针已经拔出,但西坡那片地上仍旧剧毒无比。那日大雨冲垮严父血的土坟,也冲出了他尸骨周围的毒,毒泥四流,毒气散发,才恶臭不已。” “咦?!咦!?你怎么知道严父血的毒是由云针造成的?章单单也是个有原则的人,你只有拿了东西,他才告诉你东西的名字跟用法——你竟然还可以让他造一个,这有点说不过去。”韩三笑不满道。 宋令箭道:“云针之毒天下无解,尤其是破封后的云针,单只是毒气飘散都能惹起大乱。你觉得章单单会冒这个风险去查看么?” “然后你们就合谋做了个模型,然后去骗周渔鱼的故事?”韩三笑深感不屑。 “你又猜对了。”宋令箭笑道。 “周胖子说的,那个周期是什么?” “云针解封,毒液释放的同时,迅速抽干载体上的血气,凝成血之精华,倒吸回针肚之中。”宋令箭皱了个眉。 “然后?”韩三笑知道宋令箭快要发脾气,但还是要问。 “云针吞下血气,需要十余载时间,将其酿成真正的精华,称为血华。血华可长存在云针之中,待到下次释放。” “释放出来干什么?”韩三笑天真地瞪着眼睛。 “即是血华,自然可以再生造化——” “取彼之命,孕酝新生。云针的真正价值不在剧毒,而在……”曹南双眉大皱。 “没错,那剧毒只是恶性抽取人之血气,才使得倾刻枯骨化腐。而吸走的这些,就是一条人命,酝酿解封后,能给需要的人新的生命。” “那——那黑俊插在云娘身上的这根针,十六年前吸光了严父血的命,现在……现在岂不是加在了云夫人身上?那为什么云夫人还中毒不醒?”曹南一惊一乍道。 “她的内腑血气太弱,玫败不堪,根本吸不了那么多血华,所以即使云针刺入腹中多时,血华还仍有存余,所以周渔鱼才惊讶不已,这世上竟有粉红的云针。”宋令箭淡淡道。 “所以,其实黑俊是救了云夫人一命,若是没有这云针里的血华,云夫人早就命丧于自己泡制的毒茶之下!”曹南感概万千,竟不知是悲是喜。 “既然有血华护体,那云娘应该会有好转的希望了吧。”韩三笑恳切地瞄了一眼曹南。 曹南狠狠瞪着宋令箭,似乎在用自己的眼神作威胁,逼她说出个好的消息来。 “她倒是一心求死,但,有人绝不会让她死的。”宋令箭看着空中,喃喃道。 韩三笑轻扯了扯她衣角,慢慢道:“宋令箭,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我要跟你说。” 宋令箭曹南双双认真瞪他,韩三笑咽了咽口水,小声道:“方才饭菜没吃多少,现在,真的是饿了……” 曹南索然大怒,拂抽离去:“不知所谓,肖小俗夫!人命关天,却只懂衣食烟火!算我曹南瞎了眼!” 韩三笑静静地看着他,风尖利地从他耳边拂过,他掏了掏耳朵,转头对着宋令箭无所谓地耸肩笑。 宋令箭淡淡笑了笑,轻声问道:“累么?” 韩三笑猥琐地缩起身子,深深将脸埋在衣领里,道:“累,累使了,几天我就没好好睡上觉。怎么,你背我?” 宋令箭白了他一眼:“等你趴下起不来再说。” 韩三笑嘿嘿笑:“这可是你说的,万一哪天我真趴下起不来了,你可真得背我的。我得快点吃胖点,不能便宜了你。” 宋令箭无声走开。 ———————————————————————————————————————————— 燕错坐在房中很久,迷茫地看着红日西斜,自失聪以后,他的世界如此清静,往日种种片段慢慢回映,他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已经慢慢原谅了他曾恨之入骨的这些人,尤其是燕冲正,这个他一直看轻,一直仇恨的人,在这个地方,他受到众人拥戴,即使他可能做错,也被众人包容。 这一切是谁造成的?怪云淡?怪云清?还是怪当年指引云淡来这里的那个药娘? 燕错感觉内心疼痛难当,那么多年,他恨错了人么? “你快说嘛,快说嘛,刚才……”外面隐约地传来夏夏响亮的叫声。 燕错轻闭上双眼,眼角已经湿润,这也许是他第一次为自己的父亲燕冲正流下的怀念的泪,如此冰冷—— “三哥!三哥,你们回来就好了,你快来跟我们说说刚才……”夏夏欢快地叫起来。 燕错突然睁开双眼——他意识到,自己竟然听到了!夏夏的叫声很模糊,但却是实实在在的打破了一切寂静,传到他的耳中。 他轻轻开门,想要将一切都听得再仔细点,再次确认自己的听觉在恢复。 声音越来越近,外面的几个人推成一团。 “哎,夏夏,他们刚回来,先让他们休息一下——”燕飞拉着夏夏,对着韩三笑道,“怎么样了?云娘好点没有?” 背对着他的宋令箭点了点头:“你的眼药换了没?” “换了,换了。现在看得更清楚了。云娘没事就好了。——那刚才——” “刚才飞姐将听到的都跟我说了,接下去云娘还讲了什么?快点说来,憋了我半天,海漂哥哥就是说要等你们回来才说,真坏!”夏夏对着海漂皱了皱眉子。 韩三笑皱眉盯着宋令箭:“后来发生的事情——” “我走的时候,云娘刚好说到八月十四,爹就是那天失的踪,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黑叔叔疯了?严叔叔又哪里去了?” “那天,云娘等了你爹他们三个过来,三人一边商量事情一边要去你家吃团圆饭,走到半路的时候,云娘想起儿子还没有喝药,便又折了回去。你爹三人收到消息说,山顶滚了块大石,压在半山腰的崖上,随时可能砸下去。他们三个便转道去了半山腰推那石头,你爹失足差点掉下山崖,严父血抓住了他,黑俊再抓住了严父血,但是黑俊本不是什么习武之人,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他抓不住你爹与严父血,两人双双掉下去——” “啊!”燕飞大叫。 “掉下去后,你爹摔得重伤,被一对大夫父女救走。严父血则不知所踪。你爹恢复了很长的时间,醒来时记忆全无,后来便娶了恩人之女叶心,而后有了燕错。十六年前,他断断续续想起从前的事情,想起了你们,但他那时已有了新的家庭,无颜面再见你们,只能偶尔乔装出现,好见一见你们。而黑俊当时心怀愧疚,无法面对,就疯了。” 燕飞黯然。 “那,云娘怎么样了?”夏夏好奇道。 “云氏姐妹其实都是误会,云清解释清楚后,便将原本属于云淡的一切还给了她,带着自己的老父亲隐居去了。云博认祖归宗,也得到了很好的医治。” “那,就是大团圆结局了么?”燕飞试探道。 韩三笑苦笑:“算,算是吧……” 燕飞淡然笑了笑:“爹爹的事情,再怎样都过去了。现在我知道他没有对不起娘,更没有抛弃我们,就也够了。不知他这十六年过得好不好?辛苦不辛苦?” 韩三笑转过身来,目光若有似无地悬浮着,似乎透过紧闭的门窗在看着燕错:“他有个好妻子,永远在家里等他回来,他必然是幸福的吧。” 燕错再忍不住眼中的泪水,泪流满面。这十六年,怎么会好?怎么会不辛苦?他日夜受着良心的责备,不停歇地离开他们,跋涉来偷偷看这对母女一眼。那一眼能为他带来什么?更多的愧疚还是更难熬的离别之苦?而每次他精疲力尽地回去,还要面对他的冷眼讽刺,还有叶心故作坚强的体贴。他给了他多少的压力与包袱,从未站在他的角度,去体会那种泣血的恨别…… “恩,那就好。燕错的娘亲是个很体贴细致的人,我偷偷看过燕错晾晒着的那件长衫,好像是他娘亲手缝制的,是双面绣,绣得好细致,好精心,一定花了很长时间缝制的。”燕飞轻声道。 “飞姐,你怎么眼睛没好又干这种费眼神的事!”夏夏不满道。 燕飞道:“看看而已……上次针儿姑娘在时我说的那番话,他定然不会再原谅我,无论做什么,他都觉得是虚情假意罢了……哎,宋令箭,他的耳朵有起色么?” “具体要看他自己了。刚才黄大宝突然在后院大闹,为了什么事?” “哦,提起他与珠宝的婚事,害怕而已……他还只是个孩子,什么也不懂,好不容易才劝住了,却怎么都不肯让我回前院。” “恩。故事有了结尾,你可以安心休息了没?”宋令箭淡淡道。 燕飞点了点头,由夏夏扶着道:“若是你们见到云娘,替我转告她,爹爹的事与她没有关系,我们一点也不怪她,让她放宽心养身体呢。” “知道拉知道拉,飞姐,你怎么越来越罗索,像个老太婆似的呀……”夏夏咯咯笑着,声音越来越远。 韩三笑叹了口气,显得极为疲惫,宋令箭慢慢道:“你撒谎的本事,可真是天下无敌了。” 韩三笑却没有搭腔,平静地靠在椅上睡过去了。 海漂轻声道:“曹先生还恨着三哥么?” 宋令箭垂下眼,看着韩三笑微皱的眉头,不知在梦回哪些记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四章 第十节 解毒行(四)黄宗争 “黄仕郎。” 黄善柔匆匆走出来,宗柏却早就等在了门口。 “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黄善柔简短道。 “宗柏随后马上启程回府,有些事情,还需要黄仕郎先与属下说明下,属下好回府交待。” 黄善柔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他道:“怎么?我黄善柔已不在朝位之中,你要拿上官府来压黄某人么?” “黄仕郎知道府里主子的脾气,若是他自己来问仕郎,怕不是夫人想见到的场面。” “这次云嫂前来,纵使担忧,他也没有要伴同的意思。二十余年了,他不会走出京都之地的。” “夫人若是有什么事,我们一个都活不了,包括这里相关的人。” “你想知道什么?”黄善柔仍是有所忌惮,这里是他的祖籍,多多少少都有与他有关的人。 “昨天夫人与你一直不在衙院,说是要安排谢宴的事,但谢宴本也没什么事情好准备,你们奔走了一天,到底去了哪里?” 黄善柔黯然一笑:“不是我们。云嫂是独自外出,我放心不下,才尾随在后的。” 宗伯一愣,看来云娘这次并没有让任何人参与到她的决定中来——但即使如此,这里没有人可以置身室外。 黄善柔轻叹了口气,回想起昨日云娘去的那四处地方。 第一个地方,是西坡花原。花原是衙门到主镇,第一个经过的地方。 云娘仍旧穿着素白的衣裳,她悄悄地带了把伞,一脸的失魂落魄,清晨微有露降,她也没顾得撑开手中雨伞。黄善柔很多次都想现身劝慰她,但始终都没有惊忧这位心结重重的夫人。 云娘轻快地经过凋零的花丛间,像只初春的蝴蝶。冷风狠厉地撕扯着她的头发,像黑夜的鬼魅。她停在花原中间的空地中间,垂着头盯着那片泥地,似乎对这里的恶臭全然未曾觉查。花原四处空旷,几乎没有地方可以躲藏,黄善柔飞快地绕到小屋后面,侧身看着云娘的一切动静。 云娘独自站在泥地很久,慢慢地转身走向小屋。 她温柔缅怀地抚摸着屋里的一切,不停地拭去眼角的泪水。 然后她小心地关上小屋的门,慢慢向主镇走去。她来到了一个大院,这院里,住着一个跟他的亡妻长得很像的姑娘,绣庄。院子里静悄悄的,人都还未起身。 云娘白衣半湿地站在院子远处,痴迷地看着小楼上的灯火,看着里面温柔的倩影独坐窗前。她突然拿起一块石子扔在了窗上,窗慢慢开了,探出一张年轻美丽的脸,这张脸在灯光下完美无缺,还守侯着青春的单纯。他觉得住在阁楼上的这个女人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燕嫂,请问燕哥回来了吗?”云娘声带哽咽道。 窗内人轻皱了皱眉,温声道:“你是谁?” “我?燕嫂不认识我了么?我是云兰……” 窗内人迷茫:“我不认得你。你找燕哥有事么?” “没,没什么事。多年未见,只想来向他问声好。”云娘不断抹去脸上的泪,像个孩子般颤抖道。 “你回去吧,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等他回来了,我再转告他——你叫云兰,是么?” 云娘轻轻点了点头。 窗内人平淡地点了点头,关上了窗。 云娘颠颠撞撞地走出了绣院,去了第三个地方,是肉巷的破旧院子。 脏污的院子里弥漫着紧张腐败的气息,邋遢的男人颤成一团,像只被抛弃的病狗。白衣人收了伞,站在门口浑身颤抖。 “姑娘,别往里头去了,那里有个疯子,当心吓着。” 云淡慢慢地转过身,微弱道:“蔡嫂,蔡哥,你们好吗?” “你是——你是——” “是我,我回来了。” “你不该回来。”沉默的男人打破了沉默。 “迟早都该回来的,有些人终究要面对。只是当我想面对时,却再也面对不到了。” “你还回来干什么?当年没有一声交待,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男人冷漠道。 云淡只是泪意涟涟。妇人毕竟心软,叹气道:“昨天有人拿了你的画像让我们来辨认,这事瞒不住了啊……那对姐弟不容易啊,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蔡哥蔡嫂,我想请你们做一件事。” “什么事?”妇人躲着男人的眼神问道。 “明天我在院中设了小宴,想请你们带着阿俊一起来赴宴。” “为什么?” “算是感谢当年你们对我们母子的照顾,可以吗?” “你的孩子,还好吗?”妇人躲闪着问道。 云娘点了点头,泪流如注:“恩,很好,没有你们,便没有现在的我们。晚点等你们下了市,会有人来接你们。” 夫妇显得无比焦虑,云娘转头看着对面残破的黑宅,仿佛期望着这黑森的院子里还摆着温柔的花碗,散漫着玉珠般的笑声。 “你进去看看他吧,他苦命了十来年,心里还是盼着能再见你的。”妇人叹息。 “不……不必了。明天再见吧——我还有事,先走了。”云淡仓慌离开。 之后她便四处游荡在无人的街巷,然后在一处突然停了下来,自言自语般道:“这里,就是我第一次遇上燕哥的地方。那时我抱着博儿去抓药,博儿突然全身发冷,我只得半途放下他在这石凳上,将能盖的衣服都盖在了他身上,但他还是说冷,我唯有抱着他哄慰他。那时燕哥独自走过,看见了我们,二话不说地脱了衣服,将博儿紧紧抱在怀里去找大夫了。他真是个好人,不是么?” 黄善柔慢慢走了出来,低声道:“云嫂,对不住……” “我知道善柔也是关心我。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 “云嫂,过去的事情何必再追究。你这样自困不舍,我不知如何帮你才好。” 云淡看着他的脸,泪水止不住地划出眼眶,他知道,她又想起当年的燕冲正,那个胸怀博磊的男人曾给了她不求回报的关怀,令她念念不忘,愧疚异常。 “云嫂,你总是如此,我甚至害怕再让你见到我——”黄善柔心中有怨,亦有无奈。 云娘默默从怀中拿出一枝二寸长的小竹筒,交在了黄善柔手里,轻声道:“这只竹筒,你先帮我保管好。他日若是衍儿病发无医,你再打开这竹筒,里面附了一张纸条,告诉你如何用里面的东西。不是关键时刻,千万不要打开,好么?” 黄善柔郑重地接过竹筒,担忧道:“云嫂,我们回京吧。” 云娘苦笑。 “祭祖已经结束,珠宝身体不宜,离婚期还有一段时间,我先送你回京,好好调理心绪,好么?” “这里很好,风景秀丽,我最喜欢这里的巷上天,蓝蓝的,静静的,再晚些时候会有炊烟之香,这才是烟火人家,平淡生活,谢谢你带我回来。”云娘抬头看着巷上天,眼泪从她温和的下巴上滴落。 ————————————— 黄善柔深呼了口气,腮帮微动,似乎在咬着牙关:“自云嫂坚持要跟我来这里,我就觉得总有些不妥。后来因着子遇与忆儿搁耽了一会,南下我遇上礼儿,那时还暗庆喜,游子在外,总算能让他们小聚一段日子。但事与愿违,礼儿与衍儿有重逢之喜,却亲密并不像从前,云嫂的情绪也开始变得很差,总是独自外出,也不愿多与周遭的人交谈,而我又忙着为有与郑府的事情,没有来得及去关注,等她来找我谈时,一切都已经晚了。”“在这之前,夫人找你谈了什么?”宗柏靠近一步,虽然仍旧严肃,眼神间却全是紧张。 黄善柔寂寥道:“她已准备好了这场礼宴,告赎一切。” “你为什么没有阻止她?” 黄善柔横了宗柏一眼,皱眉道:“虽然我已解官辞位,但现在我的位阶在朝策之上,权职仍可随时生效,按阶位尊卑,这不该是你跟我说话用的口气。” “既然黄仕郎要以位阶来论,宗柏也无话可讲。我族未列入朝政位阶,唯效忠一主,其他的一概不理。现在主子让我保护夫人周全,夫人却在此处中毒病危,我要如何向他交代?” 黄善柔突然一脸凶相,怒道:“哼!你竟还说自己保护云嫂周全,若是你们如此警觉,就不会让她服毒自毁这么多年!就像那猎女说得,若不是云嫂这次加大毒量想要摧毒自毁,她体内的积毒会吃光她的生机,到时候大罗神仙都救不了她!你我都不是蠢人,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实理!现在你倒是抱怨我带她来到此处,引发这么多旧事导致她的自杀!就算此刻你主子站在我面前,我黄善柔还是一样的话,一样的态度!” 宗柏也没有退让的意思,却还是顾忌到了院中其他人,压低声音道:“公子们都在,黄仕郎还是慎言吧。” 黄善柔冷道:“全亏了你们家两位公子,好好的一个游学不回来,一个自荐巡政,多少年都没能好好团聚一次。云嫂将自己所有的心血与关注都倾注在他们身上,而这礼衍两人连阿井都不如!阿井好歹还会书信来往,还娶妻生子伴陪云嫂,礼衍两人只知忙于已事,从不顾及云嫂感受。这次好不容易能共聚一地,你们的礼公子独居在外,不肯同住,上官衍则一心倾在衙事之上,小小弹丸之地,何来政事如此忙碌,忙碌到连母亲在院都没时间问侯!若不是前天上官衍中了尸毒晕倒在花原之外,云嫂怎么会将所有过错揽在自己身上,一心认为那是因果报应,云清的诅咒!你长年没在府中,你怎知每个担忧记挂的日子云嫂是怎么度过来的?!连我黄善柔都不免为她心酸,长留京都陪她时光,那她的这些疼如命的儿子们又做了什么?!” 黄善柔横眉竖目,字字铮然。 宗柏哑口无言。 “你知道当年云嫂吃了多少苦么?一个柔弱的女子,抱着病重的儿子到处躲着云清的追杀,她什么都不想要,什么也没有,只想要活命,但却连这么点简单的要求都不能奢要!她死过多少次才能在这里扎下根来安心生活,有好人帮忙,有未来,有愿望,但还是被一手捏碎了!没有人同情她,没有人为她说过什么,她却还要背负着这么多的命债与是非来赎罪!她是我一生见过最敬重的人,我说过,谁要是伤害她,第一个要打倒的就是我黄善柔!多少年,多少年?!!我将一切看在眼里,放在心里,被她无数次当成另一个人感恩求赎!我就算是死灰都会憋出火来!你虽是仆将,但辅佐你们上官主人多年,难道也是聋子哑巴么?!” 宗柏一脸苍白,紧握拳头,眼眶泛红。 黄善柔虎目圆瞪,眼中也早已湿润,他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慢慢道:“我因云嫂才肯多与你们上官府中人来往,若是她有事,黄家与你们上官府从此也再无利害瓜葛。这话,你可以原封不动带给你们主子,也省得我跟他当面撕破脸。” 宗柏垂头静声道:“仕郎想错了,我并不是上官主人的传话筒——” 黄善柔冷笑:“我领教过你们的本事,风雷厉行,名不虚传。但好女不事二夫,忠臣不事二主,你们燕族,也还过如此。” “若不是我族受弃,分离流落,又如何有如此笑柄!”院后突然蹿出一人,正是外出回来的项舟,这个沉静的汉子,终于也忍受不了了,“但我们的确是听从族主遗训,忠心主从分遣!但我族从未放弃前盟,期待——” “住嘴!”宗柏冷喝道,“黄仕郎面前,没有你说话的份。下去。” 项舟恨恨地瞪了黄善柔一眼,转身走开。 宗柏垂下眼,平静道:“宗柏回京这几日,还请仕郎代为照顾院中一切。” 黄善柔也知自己方才语气过重,沉闷地点了点头,背手走出了院子。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五章 第一节 良弓藏(一)无药可救 宋令箭如期给燕错施了针,她也没问燕错能不能听见了,似乎也是心里有事,心不在焉地收着针袋。 韩三笑已经院中沉睡了两个时辰——燕错突然发现,院子人的人都在睡,只有宋令箭似乎永远不用睡觉,冷静沉默地醒着。 燕错刚想告诉她自己耳朵有所听力的事情,外面有人敲了敲门,宋令箭应了声,海漂走了进来。他看着燕错匆然地笑了笑,对宋令箭道:“看好了么?” “什么事?” “黄老爷来找你,我让他在院里等着了。” 宋令箭针袋也没拿,起身突然走了出去,海漂也跟了出去。燕错待了片刻,也悄悄跟了出去。 宋令箭看着绣庄前院的黄善柔道:“黄老爷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黄善柔惊讶地低下了头,看着宋令箭很快平复了表情:“宋姑娘这么快就诊好病了?” 宋令箭淡淡一笑:“黄老爷赶得巧。有事么?” 黄善柔压下了眉,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竹筒道:“我突然想起来,云嫂中毒前一天,曾给了我这个东西,她千叮万嘱,说万一阿衍病情恶化无处医治,可以用这里面的东西——现下云嫂自身难保,想请宋姑娘来看看这里面的东西能不能救她一命。” 宋令箭接过竹筒,去掉封蜡,轻轻拉开上面紧绑的鱼线,竹筒从中间戴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卷成针状。她拿出纸卷,并没有展开,只是认真看了看卷洞,似乎里面还包着什么,然后快速盖上还给了黄善柔。 “怎么样?是否是药丸之类的东西?” 宋令箭摇了摇头:“里面的东西对云娘已起不了作用。不仅如此,我还多说一句,这东西存得太久,已有腐质之兆,还是不要轻易用得好。” 黄善柔照着宋令箭的方法打开竹筒,纸卷里包着什么暗红的东西,因为纸卷没展看,看不清楚是什么。 “上官衍看起来身体不错,怎么他患有什么旧疾么?”宋令箭像是很随意地问了一句。 黄善柔知道宋令箭想知道什么,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如实道:“他少时跟着云嫂四处辗转,先天不足,后天又多遭变节,虚寒入体堪忧,带回府时命悬一线,后来得高人救治,才慢慢转危为安。” 宋令箭若有似无地瞄了一眼韩三笑——上官衍就是当年的云博,他少时曾住在子墟数年,竟可以装成完全不熟的样子来巡政。 “阿衍并不是你们所想之人。他回府后卧病数月,醒来时意识模糊了许久——他所有的记忆,是他病醒后重新开始的。” “他失忆了?”韩三笑奇怪道。 “这样岂不更好么,重新来过也更简单。”黄善柔道。 黄善柔几乎知道了当年所有的事,看来云娘真的很信任他——或许就是因为有他在旁可以倾诉,云娘才可以撑这么多年,但,过去的虽已过去,却不能代表没有发生过。 韩三笑宋令箭对视一眼,传播着谁也不明了的眼神。 “云娘现在怎样了?”海漂在后道。 “宋姑娘走后,一直是那样。再不找到救治拔毒之法,怕是——你真的再无方法么?” 宋令箭简明扼要道:“没有。” “告辞。”黄善柔赌气般,转身走了。 宋令箭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动也不动。海漂在后突然轻声道:“令,燕夫人。” 宋令箭抬头一看,只见楼上小阁窗户已开,燕夫人披着毛领氅子,头发才挽了一半,望着通往主镇的小巷之道深深看着。 “燕夫人,你的珠钗……”海漂笑着指了指耳边,示意道。 燕夫人茫然回神,发丝缠绕顺丽,髻到一半径自滑散,珠钗勾着发丝,挂在了耳鬓之后。她轻轻地拿下珠钗,紧紧握在了手心。她落默地笑了笑,轻呓道:“是他早了?抑或是我迟了?”说罢退后关上了窗。 海漂道:“你有没有发觉,燕夫人每个月二十都会簪那枝珠钗?” 宋令箭皱了皱眉。 海漂继续道:“我见过燕夫人好多次,她经常站在侧窗看着我们的院子。她平时简发素服,似乎独爱这只珠钗。每个月二十都会戴在髻间——每个月的二十,她都会认真地着妆一番,好像这是一个很特别的日子。” 宋令箭淡淡一笑,轻声道:“或许每个月的二十号,她都以为自己有一场重要的约会要赶赴。” 两人相视,笑中带悲,都猜到了那约会是什么。 燕冲正恢复记忆后,经常悄悄回来看望他们,或许一开始,刚巧都在二十号,之后二十号似乎就成了一个习惯,每个月的二十号,他就站在荒废无人居住的隔壁院子里,深深看着楼上孤独的妻子。燕夫人或许看到了,抑或许以为自己看到了,自己失踪已久的丈夫游魂归来,相对无言,对望似曾相识,却不知从何说起。 但,燕冲正再也不会回来了,而燕夫人岁岁年年的,还要这样梳起装扮为谁呢?又是一个二十号,燕冲正已经失约了很久很久,就像十六年前那样,未来得及说一句话,便再无踪迹,他可知岁岁年年等待的日子应要如何打发?抑或是他的英魂仍在,在某处静静地凝望着所爱之人,永不再离开。 “她一直在等着有天能想起他,而他却再也没有机会了。”韩三笑不知何时已醒来,倚在门后优柔道。 海漂奇怪道:“怎么燕夫人记不得了么?难道她也与我一般,忘记从前的事了么?” 气氛顿时很僵冻,韩三笑装作没有听到似的,走到檐下坐下,问宋令箭道:“云娘的情况,再多一根云针也救不了么?” 宋令箭道:“吸不了血华,再多十根也没用。” “云娘曾说,云清死在自己的手上,如同严父血。这根云针,是她从云清身上拔下来的吧?”韩三笑悠悠道。 宋令箭皱了个眉,似乎有些想不明白。 韩三笑已经问了出来:“你不是说血华可长存在云针之中么,怎么还会变质?” 宋令箭有点迷惑,盯着他道:“这根云针里的血华并不鲜红,而有种陈旧的铁锈之色……” “什么意思?” “就是说,云清的血气,并没有正常人如严父血这般干净有力——” “血华的颜色,会因为人的身体健康情况而有色差?”韩三笑觉得有点好笑。 “云清的血华有颓败之色,云淡也曾奇怪,她锦衣玉食竟然老得很快——云清可能得过什么重病,或者身上带着毒——”宋令箭证实不了自己的说话,越说越没兴趣。 韩三笑摸了摸下巴:“总觉得,云娘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没说完。云清是怎么死的?她们在山上又发生了什么?……” 海漂静静道:“也许她不想再回忆那些事情,把那些她不愿意再拿来伤害别人的秘密,与她一起带到棺材里去。” 韩三笑长长地恩了一声,表示很认同海漂的话,转头问宋令箭:“你真的没法子了么?” 宋令箭皱了皱眉,这个问题已经被问过很多次了,她已经失去了耐心:“怎么你觉得我应该有么?” “你们这些从医的,不都藏着一手么?说无药可救,然后又出个什么奇难的药方子,要各种天下难找的药引之类的……到底有没有啊?你倒是给他们点希望也好,别让他们看着云娘等死。” 宋令箭冷冷一笑,看似真的发怒了:“你真是好笑,你觉得有,你自己去找好了。” 韩三笑眼中还有未消的疲倦,扁嘴道:“人家也是关心一下么,那么凶干嘛。” 宋令箭道:“我不是大夫,没悬壶济世的已任,像是我欠了她人命似的,个个都来问!” “生死攸关,你别说这么刺人的话么。”韩三笑挪了挪嘴,心不在焉道。 “别人的生死攸关,与我何干?”宋令箭冷冷瞪着他道。 “喂,这话过份了。”韩三笑插腰道,“别人的性命或许对你没什么,但你能将心比心感受那亲者逝去的痛苦吧?尤其是你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生命一点点地流失……” 宋令箭的脸越来越冷,狠狠瞪着他:“有劳你提醒,不过我没有那么多亲者可以逝去,所以不用再体验那种心情了。” “喂……”韩三笑自知令她想起了已死去的十一郎,顿时有点乱套。 “你们又在斗什么嘴呢?”燕飞睡眼惺松地开了窗门,“我听到好像还有别人的声音,是不是有客人来了?” “哦,没有。黄老爷来问了下云娘的病情而已,把你吵醒了么?”海漂微笑道。 “恩。”燕飞笑看了一眼宋令箭,却发现她的神情很冷漠,皱眉道,“你们真的吵架拉?宋令箭,是不是这个破嘴韩三笑又惹你生气拉?” 宋令箭冷淡道:“我上山几天,有事让夏夏来找我。” “大冷天的,还上山干……” 宋令箭已经转身走了。 燕飞瞪着韩三笑道:“你说了什么了你?这天气还气得宋令箭上山去!她冬天从来不上山的,不管,你快去道歉,把她哄下来!” 韩三笑闷声闷气地叹了口:“知道了知道了。我饿了,先起来煮饭吧。” 燕飞狠狠哼了她一声,关了窗,估计在准备起来了。 韩三笑小声嘀咕道:“越来越难讲话,动不动就上山,脾气差得没药救,发给谁看啊……” 海漂幽然一笑,苦涩异常。 韩三笑看了他一眼:“别自嘲了,她没有怪你的意思,只不过过不了自己的心而已。” “我懂。”海漂道。 “你懂什么?”韩三笑倒奇怪了。 海漂笑道:“三哥是什么意思,我就懂什么意思。” 韩三笑转了转眼珠子,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深不可测。 “哦,懂就好。就怕你要怪我挑拨离间。” 海漂笑了笑,准备要走的样子:“山上久未居住,想是很多要打扫。我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小玉——”他转头看着一直躲在门柱后的燕错道,“你要一道来么?”燕错尴尬地看了看他们,点了点头。 而外头宋令箭独自快步穿行在巷道之中,她越走越慢,最后停了下来,靠在冰冷诉巷墙上,双后深深捂着双眼,疲惫至及地垂下头,像是要将双眼挤按到看不见的内心深处才甘心。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五章 第二节良弓藏(二)七窍流血 海漂与燕错并排走着,中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海漂心情低落,燕错不敢说话。无形中的,他已成了他的从属,亲近,信任,敬,畏。这一次,宋令箭又任性无谓地离开了他,似乎从来不会体会他的感受,也从来不会认真去解读他眼中的情绪,他高兴时明眸闪亮,他低落时眼如深潭。只要有她在的时候,他的眼睛才会特别的翠绿,也特别的明媚。 “怎么不讲话?你没有话跟我讲么?”海漂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他。 “我……”燕错不知从何说起。 海漂笑了笑:“你想离开了,是么?” 燕错一惊。 海漂又笑:“别怕,我不会读心。我只是看你穿回了自己的衣裳,院中放置的用具都收了回去,鞋子又加了些补垫,才觉得你是决定要走的。” 燕错看了看自己一身,失笑道:“想不到你的观察力还真好。” “离开这里,你想去哪里?” 燕错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酸楚,天下之下,竟无他的容身之处——“不知道。也许先回家,告诉我娘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关于你们,也关于……我爹……她听了之后,应该会很安慰。然后再出去闯闯,看看外面的世界……” “打算什么时候走?” 燕错迟疑了一下,他总觉得还有事情没完成,但事实上又觉得已再无自己什么事。 “留人的话我不会说,但其实你不必要走的。”海漂叹了口气。 燕错已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悔痛,转过脸,虽尽量压抑自己情感,却还是压不住那颤抖的声音:“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错的人是他。但到头来,错的人,是我……” “所以,我们一直被我们自己的感知迷惑,被自己的酸甜苦辣欺骗,不是么?”海漂弯眼轻笑道。 “有一件事情,走之前我,我一定要亲口问你。”燕错认真道。 “你问。” “你想起了多少从前的事情?”燕错握紧拳头。 海漂并不感觉意外,只是淡淡地看着前方,拾级而上的样子有股登顶的傲气:“原本我也很执着,害怕重复你爹的悲剧。但是就在昨天,我突然明白过来,回忆过去,执着得失,何不拥有现在。我觉得现在的生活足够好,过去的生活再好,过去的人再爱,都不再属于我。” “你能记起你过去是什么样子么?住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 海漂垂下眼,不知悲喜道:“都不再重要了。我懂你所担心的,但若是你自己都要离开,又何必管我今后是留是去?” 燕错感觉心灰意冷,却也说不出什么讽刺的话,黯然道:“你的去留都是有条件的。只不过,这个条件的必然性与我无关而已。” 海漂亦没有接话,或许是某些回忆的片段令他很痛苦,但他从来都是这样,将自己的悲喜放在别人的后面。 一颗真心,有些人珍之无双,有些人却弃之如屣。 燕错已再忍不住,泪流而下,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他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有自己的想法与计划要履行,但现在,他一无所有,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些什么。 冬风烈烈,越往上越见颓败,再转过一个弯,宋令箭的山屋微冒出顶,灯火昏暗,阴冷的山林中尤显孤独。燕错看不见海漂的表情与眼神,但却感觉到他的脚步的确加快了。 但是那处山屋,微弱的灯光却突然灭掉了——两人都停下了脚步。 “难道她听到我们的说话声了?”燕错奇怪道。 海漂微皱眉:“令若在房中,从来不会灭灯的……” “或许她心情不好,不想我们去打扰。”燕错猜道。 海漂仍旧摇了摇头,他没有再往前走,而是转到了道边的树林子里,燕错觉得很奇怪,但也没有多问什么。 两人站了一会儿,燕错感觉自己的刚恢复的听觉在减退,海漂的心跳声,风声,夜幕初上中山野的各种声音在离他远去,但眼睛却能看到更远的地方。他看到宋令箭的山屋里有人走了出来——这时,他感觉到海漂低头跟他说了什么,但他没有听清楚,海漂就将他往后一拉,自己上前走到了道上。 “令。”海漂突然出现,挡在了宋令箭前面,正匆匆要下山的宋令箭突然吓了一跳,竟戒备十足地差点要挥手出掌。 “你?——你在这里干什么?”宋令箭迅速收回掌,冷冷盯着海漂。燕错感觉太怪异,宋令箭虽然不是温柔之人,但不至于对半路突然走出来的人使出杀招。 “担心你。我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三哥也知道,只是他情急失言,你别放在心上。” “不用你担心。”宋令箭绕过他要走。 “不是说收猎了么,怎么还将弓拿出尼来?”海漂盯着她背上的长弓道。 “弓弦受冻,拿出来瞧瞧而已——少来管我!”宋令箭突然横眉怒道。 海漂却伸手拦住了她,轻拉着弓柄,微微一笑:“你拿着令的弓,我怎能不管你?”宋令箭瞪起双眼,顿时目露凶光,她似乎太过自负,所以想不通自己为何被揭穿:“你竟能看透我的蝉丝脸?” 海漂道:“什么蝉丝脸?” “你怎么看出我是假的?” “因为——”海漂突然凑近,用力一拉长弓经,弓弦看似陈旧,却极为锋利,立刻利落地割进了“宋令箭”的肩膀,她受痛将弓往外一推,海漂早已料好,飞快卸下了长弓,转头扔向路边小林,正是燕错刚才所站的位子。 “不要命的东西!”“宋令箭”怒喝一声,声音顿粗几倍,冷中带刺,一掌向海漂胸口劈去! 说时迟那时快,林中燕错已接下长弓放在一边,双手用力一伸,肘直拳紧,左臂一棍落在掌间,他飞快运力将棍射出,“宋令箭”正要一掌打下,听见耳畔剧风,只好支掌去挡——锵的一声!铁棍旋过,失了轨迹,但仍旧摧动了铁棍上的机关,在空中突地暴开伸长一丈,才颤幽地斜插在了地上。 “又是你!”“宋令箭”瞪着燕错怒道。 “你认识我?!”燕错虽然听觉又在渐失,但这人说话中气十足,还是听得十分明白。他突然想起身上还带着一样东西,那是上官衍在他受袭受伤后送给他防身用的,是个亮哨。 “你执意送死,我就送你们一起归天!”“宋令箭”声音阴阳怪气,双手一伸,摧动内力,将铁棍拔了出来——但这铁棍似乎费了她很大力气才被吸纳到她手上,握住铁棍的一刹那,她不动声色地轻咳了声——但这对于武学高手来说,一声咳,就是大伤。 燕错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只能拖延之法,让海漂先走。他快速拿出怀中亮哨,用力向上掷空,随着他的推力,亮哨发出一声尖利的长哨,还有微亮的烟光。他大空出背,转身用力推了海漂一把,大吼道:“快走!” “小心!”海漂看着他后面大叫。 燕错已经一点都听不见,只看到海漂那恐慌焦急的表情和大张的嘴形,还有他瞪大的绿色双眸中那个张欣慰绝望的自己的脸,和脑后那根飞旋而来的铁棍。 海漂本能地将燕错往自己这里拉了把,好让他与铁棍的距离能远点,至少能减弱点飞棍的力量,燕错自知再接不过这棒,只是胡乱地挥了把手,心中已经明了,这铁棍坚不可摧,纵使再力大无穷,都不可能徒手接下它,这膀子必是要废了,不知会不会震及内腑,成个废人。 “当——”一声大响,震得他耳朵抽痛无比,他感觉天玄地转,心口一热,耳朵与鼻口热得要融化—— “小玉!”海漂瞪大着眼睛,惊恐悲痛—— 他什么都听不到了,只觉得整个人虚浮地飘了起来,脚底如绵,头重如铁,一切都放慢了,慢得像空气都凝结了。他感觉到海漂扶住了他,完全不顾后面杀气十足的“宋令箭”。 “宋令箭”的眼中闪过一种奇怪的眼神,像是失措,又像是畏惧,抑或是惋惜……她伸出掌来要拿海漂,燕错已什么都使不出来,只能虚空地看着一切。 这时——“宋令箭”的神色又变了,她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然后,有个人从山下上道的方向走了过来,暗衫束发,英姿瘦高,正是宋令箭本人。刚出现的宋令箭脸颊微动,似乎说了一句什么话,突然间的,她全无武者风度地推了假宋令箭一把,假宋令箭快速向后退了几步—— 正在假宋令箭退后的档口,宋令箭捡起了甩在山道边上的长弓,还没有作出任何攻击的动作,假宋令箭已经蹿入林间消失了。 “小玉,小玉——” 海漂的眼里凝出了泪水,像是刚要融化的冰潭,很美——这是他闭上眼睛之前,能看到的最后的景象,这世上,还有人会为他的生死而喜悲,还有人会记挂在心? 是不是一切,都可以结束了?……燕错感觉七窍热液流出,全身冰冷。 “燕错,你不会死的。相信我。”宋令箭蹲在他前面,消退的眼神里还有怒气,但更多的是担忧与强大的信心,她的手冰滑润,拭去他七窍流下的鲜血。 燕错安详地闭上了眼睛,也许这对于他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不知何去何从,亦无牵无挂,但愿他们往后想起他,多多少少能有一点原谅与宽恕……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五章 第三节 良弓藏(三) 壶内有珠 “哎……” 一声叹息。 无比清亮幽远,燕错感觉脸上温温热热,有人在用热毛巾拂拭他的脸,拭完后还细心地用干毛巾将水渍擦干了。擦干后,还涂了些膏药,香香的有桂花的味道。 “哎……” 这个人又叹了一口气。是夏夏。 “你要不是总这么副死脸,其实也没那么讨厌——”有人轻拧了拧他的脸,像是在开玩笑般,“你呀,真是把大家都担心透了,自你一来就没安生过,你就不能好好做个好弟弟嘛?” 燕错轻转了转眼睛,眼皮沉重,怎么都抬不起来。只知眼皮外的世界是明亮的。 “哎,其实,哎……都怨我,可能就是我触了这眉头,才把你害成这样——还害了宋姐姐跟海漂……” 燕错兀地睁开了眼睛,但夏夏却不在眼前,耳边传来清亮的水声,他吃力地转头看了看,看到不远处的洗漱架边上坐了个少女,长发编了条粗辫子微散在身后,鬓发微弱地拂着她的脸颊,她在对着镜子整理头发。 燕错想说些什么,嘴巴自喉咙干燥无比,旁边就有水杯,他想伸手去拿,却被一股突然的痛意袭得寒毛直立。 “你们总是这样,来了又走,从来也不管飞姐的感受。燕伯伯是,现在你也是。飞姐好害怕一个人,好害怕安静,所以她总是对所有的人都这么好,希望他们能留在身边。但你们一声不响地来,又头也不回地走,谁问过她心里怎么想呢?只有我知道,所以我哪里也不去。”夏夏仍旧自言自语。 燕错觉得手臂越来越痛,有种骨头被人拧过来缠麻花的剧痛,他几乎都能听到自己的骨头在咯咯作响——但夏夏为什么没有听到?她还在自言自语,为燕飞抱怨诉苦?! “啊……”燕错终于冲破干涸的喉咙,撕裂出一点声音。 “啊!”夏夏马上跳了起来,她紧张地看着燕错,确定他已睁开双眼,马上大叫着跑了出去:“飞姐!飞姐!他醒了……燕错他醒了……” ———————————————————————————————————————————— 韩三笑怀抱着一个人头大小的东西,晃悠悠走在去往衙门大院的道上。 当时他听到了尖锐的哨声自村前山腰上响起,随后他看到了微亮的哨火,就在宋令箭山屋的上空一闪而过。他飞奔上山,就在宋令箭山屋前不远处的山道上,一处地方草乱泥杂,有人运过力,也有人受过伤,地上有微干的血渍,腥红触目。 但是已经空无一人。 宋令箭的山屋,亮着微弱的烛光,阴森,淡定。 之后他敲了敲门,没有人应门,他正想推门进去,却听到里面极轻的脚步声——这种桥段太熟悉的,他还是小孩子时就喜欢用这种方法捉弄别人,假装没人应门,然后偷偷走到门前,突然用力开门,好吓到敲门的人。 若换了平时,韩三笑一定躲起来给他吓个大的,但现在他没有心思,用力推了把门道:“快开门,发生什么事了?” 里面的脚步声马上变得正常,海漂开了门,脸上焦虑重重:“你来了就好,他们受伤了。” 韩三笑马上闪进了门,问道:“他们?他们是谁?” “燕错,令。” “现在怎么样?”其他都不重要,也都可以不追究,重要的是人没事。韩三笑脑子里蹦出来的只有这个想法。 “燕错伤得很重,不过宋令箭已经给他施了针药,现在好像稳定了点。” “宋令箭还能施药?那她没受伤了?” 海漂摇摇头:“我不确定。施完药后,她显得很累,回房休息去了,并交代这几天谁都来打扰。” 韩三笑看了看宋令箭作卧房用的房门,门紧闭着,门缝下微透出亮光,却没有人影晃动的阴影。看来是真的在休息。 “谁干的?” “有人假装成令的样子,从屋中走出。我与燕错正上山来找令,碰了个正着。然后就打起来了。燕错不是这个人的对手,抛出了那个哨后便被击成重伤。幸好令很快赶来,否则,此刻我们已再见不到你了。” “那个人是男是女?扮成宋令箭的样子来这屋里干嘛?” “分不清楚,她好像穿了个宋令箭的皮囊一样,说话语气神态都很像,若不是我太了解令,也定然看不出来。” 韩三笑想起几天前在宋令箭院子里遇上的那个假宋令箭,亦是九成九的像,就连眼神也像,只不过还是差了点神韵——这个人三番几次进宋令箭的住所,到底想干什么? “这个人似乎认识燕错,而且也懂得燕错打架的一些路数。他之前可能乔装过别人。” 海漂不是江湖中人,更不知武学争夺,将两人的殊死博斗说成打架,倒是有种率真之感。 韩三笑想了想,燕错为何会有亮哨?这东西正常人不太可能会有,他即无交好的朋友,更不从属于某个组织,这亮哨是偷的抢的?还是别人给的?—— “燕错在金线案中,承认自己是换线凶手后被关在了牢院里,后来是因着被人偷袭才送回到绣庄治伤——难道,乔装宋令箭的这个人,就是当天打伤燕错的凶手?但是……他来这里干什么呢?” “他拿走了令的弓。”海漂静静道。 韩三笑浓眉紧皱。 海漂深深地看着韩三笑。 韩三笑道:“其实你也可以相信我的。放心,我不会像宋令箭这样,觉得你在挑拨离间。”他道出海漂的忧虑。 海漂轻吐了口气,温声道:“令知道这个乔装他的人,这个人也知道她,而且似乎有些怕她。” “宋令箭让这个人跑了?” 海漂点了点头:“以令的性格,正常来说不应只是如此的。她心里有秘密,现在,她连质疑的机会都没有给我,将自己锁了起来。” 海漂的确了解宋令箭,以她的性格,看到有人假装自己胡作非为,一定要活活剥他两层皮不可,但她却轻易地让这个人逃走了?! “也许她不想将事情闹大。现在不是可以大动干戈的时机。”韩三笑走到燕错榻前,半俯着身子端详着他,“可怜的人。” “当时他若不一心让我先走,完全可以自己先走的,也不会伤成这样。” 韩三笑突然蹲下身子,认真盯着燕错的手臂——他的袖子像是被火苗溅烫过一般点点乌洞,细闻会有一股烤肉般的焦味。他小心挑起他破损的袖子,只见他的肘到腕这段红里带肿,好像被烈火猛地烤过一样,腕上的扼腕扣仍旧不起眼,但上面有一处微小的划痕…… 扼腕扣坚硬异常,怎会有划痕?而且这划痕是新的——他伸指触了一下——好烫! “铁棍差点砸到他的背,他用手挡了挡,刚好砸在这扣上,之后就变成了这样。令已敷了药,并说醒来后会有错骨抽髓之痛,是因为臂骨在再生回位,痛过了会慢慢好起来。”海漂解释道。 铁扣与铁棍剧烈相击,擦出巨大的热力与火苗,灼伤了手臂,也烫破了手袖,仅是撞击便有如此大力,可见当时铁棍若是肉身去挨,必死无疑——铁扣抵去了大部分击力,但还是震到了手臂,导致骨位移换,可能还有破裂之险。但,一切总比没命好。 英雄扼腕,看来这扼腕扣果然十分有情,会在必要之时保护腕主。这点刮伤,也算是一个英勇的战绩了吧。 海漂从一旁拿出一个布包,提在手里道:“令说,等你没话再问了,就把这东西交给你。” 韩三笑毛骨悚然,心道这东西大小,跟人头差不多,还用这黑漆漆的布包着,这——该不会就真是个人头吧…… 海漂再拿出一张折成四折的纸:“这是她要交代的话。” 韩三笑接了过来,展开,只有两句话:壶腹有珠,取珠救云,即取而含,绝水绝粮。两日之后,完壁归赵,若有闪失,要你的命。 他马上扔了纸条,接过布包,暖暖的。打开一看,是宋令箭往年冬天一直抱在怀里的手炉! 壶内有珠,取珠救云。 她果真藏着救人的后招,终于开窍舍得拿出来了! 救人如救火!这里已经相安无事,而且还有宋令箭在。韩三笑决定马上启程! “燕错不适合在这里养伤,况且离开太久,飞姐会担心,三哥与我一起将他带回绣庄吧。”海漂失落地看着韩三笑微带欣喜的脸道。 “呃……恩……那好吧,反正都是要下山的。”韩三笑看了看燕错,现在还是绣庄最安全。 下山的路一直很平静,海漂的话越来越少,但韩三笑感觉他知道的东西越来越多,他平时与燕飞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显得很平易近人,健谈温和,但与他却有股说不清的疏远,他甚至能感觉到一种若有似无的敌意。为什么? “呃……话说,你是怎么看出来屋里出来的宋令箭是假的的?”韩三笑没话找话道。 海漂转头看着他,失落地一笑:“她的眼神。” “什么样的眼神?” “真正的令,从来不会在说话的时候真正看过我的眼睛。”海漂温和地笑了那么一笑,却有一股令韩三笑排山倒海的悲伤与怜悯。 一颗真心,有些人看到的是痴,有些人看到的,却是缠。 哎…… 韩三笑叹出最后一口气,人已到了衙门口。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五章 第四节 良弓藏(四)稳住再说 果然,黄善柔看到韩三笑,就像看到了黎明的曙光,像饿狼看到了肥兔。但这种激动的眼神还是令韩三笑感动了一下。 黄善柔俨然一副长辈的姿态,撤走了云娘房里侯着的所有人。 韩三笑拆开了布包,拿出炉子。炉子温而不烫,宋令箭总是时常抱在怀里,不管春夏秋冬,似乎也不用特意加热什么的,冬暖夏凉的。不过她向来都把自己的东西当宝贝,碰都不让他碰,多看一下都要翻白眼。这么多年,有多少个难得的机会,他才能偷出来玩玩。这下正大光明抱在他怀里,他倒一点把玩的心思都没有了。 韩三笑打开了炉盖,炉内烟雾袅袅,雾气无色无味,却冰凉得出奇。雾不久散了得没有那么浓密,他看见炉腹内凭空悬着一颗玉石般的珠子,烟雾盈绕,微有淡光,神圣不可方物,他目测了一下炉子的大小,似乎下面应该还有一层,不知还装了什么。 韩三笑纵使再好奇,也不敢再去掀这层东西,他太了解宋令箭,也太看得清自己。所以他再一次忽略了。 他搓了搓手,从温热的水雾间将那颗玉石般的珠子夹了出来。他一碰到那珠子,就感觉到自己的指肚慢慢地突跳着,似乎可以感觉到珠子里传来的一种悸动,缓慢有力,像生命的跳动。而这层雾气,就像是在保护这颗小心脏的跳动,温而不息,珠子一离开水雾的中心,那股突跳的力开始慢慢减弱。他飞快地将珠子放进了云娘的嘴里。 云娘的神情安详,略显苍白,却还是迷人有韵,有些女不需要太美,却胜却人间千万。 黄善柔皱着眉道:“这是什么药丸,怎的如此奇怪?果真有去毒之效么?” 韩三笑最会装腔作势,借着对宋令箭纸条上的那句话的理解,用大师级的口吻道:“且不用再管去毒如何,能续住云娘的命才最重要。这珠子含着后不可再见光见风,只需含着便能蕴育新生,期间千万不要再给云娘喂送任何东西——” “不吃不喝,云嫂的身子能承受得住么?” “这珠子能补给些生机,但只能补两天,两天之后只能再想办法了。若是期间你随便喂了什么东西,到时候与药珠的药力相冲,反而对云娘不利——关键时刻,还是博一博吧。”韩三笑忍不住没大没小地拍了拍黄善柔的肩。 “只是补生机?不能解她体内的毒么?” 韩三笑感觉手里的壶温度越来越冰,冰得有点刺骨:“能保她不死已经不易,这颗珠子是宋令箭的至宝,刚才我与你说的你切切不能忘了。”黄善柔谨慎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韩三笑突然感到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难怪云娘将什么事情都告诉了他,他的确也守口如瓶了十几年,哪怕忍心看着云娘强颜欢笑,也能信守承诺到如今。 但如果…… 两人出了云娘的房间。这个平时总是堆满人的衙门府院,变得异常的冷清。大家都各自躲起来悲伤、内疚,或者害怕。 韩三笑叹了口气:“这几天,还有谁来过么?” “只有你。”黄善柔的眉没有松开过,似乎在担忧着什么。 “那——上官大人与礼公子呢?怎么没有看见他们?” “阿衍刚被我骂回去休息了。至于阿礼——自他与阿衍吵了一架后,再没出过房门。”黄善柔叹了口气,眼中的担忧之色更重。 韩三笑点了点头:“既然这样,我也不去打扰了。如果没什么意外,这两天我们也不会有人来了,两天后会有人来取珠的。” 黄善柔本来就话不多,点了点头,已有了送客的意思。 韩三笑也不想多呆,他向来受不惯如此压抑的气氛,匆匆走了出来。 外面的空气仍旧很差,韩三笑的心情更加沉重——曹南没有来过,他必定是还在为他的失信而失望。 韩三笑经常一个人走这段路,独自上工,独自下工,却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的孤独。他突然想起有个人曾经跟他说过,想要成为一个强者,就应该懂得忽视很多的人间情欲,将寸心炼成钢,才能炼达洞事,才能凌驾于常人之上。他抬头看着天空,心里突然漫过很多很多的思念,这些思念十几年来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地震撼过他的心。 走到半路,他看到前面走来两个人,一男一女,正是黑衫的玄武与彩衣的朱雀。他们也看到了他,玄武微带着点了个头,却是冷冷的,雀儿的表情才叫复杂,又害怕,又想说话,又想装作没看见,又想上前打招呼,各种复杂纠结。 韩三笑笑了笑:“这么巧,刚吃了饭啊?”他看到两人手里提着有举杯楼标志的外带篮子。 玄武还是点个头。雀儿却已经收不住嘴了,瞪着他道:“这时候,谁能吃得下饭?本来……本来按原来的想法,现在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韩三笑咳了咳,知道他们都心有怨怼,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反正说什么都像是在推脱责任。 雀儿表情突然松了松,问道:“你打西头来,是不是去过咱们院子了?你手里的是什么东西?是不是药罐子啊?” 韩三笑看着手上提着的手炉,笑了笑:“算是吧。” “是不是有法子救夫人了?!”雀儿的表情一下就丰富了。 “能不能救不知道,带了剂药过去,病情是能稳住了。” “稳住?那就是还救不好么?”雀儿的声音突然拔尖。 “现在以云娘的体质,承受不住太大的变数,一般的拔毒之法都过于狠厉,就算有,她的身体也承受不住。”韩三笑如实道。 雀儿原本还咄咄逼人,突然就双眼通红,扁嘴欲哭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夫人的身体越来越差,却总是推脱不去看大夫,我就知道有一天会出事的——” “你们二少爷三少爷上次吵了一架,这会儿没事了吧?” “谁说没事?!二少爷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还喝光了院子里所有的酒,这不是出来给他买酒的么。”雀儿委屈道。 “我原先以为你们二少爷跟云娘不亲密,还以为他们感情不好。原来他也很担心云娘啊。”韩三笑感叹道。 “谁说的,夫人对几位少爷都很好,几位少爷也都很尊重夫人的。你看二少爷身上那套衣裳,就是夫人一针一线做出来的,二少爷一直都没舍得换,宝贝得要命。” “咦,那你们老爷是不是也一样,对三个少爷一样的好?” “怎么可能?!老爷最疼三少爷,原先对大少爷不好,送出去习武,后来夫人将他接了回来,也不见得老爷多看大少爷一眼。” “原先?那后来呢?” “后来?大少爷回来后,夫人什么都要叫上一起,老爷见大少爷也的确有点用处,才没有那么凶。现在大少爷又娶了大少奶奶还生了小小姐,老爷似乎也没有以前那么讨厌他了。” “哦,这样啊,我以为你们老爷应该最疼礼公子,他英俊又有才气,风流有点倜傥,应该跟你们老爷是最像的吧?” 雀儿厥了厥嘴,侧头道:“我也一直这样觉得,可是老爷最讨厌二少爷了,三少爷回来后,他的专属院子在建没有地方住,老爷却将二少爷的宅院收了回来让三少爷住,竟然让二少爷住在西院客房。后来的态度更是一天比一天差,最后二少爷自己也受不了了,就出外游学去了。” “原来你们二少爷外出游学,不是因为爱自由,而是因为受不了你们老爷的态度啊……” “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了。”玄武突然拉住雀儿,向韩三笑点了个头就走了。 韩三笑有风度地挥了挥手,告别道:“天欲黑,小心地滑,再见再见。” 玄武回头道:“我们回来时碰到了宋姑娘,现在天寒地冻,她还要狩猎么?” 韩三笑奇怪道:“怎么她有猎物?” “哦,那倒没有,只是她背着弓。不过她好像不太好。” 玄武皱着眉,跟他的姨丈宗柏如出一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而雀儿却一直以一种同情又怜悯的眼光注视着他。这让他感觉浑身的寒毛都在悄悄立起来。 韩三笑走进镇巷,突然摸了摸手炉,已再无往刚拿到时温暖。看来那颗珠子,竟有吸寒吐温之效,难道宋令箭像割肉一样的割爱让出。不过只是含两天就拿回来,她也损失不了什么,最多多了一个人的口水,洗洗就干净了。 “宋令箭是不是回来了?”他一进宋令箭的院子,就看到海漂在院中点炭炉。 海漂眼里全是担忧,点头道:“刚回没多久。” “回来又关屋子里,她真潜心修真了她?——你干嘛,起火烤地瓜么?” “令要的。她似乎觉得冷,已在屋里加了一个,还觉得不够——她,她病了。”海漂担忧道。 韩三笑侧耳,想听听她房中有什么动静,吱牙一声,差了他一大跳。 宋令箭从昏暗的房中侧出身形,可能是躺下去再起来的原因,头发也没束起,头顶到发的披散着,遮去了她整个侧脸。 “起了就拿来。”她中气不足道。 海漂将炭炉提了过去。宋令箭伸手去接,她似乎没有料到小小的炭炉会重,或者没有料到自己的力气并不大,接过时突然重重往下沉了沉,差点就砸在了地上。头发受震猛地披落下来,一股脑儿垂在了烧红的炭上。 “当心。”海漂忙帮她将头发提了起来,却还是发出了微小的焦味。他将她头发掩到了她的耳后,顺过颈披到了另一边的肩膀去。韩三笑看到她脸白又了无生机的脸,低垂的眼皮看不见眼中神采。 宋令箭也并没有抵触或者厌恶的神色,只是淡淡地双手提起炭炉,转身回房去了。 这一刻,韩三笑突然觉得,她也只不过是个孤苦无依的女子罢了,会生病,会脆弱,需要被照顾,被保护。 他扯着嗓子在她房间窗前道:“东西已经给了他们了哦。” 宋令箭没有理他。他听到炭炉被轻轻放了下来,黑炭们正欢快地燃烧自己取暖别人。 “那这个炉子,我放你家厅桌上了哦。”韩三笑又道。宋令箭还是没有理他。他听到被子摩拉的声音,她应该躺下了。 “你现在这个这个尊容模样……两天后怎么去拿那珠子哦?” 宋令箭依旧没理。 “那两天后你自己去不了,谁去要那珠子?我……我可不干唉。”韩三笑终于说出想说的话。 “海漂,带他去吃饭。”宋令箭不耐烦的的语气即使疲软,仍旧明显。 海漂看着脸皱成一团的韩三笑笑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五章 第五节 上官(一)家主驾临 两天过去。 宋令箭半步都没有出来,也没有什么特别多的活动,似乎一直躺着休息。两天一夜,不吃不喝不上厕?韩三笑实在佩服,同时也怀疑她一定在屋里藏了很多食粮,并且趁着没有人在的时候偷偷溜去上厕所。她最爱故作神秘了。 燕错自醒来后,恢复得还好,只是手臂震得脱了臼,一直支着,各种事情都要夏夏照顾着。燕飞的眼睛好转得很快,所以也不需夏夏时常在旁。也许是海漂为燕错的受伤说了很多添油加醋的好话,夏夏对燕错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好。 倒是夏夏,她突然换了个以往两条辫子的小丫头发型,编成了少女款款的一根大辫子,总让韩三笑有点反应不过来——原来夏夏也是大姑娘了啊! 吃完饭后,韩三笑忍不住又绕到宋令箭屋后,想看看她有没有偷偷溜出来上茅厕之类的,突然茅厕边上的小窗被用力的推开,韩三笑吓得呱呱大叫! “我去你的!吓死人了!”韩三笑抱着胸口尖叫道。 宋令箭凶狠的脸印入眼帘:“你再像狗一样在我屋后荡来走去的偷窥,我就杀了你!”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谁像狗了?你这鬼地方,狗都不要荡!” “可是有些人就是连狗都不如。”宋令箭瞪着他。 韩三笑突然笑了,他意识到宋令箭已经好转了,好一朵又厉又刺的毒花。 宋令箭狠瞪了他一眼,但她长发轻被,脸色苍白中微带病态的潮红,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娇羞之美——只是她自己从来不知道而已。 “请问,宋姑娘在么?”前院有人朗声道。 韩三笑奇怪道:“宗柏?” 宋令箭关上了窗,韩三笑绕到前面,宋令箭已边走边束好了头发,刚从屋里出来,宗柏站在院子里,一脸的疲态,风尘仆仆的,有点透支过度的样子。 “两位都在就好了。家主有事相请。”宗柏庄重道。 家主? 两人对视一眼——上官家主?上官,博。 两人准备要走,宗柏却迟疑地看着两人道:“两位,还是先梳洗下再去吧。” 韩三笑奇怪地看着自己:“怎么?我这造型不行吗?我都坚持了好几年了,你觉得有问题么?” “呃……家主最近忧事繁多,不想在这一事上又惹他不喜。我已为两位考虑好,两位只要同意就可以。” 韩三笑宋令箭面面相觑。 宗柏像是松了口气:“那就当两位是同意了。阿芙蓉姐,你们进来吧。” 门外突然就再进了三个人,刚才韩三笑从后门绕进前院的时候,也没有在门口看见别的什么人,也不晓得他们藏在哪个角落里突然就蹦出来了。上官府不愧是上官府,能人辈出啊。 芙叶为韩三笑梳头,蓉叶为宋令箭梳头,两人都是轻车驾熟,三两下就整好了。小武给韩三笑换了件衣服,样式与他自己身上的这件差不多,黑衣蓝襟,规规矩矩,整整齐齐。 整好后两人对了个望,宋令箭倒是没什么变化,蓉叶照着她原来的习惯,束了个比较文气的发束,衣服仍是她自己的。韩三笑却像是改头换面,束了个一丝不苟的髻,穿了件整齐稳重的衣。他看到宋令箭瞳孔里自己整齐利落的倒影,差点要把尿气出来。 “这样尚可,我们上路吧。”宗柏盯了韩三笑好几眼。 如此这般,他们就连走带跑的到了衙院。看来上官一家对客人的衣着整装是挺讲究,待客之道倒真不怎么样。 “老爷,他们来了。”宗柏在云娘房前,恭敬道。所有的人都站在门口,上官衍、雀儿、项舟、陈冰、朱静,还有几个没见过的。独缺了个上官礼。他们都一脸紧张地看着宋令箭与韩三笑。 “恩。”里头有个声音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宗柏推开了门,两人走了进去,他却没有跟进来,在后面恭敬地关上了门,这下估计也是像其他人一样,安静地侯在外面了。 房间比平时亮堂了很多,收拾得很干净仔细,椅衣茶具之类全部换了新,厅中桌前,黄善柔脸色沉重地坐着,眼里还有没有散光的怒气,估计也是跟上官家主争执了半天才有个资格能进房坐厅看着。韩三笑看了宋令箭一眼,似乎在说:这黄老爷几乎一天到晚发脾气,跟你一样。宋令箭不知有没有看懂他眼神中的话,只是不屑地白了他一眼。 黄善柔对着两人轻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烛火太旺,不利毒势。”宋令箭对着灯火通明的房间,只淡淡做了这个评价。 “灯罩中的是夜明珠,不是烛火,不会温热。”云娘的床前坐着个人,从背影看上去是个很俊的年轻男子,乌黑的头发挽着髻,那背影好生潇洒,叫人忍不住想看看他的脸。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云儿的时候,她才十七岁。我追着白鹿闯进了她的原子,她正蹲在一原子的兰花中间……”上官博伸手抚了抚云娘轻皱的眉头,他的手修长漂亮,语声微带点缅怀,接下去描述道,“像个大街上随便可以看到的花女,满手脏泥,老实巴交。” 韩三笑感觉自己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张了开来,原来在上官博心中,他与云淡的初识,也并不是什么花间回眸情定终身的浪漫爱情故事。这就是上官博对云淡初识的印象:随处可见,满手脏泥,老实,巴交…… “她跟你们说了很多当年的故事,宗柏嘴笨,我想听你们谁来跟我说说。”上官博仍旧没有回头,只是反复抚着妻子的额头。 宋令箭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将这重任移给了韩三笑。 韩三笑不屑地瞪了她一眼,翻着白眼回忆了一下,慢慢地说起云娘回忆的那些事情。 款款絮絮的,也说了大半个时辰。上官博一直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地盯着云娘。 “十六年了,我以为,云儿至少应该放下一些了。原来,她并没有我想像的那么快乐。”上官博道。 “都是你以为而已,十六年前,你也这样以为,桃代李僵,装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都没有发现,就可以了,不是么?”黄善柔冷冷道。 “你早就知道一切原委,竟然听过就算,要不是你一直瞒着,云儿也不会心抑成疾了!”上官博的语气也突然冰冷异常。 “她的心郁是谁给的?谁早已有婚约还背约而行,陷她不德之境?谁娶错了平妻,还装聋作哑连儿子都生了?云嫂苦了这么多年带大了孩子,到最后还得抱着药罐子生活,她能不怨?能不恨?不过她怨的恨的都是她自己而已。”黄善柔继续冷言相向。 上官博一站而起,转头道:“别以为云儿平时护着你,你就可以在我面前大发阙词!你别忘了你儿子现在仍属官籍,你就不怕我大笔一画,把他划到蛮子地去任事?” “自己理亏,就别公报私仇以此威胁,祸不及家人,你这样算什么男人?!”黄善柔气得站了起来,绝不能输了气势。 “跟你我用不着讲什么公道情义,你别忘了蓝田是怎么死的?!想留你的傻瓜儿子在身边,你最好对我说话客气点。” 黄善柔马上气得大拍桌子,显然这话触到了他最忌讳的伤疤,于是他也口不择言了:“为有是不聪明,也抵过你这几个聪明过头的儿子!聪明又怎么样,机关算尽,伤人害已!再说,好歹我是从一而终,哪像你三子皆不同母,良莠不齐实在可笑!” 上官博一冷,不怒反笑:“你好大的胆子,以前有云儿护着你,现在我就算我杀了你,她也不会知晓些什么。” “瞒天过海,不就是你上官博最会玩的把戏么?!你权势可触天,一笔画生死,但你家里若是没有云嫂,早就散了!谁都见你如鬼如邪,包括你自己的三个儿子!我要不是为了云嫂,早就归隐故里,才不愿意与你上官府多有来往!幸好你的儿子个个不像你!” “就你儿子像你,真是聪明绝了顶,牙尖嘴巴利。”上官博反唇相讥。 两个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大吵起来,像市井的无知青年……完全不顾床上还病卧着一个命危之人…… 韩三笑目瞪口呆地看着跟黄善柔在吵架的上官博,这传说中威严不可一世的上官家主,现在就像个泼妇在骂街,岂止只是风度全无……但,他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鼻梁高挺笔直,眼睛深透发光,皓眉玉齿,各个万一挑一的组合,连无故发怒的样子都让人不忍得多看一眼——难怪当年三个女人为了争他弄得腥风血雨——他也终于知道云娘为什么如此坎坷—— 怀壁其罪。 而且,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火玉……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五章 第六节 上官(二)割爱之痛 宋令箭与韩三笑刚走没多久,绣庄就来了个没有宾客之礼的人。 一个黑衣黑面的人轻巧地翻进院墙,拾级登上小楼,敲了敲楼上小阁的门。 门开了。燕夫人黛眉月目的闪出容颜,看着门外的蒙脸人,从容不惊道:“你是谁?” 蒙脸的人摘下了面布,看着燕夫人道:“是我。” 燕夫人轻皱了个眉:“你是?” 黑衣人似乎有点失望:“玉姐,你又不记得我了。” 一声玉姐,似乎勾起了些她的回忆,她模糊地点了点头:“我记得你,我还记得四哥曾也说过,不想再看到你。” “那你呢?” 燕夫人含笑温声:“四哥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黑衣人惨淡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们都不想再看见我。我也不想再次次自取其辱。这次是有人想见你。” “我哪都不去。他想见我,让他自己来。” “你知道是谁想见你么?”黑衣人奇怪道。 “能遣动你的,一只手就数过来了。上面无论是谁,我都没有必要给面子。”燕夫人冷冷道。 “不是兄长。是二哥。”黑衣人轻声道。 燕夫人的表情没那么冷漠,轻眯着双眼,似乎在遥远地回忆着“二哥”所代表的人与事。 “如果是想带我离开这里,我想这个面不必再见了。”燕夫人回忆起了什么,转冷道。 黑衣人拉着她的衣摆,切切道:“二哥有要事要求你帮忙……” 燕夫人一听“帮忙”两字,马上抽回衣摆退后道:“我什么也不会。” “事关燕族荣败,玉姐——” “燕族早就不存在了!”燕夫人凤目圆瞪,狠厉悲愤道,“——我虽然记性不好,却也不会忘记如此割爱之痛!” “燕族名亡实存,这些年,二哥一直在维持燕族将员,燕族还在,还会重生,只要……” “只要什么?”燕夫人冷冷看着对方。 “只要二哥愿意。燕族是军之大氏,复族的确困难。但,如果二哥愿意以他世代所累积的威望,定能给它新生的。” “他凭什么要以世代官袭之险,来助我们恢复族名?” “所以二哥的这个忙,你一定要帮。”黑衣人目光坚定道。 燕夫人看着他,突然悲伤地笑了:“恢复又能如何,凭我们孤儿寡母么?” “燕族需要新的领袖,你们燕家,还有后人的。” 燕夫人惊讶地瞪着他,失笑道:“你不是一直嫌他血统不正,难当大任么?” 黑衣人失落地一笑:“玉姐忘记了么,我拥载四哥,正如自己的嫡亲血肉。那孩子是他的血肉,我又怎会真的憎之恨之?燕家只有这条血脉可以延伸,飞儿始终还是女儿家,四哥只想让她过平凡安静的生活。而四哥的儿子,或许是他长得太像四哥,却又如此自暴自弃,我实在看不下去想要教训一下而已,顺便也为飞儿讨回点公道。” 燕夫人静静看着远处,忖度良久,似乎心中已有主意:“燕族领袖之路,长且困扰。那孩子还太年轻,还有很长的一段路需要你们这些父叔辈的人来扶助。” 黑衣人顿时挺立了胸膛,浩然正气道:“你放心,有我与五在,定然让燕族再复往日荣光。” 燕夫人一脸平静,温柔地从房内跨了出来,轻风吹起她的长袖,像个凌空下凡的仙子。她微微一笑,上翘的唇展出一个美丽的弧度,轻声道:“我们走吧。” ——————————————————————————————————————— 黄善柔与上官博越吵越凶,但始终都保持着出手的安全距离,外面却没有一个人敢进来劝架。韩三笑与宋令箭皆是看得津津有问。 “你马上出走,少让我看到你!”上官博开始赶人。 “云嫂不是你一个人的,当年她决定将一切心事告诉我的时候,就说过,任何与她有关的事情,我都可以陪同在旁。”黄善柔微带着一股侍宠而骄的气势。 “宗柏!宗柏!马上把这人带出去!”上官博叫来帮手。 宗柏敲了敲门,走进来,一脸无奈皆疲惫。 门外的人都垂头站着,谁也不觉得奇怪或者好笑,可能早就习惯了家主如此脾气。看来上官博跟黄善柔的交情还真是不怎么样。 “宋姑娘?!”宗柏突然惊讶地叫道。 上官博转头,看到宋令箭正站在云娘床前,伸手去接自云娘口中蕴吐到半空中的药珠。药珠一到她手,云娘的气色马上苍白如纸。 “我说过,这珠子只借用两天,就算今天你们不来请,我也会来拿回珠子。”宋令箭垂头细细抚摸手里的药珠,轻皱眉头,似乎在心疼。 韩三笑目测一番,感觉这药珠似乎比前两天他从炉里拿出来的时候要小了一些。 “你先出去。”上官博突然挥了挥手,宗柏又被赶了出去。 宋令箭已经自怀里拿出一个小药盒,将珠子放了回去。而上官博一直鹰一般盯着她的珠子,韩三笑甚至有感觉,这个性格乖张的上官家主说不定会直接来抢。 但他没有,宋令箭顺利拿了珠子,给云淡施了几针。而上官博也没有阻止,他应该也懂得一些医理,看得懂宋令箭是在救云娘。 敲门声响起,宗柏在外咳了一声:“老爷。” “说。”上官博还是盯着宋令箭在沉思,不耐烦地皱眉道。 “他们回了。” 上官博马上舒展了眉头,对着两人马上下逐客令道:“现在没有两位的事了,宗柏会送你们回去。门在那边。” 韩三笑心道,这家主过河拆桥的本事倒真是浑然天成,毫不做作。 上官博盯着他们走了出来,自己也跟着出来了,末了转头看着还在屋里的黄善柔道:“你爱呆着就呆着,省得我见了心烦。” 黄善柔背过身子,表示不想再与这个人讲话。 屋子里的人禁若寒蝉,低头不敢看上官博。 “娘怎么样了?”上官衍跟上官博一比,就显得斯文可爱极了。 “托了你的福,死不了。”上官博盯了儿子一眼,上官衍顿时没了话。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挤得跟苍蝇似的,看着就烦!”上官博烦躁地说了一句,背着手走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上官衍显得很不安,可能仍旧心中有所怨怼,一时之间也没什么心情招呼他们,简短地点了个头走了。 宗柏对两人道:“两位在后院厨房里吃些点心再走吧。小武雀儿,你们带两位去。” 韩三笑看了看四周,问道:“怎么没有看见我老弟曹南?。” 宗柏答道:“他不在了。” 韩三笑一惊:“死了?” 宗柏失声咳了一气:“我是说,他现在不在这里了。” “吓我一跳,以为怎么就不在了。我昨天去找他,他周院的人说他跟衙门的人走了,他没在这里上哪去了?” 宗柏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公子荐他回府里去了,这段时间是不会再回来了。” “荐他回府?什么时候的事情?” “自柳村死案后,公子就向府中呈报了荐信。前几日刚得了回应,公子见他这些日子也无心镇事,就让他先去府里报道了。” “我前两天还见过他,怎么说走就走了?” “这就是我们府的行事风格,绝不拖泥带水。” 韩三笑有点不敢相信,好好的一个人,前些日子还跟他吹胡子瞪眼,突然就千山万水地隔开了:“这么快就走了,没见跟我打过招呼。” “告之匆忙,没时辰收拾衣装,更别说辞别。来日方长,总有机会见面的。”宗柏硬绑绑道。 韩三笑靠在院前的门墙上,思索着曹南突然的离开,回忆着云娘中毒那天他的眼神——愤怒?失望?内疚?痛心?他可以漠视天下大多东西,却唯独害怕这样的眼神,所以他不敢面对,更不敢补救。他突然有点怀念这个梗直又聪明的汉子,荐往上官府,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他走之前,好像在差房你的具物桌上放了一封信,应该是给你的。” 这是宗柏说的最可爱的一句话了。韩三笑一溜烟就跑没了,宋令箭对宗柏道:“你疲乏过度,不用陪着我们了。” 宗柏的确是疲乏得有些支持不住,点了点头道:“那两位自便。芙蓉都在厨房,想要什么吩咐他们就可以。” 宋令箭点了点头,宗柏抱了个拳走了。 她拐进后院,听到厨房中芙蓉两人正在聊天。 “芙,你怎么了?” 芙叶垂头着淡淡道:“没事。” “还说没事,你看你,肉切得比脑袋还大,夫人病倒了,谁都不会开心,还惊动了老爷。有老爷在,夫人不会有事的。” “嗯。” 蓉叶不满道:“你别一天到晚这样,堵着谁啊。我知道你比我还要担心夫人,但你若是因为这件事情胡乱怪小宗,我倒要说说你了。自夫人病倒后,小宗就没有停下来过,日夜兼程地去禀了老爷,又不眠不休地马上启程回来。这么多天了,他几乎是眼睛都没有合起来过,看他那累极又强撑着的样子,我都心疼了!你是才是他孩子的妈,怎么连句宽慰的话都没有?” “大家心里都不舒服,有什么好说的?”芙叶无精打采道。 “黄老爷也说了,夫人的事情谁都不能怪。宗柏平时最尊敬的就是夫人,跟随夫人的时间也比我们长很多,他比我们所有人都难过!老爷都还没来得指定责,你心里却早就给他定罪了。” “夫人出事,宗柏责无旁贷。自小嬷嬷教我们一世奉一主,以前我一直不以为然。跟了夫人后我才明白过来,要是,要是真碰了个愿意一生伺候着的主子,就算是死都要追随着的。”芙叶切肉的动作越来越慢,下手也越来越狠,跺得砧板上的木屑都要出来了。“哎哟哟!”蓉叶忙扔了手上的东西,抢过芙叶手里的刀,尖声道:“你这个死丫头,真不明白你心里想些什么?!现在夫人还说个不准,你可千万别做什么傻事来触了这眉头,老爷的性子可不是随便我们能拿来闹着试探的。你不仔细你自己,也要想想你女儿!” 芙叶呆呆地看着被蓉叶抢在手里的刀,眼神交错复杂。 “你这样子,千万别被雀儿看到,她还是个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她长得多好,过得都是我们咱们小时候做梦才能有的日子……你爱怎么样怎么样,雀儿可是我未来的儿媳妇,你别霉罪了她!” 芙叶抬头看着蓉叶,眼红突然就红了:“蓉姐,若我们真有什么不测,你要好好待雀儿。” “呸呸呸!说什么霉头话!……”蓉叶不是矫情之人,见到向来严肃不苟的芙叶如此动情,担心万分道,“芙,咱们虽然不是亲姐妹,但自小一起受苦挨训,虽然我比你大,但你一直都比我懂事,也比我聪明。你能嫁给小宗,我一直都很为你高兴,这样的好日子得来不容易,你别胡思乱想好么?” 芙叶嘴唇微颤,轻点了点头,眼泪却已飞速滑下,她迅速背过身道:“你自己做吧,我去看看夫人。” 蓉叶一脸焦躁心忧,狠狠地将菜刀钉在了砧板上。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五章 第七节 上官(三)清理门户 韩三笑来到厨房的时候,宋令箭正安逸地坐在院子里吃糕点。他也没什么心思说笑,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 宋令箭从来不是多事之人,所以她什么也没问,只顾自己吃糕点。她越是不问,韩三笑越是想说,但又越是不服气,凭什么人家问都没问自己一股脑儿全说了? 这时宋令箭却幽幽开口问了:“给你写了什么?” 韩三笑心喜这姑娘聪明解意,但还是笑不出来,按下信纸道:“自己看,没几句话,放屁似的,臭一阵就没了。” 宋令箭小指一点,将信纸转了过来,细细一边吃糕点,一边看信的内容,信写得潦草随意,无头无尾: 【大人荐我入府,我答应了。不作告别,也不想再见。若是你还有点失信的愧疚,帮我找到曹嫣,曹佳生死不祥,但我这唯一的侄女应该还在生。这是你欠我的,找到的话,我们或可再见,找不到咱们就后会无期了。 就这样。我走了,别过。曹南。】 就这样。我走了,别过。道别的话,如此轻描淡写,仿佛一个转身又会回来。但人生路途漫漫不绝,有多少次别了还可以重聚? 韩三笑垂着头,将脸埋在燕飞缝制的黑兔绒的领口里,看来曹南的离开对他的打击有点大。 宋令箭将指点回给他,淡道:“那你就做次兄长,代他将曹嫣找回来。” 韩三笑白了她一眼,无精打采地收起了信纸:“愿赌不服舒的黑脸怪,我可没听他叫过我一声大哥。” “找不找随便你。我回去了,你呢?”宋令箭站了起来,一脸的疲倦。 韩三笑吞着满口的糕点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自己吃饱了就要走,我还没吃饭呢,等我吃完一起走嘛。这么冷的天,急什么急?” 一说冷,宋令箭马上轻轻地打了个寒颤,看来她似乎的确有点冷。 韩三笑自己也只穿了一件,装作没看见她冷,扯话道:“刚才我差房出来的时候,经过衙房,听到宗柏在与芙叶吵架。” 宋令箭眉一挑,坐了下来:“吵些什么?” “吵得不多,芙叶好像为了什么事情在生宗柏的气——” “滚出去!马上离开这里,别让我再看见你!”上官博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韩三笑眨了眨眼:“他们又吵起来了……这个上官老爷是有多恨黄老爷啊……” “爹,二哥也只是关心娘——” “你闭嘴!你要是知道你娘是怎么受的这些苦,就好好地给我呆到一边去!” 宋令箭道:“看来这次不是黄善柔惹了他,而是上官二公子让他烦了。” 两人一起走向前院,刚好芙叶与宗柏也是焦急万分地赶向那里。 前院中,大家都静悄悄地站着,上官博与上官礼四目相对,火光电石,上官衍立在一边,只有他敢微弱地在中劝个架。 现在这围观的人中,又多了韩三笑宋令箭,宗柏芙叶。但仍旧没有人敢上前帮上官衍劝架。上官衍是上官博最疼爱的小儿子,都被他顶得无言以对,更何况是别的不相干的人。 上官礼已再也无法故作轻松,一脸的疲倦,看来也是几日无休,身上还传出一股浓重的酒气,苦笑道:“你放心,等她转危为安后,我会继续游学,再不踏入上官领地半步。” 上官博毫不风雅地手指指着上官礼,嘲讽道:“是你——若不是你在这里,云儿怎会困陷于往事而突然自殁?就是你那个蛇蝎心肠的娘做了这一切,差点害得我们上官家鸡犬不宁。你竟还有脸呆在这里?” 上官衍同情道:“爹,二哥是无辜的……” “无辜?你再为这贱人之子多说一句,我连你一起骂。” 上官衍为难地看了一眼兄长,垂头道:“娘最希望我们和美相处,若是她醒来我们其中有人不在身侧,会失望的。” “我不用你为我求情。”上官礼淡淡地推开了上官衍,迎接着上官博阴冷如冰的目光,最终他笑了,看着自己这个疼爱的三弟,缓缓道:“这些年,自你们进入府来,我已将自己能做的都做全了,你要我的住院,我拱手相让,你生病厌世,我便陪你聊天解闷,你想入官济世,我便将优选直荐的举位让给了你。你婚约受挫,自怨自艾,我便以游学为名千山万水为你找那失踪的姑娘……她曾从你身边夺走的一切,我已经尽力去补偿了。但为何……为何云娘还是如此……” 上官礼脸色苍白,眼角却沁出了泪渍,看得在场的人都于心不忍。上辈的恩怨,又因何传到下一辈来承受?稚子无辜,人可以选择为谁而死,但谁能自已选择为谁所生? 上官衍的脸色一变再变,惊而悲痛:“二哥……难道你往日与我的情谊,都只是想要补偿而已?你与我的情谊,没有半点手足之情么?” 上官礼惨笑道:“没有,半点没有,除了补偿,我对你万万没有任何手足之情。我们系为异母所生,我们的母亲亦是血肉至亲,却为了一个男人相互残杀。胜者为王。你们赢了,我即成寇,就要做一个败者的后人应该做的事。” 上官衍怔怔道:“二哥为何也将此事当成一场战争?这么多年,娘一直在尽力平息这场纷争给别人带来的伤害,二哥你为何还是如此耿耿于怀?” 上官礼盯着这往年最疼爱的幺弟,眼角已经湿润,这么多年,他强颜欢笑地为自己的母亲所犯下的错误做出力所能及的补偿,往日情景历历在幕,上官井对他的百般威肋,上官博的厌恶嫌弃,云娘的心疼怜悯,只有上官衍,才会温和快乐地叫他一声二哥,将自己睡暖的床被让出一半与他共享。但这一切,都是假的…… “有时候我多希望自己是你,既然是少时你总卧病在床,我都希望躺在床上受尽关怀的人是我……”上官礼眼角泌泪,却再次被他自己那自嘲的笑给掩挡去了。 “二哥——” “上官衍——”上官博盯着他道,“叫人之前,先想清楚你的身份。” “什么?”上官衍迷惑道。 “既然云儿已说出了真相,那便也没什么好隐瞒了。你才是上官家的长子,而你——”上官博转而盯着上官礼,冷道,“上官族籍中,不会再有你的名字。” 宗柏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上官博。 上官礼绝望一笑,道:“你要削我去籍?” 上官博鄙夷道:“怎么?不可么?” 上官礼点了点头:“可以,父亲大人妙招难敌,又怎会不可以?” 上官博眉一皱:“我没有问你的意见,你也没有资格再以上官族员的身份说任何的话。” “老爷——二少——礼少爷并无过错,这样做,于理不合啊!”宗柏颤道。 “什么于理不合?”上官博不耐烦道。 “去除宗籍得符先祖宗规,不能轻易随便!老爷请三思!” ”什么狗屁宗规,那些全是死人的东西,现在我是上官家族的掌控人,难道将一个人驱逐出籍,还得在棺前询问他们的意见吗?他们要是果真用心庇护我们上官一家,就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官博骤然大声,眼见又要发火。 宗柏满脸惊恐,却还是要继续劝主:“但是,二少爷未曾做过任何危害上官家的事,无错无害,怎可无故——” “无错?他的生母害我云儿在先,那时云儿怀中已有我骨肉,这难道不是暗害上官子嗣么?再说……去籍这种事情,先前又不是没有做过,有何大惊小怪?!” “可是,老爷去得是——那井少爷仍在宗族之内,二少爷不当如此呀!真请老爷三思!”宗柏力谏不移。 “怎么?我去削我上官族籍,有你什么事?!一边呆着去!”上官博怒道。 “老爷——” “宗叔!”上官礼打断宗柏的谏言,苍白笑道,“不用为我求请。就算他不赶我,我自己也会走,不会再回来。只是名册上的一个名字而已,写在哪里都一样。” “礼少爷……”宗柏紧盯着上官礼,生怕他也有自毁的倾向。 雀儿忍不住小声啜泣,那压抑的哭声让这个荒凉的午后更加凄冷。 上官博皱着眉吼道:“闭嘴!再发出一点声音,全部都把你们毒哑!你马上滚出去,别让我再看到你!” 话音一落,身边小范围里的碎沙都无声地浮了起来,雀儿快速地打了个咯,小武神色紧张地捂着她的嘴巴。 上官礼慢慢地咳嗽起来,血顺着他的下巴流到瓷白的长衫衣襟上。 “宗叔,我回客栈住,云娘有什么消息,记得通知我。”他边擦着衣襟上的血渍,一边慢慢向外走去。 “谁都不准去见他,否则就跟他一起滚出上官府。”上官博甩袖离去。 宗柏呆滞地看着上官礼远去消失的背影,手中拳握得青筋暴裂。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五章 第八节 宗言(一)细作无声 “令。”韩三笑正要与宋令箭出衙院门回家,突然响起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里?”宋令箭奇怪地看着从厢房出来的海漂。 海漂道:“宗柏大早带我来的。” “带你来这里?干什么?”韩三笑觉得莫名其妙。 海漂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上官老爷见了我一眼,似乎是找错了人,又让我回了。我本想跟宗柏打声招呼,但他匆匆又出去了,说要请你们来,我便等在这里,与你们一起回去。” “那你怎么不早出来?还真等到我们要走了才冒出头?”韩三笑更莫名其妙,这个人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了。 海漂沉思道:“你们来之前,我好像看到了一个人。” “谁?” 海漂盯着宋令箭,认真道:“秦针儿。” 宋令箭突然压下了眉,韩三笑道:“他?他怎么跟这里有关系?你看花眼了吧?” 海漂似乎也有点想不明白,道:“可能吧,不是很确定,一个身影而已。你们现在是要回了么?”“人家都没有要留我们吃饭的意思,我们也没脸皮再赖着了啊。”韩三笑似乎对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件事感到很气愤。 “你们来之前,我听说了一些事情,你们要不要听?” “要听。”韩三笑马上道。 “芙蓉两人并不是一直跟随云娘的,在她之前,她们是陪着大夫人嫁进来的陪嫁丫头。” “她们是上官明珠的陪嫁丫头?” 海漂点头道:“上官明珠死后,他们并没有随主而去,而是伺候了下一位云夫人,云清。后来云清被云淡调了包,他们才伺侯了现在的这位云夫人。” 韩三笑飞快地在脑中组合着种种片段痕迹。有关他所听说过的,上官明珠的一切。宗柏与芙叶的一切。 宋令箭低声道:“难道,真的是他么?” 韩三笑轻叹了口气,婉惜道:“除了他,没有人能做到这一切……” 宋令箭冷道:“现在就去找他对质。”说罢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韩三笑拉住她道,“你知道后果么?云娘已经为了此事付出代价,现在若是再牵连到他,就绝不是一个人的性命了。上官博并不是什么善辈,他没有道义标准,若是他知道当年有人在此事中做梗,就算是至亲也不会轻易放过,你到见了,他是如何对自己的儿子上官礼的!” 宋令箭冷中带刺,阴沉沉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过的错付出代价!一个错误瞒得太久,就不只是个错而已!” “并不是所有的刺都一定要挑出来的!也许埋在肉里只是微痛而已,但你非要将他挑出来,把肉切开,把骨剃开,有必要吗?有必要为了一根刺,坏了一整块肉么?”韩三笑叉着腰,捍卫自己的意见。 宋令箭逼进一步道:“认错与避错是两码事。如果他根本不觉得这是个错呢?” 韩三笑不退步,狠狠瞪着她道:“宋令箭,你要想清楚了,现在这些根本不关我们的事,如果说查云娘的事是为了寻找燕伯父失踪的真相,那可以的,我们知道了当年发生的一切,现在我们所触及的,就是上官家的家事,有这个必要么?一定要把人家祖坟都刨出来么?” 宋令箭冷笑:“我看是你自己内疚吧,不想再面对了,是么?” 韩三笑倒吸了口气,牙齿咯咯响,点头道:“没错,我是内疚,很内疚,我辜负了曹南的信任。” “就算没有我们,一切还是会发生的。”宋令箭无情道。 “但他发生了,就发生在我眼前——”韩三笑突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转而怒气冲冲,“这件事情我不会再跟你胡闹,要做坏人你自己做,我不奉陪!” “再见。”宋令箭一个挑眉,两人各转过身,要分道扬镳。 “你呢?你是跟我走出去?还是跟她走进去?”韩三笑瞪着海漂。 海漂一笑,拉着两人道:“当事人且没有发货,何须我们在这吵翻了天。或许,他一直也很想从中解脱,只是没有人愿意去听而已。” 韩三笑立马甩开手道:“大厅广众,两大爷们的,别拉拉扯扯。” 宋令箭也要抽手,海漂却握紧了,装作没有感觉到她要抽手的力道,笑道:“走了,也许他已经在等了。” 三人来到差房前院,宗柏独自坐在院中,盯着石桌上的一副残局之棋发呆。 “大冷天的,宗大叔你来回奔波,怎么也不进去休息一下。” 宗柏茫然地看了三人一眼,再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差房门。这差房原本是曹南在住,但自云娘他们进来后,曹南自知不便,搬回了家去。云娘便特意安排出来让宗柏与芙叶两口子住。 “现在东窗快要事发,他怎么还会有心思休息得着?”宋令箭冷笑道。 宗柏盯着宋令箭,却不反驳,也不生气。只是静静的,好像在等待自己的审判一样。 “当年上官博与云娘相恋的事情明珠不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强势的明珠很早以前就在上官博的身边按插了眼线。上官博并不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更不是个随便相信别人的人。当年他发现自己对云淡有情,一定派人调查过她的身家背景,好确定她是不是另一个明珠手下的棋子。只要一调查,就会知道云淡有个娈生姐姐,以上官博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当年他也许根本不知道云淡有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娈生姐姐,才被云清迷惑,迎娶她进门。你是上官博的得力干将,知晓他身边所有大大小小的事,他一定会将身份调查的事情交给了你。” 宗柏平静一笑:“没错,当年是我调查的,老爷要的只是两个结果,可疑,或者不可疑。我给了他后者的肯定,他便没有再问,我也便没有再说。” “我记得云娘说过,当时你消失了一段时间,重新出现的时候,神态举止心事重重,她猜测你也许心中有了女子,却不知为何一直心忧难解。你爱上了当时还是明珠侍婢的芙叶,是不是?” 宗柏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不反驳,即是默认了。 “从你出现开始,我对你的人品从来没有任何怀疑,亦不相信你曾会是什么藏污纳垢的肖小之人。是不是当年明珠利用了你对芙叶的感情做筹码,你才成了她放在上官博身边的细作?” 宗柏的眼神突然间涣散了。 宋令箭道:“只有是你,一切才变得合理。明珠掌握了上官博的一切行踪,无声无息地排除一些对自己不利的因素,包括一个无足轻重的云淡。但明珠绝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她必是个眼见为实的人,不可能还会让云淡有任何活命的机会。只有是你,云淡才没有马上死在明珠的手上,你瞒天过海,给了她一条那么窄的生路。” 宗柏闭上眼,努力压低自己的喘息,咬紧牙关道:“若是当年知道会这样害苦夫人,我宗柏又怎么做那样的叛主离道之事?!我只是先将她藏在一个隐秘的山洞,想等风声过后再去放她走。但我万万没有想到后来事态发展成那样,我根本没有时间再回去,我以为她醒来后自己会离开,会在某个地方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但是后来我回去找她,才发现那山洞受不住狂风暴雨,早就坍塌了。那里发生了山体滑坡,不知她是藏身泥肚了,还是随着泥流冲走了——我若是知道当时会这样,怎么会——” “她在那里孤苦无依地呆了大半年,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你却等到流泥都干硬了才去找他,你找得可真是太及时了。”宋令箭嘲讽道。 “那山洞只是她的暂时藏身之地,等风声没有这么紧,我会将她带出去的,可是事情没有我想像的顺利,我的一切近排都让云清搅黄了。” “云清也参于了当年明珠暗除云淡的事情中?”韩三笑虽然猜到,但仍旧有些不敢置信。 宗柏目露冷光,咬牙切齿道:“那个无情寡义的女人,与外人合计谋害自己的亲生妹妹不说,事后还反打一耙,竟以此事要胁我,让我助她成为云淡,嫁入上官府!” “原来是你助了云清一把,我也在想,上官博并不是个蠢货,怎会被表像迷惑,娶了别人做妻子?”韩三笑恍然大悟。 宗柏面目呆滞地盯着地,目光涣散地搜寻着当年的事情,抽着嘴角一笑,缓缓展开了他隐藏了二十七年的故事。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五章 第九节 宗言(二)恩义两难 【当时,就算不是我,长公主一样可以用各种手段威胁逼迫其他人为他做事,正像她说得,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的无欲无求,每个人都有弱点。而我的弱点太明显,太容易为她所用,她是堂堂长公主,杀死一个不喜欢的奴婢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阿芙在她的眼里连蚂蚁都不如,在我的心里却是世上无双。 阿芙是明珠的贴身侍婢,但即使她的主子是堂堂长公主,也不能为她的命运带来任何的改变。每次她奉命来府中为明珠送来各种殷勤的赐礼,都是由我代为接待。她不喜欢笑,也不喜欢讲话,任务完成后就会点头离去。与她一起的还有一个她的宫姐,就是蓉叶。蓉叶与她性格截然相反,喜欢笑,也比较粗心。 我们一直识得对方,却从来没有什么深交,最多宫中遇见,也只是淡淡一个点头而已。 公子生性不羁,不喜呆在府里。但他一出府,便会有明珠的探子尾随在后,他深恶痛绝,却又除之不尽。那年将迎来老爷五十大寿,公子扬言要为老爷寻获一只吉祥白鹿作为寿礼。他声东击西地甩了明珠的探子,循着白鹿的习性来到了一个叫颦西村的地方,我们很快就在山野上找到了一只强壮优雅的白鹿。公子兴奋至极,但白鹿是灵物,四处躲避我们的追捕,公子又不敢下狠手伤害它,就这样被它带着满山遍野的跑,最终公子终于按耐不住,取箭要射白鹿。 因为那只白鹿,我们与那个兰原里的花女云姑娘有了不结之缘。自公子以鹿崽子水土不服而暂居兰原那天开始,我就知道公子对云姑娘有种莫名其妙的感情。他更加注重自己的仪表,找各种借口使唤她,留她在原子里。公子其实早已被明珠弄得草木菅兵,但他又不敢承认自己对云姑娘的感情,以对付明珠拔她棋子之名,让我调查云兰的身份。 我的调查还没有开始,发生的一件小事使得我只能先回京。云姑娘总是找我聊天,求助于我的事情令公子大发雷庭,他吃醋了,醋劲还非常之大,但自己又始终不承认自己会爱上一个如此平凡普通的女人。他烦明珠的爪牙再次找到我们,又怕云姑娘与我关系愈好,便一石二鸟地将我暂遣回京都。 一切,都是从我回京都上官府开始的。 我回府之后,知道明珠失了公子的踪迹在气急败坏得正四处调遣探子找公子。但她一听得我出现在京都,马上就平息了一切举动。因为我宗柏是公子的近将,从来与公子形影不离,只要我在,那么常理公子也一定会在附近。她只要每天确定我在,就会安心。 于是,她又开始频繁地差遣芙蓉来府里赐礼。 一次她们按惯例为明珠送来一面产自波斯的镜子,叫做明镜。明镜清辙如镜,方方正正,尖角锋利。蓉叶将那波斯镜子自锦盒中启出要展示,不料镜面太滑,失手跌落。我刚好站在边手,及时反映过来接住了镜子,镜子完好无损,镜角却深深刺进了我的手掌。 蓉叶一直吓得哆索,芙叶显得冷静机智,她擦干净镜子,放回盒中,亲手为我包扎伤口。她希望我能保守这个秘密,虽然明镜无损,但自蓉叶之手差点出事,明珠一定会重罚。我见蓉叶着实吓得不轻,觉得她们太过多虑,但也一口答应了。 此事就此过去。后来她们每次来府中送礼,态度亦开始转好。蓉叶将我当成恩人,而芙叶只是静静站在一边,半是颔首,半是在聆听。她的样子,显得即庄重,又娴雅,我开始总是期盼着她们来读赏的日子,期盼每次她们读赏的赐礼能多点,这样我就能多见一会她。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她们赐礼的同时,也是在为明珠打探消息。我开始有意无意地跟她们提些关于公子的事,但都无伤大雅,只是一些小爱好,或者忌讳的事情等等。芙叶总是听得很认真,她会将一切仔细记在心里,回宫后再一一与明珠诉说。 如我所料,明珠通过芙蓉与我的建交,套取了很多关于公子的事情,她放她们过来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也越来越久,久到足够我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但纸包不住火。明珠很快就知道了公子并不在府中。这次的情况大大超出她的掌控,她太需要一个公子的近将来做自己的眼线,这个一劳永逸的想法,很快就被她实践了。 她已经找到了最好的人选。上官博的近身首将,得力臂膀,宗柏。 那天芙蓉如期被派来赐礼,蓉叶眼睛红肿,芙叶脸色苍白如纸。仪式一完成她们马上就要走。我心下一急,拦住了她们,芙叶是长公主的长宫侍女,我只是个卫将,如此而已,按宫理来说,我会受处罚,但我顾不得那么多,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明珠要杀芙叶。理由是,有人拿出前朝一位妃子的画像,画像上的人与芙叶长得非常相似,怀疑她是前朝余孽。只是怀疑而已。 我知道后心忧如焚,四处托关系打听这件事。此事尚是后宫内事,还没有声张开来,再者前朝余孽之事太过敏感,谁会愿意冒这个风险去救一个卑微的宫女? 其实这一件都是明珠的自编自演而已。很快的,她就找上了我,开门见山地提出了她的要求。 她想让我成为她在公子身边的眼线,向她禀报一切公子的活动。她不会让我违背道义,不会有任何泯灭良心的事情,更不会有任何伤害公子的举动——一切,只是告诉她公子在哪里,公子在做着什么,公子想做什么,仅此而已。其实这些事情,就算没有我做,其他的人也一样可以做,只是我的消息更快,也更直接而已。如果我愿意成为她的细作,她不仅可以摆平芙叶的事情,还可以还她自由身,成全我们。 只要我点头,做一件不必违背良心的事,我就可以救芙叶的命,就可以让这段无望的感情复生。 我需要时间考虑。明珠愿意给我时间,但这段时间,我会失去有关芙叶的任何消息。就在这时,公子突然又召我回了颦西村。 公子越来越喜欢云姑娘,但云姑娘却一无所知。她不仅怕他,还以为我因为与她聊天而被公子杀掉了。公子要召回我,好证明我还好好地活着。当时我虽然在颦西村,心却一直困在京都长公主府里,担心着芙叶的处境。公子对我的两难之地一无所知,只专注于自己与云姑娘的感情。我本来想求他劝明珠放了芙叶,但我知道他恨极明珠,现在又有了心仪的女子,更不可能因为我而放下脸去对明珠做任何要求。 我日夜难眠,云姑娘却在那时提出来想要离开兰原,但她又不敢跟公子说,只能先找我商量,但公子怎么可能会同意?我不想再掺和在他们这幼稚的情事之中,但就在那时又被公子抓了个正着,他醋意大发,竟出手打伤了我。 云姑娘极力袒护我更是激怒了公子,我看到在他的眼中真的有了杀机,我突然觉得其实这样也好,若是我死在公子手中,他定然会因为自己的一时怒气失手而内疚,他是个有债必还的人,他一定会为了平衡自己的内疚而救芙叶,我也不必背叛主子,更不会成为别人不惜杀人而想得到的工具。 但是云姑娘突然一个伤心的眼神,就消光了公子的杀气。公子全然不管我伤势如何,像对待一个无血无肉的工具,勒令我退下了。 自我跟公子以来,一切以公子为重,以公子为首,甚至将自己的灵魂都献给了上官府。但公子却为了这个连他的心思都不懂的姑娘,竟不惜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我驱离,完全没有任何往日情谊。我在他眼中算什么?而我,我心爱的女子的性命就握在我的手中,我却还为公子这些微小的损失而折磨纠缠。 我答应了明珠,成为了她的细作。事无巨细地将一切秉报给她。她只是听过,关心公子的一切,那时我觉得,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关注所爱之人的一切。她也履行承诺,很快平息了芙叶的事情,一切都恢复到往常,她说等她嫁入上官府,芙蓉两人也会一起陪嫁进来,到时候他们会从宫籍中去名,可以成为官籍侍婢,可随意婚嫁。 其他的我不会多想,我只想芙叶活着,只要她活着,就好。 其实撇开这以后的是非,我觉得当年明珠的话是对的。公子与她婚约是两宫太后与朝主修好的政治合约,根本不可能会动摇。上官一家功权显赫,已有官小污传功高盖主,风口浪尖之时,公子若是不顾圣威罢婚弃娶,触怒龙颜,定会动撼整个上官根基。我也不能让公子那一时的玩心毁了上官府这几十年的功绩。 但我不知道,明珠知道公子与云姑娘的事后,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拆散阴谋。她要将云姑娘作为最大的武器,彻彻底底地打碎公子的红尘凡梦,让他死心回来履行婚约。 明珠与妒忌作祟的云清联手,第一步就是要除云淡。然后让云清依照我对云姑娘的描述,假装成云姑娘,假装被公子发现她是“明珠棋子,借机攀贵”的身份,公子必会雷庭大怒。 按计划,云清要先给云淡下毒,毒死后交给明珠,由她亲手毁容弃尸。这主意是云清想出来的,芙叶将她们的密计告诉了我,我知道后才惊觉自己已经犯了不可回头的错误。 我不能告诉公子,她若知道我是明珠细作,以他的性格,一定不会轻饶我,不仅是我,还有所有与我相关的人,都要受到牵连。我只能悄悄跟着云清,找机会救云姑娘。 云清在给云姑娘的茶里下了毒,我换了茶,在里面下了一种可以令人处于假死状态的药。云姑娘倒下后,云清果然谨慎地检查她的脉气,确定她断气后,将她先放在箱中,匆匆跑去与明珠的探子会合。 趁那个空档,我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具从义庄里偷来的女尸与云姑娘调换,所幸云姑娘一直都穿那件衣服没有换,女尸身上穿着的衣服正是我买的与她一样的衣服。我带走了云姑娘,将她放在后山的一个隐藏的山洞里,在旁放了一些野果子与食粮,我怕可能当天回不来,用一块木板档在了洞前以避免野兽进来,还在云姑娘怀里放了个新的火折子,好让她照明。安置好云姑娘后,我急匆匆地赶回去,看事情发展如何。】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五章 第十节 宗言(三)假云戏珠 【云清果然装成了云姑娘的样子,她与明珠演了一出戏,“刚好”被偷偷跟在后面要逗她开心的公子发现。公子发现后果然盛怒难消,一把火烧光了原子,一刻没有多留,马不停蹄地离开了颦西村。我心乱如麻,没有借口脱逃,只能跟着他一起回去了。 回去后公子赌气般马上提出要完成大婚,我想他倒不是恨“善于伪装的云淡”,而是恨明珠对他所做的一切摆布。他要娶明珠,让她成为她的妻子,黜她宫权,再用一辈子折磨她。但这都与我无关,我一心只想快点抽身去找云姑娘,告试她千万不要回去找自己的胞姐,但我发现明珠突然间派了很多眼线在上官府一带,好像在防范着什么。 一次我抽身出来,却碰到了一个我想不到的人。当云清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差点以为她就是云姑娘。她先是苦苦殃求我,说自己当时也是逼不得已,受了明珠的要胁才毒害自己的妹妹,没想到明珠妒忌她与云淡同样的容貌,过活拆桥要杀她,她是如何如何九死一生逃出生天等等。但我一点都不相信这个女人,她与云姑娘完全相反,嘴里说的全是谎话,眼神里闪烁的全是贪婪的光。她见骗不了我的同情,开始以我的身份要胁我,若是我照她所说的去做,她总会有办法让公子知道一切。 明珠与云清本来就是一丘之貉,能让他们自相残杀,也算是对云姑娘的偿赎。 一个人,错过了一次,若无法回头,就会不停地一错再错。 云清在我的暗助之下,顺利密见了公子。她果然是个天生的谎言之躯,学着云姑娘的神态语气,娓娓地将自己“如何爹爹被明珠要胁不得已与她演对骗他,如何受尽追杀迫害,如何思念痛苦”等等故事一一道与公子。公子始终没有放下心中的云姑娘,他盛怒之下做了冲动的决定,后来回想起来,记忆中的云姑娘一直都是真实而善良的。 公子对云姑娘的情太重,愧太深,他更容易于接受这样的真相,所以他相信了,他不知道,自己相信的,是一只披着云姑娘的身份的狐狸。 明珠成为上官夫人后,朝主马上收回了她的一切宫权,她也如愿以偿得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从此只想当个相夫教子的好妻子。自她怀有长子之后,公子便以安胎为名与她分房而居,对她不理不睬。上官明珠很努力地讨好上官博,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堂堂长公主愿意学习那些平凡人家的妻良母应该做的事情,厨事女红,后院琐事。与此同时,她还暗中利用自己的势力为上官府铲除异已,她不惜一切地要让自己的夫君成为天下人都尊敬的贤臣良相。但她所做的一切都让公子憎恨,尤其是云清假装云姑娘向他“坦白”一切之后,他若不是看在明珠怀有上官子嗣的份上,早就将她暗杀了。 上官明珠怀孕之后,身体情况每况日下,衰老得很厉害,还频频脱发生纹,她本来已经不美受公子嫌厌,后来如此情况,连她自己也不敢多出来见公子。公子顺理成章地以冲喜之名,迎娶了云清作为妾室。云清假装云姑娘得心应手,公子对她本来便有很多愧疚,这种愧疚转化成纵容与估息,蒙敝了他的多疑与敏感。 很快的,云清也有了喜讯,公子大喜,顶着明珠的反对扶了云清为平妻,从此与上官明珠平起平坐。云清怀孕又得势,日益暴露原来的面目,公子的忍耐与退让也慢慢消失,开始对她冷淡。 我仍旧一有时间,就抽空寻找云姑娘的踪迹,我已派人搜过那座我藏匿云姑娘的山头,并没有在那附近发现她的尸身,我抱着她侥幸逃离的心态注意她的行踪。 云清怀孕后,大张旗鼓地自作主张发派喜包,想以此炫耀自己在府中的声势。公子对她早已没有情份,一心专注政事,只要她不是做得太过份,他都可以不加理会。就是那次发派喜包,我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而过,却突然被一对泪眼朦胧的眼睛吸引,那么似曾相识,婉转流离。但这对眼睛的主人却是一个臃肿落魄的妇人,憔悴,难堪。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同情这个普通的妇人,想命发喜包的人多给她点食粮,但我转眼就找不到这个人。 后来几天,我的脑海里一直浮动着那对眼睛,一直找寻着记忆中谁的眼睛会与它们如此相似。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是她?……会是她吗? 同时,云清的反常也让我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云清开始心神不定,烦躁善怒,有一次还被我发现,她派人在跟踪我。她为什么如此反常?难道……难道她也看到了人群中的那个女人?她也觉得她像一个人么? 云清与云姑娘本来就是孪生姐妹,娈生之间,都会有种常人不能明白的心灵感应,这种感应可以冲破外貌与距离,感觉到彼此的存在——她一定知道了!那个妇人,那个妇人一定是失踪了近一年的云姑娘!她来找我们了! 我很担心,担心云清在我之前找到云姑娘,到时候云姑娘必死无疑。所以我不敢有太大动作,反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暗中紧紧盯着云清的一举一动。 但是云清还没有时间去找云姑娘,因为那时又发生了一件事——明珠早产,孩子未足八月就出世,明珠难产而死。公子抱过孩子,孩子五官虽然还没成形,但公子一看就不喜欢。产婆说明珠命不久,希望公子去看看她。公子不愿多看长子一眼,将孩子交在了我手上。明珠死时,只有我们三人在场,公子,我,长子。也许是这胎怀得辛苦,加之难产之痛,明珠的样貌古怪、苍老、丑陋,公子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她垂死而泣,连我都不忍有些酸楚,她对公子已再无奢求,只愿他能为自己的孩子取个名字,好让她带着儿子的名字离世。公子根本就没有想好名字,他朝窗外看了看,给长子取名,单字一个井。 上官井。明珠一笑,意为古者,井天下之田,横竖为双,中为方正。上官井。 明珠又可曾知道,当时公子只是看到窗外有口古井,随意取下了这个井字。 明珠死后,公子将安葬送殡的事全交由我来处理。由于明珠死时死相过于诡异,一切都进行得很简单,也很低调。不久云清顺理成章地成了为了上官府唯一的夫人,之后这年她便安心养腹中胎儿,没有其他古怪举动。 云清产下一子,孩子健康漂亮,乖巧爱笑,长得很像公子,公子甚为喜爱,取名一个礼字。自从礼小少爷出生后,公子更加不喜欢相貌不俊的井少爷,很快为他找到了去处,托寄在一武学世家习武去了。 明珠死后,其他入籍的宫人都被云清打发出府,只剩了芙蓉两人。她留下这两个人,一来是要显示自己占有明珠的一切,二来也是为了牵制我。原本我以为,我答应帮了明珠,就能与芙叶共成好事,但是我心中已有了业障,每每我看到芙叶,就会想起当日在人群中泪眼看着公子的那个憔悴苍老的云姑娘,会想起当年兰原里她年轻简单的样子,如何颠沛流离,如何怨恨痛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我将一切所能空出来的时间都倾注在寻找云姑娘的事上,芙叶以为我心中有了别的女子……我们不近,反而更远。 云清又开始发作了,烦躁善怒,一点小事就打骂芙蓉,心定不定,频繁独自外出。我将所有的事情放在一点,只盯着她一切行踪。她每次都是出了主城,在城郊像无头苍蝇一样的乱走,但是走得方向,总是越来越一致,也越来越远。 她终于找到了她,她还是两年前的模样,简单平淡,比之上次见到,她显得很平静安详,容貌像是刚从一场战争中恢复,怀里抱着不知哪家的孩子,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我藏在路碑之后,想看云清会怎么对自己的亲生妹妹。 我不得不佩服,云清果真有颠倒黑白,说死成活的本事。明珠是个厉害的女人,权谋远思,她想要的一切,直接去夺取,但她从不掩饰自己的面目,也从不会卑微巧颜地骗诈讨取。但云清这个女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骗也好,求也好,蛇蝎心肠。她编了一堆天大的谎言,陷公子于不义,却将自己摆在了圣人的位子,一切听起来那么可笑,可对于不知情的云姑娘来说却又那样可信。 我不明白她到如今为什么还要这样骗云姑娘,甚至还愿意当面与公子对峙,后来我才明白,她太了解云姑娘的个性,这个被她的谎言伤得心灰意冷的单纯女子,相信了她所编造的一切谎言。但云清说这一切,似乎只是想要从云姑娘嘴里套取有关她父亲遗物的事情,那时我已知道大事不妙,但云姑娘一无所查,老老实实地交代父亲并未留下任何遗物。即然已达目的,云清马上杀心大起,趁云姑娘不查,一把将她推进了刺骨的河水之中。 我不能当着她的面救云姑娘,这样连我也会被她灭口。我知道河道的走向,拼命往河道的下游赶去。云清没有追下来,云姑娘落水后大声呼救,她怕招人看到,心中也赌定云姑娘不会在寒冷的河中坚持多久,便离开了。 我在下游接到了云姑娘,她已经全身僵硬,手向上伸着,抓着孩子的襁褓往上举,孩子裹得很严实,襁褓外湿了些,里面倒是湿得不深,他正张着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我,我顿时就呆了——这孩子,长得与府中的礼公子无论面貌还是个头,几乎一模一样…… 我救起了云姑娘,为她简单驱了身上的搴气,但我不能耽搁太久,所以只能将她放在远郊的一处人家中,留了点银子便匆匆走了。 回去后,云清又盯得我很紧,可能她那天也查觉到有人在跟踪我,所以我不能再随便出去找云姑娘。过了段时间,公子有新的任务给我,我终于有机会出府远出,我马上就去找了云姑娘,可是那处人家说云姑娘已经被一位妇人接走了。我问了个仔细,确定那妇人不是云清,可能是云姑娘别的什么亲戚朋友,但我仍旧想确定知道她是不是安全,但我已再也找不到云姑娘了。 又过了七年,这九年对于别人来说,平静又安枕,对我仍旧胆战心惊,云清就像一副定时发作的毒,随时都可能要了我的命。礼少爷长落得英俊漂亮,跟公子小时候非常之像,但身为人母的云清却没有多么宠爱,各自分开居院,难得才会见上一面。公子因着对云清的冷淡,对礼少爷也十分冷淡。但稚子无辜,礼少爷却没有因此而叛逆离道,承传了公子的所有优点,还有他们所没有的优点,礼教谆谆,懂事得体,仁孝宽德,府内上下的人无一不喜。我一看到礼少爷,就会想起当年抱在云姑娘怀中的那个孩子,他们长得如此相像,难道……难道那孩子是云姑娘与公子生的孩子?但是公子为何从来没有提起过?还是难道当年兰原相遇,他们就已经生了情愫,暗结珠胎?】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五章 第十一节 宗言(四)无福消受 【我不敢多想,更不敢多问,如果当年云姑娘真的怀有公子的孩子,那么她的日子岂不是更难过?我造的孽,也越深。 云清又开始故病复发。我又感觉到她有了云姑娘的消息,正在那时,公子给了我一个意外的任务,让我盯紧云清。他似乎知道了什么。 云清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远得超乎我的意料。跋山涉水,南方之滨的一个小镇,入镇前穷山恶心,地形诡异,像是上苍的一个玩笑之笔。但后镇后,却像个世外桃源。那儿,就是云姑娘避居的隐地么? 云清在这穷恶的路途上已经磨光了所有的耐心,她一来到镇上就气急败坏,很快找到了隐居在一处的云姑娘。这次她不再假颜好色,云姑娘也已知她面目,见了她就要逃。云清早已心恨成魔,一出手就伤了镇上两个有阻扰的村夫,我一心只想保护好云姑娘,没有多想就跟着她跑上了山。但我不熟地形,云姑娘又跑得极快,我费了很长时间才找到那处她们所在的山坡。 找到她们时,两人都倒在了地上——其实只有一个半的人了。另一个穿着云清衣裳的人,已经化成了一堆模糊的骨肉,散发出一阵阵恶臭。而云姑娘就倒在一边,身受重伤,但还有气。我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云清死了,我所要找的云姑娘,还活着。 云清死相难看,白发鸡皮,非常诡异,竟跟当年的明珠死相有些相似。我怕她如此死相惹来镇上匪议,一脚将她尸身踢下了山。然后我抱着云姑娘下山,山腰上还遇到了一个晕睡过去的孩子——那孩子长得很像礼少爷——他就是那个当年抱在云姑娘孩子中的孩子。 我救回了她们母子。我不知该怎么跟公子回报这件情况,只是放出书信,说我接回云姑娘与孩子。 公子早已在半道上微服接我们,他一看到昏迷的云姑娘,注视片刻,马上就紧紧地将她抱在了怀里,十年了,我从来没有看到公子如此动情,如此激动。他是人上人,早已知道一切,我怎能瞒得过他? 云姑娘醒后,神志一直模糊。公子早已有了桃代李疆的主意,但这个主意必须要有我的协从才可以——我想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装作不知,放过了我。我一步步暗示提醒云姑娘,让她承认自己的身份。她其实并不愿意,但为了病重的小少爷,她只能屈从这样的身份,好为自己的儿子找一个安全的庇护。 公子一直都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但他也知道,云姑娘受了这么多年的流离之苦,早就不再信任任何人,尤其是当年辜负了她的人。所以他借着云姑娘对我尚有旧识之情,以我为桥搭建与云姑娘的关系。 公子对她万千宠爱,几乎言听计从,云姑娘只让我们呼她为云娘,但我们都称她为云夫人。云夫人并没有恃宠而娇,她将井少爷接回了府中习武,并三位少爷的居院并在了一起,每天必要与三位少爷一起游园种兰,一家人要完完整整坐下来吃饭茶聊。她还将芙叶许配给了我,为我们举行了体面的婚礼,给我们配了住院,还很疼爱雀儿。 一切都很好。但我却不信,我不信她可以这样平静地接受一切,享受一切。我习惯了,悄悄关注着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那时,云夫人已与早已过世的蓝田公子的驸马爷黄仕郎走得很近,她很喜欢黄仕郎的儿子黄小少爷,总是邀请他们过来,让几位少爷们一起玩光,自己便与黄仕郎闲话家常。一开始她只是想要开解黄仕郎,让黄小少爷有多几个伴玩耍,后来交情愈深,她终于忍不住,将当年的一切都告诉了他,她说黄仕郎长得很像她避难时遇见的一位恩人,而她却有负于那位恩人云云。 云夫人她,并未真正的快乐。当年的一切仍旧埋在她的心里,甚至是云清的死,她都在不停地责怪自己。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当年我为着一已私利,背叛了他们对我的信任,而如今云夫人却如此照顾于我,给我以为是奢望的一切。 终于有一天,我再也忍受不了,将所有当年我犯的一切过错告诉了夫人。但她却没有责怪我,只希望我不要回头往日种种,享受现在的一切幸福,往前看。但她会劝慰我,却无法自己解脱,终于……】 …… 宗柏再说不出任何话,热泪出涌,冲刷着二十几年的悔恨。 “吱呀”一声,芙叶一脸憔悴地站在门口,神情木然地盯着院子里的人。 “阿芙……”宗柏轻声叫了句。 “我不怨你。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若是没有我,你不会被公主利用,夫人也不必如此了。”芙叶平静道。 “阿芙,你别做傻事——”宗柏焦急道。 芙叶脸色奇差无比,眼眶发青,嘴唇发紫,她虚弱地靠在了门栏上,脸色依旧很平静,有股释死如归的安祥:“公主当年,已经告诉了我一切。她说,如果你答应,就表明你可为我抛弃恩义只爱一人,值得我以身相许,但她又问我,是否真的愿意嫁给这个一个容易为爱变节的男人,今日你为我背叛誓从的主子,明日会不会为了另一个女人背叛对我的承诺,她将一切真相都剥皮拆骨地坦晾在我的眼前,让我自己去选择。” “你——你早就知道了?!”宗柏惊讶异常。 “一切都安公主的安排进行着,我也知道了你的选择。你牺牲了别人的幸福,来换取我们的将来,而我无法接受。所以我并没有选择你,宁愿长伴公主,掌灯息屏。” “当年明珠没有阻挠我们?” “公主虽然独断专行,却从不失信与人。所以我也不恨她,甚至同情她,她对老爷情根深种,放下半生夺来的一切,却走得如此凄冷。”芙叶泪眼融融,乌黑的血水顺着她的眼泪一道流下,鼻间亦有血渍隐出,她无力地坐了下去。 “阿芙!” 宋令箭急忙上前,封了芙叶的穴道,简短道:“她服了毒兰之茶,快去烧水!” 海漂看了看所有人都乱得发呆,转身去厨房。 “小武?”他在院口低叫道。 宗柏一脸呆滞,怔怔盯着自己的妻子:“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惩罚我,为什么?” 芙叶已被封了穴道,只是目光涣散地看着他。 “抬她进屋。”宋令箭拿出针袋,韩三笑抱起芙叶快速进屋。 小武一脸愤怒地自后走来,一把推开了宗柏:“你背叛了老爷,背叛了夫人。” 宗柏仍旧一脸茫然,呆呆看着屋里床上一脸死灰的芙叶。 小武怨恨道:“是你造就了所有的悲剧。武却曾一直将你当作榜样,以后再不是了。”说罢用力关上了门,将曾经最伟大的叔父挡在了自己的世界之外。 宋令箭专心在给芙叶施叶。毒法从宋令箭的银针处慢慢流出,海漂端来了热水,在一旁为她拭去流出来的毒汁。 “她的毒不难拔除吧?”韩三笑无奈地看了小武一眼,这个与宗柏性格十分相似的少年,有着一样忠义的性子,只见他一直皱眉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姨娘,却半句话都不敢多问。 “不是很深。但拔起来有些麻烦。”宋令箭沉声道。 “芙叶中毒的事情,先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为好。否则以上官博的性子,一定会当下治罪宗柏。”韩三笑嘱托小武。 小武咬着牙关,愣愣盯着芙叶。 “其实事情已经过去了,连云娘都不再追究,你因何要恨你的叔父?这么多年,他也一直在补偿——现在,他失去的,也远比得到的要多。”韩三笑叹口气道。 “他本来不该有这一切。这一切,都是夫人给他的!”小武咬牙切齿道。 韩三笑看着小武,这沉稳的少年语正严辞,语声锵然有力,日后必是忠勇义士,只是现在他还太过年轻,只笑道:“当时的事情,并不是这样事后看得清的。若是为了雀儿,让你撒些你觉得根本不会伤人性合的谎,你愿意么?” 小武冲口而出道:“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情,却不会背叛人格,成为某人鹰犬。”他走近芙叶,夺过海漂手里的湿布,细心为芙叶擦着。 韩三笑明白,当一种信任与仰望被打破了,剩下的那片空白的情感仿佛只有愤怒与怨恨才可以填补。 三人讨了个没趣,沉默着出了房间。 宗柏还站在房间,显然听到了方才屋里他们的对话,突然之间他撕去了多年树立的忠正形象,也只是个平凡的丈夫,平凡的叔父而已。 韩三笑宋令箭各心怀有事,亦不想再面对宗柏那苍白绝望的脸,均点头走了。 海漂停了下来,转头道:“她不会有事的。我们,很抱歉。” 宗柏平静地看着他。 “有关你的事情,我们不会告诉今天之外的人,尤其是雀儿。”海漂认真道。 宗柏缓慢道:“一切到此为止吧。无论你们想知道什么,这些伤害都已经够了。” 海漂眼中闪过愧疚,轻点了点头,转身跟上了他们。他跟上他们的时候,听到宋令箭隐约在说:“上官明珠很可能也是死于云针之毒,当年是云清谋杀了她,然后顺理成章地成为上官府唯一的夫人。明珠不是省油的灯,云清应该在很久之前就在谋算着杀她。” 韩三笑本来一直静静听着,听她说完,然后冷冷道:“你为什么对上官府的事情这么感兴趣?现在又扯进了芙叶,你要让多少相关的人为当年的事情付出代价才甘心?” 宋令箭却难得的没有反唇相讥,而是平静地垂下眼睛,轻声道:“这一切,都是相关的。” “什么相关?”韩三笑一顿,很少见到宋令箭这样的表情。 “所发生的一切,我们看到听到的一切,都是一场巨大的阴谋。”宋令箭轻声道。 海漂心中骤生不祥,记忆中漂过很多字里行间的片断——宋令箭却没有再明说,韩三笑亦没有再问。 会有什么样的阴谋,牵扯到的,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死去的人?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六章 第一节 云脉折(一)鹤蚌相争 冬风料峭,这个冬很晴,也很干冷,走在路上一会儿,脸就像被刀子削过一样。韩三笑从外回来,屋内暖暖的,一屋子的人绣花的绣花,缠线的缠线,其乐融融的屋中还炖了个一小锅猪蹄子,香得韩三笑马上寒毛都立了起来。 “呀,又下雪了,先把雪抖干净再进来!”夏夏马上站起身,已经主动给韩三笑解了氅子,跑到门外抖雪去了。 韩三笑马上灵活地蹲在炉边上捞猪蹄吃,一口两个塞得满满的,欢乐的眉毛都在跳舞。 海漂看着某本不知从哪得来的书册,研究得很认真,微皱着眉思忖半天,才反应过来对着韩三笑笑道:“三哥嘴巴不大,倒能塞下很多东西。” 燕飞放下正在圈的线球道:“你呀,别把蹄尖子吃光了,特意买来给宋令箭吃的。” “那娘们呢?怎么又不在?自己躲在房间吃猪头吧?”韩三笑环视一圈,也没看到宋令箭的影子。 燕飞小心问道:“有找到黑叔叔么?” 韩三笑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过我已经吩咐过柱子他们,黑俊一回来就来通知我们。” 燕飞担忧地点了点头。 “别担心了,这么大的人,还得我天天下工了跑去找。不是有个闲得没事干的人,宋令箭呢?”韩三笑不满道。 “宋姐姐大早拿了燕错的棍子出去了,好像找章师傅去了。”夏夏抖完雪进来应道。 燕错马上摸了摸自己的右臂,想来是没摸到什么,紧张道:“我的棍子?!” 夏夏点头笑道:“是呀,我也在奇怪,那就一根棍子而已,还能坏在哪儿呢?” 燕错一站而起,像是马上要出去找,这时院里响起了脚步声,海漂笑道:“别找了,令回来了。” 话音刚落,宋令箭就推门进来了,一屋子的人都盯着她,她放下手里的一根黑棍淡淡道:“干嘛?眼神欢迎礼么?” 燕错马上拿回了棍子,紧张兮兮地地抚摸着,生怕哪里毁伤到一般。 “不用紧张,一根棍子,我还不看在眼里。”宋令箭喝了口茶,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道。 “你拿去干嘛了?它不会坏的——”燕错突然停下了动作,静静地盯着棍面上的一个漆金的刻字。 ——燕。 “你爹留你的遗物,燕家传承的宝物,不应有瑕。” 宋令箭靠在椅上,悠闲地看着燕错。 燕错仍旧记得,当时铁棍被人所夺,要命般向他飞来,他左手一挡,电光火石,之后全身震痛无比,再无知觉。醒来后手臂骨裂,一直处在修养,而抵消铁棍击力的腕扣,已有轻微划伤,当然铁棍也会有所磨损。而这处,已被宋令箭送去章单单处,烫了这么一个古朴庄重的“燕”字。 “朴而无华,正重不斜。”韩三笑看着流光顿挫的铁棍,喃喃道。 夏夏拄脸看着燕错皱眉凝重的模样,微微笑了。 ————————————————————————————————————————— “云儿,云儿——睁开了,睁开了——云儿,你醒醒,听到我说话么?” 云娘混沌不堪,空洞地睁着眼睛。 “云儿,我的好云儿——”有人将她轻轻拥在了怀里,那么温柔,恰到好处,即温暖,又不会太拥挤。 “你要有心理准备,这样不惜一切救她,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一个优雅磁性的声音平静道。 “我知道。但它的确有奇效,云儿醒了,很快的,她就能恢复意识。只要她活着,她在身边,什么代价都可以。” “若是她忘记了一切,也值得吗?” 修长的手盖着一股桂花的微香,轻轻顺着她的头发轻轻安抚着:“就让她忘记吧,那些纠缠了她太久的冤孽,也该消亡了。” “这东西不宜露太久,她只答应救她回来,却没有说要将她的病一力治好,前车之鉴,不然两个人都有危险的。”第三个男人声音微带童稚,却带着一般深谋远虑的意味。 “不用你们提醒。现在云儿醒了,你们可以出去了。”上官博冷冷瞪着逆耳忠言的两个人。 两人走了出去,均着了灰色的素衣,乌发高束,但简单的衣衫却挡不了两人天生骨肉中含有的贵气与傲态。 声音优雅的男人修长高瘦,黑发高束,眉如剑,眼如月,皓然玉齿,胜似西子戎装,正是许久未见的秦正。他盯着同伴道:“别以为他是上官博,就可以说话不算话。说好只借七天,七天一过,我就算抢也要抢回那东西。” 声音童稚的男子圆眼眉淡,一笑,笑起来脸上两个淡而大的酒窝,看起来幼稚又无害,他比秦正矮了半个头,但他从不愿意仰头视人,所以站得远远的,就样就能不仰头也能达到视线的平行。正是仓促离镇的孟无。 “放心吧,他知道玉儿的情况,不会让如此情景加注在二嫂身上的。” “我去看玉姐。”秦正摆着脸转身走了。 庭院大而繁杂,此刻却好像只剩了这么三个人,再无别人来回行走。 上官博凝视着已经睁开双眼的云娘,似乎风霜离合二十余年,他们从来都如初见时,他任性拔扈地找到了一个终点,发誓要以自己所有力量保护她的简单,但最后,他败得彻底,不可挽救。 “云儿,我绝不让你离开我。” 云娘空洞地睁着眼睛,她听不到上官博的轻语,也看不见他深切的凝望,她掉落在十六年前的那段漩涡之中无法归来。那段她深埋在心底,连最信任的黄善柔都未曾提起过的往事…… 十六年前,八月十四,山上后续。 【云清追着她上了山,这次,她已经不想再逃,也不想再祸及他人,无论什么仇恨,总有化解的一天,不管以什么方式。 云清追得气急败坏,不熟山林地形的她,衣裳勾破好几处,发髻散乱,再无当年优雅美丽之姿,像个中了邪的疯婆子。 云淡发现,对这个同胞所出的胞姐,竟如此陌生畏惧。 “你这个贱人,竟然装神弄鬼来吓我?天下云针唯有九枚,爹爹全部都给了我!小妖精,我差点就被你骗了!”云清狰狞地瞪着云姑娘,恨不得伸手就撕烂她风韵犹存的脸。 “爹爹果真将云针给了你——但你却不惜动用一根云针,去杀一个没有任何威胁的山野村夫,你是不是疯了?”云淡绝望地看着云清,她多希望这个云清是假的,是别人假扮来骗她的。 “要不是你这个贱人,我需要运用云针么?不过没有关系,等我杀了你,再下去取针也不迟。” “为什么?你千山万水,寝食难安地来找我,就是为了我杀我?” “你可真是命硬,怎么杀都杀不死。今天我要杀眼看着你断气,亲眼看着你化成一滩肮脏的血肉!” “你就当我是死了,我——我不会再出现,不会再干扰你的任何……你的一切还是你的,没人会跟你争,不会的……”云淡几乎是求饶了,佝着身子卑微道。 但云清没有心软,反而更加愤怒,喘道:“你给我闭嘴!你这个贱人,装模作样的本事我是万分比不上你!你得意什么?!你明知道我为什么容不下你,还死在那里楚楚可怜给谁看?!你以为我是那个有眼无珠的笨男人,会被你这副德性骗得团团转?!” “没有……我没有……” “我不用你来提醒我!没错,我是拥有一切,但这一切都是我自己争取来的,你算个屁!但是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以为我是你!你一直都在跟我争,跟我抢!——你为什么要跟我争?你不能让我清静地过点安心的日子,安安份份地去死么?!”云清再不伪装作虚,目露凶光,暴躁地瞪着云淡。 “是不是只要我不死,你就会一直这样追缠着我,杀掉所有与我亲近的人?”云淡喃喃道。 “山下那个多事的男人,就是儆猴的那只鸡!你要不想让自己像老鼠一样活着,就自己了断吧——或许你死了,我会放你的野种一马。叫博儿,是么?”云清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筹码,咯咯笑了。 “不……不是的,这一切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我在路边捡起的可怜孩子,他与我们的事毫无任何关系,姐姐你放他一条生路吧……”云痧乞求道。 云清笑了:“看来你果然很在意他——还有上山还找你的那个男人,看来很关心你嘛,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贱人,可真是哪里都有露水情缘。上官博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女人?!”她突然逼近云淡,速度快如利刀,转瞬已捏住云淡削尖的下巴,她捏得如此用力,空旷寂静的崖间轻轻地响着骨头摩擦的声音—— 一听到上官博的名字,云淡的眼神马上焦灼了,流转千万,竟兀自傻在了那里。 “是不是觉得很痛心?很失望?这个叫上官博的男人骗得你好苦,怪也只怪你自己犯贱,不自量力的非要贴上去。你命硬,居然能跑到京城来找他,不过他已经认不出你来了,你站在人群中间,就像个从水里捞起来的浮尸。我才是他心爱的娘子,肚里怀着上官府的种,万千宠爱,直比当今长公主!你想躲过我去找他,混淆视听拆穿我,你想都不要想!” 云淡冷冷看着云清:“九年前,你推我下河的那一天,在河边跟我说的话,都是骗我的是不是?你只想套我的话,想试探爹爹有没有给我留下云针的解毒之法,才编了那么多消我戒心的话来骗我,是不是?” 云清怜悯道:“亦真亦假,你自己有脑子,自己去分啊!不过上官博有两妻的事实就摆在眼前,容不得你不相信。” 云淡突然道:“你说得话都是假的,那爹呢?爹爹这么疼爱你,既然他将云针尽数传给了你,也一样会传你解毒之法……但为什么你向我要解毒之法?爹他——” 云清一下狠狠抠进了她的颚骨:“你还有脸跟我提爹爹?!你不怕天打雷劈,不怕死无葬身之地么?!” 云淡被掐得太痛,干呕了几声,痛苦道:“我都已经在你手上,焉有活命之想?我只想在死之前,能真正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被关在了山洞之中?为什么你嫁给了公子?爹,爹他怎么样了?为什么我不了这么多年,难道他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么?……”云淡痛心道。 云清突然像个受伤的孩子,呜呜哽咽:“爹爹他,爹爹他死了!” “什么?!” “是你!是你这个贱人!是你害死了爹爹!要不是你,要不是你跑去勾搭别人的夫婿,就不会引来这场战争,爹爹也不会死得那么惨!”云清面容扭曲,满红蔻的五指嵌进了云淡的血肉。 云淡全身无力,竟再也站立不住,虚脱地倒了下去,云清不想扶她,任她倒在了地上。 “爹……爹死了?” 云清眼中有泪,晕染开她狠厉的眼线,一张花脸显得更加凄厉恐怖:“爹爹死了,世上再也没有了云封,云针的毒法也再无人知晓。云家,要灭绝了啊……”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六章 第二节 云脉折(二)渔翁得利 云淡不敢置信,她努力回想着,竟再想不起最后一次见父亲是什么时候,是因着什么事,最后一句说了什么话。 “爹爹的在天之灵还没有安息,还缺一个你,再加上个你,这个仇就完整了。上官明珠已经没有了,你死了,爹爹就能安息了。”云清虔诚地看着上天,似乎想从中寻找父亲在天之灵宽慰的笑容。 “上官明珠?” “上官明珠,就是上官博的发妻啊!就是在你们卿卿我我的时候,那个备受冷落与妒忌的,真正的上官博的妻子啊!” 云淡顾不得羞愧,惊乱道:“她与爹爹的死有何关系?” “你想听吗?好,我现在告诉你——”云清语调突然阴冷可怕,云淡大感不祥,胸前突然剧痛无比,微有骨头折裂的声音,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飞起,重重摔落,全身震痛无比,血不受控制地从肺腑之处涌出。 云清皱着眉,故作同情地站在一边道:“你诡计多端,若是我要安心地给你讲了故事,你借机蕴力偷袭我怎么办?断你一条琵琶骨,就当是交换喽。” 云淡本来体基便弱,或许在十几年前还年轻,这一创也只是断了条琵琶骨而已,但如今这一创,等于是夺了她半条命。 云清还是不放心,点了她几处穴道,才安心地坐了下来,八月十四,明月当空,皎洁地投射在这对诡异的姐妹身上。她们像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娈生姐妹,在对月谈心,诉说往事。 “你从不真正知道上官博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你要死了,也该知道点了。上官博他不是一个普通的贵公子,他是当朝宰相上官机的独子。上官一族自开朝以来,独有特权,世袭相位,那么,上官机卸任后,上官博就是未来的宰相。上官博自小生于高权世家,一出生就有了平凡人家做梦都不敢奢望的一切,位高权重,文武全才,还英俊非凡,人人都道他是天之骄子,就连现在,我朝之主都不会与他同进共出,因为他的风采太锐,就连真龙之气都要被夺去三分。” 云淡当然非常震撼,她知道上官博出身不凡,却不知道他是朝官中人,更不知道他有如此强硬的背景——难怪,他可以视人命如草芥,随意生杀与夺。原来他们的差距,根本无从考量。 “上官明珠在嫁入上官府之前,是当朝的长公主,赵明珠。他们的婚约,是两宫太后一起定下的,连朝主都没有动摇的决定,所以只要上官博不死,他往后的妻子只能是赵明珠。” 云淡突然觉得一切都可笑至极……原来,她只是上官博想要反抗宿命、或者挑战权威而随便拈来的一个工具。一个是世袭的宰相之子,一个是当朝长公主,门当户对。而她又算什么? “赵明珠极受两宫太后宠爱,在宫中的地位甚至凌驾皇后之上。这样的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会容许自己未来的夫婿与别的女人有染。她有权,有势,拥有所有女人梦想的生活,她每日所要做的,就是保住上官博的一切,然后顺顺利利地嫁入上官府成为他的妻子。任何对上官博暗自倾心、或者暗送秋波,哪怕是明害眸一笑的女人,都会消失在明珠手上。——可能上官博的身边一直没什么女人,所以才会有眼无珠地看上你吧。” 云淡卑微一笑,公子的明眸善睐,在她心中越来越远。她的心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痛过,那个她用生命爱了一个青春的男人,竟然厚颜无耻地利用了她,将她做为盾牌,来反抗赵明珠的一切摆布。 “上官博是赵明珠自己亲手挑的,她在宫中第一次见到他,就疯狂地爱上了他。为了得到这个男人,她不惜一切地动用了各种手段,让两宫太后顶着朝主的再三推脱强许下这门亲事。上官博为此与父亲上官机打了好几架,连朝主都出面干涉。既然斗不过,上官博就躲,他四处游荡,惹事生非,借以报复父亲与朝主的一意孤行。但他所做的一切都被容忍下来,只要他接受婚事,迎娶赵明珠。 “她总是小心翼翼地给他自由,又怕他跑得太远,鞭长莫及。那时候,上官博就是跑到了一个她够不到的地方,赵明珠控制不了你的出现,更控制不了上官博的心,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上官博已经要回府向父亲提出要废弃婚约,与一个平凡的乡下女人成亲。 上官机博然大怒,将上官博软禁在家。就在这个档口,赵明珠实施了迅速计划好的报复,她早已在上官博的身边安插了自己的密线,掌握了应该知道的事情。然后,她做了这一生最错误的决定——找到了我。” 云清指着自己的鼻子,笑得花板乱颤。 “她早已安排好一切,等我点头,先将你毒死,让你从这个世上消失。然后让我假装是你,与上官博浅处一段时间,再狠狠地伤他的心。上官博心比天高,定然会怒极反弹,回头娶赵明珠做为报复。我早已知道你那天会下山,所以找了借口支开了爹爹。我明明在宁神茶里下了毒,我亲眼看着你喝下,看着你断气——却不知道为什么你没有死!你倒下后,我必须要在爹爹回来之前处理掉你的尸体,赵明珠已经安排了探子在外与我里应外合,我将你的尸体放在箱中,离开时还特意检查过——那明明是你没错!赵明珠也检查过,她还刺了你好几刀,毁了你的脸,抛尸山野。——但那具尸体不是你,不是你!”云清狠狠掐着云淡的手腕,鲜血迸流。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醒来时已经被关在一个山洞之中……”云淡亦是一头雾水。 “你闭嘴!还用你来跟我炫耀自己的奸计!除掉你后——至少我们以为除掉的是真的你,一切都进行得很完美。偷跑出来的上官博撞见我与赵明珠早就安排好的谈话,气得差点吐血,一把火烧光了兰原与房子,回去马上召回明珠,准备完婚。赵明珠完美地实现了自己的心愿,对于你,她只像是捏死了一只横过自己鞋底的蚂蚁——但是她错了,你云淡卑贱可欺,但我云清不是!她以为她利用完我,几千两银子就可以随便打发掉了么?!不可能!——”云清突然泪眼模糊,颤抖道,“她做错了,并不是所有不相关的人,都能像蝼蚁一样地被捏死。我一定要让她痛苦万倍,来祭爹爹在天之灵。” “她……是她杀了爹爹?……”云淡止不住发抖。 “是你!是你害死了爹爹!要不是你,我不会与赵明珠合作,不会在宁神茶里下毒,茶里没有毒,爹就不会中毒而死!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是你!要不是你勾引上官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你活该这个下场,你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云清歇斯底里,,隐隐中带着嚎啕的悲痛,疯狂地打着云淡。 原来她并没有泯灭了所有的人性,至少在她心中,父女的血肉亲情还是在的。 云淡也一起大哭,只是蜷着身子受着云清疯狂的毒打,但这哪及得上她心里的丧父之痛? 云清泪脸破碎,心如刀割,那一幕永远印在她心上,十年如一日,仿佛如昨,父亲脸色发青地倒在厨房这中,周围到处都是痛苦挣扎留下的狼籍之状……没有了,那个风采出众的父亲,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复仇!想要战胜赵明珠,让她痛苦地死去,就要夺走她最爱的东西,所以我只能夺到上官博!我知道上官博还爱着你,即使我这个假云淡那么无情地伤过他,他仍旧还想着你。于是我装成你的样子,回去找她,告诉他我是受明珠威胁,才不得已说了那些话伤害他。他气得要命——他是个那么聪明的男人,却唯独在有关你的事上丧失了所有理智,偏听偏信,从不考证。他为了给我保护,很快顶着明珠的反对娶了我进门,虽然只是妾室,但至少荣华富贵有了,上官博的宠爱恩情也有了,明珠恨得差点流了弱胎。——你知道么,每天我最开心的,就是穿着华丽的锦服去给她请安,看着她那丑陋臃肿的身子妒忌得发抖。”云清回忆着当年的华丽,得意得全身发抖。 那时上官博握着她的手,他长得那么英俊漂亮,剑眉星目,聚光凝辉,通过她的脸,爱的却是另外一个人,云清恨极了,心像被千万把利刀剐着,她的幸福是属于别人的,这并不属于她的幸福害死了她最敬爱的父亲,她得到的是什么?是这虚假的爱情吗? 云淡双泪滑出,划过肿起的脸,火辣辣地痛着:“你杀了她?” “她该死,而且非死不可,有她在,永远没有我的出头之日,我当年助她完成计划的事情也迟早会败露。 赵明珠自嫁入上官府后,就变得奇弱无比,像只被摘去肢膀的老鹰,只能坐着等死。尤其她怀了种,更是避与争锋,只为养好胎。我总有机会置她死地,让她像朽木一样慢慢枯死,府里最多只得一个传说,一个命薄公主早逝的传说而已,哈哈……” 云淡心口疼痛无比,咳出一口水,绝望道:“云针——” “没错,这世上,只有云针杀人无形,更究不出什么原因。上官明珠还要将一部分生命转移到腹中养胎,那我一点点份量的云针水还没用完,她就早产死了。但是那个孽种却活了下来,总有一天他也会步他那个丑公主的后尘,莫名其妙的死掉的!” 云清丧心病狂,稚子无辜也要加害,云淡绝望地看着她,喃喃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为什么?因为从小我就是比你强,琴棋书画样样比你好,倾羡我的男子也比你多,就连爹爹都偏爱于我将云针传给了我!但凭什么你就能遇到像上官博这样优秀的男子,凭什么你就能飞上枝头当凤凰?那我呢?我是什么?我是云家的长女,我才应该万千宠爱集于一身,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争?只要你不在了,我就会成为上官博的云儿!而你,你就应该老死在山间,不要出来挡我的道!” “我没有,我从来不想跟你争,我只想平平静静地生活,不想再与往事有任何交集……”云淡轻泣道。 这时云清突然愣住了,她直直盯着云淡,似乎在回想什么事情。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六章 第三节 云脉折(三)云针第十 “姐姐……姐姐我求你,你放我一条生路吧,我发誓——我发誓不会走出这里半步,直到死为止。你忘记我,好好地与他在一起……我求求你……”云淡努力直起身子,向云清叩着头。她怕极了,怕极了云清猜想到的事情。 果然……云清还是猜到了,暴跳如雷,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狰狞:“我差点忘了,我差点给你骗了!—你——你这个贱人!你有了上官博的孽种是不是?!……刚才,刚才那个村夫嘴里说的博儿,根本不是你从乡间捡的,是你跟上官博的孽种!!”云清已经想起来了,九年前给云淡喂毒时的把脉,八年前人群中她臃肿的姿态,七年前她掉下河时用力举起来的布包……“那个孽种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我竟让他苟活了九年!” 云淡寒毛直立,编不出任何话来抹去这个事实,云清的表情越来越恐怖,云淡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她不知道该如何能能消除云清的杀意,突然她从怀里拿出一面镜子,敲碎在地上,云清一脚将她的手踩在了地上,怒道:“你这个贱人,想偷袭我?!” 云淡痛得再无知觉,焦急落泪道:“没有,不敢……我不敢……姐姐,我求你……我们不会再出现,如果你害怕我的样子被有心人看到,我可以毁去自己的容貌,只求你……求你不要——” 云清松开了脚,蹲下身,扶着云淡颤抖的身子,紧紧地,掐进她的肩膀:“你为什么还是不明白。只要你存在,无论你在哪里,永远是我的心腹大患。野草除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道理,上官明珠不明白,所以她凄惨收场。我怎么会步她的后尘,成为第二个失败者呢?” “我求你……我求你……我死可以,但是求你看在我们姐妹的情份上,看到博儿也是爹爹外孙的情份上,你放过他,放过他吧……”云淡乞求道。 云清兀突然将她推倒在地,怒道:“别跟我提爹爹!休想!休想用这种该死的所谓亲情血脉来为那个孽种求情!爹爹死了,我们再无任何瓜葛!” “好,那你动手吧,让我下去黄泉路上先遇见爹爹,再跟他老人家说明一切。”云淡吃力地坐了起来,平静地看着云清。 云清果然乱了,她恨恨地瞪着云淡道:“说明什么?说明当年你是如何害得我们云家家破人亡么?” 云淡轻轻一笑,拭去嘴边鲜血:“告诉他,他喝的那杯毒茶,是你亲手下得毒。是你用赵明珠的毒,亲手毒死了他!” 云清跺脚嘶吼道:“你这个贱人,妖精,爹爹是你害死的,该死的是你,是你!你就算死了也巧言骗人,我要让你有嘴难言,有眼难见!” 云淡却对云清的吼叫置若罔闻,她只是看着远方,微微笑着,好像在等待什么,而这种笑容在云清看来,是嘲笑,是讽刺,是恶毒的诅咒。 云清尖叫道:“你这下作的贱人,死到临头了还敢笑!我先杀了你,再掐死你跟上官博的孽种,一个抛尸露天,一个火化冲海,让你们下黄泉都不能在一起!” 云淡轻声道:“随便你。不求同生,但能同死,也总比你一个人孤零零活在世上好。我知道我决计再看不到十五的初月,横竖都是死,我又何必再怕你?何必再求你?” “你——”云清咬牙切齿,她再弄痛不了这个恨极的女人,也再伤害不了她什么。 “到现在我才发现,最可怜的是你。明珠虽然死了,但谁都知道她曾存在过。你云清呢?你是不是连自己的名字都快记不起来了?所有的人都以为你是我,就算你死了,你的墓碑上刻着的也是我云淡的名字。你过得好吗?锦衣玉食,仆人上千,但为什么你却如此憔悴,连我山野生活,风吹日晒的村妇,都比你看起来要年轻。” 云清狠狠瞪着云淡,还在想着用什么法子令她更痛苦。但她不知道,一个人到了真正绝望的时候,不求生,只求死,那么谁也打败不了她了。 云淡微笑,眼里满是泪水:“痛苦吗?我知道你很痛苦,有些晚上,我总是莫名其妙的心痛。我的心早已没有了感觉,还能为谁而痛呢?我想了很久,原来是姐姐你的心在痛,我能感应到你的内心,正如你能感应到我的存在一样。你在为谁而心痛呢?爹爹?还是你自己?你夺得了最好的生活,但你又真正拥有了什么呢?” “闭嘴!”云清气得失去了理智,愤怒地伸出手,但是眼被一道利光一刺,手一抖,指间偏了方向,哧哧几声,什么东西钉在了大树上。 云淡慢慢撑着站起身形,手里捏着一片碎镜。 云清回头一看,悬崖边上只是一轮苍白的明月,云淡借月光,怎能反射出如此尖镜的光线,但她没有深究这个,愤怒地瞪着云淡道:“你这只狐狸,说这么多话,原来是要激我射出云针!” 云淡的嘴边浮起了一个微笑:“你的针扣空了,你的针用完了。” 云清扭曲着面容道:“你以为我没有了云针就杀不了你了吗?” 云淡微笑着,仔细地看着云清,那表情,好像在嘲笑云清如此不堪一击的青春:“爹爹说过,云针是双刃之物,绝不能独断使用。而你为了一已私利,擅用云针,爹爹不会原谅你的。” 云清她倏一声冲向云淡,却抓了个空,云淡已轻飘飘地绕到了她后面,茕立于悬崖尖,身后挂着一轮惨白的明月,照着她凌乱的头发与鲜污斑斑的衣裳,凄厉异常。。 云清回过身,欲再抓向云淡,云淡却轻轻摇了摇头,伸出长长的五根手指,指间有阳光穿透,闪闪发光,有一道却是特别刺眼。 云清眯了眯眼,长如寸银,中空微和,光如皎月,她失声道:“云针!” 云淡轻拈一针,嘴边浮起一丝冷笑,道:“现在轮到你怕我了。” 云清颤抖起来,不敢置信道:“不可能的,世上九根云针全在我手上,你不可能还有一根云针的!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世上只有九根云针,这是爹爹跟你说的,既然是他说的,他可以说九根,也可以说八根。而这第十根是他留给我的,我遵照他的吩咐,从不离身,也从不外露,它是我们云家的圣物,而不是取人性命的邪物!你亵渎圣物,违背祖训,现在还要骨肉相残!”云淡手拈长针,大无畏道。 云清的骄傲仿佛全部都破碎了,尖声叫道:“我不信!我不信!拿来我看!!”话音未落,全身的力已提起,迅速向云淡移来。 “你要看?拿去。”云淡长指一直,云针如离弦之箭,哧一声刺入云清的胸膛。 云清只觉胸口一麻,大骇,连忙收回内力,眼前云淡的脸一近,她突然脑子一片空白,身形错乱地向后飞了出去!她身体用力撞在了身后的树上,参大的大树竟似承受不起她的一撞,倏倏掉下很多叶来。 云清的面色苍白地吐出一大口血,她惊恐地摸了摸受会的朐口处,突然大声道:“贱人!你敢骗我?!这根——这根本不是云针!” 云淡苍白道:““我几时说过这是云针,由始至终,都是你以为罢了。”她一边说,一边向云清快速走来。 云清怒极攻心,又吐出一口血来:“我的功力远在你之上,你休想打得赢我!”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云淡慌乱点了云清的穴道,撕下衣襟将她绑在了树上,她一边绑,一边咳嗽,她被云清断了一条琵琶骨,刚才那一博差点要了她的命。 云清被点了穴,却笑了,瞪着云淡得意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爹怎么可能会给你留下他的至宝?爹爹恨你都来不及,他怎么可能会给你云针?!他最疼爱的是我,是我云清!” “别再来找我了,好么?过你的太平日子,我有了博儿,什么都不会再要。我早已经对上官博死了心,我只想过平凡的生活。不要,再来找我。”云淡打了结,将云清绑死在树干上,认真许诺道。 云清却像个孩子般哭起来:“不要——不要留我一个人——我害怕,我害怕……” 云淡再也不会相信她,转身蹒跚地找着下山的路。 “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害死娘的。”云清突然喃喃道。 云淡似信非信地转头,她真的怕了她,不知道她还会用出什么手段来。 “我恨她,她像你一样,这么平凡,这么没用,根本配不上爹爹。她是爹爹的累赘,负担。最可恨的是,她从小就偏爱你,夸你乖,夸你听话,爹爹也一样,说你哪里都像她,而我呢,我那么聪明,努力地想要讨好她来夺得爹爹的关心,她却看都不愿多看我一眼。好啊,她不是很疼你么,我就趁你睡着的时候把你偷抱出去,放在林子的树杈上。她急疯了,披头散发,找了一天一夜,又哭又叫——我看着她那个失态的样子觉得好解气,好痛快——我没有想到,没有料到她意然找到了你,还知道是我做的,她气得要命,骂我小小年纪心猜手辣,还打了我一个耳光!竟然敢打我。我只是推了她一下,她却失足摔死了,就算死也要紧紧抱着你!哼!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我叫她声娘,是念在她十月怀胎生了我的份上,她却处处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竟然敢打我!”云清面容扭曲,恨恨道。 云淡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全身冰冷道:“你——你说什么?娘……娘的死不是意外,是你……是你推她下山的?……”—— 云清自顾自笑了,一点愧疚的表情都没有:“她摔死后,爹爹果然就醒了,他终于知道谁才是最好的了。他讨厌看到你,讨厌关于你的一切,恨你到处乱跑害得娘失足摔死!你的存在时时提醒他娘是怎么死的!我是云家最优秀的女儿,是爹爹的光荣!而你?!你什么都不是,是个害人害已的扫巴星!” “你……你害死了我们的娘?还将罪责推在了我身上?”云淡反应不过来,难道这么多年爹对她的冷淡,也全是由云清一手造成的? “是你!是你害死她的!要不是你这么抢我的风头,我就不会恨她,更不会推她!……但是如果一直这样多好,与爹爹深习花艺,深夜对奕,琴棋书画,你只是个讨人厌的扫把星,滚得远远的,每次羡慕又卑微地看着我,我好得意,好开心!……可是上官博出现了,你就变了,变得不再像以前那样悲悲凄凄,好像得到了天底下最好的东西,看不起我所拥有的一切!我不准!我不准你有半点比我好!上官博也是个蠢男人,他分不清谁才是最好的,我要证明多少次,他们才会知道,我云清才是最好的!云清才是最好的!” 这时,云淡已经顾不得去痛恨云清嘴里吐出来的真相,而是惊愕地睽在了眼睛,恐惧地看着云清的变化。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六章 第四节 云脉折(四)云清之死 显然云清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她垂头看着自己被绑在身前的手——手上皱纹纵生,鲜红的蔻丹在枯黄的手上显得难看,突兀。 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转动着眼珠子,尽量捉捕余光处的视角。她觉得身子越来越冷,血液流动越来越慢,在自己身后的某处,什么东西在吸食她的热量与生命。她用力地挣脱着云淡的捆绑,慢慢地扭过头,老去的脖子上扯出一条长长的皱纹,她努力地扭着脖子,看着自己的背—— 云淡看到了她的后脑勺,上面原本乌黑的发已如白花绽放,慢慢地向下延伸着,她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的针,我的针是假的……怎么会这样……” 云清怨毒地看着云淡,绝望如死灰的脸上全是诅咒般的至恨:“你早就预谋好了一切,你这个贱——咳咳……”她费力咳着,白发已经蔓延到她的耳朵,显得诡异惊悚。 云淡辛苦地走了回来,松解绑紧她的衣带,自己却忍不住在颤抖,她知道云针带来的破坏,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它的威力。 云清咬牙切齿地瞪着她:“是我输了,我太大意了,被你这皮囊松了戒心……你一直就在等这个机会,假装要自毁容貌来博取我的同情,弄破镜子,故意激我射出云针,利用碎镜折我视线,引偏云针,再蓄所有力气推我撞上树上的云针……我太低估你了……”说着她又开始咳,嘴里淡有血腥,齿间全是红血,生命渐在流失。 云淡解开了云清,此时白发已延到了肩,她看到云清背上插着一根微红的云针——她慌乱地将它拔下,树干已然乌黑枯黄,落叶瑟瑟,上面还插着两根自云清之手射出来的云针,娇艳地泛着冷红的光。 “我无心的……这……这只是个意外……”云淡恐惧道。 “意外?好巧的意外啊!”云清的眼睛开始流血,乌黑的,粘稠的,然后是耳朵……她的七窍,开始流血了。 那个样子太过凄厉恐怖,云淡拼命为她擦去,手足无措地哭了:“对不起……对不起,我无心的……” “是的,你无心的,你一直都是无心的。无心地抢走了爹爹的偏爱,无心地拥有了上官博的垂爱,无心地得到那么多侥幸的逃亡,现在又无心地杀了我。”云清的脸里划出更多的血水,血色渐淡,可见已是流泪。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为什么你不相信我……我从来没有想过去争,是你太执着了。越执着,越容易失去,不是吗?”云淡拭着云清的脸,袖上已满是血渍。云清始终是人,终于也被这生命之夺吓到了,哽咽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妹妹,爹爹一定传了你云针的解救之法……你救救我,我发誓,只要你救我,我将所有的一切都还给你……念在我们手足一场,你救救我……” “不知道……我从来不知道云针还有解救之法……对不起……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云清脸上开始抽出皱纹,含泪的瞳孔混而污浊。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但我懂了,我真的觉悟了,妹妹,我的好妹妹,我们同孪而生,我死了你也必会有损的,你救救我……我不想死……”云清死死拉着云淡乞求道。 “既然你懂,为什么一定要取我的命?我求你放我一条生路的时候,你是怎么对我的?我不是故意要打破镜子,也从未想过取你的命——但为何你连我那无辜的孩子也不放过……你知道的,你也是为娘的,你知道一个女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会做出什么……我是想要……想要与你同归于尽,这样我那苦命的博儿就还有生的可能……为什么你要来,为什么一定要血刃收场?!”云淡松开了怀抱,将云清靠在了冰冷脆弱的树干上。 “是——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我云清夺了一生,以为将一切都大揽在怀,其实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云清呜呜哭起来,她的声音也苍老不已。 “姐姐……” “我很冷,你能抱抱我么?”云清虚弱看着云淡,但云淡却不敢再上前了。 “到死,你也恨着我。现在你可以安心了,上官博他是你的了。”云清自嘲地笑了起来。 “他从来不属于任何人!而我,也再回不了头了……”云淡哭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云清的脸已经苍老不堪,白发枯皮,眼睛却还是那样年轻,悲伤,平静,绝望,“我以为时间是可以抹去他的爱,只要我够好,他会爱上我,可是我们之间永远都隔着一个你,一个云淡,我跟他比天涯海角都要遥远。当我知道我爱上他时候,才发现自己多么可悲。用着与你一样的身躯,借用他的容忍与对视……” “别说了,你别再说了……” “但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真正的上官博,他的骄傲任性,他的无情冷酷,他的深谋远虑,他的心狠手辣,他的割舍脆弱……你呢?你知道他什么?!你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却成了他唯一如何也忘不掉的女人。我所得到的一切,抢来的一切,都是你不费吹灰之力就缠绕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没有人爱我?为什么没有?……”云清泪流满面,她从不展示自己的脆弱,但脆弱却一直在她心中。 “别说了……对不起……对不起……”云淡泣不成声,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令云清如此痛苦……也许就是因为她,因为她的一切逼得云清如此扭曲。 “再也……再也没有人要杀你了……但是你会像我一样,慢慢地被自己杀死……我……咳咳……我会瞪大眼睛,看你如何收场!”云清突然紧紧攥住云淡,圆瞪的眼睛瞬间失去焦距,她像一瘫没有支架的烂泥,瘫倒在地。 云淡全身气血一凝,腹间一痛,云清的手还握在镜片上,而这镜片就插在她的腹上—— 她用了她最后的力气,同归于尽般地给了她最后一击。 “姐姐——姐姐?……”云淡的双眼越来越模糊,在倒下之前,她隐约看到圣洁的月光照耀下,一片雪白的羽毛轻轻飞了起来,远处慢慢闪现一个矮小的影子,惊慌地向她扑来……娘…… …… “云儿,云儿,别怕,有我在。” 云娘眼中的焦距瞬间凝结,她看到了这张脸,这张印在心里,却推在天边的脸。 上官博显然也发现她眼神的聚焦,惊中带喜道:“云儿,云儿!”除了一声声的云儿,他竟再也叫不出别的话来。 云娘看了看床周围,并没有别的人,无力道:“孩子们呢?” 上官博马上转过头,对着门外冷冷道:“云儿醒了,快把那两个兔崽子叫过来!” “是。”门外仍旧是宗柏的声音,他似乎不眠不休,只等这个消息。人影一恍,已经办差去了。 云娘闭上眼睛,只觉得酸涩无比,她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空洞地这样睁眼很久了。 “这次好后,不准你再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你要知道,很多人,都是因你而生,也必定因你而死。”上官博温声道。 云娘一怔,恍然开眼,看到上官博面无表情的脸,他可以严肃冷漠,也可以得意嚣张,却独不能有这样平静的表情,越是平静,越是深有玄机。她懂他字眼行间的意思,这么多年,他们各自心照不宣,一个补偿,一个逃避。 “你……你早就知道了?”她全身冰冷道。 上官博轻轻一笑,挑眉道:“你识我时,才及弱冠之年。那时虽热血莽撞,但也不至于蠢笨。我上官博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尽信了一个我觉得应该尽信的人。” 云娘张大了眼睛,上官博原来早已知道宗柏出卖了他,但为何…… “若是以我当年性格,必亲手杀之。但我见他有所悔改,又见他对你的负罪而尽力追查你的消息,才留他一命。他是如此,你那好姐妹云清亦是如此。” “原来,你早知道她是云清……”云娘怔怔道。 上官博轻柔地捏住了她的手,轻拍了拍,像是父兄对妹妹的叨念般道:“当年我所有的力量都拿来对抗赵明珠的牵制,昆元政变,朝主废去两宫太后独掌大权,……这些政权之事,云儿不会明白,又怎会理解当时如何凶险。当年我再无其他力量去找你,更找不到你,而云清那个贱人,还有宗柏这个叛徒却力致在找你,既然如此,我保必多此一举。他们总会找到你的。” 云娘全身冰冷,觉得眼前的人如此陌生。 “我必须告诉你,我迎娶云清进门的时候,真的错以为她是你——不知是想念太甚,抑或是她装得太像。很快我发现她的不同,立刻亲自去你们所在的颦西村查证,但意料中的是,这个村已经不存在了。” 云淡一抖,麻木道:“不存在?” 上官博挑眉,垂眼笑道:“据说是一场天火,将村子烧了个精光,无人幸免。” 云淡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那个她从小长到大的平静乡村,竟然被人毁灭了…… “这是赵明珠的手段,也许云清在旁也有献计。当年是我让宗柏去查你的底,但他却只字未提你有孪生姐妹的事,才令我如此尴尬丢人,娶了蛇蝎进门为妾。既然这两个女人攻于心计又心狠手辣,我何不让他们鹤蚌相争,坐收渔人之利?你那好姐姐真是艺高人胆大,更胜一筹,竟然连两宫太后都忌惮三分的赵明珠无声无息地铲除,独坐上官后院。” “原来,你都知道……” 上官博紧紧握着她的手,眼神回转,岁月在他眉角刻下纹路,他依旧那么英俊,贵态傲姿:“虽然很久,也很远,但最后我终于找到了你。你与宗柏关系要好,我可以留下他的命,还顺着你所有的意让他娶妻生子。你与黄善柔来往密切,也可以,我可以让你们三番几次闲话家常得忘记时辰,我也可以不发脾气。你想接上官井回来,想送上官礼出去游学,甚至还请求我同意上官衍在外巡政,一切的一切都可以,只要你开心,你愿意。”他剑眉突然一压,双手微松,似乎很失望,也很愤怒,“但你却仍旧将一切的过错交在我身上。这么多年,我纵容你的一切,顺从你的一切,难道还不够填补当年对你的伤害么?你要以这种方式离开我?”云娘怔怔盯着上官博的脸,当年的一切涌现在心,意气风发,任性得几乎刚愎自用,但他那么真,也那么好。 但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真正的上官博,他的骄傲任性,他的无情冷酷,他的深谋远虑,他的心狠手辣,他的割舍脆弱……——这是云清死之前说的,她也爱这个男人,了解他的一切,宁愿做一个替身,也要留在他的身边。 你呢?你知道他什么?!云清的灵魂在拷问她,还有那个素未谋面的上官明珠,她为嫁他,放弃一切高权厚位,倾尽一切力量扶他稳立大半朝土……而她云淡做了什么?到底谁才值得上官博的爱? 云娘感觉头上有什么在痛楚地抽搐着,什么东西滚烫地爬出眼眶与嘴巴…… “云儿——云儿——” “娘,娘——娘怎么了?”门外匆匆冲进来礼衍两人。上官衍跪在床边,担忧地看着她。而上官衍只是独自站在房中很远的地方,憔悴地看着她。 云娘用力抓住上官博的手,强撑道:“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要告诉你……” “不是现在。再迟些你再七窍流血,什么都保不住你了——你要记得,你不能死。”上官博凑近她,轻轻点了她的穴,她无助地看着远处那张被泪打湿的脸,迷蒙地闭上了眼。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六章 第五节 真凶的脸(一)遗失之骨 “咚咚咚。” “支牙”一声,门开了道缝,一对混浊的眼睛阴沉地瞪着门外的人,顿了顿,平缓了些,正要笑,马上又沉了下来,“你们来干什么?”谢老太婆阴森森地看着梯道下的宋令箭。 “来问你件事。”韩三笑彬彬有礼道。 谢老太婆盯了盯他,她着实对韩三笑很有好感,才没有甩门拒客,戒备道:“那个破烂货的事我都告诉你了,你还想问什么?” “你屋子里一罐罐的骨头是哪来得来的?”韩三笑直奔主题道。 谢老太婆马上退后关门,韩三笑眼疾手快,脚抵在了门缝中,用力推开了门,谢老太婆始料未及,退后几步险些倒地,扶住椅子惊恐地瞪着他:“你个三儿,想干什么?” 宋令箭与海漂随后走了进来,海漂第一次来到这间小厅,好奇地看着架上的密密麻麻的罐子,而宋令箭却没有多大兴趣,只是饶有兴致地盯着厅中的那面黑布挡住的镜子。 “那几天在我屋顶跳来走去的贼鬼,莫非也有你们几个?!”谢老太婆气得咬牙切齿,狠狠盯着宋令箭。 “这个鬼地方比夜香还臭,谁要在上面跳来走去,不怕一个失足跌进棺材啊!”韩三笑对着一排脏污暗黄的罐子,嫌弃地捂着鼻子。 谢老太婆见几人都盯着那些罐子,不打自招道:“我地上捡的骨头,我可没做挖骨盗尸的缺德事——你们什么时候也成了衙门的走狗,跑来查这些鸟不拉屎的破事?” 韩三笑拿开手,憋着气道:“我是受人所托,推脱不了,谁让我做了缺心眼的事儿。”话一说完,马上又捂上了鼻子。 “受谁所托,找我来干什么?”谢老太婆佝偻的身子,不动声色地走到门口处。 “你认识不认识一个叫曹良的老衙差?”韩三笑上前一步,紧盯着谢老太婆。 谢老太婆转了转眼珠子,哑声道:“没有印象——你们找衙差就找衙差,找我这个不相干的老太婆干什么?” “哦。因为当年那衙差有个女儿,叫曹嫣——”韩三笑话没说完,谢老太婆突然转身一拉门后的垂绳,那面立在一角的巨大黑镜突地被吊了起来,重重地向他们压来—— 韩三笑本来就是外厅之中,只需往边上一站就可躲去,宋令箭站得最近,她飞快地踮脚向后滑去,顺手用力一把扯下镜上黑布,用力一推,布坚硬方正地立了起来,挡在了海漂面前。正在大镜倒下,几人忙于躲避之时,谢老太婆借机飞快地破窗而出,逃之夭夭!“隆隆——哗拉——”一声巨响,伴随着无数碎片弹动的余声,韩三笑宋令箭狼狈不堪,抖落着身上的碎镜。而海漂则完好无损地被挡在了布片后面。 韩三笑瞪了一眼宋令箭:“哼!人家就是金包银,我就活该被砸!不带你这么偏心的!” “你还有脸说,自己站得最远,躲命也是最快,何时听到你来搭救我们?”宋令箭字正腔圆道。 “我不跟你玩了!哼!死老太婆,逃跑的功夫倒是快得紧!”韩三笑咳了几声,还有碎镜从他头上滑落。 海漂已跑出了屋子,低沉道:“不好,她跑进了雾坡!” 雾坡他们来过,已熟悉里面地形,奇怪的是雾坡的雾气没像以前那样浓,里面的光线也非常明朗,前面不远处就跑着个黯淡的影子,正是佝偻不堪的谢老太婆! “我知道你是曹嫣!你站住,我们是你叔父曹佳的朋友,找他所托来找你的!”韩三笑扯着嗓子吼道。 谢老太婆瞬地停了下来,僵硬地站在那里。 “你跑什么跑,我还能害你不成啊!”韩三笑气喘吁吁,心道这老太婆看起来不瓷实,跑起来可真快。 谢老太婆转过身,阴冷地看着他们:“现在这世道,谁都不能信。谁知道脸皮子底下藏着什么血盆大口。” 韩三笑看了一眼宋令箭,知道谢老太婆话里有话:“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看到哪张脸皮子底下藏着血盆大口了?” 谢老太婆冷冷盯着宋令箭,这种盯法像是要绵里挑针,仔细到刺骨。 宋令箭皱了个眉,却什么都没再反应。 “当年曹良在给他弟弟——也就是你叔叔曹佳的信中说,他与孔大人赋闲在一个风景秀丽的南镇之中,还说你曹嫣懂事娴德,益有其母之风,孔大人万分赏识,想成嫣贤之媒,共其好事。曹佳知道信中话意有所不妥后,四处追查,查到此处就从此断了,你们曹孔两家全部失踪,却不知去了何去,是生是死。” 谢老太婆表情猴狰狞道:“曹佳?我从没见这么一个人,若是他真的有心来查,必要经过雾坡前的这条道,又怎会漏过我的监视?” 韩三笑奇怪道:“上次你不是见过了么?他自然是认不出你来,但你没有道理认不出他来?” 谢老太婆耸着肩,一脸诡异凶狠:“哪个?什么时候?” “就是上次我们一行人来跟你打听金娘案子那次。他就站在我后面,瘦黑又高的那个。” 谢老太婆转着眼珠子想了想,想必是没有什么印象,仍旧冷冷地看着他们。 韩三笑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曹氏两兄弟一直关系浅薄,素无建交,难怪你对这叔叔没有印象——” 谢老太婆突地吐出一口痰,恨恨道:“我倒是想亲眼见这个男人一眼,看看我娘生前牵肠挂肚的这个二叔长得什么样!这个胆小无能的男人,将爱自己的女人让给自己的兄长,他有脸敢来见我娘么?不过我娘的眼光未免也太差了!竟然钟情这样一个瘦如柴黑如土的臭男人,呸!” 韩三笑上下打量着谢老太婆,这果真——果真就是曹南的侄女曹嫣——按其真实年龄来算,她应该不会超过三十五岁才对,就算过了如花年纪,好歹也还是个风韵犹存的少妇,而眼前这个苍老佝偻的老太婆,却因着哪些遭遇过早地体会了青春早逝的绝望。 “上一代的恩怨,我们没有立场去追究。无论如何,你叔叔收到你爹的信后,马上就开始四处追查,一直查到了这里。余后的二十余年,他一直将时间花在捉摸等待上面——而你爹在临难时,唯一想到求助的,也是这个亲弟弟,不是么?”韩三笑试着平息她的怒气道。 “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到最后还是不是一样!他们根本逃不出那里!谁也逃不出!”谢老太婆咬牙切齿道。 “哪里?谁将他们囚禁起来了么?二十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韩三笑奇怪道。 谢老太婆子绷紧的脸突然迟缓起来,原本向上飞吊的皱纹突然全面坠落了,活像一个老旧的弹簧。 “我不知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知道我随着他们一起来到了这里,他们公务上的事情我从不参与。我与父亲向来关系不好,所以平时就算见了面也没有什么话说。我的父亲,是个善于侦踪的人,他似乎在这里发现了什么,开始神神秘秘地与孔文芳秘密商议。那时我醉心骨术,经常跑到荒郊野外找其形怪状的骨头来研究。那次我从外回来,闻到家里一股人血的腥味,可家里却四处都整齐无异,只是没有人在。我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慌忙跑到衙门去看,衙门也是一样,整齐干净,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血腥味。当时我就慌了。” “你去找他们了?” 谢老太婆自顾回忆在当时的场景中:“我父亲也曾教过我一些侦踪之术,如果他有不测,一定会给我留下什么线索。的确,他在一些地方给我留下了难以发觉的信号,很少,也很乱,当时形势一定很危急,我追查到了前山一处,结果在密林高杈之中,看到了那里密密麻麻挂着很多尸体——”她直直地瞪着眼睛,像在说着一个恐怖的故事。 “这些尸体是不是用同一条血红的罗布缠挂起来,而且都缺了右臂?” 谢老太婆只是直直地瞪着眼:“是左臂,他们统统都没有左臂……他们都垂着头,瞪着眼看着我,血红的罗带将他们的脖子勒得那么紧,紧得眼珠暴出——那些都是我认识的人,我家的帮工,还有衙门的差仆……一共二十九人。” 韩三笑一皱眉,感觉有些怪异,这些悬尸跟赵明富一家的有所不同,他记得赵明富一家皆无右臂——难道天罗庄还左右臂换着来砍不成? 宋令箭道:“你父亲不在其中吧?” “没有。孔文芳父子和父亲不在其中——他们还在某处活着,或许他们没有被抓到,父亲善于藏匿反侦,他一定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藏了起来。我按照父亲留下的讯息,最多只能找到这处,当时这里荒无人烟,只有满满的雾气。但那时这雾气里面还没有毒,我进去过几次,除了满院大而鲜艳的花,还有一个古怪的穿着黑袍子的人。他似乎只是个隐居在此的怪人。我见雾坡这处生人勿近,就暂时搭了个简单的房子在边上居住。” “那时雾坡的雾气还没有毒?那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毒的?” 谢老太婆冷冷地盯着宋令箭:“自从那个女人搬来后不久。” “金娘?是她在雾气是放毒?” “谁知道。总之雾坡有了毒之后,这一带更显荒凉,反而更利于我拾骨藏身。”谢老太婆阴惨惨地笑起来。 “拾骨藏身?你不找你父亲了么?” “他的匿踪本事几乎无人可敌,若是他真的要将自己的藏起来,天下怕没有人能找到他,如果他想来找我,便一定能找到我。但是,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再出来过。他一直都要紧紧地把我绊在身边,不可能给我这么多的自由,我想他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韩三笑惊愕,这谢老太婆——是曹嫣的反应,未免也太过平淡了。 “你怎么变成这样?当年曹孔两家离奇失踪的事情没有影响到你,你的突然苍老,是之后的事了?”宋令箭直勾勾道。 曹嫣瞪着宋令箭,却没了过多的怨恨,而是痛苦万分:“是我自己拾骨无方,竟去了那鬼邪之地。十六年前,主镇上突然传出鬼花原的传说,盛传那里有邪鬼吸人精魂,进去的人出来后都离奇暴毙,死相恐怖。我当时年少气盛,更不信那个邪,便进了那鬼花原,想要找些里头死于非命又无人认领的尸骨来研究……”她紧皱着眉,相较于她的回忆,还是她的表情更有恐怖效果,“我只记得我背着骨袋走了进去,越向中心走,越有恶心刺骨的恶臭传来,沿途有很多散落的骨头,但都不是零碎的,我细心摸了几副,发现这些骸骨是呈现一条直线散落的,这是个鬼原,根本没有人敢进来给这些人收尸,那这些这人的骨头因何散成那样?难道是他们自己一边往外行走,一边骨节断裂至死么?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尸骨, 他们的骨头脆裂至及,呈现阴幽的墨绿,真的像是被某些力量吸食了所有精血一样。我虽进过无数墓地,摸过骨骸不计其数,也的确被那样的诡异之景吓到。正当我想离开,突然感觉身后有股怪风在吹行,远处还发出似笑非哭的低呵声,我吓得魂飞魄散,逃不择路,不知如何跌了一跤,脚下感觉一疼,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了,我也不管是什么东西,慌乱地拔出脚下的东西,拼命跑了出去。我越跑越累,强撑着到了家,终于支持不住倒在了床上。——我——我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已经成了这个鬼样子——我一直扎自己,打自己,以为这是个梦——但是不是,这不是梦,这是真的——”曹嫣惊恐地瞪着眼睛,用力地挤揉着自己满是皱纹的脸,当年一个如花少女,如何发现自己促然花老,如何慢慢接受的这个现实,如何痛不欲生……完全在这张恶毒的脸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宋令箭平静地看着曹嫣:“当年你四处追查父亲曹良的行踪,不是因为你真的要找他,而是为了另一个人吧?” 曹嫣突然静止了一切表情,失神地看着她。 “为了孔文芳的儿子,孔燮,是吧?” 曹嫣的表情越来越迟缓悲伤,听到最后竟软软地瘫倒在了地上,像个少女般呜呜哭了起来:“那个该死的孔燮就这么不见了!他从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时时想着他,哪怕是故意惹怒他看他生气的样子都愿意!但是他就这么没有了!我也再等不起他,如今这副容貌,就算是他再出现,也绝不再愿意多看我一眼!孔燮,你去了哪里!就算是你不愿意再认我,哪怕让我知道你活着也好啊!” 宋令箭转过脸,虽然她同情她,但仍旧消却不了内心的那种厌恶。 但是海漂却不是。他走上前,轻轻地将这个耄耋的老妇人扶了起来,拿出手巾塞在了她的手里,静然道:“孔燮与你父亲一样,不会再回来了。但你的生活还要继续,容貌不是一切,又何必自怨自艾?” 曹嫣抽抽噎噎地看着他,俨然一副少女的表情,老妪的长相,说不出来的可笑。 韩三笑扁了扁嘴道:“是么是么,一样也可以做个可爱的老太太。况且你还有亲人,你叔叔曹佳——哦,现在他改名叫曹南,他也一直在找你,等过段时间他从外地回来了,你们曹家叔侄两人也算可以团聚了。”他口中是这么说,心里却道,曹南那个老匹夫,若是知道自己的侄女竟是这个诡异的老太婆,说不定要把去年的饭菜都给气吐出来。 曹嫣泪光闪闪地看着海漂,委屈道:“那我这副模样,又怎能跟人家二八年华的女孩子比?其实我今年才三十二岁,若是我没有变成这样,一定比金娘那个破烂货要好看许多的。” 海漂转头求救般看了一眼宋令箭,宋令箭却只顾自己扭头看着旁边的风景。 这时突然远处传来一阵焦急无比的脚步声,沉重,焦灼。 韩三笑马上迎着那脚步声跑了过去,燕错身形乍现,他一看到前方的几个人,马上大呼道:“快!快——燕飞受伤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六章 第六节 真凶的脸(二)血红的花 一摊触目的红,渗在了微霜的石板上。微风过处,传来淡然的腥味。院里等着四个人,燕错握着拳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夏夏捧着膝蹲地在上,头埋在双膝之间,肩膀地微微颤抖,海漂就站在她边上,为她挡去自门口吹来的寒风。韩三笑挺着腰背站在檐下,闭眼倾听着什么。霜在融化,残桂凋零,生死交替,一切都可样清晰明了,只有屋里那微弱的脉声,时有,时无。 “吱牙”一声,终于有了生命活动的声音,夏夏猛然抬起了头,韩三笑睁开了双眼,但谁都不敢问结果如何。 宋令箭一脸疲备,低头看着正在与霜水融合的血渍。 “发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昏迷了?”她轻声问道。 “是。——我不知道,我回家的时候没看到飞姐,我以为她找你们去了,后来我想出去找小驴哥,看到宋姐姐的门大开着,我就走过去想把门拉上,没想到,没想到——”夏夏的脸强忍泪水慢慢道,“我看到飞姐就躺在这里,身边好大一摊的血,我跑过去叫她,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全身凉得跟冰一样,我很害怕,我不能离开飞姐,不能让她一个人那样躺着,我也不敢动她,我怕我一动她就会,就会死……” 韩三笑盯着血渍道:“发现她的时候,她是不是脸朝院子,脚向宋令箭的房门的?” 宋令箭站在了自己房前,向外走了几步,走到血渍边上,继续盯着血渍。 “当时她看到来人在你屋中,想跑,却没有来得及。”韩三笑平静道。 宋令箭蹲了下来,仔细地找寻着血渍周边,问道:“你们有没有接近过血渍?” 夏夏摇了摇头:“没有,我发现飞姐后,马上让燕错去找了你们。我一直守在这里,你们来了后也一直小心避开,谁也没有碰过这处。” 宋令箭将目光定在了一点,那只是一处像是由血渍溅出来的血点,不过因为量少,又溅在干燥的地方,早在冷风中吹干了。她慢慢道:“这些全是内腑受震之血,她身上并无外伤,但右手食指上却有血渍,这就表明——” 韩三笑马上蹲了下来,仔细看着她注意的这点血渍。这就表明,燕飞在失去意识之前,一定尝试着想要留下什么讯息——这点血渍远远一看并无特色,并看却可以看出来却有一定的轮廓,四个叶瓣,当时燕飞的手一直在颤抖,她努力地画下这不圆的花瓣,再吃力地在里面涂抹着手指上越稀干的血,剩下一瓣是空,没有上色,为什么剩下一个花瓣?这代表什么? 燕飞沾着自己的血,在地上画了一朵只涂了三个花瓣的花?为什么? 夏夏再忍不住眼泪,泪流满面地看着地上这处血渍道:“飞姐那时一定是叫不出了声,她又不识得多少字,只能想尽办法给我们留下线索——是谁这样狠心,连飞姐这么好的人都要下重手?!” 宋令箭盯着花喃喃道:“花?代表凶手名字中有花?还是与花有关?为什么只涂了四瓣,难道凶手的身份,还跟这三瓣被涂上颜色的花瓣有关?” “如果当时她真的想给我们凶手的讯息,那就表明,凶手是她认识的——很有可能就在我们中间。”韩三笑站起身冷冷环视四周。 夏夏的脸刷地白了,她恐惧地地看了看周围。 海漂轻声道:“飞姐是个简单的人,她不会留下这么复杂的暗示——三个花瓣,或许是因为她没有来得及涂完最后一片就支持不住了——” 韩三笑眼里突然闪出了泪光,瞪着宋令箭道:“是不是上次在山上袭击燕错他们的那个人?一定是他!当时你为什么放走他?若是你拿下他,就不会祸及到燕飞!那个人三番几次闯进你家,到底想要什么?!” 宋令箭冷冷道:“你果真以为那人三番几次是想要找我家的东西么?!” 这处宅子,曾经是属于燕冲正的,后来他们搬了隔壁的大宅子,才将这里空了下来,一直到后来宋令箭买了下来—— 韩三笑瞪大眼睛,突然跑出院子,飞快冲上阁楼,拍门道:“燕夫人?!燕夫人?” 没人应门。他用力一把推了进去,很快走了出来,一脸愠怒道:“燕夫人不见了!” 燕错大声道:“不可能。我一直在屋中,若有人踩动楼梯带走楼上的人,我一定会知道的。” 夏夏痛恨道:“你知道个屁!飞姐受袭这么大的事,你不是一样什么也不知道?你知道她冷冰冰地躺在这儿躺了多久么?或许她一直等着有人经过,有人能救起她,而你就在隔壁,却什么都不知道!” 燕错没有反驳,只是握着拳头咬着牙。 夏夏猛地冲过来,用力推了燕错一把,咬牙切齿道:“要是燕夫人跟飞姐有什么事,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燕错任其推着,呆呆地看着地上那滩鲜红的血,他不敢正视所有的人目光,尤其是海漂的。 “今天出门之前,我还听到飞姐欢欢喜喜地说要给大家做汤圆吃,她还吩咐我去买最好的面粉——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夏夏一脸死灰地喃喃道。 “她怎么样?我的耳朵你都救好了,你一定也能救好她的是不是?”燕错看着宋令箭。 宋令箭却没有回答,只是转头看着窗门大开的海漂的房间,里面凌乱地散落着形形色色的画纸,皆是素色,并无涂彩。 海漂走进房间,蹲身收拾着地上的画。 “她到底怎么样?没有那么严重的,没有那么严重的是不是?”燕错走近一步,绷紧了全身的弦。 宋令箭仍旧没有直面回答,只是疲惫道:“找到凶手,或许还有生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现在——” “我知道飞姐指的是谁了!”海漂突然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叠的画,眼里一片肃杀。 “谁?”韩三笑马上跑了下来。 海漂慢慢地展开了手中一副画。韩三笑盯了片刻,马上蹿了出去。 ———————————————————————————————————————————— “海漂哥哥,到底是谁打伤了飞姐?他们为什么一看画就好像知道了,为什么我看不懂?”夏夏紧张道。 海漂失神地盯着刚才卷出来给他们看的画,这是一连环的画中的其中一副,当时是为了揭破黑俊被鬼吊杀的真相。画中人被吊在梁上,脚下踩着一连串由花碗串高的“石柱”。院墙之外有个黑色的影子正在抽去串碗之绳,上吊的人命在旦夕! “当你手上只有一个颜色的时候,只能诠释两种色调。一是白,二是黑。空的为白,实的为黑。至少我一直是这样作画的。飞姐在所画的花中涂上了血,是因为她所能用的颜色只是血的颜色。她是想告诉我们,这朵花的颜色,是黑的。” 夏夏不解:“那为什么只涂了三瓣?难道这花是黑白相间的么?” 海漂忧伤一笑:“也许她想涂全,但是却没有力气再涂下去了。” 夏夏咽下悲伤,继续问道:“那又怎样?一朵黑色的花,谁会跟这个意思相关?” 海漂轻轻抚摸着画,寂然道:“当时了也许她正在我的画,她读懂我画中的意思,所以当她倒下的时候,她自然而然地,用花作为了提示。” “到底是谁呀?” “这个人平生喜好种花,与黑有关。你说呢?” 燕错突然怒道:“是他!黑俊!”说罢转身就要冲出去! 海漂飞快站了起来,狠盯着他道:“站住。” 燕错钉子般站住了。 “这件事三哥与令都已知晓。交给他们来处理。” “但是——” “现在我们最需要做的,就是陪着飞姐。”海漂不容置疑地盯着他,燕错慢慢松开拳头,低下了头。 夏夏惊恐道:“黑叔叔?他——他为什么要害飞姐?!飞姐待他那么好,他为什么要害飞姐?!” 海漂冷冰冰道:“伤飞姐的人或许有着一张与黑俊一样的脸,却绝对不是黑俊。” 燕错怒不可遏:“是他!那个在山上假扮宋令箭的人!他一定又假扮成了别人,混在我们其中!” 夏夏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脸色苍白地来回瞪着两人。 海漂眼睛冰冷黯淡,也显得非常愤怒。 “宋令箭一时心慈手软放走那人,却将祸端并移到了燕飞身上!妇人之仁!妇人之仁!”燕错狠地一拳打在了门板上,结结实实的,金铃大作,却对他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我不知令为何放过那人,但她一定有她的原因。”海漂静静道。 “是,她做什么都是有原因的,你为她铺设千万种苦衷,但都抵不了这个事实!你们都把她想成完人,但她呢?她甚至都不愿意多看你一眼,她一直将她那只猎犬的死怪责在你身上,认为你就是一切始源的开端!她不是对你有感情才将你留在身边,而是她将你看成祸端,要囚禁你在身边,好掌握你的一举一动,而你却为了她,宁愿将自己的一切从前抛弃!”燕错咬牙切齿,浑然不顾自己的话语有多伤人。 夏夏瞪大了眼睛,愣愣看着海漂,难道,难道他早已想起从前的事,却一直保持着沉默? “或许,一切都是反的呢?”海漂微笑着,包容地看着燕错,“不是我将她想得那么完全,而是你们将她设想得太完全,坚不可摧,无所不能。但在我眼里看到的,她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姑娘,与飞姐和夏夏一样的姑娘,会笑,会哭,会生病,会冷。喜欢甜的,讨厌苦的。也许她比别的姑娘都要耐痛,但痛也是真实的,只是她不会哭,不会喊,只会在我们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忍受,用我们难以理解的方式表达自己而已。” 燕错愣住了,刹那间他似乎在海漂微泪的瞳孔里,看到了另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宋令箭—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六章 第七节 真凶的脸(三)伪装的脸 阿令一脚踢开房门,咣啷一声用劲之大,吓了站在一边的阿三一跳! 光线疯狂地涌进阴暗的屋里,床上的人突然跳了起来,半眯着眼睛看着门口的两个人。 阿令冷冷笑道:“黑俊,最近可好?” 黑俊模糊垂下了眼睛,将身子往床角缩了缩。 阿三仔细地关上门,屋子昏暗,黑俊的脸更是埋在阴影之中,看起来比以往的黑俊要诡异凶狠很多:“自从上次你暗刺了云娘一针之后就消失了,怎么还敢再在这里出现?你就不怕上官家的人来寻仇么?” 黑俊颤抖地抱着身子,脸色惨白:“她——她怎么样?” “治不好了,等死。”阿令冷冷道。 阿三靠近他道:“你是不是伤人伤上瘾了?刚才阿飞哭着跑来跟我说,说你发了疯似的要打她?她是你大哥的遗孤,对你百般关心,你怎么疯都不该伤害她的!” 黑俊惊恐道:“我——我我没有出去过!——我一直躲在这里,他们一定会来找我,会来找我报仇的!你怎么知道我躲在这里,这里好隐蔽,没有人会进到这里来的——” 阿三奇怪道:“是吗?那阿飞怎么一口咬定说是你打她?她向来对你极好,不可能污蔑你的。” 黑俊抓着自己的脸害怕道:“脸——脸——一定是水里的脸飞出去,水里的恶鬼吃了我的脸,鬼要杀人了!杀人了!” “你说什么水里的恶鬼?鬼还会吃脸么?” 黑俊拉着阿三浑身颤抖道:“我看到了——我看到水里的脸飞了出来——好可怕,好可怕!” “你在哪里看到的脸?飞到哪里去了?”阿三认真地皱着眉道。 “昨天,今天!每天都有!你相信我——你相信我,我不是疯子,我没有喝醉,我没有……”黑俊抱着身子颤得骨骼都在发响。 阿令拉了把阿三,恨恨道:“那个贱人,被我割破了脸,居然还敢在镇上逗留,他倒是会找人,挑了这么个不起眼又人人避之不及的酒鬼疯子来乔装!” “我就知道,那匹夫早就跑了!哪有人傻到乔装失败还敢顶着这张脸让人来抓么?!”说到这里阿三突然生气地反推了阿令一把,阿令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反击,竟愣在了那里。 阿三冷冷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放走那只死不要脸的贱狗,今天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燕伯伯生前光明磊落,从不有愧于人,死后家中遗弱却遭如此变节,而这个凶手却是从你的手中溜走!”阿令怒道:“我怎知那人还能苟延残喘穷追不舍!再说了,燕庄有离铃保护,懂点事的人都不敢随意闯入,我又怎知道这人如此不计反噬之痛,还要前来一探究竟!” “就是因为你总是喜欢自作聪明,才差点害死阿飞!” “哼!要不是有我,阿飞能活到今天?她早就深受水锈,就算没有再碰触有关水锈的东西,也难以长命!” “放你娘的屁!燕夫人青春长驻,她的女儿怎么可能会早逝?她说过,她有办法可以令阿飞生机敏种,健康如初的!” 阿令愤怒地推了阿三一掌,恨道:“放你全家的屁!燕夫人早就脑子不清楚了,她说过的话傻子才当真!” 阿三退后几步,狠狠地站住了脚根,一脸肃杀道:“你可以骂我全家,但你不能骂我!我最讨厌别人骂我傻子!想打架是吧!今儿个我就为这几年来受的白气跟你好好算笔账!” “打就打,废话少说!”说是迟那时快,阿令已经冲了过来,手刀冷冷,搅起了冷风。 阿三稳稳地向下微蹲,并没有要躲闪的意思,他轻挥动手,要以静制动。 就在阿令手刀离他半丈之时,阿三突然扎稳马步向后曲倒而去,手刀刺了个空,飞快继续向前刺去,阿令阴冷地笑了—— “哧”的一声。 阿令停住了攻势,稳稳地停住了身形,阿三也站直了身子,两人都微笑着看着黑俊。 黑俊迷茫地看着两人,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摸了摸脸,脸上破了一道口子,却没有鲜血流出,而是微露出里面白白的肌肤。 阿三微笑地看着阿令道:“我们怎么配合得那么默契,人家都没有给你使眼色,你就知道人家心里在想什么,好讨厌哦。” 阿令瞪了他一眼,看着黑俊冷冷道:“看来他说你说得真是没错,你可真是一只死不要脸的贱狗,居然还敢在这里本末倒置装疯卖傻。” “黑俊呢?你把他怎么样了?”阿三皱眉道。 “黑俊”摸着脸上的伤口,皮笑肉不笑:“你们演得真逼真,连我都被你们骗了。” 阿三挑了挑眉道:“那是的,这可是我们不与人说的秘密。不像你,独角戏演久了,就不知道什么是配合掩护了。” “黑俊”傲慢道:“我的蟑丝脸天衣无缝,你们不可能会看穿的。” 阿三点头道:“那的确是的。不过一个人的特征不仅仅是脸,还有气味——你知道真酒鬼跟假酒鬼的区别是什么么?” “黑俊”笑道:“都很臭?” 阿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臭那的确都是臭的,要不然人家为什么总是说臭酒鬼臭酒鬼呢。但是真的酒鬼,他的臭是由内而外的,酒入愁肠,在肠肚里消化了大半天,就连吐出来的气都是臭的。但假的酒鬼,只是故意地在身上浇点酒,把自己弄得脏兮兮而已。” “黑俊”冷冷笑道:“那我是不是得怪自己嘴巴太干净,才让你们识破了身份?” “你是个聪明人,反常人思维而行。如果可以喝酒,你绝对可以跟真的臭酒鬼一模一样。但是时间上没有允许,酒精的消化与脂腐味,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出来的。” “黑俊”慢慢地站了起来,骨骼卡拉向外扩着,原来他的个头要比黑俊高大很多,站直了与阿三个头差不多高。他冷淡地看着这两个人,声音阴蛰,却非常柔软:“我一掌就打破了她的声线,她不可能还有机会说话。” 阿令冷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对她下手。” “黑俊”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如果你不划破我的那张脸,我就不必再另寻脸孔,更不必与你周旋,再入燕家!” 阿三眼下肌肉微微一跳,显是愤怒至极:“你杀害镇上这么多人,竟还有脸推脱,你只是要找一个安身养伤的地方而已,何必滥杀无辜?!” 阿令却突然蹿了出去,一把向“黑俊”抓去,“黑俊”早已准备好随时逃跑,他倏地一个拔身,身轻如燕,哗拉一声冲破了屋顶,衣衫烟花般绽放,消失在了屋顶外头。 两人都没有立刻追上,阿三站在大洞下面,面目冷峻地抬头看着,轻轻挥了挥飘落的沙灰。 阿令道:“他不惜受离铃反噬使出内力偷袭阿飞,我还以为他例外于离铃之力,能全身而退,看来也不过是外强中干而已。” 阿三道:“你想试他的内气没错,但我觉得还是太冲动了。他若是没有受伤,又怎会甘愿窝藏在这么个破烂的地方?——现在他成了惊弓之鸟,想找到就更难了。” 阿令道:“我只需要确定燕夫人不在他手上就可以。剩下的事,并不难。”说罢转身往外走去。 阿三没有跟出来,而是看着屋顶的洞,沉重地摇了摇头,轻声道:“有门有窗你不走,非要将人家屋顶破个大洞,你是头硬还是腥黑啊?” “——发生什么事了?屋顶怎么破了?黑俊是不是又发作了?”后面突然有人问道,阿三转头一看,正是一脸烦躁的蔡大叔。 阿三突然想起什么般,奇怪道:“怎么蔡大叔你一点也不惊讶黑俊回来了么?我刚昨天还跟你交代过,说要是黑俊回来了,你一定得通知我的。” 蔡大叔皱眉道:“我是没见着。不过我在镇口的时候好像看见一个人,很像黑俊,正要往山上跑。后来不久又碰到了宋姑娘,她一脸生气的不搭理人,好像在追着谁。我想着会不会是黑俊又发疯了,宋姑娘要追着给他扎一针呢——这下回来又看到这屋子乱七八糟的,又破了个大洞,估计真又是黑俊发疯了。哎。” “哦……”阿三若有所思,又问道,“那天衙门一聚后,黑俊的确没有回来过是么?” 蔡大叔点点头:“原本我还担心来着,上次见他那副样子,比疯的时候还叫人担心——我真没有想到事情原来是这样,是我们一直误会了燕捕头,如果不是我们非要瞒着这些事情,或许很多年前真相就解开了——或许那时候,燕捕头还活着,他们还可以一家团聚的……”说到此处,年过半百的老人家已有了泪光。 阿三心下黯然,看着屋顶外的晴空道:“麻烦蔡大叔有空的时候,让章单单来修一下吧。” “急么?急的话我现在就去找。” 阿三摇了摇头,刹那间突然感觉心痛不已,缓慢道:“不急。有空了再修吧。或许很长一段时间,黑俊都不会再出现了。” “不出现?去哪里?你们有更好的去处为他安排好了么?”蔡大叔微喜。 阿三胡乱点了头,不想再继续这个唯有自己知道的伤感话题,问道:“刚才阿令追着黑俊去哪了?” 蔡大叔想了想:“我见到黑俊的时候,正要上山。现在可能已经上山了。” “了解。我去看看。”阿三抬步要走。 “快些去,这黑俊想是疯全了,乱伤人,伤了云兰在先,说不定会伤着宋姑娘。”蔡大叔嘱咐道。 阿三冷冷一笑:“我倒是八不得他们打不起,不过谁伤得比较惨就不知道了。” 他避过主道,在小巷中飞快奔跑,风声呼呼,在他耳边利韧不绝地割着。他听到了很多声音,很多很多交杂在一起,远的——更远的……树叶摩挲,风过劲草,树枝交打,他已上了山。 然后,他听到远处有个平静的声音在说:“不问自进是为偷。难怪天罗庄为人不耻,原来竟是有这么个下作的庄主。”于是他放慢了脚步,看来阿令已经追到了这个假黑俊。 “你究竟是什么人?不自量力,处处与本尊作对。”那个声音冷冷道。 “你穿着我的皮囊数日,我以为你对我早已知心知骨。原来你只会装娘拿腔,藏头露尾。” 阿三已经看到了他们,“黑俊”应是刚从阿令的山屋出来,背上还背着她的长弓,而阿令站在离他数丈的地方,冷言嘲讽着。 阿三嘿嘿笑了出来:“我以为你藏着什么宝贝害得人家三番几次摸进去,原来是这玩意儿。敢情我们大庄主想改业当打猎的呀,别说,这背弓的姿势还真有那么点味道儿。” “黑俊”狠狠瞪着阿三,顿时全身的气流都在动着,他虽穿着黑俊的皮囊,全身的气势却不可阻挡地刺透出来。 阿三假装害怕地缩了缩身子,卑微道:“您不要这样地看着我,我会有点不自在。既然我都知道您不是黑俊,那您就索性露出您的真面目吧,这样我看着,觉得特别别扭,好像黑俊给什么东西附了体一样,我害怕。” “黑俊”冷冷一笑,手在脸上摸了一把,已要露出本相——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六章 第八节 真凶的脸(四)天罗庄主 “黑俊”手在脸上一摸,一层极薄的如蝉翼的膜粘在了手上,那膜薄得透明,就像冬日里煮好的粥在锅上风干的一层粥膜。黑俊的脸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长相平凡的脸,眉淡,鼻勾,上唇极薄,还没有原来的黑俊好看。虽然他五官显得阴蛰,但却有着很好的面部皮肤,细致白嫩,使这张原本应该平凡的脸秀气了很多。他从怀里拿出一条雪白的手绢,细致地将手上的蝉丝脸擦除。 宋令箭冷冷一笑:“你好,天罗庄主,赵逆。” 赵逆这个名字从宋令箭的嘴里平平淡淡地出来了,好像只是在叫着柱子小驴的名字,事实上,江湖上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名字,但是这个名字所代表的那个身份却足够让整个江湖震一震。 赵逆还在认真地擦着自己的手,好像对他来说,当务之急,最重要的,就是要擦干净这双手。 “你一个乡下村女,竟然知道本座的名字。”他似乎觉得挺有意思。 “名字是听过,人却没有见过。据说天罗庄主有八十一张脸,无人知道本相。我以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脸,原来不过如此。”宋令箭冷冷道。 韩三笑插嘴道:“这你就不懂了,天下最难得的,就是普通的脸,尤其是普通得让人记不住的脸,才是易容的最佳根基。” 赵逆抬眼淡淡看了一眼韩三笑:“看来你也懂得易容之道。”说着他抬高了脸,扯下了脖子上的一根瘀青——看来他的确易容得非常精准,连黑俊颈上的这瘀痕都装得如出一辙——这几道瘀青,还是拜燕错所赐,当时他装神弄鬼,将黑俊吊在梁下。 “瞎懂。不过有人说过,我的脸相与身骨,不适合易容。”韩三笑笑道。 赵逆打量了他几眼,道:“那人说得没错,你的身形,的确不适合。” 韩三笑嘿嘿笑道:“所以既然我成不了易容的人,就容易成为拆台的人。你的假脸的确很精细,但眼角处的笑纹走向却太过不自然——毕竟不是自己的脸,说话表情,都要显得小心翼翼很多,不是么?” 赵逆冷笑道:“你不知道聪明的人往往命不长么?” 韩三笑摇了摇头:“我只听说过聪明反被聪明误,但这句话庄主应该更有体会才对。” 赵逆眉淡淡的眼淡淡的,就算是生气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来,盯着韩三笑道:“既然你懂,就不要故作聪明。” “你天罗庄在此镇上安插势力多年,渗到镇中各个环节,却突然间将所有的势力拔除,只是因为赵明富心存反意么?对于你来说,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微小的棋子,为你的某种目的在这里驻守这么多年,但你眼都不眨地诛光了他们,岂不是令庄中人心寒了么?” 赵逆道:“你如何知道是由我下得诛杀令?” “天罗庄行使格杀令时,皆是将所杀之人三族诛去,且以红罗带缠颈而吊,非常不幸的,我与这位姑娘都亲眼看到了他们的死相——当真是诡异非常,也够有杀鸡儆猴之效啊!” 赵逆冷哼道:“处罚庄中看门狗,还不至于如此大张声势。” 韩三笑点头道:“我也是我最不明白的地方。既然庄主你悄声安排了这么多探子在镇上,渗深这么多年,可见用心之慎。但为何突然又为一个叛逃的小兵打破自己的密行,如此张扬高调地行使庄中责罚,将身份告之于众?” 赵逆舒展着眉毛,面无表情地看着韩三笑。 “还有更奇怪的是,二十三年前,天罗庄诛杀了曹孔两家二十九人,皆断去了左臂,但为何二十三年以后,诛杀赵明富一家时断的却是他们的右臂?照理说一个如此令不可改的山庄,是不会轻易改去自己的行刑手法的。”韩三笑打量了赵逆一眼,笑道,“也许唯一的可能是,这次是有人帮庄主您清理了门户,但是这个人不太了解庄主您的作风,断错了臂了。” 宋令箭反驳道:“我看不是有人要帮赵庄主,而是特意地捕杀天罗要诛杀之人,还以天罗手法做为挑畔。断去左臂,对赵庄主你来说,的确是个莫大的羞辱吧。” 赵逆突然面露凶相,狠狠盯着自己的左手。 宋令箭冷冰冰地瞪着他,他的左手:“血洗并不能抹去耻辱,赵庄主你手臂上的那处咬痕,就是你天罗残缺的第一个预兆!” 赵逆狠地退后一步,拿下背上长弓,审视着宋令箭:“乡下村女,也敢对天罗妄加评断。没有此弓在手,你看你有多少本事!” 宋令箭笑了:“赵逆,你真的以为,你三番几次来偷我长弓,我还会这么笨地将真的弓放在这里等你来拿么?病急乱投医,你小心医死了自己。” 赵逆眼中闪过了迟疑,没错,他心机太深,深得置疑任何事情。 韩三笑轻轻拍了拍宋令箭的肩,小声问道:“你放了假弓在这里,那真的弓在哪里啊?我以为这庄主武功很好,原来也要偷人的武器才能壮胆啊……” “他武功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现在武功是不怎么样,的确需要点冷兵器来傍个身。但是他不知道关于这弓的天大秘密……” “哦?是什么天大的秘密,能告诉我么?”两人开始一唱一和。 “就是——”宋令箭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弓要有箭,才能配成一对。” 韩三笑忍不住笑了,这宋令箭气人的本事倒真是在他之上。 赵逆果然面露青筋,但他仍旧背着这张弓,怕中了宋令箭的离间计。 宋令箭仍旧死死盯着他的左臂,似笑非笑:“庄主的左腕好些了么?十一郎从不对无害之人下手,但若一下手,一定至死方休。当时你弃腕保命,也算是大无畏了。” “放肆!”赵逆大发雷庭,伸手要拿宋令箭,突然又停了下来,皮笑肉不笑道:“好刁的丫头,想激我出手。” 韩三笑已经看到赵逆伸手里袖浪中裸出来的手腕,或许对一个男人来说,手腕上有个巨大的咬痕并不算什么,但赵逆却有一对非常柔嫩白皙的手,那个还泛着骨血之红的伤疤就显得尤为鲜目明显。 他恍然大悟道:“难怪庄主你要为了赵明富一家被诛杀的事情劳师动重,原来是有人在嘲笑庄主您在海边失手一事,才故意断去他们的左臂啊!——但是,海边到底有什么秘密,要劳您庄主的大驾?” 韩三笑看着宋令箭不高兴道:“原来你早就知道那片断袖之主是庄主,却一直自己藏着不告诉我,亏我还呕心沥血地帮你查这跑那!” “从始自终都是你自愿的,我从没要求过什么。我以为是你兴趣所在。”宋令箭冷冷道。 韩三笑狠狠倒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一副随时要吐血而亡的表情。 “海漂是什么人?你们为什么要追杀他?”宋令箭问出了一直困扰在心的问题。 “他是什么人你们还不清楚么?你们与他同起同行,却不知道他是谁?”赵逆冷笑道。 “他失忆了。”宋令箭道。 “你确定他是真的失忆?还是假装不想记得任何以前的事情?”赵逆质问道。 韩三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异样感,海漂各种心领神会的表情眼神在他脑海里浮现,瞳孔总倒映不同的诡异色彩—— “以海漂与十一郎之力,根本不是你们几个人的对手。我看到有些尸体上面,还有很深的刀伤,而海漂被发现时虽然奄奄一息,但却没有任何外伤,手上也没有练武拿刀的旧痕——你们天罗十个人,外加海漂与十一郎,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逆的眼里闪过一丝似乎畏惧的情绪,是什么东西让他畏惧了? “你害怕了?难道当时除了你们之外,还有其他人在中作梗?不然以你们的作风,不可能还留有海漂这条活口的。”宋令箭步步紧逼。 赵逆似乎不愿再提起当日的事,冷声打断道:“这个异邦怪物,你们自己留着消受吧!” “怪物?”韩三笑皱了个眉,重复了一句。见多识广心狠手辣的天罗庄主,居然会说出这种字眼,海漂是怪物?“你们一行人洗劫了海漂,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败北回庄后又不知因为什么折了回来,杀了金娘,打伤秦针儿,你们两败俱伤,但你仍旧没有离去,乔装成镇中的人藏身在此,兴风作风——我猜你是想得到某样东西,一样不能声张的东西,所以才如此委屈求全。” “金娘?她什么时候也自己的祖姓都不要了?——不过也是,她早被驱出族门,不复旧姓——她是我杀的你也知道?看来你知道得比我想像得要多。”赵逆倒挺有兴趣,他一直觉得自己隐藏得不错。 “大家都以为金娘是被金线勒死的,但事实上,金娘是被非常猛准的指力杀死的,凶手在用指力杀死金娘后,害怕自己行踪受疑,才用金线覆盖,用力勒到覆盖住指洞为止。但凶手不知道的是,他所用的金线是金娘作假害燕飞的假金线,极易掉色,庄主勒得太用力,金粉便嵌进了您的玉手上,您看,到现在不是还有么?金光闪闪的,其实还挺美致的。” 赵逆冷冷举起手,看着白玉般的手掌上金光一闪一闪,眼里却满是阴郁。 “这样狠下杀手致一个孤苦无依的女人于死地,似乎也太小题大作了吧。”韩三笑想起金娘死相,莫名有些愤怒。 赵逆没有生气,眼里却再次流露出叫韩三笑看不懂的惊恐,他冷笑着重复道:“所有的孤苦无依,全是她自找的!” “你认识金娘?你怎么会认识她?又为何要杀她?你们有宿仇?情怨?中间为什么还穿插了秦针儿?”韩三笑一肚子的疑问急需得到解答。 “就算是宿仇,也是她自己挑起来了。我们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各事其事,但她非要多加干涉,兴风作浪,我又怎能让这样一个纠缠不休的女人坏我好事!”赵逆不屑道。 “她坏了你什么大事?她为什么要挑起与你们的宿仇?” 赵逆闭口不想再提,但是韩三笑却敏锐地在他眼中查觉出了一丝后悔——他为什么会后悔?难道杀了金娘,会为他带来想像不到的麻烦? “金娘与燕家有宿怨,为报复燕家而在卖于燕飞的金线中一直掺渗水锈。而一直居住在雾坡里面的秦针儿却与燕家似乎有旧交情,但这么多年却没有任何阻止警告的行动——” 这时宋令箭突然打断了韩三笑,盯着他道:“或许秦针儿本来是要出面保护,但却受到了牵制。谢老太婆说过,雾坡的雾是金娘来了之后才有毒的,她通过在雾气中放毒的方式,来限制秦针儿的行动。” “但秦针儿却不受那毒气影响,依旧在里面活得不错——春泥花?!”韩三笑一惊。 “没错,春泥花本身带有剧毒,好食毒,满园的春泥花吸食了庄园四周的毒气,所以秦针儿才能安稳地在居住在里面——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金娘从来不出柳村的说法。因为春泥花被毒气喂肥,每天都会吸食大量毒气,不出一日就会食光金娘燃放的毒气,所以她必须每天守地雾坡边上,不仅要定时燃放毒气,还要看着秦针儿,以免他从雾坡中跑出来。” 韩三笑又奇怪了:“照这种说法,那应该金娘与秦针儿也会有仇怨——为什么秦针儿还要救她?” 赵逆盯着两人,不屑道:“我道秦正有多骄傲,没想到也会费唇舌为自己开脱。” “开脱?那可真没有,他不仅没为自己开脱,还一力将杀金娘的事担了下来,比起真凶赵庄主您来说,可是爷们了很多——你杀金娘的时候,秦正也是在场的,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助你一起杀他,但他的确与你抢夺了金线,或许是实在看不惯你杀人之后还要亵渎尸体,所以抢夺中她手上才会留下那么多不规则的金线勒过的伤痕。” 赵逆眯了眯眼,不屑道:“太平日子,已完全消磨了他的杀锐之气,竟连个心狠女人都下不了杀手。既然他犹豫,那就由我来杀!” “你杀了金娘,与秦正也彻底翻了脸。之后你们还大打出手,你打伤了秦正,自己也受了伤,却又潜进衙院,打伤了燕错。”宋令箭淡淡道。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六章第九节 真凶的脸(五)怀壁之罪 赵逆显得很惊讶,狠狠盯着她:“那支黑箭,是你出的?” “你为什么要袭击燕错?他还只是个孩子,你却将他卷进了你们的仇怨。我最见不得人家以大欺小,尤其还是你这种带着偷袭的,真叫人不齿。”韩三笑冷冷道。 “因为庄主受伤了,不想再拖延时间。他需要燕错的血,打开离铃的结。” 当年燕冲正以血供养离铃,唤其护主之力,只有同脉之血,才能不受离铃之束——赵逆为什么要接近燕家?而燕冲正当年难道也预料到了这些灾祸,才不顾自身安危地用血养出了离铃,好保护自己的儿女妻子? ——但血肉之躯不在身边,所有的保护都显得那样无力。 “但是你低估也燕错的武功,更想不到他手上还有孟无送的扼腕扣,能抵抗你的近身杀招。黑箭一出,你更是怕节外生枝,才马上跑了。那一战你的伤势加重,为明哲保身,才偃旗息鼓地安生了一段时间。”宋令箭审视着赵逆道。 “那之间出现的,好几个不是燕飞的‘燕飞’,也是你假扮的了?”韩三笑追问道。 赵逆冷笑:“我身上有伤,又伤了燕错,怎么可能再装成绣庄中的人出现?你以为,天下之只有天罗一股势力觊觎燕家么?” “假装燕飞的那个人不是你?”韩三笑一惊。 “并不是只有蝉丝脸才能以假乱真。燕飞眼患有疾,半张脸都蒙在纱布后面,只要略懂易容的人都可以随意缩骨细音,假装成她的样子。况且你们那时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秦正与燕错身上,根本没有人多去注意因为家变而自我封闭的燕飞,装成她混在你们中间的确是个很好的主意。只不过我受离铃之束,才不想轻举妄动。”赵逆淡淡道。 这下韩三笑跟宋令箭都相视无言——这镇上,到底有多少人对燕家意图不轨? “你离开燕庄后,去雾坡找了秦针儿。但你们早有间隙,所以闹翻了。你们闹翻出手的那天,上官衍刚好因着查案的事去了雾坡,他身中迷毒,说隐约听到雾中有人时高时低地在说话,应该是你与秦针儿在争执吧?你们为了什么才大打出手?甚至不惜两败俱伤?” 赵逆阴蛰道:“我以为秦正这个家伙隐居多年,早就将那些武学杀招忘光了,是我低估了他——再加上我又受扼腕扣与离铃之噬,那一战的确伤得我不轻,才任由他跑了!我追出去时遇上了正迷失在雾中的上官衍,本也想好生招待他一次,却被孟无那小儿抢了先机,将他带了出去!” 韩三笑奇怪道:“看来孟无与秦针儿的确也有素交,他与秦针儿一样,对你的所做所为一清二楚,却都好生将你的存在掩藏起来。秦针儿一直变相地守卫着燕家,直到被金娘困在了雾坡之中,而孟无也故意接近燕家,知道你来了镇上之后,特意送出扼腕扣来保护燕错,他应该也知道了你与秦针儿翻了脸,不但没有为他出头,还想方设法带离了秦针儿。看来他们都怕了你,不想与你正面为敌么。” 赵逆冷笑:“他们顾虑太多,自然前后受制。本来他们离开,我也可以回庄好好养伤,但你们却不松手地要去查燕冲正失踪的事,就在这时,上官云淡也来到了镇上——我才知道上官衍是上官博的儿子,幸亏当时孟无将他带出雾坡,否则我又要竖下上官这样一大劲敌——看来上官一家也在这里安插了势力,那我怎能轻易退出,将机会拱手相让!” “你想太多了,上官衍只是意外来此巡政,上官云淡也是一些因缘巧合才来到这里——你以为个个都跟你一样,居心不正么?”韩三笑也开始不屑。 赵逆鄙视地看着韩三笑:“不是我想多,是你太简单了。你以为这个在朝土版图上连个点迹都没有的南镇,会引来巡政使的注意么?再者这里政迹平淡,民平生乐,若不是刻意为之,谁会知道这一处地方?” 韩三笑语塞了,原来,一切都非偶然,这就是所谓的怀壁其罪么? “所以你继续留在了镇上,不知道又穿了谁的皮囊——直到后来,你盯上了我的弓。”宋令箭看着他肩上仍旧不肯放下的弓道。 赵逆拿下了弓,轻轻抚摸了一把,认真道:“如果它就是传说中的那柄弓,那它就不需要任何箭,一样能射出致命之矢。” 宋令箭抱臂道:“那你试试看。” 赵逆满怀信心,运力拉动弓弦,弓慢慢成圆月状,他凝神屏气,袖口无风自动,似乎有股内气凝结在弦上——他松开手指,“嘣”的一声,一切都静止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像个太过认真的玩笑,有人拉了一下弓弦,嘣的一声脆响。 韩三笑本来捂着耳朵,见万事平静,笑道:“这致命之矢,该不会谈笑间已经切断了我的命脉吧?要什么时候才会起效?为什么我都没有感觉到啊?!” 赵逆大发雷霆,狠瞪了手里的弓,甩手扔到草丛里去了:“臭丫头,竟敢捉弄本座!” 宋令箭眉轻皱了皱,眼间却闪出一股狡黠的神色,她转身走进草丛,弯腰,拾起了赵逆扔下的长弓。天寒地寒,长弓上凝结了白霜,乍一看就像是草从中的枯枝一般。但她轻轻一抖,上面霜雪纷纷掉落,瞬间流彩出一柄优雅厚重的古弓之美。而这长弓也像是有灵性,在赵逆手中只是平凡无奇,而到了宋令箭手里却像是有了灵魂,沉淀深邃的灵魂。 不仅如此,她还随手捡起了一个箭袋,也不知是刻意的还是无心的,怎么就在那地方捡起了一个箭袋,箭袋里还零落地搭拉着几枝箭,韩三笑扫了一眼,共有七枝箭,其中有一只缠着黑巾,也不知道这女人在弄什么玄机。 “哦哦,你刚才还说自己没那么笨将真的弓放在这里让庄主来拿——原来你是真的这么笨,这庄主扔掉的弓是真的啊!”韩三笑摸着脑袋,突然又神经兮兮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上,紧张道,“那这弓如果是真的,我会不会真的突然就筋脉尽断而死啊!” “臭娘们!”赵逆突然朝宋令箭飞快地冲去。 宋令箭好像料到了他会突袭,早有防备地飞速朝后滑去,如布帛般轻轻地冲上天空,只手缠过粗壮的树干,一撑而起,蜻蜓般点在树叶上,锵的一声用力扯了一把弓弦,“嘣恩……”一声古老的沉呜,像是扯动了千年的灵魂,生生不息地荡逝在冬寒的山坡中。 赵逆听此弦声,不惧反而更怒:“我不信!绝对不是它!” 宋令箭已经抽箭,弓成满月,只是那短短的一瞬,所有的动作行云流水成,轻快优美。拉满的弓弦扯动着古老的弓身,微发出陈旧的挤压声,箭在弦上,她在弦后轻冷一笑,轻轻道:“不信你试!”说罢手指一松,弦当啷一声清脆地送着漆黑的箭,破风如割。 并不奇特,韩三笑看着黑箭射出,并没有多么惊天动地的撕裂声,只是弦音大了点,大得有点震耳而已—— 赵逆凝神伸掌,手背靠着飞旋的箭重重往下一压,箭飞旋着停在了他的手背,手掌一翻,箭飞仍在旋着却不再向前,五指一拢,箭在掌中旋势全消,安静地被握着。他瞪眼看着宋令箭,不恼火,却反像是松了很大一口气:“不是——不是那张弓——” 宋令箭立在树枝上嘲笑道:“你以为,是哪张弓?” 赵逆大感受辱,宋令箭三番几次以弓的名义捉弄他,现下他肯定这只不是他忌惮的弓,马上翻脸使出真格,怒道:“臭娘们,给我下来!” 韩三笑无奈劝解道:“有话好好说嘛——别动不动就打打杀——” 但是没有人理会韩三笑的劝言,宋令箭眼一瞪,冷道:“给我嘴巴放干净点!要下来,先接中我的箭!”她突然长发张扬,无风鼓袖,只是一瞬间,弓弦发出狠厉的呜鸣声,三枝黑箭破空而出! 赵逆猛向后退出,气势带来的反窜吹得遍地的树叶,他连接三箭,只是此次箭速太猛,已将他左手食指割了一道,星点红血流出,在白嫩修长的手上显得刺眼,赵逆借势反而将箭反向一推,三箭飞快地向宋令箭折射回去,宋令箭一个闪身了,铮铮铮,三箭穿透了树枝,箭翼之羽零落成秃。 赵逆红着眼瞪着宋令箭,抽出手帕捂住了受伤的手指,像只被调戏的野兽,原本那张文雅的脸全然不见了,韩三笑感觉到只有这种狠厉才能带出天罗山庄那血般的作风与铁般的庄规。 “该死的东西,竟敢戏弄本座。”赵逆打开手帕,上面姻红一片血,他显得气急败坏,甩手将脏污掉的手帕扔出,柔软的真丝手帕铁片般飞割向宋令箭,宋令箭旋着退后数丈,弓弦满月,漆黑的箭破空而上,带着风的尖锐,“啪”的一声穿过手帕,那手帕居然如旧纸般全碎在了空中,箭势未停,直直向赵逆冲去。 “雕虫小技,也敢献丑?!”赵逆浮空向后移去,好有足够的距离接箭,可是他冷酷的表情马上变成了惊讶,他没有想到这枝箭居然比他的刹游术还要快,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看起来平凡无奇的箭冲进射程,如射日之箭,散发着一股热量。他指间再运起力,用力一夹,箭速一滞,却仍去不了它的惊怪速度,带着他整个人往后移了数丈,才意犹味尽般慢慢停下。 他夹着这只箭意外地盯着宋令箭,可是一切还没停止,宋令箭扶着长弓,五指往弓弦一拨,衣袖猛地飘起来,像是灌满了风的布兜,嘴角牵起一个极柔媚的笑—— 韩三笑痛苦地捂着耳朵连连后退。 赵逆大感不妙,正扬手要扔掉手中的箭,可是已经太迟,那枝箭好像有灵性般震动起来,震得他虎口发痛,尖锐的箭头里飞快射出几根细长的针般的木线,哧哧几声,游针般钉入了肩头,然后穿针般从背面穿回来,隐隐约约地嵌在赵逆的肩头的血肉里面。 韩三笑瞪大了眼睛,赵逆不顾得伤势,失声叫道:“游——游木箭?!”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七章 第一节 游箭仇(一)游走的箭 随着赵逆这样一声不顾形象的惨叫,一切都静止了。宋令箭的箭袋中本来有七枝箭,第一枝试了个弓,后又连射三枝,第五枝则牛刀小了个试,射出了令赵逆胆寒的所谓游木箭。只剩两枝黑箭,还有一只黑布包着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箭的东西。 宋令箭轻飘飘坐在了枝上,横弓放在膝上,轻摇着双腿看着赵逆。倒像个天真无邪的少女。 赵逆扶着肩头不敢置信道:“怎么可能!不可能的!游木箭早已失传,不可能会有传人的!” 宋令箭笑道:“庄主当真是病昏了头,还是辱耻之事不想再提?你果真断定,世上没人再会游木箭术么?” 赵逆眼睛慢慢瞪大,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吐言道:“半年前的那个人,是你?” 宋令箭一笑:“别弄得我们好像很熟一样,我们除了死仇,再无其他瓜葛。” 赵逆道:“不对——传闻中,游木箭黑如夜,而半年前——” 这时宋令箭已经取出了箭袋里那只“神秘”的箭,她慢慢打开黑布,赫然展出一枝红如血的赤箭! 韩三笑记得,这红箭是宋令箭亲自用自己熬的染料上的色,在山屋前面支了个大锅,没日没夜的熬,当时他还派黑崽跟着她,结果黑崽回来后嘴里犬牙印着红迹,变得恹然无力,有中毒之兆。 “射杀天罗庄的五十近卫,果然是你!”赵逆怒不可遏,怒气涌动,他的肩在颤抖。 “庄主听的,都只是传闻而已,游木箭只是一种射箭的方法,我爱用什么箭都可以。这红箭,源于天罗的追命红罗,红罗红箭,遥相呼应,岂不美哉?” 赵逆的瞳孔瞬间收紧! 一个本应凉爽的初秋傍晚,一个安静的庄子没有像往常那样炊烟漫漫,它平寂得太久,久得令人无法忍受!愤怒的双手一把推开庄门,院子里安安静静地站着五十个黑衣高大的男子,他们站得很零散,好像随便找了个地方自己站着。主人跨门而入,也似乎并未惊动他们,未行礼,也未列队。主人跨门而入,身后的人几个鱼贯而入,警示般一推其中一人,那人无声地倒下了,然后所有的人好像都感到了第一个人倒下的那种震颤,纷纷比斗般地快速倒下了,场面变得有些失控,几个久经杀场的人都不经惊叫出声——院里所有的人都死了,他们的黑衣被血污得乌湿,散发着腥人的恶味。每个人的胸口同一位置都有一个微小前后相通的洞,那里的血慢慢地流出来,不停地流出来,直到没有血再能流出。 所有的人,一共五十个他精挑细选培养了多年的武士,同一天,同一个时间死于同一种方式,像死狗一样毫无反击能力地被杀了!!就算是一流的高手,都不可能让五十个好手这样如死人般被杀——一样的伤口,一位精准的位置,纵使是中了箭,他们都不可能这样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等着自己的血流光! 赵逆愤怒了,他不知道那是愤怒、是痛惜,或者是恐惧——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消声匿迹了很多年的绝世高手,一种很久没有的恐惧占据了他的思绪,十几年来,他对自己的天罗庄很有信心,它像个钢筋铁皮的孩子,可以得罪很多大派得罪不起的势力,有时候他甚至以为,以自己今日的势力,可以与当今天下武学传奇一挑高下,但如今他发现,他的的确确得罪不起一些力量,他估指一算,这泱泱大国,这浩浩武林,唯有四种力量他得罪不起、不愿得罪、不敢得罪。这一下子让他天罗庄势力一振消半的神秘杀手却很有可能是那四股力量中的一股——他何时——又是如何得罪上了这样的一位人物? ********************************* “你——你到底是谁?与天罗到底有什么仇怨?还是谁指派你来的?”赵逆的声音都弱了很多,直勾勾盯着宋令箭。 “你穿过我的皮囊,了解过我的神情举止,又怎么会不知道我是谁?至于与天罗庄的仇怨,就从你那腕上的伤口说起——你杀了十一郎,那我就用你门下五十条狗命来换。现在就缺一个你了。” 赵逆眼睛瞪得很大,白皮肤,深灰的眼睛显得有些恐怖:“十一郎?海边那只獒犬,它叫十一?!” “你什么时候偷偷溜去杀了人家的狗,为什么我都不知道?”韩三笑靠在远处的一棵树上,这样就不用仰那么辛苦去看枝上的宋令箭。 “秋前我们出过镇。”宋令箭提示道。 韩三笑恍然大悟:“你把海漂那个傻大个扔给我照顾,自己跑去干这杀人的勾当了?!对对对,就那个下午——你消失了两个时辰,说自己出去晃晃,原来你灭庄去了——我的乖乖,你杀了那么多人,居然还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跟我们一起同桌吃猪血汤——你是什么做的啊!”韩三笑也不敢置信地瞪着宋令箭。 宋令箭冷笑道:“你少在这里跟我装傻。” 韩三笑摸了摸头:“装什么傻?” “除了你,谁还是如此猥琐地一路跟着我?” 韩三笑扁了扁嘴:“我是跟过一小段——但那真的只是一小段而已!!我脚都没走热,海漂突然就像见了鬼一样脸上没了血色,我一撒手他就倒下去了,我又不是你,能把他往大街上一扔就走了!我就找了辆车把那死大个拖回客栈去了!” 宋令箭怀疑:“你跟了多久?” 韩三笑指天发誓,立正认真道:“最多半柱香,最多,最多。不信你问海漂。” 宋令箭垂下眼,皱眉轻喃道:“但那日有人一直跟我到底,我以为是你,还曾拿箭吓唬了一把,还正奇怪你怎的一吓就识相地离开——若那人不是你,又会是谁?” 韩三笑皱眉道:“你是说,那日有人亲眼见你射杀了天罗的五十近卫?” 宋令箭道:“他是在我进天罗之前走掉的。不可能的——” 韩三笑仔细回想了下当日,那时他以为宋令箭是背着他们要买些女儿家的东西,一时好玩才跟在后面——如果宋令箭所言非虚,那就是当时除了他之外还有另一个人在一起跟踪了她,无论那人是在前还是在后,他怎么大半路上都没有发现?还是他玩心太重、过于失疏,成了他人的捕蝉螳螂?那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踪她? “因为一条狗,你杀我庄人五十——这么说,项武也是你杀的?”赵逆冷冷道。 “我出村前,是杀了一个叫项武的人。” “项武?他又没跟你冲突过,你猎东山头,他猎西山头,他怎么着你了?”韩三笑瞪着宋令箭。 “西郊山头根本没有野猎,我不知道他每天在那头打什么为生。要是你没有惹我,我也就装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也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杀他,不过是让你知道知道颜色,别——有人以你的天罗追命抢你的步杀了你家的叛狗,我也只不过照样学样而已。”宋令箭漫不经心道。 韩三笑摇头晃脑道:“啧啧啧,赵庄主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怎么事事都让别人抢在了前头?” 赵逆牙一咬,扬手在自己肩膀几处大穴点了几下,怒道:“本座偏不信邪!你一个乳臭干干的臭丫头,不可能使出纯正的游木箭!” 宋令箭婉然一笑,慢慢道:“你知道它为什么取名游木么?因为——”她眉一皱,丹田之气一提,嘴角吊成一种奇怪的弧度—— 赵逆的身子突然一震,随后慢慢微弯俯着身子,像是承受巨大的痛苦,刺在肩头的针像水一样流进了他的身体,微有血渍的肩头突然泉涌般血湿了一大片,他明明已经封住了自己的穴道,但血仍旧默默无声地流出来,甚至可以说是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他无措地看着自己的肩膀一片血湿,惊恐地瞪大双眼:“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宋令箭轻轻呼了一口气,平静道:“所谓游木,不在无坚不透,而在这些游走在你血液之中的木针。如此会意的名字,你念在嘴里,却一直都不懂它的意义,也枉费了取名人的一番心意。” 赵逆狞道:“要摧动这木针必要费你许多功力,我倒要看看,是你先倒下,还是我先倒下!” 宋令箭笑道:“我不必费力,你若想试着以内气将木针摧出,我劝你还是不要妄想了,你一使劲,木针就会不受控制地游走,到时候刺到不该刺的地方那可就不好了。那我,就坐在这里等你的血流干,多省事。” 赵逆暗自运了下力,感觉血永之处刺骨入肉的痛,想是如宋令箭所言,木针在骨血之中乱走,他忙凝神静气,看着宋令箭思考片刻,突然笑了。他慢慢直起身子,背起双手,微抬头看着宋令箭道:“我道以为令人闻风丧胆的游木箭有多神奇,原来也不过如此。”他的脸色慢慢开始红润,说话的底气幽然有力,最奇怪的是他的肩头血湿的那片居然已经干了,在灰旧的衣服上散发着陈旧的污色,而血好像也停止流出了。 宋令箭眉一皱,突然像是想通了他的异常,愤怒道:“没想到堂堂天罗庄主,连街上下三烂的窃贼都不如!” 赵逆大笑:“本座有今日的成就,从来没有宣称过自己光明磊落!比起有些伪君子,本座从没觉得自己失于人后!”他张嘴大笑,嘴里隐然有颗黑亮的珠子,说话声音却还是字正腔圆,完全一副粪土之墙不可污的样子:“有了锦瑟珠,区区一个天罗庄本尊还会在乎吗?!天罗庄只是一个踏脚石,既然本尊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这踏脚石留着可以垫个脚不湿鞋,毁了亦不可惜。他日本座再建的可不是一块踏脚石,是一座桥,一个城池!” 宋令箭轻如落叶地从枝上落了下来,韩三笑也向她造近了几步,奇怪道:“这家伙嘴里的珠子这么眼熟,好像哪里见过。” 宋令箭冷道:“你不只见过,你还拿过。” “哦哦!我想起来了!是你让我拿去给云娘的那颗!你不是失手将它掉进了茅坑么,怎么现在含在了庄主嘴里?难道庄主平生有吃屎的习惯么?!”韩三笑一脸正经道。 宋令箭冷冷盯着赵逆,盯着他嘴里的这颗黑珠子:“既然赵庄主知道锦瑟珠,那也必定知道这珠子的来处跟特征吧?” 赵逆含着珠子,装作没有听见宋令箭的话,但却暗自在用内力融化珠子,他肩头开始有血涌出——看来他正借助着珠子的能量,将含有木针的血往外逼出。 宋令箭不急不缓,慢慢道:“锦瑟珠的确是至宝,但却是有分别的。此珠实为双珠并蒂,一为锦珠,一为瑟珠。锦珠可再造生机,续命延年,瑟珠医病解毒,促武精学。由于武林争相夺取两珠,故而这两珠几乎从未合并过,两珠合并时会鸣出锦瑟奇音,可起死回生,长寿不衰,且能锻化内力,源而不绝。” 韩三笑道:“可是我看了半天,好像只有看到一颗。” “两珠各司其职,但很多人都不知道,用反了两珠,会带来致命的结果。” “你是说,反着用会死?一个人要是身中奇毒,没有解百毒的瑟珠,就算有锦珠在侧也没有用么?”韩三笑好奇道。 “锦珠能再造生机,它是即能造骨血的生机,亦会造剧毒的生机,你若是中了剧毒,你会怎么样?”宋令箭反问。 “哦, 这个我懂。就是说,如果一个人受了重伤,但身边只有解百毒的瑟珠,其实一样也没用,是么?——咦,那这颗珠子你曾拿去保云娘的命,云娘当时身中奇毒,那你这颗,是瑟珠?” 赵逆冷笑:“死丫头片子,还想假言骗我!——你所说的本座闻所未闻,何来锦瑟反用会致命之谈!” 宋令箭笑道:“那咱们拭目以待吧——刚好我也只是知道这么个说法,天下甚少有人能见此珠,更别说能得之用之。我倒也想看看,赵庄主你如何通力回天,打破这个无稽虚谈。”说罢她放下长弓,立在地上刚好可以将手舒服地放在弓端,挑着嘴唇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似乎真的在等着结果如何。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七章 第二节 游箭仇(二)锦瑟之实 宋令箭正想说话,却脸色一变,拿起弓怒道:“赵逆,你干什么?!” 赵逆凶狠道:“是你逼我的!” 宋令箭脸色微变,皱眉道:“赵逆,你干什么?!” “哼,本座没有时间再等这珠子复我功力,我现在就要炼化它,杀了你们两个小鬼!来日言长,我就不像创造这珠子的人再造不出第二颗来!” “锦瑟珠根本就没有创造者,它本身就蕴集精华而生——” “本座不会再听你这鬼丫头胡说八道!”赵逆尽失平淡之风,伸开双手,一股淡色的气流从他丹田处缓缓升起,所到之处红润有光。 宋令箭飞快地举起弓,搭弓,赤一声,黑色的箭带着一股热气呼啸着,接近赵逆的时候却突然滞了滞箭身,好像射进了一团棉花,刺到赵逆身上时已不见什么威力,只是软软地割破了他的脸颊。赵逆一心要将嘴珠子炼化,全然不够保养得太好的脸被割破。他的伤口破开,好像有血要流出来,却很快的凝固了,伤口两边的皮肤慢慢地如开花般重新长出,覆盖了伤口,没过一会儿便不见了,只是一片粉红初生的印记。 这珠子果然是疗伤圣药,化腐朽为神奇,韩三笑惊叹地看着赵逆的脸色越发红润,那气势越来越强悍,好像一个刀枪不入的盾牌,根本不像宋令箭说得这般有巨大的反作用! 宋令箭深深吸了口气,沉浸在她内心深处的某些力量在不安地躁动着,好像等待更猛烈的爆发。果然,她的长袖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脸颊泛起妖艳的红,她慢慢地取箭拉弓,凝神注视,只是那轻轻的一置,弓与箭却发出了金石般沉重的声音,“邦——”箭割破长空,带着一股叹息般沉重的铁击声,箭也好像变得沉重了—— 长箭离弦,不急不缓,好像时空被放慢了动作,向赵逆踱步似的飞去,赵逆只将全力放在了疗伤上,他对宋令箭的箭似乎不顾忌了,那无力的箭在他的内气圈中并不会伤他很重——可是他远远低估了宋令箭的能力,或者说,处心积虑的这大庄之尊太心急了,没有想到一件最奇怪的事:若是没有一身之技,一个这样年轻的淡能坐拥这种奇珍异宝数年吗? 那枝懒散的箭慢慢地向他冲来,慢慢地视无如物地冲动他的内气圈,冲进他的身体,刺透他的身体,毫不受阻地继续飞行着,穿透远处树林里的树,一颗一颗,像针穿过一块块豆腐,不知疲倦。 韩三笑瞪着眼睛,看着远处的箭一往无前地用那种平缓的速度飞行着,那支漆黑的箭好像地狱来的摧命符,遵受某种特赦,可以违背所有的规律。 赵逆的内气圈一被刺破,马上就像一只卸了气的皮珠,无力地向后退去,抚胸一喘,吐出一大口血来:“不可能的,锦瑟珠不会这么无效的,不会这么快——不会这么快就被炼化的——” 宋令箭冷冷的,眼里带着暗紫的光:“当然不会。锦瑟珠是个神话,长存不灭,就与拥有它们的人一样,永世长留。” “那这是什么?这不是锦瑟珠!——不可能的,如果不是锦瑟珠,又怎么可能有这样神速的疗伤功效?我的内力——我的内力——” 宋令箭冷道:“我没有说过这是锦瑟珠,一直都是你在认为、你在开心而已。如果这是真正的锦瑟珠,你以为我会安心地让你用它疗伤吗?我难道真的闲命太长活腻了?”她咳了几声,韩三笑才发现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这样轻轻一咳,全身四周的气流马上散去了,好像一片被风吹散的云彩,剩下的只是黑白。气流散去的一瞬,韩三笑好像听到远处有物坠地的声音,“邦”的一声,不响,在他的耳中却显得格外刺耳——箭如宋令箭,也倒下了。 赵逆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宋令箭失控地笑起来,像是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你又发现什么了?”韩三笑盯着他。 赵逆神经兮兮地向前走了一步,身上那个贯穿而过的伤口缓慢地流着血,伤口刚刚愈合的脸上那道纷红的印记在兴奋地发光,白晳严厉的脸上带着的那种笑容很不协调,甚至有些扭曲:“私密!一个大私密!哈哈哈,游箭者的秘密,我发现了游箭者的大秘密!”“ “还我珠来!”宋令箭蓦地直起身子向赵逆冲去。 那一瞬间,韩三笑突然感觉很紧张,宋令箭乱了,这个一直稳如磐石的近如冰山的女子乱了,因为她要守着某个秘密,某个有关她身份的秘密,某个被赵逆发现的、同时令这个叱咤风云的大庄主惊异忌弹的秘密,现在,这个深藏不露的女子终于来真格动杀机了! 说时迟那时快,赵逆踮起脚尖向后退去,宋令箭身形步代虽奇快无比,却是外强中干,气势弱如针堆气囊,韩三笑回神大惊,忙向宋令箭追去,可是来不及——赵逆再退几丈,突然吐出了嘴里的珠子,掌风一送,珠子向高空飞去,宋令箭不顾一切地拔身而起,伸手摘珠,以一种飞蛾扑火的无畏精神冲上云霄,韩三笑心生不祥,赵穴伸出手掌,凝聚全身力气往宋令箭脚底涌泉穴拍去—— 但宋令箭一心只在珠上,也根本来不及避闪,听着韩三笑一声大吼“住手”,她便如同断线的风筝坠落在地,赵逆喷出大口血,用尽余力接住珠子,却没再敢往嘴里含送。 “宋令箭——宋令箭——”韩三笑冲上去扶住了摇晃欲倒的宋令箭,她无力地咳了几声,血色全无的嘴唇突然姻红一片,那片姻红顺着她削尖的下巴慢慢流出来,在苍白的脸上如同生命般鲜艳,她似乎也感到唇边的那股热血,咬牙冷道:“卑鄙无耻的贱人。” 韩三笑却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这对散发出恨意的冰冷的眼睛,恨不得化为利箭将赵逆千刀万剐,他听到赵逆虚弱的心跳,奔腾流出的血液,还有一股温热的能力流动的声音——那一切不重要了,他盯着宋令箭的眼睛,心里涌上一股欲泪的悲痛。 宋令箭突然闭了闭眼睛,好像韩三笑的那种注视让她意识到了什么。 “你也知道他贱,干嘛要中他的计?” 宋令箭摇摇欲附地推开了他,冷风中瘦弱的身子,冰冷冷地瞪着赵逆:“既然他要引火烧身,我何不迎合做只扑火的飞蛾——我忘了告诉你,这珠子虽然不是真的锦瑟珠,但亦有异曲同工之妙。它与锦瑟一样,有一个鲜少人知道的特点,就是用时不能断,一断就要命。” 赵逆充满戒备地往后退了退,不可思议地看着宋令箭:“你——你这样都还死不了?!——不可能的,游木箭推散了你大部分的功力,我一掌打在你的涌泉穴上——”他突然惊恐地向后退去,不顾一切地再次将珠子含在了嘴里,“——你是他什么人?!你是谁?!” “你去阴曹地府问鬼差吧!”宋令箭用力鼓起内力,用力一个握拳,赵逆尖声大叫起来,那个慢箭穿透的伤口里的血如同他的叫声,汹涌地流出来,他恐惧地按着自己的肩头,不断地向周边摸去,好像有东西在他的体内游走着,那游走的东西摧动着血脉里的鲜血往外流出! 赵逆大声嘶吼起来,身边的内力圈时强时弱,甚至不断地颤抖起来,像个随时会被狂沙震碎的气泡。 “宋令箭!你不值得与这样一个人两败俱伤,你听我说——”韩三笑拉着宋令箭,但宋令箭似乎也是强弩之末,她猛地向后踉跄几步,软软地瘫了下去,像一匹无力的绸布,他快速封了她的几处穴道,扶着宋令箭的手心缓缓传着暖暖的气流。 宋令箭的脸色微见好,长眉一皱,微微睁开双眼,韩三笑松了一口气道:“你不会有事的。” 宋令箭一皱眉,嘴角流出浓浓的鲜血,染着深色的衣襟,只是加深了一点颜色而已。赵逆笑得神智不清:“游箭者,游箭者居然只是个二十几岁的丫头!我知道了,我明白了!——不行,我要杀死她,她是个祸害!我不能让他知道,我一定,一定要杀了他!” 宋令箭眉一皱,附在韩三笑耳边轻道:“帮我杀了他!” 韩三笑为难道:“杀人?我可从来没有杀过人,更不知道怎么杀……而且杀人犯法,我胆儿小,又怕蹲大牢……” 宋令箭道:“我帮你找到了曹嫣,这个人情你欠我的。” “那也不能这么说啊,你只是帮我找人,而现在你却让我帮你杀人——而且我又不会武功,人家可是赵大庄主呀,我怎么可能杀得了他……” “这个你放心,他中断了珠子的炼化,已经开始有了功力反噬之兆。而且……”宋令箭的眼中突然闪出一股若有似无的娇媚,韩三笑却看得心凉凉得,这女人每次这样笑都没什么好事儿!果然—— 赵逆突然咳了几声,马上吐出了嘴里的珠子,瞪着宋令箭道:“臭丫头,你在珠里放了什么?!” “韩三笑,你帮我出了这个头,我一定会好好感谢你。”宋令箭淡然地看着韩三笑,像是平时闲话家常的轻松,但韩三笑却已经几乎感觉不到她的脉博。 “那你要怎么感谢我?” 宋令箭淡淡笑道:“你欠我的三百八十四两银子我可以给你去个零头。” 韩三笑眨了眨眼睛,琢磨了一下:“你说的零头是这八十四两,还是这四两?” “当然是四两。” 韩三笑倒吸一口冷气,这赵逆没把他气死,他倒是要被这受重伤的女人给气死。这时他心中一凛,感觉到后面的赵逆收起了所有残剩的内力,好像将那些残力凝成了一个微弱的力圈,慢慢地裹着嘴里的珠子,那颗珠子好像血肉中的一颗心脏,慢有节奏地微微跳动着。他闭上眼睛,慢慢的周遭的一切都模糊了,空白了,然后又慢慢地清晰,清晰得如针眼般尖锐——神识从体内脱出,表像的一切都没有了,只有真实的、本质的。 宋令箭凑在他耳边道:“珠中我加了微量麻药,瞒骗不了他多时,此时不出手,等他消去麻力你就费劲了。” 韩三笑道:“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趁着现在你有求于我,我想问个清楚。” “你问。” “当时你已经知道是赵逆在假装你,为什么你要放过他?” 宋令箭垂下眼,看着远处的赵逆,看来她并不想回答。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七章 第三节 游箭仇(三)欲擒故纵 “三哥!——宋姐姐,你怎么了?!”夏夏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韩三笑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什么,余光就捕捉到了一丝的不祥,似乎早在预料,又似乎情节如此,随着一声惊叫,夏夏人还没出现在视线范围,已经被赵逆擒住。 “赵逆,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人?偷东西偷袭就算了,现在也一个小姑娘都要欺负!”韩三笑怒道。 赵逆手抖了一下,肩膀上血势大增,夏夏不知情况地看着他们,喉咙被箍得紧紧的。 海漂冷道:“是你!” 赵逆盯了他一眼,看着韩三笑嘲笑道:“休用你来跟我说这些大仁大义的话,天下有多少个个真正的光明磊落,哪个爬得高的人,不是脚踩着一堆人的尸骨上去的!交出锦瑟珠,否则我就让这小丫头先垫葬!” “我觉得你越来越可笑,真是病昏了头——你在这儿时间也不算短,你口里说的锦瑟珠在哪里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才对,现在竟连挟持一个小姑娘来要胁我们——是你自己没本事去拿,还是没那个胆去拿?”韩三笑冷冷道。 “不用再跟我废话!——”赵逆毫无怜悯之心,用力地掐了夏夏一把,夏夏不敢声叫,只是皱眉不敢看他们。 “你随便杀好了,你真以为她是燕家的谁么?她只是我们从街边捡来的一个丫头,伺侯陪伴燕飞的而已。你就算是要压宝,也要压对宝才行,这样的丫头,你随便爱杀几个都可以。”宋令箭扶着长弓,冷冷淡淡地盯了一眼夏夏,那一眼多无所谓,无足轻重。 “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夏夏跟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哪里对不起你了?现在她身处受难,你居然还落井下石!早知道你是这么狠心无情的人,刚才你掉下来的时候我就不应该去接你,让你摔死算了!”韩三笑瞪了宋令箭一眼。 “谁让你来接我了?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教训我?夏夏是我捡的,命也是我给的,现在我只是让她晚五年,牺牲得更有意义,你发表什么意见?谁让你多嘴了?”宋令箭也瞪着韩三笑。 海漂平静地看着夏夏,复而平静地看着一脸凶恶的赵逆。 “你们闭嘴!快给我交出锦瑟珠!”即使是这样,场面还是完全不受赵逆的控制,他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 “你闭嘴!”韩三笑瞪了赵逆一眼,转头继续跟宋令箭吵架,“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我误解了你,以为你只是外冷内热,只是装作不在意而已。但其实你就是这么个表里如一的人,我仔细想了一圈,这些年都是燕飞主动贴着你,在我面前给你说尽好话,才有我们这别扭又不真实的虚假情谊在。“ “是,全是你们一厢情愿,一切都是你们以为而已。”宋令箭冷冷道。 “我千辛万苦给你找的阿四,你也跟本不看在眼里,现在他跟人跑了,我的用心也变成驴肝肺了!”韩三笑越讲越气愤。 宋令箭看了他一眼:“谁是阿四?” 韩三笑气得倒吸一口凉气,转头问夏夏:“夏夏,你来告诉他阿四是谁!” 夏夏喘了口气,喉咙被掐得说不出话来,许是本能,赵逆也有点投入,想知道这个“阿四”到底是谁,他微松了松紧箍的手,夏夏轻道:“阿四就是——”突然间她低头一口用力咬在了赵逆手上,那救已的一口咬得狠心铁心,赵逆受痛忙抽回手,夏夏要跑,辫子却被他用力一扯,他举起夏夏用力地向远处扔去! 说时迟那时快,韩三笑猛地拔起身形,只在夏夏落地前用力接住了她,她坠地的力量如此大,带得他的身形也猛地向下压了压。 “夏夏,没事吧?!”韩三笑着急道。 夏夏用力地咳了一声,咳出点点星星的血来,她摇了摇头,擦了擦嘴边上的血,韩三笑才发现那不是从她嘴里流出来的,而是沾了赵逆手上的血:“三哥,我没事。” 韩三笑奇怪地把了把夏夏的脉:“真的没事吗?” 夏夏笑了笑,站起身来拍拍衣服:“真的没事。只是头发扯得痛,以后再不敢编这么长的辫子。这下真知道了叫人抓住小辫子的滋味了。” 韩三笑见夏夏有心思说笑,又看看她脸色没什么异常,心下有种说不出的怪异——赵逆难道只是想摔死她而已么?他转头看看另一边的赵逆,正神情暴躁动作却无比温柔地用手绢擦着自己的手,上面一个鲜血淋漓的咬痕。 “你太大胆了,要是把他弄急了,就不是摔你那么简单了。”韩三笑喃喃道。 夏夏咬唇道:“我不想成为你们的累赘。我听你说阿四,我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我没做错吧?” 韩三笑笑了笑,理了理她的辫子道:“没错,我还怕你听不懂。费力一博,总比被动等死的好。” 夏夏目光闪烁地看了一眼宋令箭,韩三笑道:“别往心里去,你知道她的脾气,刚才的一切,都是权宜之计而已。” 夏夏摇摇头,低声道:“不会。”却再无话继续。 赵逆近于痴迷地用手绢来回擦着自己的手,这个赵逆对自己的双手不是一般的爱护,的确,那对手纤长白嫩,很漂亮,那个雪红的牙印和手掌上的线伤很明显,韩三笑低头看看自己手,虽然也挺修长,却一点不干净,坑坑洼洼的指夹里头尽是黑乎乎的东西,手掌不白嫩,就算多个碗大的疤也不觉得别扭。尤其是前些日子为了得到阿四,更得了手上那么多细碎的伤口——他握起了拳。 赵逆近乎绝望地扔了手里的手绢,那些伤那些疤,又岂是丝绢锦布能擦去的? “滩边你为何要追杀我?我们有仇怨?还是有什么瓜葛?”海漂半眯着眼,冷幽幽地盯着暴怒的赵逆。 “别跟我提海边!你这个怪物!——”赵逆突然冷静了下来,似乎在回想当时发生的一切,他的眼里居然闪现出一丝恐惧,又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一股气场突然在他周围凝聚—— 天下功夫,为快不破,赵逆箭般地向他们冲来,向海漂冲来,不顾一切,颇有鱼死网破的决心。 韩三笑突然欺近,飞快地挥出一掌向赵逆那道模糊的影子拍去,“彭”的一声巨响,两人所站的地方泥土骤然开裂了,各自向后退去,赵逆踉跄地扶地勉强不倒,从他嘴里水般流出鲜红的液体,没有鲜血的浓绸暗红,像是被水稀过的朱丹。 韩三笑很惊讶,赵逆已中了宋令箭的箭,血脉里还流动着宋令箭木箭化作的针,血也流了大半,突发的余力却不小,能成为天罗庄主,武学也一定到了某种境地。但方才那个对掌较力他感觉到有点熟悉,这种泞如海泥的内功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上来。 也许是宋令箭的那颗珠子真的有疗功奇效,居然能让他流失的内力不断重枝补节,只是他太没有耐心,刚恢复一些,又迫不及待地要出手。这样一个没有任何是非价值、为了自己的利益可做一切的人,不惜伤害别人的人,怎么可以再继续存活在这世上?! 韩三笑怒了—— 赵逆猛地一颤,看着韩三笑大惊失色:“夜——夜音——?!” “夜你老娘!”韩三笑的声音贯彻云霄,夏夏尖叫着捂上了耳朵,树林里的枝条瑟瑟发抖,树叶像是顿时受到了惊吓般哗哗飘下来,他慢慢地升到半空中,周围好像凭空出现了一个小风暴,狂卷着落叶而起,而他的衣衫发丝却是平整如镜,仿佛没有受到这冷风的影响,他慢慢拨动着手指,好像无形中在奏着一只笛子。 夏夏听到了一阵音乐,是从韩三笑的嘴里手间传出来的,叮叮呼呼,呜呜喃喃的,很温柔的声音,若是在阳光明媚的午后,这样的声音听了让人直想睡觉。可是身后的赵逆却惊得倒退连连,直到撞上了树才停下来,好像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声音,他颤抖着,那双残忍的眼睛里甚至流出了眼泪,那是一种内心深处的恐惧。 夏夏紧紧地靠着海漂,才发现海漂的身子也绷得紧紧的。 赵逆尖叫嚎叫起来,他的叫声如此尖锐,好像要冲破什么束缚。 韩三笑漂浮在半空中,半空中那个落叶狂沙绕成了天国之滨,发丝掉垂,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摆动着,俨然有种神圣不可侵犯的狂傲之气。 宋令箭脸上那种似有若无的笑意突然温温地漫开了,像是等到了自己一直想要的境地。 赵逆用力地顶起身子长长地嘶着,全身都被鲜血浸湿了,他的血似乎也跟着被抽走的力气渗出体外,身后的树枝也像是被抽去了生命,拼命地落下一树的叶子,向韩三笑身边的那个卷动的叶圈集中着一起旋转着。鲜红的赵逆与翠绿的落叶,那景色触木惊心。韩三笑的手指飞快地拨动着,快得只剩下几一片虚弱的影子,夏夏闭了闭眼睛,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速度可以这么快,快得一片模糊。 赵逆吐出了嘴里的珠子,与其说是吐,反倒更向是被韩三笑的风暴吸过去的,那珠子顺着韩三笑的叶圈飘去,却慢慢地折了个弯向宋令箭飞去,宋令箭紧紧地盯着那颗珠子,双眉紧锁,眼看要到了,那珠子却像是被另一股线扯上了,突然掉了个头向树林飞去了。 宋令箭的运气被截,猛地呼出一口气,气里漂着血红,隐约是血。 赵逆没了珠子,绝望地抓着头痛苦地跪了下去—— 一切都停止了。 韩三笑身周围的那个卷动的落叶风暴像突然破掉了,叶子失去了那股牵扯的力度,彭地炸散开来,所有的叶子全被扯碎了,飘飘扬扬地向地面洒去,这种突然的打断力巨大地反弹在韩三笑身上,他的衣发猛烈弹了弹,烈烈地拍着他的脸都在颤抖,他急速向后飞去,像是要躲避什么东西,突然回头扬手一接,指间俨然多出一朵半枯毫不起眼的花! 那朵小野花在阿风的掌风间颤抖着,细小的花瓣受住了冬风的呼啸,却受不住那不停的吹颤,零零碎碎地飘了个精光,只剩一个孤单的花心。韩三笑慢慢地看向丛林密处,那里慢慢地隐出一个风神俊郎的身影。 韩三笑扔了花骨,冷冷一笑:“好一个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七章 第四节 赵氏谋(一)朝纳之上 来人笑了笑,俊美的脸上带过一丝苍白,看来这朵小飞花也让他费了些劲,密林处又跟出一个人,这人惊讶地瞪着韩三笑,直到主人理了理力圈破碎时散出的余力震乱的衣袖,才上前关切道:“老爷?” 来人扬了扬手:“少年人深藏不露,倒是一身本领。” 韩三笑戒备而又充满疑虑地盯着他,再看看已经昏死过去的赵逆,突然讽笑道:“难怪赵逆对上官一族的事情通晓得清楚,原来你们也是一伙的。” 上官博冷傲地睥了赵逆一眼,淡淡道:“天罗小地,何足与我们上官相提并论。” 韩三笑冷冷道:“那上官老爷您这样是什么意思?你可别说你是上山采风,刚好路边有朵小花,刚好你又捡了起来,刚好又不小心飞了出来,刚好那么巧地救下了赵逆吧?” 上官博只是平淡地盯了韩三笑一眼,不置一词,转头对身后的宗柏道:“扶他起来。” 宗柏微点了头,眼里却流路出不愿与厌恶,慢慢走到赵逆身边,用力地拉起了他。许是拉到了伤口,赵逆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上官博一笑,冷冷的,没半点笑意的:“看来还没死透嘛。” 宗柏试了试赵逆,回答道:“是没死透,不过内如败絮,想恢复想是很困难了。” 赵逆的模糊地抬起头,双眼充血,一片淡红,与浅褐色的曈孔混在一起,看起来极为污脏可怕,他怔怔地盯着上官博,无力一笑:“二十六年前我们如此,我以为一切会不同,没想到二十六年后,我们仍旧如此。我始终都如此儿狼狈。” 上官博哼道:“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搅得世道乱七八糟。” “江湖事,江湖了。你是官门中人,还是不要插手江湖事的好。”赵逆吃力道。 “我现在插手的不是江湖事,而是老四的家事。” 赵逆颤抖了一下。 “就算今天我不与你算这笔账,他日你也迟早死在老六手上。你知道他的手段跟耐心,你能保证你余生都能守在铜墙铁壁之中么?” 赵逆惨笑道:“秦正?!他算什么东西!当年他的确在我们中武功最好,但人在变,他早就废了,不是一样被我重伤逃跑么!我会怕他?” 上官博一笑:“你真的为他是打不过你才受了重伤?还是——因为他不想跟你这只疯狗纠缠,不想节外生枝以免伤害到别人才甘愿受你那一掌?” “不会的,我的功力明明就超越了他——他早就已经消磨了当年的灵锐跟警觉,早就不是我的对手了。” 上官博笑:“赵侍啊赵侍,我看你是天罗庄主当久了,脑袋养在茅坑里了。你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得到的,但只怪你自己想要的太多,才有你今天的下场。你就这么点出息,扶不起来,一副奴才样。” 赵逆一颤,不是因着后面的话,而是因着上官博叫出的他的名字,赵侍——原来他的本名叫赵侍,而非赵逆。侍与逆,本来就是相反的。 “哦,差点忘了,你改了名字,不叫赵侍,叫什么赵逆。怎么,你要反了这赵姓天下么? 赵逆阴冷地看着他,却没敢接半句话。 上官博将双手插在宽大的袖管里,看起来只是个来看热闹的过客:“你瞪我干嘛?怎么,想咬我么?宗柏,你给我盯牢了,要是他双膝着了地,你给我把那双腿砍下来,如今人家可是天罗庄主,我上官博受不起他一跪。” 宗柏狠盯着赵逆,似乎随时要得令将他的腿砍下。 赵逆用力抓着宗柏好支撑着自己,他太了解上官博,狠心无情,像是说着狠话,但每一句都必须要实现的。他冷冷道:“你不能伤我,我与长兄是有协定的!” “那是你跟他的事,我跟你可从来没有什么协定,也更没有什么交情。当年将你归入的时候,我就是最反对的那个人!——回想起来,老四可真是招了你这匹白眼儿狼,闹得自己妻儿都差点没保住。论狼心狗肺,世上谁能及得上你啊?” 赵逆满眼血水水的眼里突然闪过愤怒的光,却没有正视上官博,不知道是不想与他交恶,还是根本还想理会他的话。 但上官博跟宋令箭不一样,他话毒,但话也多,也许他从来也不必担心会没有人听他讲话。他总是能成为人群的焦点,让人不由自主地看他。 “老四的遗故,那个叫黑俊的人呢?” “他死了。” 上官博的眼里没有多大的惊讶,似乎也早已料到,冷冰冰道:“他是死有余辜,但也轮不到你来动手。” 黑俊扎了云娘一针,那一针虽然没有致命,却是出了杀心。上官博气量并不大,怎么会容得下这样一个人,尤其是像黑俊这种卑微的人,生死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念想的松紧而已。 赵逆呆板道:“没有杀他,他是自杀的。” “自杀?”上官博星目烁烁,盯着赵逆。 “若不是看到他自杀,我也不会想到去易这个人的容。他从西边的山崖上跳了下去,我觉得这个人有点脸熟,下去瞧了个究竟,那时他就已经死了。胁骨刺进肺腑。我见他五官颇有棱角,正是个易容的好脸相,才想到了去假装他。” “你假装他,不就是想要接近燕家,好得到珠子么——我不管你跟长兄有什么约定,但他一定告诫过你不要打珠子的主意——而你不惜一切代价的,偏要抢个头破血流才甘心。” “是她——是她!”赵逆狠狠地盯着宋令箭,咬牙切齿道,“是她先杀了我们天罗五十近卫,是她先挑衅我的!我没想到这镇上藏了这么多的力量,更没想到秦正也在镇上。我受了重伤,如果没有珠子的力量,我就没办法再跟这些的力量抗衡下去——”他说得太激动,岔气大咳,一声一口血。 上官博皱了皱眉,宗柏把住他的脉门一运力,赵逆却惨痛地嚎叫起来。宗柏不明所以,只当是赵逆内伤发作,反而还要继续加大力气。 上官博盯着痛不欲生的赵逆片刻,突然慢声道:“停手。” 宗柏马上收回内力,赵逆像是受了大劫难,虚脱地靠在了他身上。 “老爷,宗柏只是运功助他复些原气——”宗柏解释道。 上官博倒退几步,转头盯着宋令箭,双手仍插在袖管里,不悲不喜,不惊不怒,倒像是很有兴趣请教的样子:“他体内的是什么?” 纵使再俊美无匹,也打动不了宋令箭,宋令箭冷笑不答,欣赏着赵逆苟延残喘的样子。 上官博的表情变得快,方才还是冷峻厌恶,此时又变得无比惋惜,看着赵逆摇了摇头,“夜路走多了,这下让你遇到鬼了吧。江湖不是官场,官场之中,官位高者得胜。但江湖却是个大地方,越是你不知道的,反而越要了你的命。我看你气虚受阻,不知道你能活多久,这珠子虽然也有奇效,却始终与锦瑟不可同日而语。你还真是可怜。” 赵逆的眼里满是泪水,那泪水也是血红的,却一直强忍着没有流下来。 “如果他不用功,不展武,最好连动都不要动,我想应该还能活一段时间,只是能活多久就不一定了——木针已经跟在了他的血里,随着血气涌动,若是血气运得太厉害,进入五脏六腑就无药可医了,除非把血放完了,否则是拔不出来的。”宋令箭慢慢道。 韩三笑心里也不禁泛起凉意,宋令箭那枝黑漆漆的箭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地飞行着,契而不舍地穿透每个挡住去路的东西。 上官博点了点头,神情冷淡地看着赵逆,既没有怜悯也没有兴灾乐祸,上下打量了宋令箭一眼:“这珠子你是从哪得到的?居然与锦瑟如此相似,连他都要被你骗了。” “我没有骗他,是他一厢情愿这样认为而已。这世上虽然没有一模一样的东西,但也绝不是独一无二,总会有相似的东西,只是看你有没有本事拿到而已。” “半年前,天罗庄五十近卫被一名江湖人士暗杀,据说是销声多年的一个高人,刚才赵侍说是你杀的?我也挺想知道你隐迹这么多年,为何要与‘赫赫有名’的天罗庄为敌。”上官博一嘴的利刺,倒是跟宋令箭前呼后映了。 “他杀了我家的狗。”宋令箭冷冷道。 “哦,他杀了你家的狗,你就杀他五十条狗,挺划算。”上官博点了点头。 赵逆不动声色地瞪了上官博一眼。 上官博兀自笑了:“本来我有很多话想问你,这一眼看到你了,却又不知道该问些什么。我们除了叙些旧事,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当年长兄非要将你归入,因为他觉得你好使唤,什么不择手段的下三烂事情都会去做,而那些事情,我们几个是断然不会去做的。现在他高高在上,当做眼不见为净,却让你日益涨了心思,倒成了一个祸害。” 赵逆闷咳着笑了几声:“别说得这么高风亮节,说起来好像你们都对锦瑟没有兴趣一样,其实个个都围着这镇子转,生怕珠子落到了别人手里!只有他燕四才这么天真,真的以为放下一切就可以躲开一切,不可能的——对于长兄来说,他只是一个叛逃的威胁,要是他一有其他可疑之举,就会成为这个朝纲的枯骨!” 上官博轻压下了眉,他听得很认真,也很有耐心,秀眼淡淡,突现忧伤:“我本一直认为,老四英勇无畏,会成为我们七人中最幸福的一对。只是红颜薄命,英雄气短,最后却是竖子成名,只是可惜了那两个孩子。” 赵逆冷笑道:“朝纲政诺,从来都只是作秀之事,燕四懂,长兄也懂,心照不宣,不说破就可以。 上官博温柔的唇冷酷地紧抿着,慢慢道:“你在镇上安插得密不透风,是长兄的意思?还是他允默的?” 赵逆得意地笑了:“我只要守着燕暖玉,保证他不离开燕楼就可以,具体如何去做,长兄并没有给明示,也没有反对过什么。” “哼!赵和这个王八羔子,果然与你这走狗狼狈为奸,一将功成万枯骨,他却以如此手段来对付自己的手足兄弟!出而反尔!背信弃义!”上官博破口大骂。 宗柏一震,连忙上前提示道:“老爷,天下之土,祸从口出啊……”“我骂他怎么了,就算他站在我面前,我一样的话说给他听!怎么,他还能因为我这一句话,将我整个上官族端掉不成?!我上官博可不是燕四,跟他讲人情道义!” 赵逆软软倒在了地上,宗柏也不再去扶他,只是乖顺地垂眼听着两的对话。沉默片刻,赵逆才痴痴笑了。 “一切,都在他的安排之中——没有人能逃得过他的布署……燕四是,赵侍也一样……赵和啊赵和……” 上官博神情复杂地看着赵逆,这样情景好像又回到了往昔时光,阿侍还是一个软弱自卑的少年,苍白的脸上总是带着某种欲哭的表情,软弱得让人难以硬起心肠,但事实上他却是他们之中最心狠的人,他可以一边杀人,一边仍旧带着那种楚楚可怜的欲哭神情,这是他最大的武器。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在他得位之时,他要剔除的力量,他要得到的东西,全都早就安排好了……” “你知道些什么?”上官博心不在焉,眼角却有一股狠厉。 “拉长了近三十年的战争,除了他,我们全都是败者。我们助他得到天下,却得到这样的下场!” 上官博微皱眉,凝神看着远方的样子很是俊雅,却又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邪气。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七章 第五节 赵氏谋(二)祸水之灾 上官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算是平息了些怒气,赵逆抖如筛糠,竟从宗柏从中滑到了地上,无力地瘫坐着, “之前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从去年你来这滩边上开始,所有的事情给我明明白白地说清楚。” 赵逆无力地喘了一口气,抬起一双浑浊的血眼迷茫地看着上官博。 “说!” 一阵狂风卷过落叶,劈劈地向赵逆打去,几片脆利的甚至在他脸上割出几道血痕来,赵逆垂下眼睛欲看清自己的脸,无奈只是那隐约的疼痛。他甚至没有愤怒的眼神,只是咽了咽口水,那对血水交融的双眼木木地盯着上官博,最后还是近于懦弱地垂了下来……那一刻,韩三笑觉得他很可怜。 “半年前,这里的探子传来一个消息,说有一股奇怪的能力在这附近流动,后来发现是一条蛮洋子的番船,顺着水流在南下。我已命探子看紧那船,等我下来瞧个究竟。却不想遇上了天害,一场风暴,不仅阿侍的人葬身海腹,就连那条装满奇珍异宝的海船也碎在了浪间。那股能量仍在流动,一直停在了这个镇附近。——这个地方一直都是赵和的心头刺,不允得有任何异样。我必须要在他知道这件事之前,先将事情查清楚。” “你来了,结果打死了人家的一只狗就滚回去了?”上官博嘲讽道。 “我在海边找到了一个蛮洋人,这个蛮子是海难的幸存者,却已经疯疯颠颠。而那股能量就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越近,就越刺耳。我知道这个镇的不简单,不想缠太多麻烦,只想将他带走,回去再做定夺——”赵逆咳了几声,眼里突然露出惊恐的神色,海边的回忆又再次令他愣神忘言。 “结果你失手了。”上官博盯了一眼海漂,似乎也有些不敢置信。 ““能蕴异物,定非凡人。阿侍太大意了——他不是人……他是怪物……”逆惊恐地看着海漂,似乎想在他脸上找到什么妖魔隐藏的证据,海漂只是极力回想着当时的情况,一头雾水地盯着他看。 “非凡?他有什么非凡之处,会让你自信满满而去,落水狗般逃走?” “我的人——我的人,突然都像中了邪术,开始自相残杀,我越是要阻止,他们越下手越是狠,当时又突然扑上来一只凶恶的獒犬,也像是中了邪术一样,见人就死了命的咬——这些都是我精心训练的死士,有着钢铁一样的意志,怎么可能突然失心疯一样互相缠杀——是这个人——这个怪物有邪术——” 所有的人都将目光转向了海漂,而海漂却仍旧想不起当时的情况。 “那獒犬勇猛异常,我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他解决掉。那时其余的人都已死得差不多,我为避免再生枝节,将他们先埋了,自己也回了庄。回庄后不久,我发现有很多力量在挑战我们天罗的势力,先是我的探子被杀,然后是天罗五十精卫被暗杀——这一切绝非偶然,是有人向我下了战书!” “游木箭者。他从来不属于任何派系,也没有黑白之说,这次你可真是因小失大,为自己树下这样的敌人。”上官博盯着宋令箭道。 “于是我伤一好,马上就又回到了这庄子——但这次来,却刚巧碰上了这里的一个自己都想不到的人——” 上官博的眼神转瞬变冷,已经开始到了他动怒的情节了。 “我碰到了正——正少主——自从二十六年前他离开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想是此生也不可能会再碰面。没想到他居然躲在这样的一个村落里,还作了一个女子的装扮,想是这几年,他都将自己当成了女人。正少主见到我也很意外,虽然时过境迁,他的心性脾气却一点也没有变,他还以为我是当年那个缩头无为的小奴才,要为他的指令走来跑去——试问他躲在这样的一个小村子里,又怎能知道武林事端。” “他不是躲,而是为了老四,被困在了那里。圣锦那个贱女人也不知怎么追到了这里,口口声声要为当年受辱之事复仇。他为了牵制这个女人,才与她拉开战线,困她在身边,这样才能保全老四一家。” “他见到我后显得很惊讶,当然也就猜到了我的用意。他很生气,让我快点滚出这个地方。那时我就明白,我永远抹去不了当年的卑微之史,只有我反客为主,才可能让所有人都俯首称臣。我要利用秦正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成为赵姓天下之主!” “你出现后,这里的平衡就全部打破了。你想要利用秦正,最先要做的就是要为他除去禁境。你们与金娘早有宿仇,于是你一不做二不休,杀死了金娘。但你这样做没有使秦正感恩戴德,反而惹怒了他,你们连同袍之谊都保不住,翻脸成了敌人。”韩三笑总算接上了金娘死案的情节。 “我不懂他为什么要为这个女人的死心存介蒂,她一直对当年的事情对我们怨恨在心,他奈何不了我们几个,就追到了这里来要将一切怨恨发泄在燕四身上!秦正为了牵制这个女人长居雾坡,但这个女人毫不知足,仍旧故意亲近燕家暗害燕家的子嗣,多年之后甚至勾结那个小杂种一起对付燕飞!他秦正妄称自己要一世守护燕家,却使她们陷入如此境地——”“这么说,你杀那女人,是为了给燕四一家出气了?”上官博嘲笑道。 “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她迟早会引来更多的人。她与小杂种买卖不顺,起了争端,秦正终于也忍无可忍,但他始终下不了手杀她,但她并不知道秦正的后面还有个人,我趁她不备,一把掐住她的喉咙……”此时赵逆一迟疑,似乎在回想着当时杀金娘时的情景。 金娘是被他一指断喉,死时并不痛苦,那种窒息而亡只是瞬间的事情,她被扑面而来的赵逆吓得发悚,根本忘了躲避,眨眼不过的时候,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便化作了灭烛的烟尘。而那种措手不及的惊愕在活人看来,倒更像是对死亡的恐惧与临死的痛苦。 “我杀了她后,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我杀她的动静太大,留了那么大的指痕,且不说衙门,只要稍微懂得功夫的人都能看出来我的本事,这小镇疑影召多,分不清是敌是友,我这样一来岂不是将自己暴露在所有眼睛之中了么?” “于是你想了个办法,就是用另一个勒痕去掩盖那个指洞,金娘卖的金线你随手拈来,但你却没想到指洞自前穿后,只是一方受力,而金线勒住时会四方受力,你想要完全盖住那个指洞,就只能勒到脖子中心,那样会把脖子勒断——断头之仇非比寻常,更会引起官府的重视,再加上那时秦正与你争夺金线,所以你并没有勒盖到指洞就停止了。”韩三笑接话道。 “要不是他见过锦瑟珠的样子,懂得分辨真伪,我才不必与他虚迂退让,更不必再看他的脸色!——” “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阿正现在无论什么样的境地都比你强,他是天家的人,就算他脱出了天家背离了长兄,他骨子里流的,还是天家的血!你是什么身份,你的姓与名都是燕四给的,你只是个下人,一个为我们跑腿打杂的摇尾乞怜的奴才,何时轮到你来教训天家的血脉?!”上官博的嘴边漫出一个冷笑,纵使是冷笑,在他的脸上都那样俊美讨喜。 赵逆对上官博如此的话早就耳厚,装作没有听见,自顾道:“那个女人死后,秦正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我杀那女人时动了些真气,也需要一些时间来恢复,对于秦正,我仍旧要有十足的把握才敢与他正面冲突。我刚好利用这段时间查找假冒天罗名义杀我庄人的那个杀手,此时我已经发现,燕家已经设下大障,燕四竟然真的用了这个邪物,为了这一院子的人,喂养了离铃来除我等威胁。离铃果然名不虚传,我一靠近那院子就无法拔力,我无法明抢,更不能暗夺,只能再回转去找秦正,他与燕家甚为交深,或许会有对策。我去找了秦正,他不仅早已猜到了我此行的目的,还指着我的鼻子大骂,我才知道那离铃是燕四托他保管,必要之时挂在燕宅护其平安的!这个眼高于顶的秦正,有什么资格再像当年那般高高在上?!我们正式撕破了脸,斗了几招,两败俱伤,但他不敌先走,已然不是我的对手。”他平淡的脸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却又藏得那样卑微,像是担心过于夸张的自负是为自已招来不幸。 上官博的眉皱了皱,紧抿的双扣,轻闭的双眼微微颤抖,看得出来他有些生气。 “我本想再追出去,但他已被人救走,我才知道,孟五也来了。” 上官博冷冷着他:“若是他不来,怕是我上官家的血脉都要断在你手上——你真是胆子比天大!”那日赵逆追着有你秦正出了雾坡,恰逢上官衍在迷失在雾中,差点就中了赵逆的暗招,当时带出他的正是孟无。 赵逆无动于衷地低垂着脸,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我离了雾坡后,知道孟无跟你都已经查觉到了这里的变化,孟五与秦正已经会合,假以时日你也一定会收到消息,那时候我绝无再可能拿到珠子——我只能抢占先机,拿到珠子才能反败为胜!想要进燕庄,就必须先解去离铃的困力,燕飞身边高手如云,最容易得到的燕家血脉只有那个小杂种!” “取之血,解之咒。所以像你这样无后之人也挺轻松自在,至少不用担心年少时犯的错,会还报在自己后人身上。燕四最大的错,就是招了你这只白眼狼。”上官博咬了咬细白的牙。 “但我没想到我竟又失手,那小杂种受了燕四一些本事,没那么简单,后来又有别人在旁暗祝,我已经打草惊蛇,只能先退求保。我又启出了一个安插在这里的探子,他刚好是个医师,可以助我疗伤,衙门及绣庄的人正风声水起的在查那个女人被杀的事情,小杂种又受袭重伤,我只有一边疗伤,一边等风声淡去——但很快的,黄善柔与你夫人一起来了这里,他们两人从不离开京都,此番这么凑巧,一定是你的布署。”赵逆淡淡看了上官博一眼,那一眼带着些惧怕,又带着些兴奋,这似乎也是他一直隐然期待的——期待与上官博斗法,与他对战。 “哼!你若不动我上官家的人,我也不愿意抽手跟你这股黑缠成一团,惹得自己一身臊——我已经让孟五秦六离开这里,黄善柔与云儿的确是来祭祖探亲,我看你是脑子里装得臭水太多,熏得谁都是脏的!”上官博显然很护短,一说起这事马上就动怒,赵逆的肩头开始流血,但赵逆已经麻木了。“过了一段时间,我突然感到一股能量在流动,一股起死回生的药力突然在山的方向出现,转瞬即逝。探子说那山中有座猎屋,归镇上一名猎女所有。我暗自查了这猎女,曾看到她身上背着一张弓——” 上官博转头看着宋令箭,看她身上的弓。 “那股能量的确是在那山屋出现过,我模了这猎女的样子,好方便出入,那只弓就倚在山屋之中,我越看越觉得眼熟,想拿来研究一下,却碰上了这个怪物与小杂种上山,还大打出手,被这猎女撞了正着,我的蝉丝脸被她撕破,但却都没有出手——” 宋令箭为什么没有出手?韩三笑也一直很想知道这个答案。但赵逆也不知道,他只是说,两人没有出手,他走了。 “然后我易容成了黑俊,他是燕四的故友,绣庄的人一直挺照顾他,我明抢暗夺都得不到珠子,只有走一步是一步。我先进了旁边小院的房间,只是想晃一下而已,但却碰上了燕飞,她看到我显得很惊讶,我知道她已经查觉到我的异常,要是她随意与身边的谁说起这件事,很快我就会露馅,我一急,只想弄晕她,没想到她大声要叫,我——我一时情急才错下重手伤她——我无心的—— 上官博剑眉紧皱,愤怒地瞪着赵逆。地上开始飞沙走石,全因着上官博心中的怒气而涌动,颗颗如微尘的泥沙像一根根有尾巴的针,一钉一钉的刺破赵逆裸在外面的肌肤。 韩三笑的目光几乎没有离开上官博,他终于明白当年为何明珠为了嫁给这样一个性格怪异的人到了不择一切手段的地步,既使他的心中没有她,即使他厌恶憎恨她,她还是要强留他在身边。 ——自古红颜皆祸水,男女皆如此。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七章 第六节 赵氏谋(三)明珠垂泪 上官博动怒,怒力摧动了赵逆体中的木针乱走,赵逆吐了几口血,但神情依旧很淡,像是这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我以为你上官博会与众不同,傲视天下一切宝物,其实你也一样!觊觎宝物多年,到了关键时刻,一样也会不惜一切地偷摸拐骗,燕庄已经空了,你来之后就空了,宝物现在在你手上。”赵逆鄙夷地笑了,他似乎一直在等这个时刻,能耻笑这个不可一世的人,令他无可反驳。 上官博狠瞪着他片刻,不怒反笑了,然后,他用他那种特有的好听的声音温和道:“够了。赵侍,你所做的一切,无非只是想要证明自己比我强而已。但是谁看得见?谁又会承认呢?” 赵逆一颤,满眼血水地瞪着上官博。 “二十六年了,你的恨意还不够清楚么?没想到我们七人情谊,竟然独毁在了赵明珠这个女人手中。她果真慧眼不凡,相中了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你,来瓦解我们七人固若金汤的结谊。” 一说起赵明珠,赵逆马上变了,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好与上官博平视而对,沾满鲜血的双手无力地握成半个拳,却再没力气握紧了。 “死者已矣,赵明珠也曾是上官族中一人,本也不该在她身后说些什么话。不过,前几天我已将上官明珠从族谱中除了名份,自此以后,赵明珠再也不是我上官家族中人,我也便不用担着上官家族的什么脸面,对此人所为遮瑕竖碑。” “为什么?!”赵逆徒地拔高了声音。 “为什么?这个女人本来就是我朝的一个威胁,残杀赵姓子嗣,差点令我朝成为牝鸡司晨的笑话!而后又令我们上官家无宁日,挑拨离间,谋害上官子嗣——” “不管她嫁入上官府前做过什么,那些长兄也承诺不再追究——但她嫁给你后,一心一意只想做个好妻子,为你续及香火——” “好妻子?!——好一个好妻子,既然她想做个好妻子,就应该呆在家里生火做饭!你见过哪个好妻子党羽不死?见过哪个好妻子不拆手段地灭人家一门的?”上官博怒极反笑。 “她背着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赵逆怒道,“她了让你们上官一族在乱世中能保清廉,为你们做了多少阴暗的格杀之事?!否则你真的以为你上官一族乱世飘摇中还能明哲保身,不怕树大招风么?那时即使她已经将大部分权力削送给了长兄,但仍旧那么努力地任用自己仅存的力量为你排除朝中奸逆,保你上官一系名垂朝堂——” “先辈自入以儒孝协容为臣道,何时竟成了斩杀异已屠手鲜血的酷吏了?难道我们上官家的基业,还要一个女人来稳固不成?如此心狠手辣,何为人妇?何为人母?幸而她早死,不然井必会惹其劣性,成了乖张阴戾之辈,多为上官门匾抹片乌黑!” 赵逆脸上一片青白,喃喃道:“纵使她有千般不是,不为你所容,但她对你,始终是一心一意,从未变过……” 上官博冷漠道:“谁稀罕她的一心一意至死不渝?我这辈子最大的不幸,就是被这个女人缠上!她活着的时候缠得紧,死了也阴魂不散,作恶后人!” “我不稀罕,我一点也不稀罕。” 赵逆愤怒地瞪着上官博,那种愤怒如此深重,看着都觉得心中生痛。他一直都表现得很淡然,但始终还是愤怒了——为了一个死去的女人,一个令人惊叹又令人害怕的女人。 上官博缓了缓语气,毕竟人死如灯灭,也没有必要再去谴责什么:“赵明珠死了,那便是死了,人死如灯灭,一切随风。你却一直在延续她的生命,让人时刻不能忘记她,不能忘记她的可厌之处!……赵侍啊,这天下女子千千万万,德才兼备、美艳如芳者更是千城万池,任尔挑选,你何苦只陷其中不能自拔?你喜欢她哪里?” 赵逆惨笑道:“世上德才兼备、美艳如芳的女人太多,却再也没有长公主这样的女人,你们看到的只是她展现出来的,却从来没有人愿意真正去明白她……” 上官博翻了个白眼:“我可真没那心思去明白她。” 赵逆轻声道:“我犹记得当年,长公主欢喜地跑来问我关于你的事情时脸上的表情,她很少笑得那样真实,那样夸张,尽管大家都暗地里说她长得不好看,笑起来更是难看,但我却觉得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只是她所欢喜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深宫谋算,步步惊心,她哪有一刻是舒展眉头的,就算她欢喜展颜不是为我,我也愿看到她开颜一笑……” 上官博只是皱眉看着赵逆那深情回望的样子,看着这个自己向来轻视的男人,如数家珍般回忆着自己最讨厌的女人,也不知心中是什么感受。 “当年我只是长兄安插在长明宫的一个探子,谁都知道长公主多疑敏锐,我费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取得她的信任。长兄无心恋位,只要长公主不将枪头对准他,我们就一直相安无事——” “朝政宫围之事,从来没有退让就可以明哲保身的。那时我们就跟赵和说过,要么斗,要么隐,休想黑白不分地夹在中间做逍遥王,他放不下的东西太多,才将自己卷入这场战争中去!”上官博冷道。 赵逆笑了:“你以为长公主会真的无聊到对付这么一个没有野心的王储么——她调转枪头对付赵和,完全是因为你!” 上官博一愣:“我?” “因为你!她得了两宫太后的赐婚应允,却被你爹上官机一句驳回,谁都知道你上官博是上官机的宝贝儿子,他怎么会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在朝中树满政敌的女人为妻?况且以他对你的了解,他当然知道你不可能会答应这门婚事,还有可能惹怒你而伤害到你们的父子感情——” “上官机他——他反对过?”上官博奇怪道。 “长公主自知得不到你爹的支持,更知道你的脾气,所以她想到了利用赵和,来达成你们的婚约!” “赵和?他只是个庶出王储,连提名继位的资格都没有,他有什么权力?”上官博一皱眉。 “他当然没有,但他与你是八拜之交,情同手足,你性格高傲不羁,却还是能听进去他的话——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了解你的一切,你的弱点,你的软肋,甚至是你的行踪去向。”赵逆的眼中幽光始现,有种看着敌手沦陷的骄傲。 “赵和他,不可能会出卖我,他向来不齿赵明珠所为,怎会受她摆布?”上官博奇怪道。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蓝田突然负气离宫的事?”赵逆得意道。 “记得。”上官博冷冷道。 “蓝田向来不会正面与长公主起冲突,她突然不顾一切负气离宫,下了长公主的面子,你不觉得奇怪么?” 上官博道:“蓝田性格刚烈,赵明珠妒忌她容貌,起冲突是迟早的事情。” “当年长公主说服两宫太后,要将蓝田嫁于外邦番王和亲。蓝田向来任性,又有江湖儿女的脾性,负气离宫是长公主意料中的事。她就是要她离宫,这样就可以冠以公主私自出宫,长禁宁凡宫的罪名——这只是长公主送给赵和的一个警钟,先是蓝田,再后来就轮到暖玉。谁都知道赵和无谓一切,却独疼爱这两位胞妹,蓝田逃宫之事已成事实,她又是后宫中的人,一切都是长公主说了算。” “难怪当年赵和对蓝田出宫一事并不着急,多次独自进宫说是要找两宫太后求请,原来他早就知道蓝田藏身在哪,进宫不是找两宫太后,而是找赵明珠去了!”上官博开始生气。 “两宫太后只是赵明珠掌权后宫的幌子而已,赵明珠只是想让赵和知道,她只是动动嘴的功夫,就能轻易治罪任何人。她开出的条件也并不过份,只是希望赵和在必要的时候能透露一些关于你的信息,不动声色地推她一把,拉你一下而已。也许当时赵和的确救妹心切,也没有想太多关于你的利害得失,赵明珠只是想要嫁给你,你又不会损失什么,于是他就——” “赵和这个王八蛋!他就同意了?!”上官博大骂。 赵逆摇了摇头:“当时没有。赵和说要考虑考虑,但赵明珠却没有时间了,自她收到探子来报的消息后,一直忧心忡忡——她知道了一些不利于自己的消息,当时你为了与上官机赌气,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长公主费了很多心思才重新连上你的行踪,但传来的却是不怎么好的消息。我记得,在她收到消息后的第四天,她一个人坐在卷堂中睡着了,她很少那样敞着卷集就睡着的,我刚想看看她在为什么事情如此心忧,她就转醒了——但那时她已对我没了戒心,以为我在为她添灯,竟有些感动,她问了我一个问题——也许就是我的那句回答,坚定了她的决心,也改变了她的一生。” “她问你什么了?” “她问我,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博褒姒一笑,是愚是痴?”赵逆深深地吸了口气,两行血泪从他充血的眼里划出来,也许是流出了血泪,那对血色混沌的双眼居然变得清澈,只是那张血泪划过的脸极为颓败,“我未及思索就回答她说,周幽王爱美人不爱江山,于他自然是痴。而对心宿朝纲的政者来说,为一女子毁尽王者金令,自然是愚不可耐。但是愚是痴,谁又能真的说得清呢?” 上官博垂下眼,脸上闪出了悲悯,但他绝不是怜明珠,而是怜了另一个为美人而放弃江山的人。 “长公主听了我的话后并未再说什么,她只是静静看着夜空,但我的确看见她眼中流出来的泪。她知道了自己将要面对的一切,也知道了自己用一切交换得来的会是什么……第二天她就重新召见了赵和,应允了他一个谁都无法抗拒的条件,一个上官博,换一个赵氏江山的朝主之位。” 上官博蓦地瞪大了眼:“这丑女人,有什么资格发这种话,她真的以为赵姓江山是她的,她一句话就可以让谁成为朝主么?!” “当年赵姓王储本来就零落不多,要是长公主不再霸权,不对抗即是辅助。赵和并不是傻子,白送到嘴边的好东西,怎么可能不吃还吐出来?!” 上官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里能放刀剑般地瞪着宗柏:“你——你这条狗!” 宗柏颓然闭上了双眼。 赵逆放声大笑:“上官博,枉你不可一世,你是赵和夺位的第一个牺牲品,因为长公主看上了你,才退位让贤!若是没有你上官博,现在这个赵姓江山,还不知道在谁的手中!” “闭嘴!”上官博怒道。 “她为你放弃了权力,放弃了一切可能,心甘情愿地嫁给了你!即使你冷脸相待,对她行同陌路,她仍然甘之如饴,为你摆平政路上的一切,让你成为一个人人赞颂的好官!但你是怎么对她的,你那么快就娶了另一个女人,还扶成了平妻与堂堂赵朝长公主赵明珠平起平坐!你知道她是如何心痛!” “我管她去死!难怪当年赵和对她总是手下留情,原来是还是利用她给自己铺路!我上官博竟成了两个姓赵的布偶!”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自她怀了你的骨肉后,她已经决心要远离权政,做个平凡普通的妻子娘亲,好好地带大孩子——但她这么早就死了,连自己的孩子都未能多见一眼……她不该这么命薄,不该的啊……” “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是她自己招了云清这条白眼儿狼,这叫什么,叫窝里反!实话说了吧,当时她生下上官井,本来我也这孩子也不想要,要不是这该死的叛徒苦求我,说这好歹也是上官府的血脉,我早就一把掐死那个丑孩子了!”上官博冷如铁地瞪着宗柏道。 “上官博!”赵逆狠狠地瞪着上官博,充血的眼睛变得通红,咬牙狰狞,“你太狠心了,太无情了!你永远都这么自私,从自己的视角评判别人的一切!二十六年了!二十六年了!从来没有人为她说过什么,在你们的心里,她一直是个不择手段的心狠手辣的女人!不值得——太不值得了啊!我很早就问过长公主,这样值得吗?值得吗?!她说值得,她就那样坚决地披上了嫁衣,走进了这个坟墓……她愿意为你竭尽全力去做任何事情,我同样也愿意这样为她做任何事,可是她的目光永远都只是向着你,从来也不愿意低头看我一眼……” 赵逆用力地仰着头,血泪就顺着他的眼角落到耳朵里,这张被血泪流过的纵横模糊的脸无力地仰望着苍天,好像赵明珠就在这高高的苍穹之上俯看着他。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七章 第七节 赵氏谋(四)燕族红颜 “这一切都是她自愿的,一个女人搅得天下乱七八糟,我还嫌她活得太长了。”上官博轻描淡写道,“赵和那个王八蛋,用阴招毁了我大半生的幸福,他真以为天下有不透风的墙,可以将一切都瞒天过海?我上官士族长营数万,最多自立门户,也不至于灭族。的确是我当初一时冲动应了这事,竟酿成这武林的一场浩劫,你将所有的愤怒地转移到了江湖弱小中去,手刃鲜血,这本只是我与你的仇怨,你却非要报复在这世人身上——” “你真的以为,我赵逆一个人就能建成这样一个庄门么?我只是赵和的傀儡而已,他要做明君,当然不能手刃异已者的鲜血,那他就像赵明珠一样,金壳脱壳,建起了天罗庄,来帮他铲除异已。” 上官博皱着眉,回想着曾经与赵和的一切。 “他启用我来打理天罗庄,一是因为我曾是他在长公主身边的细作,即使任务成功,我也不可能改头换面再在宫中担任要职,二是他怕我有异心,才将这样一个差事交给了我,只要我为他达到应有的任务,其他的事情完全可以由我自己作主。” “难怪天罗庄如此猖獗,虽是江湖组织,却经常猎杀朝堂中人,赵和以朝堂不干涉江湖之名,对天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上官博鄙视道。 “我做的一切,无非也只是想要继续长公主的心愿而已——” “不是吧,虽然我讨厌赵明珠,她手段狠辣,城府极深,步步为营,但却从来不会做偷鸡摸狗之事,若是她是男儿身,也不失为半个枭雄。而你的天罗虽然是人听人怕,却都是怕恶鬼缠身,做的尽是卑鄙下贱之事,连赵明珠都不如!” 赵逆笑了,看着上官博:“你总算也为长公主说了句好话。天罗走歪了路,直到后来名存实存地脱出了赵和的掌控,亦是全拜他所赐!” “哼,他让孟无取了你那丑妹妹顺德为妻,难道还不够定你的心?你这辈子最大的本事就是恩将仇报,还真是一点不假。” 赵逆冷笑道:“孟无何偿将我妹妹看在眼里,他是东宫太后的外侄,虽然从小就与我们一起,但身份与血脉却不会改变。赵和登位后,为了稳固江山,将所有可能成为敌人的人都一网成擒,你以为就凭孟无那点小机灵,能脱掉了干系么?” “孟无取顺德,是为了向赵和明志?” “你说呢?自从蓝田出走,暖玉离宫后,赵和骨子里再没相信过任何一个人!我是他的黑武士,脱离他我就什么都不是,他知道我只能对他忠诚不二,孟无娶了顺德,也就变成了半个他的人,也成了为他另一个黑武士——他知道孟无在宫中的地位,虽然两宫失权,但还是有很多人暗自归顺,而孟无正是接两宫余势的那个人!他牵制了孟无,就等于顺手拿来了两宫的势力!” 上官博幽幽看着密林,平静道:“赵和对你也算信任,扶你直上,给你另一个天下,但你却处心积虑地要反他,你的心就真的这么大么?” 赵逆笑不出来了,缓了缓自己的心情,慢慢道:“我本也觉得足够,我从一无所有到一方之主,也算是功成名就——如果当年他肯拿出锦瑟来救长公主,长公主就不会死!他也不会失去我的忠诚!” “赵明珠的死关你什么事?她是难产而已,是她的命!” “命个屁,长公主知道,我也知道,她是被云清那个贱人毒害的!我们找遍奇门偏方,但她一切以腹中孩儿为先,不敢轻易试任何药,只想孩儿出生再说。我知道她挺不过十月,眼见她消瘦苍老,我只能去求赵和!锦瑟就在他手中,只是借来一用,就能保住长公主的命……但赵和却一口拒绝了,他说锦瑟是天下至宝,护佑天家先长,绝不能出匣亮照,否则必会引来江湖争夺云云。我只想慢慢打算从长计议,但长公主却等不了了,她突然早产,难产而死……”赵逆泪流满面,咬牙切齿,“一切都太突然了,我前脚刚求完赵和,后脚就听到了长公主的死讯……” “你想赵和拿珠救明珠?你是失心疯了吧,他巴不得赵明珠快点死,多捅几刀还可能,救她那是万万不能。”上官博落井下石道。 “长公主尸骨未寒,暖玉突然重伤垂危,但是那个赵和——那个虚伪成性的赵和就拱手相让锦瑟珠!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难道暖玉的命就是命,长公主的命不是了么?!”赵逆悲声大叫,那叫声却微弱无比,又有鲜血从他伤口中流出,他却感觉不到疼痛了,在他的心里,有着一道比游木箭所射箭口更难愈合的伤,留了二十六年,痛了二十六年。 “所以你心怨成仇,阳奉阴违,暗地里囤积暗兵,要调转枪头对付赵和?” “没错!没错!二十六年前,我便对着长公主的墓前发过誓,我要让他也尝尝丧爱之痛的滋味——可是他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他从来就没有爱过任何一位宫嫔,两位疼爱的妹妹也先后离他而去,他只是一心醉于朝社——我知道他爱的是什么,他爱的,就是这江河山地,这一统天下的权力——那我就要反了这朝社,夺了这权势!等我拥军千万之日,必是踏破京都之日!我要反了这江山社稷,我要反了这赵姓天下!”上官博冷冷地看着他:“你这个疯子。” “我是疯了,也是你们逼的!你们几个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把我当奴才一样使唤!赵和待我,只是想利用我,为他做那些杀人流血的事!你们谁尊重过我,体现过我的感受!” “那燕四呢?他对你算是好吧,从来没有因为你与我们不同而偏待于你,那结果怎么样?你是怎么对他的?对他的子女的?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上官博咬牙切齿。 赵逆喘着气想了想,冷笑道:“他只是想证明自己高高在上,证明自己有多了不起而已!我不稀罕!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他,我的天罗庄势力比之当年燕族,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燕仲却看不到了!” “你天罗庄全是乌合之众,没资格与燕族相提并论!”宗柏突然一声冷喝,狠狠推了赵逆一把。 赵逆吃力地回头冷瞪着他:“弃族的叛徒,你以什么身份来捍卫燕族的名声?燕族早就不存在了!” “它一直存在我们的心中,燕族的教义,为将之道。而你们天罗庄,你若身死,那群乌合之众马上土崩瓦解,再过十年,不会再有人记得天罗庄,更不会有人知道你赵逆是谁!”宗柏冷蛰道。 赵逆放声大笑,笑声破哑难听,像是呛满了血泪:“燕仲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你们,令你们成为弃族之将,另认新主!我不信你们个个都还怀念他,毫不怨他!” 宗柏喘着粗气,却无言以对。 上官博却像是听不见他们的争执,只是静静地,静静地抬头仰着天,俊美的双眸竟微含泪水,嘴角却带着讥讽失落的笑。 “你看不见当日燕四是如何求的赵和,他在殿外跪了四天五夜,希望他能赐珠救命。我们七人中,赵和与燕四的感情是最好的,习从同师,进出同路。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以为赵和肯定会马上启珠相救,暖玉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他曾为了保护他,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危,但是当时他是如何跟我们说的?他说明珠死时,他拒绝过一次,若是因为此次病者是暖玉而出尔反尔,会毁其信誉等等。那时我们都无法相信,为何他每日看着暖玉日渐消瘦可以无动于衷,求过,骂过,骗过,他半点没有动摇。谁都不知道他到底想怎么样,最后燕四与他密谈不久,他马上启出锦瑟,暖玉的命保了下来,燕四没有向我们任何人解释,回去后便宣布燕族从此不复存在,并在当天夜里与暖玉一起失踪了。”上官博悲伤地看着远方,轻声道,“原来他许诺赵和,以一个燕族来换锦瑟,从此燕族三万士族全部划入赵和部下,归于他专属将士,燕族弃除所有编制,从此不再存在……” 宗柏退后几步,像是突然被抽空了力气,空洞地盯着上官博。 赵逆眼角泌泪,颤抖道:“赵和得了江山,明珠一死,他就已经知道谁是自己最大的威胁,他将枪头转向燕族,但燕仲光明磊落,名声极好,根本没有把柄可抓,但他却钟情暖玉,暖玉的病重垂危,也是他一手策划,他要以暖玉的病来试险,来试燕仲让步的极限……” 这时密林中突然枝叶摇动,慢慢走出来两个人。一是身着紫衣的秦正,一是大眼圆脸的孟无,他们静静地看着赵逆,脸上带着悲伤的神色。 “又是一个谋啊……赵和,你真是机关算尽……”上官博长而幽然地叹了口气,叹气红尘数十年,也叹尽早已灰飞烟灭的兄弟情谊。 “四哥他,早就猜到了赵和的用心,他才心灰意冷,放弃燕族是个艰难的决定,但只有这样才能保住燕族三万将士,哪怕让他背个弃族的恶名,总也比他们莫须有地被冠罪屠尽要好。”秦正苍白的脸散发着一股幽然的光,除了那两道俊美飞扬的剑眉入鬓,眼唇之间仍旧怀着女子极妍的柔秀,“他们南下后,我亦无所牵挂,寻着他们的行踪来到了这里,但四哥他并不想再与从前有任何瓜葛,玉姐的病情已经转好,像个普通人一样,活得健康又开心。于是我便搬到了临镇上隐居着,即可以相互照应,又不会离得太远。没过多久,玉姐怀了孩子,我们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太久,就发现锦瑟的复作用越来越大,玉姐开始记忆混乱,反应也退化得厉害,甚至掉在以前的回忆里走不出来。那时候我们已经发现镇上有别的力量,应该是赵和派你来看住锦瑟珠,也许还想拿回去,我让四哥好好照顾玉姐,便独自应对你散布在镇上的势力。日子过了几年,我在隐居的附近突然见到了那个叶家的琴女,她一直记恨当年我们的恶作剧,竟然追到了这里来找四哥报复。于是我大部分的力量都花在了与她的相互困守上——一直到四哥出事,我都无暇我都无从知晓,更失承诺,保护不了他们……” 上官博轻轻地闭上了眼,宗柏目瞪口呆,眼泪却大颗大颗滚出眼眶。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七章 第八节 赵氏谋(五)锦瑟无主 “有一件事情,或许你一直都不知道。但你执迷太深,我们又没有机会真正地坐下来好好说话,现在我觉得,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你了。”上官博安静地看着赵逆。 “什么事?” “赵明珠死之前曾跟我说过一些话,是关于你的。”上官博语意深长道。 “长公主死之前,仍会想起我么?”赵逆突然直了直身子,像是要身受贵胄一般。 上官博冷冷一笑:“她说,赵和已得天下,内忧皆解,虽其心机孽重,却可以平定四海,予民安生。但夺位天下总有偏邪之力,不可助其生长,剑若偏锋,必定除之不遗。此势之主心术不正,偏激忘恩,当属赵姓侍者为首。” 赵逆由眼到身,僵硬如木。 “这些话当所,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但后知你所作所为,才渐觉当年明珠所言在理,她早就预见了你的歧途,也早暗示我在你羽翼丰满之时除掉你,但我家事缠身,对赵和失望不矣,根本没有心情去盯住你。” “不……不会的……长公主……长公主她不会,不会这样对我的……” “明珠说这些话的时候,宗柏也在侧,听得清清楚楚,我亦不需要扯这些无聊的谎话来抬高赵明珠的身价。”上官博心不在焉道。 赵逆迷茫地盯着宗柏,宗柏冷冷地点头:“是,那算是她的遗言了。”他垂下头,拉起袖子,他袖中绑了一个宽宽的皮腕,他细细从中抽出一张信纸,递给她道:“这是在收拾她的遗物时看到的,没有写完,所以也没有交寄出去。我想应该是她想要写给老爷的,她生前没什么时候与老爷碰面,准备写好了先放着——” 赵逆一把抢过信纸,颤抖着打开,飞快地浏览着……信只有一页,从背面透光来看,只有几行字,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回去吧。”宋令箭轻拉了拉海漂,轻声说道。 海漂也并不想再继续看下去,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却没让宋令箭自己走,而是拉过她的手臂放在了自己肩上,轻轻背起了她。而韩三笑却仍旧一独自皱眉站在那里,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赵逆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瘫坐在地上,“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你……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赵逆放声大哭,像个累极的孩子,断断续续地嘶叫着,拳头无力地落在地上,一次又一次,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表达着,这一场空的人生。他曾用自己吝啬的感情,爱了一个人很久很久,到最后伊人的心却永远只向着一个人,甚至无情地不惜牺牲他…… 世间谁能如愿以偿?他与上官博的战役从一开始就注定是输的,上官博与生俱来的,是他这一生都追求不到的。 “两位留步。”上官博平静地转过头向他们走了几步,慢声道。 海漂停了下来,听到肩头轻微地传来宋令箭的叹息,他微侧过头,想要看清宋令箭的表情,但她却疲倦地将头反向靠着,她正与上官博对视着。 “你跟浪侠是什么关系?” “浪侠是谁?未曾听过,更未曾见过。”宋令箭垂着眼睛淡淡道。 “你的弓从何而来?” “不记得了,可能是哪个地方捡的也不一定。” “哪里捡的?与我说说,我也好去捡把一样的来。” “你喜欢,拿去就是。” 上官博一笑:“我对别人的东西没有兴趣,只是这柄弓极似浪侠的一柄名叫破音的长弓。” 宋令箭淡淡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浪侠,更不知道什么破音。我的弓没有名字。” “我见过你使弓的样子,你年纪轻轻,天资再高也不可能有如此丰厚的内力,连射这么多有破力的箭还可以接赵侍一掌而不倒,只有破音弓,才能铺你内气而箭力有余。” 宋令箭轻轻一笑,平静道:“我说过,世上东西可以独一无二,但也可以相似相近。有人创造了破音弓,并不代表别人不能仿一柄像的。” 韩三笑应和道:“是的是的,并不是所有的弓,都叫破音弓的。” 上官博却不听两人反驳,继续道:“我曾听浪侠说过,破音有灵性,弓弦极利,且能染弓主内力,而且只识同种内力,相异而斥。如果你的弓是破音,那么你与浪侠的内力也必出一脉,所以能运用弓上已承的内力。”他似乎就笃定了这柄就是破音弓。 孟无不禁插嘴道:“世上物有相似,你确定这弓便是浪侠的?浪侠的东西,又怎会轻易外流?” 上官博满脸狐疑地盯着那柄古意的长弓,然后盯着宋令箭,面带着古怪的笑意。 “云娘有锦瑟在助,上官老爷又何须再夺我珠子?”宋令箭问道。 上官博一挥手,一团雾气包裹着黑色的珠子从他的袖口轻幽幽地飘了起来,慢慢地落在宋令箭眼前,淡淡地浮着:“此珠再加上两位的本事,燕四的女儿应该能伤愈。并非上官某人不愿舍珠相救,云儿身中剧毒,一珠两用只添其乱。若是实在不行,再来找我吧。”话音未落,人已经数丈之外,那背影淡淡地漫步着,像是山间的仙人。 孟无转头对秦正道:“要不然,你跟我们一起回京吧。” 秦正一笑:“那个污泥之地,无人可恋,无地可留,我秦正从来都不愿成为赵姓人,从此也不再踏进赵氏地。” “不回那儿,你去哪?还留在这里么?” 秦正像是早就有了打算,傲慢一笑:“我自有打算。” 孟无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你想这样做,还是要借点二哥的力量,我们几个,也只有他能在赵和面前说些真话。” 秦正冷冷笑,转头看着宗柏道:“你是旧燕族中最有声望的一将,所以赵和将你留在了身边,甚至把你作为示好的礼物,将你与你带领的十六将转拨给了上官博。我要复燕族之望,你愿不愿意助我辅教新主?” 宗柏怔怔地瞪着秦正,似乎还在消化着从他嘴里轻描淡写却重千斤的话。 “燕族已是弃族,不再存在,你说这话,认真点就是大逆不道。”孟无认真道。 秦正嘲讽道:“你养尊处忧了十几年,胆子也变成蛇鼠了么?” “我——”孟无一瞪眼。 秦正凑近道:“你果真为了自保,娶了赵侍的那个丑妹妹么?” “我!——”孟无气得无语。 秦正一笑,转身走了。 “喂,你这么笑是什么意思!我娶顺德是——”话没说完,孟无与秦针皆已消失在蜿延的山道上。 “喂,都走了,赵逆怎么办啊!”韩三笑叫道,但没有回答。他转头看看瘫坐在地神色混沌的赵逆,心里竟起了些怜悯,不禁轻问道:“赵明珠,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女人?……” “她只不过是一个,拥有至高无尚的权力,却比世上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幸的人。她自一出生,就只有权力养护着她,她离不开权力,也懂得利用权力让自己成为一个举足轻重的人。但她终究还是个女人,也幸亏她是个女人。”宗柏喃喃道。 韩三笑看着赵逆,再问不出什么残忍的话,心里却忍不住默问一句:功、名、利、禄,这四个字可以值千金,可是在燕冲正心中,敌不过燕夫人一个人。换了你是他,拥有那样强大的士家,你会愿意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自己的权势,甘心成为一个一无所有的普通人吗? 但这些设想,永远没有答案,即使时光倒流,一切还是照着这样的轨迹,因为人不会变,所以选择也不会变。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七章 第九节 赵氏谋(六)锦瑟说法 “走吧。”宋令箭又摧了一次。 海漂应了一声,背着她转身下山。韩三笑拉起夏夏,突然道:“丫头,手怎么这么烫?” 夏夏迷惑道:“啊?很烫吗?……”说罢她转头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赵逆,“他没事吧?” “他做了这么多坏事,不收拾他算不错了。别管他,只要他不再害人,就不会出大事。”韩三笑看到宗柏也慢慢跟了上来。 “喂,刚才你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什么话?”宋令箭低垂着眼轻声道。 “你说我要是帮你杀赵逆,你就给我去四两的零头,可别说话不算话。”韩三笑认真八百道。 “你杀成了么?”宋令箭反问。 韩三笑一愣,道:“杀没杀成是一回事,我出没出力是另一回事。可别说,要不是上官博搅局,说不定我就杀成了!我不管,反正你只说我帮忙就能省去那四两,现在我出了力了,你却想耍赖!” 赵逆若是知道自己的命真只值这四两,估计要再疯一次,但韩三笑却的确是较着命的死认这个理。 宋令箭垂眼轻笑,不知是默认,还是不想理会。 “喂,刚才你说那什么锦瑟没有创造者,真的还是假的?”韩三笑好奇道。 “你说呢?”宋令箭又反问。 韩三笑啐道:“我知道我还问你,我天生欠看你的脸色啊!你这女人,说起来都那么像回事,却全他娘的是乱扯的!” 宋令箭将头靠在海漂肩上,海漂放慢了脚步。 “你可知道哪里最能出珍药?”宋令箭平和问道。 韩三笑抓了抓脸:“天山吧。天山雪莲天山雪莲的,应该很要命吧。” 宋令箭一笑:“传说天山上有一个雪莲池,长满了百年开花的珍贵雪莲,有的甚至要两三百年才开一次花,那些雪莲的颜色在百年的精华神氤中甚至都不是普通的白色,淡淡的各种颜色都有,在阳光下好像一个彩虹做的池,故称彩虹莲池。” “真的假的?彩虹莲池都出来了——你该不会又在编什么故事哄我吧?”韩三笑抱着胳膊狐疑道。 “管他是真的假的,听起来好美。”夏夏怀着少女的神往道。 “这彩虹莲池十分神秘,一直笼于烟雾中,远看又似一道彩虹,故甚少有人迹踏至。据说一踏进那莲池,便会有琴瑟乐声自莲湖低传出,如仙乐般动人——”宋令箭轻轻眨着眼睛,好像在她的眼前真有那么一个神秘精妙的池子,好像她正好也听到了从池里传出的那飘飘荡荡的仙乐,甚至还有淡如影的偷世下凡的仙子在上飘逸轻舞,“千百年来,那里的雪莲莲开莲谢,却终是无人采摘。莲蒂落于湖中,融入湖泥,又成了后世莲花最珍足的养分。日积月累下,那里的雪莲慢慢凝出莲心,一湖的莲心本是绝好的良药,却又生于莲中落于莲池,经过莲池水的雕融,最后结出了一对紧贴相依的莲心珠。” “呃——你莫非是想说,这对莲心珠就是锦瑟?” “没错。” “那可真是有点珍贵的。——哎,你不是说,那什么彩虹莲池莲很神秘么,不是说基本上没活人进去过么,那这两颗珠子又是怎么到这山下俗世来了?还给取了这么个名字呢?” “彩虹莲池的附近出了一种鹤,因爱啄雪踏冰而被称为雪鹤。雪鹤生性冷漠,素来独来独往,以啄雪下生物为生。许是万物相生相克,或是有其他原因,雪鹤与彩虹莲池从来互不干涉,这么千百年来也一直是相安无事。而这千年里却出了只痴情鹤,为得所爱母鹤欢心,不顾种族禁忌飞入莲池,潜入池底啄出了那对最大的莲心珠,要送于母鹤为情物——” “那母鹤是不是十分欢喜,与那只痴情鹤结成了一对?”韩三笑听到这个故事突然就来劲了,兴致勃勃,摩拳擦掌,“要是我,早就投怀送抱以身相许几百次了,这可是锦瑟珠哎!不拿来吃看看都开心,命都要变长。” 宋令箭轻颤翼睫,继续道:“可惜这上天却只出了一只痴情鹤,那母鹤却仍是秉承冷漠的天性,几次三番飞离公鹤追逐,公鹤情痴,撷珠追寻,母鹤不耐,接珠,公鹤大喜,不料母鹤盘旋高空,将珠掷于冰雪山林后飞离。公鹤大悲,追珠而下,珠子落地而碎,公鹤长声悲鸣,撞壁身亡。 “哎呀!”夏夏大叫。 韩三笑吓一跳道:“你穷喊喊穷的,吼些什么呀!” 夏夏摇了摇头,神色有些不好看:“没有,我为那公鹤难过。” 韩三笑索然无味道:“也是,这母鹤未免也太绝情了。” 只有宋令箭冷眼旁观似的:“雪鹤千百年来都是冷漠孤只,若是要怪,便要怪这公鹤有违天性,若是他如其天性冷漠无情,又何来为情而殒之事?” 韩三笑摇头叹息:“这话是没错,却未免太过无情了,其实这样倒也更真实,感情这回事,本来你情我愿就是很难得,镶王有意神女无心,同枕异梦的夫妻也太多了,不知哪样才是真的算有情人成眷属。” “那这珠子落地以后,又有了什么去处?”夏夏好奇道。 “遗珠在坠落中一分为二,落地之时成为两半,却是大小一样圆滑无比的一对珠子,撞击时竟有无比美妙乐音。一对正在游览天山的年轻妇正好看见了那场景,他们循着乐声找到了这对珠子,也发现了那自尽而死的公鹤。他们为纪念这只痴情公鹤,为这对珠子名为锦瑟。” “锦瑟?我以为取这名字,是因了那首李义山的那首同名的诗。“ “或许也有一部分。但真正取名之义,除了它有锦瑟相鸣的奇异之处外,那夫妇心中有感,望这公鹤来世能与心中所爱锦瑟和鸣。“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说锦瑟没有创造者。这世上恐怕再也没有这样的痴情雪鹤,能在神秘的彩虹莲池里叼出莲心珠,也更不会那么凑巧地将它摔成两颗,也更不会那么巧的有对无聊的年轻夫妇看见并拾了起来……哎……——咦,那你那颗珠子又是什么?为什么也有这样疗伤救命的神效?阴险的赵逆都会认错?” 宋令箭迷茫地看着白霜微化的山路,不再答话。但韩三笑觉得,那珠子在宋令箭心中,似乎比一切都要重要,她奋不顾身伸手摘珠的那一瞬,让人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恐怖。 夏夏一手拉着韩三笑的手,一手拉着海漂的衣角,小声道:“那你们刚才在说的,除了这珠子的来来去去外,是不是也有燕伯伯在里面?他们说的燕四,是不是就是燕伯伯啊?” 海漂点了点头。 “原来燕伯伯与燕夫人,还有这么多的故事——那几封信里的事情,难道就是燕伯伯的回忆么?” 海漂点头。 “ 但是信只写了一半,没头没尾,刚才你们说得,我也是半懂不懂,海漂哥哥,你最近总是研究着那些信,是不是知道了当年发生的事情?” 韩三笑奇怪地看着海漂,这家伙,这几天原来都在研究燕冲正的那几封信。 海漂微笑道:“你想听和话,我可以将整理好的全说给你听。” 夏夏急切地点了点头。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七章 第十节 赵氏谋(七)七邪零落 故事应是这样开始的: 很多年前,在国号还不是昆元的时候,有七个少年,他们皆出自显赫的官宦之家,生来坐拥富贵容华,故而性格也格外刁钻古怪,不可一世。相同的出生与宿命,他们走到的一起,在江湖上以一种特殊的身份与非江湖术士的武学四处惹事,但却可以很好地被自己的家族力量所掩盖,江湖上甚少有人知道,古怪离奇的“七邪公子”其实是由七个人组成。 这七位少年在江湖上游戏了一段时间之后,开始为了自己宿命所定的事情而收心,为了宫围谋夺而忧劳,再无心江湖游玩,故而造成了“七邪公子”一夜之间销声匿迹的说法。 七邪为首的便是赵和,然后是上官博,赵侍,燕冲正,孟无,秦针儿,以及一个未被提起的人。几人地位与身份不同,却有前后排序,按推算来看,这个排序应该是按年纪来排。 那时赵和并未得位,故而还是昆元之前的年份。当时赵和在宫围之中并不得势,反而长公主赵明珠的势力如日中天。但汉人天下,从无女子主政之说,牝鸡司晨,贻笑邦国,虽有两宫太后撑腰,但朝中无人能与之扛衡,故而赵明珠只是得势,却过不了人心这关。 当时赵和还只是个意气少年,对宫中权势并无多大兴趣,整日只喜与六人嬉戏江湖,他惹不起赵明珠,也斗不过她,索性撒手自己逍遥。 战争,是从蓝田说起。 赵和是庶氏所生,他的生母早逝,除了庶出的贱名,只为他留下了两个妹妹。年长的赐名暖玉,年幼的为蓝田,两姐妹的名字皆出自李义山的一首名为《锦瑟》的诗。赵和非常疼爱这两个妹妹,早想好为他们找着适合的人家便嫁出去,一心只想她们远离宫围之斗。 但退让并没有消去赵明珠的戒心。眼看赵姓王储一个个被她驱逐,赵和虽然不谙朝事,一副远离宫庭的姿态,但总有一天也可能成为她的威胁。赵和生性不羁,性格粗中有细,令人难摸,又与朝中重臣之子相交慎甚好,实在难有辫子可抓。于是她将战火转向了他最疼爱的人—— 赵明珠向二宫太后请示,要将赵和的幺妹外嫁番邦,以达两邦相交之好。她一方面可以打击赵和,另一方面还可以向番邦献诚,好助她日后夺位之势。那时蓝田才只有十五岁,除了任性撒娇什么都不会,她自然不愿意成为明珠的工具,外嫁远地,而自己唯一的兄长却再次退缩,一怒之下逃出宫围,躲了起来。 不知当时赵和有没有在旁协助蓝田逃宫,总之外嫁公主叛婚外逃,身为兄长的赵和自然责无旁贷——本来赵明珠刚好可以借这个罪名除去赵和,但这时却发生了一件事,整所有的事情都扭转了—— 那一日,上官博负气要为赵和出头,闯进宫中要找赵明珠算账,只是他还没进明珠的宫门,就被赵和拉住了。两人在宫门外低声争执,一切收在宫门内的赵明珠眼中。她的眼她的心,都被俊美非凡不羁狂妄的上官博深深吸引了,她从没对任何男人动过心,却这一眼就彻底地陷了进去。 上官博的影子一直缠绕在她心里,时刻抹去不了。她无法再继续手头所有安排得紧密的计划,专心想要亲近这个男人,得到这个男人。她对一切都如此明了,自然知道以上官博如此性格,别说爱上她,连多看她几眼多跟她讲话句都是不可能。她只能迂回。 赵明珠突然改变了态度,不仅没有跟赵和深究蓝田私逃之事,还主动与两宫太后解释,最后将东宫太后最宠爱的侄女嫁了出去。 如此主动示好,赵和反而更为担忧,他藏起了蓝田,还将自己的长妹暖玉保护了起来,并安排了自己最放心的兄弟燕仲来保护她,深怕爱妹受到明珠的一丝迫害。 赵明珠步步紧逼,赵和却滑不溜手,退而再退。事情终于脱出赵明珠的掌控,上官博在一个她触不到的地方,爱上了一个平凡的乡间女子。 赵明珠深思一夜,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爱美人胜过江山,她赵明珠江山已在手边,同样可以用这么大的机会,去换一个与上官博共生的机会。她与赵和作了一个协定:上官博,换一个朝主之位。 这个条件实在是太诱人,赵和亦知自己退无退可,他答应了。他利用自己与上官博多年的知交之情,助赵明珠拉回这匹脱缰野马。 上官博成了这场战争第一个牺牲品,但却是赵和尝到的第一个甜头。他开始明白,牺牲自己去成全别人的人才是无知的,聪明人,就要善于利用别人,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赵明珠开始将心思都花在与上官博的周旋之上,几乎将自己所有的权势拱手相让。赵和羽翼渐渐丰满,身边又有燕秦赵孟相助,如黑马腾空, 受尽被明珠长期压政的官者拥戴。 他顺利登上主位,那时赵明珠已怀有上官子嗣,更无心再恋政。他最大的威胁,反而变成了当时助他登上朝主之位的燕仲——燕族之主。 燕族是开朝以来最大的武氏家族,受历主恩泽,燕家族将可佩刃入宫,行使宫中密旨。而仲身为族主,慷慨大气,颇有侠气,得尽人心。赵和已得大位,最需要的就是稳固朝纲,受人拥戴的燕仲功高盖主,也开始慢慢在成为他要剔除的目标。 燕仲曾受命保护暖玉,两人日久生情,当时赵和只是非常生气,怒将他调离了暖玉之宫。但这件事一直在他心中梗刺,直到他想要将这根刺化为刺伤仲的利器。 于是燕仲,成了第二个牺牲品。暖玉重病,燕仲以燕族换了锦瑟,心灰意冷,带着暖玉远走高飞。 没有了燕仲,赵和又拥有燕族三万将士如此大的个人拥兵,朝纲稳立,是年上官明珠难产而死,朝中已无人再能与其对抗。孟无本是两宫太后的人,但生性跳脱,后因为燕仲削权失族一事,隐知晓了赵和的用意。于是他为表顺从之意,娶了赵和亲信黑士赵侍之妹顺德为妻,甘心受其束缚。 秦正在七人中武功最为高强,擅暗杀之术。他与赵和一样,皆是王储出身,但他性格古怪,自母亲死后,便放弃赵姓。他只与两人交好,一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姐暖玉,另一个就是燕仲。在燕仲走了,他也失踪了。 而与赵和相交最久的,反而是当年最不起眼的赵侍。赵侍出身不如其他几人高贵,故而在几人中一直只是跑腿的身份。赵和早就知道这个人外表平凡无奇,但他内心却无怜悯之心,更无妇仁之仁,是只极好的黑影之手。赵和自己从小出入江湖,自然知道江湖力量的可怕,所以他任由赵侍成立了天罗庄,成为他控制江湖的一个工具。 燕仲与暖玉来到了这镇上,换名燕冲正。这里的一切都不一样了。因为他们身上怀着至宝,锦瑟珠。四周全是眈眈之眼,却相互牵制,保持着某种怪异的平衡。 赵和虽然答应了不再追究,但仍旧放心不下这样至宝,任由赵逆在这里安插势力。但赵和没说要动,所以赵逆也一直不敢动。与此同时,秦正也南下追上了燕冲正,也许他并不想打扰他们的平静生活,只找了旁边的一个地方隐居着,远远地守候他们。只是没有想到又来了个金娘,将他困在了雾坡里面。他无力再保护燕冲正一家,故而燕家发生那么多的事,他被困在雾中半点不曾知晓。 十九年前,小镇来了一对母子,燕冲正很快就认出了他们,这个女人就是当年被赵明珠驱害的那个女人,上官博为了她沉沦厌弃,几乎不能振作。但他知道,这个女人才是最无辜的。看着她如此忠贞地守护着她对上官博的感情,带着那个与上官博长得如此相像的孩子——燕冲正要为自己的兄弟补偿这些年对这对母子的愧疚,于是特别照顾,不顾他人侧目。他甚至想要一直照顾这对母子,给他们正当的名份,又不必惹人匪议,他要将这血泪交融的情谊延续—— 在十六年前的那个中秋节,他与云淡一起决定了一件事情,要了偿多年的心愿。云淡虽然不知背后那么多原因,但也是欣然同意。然而就在那个本应喜事连连的中秋前夜,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 二十六年前,如果上官博没有经过赵明珠的宫前,就不会有了赵明珠的这段爱恋。赵明珠若不爱上官博,就不会设计蓝田而要胁赵和,那么赵和也不会更加紧张暖玉而抽调最有能力的燕四去保护她。如果赵和没有将自己离间上官博与云淡的事情告诉暖玉,暖玉亦不会大怒奔走,燕四也不会有机会看到她的真实善良的另一面,两人就不会情愫暗生。若是燕四没有爱上暖玉,就不会有这么重要的把柄落在赵和手上,更不会有以后的削族为红颜。若是当年燕四没有因为手足之情而想要代为照顾上官博心中的女人云淡,便不会对这对意外相逢的母子如此照顾,就不会有十六年前的那次定婚之约,他不会在那天晚上去请云淡,也不会遇见云清,更不会中云针而坠崖,不会失忆,不会娶叶心生有了燕错,更不会抱憾而死…… 一切应该怎么追回?当年若是上官博没有经过那里,或者他经过时轻侧了个身,或者风沙迷住了赵明珠的眼,一切会不会全然不同?会不会此刻燕四还是燕仲,那个刚正伟大的领袖,在远离凡间的高门大弟过着安逸富足的生活?…… 一切都是命数。 赵明珠爱上上官博,上官博爱上云淡,燕四爱上暖玉,注定都是个无法解开的悲剧。是不是爱情本身,就是个悲剧? 夏夏脸色苍白地看着海漂眼中的春秋岁月,已是泪流满面。 而韩三笑看着已经在海漂背后沉沉睡去的宋令箭,心中却涌起一股难言的不安。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八章 第二节 长幼有序(二)换子恨 安静间,突然一声喝起:“你来干什么?!”一个身影飞快地从门口闪进来,悉心站在了云娘床前,上官博不满道,“门窗怎么是开着的?谁开的?!”他用力一挥关上了窗户,带上的那阵风吹得云娘不禁哆嗦,“又是你!怎么了?你那个见不得光的娘亲没有完成的任务,还要你这个孽子来完成?!” 门口站了几个人,芙蓉雀武几人安静又惶恐地站着。 上官博看也不看上官礼一眼,冷冷坐下来:“滚出去。” 上官礼平静地看了一眼云娘,转身向外走去。 “你别怪他,是我非让他开的窗,我想晒晒太阳,精神点。”云娘担忧地看着上官礼。” 上官博忍不住语气中的寒意:“云儿不用为这个孽子说话,若不是他娘云清那个贱人,云儿又何必受此苦难?” “我说过了,不关礼儿的事,你在怪他,就是在怪我。”云娘认真道。 “不用为他求请,上官礼,我现在就告诉你,上官礼一名即日起便从家谱中除名,你不再是我上官家族中人,也不用再回来了。” 上官礼一怔,停下了脚步,回头绝望地看着他们,云淡也怔住了。 “老爷,你,你说什么?……” 上官博淡道:“除名而已,具体事宜,我会让宗柏去办。” “除名可是大事,为什么?礼儿是你的骨肉,为什么要去除名?!为什么!” “云儿,你别紧张,这些事情,我会处理好的——宗柏呢?死到哪去了?!” 门外又多了秦正跟孟无,孟无一边上皱着淡眉闪着大眼看着,秦正却对这些家事没有兴趣,转身走了。 “不可以。我决不答应,如果你要去他的籍,连我的也一并去了吧。”云娘乞求般看着上官礼,乞求他不要就此离去。 上官博神情一软,心疼道:“云儿,我明白,归根至底,他也是你的甥儿——我不想你总是再看到他,你看到他,就会想到从前的事情,你一想起从前的事,就会有愧——” “不是的!不是的——”云淡嘶声咳起来,一屋子的人都乱了,上官博更是乱得心慌“云儿,你别动气——好好好,若是云儿不喜欢,不去便是,不去便是——”说是如此,他的眼神却半点没有松动的意思,只是拿话在应和云娘。 只有上官礼独自站在人群之外,落寞又无关紧要地给予云娘一个关怀的目光。云娘伸出手,他却一退再退,轻摇了摇头,双唇微张,无声道:“保重。”“不——不要!”云娘凄厉地叫了起来,“礼儿,你别走——你别走——” 她如此反应,众人突然都静了下来,只有上官礼还在往外走,那个背影越来越远,不曾回头,召示着永不再回来的决心。 “老爷,礼儿才是我的孩子,他才是我十月怀胎的骨肉,他才是啊!”云娘用力攥着上官博的衣襟,一字一句狠狠钉钉道。 “云儿,你是不是病糊涂了?”上官博皱了皱眉。 云娘嘶哑地放声大哭,直视着上官博的双眼:“上官礼才应该是真正的云博,是我与你未婚先孕的那个孩子,是我云淡与你上官博的亲生骨肉——” “云娘,你不用再这样护着我了,不必说这样可笑的谎言。”上官礼静静道。 云娘泣不成声,哽声半晌,才破碎道:“我说得句句属实,这也是我放在心中最后的一个秘密,我自私的……想要这样就撒手不管了,我曾自私的,以为这样可以让自己的孩子过上好的生活,却没有会想到令他如此受屈,而那时我已不可能再拨乱反正……你不该如此无情,他也是你的骨肉,为什么你非要这样狠心,非要让我将这个秘密说出来……” 上官礼轻声道:“别傻了,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么……” “我只是要还你一个真相,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也会把这个秘密忘记……如果连我都忘了,这世上就不会再有人知道你是谁,包括你自己……”云娘垂泪道。 “咦?怎么都在这里——娘醒了么?”上官衍的声音由远而近,转眼已进了门,看着一屋子的人,奇怪道:“娘怎么哭了?” “衍儿,对不起……对不起……” “娘,你想说什么?”上官衍好像预感到了什么,慢慢地皱眉了眉头。 “二十五年前,我在那个小客栈里生下了孩子,也许是山洞生活的阴寒,我的孩子一生出来便与其他的孩子不太一样,他很容易生病,受不得一点风寒,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小很多。他是我唯一活下去的动力,我用自己所能有的一切保护他,到哪里都绑在身上,睡觉也紧紧抱他在怀里,他很乖,虽然身体不好,却从来不爱哭闹,每次我干活的时候,他总是闹别扭般不想让我背在身上,我就把他放在边上,他就看着我一直笑,一直笑。每当那个时候,我的心里就好幸福,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我的孩子的身体健康更为重要,我只要他平平安安地活着就够了。”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将孩子绑在怀里,带着他出去晒晒太阳,采些果子。但是——云清发现了我们,她向我说了很多当年的事情,其实只是想要从我嘴里套爹有没有给我留下遗物。然后她就一把将我推进了河里——我只觉得全身冷得发痛,身体很快就僵掉了,孩子在我的怀里只是呜了一声——他最怕冷,冬天的河水冷得我都快要疼痛而死,更何况是这么小的孩子——我用力的,用力的将他向上举,离开水面,我一直喊着,哪怕听到他的哭声……但很快我就支持不住了……” 云娘全身发抖,上官博不顾众人在场,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等我醒来,药娘救了我,也救了我的孩子。与她在一起养身的一段时间,是我感觉到最平静最安全的。等我身体好得差不多了,药娘突然又留书离开了,她为我指明了一个去处,让我带着孩子去那个地方,忘记纷争,重新开始。 “但是我并没有马上启程,我一直不懂,为什么云清非要置于我死地?我偷偷带着孩子,再次去了上官府。当时我并没有想要进去或是怎么样,我只是在门口看了几眼,我也不知道那几眼有什么意义,或许心里还隐隐的,希望能像上次那样,看到那个让我难忘的人。我在那儿站了一会儿,突然门里出来了几个丫环打扮的人,他们本来很高兴的地说笑,我来不及躲就被其中一个眼尖的发现了。她们马上很害怕地向我走来,叫我夫人——” “我当时很害怕被别人发现,所以也没有敢否认。她们如珠如宝地接过我怀里的孩子,一点也没有感到意外,还很尊敬地叫他二少爷……我突然很想看看云清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跟着她们进了府,云清刚好外出了,所以他们才将我当成了外出回来的夫人。我一辈子也没有见到过谁会有这样奢华的生活,丫环们端上来给孩子喝的,都是我只在故事里听说过的汤茶——我才知道云清也生了个儿子,比我的孩子小了几个月。丫环们本来要带着我的孩子进云清孩子的房间,我知道他们若是一看房里的孩子,马上就会发现我的孩子并不是真的二少爷。所以我让他们抱着孩子在院子里晒太阳,自己偷偷进了房间……” 云娘泪流如注,紧紧盯着上官衍:“云清的孩子正在睡觉,他虽然比我的孩子小了几个月,长得却比我的孩子还要健康许多——他跟我的孩子如此相像,除了衣着更为华丽,脸色更为红润,竟没有半点异处。我与云清是孪生姐妹,孩子的父亲又是同一人,又怎么会长得不像?——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同样的出生,我的孩子甚至还是这个孩子的兄长,却要过着如些颠沛凄苦的日子——而云清所有的一切,都是从我身上拿走的——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越看这个孩子,越觉得好恨!” 上官衍失神地盯着云娘,仿佛就在盯着二十五年前床前俯看自己的那个女人。 “那个时候,我的心里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要是我的孩子能活在这种环境里,锦衣玉食,免受风寒,会不会也会这样白胖圆润?至少他可以像正常人家的孩子,有爹,有娘,有安定的生活——既然云清可以桃代李僵,占有本来属于我的一切,为什么我不能让还施其身,让我的孩子过回同样的生活?!” 上官博慢慢地松开了怀抱,平静又怜惜地看着云娘。 “我正那样想着,床上的孩子突然醒了,他跟我的孩子一样,醒来不哭也不闹,但是他却不会笑,只是很陌生地看着我,一直静静地看着我。那一刻我犹豫了,如果我真的那样做了,将这个孩子从温室里抱出来,他会不会承受不了外面的风雨而凋谢得更快?……就是那时,外面的孩子突然哭了……他从来不在陌生人面前哭的,也许他也感觉到了,感觉到自己的娘亲不再要他了……孩子一哭,外头的丫环就乱了,嘀咕着要不要进房来找我,我很害怕,害怕自己被揭穿,不敢再多想,抱起孩子将他放在了一个小竹箱中,丫环们进来了,我让他们将二少爷放在床上哄他睡觉,自己带着那个小竹箱出去了……” 云娘闭上了眼睛…… “你,你就这样将两个孩子调换了?” “我抱着小竹箱向外走去,一直听到自己的孩子在很难过地大哭,但我却一步都不敢回头多看一眼,我的孩子在这里会得到很好的照顾,精致的照顾会弥补他的先天不足,他不会记得自己的娘亲离弃了他,更不知道自己还未出世,喝得就是冰冷的蛇血,吃的是酸涩的山果……我抱着云清的孩子越走越远,府里没有人敢拦我,他们都害怕地让着道,不敢问我任何事情……小竹箱里的孩子好安静,透过竹条,我甚至看他轻踢着脚在笑,我越走越快,他的笑也越来越大声,越来越清脆……” 是的。云淡将自己的孩子送进了高床软枕的精致牢笼,却给了云清的孩子真心温暖的自由……或许孩子本身就比大人要聪慧,要敏感,他们在自己被调换的那一刻起,就预见了自己将来的命运。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八章 第一节 长幼有序(一)往事矣 云娘模糊地睁开眼,眼前闪出上官礼疲惫失神的脸。她轻碰了碰他:“礼儿。” 上官礼蓦地回了神,起身道:“怎么样?有好点吗?饿吗?渴吗?还是,要再休息一下?” 云娘酸涩的双眼笑了笑,幽声道:“累了——” “累了?那再休息一下吧,冷吗?我再去拿被子来?” 云娘笑了:“是躺累了,休息得乏了,我想坐起来动活动。”说罢要坐起身,上官礼连忙放下手里的暖煲,小心地扶起她,细心地整了整枕头。 云娘看了看上官礼的脸,最终还是转过头去,迎着透进门窗的阳光,温声道:“开些门吧,总是这样遮着,昏沉得紧。” 上官礼为她加盖了床被子,转身打开了床边上的窗,秋日的阳光像是破缸之底的流水,汹涌地灌到所能企及的地方,伴随着那阵微冷的秋风,云娘不禁打了个哆嗦。 “还是关上吧,风凉。”上官礼又要关窗。 “别,别关上——这明晃晃的见着了,才觉得像在活着。”云娘望着阳光笑了,“我睡着的这阵子,你们都还好吧?” “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上官礼静静道。 云娘的脸突然僵了,却没回头看他,盯着阳光的眼睛多了一层泪气,慢慢道:“衍儿呢?“ “他日夜不寐地守着你,差点旧病复发。”上官礼平静答道。 “我听蓉叶说,你们吵了一架——礼儿是兄长,怎能与弟弟呕气?” 上官礼勾起一抹冷淡的笑,但很快又故作轻快,转过身从暖筒里拿出粥道:“蓉姨给你准备了暖粥,送来刚不久,你先吃点吧。” 云娘垂头怔怔地看着粥,轻轻地拿勺子搅拌着。 上官礼立在一旁,因着方才云娘的那句话,回忆瞬间穿插过他的脑海。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 “二哥,你在吗?”病弱的少年突然走进了他的房间,他来不及整装,那落魄之相尽收弟弟眼中,“二哥,你怎么了?病了么?难怪几天都没有见你来找我。” 他咬了咬唇,用力捏了捏脸,好让苍白的脸一些血丝:“啊,没有,昨天我逗为有表弟,说要下水给他捉龙王,结果谁知道那破湖的水这么冷,结果龙王没有,鱼也没半条,我就差点变龙王了。”他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地承认了。 “你这个二哥呀,从来不消停。这么冷的天,还下水去干什么,看你玩出病来了吧!吃过药没有?怎么也没人侍伺着?” 他笑嬉嬉地披了件外衣就下床来了:“个个都嘘寒问暖的烦死了,全被我赶跑了!你也说冷了,跑这么远来找我干嘛?” 病弱的少年笑了笑,笑起来的样子与现在同样带病的二哥如此相像,他笑着解下自己温暖的皮毛衣氅披在了兄长身上,笑道:“我穿得多,里面都快捂汗了,帮我个忙,给我把这氅子散个热气,我谢谢你了。” 一阵温势马上盖在了他肩上,由外传内的温暖,他看着弟弟,突然轻轻打了他一拳,笑道:“不错不错,看来是养得挺好的。” 衍突然顺手拉过他的臂往后一拉,灵活地蹿到了对面,得意道:“可别小看我,最近我都有在偷偷练你教我的那格斗术,说不定现在我要比你厉害了!” 他咳了一声,那一顺拉竟然让他有些头晕眼花,额头滚滚的烫着,强笑道:“正好正好,现在我是病夫,你也是病夫,咱们两个病夫谁也不占谁便宜,刚好可以公平教量。” 衍一笑,飞快的一个旋腿,他轻轻一跳,看起来轻松,实得有些慌乱,也许是他病了,也许是衍的身手果真比以前好了,他竟有些吃力。衍很快架好招数向他逼来,他的身手格外的轻,虚而无形,他避了几招,衍却来了真格,边出招边认真道:“宗叔教了我新的招数,轻松不费力,却很灵活,二哥可别偷水让我哦!” “让你从来不可能,你输了可别哭!”他暗自咬了咬舌头,人清醒了许多,衍的根基本来就在他之下,虽然学了新招有些难招架,但这招数再耍一次,他就知道如何去拆招。 衍的精神似乎大好,越玩越精神,他突然叫了一声“雨燕垂湖”,半空中翻了个身,他还没退全,就感觉自己的腿被一双手轻轻一推,就失去重心摔在了地上。 衍担忧地扶起了他,认真道:“没事吧?——你这么烫,干嘛还跟我斗武?快起来——” 他轻松道:“哎,我输了。你趁我病,要我命呀,狠心的弟弟。” 衍马上就被他古里古怪的卖乖样子逗笑了。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严肃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井正给云娘请了安,两人游园经过这里,芙蓉两人马上上前扶起了他们,云娘紧张地走了过来,看了他们两人一人一眼,最终担忧地为他拍了拍氅子:“怎么又摔在地上——礼儿,你是兄长,怎能欺负弟弟?”她皱着眉头,那么责备地看了一眼立在一边的衍。 云娘认错了他们。现在他亦是一脸病态,又披着衍的衣氅,又是摔在地上输仗的那个,自然就被认成了体弱多病的衍。 衍也没有解释,他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少年的天真与幼稚,垂头应声道:“我错了。” 云娘细细为他拉着衣氅的毛领,冰冷的指尖碰到了他滚烫的脸,她马上担忧地皱起了眉:“呀!怎的这么烫——糟了,是不是着风寒了?” 他第一次感觉到她如此不设防备的关切,微笑道:“没有。刚才动了下,有点燥热而已。” 说着他退了一步,拉了拉衍道,“我与他说些话,马上就出来。” 他们进了屋子,他将衣氅解下披回到衍的身上:“你呀,长坏了,连云娘也要捉弄。快披上自己的皮回院去吧。” “你呢?我让芙蓉他们给你煮些药来,他们煮药的手段可高了,不苦又有效。”衍认真道。 “别,再不苦那也是药,我不喝。” “那要不然上我那院去,我房里暖炉多,光膀子睡觉不盖被子寒毛都不竖一根。”衍似乎心情挺好,还有精神开玩笑。 “别别别,谁大冷天的光膀子睡,嫌命长啊!少罗嗦,我眯会儿就好,你们赶紧回去,别吵我睡觉。”他爬上睡将自己包了个紧,转头对弟弟笑道,“顺便跟云娘说句,我困了想睡觉,就不送她了。也别跟她说我风寒的事儿,省得她担心。就这样,不送。” 衍奇怪地点了点头,走进了外面世界所有的人的关切目光中。 他暗自叹了口气,脸上隐约还存着云娘那冰冷指尖碰过的关怀,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解开头发,蒙脸睡去了。那一觉睡了他很长时间,模模糊糊,时冷时热,那时起他才真正体会到病痛的无助,想这十几年来,衍都是怎么挺过来的…… ———————— “你爹他,没有为难你吧?”云娘多愁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哦,没有。我一直住在客栈,没见上几面。再说我都长大了,站直了都比他要高了,还怕他欺负我不成?”上官礼心不在焉道道。 云娘似乎也想起了什么往事,神色却越来越悲伤,泪自脸颊滑落,颗颗滴在热粥之中。 “不合胃口就别吃了。”上官礼拿走了粥。 “礼儿,你恨我吗?”云淡喃声问道。 上官礼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将粥放回了暖筒,轻轻地盖上,垂着眼凝视了片刻,终于回头与云娘对视着,二十余年,他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平静地正视过她的双眼。 “你希望呢?你希望我恨你,我便恨你,你不希望我恨你,你便还是我们的好母亲,认书念字,加衣加菜,无微不至——”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好吗?”云娘痛苦地闭上眼睛,两行眼泪夺眶而出。 上官礼不禁担扰地走近几步,只是未到床头,重又退了回去:“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云娘哽咽道:“我宁愿你恨我,你骂我!是我对不起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娘在世时,我也未能真正见她多少面,她一生下我就将我一个个扔在别院,我跟她也没有什么母子感情可言。大家都很喜欢你,庆幸你的到来,所以从来也不想去怀疑你的身份,但谁都不是傻子,尤其是上官府的人,总是比平常人多份心思,也许都是我娘生前培养训练出来的。你来了,大家都正常了,生活也正常了,所以没有人会怪你,包括我。”上官礼一字一句,细细慢慢道。 云娘轻轻摇了摇头,喃喃道:“你不明白……你不明白的……” “我明白,所以你也不要再说了,大家都很辛苦地要保住你的命,你珍惜重生的机会,不要再活在过去了。”上官礼叹了口气。 云娘握住了他的手,握得很紧很紧,却只是一句话:“是我对不起你……是你对不起你……” 上官礼谅解地笑了笑:“没有谁对不起谁,我本也不怪你,自从清楚了以前的事,我更不怪你,我也终于明白大哥与爹,就再无任何犹疑。这些年,你做得够多了,也太多了。现在我们都已长大,何必再让过去的仇怨纠缠现在的生活?” “礼儿,你真是娘的好孩子……” 上官礼轻咬了咬牙,轻松笑道:“等你病好了,我也差不多好启程了,风景再美,总会看透——” “别走,我好不容易见上你一面,你再走,不知要何时才能再见到你——” 上官礼毅然又温和地抽走了手,站起身远离几步:“关于我娘,虽然我与她并没有什么感情,但血脉相连是在的,骨肉亲情也是在的,很早以前,我就知道,她应该是死了,我也并没有感到难过或者痛心,反而感觉很轻松,也很释然。你真的不必再为她的死补偿些什么,真的不必。” “礼儿——” “云娘——”上官礼兀地拉高声音,打断了她的留言,“这些年来,不是一直都挺好吗?为何不继续呢?反正,我都习惯了,衍弟也习惯了,你们更是习惯了,既然都习惯了,何必强作更改?请莫再留了,好么?”上官礼转身看窗外,朗朗阳光,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云娘直了直眼,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瞪着上官礼道:“礼——礼儿?你是不是——” “什么都不是。这一切都挺好,即便我与衍弟身份互换,我也不会成为爹的乖儿子,我不是衍弟,始终担不起上官家族的使命,我只想做只叛逆的野鹤,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云娘全身冰冷,泪流满面,突然嘶声咳了起来。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八章 第三节 长幼有序(三)换位感 “我抱着云清的孩子,照着药娘给我的指引来到了这个镇上,这孩子果真如我当初担心的那样,离开了温室的怀抱,无法抵抗与我一起颠沛的生活,他的身体越来越差,经常冻得抖成一团,我虽然得了些药娘的传授,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虚弱得如此厉害……我很内疚,如果我不将他抱出来,一切会不会不一样?自从二十五年前的那一腔怨念开始,我就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云淡了——我的身上……我的身上也流着与云清一样的血,一样的邪恶……一样的自私无情……一样……” “云儿,别说了——”上官博闭上眼睛沉痛道。 “我们在这个镇上平静地过了几年,这几年真的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云清的阴影越来越淡,孩子的身体也越来越好,他开始有了朋友,心情也越来越好。我真的觉得很满足,每天都祈望上苍能让这样的生活延续,让那些不见天日的日子长埋在过去。但是云清就是我命里的劫,她还是找到了,这次她不必再与我任何作势,直接就想要我的命——可怜阿血与黑俊成了我的挡箭牌,我很怕她找到我的孩子,往山上跑想要引开她——山上我们起了争执,云清误中云针而死——我也终于支撑不住,险些死在了山上……”往事一幕幕,快乐的悲惨的,在云娘眼里慢慢推近拉远,想起来皆是疚。 “我醒来时,自己已经在上官府中,成了你们所认为的云夫人——我仍旧那么自私,害怕失去一切而默认了自己的身份,因为我看到了我的孩子,原来他叫上官礼,他们仍旧长得那么像,就像双生一样,只是礼儿的身体比衍儿要好,看起来果真像是兄长。礼儿他很天真,很快活,很讨人喜欢,他过得很好,也很健康,他微笑着叫我云娘,却从来不肯叫我一声娘,九年了……我的孩子自出补襁褓便一直没有与我分开过,但我却为了让他过得安稳而狠心放弃了他,但八年以后,他一无所知……我很害怕,很痛苦,不想面对接下来我要面对的一切……”云娘断断续续,泣泪交加。 “但是我最痛苦的,是我醒来第一个想起的,是我身边的孩子——八年了,与他日夜相对八年,时时刻刻听他叫我娘,他虽然不是我亲生的,骨血深处早就跟融在了一起……就在我重伤欲死的那天,我能感觉到他死死地守在我的身边抱着我,给我温暖,让我不要睡着,一直叫我娘……但是我呢?我先夺了他八年富贵平安的生活,然后再杀害了他的生母……然后我又厚颜无耻地接受这里的一切,渴望看到我的亲生孩子……我怎么可能推开他,怎么可能放下他去认回自己的孩子?……”上官礼的嘴边突然浮起了一个自嘲的笑。 “但是很快的我就知道了,其实一切都没有我想象得那样好……礼儿……对不起……对不起……”云娘除了对不起,仿佛已无话再对上官礼说。有些话不知从何说起,有些话一说便叫人痴癫。 她当然很快知道,上官礼过得并没有表面那样轻松自在,府里所有的人心知肚名,稚子无辜,没人想将狠厉的云清的阴影罩在她的儿子身上——除了上官博与上官井,尤其是上官博,他恨极了云清,也必将恨带到了她的儿子身上,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了一切,所以上官礼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受到过他的关爱。他总是觉得这个孩子必定也怀有云清邪恶的血统,他们越是对上官衍保护照顾,就越是讨厌上官礼的一切……” “因为二哥他成了上官府的二少爷,因为他的母亲杀了我的母亲——所以,他时刻被爹叫骂怒视,忍受着贱人之子的屈辱,直到他再也忍受不了,像那大哥那样离开了家,宁愿流浪也不愿意回来——” “你怎么知道这些?……你倒是真会到处诉苦啊!”上官博仍旧摆脱不了对上官礼的憎恶,鄙弃道。 “没有——二哥什么都没有对我说过,他总是表现得很好,很开心,表现得,好像大家都像疼爱我一般疼爱他……直到那天,那天我明明看到他跟大哥在一起,大哥扔了他送我的木雕,他们在争执,全然没有平时在我面前表现得那样好……我看着你跳进了湖里,去找那个亲手刻来送我的木雕……但是后来我问你为何着了风寒,你却还是像平时那样,说些不正经的话来逗我,好像湖边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一样,说得我自己都觉得是自己看花了眼……”上官衍静静地看着上官礼,往事历历在目,“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我将你的衣氅披在了你身上的事。娘将你当成了我,她只顾仔细地查看你怎么了,还不忘回头责备我——以前我向来习惯这样,也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但那天我被当成了你,才发现这种被冷落被误解的处境有多难受,分明是一样的处境,为什么对错不公,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觉得是我的错,就一定要认定是你在欺负我?但你每次都是一笑而过,像是一切都应该是这样的……” 上官礼笑了笑:“我习惯了。” “是的,你习惯了,我也习惯了,所以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那天我们的身份突然混淆了,你对云娘关怀的那种排斥,我对突然来的冷漠感到的失落……也许你不记得了,那次你病得很重,很重很重,一个人躺在宅院中很多天都没有出来。不知道为什么,那几夜我也睡得不好,每次总是你来陪我聊天,逗我开心,你病了,就算是轮也轮到我来陪你了。那天夜里我没有睡着,偷偷去了你的院子想看看你。但是我却看到娘也在,她一直给你擦汗送水,一直捂着你的被子好不让你再受风寒,她心疼得流泪不止,静静地哼着歌陪你到天亮,才偷偷离开。有好几夜,她一直都是这样,为什么她要这样?为什么她明明这么关心你,明明可以关心你,却要背着所有人偷偷来看你?我真的不懂,我一直都不懂,只能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因为这正是你们想要给我的生活,伪装得这么辛苦想要让我看见的景象……但是现在我明白了……”上官衍的眼里泌出了泪水,长眉深皱,幽幽盯着云娘。 上官礼怔怔地看着云娘,云娘却不敢再看任何一个人。 “就在那几天,我开始觉得一切都没有我看到的——我想象的那样美好。那夜我也知道了大哥对你的态度——我从你的院子出来,碰到了正怒气冲冲来的大哥,我那时候还好天真,想要上前给他一个惊喜,吓他一吓——但是我没有想到,向来和气的大哥会这样凶狠,他不仅没有对我的恶作剧感觉到好笑,还用力地将我推倒在地上,然后紧紧地掐住我的脖子,警告我不要再接近三弟,不准再有任何卑鄙举止想来亲近云娘之类的话语——我知道,他也将我当成了你,夜深眼迷,我又在你的院中,他当然不会想到是我。我从来不知道他们竟是这样的处恶关系,这么多年,这样的生活你是怎么度过来的?”上官衍转头看着兄长。 上官礼还是浅淡一笑:“我说过,习惯了。在你们没有来之前,我就知道自己应该怎样让自己避于纷争,让自己接受一切。很早以前,我就知道,这一切本不该属于我,我也随时准备好,要将一切还给原来的人……” “礼儿——你……你说什么?”云娘惊讶道。 上官礼平静淡和地看着她,两行清泪顺颊而下:“所以我说了,我明白,你不必再解释,我也从来不怪你。” “所以你们都心知肚明,却将我一个人蒙在鼓里?我一直以你为生母,骄傲我所拥有的一切,我一直将你当成心有灵犀的好兄长……我听信你们对我编造的谎言,活在一个从来就不真实的世界里面……”上官衍泪眼朦胧地看着两人。 “对不起———我本来想将这个秘密长埋地下——是我太自私了……是我太自私了……” “没有,你们都很好,只是我太笨了……”上官衍踉跄着退后几步,飞快地跑出了房间。 “衍儿!”云娘嘶声叫道。 “衍弟!”上官礼追了几步,却突然转头悲伤地盯着云娘,“我说过,你本不该再继续,你本不该说的,你说了又能改变些什么呢?——但现在你将自己心中的骾刺挑了出来,却要教我们如何立足?” “礼儿——” 上官礼快步走出了房间,阳光瞬间将他吞没了。 云娘看着空敞的大门悲声大哭,她抓着上官博,把他当成可以抓住的一切,嘶心问道:“我错了么?我错了么?” 上官博心疼地将她拥在怀里,轻声道:“云儿,有我在,别怕——” 云娘痛彻心扉地哭着,哭声在本该欢快的冬日阳光下延续着,像是一首悲凉的挽歌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八章 第四节 回天乏术(一)退无路 宋令箭在燕飞房里呆了很久,从山上下来她就直奔燕飞的房间,一呆又近是一个时辰,期间出来过一趟,回自己的屋子拿了暖炉,之后再没过动静。 锦瑟在上官博手中,他也表明如果不是不可控制,决不会断了云娘的疗势来救人。宋令箭的珠子经过赵逆的炼化,更是不会舍得再拿出来再用。燕飞虽然只是受了赵逆不致死的一掌,但她身种水锈之毒多年,早就内败不堪,药性过大会摧之,过轻又无用——宋令箭会如何? 韩三笑突然抬起头,没一会儿宋令箭已经开了门,她的神色很苍白,疲倦,出奇的没有血色。 夏夏焦急道:“怎么样了?飞姐怎么样了?醒了吗?” 宋令箭摇了摇头:“不会有生命危险。你去看她吧。” 夏夏飞快跑了进去,没一会儿就传出她担心又害怕的低泣声。 韩三笑在心里幽长地叹了口气,不想再问些婆妈的事情来挑宋令箭的神经,只是看着她道:“你的脸色也不好,没事的话早点回去休息吧。” 然而宋令箭却抬头深深地看了海漂一眼,那一眼平静无痕,却又不知道承载了什么。最后她转头看着韩三笑,脸色苍白,微微一笑,点头走了。 院子里只剩韩三笑与海漂。韩三笑干咳了声问道:“燕错哪里去了?” “我们上山找你时,他说要留在这里看着飞姐。现在,也许他不想知道答案吧。”海漂静静消化着方才宋令箭那个淡而远的眼神。 韩三笑点了点头,突然跑到门口,对着门外道:“既然来了,不进却走么?” 海漂起身,透过半开的门,看到巷道里站着的上官衍,他一改往日干净祥和的形象,显得落败又憔悴,双眼微红,瞳孔里布满血丝,像是经过了一场极为费力的战争。 “你来看燕飞么?宋令箭刚给她施了针,方便的。”韩三笑温声道。 “她还好么?”上官衍忧郁地皱着眉。 韩三笑没有回答,只是开大了门迎他进来。他疲倦地点了个头,走进了燕飞的房间。韩三笑侧耳倾听,里面只有三个人的微吸,都很微弱,也很悲伤,却没有一人说话。 没过一会儿,上官衍茫然走出,对着院中两人故作坚强地笑了笑,也没说再见,转身走了。 韩三笑进了燕飞的房间,其实他并不是很想去面对此刻的燕飞,她如此安静苍白,除了盖在她身上的棉被承载着的她微弱的呼吸,已没有任何征兆证明她仍是鲜活的生命。夏夏紧紧拉着她的手,似乎这样就可以留住她对人世的留恋。 他环视了一周,看到门边桌角上放着一个深蓝的小布包,他轻拿起来打开,里面一个陈旧得厉害的泥人,早已看不清眉目,依稀可见衣裳十分艳彩,从背后长长的黑迹来看,应该留着很长的黑发,应该是个女子的泥像,按照开裂程度与色彩退裂度来看,应该是与燕飞一直小心保存的那个泥人是差不多时候的—— 上官衍? 难道这对泥人本也是成双的,当年上官衍仍旧是西坡云博的时候,与燕飞共处过一段时间,根据他们的谈起,两人处得应该不错,才令燕冲正有共成其好之意——若是当年没有发生那件事,也许云淡与上官衍只是这里平凡的村民,上官衍爱读书写字,也许会是镇上的一个教书先生,平淡地娶了绣庄的燕飞,也许已经有了呀呀学语的孩子…… 韩三笑不想再想下去,轻轻将泥人放在怀里,走出了房间。 海漂仍旧坐在院子里,他淡然对着韩三笑笑了笑:“上官也许知道了。” “知道什么?”韩三笑明知故问。 海漂却不解释,道:“知道了他应该,或者不应该知道的事。” 听着海漂这种淡然的语气,看着他的眼神,韩三笑有点寒毛立起的凉意:“我们干涉得已经太多,上官的家事,不管也罢。” 海漂微笑:“本没要管,情势所逼。” 韩三笑心里凉凉的,觉得这个海漂不太正常——或许他从来都没有正常过,只是现在不想隐藏了而已。 “你不好奇么?赵逆在山上说的话。”海漂半眯着眼睛,盯着烛光仍在人却不在的阁楼道。 “敌我之虚,我从来不会当真。难道他泼你狗血说你是狐妖,我还真得拿个照妖镜照你不成?” 海漂笑了:“我不是狐妖,这世上也没有狐妖。” “我当然知道,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海漂轻皱了个眉:“三哥有话可以直接跟我说的,大多三哥与令的比方,我都听不懂。” 韩三笑笑了:“你怎么会听不懂,你比我们谁都聪明慧心。燕伯父短短几封信,你就可以将事情始末串了个完整,论通理晓意,谁敌得过你的慧眼明心。” 海漂依旧淡淡笑,这个笑与平时的笑其实并没有什么分别,但此时此境,却显得高深莫测:“三哥想多了,并不是我聪明,而是我比你们有更多的时间去捉摸而已。” 韩三笑想解释,却又不想再多说什么,而且的确是他们总是将海漂一个人留下,谁也没有仔细关心过他什么,也从不问他有没有回忆起什么,就算他想说,也无处说。 “你一定很好奇赵逆追查我的初衷与我的来历,我想起了一些片段,也努力在合补。也许我曾经不是好人,但也绝不是个坏人。”海漂幽幽盯着韩三笑,认真如是道。 而韩三笑却像一下被他戳中了心事,顿感背脊发凉,心虚道:“你想起了什么?” “我坐着大船自西而东,游漫很久,遭了海难,只剩我一人扶箱靠岸。我是家族的弃徒,或者是被驱赶的正主,带着两件家族至宝出走。一个是家族的传承,猫眼戒指,上面刻着家族的历史,亦是徽章。还有一颗镜晶。我一直贴身而难,海难带走了我的一切,却留下我的性命与这两样至宝。” 韩三笑本很想听,突然又奇怪道:“干嘛跟我说这个?你想起来时的路,亦是知道如何回去了是吧?” 海漂的眼里闪过一丝难得的绝望,苦笑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来时难,早已无路可退。” 韩三笑咳了一声,他并不习惯一个大爷们的跟他说这些话,道:“这些话,你留着跟宋令箭说吧,其实不妨告诉你,我们这里,最在乎你去留的,也许是她吧。” 海漂浅笑不语:“也许吧。” 韩三笑如有梗骨在喉,不吐不快,却又吐不出来。当时宋令箭第一眼见他,就恨不得他死掉,之后又因为他的去留差点与燕飞翻脸,她到底预见了什么?要如此容不下他?留他在身边,到底是什么用意? “三哥。”昏暗中,海漂碧绿的眼睛发蓝,像一团黑暗中的盈盈鬼火。 “干嘛?”韩三笑突然间不敢正视他的眼,不自在地转开了对视的眼。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海漂的神情很认真。 “问就问,可别挑我不会的问题来问。” “你恨赵逆吗?” 韩三笑一怔:“干嘛这么问?” 海漂眨了眨眼,韩三笑有种错觉,那对眼睛变得越来越蓝了:“他伤害了很多人,杀过很多人,那些人有朋友,有家人,有牵挂的人,你说他该死吗?” 韩三笑听到海漂第一次说出“死”字,平淡又显得无比冰冷,似乎死对他来说不足挂齿,他全身发毛,回盯着他仔细问:“你觉得呢?” 海漂的眼睛昏暗中闪着:“他杀死了十一。也差点杀死了我。” “然后呢?” “但我却不恨他。”“为什么?”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赵明珠。有朝一日,若是要为了你们,我想我也会做与他一样的事情,不惜一切。”海漂冷冷道。 刹那间,韩三笑似乎在他眼里看到了熊熊燃起的火苗:“你杀过人么?知道一个人的性命被你夺走时,生命之光在他眼里熄灭的那种感觉么?” “也许杀过——”海漂看了韩三笑一眼,漫不经心地笑,“也许杀得太多,也站得太高太远,从来不会去看垂死者的眼神。但我今天见到了,才发觉自己以往错得厉害。” 韩三笑一脸惊悚地盯着海漂:“怎么今天你见到谁死了么?” “赵逆。” “赵逆死了?”韩三笑奇怪。 “他没死,但心却已经死了个透彻。我能透过他的双眼,看到他灵魂的安息——” “别说了——我有事,我先出去了。”韩三笑全身发毛,不愿再听,起身往外走去。 “你去哪?”海漂仍旧还是挺关心的,并且对韩三笑突然离去表示奇怪。 韩三笑扬了扬手里的布包道:“找老章修点东西。没事的话让燕错别乱跑,现在这里需要他。” 海漂点了点头,正在夏夏亦从燕飞房里出来,脸上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死寂。 “夏夏。”海漂叫了一句,心里有股难言的悲痛。 夏夏红着眼眶,哽声道:“突然好累,我想眯一会儿。等会儿小驴哥会来送吃的,海漂哥哥接待一下好么?” 海漂道:“别太担心,令说过,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夏夏坚强地点了点头,绽出一丝微笑:“恩,宋姐姐说的话,我都信——海漂哥哥,我能问你一件事么?” “恩?” “你不会离开我们的,是吧?” 海漂摇了摇头:“放心吧,我哪里也不会去。” 夏夏舒了口气般,眉头轻减道:“说话可要算话,我也答应过飞姐,我哪里也不会去,就算你们都离开了,也会有我陪着她,飞姐她最喜欢热闹,最害怕孤独。” 海漂不忍道:“快去休息吧,我一直在这里。” 夏夏僵直着身子回房去了,海漂静静在后看着。。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八章 第五节 回天乏术(二)壶之主 韩三笑把上官衍留下来的泥人交给了章单单去修复,路上见到些人扎堆在聊着什么,也没有什么心思去听,游魂一样地回到了院子。绣庄的院子如乎意料的安静,院门上挂着“暂休”的字牌,进去后,海漂坐在厅中,不知道翻看着什么东西,燕错仍旧不在。这次韩三笑也不想再问,更莫名的有些想躲着海漂,转身走出了绣院。 宋令箭院子里没有人,平常这个时候宋令箭总是躺在躺椅上晒晒太阳吹吹风什么的,他突然担心——宋令箭的气色那么差,正常人受了赵逆那么重的一击,早就魂归西天了,她能撑下来就不错了,但是她会不会就那样睡过去了?毕竟她不是神仙,她并不能靠着自己起死回生的。 “砰砰砰——”他敲了敲宋令箭的房门。 “什么事?”宋令箭的声音马上传来,似乎就在等着这声敲门声般,只是这次她的声音虚无,也很无力。 韩三笑松了口气:“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宋令箭抚着额头,挡住了自己疲惫的双眼,神情如此萧索,像个刚从坟墓里爬上来的死者,差点没把韩三笑吓跳起来。 “你怎么了?”韩三笑从来没有见过宋令箭这样。 “没事。”宋令箭走了出去,冷风中瘦弱的身子僵硬地打了个颤,她在躺椅上半躺半座,身子微微蜷着,像个软弱的女孩子。 “你真的没事?”韩三笑觉得她很不正常。 “没事。” 韩三笑皱起了眉,觉得她怪怪的:“你有事,快说。” 宋令箭猛地站了起来,离韩三笑退了好几步,仍是背对着,一直不肯回头。 “你怎么了?不想让我看见你?难道你的脸也是蝉丝脸,被人扯破了不成?”韩三笑冷冷道。 “我没心情跟你玩笑,你离我远点。”宋令箭闷声道。 韩三笑心里涌上一股不安:“你说,燕飞的伤是不是治不好了?” 宋令箭低下头,白皙的脖后根没有一点血色。韩三笑的心一沉:“不可能的,就算没有锦瑟,你的珠子亦有异曲同工之法,是不是一颗珠子比燕飞的命还要重要?” “它已经被炼了大半,不如从前了。”宋令箭慢慢道。 “是功效不如从前,还是你根本不舍得将它炼化?”韩三笑眯起眼睛冷冷道。 “是,我是舍不得炼化它,那又怎样?纵使将它炼化,它也救不了她的命。她的水锈毒就像云淡的针毒,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几乎是伴着她的骨血一直成长的,你要抽掉水锈,就等于抽走她一半的生命——” “那如果是锦瑟呢?” “不行!” “为什么不行?还是你根本不想与上官博对抗?” “就算你从上官博手里抢来了锦瑟,又能救起燕飞什么?你我都知道锦瑟的反噬之力,就算现在我们只看眼前救起了燕飞,那样的余生也绝不是她想要的。” “如果她不受这一掌呢?是不是会没事?为什么?为什么你在山上要放过赵逆?” 宋令箭僵硬着背道:“没有为什么,我不需要与你解释。” “你不想解释,是不是像上官博说的,你与浪侠有某些关系?” 宋令箭不作答。 “你的内力失得快聚得也快,是不是因为你先救云娘,再救燕飞,才气竭未聚,才无力与乔装成你的赵逆直面对抗,才让他——” “闭嘴!我的事,不用你来乱猜。我跟谁有关都与你无关!”宋令箭嘶哑道。 韩三笑不想争吵,压低声音道: “什么都与我无关,但最后一切在你掌握了么?我不是想责怪你什么——” “那你可以闭嘴了。” “你那个药壶从何而来?我知道你不是游无龙的人,而那个药壶却是游无龙嫡传女氏的保药之壶,你怎么会有游无龙的异宝——还有那本记载稀世奇草以及破毒之法的册子——这些东西都不属于你,包括这颗极像锦瑟的药珠——你从哪里得来的?”韩三笑认真道。 宋令箭轻轻一颤,乱掉节奏的心跳,无力握住的拳头。 “游无龙是女权之庄,男人只有两条出路,为奴,或者为族长。留你药壶的这个人,他是谁?”韩三笑冷冷道。 宋令箭静静抬起头,长长的头发垂在后背,无加掩饰的随意如此动人,静默半晌,她淡然道:“你何时发现那是游无龙的药壶?” “很早以前。世上只有游无龙的药壶,才可以不含火而长温不败。这壶世上只有九柄,是游无龙世代相传的保药珍宝,存寒药而生寒,存暖药而生暖,灵性珍奇,只有嫡传的游庄女人才能拥有。而你宋令箭,却将这样的珍宝拿来当暖手的火炉,实在是暴殄天物。” “宝物若是束之高阁,才是暴殄天物。”宋令箭走到了厅中,疲倦地坐了下来。 “相传游无龙一直也在致力效仿与锦瑟并驾奇驱的奇药——难道你的那颗药珠,就是游无龙的这个人创造的?”韩三笑奇怪道。 “我说过,锦瑟并没有创造者,天之手创造的这些,是个完美又不可效仿的意外。没有人能模仿,没有人。” “那这药珠,到底从何而来?你再不说,只会引起更大纷争。”韩三笑恨道。 宋令箭轻侧过头,长发顺着脸颊,盖住了凝望的眼神:“你真的这么想知道么?” “我真的这么想知道。”韩三笑一字一句回答道。 “那,我们来交换问答,你觉得怎么样?”宋令箭的语声带着一丝不动声色的黠笑。 “好,好极了。”韩三笑恨得咬牙切齿。 宋令箭静了静,道:“把院门关上。” 韩三笑将院门关上。 宋令箭盖住侧脸的长发微动,已是要讲话了。 “七年前,我们在一个很平凡的街头第一次相遇,我们都不是多言的人,却走了同一条路,选了同一家客栈,还搭了同一张桌子吃饭。他年纪比我大,行走江湖的经验也远比我丰富,那次我们只是打了个照脸,却没有任何关联,各走各路。几天后,我杀人,他救人,他救的正是我要杀的人,所以他也成了我的敌人。但我跟他却只打了平手,而我输在不会自医,他却可以一夜之间神奇恢复。我开始明白,除了天生给予的这些东西,我什么都不会,连巧用都不会,但他什么都会,五行八卦,医理怪谈,江湖逸事,奇招妙术,但却从不显露。我一直跟着他,想要比高低,才发现他与我一样,没有目的,也没有起点,走到哪儿就是哪儿。我们亦友亦敌,他会帮我杀人,也会帮我救人,是他告诉我,杀该杀的人,救无辜的人。他发现了我与生俱来的能力,却不大惊小怪,反而视如常人地教会我如何区分善恶黑白,如何让自己的天赋显得更有意义。” “我们一起游走了一年,仍旧交谈不多,但却宛如故交许多年。他是一个很少睡觉的人,睡不着的时候他就会观星象,一观就是很多个时辰,他慢慢开始跟我提起他出走之前的那些事,那些令他无法安息入眠的过往。只是那时的我太年轻,不懂得他的失痛与自弃,反而觉得他太过自怨,自寻烦苦。” “他的家族通晓天下医理,而他更是各中翘楚。与他一起的一年时间,我耳濡目沫了许多行医之道。他像所有医者一样,非常瞻仰药珠锦瑟,一直希望知晓它的由来,研究它的药性,甚至可以研制与它相似的药珠。我知道锦瑟的事情,也与他说了,他很想去天山找莲池,想见一见这传说中神奇的彩虹莲池。” “在决定去的前一夜,他夜观了一夜的星象,我并未觉得星象有任何召示可以去寻珠,但他却毅然决定前往天山。我们到了天山,找了几十天,仍旧找不到传说中的莲池。我没有多大耐心,已想离开,他决坚持不走,誓要取珠。他是个固执至极的人,但这次真的固执过头,打骂不听。我决定自己离开,但他突然拉住我,我看到了盘旋而过的几只鹤,那就是雪鹤,既然有传说中的雪鹤,就一定会有传说中的莲池。” “他发现雪鹤以一种奇怪却乱中有序的迹道飞舞着,他精通歧黄八卦,精于推算,花了十天时间观察等待,推算出雪鹤飞迹中的一个空点,茫茫天山,雪鹤唯一只会避开的一个点,那个点定是莲池所在。我们向着那个点前进着,终于发现了莲池神秘的所在,因为莲池会随着冰川的流动在一个很大空间内漂动,所以总是寻它不到——而我们,终于找到了它,莲池美不胜收,焕如仙境。那时我们都精疲力竭无力赏景,只想要赶在莲池的下次漂移之前潜入池底找到有价值的珠子。” “那天的风雪很大,我很心急,不肯等到风雪小些入莲池,我们在池底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几颗成形的珠子,只是它们都没有浸润成熟,远没有锦瑟那般的绝妙。他提议将珠子放回池底,既然今日能推算出莲池所在,他日一定也能找到。我不同意,坚持要拿出几颗玩玩,却不知道莲珠已与池莲成了一体,我不顾后果,斩断莲根,掀起了池中波浪,牵一发动全身,莲池的微小波动竟引起了一场浩大的雪崩,一片群山雪体抖落,莲池正是中间碗地,所有的大雪向池中覆来,那时我们本已虚脱,根本无力与如此大的天灾抗衡,我吓得失神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将珠子塞在了我嘴里,用尽全力将我推出了腹地,巨大的掌力将我打晕过去,我只回头看到一片雪白向下倾泻着,而他已葬身雪暴之洪,再寻不见。” “他——他死了?”韩三笑脱口而出,却又怕极触动宋令箭的神经。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八章 第六节 回天乏术(三)换秘密 宋令箭的声音依旧淡然:“我清醒后,莲池早已不知所踪,眼睛所见皆是白茫雪原,我在天山逗留了一百天,一边寻找,一边等待。但他始终没有出现。如果他没死,以他之力一定能脱出险境来与我会合。但我坚持了一百天,没有任何消息。我想应该是死了吧。” 语气那么平静,没有一丝颤抖。但韩三笑听到眼泪涌出眼眶的声音,那么近,那么远。 难怪她要如此在乎这颗珠子,赵逆要炼化它的时候,她不惜一切地要抢回珠子—— “那他是——他是游无龙的什么人?为什么会有药壶?游家男人是不可以持有药壶的,难道他是偷了这药壶?”韩三笑奇怪道。 宋令箭冷哼一声:“谁说他是男人了?” “他——他是女人?” “我的回答结束了,现在换我来问你了。”宋令箭冷冷打断道。 “啊?” 宋令箭的声音阴柔透风地传到他的耳边:“夜潮歌有七音八律,你属于那族?” 韩三笑的思绪猛地被拉回来,怔怔瞪着宋令箭不肯回头的背影。 “怎么,很难回答?还是不想回答?”宋令箭冷道。 “——夜潮歌七音八律之分从来没有对外界说过,你怎么会知道?!”韩三笑震惊不小。 “游无龙九柄药壶不传男丁的秘密你都可以知道,为什么我不能知道夜潮歌的秘密?”宋令箭淡淡道。 韩三笑犹疑片刻,回答道:“我不从属任何一族。” “那就好。”宋令箭慢慢站了起来。 “你问这个干什么?”韩三笑八杆子打不着边。 宋令箭道:“一个问题换一个答案,我不会再问,你也不用再答。” 韩三笑皱眉。 宋令箭更令莫名奇妙地问了一句:“你想见识一下赵逆一知半解的真正的游木箭么?” “真正的游木箭?”韩三笑皱起眉,“在山上你射出的,是假的?” “嘘——”宋令箭回过身,安静地闭着眼睛,她并没有变成一个丑八怪,平淡的脸上没有泪痕,很平静,只是略有些苍白,她将体内所有的内力灌在感官上,似乎眼角都在吹着风,她拿起桌脚的长弓,慢慢地朝着院外高大的桂树拉弦—— 韩三笑的耳朵里有股脉膊剧烈地跳动,破音弓—— 锋利的弓弦突然散发出一股尖锐的刺破声,好像刀锋划过琉璃,铿锵刺耳地撞击着,那股声音随着渐渐拉满的弦愈发强烈,好像就割在韩三笑的心里,刺痛真实,韩三笑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宋令箭!快住手!”他捂耳大叫着。 宋令箭还在拉弦,她闭着眼睛,就算看不见韩三笑的神情,她也应该能听见韩三笑痛苦的叫声,但她没有因为韩三笑突来的痛苦而停止—— 弓弦拉满了,韩三笑用尽全力大吼一声:“住手!住手!” 金铃尖锐地大作,颤抖着几乎要敲破铃面! 宋令箭的衣衫猛地抖了一下,说时迟那时快,她正松开了弓弦,“锵”的一声,韩三笑嘴里涌上了一股甜腥味,他愣愣地看着一股气流从弓弦射出,瞬间消散,烟雾般向桂树笼去,哧—— 树干突然一震,抖出了无数根箭般大小的木杆,阳光透过镂空的树杆打在地上,密密麻麻。那些木箭飞速旋转着,那速度能削掉任何挡在前面的东西,只是那么旋着,好像在等待谁的命令—— 游木箭!——破音弓化气为矢,气矢摧木为箭—— 突然间,木箭无力地落了下来,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就像某人消逝的生命力—— 韩三笑的巨痛也突然抽离了,他看到宋令箭纸叶一般倒在了地上,长发散落在她身侧,像副悲痛的丹青画。 “你疯了?!”韩三笑扶起她,恨得大叫。 宋令箭咳出一大口血,双眼轻颤,泪划如雨。 “为什么要这样?你找死啊你?!”韩三笑怒道。 宋令箭慢慢地张开了眼睛, 韩三笑的心一颤——宋令箭的眼睛——她的瞳孔——竟是紫色的! 一刹那,很多事情穿透韩三笑的回忆……她第一次看到海漂的眼睛时的神情……她愤怒地瞪着金娘时,眼里闪出的不可遏制的紫光……她费力救人时,避世上山小住的疲倦…… “宋令箭,你到底要干什么?!”韩三笑咬牙切齿,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深怕大点声都会将她弄伤。 宋令箭的眼里满是泪水,紫色的瞳孔,透明的泪水:“——我摧不了木箭了。” “谁要看这些玩意?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不想活了?!你死了我才不给你收尸,更别想我把那三百八十两银子换成元宝烧还给你!”他一边牵引着宋令箭的睁眼,一边连忙摧动内力,宋令箭却拦住了他:“你想救燕飞,就不能救我。” 韩三笑怒道:“你这说得什么鬼话?!谁给你们两只蚱蜢绑了线,只能活一个了?” 宋令箭扯着嘴角笑了笑,却没有半点笑意:“实话。”“去你爷爷奶奶的实话——” 宋令箭推开了他的手,无力地咳嗽了几下,眼泪划破了眼眶,顺着太阳穴没滑湿了她的鬓发:“我说了,不能救。” 韩三笑颤抖着抚去她的眼泪,稳如石,灵如水,静如木,稳为首,稳为先,稳为重——他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凉道:“不会的,会有方法救燕飞的,谁也不会怪你。但救不了燕飞你也不用自毁,你还嫌病人不够多么?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这几日我梦到她了,梦里她说她很冷,想要回家。她说过,她永不会原谅那些人,但现在她失言了,她要回家。——值得吗我问她,她说她不恨了,但是我恨——” “你恨别人,犯着着这样对自己么?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宋令箭的内力快速消散着,脸上呈现出将死的神色,韩三笑再开不出玩笑,这样的结果绝不是他想要的,他可以骂她咒她马上去死,却从来没有想象到过她真的会死…… 他紧紧抱着她,泪水凝出瞳孔,妥协道:“别这样——别放弃我们……“ 宋令箭的泪水涌溢着,紫色的瞳孔暗沉:“曹嫣的病还可以救。当年云清放空了一根云针,本来想要去拔,却被云淡引走。那根云针掉落在泥土之中,遭严父血尸毒牵引,流出了毒液,所以西坡的毒才浓而不散。曹嫣误踩云针,但拔得快,所以逃过一劫——你若真想挽回曹南,就去西坡找回那根云针,找到后,以你的律音之力,以点针之法刺进曹嫣当年中针的地方,一日七次,还曹嫣原有的生机……接下来的事情,只有看曹嫣自己的造化了。” 韩三笑突然狠狠地握着她的手:“你说这些干什么,谁在乎曹嫣死活,谁在乎曹南还认不认我做哥们,你快说你想干什么!” 宋令箭微微笑了:“放心,我会留一口气,将我要交代的说完。——他们会来,如果他们来了我还没有醒,把这个玉壶牌交给他们,让他们救燕飞——” “什么?他们?他们是谁?” 宋令箭将一个东西塞在了韩三笑手里,是一个微微凸起的玉牌,她的手久久地停留在牌面上,恋恋地看着:“帮我收住最后的丹田气,我睡去之时,用你的夜音第七章护凝住我的气脉——等——等我——” “什么?什么东西——等什么——” 宋令箭已不想再说,垂下眼,手指一按,玉壶牌卡拉一声,牌上的灰尘纹路奇妙地抖落,游走出一面古老的纹象,玉牌正中间凹进一个洞,一缕白烟从洞中飘出来,并没有随着微风散开,反而有规律地分成了八股,有眼睛般顺着无形的轨迹钻进了宋令箭的七窍,最后一股烟升到了半空中,消散了—— 宋令箭深深吸了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金铃安静如死,如同宋令箭的心跳与脉膊。也如同韩三笑的心。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八章 第七节 回天乏术(四)锁命招 “夏夏出事了!”燕错慌张地破门而入,却看到韩三笑坐在地上,神情颓废,怀里抱着脸色灰白的宋令箭,“发生什么事了?我听到金铃好尖利的声音——她怎么了?你们怎么了?!” 燕错走了进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出了好几步。 “别说话。”韩三笑凝眉垂头,燕错的右耳传来一股沉重的铿锵声,好像一把千年古琴在迎风呜咽。 他冲不进那面无形的墙壁,只能在外面干着急。过了很久,韩三笑扬了一下手,那阵一直琐着燕错耳膜的声音也没有了,他感觉自己的力气好像也随着那股声音挥发了大半,虚无地抬着脚走进了院子,韩三笑头也不抬问道:“夏夏怎么了?” “怎么都叫不醒她——明明都是好好的,她却怎么都醒不过来——”燕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内气。 “不是睡太熟了么?” “不会——我觉得很反常,宋令箭懂得医理,我才急于找你们——她怎么了——” 韩三笑低头看着宋令箭,只是睡过去了,这个坚强的姑娘,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打倒她,只有她自己——于是,她像世上最坚硬的长矛,自我折断,毁灭自己…… 他把她抱进了房间,海漂的房间,他尊重宋令箭的隐私,正如他从来不会追问宋令箭的出处,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阴暗的角落,既然决定要忘记,又何必非要让它曝对凡尘? ——夏夏就躺在床上,被子盖得好好的,她的脸憔悴不堪,全是破碎的泪痕,看得韩三笑一阵心疼。他马上感觉到了夏夏枯萎的生命——怎么会这样?昨天他明明运力检查过的,很正常,只是一夜,血气全凝,外表看起来只像是睡着了,可是她的五脏六腑几乎都停止了运作——怎么会这样?! “她怎么样?她没事吧?!”燕错看着韩三笑不解的表神小心翼翼道。 “怎么会这样?——”韩三笑皱起眉,他从来没有见过谁会伤成这样——如果是有内功根基的人,这样伤着了最多只是自闭心脉龟息保命,可是夏夏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普通孩子,伤成这样,不可能还活着—— “怎么样了?”燕错担忧道。 韩三笑迷惑地看着燕错:“昨天夏夏回房后,还做过别的事情没有?” 燕错摇了摇头:“她只说自己累了,还对海漂哥说,让他记得叫醒她。小驴来过又走,海漂哥出去后没再回来,我想叫她起来吃饭,却如何都叫不醒。” 韩三笑皱了个眉:“海漂哪里去了?”燕错再摇头:“他本说是要去对院看看宋令箭,却一直没回来。可能有事出去了——宋令箭怎么了?她受伤了?” 韩三笑的心开始乱而无主,看着燕错焦急异常的脸,突然道:“你去找秦正,他在衙院里面,你让他过来一趟。” “秦正?”燕错转不过弯来。 “没错,事不宜迟,快去。” 燕错满脸狐疑地走了。韩三笑心忧地看着夏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像被什么东西封住了灵魂,没有半点生命气息—— 韩三笑突然一震,是赵逆!——夏夏轻飘飘地飞起来,却极为沉重地落下来,若不是他的内力足够厚,也许两个人都要被那股力扯摔到地上去——倘若那时他失了些分寸,接失了夏夏,她定会摔死! 那一掌,那一掌蕴含了什么力量,竟能让人若无其事地一觉睡不醒?! 韩三笑怒不可遏,这个该死的赵逆!这时外面已响起飞快的脚步声,燕错与秦正已经来了。 “夏夏出事了?”男装的秦正剑眉轻皱,已在了夏夏床前。 韩三笑冷道:“是赵逆。在山上他曾打了夏夏一掌,但奇怪的是夏夏受了那一掌居然一点事情也没有——你与赵逆好说也是故交,也交过手,应该知道一点关于他的武功套路。” 秦正武功再高,也只是个习武的人,他像韩三笑一样查看了夏夏各处命脉,皱眉沉思片刻,突然变脸道:“赵侍他——他真的做到了?!” “做到什么?”燕错紧张道。 秦正盯着燕错,一字一顿道:“锁命掌。” “索命掌?什么掌,从来没听过。”韩三笑道。 “是锁,锁住一个人的性命,让他死不了,也活不成。”秦正看着夏夏,目光里流转成担扰,为她把了把脉,眉皱着更紧了。 “刚才一直都好好的,只是说累了睡一会儿而已,怎么突然就这样了?”燕错怒道。 “赵侍的琐命掌本只对习武之人才有效,可是昨天你运力接住了夏夏,还探出内力为她把脉,夏夏本是个不懂武功之人,兼因了你的内力,赵侍的琐力才能渗进夏夏体内,顺着气力游走琐住了她的筋脉……”秦正将夏夏的手放回被内,温柔地抚着她的额头。 韩三笑一惊:“这么说,是我害了她了……” 秦正摇头道:“当时若是你接不住他,锁力便会变成坠力,将夏夏摔死——他早就没了理智,要置夏夏于死地。” 韩三笑咬着牙,眼里闪着愤怒。 “那要怎么解开锁力?!一定可以的!”燕错焦急道。 “也许有,也许没有,我只听他曾说过要创这样一套掌法,都未曾当过真,又怎么会追问何以解锁?”秦正皱眉道,“只是没想到他真的做到了——”他突然一脸怒气,倏一下站起身要出门。 韩三笑与燕错异口同声道:“那会怎么样?!” 秦正却没有回答,飞快走到了燕飞房中,他以一样的手法探了探燕飞的命脉,怒道:“这个贱人,竟也用在了四哥女儿身上!” “燕飞中的也是锁命掌?”韩三笑奇怪道。 秦正怒骂:“他真的疯了,他真的疯了,居然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做出这种事——” 难怪宋令箭曾说,要燕飞醒来,要找到打伤她的这个人——看来只有赵逆能解开这锁力。 “如果解不开,会怎么样?”燕错追问道。 秦正道:“也许——永远醒不来了——” 两人都僵住了,过了很久,燕错慢声道:“那她——会死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就怕还没找到法子解锁,她自身的机能就坏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好她的心脉——不能太强,也不能太弱,否则只会加强锁力,适得其反。” 韩三笑冷静道:“所以我第一个想到你。你的内功心法阴柔,最适合护住她的心脉。希望我们在找到方法之前,你能略施绵力保住她。” 秦正皱了皱眉:“我最多只能维住现在的状况,但我不可能一直守在这里——林中那颗极像锦瑟的珠子——” “在燕飞身上,一珠不能二用,况且那还是宋令箭的珠子。” “何不炼化喂送?这样两人都可以保住。” “宋令箭不同意。” 秦正眉一皱,似是不赞同。但韩三笑不想听到那些置问的话,抢先道:“宋令箭已经找到法子救燕飞,到时候珠子便可以腾出来了。” 秦正虽是男儿身,却有女儿家的如针细心,他觉查到了韩三笑眼中的情绪:“宋令箭怎么了?为何不见她来看病?” 韩三笑转身出门,泪水流了出来:“她没事。” 秦正道:“飞儿与夏夏的命能保,但却不能拖。若是宋令箭力所能及,你还是劝劝吧。” 韩三笑点了点头:“我会的,有机会的话。” “赵侍就在山上,如果你能劝动他来解开锁力,其他的都好说。原本我不理解,为什么他要打伤飞儿,现在我知道,他要用锁命掌来保自己的命。世上也许只有他能解开自己的锁力,所以他一定不能死。” “他身中游木箭,不能再运力了。”韩三笑道。 “事在人为。那日我在林中看到你使的章法,我对武林逸事知晓不多,却知道你出身绝不简单。世上万物相生相克,武学之力也同样如此,总有一种武力可以克制木针,但必须要精纯深厚。” “既然你也知道相生相克道理,那么这世上一定也有与锁命掌相克的武学存在——赵逆不能死,所以我半点险也不会去冒。” 秦正没有再发话。 韩三笑走出院门,望着巷外天道:“这段时间,只能劳烦秦公子照顾庄上的人。” 秦正转头看着燕错,燕错也正焦灼地看着他,似乎将他将成了救命稻草。 “你呢?” “我要等人。”韩三笑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巷道。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九章 第一节 美人如玉(一)美无患 叮啷……咚咚…… 环佩叮咚,妙如仙月。日复一日的单调与安静,终于响起了异妙的声音。韩三笑睁开双眼。 夕阳下展出四个美好的身影——她们似乎走了很长一段路,鞋子和裙摆上沾满泥尘,却仍然泰然大方,衣衫不华,透露着庄严与清灵。她们抬头看着古老的火树,再垂头看着树下那个残旧的树碑,脸上带着难言的忧患。 最突出的,是这个二十来岁的姑娘,似乎自来皆如此,美丽的姑娘总爱白色,而这美丽的姑娘就穿着一件雪白的长衣,好美,好美,那对远黛如烟的剪水秋瞳似乎要锁住万物的艳羡,一切都像是上天精心雕塑的,世上唯有这纯美至极的白色,才能配得上,衬得起这样的脸庞。他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这样的女人须要藏大深山密林,或者一身本事,才能免去武林纷争。 白衣美人她身边站着个年近四十的妇人,皎好的脸上带着病态的憔悴,清瘦的身段,一股淡淡的厌倦,两人长得有些像,但这妇人青春早已败废,尤其站在美如仙子的白衣姑娘身边,更是与美无缘。 两人后面还跟着两位姑娘,黄衣服的姑娘头发很长,梳着好看的发辫,她一直低着头,显得无精打采。站在黄衣姑娘边上的是个十五六岁的红衣少女,她倒是一直张扬地抬高着下巴,漆黑黑的大眼睛,蝶翼般的睫毛,一身火红的裙衫,泼辣,骄纵,似乎对面前的一切充满的不屑与厌恶。 红衣少女打破了沉默,烦闷地跺着脚:“什么鬼村子,这么偏僻!连名字都奇怪得要命!走了大半天,鞋子都磨破了好几双。” 这时黄衣姑娘才抬了下头,她的容貌在白衣美人的美之下,透露出另一种异邦之美。她的鼻子很漂亮,很少有女孩子的鼻子会像她的这样,坚毅、轻带鹰钩,却又无比妖媚,这个漂亮的鼻子使她的脸看起来很坚毅,迷离的微隐而长的眼中却偏带着慵懒厌倦,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轻懒,好亲近。她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对什么都无所谓,就连那鹅黄的长裙也变得慵懒无力。 白衣美人面露不烦:“别开口都是烦人的话,能找到村子就不错了,总比在那个破茶棚落脚过夜的好。” 红衣少女不满道:“又不是没有那样过过,哪有多少天能舒服地睡上个好觉。像这样无头苍蝇四处找着,找到猴年马月啊!“ “我感觉到,他就在不远了。” “又感觉?你上次也是这么感觉的,结果呢?浪费了那么多时间,这次又是感觉,你的感觉到底是有多准。”红衣少女嘀咕道。 白衣美人皱了皱眉:“这就是什么态度?你在置疑我们的判断吗?若是心带不服,大可不必跟着一道,少在这里碎碎念叨。” 红衣少女嘀咕道:“盘缠都在你那里,我倒是想走,也得走得了才行。” 白衣美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是谁造成今日景色,谁的心里最好明白点。你越是不想出来,我越是要将你带在身边,好让你受受这些劳碌奔波之苦。你别以为谁都要怕了你,在这儿还轮不到你来说半句不愿意的话。” “都怪我都怪我好了,好像你们都没过错一样。要是你们当年也这般着急,人家也不用一去不回头,你就是见不得我过好日子,非要让我白受这些罪!” 白衣美人看起来淡然,生起气来火气却不小,她蓦地向红衣少女滑来,怒瞪道:“你再说一次!” 红衣少女挺身要顶嘴,中年妇人咳了一声,道:“小妹,够了,怎可如此跟大姐说话?” 红衣少女撒起泼来:“怎么了?现在就只准官兵放火,还不准百姓点灯了?!每次都是由她说话,我说几句就都是错!” 黄衣姑娘有气无力地插了一句:“事情过去那么久了,还提出来干什么?好玩还是好听?” 红衣少女尖声道:“提提提,当然要提了!如今都说开了反倒好,免得总是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我生来又不是受气用的!——我也有在帮着一起找,又没有说不来,干嘛事事总要挑那个刺儿!难道一辈子找不着他,我一辈子都要受这气么?” 白衣美人脸色渐白:“这么说还是怪错你了?你要是现在还觉得自己无罪,我看你是算是没药医了!” 红衣少女气得脸通红:“没药医的是我吗?到底是谁害死他的?就是这堆死人规训!就是你们这群死咬不放的老顽固———” “啪——” 清脆的耳光,红衣少女的脸上已下了雪白的巴掌印,渐渐变红,她抚着脸瞪着远处的妇人:“你打我?” 妇人道:“游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明天一早你回欧阳家去。既然游家不会教你,就让别人教你,一天他未回来,你别想再踏入庄门半步。” 红衣少女尖叫道:“——你要赶我走?“ “在游家,排长幼轮不到你,排术学更轮不上你。盘缠现在就给你,马上从我眼前消失。”妇人冷淡地看着她。 红衣少女哭叫道:“好好好,谁希望呆在你们这个该死的游家!你们全是一群能医不自医的怪物!既然不想要我,当年就不该留我下来,又将我带回来!口口声声说我是游家血脉,现在又将我当成外人!” 白衣美人脸色越来越冷,正想说什么,突然抬头看着巨大的火树,脸上的怒气还没消,带着一股不威而怒的冰冷。 韩三笑从树上跳了下来,他这一跳,将其他三个女子吓了一跳,都惊异地瞪着他,好像他的出现打破了什么。红衣少女也顾不得哭了,泪眼瞪着韩三笑。 “冬风冷瑟,树高枝大,公子莫要着凉了。”白衣美人盯着韩三笑,那对淡然眼睛似也能看透什么。 韩三笑微微笑道:“四位家事,无意窃听,若有冒犯还请恕罪。” 白衣美人话不多,微颔了个首往村里走去。 “刚才听几位姑娘的话,好像是要来这处寻人的?我就是这村上的人,你们想寻谁?”韩三笑面朝着看起来最好说话的黄衣姑娘问道。 黄衣姑娘目光朦胧地看着他,没什么戒心地点了点头。 “村里的人我都认识,几位大可省去问询的麻烦,直接问我就可以。”韩三笑尽量让自己显得不太过紧张。 白衣美人盯着韩三笑,似乎还在思忖,黄衣姑娘却已经拿出了袖中的画卷,送给韩三笑道:“这个姑娘,你有见过么?” 韩三笑接过画卷,画卷保持得很新,但是那股陈旧的墨迹已透露了它的岁月——画中一少女亭亭立于山涧间,十四五岁,一袭粉衣,清秀可人。神情姿态清冷,很像白衣美人,眉目间带着坚毅倔强,像红衣女子。他看得极为仔细,却找不到任何熟悉的线条神态。 “抱歉,这姑娘实在眼生。”他失落地将画卷递还给黄衣姑娘。 黄衣姑娘道:“这画像并非近似,亦是七八年前的画像了。现在这姑娘约有二十三四岁了。” 韩三笑仍旧摇了摇头。 黄衣姑娘似乎习惯了这样的摇头,静静将画卷放回了袖子。白衣美人转头跟中年妇人低语几句,妇人迷惘地看了一眼他,他透过轻风听到了她的耳语:“不可能的,这里群山毕罗,药气所透之地,只能是这里。” “但这村子透着一股怪味,药毒不分,甚为诡异。”白衣美人继续耳语道。 “天色已晚,进村再说吧。”妇人不耐烦道。 “咚咚……”环佩相扣的叮当声随着白衣美人的行走再次微弱地响了起来,韩三笑扫了一眼,原来是白衣美人的戴在手腕上的玉链饰件相击而响出来的妙音。他很少见到这样的饰件,似玉非玉,透亮着,似钢非钢,相击发出的声音很美妙——他突然怔住了。 “姑娘留步——”韩三笑向白衣美人走去,盯着她手腕上的链子道,“姑娘可否借手链给在下一看?” 白衣美人脸色变了变,无意识地将袖子盖在了手链上:“普通链子,怕叫公子笑话。” 韩三笑一笑,道:“姑娘谦虚了。这链子似玉非玉,脆练而钢,与我一位朋友的一块玉牌非常相像。” 此话一出,四人目光像剑一样齐齐射来,妇人已抢先白衣美人道:“后生且莫说笑,这石片虽然不值钱,却是我祖上流传,不可能与外人有。” 韩三笑迎着女人的眼神,淡定自若:“那可能真是我看错了,物有相似而已。况且那块玉牌现在也已毁裂,化成烟尘散在晚风。” 妇人眼中流转了些情绪,倦怠的神色也严谨起来:“无患,将手链解下给这位公子看个明白。” 叫无患的白衣美人已经解了手链递给了韩三笑,手链上一共有十四片玉牌,五片略大,九片略小,最中间的那片大玉牌中间,有个浅浅的指印。他反复摸着,这玉牌薄如纸张,里面却另藏乾坤,实在是巧夺天工,就这样拿在掌间,居然没有任何能量的流动。 无患时刻盯着韩三笑捉摸的动作,提醒道:“玉牌轻薄,公子莫要太用力。” 韩三笑一笑,将玉牌还给了无患,从怀里拿出一块玉牌,窄薄的侧边八个微小的洞,中间的指印深陷,在阳光下透明发亮,他的脸也似乎映着奇异的光线,笑容变得梦幻了。 妇人以奇快的速度抢过了韩三笑的玉牌,握在手心片刻,好像在感应着什么,她惊慌失措地瞪着韩三笑,沙哑的声音几乎要撕碎这个黄昏:“她、在、哪、里?” 韩三笑淡笑着,那个玉牌在手与否,已不再重要:“你们姓游?游家的女人?” 游无患冷冷盯着他。 “你们跟我来。”韩三笑转身进村。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九章 第二节 美人如玉(二)善无镜 燕错听到轻而快的脚步以奇怪的速度向他靠近,他的耳力,渐长渐明——他一回头,五个人已经站在了身后。他盯着走在最前的韩三笑惊讶道:“这么早回来了?” 韩三笑不罗嗦:“关好门,别让人进来。”说完就走进了屋子,又折回来问,“秦正呢?” “今早上官家中有事,他回去了。”燕错不落痕迹地打量着四个女人,或许仍是少年,他倒没有为游无患的美丽而显示出艳羡,反而看了好几眼火辣辣的红衣少女,眼里却流转出一丝不屑,他转身将门栓上,安静地坐在了院中,继续看着这四个女人。 韩三笑道:“四位随我来。”他带着这四人女人进了燕飞的房间,他不知道到底其中谁能救燕飞。 游无患看着床上的燕飞迟疑道:“这位姑娘?” 韩三笑道:“你们能否医治好她?” 游无患道:“你的玉牌是她给的?” 韩三笑道:“不是。” 游无患一剪眉:“玉牌主人在哪里?” 韩三笑道:“她嘱托过,几位先治好这位姑娘,才肯相见。” 红衣姑娘冷刺刺地笑起来:“别说我们愿意不愿意治,就算我们治了这女子,她也没气等到我们再去见了。” 妇人瞪了她一眼,看得出来她脾气不太好:“她这是什么意思?切破玉牌,竟是为了这无关的人?!” 游无患奇怪道:“以她之力,难道医不了这姑娘的病?” 韩三笑点了点头,一五一十将燕飞的病情说了,包括水锈与锁命掌。 “水锈毒?”游无患默念了一句,转头看了一眼黄衣姑娘,可能想进行某些眼神的交滚,但黄衣姑娘却一门心思盯着房间桌上的茶具,愣愣的没给任何反应。 “没有见到她的人,我们不会冒然救这位姑娘。”游无患总结道。 “没事,你们可以考虑,我也可以等。”韩三笑以退为进道。 黄衣姑娘慢慢走到桌边坐下,掀开杯中间盖着巾的壶巾,慢慢捧起那个小而精致的古壶。 “娘。”她叫了一句。 妇人转头,马上冲了上去,叫道:“这是——这是她的药壶——” 游无患也挤了过去,她拿过药壶,打开壶盖,闭着眼睛闻了闻那温雾的味道,脸色越来越难看。 韩三笑道:“既然你们是游家的人,那一定也会认识这个。有了这药壶与玉牌,我不必再去解释些什么。” “她在哪里?”妇人瞪着韩三笑。 “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你们应该会理解她所做的一切。”韩三笑毫不退让。 黄衣姑娘拄着下巴,静静看着游无患与妇人。 妇人面无表情地盯着床上的燕飞,似乎在进行严峻的心里挣扎。 “哼,现在机会送到眼前了,又在想着利害得失,是不是很可笑,与十年前如此相似,她可以一直为了一个人,独自向游家挑战!现在她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看你们如何取舍。一条命,换游家一个脉而已!——啊,不过或许你们根本无所谓,你们只是想拿回属于游家的东西,什么血脉至亲的在你们眼里最无谓了。”红衣少女的嘴巴一张一合,就是无数的毒镖,韩三笑突然不怎么讨厌这个自私的少女了,她说话恶毒的德性,像宋令箭。 “这里没有你的事,马上滚出去。”妇人盯了一眼红衣少女。 红衣少女翻了个白眼,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黄衣姑娘仍旧坐在桌前,为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口,皱起了眉,似乎怪水太冰了。 游无患冷脸看着妇人:“你不救,我救。” 妇人从思想斗争中回神,盯着游无患道:“十年,你要想清楚。” 游无患冷笑:“十年?你觉得我们还能等吗?这次是她给我们的最后机会,再过十年,会怎么样?娘,她亦是你的骨肉。” 妇人怔了怔,游无患走近燕飞,只手虚空地在燕飞脸上一拂,又转头看着黄衣姑娘:“无镜,她中的是水锈。”她又强调了一句。 黄衣姑娘叫游无镜。她哦了一声:“水锈。” “这村里透着良药险毒之气,水锈不浓,却有另一股邪毒的味道。”妇人皱了皱眉。 “那应是西坡的云针毒了。” “云针?!”游无镜一站而起,走近韩三笑,“你说的云针,是三寸见针红的云针么?” 韩三笑点了点头,心道看来这游无镜对毒理倒是非常感兴趣。 “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西坡就是西边是么?”游无镜拉了把韩三笑。 “西坡不会跑,但命却不是。两位可是考虑清楚了?”韩三笑其实已把宝押在了游无患的身上,“我们所有能试的法子都试了,连她也束手无策。” 妇人道:“她是怎么受的伤?!” 韩三笑迷惑了,刚才分明说过燕飞是被人打伤的,这妇人怎么又旧话重问。 游无患解释道:“家母问得是舍妹的伤。公子有所不知,这玉牌是祖上流传的保命圣药,牌中深藏着一股药力,是先祖毕生精力凝成。握牌之人受伤无治、无人应救时才可按下这玉牌上的指印,按下玉牌,牌中的药力会自动化为八股,其中七股追随着劳损将竭的心脉过七窍而去,另一股则散于空中,寻着最近的玉牌追去。到时候持有玉牌的人便会知道家中人受重伤,定会前来救治。若是心脉没有重创,药力是不会分化的。” 江湖高人深藏绝迹,韩三笑已是见怪不怪,看来这玉牌的价值,只在锦瑟珠之下了。难怪宋令箭要重创自己,只是为了救燕飞?他强笑道:“她目前很安全,伤重前一再嘱托,若是燕飞没能得到救治,她也绝不会见几位。” 游无患眼间漫起泪雾,怔怔看着燕飞:“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愿意为之去死的人。游家中人,并不是无情绝义的。” 韩三笑心里却难过异常,那个遗失在天山雪原中的游家遗珠,将自己一切的凡尘牵挂交给了宋令箭,而宋令箭却将一切封存起来,直到现在才愿意放手。 游无镜淡淡看着燕飞:“快救人吧。见到她,将事情结束。” “水锈之毒,你有把握么?”游无患问她道。 游无镜侧头看着燕飞,轻笑道:“我没有见过吃水锈长大的人,设想过会是什么样子,看来也只不过是平凡的样子。能拔多少是多少,拔了总比不拔好。”她说这话的德性,不知道的以为她拔的是萝卜。 “你先出去,我解开了这锁力,等她恢复过来点你再试试。”游无患道。 游无镜点头走了出去,房中剩了妇人与游无患。既然宋令箭不惜以性命相召,那么她们一定可以救燕飞。 游无镜坐在院角,垂着眼睛像是在沉思。红衣少女还在,她正时有时无在瞪着燕错,而燕错却看也不多看她一眼。 “她们在救燕飞?”燕错问韩三笑。 韩三笑点了点头。 “那夏夏呢?” 那夏夏呢?夏夏也醒不了,秦针儿不可能一辈子陪着她,更不可能突然打破平衡,将赵逆的锁力解掉。韩三笑将目光落在了游无镜身上,这四个女人中,也就她看起来最好说话,也最愿意被人搭话:“无镜姑娘可否帮在下看看另位一位朋友的伤势?” 游无镜还没来得及反应,倒是红衣少女先抢了话,尖利道:“你们家受伤的人可真不少!别以为看病不用大夫就个个都跳出毛病来!里头那个已经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浪费了十年!十年!” 韩三笑盯着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红衣少女道:“你配问本姑娘叫什么名字吗?” “我知道你姓游,莫非你叫游无镜?”韩三笑走近几步。 红衣少女道:“明知故问,你知道谁是游无镜还问我?!” 韩三笑道:“我以为你不知道。我刚才问的是无镜姑娘,是不是?我没记错吧,你也没听错吧?” “没错,又如何?” “那你不叫游无镜,你跑出来插什么话?我有问你意见吗?有向你提要求吗?” 红衣姑娘一脸怒气。 “还有,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不招人疼吗?你姐骂你,你娘也不站在你这边,你知道为什么吗?就因为你有张停不又的又毒的嘴,说出来的话比茅坑的屎还臭。” “你——!”红衣女子大概没这么被人顶过嘴,涨着一张脸气得说不出话来。 燕错闷声笑了,这对红衣少女来说更是羞辱,她恶狠狠地瞪着燕错,“你笑什么!你这个聋子,你能听见什么好笑的话!” 燕错马上一脸凶相,站起向她逼来:“别以为我不打女人!” 红衣少女牙尖嘴利,胆也大,马上展招接架:“死聋子,我怕你不成?!” “燕错,别跟她计较。里头在救人,别干扰了她们。”韩三笑随意一拨,抽回了燕错的猛招,燕错忍下怒气,猛地抽回手腕,那扼腕扣轻擦到韩三笑的手指关指,竟然震得全身一凉。 游无镜却一直没动,像看尽好戏似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在燕错的扼腕扣上游走一番,看着两人和气道:“我可以帮你们看看你们提的朋友,但仅限于看,我不会治伤。” “你不会治伤,那你会什么?”燕错瞪着游无镜。 “恩,我只会解毒,家里只有娘与大姐会治伤愈疾。与毒无关的事情,我爱莫能助。”“没事,怎么说姑娘眼见广博,说不定能看出些端倪来。”韩三笑也变得和气了许多。 游无镜点了点头,看了看自己的妹妹,对韩三笑笑道:“我这妹妹叫无情,情与镜子只是一音之差,或许真是她耳背听错了,刚才的事情,就当是个误会好了。” 燕错冷冷道:“原来有人耳不聋,心聋。无情无情,真是人如其名。” 红衣无情瞪着他道:“死聋子,你别栽在我手上!” 燕错道:“你再叫一声试试?!” 游无情果真叫了:“死聋子死聋子死聋子!” 但燕错却没有生气,只是无视地转到后院去了。韩三笑笑了一下,道:“他让你叫,你还真叫了,有够听话的没?” “你!——死聋子,我迟早毒哑你!”游无情气得咬牙切齿。 游无镜微笑了笑,拖无慵懒的衣裙向里走去:“安静点,别气饿了。” “四姐!”游无情气得抓狂。 游无镜摆了摆手,跟着韩三笑去看夏夏。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九章 第三节 美人如玉(三)游家规 游无镜细心地观察了夏夏,然后静静坐在床侧,深邃地盯着夏夏。 “怎么样?” “这小姑娘,头发生得好。又黑又亮。”游无镜懒懒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 “那到底怎么样?”燕错早已等得不耐烦。 游无镜微笑着盯了他一眼:“他跟主房的那飞姑娘中的是一样的掌,只不过她的情况比飞姑娘要好,她身子根基好,飞姑娘却从小深受水锈摧扰——但是,她明明身体要好,年纪也小,为什么她的锁力会更大呢?”她忧伤地皱起眉道。 韩三笑明白,是因为他接住夏夏时探出去的内力,将赵逆的掌力带得更快更深。 游无镜兀自摇了摇头:“啧啧,花一样的小姑娘,那人也真是心狠。” “如果无患姑娘掌握了解锁力的法子,那夏夏的伤就很好办了。”燕错心存侥幸道。 游无情冷笑道:“做梦吧。” 燕错转头瞪着她:“是么?还以为你们有多大本事,原来想让你们救好她是做梦。” 游无情道:“救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易如反掌,我是说你想再让我姐救这个叫什么夏夏的,才叫做梦!” 韩三笑被游无情这尖利的声音吵得头痛,转头问游无镜道:“方才我就听你们说什么十年,究竟是什么意思?” “别告诉他!”游无情尖叫道。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难道你排行最小,本事却最大?个个都得听你的?”韩三笑觉得这游无情真是叫人烦,但是又特别想逗她,看她气得随时要杀人的样子。 “这是游家的禁训,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姓游吗?”红衣少女瞪着韩三笑。 韩三笑道:“哦,我不姓游,难道不姓游就不能听了么?我又不会告诉别人,别人对你们什么游家破家规也没什么兴趣,还不如听听凤儿家的母猫生了几只小猫来得有趣。再说,就算我告诉了别人,你们会损失什么吗?会少块肉吗?还是你们游家禁训会少一条吗?” 游无情撒泼道:“反正就是不告诉你!你以为你是谁,你问什么我们都要有问必答么?” “可是我有在问你么?你干嘛非要说‘我们’,就算你愿意告诉我,我也不想问你,怎么了,你咬我吗?” “你——四姐!”游无情只是嘴巴恶毒,估计也没什么人敢跟她吵架,马上就败下阵来向游无镜救助。韩三笑嘴巴不毒,却是有着几年来与恶毒的宋令箭吵架绊嘴的宝贵经验,宋令箭的话毒,而且脑子也转得快,比这只会凶却不会变的游无情要有战斗力得多,想起来与宋令箭绊嘴可真是活血益智的快乐事。 游无镜笑了笑,笑容间有种难藏的智慧,指着房中远处的夏夏的衣箱示意游无情坐下:“小妹,你累不累?坐那休息一下。” 韩三笑再次完胜,得意的笑了,游无情却突然眼眶通红,咬着唇坐到了屋角的衣箱上去。游无镜淡淡道:“禁训又不是秘密,说了就说了,免得人家说我们游家人小气。所谓的禁训,也并不是说不能救人,只是游家后人,每十年,只能救一条人命。若是破了这规矩,随之来的便是游家最重的家法了。” 游无情盯着游无镜,眼里闪过了恐惧。 游无镜垂着眼睛,嘴角抿得紧紧的,似乎也在想着所谓的“游家最重的家法”。 “这么说,基本上游家一个人一辈子最多也就只能救七八个人了?十年一命,的确挺珍贵的。”也难道游无情要觉得不值,也难怪他们犹豫了。 “那是自然,一个人能有多少个十年?在十年里头,又会发生多少事?谁又知道,你救了一个人,再一个遇上需救的是至亲至爱的人,届时又应如何呢?” “这是什么奇怪的家训啊?你们一身本事,却如此吝啬人命。”韩三笑莫名其妙。 “祖上便是这样定的,自然会有他的道理。”这样的淡定,韩三笑仿佛又看到了宋令箭的身影,十年一命,是哪个王八整出来的? “空有一身本领却不能随心所欲,你不觉得郁闷吗?” 游无镜眼神虚无地看着韩三笑,可能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庄里的人人人能自救,我们甚少出庄,也许有人攒了一生,也不见得有机会能真正救人。” 游无情在后面刺道:“我们又不是生来有什么使命,一定要济世为怀,一定要费尽心力去救不相干的人。就怕好心没好报,抱条冻蛇在怀里,最后伤着的反是自己。” 燕错不耐地瞪着她:“你不能闭上嘴吗?这儿有病人,别没完没了的乱叫。”游无患救了燕飞,就算有法子也不能救夏夏,他自然恼怒。 游无镜却早将这些争吵当成耳边风,淡定道:“大姐这二十年来攒得两条命,现在救了一条,还剩一条。如果说得动她,说不定还会有机会的。” 韩三笑已经不抱希望,十年一命,游无镜也说了,谁知道下一个需要救的是不是至亲至爱的,她怎会随随便便救更无相关的夏夏。 “恩。那个玉牌,我能看看么?”游无镜拄着下巴,迷茫地看着韩三笑。 韩三笑拿出玉牌,放在了桌上。她也没有去拿,只是那样看着:“哦,这就是传说中的‘剑’。” “箭?”韩三笑心一跳。 游无镜垂着眼睛,目光在玉牌上细细游走着:“利剑的剑。游牌之中,数‘剑’最为锋锐。哎,不知是她予了这牌这分锋锐,还是这玉牌予了她锋锐,他们果然是相配的……不过再锋锐,如今也只是死物了。” 韩三笑看到角落里的游无情痴迷地盯着玉牌,眼间不知道流转着什么,这种莫名的情绪或许在这泼辣的小丫头脸上显得过于成熟了。 “‘剑’牌的主人,叫什么名字?”韩三笑平静问道,眼里心里想起的,是一张在风雪中模糊了却仍在微笑的脸。 游无镜抬头看了韩三笑一眼,这一眼已是不易,因为她眼中有讶,随后又想通似的笑了:“也对。既然都离开了,就不必带着原名了。她是我的三姐,持着剑牌,我们这代为无字辈,她叫游无剑。” 韩三笑想了想,游无患,游无镜,游无情,好像真的都有个“无”字,他感觉怪怪的,问道:“人与玉牌,是同一个字?这是巧合还是?” “自然是人名跟着玉牌走。剑之牌的前几任持有者,每个都如三姐这般,名中带‘剑’,脾性中也带了这‘剑’,剑走偏峰,难以驾驭。也许,这就是她的命数,剑的命数,也是游家的命数。” 韩三笑不禁道:“命数要分很多种,有些人的命数是自己选择的,而有些人的命数,却是被别人掌握的。” 游无镜笑道:“恩,恩,我明白你的意思。游家有很多的规训,但也会给人自由的。这玉牌也不是强制塞在我们手上,是我们出生满月那天,自己挑的。” “就像抓阄那样?” “恩,是的。挑中以后,再以牌名取字。” 于是,游家的第三个女儿,在迷蒙中天真无邪地挑中了“剑”,那时的她什么都不懂,可能那个牌最近,或者最大,或者形状最合她的口味,等等。但她的脾性、她的人生、她的道路、甚至包括她的名字,都随着这道“剑”往前流逝——如果她没有选择“剑”,那么,她今天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 韩三笑看着游无镜,突然道:“那无镜姑娘你的镜字,也是因为你抓的一个叫‘镜’的玉牌么?” 游无镜浅浅笑:“当然是的。” “无患姑娘手上的那串玉链,是‘患’牌?” 游无镜点点头。 “患剑我都见过了,不知道无镜姑娘你的镜牌会是什么模样。” 游无镜当真好说话,她从脖根处拉出一条绳子,绳子的末端是一块椭形的玉牌,牌面极为光滑,折着阳光,能倒映出她深邃的双眼与坚毅的鼻子。 韩三笑笑了笑,他喜欢与这个简单中带着智慧的游无镜说话:“名如其物,果然很像镜子。” 游无镜细细地对着镜牌照了照脸,看看四周道:“肚子有点饿,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饭馆子么?” 韩三笑道:“不如等房中两位一起吧。” 游无镜道:“那要等到何时?我先去给她们定房吧,正好可能提前安置一下,也不用等得烦。” 这时外头却响起了开门声,几人应声走了出去,看到妇人与游无患已经走了出来。 游无镜挺惊讶:“这么快就好了?” 游无患道:“大概知道了走向,今天时候太晚,明天休息够了再说吧。” 韩三笑也不急,应和道:“也是,几位远道而来,还是先暂作休息吧,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客栈就在巷道另边,我带几位去吧。” 妇人点点头,游无患走在最前面,直接走出院子,妇人却在门口停了下来,转头静静盯了金铃一眼,轻剪了个眉头,若无其事地走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九章 第四节 美人如玉(四)狠无情 小马。游无患已与中年妇人坐下,整个小店似是都因她的美丽显得高贵起来。不过子墟镇的男人都不好色,就算再美也是人,看了几眼也都自顾吃饭了。白衣游无患对红衣游无情女很冷淡,好像红与白的颜色一样,天生就是抵触的。黄衣游无镜最为温和,但也没有从上调节什么,游无情被三人冷落在了后面,堵气独自坐一桌去了。 不久小驴就出来了,看到韩三笑就问:“夏夏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韩三笑尽量表现适合,不想太过失落,但又不能显得轻描淡写。 小驴的脸很憔悴:“飞姐跟宋姑娘呢?” 韩三笑摇了摇头。 小驴看了看他身边坐着的三位女子,眼中没多少惊艳,相反的却有些厌恶:“那你们慢慢吃吧。”说完也不想再多招呼,似乎在说韩三笑为了这新来的姑娘背叛了旧相识般,回内堂去了。 妇人一直盯着小驴看,小马笑呵呵道:“几位要点些什么?” 游无镜修长的指甲点着菜单,把奇怪的菜名通通艰难又好奇地点了一遍,另两位好像也习惯了,喝着茶水沉默。 “小二呢?本淡来这么久了也没个人招呼的?” 小马哥提了个茶壶汗嗒嗒地出来了,见是个玲珑娇气的漂亮小姑娘,笑道:“小姑娘,对不住,里头忙坏了,要吃点什么?” “小姑娘?你算哪根葱,你以为你很大么?”游无情火辣辣地反问。 新来的脾气总是好一点,遇上难伺候的主儿也忍忍,何况还是个小美人,小马赔笑道:“不大不大,是我措词不当了。那么这位客官想吃什么?” “没见本姑娘口干舌燥的,你托个鬼茶壶当宝啊?” 小马笑笑,慢慢地为她倒了杯茶。 游无情用力一端放茶杯骂道:“倒这么点算什么?你的茶还很了不起了,舍不得了是不是?” “姑娘不是渴么,这茶倒多了太烫,不好凉。”小马好脾气道。 “叫你倒满就倒满,哪来这么多废话,你个跑腿的还教训起本姑娘来了。” 旁边吃饭的人开始意识到这儿的事,都悄悄地回头看着这小闹剧。小马手忙脚乱,这时候小驴出来了,静静地看着他们,小驴虽然脾气好得不行,认识了这么久,几乎没见他皱过个眉,但镇上却没什么人敢得罪他。 小驴笑了笑,小马自动退到一边去,小驴拿过茶壶倒满了茶,满满的,多一滴则溢,少一滴则浅,这手艺,连韩三笑都自叹不如。游无情狠瞪着两人,一端杯子,茶水就溢出来了,只见她脸色一白,似乎烫得不轻,扔了茶杯怒道:“你想烫死我啊!” 小驴脸色平静道:“是姑娘让我倒满的,我兄弟原先也说了,倒满了会烫手。是你自己不听,非要倒满的。” 游无情柳眉倒竖:“要不是你这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鬼地方只有这么间破馆子,本姑娘才不屑一顾,连个跑腿打杂的都没大没小没脑子。” 小驴冷道““既然小店不上淡的贵眼,那还是请姑娘你走吧。” 游无情怔了怔,可能没见过哪家店中小二这么大脾气的:“本姑娘吃饭给钱,今天偏要坐在这儿吃了!你个跑堂的,也有资格来赶客。” “那谁有资格赶客呢?”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一个男子缓步从楼梯上走上来,手中摇着一把未题画字的折扇,肤色略黑,明亮的眼睛,洁白的牙齿,俊朗非凡,正是掌柜莫海西。 游无情见是个英俊的年轻男子,也不买这色相账,翻了个白眼道:“客栈里头,当然是掌柜的说了算,一个小二算什么东西。这茶莫非还值钱了不成?” 莫海西收了个扇,笑眯眯道:“那正好,我正是此间的掌柜,那就是我说了算了。” 游无情上下打量着莫海西好像是在说,掌柜的不都是该胖胖的顶个圆宝脸的中年糟男么,怎么会冒出个这么俊俏的年轻人来? 周围骚动起来,隐约还有女子的窃语声。莫海西的出现,向来总是能带动咪莫名的女子的倾羡与男子的怨恨。 小驴哥不耐烦道:“跟她念个什么经,这时候才知道出来凑热闹,付完茶钱就请走吧。”他收了游无情桌上的碗筷,甩了个抹布走了。 莫海西连连点头道:“小驴哥说得是,既然小驴哥不想招呼姑娘你,那就请姑娘走吧。这话,是我这掌柜的说的。” 小马在理地笑了。 游无情狠狠瞪着几个人,突然又回头看看邻桌的姐妹母亲,游无患转头看着窗外,妇人垂着眼,游无镜正一脸慵懒又好奇地打量着莫海西,没有人关心她的出糗。 莫海西道:“这茶钱与杯钱,我也不与姑娘你来算了。小庙容不下大菩萨,姑娘不愿走便是,后面还有客人等着,姑娘别耽误了我们生意。” 游无情拍桌而起道:“我就是不走了!本姑娘有得是钱,马上给我上菜!” 没有人接话。韩三笑也不知道这泼辣又刁钻的无情姑娘会如何,游家女人一人精湛一术,更不知道这游无情精在哪门,无镜姑娘善于解毒,要是这正邪不定的游无情精于下毒,搞不好这全镇的人都莫名其妙给毒死了。 这时他看到,后头的人群好奇中,有个淡然萧索的身影,素衣白衫的上官礼独自坐在窗边酌酒,毫不理会这边的事。 果然—— 游无情冷冷盯着所有人道:“要是你不给我上菜,我就把这里所有的人都毒死!” 韩三笑的心一冷。妇人的脸色一冷,又转复平静。 “小姑娘,东西可以乱吃,话别乱说。”莫海西轻轻拉开折扇。 游无情冷冷地挑了个眉:“我会让你知道,话可以乱说,东西却不可以乱吃。” “啧啧啧,好一个辣妹子。不过我们这儿的人不吃辣,不送。”莫海西扭头上楼走了。 “一个臭开饭馆的,有什么了不起的,谁希望在这破地方吃饭!”游无情气极,一把掀翻了桌子。 游无患皱眉道:“闹够了,回房去。” 游无情怒道:“怎么?我丢你们脸了还是怎么样?我不用你们管!我又不是你们游家的人,我自打出生就姓欧阳,谁稀罕与你们一起!” 她话音刚落,厅中饭桌上突然有人痛嚎一声,嘴肿如肠,突涨的唇裂开,血丝外冒,接着与他同桌的几个人也开始出现类似症兆,皆捂着斗大的唇哀嚎。 游无情咯咯笑起来。不远处窗座上的上官礼推开桌子,事不关已地看着人群,他脸上全无往日潇洒跳脱,他的嘴唇也没有肿成香肠。 游无患冷道:“你好大的胆子。” 游无情任性地瞪着她:“我怎么了?我说说而已,谁知道这些人吃了这里什么坏东西,嘴巴肿得跟猪一样,好好笑!” 韩三笑道:“姑娘,这玩笑开大了,快收手。” 越来越多的人捂着脸痛叫起来,游无情却像是在看着自己的战利品,一脸邪恶的笑:“我说过了,话能乱说,东西却不能乱吃,是你们不相信嘛!” 而游无镜却很淡定地,细细咬着虾肉蒸饺,全场只有她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 “你这该死的东西,再不停我就收了你的情牌。”妇人轻声地说着狠厉的话。 游无情笑不出来了,又悲又愤地冲过来,搅光了桌上的盘碗:“你爱收什么都随便你,你们向来把我当外家人,谁稀罕你的鬼东西!谁稀罕!” 游无情动作极狠,妇人却像是拎白菜一样将她从一堆混乱中拎出来,推在一边。游无患也不知是打圆场还是助长游无情的怒气道:“还不快回房去!” 游无情怒意十足的脸上流下泪水,愤恨道:“你闭嘴!谁要听你的鬼话,你真把自己当成掌门人了?!总有一天,我毒死你们所有人!”说罢怨恨至极地瞪了眼妇人,回身出窗,一道身影如红光穿过小镇的天空,如同天空的余光彩霞。 游无患皱眉盯着那道红光,回身坐了下来。妇人低头轻轻咳着,手巾遮住了半张脸,看不出脸上的表情。韩三笑听到她气如游丝道:“看好她,别让她到处跑。” 游无患没有接话,只是怒气未消地盯着满地的狼籍。 游无镜端着刚才从游无情搅局中幸存下来的一笼虾蛟,仍旧吃得津津有问。 “无镜,别吃了。”游无患低声道。 游无镜再塞了一个,抬头对小驴笑眯眯道:“真抱歉,这桌碗盘筷的记我们账上,还有,刚才搅烂的饭菜再来一份。” “无镜——”游无患盯着她道。 游无镜笑了笑:“没事,她肚子也饿,跑不远的。我吃完了,打包一份给她就可以。” “随便你,烦死人了。”游无患静静地说了一句,盯着满地的狼籍,也再没心情吃饭,站起身道,“我回房了。” 游无镜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点了点头。 游无患已在楼梯上,突然低头看了看,正看到仰头看她的上官礼。上官礼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她也面无表情地盯着上官礼。 “你怎知毒在哪里?” 上官礼道:“我看到了。” “哦?” “刚才她气得扬杯里的水之前,我看到她的小指头伸在了杯中,而杯里的水溢泼出来时,大部分沾在了茶壶嘴上。在此后加过茶水的人,喝的都是加过料的茶。” 游无患轻笑了笑:“也是。雕虫小技而已。”说罢上楼去了。 韩三笑方才的确有看到,上官礼止了邻桌的几个人喝茶,这些早收在游无患的眼里。这时,他突然感觉安静了许多,哀嚎声弱了许多,他四处一看,看到那些本捧着脸在惨叫的人嘴唇都已慢慢正常。 解毒? 游无镜还在自顾吃着虾蛟,她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解了毒? 韩三笑心里叹了一口气,心道,宋令箭,你召来的这群都是什么人……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九章 第五节 美人如玉(五)游族累 妇人很快也进上楼回房去了。只有游无镜换到了干净的空桌子上,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吃得最近没食欲的韩三笑也忍不住想坐下来一起吃几口。 小马在修理着刚才被游无情掀翻的桌子,一直在跟小驴争执着桌脚有没有站稳的事情。韩三笑拄着脑袋,神识却探得很远很远。 他听到楼上某处一个门开了,轻缈的脚步走进了另一个房间。然后他听到游无患的声音,这样听起来,她的声音跟宋令箭的有些相似,低沉,不带感情,她好像在继续某个话题,没头没尾道:“那是你的事情,我没有违反家规。这么多年,我总算找到了自己可以去救的人,祖规并没有限制我们选择的条件,十年一次,我决定好了。” 然后是妇人的声音:“你的决定我从不爱管。但这次,你还是太冲动了。” “我冲动在哪儿了?”游无患似乎不满意自己的决定被置疑,突地拉高了音调。 “只是一个玉牌与药壶,你就冒冒然出手救一个莫名奇妙的女子。那女子受的掌力我见所未见,她身上传来一股我从未闻过的药味,既然他们有妙药可以救命,为什么还一定要借我们的力去救她?” “那位韩公子已经都与我们说了——况且剑牌与药壶,还不够代表三妹么?” “一事归一事,我总觉得她不是那种自毁救人的人。” “哼。”游无患很冷地哼了一声,似乎觉得非常可笑,所以也显得很无礼,突兀,“你了解她多少?我们找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了真实的证据可以证明她的存在,而你却还要思前想后——无情骂得对,游家寡情。娘也是。” “无患,你是长女,虽然我还没有命定掌门人,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未来的游家就是你的。你竟然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我早就想说了,我不会想娘一样,嫁个像爹这样的男人,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这个冷暖不知的家。娘能耐住性子寻找这么多年,难道真的只是想寻回自己的女儿吗?或者还是有其他的隐情在呢?” “放肆!你胆子太大了——咳——” 游无患没再接话,只是妇人一味地咳着,咳着好像要将心肝脾都吐出来。她咳了好一阵,游无镜已经换了一碗蟹饺,妇人才停止了咳嗽。 “别说了,我有什么隐情还轮不到你来问。等解决了这里的事,见到无剑,无论她愿意不愿意跟我们回去,我们都要对这件事有个交代——” “娘,你觉得,三妹还会回来吗?”游无患静静反问。“既然她摧动了解命牌,就表明她还承认自己是游家的人,就算不肯回来,游家祖辈的信物还是要拿回来。既然你坚持自己的选择,我无权干涉,那你便用心治好那姑娘,还有把无情找回来!” “我会的。至于无情,她现在骄纵成这样,全是因为你太过纵容,现在这烂摊子你却让我收着。” “想要成为游家的掌门人,你就要学会去控制任何一个人。” “就像你控制我跟无镜一样,是么?”游无患冷冷道。 “够了,我的忍耐是有限的,我现在放手让你去管这些事情,并不代表你可以跟我不分尊卑。” “我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也知道你做的一切是为了谁。”游无患冷笑。 “我为了谁?我难不成还为了自己么?”妇人也冷道。 游无患嘲讽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时游无镜的话打断了他的倾听:“我吃好了。你一直皱着眉默默忍受的样子,肚子吃坏了?” 韩三笑笑道:“没有,我耳鸣。” 游无镜道:“一眼看出你无病无痛,更不像有什么耳疾。不过,耳疾有两种,一种是听力不好,一种是听力太好。” “啊?你说什么?”韩三笑愣问了一句。 游无镜拿起打包好的虾饺笑了:“看来你的耳疾属前者——”她本是要走,却突然像想起什么般重坐了下来,叫来小马道:“小二哥,这两包虾饺你帮我送到刚才与我同桌的那两位房里去好么?”说着她塞了几个铜钱在小马手里,一脸和善道。 小马对游无镜的印象挺好,憨憨地点了头,跟小驴交代了声送餐去了。 韩三笑感觉到,游无镜是有话想跟他说的。所以他调整了个好点的姿势,打算跟这并不笨的姑娘唠磕。 游无镜喝了口水,拿出镜牌仔细地照了照唇,抬头看了一眼韩三笑:“你知道我想问什么么?” 韩三笑道:“关于游无剑的事?” 游无镜笑着点了点头,夹了个剩在笼中的饺子给韩三笑:“恩,这些年,她过得好么?” 韩三笑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酸楚,又岂能告诉他们,剑牌之主早已消香玉殒。 “挺好的,平平静静,无忧无虑。”他道。 游无镜似乎挺满意,点了点头:“恩,比以前好,也比我们好。这儿风景很好,也很安全。你是她的朋友?还是?……” 见游无镜疑中另有所指,韩三笑笑道:“朋友,邻居,或者一起搭伙吃饭的。” 游无镜点了点头:“村口的时候你认不出画像里的人,也不知道她现在长得什么样?有变化很多么?” 韩三笑道:“依稀气质还是有些相似,可能年过太久,女大十八变,认不出来也是有道理的。” “恩。”游无镜会意地点了点头,转而一笑,“其实不像也是自然,因为那画像上的人,根本就不是三姐本人。” 韩三笑张大了嘴:“你们拿着别人的画像来找游无剑?”心里却骂道,活该你们找这么多年找不到,长得什么人脑啊。 游无镜知道韩三笑的惊讶,解释道:“那是二姐的画像。二姐与三姐,是孪生姐妹。” “二姐?” “恩,有了大姐有了三姐,当然会有二姐。” “哦……”韩三笑不知道该再怎么问。 “那个药壶,是二姐的宝贝。”游无镜点了一句。 “哦……”韩三笑仍旧不知道该问什么。 “虽然二姐与三姐是孪生,但他们长得却不像。二姐是画像上的样子,三姐却更为刚毅好强。有人说,这是性格刻画的脸孔,你信不信?”游无镜认真问道。 韩三笑哭笑不得,这游家一家子都是怪人,找老三用老二的画像,要命的是老二老三根本就不像! 游无镜又问:“你根本不知道游无剑的名字,她脱出游庄,隐姓埋名,却不知将自己唤作什么了?” “宋令箭。她说她叫宋令箭。” 游无镜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有些摸不着头脑,自我安慰道:“也就存了个剑。看来她对剑字,仍旧是有感情的。” “是箭,弓箭的箭。”韩三笑提示了一句。 游无镜显得更为迷惑。 “恩,她在这里以什么为生?行医么?” “打猎。若不是她要出手治燕飞,我们也不知道她会懂些医术。” 游无镜失神道:“她的确憎恨游家给的一切。我不信,以她的修为,怎么可能救不了那姑娘。她不愿意用游家的本事救人,却偏要召来我们,用我们的十年来救人。” 她不会再憎恨了,心中有恨的,是宋令箭而已。韩三笑这样默想,好奇地问道:“你三姐,游无剑,她为什么要憎恨你们?” “她没有与你说么?”游无镜奇怪道。 韩三笑摇了摇头:“其实,我在她摧动‘剑’牌时,才知道关于她从前的一点点往事。她没有来得及说更多,就……” 游无镜点了点头:“恩,我明白。既然她要隐姓埋名,定然不会再提起当年任何事。” “她当初为什么要脱离游家?” 游无镜道:“其实她出走的时候我还小,我们姐妹间的接触也不多,很多事情,也只是听庄上其他人说的,方才我问的,就是我全部对她的记忆了。她的性格就像她的名字吧,手中无剑,心中却有把利破万物的剑。我们几人中,也是她的造诣最高,博学多才,甚至是五行八卦——很多她当时钻研的医理,现在我们都无法理透。所以她在庄上威信很高,可惜她不是长女,否则,这代的游家很可能有番大成就。” “长嫡为主,这又是你们家的规矩?她为了夺嫡之事才出走?” “当然不是!”游无镜不屑地吊了吊妖媚的眼角,又归于淡然,“她是为了二姐。” “你三姐的孪生姐姐?” 游无镜点了点头。 “她怎么了?” 游无镜酝酿了一会儿,终始没有答话,她皱了皱眉站起身道:“我说这味儿怎么像在哪儿闻过——西边的臭味儿怎么这儿也有?”她嗅觉极灵,马上将头转向了坐在不远处的上官礼。 上官礼趴在桌上,头向窗外望着,酒壶已摆满了桌面,一个一个,整齐又安静地站立着,就算是醉酒,他也是个文雅有礼的醉汉。 游无镜看着韩三笑道:“方才你盯了他许久,你们认识的吧?” 韩三笑点头道:“认识。” “那你要提醒你这位朋友,他身上沾了尸毒,酒入肠胃正是虚。” 韩三笑点了点头道:“恩,谢谢无镜姑娘提醒,我会告诉他的。” “我要去找小妹了,明天我们准备好了会去找你。再见。”游无镜起身离席,头也不回,软趴趴地上楼去了。 韩三笑叹了口气,这四个女人来了才几个时辰,就搅了这儿的平静。他走到上官礼桌边坐下,道:“喝酒伤身又花钱,礼公子怎么这么闲?” 上官礼没有回头,只是向着窗外:“我怎么都找不到他。他不见了。” “谁?” “衍弟。” “可能他手上有案子,到别处采证去了。” 上官礼将头埋在臂弯间,深吸了口气:“他不会的。他躲起来了,他不会原谅我们了。” 近看韩三笑才发现,上官礼的白衣沾了许多灰渍,衣摆处有很多勾痕,像个落难的贵公子:“你们——哎……一个月前他来看过燕飞,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上官礼兀地抬起头,瞪着韩三笑道:“你见过他——他有没有说他去哪?” 韩三笑摇了摇头:“没有,他状态很差。” 上官礼眼中神色黯淡无光:“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韩三笑感觉到了什么,无言安慰:“如果真的是他自己想要躲起来,就算找到了又有什么用?” 上官礼的全身散着颓败的气息,失望自嘲:“你说得对,对极了。心若不在,人在又有何用……” “也许他只是一时没有想明白,等他明白了,就会回来了。” 上官礼怔怔望着满桌酒壶,动作格外镇定地站起来,悲伤道:“你说,真相存在,真的要揭露出来才有价值吗?” 韩三笑的心里也升起难言的酸楚,他摇了摇头。 上官礼闭上眼叹了口气,转身上楼去。韩三笑在后面道:“别再去西坡了,云娘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要保护你们,在她与你们之前,她优先选存的永远不是自己,你在暗责上官衍不懂你们苦心的时候,是不是也要问问自己像不像个懂事的人。” 上官礼低头盯了韩三笑一跟,苦笑着拾级离去。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九章 第六节 游双遗珠(一)还生机 第二天,韩三笑很早就坐在绣庄中等,等着游家姐妹前来给燕飞看病。一直等到辰时末,巷道里才响起脚步声。 游无患正要敲门,韩三笑已经打开门,大清早的虽然等得早已心急火燎,但看到这样的美人还是消了七分怒气。韩三笑道:“无患姑娘总算来了。” 游无患已养足精神,气色佳好的容颜显得更加美丽:“你不必特意等的。我来了自会给那姑娘诊病的。” “我怕会有什么需要打下手的,到时候忙不过来就不好了。” “不会,该带的东西我都带了——昨天在那姑娘房中的药壶还在吧?” 韩三笑点点头。 游无患也点了点头:“那便好,我们几人都没有带,刚好可以用那个。” “谢谢。”虽然游无患有过犹豫,虽然宋令箭早将结果设定好,但韩三笑还是由衷感谢游无患将这十年一命的机会送给素不相识的燕飞。有她的帮助,燕飞不仅可以醒来,说不定还可以拔去些水锈,至少会健康起来。 “不必。”游无患淡淡笑了笑,走进燕飞房间,观察了她片刻,伸出手,手上的链子突然环佩叮咚了一下,外面的金铃也叮呤了一下。 患之牌就是游无患戴着的手链,患,就是一串加个心。人长牌性,那游无患是不是也如这患片所示,向来忧患连串在心呢? 游无患双手空空地站在燕飞床前,却让韩三笑感到她异常强大的信心,一个人到了至高的境界,一切外物都是虚的。药珠从燕飞口中游出,她接过药珠,放在了药壶之中。 韩三笑提示道:“这药珠是朋友相借,绝不能炼化。” 游无患看了他一眼,道:“放心。我们游家人,从来不用外家人的药。况且这珠子,实则已再无多大功效,保命还好,救命就难了。” 韩三笑黯然点头,心道这珠子,可是宋令箭的命。 “公子移步吧。”游无患道。 韩三笑走出了房间,燕错也坐在院中,初春已来,他在翻弄着院中的泥土,挽起袖子,露出强劲古铜的胳臂,俨然已是个男子汉的样子了。 “你倒有心思弄这个。”韩三笑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累极了。 燕错没有理他,自顾自跟扬起的土灰博斗着。 “要是平时这天气,燕飞夏夏早晒了一院子的被子,你整着这灰尘,要活活被骂死。” 燕错还是没有理他。 韩三笑道:“喂,小子,跟你说话呢,这么没礼貌。” 燕错停下了动作,微转过头,看着韩三笑脸上的不满,问道:“你叫我?” 韩三笑插腰道:“我跟你说了半天的话,敢情你装聋!” 燕错却很严肃,眼中闪过一丝忧患。 韩三笑心里一沉,小心问道:“你的耳朵是不是……” 燕错故作无谓道:“时好时坏,习惯了。” “宋令箭没给你根治好么?” “上次施针后,本说还有一次的。谁知道她也出事了。”燕错平静道。 “没事,等她回神了,再把那次补上就可以。”韩三笑安慰道,突然又觉得不太妙,虽然宋令箭没有将他的耳病根治好,但也不至于时好时坏。燕错只冷冷笑了笑,转身去翻另一面的土。 韩三笑突然抓住燕错认真道:“昨天出来的时候,游无情有没有碰过你?” 燕错认真盯着他道:“谁?谁是游无情?” “就是昨天骂你聋子的那个泼辣的红衣姑娘。” 燕错皱眉想了想:“出门的时候,她撞了我一下。” “那你时好时坏的听力,是不是昨天她撞了你之后开始的?” 燕错没有特别留意时辰的前后,只是奇怪地看着韩三笑。 还真是个毒女。韩三笑心道,却不敢跟燕错说,这眼里藏不了沙的少年,也不懂得什么风度,定会跑去找游无情算账。平时他倒也不想管,但现在要仰仗游家人来救人,所以不能得罪。 燕错道:“你整天都在的吧?” “恩。”韩三笑见旁边有个篮子,里头飘出香味,应是装了些吃的,“你要出去?” “恩。”燕错并不想解释,去水房洗了手,韩三笑飞快看了看篮里的东西,有墨有笔有纸,有吃的。 燕错也看见韩三笑这举动,并不点破,提起篮子道:“秦正说下午会回来。我出去了。” “他在山上干什么?发生这么多事,这里又缺人,他为什么不下来?” 燕错眼中闪过一丝愠怒,道:“我不知道,他没有再与我说过。我只知道他在山上,却人来没有见过他。” “搞什么鬼。”韩三笑也有点不高兴。 燕错放下篮子,似乎考虑了片刻,认真道:“那天,他就在外面。” “什么?” 燕错道:“那日宋令箭倒下之前,你们在院中,他就在院外。我记得他出院的时候,说要去找你们,有话想要跟你们说。我发现夏夏不对劲后跑去找你们,隐约看到巷头有个人影转走了。我不知道你跟宋令箭在院中说了什么,致使他不愿再面对你们。” 韩三笑心越沉越深。他们说了什么?他们说了很多,却没有提起过关于海漂的任何事。但他却负气离开,连垂危的燕飞与夏夏都不顾? “或许他的去留对你们来说真的无所谓,但他却为我们放弃追回以前的记忆。是你们背叛了他。”燕错冷冷离开了。 韩三笑心里不是滋味,盯着门上晃动着却不响的金铃发呆。 游无患迟迟没有出来,已过去两个时辰,倒是游无镜提着点心来了。她换了一套衣裳,还是蛾黄色的,也换了个发型,头发拢到一边,只戴了一只耳环,看起来随意又轻松,无镜无镜,果然是爱美的。 游无镜漫不经心地将点心放在了桌上,道:“不至于一步也不敢走开。她结束了自然出来,饿了自己会去客栈吃饭,你候在外面也帮不上任何忙。” “恩,反正也没什么事干,坐着晒晒太阳也挺好。” “恩。”游无镜拄着下巴,今天倒是对吃的没多大兴趣,想必是先吃了再过来的。 韩三笑道:“无镜姑娘也太心急,自己就去西边花原了。” 游无镜一挑眉道:“想不到你的鼻子也挺灵。” “哦,倒没。我看姑娘你鞋泥尽是黑泥,只有西边才有。昨天姑娘就很想去瞧个究竟,没想到还是捺不住性子自己去了。” 游无镜故作姿态地叹了口气道:“就是那毒臭恶心,才臭得我徒对一篮的点心都没有胃口。” 韩三笑笑道:“那地方并不安全,到处都是失落的利物,下次还是不要单独去的好。” 游无镜却突然笑了,她笑得很开心,也很得意,扯出细薄的嘴边微小的细纹,倒是有些迷醉之美,她拿出镜牌,轻轻一旋,镜牌被两面推开,里面有个微小的凹陷,此刻正嵌着一根淡红的针! “你说的利物,是这根小针儿么?”她一语双关道。 韩三笑激动道:“你找到它了?!” 游无镜道:“世上之毒,什么能逃得了我的鼻子——”说罢她皱了皱眉子,似乎受不了云针身上传出来的毒臭而将镜牌关上了。 韩三笑道:“无镜姑娘,这云针正是在下一直在找的——上面蓄有我一位好朋友的生机——” 游无镜道:“云针一出,不死不矣。你那朋友中了云针,是断不可能还活着的。” 韩三笑道:“因缘巧合,我那朋友还活着,只是云针毒性太大,她现在——” “她还活着?她是什么模样?——中了云针还不死,如何做到的?”游无镜一下凑近韩三笑,近得快要连鼻子都碰上了,吓了个他措手不及。 韩三笑往后坐了坐道:“因缘巧合,我那朋友也记不清了,想要延续她的生机,只能找到这根云针,将里面残存的生机还给她——” “云针的生机不是想还就能还的——你怎么知道云针的奥妙?你是什么人?竟然还知道云针还命的秘密!”游无镜又凑上来。 “我朋友教过我一些法子,我思前想后觉得也挺可行的——只不过,没有这根云针,什么法子都是空谈。” “你什么朋友,居然可以找出法子来还命——有云针,还有未死的中针者,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游无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兴奋的色彩,“这云针我费了好些时候才找到,我可以借你拿去还出生机,但条件是我必要在旁,看看你是如何还生机的!” “这……”其实韩三笑也没有把握,他是打算等宋令箭醒了再去处理这些碎事。 “好吧,如果你答应,我可以解了小妹给那小伙子下的毒,并且保证小妹不会再伤害他。”游无镜带着些调皮,像是讨价还价一样。 韩三笑感觉自己占了优势,也进入讲价状态:“其实是这样的,我还有个朋友,她……呃……很早的知道中了毒,情况与里面这位姑娘类似,不过她中的毒是云针毒稀释过很多倍后的毒,不知道姑娘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游无镜似笑非笑地看着韩三笑:“你倒是真会坐地起价。我知道你说的那个病例,昨天已经有人来问过我了。” “哦?谁?” “就是昨天窗座上那个有毒臭的白衣公子吧。”游无镜淡淡道。 “上官礼?” “唉,是叫上官礼。这个中毒的人是他的至亲还是至爱吧?” “恩,中毒的是他母亲。” “哦。”游无镜认真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释然。 “无镜姑娘似乎对他挺有兴趣?上官礼目前还未定亲,似乎也没有心上人。”韩三笑贫道。 游无镜笑了,笑得很开心,肩膀抖动,笑得不可开交:“你以为我那个斯斯文文的秀气公子有兴趣么?若是让我选,我选你也不选他。“ 韩三笑露出小虎牙,笑道:“无镜姑娘可别开我这玩笑,我这人比较有点自信,会当真的。” 游无镜笑得更欢了,笑得眼角泌泪,咯咯不止,前俯后仰,韩三笑有点不明白这姑娘干嘛笑得这么投情。但她笑得挺好看,慵懒的双眼半眯着,像只尽兴的猫。 但短暂的快乐稍纵即逝。游无镜很快停了下来,她吸了吸鼻子——韩三笑也吸了吸鼻子。 这时燕飞的房门猛地被打开了,游无患一脸冷怒道:“无镜,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游无镜微带着紧张地站了起来。 正当会,小驴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来:“小三哥,不好了!村前山着火了,好像是宋姑娘猎屋那处,有没有人上去瞧瞧?!” 韩三笑脸色一变,往村口一看,果然是一片浓烟从宋令箭小层那片升起! “还不快去把她带回来!”游无患冷厉道。 韩三笑急忙向山上跑去。他听到后面两人也跟了上来,风一样的速度。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九章 第七节 游双遗珠(二)山火烧 离火处越近,越感到层层热浪呼夹着林木的焦叶扑面而来,韩三笑如箭入木心般“铮”地入定,看着面前烟火飘舞迸发出哔剥声的火堆。 看着火堆仍然还残留着屋房的框架,支立着小屋的树几乎已经毁去,由于都是木竹制的,又是天干物燥的天气,再加上木屋离地面有点儿距离,火势一起几乎就收不下来,现在整个像火屋一样,籁籁地冒着火星在往下掉梁木。四周本来是绿木蓝水的美景,可惜已被火映得通红,没了那出尘的安静。 韩三笑突然转向一边,狠瞪着隔岸观火般若无其事的游无情。 游无情一脸的烟灰,反瞪道:“你瞪我干嘛?!” “倒是我要问你在这里干嘛?屋子为什么着火了?!” “这是你的屋子吗?!你凭什么这么大口气问我?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你们不是也在这里么?我还可以说这火是你们起的!” 韩三笑冷道:“我有怪说是你起的火么?你是做贼心虚不打自招了吧!” “谁做贼心虚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起的火?!”游无情泼辣道。 “除了你还会有谁?这火里全是你的毒辣辣的味道,你发誓你没有进去过?”韩三笑逼进一步。 “我——我进去过怎么样?我转了圈见没人就出来了,它自己着的火关我什么事?”游无情仍旧不知悔意。 韩三笑握起拳头,听到后面游无患愤怒地叹了口气,又不禁将怒气收了回来,他有求于游家人,不能将事情做绝了…… 突地一声长哨划破整个山林,尖锐得耳膜嗡嗡作痛。 韩三笑脸色一变——这哨声——这哨声怎么这么像宋令箭召唤十一郎的哨声,自十一郎死后,他再没听过这声哨响起过。 游无患见韩三笑脸色变了,也觉得有些异常:“怎么了——” 树林某处响起了剧烈的骚动,很沉重也很凶残的喘气声——阴声瑟瑟,密林间突然蹿出了一条半人的黑形犬物,碧绿的眼珠子倒映着鲜红的火光,甚为诡异。它对着游无情喘着气,好像在等待着某种能量的爆发。阿四?——阿四怎么跑山上来了?怎么跟燕错在一块儿? 阿四怒吼了一声,毛发倒竖,冷冷瞪着游无情。 “你们做了什么?!”燕错随后就到,狠瞪着游无情。冬末冷风中穿着单薄的衣服,高挽着袖子,古铜的胳臂筋脉盘错,有股不羁的野味与狠辣。 游无情一愣,似乎没被人这样凶狠地恐吓过。 燕错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冲进了火屋! “燕错!危险!” 燕错吼道:“海漂哥在里面!”说罢人已进了火海。韩三笑恨瞪了游无情一眼,也追了进去。 “海漂哥,你在哪?!”燕错底气十足,叫得整个屋子都在震。 火声撕咧,毕剥地在耳边响着,从前那些平静安详的木榻竹桌,都已狰狞地蜷成了一团。还好屋子小,就那么几个房间,燕错个个进入,都没有找到海漂人影。 “他可能出去了,这里不安全,出去再说。”韩三笑一把抓住燕错,燕错想反驳,但人已被他拉起往外跳去。 他们刚站稳身形,身后就“彭”的一声巨响,最大的横梁倒了下来,随之倒下的,是每一片残缺不全的木檐竹梁。这片山明水秀的仙境,泉如蓝玉树如苍石,环抱一茅竹小屋的宁静与安详的美景,成为火烛吞噬的尸体。 燕错怒火中烧,蹿到游无情前面一把拉住她:“你这个毒女,别以为你姐姐在救燕飞我就会对你手下留情!” “谁要你对我手下留情!你以为你是谁!一个野人!快松开你的蹄子,脏了本姑娘的衣裳!”游无情要拉燕错的手,却怎样都拉不开。 “小兄弟,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何必大动干戈。”游无患道。 燕错狠狠瞪了这美人一眼:“谁做的还需要去查么?你若是铁心要帮你妹妹,别怪我不客气!” 游无患忧患地皱了皱眉,盯了一眼他露在外面的扼腕扣,再没有要相帮的意思。 “呸!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跟我们说不客气!”游无情已经看出游无患的铁心,一脸怒气。 燕错突然脸上青筋暴裂,一把用力推开了游无情,游无情身手轻捷,旋了个身站住了。冷笑:“中过一次招,还不怕死地惹本姑娘。” 燕错咬了咬牙,用力一握拳,扼腕扣沉重地转了半圈,突然一阵发红,散出烟尘般的铁绣,又归于玄色。 游无镜在后惊声道:“扼腕扣!” “哼!”燕错动作极快,手中铁棍暴涨数丈,直直向游无情攻来!游无情轻功不错,避了几招,但明眼人都看出来,燕错出招刚烈极快,而且也不失灵巧,一段时间没有见,他功力大进得厉害,跟当初那个只知蛮力的少年不可同日而语! 游无情自作聪明,小瞧了燕错,想从轻功上取胜,她一个穿游想绕到燕错身后去,但燕错却更为灵巧,一个燕子低飞避过,大力一把将她扯摔到了地上! “哼!”游无情飞快旋站了起来,袖间闪出红光! 燕错“嘣”的一声,铁针插豆腐般将铁棍钉在了身侧,冷冷看着游无情。 “无情!”游无患喝道。 游无情愤恨地瞪着她:“你不帮我,就少来管我的事!” 这时阿四却突然毛发垂下,乖顺地转头向后看去。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从暗处闪出身影,步伐稳定,安静地向他们靠来。五官坚毅如同刀刻,同为碧绿的眼睛倒映着红光,紧闭的双唇形成残酷的弧度。他手里提了个水桶,浅浅的水面荡漾着,但那里的水那么少,如何熄灭这一处的火? “还好,你在外面。”燕错马上怒火收敛,关切地向他走去。 海漂迷茫地盯着仍是燃烧的小屋,缓慢放下手里的水桶:“发生什么事了?” 燕错杀意十足地瞪着游无情。 “令的屋子呢?”海漂顺着燕错的目光看去,静静盯着游无情。 向来泼辣刁钻的游无情却撒不出泼,怔怔着海漂,不知道是他奇怪的长相还是深邃的注视,居然一句话也顶不出来。 屋架轰的一声瘫到,那座美丽仙意的小屋终不存在。游无情惊叫着退避几步,却招来海漂冰冷刺骨的怒视:“怎么,你会害怕么?” “害怕?我——我有什么好怕的。”游无情瞥开眼睛不敢直视海漂。 海漂慢慢伸出指头指着她,冷冷道:“你烧了令的屋子。” 游无情突然退了几步,脸色苍白,像是见了妖怪一样尖声大叫起来。正当时游无患向海漂快步走来,阿四眼中绿意范红,凶狠地嘲她大吼一声,风一般向她扑来! “小心!”韩三笑飞快拉开游无患,阿四扑了个空,过快的扑势让它缓步了好段距离才刹住。游无患站在韩三笑边上,微带惊慌地看着阿四。 海漂全然不管阿四与游无患的对抗,慢慢向游无情走去,游无情一脸惊恐,却半步也不敢移开。 “你的手上,沾染了多少罪孽,要怎么才能清洗干净?”海漂轻牵起她的手,游无情愣愣盯着自己的手,缓慢弯曲伸直着自己的手指。 “海漂哥——”燕错的眼里也闪出一丝恐惧,上前几步道。 “令一瓦一木伐来的,你也要一瓦一木还回去。”海漂道。 游无情泪光闪烁,惊恐地转开脸。 海漂用力摆过她的脸,好让她的眼睛直视自己,重复一句道:“一瓦一木,一丝不差地还、回、去,听到没有?”游无情流出泪,乖巧地点了点头。 “海漂哥,她们在救燕飞。”燕错紧张道。 海漂抬了抬头,疯长的额发盖住了他的眼,他又开始茫然:“是么?” “她会醒,很快。宋令箭也一样。” 海漂松开游无情,轻推了她一下,游无情退坐在地上,仍旧惊恐地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我们去看看她吧。”燕错拉了拉他,像是要将他从另一个世界拉到自己身边一样。 海漂低下了头,一瞬间眼里所有的光芒都没有了,阿四也随之坐了下来,乖顺得像只黑色的绵羊。 “不去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海漂垂下手,转头走到水桶边,提起水桶要向密林走去。 “你还能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我知道你懂宋令箭做的一切,却不懂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韩三笑冷冷看着他的背影道。 海漂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一笑:“我怎么了?” “你有什么不满意的直接说,藏在心里算什么男人?”韩三笑不想再跟他绕圈圈,只想狠狠揍他一顿。 海漂轻叹了口气,笑道:“我杀过很多人,为我而死,或者被我所杀。我在为那些亡灵祈赎,等我清洗干净,才能重新开始。” 韩三笑一愣。 海漂摸了摸身边的阿四,继续往密林中走去。高大的黑色身影如同暗沉的黑夜,浓重得无法化开。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九章 第八节 游双遗珠(三)英年逝 “无情,无情,你怎么样?”游无患的声音打破了韩三笑的凝望,他转头看到游无患扶起地上的游无情,游无患白衣如雪,游无情红衣如血,一副姐妹情切的样子,在陈旧的废墟间,有种摧人泪下的美丽。 游无情怔怔看着游无患拍打着自己身上的灰,怔怔的一句话也没有回答。 “刚才那个男人……”一直站在后面没有插话也没有插手的游无镜若有所思地盯着韩三笑。 “是一位朋友。”韩三笑心事重重,海漂冷意无痕的眼神还落在他脑海里,凉丝丝的。 “他的眼睛?” “恩,他受了重伤,醒来后眼睛就是那样。”韩三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头盯着游无情恨道:“你知道这屋子是谁的么?” 游无情没有答话,游无镜道:“我刚才听到你们提起宋令箭,难道是三姐的么?” 韩三笑点点了点头,想起了当年宋令箭在山上一个月日出日落的劳作,也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韩三笑对宋令箭有着一份从心底里的敬佩与怜惜,一个柔弱纤瘦的女子,杠起了多少须眉无所承受的辛苦与孤独,那双伐木搓绳的不息的手,那被汗水湿透的发,那对从不示弱的坚忍的眼,还有那冷漠内敛的一低头。 “真的很抱歉,舍妹无知,这屋子的损失,我们一定如数赔偿。” 韩三笑冷笑道:“无患姑娘,我知道你是长姐护妹,但你总不能无数次地为这个任性无知的妹妹擦屁股吧,她施毒,你解毒,她放火,你灭火,难道她杀人,你也要一个一个救回来么?总有一天她会惹上你也摆不平的麻烦,到时候难道你们所有游家人给她一起陪葬么?” 游无患皱眉道:“公子这话什么意思?” 韩三笑道:“字面意思。这屋子不是我的,追究什么样的责任我靠边站着听就好。但愿这不是个你们惹不起的麻烦,否则救命之恩跟烧屋之仇,我不知道当事人会如何取舍。” 游无患皱眉,有些不解韩三笑话中意。 游无镜公道地隔在了长姐与韩三笑中间,平静道:“这次事是小妹不对,我不会多言,大姐也不会。” 游无患毕竟是长姐,早就习惯了这样,担挡家族责任,操管家中琐事。正当会儿,游无情却不吭一声地转身走了,火红的背影消失在初春枯萎却渐生朝绿的密林中。 “无情!”游无患叫了一声,游无情没有回应,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游无镜道:“别管她了。你刚救了人,回客栈好好休息吧。 游无患却盯着燕错道:“小兄弟手上的扣子,可是扼腕扣?” 游无镜已经两眼放光,快步走到了燕错身边,深邃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腕上的扣子,少了慵懒,多了热忱与痴迷。 “沉实不华,抵纳百毒——就是它!”游无镜一触扼腕扣,眼中就散发出万分迷人的生命之光,好像沙漠中将要疲渴而死的人遇上绝美的绿洲一般。 燕错戒备地退后几步,冷冷看着两人。 游无患道:“难怪她会来这里,这小镇奇毒奇药包罗万象,不知是她所种,还是她所感。” 韩三笑没有回答,看着游无患期待的眼神与游无镜信任的表情,经常有那么一瞬,他很想告诉她们,游无剑从未来到这里,亦再也不会出现了。 韩三笑问游无患道:“我朋友燕飞怎么样了?” 游无患道:“那姑娘的病情的确复杂,原先我以为她身上受一种奇怪的力量所锁,以为那必是邪的。但在我解开的时候,才发现那锁力锁住了她虚败的命悬,扼住水锈再次深渗才出的。先前有人已在她身上施过针,又用过药珠,那锁力只是轻轻的一根绊锁的发丝而已,一碰即断。” “那你的意思是,现在燕飞可以转醒,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解水锈的事情了么?”韩三笑激动道。 游无患点了点头,转头看着游无镜道:“你有把握么?” 游无镜还是双眼紧盯着扼腕扣,迷醉在它的刚劲古意之中。 “那夏夏身中的掌如何?”燕错马上问道。 游无患皱了皱眉:“你所说的姑娘我没有见过,这种伤势要因人制宜,尤其是这么讨命的掌力。” 燕错怔怔看着她,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 游无患看着自己的妹妹那痴迷的神情,像是有些想要讨好燕错般道:“我可以帮你看看那姑娘。” “多谢。”燕错感激地抱了抱拳,轻洒出扼腕扣上一丝尘缕。 几人下山回了夏夏房中,游无患静坐在夏夏边上,不用号脉也无须问切。只是静静坐着。燕错看得莫名其妙,韩三笑却感觉到一股绵远凝结的真力从游无患身上脱离而出,静静地笼罩在夏夏身上,那真力一笼下去,像是有了无数触角,紧密地探测着夏夏身上每寸穴位。 韩三笑心中暗叹,游家医术,果然偏华不可外传。 而游无镜仍旧像上次那样,坐在边上喝着茶,心不在焉地时时将目光落在燕错手腕上。 游无患的眼神突然凝结,聚焦,回神,轻吐了口气。 “怎么样?”燕错问道。 “这小姑娘受的伤奇怪,她体内似乎有股奇怪的力量在套着,如果要用外力去解,强则伤及内脉,弱则反被套力吸收——” “她们中了同一个人的掌,你解开了燕飞的掌,一定也能解开她的!”燕错冲动道。 游无患皱眉道:“她的伤奇怪极了,不仅仅只是锁力这么简单,似乎还夹了点别的什么,但我从未知晓过世上谁会有这样的本事……”她缓慢站起身,雪白宽大的衣袖从她的膝盖上层层坠落,美雅至及,“抱歉,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们从来不以命试医——无剑也无能为力吗?没有意外的吧,她对医道的精术应该在我们之上,尤其是这种疑症,更是她涉猎的兴趣所在。” 韩三笑心疼地盯着夏夏:“她在夏夏伤发之前就摧动玉牌了,甚至根本不知道夏夏受伤的事。” “你救不了她?那怎么办?世上还有谁比你的医术更高?你娘,你娘可以吗?”燕错紧张道。 游无患道:“这小姑娘体内有股阴柔之气在护着,如果不去动这股套力,应是维持现状。现在我的建议是,药壶里的药珠即已空出来,它又着实有保命的奇效,若是你们愿意,可以以药珠之力先护着她,然后,等。” “等?” “恩,等你们找到施力的人,解开。或者,医术远在我们之上的人。”游无患的嘴边沲出一丝嘲讽。 燕错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转头怔怔盯着夏夏。 夏夏依旧沉睡着,那张甜美可人的笑容,不知何时才能重展脸上。连游无患都束手无策,难道要回山找赵逆么?自从上次山上一别,赵逆像是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游无患一天同时出力两次,顿时显得疲倦虚弱,她轻喘了口气,游无镜就意会到似的道:“我带了些吃的过来,你先吃点吧。” 游无患点了点头,坐在桌面静默地吃着点心。 “公子与舍妹认识多久了?”一个点心下肚,游无患的脸色好了很多,幽幽问道。 “六年了。” “六年了……”游无患细细念道。 “她——她出走多久了?”韩三笑问道。 “今年年已过,刚巧十年了。”游无患放下点心,已无心情再吃,迷茫地抬头看了一眼灯光仍在的阁楼。 “听说,在无患姑娘你之后,无剑之上,还有一位姑娘,你们拿着那姑娘的画像寻人,却为何不带她一起来呢?” 游无患一愣,眼中闪出了迷雾:“她……” “她死了。”游无镜淡淡道。 韩三笑一愣,虽然这事实他已隐约在猜,但仍旧觉得非常好奇,游家医术高绝至尚,怎么会有游家千金英年早逝呢? 游无镜道:“你一定感觉奇怪极了,我们游家人个个医术绝顶,又怎么会袖手让一个至亲死去,是么?” 她像是看透韩三笑的心,一击即中。韩三笑点了点头。 “世上没人能杀得了游家人,就算能伤得了九分,只要有口气在,游家人都能自医而不死。除非——”韩三笑喃喃收住了真相之声。 “除非,是我们杀的她,你是这么猜的吧。”游无镜瞄了一眼游无患,冷冷道。 韩三笑尴尬,疑惑,纠结,却始终没再追问。 游无患抿了抿嘴,悲凉从她内心声出叹出声来,她轻声道:“无剑她恨我们,应该的。” 韩三笑顿感空洞,游无患这一言,岂不是已经在默认他许久的猜疑么? “我知道,无剑虽然要走向世俗,但却仍旧有颗高傲的心,她从不跟平庸之辈来往,既然她选中你来当她摧牌之后的守护人,必然表明她很信任你。所以我们也无须再跟你掩藏什么,无剑她也许对你隐藏了许多出走前的事,但你其实早就心知肚明,只是需要一些确定来验证而已。”游无患疲倦道。 韩三笑点了点头。 “一个人一生可以选择很多东西,唯有出生是不能选的。有些人希望自己生于大富大贵,有些人却巴不得只生于寻常百姓家。追逐与放弃,本就是人生的主轴,谁也逃避不了。生于彼处,食彼之粟。游家的血流在她身上,是她一辈子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游无患应声站了起来,慵懒的游无镜也慵懒地起身而立,看着门口的妇人道:“娘。” 游夫人仍旧一脸病态,轻咳几声走了进来,盯着游无患道:“那姑娘救得如何?” “妥了。”游无患简短道。 “那姑娘元气在复元,你去好生看看,何时如何拔毒为好。你带我去见无剑。”游夫人盯了眼无镜,然后静盯着韩三笑。 韩三笑思忖片刻,知道终是逃不过,只得点了点头:“好的。不过在带你们去见她之前,我想去看看燕飞。” 游家夫人点了点头:“无镜你一起进去,无患在这里陪我。”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九章 第九节 游双遗珠(四)箭之醒 韩三笑敲了敲门,心中却有股想见不敢见的纠结,像是近乡情更怯的游子一般。 游无镜轻笑了笑,一把推开了门道:“她现在气血极虚,想要应你一声门都很难,还敲什么门呢。”说罢抬脚就走了进去。 燕飞已经醒了。 她像是从一场很颠沛的噩梦中醒来,一脸的疲倦,眼神有些虚浮,却很温暖。她看到韩三笑微微笑了,张嘴想说话,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游无镜站在床边,离她很近,道:“还不错,不过她这样的身体情况,就得像个瓷娃娃那般用布挡起来,还好水锈在锁力的消解中已经淡释了,等她恢复些就可以慢慢引出来了。” 燕飞盯着游无镜,似乎在问这陌生又和善的姑娘是谁。 韩三笑轻声道:“这位姑娘是游无镜,是宋令箭请来给你治病的。” 燕飞的眼睛会说话,盯着游无镜盈盈笑,似乎在说,原来你是宋令箭的朋友,谢谢你救了我。 游无镜心不在焉地盯着韩三笑:“我娘与姐在外头等着,确定了这姑娘没事,你别让她们等太久——我娘的脾气可没有我这般好。” “你呢?” 游无镜坐了下来,拿出镜牌看了一眼道:“我娘做什么都有主张,既然她不想我在旁边看着,我也自由得清静——这床梁上乱七八糟的布结还挺好玩的,有什么用的?” 韩三笑“呃”了一声,没想回答:“既然这样,那我先出去了。就麻烦无镜姑娘照顾一下燕飞吧。” 游无镜转头看着他笑道:“记得带些举杯楼的虾饺,味道当真好。这姑娘也许久没有进食,弄点清淡的粥,拌点儿冰糖就可以。” 韩三笑点了点头,游无镜的话,总是莫名其让他感觉到生活的真实与简单。 燕飞看着两人,意会又有些暧昧地笑了。 韩三笑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头,轻声道:“你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燕飞的眼里莫名泛着泪光,盯着韩三笑似乎在问:你要去哪里? 游无镜轻声道:“小情人,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往后你们的日子还长呢。” 游无镜因着韩三笑的一个亲昵的拍额动作,误会了。但韩三笑没有想解释什么,转身走了。在关上门之前,他看到游无镜在照着镜片,高鼻子深眼窝的侧脸很安详,这姑娘有种与世无争的淡然,让他很是欣赏。他看到燕飞正睁着眼睛,享受明媚的阳光照进来的一切,他恋恋不舍,觉得这一切像个午后的梦,总有一种不安不舍的感觉,好像此今一去,永不能回头一般…… 院中游夫人与游无患还保持着刚才的站姿,有股等不到人不罢休的气势。韩三笑觉得心虚,带着两人进了宋令箭的院子。 宋令箭仍在沉睡,只是像睡去了一般。但宋令箭从来不会睡得如此安详,长眉舒展,她总是上挑着眉毛,微皱的,充满讽刺与厌倦的。 游夫人远远看着,久久地盯着床上的人,似乎在辨别时光穿棱后自己孩子的脸。她并没有怀疑,也没有确认,因为这张脸对她来说如此陌生,却又如此不可置疑。十年了,十年前任性离家的女儿,初成长她无法预料的样子。 游夫人站了一会儿,一股精纯的真力从她身上迅速游走到宋令箭身上,游走的真力散发着淡金入水般的凝重之光,瞬间消失在宋令箭的七经八脉端。 游走犹若无龙。 韩三笑惊叹不已,而一边的游无患却看得极为认真,看来游夫人带长女前来,是要以身授教的。 “她并没有受伤,何来治愈之说?”游夫人轻叹口气,退后一步。 韩三笑一惊:“什么?她没有受伤?!“ 游夫人盯着韩三笑,冷冷的:“没错。她脉向平顺,内腑隐有笼聚之力,只是因着一股气凝着,血气才无法扩散开来,致使她一直处于沉睡状态——” “不可能的!虽然在下医理不精,但是那时她的确身受重伤,内力全散,不可能会没事的。”韩三笑百思不得奇解。 “那是因着‘剑’的护命功效,收住了她的散竭的真力。再加上体内那股凝气愈结愈深,使致内力凝结过度无法散开,无法畅气转醒。”游夫人冷冷笑。 “自从她受伤后,我一直担心她的力血散尽,只望能凝着,根本没有想到会凝聚过度。更怕自己一时多事,探力相测,会打破她为自己结设的保护气环。” “她在启动‘剑’牌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一切。她知道你有令她凝气假死的本事,才让你用自己的真气来凝结她的生机。” “你的意思是——是如果没有我的真力,她早就醒了?她故意骗我的力来让她假死,好骗你们来?!”韩三笑一头雾水。 “没错,你被她利用了。好个步步机关的姑娘。”游夫人冷看着宋令箭。 这时宋令箭轻张开了眼睛,在她张开眼睛的一刹那,紫气漫过眼眶,终成墨黑,她冷冷看着站在自己床前的游夫人,嘴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一种达到目的的得意的冷笑,看得韩三笑心里生寒。“无——剑?——”游无患小声叫道。 “更可笑的是,这姑娘的内力之法我见所未见,没有半点出自无游之术,她,根,本,不,是,游,无,剑。”游夫人盯着宋令箭。 “娘,你说什么?她——她不是无剑?”游无患皱眉。 游夫人冷看着韩三笑:“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假冒她的身份先骗我儿无患治伤,再骗我来为她试伤。” “我——我——”韩三笑百口莫辩,最令他震惊的是,他居然也是宋令箭引游家女人前来的棋子而已。她的话,她睡去之前的话,到底有多少真多少假?! “你持有无剑的‘剑’牌与药壶,亦知道启动之法。你与无剑是什么关系?她现在在哪里?”游夫人不动声色道。 宋令箭只是眨了眨眼,太久的真气凝结已让她全身僵硬无力,除了那对眼睛,其他地方的生机都要慢慢才会恢复灵活。 “世上真有你这样的异人,可以生机已种。你若不是无剑的至友,就一定是至敌。你还有两天时间就能复如常人,希望你口舌便利后吐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儿的去向。”游夫人眼中闪过凉意,一股冰蓝的真力在宋令箭身上游走,埋进骨血。 宋令箭眼中紫光一现,冷冷笑了。 “娘——”游无患无奈地看着宋令箭。 游夫人拿起桌上‘剑’牌,掌间慢慢有雾出现,“剑”好像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扯着,出现了波动的纹路,好像很快就要熔化了,一股气流慢慢从宋令箭身上飘出向悬空的手掌聚拢,手掌突然一收紧,“卡卡”几声,玉牌那几块跳凸出来的小粒跳回了原位,原本剑拔弩张的玉牌重又变回了圆润光滑。 医学至宝,不是用尽则无,而是不绝不休。 “收回你的章力,快。”游无患推了把韩三笑。 韩三笑一惊,马上运力,细如抽丝般抽回了聚在宋令箭体内的夜音,第七章力。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二十九章 第十节 游双遗珠(五)莫遇人 宋令箭跟燕飞都醒了,但韩三笑却半点雀跃的心情都没有,两块更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重得他想逃。 一块重石,是醒不转来的夏夏。 另一块,是宋令箭处心积虑的谎言。 他独自来到举杯楼,随口吃了点东西。小驴的态度很冷淡,倒是小马很热情,估计是知道韩三笑与掌柜的关系不错,想要套个人情套。 “给我两笼虾饺,再熬碗白粥,加点儿白糖。”韩三笑吃完后坐等打包。 举杯楼似乎一直都很热闹,从开市到打烊,从没见人空过。家家户户,有点儿钱就出来在这馆子坐坐,未嫁的年轻姑娘就订楼上的包厢座,透过厢座窗上的琉璃洞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已婚已嫁已成家的,就拖小带大的坐在大厅里,来壶茶或酒,煮点豆子剥剥,这倒真也是个雅俗共赏的好地方。 韩三笑眼睛一扫而过,突地看到一个身材高大头戴斗笠的人拐上楼去,这人穿得朴素,身上带泥灰,手里还拿着些锄刀之类的东西。小马本是想上前阻止他再往楼上去,但又转头走了。 韩三笑站起身跟了几步,在人没那么多的三楼叫道:“小莫,咋穿成这样,盗墓还是挖墓去了?” 莫海西摘下了斗笠,进了自己独用的包厢之中,道:“怎么?你怎么有空落单了,不用陪着几位美人么?” 韩三笑酸了下牙道:“这话说得,酸我还是酸你自己呢?看上哪位姑娘了,要不要我帮你介绍?” 莫海西回头盯了他一眼,神情挺严肃。 韩三笑正经道:“那几位姑娘是宋令箭请来的客人,专门给燕飞治病的。” “是么?那小燕老板的病可是治好了?” “恩,醒了。” 莫海西挑了挑眉,倒还真没想到:“是么?改明儿方便了要去探望探望了。小燕老板醒了,那——那她呢?” 韩三笑眼里闪过阴霾,胡乱应了声:“恩,也差不多了,不过她比较麻烦,你知道,她也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也不用到处跟别人说。” 莫海西道:“知道。谢谢你告诉我。” 韩三笑又被酸到了,灰溜溜地咽了口口水,道:“你大冷天的,穿成这样上山干嘛?” 莫海西瞪了一眼韩三笑:“她的山屋被烧了,你倒两手口袋轻松自在。现在那屋子只剩了堆焦炭,若是她看到昔日爱屋如此凄凉,又怎会好受?” “哦,那你倒不必为她担心,她没心没肺的,才不会触景伤情。最多气个一阵子,剥削我一段时间,不久又是一座新宅子了,说不定比旧的还大,还豪华!” 莫海西无心说笑,脱下身上脏污的外衣,整理道:“世上无情人,莫过于喜新厌旧。” “诶,这话说到点子上,形容得好呀。”宋令箭她爷爷的就是这样的人!韩三笑心里骂道。 莫海西坐下来喝了口水,道:“对了,我上山帮宋姑娘整理山屋的时候,还碰到了海漂。” “哦。”韩三笑心情有点不好,海漂的态度令他有些纠结。 “他跟那个红衣辣丫头在一块儿。”莫海西继续道。 “哦?”韩三笑变了音调,来了兴趣。 “他们也在帮忙整理山屋的废墟,那个泼辣又难驯的辣妹子,居然乖乖地听他的话,弄得一身的炭灰也不敢吭声。” “啊?”韩三笑相当惊讶,这句“啊”是自然而然的惊疑声。 “弄了片刻之后,海漂说要去打水,就离开了再没回来。辣丫头继续在搬搬扫扫,再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我也感觉累了,她却一直都没停下来休息过。我一个大男人都有些吃不消,何况是这么小一个丫头,于是我就好心提醒她,让她停下来消息一会儿。” “怎么,她毒你了?”韩三笑踊跃猜测。 “哦,那倒没有。我叫了她几声,她都没有应我,我以为她听不见,特意过去拍了下她,她很有警备地转头狠盯着我,那个眼神,很恐怖,像是我打扰到她的灵魂的安息一样。”莫海西回想着游无情的眼神,韩三笑看见他手上的寒毛立起倒下。 “然后呢?”韩三笑感觉不太对劲。 “我见她这么凶,使毒的法子又如风如水百密皆侵,就不想再多管闲事了。但是她却突然放松了表情对我说了句话。” “什么话?!”韩三笑几乎要伸手掐死这个爱卖关子的莫海西。 “恩,她对我说:我在等人,你先走吧。我问她是不是在等她的两位姐姐,她说:不关你的事情,你走吧。 然后在那儿点了堆火,我看她一直不说话,也就管自己走了。”莫海西仍旧保持着神秘的表情。 “哦……”韩三笑也不知道自己在哦什么,总觉得应该应和一下,来表示自己听得非常入心。 “我下山前,去了趟十一郎的墓前。原来海漂也在那里,奇怪的是,除了他以外,那里还站着个男人。”莫海西越说越有味道。 “什么男人?” 莫海西摇了摇头:“没有见过,脸很生。长得很普通,眉毛淡淡的,胡渣邋遢,看起来挺斯文的。” 赵逆?赵逆一直没有离开那个林子? “海漂拜祭了十一郎,在它坟前烧了些东西。而那个男人却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在忏悔一样。海漂认识这个男人,你们也一定认识吧?”莫海西道。 “恩,不是很熟,一个疯子而已。”韩三笑心里一揪一揪的,总觉得这些事情有点儿怪异。 “哎,说起疯子,我下山路上碰到了一个人——” “你咋这一天出去碰到这么多人,有这么多好讲的呢?”韩三笑忍不住骂他道。 “唉,唉,这样说我,那我不说了,不说了。”莫海西喝了口水,垂头看楼下厅中的来往人群。 “喂,别话说到一半,跟憋回去的屎一样,快说。”韩三笑抡拳想揍人。 莫海西却正襟道:“你看,游家夫人跟美人回来了。” “她们啥时回来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她们家的管家。”韩三笑翻白眼道。 “你看,上官二公子上去跟他们搭话了。”莫海西看得津津有味,也不知道这个变态是不是经常这样趴在窗边偷看下面的一切人来人往。 韩三笑有点动摇了,开始探头探脑。 “你看,游夫人自己上楼来了,剩了他们孤男寡女的在那儿对话呢。” 韩三笑马上凑上去往下一看,上官礼与游无患在楼梯口说着什么,想是上官礼拦住了她们去路,问关于云娘病情的事情。但是光看着上官礼的神情,就能知道他们谈论的事情跟他得到的结果。 上官礼显得很沮丧,往日那种欢乐安然的笑意像被黑手遮住了天空。他失落地说了声“谢谢”,人却愣愣地站在那里。 游无患忧患地看着他,最后低首上楼去了。韩三笑突然站直身子,拉开仍旧趴着在看的莫海西,让拉把衣衫整个好,外头就响起了游无患的声音:“韩公子在里头吧?” “恩,在!”韩三笑尖叫了一声,示意莫海西别失礼美人,一边打开了门笑眯眯地看着游无患。 “方才我娘有些失礼,望韩公子不要放在心上。”游无患微微一笑,樱唇湖目,白衣胜雪,人不醉心醉。 “是我不好意思才对,等她好转了,她会将你三妹的去向告诉你们的。”韩三笑对宋令箭的信任,开始瓦解。 游无患轻轻一笑,似乎并没有那么期待:“你要回那院子的吧?一道走吧。” “好。”韩三笑心道奇怪,这游无患明明刚与游夫人从绣院回来,干嘛又要跟他一起回去?难道……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章 第一节 倦剑安息(一)游无痕 微烛摇拽,展出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张灯结彩,烟火冲天,祖堂里焚着最珍贵的千年烟石,据说长在此烟石熏味下,人能延年益寿。 今日是游家难得一见的盛世——选牌。 两个孩子,一站一坐,本因是十个月前的选牌,因为其中体弱的孩子延迟了。站着的孩子健步如飞,还没有等长者松开手,她已经向前冲去,不需要任何人的挽扶,冲向了最远处的那块玉石。而坐着的孩子依靠着长者的扶撑勉强才能坐稳,微睁着眼看着自己健康灵活的同胞妹妹。 庄主的心纠得很高,这一胞同生的孩子终于健康起来了,她们会挑中什么?会传承什么样的使命?为游家带来什么? 一瞬间,所有的人都惊讶了—— 健康的孩子挑中了‘剑’——这个玉牌庄主明明明已放得很远,远得她觉得正常的孩子不会有这么多的耐心走那么的远,但这健康有劲的孩子此记刻手里就抓着这个不祥的‘剑’牌。按照祖非名字与牌名,这个坚强有力的孩子取名无剑。游无剑,会不会成为游家的一个隐伤?所有的人都拭目以待。 另一个,挑中了最小片的‘痕’,微弱的目光,找到的竟是针般细小的痕——围观的人眉皱得更紧了,痕之牌的历主都不长命,先天不足,或者英年早夭,游家二小姐游无痕也一样,天先带着不足,终日与药为伍,小心谨慎,她能不能逃不过宿命的线,改编‘痕’牌悲伤的历史呢? 这次的择牌结果像刀子划过镜片,留下了难以言喻的担扰,两个性格迥异的庄中小姐,同胞所生,却无一相像,她们朝着自己选择的命运,踏上不同的人生之路。 游无剑天资聪颖,未到十岁,已经胜过游家前辈半数。游无痕心细多思,却因着身子羸弱,在百医术学中挑了植药,专于一而精,若干年后,游山之地的草药皆出自她手。 因是同胞双生,无剑与无痕的感情自然也特别好,尤其是无痕多病,强势的无剑自然更维护这位胞姐,处处都要为她作主。原本的一切很平静,游家中人各自为园,若不相约出门,几乎难以碰面。这平静淡定的生活,却因为一个人塌陷了。 七年后,游家又有了新小主,那天满月的择牌又引起了一场轰动,甚至比七年前的更为不祥。新生不久的孩子抓得,是“情”牌。 情牌并不特殊,却是自带着祸气,自牌出世开始,便与“剑”相克,两牌相遇,定有血事。历来兄弟姐妹中,能同时抓到‘情’与‘剑’的几率很小,没想到她们姐妹同时抓到了。游家庄主的眉毛纠得比百年的树皮还要皱,为何这些百年不见的不祥之牌,全集中在了她的女儿身上? 游无剑是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医理奇才,是长者们的爱将,游家毫无任何犹疑,将补襁褓中的游无情送出寄养。 时过十年,游无剑已长成少女,修为很高,只是她身份特殊,不从属任何医派,精百家之通,自成一门。三女如此强势,庄中事务井井有条,游家庄主难免开始思念在外的小女儿,游无情在所寄家中只成了个娇纵而无所事事的大小姐,除了任性胡闹什么也不会,对于文韬武略的无剑来说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伤害,依游无剑的个性,更不会平白与年幼的妹妹为难——再加上长女无患与无痕的劝说,游无情十岁,被接回了游家。 游无情回到游家后,选了唯一感兴趣的医理——毒术。毕竟是游家的血脉。从识毒开展,她的天份就不可遏制地辅张开来。一年后,无情开始植毒,毒是危物,照规训只能在使毒者自己园中植研。可是被宠惯的游无情不会理会所谓的禁训,跑到诺大的游山中试毒,将游无痕苦心研种的一批幼芽药草全部毒化。 游山是药草大山,当地很多药士大夫都会上来采药,尤其是游无痕的草药,温而不寒,更是各药中人士争相求取的宝物。药士们带着毒化的药草下山,结果沿地毒伤了数百人。无痕以为是自己研制有误,伤及无辜,沿途施药,却难解怪毒。游无镜那时解毒虽有小成,却解不了其中毒质。 游家禁训,十年一命,游无痕不顾祖训,执意要救山下众人,傲慢的游无剑亦是不理禁训,为无痕研制了解药,两人一同下山施救。 游家素来并无正邪之分,它可以毒生,也可以救人。但杀人无罪,救人却有限。限制就是百年前祖宗定来的规矩,十年,一命。无痕却破了祖训。按祖训,抽去游家内法,囚禁终生。 于是游无情可以误植毒物伤害数百人无罪,游无剑在旁帮助救人无罪,但发起救人的游无痕却罪犯滔天。她一直是那样的循规蹈矩,举止说话,小心翼翼,生怕一个大声都惊动了别人,这样的乖孩子,犯了一个善良的小错,却为众不容,如芒刺在背,梗骨在喉。 不公平吗?人与人之间,从来都没有公平可言。 游无痕早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对这样的判决,她从来没说过一句反驳的话,只是黯然地看着自己的胞妹,凄凉地笑着。 游无剑想尽一切办法,要为自己的胞姐赫免此罪,但这群长者却如此顽固,顽固得铁石心肠。那时庄主为无剑在外定了亲事,庄主对这个难以驾驭的女儿说:如果你同意出嫁,我就以庄主身份为无痕求情。 游无剑对庄主这样天大的赦词只是冷冷哼了一声——她是个奇怪的孩子,这世上,除了无痕,没有人能了解她。 游无痕没有要求,也没有劝阻,静静地站在庄中大堂里看着这场围绕着她的闹剧——一个游无剑,挑着整个游家的权威与历史。 游无剑查出了药草毒化的源头,堂而皇之地站在大堂里,纠着比自己年幼七岁的妹妹作出狂傲的要求,仿佛这世上,只有无痕一人才是她的亲人,别人的死活根本与她无关—— 只是无剑并不明白,毒化草药事小,误伤无辜亦非大事,而破坏祖训却是游家第一必要追究的,那是对游家祖辈的尊重,也是游家的尊严。于是,庄里上下趁这位难伺候的三小姐一日外出,对游无痕执行了家法。 游无痕本身体弱,消去了她的内法,等于破去了她护命的根罩,本来庄主有十足的把握保住她的命,游家那么大,只是没有自由,无痕还可是以像很多人那样平静地生活。没有想到,被消去内法后的游无痕对游家心灰意冷,一直闭门不见,任伤势恶化。无剑归后大怒,第一件事情就是下山毁了庄主定好的婚事,与庄上更是撕破了脸,潜心将自己关在园内,钻研救治无痕的方法。 原本这样,以游无剑这样的天资,一定会找出治好无痕的法子,就算不能回到从前,也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可是游无痕早已无心恋世,就在无剑将要钻研成功的时候,静静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游家二小姐,游无痕,像她的名字一样,没有痕迹,哭笑无痕,悲喜无痕,永远只是“好、是、可以、明白了……”,永远不会多说一句表达情感的话,就这样,结束了自己十五年的短暂而平淡的生命,毫无痕迹地离开了这薄情的人世,她没有给无剑任何机会,也不给自己任何机会。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章 第二节 倦剑安息(二)剑之行 游无剑简直像疯了,她抱着游无痕从房间里冲出来,打倒了所有要阻拦她的人。她把游无痕的尸体放在游家神圣的药台上,对着游家最高的长者伸出手——要什么?要游医世家绝顶的救药! 游家长者痛惜地看着两姐妹,尤其是剑光四起却与游家为敌的无剑,摇头说:孩子,那是游家的脉,没有人能启动它。为了痕一人,你甘愿舍弃整个游家吗? 游无剑伸着手,坚定,任性,眼中却没有任何哀求或者乞怜的情绪:你给不给? 长者闭上了眼睛:没有了游家,就没有怜痕患镜、情双缘止、恨剑弱烛与君莫侠,你舍得吗? 游无剑根本没有将他的话听在耳里,笔直直地站着,重复问道:你给,还是不给? 长者失望地转过身,扔下了一句话:此事自由游家庄家定夺。庄主若是舍得,老身双手奉出。 游无剑锐利的眼神射向了庄主:你听见了? 庄主看着游无痕朽木般的脸,那是她的女儿,十月怀胎的骨肉,却没有半点痛惜或者悲伤的表情,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不可能。 游无剑盯着庄主,眼中漫过雾气:她是你的女儿。 庄主垂下双眼:那也不可能。 游无剑绝望如灰:你真的如此绝情? 庄主似是想起了无痕的无罪,也任不过自己的不救之罪,解释道:游家世代基业,断不能毁在我的手上—— 游无剑不等这百口般的辩解,刷地抽出了腰中长剑,定定地指着庄主,那股剑气之凌厉,如一股烈风拂在人脸上:无痕本不该死!她只是与你们不同,舍身为已,赎减游家的杀人之孽,而你等却顽固如棺,非要置她死地!若是她死,相干人等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庄主眉一皱,一股难言的悲伤与绝望涌上心头:无剑,你是游家的孩子。为了无痕一人,你要与整个游家为敌吗? 游无剑残酷地笑了:既然你舍不得交出它,那就交出游无情。 穿白衣的绝美少女护着一团火红:无剑,你疯了?!她是你妹妹! 游无剑双眼成剑,似要刺透白衣直刺红衣:无痕若死,无情亦不能存活。我要她,陪、葬。 庄主心凉如水:带三小姐下去。 没有庄人敢上前,游无剑的剑气凌厉,在游家早有一股威信,其地位只在游家庄主之下,她的怒气是合理的,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知道痕剑姐妹的情深义重,而且无痕的确死得不值,如今痕死,剑的任何怒火都可以被原谅。游无剑化身为剑,飞刺向游无情,游无情呆如木鸡,只待最后那一刺,但游无剑却停住了,让她停住的不是她念及亲情的迟疑,而是庄主的制招,庄主双指夹着箭尖,怒道:无剑,闹够了,回去! 游无剑没有再往前刺,只是看着静止箭尖上的指尖道:虽你我为母女,但我从不与你任何嬉闹。今天,无情与我,你选一个。 全庄的人都看着庄主,其实他们心中都已默默选择了无剑,她是正在升起的骄阳,会为游家带来莫大的荣光。她傲气,她邪气,但她不会是个坏人。而,使毒者必先炼其心智,解其正道,一向英明的庄主对这个任性的五小姐一再包容,似乎有所偏失了。心道偏离,情牌的新主很有可能会为游家蒙上灰尘。 庄主却并非这样认为,游无剑已经长了邪性,就算将她留下,她也将成为游家的一个隐患,今日没有救下无痕,他日狂龙出海,区区庄主羽翼岂能护着无情一生?游无情虽然任性骄纵,但毕竟有负她十年,养成今日脾性,游家难辞其咎—— 正当庄主犹疑之时,游无剑抽回了长剑,剑的锋鸣悲创有力,割伤了庄主的指尖。她回到了神药台,眼中的剑气一寸寸地割着药台下的每一个人,她笑了,肝肠寸断:无痕如莆草,人死如灯灭。游姓无情,尔心似铁。既然游家容不下我,那我游无剑从今开始,便舍了这游家万千。 游无剑低沉的声音在静如死灰的神药谷地漫延着,她奋力地割下自己的一缕长发,纵身一剑,划破了铁石金质的神药台碑,一股热气中台碑的破口中冲出来,灼伤了在场的大片人,草药燃了碑火,熊熊火光四起。 游家主宰一动不动,神药台千百年来,风吹雨打,从未有任何腐伤,而今被十五岁的游无剑,一剑划破—— 游无痕随着神药谷地所有的仙般灵药付之一炬,游无剑在熊熊烈火中,一去不回头。 游无剑踏出游庄之境,再无踪影。她出走时,身上还带着游家的“剑”牌与药壶。 三年后,游家长者召来庄主:老身要闭关养息。八年之内,请庄主务必寻回“剑”。 庄主大惊:前辈莫不是——? 长者微笑,眼中那抹悲伤始终穿破了岁月的坚定:“剑”若在生,只能为游所用。游家一代一隐的重任,老身已有人选。 惊喜与迷茫交加,无剑是庄主的女儿,一代长者之位,是多少任庄主都等不到的,这是何等的荣耀。 但庄主心中却有了另外疑虑:前辈不再考虑其他人吗?长者虽老,眼神却如鹰:庄主另有人选吗? 庄主摇了摇头:前辈不怪罪无剑? 长者道:痕之死,我等亦有错。“剑”若归来,三年内必有大作,届时,老身玉牌为鉴,“剑”可修移规训一条。 庄主惊讶:前辈! 长者闭上眼睛,带起苍老的微笑:避世半生,幸得有成。老身身后,玉牌取字为“断”。 庄主不语,难言心中悲喜,“断”,游家从今后将多了一份荣耀,也多了一份命定的数,多了一条被捆绑的命运:前辈—— 长者闭目微笑:庄主有何吩咐? 庄主心中闪过一丝痛:三年了,剑若不在,该当如何? 长者摇头:剑若死,‘剑’牌仍在,药壶亦在。 庄主垂下了头,无剑与‘剑’,一定要找到其中一个,庄主眼中浮起爱子脸庞,硬着头皮道:后生过几日便带着患镜两人启程寻找无剑。 长者淡道:“情亦要一同前去。寻剑之路,可磨其心,当年之事剑若不甘罢休,仍旧要解开情剑之结,方能完满。 庄主点头称是:长者说得是。那么,“双”年事太小,前辈能否代为照顾? 长者看着庄主,智慧的眼睛渗透一切:“双”是璞玉,代为雕琢可行,至于隐位,仍缺了份天资与毅力。 庄主心跳得厉害:多谢前辈。 长者闭上了眼睛,光芒渗尽,看起来只像个耄耋的老人:三天后,带“双”来吧。庄主好走,老身不便,恕不远送。 庄主退下,心中甚为失落—— 长者一席话,才知道自己无论从修为还是知人达事上都远远差了一截,长者早就在挑选后继之人,那时,如果答应救无痕,今日长者继位的人,会不会就是庄主我呢? 庄主疲累地闭上眼睛,嘴角突地带起一个笑:无论如何,少子无双能拜于长者门下,若是无剑不归,无双我儿总是会有机会的。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章 第六节 剑道(二)倦心愿殁 宋令箭抱着药壶,独自往密林深处走去。很久了,她昏睡了很久,醒来所能想到的事情,也不如这几件而已。十一郎也不例外。 海漂看着她的身影,犹豫片刻,低头继续清扫。 韩三笑捡起长弓,弓弦与红梭相击,却没有半点磨损,像刚发完威又沉沉睡去的绝代高手。游无患轻皱着眉一脸悲伤地站在原处,秀眼目送宋令箭远离。游夫人冷冷地盯着游无情几眼,转身下山去了。 十一郎的墓前干净,没有落叶也没有枯萎的草,一圈整齐形状如一的石子,围成属于它的领地。无字墓碑在几个月的风雨侵蚀中微有些败坏,但也被很仔细地漆上了些反光的透明东西。她凑近闻了闻,闻到一股蛋清的味道。 她将药壶放在墓前,打开壶盖,手虚空放在壶口片刻,壶口突然地钻出一点绿色的光芒,飘到低空,游移了片刻,壶口开始飘出更多的绿光,慢慢向最先那点云集,散开,形成一个微弱的人的样子。 分不清这人形是男是女,依稀只看见它似散非散地游移了一会儿,光点慢慢移动,它开始动了——它慢慢从低空中走下,缓慢而迟钝地坐了下来,坐在离宋令箭边上,光点颤抖着,像是这整个人形也在颤抖一般。 但事实上,它从来不会颤抖,也再不会为任何事情而动心动情。 宋令箭斜过眼睛看了这人形一眼,一动不动,生怕一动就会惊动光点,打乱人形,她幽幽看着地面上那圈整齐而圆的石圈,嘴边带着沧桑的笑意。 自她认识游无剑开始,从未向她打听过任何关于她的那些不愿提起的往事。一切的缘由与结果,都是她在她的只言片语或者隐晦的诉说中总结出来的。 她知道,游无剑心中有个比她更重要的人,也有一个永远释怀不了的心结。 游无剑一直认为,无痕与她是一只蝴蝶的两只薄翼,一边身似蒲柳血如火,一边剑气铮骨心似铁。游无痕一直那样安静,没有坚持,也不会争执,只认真地植药钻研,想要救治天下异症,为别人挽回生命,挽回遗憾,她虽然羸弱多病,但这世上或许没有谁比她更热爱生命。而无剑呢?她挥霍着上苍赐给她的天资与健康,那样任性妄为,不在乎身体的任何损伤。每次她以身试法钻尖各种奇方异术,将自己弄得伤毒不一时,游无痕总是担忧地轻皱着眉为她治伤去毒,却也从来不多责备一句。 但无痕从来不知道,无剑剑走偏锋,非古怪方子不试,只是想要找到能医养她身子的方法而已。 那日无痕听到消息,知道自己所植草药全被毒化,她第一次将眉皱得这么紧,平淡温柔的眉间几乎有了恨意。她一声不吭冲出院子,跑到自己的药园之中,看着自己多年的心血散发着令她厌恶的恶毒的气味,痛心哭了起来。 游无剑在药泥中捡起了一小段红线——是游无情。 无痕一边哭,一边跑出药园,出了游庄,路上散倒着很多医士——他们采借药园的珍药,却不知道已受毒化,尝药出来后,毒性蔓延,奇毒与奇药合在一起,酝成了两人一时无法得解的毒结。 无痕说:我要救人。你别拦我。 无剑没有反对,站在她身边道:我帮你。 无痕眼中有泪,带着一丝扑火的果敢与绝望,看着任性不羁的胞妹:你不怕吗? 无剑一笑:怕字要怎么写? 无痕的眼泪垂了下来,轻声道:“一心一白。心中不明白,所以白在心边上。” 无剑仍旧是笑,那么不在乎,也那么无所谓:“无知才怕。他们若是敢追究,我就让他们怕。 无痕终于笑了,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回到庄中,拿了各种奇药,无剑拦截身带毒药的医士,无痕医治已经中毒的人。事发突然,游庄还没有反应过来如何处理,两人已经私自离庄很远,触犯了庄规,但两人却一无所惧,情势已稳,所带药品也皆用罄,才知回庄。 而庄中等着她们回来的,不是抚慰的问候,而是触规的定责。 十余载恩情血脉,一朝生变尽化恨。 游无痕对庄中所给的罪责未解释半分,她一直淡淡地微笑着,面对所有无情的嘴脸,细瘦的影子站在冰冷的祖堂里,不言不语,安静地看着每一个说话的人,没有怒意,也没有悲伤。而游无剑却一再全力承担要与所有的对抗,她自小到大,一直担负着无形的期望,被冠以无尚的光环,她只想着如何让别人妥协,却没看到无痕眉目中对她隐约的期盼。 直到最后,无痕成了一具毫无生机的尸体,她才知道,自己失去的,不仅仅是相连的血脉,更是人性的至臻…… “如果有一天我无法回去了,请将我的东西带回去。”游无剑在某一个依旧失眠的凌晨对宋令箭这样说。 “什么意思?” “世事无常,怕是想说来不及,不如早些说的好。” 宋令箭转了个身,面对着她的观星象的侧脸道:“不会来不及的。” 游无剑看天不语,此时一颗无尾的亮点划落了,那对星伴了她十八年,三年前的一个凌晨,光芒微弱的那颗终于坠落了,一直无法闪亮的伴星,也在一年后的这天随之而去——星象推算,多少人求知不得的能力,未卜先知,可是她却宁愿自己一无所知,那种无力回天的渺小感,只有她一人感觉到。 宋令箭道:“带回去又何如?你原谅他们了?” 游无剑道:“我从不后悔。” 宋令箭眼中闪出尖锐的笑意:“我帮你报仇如何?!” “不用。”游无剑摸着腰间软剑,剑与箭,永远都不会屈折,也许这就是她与宋令箭成为至交的原因,她以为无痕死后,她不会再原谅任何人性,也不会再原谅自己,所以她一直将自己放逐着,飘荡着,不为任何人而停留。可是她第一次见到箭,就知道她的人生将有所改变。那颗星未殒之前,一直飘乎地闪着一颗刺眼的星,那就是箭。她细细地对着星辰说,“这个仇,没法报。再如何,她也回不来了。” 宋令箭闭上了眼睛:“你永远都只为她着想。或许,她一直想着你做点什么来为她出这怨气,她死时才十五岁,什么人生都才刚开始,却莫名其妙地死在了别人的错误之中!” 游无剑低着头,为何箭的邪性始终不改呢?要怎样保持她的随性,又始终走在正道之上呢? “她从来没有怪过谁——” “谁说没有?如果我是她,也许唯一怪的就是你!——既然你可以,为什么不带着她一起离开那个鬼地方?你不是说她最向往外面的世界吗?为什么你可以在外面走来走去,却从来都只是将她扔在家里?在那个风口浪尖的时刻,你又去了哪里?还是你根本就不敢反抗那些人,故意给他们一个机会呢?是不是?!是不是?!”宋令箭突然站了起来,对着游无剑恶狠狠地说了这么一番话。 游无剑不回话,慢慢将腰间软件抽了出来,“嗡”的一声悲鸣,软而奇利的剑锋在火光中发着冷冷的光。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样?”她静静问道。 “如果我是你,我就杀死罪魁祸首,然后带着她一起离开那个鬼地方!” 游无剑一怔,眼里突然闪出泪光,失笑道:“……这的确是个好方法——既然从一开始就要背叛,又何必虚伪抵抗,何不脱逃离去?原本我可以如此简单就化解那场战争,但我却心高气傲,非要与他们斗法争执……” 宋令箭冷冷看着游无剑,她的眼神简单直接,像只没有教化的野兽:“是的,游无痕本可以不用死的。就算她余生被囚,也可以不必死的,但她却自己了断了自己,因为她对你太过失望,对余后的生活也太过绝望了!” 游无剑一直盯着剑面倒影中自己的脸,时笑时悲。 游无剑的表情令宋令箭感觉怪异,她闭上眼睛顾自己休息了。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听到游无剑说:“你不是说最想去天山找莲池吗?现在正是时节,明天我们启程吧。” 宋令箭瞪着她道,不明白为什么她突然提出这个建议,猜疑地点了点头。 ——大风大雪中,游无剑将从不离手的药壶递给她:“拿着吧,会暖和的。” 宋令箭将手掩在袖子下,推开暖炉:“我不冷。” 游无剑笑着:“不冷,总是暖和来得舒服。” 她接过暖炉,发现它是那样的轻,不知里面装了什么,才会这样持久的温热。 星象八卦,她们发现了莲池,等于发现了一个神话的所在,可那只是一场残忍的美梦,游无剑最后带着些诡异的笑脸埋没在白雪之中,再也不会出现了。 游无剑像折掉一只翅膀的蝴蝶,在这沧海之上流浪着,到最后,终于能以一种高尚的形式,让这对疲惫的翅膀得到永远的安息。 到最后,她们都醒了—— 游无剑一寸一寸翻阅着当时游无痕脸上的静谥,她在等待一双带她远离的手,到一个自由的天地,重把人生再过一次,可是那对骄阳似火的眼睛一直没有看见,单调地钻研着医书,高傲地与所有人对抗,忙碌地找天下唯一的救解之法…… 宋令箭记起了游无剑那日垂头拂剑的清冷,她本一直在逃离无痕自毁的原因,以为自己忘记了仇恨,以为自己到了更高的境界,宋令箭的一席话,最终将她泼醒了,她带着宋令箭上天山,完成知已的心愿。然后就如她推算出的星运一样,纵身消逝…… 原来,这世上强求不来的东西竟是这样的多,真的,用尽全力,既使不顾一切,也只成扑火飞蛾,那样的无力渺小。 日日哭泣流泪,心痛心碎,仍旧无法挽得一个留恋的回眸,这些痛楚像针扎在心上,长久,刻骨铭心——她只是想让她放下游无痕,她只是那样微微地扯了一下,却将它扯断了,游无剑是断线的风筝,交付了广袤的冰雪之中。 宋令箭闭上眼睛,两行热泪化作冰泉,绿芒围成的人形突然一颤,纷乱飞起,像燃烧完的灰烬消失无踪。 只是这消逝的绿芒长思,再也无法祭奠那对年轻的生命,疲倦的长剑,长眠可安?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一章 第一节 玄梦(一)掌柜换簪 燕飞睡得沉而慌乱,她明知自己又掉进一个奇怪的梦魇却如何不能拔身,只觉得脚下有千万只手将她拖在沉梦之中,她越是害怕,越是无法脱身而出。身体越来越冰冷,想是游无镜说的,拔毒后有的并发症,整个人凉得像被拖无入无底深潭。 突然眉中间一热,拖住脚的千万只手瞬间消失,她倒吸一口冷气,猛地睁开了眼睛。 “咦?”莫海西英俊的脸微带惊讶,尴尬地笑着。 燕飞头痛得厉害,一摸身边的牛皮水袋已全是冰凉,里头的热水早已冷却——怎么夏夏中间没有为她更换过么? “莫……莫掌柜,你怎么来了?” 莫海西笑了,露出脸颊上两个浅而大的酒窝,举着茶杯,茶杯底下在渗着水:“今个小驴哥报了假,反正我有空,就把餐篮子给你们拿来了。顺便过来看看你,看你睡得不安,嘴唇又有些干裂,倒了杯水要给你湿湿嘴,却谁想这茶杯裂了个缝,热水滴到你脸上了把你弄醒了,这下真是好心办了坏事。你烫着没?” 燕飞冰冷的手抹去眉间的热水,道:“没有。莫掌柜有心了。” 莫海西道:“见你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看来游家姑娘的医术还真是了不得。” 燕飞目光闪烁地看了一眼莫海西,僵硬笑道:“恩。” 莫海西笑道:“怎么病了一场,倒像是与我见外了般如此生疏?是不是在怪我打扰了你的美梦?” 燕飞听到“梦”字不禁颤了一颤,神色慌张地看看四周,生怕莫海西那带笑的眼能看出她脑子里闪现出来的景画般:“怎么不见夏夏——这孩子,客人来了也不出来泡个茶——” 莫海西轻轻倒出茶杯里的水,阳光中冒出滚热的烟,热得有些不真实。他小心将这裂坏的茶杯放在了脏物桶里道:“杯子坏了就别再用了,失礼事小,烫到手事大。” 燕飞直勾勾盯着莫海西优雅的背影,突然问道:“莫掌柜——” 莫海西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轻挑了个眉问道:“怎么?” 燕飞心跳得厉害,手越发冰冷,随着他的转身感觉到一股温而鲜目的光影。她盯着他深不见底的眸子,喃喃道:“你的簪子,真好看。” 莫海西笑了,摸摸头上的玉簪子:“不记得什么时候买的,一直放在匣中。昨天一直用着的黑玉簪突然断了,一时又买不到一样的,就只能捡了这只旧的戴着,戴着也不难看。你眼睛可真是尖,一眼就看出来我换了簪子。” 燕飞脸色苍白,觉得有些气息不畅,这时外头响起了金铃微小的叮铃声,有人回来了。 莫海西道:“就不打扰你养身子了。看你脸白如纸,下次让小驴带些补血的汤过来养着。就先告辞了。” 燕飞急切地点了点头,心中莫名感觉松了口气。 莫海西出了房间,院子里响起他与燕错简短的招呼声。不过多久燕错就进来了,问燕飞道:“饿了吧,这里有些粥,你先喝点,呆会就可以吃饭了。” 燕飞心事重重,心不在焉道:“恩。” “牛皮水袋冷了吧,拿来我去给你换热水。” 燕飞问了句:“夏夏呢?” 燕错停了停:“怎么?你觉得我做得不够好么?” 燕飞一愣,忙解释:“哦,没,没有,你愿意帮忙,我真的很感激。只是——只是这些事琐碎得狠,向来也是夏夏做惯了,她知道我习惯的水温,也不怕被呼来使去的。说到这,怎么一直没见夏夏,就算无镜姑娘吩咐过不要进屋,但不至于她一点动静也没有。换了平时这个时候,院子里得都是她的声音。” 燕错熟练地拿出粥倒好,静道:“游四姑娘说夏夏的身子暂时不太适合受这里的药与毒味,正好郑小姐婚事快近,黄大宝又一直闹脾气,夏夏就过去郑府帮忙了。放心吧,她走的时候都交代过,晚上回来的时候你都睡了,她怕吵醒你,所以你们都照不上什么面。” 燕飞奇怪道:“他们的婚期定了么?” 燕错道:“定了,二月初二。据说这日子正阳,配他们两人的八字。过几天喜贴就会送来了。” “他们都还好吧?”燕飞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喜讯,听着反而心里多了层愁云。 “都还好。郑小姐的身体已经好了,说是过几天可能会来看看你。”燕错与郑珠宝的关系也别别扭扭的,当时郑珠宝指证是他换了金线,后来又间接揭发了他借夏夏夜游症来装神弄鬼,燕错并不是个很大度的人,现在似乎也将以前的怨意放下了。 燕飞看着自己这同父异母的弟弟总算有所成长,心中也颇感释然——虽然她没什么身份释然。 这时燕错注意到了脏物桶,弯腰捡起里头的水杯,似乎在奇怪这杯子怎么跑到了这里。 “刚才莫掌柜来过,他说这杯子裂了,还渗了热水在我脸上,坏了就索性扔了,免得放在那里混淆了到时候又烫伤了人。”燕飞解释道。 燕错握了握杯子,皱起了眉,又摸了摸水壶,问道:“他杯里的水是从这水壶里倒出来的么?” “应该是吧。难道他要大老远去厨房倒一杯热水来么?”燕飞觉得燕错这样问有点莫名其妙。 燕错奇怪地看着燕飞:“可是这水壶里的水早就冰了,我早上也没来得及煮任何热水。何以他扔在桶里的水杯会这样热,就像是刚从滚烫的热水里头打捞起来的一样?他的这杯热水是从哪里来的?” 燕飞心中冰凉,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脑子里嗡嗡做着回答:“我……我也不清楚,我只觉得眉间一热,就醒来了。我还见他将杯里的水倒出来,水在空气里都是冒烟的,得是要很烫的水才会冒出那样的烟雾来。” 燕错认真盯着杯子,这杯子倒是没怎么裂开,只是在杯底处有个很微小而规则的圆洞,想是那点热水是从这洞中滴到了燕飞脸上。他只是低声说了两个字:“奇怪。” 燕飞觉得自己全身发抖。 燕错并未发觉,却将杯子小心地收进了怀里,他的这个动作让燕飞感觉很不安,为什么他要将杯子这样小心地收起来?难道这杯子有问题么? 燕错倒好粥放在桌案上道:“以后我们自己生火做饭,不必再向举杯楼点餐了,送得不及时,也吃不着热腾的。既然今天的送来了就先吃吧,我晚上再将那些菜做了。” 燕飞盯着他道:“这餐,不是你们点的么?” “我没点过,我跟小驴说过,可能莫掌柜不记得了才又送来了。下午我再去跟他打个招呼。我先去烧热水。” 燕飞拿出早已冰冷的牛皮水袋,随口问了句:“韩三笑与宋令箭呢?怎么也没见他们?” “上山去了。事情有点麻烦,估计要过好一会儿。你先休息吧。”燕错像是怕她再往深处问,马上转身出去了。 燕飞瞪着眼睛看着那个诡异的杯子放过的地方,一股无言的恐惧缠满胸口。 她记得,刚才那个诡异的梦里梦到的,就是关于莫海西的。自从连孝、金娘与父亲的噩梦带来的惨剧真相后,她很久没有再做过梦,她害怕做梦,梦到身边的人离她而去,因为那很可能又召示着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梦见毫不相干的莫海西?为什么莫海西会显得如此诡异?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一章 第二节 玄梦(二)举茶之兆 有个人正蹲在湖边洗脸,从背影看来,应该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但他绝对不是海漂,海漂的头发没有那么长,也没有那么黑,那黑而优雅的长发披在他身上,莫名其妙的让人感觉很不真实,很不安,似乎这个背影有股奇怪的力量,让人想逃跑,又忍不住想亲近。 男人转过头来,他长得很英俊,古铜的脸上利落地刻画着神来之笔的五官,剑眉星目,高鼻薄唇,似笑非笑,脸上零落着水珠。 他是——他是举杯楼的莫掌柜—— 燕飞险些没有认出来,因为平时他总是将自己的头发收拾得整洁,手里喜欢拿扇子,带着文气与贵气,这时他未拢长发,散落在脸边,竟衬得脸比天下半数女子都要妖艳,上挑的嘴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微笑,只是笑得轻蔑,高傲,充满距离感。 他似乎并不高兴燕飞的打扰,掬着水再洗了一把脸,慢慢地用簪子将头发挽起来,燕飞觉得这个动作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手中挽发的簪子很抢眼,泛着很古意高贵的古绿,簪头圆扁飘逸,像一片随风逝去的祥云。 梦里燕飞打破沉默道:“莫掌柜,你的簪子真好看。” 莫海西轻笑了笑,笑里却没什么真正的笑意:“我一直用这个簪子,你没注意过么?” 燕飞想了想道:“我记得以前你总是用一个黑色的玉簪子,你说那玉簪子是一个很重要的朋友送的,要天天簪在发间凭吊。我记得那时我也赞过那簪子好看。” 莫海西道:“无论什么你都是赞,也不知有多少是真心实意的。” 燕飞一愣,感觉到莫海西言词里透出来的冷意。 “我逗你玩呢,你不是当真了吧。”莫海西伸手摸了摸绿玉簪子,“你说这个好看,还是那个好看?” 燕飞盯着绿簪子看了看,道:“各有各的妙处。那黑玉簪子看得多了,或许有些乏了。这绿簪子看起来很古意,应该有很深厚的历史了吧?” 莫海西很缅怀地摸了摸簪头的祥云,轻叹口气:“逝者相送,唯有凭吊而已。” 燕飞心中感觉奇怪,为何这莫掌柜头上的簪子,都是死去的人送的? 莫海西摇头笑了笑,挽起袖子收拾着放在一边的渔杆与渔蒌。 “莫掌柜你平时都来久湖这儿钓的鱼么?久湖这么清澈,会有鱼么?” “恩,有的,还挺多。”莫海西头发高高拢在脑后,戴起了斗笠,展现出浑然天成的完美脸型,“你来陪我钓鱼吧,反正韩三笑跟宋姑娘都在山上,一时半会儿下不来,今儿个咱们就‘相依为命’吧。” 莫海西又恢复了往日和气说笑的神情,这天下间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捆绑住这子墟镇第一美男子。燕飞轻松了许多,笑道:“可是我不会钓鱼,怕吓走你的鱼儿。” 莫海西不由分说地拉来燕飞,他的动作虽然说不上蛮横粗鲁,但却有种不容推托的坚定,燕飞就这么被拉上了他的小船,船上有小桌,小桌上有壶有杯,雅致得狠。 船一下就到了湖中间,莫海西从容地将鱼线甩在湖上,给燕飞倒了杯水道:“喝点水吧,热着呢。” 燕飞接过杯子,感觉杯身烫得紧,像是刚从火炉里炼了捞上来一样,她慌忙将杯子放在了小桌上道:“太烫了,等会儿再喝。” 莫海西点了点头,拄着下巴看着平静的湖面。 燕飞轻轻的,生怕打碎了这安静的场面,小声道:“钓鱼有这么好玩么?你几乎天天跑到这儿来钓鱼,但也没见你钓上来多少条。” 莫海西转过头,轻挑着眉道:“钓鱼可好玩了,尤其是鱼线晃动的一刹那,那种喜悦之情无可形容,好像自己成了世界的主宰,放下去的鱼饵终于发挥作用,只等得一切精心部署带来的事实发生。” 燕飞莫名觉得遍体生寒,梦外的她已知道拔毒带来的冰寒已经发作,但梦里却无法抵挡。 “听起来,好像你很喜欢主宰别人一样。”燕飞凉丝丝道。 莫海西微点了点头:“恩,你不觉得很好玩儿么?就像你为蝼蚁建了无数屏障,再看着它们在屏障中层层翻越,以各种方式想要冲出重围,却不知道它们的结果早已被命定好,一切只是殊路同归,只是看他们怎么演化而已。” 燕飞听不太懂,只觉得眼前的莫海西跟以往她所认识知晓的很不一样。 “茶要凉了,你还不喝么?”莫海西提示了一句。 燕飞摸了摸杯子,那杯子仍旧烫得扎手,道:“我现在不渴。”她看到莫海西的眼神突然变得冰冷,心中莫名害怕,插开话题道,“前些日子听说宋令箭的身体也不大好,得了游姑娘他们医治好了许多,怎么也不见你来院中坐坐,来探望探望?” 一反常态,莫海西并没有关切十足,而是淡然地看着她笑:“她的身体一直都好得狠,再者,就算她身子不好,我的探望也改变不了什么。或许,她根本不想瞧见我呢……”最后一句话他轻得几乎在喃喃自语。 燕飞解释道:“宋令箭只是面冷而已,其实她很有正义感,也很心软。你去看她,她打心底里会感激的。” 莫海西看着燕飞突然笑了:“我差点忘了你是她的好朋友。那么多人想靠近她,占点便宜,得点好处,为什么她唯独接受了你?” 燕飞奇怪道:“她会有什么便宜与好处可以占?——我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眼见到她,就觉得我们好像认识很久了,虽然她一直很冷淡,但也从来没有怎么正面拒绝过,我想这就是缘份吧。” 莫海西朗声笑了,笑声里说有种不出的刺躁:“缘份?你以为这一切真的是缘份?还是早就有人安排好了的?” 燕飞怔怔看着莫海西,他为何笑得这么诡异,挽得不紧的发髻松散下来,长发垂落在肩,顺着肩膀飘落,有股说不出的妖艳之美。 这时莫海西突然俯身看她,漆黑如夜空的眼睛直直盯着她,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轻拂在她脸上手上,居然有股微小的刺痛:“你们都是鱼,游在我设好饵的钓线之中,谁也逃脱不了我的部署,一切挣扎都只是殊路同归!” 湖面嘣的一声破了平静,波澜起伏,船身晃动得厉害,湖水荡进小船,燕飞冷得全身颤抖,莫海西却站在桥头,任何颠簸都影响不到他,他只是微笑着,披头散发地看着她在摇船中惊恐…… 船沉了下去,莫海西背着手站在水面上,像一尊雕像。而燕飞继续在下沉,感觉脚下有无数只手在将她拉入水底—— 她无力再挣扎,眼在水下,透过透绿的水面仰视站在水面的莫海西,他正俯下身子,手里端着她放在桌上的茶杯,水里传音道:“茶要凉了,你喝了再走吧。”说罢水杯一倾,要往水中倒茶。 燕飞只眉头一热,噩梦惊醒,正瞧见真实的莫海西也站在自己床头,微笑着看着自己,手里拿着滚烫的水杯,发间簪着一只与梦里那枝一模一样的绿色祥云状的玉簪…… 这是巧合?还是?…… 燕飞捧了捧热粥,热力消散了她手上的冰冷,她突然剧烈感觉到手指尖上一阵痛——是梦里她碰过那滚烫的水杯留下来的微肿刺骨的烫痛—— 这个梦,不详——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梦见毫不相关的莫海西?为什么莫海西让她感觉如此怪异?害怕又无比亲近?为什么? 燕飞害怕至极,泪出眼眶。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一章 第三节 玄梦(三)远离万象 山上,十一郎墓前。 绿色光点已经消失殆尽。游无剑很久以前就已经离开了她的生命,这是她的选择。只是她一直不愿意接受,一直不想去面对。 宋令箭轻轻抚摸着滚烫的青芒,剑牌是游家之物,她根本毫不在乎,而这青芒才是游无剑的化身,静如磐石,遇红梭如见邪,击之不遗余力,无华却极致锋利,长存不灭。 她疲倦起身,心中告诉自己,应要放下前行,应要释然。 这时她突然听后面传来轻微细致的脚步声,她以为会是海漂,没想到却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姑娘也来是拜祭它的么?” 这声音温和尔雅,似乎每一声每一句都从肺腑之中呼出。 宋令箭轻皱眉头,才觉得心中竟有一股淡淡的失落。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习惯海漂在自己的附近,不论何时何地,他人如何误解,他总不言不语。但好像很久他已没有出现,刚才山屋边上,史是匆然一个瞥影,他的神情淡而疏远,没有任何喜悦或者关切之情。 宋令箭闭了闭眼,转身一看,身后这人眉淡而散,眼狭而长,鼻塌却勾,嘴小而上唇极薄,眉角与嘴角都已有皱纹,但却无斑无痣,这肌肤若是再年轻十来年,定然如新鲜剥出的鸡蛋那样鲜嫩光滑。他穿着洗旧素灰的长袍,两鬓霜白,拿着扫帚与水桶,肩上搭着一条干净的抹布,眼神迷惑而带着一种安神,像个平凡的村中长者。 赵逆居然没有死,也没有离开,却神色如此淡定地出现在这里,面对杀他天罗五十近卫的仇敌,也可以如此不动声色——只是他的表情未免太过平静了。 他见宋令箭这样直勾勾看着他,笑着又问了一句:“姑娘也是来拜祭它的么?” 宋令箭转头看了看十一郎的墓,想来这些清理都是赵逆做的。赵逆也并没有执着着要等答案,他走近墓碑,拿下抹布放在水桶中清洗了一会儿,拧得很干,小心翼翼地轻拂着碑面。 “赵逆?” 赵逆缓慢地停下动作作,茫然地抬头看了看宋令箭,再看了看四周:“姑娘是在跟我说话么?” 宋令箭戒备道:“这里四下除了你,似乎没有别的人了。” 赵逆道:“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姑娘是在叫我。可是我叫阿侍,不是姑娘口里叫的赵逆,想是姑娘你认错人了。” “阿侍?”宋令箭探出内息,却感觉不到赵逆身上任何内气与功力。 赵逆认真地点了点头,看着宋令箭,许久,眼里闪过什么,最终迷茫地摇了摇头。 “你认得我吗?”宋令箭抓住了他视角的迷藏问道。 赵逆微笑,看起来脾气好极了:“如果我说姑娘的确有些眼熟,还望姑娘你不要见怪。” “那你的意思就是不认得我——你说你叫阿侍,你在这里干什么?” “守墓。”赵逆清晰道。 “守墓?守谁的墓?” “姑娘你在此拜祭,却不知道自己在拜谁么?”赵逆微笑着,像是看着一个胡闹的小姑娘。 “这碑上没有刻字,我担心自己找错了。”宋令箭一眼不移地盯着赵逆。 赵逆轻轻抚了抚墓碑,苦笑:“实不相瞒,很多以前的事情都记不清了。人老了,记性就不好了。我前段日子生过一场大病,保住了命,人却更糊涂了。我也记不得这是谁的墓了,只知道我是这里的守墓人,这里埋葬着一个很重要的人。” “那这么说,你是个守墓人了?” “恩,守了大半辈子,守别人的,也不知何时会轮到别人来守我的。可能没有吧,我在这世上已再无亲人故友。”赵逆絮絮叹道。 “那这里除了你,就没有别的人了么?” “哦,还有一位年轻的公子,他每天早上都会来拜祭,这些石圈是他设的,他每来一天,都会放一块石子儿,潜心数数,加上最后他来那次的这块,已经有七十一颗了。” 宋令箭眉一皱,莫非是海漂么? “那他有跟你说过这里葬着谁么?” “没有。他从未开口说过话,来得总是很早,我来时他通常已在了,每次静坐一盏茶的时间就离开。不过前天开始他一直没有出现,我想可能有事耽误了,或许离开了。” “他长得什么模样?” 赵逆脸上突然闪现出一种类似自卑的表情,轻缩了下身子,眼里闪过一丝羡慕:“他的眼睛很好看,像宝石一样。” 宋令箭没再接话,海漂的样子缥缈而过,她昏睡的期间,似乎没有感觉到他曾来过。他怎么了? 赵逆盯着宋令箭,但宋令箭一抬眼看他,他马上就胆怯地撇开了眼睛,那神情像个羞涩的少年人,时光带走他的容貌,却还给了他少年的心。 “你想起我是谁了么?”宋令箭道。 赵逆轻点了点头:“姑娘仿佛梦里见过,也许以前我真的有见过你。” 宋令箭嘴边浮起邪恶的微笑:“我叫赵明珠,你有印象吗?” 赵逆的目光突然地拔得很远很远。 “怎么?记起来了?” 赵逆垂头看着墓碑道:“我记得有一位故人,也叫做赵明珠。但姑娘并不是我那位故人。” “是吗?可真巧,我的明珠一名,取自李义山的一首诗,诗曰——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赵逆接下诗句,异口同声与宋令箭念道。 宋令箭挑眉轻笑:“莫非你的朋友的名字,也是出自这句诗?” “或许是,或许不是。” “那你的这位赵明珠姑娘是什么模样?” 赵逆轻皱着眉想了想,却像是思绪遇到了什么屏障,怎样都冲破不了,最后他放弃了,疲倦地微笑道:“太远了,我老了,再追不到她的容颜之脸。但我可以感觉得到,她就像一颗明珠一样,万物憾颜,与明月同辉。” 宋令箭冷笑,真正的赵明珠或许有那样的权势与地位,却远没有那样的姿色与明月同辉。但是,她在赵逆心中,姣如明月,婉若游龙。这样就已足够。 “这倒真是巧。天大地大同名人不奇怪,尤其如明珠一名,更是多如牛毛。但有心人不多,出字同句诗句的意向更少。今日遇上了也算是缘分,有缘倒是想见见。” 赵逆苦涩地摇了摇头:“姑娘来晚数十年,她早死了。” “死了?” “恩。很多年了,也许十年,或者二十年了。” “这么久了?与你相识,一二十年前死去算是英年早逝,就不是自然消亡了。” “病死的吧,也许。” 宋令箭怔了怔,赵逆如此平淡地猜测赵明珠的死因,竟没有一丝情感波动。 此时赵逆却像是看穿了宋令箭收中的疑惑,平静道:“这个名字,我一直追寻了很多天。我只记得,我的生命里曾经有过一个很重要的女人,也许是至爱,也许是至亲,或者是至恨也说不定,却一直想不起她叫什么名字,她是谁。姑娘你与她同名,说不定这真的是一种缘份。” “你不想知道她是谁吗?” 赵逆的眼里一抹忧伤,神色却仍旧是淡定的:“不需要了。自我大病醒愈后,每用力想起这个人,就越是遥远。我想也许她已经离开了我太久了。但是今日我遇到了明珠姑娘你,才突然觉得,只要知道曾经有这样一个人就够了。如果有爱,那必有恨,如果同脉,必有妒意。何不让她安静地在我心中,不受世间万象打扰呢?” 宋令箭沉默久立,没想到赵逆经历大悲大痛,失去拥有的一切,内息平凡微弱,武功尽失,却反而拥有了一个平静安宁的内心境界。遗忘与平凡,这对于他来说,也许是最好的结果。 赵逆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些渴求道:“明珠姑娘,或许我的那位故人与你很相像,我看到你,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觉。我们以前认识吗?” 宋令箭微微一笑,带着有待考证的眼神道:“你不是我要找的人。我们也素未谋面。自然是从不认识了。” 赵逆眼中流露出失望,他怔怔盯着宋令箭,最终失落地低了下头。 宋令箭转身离去,听到后面又响起了缓慢的扫地声,回头一看,看到赵逆神色平静地挥去地上的白霜,一次一次,无比温柔—— 赵明珠,那个让他为之痴狂为之狂乱的女人,现在只成为了一个永恒不灭的名字,一股长生不死的思念。 赵明珠有心栽花,却惹恨上官博,祸及稚子上官井有家归不得,而她无心插柳,却得了赵逆二十余年长思不灭,为之生而为之消亡。人生情爱,可笑可悲,可叹。 如果可以一直执迷不悔地爱,或者恨,为什么还要清醒过来呢?那些已经逝去的佳人,即便倾城与倾国,都难以抓住。像赵逆说的,何不让她长存心中,不受世间万象打扰呢? 她回到山屋,茫茫一片灰烬,这里有关她与十一郎的一切记忆皆已覆灭,韩三笑与游家女人也已不在。即使是阳光也显得孤伶凄凉——这时突然废墟后走出一个人,头发轻拢在背后,袖子高挽,双眼迷离深绿,如同宝石。 海漂淡淡地看着她一眼,低下头继续抽拉着已成焦炭的木梁。 “这里的事情你不用管,游无情是要付出代价的。”宋令箭冷冷道。 海漂顿了顿,没有应答,只是继续整理。 “你无聊够了就下山,燕飞正在拔毒,她想见你。”宋令箭怒气上涌。 海漂转头看着她,捕捉不到任何信息,突地自嘲一笑:“恩。”便再无话应答。 “我下山了,随便你疯。”宋令箭扭头就走。 “等一等。” 宋令箭停了下来。 海漂走上前来,突然地拉起宋令箭的手,他的手温柔有力,还带着废墟的尘土,但是很快,宋令箭手中就被塞了别的东西,圆的,凹凸不平,她的长弓。 海漂已经退远了很多步,看着她面无表情道:“这里已再无它容身之处,你带着一并下去吧。”宋令箭怔怔看着长弓,再皱眉盯着他。 他失落地笑了,盯着她被自己握过的手背轻淡的灰渍:“抱歉,弄脏了你的手——你……你小心下山,我先忙了。”他木然地弯腰继续。 “莫名其妙!”宋令箭重重地捏着弓,头也不回地飞快地离开。但在她心中,却像是沉压了千斤重石,不知如何排解如此莫名失落之意。 下到半山腰时,她突然停了下来,用力扔下药壶与长弓,蹲坐在路边掩面不语,紧闭的指缝间悄然渗出水渍,无声无息地落在初春的干泥之中。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赵逆空洞的脸,海漂冷漠的眼,还有很多年前她要驱逐出自己世界的那个人,或许他曾经那么令人厌恶地坚持着的一切,都是对的……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一章 第四节 少年正(一)临行密 【“礼儿。” 少年放下了手中的行李,对着门外的人笑道:“这么晚还不睡么?” “我能进来吗?” 少年的笑道:“当然可以了,这庄子的主人是爹爹,爹爹真正听的却是云娘你的话,所以云娘才是这儿顶大顶大的。” 云娘并不觉得少年的跳脱之词好笑,而是凝重着眉走了进来,看着少年的行囊,无语相提。 少年将衣物扔在了床上,用被子盖上了:“瞧这儿乱糟糟的,幸亏芙姨没有跟着来,要不然又是一顿罗索。喝茶吗?” 云娘摇了摇头,看着少年,似是要将往后分离的日子都看透了:“礼儿何时有了这个想法要周游四海呢?” “自诗书由来,便有学游列国的美事,既然从主于学,自然要识百家之言,见各家之长,游学四方,才能多开个窍。家中上下,大哥从武,衍弟从政,也就我这个不中用的,只能四处走走长点见识。” “礼儿,你别这样。” 少年笑道:“说得都是事实,我看得开,云娘怎么觉得不中听么?夜半到来,云娘是有什么话要耳提面命么?” 云娘强笑道:“路过见你院的灯还亮着,就进来瞧瞧。” 少年眼珠子转了转道:“该不会是凑巧云娘你在夜半在外头走,凑巧看着我灯亮着,凑巧进来我还没睡吧?——别解释,我明白的,明天衍弟考举人,你与大哥自然是要相伴左右的。我最讨厌送别的场面,所以也省了那尴尬。” 云娘悲涩一笑。 少年装作看不表其中喻意,俯身收拾着:”衍弟一定能考中,所以一生也就这么一次,我呢?又不是不回来,说不定隔三差五就回来烦你们——小时候便是我比衍弟能照顾自己,你们来送我,我反倒不习惯。” 云娘艰涩道:“礼儿定要时常回来,就算偶有暂搁,也要记得书信。” 少年垂头整着衣物:“一定的。” “我来帮你吧。” “不用——我自己来。如果需要帮忙,我会叫芙姨的。” “不能为你送行,难道连行李都不能帮你整理么?” 少年放下手里的衣物,退到窗边去:“好吧。” 明亮的灯烛下,云娘垂头慢慢地整理着,那些散乱的衣物在她的手中仔细地被叠出棱角,一滴,两滴,烛泪熔了,衣也湿了。少年怔怔盯着那珠子般的东西滴落在湛蓝的囊布上,终于转头不再去看。 “这是你爹的意思,是不是?” “是我自己的意思。其实这些年在家里呆得也有些倦了,大哥越来越少回来,上次去看他,他说要去戍卫边庭,那回来更是少了。他的话向来不多,我知道他放心不下你,但也不会时常写来家书。云娘不要怪他,也不要怪爹。” 云娘点了点头,灯光下,眼里盈盈一水:“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云娘怎还如此觉得,我们都长大了,不再是孩子了。” “在娘亲的心里,儿女永远都是孩子,无论成亲生子,始终都是当年的孩子。” 少年撇着嘴苦涩地笑着:“云娘觉得我的主意怎么样?” “很好。少年人是该出去闯荡,你本来不是困不住的性子,我早就知道有一天你会出去。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那就好了,我只怕云娘觉得只是我的一时任性。收拾得差不多了吗?早些休息吧。” “怎么只带了这些?外面风大雨大,你从小就怕冷,多带些御寒的衣服吧。” “带了,放在车里了。” 云娘突然看着其中一件衣物一怔:“这衣服两年前为你们做的,现在应该是穿不上了吧?也要带出去么?” 少年一把拿过衣服,笑道:“你看我,一把塞进去也忘了看,其实个头都长得差不多了,穿穿也凑和,就是袖子跟下摆有点短了,穿在氅子里面倒是看不出来。” 云娘失神道:“拿来我帮你改改,以前我就知道你们会长个,里面藏了些布料,松松线脚放些出来,就差不多了。” 少年愣了愣,道:“不——不用了,我还有衣服,不急着穿这件。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云娘却不管他推辞,找来剪刀坐下来就要拆线脚。 “太晚了,眼睛伤不得,明天再说吧。” “都拆了,拆到一半会脱线脚,反正我也睡不着,正好有点事儿做也挺好。”云娘手脚利索地拆着,少年轻叹了口气,轻轻将灯火推近,怔怔地眼眶发红。 “我走了以后,好好对衍弟,他身子在慢慢好起来,那姑娘的去向,我也会慢慢为他寻找。” 云娘突地抬起头瞪着他。 “衍弟向来与云娘你亲近,但自从那事一出,他心中自责不矣,与你也不再如往日那般言无不尽。只有找到姑娘,才能解开他的心结,也能解开你的心结。” “礼儿,你游学是假,寻人是真?!…” “都一样,只是多带个心思而已。我喜欢帮人了了夙愿,这样我就觉得自己特别有价值。”少年自嘲地笑起来。 “礼儿——”云娘语声哽咽, “是我对不起你……” “说什么呢,别哭,要是让大哥瞧见了,以为我又顶撞你惹你伤心,要揍我。”少年调笑的话一出,突然像玩针扎到了自己,轻打了个颤。 “井儿有欺负你么?” “没有,开个玩笑而已。夜深了,我要睡觉了——大不了你带回去明早再拆,我明天下午启程,你弄好了让雀儿送来给我吧。就这样。”少年将她手中针剪全部收起,包在布包之中扶她起来。 云娘泪流满面,却又无比释怀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那一瞬间,少年完全明白了,这世上也就只有云娘你一人,为着心债来回地补偿,他们是母子,他们的骨血里面流着同样的善良与聪慧,她的一句一言,他怎么会不明白呢?但明白又有什么用呢?本应是骨血相融,却偏像是隔了千山万水。他背过身子关上了窗,暗忍着眼中的泪:“走吧,明天不送,今晚就别过吧。” “好吧。”过了好一会儿,才响起了关门的声音,这扇实心的红桃木门沉重地关上了,两边都有深邃的叹息。 第二天,少年睡到日上三竿,开门看见地上放着的布包,里头的白衣已经改好,在身上一个比对,不大不小刚刚好,临行密密的不知要费上多少时间,衣袖与领间还加厚了皮毛,没有人来送行。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少年将布包背在身上,环顾这个自己成长数年的府院。 清静。寂寥。 府里的人都为三少爷的考举之事忙碌等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没有人将二少爷的远行放在心上。少年轻淡一笑,驾上马车独自离去。 在城外十里亭附近,他跳下马,赶跑了载着满满行李的马车,只留下早上门口放着的布包,他转身对后面的繁华世界潇洒地挥了挥手,告别了隐忍容让,也告别了愧疚郁抑,一个人再无牵挂,走向真正流浪的生活。】 ———————————————————————————————————— “礼公子。” 上官礼从回忆中醒来,看到一张精瘦的黑脸。 “曹先生,有找到他么?”上官礼起身问道。 曹南轻点了点头,皱眉道:“大人说有事在忙——”他突然迟疑了,道,“听说他已向朝上递了辞呈,要辞去巡政使之务。” 上官礼咬紧了牙关:“他……何必如此……” “我记得大人曾经说过,从巡政之职就像无脚之鸟,除了所谓公正清明,但如何公正如何清明,却是由朝上之政所定,真正的公道应在人心,以一人之力,又能如何。不知为什么,大人此次如此心灰意冷,似乎是想要退出政事了。” “他现在怎么样?在哪里?” “在雾坡原先秦正的院子里。共喜花是不祥之物,他近日都在拔除,下面挖出很多骸骨。”曹南声音越来越低,眼中闪过抑郁。 “谢谢曹先生了。这个消息,麻烦你去衙门时再告知里头的人吧。” 曹南点了点头,看着桌上摆了大半桌的酒瓶道:“喝酒伤身,若是大人看见了,定也会这样劝告礼公子的。” 上官礼苦笑。 曹南转身出去,看到门口正进来了白衣游无患,伊人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疲累,却像跌落尘世的仙子,依旧美丽,还多了份凡尘的真实。他听人提起过关于这几位外来姑娘的事,也耳闻过其中一位姑娘美若仙子,如今一见,还果真相信了那越来越玄虚的传言。 游无患身后跟着游无镜,两人都习惯性地抬头往上官礼的方向看了看,游无患突然秀眉轻皱,转头盯着游无镜道:“我记起来了!” 游无镜眨了眨眼:“恩?什么?” 游无患深提上来一口气,眼眶突然转红,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或者悲伤道:“他是画像上的人。” 游无镜还是不解:“哪个画像?” “无剑烧毁在神药台的那幅。”游无患不等妹妹回忆起什么,飞快冲上了楼,上官礼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就在他们四目相对的时候,游无患却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是苍凉地看着他。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一章 第五节 少年正(二)情妃殇 “君子不近庖厨,你是要有作为的人,现在却在这里生火做饭。”秦正背着手进了厨房,看着灶前生火的燕错道。 燕错道:“我只不过是个乡野村夫,最大的作为也不过养活自己而已。” 秦正知道燕错一直用这种想法来抵制自己身份的转换,也不多加劝解。他见燕错手中拿着个杯子在看,皱了皱眉。 燕错温捂了火,起身将杯子递给了秦正:“这杯子我是从燕飞房中拿出来的,我觉得有些古怪。” 秦正接过杯子,握了握杯身,杯子早已冷却,所以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之处。 燕错道:“早上有人来看过燕飞,正是这杯中热水自杯底洞中渗出,才能燕飞烫醒。我捡起杯子时杯身还烫如热炭,但奇怪的是当时屋里屋外并没有哪处有热水,只有这杯中的热水滚烫异常。我仔细看了看,发现杯底这个小洞也十分古怪,正常的杯子往往是杯底最厚,如果不是外力强加,不会轻易在杯底破出这样一个洞来,更何况杯中盛着那么滚烫的热水,接常理早就开裂开来,又怎会只是杯底渗水?” 秦正举起杯子,只见杯底有个细碎的小洞,再盯紧一看,杯底已呈外弧浅薄,边沿最厚,到中间小洞时已薄不见底,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水滴石穿的一点一滴融蚀出那样的形状来。这决不是什么自然力能将杯子消化成这样的,除非有人故意要将杯底弄破——但又是为什么?只是为了弄破杯子让水渗出来? “早上来的人是谁?”秦正若有所思道。 “举杯楼的莫海西。” 秦正想了想,脑海里浮起那么张模糊但英俊的脸。 “这个人什么来历?” “没什么来历吧,只不过是个客栈的老板,平时游手好闲,除了长得不难看,并没什么长处。”燕错搜集着有关于莫海西的回忆,末了加句道,“不过那你身陷金娘死案,正是他说在山上某处瞧见你与金娘同行,还将你的样子画了下来,才让你的身份彻底暴露。” 秦正冷笑:“我根本从未离开过雾坡,更不可能跟那个贱妇同行,这个姓莫的又怎会看到我的样子?” 燕错一皱眉,刚想问什么,秦正却闭上眼睛,像是突然回忆起什么恼人的事情来。 “燕错,你记不记得那日我以簪要胁,让飞儿选一而活时,她说过的话和脸上的表情?” 此时燕错脸上的青春的气息瞬间熄灭,目光涣散,流露出至极的失落与悲怆。他避开秦正的对视,低声道:“不记得。”燕错不记得是假,不想面对是真。秦正很清楚地记得,那日他让燕飞在自己与燕错中选一而活,燕飞说的那些话,的确句句伤透人心,连疑心病如此重的秦正都被蒙无疑,尤其是那句“我燕飞向来以仁德居称,有着燕家豁达宽容的遗传,就算我再容不下他,我也要在众人面前维护好我多年树下的形象”,不仅伤透燕错的心,也伤透了他的心。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想见面对燕飞,这个自己守护了十余年的燕冲正的女儿,那个他一直以为善良仁德的飞儿,竟是如此双面冷心之人。 那天发生的这件事情,几乎也要成了他的心结。但如今突然回想,竟发现隐约不妥。 “你问这个干什么?”燕错冷冷道。 秦正冷道:“我记得那时你说过,有人假扮燕飞。现在我非常怀疑当时说那番话的那个飞儿,是假的。” “什么?!”燕错震惊道。 ”飞儿不可能说出那番条理层次明晰的话,她虽然不笨,但也不至于如此聪明,想到以话来分散我注意。尤其是她抱住我放你走时,那股力气坚定阳刚,根本不像是个像她这样的病中女子该有的力气——”秦正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也越发肯定自己的这一推断。 “那时韩三笑他们几人都在,如果那个燕飞是假的,他们怎么可能没有发现?”燕错半信半疑。 “那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保护你们安危与治罪于我这件事情,谁会有闲情再去看飞儿是什么眼神表情。”秦正目光冰冷地看着厨外院地道。 燕错一脸忧患,他内心深处希望秦正所言是真,如果当时那个燕飞是假的,那么,那番话就不是燕飞所想,他也便不会心中有刺。但同时他又觉得心惊肉跳,有人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乔装成燕飞的样子,却没有一个人发现异常,还险些被她误导—— “这件事情我会再去问下赵侍,他最善乔装他人鱼目混珠。”秦正不想燕错多余担心,但他知道,这个乔装燕飞的人并不是赵侍,在山上赵侍担下所有自己做的事,却唯独没有承认自己乔装过燕飞——那么,乔装燕飞的人本事还在赵侍之上,而且骗了这里所有的人! “对了,今天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秦正将这个问题摆在一边,届时再与韩宋两人商量不迟,他突然想起今天听到的消息,冷峻的脸上难得一丝微笑,或许是燕错见过他扮女装的样子,所以一见他笑,就自然而然感觉到一股柔丽之气从他身上透出。 “什么?” “上官博已经同意放人,宗柏当年是燕族十四将的将首,只要他愿意辅你,燕族主将只要在世都会归来,燕族恢复指日可待。” 燕错眼中燃起的火花灭了大半,这或许不是他想听到的好消息。他甚至有些心不在焉:“这两天你频繁往西边跑,就是为了这事么?” “除此之外当然还有别的事。”秦正认真道。 燕错黯然不语。 “等燕族旧宅重缉之后,我就带你回去。” “去做什么?”燕错迷茫道。 秦针的脸上突然覆上了一层庄严的光辉:“做你父亲做过的事情。” 燕错突然深深吸了口气,父亲在他的记忆中,一直用沉默伤害着他的母亲,即使他现在原谅了他,却从来没有后悔自己恨过他。“他真值得你这样费尽一生来帮他么?”他疑惑道。 “如果你能见到二十年前的四哥,你也会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 燕错笑了笑,悲中带痛,时光不倒流,他一生都没有机会再见到有关燕冲正的任何事:“由小到大,我唯一觉得他与别人不同的事,他从不开口说话,也经常不在家。我从来没有想像过,他曾经,会像你们口中说的这样,是个英雄。” “是,他是我秦正一生,唯一愿意俯首听道之人。他是一个天生的领袖,有着谁也无法抗拒的王者风采。但是我们都忘记了,再强大的英雄也不过是血肉之躯,会受伤,亦会消亡。但他一直活在我们心里,精神长存不灭。”秦正冰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悲凉,凤眼婉转如泪泉。 “他以前,是什么样的人?”燕错有莫名感到畏惧。 “你对你爹的过往终于有兴趣了么?”秦正以长辈之姿看着燕错。 “我只是对你们的生死交情感到好奇而已。”燕错躲避着秦正的眼神,重新坐下拨了拨火。 秦正转着手中杯子,静默许久,慢慢道:“我的生母很早就在争宠之战中退身而死,她死的时候才二十七岁。” 燕错停下拨火的动作,转头看着秦正,有些不知所措。 “她是一个简单的女人,不会像别院的女人那样,每天心心役役地争宠夺爱,苦等受召进宠。她知道自己不爱那个男人,所以每天都过得很自在,很忙碌。她很爱护自己的头发,每天都要花上很长的时间来打理——她的头发真的是美极了,乌黑光亮,柔顺不利,月光下能发出盈盈的珍珠一样的光芒,她最喜欢将长发无拘无束地披在脸的两侧,眉中间一个淡淡的朱砂点,有时候会描一朵梅花,一描就是大半天。每个秋,她就让下人们到处收集落桂,制成一个个香囊放在院子的各个角落,然后站在院子里用桂蕊泡的水洗头发,整个院里全是浓浓的桂香,清新,优雅。” 秦正的脸上露出了显少的温柔与爱意。 “那时我们隔壁院住着玉姐姐,娘总是邀她与我一起玩。她一直都喜欢女孩儿。所以她总是趁我们睡着时,将我打扮成女孩的样子,在我眉间画梅,然后坐等我们醒来,看着我惊讶的样子哈哈大笑。有时候她描到一半我就醒了——”秦正抿着嘴笑起来,掉在了老旧的光阴旋涡里头,回到了最初的少年时光。 “那她……怎么死的?” 秦正仍旧保持着微笑:“有一天,她发现自己用生命保护着的头发开始慢慢脱落,发黄,开叉,再无往日光彩,她像发了疯一样,不停地洗着,用最好的发药泡着,但是没有任何效果,很快的,她的头发已经掉了大半,而她整个人也像失去了生命之光,砸毁了所有的镜子,烧掉了所有梳子,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不敢见人,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抬起头,轻轻吐了口气,淡然道,”没过多久,她用一段白绫结束了自己,人们将她从梁下放下来时,她的头发已经尽数全白,玉姐姐跑过来捂住我的眼睛让我不要再看,但我明明白白地记下了当时的一切,虽然她满头白发,但她仍旧那么美,眼下的泪痣楚楚可怜,上扬的嘴角也似乎在笑。没有人心疼她的死去,暗地里各自说她傻,不懂自爱,为了一头秀发毁了自己,但谁能明白她失去生命唯一的寄托时的那种绝望呢?我娘的自缢及死状被视作不祥,我们居住的院落很快就被封了。我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也失去了寄生之地。那年我才十岁。” 燕错怔怔看着秦正,谁能知道这个心狠手辣的冷面玉脸杀手,有的高贵的血统与尊贵的身份,却经历过如此悲惨的少年时光。 “一定是有人妒忌你娘,下毒加害了她。”燕错恨得咬牙切齿。 二十余年,秦正早已释然,平静一笑:“宫围之争,向来没有道理可循。我娘死后,玉姐姐担心我无人保护受人欺辱,便托尽关系将我从宫中接出,将我放在她兄长赵和亲院中寄居。玉姐姐与赵和都是庶室所生,从一出生开始就没有继统大位的资格,赵和生性不爱受拘,未及冠年母亲便死,很早就请调出宫生活,在外头做个自由人。他偶尔会进宫来接两个同胞妹妹出宫小住,玉姐姐的住院就在我院边上,曾偶尔也听到有男人出入说笑,玉姐姐更常将这疼爱她的兄长挂在嘴边,但我却从未与这个人打过交道。说来可笑,我与他也算是同脉兄弟,若不是因为这事,或许我一辈子都不会将这个人的存在放在眼里。” 人与人的际遇,岂不就是这样么?咫尺天涯,有缘千里相见,无缘对面不识。 “我搬入和王亲府后,事事赵和已为我打点好,我的居院就在他居室的东侧,已足显他为人的随和与谦让,听说他为着玉姐姐的要求,为了我娘殡丧的事情来回奔波,所以我们一直没机会遇上,直到有一天——”秦针儿停了下来,转头看着燕错,似乎要在这张年轻的脸上,寻找少时那样相似的脸。 直到有一天,一群聊笑声从大院里响起,从此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也给了他新的生活方向——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一章 第六节 少年正(三)三枝簪 少年秦正绕过禁地池塘闲走,突地听到一阵聊笑声,这处乃是和王亲府唯一禁入之地,没有和王吩咐谁也不得入内。他傲慢地走了进来,没想到会听到里头还会有聊天谈笑声,一时反应不及,转身躲在了假石之后。 远远的他看到一群少年高声说笑着走近,停在了池边上的假石围成的空地中,他细细数了数,一共有五个人。他们刚走近他能看清的视线范围,其中有个灰衣的少年就转身对其余四人道:“我先吩咐下人在外头砌好说辞,谁来都不见,以免叫人扰了我们的兴致。”秦正心道这人应该就是和亲王府的主人,赵和。 “去吧去吧,记得回来时带些杨枝甘露哦,你家厨子做的特别可口。”应话的是个与秦正差不多大的少年,他甜甜笑着挥了个手,穿着光鲜亮丽,脖上戴着一个很大的长命锁,圆脸圆眼,粉唇笑涡,长得非常讨喜可人,像极了观音像上的金玉童子,一看就知道是被众多女人宠出来的贵胄子弟。 赵和简短地点头走了。这时剩下的四个少年已经开始各有各的静处姿态,正好全在秦正眼中。他一下子就被中间那个穿着白衣的少年吸引了,他在宫中见过各类漂亮英俊的少年,却仍旧被这少年完美的脸吸引了,他就像是太阳,站在哪里都是视线的集中点。但这少年脸上却总带着一股厌烦与烦躁,像是很容易就被人惹怒。 秦正慢慢正想将视线抽回来看其他两个少年,他们的静处时光就被打破了—— 长命锁的圆脸少年突然尖着嗓子拉着漂亮的白衣少年道:“上官上官,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啊?你果真在说五郡主没有脖子像乌龟呀?但是我远远见过她一眼,长得不难看呀。” 叫上官的白衣少年侧过身子看他,皓脸之上每处无一不是神来之雕,只是简单的一袭白衣都穿出尊贵如仙的味道,嬉笑怒骂都带着惹人艳羡的完美线条,只是他一张嘴就不是什么好口气:“那女的下巴连着脖子,不是乌龟是什么?没脖子的女人,那也叫女人么?真是奇丑无比,竟然还有脸装羞带娇,本公子差点没把昨天没拉完的屎给吓出来。” 长命锁少年扁着嘴道:“那是你眼光太高了,照我说,天上的神仙下凡来,都要被你挑出骨头来。谁不知道你上官公子貌冠星辰,其他人在你眼里啊,全是屎,哈哈哈。“ 少年人几个大笑起来。 其中一个身形壮硕的黑衣少年最先停止了笑声,对着伙伴,尤其是白衣少年上官道:“笑过即可。不过好歹人家是姑娘,无论美丑,身为男人还是要大量,当面还是不要将话说得难听得好。” 上官傲道:“哼,要不是她那个坏脾气的老子在边上,更难听的我都说得出来。” 长命锁的少年又蹿上来拉着上官道:“对对对,五郡主当下就哭了,她老子五王爷气得吹胡子,差点要揍你不是?” 上官哈哈笑道:“所以我才马上脚底抹油开溜了。你这个破孟雾,少拿这些八卦事来烦我。好不容易跑出来,别跟我提这些破事!” 黑衣少年突然地环顾了下四周,皱着浓眉盯了秦正所藏之处一眼,这时秦正看清了他的脸,这少年剑眉虎目,鼻梁很高,下巴微方,他的双眼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精锐却不多疑。是一张让人一眼便觉得可以信赖依靠的脸。秦正从来不怕被人注视,这时却隐约感到一丝不安,很快的,黑衣少年若无其事地转回头看英俊的上官与可爱的孟雾挑刺。 “燕少,怎么了?”另外一个一直没开口的少年恭敬道,他站得离三人比较远,是几人中长相最平凡的一个,个子瘦弱,淡眉淡眼,皮肤很好,却仍旧突显不了什么长处。 “阿侍,你去门口等蓝田吧,她快到了。”黑衣少年淡淡道,那语气不像是命令,但也不像是请求。 “好的。”叫阿侍的平凡少年垂着头,安静地离开了,他的举止,倒更像是接受命令。 “什么人?!”此时上官突然狠厉地向池塘冲来,腰间冷光一闪,软剑见锋芒! 秦正未料到他动作如此之快,应激飞快从假山洞中钻出,他并没有武器可以防身,只想以锋挫锋,飞快拨下头上玉簪,挥腕向剑锋射去! “咻“的一声,软剑削去玉簪如豆腐! “快住手!”一道黑影突然蹿入斗阵,一根漆黑的铁棍在他手中暴涨数丈,旋转如风,格开了软剑之势,“咚”的一声,那软剑发出泉水一样清脆的叮咚声,被铁棍格开,反向上官本人绕去,上官飞快一个后仰躲开软剑反击,挥手将软剑往空中用力一甩,软剑坚硬无比,发着冰冷的冷器之光。 “好好好!燕仲这招击得好,上官,你的以柔克刚反补了玄铁棍引势反击之缺,要是他再用点力,你一个后仰不及,漂亮的小脸蛋上可是要挂彩拉!”孟雾拍手大笑。 “这次不算,是他突袭的我。若是有所准备,我才不会让他白将了我这一军,我已想出对策之法,我们再来!”上官不服输,指出剑接招道。 黑衣少年燕仲笑道:“想要比试,稍后有的是时间。”他转头看了一眼秦正,低头捡起了地上断成截的玉簪。 孟雾胸前的长命锁叮叮响着,他跑了过来,盯着披头散发的秦正,只见秦正纤细精致,乌黑的头发披在脸颊两侧,脸上又泛着运力过后的微红,不禁笑道:“赵和这家伙,还给自己藏了这么标致的小媳妇儿呀。小美人别害怕,我们闹着玩儿呢。” 秦正狠狠瞪着他,冷道:“你再说一次试试看!” 孟雾一愣,没想到这长相柔美的“小媳妇”儿口里发出的竟是这么粗冷的声音。 上官一抖软剑,缠回到腰上,嘲笑道:“白瞎了你的狗眼,女子当成男,大老爷们你又当成美娇娘,叫你那狗嘴里吐出个缺牙来。” 燕仲笑看了这对斗嘴的兄弟,反手将簪子递还给秦正道:“下次别再不声不响呆在这里,为避免伤亡,这处已被设成了府上禁地,刀剑无眼,平时是绝不容有人在侧的。” 秦正拿过断簪,转手扔进了池塘,冷冷盯着上官道:“废物。” 上官一瞪眼,手已在腰侧要拔软剑:“你这半阴不阳的小鬼,你盯着谁说废物呢?!” 秦正冷冷道:“若是这簪子没那么容易断,它受你剑锋反击时会轻改射向再断开,簪尾可避过你的剑锋,那时你注意力已被断簪所移,簪尾直取你眉心,到时候他要救的人就是你。” 上官一皱眉,盯着秦正,似乎在回想方才雷厉风行的一瞬间。 燕仲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居然有这样的眼力与判断能力。” “哼。”秦正瞪了还在盯着他愣神的孟雾,扯下袖子的沿布,将头发高高扎成一束,顿时就像个俊美的小少年了。 燕仲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挥动手中铁棍,哒哒哒几声,铁棍折起合一,与小臂同长,拿在手中只如一根短棍。 秦正没有见过如此精妙的武器,紧紧盯着。 燕仲一笑,并不见外,递出手中铁棍道:“这根。棍是我亲手设计而制,天下独一无二,你决不可能看到第二根一样的。” 秦正戒备地看了一眼燕仲,燕仲笑着,将棍拿到胸前高度,提起丹田之气,飞快往下一压,孟雾突然大叫着跑开了,正那时铁棍卡拉一声两向延长,瞬间已是两丈长棍,棍身纹有精美绝伦的纹路,棍顶微尖,皆是玄铁所筑。 秦正惊异至极,痴迷地看着玄铁棍上美妙的光线流动。 “上面的纹路,是我们燕族的历史,只有燕家的血脉才能启动它。”燕仲大方地将玄铁棍放在了素不相识的秦正手上。 孟雾在旁嘎嘎笑道:“可要小心呀,这是燕仲的第三只手,摔坏了拿你的命都赔不起。” “你少贫了。”燕仲爽朗地哈哈笑,想是他自己也很得意自己的这个作品,看着秦正笑道,“我没有簪发的习惯,今个你就只能束着这发带了。不过我家里有很多簪子,你喜欢什么材质的,我明儿给你带些过来,算是给我这鲁莽的兄弟赔不是了。” 上官不受好意道:“那破玉簪子能值多少银子,舍得你拿家里的来赔。我自己砍断的,我自己赔。就这只,这是南国血玉制的,抵得上世上任何一块玉,够赔你那废物簪子了吧。”说着他就扯下头上簪着的簪子,毫不心疼地递了出来。 “你不要命了吧,这是你爹送你的加冠之礼,你才簪上几天就送人,你刚把你爹气得内伤,现在又这么一出,你非要戴个弑父的帽子么。”孟雾瞪着大眼水汪汪道。 上官白了他一眼:“谁让你说这些屁话,不知道的以为我们唱双簧,以为我赔不起。我说赔就赔。拿着!” “谁稀罕。”秦正退后一步,正眼也不瞧这奇珍玉簪,只是恋恋不舍地盯着玄铁棍,“你说你会自已设造这些?”他看着燕仲问道。 燕仲推了把上官拿着血玉簪的手,读出秦正眼里的眷恋,笑道,“我制完这玄铁棍后,还有一些玄铁剩下,我做一只玄铁簪赔你,如何?” “我要三寸四寸五寸长,三枝云为首,簪身圆,簪顶钝尖。” “你倒是狮子开口,脑子被我的泉腰剑闪坏了吧!你这娘娘腔的头够珍贵,配得起三枝玄铁簪么?!”上官怒道。 孟雾也在旁应和,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喜乐样子:“就是就是,你倒是会挑东西要,这玄铁珍贵异常,可抗利刃相摧,不只如此,你竟还要云状簪头,可知有多难雕饰么?!” 秦正冷冷指着上官道:“总有一天,你会为你的口不择言付出代价。” “呵,你这是在威胁我么?我倒是要看看你让我怎么付代价。”上官欺近一步,他已身怀异术,而秦正还是一个刚离开宫墙荫护的普通少年而已。 “发生什么事?——正皇弟,你怎么在这里?”一个声音突然打破争端,这时秦正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赵和。 “你就是和王?”秦正盯着灰衣赵和,赵和虚长他六岁,已像个成年男人,皮肤呈现长期野猎的古铜,眉毛很长,眉角微扬,脸削微尖,五官与玉姐姐长得微像,玉姐姐生得美丽,但赵和却说不上英俊。他身后还跟着方才那个亦友亦仆的阿侍。 赵和是庶室之子,按朝规来封为王子。而秦正却是正族血统,封号为皇子。虽然他比赵和年幼,但身份与血统决定了赵和地位应在他之下。赵和也并不欺人失势,对秦正也算是按朝礼来待。 所以赵和微颔了个首算是礼节,看着几人道:“正皇弟何以在此?” “你和王亲府设有禁地,本皇子误入是否要受罚?”秦正冷道。 “哦——绝无禁地受罚之说,只是这处是我们较武的地方,怕误伤别人。”赵和慢慢道。 秦正冷哼一声,转头就走。他听到后面上官不屑道:“这就是你收留在府的秦妃遗子么?虎落平阳,倒是嚣张得狠嘛!” “啊,难怪我将他认成了小私藏的小媳妇儿,他披头散发的样子跟秦妃还真像呢。”孟雾尖声尖气嚷道。 “别说了。我们开始吧。”燕仲结束了关于秦正的讨论,秦正也走出了这个禁园,眼泪已划出眼眶。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一章 第七节 少年正(四)君子仇 七日后。秦正再见到了燕仲,这次燕仲是独自来的,仍旧穿着黑衣,高挽着袖子,露出臂部强健优美的线条,那根玄铁棍就绑在左臂处,像个坚不可摧的武士。 他微笑着递出一个盒子,秦正打开,看到里面三枝黑色的玄铁簪,三寸四寸五寸长,三枝云为首,簪身圆,簪顶钝尖,完全按照七日前他的一句戏言来打造雕刻。 “看看这是不是你想要的样子。” 秦正没有说话。 燕仲微微一笑,拿出四寸长的那枝簪,转身找了找什么东西,挥腕松指,四寸簪脱指而出,在空气中发出流水般的潺声,飞穿院中水缸,嵌入石桌侧方。簪子不粗,在水缸上穿的洞也极小,并没有水流出,秦正一皱眉,正想说这簪子中看不中用,却听到那水缸哗的一声,整个碎裂了—— “用得好,它将是天下最迷乱人眼的致命武器,不会用,它只是一只簪发的钗子,只不过比普通的簪子要重而已。” 秦正盯着他。 “单先生看过我按照你的描述设计的图纸,对其尖锐稍加修改,正是最绝妙的藏锋处。那天你与上官过招,看得出来你并不懂武功,却能在飞瞬之间辩出自己的优势,冷静不惧还懂得以簪抵锋,取其缺处——你有没有兴趣学暗术?” “暗术?” “就是藏踪匿行,精通暗杀追踪,能杀人无形。” “好处是?” “自由自在,不受拘束,杀想杀之人,做想做之事。” “坏处?” 燕仲认真地盯着秦正的双眼,慢慢道:“暗术之人,必要放弃姓名,放弃身份,做个影子。” 秦正笑了:“很不错。我有兴趣。” “你还是先考虑一下吧,你必须知道,要放弃多少东西才能让自己对一切取舍不再有感觉。” 秦正将盒中剩下的三寸五寸簪簪在了头上,平静道:“不需要考虑。因为我本也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 燕仲却皱起了眉,爽朗的脸上隐现出忧患的伤感。 “你既然问我,一定有方法助我实现,是这样么?”秦正仍旧十分傲慢。 燕仲点了点头,压下眉道:“你果然是暗术最佳人选。只不过,我总觉得让你走上这条路,最终后悔的人会是我。” “路是我自己选的,不必你来为我承担后果。”秦正冷静道。 燕仲心事重重一笑。 秦正走到院外,用力拔出石桌上的四寸簪,握在手中感受它的精致与份量,冰冷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温和:“你为什么要帮我?” “情妃仁德,宫中生活对赵和双妹多加照顾,我们皆不值她如此惨殇。但我们深受身份羁绊,所能做的全在众人眼中,纵使权力再大力量再强又能如何。而那些不染鲜血夺人性命还仍加诋毁的冷酷之舌,势必要有人让他们付出代价的。”燕仲豪气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无法宽容的冰冷,他并不是一个愚直之人,知道有些事情,必要用非常手段才能给予公道。 “我不会让你白帮的。”秦正咬着牙,母亲自缢的画面默剧重播,长发凄楚地与喉上白绫同色。 “那是当然。”燕仲理所当然道。 秦正冷笑,原来这世上的人都是唯利是图的。 燕仲道:“就在今天,我走后,你会与赵和大吵一架,从此深居寡出。我在十里街尾处的横巷等你。未来十年,你只有一个师傅叫单无二,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能反抗,不能拒绝,有一天你打败了他,你就可以回来,恢复赵朝皇子赵正的身份,从此做个双面人。” “简单。赵正这个身份我不稀罕恢复。” “你必须要有这个身份作掩护,毕竟皇子这个身份,不是谁想得就可以有的。” 燕仲毕竟是族将之子,虽然年纪不大,却深谋远虑。 “你的条件是什么?” 燕仲又是一笑:“你学成后所杀的每一个人,必须要经过我的知晓。日后无论无何,你都绝不能与我为敌。” 秦正垂下眼想了想,简短道:“可以。” “哦,还有一点——” 秦正皱了眉:“什么?” “虽然我们只见过一次,但我感觉到你是个言出必践之人,这点我很欣赏。上官是我的好兄弟,他是上官机的独子,有些坏脾气也是正常。你与他来往多了就知道,我们也都习惯了,他这个人没什么,就是嘴巴毒。那日他的确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希望你高抬贵手,以后别让他付出代价。我可不想看到我的兄弟自相残杀。” 秦正认真盯着燕仲,燕仲被自己过度认真的德性逗乐了,朗声大笑,秦正也跟着一起笑了。那是他自母亲死后,第一次如此放松开心地笑出声来。 七年后。 赵宫之中发生离奇死案。 七个宫院的妃子皆自缢于卧房之中。照推断,她们几乎在同一时间自缢而死,死状惨烈,头发枯黄地散落在身后,脱落得只剩了半,有些还见了惨白的头皮。白绫三尺悬梁,上面缠着一缕很长很长的白发。最诡异的是,她们的脸上都化着很浓厚的妆,尤其是嘴巴都被鲜红的朱砂描成嘴角上扬的形状,看起来十分阴森恐怖。手指成爪头,亦缠着染着鲜血的白发。 宫中疯传,是七年前上吊的白发情妃回来复仇了! 由于此案牵涉太多,宫中派密探调查,但接受任务的人翌日就被暗杀,眉中心一个比针粗比筷子细的血洞,周遭流出的血都被小心拭去,乍一看以为是眉中间点了个优美的朱砂点。 情妃——当年情妃最爱长发披下,眉中间一个朱砂点,眼间缠绕着一般谁也无法比拟的神秘莫测的美——定是情妃化鬼复仇,刻下自己曾在世的这些标志。 但有心人还是将目光放在了情妃在外的遗子赵正身上,掌中握有生杀大权的那个男人召见了这个冷落了多年的儿子。 御案前平身站起未见七年的儿子,皇子正穿着简单的紫色锦衣,长发高束,簪着三枝黑色铁簪,眉如亮剑,面若芙蓉,眼如泪泉,与十余年前受封为“情”的那年轻妃子极为相像。 “皇儿可知最近宫中死案离奇,传说纷云皆与你母后有关?” 皇子正目光闪烁地看了一眼赵主,轻声道:“儿臣少时迁出宫中,寄居在外,对宫中旧事早已了然忘却,父皇您的意思是,我娘她化鬼回来,找那些生前害过她的人报仇了么?为她却不来看看儿臣呢?” “是人是鬼,未见分晓。是鬼不怕,最怕的,反倒是有心人。”赵主站起身,鹰般盯着正。 “有心人?这宫里宫外,难道除了儿臣之外,还有其他人记惦着娘的无辜惨死么?” 赵主皱了皱眉,认真端详着自己并不了解的这个儿子。 “当年情妃初入宫墙,亦是这样站在案前,长发及腰,自她身上传来的干净与通透,风情恬淡,宫中无一女人能及,赐名为情。恍然隔世,人面全非。正儿虽是男儿身,却与你母后如对印之脸。如今你也长成,宫中有闲职可赋,你可挑一而从。” 皇子正连连微笑,俯身拜礼:“这自是最好,不过儿臣一无所长,要职不敢居身,随便赐儿臣良田万亩美女几千,日后不必仰人鼻息苟活卑膝,儿臣投地诚谢皇恩浩荡。” 赵主看着正一阵迷悯,突感心灰意懒。 皇子温和地盯着堂上人,楚楚可怜,我见犹怜道:“七年未见,父皇鬓已有霜,儿臣居行在外,蒙召才能重见天颜。此次一别,不知下次又是何时……” 赵主正是心神虚退时,七宫死案,使情妃之死重被提起,当年他无心插手后宫之事,才任由东西两宫作主处置。对于皇子正,他多少于心有愧,如今王子正已长落成,与当年情妃相貌相像,就连那皱眉思索的样子都无限若怜,他曾对情妃专宠有加,亦牵引出往日旧情。于是他道:“赐皇儿你殿玉一枚,可佩刃自由出入皇宫,宫中女豢除两后外皆可不必行礼。” 皇子正俏脸微红,抿嘴道:“儿臣……儿臣不会武功,只有玉笛一支,不知可否佩身入宫?” “和儿酷爱野猎,你与他同住一府,怎么没有学会一招半式么?”赵主探身问道。 皇子正羞涩笑道:“儿臣不好利刃,只爱赋曲弹琴,况且与和王兄,也只不过点头之交而已。” 赵主早在见正之前,就了解过一些情况,他知正和两人并不交好,多年前一次大吵后,正便深居简出,几乎不与外人来往,可能因为这样,才养成了这样懦弱无能、只求风花雪月的性子。 宦官呈上殿玉,赵主看到皇子正接玉的双手,女子般纤白细嫩,修长如葱,一点也不像是杀人之手。 “谢父皇赐玉。这样,儿臣以后便能多进宫看看父皇,以尽孝道。”皇子正抬头,无邪又温柔地对着父亲笑道。 赵主咳了几声,挥手道:“来日方长,皇儿去赐奉院领赏去吧。” “是。”皇子正退身到堂外,转身离去。 他面无表情地拿着刚到手的殿玉,碰到了正欲来拜礼的东后。 东后容颜老去,眉梢更带狠劲,目不转睛盯着秦正,似乎要在他脸上搜索旧人的鬼魂。 皇子正微微一个俯礼,风度翩翩道:“东后,你好。” “你是——你是——”东后愕然。 “我是七皇子正,情妃之子。多年未见,东后风姿锐减,莫非不认得我了么?” 东后往后一靠,身后宫人拼命扶住:“你——你怎么会在此处?” 皇子正笑道:“宫中盛传有我亡母之魂,父皇特召我来为母祭灵,好让她安息。” 东后冷笑:“当年与情妃沾边带故之人都被除去,就算再有冤念,也该是要安息了吧。” 皇子正亲昵地挽过东后,带着她并肩前行,附在她耳边小声道:“东后以为,刃血之人才最可诛么?在皇儿眼中,这些人只不过都是受人唆使怂恿的棋子罢了,而那幕后遮盖之手才最当诛,不是么?” 东后的手僵硬冰冷,直勾勾瞪着秦正。 皇子正微笑着给东后系紧了衣氅,双手轻按在她肩头道:“不过东后放心,此次我来祭过母后,便不会再有当年类同惨事发生,当年东后您与西后知道装聋作哑,如今你们年迈老去,装聋作哑本事应是更炉火纯青才是。父皇赐我殿玉一枚,真高兴儿臣可时来宫中,拜见您与西后。西后凤体是否安详?不知是否要路过拜会呢?” 东后咬牙切齿,冷笑道:“正儿心存孝感,哀家甚感安慰。情妃可真没白生你这个好儿子。” 皇子正腼腆道:“东后谬赞。这儿风大,东后小心凤体,儿臣改日再到东宫拜访。” 东后随着皇子正的脚步停了下来,宫人在后皆追得气喘吁吁,这横空出现的俊美温柔的皇子正小心谨慎地将东后的手放回到宫人手中,再三嘱咐道:“儿臣诚心祈祷,愿祝东后您凤体安康,延年长寿。儿臣告退。”说完温顺地让道目送,在后微笑着挥手告别。 东后未走几步,突然感觉双肩刺痛不矣,急忙回到行宫,脱下衣氅拉下宫袍,看到两肩方才皇子正双手轻压过的地方已是瘀青一片,还隐隐冒出血丝——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一章 第八节 少年正(五)泯恩仇 秦正有关以往的回忆,到此为止。燕错却对后来发生的事情很有兴趣,追问道:“后来呢?你是怎么对付那东后的?她能坐上那个位置,一定也不简单吧?” 秦正道:“取之性命,只是终结她的痛楚而已。我何不留着她们,以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却又奈何不得我气得脸青来得痛快?” 燕错点头道:“也对。死了一了百了,活着才受罪。” 秦正突然弯着眼睛笑了:“你说得这句话,跟当年四哥说的一模一样。虽然我知道他不想我与孟五为敌才这样劝解我,但的确奏效了。那两个老女人日夜胆战心惊,辛苦培养的接班人赵明珠又成了情种,要男人不要权力,看着她们气得青她筋暴裂的样子,果真是非常开心。” “这又关孟无什么事?” “孟雾是西后的亲侄,虽然东西两后不和,但东后对孟雾也非常宠爱,所以才宠成一个空心脑么。” “哦……”燕错云里雾里,只觉得这几个人的关系真是错综复杂,权术上的政敌之后,但却没因此而坏了交情,“你杀的这些人,他都是知晓的?”他记起秦正与燕仲有个约定,就是学成后他杀的每一个人,都必须经过他的知晓,秦正为当年之仇杀了那么多人,难道燕仲都默认了? 秦正知道燕错心中所想,不以为意道:“真正的英雄,是懂得适当的除奸不怠,估息只会养奸,纵容只会滋罪。燕错,你要做个像你父亲一样的男人,取舍得当,正气不愚,就算是你的敌人,都会因为你的坦荡而敬重你。你是燕家的血脉,不能让这样的伟大精神消逝。” 燕错侧头看着秦正的手,细软如纤,却因着某种使命的传承重如千金。他突然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他殷殷双眼的注视,道:“粥好了,我去看看燕飞醒了没。”说罢仓慌离开,仍觉得肩上的那股重力压着,几乎要压乱他的平衡,他不能对着第一个寄予他厚望的秦正说“我不能”…… 秦正轻叹了口气,收回悬在半空的手,左手一痛,手中的杯子已经碎裂,裂片扎进手掌,已见血滴出。 ———————————————————————————————————————— 燕错刚要敲门,就听到里面的燕飞轻声道:“进来。”显然她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他推门而入,看到燕飞衣裳整装好,正趴坐在窗前桌边,晒着透过窗纸洒进来的余光。 “你病没好,别四处乱走。”燕错提示道。 “无镜姑娘说,有精神了可以活动一下,免得在被子里捂出病来。” “你在看什么?”燕错看了看桌上的两个泥人。 “我想了大半天,终于想起了这对泥人,我想起来是小时候跟云哥哥一起捏的,这个漂亮的是我捏的,你看他捏的这个,好丑哦。”燕飞心事全无地笑着。 “云哥哥?” “对呀,爹爹以前总是抱着我一起去找花原的云姨他们,然后他自己去上差,我在那儿一呆就是一天。云姨要种花,好多时候我都跟云哥哥玩。这泥人,还是他教我捏的,反而手艺还没有我好。”燕飞懒懒笑道。 云博,那不就是失踪多日的上官衍么?燕错无心再听她回忆,他担心她又要问关于上官衍的事情。果然—— “我病的期间,还有没有什么人来看过我?”燕飞半是期待,半是担忧地探问道。 “很多,上官衍就来过好几次。” 燕飞不自然地笑了:“是么?为什么我总觉得好冷清,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大家都怕打扰你,想你快点康复,才忍着不找你。你别想太多,别辜负大家的期望。” 燕错说完这句话,突然也被自己吓了一跳,他知道自己已经变了。 “恩。”燕飞松口气般笑了,又问道,“我娘呢?夏夏每天忙着去西边儿,不知道娘有没有问起过我?” “她——她这几天去看云娘了。” 燕飞想了想,十几年前爹爹与云娘他们来往密切,娘与她有交情也是正常。尤其现在云娘病重,娘去看看也不为过。 “恩,也好,娘好多年都没出这院子,是该出去走走有个伴儿了。”燕飞心满意足,打了个哈欠,困倦道,“怎么才坐半晌,就又困了。但愿是好现象,上次眼睛看不见的时候也这样,动不动就睡,一睡就不知道时辰,觉得自己都像个老人家了。” 燕错警觉道:“是么?你还记不记得上次秦针儿帮你盘过头发?” 燕飞奇怪道:“有么?她帮过盘过什么样的?好看么?” 燕错微微一笑,道:“没有,可能我记错了。你困了就早点睡,锅里有粥,你饿了记得叫我。” 燕飞笑着点了点头,看起来平静安详,远离一切硝烟纷争——这一刻燕错终于明白,为什么韩三笑与秦正,要如此不顾一切地保护她。 —————————————————————————————— “衍弟——” 上官衍背脊一僵,却不转头来看。上官礼寻他数日,此刻终于见到,所有俏皮的跳脱的话都已说不出口,更何况此次带来的消息,又将是一个终结。 静默片刻,上官礼道:“我有了那位姑娘的消息。” 上官衍马上回过头,憔悴的脸,深陷的眼眶,好像几十天内又回复到了早时的病态,却无法隐藏内心的激动:“你找到她了?!” 上官礼点了点头。 “她——她怎么样了?” “她死了。” 上官衍一怔。 “难怪这么多年一直寻不到这个人,她在七年前已经死了。” “怎么——怎么可能,她出身名药世家,她怎么可能会死?!” “她死在天山的一场雪崩之中,谁也救不了她。”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个消息,属实么?”上官礼不敢相信地摇着头,深切看着兄长。 “是她的家人亲口告诉我的,现在她们也在镇上,你若不信,也可以去问宋令箭,当年是她与她同上天山,亲眼看着她葬身雪海。” 上官衍愣神半天,双眼空洞无力。 上官礼黯然道:“当年之事,也绝非你我想像的那般简单。那姑娘出走之事另有隐情,我想游家的人会给你一个最清楚的交代。” 上官衍全然没有听进任何,突然泪若雨下,仰天大哭。 很多年前,那个他敬重的男人跌下了万丈山崖,这个男人有个无比可爱的女儿,在他的羽翼保护下像纯洁的仙子,他像一座大山保卫着这个村庄,那根细小的银针——那对狠毒的眼睛,那个他的十年记忆不愿意去面对的女人,是他的亲生母亲—— 然后他重新开始了一场被谎言雕饰出来的人生,自己敬爱的兄长默默承受着本应由他来承担的屈辱与痛苦。他与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定下婚约,那姑娘为了逃婚而与家中割发断义,消失无踪。他一直在寻找她,希望能为自己当年的懦弱补偿些什么,这成了他一直游走的动力,也成了他的希望——而今,连这个坚强的理由都无情地断裂了。 生又何欢,死又何哀? 上官礼看到已经成长的兄弟,如十年前那般在病榻上哭得无助脆弱,他求他留下,不要游学出走,不要留他一个人,像个任性胡闹不择手段的孩子。那时他也跟着一起大哭,但纯粹只是一种宣泄。虽然上一代在他们之间隔了无数的风霜,但从心底他们都是手足血亲,无法分割。 于是今日,他也陪他一起大哭,哭那多年前逝去的红颜,哭那多年来无谓的坚持。 上官衍悲痛难当,却听见上官礼哭得比自己还要伤心,转头问道:“你哭什么?” 上官礼反问:“那你又哭什么?” “我哭我自已可笑,哭我自已可悲,哭我自己可怜!”上官衍咬牙道。 “可笑可悲可怜在哪?” “可笑我自以为亲生骨血,到头来却身在谎言成了你们最大的阻隔而不知!可悲我为补当年之失遍寻伊人,伊人却早已消香玉殒!可怜我立志投身除奸不挠,身上却流着云清的血!——二哥,十六年前,云清就在我的屋外亲手杀了无辜的严父血,害得燕家家破人亡,酿成了这十六年的悲剧,而我就在屋里,你的娘亲却在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一个不相关的孩子……她有没有想过,那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是我的生母,她有没有想过把我交出去,来换一个生的可能,但是当时她只是千叮万嘱让我不要出去,以身犯险引开了云清好让我平安逃离……为什么……为什么啊……”上官衍泪流满面,哑声痛道。 “因为在她心中,你就是她的孩子。”上官礼也哑声道。 “那你呢?你是什么?” “是啊,当我知道这个真相的时候,我也问自己,上官礼,你是个什么东西,你的养母不爱你,你的生母疏远你,你到底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打从一出生就这么讨人嫌?无论我做什么,就一定会认定是在谋害你,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没人正眼瞧上一眼。我真恨,恨得咬牙切齿,但是有一天——有一天我看到云娘在跟柔叔在院中闲聊,聊着得好好的,她突然就哭了,她哭得很伤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从来不知道,这么受爹疼爱,这么与世无争的云娘,竟然会有这么痛苦的一面……”上官礼慢慢回忆道。 上官衍静静地看着他。 “后来,我就知道了一些事情,虽然她未曾说明,但我已经猜到。我能读出她眼中的决心与坚忍,也能感觉到她内心的犹豫与彷徨——再后来,我很轻易的就能感觉到她真正的悲喜,我开始顺从自己的身份,配合着她的步调成全这个谎言。但我们,对你的关心都是发自肺腑,从不是谎言。” “大哥他,是不是经常欺负你?” “也说不上,我又不是傻子,站着活活让他欺负,只要我不靠近你,离你们都远远的,他也不必找我的麻烦。不怪他,他只是想保护你而已,同时也侧面反应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没辜负云娘的一片好心。” 上官衍心中刺痛,他曾玩笑着扮演过上官礼,受到的却是兄长霍然相反的待遇,而上官礼却是在这种威胁中长大的。 “你知道我现在最后悔的是什么么?”上官礼认真道。 “什么?”上官衍心中一沉。 “那年上官井把我送你的木雕扔进河里的时候,我不该一头扎进水里去找的。我应该抓着他的衣服,轻轻对他说声:上官井你这个王八蛋。” 上官衍呛了口气,忍不住笑了。 上官礼也笑了。 没有解不开的结,只有不愿绕的弯坎,不愿泯的恩仇。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二章 第一节 双盲眼(一)夏夏消失 “宋令箭!”燕飞猛地吸了口气,坐了起来!是个梦——又是个梦——她摸了下眼角,已有泪痕,梦中与现实的自己都落泪了——她梦到宋令箭穿着湖绿色的衣裙,与一个男人离开了子墟,但那个人却不是海漂或韩三笑,只有她在追,而海漂却站在遥远的后面,眼前蒙着一条黑色布带,而韩三笑只是倚在村头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只有她一个人在追,在跑,宋令箭拔下头上的蝴蝶簪子塞在了她手里,嘴唇张动在说话,她却一句也听不到—— 燕飞喘着大气,感觉手心处热热地发痛,像是被火烤过一样——为什么,为什么这两天的梦如此离奇古怪,充满了不详? 她头昏脑涨,觉得这屋子闷得透不过气,窗外仍是光亮的,现在应是申未交替。阳光仍胜,燕飞只觉得一切恍如隔世,她深呼吸了几口气,翻开被子慢悠悠地出了房间。 院子里头空无一人,燕错定是上山找海漂去了。她突然冒出个念头,想进夏夏的房间看看,好久好久都没见到夏夏,心里还真是有股说不出的想念,想着一推开门吓得她吱吱喳喳叫的样子得有多开心。 她推开门,屋里空空荡荡,带着一股奇怪的药味,床上的被子整整齐齐,镜台上也落了些细灰——看来夏夏好久都没仔细打扫过房间了——果真有这么忙么? 她伸手抚了抚床铺,却发现叠得整整齐齐的床被竟然是微暖,这种暖不是太阳烘照下的暖,而是人坐躲过捂出来的暖——怎么有人在这床上睡过么? 燕飞觉得愈加奇怪,院子里只有她,燕错与秦正,他们各有自己的睡房,不可能会到夏夏房间来借卧,院中又没有其他人出入,这暖热是怎么捂出来的? 这是门口有人道:“这床是我方才睡过的,怎么有问题么?” 燕飞转头一看,只见一个纤细高个的红衣少女抱臂站在门口,少女长得十分美丽,高鼻薄唇,眼中带着一股冷傲娇纵的神采。 “你是?”燕飞并不认得这个少女。 “我以为四姐在这里给你拔毒,等了半天等得乏了,看到这个房间没有人,摆设又是姑娘家的卧房,就进来躺睡了一会儿,怎么,不能躺么?”红衣少女傲慢道,似乎她躺哪里不需经过主人的同意,相反人家还要热烈欢迎一样。 “哦,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出来了,那我四姐游无镜呢?”红衣少女直勾勾道。 “哦,她中午来过,很早就走了。你就是无镜姑娘的妹妹,他们说的游无情么?”燕飞认真端详眼前这红衣少女,眼前这个游无情与她想象中的大相径庭,大家都说游无患美若天仙,却没有谁提起过游无情如此美艳绝伦,有着这番不可触近的张扬之美,美到令人畏惧。 “没错,我就是他们口里说的,游无情。”游无情语调怪怪,多含讽鄙之意,盯着燕飞道,“我知道你是谁,你可真是命生得好,长相平凡无奇,无才无德无功,却拥得那么多人为你之福祉奔前跑后。还浪费了我大姐十年一命来救你。” 燕飞口拙嘴笨,只是愣愣瞧着这张扬的小姑娘,年纪轻轻,牙尖嘴利不饶人。 游无情背着手在屋中转了一圈儿,盯着她的眼睛道:“宋令箭启动我家游牌,目的是为了引来我们来救你。看来你跟她的交情不错么?” 燕飞呆呆地点了点头:“恩,这个你说的游牌,很重要么?” 游无情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燕飞,尖锐地笑了起来:“真是个乡下村女,游无患居然浪费自己富贵的十年来救你这么个平凡无奇的人——既然你是宋令箭的好朋友,那麻烦你告诉她,她在我游无情脸上留下的耻辱,有一天我一定会让她心甘情愿的,亲自来找我道歉。” 燕飞感觉她身上一股寒气逼人,只是盯着她的脸——她的脸怎么了?很美,美得刺眼又深邃,宋令箭在她脸上留下什么了让她这么恨? “你的脸,怎么了?”燕飞看不出她脸上有任何瑕疵。 游无情却不回答 ,只是背着手看了看门外的院子,半眯着眼睛,她的眼睛真美,深邃中闪烁着迷人的光芒,就连那傲慢的神色都极让人陶醉,她睥了燕飞一眼,似乎在想着说什么话来嘲笑她。 燕飞被看得不自在,僵硬笑道:“要不然,我给你去倒杯茶吧。” “不用了,你家的杯子没几个好的,我可不想伤了自己的手。既然我的四姐走了,那我也不必久留,与你说话简直就像对牛弹琴,无聊至极。” 燕飞一脸苦相,知道自己向来不是什么心思玲珑之人,这点无数次被韩三笑取笑过,但游无情讽刺得如此直接,还是有些让人失落。 只见游无情红衣飘飘,像一尾红色的跃鲤,消失在廊道。她目瞪口呆地坐了会儿,看窗外阳光西斜,觉得手冷脚冰,想起回房拿牛皮水袋灌些热水捂捂暖。正走到前院,就看到宋令箭从她屋子出来—— “怎么出来了?”宋令箭问了句,一想燕飞走来的方向,警觉道,“你去哪了?” 燕飞见到宋令箭甚喜,尽管宋令箭脸上疲倦憔悴:“你来拉?我醒着没事,四处转转。” “去哪转了?”宋令箭追问。 “没有哪里,就夏夏房间转了转,这个小丫头是不是好些天没回来睡了?我看那桌案上都沾了灰,她平时这么爱干净,眼里可容不得这些。” 宋令箭皱起了眉,盯着她道:“夏夏没在房间?” 燕飞点了点头:“不是说她都在陪大宝么?要是她在房间,这院子会这么冷清?” 宋令箭皱眉愈甚,马上冲到夏夏房间,如燕飞说言,房中空无一人,她转头看了看院子道:“秦正燕错都不在么?” “都出去了——刚才我还见到了游无情,我只听说你们提过她泼辣,却没想到她——” “游无情?她来这里干嘛?”宋令箭打断燕飞的话,眼里马上闪过怒气。 燕飞没想到她这么大反应,怔怔道:“她说来找无镜姑娘,不过无镜姑娘很早就走了,她知道后也马上走了——” “你先回房。我出去有点事,马上回来。”宋令箭简短交代一句,马上走了。 她知道现在燕错应该在山上,所以她又要重新上山。但是就在举杯楼门口,她碰到了黄衣游无镜红衣游无情,她们也看到了她,游无镜停了下来,正要打招呼,游无情却厌恶地哼了一声,转头要走。 “你站住。”宋令箭冷冷道。 游无情理也不理,宋令箭挡在她前面道:“我叫你站住。” 游无情咬牙道:“怎么你在叫我么?我还以为你通狗语,在跟地上的狗说话呢!” “少跟我来这些。刚才你是不是去过绣庄院子?”宋令箭冷冷道。 “什么绣庄院子?哦,你说那个破院子?你有病,谁稀罕去那里,一个病女一个聋子,去多了我都怕染病上身!”游无情吃过宋令箭的亏,却依旧泼辣。 宋令箭欺近她,她比游无情要高出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脸上那道被青芒划过的血痕道:“你再用这种口气说这些话,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游无镜拉了拉妹妹,和气道:“都言重了。不知道宋姑娘你想确认些什么,但是下午我从绣庄出来后就一直与无情在一起,她的确没有去过绣庄。” 宋令箭审视着游无镜,似乎在推敲她话中真伪。 游无镜笑眯眯道:“如果小妹真的闯了祸,仅我这些话也包不住火。而且这次她闯了大祸,红梭被摧,药壶又还抵在姑娘你手上,再笨的人也不会乱来了。” 说起红梭,游无情的眼睛就像冒了火,恨不得用目光就宋令箭活活射死! 宋令箭半信半疑,游无镜好脾气地再补充道:“下午我们一直在山上,那位碧眼的公子和叫燕错的小兄弟可以作证,他们下山后我们才下山,一路游晃过来,街上也是有人看见的。宋姑娘若是再不信,可以四处去问问便知道我没有偏帮小妹撒谎。” “他们下山了?” “恩,听他们说起来,好像是要去见一位准新郎倌,今日才提前走了。” 宋令箭已知道他们定是去找了黄大宝,盯着游无情道:“不想清清楚楚知道苦字怎么写,你就尽可能地把屋子建好,否则我就让你这张脸上全是青芒划下的刀口子!” “你——” 宋令箭扭头走了。 “宋令箭,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宋令箭!你听到没有!姓宋的!”游无情尖锐的叫声响彻云霄。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二章 第二节 双盲眼(二)瞎子送礼 中间一场闹剧,游家女人都下了山,宋令箭也钻进林子不见了,韩三笑不想面对那个莫名其妙变得疏远的海漂,只在山上荡了一会儿,先到赵明富一家被悬杀的小林子看了看,慢慢悠悠地朝半山腰的一处溪涧走去——那溪涧,宋令箭会将大件的被单之类的东西放在那里清洗,所以他也无数次地来来回回受差帮忙搬扛过。 初春已到,溪涧轻流,边上树木抽出绿牙,已有早春的野花绽出苞蕾——新的生命,凋零盛开,万物的循环伟大奇妙,但每一个春,总是一个新希望的开始。 他蹲地溪涧边上,伸手掬了冰冷的溪水,往麻木的脸上泼去。洗干净脸,眼睫上沾着冰冷的水珠,视线模糊中,他看到溪水中倒影着一道身影,这身影不从天上来,也不从地下来,仿佛是凭白无故从地上长出来的,没有任何声息。 韩三笑没有被吓一跳,而是自顾自用袖子擦干眼睛,再擦干脸,将垂湿在水中的落发随意再捋了一把,盯着水中倒影看了一会儿,笑道:你好。” 水面颤动了一下,荡得人影也模糊了,但他的声音却很清晰、坚定:“你好。” “你总喜欢趁人家洗脸的时候这样无声无息冒出来么?”韩三笑搓了搓手,将手里搓出来的热气捂在眼中舒缓。 “我是个瞎子。”水里的倒影道。 韩三笑停了动作,手却仍捂在眼前:“你的意思是,瞎子就有特权,可以在别人洗脸的时候无声无息冒出来?幸亏我早习惯了被别人这样不声不响地吓一跳,要不然定要被你吓破胆。” “我的意思就是字面意思,瞎子是瞎子,什么也看不见。既然我看不见,当然不知道你是在洗脸,还是在洗手,就更不知道你能不能看见我了。” 韩三笑缓慢放下了手,他的脸色显得又无奈,又痛苦:“我懂你的意思,瞎子就是有特权。什么事情一句‘我看不见’就了事了,就能得到原谅,说不定碰上个心软的小姑娘,还能得到点同情。” 倒影道:“你还是这么喜欢将自己的结论推断在别人身上。” 韩三笑垂下双手,叹了口气:“你怎么出来了?” 倒影道:“我是个瞎子,但又不是瘸子,更不是牢犯,为什么就不能出来? 韩三笑苦笑:“也是,差点忘了,瞎子是有特权的。” 倒影道:“我听得出来,你似乎不是很欢迎我。” 韩三笑还是苦笑:“还好你不是个聋子,能听得出来我这些小小的阴暗的心声。”“多年未见,我想过无数个重逢时你会对我说的话,却没想到你说的会是这番话。”倒影认真道。 韩三笑道:“恩。我现在变得很有礼貌,见到人就会说‘你好’。” “这是一个好习惯,至少能让你在开头就能少去一个潜在的敌人,说不定还能多结交一个朋友。” 韩三笑眨了眨眼,认同道:“你这么说也挺有道理。不过我没你想得这么复杂,我见人就说你好,无非只不过是怕开场太过尴尬而已。” “哦,原来是这样。”倒影在水中突然大了很多,但韩三笑却没发现,只是甩着手道:“尤其是像你这种瞎子,比常人还要麻烦得多。对你热情点嘛,又做太过做作,冷淡点又怕你误会我歧视残障人士,总之怎么做都可能有招人嫌的话柄在。” 溪水缓缓有规律地荡动,水中人影已经模糊不见脸,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地荡动着:“你可别忘了,我成了今日模样,还是要拜你夜轻寒所赐。现在却在这里大谈开场说词,嫌我们这些瞎子麻烦。” 韩三笑猛地站了起来,不顾身后冰冻湖面,足尖轻移地飘到了溪涧对面去,冷冷地看着身后的这个人。 来人背着双后,狭长的眼睛泛着琉璃的透色,在余光照耀下没有任何焦距,眼球的颜色怪异至极,令人不敢久视。他手中提了一个人头大小的黑色布包,布包底处微黑,不知道是什么沾湿的。 韩三笑马上移开了目光,不敢去正视那对奇怪的眼睛:“都瞎了,还靠人家这么近讲话,不怕吓到人么?” 来人道:“正是因为瞎了,才要靠近一点,这样更能真切地感受到敌人举止之间的变化。” 韩三笑眼中无比落寞,苦笑道:“敌人?” 来人背手一笑,无形间有着广纳天地的辽远:“你曾说过,有一个旗鼓相当的敌人,是人生一大乐事,有个旗鼓相当而又光明磊落的敌人,更是人生幸事。而今我想找这样一个敌人,似乎都有些困难了。” 韩三笑苦笑:”那么,你是想将我当成旗鼓相当的敌人?还是光明磊落的敌人?” 来人嘴边带起讽笑:“你荒废修炼这么多年,旗鼓相当四字我不敢保证,至于光明磊落——” “我从没想到这把这句话用在我们之间。你太苛刻了。”韩三笑皱眉打断道。 来人道:“有些事情,为了让它无法过去,只能握在手里,握得越久,记得也越深刻。” “那你握了这么久,一定挺累的。” 来人将手放在眼前,虚无地好像在看,只是那对瞳孔没有焦距,倒更像是在抓风:“久了,就变成习惯了,没有了反倒觉得空荡。但有些时候握得多了,腾不出手来做该做的事情。的确让人困扰。” 韩三笑沉默。 来人道:“你现在的人生幸事是什么?” 韩三笑道:“日日早睡晚起,餐餐有鱼有肉。” 来人轻眉一皱:“似乎平庸了点。” “平庸的人,有这么点乐事也算得上不平庸了。” 来人惋惜:“你变了。” 韩三笑道:“你也变了。” “哪里变了?” “长高了,变帅了,也有自信了。看来日子过得不错吧。” 来人道:“托了你的福,自从瞎了以后,日子的确清静了不少,至少,可以不用看见那些我不想看见的人。必要的时候还可以装聋作哑。日子简单了,就是福气了。” 韩三笑又苦笑:“话里带着刺,刀刀刺人,挺痛快吧?” “有点吧。至少能在口舌上赢你。” “我早退出口舌江湖很多年,现在的我是个拙言笨舌的普通村夫,再不与人口舌之争。”韩三笑厚着脸皮认真十足地扯了这么个蛋。 来人自然不信,只是讽笑。 “能简单介绍一下你此行前来的目的么?” “解决一些很早以前就该解决的事情,顺便将握在手里的东西放掉。” “那你来对时候了,现在我正无牵无挂,手上也没什么东西,你可以把那些不要的东西放在我手上,我正嫌双手太空了。” 来人狭长的眼睛盛满白霜,背手踮足,已在了韩三笑面前:“在这之前,我要做一件几年来一直没能做成的事情。” “凭你今日修为,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了的?” 来人微笑,琉璃般的瞳孔闪闪发亮,似乎比能见的双目更要明亮,他慢慢地提起手里的布包,递给韩三笑:“这是精心为你准备的见面礼,还请笑纳。” 韩三笑犹疑地接了过来,只觉得布包十分沉重,底处湿湿的染在手上,但不是想像中的鲜血。 “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来人诡异一笑。 韩三笑道:“我看这大小重量,心里有点碜得慌。” “碜什么?你觉得这里头应该是什么?” 韩三笑掂了掂布包,又有些湿的液体渗出来,细细一闻好像是盐水,轻摸了摸布袋,里头的东西硬而有弧度:“我总想起小时候故事里的那些情节,某位义取了狗官恶霸的首级,装在坛子里封着,千里单骑的给什么忠良之后送去什么的……” “我不是那么阴森的义士,可以带着个人头四处走,你也不是什么受人陷害的忠良之后,我想不出哪个狗官的首级这么小,可以放这种窄口的坛子。”来人皮笑肉不笑,双眼森森。 韩三笑想了想道:“也是。看来是我故事听得太多,相像力太丰富了。” “坛子在我来时在摔过一次,本在外头的泥灰全碎了,估计坛身也裂了,你再不看,里头的东西就变质了。”来人提醒道。 韩三笑深吐了口气,慢慢打开布包,布包里是一个黄泥封着的坛子,如来人说的,已经被大部分清理掉了,坛口红漆印着,像是封着极为珍贵的东西,他小心将坛子放在地上,深吸一口气,用力拉开了坛封——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二章 第三节 双盲眼(三)夜庄主人 韩三笑用力撕开坛封,坛中马上飘出来浓烈的味道,这股味道熟悉又陌生,却是韩三笑最喜欢爱味道,他眼睛一瞪,将布往地上一摊,飞快地倒出坛中东西,那水果然是盐水,只是微有些发黄,三块东西随着水一起倒出来,沥在布上,韩三笑惊讶得快要跳起来! 来人微笑出声,想是非常满意韩三笑的这个反应,笑道:“这是君见千咛万嘱,特地让我为你准备的见面礼,不知公子您满意否?” 韩三笑哇哇大叫,欢呼着跳了很多下才稳定下来情绪,抓起布上的东西就往嘴里塞:“我的祖宗啊,这可是腌了多久的盐水鸡腿啊!密封在坛中,黄泥保持里面的温度——实在是……实在是……”他一边大口咬着手中鸡腿,一副喜极而泣的样子。 来人也笑得开心,虽然他看不见韩三笑脸上那浮夸至极的表情,却能想像得到。 韩三笑不再说话,狼吞虎咽吃了两个,最后一个叼在嘴中没了大半,才想起来假惺惺地问道:“你肚子饿么?要不要也来一个?” 来人笑着坐了下来,文文气气道:“不了。一路上我隐约都能闻到坛中传来的气息,闻得都快要吐了。请您快点消灭它们,好让小生的鼻子能清静些吧。” 韩三笑呲牙裂嘴,心中暗爽,当然是不愿意有人跟他分享他最爱的食物。他心满意足地吃完了最后一个,还意尤味尽地舔了舔手指,点头赞道:“夜君见真是个善解人意又有一手好厨艺的好姑娘。” “君见小姐她嫁给了猴子。”远方的来人,带来了家中的变迁成长。 韩三笑一阵恍然,有些始料未及:“她嫁人了?” “恩。现在她已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大的儿子已经四岁了,单名一个‘牙’字,小女儿去年七月生的,长得很像君见小姐,取名叫七月。” 夜君见的样子清晰地出现在韩三笑脑海里,那个女娃整天跟在他后面,发誓要做他的新娘,而她的后面,永远忠贞地跟着另一个少年,就是她现在的夫君:猴子。其实很多时候,你只要回头看看,就能看到真情所在,多少人能像夜君见那样,在执着的路上能够及时地回头,找到属于自己的真情不变。 虽然他一直将君见当成自己的妹妹,如今听得嫁杏,仍是免不了心中失落,只能强作笑颜道:“夜牙,夜七月,很不错的名字。君见这丫头总算还是长大了,居然还会生孩子了。” “公子,君见小姐是个女子,自然会生孩子。” “这个我当然知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幽默感!刚才吓了我一跳的搞笑精神哪里去了?!” “公子喜欢别开生面,小生想了很久都想不出来,不知怎样才能让公子不会见着小生便跑,愿意安安分分地听小生说几句话。谁想在见到公子的一刹那,便有了这灵感,看来还真是起了些作用,还让公子伤了点神,呵呵。” 韩三笑道:“可真是够别开生面,堂堂夜家主人,还得想着法子求人跟他讲话,怎么说还是我赚了面子。” “公子!您知道我现在的身份……” “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了,有些东西,不需要直言。你有今天的成就,我很高兴。” “幸得公子恩德,小生,莫齿难忘。” “夜庄主人能人居之,千万别说是我什么恩什么德的,我可担不起。况且,你本来也不是下人,你姓夜,夜琴风第十四辈,也算是我表亲。夜家这百年如棺木的规矩,害苦了多少人?” 夜声道:“公子,这些都是夜家祖祖辈辈为了让夜家更好才留下的——” 韩三笑挖了挖耳朵笑道:“看来你哪天要是死了,夜家又得多副老木棺才,说不定还得多几条死不死的规矩。不过这样也好,易得江山守时难,夜家的基业够了,就需要你这种平平整整的人好好守着——咦,我这么说你,你不生气吧?我看你好像目露凶光呀!” “小生不敢。”夜声连忙低下了头,“小生知道公子的意思,公子一直没变,明明是要夸奖别人,非得天南地北地乱扯一通,叫人摸不着头脑。只是太久没有听到公子这样的话腔,突然间好像回到了少时,不禁失神了。” “受不了你,红颜呢?都说到君见了,怎么把红颜给落了。她这么贪财的一个人,现在应该发大财了吧。” “红颜她……” “恩?” “红颜她……”夜声始终不知如何解释。 “你们成亲了没有?” “……恩……”夜声低下了头。 韩三笑一拍大腿:“很好啊,那么说红颜现在是庄主夫人了,管着全庄子的鸡毛蒜皮,这下可真叫是发大财了!” 夜声的笑变得很苦很苦:“公子别开这种玩笑了。” “这不是玩笑,是实话啊。不过红颜管了帐,你们过得一定很拮据——你个夜庄主人估计也没多少私房钱了,又是个穷鬼,还指望从你身上抠点金子下来还债,真没意思。”韩三笑突然凑近夜声,摸了摸他的衣服,“果然是布的,还是十分一般的棉布,连一点绸缎金丝都没有,没见过这么寒酸的庄主。人家一个什么庄主手里的一条手帕都比你一身行头贵!”如果夜声看得见,一定会被韩三笑这副势利的嘴脸气伤到。 夜声看不见,所以只沉在了自己忧绪里:“红颜她,也总是提起公子……” “她不提起我才奇怪。你一定不知道我走之前向她借了几锭金子,还逼我写了借条,不过人不在,借条就废纸一张——她肯定要记到现在,巴不得梦里都掐死我。” “红颜挂念公,怎会只为了金锭这种身外之物?……” 夜声那温和如玉的脸挂上了某种黯淡色,令韩三笑大感不快,他移开话题道:“庄里头这些年十分低调,这些年外面风声水起的,换了谁都耐不住那份清静与寂寞。你做得很好,整个夜家的举止都更有你的风范了,心清明镜的。” “安生养息,静观风波,这是老爷的意思。” “老头子?你是说,那个,老?头?子?!” “公子,是老爷。” “他老人家说出这些话?” 夜声笑了:“自公子走后,老爷变了许多,尤其是在他悟出夜音第八章后,心如明湖,颇有出尘循世之风。” 韩三笑一惊:“夜音第八章?!老头子,悟出来了?!” “是,公子。” 韩三笑的确震惊不小,每个人都认为夜音第七章已经是夜音章的尾声了,没有人再能超越前辈,创造出更高的境界,可是那个火爆的老头子居然悟出来了——可能就像夜声说的,他变了很多——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从夜声当上夜主开始,还是从有一个人离开夜家的那年开始呢?他突然有点想念那个总是找他麻烦的凶老头。 “公子去年北上,明明经过夜庄,为何过门不入?” 韩三笑呵呵笑了:“有要事在身,没来得及。下次,下次吧。” “夫人,一直都十分想念您,老爷虽然表面无所表示,心里却也是想着的,否则,他老人家又怎么会退下夜主之衔,安心参章悟音呢?” 韩三笑不自然地咬了咬牙,离家数年的流离之子,最怕听到的,便是这家人的思音。而他去年穿过家院,却始终没有勇气流留看看这些故人。 夜声的手搭在韩三笑的手上,那对无焦距的眼睛似也流出了凄凉的冷风:“有何要事,竟会让公子过门都不探望双亲?您宁愿受庄中暗机千珠万穿,也不愿施力走漏一点消息。盗走庄中夫人爱犬,可知夫人知道后黯然神伤了多久?” “哦,被你们发现了。我只是怕麻烦,不想打扰你们。更何况老太婆向来视獒如命,让她知道她还不得剥了我一层皮。” 夜声知道韩三笑是什么心思,也没有追问:“公子在外的这些年,过得可好?心中可安?” 韩三笑避开夜声怪异的目光注视,抓抓头发道:“还好吧,凑和着。” “外面的生活怎可与家相比?您是夜庄最卓秀的公子,您的手,哪还像往前那般温润?您知道,您的手,代表着整个夜家所含的武学修为……” 韩三笑看着自己狼籍的指甲,淡道:“一出夜家永不归。我已不再是夜家的人了,什么样的手对我来说都已不重要了,只有能做事的手,有力的手,才是真正有用的手。” 夜声激声道:“公子一直是夜家的人,您的名讳,仍紧紧记在夜籍第七册第三页上,从无人敢划去。” “我已脱出夜家,就如你姑姑那般。当年夜家无情地将你们夜琴风划出族谱,而今也要一视同仁,将我——”韩三笑的目光突然扩散,脑海里浮出了一张脸,被划出夜族的夜琴风系主,夜——夜——她叫夜什么??!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二章 第四节 双盲眼(四)琴风圣锦 夜声自顾自道:“只因姑姑是我们夜琴风的系长,系长脱出,又做了令夜庄蒙羞的事,才导致我们全系出族,后代也生生世世不能再入族谱,除非……除非是有人在竞衔一事中得到庄主之位。夜家规并非公子所说的无情,至少没有连竞衔资格也削去,只要勤勉,终会有回族的一天——而今,夜琴风已重归族谱,这些年琴系也出了些能人,位列夜族第四系……” 韩三笑挥手叫停,浑然记不得夜声目盲这一回事:“小生小生!我记不起来了,你姑姑叫什么名字来着?!” 夜声挑了挑眉,这个名字是夜族一直的禁忌,尤其是沦为外系的夜琴风,更是谈之色变,而今这早就外离的公子怎么想起问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他细细道:”姑姑离夜庄之前,名叫圣锦。” “夜圣锦?夜圣锦……”韩三笑心凉如冰,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憋闷之伤。难怪他一直觉得那件死案仍有蹊跷,难怪他一直觉得那个一语而过的名字刺耳尖锐…… 圣锦那个贱女人……圣锦那个贱女人不知怎么追到了这里,口口声声要为当年受辱之事复仇……圣锦——上官博就是这样称呼柳村金娘的—— 如果——如果金娘真的是多年前脱出夜家的琴风系长,那么一切就更合理了,所以秦正才忌惮她,宁愿相困也不愿与她正面冲突,所以赵逆提到自己杀死金娘里,眼里才流露出那种悔意,因为他已与夜庄结下了血刃之仇……所以那日,他耳边传来如此剧烈尖锐的疼痛,昏倒在巷边被宋令箭带回……赵逆偷袭了她,但她并没有束手就擒,她试着反击,但不知为什么失手了,连半点反抗过的痕迹都没有…… 一切合理了,那结果也明了了——金娘,是夜圣锦—— 夜声并看不见韩三笑骤变的脸色,只是感觉到他气息急促,内息混乱,奇怪道:“公子为何突然提起姑姑?公子为何如此担忧悲伤?”虽然他看不见,却明了得比眼明之人都要深刻。 韩三笑咽了口气,怔怔道:“你姑姑当年为什么会脱出夜家?” 夜声黯然,似乎并不想提。 “这事情除了老头老太以外,我想最清楚的应该是你了。你是系出琴风,沦为弃族又得而复返,一定对当年的事情查得非常仔细。” 夜声叹了口气道:“姑姑是琴风族中造谐最高的人,天资极高,据说她无琴却有弦,早已人琴合一,但她是如何做到,谁也没有见过。当年原本她可以将夜琴风推到最顶峰,却在年盛里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她还为了这个男人与夫人大打出手,琴风之碑亦是在那场打斗中被毁,她还不知悔改,定要纠缠那个男人,最后被老爷驱逐出族,自此琴风也因此沦为弃族。” 韩三笑拄起下巴,认真地问出从来没有人问过的问题:“什么才叫,不该爱的人?有具体的定义吗?” 尽管是个很沉重的话题,夜声还是被韩三笑弄得忍不住微笑:“定义倒是没有。只是当年的那个男人已经娶妻有子,对姑姑亦没有倾慕之心,只是姑姑一厢情愿而已。那男人看在夫人面上一忍再忍,但夫人却忍不住先跟姑姑打了起来。” “怎么老太婆也掺和到别人的情事中来了?” 夜声抿嘴笑道:“姑姑爱上的那个男人是夫人自小青梅竹马的好友,就算是夫人成亲有夫有子,他们还是不避男女之嫌,经常会有来往。就是因为那男人时而来庄中与夫人小聚,姑姑才日渐情根深种。” “那喜欢一个人,有错么?”韩三笑公道地问。 “是没错,但姑姑已无了分寸,不知自节,不罢不休,纠缠不清,惹得那男人也家无宁日。终于先将夫人惹怒了。为此老爷还气了夫人很多天,说她为了别的男人跟自家人大打出手,其实也只不过是心里不是滋味,吃醋而已。” 虽然那段过去带着一个女人命运的哀伤,提起来却怎么都有点喧宾夺主的意思,那年夜庄天翻地覆,数十年的琴风之碑瞬间被两个女人的战火伤及轰倒,琴风之主与夜庄夫人皆是音中好手,夜庄数百里都纠缠着两股比斗的韵律,在普通人耳中,那只是过于激昂的妙音,而懂点内家心法的人都被伤及内气,七窍流血。夜庄主人终于也不能袖手旁观,容忍自己这骄纵的妹妹与爱妻如此缠斗,威胁着说再不知廉耻纠缠有妇之夫就要逐她出门,于是这任性的琴主,无法答应不再纠缠,宁愿甘心被逐,从此便不用再受管束,尽情追扰心上爱人。 韩三笑还真有了点印象,他开始有记忆的那几年,庄里零零散散地会出现一个男人,每次这个男人出现,老头子的脸都臭臭的,将他带得远远的,生怕自己老婆孩子被人拐跑。那个男人长得很高,好像永远都看不到他的脸长什么样。现在想也许并是不个男人很高,而是因为那个男人从来都不会蹲下,即使是面对一院子的小孩子,也是那样竹般卓然地站着。后来突然有一年,那个男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老太婆有阵子总是郁郁寡欢,老太子无奈帮她追查过男人的消息,但深如夜庄,都追查不到那男人的去向。 好神秘的男人。韩三笑由衷感叹。 “你后来有找过系主吗?” “没有……我现在的身份有很多的顾忌,不能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了。况且——” “况且琴主是你们系的罪人,你不敢挑着梁子跟一系拥护你的人为忤。” 夜声笑道:“知我者,唯有公子。” 韩三笑却想着那个离族的表姑姑,夜圣锦,夜琴风的系主,能成为一系之主的年轻女人,多么德才备出——他用力回想着那张执着的脸,浮出来的却是她死时凄凉孤独的脸,生命之光在她眼中嘎然而止,却有着一股凝重升华的美丽。 “公子怎么了?”夜声那对如水的眼睛望了过来,似乎能看到韩三笑脸上的悲伤,“为什么这番对姑姑的往事这么有兴趣?莫非你有了姑姑的消息?” 韩三笑摇了摇头,这下他想来夜声看不到,补了一句:“没什么。只是说起来了,有点好奇而已。你还记不记得琴主的容貌?” 夜声点了点头:“这个我倒是比公子记得,姑姑皮肤很白,却不是病态的白,长辈们都说她自然便带着一股贵人的福态,尤其是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即使不是倾国倾城,也算是佳人多姿。如果她不是一心追逐灯火,这世上愿意执起伊人之手的人,定是数不胜数。” 韩三笑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夜声却还在说:“说到这里就记起来了,姑姑每次洗头便要洗上大半个时辰,她总是弯着腰不停地打湿着长长的头发,她喜欢在水里放些桂花,满院子都是浓浓淡淡的桂花香,我们这些孩子都喜欢坐在旁边看她洗头,而她表面上是要赶我们出院,却从来也不会跟我们较真……” 佳人无踪,再提何必?那股芬芳的桂花香在年月里慢慢陈旧,却在每年入秋的桂树下,让人想起当年那个执迷不悔的女子。韩三笑的眼眶湿热,他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有了这么多复杂的情感,又是一个多情的女子,在岁月的流失中香消玉殒。她生前最想见的,到底是哪个男人? “公子为何突然悲伤?”夜声双目失明,心镜更明。 韩三笑看着夜声淡然的微笑,心中酸涩更重,竟无言以对。 夜声温道:“若是为了姑姑的旧事,公子不要太过担扰。姑姑本是个多情的人,也许她觉得累了,求之不得,执着太苦,就爱上了其他男子,说不定现在桃花源深处安谱眷曲呢。” 虽然夜声看不见,韩三笑还是撇开了头,眼中已有热泪晕开。那就这样吧,至少在人们的想像中,这个执着的女人能拥有宿栖与共的美满,也许在他们的心目中,执着追求,就应该能换来这样的幸福。 “公子——”夜声喃喃地叫了一声,目盲心锐,若是眼明,就见不着韩三笑撇开脸时的眼泪,若是眼盲,却能听见泪水划落的声音。公子为何如此悲伤?公子为何问起失踪多年的琴主?公子是否知晓故人去向?——但是他什么都不问,他相信,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比什么都知道来得幸福。 “你这次特意来找我,不是单单要给我送个盐水鸡腿吧?”韩三笑叹口气道。 夜声道:“夫人担心你的手。千珠万弦早胜过当年力量,你冷生生接下夫人院中设防,只为偷走幼獒,到底是为什么?” 韩三笑看了看自己的手,千珠万弦的痕迹已经淡了,什么时候谈的他也没注意,刚回来的时候燕飞倒是盯着问过好几次,后来连自己都没放在心上了。 “没什么,为了还个人情而已。” 夜声不太明白:“什么人情,值得你回到逃离十几年的家?值得你愿受千弦万珠也不愿惊动我们?” 韩三笑换言道:“我说错了,是还债,不是还人情。我最不喜欢背债,你懂的。” 夜声苦笑,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夫人的绣花枕头就是那个男人送的。之前只有绣花,没有枕头,所以每年春季,男人都会带着还不是枕头的枕头来与绣花配种,生出的幼獒都归夫人。那年春季男人没有再出现,只有枕头跑进了夜家门,从此再没有离去,男人也没有再出现。” 老太婆的獒犬是那个神秘的男人送的?六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宋令箭,她的身边跟着一只几乎与枕头一样的獒犬,一样的身形,一样的眼睛,一样的冷傲的气势——这是巧合?还是? “公子离家十三年,可有想过回来?” “没有。一点都没有。” 夜声一阵失落:“公子也从不想起我们这些少时的玩伴么?” 韩三笑道:“你老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怎么?想让我想起旧时光,重返夜家么?” “恩。”夜声小声道。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他们的想法?”韩三笑突然咄咄逼人。 夜声眼中没有神采,根本解读不出任何情绪,但双掌却轻曲成拳。但韩三笑却笑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回夜庄了。” 夜声一怔。 “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生活,我若回去,就会打破那种平衡,我也无法再去习惯那种永无止境的追逐,和不想面对的一切变迁——平淡的生活早就将我的一切都消磨光了,争夺的锐心,钻研的勤苦,等等,等等。” 夜声静淡定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慌,他垂下了头。韩三笑的确太了解他了,了解到连他内心深处自己都无法面对的私心都知晓得明明白白。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二章 第五节 双盲眼(五)如是红颜 韩三笑一笑,心中却全然没有重逢之喜,这个他逃避了很久的伤疤,终于还是要认真寸寸再面对一次:“你我一起长大,亲如兄弟,我们的脸如此想像,好像冥冥中就注定了什么。你大气安定,不卑不亢,很多出身高贵的人都做不到像你这样——况且现在你成了夜庄人的领袖,我回去算是怎么一回事?搁条板凳坐哪儿去?” 夜声脸上堆满了愧疚,韩三笑笑道:“庙堂与江湖,总有人爱的。你看看我这江湖,坐南朝北,风景如画,安定繁荣,东有久湖樱树,西有花原叠叠,南有火树银花,像个真正的世外桃源。这里也有了我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我想,这里应该就是我的终点了吧。” “公子,您不要再说了,您再这样说,小生更是无地自容。红颜才是您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她应该是公子的,小生——小生……” “红颜?我从来没有想过,她又小气又凶,我怎么会想要跟这样的人共度一生?” “公子别再说反话了——” “为什么我每次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时候,你却老觉得我再说反话?你爷爷的,原以为你瞎了,心也应该透亮了,没想到还是个瞎子,到死都是个瞎子!” 夜声垂着头,时光好像流转了很多年,夜声又变成了那个乖顺的少年,即使没有做错事,也会垂头听训。 韩三笑不耐烦扔了块石头进溪,石子无声就沉到了溪底,没有激起一丝水花:“每次提起红颜,你就弄得我脑袋发肿,不提都不行,比嫁不出去的娘们还别扭,比粪坑里的屎还难叫人忍受——你知道为什么大家觉得我比你更聪明?因为你看得透天下,而我却能看透你,我能看透你,自然看得透你心中的天下。” 夜声咬紧了牙:“公子的确卓越不凡,小生不敢攀比。” 韩三笑气得想直抖索,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跟你说话,能把人活活气死。这么说吧,你觉得红颜这样的个性,会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吗?” 夜声忍气道:“她喜欢小生,可是她更喜欢的是公子。” “公个屁,子个屁!笨蛋!白痴!蠢货!”韩三笑终于气得跳脚,一脚一脚蹬着地上枯萎的草叶,看来夜声真是将他气得不轻,差点要捶胸顿足,仰天长啸。 夜声呆呆地抬头,无神的双眼里倒映着一个气急败坏的身影。 “你跟红颜都是当了爹妈的人了,你难道还不知道红颜的心吗?其实红颜打小就喜欢你!!你这个迂腐书生!你这个木头脑袋!你这个胆小没种的臭小生!” 夜声的眼里总算有了变化,韩三笑继续吼道:“那个没眼光的女人正是因为喜欢了你,她反而不能与你那般亲密,正是因为她喜欢你,才不能随心所欲,也正是因为她喜欢你,才总是气你骂你,恨不得把你气跳起来,巴不得把你骂醒!” “不会的——红颜她不会喜欢我的——” “我也不懂她为什么喜欢你,眼睛也不算小,里头装得全是屎么?全庄上下所有的人都喜欢我,都说我好,哪里都好!就只有就她只把眼睛对着你!她喜欢的人要是我,就不会受你那么多冤枉气!我也不会受那么多苦头!每次她受了你的这气,回头就拿针扎我,因为你长得像我,她又舍不得折磨你,就把所有的气都出在我身上!什么世道!呸!”韩三笑说起当年受气之事,还是义愤难当。 可是夜声就是不愿接受,也不敢承认:“公子出走以后,她明明很伤心,哭了大半个月,此后一直不愿意来看我——她不是恨我吗?如果我不是那么没用,也不会让公子误伤双眼,更不会令公子蒙羞离家——” “她是在伤心我才有鬼!两个他最亲的人,因为一个无聊的赌约酿成了大祸。那个赌约全是她一个人出得主意,她只想挑起你的斗志,只想让你明白,你并不比庄上的任何人差……可是只是一瞬间,我太自负,自负到亲手毁了一切——来不及了,她出的主意,我亲手来实践,受伤的却是你。我们都希望受伤的那个人是自己,而不是小生你。”韩三笑停止跳脚,呆呆看着湖中水洞,眼里倒流着悔意。 夜声的眼睛透亮,他也不知道那个赌约的结果会是那样,换得一双眼睛永远失明。他卧床的那些日子,红颜从来没有来看过他,只能见外面经过的庄人交谈,说得全是有关红颜小姐的事:红颜小姐又在哭、红颜小姐不肯吃饭、红颜小姐昨晚又没睡、红颜小姐又在大叫公子的名字、红颜小姐把金子全倒进井里去了、红颜小姐做了个极像公子的稻草人放在院子里、红颜小姐又与夫人吵架了、红颜小姐又把老爷气得骂脏话…… 红颜做了很多令庄人无语的怪事,却独独没有来看他,他残废了,从此再也看不见红颜那任性可爱的模样,但红颜小姐的心中,却只有离家出走的公子。夜声多少日子里禁不住流泪,流水将伤眼中的某些东西冲淡了,好了之后,成了琉璃的颜色。他不知道琉璃之眼看起来是什么样子,但是一样很奇怪,像个怪物,一个眼中与心中都不再有光明的怪物,一个没有朋友、无人问津的怪人。 ——“等一下,你刚刚说什么?你说什么我是蒙羞离家?什么意思?我蒙什么羞了?”韩三笑打断他痛苦的回忆认真问道。 “当年的赌约,明明说好是点到即止,公子却失手了。” “什么失手?我本来就是要点到即止的,我那两枝花射出去,本来是想跟你玩玩,插在你发髻上的,也许是我用了点劲,可是你不该突然后退,我想收回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夜声神情一滞:“公子只是想与我玩玩?” 韩三笑叹了口气:“算了,都过去了,现在说还有什么意思。” 夜声全身冰凉道:“这一切,都不是公子的错。那日我看到公子掂花,又看到公子身后的红颜,小生心想,反正不是公子对手,何不令公子轻松得胜,小生也不至输得一败途地,还可以成人之美。于是,于是——” 于是心如死灰的夜声向后退了一步,欲作误步摔倒,甚至没看到公子欲投花枝的力道痕迹,他听到红颜那声担忧至极的几乎要撑破嗓子的尖叫声:“小心!” ——然后,眼前两道艳丽的旋转,一切黑暗。 “你受伤以后,红颜第一句对我说的话是,‘我恨你’,然后不停地哭,看到我就哭,我知道她就是想哭给我看,让我知道她有多恨我。终于我再也受不了她这样日日夜夜搬着屁股跟着我,我到哪她就哭到哪,我就觉得要离开那里,找个清静的地方透透气。就在我萌生离意的那天,她对我说了第二句话,‘对不起’,然后,她一直没有再跟我说过话,她不敢去看你,也不想见到我。只有我离开,才能真正平复所有人的伤痛,包括我自己的。但无论她怎么哭,无论我去到哪里,你的眼睛,再也治不好了……” 原来这中间,承受最多的是红颜,一切因她而起,一伤一离,两面她都无法面对。韩三笑走了以后,红颜疯疯癫癫地任性哭闹了大半年,她逼走了世界上最疼他的人,她害残了她一直藏在心里的人,她什么也没有了!原本的一切多么美好,为什么非要去改变?为什么非要去证明些什么?她宁愿心上人一直懦弱无所作为,也不愿他身体发肤受如此大伤! 夜声心如刀割,他在床上躺了半年,眼瞎盲早是事实,透明的瞳孔没有光明,一切就这么黑着吧,反正,他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一个被遗弃的叛系里的后辈,若不是庄主公子另眼相待,他只会埋没在山野之间。现在公子因他离家出去,有些人甚至在怪罪他,若不是他没有自知之明与公子比试,就不会负伤在床,更不会引得公子蒙羞出走——这样无足轻重的人,就算健不健全,他又能成什么风雨呢?——他以为他是承受最多的人,其实他是最少的,至少他的心中没有愧疚。红颜一直在为他而伤心,她不是不愿意来看他,而是没有勇气再面对他。 夜声无意识的抚了抚琉璃般的双眼,一直恰当好处控制焦距的力量突然散开了,灰蒙蒙的不再闪亮:“红颜她,怎么会喜欢我呢?……”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二章 第六节 色即是空(一)绝色计 且不管当年红颜为什么喜欢上无锋无芒的夜声,山下宋令箭已到了郑府。自离了举杯楼门口的游无镜与游无情,她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郑府全院皆红,但却不是喜气洋洋,下人们都安静地张罗着,生怕一个高声大笑就惊动了并无喜意的主人。门僮认得她,告知说燕错与海漂的确还在府中,并将她引带进府。 入院时只见燕错独自坐在桌前吃糕点,丫环们都站得远远的,小丫环两个都闪着眼睛盯着他在看。 “燕错。”宋令箭一进来,马上打破了院中闲散的气氛。 燕错奇怪地看着宋令箭:“海漂哥在吻玉阁。” 宋令箭脸色一沉:“我来找你的。你们先下去。”她严肃地对着旁边的小丫环道,一下子小丫头们都走光了,只剩她与燕错。 燕错有点危机感,站起身道:“什么事劳你特地来找我?” “今天下午你是不是在山上?” 燕错点点头:“恩。我未时上山,与海漂哥一直呆到申时回来。” “山上游无镜与游无情是不是跟你们呆在一起?” 燕错点头:“恩,我与海漂哥在整前屋,她们在后头。” “之间游无情有没有离开过?” 燕错想了想:“应该没有吧,她去溪边打了点水,很快就回来了。她的红衣裳很明显,远远的都能看得见。” “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 “差不多跟我们一起。下山后我们来了这里,就不知道她们上哪去了。” 宋令箭确认了游无镜的说辞,游无情的确与她一起在山上,打水的那点功夫,就算她动作再快,也不可能山上一个来回。 “夏夏在哪里?”宋令箭直截了当地开问。 “夏夏?她不是一直睡在房里么?” “今天燕飞自己摸去夏夏房间了,但是夏夏不在房里。”宋令箭盯着他道。 “她去哪了?” “你没有移动过她么?” “当然没有,现在她的情况还算稳定,秦正说最好别随便移动她,变化的温度空气很容易让她的锁力变得难以驾奴。她果真不在房里?” “那就是说,你与秦正都没有动过她——那夏夏哪里去了?”宋令箭冷冷道。 “不可能的——谁会这么无聊做这种事?况且秦正在院中的,他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的。” “但她的确不在房中。”宋令箭冷冷道。 夏夏不见了?这代表什么? 第一,夏夏她醒了,她自己睡了几十天,突然自己解开了无人能解的锁力,不声不响地站起脚离开房间洗脸去了?第二,有人带走了夏夏,有个人莫名其妙地进了院子,抱走了正在昏迷的小姑娘,并且无声无息,避过离铃与秦正? 燕错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掸了掸手要回去。 宋令箭狠狠吐了口气道:“你去把韩三笑找回来,我回绣庄再问问燕飞。” “夏夏的事,你要告诉她么?”燕错道。 “没落实之前,谁也别惊动燕飞。” 燕错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宋令箭无暇惊讶他突然转变的态度,转身飞快离开。 —————————————————————————————————— “海公子,你在看什么?”郑珠宝问道。 海漂转过头道:“哦,没什么。” 郑珠宝微笑着将手里的画递了回来:“海公子的画艺越来越好,这画上的人,比我可要好看多了。” 海漂失神地看着画上的一对新人,新娘巧目笑涡,甜而优美,新郎虽带着份稚气,却笑得十分开心。这是他依了郑珠宝的要求,为他们做的新人画像。 新娘:郑珠宝。新郎:黄为有。 原本说起来那么不登对的一对人,穿着新衣倚在一起,似乎也是良眷美侣。 “是郑小姐自己没有发现自己的变化而已。” 郑小姐微微一笑,站在他的身边顺着他刚才看过的地方一看,正是燕错刚才呆过的院落,人已离去,丫环们轻语着在清理桌上的东西:“这次大病一场,我也的确看明白了许多,有些东西握在手里化成灰烬,还不如放在心里,长久不败。除此之外,我拥有很多别人无法拥有的东西,爹爹为我安排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我试着去接受一切,接受未来的身份,也接受未来的夫君,发现其实一切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艰难。” 海漂笑道:“所以你让我为你作这幅画,再让别人在后面题字,做个长久的纪念,是么?” 郑珠宝点了点头,道:“题字一事,还是要麻烦海公子你帮我奔波了——你与宋姑娘,怎么样了?” 海漂的眼神突然遥远了,卷起画卷道:“夏夏有伤在身,飞姐正在拔毒,她大病初愈,山屋又遭烧毁,自然忙得不可开交。” 郑珠宝道:“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海漂笑容苦涩:“答非所问,只因不知如何回答。” 郑珠宝倒了杯水,看着水中自己平静的脸道:“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到,宋姑娘对我有一种莫名的敌意?” 海漂道:“她向来不善与人交往,郑小姐想多了吧?” 郑珠宝摇头道:“这不是想多,而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感觉。原先我以为,她是因为我不速入住才对我有敌意,后来我才想明白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从何而来?”海漂奇怪道。 郑珠宝看了他一眼,苦笑道:“我能理解她。就像我每每看到那个人与她一起,心中都会有股酸痛的感觉。我想她也是一样的心情。” 海漂目光深邃道:“你是说,三哥?” 郑珠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的那个人,与她的那个人,并不是同一个人。” 海漂皱着眉。 郑珠宝笑道:“世上所有的人,都会想将喜爱的东西占为已有,更甚者,有人可以将属于自己的东西束之高阁或弃之如履,却不允许别人拿走一样。或许宋姑娘连自己都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患得患失之情,所以才更逃避不愿意承认。” 海漂不懂女孩子的心,心思层层如郑珠宝,他更是读不明白。 但郑珠宝性格含蓄,尽管海漂迷雾重重,她还是不想点破那层雾里看花的美意,只是弯着眼睛,流转头笑窝浅浅道:“宋姑娘有时候,还真是个可爱的人呢。” ———————————————————————————————— 宋令箭已经回到绣庄,秦正也在,两人再次回夏夏的房间确认过—— 夏夏好像平白在床上蒸发了,没有气味,没有足迹,没有任何一点痕迹——就算风吹过,也总有沙子移动的痕迹—— “怎么了?看你进进出出的又不吭一声,发生什么事了?”燕飞跟在后面小声道。 秦正的眉皱得厉害,但他始终想不出这个下午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就在燕错出门之前还去看过夏夏,那时候夏夏还平静地躺在床上,一如这几十天来中的任何一个日子。 宋令箭盯着燕飞道:“你说下午还看到了游无情?” 燕飞点了点头:“恩,她来找无镜姑娘,可能等得困了,就进夏夏的房间借床躺了一会儿,然后很快就走了。” 秦正却惊讶地瞪着宋令箭,不动声色地摇了下头,表明他当时根本没有听到任何人来过的声音——他是个杀手,就算在睡觉,也对任何风吹草动了然于心,但这个下午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他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 宋令箭靠近秦正,低头传音道:“游无情整个下午都在山上,不可能会中间出现在这里。燕飞见到的这个游无情是假的。” 秦正惊讶地看着宋令箭,密语传音之术,这个年轻的女子怎么如此得心应手? “游无情在你醒来后从没来过这里,你怎么知道那个人就是游无情?”宋令箭问燕飞道。 “她自己说的呀,而且我好像听燕错提起过游无情,她不是喜欢穿红衣,还很泼辣么?果然啊,可真是牙尖嘴利——宋令箭,你什么时候也得罪了她,她恶狠狠地说要让你亲自向她道歉呢!”燕飞心有余悸。 “她还说了什么?” “她还说你在她脸上留下耻辱什么的,可是她的脸明明很美啊。” “她脸上有没有一条新的细小的伤疤,在左颊部位?”宋令箭再问。 “没有啊,她脸上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什么也没有———”燕飞眨了眨眼奇怪道,“不过光看她的样子,不像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要不是她穿着红衣又叫游无镜四姐,我还以为她是游家的长姐呢。” “她长什么样?有多高?”秦正道。 “哦,她长得,比宋令箭要高点。很美,那种美让人不敢靠近,张扬又有距离,鼻高嘴小,瓜子脸,眼睛特别深邃,像海漂的眼睛,很迷人。真当是个绝色美人啊。” 所谓皮囊色相,对于有些人来说只不过是个卸敌的迷魂阵而已!皆是红粉骷髅,水月镜花! 宋令箭狠狠地呼了口气,燕飞莫名其妙,不知她怒气何来,看着秦正无助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秦正也没有心情再掩饰解说什么,只是狠厉地皱起了眉。 这个人连乔装都不屑,潜进绣庄带走了夏夏,还戏猴似地与燕飞扯了这么个容易被拆穿的谎话,避过金铃与警觉性极高的秦正,可能此刻就在某处耻笑他们的无能与大意!她到底是谁?!想要干什么?!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二章 第七节 色即是空(二)消武记 山下事端已出,山上却仍在继续当年恩爱情义。 夜声不解问道:“红颜她,怎么会喜欢我呢?……” “情爱两字,本来就没有道理可言。”韩三笑无法说过心中的沧桑,他没有经历过这些,却看到了无数发生在身边的悲欢离合,他的眼前闪过燕夫人那张迷茫的脸,一个一直等待的女人,等待记忆中的至爱,等待不会再回来的爱人。还有郑珠宝那对流泪的双眼,背后还有泪水湿热的灼痛,她就是曾经那个任性坚强的爱爱,他喜欢爱爱那对倔强的眼睛,就像小时候喜欢夜君见与红颜一样,但都只不过纯粹的只是喜欢而已,不关情爱,无关占有。但当那种倔强绕成了懦弱,他无法再去面对。 夜声两行热泪无声流过,却像两把刀割着:“公子不用害怕面对我们,如今事过境迁,即使是当时,小生都没有怪过公子。小生只怨自己没能来得及告诉公子心中所想。那只是一个意外,意外,不需要道歉。后来的时光,除了想念公子,我们都很快乐,小生甚至不停地默谢公子,命运摘去我的双眼,似是要将另外的一切给作补偿,当一个人看不到世象的时候,就不会被那纷乱虚迷的世象所迷惑,更能潜心钻研音章,判清杂繁。所以小生才能侥幸暂掌夜符,才能取得心中所想,这一切,本来都应是公子的啊!” “小生,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绝对属于谁的。小时候我也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都会是我的,可是后来那么一回事,我走了,我走的那天开始明白,世间变数万千,没有任何绝对。你也说了,是命运摘去你的双眼,又赋予了你其他的,所以不要总是一副欠我的表情,要是你真的觉得欠了我什么,那就给我三百八十四两银子,咱们这些缠不清的事情,就一笔划掉。” 夜声绝对料想不出,方才还是高风亮节的谦让禅意,一下子就变成了市价的钱财要价,脸色变道:“我们的这些情与义,只值三百八十四两银子?” 韩三笑道:“等你缺钱的时候,别说三百八八十四,就是四两银子你都怕压破钱袋。你有没有,有的话咱俩立马清账。” 夜声似是想笑,却又无法立刻摆脱方才的愁绪:“公子若是缺钱,小生处还是有些银子——” “不要,我又不是在敲诈,要那么多干嘛,我只要三百八十四两。” 夜声惊不能言。 韩三笑手一摊:“因为我欠一个人三百八十四两银子,我要是再不还清,眨个眼可能就滚成了八百四十四两。我真不喜欢欠人家钱,尤其是这种黑心小气的人的银子,所以我得想法子赶紧把钱还了。你是我唯一一个认识的还算有点身份的,这三百来两银子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啊?” 夜声微笑:“公子口中的那个黑心小气的人,应该是个女子吧?” 韩三笑白了他一眼:“是个很小气的女人。别提她,一提她我就有点上火——别扯开话题,快把钱给我。” 夜声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隐约中带上了韩三笑的影子:“小生此来只带了三百两银子,在路途中花去了一些,现在约摸只有一百七十二两四钱,可能不够公子要的数。” 韩三笑马上火冒三丈:“什么?!有没有搞错,你一个堂堂一个夜庄主人,夜庄啊,庄主啊!出远门居然只带个三百两银子?!你有没有派头?有没有气质啊?!要不要坐车骑马的?要不要打尖住店的?!” 夜声苦笑道:“这些红颜都为我算过了,只要不山珍海味,步步车马代行,这些钱是够的。她还额外多给我开了四十两,以备不时之需。幸亏一路过来小生一直是有庙住庙有檐便躲,才能多出这么多银子来。” 韩三笑浑身发抖,仿佛看到红颜咯咯鬼笑的德性:“果然是铁公鸡一毛不拔,丈夫远行都得算好盘缠!好吧好吧,那先拿那么些部分吧。” 夜声摸出钱袋,仔细地将里面所有的银子倒在手里,一手的碎银子满满的,一颗没有滚动地递到韩三笑面前:“公子拿去吧。” 韩三笑气得牙齿打颤,一把抓下了银子,剜着眼睛塞了一把回去:“自己也留着点吧,你回去就算一直走路住破庙,也要买点吃的。真是个木头脑袋,还真是一把全送出来,也不给自己后路想想。” 夜声笑摸着手中的碎银子道:“小生在公子面前,总是不做多想。也许小生知道,公子总是会为小生着想。” 韩三笑怔了怔,将手里的银子塞进怀里:“少来。你是故意的。一定是自己不舍得拿太少,又不敢拿太多,转把皮球踢给我。阴险小人。记住了,你现在还欠我两百三十四两,回头给我打张欠条。” 夜声笑着点点头:“下欠小生来,一定会送上利息。如果公子等不住,随时可以回庄向我取。” “回庄?你以为我皮痒犯贱哪,那千珠万弦你来挨挨看!我谢谢你了,但是就算我穷死了我也不回去。” “公子不是不想回去,是怕老爷为难吧?你离庄出走,并没有犯庄规,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更何况你前段时间还为外面立了一功,现在每个人都很想再见到你,一睹大侠风采。” “立功?立什么功?” 夜声指头点着地,像是谈着家常小事:“天罗庄主被散杀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天下间,除了夜音章,谁还能消声无形?谁还能与他一较高下?” 韩三笑道:“这你可说得不对。他虽然强得难缠,但也不至于天下无敌。这江湖之外人上有人,又不只是我们一家——再说,赵逆他也没有死。” 夜声激动的神然淡去了,韩三笑无法从那对总是习惯微笑的眼睛里看出任何情绪,他知道,夜声很聪明,聪明到一种深不可测的地步,要不然,他区区一个被划出夜族的后生,如今怎会成为夜庄的主人? “天罗庄主是散尽了功力,一个散尽功力的废人,对这个江湖来说已经死了——而纵观天下,除了夜音章,谁还能做到这点?公子,不管是谁最后杀死了赵逆,或者说,赵逆他有没有实质性地死亡,都已不再重要了。此事对夜庄来说,只是大光之外加一烛火,对他人来说可不是。即是如此,何不一力担下,两全其美呢?” 赵逆虽然活着,却如六旬老人,手无缚鸡之力,他遗忘了自己的过去,重新做一个平凡的人。难道还要让江湖险恶来打扰他,唤起逝去的罪恶? “当时我的确想散去他的功,但他身上有股奇怪的力量在与我的音章牵制着,后来又被上官博一枝飞花打断——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他的武功并不是我消去的——难道是你干的?” 夜声一皱眉:“我没有。我发现他时,他已经武功全失,但奇怪的是他居然还很健全的活着,气息平稳,没有任何伤筋动肺,只不过是个正常得没有武功的人而已,而且他已经记忆全无,但却不疯癫。不知道他是如何变成那样的,就像一个梨子明明被挖去了核,但表皮与果肉都俱在完整一样。” “或许只是个巧合吧——对了!”韩三笑突然像中刺,跳起来道,“说起赵逆我就想起来了,我还没问你,前段时间,是不是你这个死瞎子假扮燕飞混到绣庄中来的?” 夜声挑了挑眉,笑:“被你发现了。不过我只是想要更多知道有关公子的事情而已。正逢那姑娘也伤了眼睛,所以小生觉得是个好机会,就乔扮过两三次。” “你乔装成她,那你把真的燕飞藏哪了?” “床底下。不过你放心,我只是下了些微量的蒙汗药,伤不着身子,而且时间都很短——别说,我还阴错阳差,为她挡了一灾呢。” “哼,活该你装神弄鬼,秦正当时就得用簪子在你额头上捅个眉心点,让你死也死得娇艳一把。” 夜声一听秦正这名字,马上收起了笑容:“公子应该知道秦正的身份,我万万没想到,当今武林那个最神秘狠辣的点眉杀手,竟然会是我朝这么一个弱质纤纤的皇子。” “这个秘密,仅取在我们之间。朝政的事情,夜庄不要多加干预。再者他们也没有说要引起什么武林纷争,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估计十年之内不会再有杀生之举。” 夜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你扮得倒真是以假乱真,连我都没有看出来。” “那公子是怎么发现是小生扮的呢?” “我了解燕飞,她只是个简单又直白的村里的小姑娘,她不说出你编造的那些大道理,更不会想出卸敌诱言这样的招术,我当时的确非常震撼,几乎要推翻从前对这个姑娘的一切感知,但后来我仔细一想,再结合之前就有假燕飞出现的事情,就推断出来这个‘太过聪明’的燕飞应该也是假的。” “假是假,但也不代表那人就是小生么?” “如果你不出现,我会继续推测,但你出现了,我就百分百确定是你了。因为那个假燕飞除了以假乱真以外,没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正像你说的,还为燕飞挡了一灾。而又刚巧的,假燕飞又只在她眼瞎的时候出现。我就算是智力退化得厉害,也不至于这样笨吧。” 夜声笑道:“但愿我未给公子造成困扰。” “但愿?你的困扰可大了,我都不知道得怎么向那些一度失望的人解释这事情!没事乱掺和,装神弄鬼的!不过你倒还真是厉害,短短时间就把事情大致的始末都掌握得如此严谨。” 夜声道:“身为夜家人,捕风捉影推前测后是种本能,况且比起装神弄鬼,小生我也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而已。” 韩三笑瞪着他道:“你知道赵逆在中间作鬼,却一直不出手阻止?任由我们被人当猴耍?” 夜声眉一皱,表情严峻,难得会在他脸上看到如此认真严肃的神态,他转过脸面对着韩三笑,就有一幅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庄主气派。他慢慢道:“这也正是最终现身来找公子的原因。”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二章 第八节 色即是空(三)浪氏姓 韩三笑意识到,接下来夜声说的事情绝不简单,故也不再插科打诨,认真听着。 “这镇上某些底细我不需要与公子明说,相信公子也知道些始末。能避世到这里的,无非都只是想平静地做个普通人而已。赵逆在锦瑟之事上追查作梗,我所知道的与公子步调差不多。但我总感觉到,在这后面还有一股力量在操纵一切,这股力量深不可测,更可怕的是它动机不明。” 一个人可以天下无敌,也可以侵略杀生,这些都并不是最可怕,最可怕的是没有人知道他想要什么,他所做的一切,所抢占剥夺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那就是说,这个人的一切都无章可循,随意且无法阻挡,而且根本没有弱点可攻。 “什么力量?我怎么没感觉到?”韩三笑皱眉道。 “因为它太深,远远超过了我们所能感觉的泛围与程度。”夜声冷峻道。 “那为什么你能感觉到?” “因为我是个瞎子。”夜声慢慢道。 这次韩三笑没有笑,的确,夜声是个瞎子,而且是个非常不普通的瞎子,正因为他是瞎子,才能将夜音章升华到一个新的境界,去除表象的迷惑,将万千世象化成一股,由耳到心。所以他能更敏感地感知到别人根本不以为存在的力量。 “那现在呢?这股你说的可怕的力量还在这里么?” 夜声摇了摇头,眼睛降回淡漠的颜色:“现在感觉不到。” “当今武林,能掩过你的感知的,不多吧?”韩三笑心中浮起几个名字,却无法将这些名字与这里的一切搭上边。 夜声平静地微笑着:“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而这股力量,可以悄无声息,也可以惊天动地,大音无声,大像无形,此人已超出小生的掌控极限,也许只有老爷能与他一较高下。” 韩三笑心中满是忧患,赵逆被消去武功,难道是与这神秘的力量有关?他为什么要消去赵逆的武功?那赵逆的失忆,也是这个人造成的? “小生此次离庄,只是为了家中事宜。老爷也曾吩咐过,江湖多事,却自有定律,身为夜庄中人,除非天翻地覆,邪道遮天,否则只坐一方静观局势。但近日来朝堂力渗江湖之势,朝堂是权庙,江湖是义海,本从不干涉,有人破坏此中规律,小生便不能坐视不管。” “什么情况?”韩三笑心中莫名烦躁,失落与厌恶并重。 “那日秦正密见了引他入暗术的师父单不二——” “他与单不二怎么又凑到一起了?”韩三笑语声像是惊讶,心中却格外不耐烦。 夜声笑了,笑得有些得意,似乎在说,终还是我夜声知道得比你夜家公子多:“单不二是暗术之王,最擅研制暗利之器,当年燕仲与他交情不浅,还向他学习造研之术。也正是因为燕仲与他的交情,才有了今天的点眉杀手。” “你是说,秦正师承单不二?” 夜声点了点头:“秦正出师之后,单不二也从不与人提起这段师徒关系,故知道的人并不多。燕仲弃族南下后,单不二也失踪了。” 士为知已者死。孤僻的单不二也退隐出局,誓随知己在南方小镇做了个平凡的人。 “秦正此人亦正亦邪,心狠手辣,却独对燕仲忠心耿耿。现知燕仲之死与朝主赵和有伯人之仇,他以燕仲后人燕错之名调集燕族,揽纳异士,怕是个隐患。”夜声平静道。 韩三笑心一跳:“那你是想怎么样?” 夜声转头“看”着他,那眼神比正常人的还要犀利,反问道:“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样?”此刻问出,他是以你我的身份来与韩三笑平起平坐。 韩三笑道:“我觉得你应该好好做你自己。” 夜声笑了:“小生一直都是自己。”他又变回了小声,愿向公子俯首的人。 韩三笑知道夜声心里的结果,这也正是他此次备感各种失落与躁动的原因。——无论此刻他是十三年前那个文弱的小生,还是现在这个心藏迷镜的夜庄庄主。 十三年前他一直觉得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是夜声与红颜,十三年以后,他早已在流光岁月中失去了两人年华的成熟,包括夜声无声而又无比自信的微笑,都让他无言感伤。有些东西,一旦分离,便无法守住。所以他要留在这里,守住可以守住的人和情,直到垂垂老去。 “那个使弓的女子——” 韩三笑心里突然一跳,果然——夜声这个瞎子,心中包罗万象。 夜声迟疑了,而且是反复的迟疑:“那个使弓的女子——” 韩三笑屏气听着。 夜声还是重复:“那个使弓的女子——” 韩三笑忍不住叫道:“你他娘的是鹦鹉转世么,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夜声垂下眼,微笑道:“公子的心乱了。小生不知如何措词才能令公子平静对待此事,只想劝诫公子一句,那使弓的女子,公子你近不得。” “她浑身带刺,谁说要近她了。你个瞎子,琢磨出什么东西来了?”韩三笑嘴里无所谓,心里却万分好奇,但夜声摆明了就像是要挑他心结似的回迂着这个话题。 “去年的秋中,有人密杀了天罗庄五十近卫。用得正是七年前销声匿迹的游木箭术。” “看来那时跟在宋令箭后头,让她误以为是我的那个跟踪者是你。”韩三笑半眯着眼睛打量着夜声。 “小生的本意只是想知道公子的行踪。若不是那次你们出了这个南镇,小生也许还找不到如此奥妙的避世之地。游木箭术是一门非常神秘的箭术,射箭者要有极深的武学修为,才能摧木为针游走不停,直到血流而竭。这宋氏女子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却发一箭而杀五十人,她的武学修为是有多可怖。” “游箭者的本相没有人看到过,也许她只是仿得俏而已。” 夜声冷冷笑了:“赵逆是天罗庄主,深谙杀敌之道,谁都可以认错,但他却不会。自他知道游箭者的秘密开始,就已经再无任何斗志了。” “游箭者的秘密?”韩三笑回想起当时赵逆那惊恐又扭曲的脸,还有宋令箭迫不及待的打断。 “小生也是那时才知道这个短暂而神秘的传说因何而生。成为游箭者的条件很简单,不过也很难。” “你能好好说话别绕弯么?”韩三笑瞪着他。 “只要是浪氏后人,掌有破音弓,就可以射出无人破解的游木箭。”夜声慢慢道。 “浪氏后人?什么时候又扯上姓浪的了?”韩三笑奇怪道。 夜声神秘而又诡异地笑了:“因为姓浪的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就像我们夜庄人与生俱来通音晓律一样,浪氏人的能蕴延功力,且凝而不化,长聚不散。” “你是说,他们的功力能自息相生,延绵不绝?那这不是妖怪么?” “所以浪姓人都离于江湖之外,从不参与武林争端,因为他们天生卓绝,试想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已有别人三十余载的功力,这种争斗根本没有任何公平可言,浪姓人也自恃甚高,故而几乎不踏江湖之地。” 韩三笑回想着关于宋令箭的一切,她的深不可测的内力,还有神奇的调息复原能力。 “破音弓就是是浪氏人的信物。这柄弓不说你也知道,它排名有情七物中第二,此弓灵气缠绕,据说能识弓主内劲,外人不可用之,而且可蓄蕴残力,事半功倍,是弓中至宝。也只有这样的弓,才能化木为针,破风割瀑。唯有浪氏后人能用此弓。” “我懂你的意思,你是说,宋令箭可能是浪氏后人。”韩三笑总结道。 “不是可能,是必定。”夜声冷冷道。 “……你不是说浪氏后人脱离武林纷争么,如果宋令箭是浪氏后人,怎么会成为江湖上的神秘杀手游箭者?又怎么会与天罗庄为敌?”韩三笑仍旧排斥这个结论。 “她为什么出入江湖小生不知,但与天罗为敌一事,应是出自仇恨——公子过庄偷走幼獒,是不是与这宋氏女子有关?” “你怎么知道?” “因为送夫人绣花与枕头的,是浪侠。浪侠生平非常爱犬,而这自西域而来的獒犬天性聪灵,却十分野蛮狠厉,这世上约也只有浪侠有这本事能驯为伴物。宋氏女子,浪氏后人,公子盗犬,都在一条线上了。” 韩三笑黯然,他自第一次看到与家中绣花枕头如出一辙的十一郎起就十分好奇宋令箭的来历,十一郎的死激化了宋令箭隐藏的尖锐与杀气,那种愤怒令他莫名担忧。其实他自己也道不明,那种宁穿千珠万弦盗来幼獒赠给宋令箭的动力,到底是源自这种担忧,还是因为不忍她的日渐消瘦。 “等等——这么说,当年琴主爱上的男人,是浪侠?”韩三笑一惊。 “恩,正是他。”夜声淡淡道,浪侠这个名字从他口里说出来,似乎只不过是一个人名而已,而这个名字,却代表着武林三十年来最神秘的传说。 “那你说的这与老婆子静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男人,每次一来就惹得庄上老醋乱飞的男人,就是那个浪侠?!”韩三笑一站而起,努力回想着少时那张模糊的脸,总只记得那男人爱穿浅色的长衫,其他的全无印象——当年传奇,居然是他少时院中的常客,他却再无其他印象! 夜声轻叹了口气,语气迟疑道:“其实有个秘密夫人一直没有告诉我们,就是有关红颜的来历。” 韩三笑还在浪侠音容笑貌的回忆中,还没回过神来。 夜声继续道:“那年春季浪侠突然失去音讯,跑进夜庄的除了枕头,还有枕头背上驮着的红颜。那时她还只是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浪侠将她送进了夜庄,自此再无消息。而红颜也一直活在夜庄,成了夜庄的人。只不过夫人尊重浪侠,才一直没让红颜冠上夜姓。” “那这红颜,是浪侠的女儿?”韩三笑不敢置信。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二章 第九节 色即是空(五)相生克 “不知道。”夜声认真道。 “你说话能负点责任不?”韩三笑白眼翻得都快翻不回来了。 夜声很仔细,琢磨着般道:“不过夫人说红颜的相貌与浪侠很相似,加上她推摸出来的情报,应该是浪侠的女儿无疑。” “如果是亲生女儿,怎么可能出生没多久就这么托给老婆子这么不瓷实的人来养?他真不怕自己女儿被带坏了啊!” 夜声黯然道:“夫人推测,应是浪夫人过世的原因。” “老婆子推测别人过世?这能乱推测的?” “除此之外,这世上已无再事情能让浪侠莫测如此。先前夫人也与浪夫人有所来往,那时她跟浪夫人说过,她的身子不适合再续生产,可能危及性命。但——如果红颜是浪侠女儿,那就表明浪夫人不顾夫人劝阻怀孕生产,浪侠又突然行止诡异,非常有可能难产而死了。” 韩三笑敏感道:“再?那就是说在红颜之前,浪夫人有过一个孩子?” 夜声点点头:“恩,夫人当时还曾与浪侠戏言,要指定婚约。公子是夫人独子,既然夫人有过这想法,那浪侠必定有个比公子年小些的女儿——所以推及至此,无论按照年纪,还是宋氏女子的奇特之处,这女子非常有可能是浪侠的长女——” 这时两人都突然站了起来,韩三笑转头向山路方向看去—— 夜声道:“宋氏女子手里的破音弓,能射出天下唯一能破夜音章的破音箭,这才是小生一直在担心的。” 韩三笑又狠狠震惊了一下:“天下间真有能破夜音章的东西?” “万物相生相克自有道理,没有任何一门武学能无敌天下,夜音章也是。夜家音章并不是想要为尊为霸,而是想在必要之时,能肃清奸恶,很多江湖屠辈都视我们为隐患,恨不得一举铲灭,以无后顾之忧。当年浪侠与夫人交好,戏言有生之年,破音弓将隐迹江湖,若有后人,也必与夜家修好,虽不同行侠义,但必不出弓引箭——自浪侠隐没江湖后,破音弓也便没有再出现。但它现在以游箭者的武器之象出现,行事难测,总怕也是隐患。” 韩三笑回想起宋令箭每次蕴真力拉弓时耳边那股尖利的扯痛,好几次这种莫名的痛几乎要穿透他的耳膜,击碎他体内的夜音章——但每次都是刚刚好——但是那次他痛得在巷中晕倒的那股巨大的张力,难道也是出自她的弓弦? “不管怎么样,宋令箭不会成为我们夜家的敌人。”韩三笑百感纠集。 夜声冷峻道:“破音弓是夜音之敌,此事非同小可,公子又要如何保证?” 韩三笑皱眉看着夜声,心中酸楚异常,苦涩道:“若她有天与夜庄为敌,我必第一个杀之。” “她的功力与日俱增,怕到了那时,夜庄已无人能以一敌之,公子亦是。但有公子今番这个保证,小生愿意先为公子保守这个秘密,但愿南镇之事到此结束,不必再起波澜。” 韩三笑突然疲惫至极,方才的震惊担忧瞬间抽离,他懒懒得靠坐在树干上,虚无着眼神看着前方。夜声也没有再说话,他也已明白,能唯系他们的,只是这些早已过去的往事与牵发的不可知的未来,他们分离太久,也逃避了太多年,真实处出来的情义细如游丝。 韩三笑慢慢抬起微茧的双手,虚空地在脸前弹打着指尖,风中发出清脆微弱的玉石般的笛声,夜声温和微笑,手指轻轻击打着泥地和着拍子,他们都在为萦绕在子墟上空的那股延绵不绝的锦瑟之声和着拍子,世上只有他们夜庄人能听见的乐声。 锦瑟和鸣,世上最动人的音乐,尽管这音乐的后面隐藏着无数的杀戮与血泪,它却始终纯洁如玉,代表着长生,代表着生命,代表着希望。 “不知道公子去年过庄时可曾知道,小生与红颜已有了个儿子,现算来也有五岁了。” 韩三笑一皱眉,夜声突然调转话题说这个是什么用意? “老爷子非常疼他,打他一出生就给他取了名字,叫夜子轻。谁都说老爷子不像以前的老爷子,会疼到宠溺。幸而子轻自小懂事乖顺,也未得什么刁恶之习。” 韩三笑索然无味,心中却沉重,敷衍道:“是么。” “庄子里的人都说子轻像我,红颜却说他像公子,只是可惜没有公子的这对牙。” “恩哼。”韩三笑心不在焉,他根本就不喜欢孩子。 “公子不知老爷的用意么?公子是‘轻’辈,按常理来取,子轻是晚辈,绝不能与公子你名有重字。” “怎么?老头子不想承认我这大逆不道的儿子?”韩三笑嘲讽道。 “老爷夫人已至天命之年,我儿名中带轻,只是寄思而已。公子过庄不入,几乎都成了他们的心病。” 韩三笑不想再听,睁开眼道:“你快走吧,他们快到了。” 夜声琉璃眼中露出凝重的不舍,最后化成了悲壮,像英雄的黎明,像美人的挽歌:“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我们会尊重公子您的选择,必也不会前来打扰,但愿公子可容小生微言告知,好叫他们放心?” 韩三笑站起来:“你还有完没完?” 夜声道:“公子若是不反对,小生便说了。” 韩三笑捋起袖子:“你再啰嗦一句?” 夜声退后几步:“小生永会记得今日与公子击地锦瑟的日子,纵使再过十年,小生与公子的默契永不褪减。” 韩三笑不想再听,心中苦涩,永存的情义是不需要此某些事情来铭刻的,而现在又何须如此刻意。他捏起石头块道:“你再不走,我要砸你了。” “最后一句——无论遇到多强大的敌人,只要小生在的一天,夜庄永远都站在公子的身后。”他不等韩三笑反应,躬身一鞠,飘然离去。 过程很冗长,但胜在开始得很潇洒,结束得也很潇洒,于是十三年以后的小生,给韩三笑留下了很潇洒的印象。如果十三年前他没有离开,也许今天他会更加潇洒。韩三笑为夜声最后那句感动天地的话做了一句总结:“站个屁,连三百八十四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也不嫌腰疼。” 他一说完这话话,宋令箭苍白的脸马上就出现,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的燕错。 “什么事?”他们来的速度太快,超出了韩三笑的预料。 “夏夏不见了。”宋令箭调头就往下山跑去,大老远上来,只是为了传这句话。 韩三笑一惊,马上追去。燕错用力喘了几口,只得马不停蹄地继续跟上。 路上一直很静,燕错远远被落在后面,没有听到韩三笑与宋令箭有过什么谈话。近日来他对自己与日俱增的轻功越来越有信心,而如今这样山上一个来回,他觉得自己就跟个刚起身学步的孩子没什么两样。他愈发懂得秦正那句话的含义:藏锋才是大智。 —————————————————————————————————————————————— 山下。燕飞坐立不安,问秦正道:“秦——秦——” 秦正平淡一笑道:“我与你父亲同辈,你可以叫我小叔。” 燕飞盯着秦正,他俊秀年轻,五官精致端正,扮起女相秦针儿来比大多数女人都要美丽,如今着回男装,剑眉泉目,倒叫大多女子倾心了去。而他却让她叫他秦叔,她实在有些叫不出口。 秦正转头盯着她,眼神显得很温和:“你父亲虚长我七岁,你出生时我亦见过。只是后来际遇变化,才不能看着你长大。我们几人中,我是排行最小的叔辈,你叫我小叔也可以。” 这个小叔,倒还可以接受,燕飞点了点头,弱弱叫了声道:“小叔。” 秦正笑着点了点头。 “为什么刚才韩三笑那么紧张地走了,你们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我醒来后总觉得这里太过安静了,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是发生了些事情,但是太多太杂,以后慢慢你会知道的。” 这时秦正突然一皱眉,院外巷道上有人走过,轻而细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口。秦正脸一冷,快步走到前院。 院门口站着黄衣游无镜与红衣游无情,游无情背对着院门没有耐心地站着,显然恨极了这个地方。游无镜和气地笑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惊忧了人家。经过附近,想着燕姑娘也该醒了,就绕过来看看。”游无镜与秦正打过几个照面,但都十分匆忙,这下倒是看得仔细,没想到这男人长得还真是秀美。 秦正却一脸严肃,不是对游无镜,而是对背对院子的游无情道:“你马上带她走,这里不欢迎她!” 游无镜慵懒地挑了挑眉:“小妹又做什么事了么?今天一天她都与我在一起,方才宋姑娘也已经证实过了。” 这时燕飞的脚步声已经在里面响起来了:“是宋令箭回来了么?” 秦正低声道:“马上带她走!”他对游家女人并无很大敌意,但燕飞见过假的游无情,为了避免她起疑,这个真的游无情自然不能被她瞧见。 游无镜感觉自己突然好像被谁推了下,往后退了几步,秦正横眉冷目的脸瞬间消失在关上的院门之后,游无情在后面扶住了她,大骂道:“什么东西!你还好心来看这样的人,活该让他们都被毒死算了!一镇的怪物!” 游无镜转头,一脸冷漠地瞪了一眼游无情:“还怕不够讨人嫌么?!讨厌!”说罢大步离去。 “宋令箭又跟韩三笑吵起来了么?”游无镜的声音像宋令箭,燕飞想是听错了,此时看着紧闭的院门不解道。 秦正估摸着时间,他们也差不多时间回来了,他们要商量的事情,不能让燕飞知道,至少暂时不能让她知道,但更不能再让她一人留在这里。 于是,秦正道:“看你身子大好,小叔带你出去走走吧。” 燕飞突然笑得像个孩子,想来也是闷在院中太久了。秦正此时一句小叔,像是将他们缺失二十余年的情份拉得更近,也更亲了。她高兴地点了点头道:“我去里头加件衣服,很快就出来。”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三章 第一节 绝世高手(一)凤凰泣血 燕飞裹得严严实实,秦正格外体贴,两人本是叔侄辈,秦正身上又有股女子的阴柔,故而他将燕飞的手挽在自己臂上的时候,燕飞并没有觉得不妥,倒像是挽着一个大姐姐一般。她跟着秦正出现在举杯楼,举杯楼正是夕食开堂之时,热闹非凡。楼中客人都是镇上人,没有一个不认识燕飞,见着她神采奕奕,都迎来搭言。有姑娘睥着俊秀冷脸的秦正,皆有倾羡之色。 此时莫掌柜竟也在楼厅上,他推开窗户,正向着他们所在的桌位,这子墟第一美男的锐气,倒是被秦正削去了几分。他倚窗朝两人打招呼道:“我说突然热闹非凡,原来是燕子出户了。” 这时秦正敏锐地感觉到臂上燕飞的手颤了下,他记得燕飞提过的关于那个杯子的事,他抬头盯着莫海西,莫海西笑着轻做了个辑道:“我以为燕子有了情郎,却没料到是秦先生,这下失礼了。事逢喜悦,今儿个两位的账就免了吧。” 燕飞抬头笑道:“那我们就不客气拉。” 说到这小马已经利索地都摆好了茶,两人落座,秦正冷脸,扭头盯着窗外,生人勿近。倒是许多小孩子跑来给燕飞送一把把的花生,看来她在镇上人缘的确是好。 “燕姑娘。”人声鼎沸里传来一个声音。 燕飞找了片刻,看到对面廊道上走来的上官衍。她眨了眨眼,轻皱了眉,又在笑:“上官大人?” 上官衍停在了桌面,一脸憔悴地看着燕飞。秦正转过头淡淡看了他一眼,又扭头继续看着窗外。 燕飞拢了拢桌上的花生米,笑道:“好久没见,快些坐下来。最近公务很忙么?” 上官衍只是盯着她,怔怔坐下来,却不回答。 秦正突然站起来盯着上官衍道:“我出去一下,你先帮我照顾飞儿。我没回来,你也不能离开。” 上官衍点了点头。秦正快步离开。 燕飞将发丝拂到耳后,笑着盯了他一眼道:“怎么了?是不是好久没见,都生份了?我今天刚出门,想着过几天再好点儿,再去衙门跟你道个安。怎么样?大宝要成亲了,是不是特别忙?云娘的身体好些了么?” 上官衍眼睛渐红,脸色苍白,却不敢再看燕飞,怔怔盯着桌上被风吹乱的花生皮屑,还有燕飞苍白无血色的微茧的手指。 燕飞轻声宽慰道:“游姑娘的医术很好,看我就知道了,云娘一定会好起来的。再说大宝要成亲,这喜气也能将冲走那些不好的事儿,不是么?” 上官衍咬紧牙关,手却不停在颤抖,燕飞关切道:“怎么了?很冷么?” 上官衍突然紧紧地握住她伸过来碰触的手,握得很紧,也很久,直到自己冰冷的手与燕飞温热的手一样的温暖,才慢慢吐出那三个字:“对不起。” 燕飞一动不敢多动,转头看看周围人潮各自己忙着,没有人往这边看,但脸边红霞已飞,不知该无礼抽手,还是任由这憔悴悲伤的男人握着,轻声道:“大人怎么与我说对不起?你做错了什么事情了么?” 上官衍面如死灰,怔怔抬头看着燕飞。 燕飞剪眉关切道:“怎么了?” 上官衍悲凉地笑了,笑得很释然,也很轻松。你错做了什么事情,这一切曲折颠沛你做过什么,何以将负担与罪责扛在自己身上,无法让自己自由?多少智者都解不开的复杂,被一个病弱初醒的女子一句话,击得烟消云散。 燕飞莫名其妙地跟着一起笑了,心道这上官大人是怎么了,时悲时笑,不过他笑的样子多好看,就像,就像十几年前,那个文静又内敛的男孩。 ————————————————————————————————————— 秦正快步出镇,在村口火树下碰着了下山来的韩燕三人。 “你怎么出来了?燕飞呢?”韩三笑盯着秦正,眼里有着难解的忧患。 秦正对燕错道:“你姐在举杯楼,上官衍在陪着。” 燕错会意,停也不停地继续往镇里走去。 秦正看着两人道:“你们都对清了么?夏夏失踪,到底是谁在搅和?是那个曾乔装成飞儿的人?” 韩三笑摇了摇头:“不是。” 秦正一皱眉:“看来你知道是谁在中作鬼乔装飞儿?藏头露尾,亦是叵测之辈。” 韩三笑心中烦躁,不顾得秦正身份道:“随你怎么想,但带走夏夏的绝不是这个人。我也是刚才宋令箭上来跟我说了,我才知道这件事。那个嚣张骗燕飞说自己是游无情的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隐藏过,她就是想让我们知道有人带走了夏夏,却又叫我们猜不着是谁。” 秦正道:“这个武功修为极高,但莫名其妙带走个院子里的小丫头。现在还可以缓住飞儿,等到黄郑两家婚事一完,夏夏失踪的事情就再也瞒不住了。 这也是韩三笑一直思考着的问题,为什么?那人如此神出鬼没,为什么独带走夏夏? 秦正道:“夏夏的身世我不是很清楚,难道与她来之前的身世背景有关?” 韩三笑冷笑:“我倒是觉得这事儿跟夏夏一点关系都没有,只不过是有人故意要杀鸡儆猴,故意做给这里的某个人看的。” “夏夏只与院子里的人亲近。只有你们五个人,除了你与宋令箭,还能有谁?” “她不愿意多说,这个人,或许就是冲着她来的。”韩三笑心里凉凉的,这个人,难道就是夜声说的,那个深不可测的高手? “宋令箭与燕错一起出去找的你,怎么不见她?” “快到山脚的时候她突然说要回山屋那里找点东西,就自己走了。” “那山屋都烧成了渣子,还有什么东西留下来可以找的么?” “谁知道她藏了什么鬼名堂——说不定她藏了箱黄金在屋下——”韩三笑突然眼睛一亮,转头又要回山上。 路上秦正问韩三笑:“你知道举杯楼的掌柜是什么来历么?” 韩三笑道:“这个——不太清楚,这镇上的人虽都不是原住人,但大多是好多年前就来的。小莫——还真没有听谁提起过。” 秦正垂着眼,神情似笑非笑:“此人绝非等闲之辈,或许功力还在我之上。” 韩三笑一惊,道:“我跟他认识也好多年,他除了长得不难看,又有一家酒楼以外,我还没发现他有什么本事,钓鱼的本事倒是奇烂无比,从早到晚出去都没提几条鱼回来,能提回来的都还不够塞牙缝。” 秦正转头盯着他道:“你怎知道,他钓的是鱼,还是别的什么?” 韩三笑一愣,往事幕幕划过心头,突然定格在了某个画面之上——在他们回镇后不久,他第一次见到黑崽子阿四时,它是跟莫海西在一起的,那时候莫海西半夜从外头回来,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衫,眼神里带着一股让他感觉很陌生的淡漠与傲气—— 他脑海里那个莫海西的影像突然扭曲,漾动,消失——他感到自己的耳膜有鼓在敲,心脏隐隐作痛—— 秦正却没查觉,看着已近的山屋废墟道:“宋令箭不在此处。” 韩三笑忍了忍痛,觉得这阵痛就像之前那样,集中意念去忍,就过去了。 秦正冷冷道:“撒谎之心,必有不见光之事——” 他还没有说完,韩三笑已经微俯下了身,体内的体内的血液似乎突然间流动得很快,一鼓热量在丹田内突地升起,他非常躁动,感觉自己的筋脉随着某样东西突然剧烈地弹动了一下。 “你怎么了?”秦正正视到韩三笑的异常。 韩三笑猛然地捂着耳朵弯下了腰,脸上筋脉毕现,还隐隐弹动,似乎有一无形手在拨弄着,虽然秦针儿没有亲身体验,但他确定这种感觉一定让人痛不欲生。 “你怎么了?是谁在林中?!”秦正感觉到一股力量在拨弄,却明确不到那股力量源自哪里,只能没有目标地在林间扫视着。 “啊!”韩三笑喘气愈厚,蓦地抬起头瞪着秦正,那一眼吓了秦正一跳,只见他脸上凸出的筋脉已变成了红色,不断地往外突跳着,似是要扒开脸皮,冲破血脉! “我帮你!”秦正要抠韩三笑的脉门,韩三笑却踉跄着一把推开了他,无声又极为痛苦地地捂着耳朵,低下血脉迸张的可怕的脸。 秦正一脸愤怒地环视着四周,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根本无从去为韩三笑解围这种无形的扼杀。 过了好一会儿,韩三笑慢慢直起了身子,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吸气中带着破碎的喉血,好像内力受到了极大的攻击。但他眼中的恐惧与担忧更甚过痛苦,种慌慌的无力感,世上相生相克,他以为自己的章法已经接近完美,却在这样一个不经意的瞬间被一种夜鸦般凄凉的弦声险些废了——他还是没有恢复过来,全身乏力,那股弦音搅得他脑子都快碎了。难道是宋令箭启动了破音弓的真正力量?为什么?她为什么要在这个当口干这样的事情?夜声走远了吗?他会不会与他一样有这样的感应?他会不会调转枪头回来? “你怎么样?”秦正皱眉道。 这时突然林中传来一阵轻而幽远的吟唱,像是从天上瑶池淋落下来的池水: 红颜瞬间 何日归梦 连城万里 不在眸中 流苏眉间尝绿杏 浅握双手梦不醒 白发三千缠碧玉 回望夕阳血染天 …… 韩三笑望向林子,看到一个纤细孤独的身影从黑暗中扯脱出来,静静向前,宋令箭长发散落,神情绝望冰,一对眼睛姻红得厉害,好像在泣血—— 泣血——她此刻像是将要涅磐的凤凰,——泣血的凤凰?! 韩三笑全身寒毛乍立——十三年前,几片零碎的落花散在了红颜娇艳的脸上,不偏不倚地排成了弯线,由眼睛到脸颊,那时他第一次觉得红颜的确人如其名,倾国倾城,鲜艳的落花点在她玉般的脸上,像一只泣血的凤凰,放肆的悲壮与凄羡——就在那天,他决定帮这个疼爱的女人赢得心上人的心,两朵无意的落花射穿了夜声的光明,带给了他们无限的黑暗。 他天眩地转,心跳得越来越厉害,心中热血沸腾,几乎要搅碎内腑—— “哗啦”一声,从他嘴里喷出了一片嫣红,落在地上,如一片乍开的春花。 宋令箭一脸悲容地停了下来,孩子般脆弱地看着他,通红的眼里流下了两道血泪。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三章 第二节 绝世高手(二)节哀顺便 红颜瞬间 何日归梦 连城万里 不在眸中 流苏眉间尝绿杏 浅握双手梦不醒 白发三千缠碧玉 回望夕阳血染天 …… 是谁在吟唱?吟得如此伤情幽然? 红颜的脸上沾着落花,排成一道泪状的曲线,枕头驮着年幼的她温柔地漫步在院中桃花树下,然后变成了山樱树下,十一郎伴着宋令箭的长久的凝视远方,她们的脸在某个结点重合,切换得那么自然——宋令箭转过脸正视着她,苍白的脸,樱红的唇,乌黑的瞳空中,漫出了血色的泪花—— 那是宋令箭的声音,他从来不知道她会唱歌,更从来不知道她的歌声会如此美妙,蕴含灵气。 韩三笑猛吸口气,这口气顺过,浑身都是刺骨的痛。嘴巴里面含着浓浓的血腥的味道,酝得整个脑子都昏痛。他睁眼回了半天神,才看清自己在自家床上,烛火摇拽着,有人放下了什么东西,靠近他。 韩三笑用力转过头,是海漂。 “你终于醒了。”海漂如释重负。 “我睡了多久?”韩三笑语声破碎道。 “一天一夜。” 韩三笑支起身子,还是浑身痛,但他就是想要与这种疼痛抗衡,好让自己感知自己的不强悍:“睡了这么久?怎么就你在?好歹我也吐了大口血,他们以为我是吐痰哪,没良心的居然都不当回事。” 海漂见他有心说笑,放松了些,笑道:“今天是郑小姐与大宝的成亲之喜,他们都去赴宴了。” 韩三笑一挑眉:“哦,是么?还真是巧啊。” 海漂道:“这样也好,不是么?” 韩三笑一愣,感觉到海漂似乎看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东西,不自然地咳了一声:“那你怎么不去?大好日子,又是郑府大喜,里头说不定有着你这一辈子都吃不起的好吃的。”说到这里他心里就有怨恨,早不早晚不晚的,恰巧怎么就在这时候倒下了。 “前段日子我都在,也就无所谓这一天。”海漂点亮了烛。 “宋令箭也去了?”韩三笑回想前倒下前的那一幕,宋令箭苍白的脸上泣下的那两道红泪,那么触目惊心,又那么不真实。 “恩。”海漂点了点头。 韩三笑叹了口气,盯着他道:“由爱而生忧,由爱而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海漂抬眼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这世上最好的感情就是友情,相知相依,无欲无求,长久不灭。但若是这感情走得太过成了爱意,就变得复杂,往往只有两个结果,相爱在一起,或者相恨不再见。” 海漂垂着眼,长而翘的睫毛在烛光下散发着一股妖娆:“我懂你的意思。” 韩三笑翻了个白眼:“那你干嘛老是阴阳怪气的,好像谁欠了你银子似的?” 海漂道:“只想自己解开一些迷惑而已。” “这些疑惑,有我们有关?” 海漂道:“只与自己有关。只是,我不想让你们干扰我的情绪,也不想自己干扰你们的。你们,都很忙。” “那你的疑惑解开了没有?”韩三笑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发痛。 海漂却没回答,顾言其他道:“昨天令来找我。” “她会找你?上哪找你?” “我在举杯楼,给他们送带喜贴。” “这是偶遇,不是找你吧?”韩三笑流汗。 “当时我在后院。她来找我,希望我今天能来照看你。” 韩三笑奇怪了:“她会主动认输不跟你斗气,拜托你来照看我?” 海漂点点头:“我不知道她的用意,但自那刻起我知道,我的所有疑惑都已经不重要了。” 韩三笑道:“你无法拒绝她,即使你觉得这个要求很荒唐也很难接受,是么?” 海漂微点了点头,并不否认:“我从未见过她那个样子,虽然她撑得很真,但眼神却那样脆弱空洞,似乎对一切都失去了信心。那一刻我知道,只要她一切安心,哪怕像从前那样对我冷淡厌恶,我都不在乎。” 韩三笑心中突然难受异常,头痛欲裂。 ———————————————————— 子墟最西,正安静又无比奢华地举行着一场成亲之礼。 “一拜天地——” 新人对着院外上天齐齐跪拜。 “二拜高堂——” 黄善柔与郑守业坐在高堂之上,都是喜庆的衣服,郑夫人妆容淡雅,竟显得非常慈善。新人对着高堂三人跪拜。 “夫妻对拜——” 新人对拜。凤冠霞披,红烛流泪,首桌全是上官家的人,上官博坐在首座之首,着了红边双滚的锦衣,左手边上坐着大病初愈的云娘,眉眼间有喜气,也有困倦的病态。她一直喜乐地与旁边一个陌生的男人说着什么,这男人虽然坐着,却也能见出他高大英伟,面目冷峻,双眼狭长,鹰勾鼻,虽是笑着,却还是有股灰暗的煞气,他很认真地侧过脸听着云娘的碎言,时而温和一笑点点头,许是这铁汉柔情,倒也无法叫人生厌。 “送入洞房——” 首桌上,上官礼带头站了起来,朗声大笑,接着,除了上官博与那个陌生的男人以外,所有桌位上的男人都站了起来轰堂大笑,这场婚礼突然就有了生机,也有了许多不用道明的祝福。 燕飞轻碰了碰宋令箭的手道:“坐在云娘边上的那个男人,就是上官家的长子,上官井。” 宋令箭看了一眼上官井,正巧上官井鹰隼般的眼睛也向这边看过来。 新人轰着被送进了洞房。全场开始向郑守业敬酒,觥筹交错。 燕飞看着一桌美味佳肴道:“这么好的日子,韩三笑却非得要病倒了,这么多好吃的他都吃不上,回头我让圈圈帮我多包点带回去给他,免得说我们不念着他。” 宋令箭冷冷清清地坐着,似乎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宋令箭,你说大宝跟郑小姐会幸福吗?”燕飞多愁善感道。 “会的吧。”宋令箭回想着刚才的几个盖头被风吹起的瞬间,看到郑珠宝微微上扬的嘴角,那种盖头低下众人不见的微笑,应该是真实的吧。 “看着他们成亲,我突然心里有个打算——宋令箭,你觉得夏夏与燕错怎么样?” 宋令箭眉一皱,盯着燕飞道:“怎么提起夏夏?” 燕飞的脸在红烛下红着:“恩。我算了算,夏夏也不小了,再过个一两年也到年纪了。这几天她不在,我特别不习惯,甚至害怕以后要是一直没有夏夏,这日子要怎么过——但她会长大,迟早要嫁人的——你说如果她嫁给了燕错,那我们就永远能在一起了!” 宋令箭清心寡欲道:“这些事情又怎能强求?感情两字,两厢情愿才能成真,你不能为了自己的想法,强将他们绑在一起。” “没有,我没有只为了自己,我会尊重他们的决定的。” “夏夏是个听话的孩子,但你别把这种听话,当做了主宰她人生的武器。否则,我能让她陪着你,也能把她带走的。” 一说完这句话,宋令箭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无比,像是自己被自己的这番话吓到了一般。 “恩,我知道的,我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嘛,我只是跟你商量一下,你可别跟别人说哦。” 宋令箭目光空洞地转头看了看,似乎想在人群里搜索着什么。“宋令箭,我总觉得你今天怪怪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燕飞小声又担忧地问道。 “没有。”宋令箭闷声道。 “我觉得很不安。”燕飞莫名心惊肉跳。 宋令箭拿起筷子往鱼盘里夹了夹,却没夹出什么东西来,漫不经心道:“过两天,我出镇一趟。” 燕飞一皱眉,马上十分紧张:“又出镇?有什么事情么?” 宋令箭的脸在灯笼下渺远无比:“有些事情要处理。路过苏杭时,给你带点绣锦回来。喜欢什么我给你带。” 燕飞的心跳得厉害:“要去多久?去多远?什么时候回来?” 宋令箭仍在挑鱼刺:“说不准。” 燕飞恼怒着:“你一个人去?还是跟谁一起?” “海漂。夏夏。” “夏夏?” “本只是想带着她见识下苏杭的绵绣,今天听你这个打算,才决定是要带着她一起。” “为什么啊?留着她与燕错培养下感情不是更好么?” “若是一直一起,只怕衍出来的只是兄妹之情。一时分离,只是为了更长远的相聚。” 燕飞的心突然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一时分离,只是为了更长远的相聚……可是宋令箭说得一点没错,夏夏与燕错,他们,不能有兄妹之情。她拉着宋令箭:“不管你们去哪里,都要快点回来。” 宋令箭依旧挑着鱼刺,漫漫地点头。 燕飞犹豫很久,终于弱弱问道:“你什么事情要出远门啊?” 宋令箭转过头,燕飞却无力与之对视,垂下了头:“上次你们也是原因未明地离开了,一去好久,我真怕等不了你们回来。这次,你能给我一个原因,或者一个期限吗?你总不能让我这样没头没尾地等下去,又让我措手不及地看到你们回来吧……” “我爹死了,我要回去处理后事。” 这下燕飞目瞪口呆。 当然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爹,可是宋令箭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尚有亲人在人世——或者她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有亲人,突然冒出一个爹字,这字眼变得好古怪! “难怪你昨天眼睛通红,我以为你也跟我一样得了眼疾——我知道那种难受,但你比我坚强许多……” 宋令箭轻淡地笑了:“人死如灯灭,活着也是负累,死了反倒一了百了。你不必安慰我。” 燕飞心中难受,劝慰道:“我知道你就嘴硬心软。你要好好保重,节哀顺便,好吗?” 宋令箭将剔好刺的鱼肉放在她的碗里,弯着眼睛对她轻道:“我很顺便。吃吧。”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三章 第三节 绝世高手(三)情长纸薄 夜如此深,二月将去,水仍成冰。 一身黑衣劲装的夜行人无声地破开夜色,向巷中某处走去。她甚至不用睁开眼睛,顺着那道断续的生命气息便能找到他。她推开了门,看到他蜷在被窝中,丝般吐气。 “来了也不敲个门,大半夜的要吓死人。”韩三笑突然转过身,黑暗中炯然有神的眼光。 “没死绝么。”宋令箭坐了下来。 “真是托了你的福——”韩三笑本是捉狭的笑意,结果被宋令箭微凉的眼光冻僵了,干咳几声,“还好,死不了。” 宋令箭看着韩三笑沉默,那种死寂般的沉默让韩三笑浑身不舒服,他一直记得她那对流血的眼睛,凤凰泣血,凤凰,对夜家来说像个死咒,是为不详,是为天敌,就像有些部落以龙或以鸦为禁志一样,夜家的人从来没有凤凰这般的图案,传说里的故事只是说,夜家的人属于夜色,属于隐与踪,而凤凰却是火的化身,能照亮一切,也能焚烧一切。为什么死咒不是火,不是龙,而偏偏是凤凰呢?除了夜庄主人,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但现在他知道了。 宋令箭就那样坐了很久,微垂着头,散落的长发披在脸颊两侧,她一直都是个很会将自己收拾得干净清爽的人,今天却如此随意的就半拢着头发夜出了,来一趟坐半天也不讲话,让他心里毛毛的。 韩三笑清了下嗓子打破这不同寻常的安静,道:“你们自己跑去喜宴吃饱喝足,却让海漂这大男人来照顾我,有点过份吧?” 宋令箭微抬头看着他,欲语又止,欲说还休。 “喜宴怎么样?都是欢喜的模样吧?”韩三笑还是有所牵挂问道。 “她的余生已定,不好又能怎样?”宋令箭反问。 “听燕飞说了,一个女子最好的归处,就是一个简单善良的男人。” “你说得对。”宋令箭轻声道。 “他已不再追究过往,解开迷惑。不管他以前曾是什么样的人,都不重要了。你不用这样刻意疏远他,这种知道被人疏远的滋味可难受了。”韩三笑想起白天与海漂的对话,试图当和事佬道。 宋令箭的眼睛微微泛了红,却仍旧没有开口。 韩三笑将她的眼神收藏在心,脑海中涌起昏厥前她凄凉的血泪,一边抠着指甲,看似心不在焉,却极为小心翼翼:“那股力量,是冲着你来的,是么?” 宋令箭又垂下了头去。 韩三笑扭头看着她,就像很多年前他经常这样扭头看着那个叫红颜的少女,她们有着一样乌黑发亮的头发,和微微上翘的鼻尖。只是安喜的生活给了红颜平和开朗的线条,而她却因着颠沛布满时光的风霜。他一阵心疼,筋脉抽拔得巨痛无比。 “无论你做了什么决定,我会支持你。”他认真道。 宋令箭幽若地点了一下头,眉头轻皱。 韩三笑叹了口气,觉得心中如千石万压:“你要想这么一直坐着就坐着吧,我实在困了,就睡了。” 宋令箭站了起来,因为坐得太久,站起的时候还小小地踉跄了几步,这踉跄对常人来说再正常不过,对宋令箭来说却是太怪异了,韩三笑马上皱起了眉:“你怎么了?” 宋令箭站稳了身子:“明天启程,找夏夏。” 韩三笑一皱眉:“明天?这么急干什么?” “我怕。” 韩三笑一怔,宋令箭居然会说“怕”这个字言——他的心里,其实更加害怕。 “好。”他格外干脆地答应了,“你会带上海漂?” 宋令箭点了点头:“他必须去。” “为什么?” 宋令箭没有回答,只是问道:“几更天了?” 韩三笑看看了窗外:“二更。” 宋令箭道:“我回家了。” 韩三笑道:“不送。” 宋令箭鬼一样地离开了,韩三笑睡意全无,全身发凉,他很后悔没有叫宋令箭给他加床被子,他有一床新被子,就放在不远处的衣柜里,那还是夏夏与燕飞一起为他添置的,他的身体一直很好,大冬天盖一条床单都不嫌冷,所以当燕飞将被子塞进柜子的时候,他发誓这辈子估计都用不上——可是如今冬去春近,他却冷得要命,而且连下床拿被的力气都没有—— ———————————————————————————————————————————— “你去哪了?” 宋令箭刚进院子,马上就响起一个声音,她好像被吓得不轻,马上寻找声音的根源。椅上落着碧光,宋令箭马上向后退了一步。 椅上的人坐了起来,隐约中疲倦的双眼——妖碧的双眼:“你去哪了?” “我去哪里不需要征求你的意见。” 那对眼睛变得极为失望,漫出了浓重的哀伤,就那样盯着她,一寸不离。宋令箭觉得头很痛:“休息吧。” “是不是在你心中,只有三哥一人才当得上知心朋友?我们在你心中有没有位子?”宋令箭看着他,他的词腔越来越正,再不是以前那一说话便让人没了脾气的腔调,眼里的阴郁盖过了温柔与灿烂,就像燕飞说的那样,感觉很怪。 “飞姐说你过几天要出远门,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告诉我?”他突然走近几步,高大的身子像黑夜一样笼罩。 宋令箭冷淡道:“我知道燕飞会跟你说,所以我说不说似乎没什么必要。” 他整个人僵住了:“为什么?” 宋令箭退后几步:“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为什么一切都不一样了?令,我们还可不可以回到以前?以前开心平静的日子?” “我与你从来没有开心平静的日子,十一郎走后,你所能给我的全是复仇的警示——我已复了仇,亦不须再以你的存在提醒我。” “你收留我,只是为了提醒自己不忘仇恨?”海漂退后几步,失望至极。 “你现在才明白么?”宋令箭一笑。 “你什么时候才愿意对我说真话?”海漂上前一步。 宋令箭自然而然退后一步,但这退后的一步却让她心中一冷——这世上她曾怕过什么,纵使是那人,她怎样都迎面而对,而今她退后的这一步,是为何?她感觉自己的眼睛又突突地发烫,瞳孔里倒映着那人邪魅的脸,她烦躁又狠心地挥了个手:“别说了。我很烦。” 碧绿的眼睛突然泪眼朦胧,那道悲伤像箭一样钻着宋令箭的心:“你会带上我么?” 宋令箭转头回屋:“明日卯时火树,过时不候。” 夜归于寂静,宋令箭的决定与回答并没有令他心慰。两道哀伤化为泪泉,在冰冷的夜风里呜咽着。屋里烛光晃动着,他一直在对屋看着,不曾离去合眼,千言万如都薄如纱,唯有在身旁来证明一切。 淡然的影子在提着笔,许久却不知该如何落笔,也许情长纸薄,不知如何写下这些话,叫人不伤离别,又不事久侯。她一直提笔,独坐属于她的黑暗之中,不属于乾坤朗朗,不属于人群,不属于命运,属于夜色,属于孤独,她,只属于她自己。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三章 第四节 绝世高手(三)凡你所好 情长纸薄,墨尖已干,宋令箭独坐烛前,瞳孔里倒映着烛光,像是被抽光了生命。 正是她决定离开的前一天,那日她骗了韩三笑说回山屋有事,却是独自往东面久湖长木而去,她越接近那个地方,全身的血液就冰冷一寸,那种冰冷刺得她想逃,想逃回到自己的巷底小巷中,不理会任何——但她不能再逃避,也不能再自欺。 ——直到她看到山樱树下站着的那个男人,她已几乎吐不出深远的气息来,生怕那一口气,都会引发一场浩劫。 树下人转过头,不是莫海西又是谁,只是这次他的笑自信又高傲,透着无名的邪气与剑气,连身形都无形中高大了许多,他看着宋令箭微笑:“我该是要夸你猜得对,还是要怨你猜了这么久呢?我许了自己一诺,若是再多等半盏时景,我可就离开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宋令箭敛去内息,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 “莫海西”倚着山樱树浪漫道:“听你的语气,当真是这么不愿意见到我似的么?” “假说自己是游无情,还带走夏夏的人就是你。” “恩。你终于猜到是我了。”“莫海西”微笑着点头。 “这是我与你的事情,与别人没有关系。” “恩。此事以后再说。你先还我破音。”“莫海西”站直身子道。 宋令箭冷笑:“世上最无耻的也就是你一个人了。或许你自己都觉得没有脸皮向我讨回自己亲自己送出的东西,所以才披着别人的皮囊来游走。” “莫海西”挑着眉角道:“长得像出鞘的剑,说得话也是一刀刀的割人的。宋令箭,好个令行禁止,箭出无声。怎么你不喜欢我给你取的名字么,非要改个如此一般的名字?” 宋令箭眉一皱:“不过虚名而已,你在意么?” “莫海西”微笑,幽然伸手,掌间凝结着一团怒放的山樱,美艳不可方物:“早春的花儿,可真美啊!” 宋令箭完全猜不透他的用意与目的,心中却厌恶他所行所止的一切,飞速地伸开弓挑开他的手,一手的山樱散在了地上,“莫海西”的眼中闪过一丝残忍,抬高着下巴,冷冷看着她。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没空陪你在这里风花雪月!” “莫海西”道:“风花雪月又有何不好,女子都爱。” “那你去找爱你的女子吧。” “莫海西”不满地皱起了眉,盯着散在地上的山樱,山樱在跳舞,他的眼睛倒影着那抹红,似乎也在不停地跳着:“爱我的女子千千万万,这些不知死活的飞蛾又岂能漂过沧海成为蝴蝶?” 宋令箭冷笑:“我可真没觉得你会像烛火,焚烧一切的力量是有,却没有一丝照亮他人的胸怀。” “莫海西”盯着宋令箭许久,突然眯着眼睛温柔笑了:“这儿真是个好地方,一双魔魅之眼,但愿它们能够有照亮的胸怀。” 宋令箭咬牙冷笑:“这不是你最喜欢做的勾当么?要胁加威逼?你何时才能像样点,配得上你在外头的称号?” “莫海西”背手看着宋令箭,像在看着自己的宠物:“我本都是希望你们甘愿,但你们,尤其是你,却非要来个困兽之斗,多渺小啊。那些称号都是那些蠢货强加的,我不必要照着他们的膜拜来谱自己的人生。” 宋令箭已再无法冷笑,而变成了悲笑。 “看来你已有了心中之物,居然将我挤出了心门之外,实在是过份了。” 宋令箭脸色苍白,咬牙瞪着他,就像很多将死之人在人死之前瞪着她一样,要用自己的生命来复仇——“我的事很早以前你就管不着了。” “莫海西”皱眉,竟然带出了一副女子幽怨的悲伤,在这张黝黑英俊的脸上丝毫不见怪异:“我不配,那这世上就没有人配,若是有人配,那一定也是个死人。” “你的病是不是越来越严重了?现在差个人送终吗?” “莫海西”忧郁道:“如果思念是种病,我想也许是吧。” 宋令箭盯着他的脸冷笑:“难怪这张脸无论如何都让我觉得可厌,原来是你的脸藏在后面。” “莫海西”道:“我挑得这张脸你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山下那个打更的?还是跟你住在同一院的那小白脸的?” 宋令箭狠厉地一瞪,拿下长弓放在身侧道:“仅是因为他长得不难看,你就挑中他么?他人呢?” “莫海西”摸了摸自己的脸,模仿着莫海西文雅带点风趣的口气道:“哎,这个傻瓜很早就看中了宋姑娘你,但宋姑娘你心中眼中却从来都没有他,非得到了这样的时刻,才愿意关心关心人家么?” 宋令箭一怔,他的神情语态太过相像,仿佛真正的莫海西站在她前面这样说,可惜真的莫海西是不会这样说的。难怪她对莫海西的感觉也这样奇怪,时而讨厌至及,时而又有些同情,但总有一股潜在的内心情感在告诉他,不要离这个人太近。离真的莫海西太近,他会死,而离这个假莫海西太近,她会死。“放了他。” “莫海西”笑得邪恶:“你在乎他么?” 宋令箭狠狠地盯着他道:“我只是不想多一个人因我而死。他们有自己的生活,错的是被你这个变态无端挑中而已。” “莫海西”装作没有听到宋令箭的抵辱,轻描淡写道:“看来你的确是在在乎——怎么你忘记太郎了么?” 宋令箭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莫海西”一扬手,看着山樱随风飘。 凡你所好,我必带走。宋令箭恨得浑身颤抖:“你想我怎么样?” “莫海西”微笑:“不要这样,你想见他,我带你去便是了么。”话音刚落,人已一步几丈地走远了。 宋令箭紧拿着弓跟上。 莫海西戴着蓑立,静静地闭着眼睛坐在独舟上,手里轻捏着鱼竿,像是安然地睡着了。相对于站立的“莫海西”,他的脸看起来那样温柔简单,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这就是他经常上来垂钓却总是两手空空的原因。结果不是他钓鱼,而是别人钓了他。 “自古红颜皆祸水,情字如毒,我的话,你为何从来不放在心上?” 宋令箭静静地看着莫海西,她离远了一些,害怕熟睡中的他会受到什么打扰一般:“你想要主宰的,未免也太多些了吧。” “莫海西”突然凑近,眼里闪过肃杀:“只要我愿意,我能让你现在就死去,你的一切也就死了,比主宰还要来得轻松。” 宋令箭冷冷看着“莫海西”,眼里闪过的不知是悲意还是恐惧:“那就来试试吧。”说罢她突然地向后踮去,足尖划破霜雪,扬起大片白屑,仿佛踏雪而来,扬手瞬间,破音满月! “莫海西”狠厉地背手飞起,密林间瑟瑟全是他的声音,却扩散不出去的闷在人的脑耳之中:“不自量力!”】 回忆外,沾墨的笔尖一抖,滴下浓重的墨汁,穿透纸巾,像个无底的黑洞将她吞噬。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三章 第五节 绝世高手(五)破音火凤 【破音铮铮,一片青色光芒流出长袖,缠绕转于弦上,如同碎光飘浮—— 青芒! “当!”的一声巨响,青芒流星飞速穿透风声,所到之处,半空冷气全为青色云箭向“莫海西”射去,“莫海西”轻幽一个跳跃,手轻轻一挥,“钉!”一声巨响,像是锤子锤在了人的耳朵里,青色的光芒乍现,带出了翠绿的火花,礼花般散落在半空,火花落地,焚烧一切,青芒熄灭,无声地掉在了地上。 宋令箭看着无光的青芒怔住了,那道黑色的身影旋风一样地向她冲来,周围叶落花凋,似是有惊天之变。 她呆呆地看着“莫海西”的脸在卷起的风里微笑如花,莫海西是个腼腆的男子,从来不会这样傲慢张扬地微笑,如果他能这样微笑,一定迷倒万千女子,说不定也真能赢得她的几分欣赏—— 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向后飞去,竟不感到一丝疼痛,然后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莫海西”站在宋令箭面前,高高在上,时间又恢复到了从前,这个人一直都这么高大,以不可捉摸的高度,永远以胜利者的姿态睥睨着。 宋令箭静静地盯着他,咳了几声,嘴里流出了浓郁的血。 “莫海西”摇了摇头,蹲了下来,袖间抽出锦巾,轻轻地为宋令箭摸去嘴边的血迹,他抹得又仔细又温柔,好像甜蜜的情人,又好像慈爱的长者,抹完了血迹,他将宋令箭扶起来,将血污的锦巾放在她的手里,细心地为她捡着沾在身上的干草,最后将她散落的头发拂平。 宋令箭像个乖巧的孩子,轻巧地站着,任由他将自己收拾得干净整齐,只是那对不屈的眼睛一直盯着他,充满了讽刺。 “莫海西”很仔细地收拾好了,甚至温柔地拥抱了一下宋令箭,嘴里吐出的,却是毒蛇的信子:“奉还破音,否则,韶华凋零,魅瞳无光,这些,你都舍得吗?” 宋令箭道:“你想拿走破音拿走便是,现在就可以拿走。” “莫海西”剪眉摇头:“我从不勉强别人,也从不抢人东西,我希望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 宋令箭无力地笑了:“是,我是心甘情愿的,请你拿走它,再也不要来了,好吗?” “莫海西”悲悯地看着她。 “还是破音只是个幌子,你想要带走的是我?” “莫海西”摇头叹道:“与你最好玩的,就是你从未放弃的对抗与挑战,哪怕以卵击石,飞蛾扑火。怎么了?在这里的这些年,能把你所有的锐气都磨光了么?” 宋令箭空洞地笑了:“我以为至少这些年,我能躲过了你,但是我天真了。我输了。” “莫海西”并没有因为宋令箭的认输而高兴,相反的,他眼中突然带过一丝愤怒。 宋令箭突然神经质地往山下方向看了看,眼中闪过逃离的迫切感,她将长弓插在地上,平静道:“我不欠你任何东西,你也再无借口来纠缠不休。别过无期,不送。”说罢转身要走。 “莫海西”冷笑,眉一皱停,长指微微一张,伸手去拨破音—— 宋令箭恐惧地转过身—— 只见破音弓弦铮铮地割着风声,弦股弹动间,竟然慢慢隐出一个火般的影子,那影子从弦中慢慢脱出全身,像一只涅磐苏醒的凤凰,宋令箭的眼里倒映着这只灿烂非凡的火凤,瞳孔里优雅轻柔地张扬着火光辉煌的翼尾,一寸一寸,一须一羽,真物般鲜活美丽—— “住手——”宋令箭颤抖道。 虚幻的火苗仍在“莫海西”指中流出,融入火凤不断饱满扩张,极尽温柔地还在伸展着,宋令箭的眼睛倒影着这片火红,全是愤怒与恨意,眼中紫色亦是越来越深。 “快住手!”宋令箭吼道。 火凤仰天似乎在悲呜,但周围却没有任何声音,只是叶瑟瑟,枝摇曳。 宋令箭闭上了眼睛—— “莫海西”曲拢五指,火凤又像是听到了安眠的召唤,慢慢地淡化在弦中,直到无影无踪。 “你变了,若是八年前的你,就算这里天翻地覆,你也要与我抗争一番。但现在,你连动手的勇气都没有。这些牵挂让你软弱,而我们与生俱来的天赋,决不能因你不愿拿起而就能被舍弃。你身上流着的,永远是与众不同的血脉,所以你不能平凡。” 宋令箭闭眼轻笑,涌出嘴角的血越来越慢。 “莫海西”松开了手,站后一直静静凝视着宋令箭,宋令箭却始终不肯睁开双眼。 “你知道该怎么做。”“莫海西”优雅地向着树后的身影欠了个身,一扬手间,仿佛还有碧绿的流光与凤凰的碎火,他微笑着背手离去,一步几丈,所经之处,花朵枯萎,枝叶折落,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宋令箭闭眼许久,一寸一寸地将手里的锦巾化为了灰烬—— 他能控制万物的生死,所以一直都凌驾众人之上,绝世独立,当他快乐,他本身的魅力会让接近他的人俯首称臣,当他悲伤,他会以他力量,毁灭一切光明的东西,当他即不快乐也不悲作伤,他会离开人群,像消失的风线,唯留一个不灭的传奇。没有人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也许这世上,根本没有人能与这样的人共度一生,共处一世。所以他一个人行走着,偶然间想起了某人,就会以任何方式将这个人带回。 宋令箭轻睁开双眼,眼中却是迷蒙的一片暗色光芒,她背着长弓,轻巧不覆脚印地荡在山林之间,走出密林,看到秦正一脸茫然又忧患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韩三笑——他浑身的筋脉被揉成一团,几乎尽断而死,脸上的表情极剧痛苦,却异常坚强地强忍着——而——而当他转头看到她出来,表情却突然间那么释然,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气,那一口气是他的提紧的丹田命气,一松,生命就像崩塌的堤水,鲜红从他口耳之中飞快流出,划出一副惊饶的血图 ——她也终于支撑不住,双眼似有红泪脱窗而出,滚烫地划过脸颊。 你们是我的牵挂,也是我软弱的根胁。坚不可摧的血脉天赋与你们,我只可选一而存。我以为已逃到世界的绝处,可从头再来,却是愚了这么多年,掩耳盗铃,一场镜花水月,空欢喜。】 —— 烛泪渐乌。宋令箭深吸了口气,点了墨汁,落下笔尖轻扬手腕,在摇拽的烛火下流下刀刻般的字迹。 情长,语短。 烛已到芯尾,烛晕变小,已近灯枯。她折好纸,抬头一看,窗上仍有窗外人的剪影,落寞,憔悴,不离,不弃。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三章 第六节 绝世高手(四)今我往矣 “飞姐。” 燕飞支起身子,模糊看到有人站在门口,她揉了揉眼睛,天还是蒙蒙黑,应是未到卯时。 “海漂,这么早,有什么事么?” “我来道别。我们卯时就启程了。” 燕飞马上坐了起来,海漂却道:“天冷,你不用起来了。令交代过别来打扰你,但我还是想来跟你说一声。” 燕飞心中不舍万分,海漂虽应是年长于她,在她心里却一直是个清澈解意的弟弟般人物,哽咽道:“你们要快点回来,别像上次那样,不吭一声走,又不吭一声回来。” 海漂笑了:“所以这不是来与你道别么。我们走后,院里只每剩了燕错,秦正托了上官大人放你在心,他会时常过来看你的。” 燕飞一惊,悲喜难明:“你们快点回来,我从来没有与夏夏分开这么久,她为什么不来看看我再走?” “怕离别太伤,怕不舍得。” 燕飞眼角有泪泌出,这一次道别,没来由一阵压力垂在心上,像是一场很久的离别一般。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希望飞姐你能好起来。我将诚心乞求,愿你将安享永世的平静。但愿我心能寄你灵魂,直达通往主的阶梯,为我的失国向他忏悔,愿他能见他们的祈祷,愿他能看到他们的苦难,愿他能赐于我神主的力量,以将奉行他的旨意,让他们永生安宁。” “海……海漂,你在说什么?”燕飞莫名感觉万分害怕。 一阵尖锐的哭声突然划过她的耳膜,燕飞惊恐怕万分地直起身子:“海漂,我后悔了,我不许你们走——” “她在为我们寻找更平静的生活,她愿意臣服,愿意囚禁,愿意以自由换得五年花开,六年花落。她带来的一切,也将一并带走。” 一阵尖利的哨声响了起来,那是宋令箭召唤十一郎的哨声,已经许久没有听到——现在她在召唤海漂么? “我该走了。飞姐,保重。”海漂轻叹了口气,轻合上了门,门缝中偷灌进来的冷风吹得她脸上一阵刺痛—— 她猛地清醒了——这是梦?还是现实? ———————————————————————————————————— 韩三笑病恹恹地裹着冬氅子靠在巷中,他在等人。他已经等了很久了,但该出现的人一直迟迟未来。 “无镜起不来,韩公子找她有什么事么?”突然一个声音清晰地响在耳侧,韩三笑抬头一看,美丽的游无患站在前头,长发微拢在脑后,白色衣氅胜雪。 “哦——”韩三笑表情迷茫,心里却在大骂游无镜,交代这么多次居然因为天太早起不来这个破原因而失约,还让自己的长姐替她来。 “这些天她不仅为燕姑娘拔毒,还在为上官夫人的毒料理着,需要多些休息的。”游无患像是听到韩三笑心中的呐喊,解释道。 “哦……”韩三笑又哦了一声,脑海里浮现起游无镜那庸懒又和善的脸来。 “韩公子大早约无镜在此,有什么要紧事么?”游无患道。 “哦——恩,这个东西,我替宋令箭交还你们——她无心要留你们游族东西,只是为了捍卫与游无剑的交情,才要这样存心捉弄你们。”韩三笑从怀里拿出药壶递还给游无患。 游无患接过药壶,认真感受了番,抬头问道:“青芒——” 韩三笑叹了口气:“青芒熄灭了。” “什么?”游无患不解。 “青芒是令妹留给她的最后纪念品,除了只诛红梭也别无他用。以她的脾气与本事,就算你们再僵持也没有用,她不会还的,你们也夺不走。” 游无患点头道:“此事由不得我做主,不过我们也不想与你们为敌。说到这,此行化解了我族与朝堂的一场旧仇,对娘来说倒也算是一场功德,希望她能不再追究就好。” “什么旧仇?”韩三笑奇怪道。 “我族曾陷于朝堂政变之中,得罪朝中政要人物。娘曾救过上官夫人,现无镜又在为她解毒,我们已得上官博允可,代朝堂四相门赦免我族不可再入中原遣令。也算是功德一场。” 韩三笑惘然,原来当初这药娘救云淡,也不如想像中那般是段佳话,无非都是因果循环的关系——难道当初,游夫人就知道云淡可以为她化解与朝堂的仇恨才恨多番施救?当时连云淡都不知道上官博是何许人也,假称自己是药娘的游夫人又怎么会知道?又怎推测出来日后定能助自己一把? “你们还要在这里呆多长时间?”韩三笑裹了裹衣服,感觉有点冷。 “说不准,主要是看无镜手里两个病人情况进展。除了她,我们随时可以走。”这时游无患向他走近了几步,认真盯着他的眼睛。 韩三笑点了点头道:“再过些天,久湖的山樱花开,也是镇上的一处胜景,如果你们还没有走,可以去那里看看。就在镇的东面,镇上的人都知道。” 游无患皱起眉头:“你受伤了?” 韩三笑退了一步:“昨天扛东西拉到了筋,痛得狠。” 游无患皱着眉认真道:“不可能的——天下不可能有这样的力之巧合能造成这样的筋脉扭转——而你,居然没有死?” “粗人一个,抽个筋都要出人命,这世上就只剩富贵人了。” “刚才韩公子为何关心我们去留问题,有什么事么?” “恩。我跟宋令箭要出趟远门,时长不定,如果几位还在镇上的话,烦请多帮忙照看燕飞。我们很少离家,怕久了她会乱想。” 游无患笑了:“你们三人交情果然是深。放心吧,我们还有一段时间留,应该能等及你们回来。” 韩三笑点点头,却说不出什么俏皮的话来,他突然有些后悔这样交代,这样,等待他们回来的眼睛又多了几双,而万一他们回来得晚了——或者回不来了…… “你们什么时候启程?”游无患侧头友好地问了一句,她带着这样的表情,显得更美。 “卯时。快到了吧?”韩三笑站直了身子。 游无患惊讶不小:“今天?” 韩三笑道:“恩。马上。” 这时一声尖利的哨声响了起来,游无患往南边看去,那是村口的方向。 韩三笑费劲地挺了挺腰背道:“告辞了。” 游无患道:“韩公子筋脉虚张,不适劳累远行——” 韩三笑扬了扬手:“命硬的人,没啥资格说不适合。你们好生呆着,若是赶着我回来你们还在,给你们带好玩儿的。” 游无患瞪着眼睛,韩三笑已经消失在昏暗的晨曦中了。 ——————————————————————————————————————— “他们出村,为什么你也要跟去?”燕错问道。 “他们有我想要找的人。所以我非去不可。”秦正一身劲装,剑眉高鼻,秀美的五官中带着一丝阴狠。 “仇人?还是?” 秦正道:“找到这个人,这里的一切都会停止。”说完这句,他又复转温和,看着燕错道,“我已将手上的事交给了宗柏。你不用担心任何,只需要好好跟着单不二,先让自己成为一个坚不可摧的人,才能能人所不能。” 燕错感觉手上的扼扣越来越重,闷声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回来了,自然就回来了。我走了。”秦正转身就走。 燕错在后跟了几步,却不知如何作别。 “对了,玉姐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若是飞儿问起了,你就说我带她回乡去了。” “她?”燕错抬头看了看烛火仍在的阁楼,“她还没回来么?” “她不能离开锦,所以锦在哪里,她也要在哪里。这样也好,她现在,只记得以前的事情,不认得你,也不认得飞儿,便也不用飞儿时刻看着难过。” 燕错怔怔的,心中莫名难受。这些年,他用尽自己的青春恨着的,是怎样两个可怜的女人? 这时一阵尖利的哨声烦躁地划破宁静,吵得镇上几家几户已点亮了灯。 “我走了。” “小叔——”燕错慌张叫了一声。 秦正微讶地挑了挑眉,眼间露出了欣然的笑意:“四哥会为你骄傲的。” ———————————————————————————————————— 燕飞一觉醒来,天已大亮。隐约做了些梦,半真半假的。她支起手臂坐起身,看到桌案上的茶杯脚下,方正叠好的信纸。 归程遥遥,难暇送别。 今我往矣,杨柳未依。 梨花开时,此缘再叙。 勿以为念,珍重万千。 宋令箭的字迹,她只认得几个字,却读懂了最后四个字:珍重万千。 他们启程了么? 信的背面,很淡的墨迹画着一副画,一颗很大的梨树在飘着花叶,树远处几道淡淡的人影,像是远离而去,又像是远方归来。 梨花开时是归期。 燕飞轻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信纸叠好,小心翼翼地放在木盒之中。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四章 第一节 蜀道难(一)割发仇 一行人来到了更偏南方的一片群山里,那里的山峦极为秀气,奇形怪状,烟雾缭绕,如人间仙境。这美景良辰,宋令箭从来就没正眼去瞧过一眼,只是累了休息,完了启程,没完没了地交替着,将每个人的心情染得灰暗死寂。 四个人越走越沉默,宋令箭身上的死寂感大家倒都习惯了,奇怪的是海漂也一直保持着沉默,微笑的眼睛总是透着淡淡的凉意,有时候韩三笑抬头就能看到他过于安静的注视,像以前他刚从昏迷中苏醒的那样,带着某种令人畏惧的穿透力。 韩三笑实在受不了了,问迅速转移视线的海漂道:“海漂,我是不是脸上画着个王八?” 海漂的目光显得有些不安,这种目光从来没有在他眼中出现过,这令韩三笑更加不安。 “你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你干嘛这么看着我?你爱上我了么?”韩三笑有点恼怒,他以为上次他们已经把话说开了,这海漂怎么比娘们还别扭。 海漂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韩三笑气得筋脉差点扭成一团。 秦正抱来了干枝,就地生起了火。他是个在哪里都不会让自己过得寒碜的人,他在哪里都知道如何让自己利用最简单的资源完成最实用的价值。一开始他觉得带上个秦正纯粹就是给自己找脸色看的,没想到一路上秦正的态度还算可以,也许是看在他受伤的份上,很多活都揽下来做,做起事来还真是个爷们,快准不罗嗦,加上那俊美带冷的男装,韩三笑都觉得自己要爱上这个男人了。 宋令箭远远地找了个粗枝卧在上面,不知道有没有睡着,总之没有任何气息。底下他们三个围着火堆坐着,海漂在装深沉,秦正却显得有些烦躁,时不时地站起来围着火踱步。 “你再走来走去,火都要被你吹灭了。”韩三笑凑得火堆紧紧的,只差没烧着衣服。他现在想热闹也心有余力不足,还是这样安安静静地呆着吧。 “吵醒你了。”秦正停了下来。 “压根没睡着,我算着等你走到第五百五十五步的时候,我就醒来找你搭讪。坐吧,捂着围个暖,空荡荡的全是风在透着,冻死我了。你说今年的冬天是不是特别的冷?” 秦正笑笑,他知道韩三笑在开玩笑,身体受损了,自然就感觉冷了,他往火堆里加了点火:“火起大了就不会感觉冷了。” 韩三笑靠近了秦正,看着他拨动火苗,眼里火在跳跃,秦正是个男人,不苟言笑,很难接近,却总是不经意地透露着一股女子的柔秀,这让韩三笑感觉很奇怪。有时候他都怕秦正是个反角色,一直在乔装男人,其实压根就是个女人之类的——但这不可能。 秦正见韩三笑神色怪异地打量自己,却没想得如他这般猥琐,平静道:“你是不是有事想问我?” 韩三笑道:“你这都感应到了?” 秦正微笑:“你的讯号这么强烈,我还不至于木讷得一无所知。” 韩三笑也笑了:“我发觉你这个人真不错,如果能早点认识就好了,至不用天天受宋令箭的气。虽然你也游手好闲的,我总觉得你挺有钱的,至少可以多拉个人入伙,每个月少交点月钱。” 秦针儿抿着嘴笑:“如果我能早点认识你,或许就不会那么无聊了。” 韩三笑道:“或许你也不会碰上金娘,她也不会死了。” 秦针儿的笑容僵住了。 韩三笑继续道:“你为什么要帮金娘?” “帮她?”秦正冷笑。 “你们有宿仇,她用雾毒来困你,还处心积虑要害燕飞,而在最后赵逆要杀她的关头,你却伸手要救她。”韩三笑眼里闪烁着一种感激的神色。 “人死如灯灭,何必再去计较那些——怎么提起她来了?” 韩三笑道:“金娘曾是我家族中一员,虽早已脱离,但始终还带着那份裙带。或许你是她这二十几年来第一个真正想帮她的人,我想我应该感谢你。” 秦针儿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直到木杆上着起火,他才回转过神,匆忙地扔了手里的杆子。 韩三笑继续着:“在我印象里,她一直是个很有天赋,很能干的长者,本不应这样寂寂地死去。时间杀死了一切,不知道她在死之前有没有为自己的辜负天恩忏悔过。” 秦针儿扶着鼻梁轻笑起来,韩三笑感觉到他的笑里充满的悲凉与荒谬:“这一场孽,从来都是还来报去,不知何时是休。既然都是过去的事,她何苦要相逼如此,本来她可以不用死的。” “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到底她做了什么,惹得赵逆连隐藏行踪都顾不得,怒到要出手杀她?” “先前我也不明白,后来我突然明白过来,赵侍是为了自保,才杀出手杀她。” “自保?” 秦针儿的脸在堆火的照映下,美丽非凡。他慵懒地拄着下巴,目光失神地盯着火苗,眼里也跳动着火苗,一看便是要说一个很遥远的故事:“这件事情,说起来还真是有点长了。如果你真的没有睡意,我简便地与你说说也可。”“等一下——”韩三笑调整了一个舒服的躺姿,看着秦针儿道:“你说吧。” “二十几年前,她叫夜圣锦,出自一个神秘的派系。这个神秘的派系与浪侠有交情,所以她才有幸认识浪侠。她自年少时便一直情痴于浪侠,当年更是为了要追连浪侠,被庞大有力的家族除了名。她以为自己这样付出代价,总会得到浪侠垂怜,可是她应该知道,浪侠非平凡之人,又已有妻室,怎可能接受她?浪侠烦极了她的纠缠,但他曾答应过那家族的女主人,至少不会出手伤她族中之人,即使她已被除名——” 这些韩三笑都知道,他凝神听着,知道下面才是关键。 “那时我们七人与浪侠交好,也不怕得罪这样一个孤单力薄的女人,便一口应下要为浪侠摆脱她的纠缠。一日我扮成浪侠引她出来,他们几人设计擒住了她,四哥知道她最厉害的武器是什么,丈长的头发那么美,只有四哥的玄铁棍可以缠之不被绞断——正在他们僵持时,上官博泉腰剑一斩,青丝断尽,泉腰剑也毁了。泼辣非凡的夜圣锦当下发疯似的哭了,我们都还年少,料不到那一头长发对一个年轻的姑娘来说意味着什么,只知道她那模样是绝不会再去纠缠浪侠,也算是尽了承诺,便都未料后事地逃了。” 头发——圣锦的头发就是她的一切——是她自恃美貌的资本,也是她天资发挥的尽处。但那三千乌丝丝被人一剑斩断,岂有不恨之理? “后来我们没有再听到过夜圣锦出现的消息,浪侠也与美眷避世隐居去了。后四哥与玉姐来到此处,我也随着一同前来,却在柳村碰到了追仇而来的夜圣锦,她这些年之所以没有再出现,是在专心养好头发,她寻不到浪侠,又无法接近位高权重的上官博,便将一切恨意都加注在了四哥身上,处心积虑要杀他们——但她头发被斩,元气大伤,更不是四哥的对手,只能从中做些破坏来威胁,我只想为四哥做点事,答应他处理夜圣锦的事——” “然后你们就以雾坡为地,相互牵制?” 秦正点了点头:“有一天我却发现自己突然走不出了那雾,每次我一走到雾的附近,就会有一股很尖锐的琴声扯着我的心脉,好几次几乎拉断我的筋脉——我知道是她来了,她的琴风高绝如旧,甚至比从前带了更多的怨恨与凶厉,我已困在了她的琴声之中,再也走不出来了——而她若是想困着我,必要时刻警觉,否则琴声之力一消逝,我就能走出雾坡——” 十余年,两人就这样牵制,从另个角度看来,倒也像是一种相守。秦针轻叹了口气,无不婉惜道,“谁知道我被困在雾坡的这些年,四哥一家居然发生如此惨祸,而夜圣锦从来没有放弃过报复,还变本加厉地将仇恨转移到了无辜的飞儿身上。” “赵逆杀她为什么是为了自保?” “赵逆并不是傻子,他早就感觉到,还有一股力量在夜圣锦后面操控——夜圣锦是个隐没的高手,就算不是赵逆的对手,也不可能被一招杀死——她是被另外一股力量杀死的。”秦正凝眉看着韩三笑,“正是这股力量,上次差点也要了你的命。” 韩三笑心中惴惴,他也验过金娘的尸体,当时她的筋脉像是拉纵拉过度的橡皮筋,几乎已经尽废,那时他还有些不懂,一个普通的女子怎么可能会死在这种怪力之下——直到他知道了金娘的身份,也直到他上次承受了一样的痛苦—— “正是那股力量牵制了她的抵抗,才被赵侍轻而易举地要了性命,那时我们都惊讶极了,赵侍本意并非取她性命,而后果如此,等于是为自己再树下了强大的敌人。 韩三笑愈发觉得心冷,这股力量的操纵者是何人?竟能将七邪都玩于股掌之间? 秦正盯着火苗略显悲伤:“你若问我为何当时要救她,当时我也未曾细想,只是完全出于本能的,虽然她迅雷不及掩耳地死去,但我仍不想她死后还被人亵渎尸身。” 十余年的对峙牵制,或许当年的夜圣锦,后来的金娘早已成了秦正生命中的一部分,每日牵制他的琴声,也变成了五官感知的一部分。这种相克已不知觉地转化成了一种相守,这种关系很微妙,却不可切断。但金娘不明白,秦正也不明白。 “我们平静对了十几年,若不是燕错出现,我们的矛盾也不会彻底恶化,她也不必要死——但是就算赵侍不杀她,也自会有人要她的命来填恨。” “谁?” 秦正垂眼拨着火枝,淡淡道:“黄善柔。”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四章 第二节 蜀道难(二)执爱罪 “黄善柔?又关他什么事?”韩三笑摸不着头脑。 “是的,杀妻之仇,黄善柔怎能不报?” “杀妻?我好像听说,黄善柔的亡妻是难产而死的。”韩三笑回想道。 “难产只是个幌子而已。蓝田那么健康,宫中良医无数,怎会让一个出嫁公主难产而死?黄善柔与蓝田都是文武双全之辈,又怎会生出先天不足的愚钝孩子来?” 蓝田?黄善柔的亡妻叫蓝田?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 “难道这里头,也有故事么?”韩三笑尽力回想蓝田这个名字。 “蓝田孕期之中,体质反复不好,却又查不出原因是什么,但她的确死于难产,生产时血流不止,染红了整个床榻。只有水锈如此燥毒,无色无味,才能令人血流不止。而水锈独夜圣锦所有,与七邪又素有仇怨,刚好钻了蓝田最虚弱的时候加以谋害。” “但是,黄善柔的妻子,叫蓝田是吧,跟七邪又有什么关系?——黄善柔好像不是你们七邪一员吧?” 秦正苦笑:“他不是,但蓝田是。” “什么?黄夫人曾是七邪一员?我——我以为七人至少都得是男人——” “蓝田自小尚武,又有赵和宠着,整日与我们几人玩在一起,她武功不差,人也聪明,我们玩笑七邪的时候,自然要算上她一份。” 韩三笑想了想,觉得蓝田这名字有点耳熟,又不知道在哪里听过。 “蓝田是玉姐的胞妹,与赵和一起都出自同一庶妃,所以他们三人的感情很好。只是后来赵和开始醉心揽政,不惜要外嫁蓝田来邀好明珠,才引发三人间隙。再后来,四哥带着玉姐离宫,蓝田郁郁寡欢,赵和为讨她欢心,以文武召状之名为其选婿,蓝田相中了长相极似四哥的黄善柔。” “原来是这样!”韩三笑总算明白了,难怪黄善柔这么像燕冲正,也难怪大宝将燕飞当成自己早死的母亲,原来是有这么一出啊! “蓝田嫁给了黄善柔,怀了孩子,本也是乐事。但很快的,黄善柔知道了自己为何雀屏中选,只因他有一张酷似昔人的脸。他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渐而疏远蓝田。蓝田孕时情绪低弱,还总怨说自己总是隐约听到尖锐的拉琴之声。但黄善柔并没有放在心上,一直到后来蓝田难产而死,他才知道自己执着了些什么微不足道的愚蠢小事。但人死灯灭,什么都没机会修正了。” “可怜!”韩三笑只能这样感叹。 “蓝田的孩子先天不足,也应是受到水锈毒素的影响。黄善柔痛失妻子,便呈辞退隐。但赵和却不肯放他离京,故而只在京都赋个闲职,他心中有愧,几乎不与外人往来。但也许是恨铁不成钢,他们父子感情处得并不好。” “难怪大宝一见到燕飞就像是有种奇怪的默契,他们不仅是表亲,还同样都自小受水锈毒害,倒可真是同病相怜啊哎……” “一切都无法挽回,串因串果。只因一把长发,她却将余生一切都用在了雪恨之上,不惜加害稚子,毁人一生。”秦正咬着细白的牙齿冷声道,整张脸冷如冰石,剑眉出鞘。 韩三笑看着火苗,心中万分感慨,一个天赋异禀的少女,因爱走入了迷途,自此不悔,只能苦笑:“爱一个人是没有罪的。” “因为爱而去伤害别人,那也没有罪吗?”秦正声音拉得很高,远处林木森森,似乎有很多妖异的东西随他的语声破林而出。 “她是入火了,但是她最终也尝到了因果之苦。如果没有那层走火入魔的感情,她也只是一个为情所伤的普通女子——”韩三笑感觉到,秦正的恨意并不是单纯的恨,而是因为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另一种情感而强加上的覆盖。 “她这样的人,永远成不了普通女子,在她生出来便是为情而生,为情而死。”秦正突然意识到口中怨恨的这个女人已经死去,便也消了那莫名的焦火,垂下眼平复道。 “所以情爱猛如虎。”韩三笑苦笑。 秦正抬眼瞧他,火苗下那脸当真十分美丽:“你可曾爱过?” 韩三笑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猜?” 秦正一脸严肃地盯着他:“你说。” 韩三笑扁了扁嘴:“如果博爱无罪的话,我爱天下间所有可爱的女子。” 秦正冷笑:“这也算是逃避回答的一种方式。” 韩三笑干咳一声认真道:“原先我一直觉得,挂念即是爱过。但后来我发现,只要有离开,就会有牵挂,那便是我误解了。现与你们的一比,我所想所做的,的确是太浅了。” 秦正道:“很多东西,并不在乎时间与距离。先前我以为你对飞儿有所念想,而飞儿对你也是关怀备至,以为你们两情相悦,却碍于相识太久而不好开口,便想代四哥替你们主了婚事。谁想你不假思索一口拒绝,飞儿也并不为这番拒绝感觉失落,更有宋令箭在旁为你帮腔,这样我倒是明白了些事。” 韩三笑道:“你明白什么?你可别跟那些不长心眼的人一样,以为我对那打猎的有什么心思,你若真这么想我得重新审视你一遍。” 秦正笑了:“我什么也别说。” 韩三笑道:“看在你跟我说了这么多陈年旧事的份上,我也可以跟你说点小心事。” 秦正扯着嘴在微笑。 “事儿是这样的,但你先不要想歪。” 秦正半靠在树干上,写意道:“我什么都没想。” 韩三笑细细斟词酌句道:“曾经我有个青梅竹马的姑娘,我待她如亲妹妹般顺溺着。后来她喜欢上了我的一个不起眼的小表弟,但那小表弟又生性卑懦,怎样都不敢接受我那妹子的爱意。妹子被我宠得骄纵,总是将气撒在我身上,弄得我也里外不是滋味。好长一段时间,我都误以为那种酸意是失爱之伤,但这么多年过去,我终于明白那种心情并不是爱恋。” “那是什么?” “像是父亲对待欲嫁闺女的那种失落,恩,应该是这样。我本想着那妹子一直都是追着我跟着我视为我明月,突然间她心里有了别人,突然间她心里想的眼里看的都是别的人,她的喜怒哀乐也都被别人左右,而且这爱恋还让她总是不快乐,我作为兄长难免不服气,也难免心疼。” “既然不是爱恋,为何你又离开了?”秦正并没有笑,只是很认真地追问。 “发生了些误会,我那小表弟其实也一直钟情于妹子,但一直误以为妹子对我心有所属,一直拧巴着顺不了这事——其实这事关我一点事都没有,他们俩两情相悦,却都非要将我放在中间当炮灰,老子都快乌焦了。” 秦正一笑,抬眼看他道:“那这事跟你与飞儿和宋令箭之间又有何关联?” 韩三笑想了想道:“燕飞是个好女孩子,是谁都想好好照顾她。至于宋令箭——”韩三笑不知如何描述,只是转头往远处她躺卧的树枝看了看,脑海里浮起红颜任性却骄纵、眼中却偶露孤独的脸。 “你不会想说,宋姑娘令你想起那曾经宠溺的妹子吧?”秦正心细如针道。 韩三笑心中默然,红颜与宋令箭的性格长相虽然炯然相反,但这相反之中又透着某种极端的相似,她们之间,难道果真有着更深的羁绊却从不相知么?那这一程,是否能为他心中的疑惑给出一个明了的答案呢? “如果我说是,你会不会笑我这桥段太老土?” 秦正平静道:“不会。” “果真不会?可别憋心里,笑出内伤来别想人来理你。”韩三笑怀疑道。 秦正认真道:“难得你也会说些真心的话,我若还不领情要笑你,岂不是太不识趣了么?” 韩三笑对秦正的好感不禁又多了几分,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谈心事的好主儿。我刚才说的,在你那儿安全的吧?” 秦正道:“烂死在心,与尸骨化在一起。” 韩三笑呸了上一声,却哈哈笑了:“你这个人还挺好玩,正儿八经的就能把人逗乐。看你对爱这词理解甚微,不知道你可曾有爱过?” 秦正的神色突然一敛,透出一股浓重的杀气。 “哎,这么没聊品,不愿意说也不用生气——” 秦正飞快地站起身,丹田之气瞬间蔓在手掌,臂间有冷器鸣响,似乎随时等势而发!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四章 第三节 蜀道难(三)苍猊犬 韩三笑与秦正聊情渐深,秦正却突然大变脸色,一副应战之势! 就在同时,韩三笑也突然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感觉周围突然间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宋令箭也感觉到了,翻身下了树枝,海漂支着身子站了起来。 丛林深处何时绿光点点,隐约中还有兽行生物的喘气与摩掌。 “是狼!”秦正手上的蕴力散去,退后从火堆里拿起了一根火棒。 “不是狼——是——是十一——”海漂绿幽幽的眼睛在火苗下闪闪发光。 秦正看了他一眼,问道:“十一?什么东西?” 树丛深处绿光慢慢向中间围拢,随着火光现出一只半人高的黑狼——不是,这不是狼,它长得比狼要大,要壮——更重要的是,它有一张与十一郎一样的脸! 秦正似乎震惊不小,一挥手中火棒,谁想这“狼”竟不畏火苗,继续慢慢向前走来。 随后的,它身后闪现出越来越多的同类——按照阴绿的目光来看,应该有二十余只,目光所及处的七八只,每只都有半人高,幽绿的眼里闪着冷光,似有跨崖扑风之势。 韩三笑猛地打了个寒战——十一郎!这一只只的,都跟十一郎有着一样的样子,有些甚至还要再大一点!一下子好多十一郎这样冷生生地出现,没反应过来的还以为是见鬼了! 狼群慢慢让开了道,走出一只中等狼型身材的“十一郎”。不过它长得很丑,眼睛至嘴巴处有条陈旧的疤痕,像是曾被什么东西狠狠抓过或者撕裂过,这疤极深,当时应该是差点连这块脸皮都要撕扯下来,而今已经痊愈,长出一道狰狞的曲线来——这种冷性的动物有着狼性的荣耀,在撕打与博杀中确定自己不可动摇的地位,而这长疤,就是最好的象征。它在狼群中走出,向他们慢慢靠拢,狼群也跟着他一起靠拢,每只都静静的,没有疵牙裂嘴,也没有喘气嚎叫,只是冷冷地盯着他们。 几人都不敢开口说话,韩三笑感觉到秦正手上又蕴了力,似乎准备要与这狼群拼力撕打——这时群狼突然疵嘴嘶叫,愤怒地瞪着秦正。 韩三笑向来忌惮十一郎,如今突然冒出这大小不一的十一郎,个个还都是不怀好意,令他寒毛都要炸开花了!但他知道,他不能在这些牲犬前面表面出恐惧,恐惧只会加重它们的戾气。 秦正传音道:“呆会我们东南西北四个不同方向上树散开,甩开他们后再回这里会合——” 韩三笑瞪起了眼睛—— 因为秦正话还没有说完,狼群就开始沉默地向四面八方将他们围在了圈中——难道它们不仅通人性,还能听到秦正的内法传音? 韩三笑盯着头狼,头狼也静静地盯着他,他似乎在它幽绿的瞳孔里面,看到了一种不可一世的冷笑。 群狼靠近,圈子渐小。 韩三笑已经打定主意,要是他们再近半丈,他就跃树逃走! 而就在这时,头狼盯着宋令箭突然停住了——它有着人类的眼神,也有着人类的表情——他侧头深深闻了闻,犹疑地盯着宋令箭,然后它转头往某个地方看了看,眼里突然有股难言的畏惧,竟后退了一步。 群狼感觉到头狼的异常,皆静止不动地盯着首领。 疤脸头狼安静地掉头离去。 群狼也悄无声息地踩着夜霜离开,退兵无声,前后有序,不显落败,反而有种难言的简练。 秦正仍旧拿着火棒,全身的力量都调集上来,此时却摸不着头脑道:“怎么了?” 韩三笑皱着眉,顺着疤脸头狼看过的方向一看,破音弓? 破音弓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火堆的火焰却一直往逆风的方向被无形手牵动着。从离开子墟开始,破音弓一刻不离地拿在宋令箭的手上,这把一直被忽视的破弓似乎突然一跃龙门值了千金——刚才疤脸头狼就是看到了这破音弓,才无声离开了? 而正也是这时,韩三笑的余光触到了宋令箭放在另一身侧的手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松开了海漂的手腕。 “今晚小心点,明天天亮就动身。”宋令箭说完这句又上树睡觉了。 “它们不会再来了吧?一晚上要来回这么折腾,我们没给吓死,也给累死。”韩三笑靠紧了火堆道。 海漂轻声道:“这里怎么有这么多与十一郎一样的牲犬,好奇怪。” 秦正双眼无神地盯着火花四溅的木枝条,自言自语般在说:“南方湿润温暖之地,怎么会有此种类犬?” “什么类犬?”韩三笑感觉昏昏欲睡。 秦正道:“此种类犬是传自西域苦寒之地,生性凶猛善斗,善攻好圈,极为难驯,称为苍猊犬,又名为獒。” 韩三笑挑眉道:“原来来自西域,难怪如此凶悍吓人——没想到你对这犬类还挺有研究的么。” 秦正仍旧一脸迷惑:“群山之内怎么会有苍猊犬出没,而且还是成群结队……” 韩三笑道:“也许有人将它们自西域带来中土驯服,它们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开始在这里繁衍生息了。” “能驯服如此多的苍猊,此人定非凡人。这獒群也许只是一部分,却极为训练有素,不比半支军队的杀伤力小……难道,真是他么?……”秦正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碎碎自念。 韩三笑已再也支撑不住,刚才一场惊心动魄非但没让他清醒激动,反而更觉得疲累难挡,翻眼就睡死了过去。 —————————————————————————————————— 第二天,韩三笑被一阵烟灰呛醒。宋令箭在用脚踢倒昨天火堆的废架,烟尘乱开,丝毫不管还躺在地上熟睡的韩三笑。 最令韩三笑生气的是,她不止没有道歉,眼中连一点愧疚的神色都没有,她就当他不存在般,踩碎了碳渣,烟尘渺渺中走了。 秦正似笑非笑,眼神里还带着点忧患,递来水道:“等了你很久了,宋令箭赶路心切,再等不及你这样睡下去了。擦把脸,凑着水吃点干粮,启程吧。” 韩三笑气道:“呸,这毒女,敢情就是故意想把我弄醒才弄得我一脸灰!” 秦正笑了。海漂也笑了。 这一笑,昨天群獒包围的那阵阴霾也轻淡了许多,几人继续上路了。 接下来又是不停歇的山级,而且越来越难走,棘林深深,时而有野鸦掠过,只只都如鹰般大,叫声都显得可怖苍凉,根本就不像南方境地才会有的山景林色。 连轻功高强、擅山野行路的秦正都忍不住憋出一句: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蜀道难?这鬼道堪比上西天! 韩三笑心中碎碎骂了千万遍,顺便带进宋令箭的祖宗十八代,正被这些突然蹿出来的野乌弄得心烦意外,突然听见后面传来很多杂乱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分明是脚掌贴地的声音,似是一群野兽在群奔,宋令箭将海漂拉到一边,秦正早已腾到树上,不过一会儿就有一群黑影快速奔来,不下五只的黑影都有着十一郎的身形与眼睛,甚至更要高大一些,精壮一些,领头的那只绿眼犹精的冷冷地盯着宋令箭,但却又像昨晚那般,突然无声地远离开了,不过一会儿,不远处有几个跳跃飞腾的黑影,它们在跳什么?跳得幅度如此之大,可以高过参天密林? “看来这群山之中果然不只昨晚那一小群獒犬啊。”韩三笑不明心思地感叹一句。 秦正看着远处皱着剑眉道:“远处那是什么障碍,竟连獒犬都要如此谨慎高跳——我们离目的地还有多远?”他转头问宋令箭道。 宋令箭看着前方道:“翻过那山就到了。” 再翻?韩三笑听到这个字腿就软了,但是出于这两天的奇怪景象与群狼奔跑,他还是忍着没罗索。 几人再出发,不久便遇着了山谷间的断崖层,只有跳过这宽有十几丈的断崖才能去山的那一边,难怪刚才黑影跳跃,原来是要跳到对崖去,韩三笑笑道:“这下可好了,还得找棵大树,还要慢慢把树砍好过能过山了。哎,说起这个,宋令箭最在行了,我当初认识你的时候你就一脸人家欠了几百两银子似的在砍树。……咦,你看,那边有大鸟飞过——” 秦正道:“何须砍树如此麻烦,直接跳过去便是。” 宋令箭收回冷瞪韩三笑的眼神,拉着海漂道:“怕吗?” 海漂淡淡一笑,宋令箭带着海漂后退几步,突然用力一蹬,已是到了对面,两人从容不迫地站在崖边,衣袂飘动的样子有些像天人下凡。 韩三笑挥手疵牙大笑:“不错不错,落地姿势很不错,堪称完美呀!” 宋令箭马上松开了海漂的手,海漂怔怔看着脚下云雾缭绕的无底崖。 秦正乍眼一笑:“好身手,倒有故人一般身手。我们也走吧。”不等韩三笑废话,秦正已拉起他的手,足尖一点,腾空而起,在空中潇洒地翻了个身,轻飘飘地落下了。 韩三笑稳住了身形,宋令箭刚巧转过身要走,海漂在无声地叹气。韩三笑真的不明白,宋令箭一路上几乎没与海漂开口说过话,既然如此,又何必一定要将他带在身边?难道还觉得他是个包藏祸心的怪人么? 山路只走只峭,韩三笑感觉有点吃力,知道自己那一日后内气大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补回来,刚才纵身一跃,落地的时候差点岔到了气,宋令箭看出来了,秦正也感觉到了,所以宋令箭前进的步伐慢了很多,秦正也转由前面垫到了他后面,有种不用道明的默契与体贴。 一路上不断有苍猊犬经过,有时候一两只,有时候三四只,有些急速地从他们身边跑过,有更多的都是疵着牙瞪着他们,冷冷地站在路前,直到宋令箭走过,它们才不情愿地退后几步,隐没在山林间。 韩三笑咬牙切齿,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无比憋闷气阻!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四章 第四节 蜀道难(四) 藤花桥 韩三笑相信他们终于可以停止未知目的的行走了,这是终点了?这两座高绝的山峰?这两座从一开始便隐在云层之间的峰之颠?他并不是个像海漂这样浪漫之人,可这处风景着实让他有一刹那的惊叹。 两座高峰平顶之间,一条翠绿的树藤缠作的藤桥连着,藤结处处附着开花,远远看来,意似一条五彩斑斓的野花连成的桥,看那轻幽的样子,似乎最多只能勉强承受像宋令箭这样的瘦个女子通过。若是那样,情节定也美极,想着她穿着素白的衣裳,轻然幽若地从这头穿过缤纷的藤花游走到那头——只是别回头,回头定会冷场—— 想到这,韩三笑干咳了几声,怕被谁瞧出心中想法来,做作地抬手看了看峰距,估量道如果没有这条藤桥相连,就算这武林中轻功数一数二的高手,也得费些心思才能跳到对峰去。 韩三笑眯着眼睛向另座山峰看去,像是白雪皑皑,又像是雪花轻旋,总之是温柔的白色漫延,一看便觉如人间仙境。这一路的美景胜意,也比不上此处幽然脱俗。难道他们要找的人,就在那雪白胜景之中避世么?倒也真是个妙人啊。 守在藤桥边上的几只獒犬突然神色俱厉地瞪着几个人,这儿是他们的胜地,他们优越于常人的所在。藤桥上慢速过去了一只獒犬,到达了另座峰上,等在桥边的马上接了上去,似乎只是一只只有序的通过,不敢群过而毁坏藤桥。 正在桥边獒犬欲上桥时,宋令箭突然拉起海漂,一个飞身赶在了它前面:“快走!”她与海漂飞叶沾花般掠在藤桥上,回头快速道,“赶在郎儿之前,两人一起,双足须点地,步伐需仿效郎儿,切不可多或少!” 韩三笑看着桥头的獒犬疵着牙向他们围靠过来,似乎是把怒气撒在了没过桥的他们身上,又似乎是怕他们也如宋令箭海漂这般任意插队,他不满地扯着嗓子大叫:“你插队唉,这儿的兄台好像不太高兴,你自己逃得倒快,剩我们两人当箭靶子,你这样开心么你?!” 其中几只年轻点的獒犬已开始燥动,爬着地面作势要扑,秦正带起韩三笑便往半空飞去:“是非之地,敌暗我明,还是听宋令箭说的吧。” 海藤桥底下云烟漫漫,看不到底处有多深,只觉得下面一阵一阵的冰寒之气吹着,吹着人全身僵硬,秦正每一踮地,力道就弱了几分,好像这藤桥有股怪力在吸附他的内力,也将他整个人往深渊吸去。 韩三笑认真道:“尽量与獒犬速度一样,点地的动作也一样。”他知道为什么一定要两人双足点地,因为獒犬四条腿,他们要尽量与獒犬速度力量一般,才能顺利通过这野花烂漫的天之藤桥。 宋令箭海漂已经到了对峰,却一直僵直地站着,也没有回头看他们,也许是两人力气越来越弱,这藤桥也似乎越走越长,韩三笑本来气虚就弱,这些天来马不停蹄地赶路,这下只觉得越走越吃力,越走越要散开架子掉下去。 两人一跳到对峰,身子还没有站稳,韩三笑马上杀猪般一声大叫,难怪宋令箭两人站着不走,原来这山头站满了獒视眈眈的巨獒犬,每只都有四尺来高,精壮如虎! 一环又一环的包围圈中间站着一只身形格外大的獒犬,估计是最年长的,脸面间已有了岁月的须发,面目冷峻地看着桥上下来的人,似乎正等着这几块肥肥的羊肉送到自己嘴里来。 “我们没带武器!”韩三笑举起手,转了个圈,似乎要证明自己真的没带武器。 首犬冷冷盯着,它身边不远处站着昨夜那只疤脸,冷冷地盯视着他们。 韩三笑躲到宋令箭身后去,不仅让她显在众犬眼下,还顺带着将她往前推了推,“她带了,不关我的事。” “十一郎”相伴宋令箭,她自然跟这獒群颇有渊源,不会受到伤害。 宋令箭往前走了几步,獒犬丝毫没有散去的迹象,倒是首犬坐了下来,群犬也跟着坐了下来。 宋令箭解下破音弓,放在了地上:“拿去吧。” 首犬起身跑来,叼起破音弓,却还是静静站着,桥那头的獒犬快速跑来,每只到“岸”的兄台都狠狠瞪着宋令箭几人,恨不得立刻将他们撕成碎片。 不就是插个队,需要这么生气么?韩三笑正想抹个汗,听到身后一阵藤条抽缠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吓得一身冷汗。 原本美丽安静的藤桥快速松解着,野花纷纷掉落,跑在桥上的一只獒犬脚踏棉花般挣扎着向前,藤桥纷解得越快了,抽鞭间还有了铮锵的声音。 “不好!”桥要散了,那犬才跑到中间,这下定要掉了下去! 韩三笑抓着一根乱舞的藤桥向峰间飞去,用力抱住了无措的獒犬,手中藤条突然旋转,野花倒刺纵生,扎得韩三笑几乎甩手掉落。獒犬紧紧缩在他怀里,方才还是箭拔弩张的,这下可吓得跟小朋友似的。 “叭!”一阵巨痛,韩三笑以臂缠藤,不管上面倒刺入肉,回头一看,十几根藤条扬在空中,像被十几只无形的手抓头,纷纷向他鞭来。他想借臂藤之力回到峰面,臂上藤却像是懂得他的心,迅速失力向下掉去,在他随着藤条下落的一刻,十几根藤鞭“卟卟”割着风声打来,有几根打偏了,却有五六根结结实实在打在了他身上,野花倒刺,受打处马上滚烫地流血了。 “宋令箭,你死了?!”韩三笑受痛大叫。 宋令箭站在峰边,无奈地看着乱舞的藤鞭:“对不起,帮不了你。” “帮不了?!你娘!”韩三笑气得大吼,一手血流如注,一手抱着獒犬,在群藤乱抽中吃力地躲闪着,臂上藤条突然带着他用力地向峰臂甩去,韩三笑心中暗暗叫好,趁着这鼓甩力暗中调整好力道,用力一蹬峰壁,借力将怀中獒犬扔到了峰面,先甩了这包袱,他腾出手来就等于为自己多加一倍的胜算! 他听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也没去看它是否安全着地,因为就他听声音这一档口,所有的藤条似是要惩罚他一般全力向他甩来,十几根,一根不差在鞭在他背上,衣衫尽碎,皮开肉绽。 “你奶奶的!”韩三笑吃痛大叫,藤条散开几根,两根缠住了他的双腿,将他生生编在了半空。 “快走!”秦正总算反映了过来,只手水草般绕过缠绕的藤条,使力一扭,藤条似是有了生命受痛,狂乱地扭动起来,条上野花刺在空中乱射,藤条纷纷躲避,无瑕管制两人,秦针儿就这样英雄般纠着血迹斑斑的韩三笑落在了峰面。 韩三笑无力地坐在地上,大喘着气,像是跟在黄泉路跟牛头马面打了一架。 “给你。”海漂递过一瓶药,上面包着淡红色的锦布,燕飞的特色。 韩三笑气愤地一把推开:“省着吧,等我死了给我买棺材吧。” 海漂把药递给了宋令箭,韩三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给他用的创伤药递给宋令箭,难道这小子还是傻着脑袋,天真到以为宋令箭会为他上药不成? 宋令箭拿着伤药道:“先把伤里的花刺拔出来,有毒的。” 韩三笑已经恼过头了,麻头麻脸道:“毒死吧,这世上哪有毒会比你还毒?” 宋令箭冷笑道:“谢谢抬举。” 韩三笑似乎真的生气了,冷冷瞪着宋令箭,秦正道:“这花芳香馥郁,似乎真有毒性,先理好伤口吧,宋令箭不出手相救,一定也有自己的道理。” “我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道理比撒手不管还有理的,幸亏有你在,要不然我怎么死的都没有人知道!” 秦正脸上微露了些歉意:“对不住,方才我失神了,叫你白受了这些苦。” “你失神,有些人可没失神,正兴高彩烈在看着我被打呢。”韩三笑一边恨恨地瞪着宋令箭,一边恨恨地拔出伤里的刺花。 獒群们无声离去了,藤桥已散,对峰上的剩余几只呜呜嚎叫——难怪獒犬们怒目相视,他们的插入夺走了他们群员的过桥时机。 这山间的主人,未免也太过无情,即是搭建此桥,必要四足通过,可见是专门为了獒犬过桥才设的,却又无情抽离,不管落后獒犬生死。 “走吧,”韩三笑将一把的花刺往地上一砸,又狠狠地瞪了一眼宋令箭,身上手上鲜血淋淋,狼狈至极,“我怕再不走,又有东西弹出来,这回我可没办气再躲了,连叫救命的力气都没了,秦正你再厉害也不是三头六臂,总会出个闪失什么的,一条命都不够搭的。” 宋令箭将药扔在了地上,转身就走:“神经病。” 韩三笑冷冷看着。海漂捡起了伤药,掸去上面灰尘,放在了怀里:”也许我不该说,令想帮你,但她不能帮。” “什么叫不能帮?难道有人用刀架着她的脖子?还是她像小姑娘一样吓得手脚发麻了?” 海漂眼里漫过雾气,担忧道:”我不懂。只有令自己才懂。” 宋令箭的心事,宋令箭的人生,一直都是这样,只有她自己才懂。韩三笑无法以这种借口消去自己内心的怒火,他感到很失望,前所未有的失望与失落。 我本将心比明月,奈何比不到的不是明月,却是一番铁石心肠。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四章 第五节 蜀道难(五)迷踪林 秦正喃喃道:“雪花为媒,原是这个意思……原来,原来他并没有骗我们……” 韩三笑这时才有空抬头看看这另一边的风景,原来这白雪纷皑的,竟是一片无边际的浓密的梨花,在这枝头绽开吐香,仿佛仙界灵物,不沾凡间尘埃。 宋令箭停在梨林开始蔓延的地方,直到他们都走近了,慎重地说道:“跟紧我,别乱走——秦正,你听见没有?” 秦正愣愣地点了点头,四人一走进梨林,原本寂静安详的梨树突然沙沙作响,若非是树,韩三笑都要以为它们在转头看他们。他定眼一瞧,果真有些梨树枝叶转动,像一把把弓弩,将所有的箭头对向了他们,温柔的梨花像是受了惊吓,瑟瑟地抖落下来。 “好美。”韩三笑听到海漂轻轻说,轻得仿佛只是心脏跳动了一下,他很久都没有听到海漂这样发自内心地柔声说话了,此刻听来竟像是摧人欲泪的乐声,狠狠抓住了他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他正想阻止,宋令箭却飞速打落了海漂的手,“叭”的一声,听着都觉得生痛,宋令箭声色俱厉道:“你干什么?!” 海漂没有回答,让人感到他一种无声的抵抗与反叛,宋令箭瞪着两人道:“别乱动,想死也不能死在这里!” 韩三笑忍不住道:“你够了吧,你这坏脾气要到什么时候才罢休?你自己心情不好,没道理把火气撒在我们身上!” “你们若能老实呆着,也用不着我多管这些闲事。” “多管闲事的好像是我们吧,我不管你的哪门子里头认识的人,多手多脚地把夏夏带走了,反正也都是因你而起。我们不仅要忍气吞声地走这趟差点丢命的鬼路来这鬼地方,还得受你的气,弄起来好像我们欠你的一样。” 宋令箭的脸蓦地发白,瞪着韩三笑,过了许久才慢声道:“有些事情我的确做错了,错得一踏糊涂,无法回头。” 韩三笑眉一皱:“你这话什么意思?别想扯开话题。” 他们吵声越来越大,周围的梨树花叶抖落,似乎是妖艳的女子在花枝乱颤地取笑他们。 宋令箭只将眼睛看着海漂,那一眼千山万水,道不明的忧伤无奈:“这是最后一处,若是不想遇上藤桥之事,就好好跟着。” 众人都没有再说话,想着藤桥藤藤置人死地的情景,都格外谨慎地踮脚走路,生怕这美丽温柔的梨林也会突然间像着了邪一样向他们扑过来。 在林间转了些弯,海漂叫住了宋令箭:“等会儿三哥他们吧,三哥受了伤,走不了这么快。” 宋令箭放慢了脚步,侧过头道:“跟紧我,看紧我的手,若是你觉得有人在后面搭你的肩或都敲你的背,不要回头。” 海漂一折眉:“难道不会是秦正与三哥么?” “他们要想叫停,会叫住我们的。你只能相信你的眼睛与耳朵,不要相信你的其他感观。” 海漂没敢回头,只是静问道:“若是他们跟丢了,我们又听不到他们的叫声,怎么办?” 宋令箭道:“只要我们走出这片梨林,自会有办法找到他们的。” 海漂侧头看了看身边一颗呈美女捧月姿态的梨树,像是见到恶鬼般突然低下了头,只跟着宋令箭步伐,不再左顾右看。 韩三笑晕头转向,刺花有毒,虽然只是伤在了皮肉上,却还是影响到了他。还好他天生抗毒,一般毒性的东西还伤不了他的身,但他元气大伤,那藤条打得他胸闷头晕,周围的树枝妖娆,像是女子美妙的舞姿排列成不同的姿态,梨花纷纷,堆成了女子雪白的裙裳。 “喂,你怎么样?要不要让前面停下来休息一下?”秦正在后问道,心中也是焦急,眼见前面两个黑影越来越远,梨树茂密,再不跟紧很快就会被遮挡干净。 “没怎么样,我觉得风景挺好,慢点走欣赏欣赏风景。”韩三笑死撑道。 “快点,要不然跟不上了。”秦正摧道。 韩三笑停了下来:“你走前面,我跟紧你就好了。” 秦正走到了他前面,只是他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转头看着韩三笑。 “你干嘛?”韩三笑不明所以。 “是你想干嘛?”秦正瞪着眼睛道。 韩三笑莫名其妙:“我想干嘛?我什么也没干啊!”为表清白,他两手一摊一副无赖模样。 秦正皱眉道:“非凡时刻,认真点。”说罢转头继续走了,而且往前走远了好几步,好像故意要拉开与韩三笑的距离一样。 韩三笑停了下来,转头看了看周围形态各异的树——怎么感觉到这些树枝的形态时刻在变一般? 这时秦正也停了下来,转头盯着他没头没尾地吼一句:“别闹了!” 韩三笑转头看了看,确定秦正在对他说话,指着自己鼻子道:“你在跟我说话么?” 秦正冷哼一声道:“真是不知轻重,难怪刚才宋令箭袖手旁观任凭你被藤条抽打,你是该好好被教训一下。” 韩三笑奇怪道:“你中邪了吧?干嘛没头没尾训我?我怎么了你了我?” 秦正翻了个白眼,一眨眼就消失了,一副“不与竖子为伍”的高傲德性。 韩三笑莫名其妙,气不打一出,却不知道这都出了些什么事?!! 秦正一怒,马上就把身后慢慢走的韩三笑甩远了。他正一脸冷然地往前走,突然感觉自己腰间一紧——有人似乎从后面轻轻抱住了他的腰,温柔又羞涩。 秦正横眉冷怒,袖中运力,冷道:“你再这样不知分寸地闹下去,休怪我不客气。” 但抱在腰间的力道轻轻加强了些,秦正往腰间一抓,却只抓到干枯强韧的枝条,他大惊,又有种寒毛直立的悚意,说时迟这时快,这枝条飞快缠上他的手腕,拆解了他运起的力道,另只手正要拔簪发力,却被空中不知哪里脱出来的枝条缠了起来—— 一眨间的功夫,他就两手两脚朝四个方向被拉去,在空中张成大字状被吊了起来! 他此刻已明白方才不是韩三笑捉弄他,正想张嘴提醒后面的韩三笑,嘴巴薄而冰凉的花瓣封住了! 而韩三笑被远远落在后面,他索性也不想再走,靠着梨树蹲坐下来,徜徉着眼皮昏昏欲睡。 日光晴好,远处似有水在流,鸟在叫,光透过树叶在旋转,旋转,有人在轻笑,有人在梦呓—— 视角末处,一个白色身影飞快滑过,像是调皮的白衣少女在与他开着纯真的迷藏玩笑。 韩三笑飞快抬头看了看,只看到一地的白梨花,摸了摸鼻子,难道真的毒侵入体,产生幻觉了么? 正这么想间,他觉得视角尽头又飘过一个白色的身影,极尽婀娜。 “秦正?宋令箭?”韩三笑甩了甩头,疲累不堪,又觉得这两个人都没有这么婀娜娇媚的身姿,再说他们都未穿白衣,也没有随身带白衣,打哪来找身这样的衣服在这种地方开这种低级的玩笑。 有人碰了一下他的肩膀,轻轻的,像是女孩子那柔怯的手指敲了一下他,他晕乎乎地转过头,并没有看到人——这下他突然寒毛直立,难道刚才秦正三番几次回头瞪他,也是着了这鬼把戏的道? 这梨林有问题! 这时他才警觉过来,深深吸了口气,这梨香味比普通的清香味要浓,也根本不纯粹,刚才宋令箭一脸认真的表情,他就应该警觉到的—— 他们不停在这林中已打转了很久了—— 他拔身要起,脚下却突然缠过东西,接下他就狠命地往地上被拉扯去,人在半空,毫无任何支点避力——眼看自己要坠地,心想不知得有多痛,但却没有触地,而是被什么东西接住了,然后身子又被猛烈地甩起——难道——难道他此刻就像个球,被不知明的力量在来回在空中抛耍么?可恨的是他现在没有任何支力点可以摆脱这种处境! “我的娘啊!”韩三笑除了破口求救,已不想、也不能再伤筋动骨地自救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四章 第六节 白发三千(一)紫衫白发 海漂停了下来:“三哥的声音?!” 宋令箭皱着眉道:“别管,前面就绕出去了。” 她果真不理向前走去,前方的目的地令她太过烦乱,烦乱得什么都不想理,也什么都不想去在意了。 梨花淡去,碧玉连天,宋令箭一把推开梨林与碧原交接处的一处半身高的矮木栏,梨花烂漫后面,是另一个广袤美丽的世界。 也许是高山之颠,草地连天,全是接不清的云层,阳光一缕缕地从云层间射穿,将一处碧山照得闪闪发光。连檐小屋随势而立,温柔地在梨树之间露角展眉,这不是天上人间是什么? 海漂看得入了神,没发觉宋令箭的漆黑的瞳孔越来越浑浊。 碧绿与雪白间,远处有一个似红非红的点,似是死物,一动不动,却又莫名地带着一股仙灵的气质。 宋令箭突然回快了脚步,那个点越来越近,原来是一个着紫衫的人卧在天地接壤之间,这紫衫白发的人,才是真正这天上人间里的一处奇观。像是做梦一般,到了天界华庭,眼见了世外仙人。 圆形黑绒毛毯,木色矮桌,青铜小炉,火色温柔地围着一个琉璃小壶,扑扑沸着,似乎在煮着什么东西。黑绒毯上躺卧着一个男人,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到来,专心至致地拿着书卷在看,握着书卷的手指苍白,修长有力,指节骨显得有点突,却一点不阻碍这双手的好看。脸孔被书卷挡去,随意层叠地披着绛紫色的长衫,最显眼的是那拢在脑后微风拂动的,是纯粹得泛着光晕的白发。落在紫衫与黑毯上,白丝如绸,像一副用心点点的水墨画。 一只身形极为庞大的獒犬伴坐在旁,全身毛发皆白,在阳光的折射下雪白发光,远远看去,竟象是一个光球,一只银色的十一郎的——祖宗? 发须幽长的脸上,一对碧绿如玉石的眼睛无神地微张着,懒懒地享受午后温热的阳光。就像万年不死的龟一样,这样的獒犬身上必带着岁月的瑰宝,此生难见,并且得罪不起。它见到两人前来并没有任何受到叨扰的不耐,平静地看了一眼,继续懒躺在地上晒着太阳。 慢慢的,两人越靠越近,在四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紫衫白发人动了动,将书卷扔在了身侧,那张完美无缺的脸展露在眼前,比太阳夺目,比月亮清冷。长而透澈的双眼一眨便能覆灭任何情感,轻懒的唇挑起蔑视天下的傲。但他却显得很温和,平易近人,风神俊朗间有股文质彬彬的谦和,看起来像是没有棱角的温柔暖手的玉石。但海漂却觉得自己胸前的那颗晶石在微微发冷,莫名有股战粟在全身密布。 这世上,冷硬的东西可怕,温柔的东西更加可怕。 宋令箭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他前面,静静与紫衫白发人对视着,然后解下背上长弓,如弃旧履一般地扔在了他前面。 紫衫白发人坐了起来,盯着地长弓片刻,由于俯视没能看清他眼中的眼神,只见他抬起头来时,眼中是盈盈宽容的笑意。他只手左手轻轻一托,弓如羽翼轻浮了起来,像是长了灵性,慢慢地飘到了他手上。 他是谁?海漂心里浮起这个念头,这个人如此风采绝代,让人一眼难忘,为何他却有这种似是相识却又不识的感觉? 紫衫白发人随手一插,将弓半身插入土上,像是将针插在棉花团中那样不费力气,颤抖的大地回应着弓的悲鸣。海漂心中一颤,似乎听到身后梨林中传来韩三笑尖利的叫骂声。 “连城,你来了。”还是对方先打破了沉默,紫衫人站了起来,明眸微笑,一朵梨花飘落在他肩头,突然间化成了雪白的烟尘。 宋令箭凄冷冷地盯着地上的长弓,这把弓从来不真正属于她,在她的手里,它只会顺从地听话,射出她内力所赋于的箭,而在他的手里,它会附和,鸣叫,会激出自身的力量协主,此刻它灵性毕露,尖锐无方——他才是破音弓真正的主人,有些东西不属于自己,即使带走了,也是枉然。 “放了林中人。”宋令箭冷冷道。 “恩,可以。”紫衫白发人点了个头,远处传来沉闷的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来一片枝叶乱颤的轻移声。 “破音双手奉还,交出夏夏。” “恩,可以。”紫衫白发人还是温和地点了点头,像个有求必应的慈怜之人,他转头给随着他一同站起的银色巨獒打了个慵懒的手势,银獒慢悠悠地向那处飞檐小屋慢踱而去,随着他的移动,好像一大部分的光芒也随着他离开了。没过一会儿,它背上已驮着沉睡不醒的夏夏出来了。夏夏的脸色很安详,甚至比在子墟时还要红润。银獒后腿一弯,夏夏的身体顺着弧度滑落到了地上。 宋令箭走上前俯身检查了夏夏,脸上紧绷的线条总算缓了些许,她抱起夏夏,远远离开紫衫白发人,在一处干净又看似安全的地方放下了她。 紫衫白发人微笑道:“放心吧,我若有诺于你,必会全力以赴。” 但宋令箭却并不受他的好,转头冷冷看着他:“还有哪些瓜葛需要与你划清,你直接道来便是。” 紫衫人笑容转而失落:“连城都没有回家的欣喜与念旧么?这崇山峻岭,藤梨绝境,连城都不留恋过么?” “留恋?我又不是怪物,会留恋这种鬼地方。” 紫衫人摇头叹息:“连城太不懂烂漫美物,如此绝世之地,多少人参尽天机都求之不得——” “你是不是还想说,这世上多少人连命都不要地想要见你尊容一面?”宋令箭冷冷打断道。 “连城甚知我心。”紫衫人天真地笑了。 宋令箭满脸讽刺地笑了。 “连城如此笑意,是不苟同么?”紫衫人话是对宋令箭说,眼睛却静静地盯着海漂。 宋令箭道:“既然你想不出瓜葛,那即是没有瓜葛。希望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你也不要再来找我。别过。” “连城这就想走么?你带了这些不相干的人上来,暴我隐地不止,还险些毁了我的狼儿。这处不是举杯楼,任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紫衫人盯着宋令箭道。 宋令箭讽笑道:“藤花桥的限时机会是你自己设的,每年不知道有多少儿狼儿命断你手,现在你竟还有脸在此苛责于我?” “哦,连城说得是。那藤花桥的时限我已缩短了许多,通不过桥跑得不快的狼儿留着又有何用?但偏偏你那轻贱的朋友要去救它,坏了我的规矩,这,恐怕不太好吧。”紫衫人说得温温慢慢,却是一字一句都是要找麻烦套罪责的用意。 这时梨林里传来骂声道:“他娘的这些鬼梨树,棵棵都跟千年树精似的,老子要是有火折子,一把火烧光了你们,还怕你们变成琵琶精不成?” 韩三笑大手大脚地断开挡路的树条从林里冲了出来,冲出来的一刹点有点收不住势,一个箭步就蹿到了宋令箭与紫衫人之间,他一边稳住身形,一边惊艳又好奇地盯着一脸平静宽和的紫衫人。 “咦,夏夏。”他看到不远处躺着的夏夏,马上跑了过去。 宋令箭道:“这责你自己追去,不打扰了。告辞。”她用力一把拉起海漂手腕,转身向夏夏走去。 紫衫人轻轻笑出声来。 海漂却感觉宋令箭拉着自己的手加重了很多力量,裸在外面的手腕上寒毛直立,她突然间加快动作,飞快往前奔去,对弯着腰在观察夏夏的韩三笑大声道:“快走!” 韩三笑也是同样的感觉,只觉得紫衫人的笑有种说不出的涩意,他一听到宋令箭这样大喊,马上就拉起夏夏扛在背上,飞快跟着她跑去。他以为这样的速度已经够快了,只是一眨眼,他们已经回到了梨林,周围的梨树缠得更快,走哪哪里是连上天的树枝墙,它们似乎非常熟练,一层一层叠得飞快,根本无法翻越,宋令箭也没有打算去翻越,她松开拉着海漂的那只手,一挥,右袖间抖出青芒。 青色光芒乍现之处,枝叶僵化,梨花成冰。 “跟着我!”宋令箭根本没有朝他看,带着海漂视若无物地穿过青芒化后干硬的梨枝墙,枝木碎落,韩三笑奋力跟了上去。 梨树一直移动,那些被甩在身后的梨树好像长了两条腿似的又赶移到他们前面去,走了很久都不见朗郎天日,梨枝伸长,雪白的梨云盖住了天空,白茫茫地透着日光,照着人眼睛发晕! 这梨林永远那么点大,却永远无法走出去,它随着他们一起在移动! 青芒继续穿梭着,像个舍命护主的武士,只是勇士终有力竭之时,青芒曾受重创,如今光芒渐渐淡去,已接近耗竭。他看到宋令箭眼角出流露中悲痛与不舍,却咬紧牙关似的坚持着。 韩三笑奋力赶到了前面,一把接住了青芒,他从未想过青芒是冷是热,但此时握在手里的青茧冰冷异常,几乎要冻碎他的血肉,冻僵他的血脉。他连忙动力保护手掌,但力量一支开,速度马上就慢了,而这就在慢下的同时,青芒起浮,又飞在了前面。 宋令箭与海漂又跑在了前面——韩三笑突然感觉十分怪异,海漂并不是习武之人——就算他曾习过武,也绝不可能跟宋令箭这样的高手并驾齐驱,这次连命奔跑连他都有些乏力,但海漂却可以一直稳稳跟着半步不落? 宋令箭拉着海漂奋勇前进,他从来没有感到她如此畏惧过什么,这梨林再疯狂,能困得住宋令箭你吗?还是没有破音在手,宋令箭就慌慌无主,不再强大自信了? 此时宋令箭突然停了下来,回身将海漂用力地推到了他身边:“保护海漂!”然后腾身而起,双臂虚力缠起梨枝,用力一扭,青芒在前,梨花飞射,梨枝箭绳一般向前方射去! 碧光爆现,碎了,好像是什么东西碎了,碎得半空碧光点点,在梨花白云间刺眼妖艳,梨木也停了,好像也被这声爆光吓僵了。 宋令箭蓦地向后退去,结结实实地靠在了梨枝墙上,伴随她来的,还有一道碧绿的透光,“倏”的一声,擦过她的脸颊,高空中转个弯掉头飞回。 她流血了——冷漠的脸上一道血迹,韩三笑不敢去看她脸上的表情。会尴尬?还是会心伤? 宋令箭双眼里倒映着磷磷绿光,瞳孔在下雨,下着绿色的流星。青芒碎了,碎在半空中点点落下,那是游无剑的灵魂在离她远去。 紫衫人尖一转,夹住了飞回的碧光,碧光暗消,一枝碧绿通透的玉簪子盈盈流光,长长的簪身两个凹伤,他的眼神也碎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四章 第七节 白发三千(二)君擅主宰 韩三笑已经知道这紫衫人是谁,也终于明白为何这个人可以成为那样的一个传奇——一个人能够成为一个传奇,在需要强大的力量支撑之外,还要有令人难忘的人格、品性——或者像他这样,有着一张完美无瑕的脸。这世上根本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一张脸,这样的一个笑——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可是爱上了这样的一张脸,只能轻易地开始,却不能轻易结束。而且—— 而且他为何也以簪为器?出簪的狠厉与阴柔,与秦正的如此相像? 紫衫人轻拂着簪道:“玄铁无刃簪。” 秦正咬牙看着手中簪头微弯的玄铁簪,那亦是故人送他的遗宝,无坚可摧,如今却被一枝玉簪削去了锋头。 紫衫人微侧过头,微笑看着秦针儿:“你竟敢以我授你的簪法,削我玉簪之刃?” 秦正轻垂下头,从未见过他如此的乖顺与卑和:“浪侠有礼。” 浪侠——紫衫白发人,就是名极无尚的江湖传奇,浪侠。 浪侠慵懒一眼,却像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双刀,将秦正的情帛剪成了碎片—— 难怪刚才他觉得浪侠出簪的手法如此眼熟,原来秦正真正师出于他——那就难怪为何秦正能提早出师,成为江湖上无人能挡的点眉杀手。 浪侠将身后白发三千轻巧地挽起,碧玉簪子虽有凹口,但丝毫不碍他的熟练——他盘发的手势也眼熟,宋令箭是这样挽过发—— 韩三笑突然寒毛一立,想起曾经一夜偶遇熟人的夜晚,那人亦是如此方势盘的头发,那时他就觉得异常眼熟,却又连不到一块儿。而那夜那个熟人,是外出钓完鱼回来的莫海西,他认真回想着,那时的莫海西种种都让他觉得陌生,还有股莫中的恐惧,穿着月牙白的衣衫,说话举止都有股——有股与眼前人一样的气势! 秦正不自然地看了一眼他的白发,浪侠却不以为然,平和一笑:“别后十余载,秦正未老,但浪某却满头白发,如耄耋老叟了。” 秦正悲凉地笑了:“浪侠风采依旧,胜却人间无数。” 此时无声,大家都不由自主地看着浪侠满头白如雪未有丝毫杂色的白发。 韩三笑向宋令箭望了一眼,她一直静静站着,像是巴不得要将自己的存在消灭掉一样,脸上划过的血痕微干,海漂伸手要为她擦,她却像触了电一样幅度很大的躲开了。那一瞬,连韩三笑都感觉有点受伤。 这时浪侠向他们走进了几步,他没有韩三笑想像中那样高大,大概与秦正差不多身形,只是他显得很修长,体态极雅,像竹似柳,走起路来像拈着风在推行,很快,衣衫微拂。 宋令箭马上迎面向他走去,虽然她的表情很平静,但动作幅度却有些过大,眼神里有种强忍的镇定,韩三笑感觉她很恐惧——她害怕浪侠,害怕得灵魂都在僵硬—— 浪侠见到宋令箭向他迎走而来,转身向方才躺过的黑毯走去,韩三笑与海漂想跟上,但那只巨大的银獒却慢悠悠地坐在了他们前面不远处,没有任何凶残的眼神,阻挡的意味却比什么都明显。 眼见宋令箭与浪侠越走越远,韩三笑越发好奇想知道他们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于是他集中心神,调起许久不用的某些感官,闭上双眼…… 他们走到黑毯中间,浪侠做了个邀坐的手势,但宋令箭没有动,浪侠笑了笑,宋令箭咬紧了牙,坐了下来,浪侠也坐了下来,缓慢地给两人倒了壶中水。 梨花飞散,刚好掉进杯中,一杯一片,梨瓣在杯水中旋转着,像个穿着白裙在旋转的舞娘。 宋令箭痴傻看着杯中水,身上慢慢缠绕出一股无言的冷然与悲壮,浪侠端着水杯径自喝了口,咬着梨花细细微笑,在他的心里似乎有很多甜蜜的回忆在流转,只是上挑的嘴唇已带上了岁月的孤独,他们像是旷别以久的情人,又像是沉寂不见的仇人,就那样对视着,穿透了无数的光阴,无数的分离悲喜。 浪侠开腔了,他本是个骄傲的人,不应先开腔开话头,但他似乎很稀罕跟宋令箭说话,也很喜欢惹怒宋令箭,他叫宋令箭连城。 “连城,这是第二次了。”浪侠道。 “每一次都是你自找的,怪谁?” “怪你。” “那这次你想拿走什么?随便你。”宋令箭的心跳得忽快忽慢,像是时刻要碎裂。 浪侠的目光突然向这边转来,只是他没有看韩三笑,而是看着海漂,那眼神平平淡淡,没有情绪,跟宋令箭放空思考时很像。他们,很像。 “好一双碧玉一般的眼睛。” 海漂好像凭空吃了阵痛,猛地闭了闭眼睛,宋令箭已挡在了他前面,冷冷地瞪着:“你别太过份。” “你坏了我的簪子,总得拿些东西作陪。那就留下这对双眼,犹如玉簪之绿。我可以放他不死的。”浪侠轻便地说出这句话,好像只是开着一个恶狠狠的普通玩笑而已。 宋令箭也笑了,温柔,随着她微笑的幅度,脸上的伤痕血迹如泪,妖艳异常,轻声道:“你作梦吧。”浪侠敛去了笑容,冷冷看着她。 “太郎的悲剧,如今绝不可能再重演了。我已不再是当年受你摆布的连城!”宋令箭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 浪侠抬起头,目光从他轻蔑的眼底流出寒意:“那我倒是要看看今日连城与往日连城,到底有何不同。” 浪侠话一说完,宋令箭突然转头运力一推,将远处的他们再往远处推去!韩三笑大感不妙,耳膜烈烈作痛,全身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但是宋令箭明明已经收了推力,但他们还在向后退,离那诡异的梨林越来近,宋令箭愤怒地转头瞪着浪侠——是浪侠,这个背手站着的男人,衣衫无风自动,他在扭转宋令箭的推力,将他们三个推向无法挣脱的这个诡林! “令!”海漂微带惊讶地叫了一声! 就那一声,韩三笑感觉到推力一滞,缠在身上的滞力也突然散了散,他马上腾身上空,只是他他留了伤疤忘了疼,忘了被梨枝吊起来的惨事—— “娘的!”他恨不得拍自己的脑瓜子,可惜树干已经柔化,缠人,花朵坚硬,倒刺,冰冷,扎手,他试探着蹬了蹬双足,不出所料枝枝缠绕,心里还暗自庆幸着,幸亏没有用太大的力,这树枝就像橡皮筋一样,使多大的力气,弹你多大的劲。他任劳任愿地被树腾倒吊着提了起来,悬在半空中,往梨枝墙上来狠狠地甩了几把,震得他内腑差点脱落。 确定他不再挣扎后,梨枝静止,韩三笑用力地咳了几声,转头看着旁边,苦头苦脑地笑着:“好巧,你也在呢。”秦针儿也被吊在了旁边,他的眼中满是无可名状的悲伤与愤怒,竟一言都不愿与韩三笑多对。 他们两人都被吊了起来,海漂却愣愣独自站在树下。本趴在地上懒坐的银獒突然了起来,冲着海漂“吼”的一声大叫示威。看他懒散老迈的样子,此时一声巨吼声大如钟,有着蒙日蔽月的山河气势,吼声一圈一圈在梨林里荡来飘回,打击着韩三笑的耳朵。银獒本来安详的神色在在巨大的冲击中面目扭曲,像是棉花做的被絮颤颤扑开。 银獒岁大体庞,在这山中早聚成了一股非凡的力量,想这世间,无兽可挡它一步。 “次郎!”宋令箭发丝抖落,微带绝望地向前跑了几步,颤抖着叫了一声。 银獒停住了脚步,飘纷的脸目清晰起来,微侧过头,却始终没有回头看宋令箭一眼,碧绿的眼里一丝迟疑与不忍。 韩三笑倒吊着,看到不远处浪侠在微笑,像个恶作剧的甜美少年,明亮的眼睛,雪白的头发,不瑕人间烟火。 海漂失望地看着宋令箭,她为何如此束手无策? 银獒垂下了头,等它抬起脸来,眼中已没了犹豫与怜惜,它狂吼一声,梨花散落,花瓣如刀,划割在几人身上,衣衫尽是片片破损,它就这样携着梨花刀风,势如破竹地冲向海漂。 眼看那阵狂风带石要扑向海漂,若是再过几厘,海漂便要被这力道与霸气冲开数丈,不死也是重伤累累,可是就是在这几厘之间,这巨大狂势的次郎极为灵巧地收住了进攻,尽管收得很快,却还是没收完冲力,血肉之躯生生地将海漂撞倒在了地上。 浪侠眉一皱,也许并没有料到向来尽忠的次郎也会有自己的决定。 次郎退后几步,抬头盯着海漂,慢慢向后退了去,然后,它有着老者的苍老之态,转头看了一眼宋令箭,那一眼充满人类的善悯,像是为义赴死,碧绿的眼里两道泪。 宋令箭颔首,真切道:“多谢。” 次郎蹲坐在了地上,仿佛一团巨大的棉花,垂头闭目,静静向着主人的方向。浪碧玉靠在了门栏着,垂眼冷冷看着,许久才慢声道:“没用的东西,退下。”次郎迅速站起,一眨眼已经与梨林同化为了一片银白。 浪侠淡淡看着海漂,那种眼神说不上狠厉,却将空气都抓紧了:“这就是你带他来的目的?” “万物相生相克,天下莫衷一是。这是你浪碧玉教我的。”宋令箭残酷地挑着眉。 浪碧玉,浪侠的名字。 浪碧玉像是受到了伤害,失望道:“连城,你恨我吗?” 宋令箭冷冷笑了,那笑容中带着幽怨:“我不敢。” 浪碧玉的眼闪闪发光,好像充满了泪水,随时都会流下来,多像一个易碎的观音,慈爱天下:“旷别以久,连城似乎真的没有重逢之喜,浪某人真的让你如此畏惧么?” “你是神,你是天雷之火,你是寒海之冰,没有人能与你抵抗,没有人能违背你的意愿,甚至没有一个人可以为你所爱,你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你也可以毁掉一个人的命运,这世上只有你舍弃别人,却没有人能舍弃你。你是主宰,你是四方至尊,如果你想我死,我甚至可以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性命送上——你若是真想把我留在身边,那就杀了我。” 梨花瑟瑟,浪碧玉语声凉柔:“我不会杀你的,我一直在等着你回来。” “我回来了,如你所愿。或许你也可以如我所愿,将我杀死。” “连城为何如此?我真的这样可怕,让你如此绝望么?” 宋令箭没有回答,只是空洞地看着银獒消失的方向。 浪侠盯了一眼海漂,转开视线平静道:“郎儿已收拾好你的屋子,好好回去回忆少时吧。”他轻淡的一个转身,梨林枝收树转,韩三笑与秦针儿重重地落到了地上,树是树,花是花,安静详和。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四章 第八节 白发三千(三)人生如棋 这是宋令箭的屋子,相对于她在子墟镇的房间,这儿简直可以说是温暖精致,每个角落里房着木雕的圆孔灯罩,灯罩里放着梨花形状的蜡烛,烛泪滴滴,花尖融蚀。藤制的小床,铺着柔软的皮绒,屋顶横梁上也挂着圆圆的灯珠,里面灯光萤萤的,不知道是什么在发光。一进这屋子,就有种昏错欲睡的氤氲感。 几个男人都站在门口,没敢破坏这宁静温雅,就像所有的人畏惧破坏美丽的事物。 宋令箭湿泥满鞋地踩了进去,举头看着盈盈灯火,眼里却一点怀念之情都没有,她拂去了大片灯光,冷淡道:“睡吧。”说罢席地坐着,背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她似乎天生就有反感,要反抗江湖传奇浪侠的一切安排,小到有床不睡偏席地而睡就表露得淋漓尽致。 韩三笑腰酸背痛地靠在另一边墙上,这个角度刚好可以就着月光看到宋令箭清冷的睡脸,他一边端详着这张脸,一边试着将心里断开的绳子揉在一起。 浪侠。红颜。宋令箭。 宋令箭从来没有提起关于浪侠的任何事情,似乎也从来没有表露过自己在世上还存有亲人。而红颜,无疑就是浪侠的血脉——他们长得如此像,包括那从无内容的笑意都如出一辙,如果说红颜不是浪侠的孩子,他甘愿戳瞎自己的双眼。 浪侠叫宋令箭连城,那么,她的本名叫浪连城? 连城红颜,为什么要取这样的名字? 浪碧玉?宋令箭这么叫他,浪侠的全名叫浪碧玉。他白发间的碧玉簪,很熟悉。二十几年前时而来夜庄的那个男人,似乎也簪有碧玉的发簪,只是那时,他的头发是黑的。 当年为何,浪侠要送走红颜,却将这个连城捆绑在自己身边? 而又是为什么,连城再无法忍受,不惜违抗一切地离开了这里,在子墟做了一个平凡孤僻的猎女? 浪侠,世间多少人费尽心思想要一睹你的风采,而你却将自己束在这绝处之境,唯有獒犬作陪?但为何你如此清高之人,却可以不择手段地纠缠连城,越躲越逼地侵入她的生活,窥探她的世界? 此时此刻,他仍旧感觉到浪侠那对迷离双眼杂在屋外碧绿的獒眼之中,空洞又平静地看着这里的一切…… 一股强烈的睡意袭来,他知道是自己与生俱来的那点抗毒力在起作用,藤条有毒,梨林中有迷局雾障,加上他之前就已经心脉受损,是该好好休息了…… 夜半无声,韩三笑已传来均匀的呼吸。宋令箭闭着眼,安静得似乎连呼吸都没有,海漂半睁着眼,时而撇头看着屋外飘过的闪烁的碧眼。秦正喘了口闷气,起身走了出去。 海漂睁开双眼,起身跟了出去。 ———————————————————— 少年秦正俯在闹街一侧的屋顶上,静静看着街道上熙来人往。 他自出师之后,已杀了九十九个人。这第一百个人,对他来说至关重要。他要自己决定这第一百个死在他手中的人是谁。 所以,街上每个人都是他的目标,这里,随时都会有一个人莫名其妙地眉心多了一个洞,像是天遣降世一般。 街上之人,大都贩夫走卒,似乎只是个很平凡的圈子,没什么大事大非。 他盯住了一个浓妆的妇人。他对这种眉间凶狠的女人,就有股与生俱来的恨意! 这个妇人自进入布店之后,一直扭着腰肢挑着艳丽的锦布。她的浓妆跟艳服对他来说不刺眼,最刺眼的是她那对戴错了的耳环。左边是玛瑙,右边是翠玉。难道她匆忙得连耳环是否成对来不及分清楚么? 妇人挑了半天的布,将布店里的布样翻得乱得七糟,似乎没有找到中意的,撇了撇嘴要出店。店外正巧进来一个素衣女人,提着饭篮子,见店铺老板从柜台后走出来迎接,这素衣女人应是店主的妻子。 浓妆妇人走路姿摆动很大,尽管素衣女人已避了避,还是轻轻撞碰了一下。浓妆妇人伸手在素衣女人身上狠狠拧了一把,素衣女人咬着唇往边上再退了退。店主已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不敢声张,只是疼惜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少年秦正已决定好,簪已在指间! 可是—— 一瞬间,他觉得指间一阵冰冷,然后—— 他从来没有感觉如此惊恐,不可置信地转头一看—— 不知何时,他身后站着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指间慢悠悠地旋转着他的玄铁簪,悠然自得地笑着。 他马上站了起来,由里到外的一阵凉意,他腹背受敌了多久?若是这人要取他性命,恐怕他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是谁?”少年秦正冷冷道。 男人轻声嘘了一声,望着闹街人来人往道:“可别惊吓到了我们的猎物。” “我们?”秦正感觉到自已袖间的另外两只玄铁簪也不知所踪。 男人笑着点了点头:“就是我们。你的玄铁簪无坚不摧,于你的簪法的确如虎添翼,但却显不了你的能耐。只怕外人都说,你是因了玄铁簪的利刃,才能势如破竹。” 少年秦正道:“我只要杀掉该杀之人,外人如何评价与我何关?” 男人若无似无地看着玄铁簪的簪尖,道:“你要将自己视为最大的敌人,才能在你的杀术上有境界。” 若是平时,这样目中无人的人,秦正早已杀之再说,但此刻他毫无半点反击能力,连他贴身的武器何时被除自己都无所查觉——单不二说过,他的杀器近身而藏,世上能不动声色卸他武器的人,绝对不会超过五人。而随着功力与年纪经验的渐长,这五人的数量只少不多。 “我杀术如何,你有什么本事来点?” 男人不以为意,笑着将手中簪子递了回来:“我能用我头上玉簪,点出与你一样的眉心。” 秦正戒备十足,运起全身的力,表面上却十分镇定地接过了簪子。 男人拔出发间玉簪,这史碧玉簪子簪头圆润,通体碧绿,光下泛着水般的漾彩,秦正见过奇珍异宝无数,的确没有见过如此罕见的碧玉簪子。他要用这只无刃易断的玉簪,点出与他玄铁簪一样的眉心? 男人拿起簪子,凝神将簪尾对准了店铺中的浓妆妇人,袖口无风自动,一袭紫衣无华却至美。 秦正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男人突然看着秦正,轻轻一笑:“看好了哦。” 话音刚落,一道碧绿的光向外飞速流去—— 一瞬间,时间凝固了! 秦正瞪大了眼睛! 布店的店主与素衫女人也瞪大了眼睛! 浓妆妇人也瞪大了眼睛!——只见她宽阔的额头突然幽然一点血红,五滴血红微溅出来,在眉心中间散落成梅花的样子。她的眼中有种不可置信与生命瞬间流逝的仓促,居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凝重之美。 秦正惊愕地看着男人,男人正垂着双眼,认真又仔细地用巾帕抹去簪身上的血渍。 “你——你如何做到的?”秦正感觉自己气紧心喘。 男人扔了已被血染污的巾帕,再取出一条将碧玉簪子包了起来,握在手里,轻描淡写道:“无刃,才是你下一步要追求的境界。” 这一次,秦正已无法再轻视这个男人所说的任何话,只是敬畏又渴求地看着他手中的这只簪子。 此时街上已有骚乱,素衫女人腿软跪地,大叫:“天有眼——天有眼——是天遣啊——” 店主慌乱跑出店外叫道:“来人哪,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男人平静地看着秦正道:“我取了你要取的命。这个男人,留给你。” 秦正倔强道:“我没想杀这个男人。” 男人一笑:“他不该死么?” 秦正道:“该死的是这个令人作呕的丑妇。” 男人道:“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受辱都不敢挺身保护,是谁在为虎作伥?是谁在助纣为虐?” 秦正盯着街上大叫的男人,冷冷地皱起了眉。 “世上为恶之人,皆是因为了这些弱者的退让畏死,才成全了那些有恃无恐。今日你不杀他,谁想明天后天,他的妻子又受他人之辱。” 秦正指夹现簪,冷冷盯着街道上的店主,道:“如何能在他眉心开出那样的血梅?” 男人背手微笑:“脱簪时,你须指间蕴上两分刚力,使其自簪破风时由簪头游到簪尾。就在簪入眉心刹那,簪尾的刚力会震出血点。” 秦正闭眼一蕴,簪已脱手! 刷的一声,街上方才还在大叫杀人的店主眉心上开出一朵血色梅花,不敢置信地望着苍穹,在人声尖呼中倒了下去。 秦正得意地笑了。 男人并无半点赞赏或意外之意,仿佛谁都能一次就学会这样的杀招。 秦正认真道:“你是谁?居心何在?” 男人道:“我叫浪碧玉。” 秦正一皱眉,浪碧玉?这个名字为何如此陌生,依这个男人的外表与功力,怎会在这江湖上汲汲无名?此时他看到男人在笑,男人的瞳孔十分清辙漂亮,但眼睛周围的笑纹却有种不自然的干燥—— 秦正冷笑:“既然有心藏掩,何须将秦某人当成傻子。” 男人也没拦他,只是在后轻笑道:“人生变幻时,才是最好的棋局。”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四章 第九节 白发三千(四)此夜不凡 人生变幻,棋局如戏。 秦正呆滞地看着峰上夜空,那亮烁的星星似乎伸手可摘,那近在咫尺的苍穹几乎起身便可顶破。可这广阔无边的夜色却没让他半点豁然,夜色中传来的风声,似乎都带着某种悲壮。 “这里并不安全,还是不要乱走的好。”海漂的脸隐在暗中,眼睛却闪光明亮。 秦正席地而坐,满腔郁结,他并不是个善于与人道心的人,此刻却隐然庆幸也有人与他一样无眠夜出。 “他完全变了。” “人都会变。” 秦正道:“但他不是普通人。他本该充满侠义之情,高傲,却从不轻蔑任何生命。那才是真正的浪侠。” “我不知道你们世界的这个浪侠,我只看到今日这白发人眼中对生命的淡漠。如果他真如你们口中所说有侠士之风,现在早已荡然无存的。时间摧毁了他。” “放肆!”秦正一站而起,怒视海漂道,“浪侠是何等人物,岂能随意被摧毁!你什么都不懂,也敢随意评价武林神话?!” 海漂一笑:“你这么紧张维护他的声誉,是因为他曾有恩于你,教会了你点簪杀人,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秦正一怔,眼角却透露着一股幽柔的杀意。 海漂问道:“你有没有见过他的妻子?” 秦正盯着他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海漂看着远方道:“只是很好奇,什么样的女人会得他垂爱,甚至悲及白发,画地为牢。” 秦正怒道:“休得乱言!那个妖女——浪侠绝不会为了这么一个妖女之死而悲及如此,他只是厌倦了凡尘俗世,轻视这江朝天下而已!” 海漂惊讶不小,看着激动的秦正道:“妖女?” “那个不祥的女人,根本配不上浪侠这般人物。” 海漂冷冷道:“何为不祥?何又为祥?你们总爱凭自己的念想去判断一个人是祥是灾。” 秦正突然欺近海漂,直视他的双眼道:“你可知浪侠为何要取你双目?” 海漂认真盯着他,没半点惧意:“你知道?” “宋令箭没有告诉你?” 海漂冰冷的身上突然缠绕出一股难言的悲伤,退后一步道:“没有。但我知道,你想说的原因,正也是她带我来的原因。” “你会知道的。”秦正笃定道。 “一切谜底,这里才是解开的终点。”海漂抬着头,悲伤的眼泪凝出了夜色,碧绿的眼睛一片浑浊,没有了往日的善意怜悯,却充满了命定的无奈。 秦正看着夜色,里面会藏着什么呢? ———————————————————————————————————— 宋令箭知道秦正出了房间,海漂随在后面。秦正轻功绝顶,警觉性又强,与浪碧玉似乎亦有故交,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海漂。她起身探了探韩三笑的脉息,他永远都这么温热,睡得很熟,他因着一些旧交,亦不会伤害他。 她起身走了出去,来到一处闪着温弱灯光的小屋,在门口站了很久,终于推开了门。时隔很多年,这里一点也没有变,屋子的角落里有一方长毯,温暖干净,似首随时都会有人轻躺上去,刚好可以望向窗外,看尽梨林进来绿原的一切风景。曾经有个女人,总是坐在那里假寐,不假寐的时候就满怀心事地看着窗外,好像在她的心中有无数个天下,天下间的苍生烟火也要让她操心。 宋令箭走了进去,手一挥,屋子里的梨多灯亮了几盏,她看到了四张桌子,每张桌子上满满地勾勒着木雕的河山。 她一眼就看到最大桌上的木雕世界——北面环山,南靠蓝海,西面绿野丛丛,东面湖光磷磷——还有这北边口上金黄的雕树,洒了一地的金叶。 她俯身看着,吐气如丝,也怕将这平静美丽的小世界吹倒—— 这是子墟镇——缩小的、却无比真实的子墟镇! 她轻易地在排屋站立中找到了自己的院子,里面桂树参天,躺椅木桌,院门半掩,还有隔壁的绣院,摆着零碎的绣架,院边一排竹子,小小的阁楼间里,永远亮着一盏灯。举杯楼里人声鼎沸,那些面带笑容的偶人似乎马上要摆脱身体的束缚,在灯光珍珍馐中举杯欢腾。就连环边山坡上的景致都如此逼真,被烧毁的山屋,十一郎细如竹签的无字碑,还有不远处的小坡上,一个头戴斗笠垂钓的男人…… 这一切,都让她无比毛骨悚然,也无比的愤怒战粟! ———————————————————————————————————— 红颜瞬间 何日归梦 连城万里 不在眸中 流苏眉间尝绿杏 浅握双手梦不醒 白发三千缠碧玉 回望夕阳血染天 韩三笑耳边隐约有人吟唱着这首词,此番是个轻弱微沙的男声,唱得很慢,很孤独。 这词调,他听宋令箭也唱过,他还记得她眼间泣出红血的模样,充满了无可救赎的孤独。 红颜瞬间,何日归梦,连城万里,不在眸中。红颜连城,都在词中,却不在身边。谁的流苏眉?谁在尝绿杏?为何梦不醒?难道白发缠碧玉,独看夕阳是因为这流苏眉的女子么? 这峰上只有四人男人,这绝不是秦正与海漂的声音——是浪碧玉。 浪碧玉! 韩三笑突然醒了,从很深的梦魇中醒来,身上捂了一层冷汗,气血却已经畅了。屋里一个人都没有,都趁他睡得熟偷溜光了。 他碎碎骂地站起身走了出去,屋外顶峰之风传来透心的凉意。他四处走了一会儿,可能峰高云稀,使得这月特别皎洁明亮,照得峰顶不用打灯都看得半清。 他突然看到微光中一个美丽光亮的身影,好像仙女一般,披着月光在原野上穿纱飞天。韩三笑揉了揉眼睛,走近几步,看到光亮下雪白长发,空寂地站在原间,手外伸着,那一片片美丽的光点从他的手掌间飞出来,在半空中凝成了一个女子的身影,在随风嬉戏着。 韩三笑看得入了神,浪侠以梨瓣为媒,描画着一个会动的影像——就像宋令箭以青芒之末为媒,似画那个虚幻的少年人一样—— 韩三笑摒住呼吸,仔细看着这梨花形成的女子影像,很模糊,只是一个轮廊而已,只看得出她在慢步奔跑,绕在浪侠周围转跑着,你是很快乐的模样,那些撒在空中的未来得及跟上的梨瓣拖曳在“她”衣摆之后,像仙子散下的月光,美纶美奂。 难道这就是夜声口中,推测出来的已故的浪侠亡妻?会是怎样的一个女人,会令一代奇侠一夜白发? 韩三笑在想像模拟着各种版本,闪着微光的梨花围成的倩影突然随风散开了,浪碧玉一挥衣袖,梨光散尽—— 他发现了? 韩三笑本能往后一躲,浪碧玉飞快地向他这边看了一眼,却转身往远处一座亮着灯光的小屋走去——他走路的速度快雅至极,一眨眼功夫已有几丈远! 韩三笑能感觉到,浪碧玉方向飞快的一眼其实已经看到了他,但他却可以掩盖目光中的犀利之光,连呼吸的吐纳都没有丝毫加重——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浪碧玉这些举动到底是何用意?难道只是想要留宋令箭在身边?为何诸多动作,惹得她更为厌恶呢? 今夜注定不平静,韩三笑突然很想燕飞,很想子墟镇,很想回到那个安静、充满阳光的地方,在柴米油盐的琐碎中慢慢睡去。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五章 第一节 戏赌之局(一)四盘棋 “这些东西可费了上百根结实的百年梨木。”浪碧玉的声音平淡又带着点骄傲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来,无声无息,像与夜色溶为一体的男人。 宋令箭直起身子,转头看着桔色灯光下的浪碧玉,修长,英俊,雪白无瑕的头发碧玉簪挽着,完美无缺,飘然如仙。 “看来山中的日子的确是太寂寞了,浪侠大人居然也玩起了这些孩子的木具。”宋令箭垂眼看着桌上子墟。 “古来圣贤皆寂寞,若要高于众人之上,便要懂得享受这份宁静。” “可惜古来圣贤没有一个像你这样,像个深山老妖一样住在没有人烟的地方,终日只与兽犬为伴。” “世象虚浮,俗人心中所谓的人间真情,还比不上我郎儿半分。说起这个,十一的命债,我还没有跟你算。” 宋令箭低头看着子墟木镇,自己安然住了六年的庭院,一草一木精确无疑,连海漂总是开着窗户的房间窗帘,都是一样的颜色。她嘴角残酷地抖动着:“到底是谁夺走了十一的性命,你自己心里明白。” 浪碧玉走近子墟木桌,伸手一拔,将模型里那颗小小的竹签拿了出来,深深地瞧着:“每个人的命运之轨,都是由他自己选择的。如果十一不跟着你走,现在他早已妻儿成群,享受天伦了。他既然选择跟你走,就要承受跟随你的宿命。” “或许他也会稍有不慎,从藤桥上掉入万丈深渊。日出而出,日落必归,你给了他们多少的自由?又有多少不听话的郎儿死在了你的毒瘴之中?你扼杀了他们的天性,将他们占为已有,视为已物,你以为他们内心深处真的会尊敬你感激你么?” “他们始终是野兽,没有强硬的东西去管制他们,他们很快就会成群为患,满山乱满。那到时候,这梨花座究竟还要不要清静了?” “你将这天下搅得不得安宁,却对自己的这份清静苛刻严责。不觉得羞耻吗?” 浪碧玉微笑,审视着宋令箭:“如果连城将这几年在俗事虚度的时间花在这里,今日修为远不止今日这样简单。你虚耗了常人想用不来的天赋,才应该觉得羞耻。” “所以你要不惜手段地让我回来,好好修为,然后也像你一样变态,随心所欲地操纵弱小的生命,以此为乐吗?” “肉弱强食,这本是万物本道,只有强者才是人上人,能控制整个生死链条的走向。连城,不要为这些愚蠢的弱者不平,有些人生来在众人之上,有些人生来成就别人伟大,纵使你不愿去做,万物本道中还会有千千万万的人去做,飞蛾扑火,至死方休。” 宋令箭听得浪碧玉的歪理咬牙道:“我不稀罕。” 浪碧玉道:“连城可以不稀罕,但驻在你身上的天赋总会让你与常人不同。你不可能像常人一样过平凡的生活——你没得选择,就像你是我与阿苏的孩子,我没得选择,连城你也是。” 宋令箭冷冷地笑,这是唯一她与浪碧玉都无力抵抗的:“没错。如果能让我选择,我宁愿做猪做狗,都不要骨血与你一脉。” 浪碧玉显得有些落寞,他漫不经心又动作极为细致地移正被宋令箭移位的桌上子墟摆设,这是他的局,他的饭前茶后的消遣,却是别人的命运,生死存亡。 宋令箭缓着心中暴怒,转头看着除子墟局之外的其他三桌。 朝西的那桌绿野葱葱,各自为院,里头人偶大多着白衣,背着药蒌,女多男少,中间有个被火烧得只剩废墟的神坛——这是药庄游无龙。 朝北的那桌上,屋墙瓦院简略精坚,与游无龙截然相反,环环屋围相套,各屋院皆是黑瓦红墙白地,寸草不生。里头散落的人偶大多方阵队列,亦有单独在院中,光膀练武,皆是壮年男子,无老弱妇孺。此院落还有校场猎地——这是江湖人人闻风丧胆的天罗庄。 朝南的一桌上,似乎是一处很平凡的村庄,零零散散有分驻着院落式的宅院,村落围在一片浓密非凡的樟树之中,河湖成片,婉转流畅,似乎较普通的村落多了许多湖河。许多院落鸡鸭牛羊,但屋子的朝向并不像普通院落那样座南朝北,而是前后两门一样大,以圆扇外射方式对外四面八方,对内只朝向座落中间的一处大宅院。大宅院亭山雅致,座落在一静湖之上,湖中有许多小而光亮的卵石,在烛光下发着微弱的彩光——寒晶石——这是——这是夜庄? “没错,这就是神秘的夜庄。没有人知道它的所在,只因它太过平凡,即使你进去了,也感觉不到它所传承的历史。而真正的强者可挫锐气于无形,才是最好的隐世之法。”浪碧玉似乎读得到宋令箭心中所想,解释道。 “你与夜庄有素交,却也将他们摆上了你的棋局。我真为它的女主人感动悲哀。” 浪碧玉似乎不奇怪宋令箭知道他与夜庄的交情,轻笑道:“连城啊,你不懂薛东凉。她若是知道这么好玩的事儿,一定也要凑凑热闹。只不过她身份有别,会坏了这局好棋。” “薛东凉?夜庄的女主人?”宋令箭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连城尚在襁褓中时,她抱过。”“连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的人生你都要设计控制!你这样的人,活该孤独终老!”宋令箭怒不可遏。 浪碧玉也不生气,仿佛宋令箭任何叛逆抵抗的恶言利语都激不起他任何情绪。他慢慢走进屋里,灯随着他的走过而慢慢熄灭,最后只剩了一盏吊于窗边的壁灯。他看着朝南桌面上的小夜庄,看得那样认真,似乎在寻找着消失在风线里的痕迹,盘踞在心间、却早就飘散在岁月里的倩影。 “自阿苏离开我后,这世上已再无东西能令我觉得遗憾不舍。她明知她会带走我系在她身上的一切,却还是撒手而去。但是她曾说过的戏言我半句不曾忘记,这个赌局一开始就不会因她弃赌而终止。我会证明给她看,她所坚持的那些愚蠢的幻想都是镜花水月,不复存在。” 宋令箭的怒气突然烟消云散,因为这个名字——阿苏——这个浪碧玉鲜少提起却一直刻在心里的名字。 “这个局,是你们一起布的?”宋令箭不敢置信,那个女人在她心中那样神秘完美,怎会与浪碧玉一样轻视天下苍生?! “堵桌棋局,一人怎会尽兴?” “你们布下这个局,想要证明什么?”宋令箭感觉自己唯一所坚信的东西,在慢慢碎裂。 “二十八年前,我认识了阿苏。我答应她要带她去找一个真正清静的地方,归隐山园。” 浪碧玉又冷漠地抬起眼睛看着窗外,双手插在袖中,慷懒地靠着,不知有多少个这样无眠的夜他是这样的度过的,像一个等待情人归来的老者——他太善于掩盖自己的情绪,无时无刻,随时随地,没有人能看得透他心中所想,正如没有人知道他的力量究竟有多么强大,他只用他善于伪装的本性与令人无所拒绝的容貌,便可以成就一个不可动摇的神话,像一个永远不会落下的太阳,永远在人心中照耀着。在神话的光辉背后,他百无聊赖地轻动棋奕之赋,对江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阿苏她喜欢这里,清静,高绝,能给郎儿所要的自由。还有总是围着她飞转的萤火,将她包围得像个灯笼。所以我答应她,要一生一世留在这里,保护这里,成为这混沌浊世的一处净地,就像梨花这般,纯洁无瑕,谙然无声。” “我没功夫听你们的旧事。” 浪碧玉的眼里闪着回忆的碎光,微笑一如既往地摄人心魂:“连城,你就是缺少了耐心。雪莲十年开花一次,转瞬即逝,如果你们能多点耐心,能再等那么个几天,待得雪莲同花齐放之时入池采珠,那两颗并蒂般的珠子便能随外力轻离莲根,不会莲根拔雪,那场雪崩就不会来得那样快了。” 宋令箭蓦地愣住了。 “锦瑟双珠吸收雪莲之精华,几百年才能蕴出这样的几颗,大部分在莲池移动之时流逝了,小粒的则反被雪莲收了精华,成了莲池中的圣莲之果。采珠的绝佳时候是在众莲盛放刹那,莲根将全力送往花瓣处,无暇吸附凝珠,入水时需像鱼般无声无息,采得珠后不能马上退离,需待莲花盛放完成,才能慢慢出水。正是你们的轻燥,毁了两珠绝佳的宝贝。可惜你看不到凝珠出水时那道绝美耀眼的光芒,叫人此生难忘。” 宋令箭突然明白了一些:“锦瑟就是你开棋的第一步——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雪鹤求恋的传说,这些全是你们编的!是你下了莲池取出了锦瑟珠,然后为它编造神乎奇迹的故事,以让世人争夺。” “那本是个意外。”浪碧玉轻叹口气,缓慢地闭上双眼,回忆着二十八年前,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时,阿苏的模样。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五章 第二节 戏赌之局(二)锦瑟引 【“这很清净,也很漂亮,世上能找到这处的人不在一掌之内,故也不会有人来打扰。阿苏喜欢么?” 身边久久没有传来回话,他以为,阿苏定是迷失在了这圣洁无比的雪景之中。阿苏迷离的眼神该是有多美呢?他转头一看—— 阿苏正拉扯着雪帽将整个脑袋裹得严严实实,小脚跳着在哆嗦。她见他转头在看自己,停止了小跳,静了一会儿,鼻子一皱,似乎酝酿着一个巨大的喷嚏。 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冰冷纤细,苍白见骨。但他很喜欢这样握着,到哪里都这样紧紧握着,像是要向所有人宣布,这是他浪碧玉的女人。 尽管他运力传送热力,但还是太迟了—— “阿——阿——阿——阿欠!”阿苏大声地打了个喷嚏,整个人前俯后仰,“什么鬼地方嘛,冻死人了!”她一边吃力地在厚厚的衣袖间翻找巾帕,一边皱着眉头抱怨道。 “阿苏不喜欢么?”他觉得有点意外,他以为阿苏一定会非常喜欢这里——因为阿苏很喜欢雪,而在南方温湿之地,即使是寒冬都不可能见雪。 “喜欢?喜欢你个头啊!我的脚冻得跟蹄膀似的,你拽得我手腕都快断了!到处白乎乎的刺得我的眼睛痛死了!你想让我住在这鬼地方,想闷死我呀!”阿苏转着漂亮的眼珠子,充满嫌弃地看着周围。 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阿苏,竟然这样怕冷。 “没关系。不喜欢那便换。换处更美的。”他见得世间一切丑恶锋利,却唯独见不见阿苏的皱眉,尽管阿苏总是皱眉。 “哎呀呀!快看,快看哪!有小鹤,好可爱呀!”阿苏突然跳起脚来,用力摇着他。他早听见翅膀扇动的声音,阿苏正用包得严实的手“掌”指着莲池上方一只旋转的雪鹤。 “有意思。”他眯了眯眼,看出了雪鹤奇怪的旋转轨迹。 “你说这小鹤在躲池中的什么东西呢?”显然阿苏也看出来了,转头笑眯眯地盯着他。他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兆,刚想说些什么转移阿苏的注意,阿苏却已经发话了,“你下去瞅瞅,看看这底下有什么东西比你还吓人。” “你才吓人。”他不满道。 阿苏抡起拳头道:“你去不去?” “我去。”他松开阿苏的手,观察了一会儿雪鹤,转头对阿苏道,“要是我淹死了,请你让我随水流逝,不要将我埋在脏污的黄泥之下。” 阿苏没有了他手的温暖,又开始冻得哆嗦,抱着身子跳脚道:“我才没闲功夫捞块死玉上来,你死就死,最好给大水冲冲走,我还省去给你买棺材立碑的银子。” 他吸了吸鼻子:“真是个无情的人。这么冷的天,你光站着都跳脚,居然让你的夫君下去这样冰冷的水中捞谁也不知道存在不存在的玩意儿。” 阿苏道:“你下不下去?” 他转头扎进湖中。 湖底莲根错结,外面冰雪连天,这湖水却温润带着清香,微弱的光点扑面而来,倾刻融入肤中。在莲根上随意地散落着一些指甲盖或眼珠子大小的珠状发光物体,皆是成对出现,一整个池点到处散发着润而圣洁的光芒,美不圣收。他碰了碰其中一对珠子,珠子像是还没有彻底成形,轻轻从所倚莲茎上脱落,融化在水中。 这时他抬起头,看到珠光闪烁的湖水之上,阿苏雪白的倒影和关切焦灼的眉目,传来的话却是这样的不在乎:“喂,这么久?!再不上来我要砸石头了!” 他笑了,往更深处的湖底游去。越往底处,茎上对珠越大,形状也愈发固定,它们就像是依附在茎上的外来果实,在等着瓜熟蒂落的瞬间——而就在他游过时,水的浮动带来了茎的晃动,耳边传来微弱的玉器般的撞击和鸣,一对珠子脱落,幽然顺着水波飘向湖底——他伸手接住,珠子在他手中似乎有微弱的生命般,轻微地传来人的脉博跳动。 这倒好玩。他还想再摘一对试试,但他一撞那些未掉落的珠子,马上便感觉到莲根在阴柔的缠动,这莲根盘根错结不下百年,兴许早已成精,岂能随意亵玩? 这时远处的湖水晃了晃,有人在往湖里扔大家伙——阿苏等急了。 他握紧手中对珠,整个人似乎与水成了一体,向上游去。他刚要出水面,就感觉自己脸上一冰,一痛,阿苏那一大块结实的雪块正好砸在他脸上,不偏不倚散了他七窍满满的雪。 “呀!你怎么突然冒出!瞧我砸得还真准!”阿苏笑得前俯后仰。 他走出水面,早就习惯阿苏奇怪的行径,他一边走,一边擦去脸上的雪粒。等他擦干净脸时,身上衣裳也几乎已经全干了。 “捞到什么宝贝了,快让我瞧瞧!”阿苏一点也不担心他会不会着凉,会不会冷,像兔子一样蹿过来,到处翻着他身上可以藏东西的地方。他知道,阿苏对他的能力从不存半点怀疑,在阿苏眼里,他无所不能,无坚可摧。 “在这儿。”他被阿苏的样子逗得哈哈笑,将珠子塞在了阿苏砸雪过手冰冷的掌心。 阿苏怔了怔,低头看着手里的珠子,小声道:“好暖和的小生命。” 她的瞳孔里倒映着对珠圣洁的微光,这是阿苏对新出的锦瑟珠最初的描述——好暖和的小生命。 本在湖顶盘旋的雪鹤尖利地叫了几声,仓惶飞离了。 阿苏奇怪道:“这么可爱的珠子,难道也会是那可爱的小鹤的天敌么?小家伙呀小家伙,难道你还会飞起来伤害那可怜的小鸟儿不成?”她双眼挤成斗鸡般模样,好奇地盯着掌中圣美的对珠。 这时对珠轻轻滚了一下,幽然分成了两颗温浑圆的珠子,发出叮呤悦耳的玉击声。 “真好玩儿。”阿苏喜欢极了。 他轻皱了皱眉,因为远处传来许多雪鹤无比哀痛的和鸣,像是某种险事的预兆。 阿苏也听到了,眉间传出一股忧患,楚楚可怜地盯着珠子道:“你说这地方这么难找,这对珠子又这么神奇,在咱们手里就像个讨喜的玩具,到了别人手里,会不会成为不得了的宝贝呀?” “那就要看这东西的来头大不大?用处厉害不厉害了。” “那怎样才算来头大,用处厉害?” “来头大,得从一个来头大的地方出来,有说话份量的人来宣布它的不得了。至于用处嘛,世人追求的,不过是长生不死,容颜长驻罢了。” “那谁能算得上是来头大的?你的头还不够大么?”阿苏笑嘻嘻的。 “术业有专攻,自然是行中人说的,才令人信服。”他突然冒出一个有趣的念头,他觉得阿苏应该也会很感兴趣,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阿苏瞪大眼睛:“赌什么?” “我赌若是我们让你这对可爱的小生命有了不得了的来头,这江湖一定会因它们而掀起一场腥血争夺,风云变幻,黑白沌混,手足相残,割舍至爱,舍家背乡,至死方休。” 阿苏不高兴道:“我呸你的!这世间正邪两立,也许会有人为了一已私利而不择手段,但定有不为外物所动的浩然正气。邪不能胜正,我才不信这么虚晃的东西,会让这世界起那么大的变化——你的这对招子里头,怎么尽是些丑恶擅变的东西。” “你啊,太简单了。既然你不信,那我们就来赌这一把。” “你输定了。说吧,你想输什么给我?——啧啧啧,从头到尾,我看你也没什么东西好输的嘛。” “我是没有东西好输,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他笑道。 阿苏来回把玩着对珠道:“也好,反正无聊。那,从什么时候开始?要多久啊?我可不想老到掉牙了才看到你落败狼狈的样子。” “我才不会掉牙!我浪碧玉就算十年二十年后,都还是如今这副天下无敌的模样。就从现在开始——至于什么时候结束,可难说了,直到阿苏认输为止吧。” “呸!你才会输!就讨厌你那么不可一世的样子!走着瞧吧,你输定了!” 他笑了,阿苏总是这么急燥,从不认输:“那好。现在我们先给这对珠子取个不得了的名字。” 阿苏美眸一转,将对珠拆开一手握一珠,那股清丽动人的鸣声若有似无的在一圈圈的荡漾着:“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你看,他们长得一模一样,能发出锦瑟一样和鸣的乐声,就叫锦瑟吧。这是锦珠,这是瑟珠。就这么定了。” 阿苏从来不会像别的女子那样,说“这样好不好”“可以不可以”,她笃定,坚定,肯定,那么特别,与众不同。 “好,有意思。锦瑟珠。”他微微一笑,阿苏两手捏着珠子的样子那样简单,快乐。 “起好了名字,下一步呢?” 他一把抓过阿苏小巧的双手,同锦瑟珠一起握在了手里,透过她的手,他能感觉到锦瑟珠微弱的脉膊般的跳动:“下一步,就是找那个来头大的地方,将锦瑟的存在公诸于事。” “什么地方啊?”阿苏垂头仔细看着他修长的大手。 “医道圣手,游,无,龙。” 阿苏眼睛亮了:“游无龙?那个只有女人当家作主的医庄?” “无龙凤为头——你这是什么眼神?” “那个全是女人的地方,你很熟?” 他道:“不熟。没去过。” “游无龙的女人很少外出,很少有人知道游无龙的庄址。你怎么送过去?送去给鬼啊?” “问薛东凉就知道了。”他翻了白眼。 “她为什么会知道?”阿苏认真地嘟起了嘴。 “她怎么会不知道?夜庄载记上下五百年,无所不知,无事不晓,还怕查不出游无龙的所在?” “她跟夜庄少主的事怎么样了?拜托你少去搅局。” 他感觉到阿苏的不悦,心中却甚感甜蜜:“怎么,阿苏你吃醋啊?” 阿苏缩回手,任性的双眸瞬间变了颜色:“你别忘了,你多见她一次,就是少见我一次。我绝不跟她出现在同个空间。” 他很无奈,因为他心中对薛东凉也有点愧疚:“我们一起这么久,薛东凉却一次也没有见过我浪碧玉的女人是何模样——阿苏,薛东凉是我唯一的朋友,为何你一直拒而不见?” 阿苏一如往日,不悦地转过身道:“谁是你浪碧玉的女人!谁要嫁给你这孤僻鬼!” “阿苏,又生气了啊?你就不能大方点吗?阿苏?苏紫瞳!你真走了啊?!” 他无奈地插起了腰,这个苏紫瞳,对什么都大方洒脱,却独一提起薛东凉就发起真脾气——她为什么这么排斥他一生挚友薛东凉?他真的不明白。不明白这个女人。 而那时阿苏假装不悦离去,却躲在某处紧紧捂住了眼睛,无数碎裂的画面在她眼前飞速滑过,她遏制不住那些画面给她带来的莫名却巨大的悲伤,她的确没有见过薛东凉,也拒绝见到这个浪碧玉一生唯一的朋友——但她早在这些画面里预见过她—— 这越来越扩散的感知令她无比恐惧,她绝不让浪碧玉看见她的脆弱与慌慌无从,她绝不让浪碧玉看见她另番这样不堪的模样,她绝不让浪碧玉为她这与生俱来的诅咒担心难过,绝不能——】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五章 第三节 戏赌之局(三)无龙始 “你借由夜家的力量找到了游无龙,以它之手,将锦瑟珠当成引发江湖纷争的引子,开始了你们这无聊的赌局。”宋令箭冷道。 浪碧玉抬起头,一眼瞬间数千万个日子,阿苏的脸,连城的脸。 浪碧玉像个孩子一样笑起来,好像做了一个大人不知道的恶作剧,静静看着它的发生,期待着它能让所有的人开怀大笑:““无聊?江湖太寂寞了,永弱愈弱,强愈强,没有意外,没有奇迹,若是再没半点摧化,完全就成了一坛死水。这世上应该会有一双神之手,给预定的悲剧或者喜剧创造一个奇迹,打乱原有的结构,设定一个无法被预见的未来,风云变幻无常却有数,这才是江湖。” “但江湖自有自己天律,而绝不是你这样的人从中作梗插手,你毁了多少人的命运你知道吗?!”宋令箭冷冷瞪着这个妖艳的男人,他的倾国倾城笑,他的起死回生手,他的七窍灵珑心。 “应该说,我让多少对世道绝望的人有了生的希望。这世上有什么能比带来生的希望更加伟大的?锦瑟能医治百病,能让美人长驻红颜,让壮士永褒孔武,让政者续命延年,让武者日进十载。且别说它的力量,两珠之貌相应如水,晶莹无瑕,锦瑟绵绵,绝世珍宝。将它送出时,我还真是有些舍不得,虽然摘得它们是个意外,但我也绝不可能再遇上那样百年难遇的一刻,摘得与之媲美的成熟莲珠。游无龙对它们自然研究从密,这珠子吸万物精华,还果真有医病续颜奇效,只是没有后来传说的这么神乎奇迹而已。” “游无龙从来不参与江湖纷争,你却将它也陷入了这场纷争。”宋令箭道。 “游无龙虽然几近从江湖抹去踪迹,它的名声传说却一直都载在江湖册中,这些是无法抹去的。也只有游无龙这样的医家圣地送出的东西,才不会受人置疑猜测,反而是争相吹捧。而游氏明德一直苦苦追寻我的踪迹,希望我给他一次出头上天的机会,我又怎会将它挂在心上?这世上选与被选都是相互的,游明德为我送出了锦瑟,置在了天匣之中,名正言顺地成为万人敬仰的回生妙药,所以我也给了他出头上天的机会,让他成为无龙台唯一囚而不死的奇人,想要在医术上有所造迹的游庄人都对这个人充满了敬畏,包括游庄主在内。” “但那本不是他想要的。你达到自己的目的,却食了自己的承诺。” “游明德知道自己在游无龙的地位,想要献出锦瑟来缓解游无龙与朝堂百年来的紧张关系,赵天子收下珠子,却来不及验证它的功效就一朝归西,之后便是朝堂内乱三年,各大力量都争位夺权,谁也顾及不了先主的承诺,天时地利人和,游明德一个都没有占到,能保住性命已经算不错了。” “原来游明德是因为献出锦瑟珠才被囚在无龙台下。”宋令箭默然。 “游无龙自此以后更不敢再踏足江湖,他们非但与朝堂的关系没有和解,更将我托他们保管的锦瑟珠遗失——” “但他们不知道,这是你托珠的原意。你本来就是想要让锦瑟珠流在江湖,引发无数纷争。” 浪碧玉和气地笑着:“锦瑟珠不仅要沾有医家的医气,还有沾有朝堂的贵气,才更引人争相夺之。而只有江湖能者,才敢挑战天家力量,巧取豪夺,才是真正的热闹。况且赵和本身也是半个江湖人,江湖与朝堂,早就分不清了。” 宋令箭怔怔盯着桌上的游无龙——游无龙女子持家,男子无位,亦是造下了多少悲剧。所以游夫人在知道游无剑死讯的一瞬间才有那样复杂的神情——游无剑死了,不会再有人撼动她庄主的权威,更没有人再理所当然被认定为隐者的接班人,幺儿游无双那样可爱动人,一直是她心头的一块肉,她晚来所有心血的寄托,无双可以取而代之了,可以成为游家长者的首席弟子了,他日亦可取代长者,成为游家庄主都要忌弹三分的药台守者,不会像庄中其他男人这样,性命握在庄主一人手上——所以,她宁愿借无痕之事逼急无剑,也不愿意就此放过她,使她再次动摇自己的庄主之势。 就在傍山而建的游无龙的中心处,立着游家的圣地,神药无龙台。那里昼烫夜寒,奇药而生,奇毒而消,活物根本无法在那里度过一天。十年前这神址被游无剑一剑划破焚为废墟——但只有主权的几个人知道,无龙台还有另外一个秘密——它里面囚禁着一个男人,整整十年,十年。 少时的无痕几乎天天偷进去看这个男人,她对这个男人似乎有种割不去的羁绊,断不去的怜悯。但这男人从不跟人说话,他的脸容在长期的囚禁中苍白毫无血色,生气的时候会裂开紧闭的双唇,露出血红的牙床与冷白的牙齿。尽管这诡异的环无龙台长年的囚禁几乎毁去了他的相貌,但看久了仍然可以捕捉到他年轻时英俊的相貌。这个男人心中,充满了恨意,所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他并不是不懂,却不懂一日夫妻百日恩,自己的妻子为何如此狠心绝情。他将一切都归咎于游家无情冷漠的血脉天性,而故作怜悯的游无痕也必是另有所图,所以他也从来没有给过任何好脸色。无痕知道是游家家规毁了这个男人的半生,只是默默承受仇恨的敌视,她总劝无剑不要阻止她舍救这个男人,说一个人最可悲的莫过于没有自由,虽然她自己也没有自由,但她也从来没有开口要求过无剑带她去外面的世界瞧瞧,哪怕享受片刻虚假的自由。无痕真傻,自古以为没有人能在无龙台下存活,这个男人被投入台中之时已被叛了死刑,又怎可能放他自由? ——无剑,你早就知道了这无龙台下囚的是自己的生父,所以你在离庄之前,一把火将他、将无情的无龙台、将多情的游无痕同葬火腹,给他们一个干净利落的了断。 游明德成了这场赌局的第一个牺牲品。但他罪不及此。 “连城,在你的愿望达成过程中,总有一些东西要失去,如果你想达到最终的目的,就不能吝啬任何失去。因为你所要得到的,必会比你所拥有的更加丰富而伟大,所以你才会无视现在拥有的去追求,对吗?” “你错了,我从来没有愿望,即使有,也决不会以夺取别人的愿望为前提。” “你当然没有愿望,你有别人没有的一切,你还能有什么愿望。”浪碧玉温和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宋令箭却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道:“我愿意用你给我的一切,换别人与生俱来的。” 浪碧玉脸色一冷,盯着她道:“别人与生俱来的什么?卑微?以弱小的力量争夺他驾奴不了的权位?” 宋令箭木然道:“自由。” 浪碧玉脸一冷,这两个字像利剑一样,割破了他完美的伪装:“这由不得你选择。”他欺近她一步,居高临下的睥睨之态,“现在凌乱不堪的这残局,都是因为你,连城。” 宋令箭可笑地盯着他。 “如果没有你,一切将会不同。这个棋局会完全按照我所预设的伏笔走下去,有些人会得到幸福,有些人则会失去,但是所有的一切将平衡无比,完美的平衡,而不像今日如此破败不堪。除了毁去它,已再无回天之力。” 宋令箭听出浪碧玉言语中的意思,竟有点难忍的喜悦:“你输了,是么?” 浪碧玉盯着身边空空如也的方毯道:“阿苏总说大爱能扭转一切,任何人都会无私无求,舍生为人。连城你说,大义之前,大利之前,在长生促死之间,在生死危急时刻,一个人是否会真的为了所爱的人牺牲一切?” 宋令箭没有回答,她知道浪碧玉只是随口问问,他从来不需要问别人的意见,也不需要别人的答案做任何参考。她只是一贯木然地盯着他,带着点讽刺与藏得很深的恐惧。 “我却觉得,人性天生,自私贪婪,不灭之诛,始终百变不离其宗。就连锦瑟如此至臻圣洁之物,一坠入浑浊之世就染满了尘埃。人性之局,这是最精妙的赌局,也是最有变数的赌局。”浪碧玉的神情突然庄严神圣,仿佛自己在验证一个永恒不变的真理。 “你浪碧玉还需要用一个堵局来验证自己的正确么?你不是一直都是真理,说什么是什么,不是什么也必须是什么么?”宋令箭讽刺道。 浪碧玉面无表情地看着宋令箭,一股强大的气势迅速将小屋包围,屋内突然灯火通明,百烛齐亮!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五章 第四节 戏赌之局(四)战火种 屋中明亮如昼,浪碧玉看着宋令箭:“这一切你也知道了轮廊,无非也只是想串个完整,你想知道,我全部告诉你又何妨。” 宋令箭笑道:“我没有兴趣知道你的赌局。我只想知道是谁赢谁输。” 浪碧玉道:“局残如此,输赢在局中各为参半,早已没有最后的输赢。这盘局,也是时候给个了结了。” “了结?”宋令箭眉一挑。 浪碧玉垂头看着天罗庄院,关影重重,黑瓦,红墙,白地,干练又透着无比的阴森血腥,他花了多少时间去搭建这样的一个天下,模型,或者真实座落的天罗庄?但——他轻叹了口气:“赵三一败,天罗就再无意义了。”说罢伸手抚过天罗寸地,手到之处,已全化成了黑白红灰的一片齑粉。 宋令箭心一跳,也许对于别人来说,这一举动只是摧毁了一个不再好玩的模型,而对于浪碧玉,还意味着什么?但她不想问,本能的也不想浪碧玉给出什么交代,只是讽刺道:“你还真舍得抹杀自己的心血。” “群龙无首,乌合之众而已。你看,只有将地方腾出来,才能容下一个新的世界。”浪碧玉挥手将粉末拂去,天罗庄从四桌中消失了,从此也在天下间消失了,他认真地盯着空桌,似乎在拟划一个新的世界——一个新的、被他主宰操控的世界。 “生由你选,死由你造,这些人在你心中,连棋子都不如,至少别人下完棋,不会将棋子毁掉。” “人不能留恋残败的东西,江山代有人才,他们也需要一个机会。或许连城并不以为然,可是这天下间,的确有很多这样的人,希望一双神之手扶他们一把,让他们卑贱的生命发出光芒,哪怕只是瞬间,哪怕只是成为连棋子都不如的木偶人,他们也心甘情愿。你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想要挣脱平凡的躯壳,在所处之处留下一个名字——只有你,连城,只有你,命运已将你的名字刻下,你却一心要将它抹去,做市井里最卑微脏污的活计,连城与生所有的,却并不是连城与生想要的。”浪碧玉皱眉看着宋令箭,她是他的孩子,有一副他想见却不能见的容颜,她的体内流着他们的血,却让他无法有血浓于水的亲情。 “就像你当年扶起了赵逆,答应给他一个主宰生死的权位,而后又全部夺回一样?” “他毕生所学,几近是我所给。既然他没能完成任务,我所给的,自然也要拿回来。” 宋令箭冷笑:“你废了赵逆的功力,远不止这个原因吧。他想夺取破音占为已用,这个念头还没有付诸实践就已经触犯到你了。他的武学源于你授,自然能启动破音,有了破音在手,等于有了一个强大的护卫。你想他成功,却又不让他染指破音——你应该知道以他的能力,根本不可以突围而出全身而退。” “破音只能掌在我们浪姓人手上,这是它的使命,也是我们的优越于他人的所在。他只不过是颗棋子,他想成为白眼儿狼,但在我眼里,他连条狗都不是。” 宋令箭强迫自己笑着,装作对一切都不在意:“你废去赵逆我并不奇怪地,只是奇怪为何你要留他一命?这完全不是你浪碧玉的作风。” 浪碧玉没有回答,只是走到屋尽头,推开一道门,门后是他炮制这桌上庄完世界的工房。他在门后处拿来一只扫笔,认真扫去桌上天罗混沌的废墟。 “你能猜到赵三武功是我消去,我并没有低估你。” “除了你的长生机,谁也做不到削核存皮的废去一个人的武功。从我跟他交手开始,就觉得他的武功心法隐约十分熟悉,也有重长生机之妙,只是那些都是后天练成,并没有如此得心应手。那时我就知道,赵逆与你脱不了干系。”宋令箭已经忍不住咬牙切齿,“浪碧玉,你枉披着这至尊的江湖传奇之皮,却植出这样一个为祸江湖的丧德之人,这天下苍生你全不放在眼里,只当是场闹局——你真是无药可救!” “百姓是谁?苍生又是哪位?他们认识我吗?” 宋令箭哑口无言。碧玉无瑕,谁能知道,这样一张俊美无匹的脸后,会是这样至臻的无情无意。宋令箭的心里一片凄寒,为何美丽的东西总伴随着残缺?即使他是这样的一个无情的人,她仍旧无法全心全意去恨他,正是因为无法彻底地恨,她才会不断地逃离。 浪碧玉仍在垂头做自己的清扫工作,满不在乎道:“连城若是看见当年的那卑微的赵三,说不定也会助他一把呢——”他轻抬起头,温和又带着怜悯道,“一个无比尖锐的复仇灵魂困在卑弱无力的身体之中,雨夜中暴走大哭,恨不 得要与天下为敌。这种情绪很好,能一直扶撑着他完成他从前根本无法完成的事情,比如,与赵主抗衡。” 宋令箭的眼中第一次漫过不解。 浪碧玉停下动作,转头平静地看着空荡的方毯——阿苏。 二十七年前,七邪横空出世,神秘莫测,亦正亦邪,人人都说,这变化无常行踪不定的七邪公子隐有浪侠之风,很有可能就是浪侠的传人。但谁也不知道,七邪公子实为七人,皆系出名门,尊贵无匹,因为如此,才能不将江湖放在眼中,任意妄为。但这七人只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而已,又怎如极早出名的浪侠相比。 但龙生九子,九子不同,七人之中,只有一人出身平凡,他便是这强大树荫之下那颗残缺的战火之种。他唯唯是从,慎言慎行,包紧自己,看起来平凡轻微,黯淡无光。气势如神的浪侠第一眼看到他就笑了,其他光芒万千的少年人在他眼中无足轻重,而这颗无力无光的小石子,却让他开怀大笑。 转盘早已经设好,引子已经启动,正需要这样的一把不灭执火来推动轮盘,开始这场精彩绝伦的人性盛宴。也只有这个人能证明,这世上没有比金坚定的情谊,也没有真正的所谓的天长地久,在海枯石烂之前,应是人的血性枯萎,良心糜烂。这七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拥有一呼百应的能力,将情谊视作至宝,歃血为盟的仪势,同生共死的誓言,如今回头看看是那样的可笑轻薄。 【明珠病危。赵和拒救。不久,暖玉病危,赵和赐珠。 谁也没有注意到不显山露水的赵侍是什么样的想法。 赵侍站在明珠墓前,她的墓如此清冷,赵和连公方入葬之礼都没有为她成全,上官府中亦无人为她坟头添香。他想起无数个不眠的夜中守在门外,这个能一手遮去半边天的女人在孤独地添灯看着卷集的专注。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傻!为什么你要选择这条路,让自己死得如此凄倒?为什么?!你放下了一切换来的就是这些?就是这些吗?你这个蠢女人!愚蠢至极!”他不值,为赵明珠不值,不值得肝肠寸断! 山雨骤来,似乎是赵明珠在无声哭泣! “赵和这个无耻之徒,用尽你所能做的一切,弃你如履!我——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来祭你的坟!我要杀了你!赵和!”赵侍用尽所有力气怒吼着,许下一个无能为力完成的对死者的诺言。 阿苏躲在伞下,轻声道:“喂,他挺可怜的。” “他自找的。他只是细作,什么都是假的。” 阿苏叹了口气:“但他却付出了真心。” “那是他付错了真心,也是自找的。” 阿苏转头看着他,眼睛里泛着一丝哀愁:“若是你,爱我爱得死去活来,而我却爱上另个人,还被伤得一文不值,还死得凄凉无比,你会不会也像他这样,跪在我的坟头大哭大叫?” 他感觉到心中十分不舒服,不高兴道:“你放心,我不会爱你爱得死去活来。所以后面的那些屁话都不成立。” 阿苏不像平时那样气得跳起来,反而叹口气看着赵侍:“哎,也许他的真心,是那个丑公主这一生唯一得到的有价值的东西了。” “所以你也要好好珍惜我的真心。别等死了才后悔。” 阿苏又叹了口气:“原本以为我赢了,应该会很高兴。可是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你哪里赢了?” “燕四为了爱情,放下了一切与那美公主远走高飞,他弃族亦是为了保全族人性命,这样浩气不移的人,还不能证明你错了?” 他一笑:“赌局还没完呢,你倒是得意得早。锦瑟流于江湖,是真正的开始。” 阿苏撅着嘴道:“可是我不想再继续了。我觉得无形中我们造成了很多不必要的悲剧,那个种兰花的女人,本来可以过得很好的——虽然你救了她几次,但我觉得她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以后的日子那么长,她要怎么活下去?” 他心疼地笑了:“傻丫头,什么叫活着不如死了好。无论怎样,活着都是件美好的事情,且不管活着是卑贱富贵,是美丑善恶,还是长眷孤独——只要能活着,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珍惜死前才想起去留恋的东西,把人生重走一遭,把命运重选一次。” “但是生无可恋,还活着干什么——就像这个赵三,看他哭成这样,像是灵魂都碎了,我不舒服——你去哄他,让他别再哭了,快去。”阿苏又开始坚定不移地命令他。 他又撑起一把伞,微笑着,二话不说地向赵三走去。 ———— 赵三突然感觉不到雨掉在身上的湿痛,同时他感觉到身边站了个紫衣人! “你——你是——”他寒毛直立,半是戒备半是惊恐地看着身边的人。 “我们见过面的,你是赵三。”紫衣人低着头温和一笑。 赵三全身僵硬,像是看见神迹一样软了腿倒在了地上:“你是——你是浪——浪侠……” 紫衣人撑着伞,横风而走的雨点半点惊扰不到他,在他周围化成了轻烟,衬得他如雾中仙人。他平静道:“我知道你的一切。我可以帮你。” 赵三泪流如注,在这个男人面前,他觉得自己如此渺小无谓:“浪侠愿意帮我?” 紫衣人点了点头:“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赵三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受意。 “我帮你,但你不能提起关于我的任何,否则,你与天罗将消失于世。” 赵三叩头颤道:“阿侍明白。” 雨点突然飘来,赵三抬头,紫衣人早已不见踪影,仿佛只是一个幻象,一个错觉。但地上那片他所站过的干燥的平地似乎又在证明些什么。】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五章 第五节 七画(一)云殇 宋令箭脑中的思绪越来越清,那些不解的细微末结也隐然因为浪碧玉的从中穿针引线而显得清晰无比。 浪碧玉将锦瑟由借游无龙手送到天家之中,掀起江湖波澜,又选中七邪赵侍挑起武林恩怨,就像他说的,火种已撒,战盘已设,只需要每个被安排到的人安部就班,就能演绎出他所想要的如戏人生。江湖沉寂为五的派别,纷争不断的朝权之争,搅在一起足够验证他想要验证的一切。 “游无龙既然完成使命,让你的锦瑟珠名声鹊起,你为何还要将它牵扯进来?你假装药娘几次救起云淡,拉拢游无龙与上官府的关系是为何?”宋令箭很早就已觉得奇怪,以游庄主的性格,不可能三番几次用十年一命来交换微不足道的云淡。而经由云淡几笔描述,她更觉得这传说中的药娘并不简单。 “游无龙既然身为药王之庄,又岂能随意退淡江湖?凡事有所关系,才妙趣横生。上官明珠掐着赵姓天下的咽喉,而她的软肋却是上官博,上官博的软肋是云淡。所以云淡不能死,她若一死,世上再无人能控制上官博。赵明珠也一样,她是赵三的软肋,她必须死,才能有后来的赵逆。这一串串一连连,成为一张密不可分的网,缺一不可,断一则缺。我只需握好龙头之方,他们自然走向该有的结果。” 宋令箭似乎已经慢慢对所知道的真相麻木不仁,吸了口气,问道:“云淡在赵明珠与云清手下逃出升天,也是你在旁从助?” “没有这个必要。”浪碧玉突然笑了,盈盈盯着她,“不过,连城自然不知道云封了。” “云封?” “没错,云氏姐妹的生父,也是持有云针的那个云涧的外逃叛徒。” “周渔鱼说那场内乱,云针流离。是云封偷带了出来?” 浪碧玉淡而无味道:“一个毫无新意的故事,云封与他妻子系为两派后人,却逆势相爱。两派血斗,他们瞒天过海逃了出来,并持云针来自保。那都是前话。云妻早亡,云封独自一人带大一对女儿,虽然偏心很重,但始终是个父亲,又怎能容得骨肉相残?” 宋令箭有一丝不解,难道云封早于事发之前就查觉到了云清的心机?依云淡所说,云清是待父亲远游后才开始对这妹妹动了杀机,但处置完“云淡”之后回来却看到了父亲横死厨肆——也就是说,当时父亲根本就在屋宅之中,并且还发生了一些两人都不知晓的事情。 浪碧玉看着宋令箭皱眉思索的样子笑了笑,慢慢伸出手,长长的手臂加他修长的身高,刚好够到屋顶下的横梁,“嗤”一声,从浮雕中拉出一个圆环,一副精致如生的画卷在半空中伸展—— 画中一个厨嗣,一个男人面目痛苦地摔在地上,周围站着五个黑衣蒙面的劲装男人,目光如刀地注视着痛苦的男人,一个女人身着素衣侧对着,那侧脸毫无美感,那尖而微勾的鼻子与阴蛰上扬的嘴角勾勒出一张心机深重的脸。远方是一个淡淡的山影,山影腹中倦缩着一个恐慌的女人。 七画首页:云殇 画风很简洁,却将所有的人情绪刻得淋漓鲜活,画间便能传出他的痛苦,她的冷酷,她的恐惧。萤萤烛火曲动若舞,那线条似乎在流动,也在演绎当时的一切。 ——“你是谁?” ——“你不配问。” ——“是你——是你唆使清儿这么做的?” ——“唆使二字未免言重,牛不喝水,岂能强按头?若非自愿,我也不可能拿刀架着她这么做。” 云封盯着她:“你与那白衣公子有何瓜寡?” ——“你即问得出口这问题,答案还需要我直明么?” “淡儿腹中的孩子——” ——“是个孽种。” 云封感觉全身寒毛一立,这女人淡淡几句,却句句透着不可置疑的杀机:“小女年少无知,冒犯姑娘。我会带她走,此生不再涉足中原武林,已与死没有分别,姑娘你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的世界生就是生,死就死,没有似是而非。但你的技俩未免低稚,那女尸腹中空空,没有孽子,根本不是云淡这个贱人。” 云封的眼角跳过惊讶,借尸伪装之事并不是他做,他也奇怪到底是谁在从中暗助:“稚子无辜,姑娘何必咄咄逼人?” “成大事者,不留后患。要怪,就怪你这父亲教而不善。”女人退后一步,身后黑衣刀锋刺眼的亮! 云封早就知道这女子心如铁石,不可能放过云淡,他只是想拖延时间,但这女人却不是婆妈之人,连话都不愿再多说一句便已下杀令。 云封退后几步,用力一拍桌子,桌上茶杯跳起,他用力一扬手,茶水化针飞出,明珠一动不动,转眼前,这水针已被几道飞影打落,明珠冷挑嘴角,后退一步:“找死。” 飞影向云封封蹿去,方才还是矫健有力的云封似乎没有适应这突然的剧烈打斗,一岔神间已被飞掌击倒在地,嘴角流血。 “慢着。”女人静静看着云封,此时屋上横梁滴下泼散的茶渍,不偏不倚,正中她的头顶心,她伸手拂去这片温热,马上皱起了眉。 云封起身微笑:“姑娘若是给我们三人一个清静,我也会给姑娘一个清静。” ——“且看我身处能人辈出,你果真以为这点小小毒渍能伤得了我?” ——“姑娘若是听得江湖事,应知天下之毒,云针为首,连医圣游无龙都束手无策,除非姑娘能有传说中的锦瑟神珠,但也未必能赶得及救起姑娘这条命。” 女人看着云封,不笑不恼,半眯的双眼狭长藏锋。 两人僵持着,直到女人淡淡打破沉默:“交出云淡,或者你死。” 云封不语。 ——“杀了他。” ——“清儿她不知道解毒的方法。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如何解云毒,姑娘若是想将千金之命赔上,老身无话可说。” 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云封,淡淡道:“从来没有人能要胁我,或者利用我的力量来铲除异已。就你们这些小把戏,也想逃过我的双眼?” “老身别无所求,只愿姑娘放过清儿淡儿性命。云针九枚,老身双手奉上。” 女人道:“不必,我不涉江湖事,要你们江湖玩物来有何用。区区云针九枚,我还不看在眼里。” 云封的眼里流露出震惊,这女人语词之间全是君临天下的霸气。 “解毒之法一定在云淡身上,你想在云清的心事下保住自己的小女儿,一定会将解毒之法传授给她,好让两人相互牵制。反正你不可能交出云淡,那你就死吧。我不信掘地三尺,烧光村子,云淡还能藏到哪里去。” 云封老像突然老了十岁,这个女人竟对至宝云针视若无睹,世间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可以改变了她的心意。此次她要云淡死,什么条件都换不得云淡的一条命。他看着女人久久道:“敢问姑娘高姓大名?” ——“你没有资格知道。” 女人转身离开,云封微弱道:“姑娘心事千金,必为人中龙凤。山鹊岂可与凤争彩?姑娘如此执着小事,莫非也有姑娘你得不到的东西么?” 女人没有回头,这个女人一旦决定,从不回头,将者的霸气,政者的权思。 云封颤抖,心如针丝,磐石不动,淡儿怎会去触动如此可怕的人物? 身影笼罩,云封喝下了亲手研制的云毒,他在众目睽睽下没有解救自己,因为他有比自己更重要的性命去保护—— 云淡,被他冷落到大、却又不禁去疼惜的孩子。 茶碗掉地,应声而碎,恰如云封。 画下注:元华三十二年春,云殇。 画卷悬挂,离地几寸,画与地板的墙面恍然向外突起,只见小小的壁洞里安置着一个很普通的汤碗,上面爬着狰狞的裂痕,像是死亡的咒符,又被人细心地用稠胶粘合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五章 第六节 七画(二)才逝 云淡独自怀着孩子在山洞中度过的悲惨日子,日日乞求上天能给她生的机会——而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只在外冷冷看着。 “选中之人,必定有他角色所需的气节在。云淡外柔内刚,我倒真想看看她能撑活多久。” 宋令箭无力地笑了:“你想激出她心里的恨意,好为她往日的复仇做好辅垫,不是么?” “连城甚得我心啊。”浪碧玉无邪一笑。 “在你想好了如何安排云淡之后,转身开始对付在外面的云清与上官明珠了,是不是?” 云清发现云封死后,将所有的罪都怪责在了失踪的云淡身上。而上官明珠为了解毒,自然只能留着云清,以做筹码。 云清履行承诺,做了很多令上官博失望的事。上官博年轻气盛,负气娶妻,但婚姻的仪式并不能消除他对云淡的感情。 一心为明珠效命的云清突然打了个回马枪,化身自己为云淡,费尽一切心机要挽回上官博的心,她太需要一个荫护来取代云肖死去的空白。在她的缘由中,果真将自己说成了云淡,上官明珠杀了她父亲云封,掳走她胞姐云清,威胁她离开上官博。上官博对云淡一直有情,云清谎言入骨三分,上官博深信不疑。 “明珠嫁给上官博,似乎也过了几近一年才死,以云针的毒量,不会如此缓慢。” 浪碧玉的神情变得很复杂,似乎是欣赏,又似乎是惋惜:“那个女人如果不是此局中的重要人物,她可以不用死,甚至可以在赵姓江山中大放光彩,可惜她爱上了错的人,也被错的人爱上。她在跨入上官家门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她的使命,死不死只是迟早的事。这个女人有政客的谋略,将帅的心骨,不失女人的缜密,连赵天子都忌她三分。这整个局中,也只有她一人嗅到了幕后的味道。” “她猜到有人在操纵这个局?”宋令箭意外不小。 “连城,人总是困搁在自己无法拥有的事物上,赵明珠也不例外,她拥有天下男子望尘莫及的才干天赋,却没有宫墙争斗中最有利的武器——绝色的容貌,如果她能再美一点,简直堪称完美。” “完美也并不一定能得到上官博的爱,容貌再美也会老去,而才干却能随时间日积越累,精邃沉淀,如果赵明珠真是你口中所说的才赋异于常人的政客,她不会想不明白这一点。” “可是她一直将自己困于这一点,因为除了容貌,她实在想不出自己在输在哪里——自负的人都如此,只着眼自己得不到的,而不着眼于自己所拥有的。她至始自终都没有想明白,正是她的劲势尖利将上官博推得越来越远,张扬的聪智让人敬畏,却无法让人怜爱。 “你给了她一年的时间,难道是让她生出上官井?你会这么好心?” 浪碧玉悲伤地笑了:“这个傲如须眉的女人向我们下跪,不求长生,只求一年的时光生下腹中孩子——这一局我败了,这个自私自利、将权谋敌杀摆在生命前面、从不妥协的女人,为了自己没有出生的孩子向人下跪,在她的心中几近泯灭的血性被母爱之光唤醒了。” 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灯光昏暗中,眼睫深处似有什么在波动,他又想起了那个复杂又雷同的阿苏。 ———————— 【“且慢!”上官明珠怀着三个月的身孕,出现在他们面前。 阿苏好奇地看着她,就像一个看了一场很久的戏,突然间看到戏中的人落于现实,跑到自己眼前与自己聊天一般。 “我不管你们是谁,但我知道是你们在操纵这场乱局,你们想要什么?”赵明珠虽然身中云毒,又不适孕症而显得苍老干瘦,但言行举止间却仍旧有股王者的气势。 阿苏撇了撇嘴,看着他小声道:“她真的好凶哦。” 他紧牵着阿苏的手道:“再凶也不过是只拔了尖牙的病老虎而已。” “不管你们想要达到什么目的,我已经燃尽用处,对于你们来说只不过是废子一颗。”上官明珠一针见血道。 阿苏不禁有点惊讶,轻退了一步轻声道:“她居然猜到了哦!” 他的眼里突然露出一种难言的欣赏。 “我身中云毒一直不拔,只为待得腹中孩儿诞下。我只有五成机会能保住活胎,能顺利诞下的机率更是小之又小。但我的孩儿有赵姓与上官的血脉,必非凡人,我赵氏上官明珠请求你们,让我顺利诞下孩儿。你们想要如何,我保证避位推助。”上官明珠即不卑躬屈膝,亦无不可一世。 “这局棋已不再需要你,以你的身份地位,存在即是阻碍。”他的眼里闪过淡然的杀机。 “你们操纵此局而又喜欢袖手旁观,我可以帮助你们完成不必要插手的琐碎之事。此后我会交出一切事务,闭眼不见,闭耳不听,安心待产。”上官明珠没有任何退缩放弃的意思。 “我为何要多留你,让你生出孩子横生不测之患?”他对上官明珠的杀意越来越大。 阿苏拉了拉他,看着上官明珠安静道:“你羽翼已失,还指望能在剩余短短六月囤积力量以作反抗么?”上官明珠盯着阿苏,狭长锐利的眼中有了一丝淡和:“你我都是女人,若你的夫君不爱你,视你如仇敌,形同陌路,你就算权倾朝野至高无尚,你会快乐么?” 阿苏撇着嘴忧伤地摇了摇头。 上官明珠紧盯着他紧握阿苏的手,笑了:“你自然不懂我的无奈。你有这样异美之容,又有如此执手不移的夫君,又怎能懂我心中之痛。” 阿苏像个孩子般垂了下头,细细想了些,对他道:“就让她生吧,小娃子是无辜的。她不像出尔反尔的人,况且,她现在还有用处的。” 他看到上官明珠笑中隐落出来的泪光,这个女人,着实令人又恨又畏,又不禁起敬。世间哪还有第二个女人如她这般,心怀江山霸业,一言九鼎,却可为一个男人断然放弃一切,自断羽翼,甘于寂寞? 他们达成了协议,并推动了棋局的下一步令赵侍怒发冲冠敌对七邪的事件——求珠治珠。 求珠救珠,于常理并不是不可能。但赵和毅然拒绝,更增加赵侍的恨杀之意。此间,亦是一个局。】 浪碧玉拉下了第二副画—— 画中三个人。一个女人背对着坐在妆台前照镜梳头,梳子上缠满了头发,地上也零落着一堆的头发,镜中女人的脸也是一个侧脸,尖而微勾的鼻子,下垂的嘴角有很深的皱纹,显得很衰老,与她的衣着打扮非常不符。窗外隐站着一个女人,那是云娘的脸,阴沉地笑着,淡墨描勾的整副画中,唯她头上一根血红的针。此景远处,一个蒙面的男人,眉间一道皱痕,好像长年累月都生活在忧患之中,但剑眉星目,却是龙形虎势,明月高照的院中,黑鸽在飞翔,他正凝眉盯着一张纸在看。 画注:昆元第二年,才逝。 【 ——明珠欲取而代之,一统赵姓天下—— ——这就是赵和听到的传言,这传言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自从一方得势的长公主嫁入上官府后,她便被赵天子怀柔寸寸地销去了羽翼,而向来强权的明珠也对此默默接受,似乎真的甘心嫁做深府妇,将所有治国平天下的才能计在了衣食住行之上。 ——赵天子听得明珠怪病缠身,赵三隔三差五地求见,默默不语的苦脸在他眼前不停晃着,他不能拒而不见,在他登位为帝之前,与六个人有义冲云天的约定,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不论富贵贫贱,不论和睦间远,不能因任何缘由拒不相见,年轻气盛的他们认为,没有解不开的结,没有绕不过的弯。 ——但时过境迁,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心思,自己在乎的与追求的,千千结,弯中弯,都好像将箭头指向了他手里的权利,座下宝位。 ——此外两宫太后也不停地以情动人,晓之以理,他知道这不是明珠的意思,真正的政客是不会在落难时还将盖主的高功拿来显章,他轻蔑地笑着:天家门墙,何时竟讲起了血脉亲情?这两个老太婆是真的在乎这个旁系孙女的生死?还是在担忧自己岌岌可危的凤鳞后符? ——赵天子心中自有自己的打算,正因为心如磐石,他才能挑起天下的担子, ——他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夜晚,掩面私探。光明正大的政法根本不可能长存,光明正大的求证也永远得不到真正的答案,想要一个国家长治久安,一定要有黑暗的力量默默铲除光明政权下的绊路石,有多少的政治是透明光大的?越是以仁义孝德治天下,就越要有强硬的兵刃组织为之效力。 ——恰时明珠窗门微开,一只黑鸽悄然飞出纱窗。赵天子一个腾身,鹤般轻淡,鹰般犀利,黑鸽已在掌中。他张开黑鸽嘴巴,从颚间拉出一条鱼线,鱼线底处,一颗黑色的腊丸。他掌运微力,腊丸融化,迅速将蜷缩的纸条张开,纸条上赤红的一行字爬出毒蛇:予我十日,待夺锦瑟,唯我身不死,方拥兵天下。弑赵,灭燕,囚相。 ——赵天子在怀里取出另一颗蜡丸,绑上鱼线,塞回黑鸽嘴中,手掌一放,黑鸽像被掷开的纸片,急速向高空飞去。 ——他凝眉盯着褶皱的纸条,混然不觉得闭窗中一对微笑却无比哀伤的眼睛。那是赵明珠的双眼,她刻意按排了这场自冤的戏码,就只是为了求个身死。只有她死,才能令那武林主宰放过她的丈夫与儿子。 ——次日,赵天子朝阁密议,届日北上巡军,国事皆休,朝相常治,七王掌匙,未得六族同意,不得肆开国库之机。 ——是年,明珠悄然逝去,诞下一子,名为井。同年上官府平妻云淡喜诞一子,取名为礼。 ——同年,赵侍退职,内卫无守,芜王代之。】 壁洞里静躺着一把梳子,很普通的梳子,街上一文钱一枝。这只梳子明珠一直视若珍宝,谁也不知道它从何而来。许是上官博随意从哪个摊头拿来送她,好平息一些纷争用的。 情深至此,是然已是个悲剧。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五章 第七节 七画(三)珠遗 赵明珠权政一生,最后竟死在了自己手上。死后生迹了了,除了唯一的血脉上官井,还有一个痴情的赵侍。当年赵主暗令,明珠身衰,不得以任何之法救治,削光其力。明珠除了等死,别无他路。 宋令箭并不厌恶赵明珠,如果有可能,她真的很想会会这个传说中的奇女子,为权而生,为爱而死的帼国之才。 “明珠之死,牵发赵侍与朝堂的二十余年的对抗。你暗中扶助赵侍,天罗一边利用朝堂赋予的便利,一边暗中囤积力量与其为敌。你这一招,可真是一箭数雕。” “如果赵和不那么忌功讳友,他的身旁强有燕族,暗有秦正,还有孟雾代表的两宫之势,一个天罗何足惧哉。但他天性自私,再多的伪装也因权利而变得露骨,他双珠释燕权,等于一边卸去自己的左臂,一边又竖下了赵三不可逆转的仇恨。这些,是他自找的。他有选择的机会,是他自己选错了。” 浪碧玉拉下了第三副画,这一副副的,全是别人的人生,别人的——支离破碎的人生: 【一个豪华的宫墙之内,一个华服男人背对着,仰头看着苍穹,傲然的气势似乎要与苍天试比高,又像是要逃避身后的现实—— 满宫院的跪着的人,愁绪中带着惊恐,一个黑色锦衣的男人颓然地跪着,双手握拳,旁边有人惊恐地被侍卫模样的人架下去。院中屋内,窗前榻上一张病容憔悴的美人脸,窗纱蔓然飘着,轻缀着雪白的羽毛,将美人的脸衬得更加动人,也更加苍白。 昆元三年,珠遗。 ——“老四,你起来吧——” ——黑色锦衣男人抬起头,满眼的血丝,比榻上美人还要憔悴,刚劲有力的脸深陷不已,浑厚的声音沙哑撕裂:“长兄——” ——“起来吧。”华服男人用力地扶起了锦衣男人,锦衣男人的膝盖颤抖着,显是跪了太久。 ——“你答应了?” ——“你是我的好兄弟,暖玉是我爱妹,任何东西只要你们提出,我万不吝惜。只是当年明珠重病,老三放下重言,若是我再拿珠救起天家中的任何一人,他必与我反目。我倒不是怕多竖敌人,而是不想毁了我们七人的感情。老四你向来深明大义,应该会懂得为兄的难处。” 锦衣男人不发一言,重又跪了下去。 ——“老四!” ——“请陛下摒退左右,为臣有事密议。”锦衣男人生硬道。 ——华服男人一扬手,顷刻间院子已空了:“老四,别再让为兄为难了,难道你也要向老三那样,负气离为兄而去么?” ——“臣下愿将燕族划归卫军,燕族三十六将全归属陛下所有,燕仲从此退出朝政居社,隐没民间。只求暖玉一命。” ——“老四!”华服男人长皱剑眉,“为了暖玉你真愿放弃燕族几十年在朝社的前程,放弃与你出生入死的燕姓兄弟么?你让陪你出生入死的燕将如何看你?令那三万燕士情何以堪?又令为兄如何向其他人解释?” ——锦衣男人满眼泪水,热血汉子的眼泪,铮铮剑骨的心痛:“朝堂已稳,燕族已无他命。望长兄看在燕仲份上,能委以重任,莫要淹没他们的光采。” ——“你想让为兄成为趁人之危的人么?当年为兄只是想让老二与明珠能妻贤夫爱,到了别人口中,却变成了趁机割卸长公主的掌宫权,就连两宫太后都旁击侧推,向为兄要回凤鳞后符。如今为兄若是答应了,岂不是真的成了别人口中的削侧清弓、独制寡人了? ——“燕仲并无此意。长兄身为一国之首,自有方法告之天下。燕仲也并不是要权易物,而是想让长兄对三哥有个交代,众力难摧,燕仲此若离去,希望五位兄弟仍能辅佐大业,造治平盛天下。” ——“老四——” 那一刻,这个雄才伟略的男人也不禁湿了眼,如此情深义重,如此坦荡无私,他怎能舍得如此干将离去? 燕族,燕族上万将士归于天子手下,悄无声息的,一夜之间燕族不复存在了,燕族的首领失去了踪迹,同时还有天家的一位千金公主,流失在荒荒的人流中,成了一个平淡的故事。】 壁洞里一把金色的匕首,首柄上悬着碧绿的玉牌,玉牌上一个苍劲的“燕”。这是燕族统帅的兵符,燕拯为了美人,拱手相让。 宋令箭冷笑:“这局你也输了,燕四为了爱情,不爱江山爱美人。” “人都以为燕四不爱江山爱美人,其实这一切早就注定了,赵天子再大度,也容不了一个比自己威信还高的人伴自己左右,有了燕四,赵天子永远都只是一个名义上的领袖,就月亮与太阳,就像天罗与夜庄。这局是我赢了。” 宋令箭看着浪碧玉。 “燕族世代扶持天家,赵天子将区区一六公主配与燕四有何为难?可是他私心太重,不愿胞妹外嫁,二是知道终有东西能控制燕仲。秦正是暗术高手,又对暖玉爱护有加,若不是有人从中作梗,怎会令赵明珠有机可趁毒害暖玉?六公主病危,燕四会出面求情,又借明珠之事推托借珠。他赌定了燕四会为了六公主拿出什么,只是他没有想到燕四已经知晓了他的心意,心灰意冷地将整个燕族端送了出来。什么仁义道德?什么义薄云天?全都是狗屁。阿苏曾还羡慕过暖玉有此长兄护翼,但后来赵和如何利用自己胞妹的感情甚至生命作堵,换得江山稳固,她却再也看不见了。” 浪碧玉落寞地转头看了一眼方毯,阿苏,你再也看不见了。 “燕仲与暖玉迁入子墟,也是你一手策划引导的吧?就像你当年指引云淡来到这里一样——你要把这些所有相关的人排在一起,更方便的监视控制他们。” 浪碧玉转眼看着子墟平静的夜,带着些许的迷离道:“这里不好么?穷山恶水与五形之地保护它能不轻易受外人打扰,而里处却明水秀水,世外桃源。这正是他们想要的生活,他们的确也过得不错。” 宋令箭骤然拉高声音,带着怒不可遏的语气道:“而你潜伏在子墟镇上继续看着世象变迁,冷眼旁观一切悲剧!燕仲这等人物,不该会有这样的下场!而你给他安排了这样的结局,始终没有将他从悲剧中拉回来!” “连城,不要将别人的生死当成自己的事情,没有人会感激你,这些丑恶的脸孔反而会充满了怨恨,责备你为什么不给他们更好的结果。相反的,你将他们逼上死路,再给他们一线生机,他们反而会感激你,跪拜你,视你为神。” “你像你逼赵侍入绝境,然后又假惺惺地扶他与赵和为敌一样么?或许他本来就不想要那样的生活,他只是个平凡的人,愿意做个跑腿的小角色——你是个狗屁的江湖传奇,你受人敬仰,只不过是巧用心机,害他们入绝境再故作好心地伸以援手,好让他们敬拜你!” 浪碧玉静静盯着宋令箭,他的双眼温和带笑,有种让人怒到发狂,却也可以静到如水的本事。 “连城在同情这些人么?” 宋令箭突然平静了下来,也许浪碧玉说得对,这世间追名逐利切割善恶,早已没有人之初本意,所有爱的誓言与友的盟义随时崩坍,剩下丑恶扭曲的废墟。 生命的过程中,曾经的誓言软弱无力,每个人有了在乎的东西,也为了这些在乎的东西执着,执着到刚直而断,执着到缠柔扭曲。在人性的赌局中,是赢是输,又何来定数?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五章 第八节 七画(四)燕殁 “那不用说,云清的死也是你推波助澜造成的。云淡荒于武艺,心有太多牵挂杂念,怎能杀得了云清。” 浪碧玉又不可遏制地想起了阿苏。不过双云斗时,阿苏已经不在了。但很久之前,阿苏刚有了四个月的生孕,她开始变得很多愁善感,很敏感脆弱。她突然间想起云淡,任着性子带上四岁的去了南镇见她。 她去得并不久,也许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却不知道那一眼给了她什么样的印象,她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一声不吭。 “阿苏,你心里又藏着什么?你再不陪连城讲话,她要变成哑巴了。” 阿苏微睁着双眼看着蓝天,软绵绵地转过身来侧卧着,看着他道:“在生连城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娘亲会为了孩子做什么,我也一直不明白,哪里来的勇气能让那洞窟里的女人这么卑微地活着。可是现在我特别能感觉到,为了连城,为了现在肚子里的娃,我也会那么做的。” 他无奈道:“你脑子里想些什么,我怎么可能让阿苏过那样的生活。” 阿苏忧郁道:“可不就是么?当时云淡她也是上官博心头的肉,谁又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 “你要是再乱想,我就去杀了云淡,好绝了你这抱憾。” 阿苏马上坐了起来,凶巴巴道:“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阿苏叹了口气,迷茫道:“那女人的幸福,我们要还给她。你不能让她死掉,知道不知道?” “怎么又成我的事了?你瘸了?还是残了?” 阿苏又叹气。 浪碧玉闭上了眼睛。回忆之外,他听到宋令箭也在叹气。这是他想见连城,却又不能见到连城的原因。世上谁都有弱点,浪碧玉并不是完人。但他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一点,尤其是连城—— “这是我答应给阿苏的,虽然她不在了,但答应过她的事情我从不消忘。一些人失去了幸福,一些人也要得到。云清得到的够多了,是时候放手了。云淡失去的也太多,是时候该得到了。上苍是无情的,夺走的永远夺走,而我不是,我要改编上苍的命轨,从他们身上夺走,再从别人身上拿来还回。” “但你给的东西,从来都不是别人想要的。”宋令箭冷笑。 浪碧玉不管宋令箭说什么,落下了第四副画,画像一分为二,昆元十年。燕殁。 上半副是两个女人。一个满脸悲容的女人,一个白发鸡皮的女人,隐然中有着极为相似的五官。白发女人愤怒地转头看着背,背上有一根赤红的针,悲容女人伸手向前,似乎想将白发女人扶住。可是她再也扶不住,扶不住同胞亲生的姐妹崩塌的良知,也扶不住命运之手对她的制裁。 没有浪碧玉在旁暗助,云淡的确伤不了云清。但他想要的,无非也只是云淡起出杀机的那一刻,有了那一刻,才会有桃代李僵之事,才会有往后上官族氏的混乱。 “云淡一直为自己错手杀死云清的事自责,服毒自裁,你暗中杀死云清,是让云淡得到幸福了吗?在真相解出来的那天,她服下了自己亲自种植的毒药,这就是你赔给她的幸福?” 浪碧玉微笑着:“有我在,你以为她能随随便便想死就能死么?纵使她不死,她心里还是有一个解不开的结,那是她最后解结的机会,我怎么能随便夺走了?” 宋令箭看着壁洞里那枝血红的针,血红的云针,吸蓄了云清所有生命力的云针,云针是至毒,也是至药,它吸走一个人的生命,也能将上面的生命附注于另外的人身上。 浪碧玉懒懒地看着下半副画,昆元十一年,一件让所有人悲痛的事情不可遏止地发生了,燕仲死了,精神上永远地消逝了。 画上没有神志不清的黑俊,也没有坠崖的燕拯,难道无情如碧玉,也下不了手描绘这段悲剧? ……画上只有个远去的孩子,孤单迷惑地穿梭在烟雾蒙蒙的山路间,盘旋而上,似乎在迎接着山顶上那片一起盘旋而下的红云。 【——阿血呢? ——他流了好多血,好多血啊,黑色的,白色的,阿血,阿血他死了!”满脸血污的男人歇斯底里地叫着。 ——什么?!老黑,你冷静点,你慢慢跟我说,阿血到底怎么了? 博儿,你别过来,站在一边,我呆会带你去找你娘。 九岁孩童往后站了站,恐惧地看着神志不清的男人。 ——是那个女人,是那个女人射的毒器,打中阿血了,阿血被打中了……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害我们?为什么啊! ——哪个女人?哪个女人? ——还能有哪个女人?我看得清清楚楚,清清楚楚啊! ——老黑…… 男人突然甩了甩头,景色在他眼前时暗时明,黑俊的脸也时远时近。 ——你别过来!我该死,是我没有保护好阿血,我该死啊! 污糟男人拍打着自己的头,痛不欲生地大哭。 ——老黑…… ——是我,都是我!是我害死了阿血,若不是我非叫你们来,阿血也不会出事了!他还这么年轻,这么年轻啊!为什么?为什么啊云兰!为什么你要害我们啊! 男人眨了眨眼睛,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却急速地咳起来。男童上前几步,轻道:“黑叔说得是娘么?娘在哪里?” 男人将孩童护在身后,他一边咳,一边拉着血污的男人:“老黑,你冷静点,阿血现在在哪里? ——别碰我!别碰我!我没有脸再见大哥,更没有脸再见到所有人,让我死吧,让我下去陪阿血,向他请罪吧! 污糟的男人向崖边冲去。 ——老黑!你干什么!你快回来! ——求你了,让我痛快点吧大哥,求你了!别拉我!别拉我! 污糟男人用力地甩开男人,男人却一点平衡都把握不住,用力地向后踉跄了很多步,他伸出手,好像在寻找着平衡的支点。 ——大哥!对不起,我无心推你的…… 男人甩了甩头,突然大声咳起来——老黑,老黑—— 污糟男人上前走了几步,却见男人闭了闭眼,迷糊地向手退步,“大哥!”男人踩着细石子向后倒去。 “大哥!” 男人的脸在山涧间回荡,没有喊叫,就像他的平生为人,沉重大气,从容不迫。 “贱人之子,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为我的兄弟报仇!”疯男人目露凶光地向男童扑来。 男童飞快跑走了,他一边跑,一边流泪,之后变成了大哭,眼泪冲刷着他脸上的不敢置信与痛苦,尖利的声音穿破黑暗:“娘,我好害怕,你在哪里,娘,快来救救燕伯伯,娘,不是你,你不会伤害严叔叔,娘,你快出来……” 然后他听到山腰上有女人在凄厉的大叫。他忍着双腿疲累与全身渐起的寒意,继续往上跑去! 他找到了娘,她满身是血倒在一片脏污的血骨边上,痴痴呆呆地默念着什么。 “娘——娘——”他扑了上去,用自己微弱的力量全身心地抱着母亲。 “孩子,我的孩子……”云淡吐出最后几个字,了无生命气息地昏死了过去。 “娘——娘,你醒醒,我带你去找大夫——我带你去找大夫——”男童一边哭,一边咬牙扛起浴血的母亲,向山脚走去。 这时一个男人匆匆跑了过来,他万分紧张地看着地上的那模糊不堪血肉,再看着男童扛着的女人。 男童脸色苍白,豆大的汗水像水一样从脑中流出,他紧紧拉着男人求救:“救救我娘——求你救救我娘——”两眼一闭,再无声息。 男人慌忙探了两人气息,微弱,但还有救。他心疼至极地扶起伤重的女人,抹去她脸上的血泪,颤抖道:“云姑娘,宗柏来了,自后再不让您受滇沛之苦——我带你回去见公子,还有您的长公子,云姑娘请千万撑下去啊……”】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五章 第九节 七画(五)剑折 从燕仲摔下山崖的那一刻起,他已经在某种意义上死去了。接下来的,子墟所有的一切都平静了,似乎就是长时间的埋线与等侯,可是外面却风起云涌。 北面,赵逆所操持的天罗庄声势渐壮,一股黑色的狼烟在江湖上盛行无弹,所向披糜,无可阻挡。他似乎生来就擅用人心,擅用那些嫉妒与愤怒的力量,这些情绪再加上强有力的行动,就会变成一种灾难。 南面,武林精神领袖夜庄却一直沉默不语,因它也发生了巨变,因此分了心。——夜家公子出走了。夜庄庄主与长老引以为傲,潜心栽培的唯一继承人,在某一天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庄人痛心疾首,无心外事,只锁着心研究武学。 西面,向来以施药无匹闻名的医学圣家游无龙植毒失测,毒害了众多武林同道。讨伐声中,游无龙手足相残。游家最有医学修为的三女脱离游家,离家前将屹立百年的神药无龙台付之一炬。游无龙庄主痛下游家缉令,誓拿三女回庄治罪。 朝政之中,蓝田公主薨。七邪公子,蓝田为幺。她的死所牵引出来的,又是两大势力的恩怨情仇。 正道沧桑,邪道得势,朝政黯淡。这便是子墟小镇安居乐业,不曾知晓的世道。 安静了十余年,该成长的力量都开始丰满,该逝去的事情也该被追回。 真正的棋局,开始了。 赵明富一家被悬杀,是开始。 在浪碧玉的计划里,揭幕的开场,应该是悬挂的天罗杀。锦瑟珠的去向对于赵天子来说根本不是一个秘密,他虽因燕族三万将士让出锦瑟珠,但谁愿真正放手一个起死回生延年益寿的机会?但他身为天子,自然有许多名义上的承诺要信守,所以他安插势力在燕家周围,一直在伺机而动。 于此同时,赵逆也早有谋反之心,在十几年的自我修为中,早已成了数一数二的高手,他也安插了自己的势力在镇上,达到与赵和势均力敌的状态。他们都在等一个时机,打破僵持,好一举将对方铲除,谁都不敢挑起战头,以被挟住咽喉。 掌有锦瑟的燕冲正突然失踪,但这件事仍旧没能打破僵局,因为燕冲正的身份与所代表的力量太过特殊,无论旧情还是当时,谁都不会向孤儿寡母伸出黑手。 ——直到有一天——天罗派出的探子被屠尽,后又赵明富一家被绞杀——有人杀鸡儆猴,杀掉天罗庄要灭口的暗探。 锦瑟珠。十几年前,锦瑟珠挑起一场战争,随燕仲失踪,隐没江湖。十几年后,仍是锦瑟珠引发的一切,只不过这次,小党皆除,只是强竞中剩存的几大势力的争夺而已。牵一发而动全身,可比跳梁小丑的表演要有趣得多。 一切都可以发生了,该发生的发生,没有发生的让它发生,不该发生的马上终止。浪碧玉独自导着一出戏,并适时的自我填充角色。 宋令箭看到第五幅画后壁洞里的东西,心猛然跳了一下。 那是什么?! 那是一株保存得完美无损的天山雪莲,在一个透明的琉璃罩中嫣然半卧着,琉璃之中定存了浪碧玉的养生之气,才能让这颗离根的雪莲鲜活如初。而坠落的画上,一片空白。只有最底下,黑色的墨迹淡淡标着,昆元二十年。 昆元二十年,发生了什么? 七年前,在这所围绕的周围,还发生了什么巨大的悲欢离合? 宋令箭冷冷看着浪碧玉:“这是什么意思?” 浪碧玉淡然对视:“这幅画,你不能看。” “是不能看?你还有什么羞于见人的?”宋令箭心中已觉何事,她猛地以叶为刀,飞快地割下了画卷的绳。 第五副画,空白如也。 浪碧玉似乎早知道宋令箭会抢夺来看,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空画尾处,朱笔轻写:昆元二十年,剑折。 宋令箭眼眶发红,这个剑字,总能莫名让她想起一个名字,想起那个名字从属的人。 浪碧玉见宋令箭淡漠的脸上泛红的眼眶,静静道:“每个人的生死病离都已有了定数。你若是要强求将他们扭转打破,便会受到定数的吞噬。正如争夺锦瑟的都是贪婪愚蠢的人,只知道续命驻颜,去挽回生命过程中必定要流逝的东西,孰不知这世理之道再乱也有最终的平衡,一样东西为你带来什么,必会为你带走别的。” 游无剑的死,难道也是这局中的一招么?但她的离去,全是天之手在作,还有她意志全无的放手,难道这一切也在浪碧玉的算计之中么? 她突然僵住了,一股冰冷的仇恨在全身蔓延!昆元二十年,昆元二十年!!她狠狠地瞪着浪碧玉,嘴唇颤抖,尖声大叫:“那场雪崩——” “这世上只能有一对锦瑟珠。她是游无龙的人,我本不应该碰她,可是她将你引上了另一条道路,一条不属于我们浪姓人的道路,所以,她必须死。” “如果游无剑没有出现在我身边,她是不是就能脱出这盘棋,成为你操控之外的人?” “没有人能置身室外。我本想留着她有别用,但她对你的影响越来越大,迟早会坏我布棋。” 宋令箭拳手紧握,突然间又归于了沉寂,她的满眼泪水,扑的一声将台上所有山河街屋搅到了地上,木块乱溅,弹进了空画的壁洞里,嫣然的雪莲像突然受到了惊吓,猛地一个颤抖,全身渐灰,化作了灰尘。 看着尘化的雪莲,宋令箭悲痛得无以复加。她用了两年光阴自我放逐,游无剑的青春冰冻在她无法找到的莲池之底,她再用了六载的岁月自我封闭,多少人试着去温暖她,将她从游无剑的身边带回,重新享受人间的情感——可是浪碧玉只用了一刻不到的时候摧毁了一切,游无剑,她此生的良师益友,也只是这赌约中的一枚棋子,她出现在连城的生命里,干扰了她本该向着被推算好的命运前进,所以她死了,她死了,一点挽回的机会都没有…… “你杀了她——是你杀了她!”宋令箭丢弃了所有故作的冷漠与淡然,咬牙切齿,桌上齑粉乱舞,灯苗乱蹿,四画下的燕族匕首钝声一向,已在了宋令箭手中! “怎么,你要为她报仇么?”浪碧玉似是想笑,眼间又流露着哀伤。 宋令箭拨开匕鞘,两手一张,匕与鞘浮在身前,一推,向浪碧玉尖向飞去! 浪碧玉,轻一拍桌子,桌上飞起一块木石,却隔不开来势汹汹的匕首,他眉一皱,移了几步,一只手将飞射来的鞘拍在了地上,另一只手顺力接过匕首借势折向宋令箭! 宋令箭用力甩手用袖页将匕首甩开,钉的一声,匕首钉在了墙上,恰好切断了第六副画的画轴,第六副画卷应声落下。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五章 第十节 七画(六)夜灭 夜灭。昆元二十六年。 夜,可是解释为黑夜,可以解释为寒冷,也可以解释为,夜庄。夜,夜灭,夜圣锦的死亡,夜家一代琴族系长。 画上的女人并无特色,或许只是出自浪碧玉对她的偏见。事实上夜圣锦也算得上是美貌动人,尤其长发乌黑,似有流光在动。 【她坐在窗前轻抚着头上的伤痕,轻拭着渗在发上的鲜鱼。她突然停了动作,一扬手,房门大开,一个男人背着手进来了,脸上带着肃杀的残意。 ——你?我还以为,你们从来不合,看来现在,也成了一丘之貉。 你怎么不披着你的皮了么?敢以真面目见人了么? 女人说话的时候喜欢瞄几眼对方,仿佛流光中有百转千回的风情。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每句话都很短,停顿也很长似乎每句话,每个字,都是细细斟酌而说的。但每个字说出来,又像是有着无限的双关之意。 ——见一个将死之人,不需要这种麻烦。 ——哼,口气倒是真不小呢。我都快不记得,你是当年那个,跑腿的赵三儿了。 ——你又何尝不是被割去的缠在浪侠身后的尾巴。 女人站了起来,像是很生气,但表情却仍旧带着微笑,看着赵三:割发之仇,还没有轮到你,你就这么等不及的,要来送死么? ——你若真有本事,便去找割你头发的上官博,窝在这种鬼地方不见天日,对手无寸铁的弱女下手—— ——哟,天罗的黑杀手,居然假惺惺的,在这里装仁义了。此次你现身来找我,该不是,要为那弱女强出头吧? ——我是来谢谢你为天罗庄清理门户,绞杀赵明富一家子。也省得脏了我的手。 女人微微一笑。 ——天罗与你素无瓜葛,我着实想不明白你在为谁强出头。 ——的确没什么瓜葛,也许我只是厌烦了,这里伪装的平静,还有拉扯不清的联系,比蒙在锅中的馊饭,还要叫人倒胃口。既然你们啊,都不舍得开局,那就由我来给你一个理由,岂不成你美意? ——你无非只想挑起我们七人的内战,以你一妇人之力,也敢与我们为敌? ——你们?你们不过是乌合之众,貌合神离,各怀鬼胎,一根筷子易折,捆在一起难断。而你们,却刚好相反。 ——哼,我一人一只手就能捏死你,不用等到别人来捆绑。 男人急速逼前,女人面不改色,只是冷冷地笑。 ——赵侍,你来干什么?! 外头响起一个声音,一个身着紫衫的男人箭般蹿来,剑眉上扬,英俊不凡。他似乎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面露愤怒地瞪着赵三:你伤了她? 赵三嘲讽道:“就你这样也配是当年的杀手之首?若是被外人知道,秦正你消失江湖多年,是被一个女人困在了不见天日的雾瘴之中,恐怕要笑掉人家大牙。 女人盯着秦正,转而盯着赵三:怎么你们如今也要像当年那样,以众对寡的要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么? 秦正压眉咬牙。 赵三一挥手,瞬间已抓住了女人的喉咙,女人不惊慌,也不反抗,只是冷冷地盯着男人。 “我一人便可轻松送你上路,何须那半个废物出手相助?”他仔细看着女人,忍不住嘲讽,“当年就算没有我们,他也决计不愿多看你一眼,他早已娶妻——就凭你这种长相,也敢与那位夫人相提并论,简直自取其辱。” 女人不再微笑,眉梢带着冰冷:那女人简直就是个怪物。只有你这个怪物才会膜拜她,巴不得做她裙下的一条狗。 赵三的手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女人温柔地笑起来,喉咙被掐着,语声却正然有力:你真当以为,你得了点他的真传,就可以纵横江湖?这世上只有两个人能杀我,一个是浪碧玉,一个叫薛东凉,你赵三儿在我眼里头,永远只是个跑腿的小人物,就算你真穿上龙袍,也不过是个,耍杂技的丑角儿——你算得是哪根葱,居然敢动我?!我召风唤雨的时候,你还不知在那个角落乞怜。 女人冷冷地看着男人,说话间正有一股气压群山的气势。 赵三气极,加大手上力气:“贱女,浪碧玉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指不定早就老死在了哪座山间——至于你说的什么薛东凉,本座更是闻所未闻——现在是天罗庄的时代,待我铲去赵姓天下坐拥江山,你的浪大哥也要称我为王!我留你全尸,让你在黄泉路上好好看这场好戏!” 女人冷冷一笑,突然长发舞动,原本如水的云发根根直竖,如琴般张开,一股巨大的音浪沉重一荡,整座屋子也随那音浪荡动着,男人一怔,感觉浑身的气力瞬间被僵冻,女人已伸手将箍在自己喉咙上的手拿开了。 赵三受那铿然的琴声所噬,浑身颤抖不已,全身的筋脉突现无疑,青紫的筋脉在脸上臂间游走着,波动着,纠缠着,男人疼痛难当,连连后退,琴音还在继续,一荡一荡。 秦正也受了琴声影响,凝神静气还是无法使力,只得压着气嘶叫道:“快住手——”女人并没有住手的打算。 赵三张大了嘴巴,眼珠血丝布满,突出眼眶,几乎要爆出而落—— 但那股纠扯他全身筋脉的气力突然消失了——他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秦正也支持不住扶住了桌角,他正惊讶女人为何突然停止杀音,转头看向女人,她正瞪大双眼,像是看到了极不可思议的东西——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地上的大砚台中墨汁竟慢慢在沸腾,一滴浑圆乌黑的墨汁凝了出来,向上一弹,又掉回到墨槽里,又有一颗弹了出来,好像黑珍珠弹上落下,叮咚,叮咚,在安静的屋子里哼着孤独的曲。 他不知道这股力量从何而来,女人却突然尖声叫了起来——她的长发尖利地竖了起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头发向后扯去,整个身子被头发一起带着被拉扯到床上,仿佛被一双无形手按在了墙上。 秦正上前几步——你怎么了?! 女人瞪大的眼睛转动着,神兮兮地听着什么。她的嘴角突然裂出了笑—— 这时赵三已恢复了些力气,他趁秦正只顾上前探查女人,一掌打在他身后,秦正腹背受敌,被这突出其来的一掌振飞到了床角—— 正在同时,赵三上前,一把一把掐住女人的喉咙,用尽全力—— ——赵侍! 女人的眼睛仍然瞪着,原本要笑出来的表情凝固了,慢慢升起的惊讶也凝固了,喉间一个深不见底的洞。 见血封喉。 ——出完这杀招,赵三也再无其他力气,无力地坐在了床边,看着鲜红的血自那指洞点温柔淌出,带走温热,带走生命,带走所有的牵挂与等待。 秦正直愣愣地盯着女人瞬间消失的生命。 赵三无声地笑了,得意地擦去血染的手指——他突然怒不可遏,手背上不知何时被贱妇的发割出一一条血痕——贱人! 他神经质地抖了抖嘴唇,脑间突然划过一个念头,如今自己伤重,切不可招摇。他抓起身边一捆金线,用尽全力地勒住女人的脖子—— ——赵侍,你这个疯子! 秦正费力站了起来,用力拉开了赵三。只是女人原本美好的喉咙被血淋淋地勒开了,只是这消逝的红颜再也没有生命的流动,血液轻而慢地溢出来,只有那一抹。 赵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得意过,他杀了一直以为不可能的人,还令一个一直看不起他的王孙贵胄奈何不了。 秦正看着女人的脸,手碰在她冰冷乌滑的青丝上,表情哀伤异常。 她其实并不讨厌,她只是用错了语言,也用错了方式,如果还有以后,他们可以消除误解重新再来,可是没有以后了,她的生命被残忍地切断了,她生前如此爱美,死后面目全非。 她死了,正如二十几年前,那红颜薄命的母亲,她死的时候那么美,泪痣楚楚可怜,上扬的嘴角总在笑。他每杀一个人,眼前都会晃过母亲的脸,有时候他总在想,如果她还能重生,只要她一句话,他可以立刻放下杀人之簪,哪怕放弃自由,回到宫墙长伴她膝下——但是她回不来了,所以他手中的屠刀,也不会再放下了。 赵三理解秦正的软肋,他为母仇拿起屠刀,变成了一个无情的杀手。就像他一样,他本来也只是个平凡的人,为了一个女人,让自已成为一个不见天日的人。 ——为了如此心眼的女人,值得么? 秦正没有回答。 秦正紧闭着唇夺门而出,所有爱他的,与他所爱的人,都慢慢离去了。 赵三在屋中调顺了气息,也起身走出了房间——他目光扫到掉在地上的砚台,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为何这个女人突然收了攻势,到底发生了什么? 杂乱的屋子静谥诡异,厅中的瓶里鲜花盛放,房内的一股红色温柔无声地爬下床。 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轻轻推门进来了,他拿起瓶中的鲜花,放在鼻边轻轻闻着,玉般的脸庞微笑着,穿过小厅,闪过散在地上的杂物,站在床前,静静看着,在他眼前的仿佛不是阴森的死亡,而是美丽的花开。 女人空洞地瞪大着眼睛,似笑,似哭,只是她再也看不见这个她梦寐以见的男人。 男人将花轻轻放在女人身边,鲜花衬着女人的脸,再也无法相得映彰。手掌带过,乌黑的头发升起,轻轻飘落在喉间扭曲的伤口上,慢慢包裹着,好像要遮去这丑陋的伤疤,窗户紧闭,窗帘却无风自动。 ——薛东凉,你会谢我?还是会怪我呢? 男人对着空气轻轻自语,黑色的身影夜神般飘然离去,雪白的头发在夜色中闪着微光,夜色如水。】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五章 第十一节 七画(七)七画 第三十五章 第十一节 七画(七)七画 宋令箭面无表情,目光空洞地盯着六画下面,壁洞里那束优柔的青丝。 而浪碧玉则看着夜灭后面的最后一幅画,安静平稳地悬在半空中,似乎在将一个秘密紧紧地握住。 宋令箭已不想再知道任何真相,她像个怒极却又无法与大人对抗的孩子,用力将桌上天罗的天烬推向画幅,五画剑折雪白的画面扬起黑灰,像副恸人的水墨。 “你有什么资格这样!你将所有人当成了你的木偶来摆布,掀起江湖的腥风血雨!你有没有尊重过别人?有没有在乎过别人的苦痛?——你不会,你只是坐在这里,孤芳自赏地看着而已。你想要藏在整件事情的背后,但又忍不住想要与别人分享,所以你在举杯楼留下那朵不败的拒霜花,还有刻意令人起疑莫海西的身份,甚至扮成游无情来戏我们。” 宋令箭悲极反笑,她累了,累得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坚强地站着,她瘫坐在了地上,无声地颤抖着。 浪碧玉蹲了下来,这是宋令箭长这么大,第二次看到他蹲下身来,第一次,是因为那把破音弓,还有太郎,第二次,他又想怎么样?他又想从她身边夺走什么? “连城,不要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这个世上只有我离开别人,却没有人可以离开我。”浪碧玉眼如润玉。 宋令箭眼眶满是泪,不知是悲痛,抑或是绝望:“我离开了你,这不正也是你棋局中必要的一步么?” “是的,即使我千般不舍,但还是要完成对阿苏的承诺。” “她?” 浪碧玉站了起来,远离宋令箭,像是将自己从一个困局中拔出来一般清醒:”你想彻底地离开我,除非你也像阿苏那样。” 宋令箭知道他的软胁,笑了,她坐了起来,看着一脸矛盾的浪碧玉笑了,她笑得越来越大声,好像要将这屋顶掀开,好让九霄云外的那个人也能听见,她盯着浪碧玉狠道:“你在报复,你做的一切,都是在报复!你恨她离开了你,你要让她九泉之下都不得安眠!这个世上没有人能离开你,除非像苏紫瞳那样死去,所以苏紫瞳死了,她宁愿死也不要与你一起!” “叭!”浪碧玉一巴掌甩在了宋令箭脸上,没有任何内气,像一位平凡人家的父亲在教训自己的女儿:“闭嘴。” “如果我不呢,你是不是也要像杀夜圣锦那样杀了我?!反正我迟早也要死的,因为我也一定不惜死地离开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浪碧玉猛地拉过宋令箭,紧盯着她的双眼,和善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残忍:“阿苏是难产而死的,她之所以会难产,是因为要给你生个弟妹作伴。阿苏会死,完完全全,都是因为你,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没有阿苏在我的身边,是你夺走了阿苏。所以山下的一切,全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浪!连!城!” 浪碧玉离开了,宋令箭的声音在灯烛全面的黑暗中绝望地荡晕着:“我不信,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 【“喂,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现在我要求你一件事。” “你是认真的?你每天都好多要求,你是认真的说自己没求过我什么?” “那些都是小事,也算是求?我不管,我很认真,你必须得答应我。” “你说,我听。” “听了就得是答应。” “那你还是别说了。” “你必须要听。”阿苏撇着嘴,她撇着嘴耍性子的样子总是令人无法拒绝。 “那你说。” “万一我要是不在,你半点都不能欺负我的宝贝孩子。” 他笑了:“你才不会。你到哪里都带着她,我都怕你们以后两个人一起来欺负我一个人。” “那我再生一个,大的帮我,小的帮你,看看谁赢谁输?” “你还真是好斗。”他翻了个白眼。 “浪碧玉,你会不会觉得寂寞?”阿苏转头看着远处。 “有你跟你女儿,哪里会寂寞。”他玩着孩子细软的小手,心不在焉道。 “你从来都不是个甘于寂寞的人,你属于下面的世界,属于万人敬仰,就像我第一次看见你那样。” “哎,我说你是不是看我看腻了,找点法子出来跟我闹别扭?” 阿苏微微笑了,她很少会有这样的笑容,轻淡,温柔,静了一会儿,她寻到他的手轻轻握着:“浪碧玉,我有了咱们的第二个孩子。” 他猛地坐了起来,他承认,这个消息并不让他高兴。阿苏握紧了手,坚定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你知道,我一直想再生一个,陪陪连城,陪陪你,这样,你们的寂寞会少一点。” “苏紫瞳,你在想什么?”他觉得有点生气。 阿苏抽出手,将连城的手放在他手心,自己却双手抱膝,将下巴搁在膝盖上,那身影看起来孤单极了:“你说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后,世上的某一处,是不是还有一个一样的苏紫瞳,在你不知道的地方生长,生活,悲喜,哀乐?” “阿苏——” “浪碧玉,我很认真的请求你,尽全力的让我们的孩子自由快乐,我好想他们像天上的云儿,有着高不可触的自由。他们在没有阴缺的地方活着,但是他们一哭,就会风云变幻。” “这并不是难事,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你在我身边的前提下。如果你不在了,一切皆作废。”他冷冰冰道。 阿苏转头看着他,用她最原始的目光与忧伤的表情。 他再不能直视,放开连城熟睡中的小手,转身离开。 ——浪碧玉,我很认真的请求你,尽全力的让我们的孩子自由快乐,我好想他们像天上的云儿,有着高不可触的自由。他们在没有阴缺的地方活着,但是他们一哭,就会风云变幻。 ——浪碧玉,我很认真的请求你—— ——浪碧玉,我请求你—— ——浪碧玉—— ——浪碧玉—— 浪碧玉停下脚步,闭上眼睛感受思念深牢里的阿苏的脸,白发垂在身后,再无人为他拢起。 ——阿苏,你离开了我。所以你请求的一切,都作废了。 ——阿苏,谁也代替不了你的陪伴。 ——阿苏,独一无二的你,离开了我。 ——阿苏,如果你还在,这第七幅画必依你所愿而画,但你放弃了这个资格,所以你永远无法知道,我为这一切布下了什么局,也再看不见若干年后,新起的仇怨与纷扰。你说得没错,我浪碧玉从来不甘寂寞,而这江湖数十载只要有我浪碧玉在,也不会寂寞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六章 第一节 退局之役(一)破音 “我们是不是也是你局中的棋子?” 一个愤怒的声音打破了浪碧玉回忆的圆镜,这声音低沉中却有着金属的尖利,刺得他的头发微微尖张。 浪碧玉并不觉意外,笑道:“这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你应该觉得骄傲。我曾答应过薛东凉,我若生女,定与她儿配为双。你与红颜都破坏了我们的约定,还有连城。你们都是不听话的孩子。” 韩三笑未曾多想浪碧玉的话意,一味问出自己想要得到答案的问题:“那夜声的眼睛呢?!” “你太懦弱了,早知道这样,我应该杀了他。可是我又不能将你们推得太紧,那样会毁了你。” 韩三笑猛地脚尖一拔,一大块泥土被铲起泼向了浪碧玉,但浪碧玉却早立在了另旁,无声无息又无意地避开了这怒气,他愤怒又气急败坏地瞪着他:“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浪碧玉冷冷道:“别以为你是薛东凉的儿子就可以在我面前放肆,若是我真将你杀毙在此,她也不能将我怎么样。” “薛东凉?” 韩三笑怔了怔,薛东凉是谁?薛东凉的儿子?他听过谁提起过这个名字好几次,却没有一次认真去想这名字代表着谁? 他的老爹是夜家人,姓薛?难道那个老太婆的名字叫薛东凉? “你若真想杀我,有种现在就试试看!”韩三笑两手一围,手间凝出无数气弦,迅速呈圆环排开,锵铮有声地护在他的周围,显然是在挑衅。 浪碧玉眯着眼大声笑起来:“小子,你知道你在跟什么对抗么?” 韩三笑的脸在气弦中虚幻不定,却无比的坚强不屈,他已忘记破音火凤这美丽非凡的天敌,他的心中充满了愤怒。 浪碧玉笑了,他应战了,伸手虚空一抓,破音弓在不远处破土而出,弓一到手,他的袖间马上灌满了猎猎狂风,一个人站在梨雪草原间,强大的压力铺天盖地地压来,嫩草根根竖起,尖利地向上刺着。 韩三笑再打了个围势,气弦又慢慢地强起来,向外扩张了一丈,脚下的草刺一压而平。 浪碧玉手握破音弓,微笑道:“你是继薛东凉后第二个看到破音本相的人。即便是死了,也不枉你来这一遭。” 话音一落,韩三笑周围的气势马上“锵锵”地强劲起来—— 浪碧玉收走了所有压灭之力,他想干什么?只见他伸指拈下白发,手一送,白发如钢针般贯穿破音,白发排成弓弦,只手压弦,轻而柔地一拨,弓弦脱指间,凝起妖艳的火苗——一团巨大无比的火团在弓弦之颠慢慢成形,羽翼舒展,火苗四起,火翼覆盖了天空,从中抬出了美伦美奂的头颅,熊熊燃烧中两只冰蓝的双眼,它在空中伸了一个懒腰,刹时又涨开一半,一只美丽绝伦的冰眼火凤尖声长鸣,贯彻长空,韩三笑的气弦像火中冰凌,迅速地融化了。 夜音章越完美,它对强大的内气之音产生的低抗也越弱,更何况是从浪碧玉手中的破音射出来的火凤,夜音章像是风中的棉絮,随时残破消散。韩三笑一把收回所有气弦,双手呈抱木之势,突然扩散出一片水波状幕帘着。 浪碧玉挑了下眉,倒是有些意外:“夜天衣?” “夜个屁,这是我自创的,韩氏天衣,质量比夜天衣绝对好。” 浪碧玉笑了:“这倒是要见识一下了。” 韩三笑丹田气往手掌一推,水幕天衣蓦地膨胀了大半,它往外膨胀一寸,就仿佛有一个巨大的鼓风在吹动,庞大的火凤也为之一散,小风旺火,大风灭火,他三的天衣鼓风起来越大,火风的凝力显得越来越小,好像就要被这风吹散而去。 浪碧玉看着火凤危危疏散,淡淡道:“那浪某人也只能叫你见识一下真正的破音无量。”他轻身飞起,火凤随着主人腾飞的身子冉冉升起,仿佛得势飞升,两翼大张,整个天空火艳如阳。 浪碧玉静悬半空,紫衫长衫,白发如雪,火凤温柔地栖在破音弦端,展着双翼等待着,画面极致美丽辉煌。指尖一转,白发弓弦落在了手间,以发为箭,搭弓拉弦,修雅地将箭头瞄向了韩三笑! 韩三笑已感到他将所有气势全贯在了弓弦上,顿时大感不妙,刚想收回天衣,却见他指穿白发,发箭带着风声穿透天衣,天衣像破了主心的琉琉罩子,华拉一声全碎了,烟雾一样消散,迅速被火凤的热力蒸发殆尽。 他还没回过神来,便觉得自己肩膀像突然没有了,空荡得不带一点疼,他怔怔低头看去,只见肩间刺穿着一根坚如长针的白发,带着蓝色的火苗在他肩头静静灼烧着,慢慢地进入他的骨血之中——肩头一片血红,血鲜还在源源不断地渗透出来,他终于体会到赵逆受引木箭时的恐惧,生命的无可奈何的流失。 浪碧玉从天而降,白发三千,一个这样的男人,会为了什么样的女人悲至白发? 韩三笑感觉力气亏损得厉害,向后踉呛了几步,倒坐在了地上,不远处屋里,宋令箭面无表情地隔着窗户静静地看着他,紫色的瞳孔,满脸的泪痕,看得他心隐隐作痛。 “九年荏苒,破音牡丹始终如此完美。”浪碧玉轻柔地抚着长弓,凤凰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爱抚,优雅地收拢长翼,低下高贵的头颅。 韩三笑任肩头血流着,无力地讽笑着:“这世上没有东西是完美的,包括你浪碧玉的东西也一样。” 他狠狠地看了宋令箭一眼,右手凝起所有气力,往左肩一聚,一股血泉从发洞里喷射出来,以气为力,将血泉绕指相缠,用力一个甩手,血泉像断了线的珠子向火凤飞去,打在火凤身上哧哧作响,火凤凰一声悲鸣贯彻长空。 浪碧玉迅速以手压弦,神色凌厉地看韩三笑:“好大的胆子,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血可以流得尽我的牡丹凤凰。” 韩三笑凝聚所有的力气在鲜血之中,将游贯在体内的白发慢慢逼出,肩头血洞里缥缈着呼之欲出——突然间! 突然间,一大股血珠子向火凤凰扑去,凌乱有力地打在火凤凰上,火凤揠翼悲鸣,巨大的身形似乎被血珠拆散了,突然卟地一声迅速退回到破音弦上,破音似乎承受不了突然的退力,在浪碧玉手上猛地震动了几下,归于死寂。 凤凰泣血,万物相生则相克,原来这看似无敌的牡丹凤凰的天敌竟是同气连枝的鲜血泉滴,浪姓中人,生于此姓,也当灭于此姓,他们的克星,就是他们自己! 浪碧玉暴怒,回身冷瞪着宋令箭,宋令箭嘴角带着血,邪恶地笑着。 浪碧玉冷道:“你以为你这样做是在救他?你作梦!” 宋令箭的嘴角鲜血直流,对着浪碧玉的怒气不言不语。她借韩三笑的破音力,用自己的血驱赶了火凤。夜家与浪族,有着武学上无法割断的联系。 浪碧玉狠狠瞪了韩三笑一眼,一步几丈地走远了。 韩三笑肩头血流得慢了,直到白发随着鲜血流出了体外,他才闭气封住了穴道。 一场恶战,对他来说伤及肺腑气脉,而对于浪碧玉,却只像是随手画了个符应着着玩了一把。他到底有多少能耐?如果他真的要统治江湖,谁能拦得下他? 宋令箭拭去嘴边的鲜血,淡淡道:“不要再与他对抗,他真的会杀了你。” “如果他真的要杀我,你会怎么做?” 宋令箭惨然一笑,伴随着内气的破碎,她步代凌乱地向远处碧连天的地方走去,身影苍白得如一笔淡墨。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六章 第二节 退局之役(二)杀郎 ——如果他真的要杀我,你会怎么做? 我能做什么?可以做什么? ——阿苏是难产而死的,她之所以会难产,是因为要给你生个弟妹作伴。阿苏会死,完完全全,都是因为你,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没有阿苏在我的身边,是你夺走了阿苏。所以山下的一切,全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浪!连!城! 都是因为我么? 她记不太清楚苏紫瞳的模样,只知道苏紫瞳到哪里都喜欢牵着她。 浪碧玉唯一的软肋就是苏紫瞳,但是苏紫瞳却死了,浪碧玉的爱与人性,也随着她一起死了。 她为什么明知道自己有危险,还要任性非要多生一个?真的是要生个为孤独的浪连城作伴?还是要为浪碧玉在这世上多留一线血脉唯系,让他多份牵挂,不必沉迷丧妻之痛?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浪碧玉将新生的孩子送了出去,也许这孩子直接导致了苏紫瞳的死亡,所以他容不下。但他却紧紧地将连城困在自己的身边,他给她一切,都唯独不给她她想要的。 【连城易破,红颜易逝,自从她说过这句话之后,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她似乎能感应到父亲对自己的憎恶。 是的,浪碧玉不喜欢她,这世上,这辈子,除了苏紫瞳,他不喜欢任何东西。这世上只有一个苏紫瞳,他想毁掉连城,可是太像了,她太像苏紫瞳,包括那双生气时显露出来的紫色眼睛,简直像是苏紫瞳重生了。他离她远远的,却又总是忍不住想见一面,连城有着苏紫瞳的外貌,只不过没有苏紫瞳的脾性,苏紫瞳的脸上永远带着不同的表情,而连城的脸上,从来没有任何表情。好慰籍天人永隔的相思苦。 连城越大,越像苏紫瞳,依旧不爱说话,浪碧玉也尽量不见她。他们生活在一起,却从来不交谈,也不见面,他宁愿将苏紫瞳的死怪责在连城与红颜身上,也不愿承认她的死是命中注定。 连城十二岁时,浪碧玉做了一件事,彻底地毁了两人的伪装维持的平淡关系。 连城十二岁,已十分修长,有了少女的雅态与浑然天成的容貌。浪碧玉从来没有近距离地看过自己的女儿,每次只是远远看见,调头走开。 有一天,连城在梨林间与郎儿奔跑,她跑得很快,轻巧如燕,浪姓人的天赋已在她身上显现。浪碧玉经过梨林,不禁停了下来,估量着连城所掌握衍息出来的修为。 连城一跃起身,骑在了太郎身上。太郎背着小主,在梨树下急速狂奔,小主的脸上扬溢着从来没有过的快乐,连城在笑。十余年,浪碧玉第一次看见她的脸上有了表情,她在笑,笑起来跟爱笑的阿苏那么像。 浪碧玉走了过去,太郎马上停了下来,将小主放在了地上。 连城笑容马上敛去,冷漠地看着这个白发男人。 浪碧玉拍了拍太郎的头,温柔地笑问:“连城,你喜欢我的长弓么?” 连城戒备地看着他,浪碧玉甚至蹲下了身子,他蹲得那样自然,好像从来都是这样一般,他真切地直视着紫色的眼睛:“不用这样,你要是喜欢,或许我可以考虑送给你。” 连城迟疑着点了点头,浪碧玉扬了扬手,次郎跑进屋,叼出了长弓,太郎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退后了几步。 浪碧玉无邪地笑着,将破音轻轻插进了地面:“连城似乎又长大了,只要你用力气能将这弓拔出来,我就可以借你玩几天。” 连城盯着一半没地的长弓,伸出手用力一拉,弓弦割破泥土与岩石,铮然拿在了她的手里。 浪碧玉弯着眼睛俯掌大笑:“好啊,好呀!连城果然气力不凡——不如这样吧,若是连城能将弓弦拉满月,这只破音就是连城的了。” 十年来,沉默的连城终于对父亲说出了第一句话:“真的?” 浪碧玉笑道:“真的。” 连城退后几步,拉了拉弓弦,发现它并没有看起来那样坚硬,她慢慢往外拉着,直到拉成满月。 浪碧玉又笑了,他笑得真好看,让人不忍转眸,到后来连城才知道,他笑得越好看,就越残忍:“不错,真不错!这把弓是连城的了,连城何不松手一试?” 连城笑了,她的确很高兴,她什么都没想,蹦的一声松开了手指,随着那“蹦”扔一声,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 连城的笑僵在了脸上,太郎沉重地倒在了地上,连一声呜咽都没有,那道无形的弦气割过了太郎的身体,又重新弹了回来,连城拿弓一挡,弦气没入了弓弦之中,“嗡”的一声震得她虎口流血。 她极为惊讶地瞪着前一刻还笑得温柔无害的浪碧玉。 “连城,让人快乐的东西总是会先你一步死去,越是快乐,越是短暂。它是毒药,让你麻木,让你迷蒙,然后抽离,让你生不如死。连城,不要留连这些虚幻的美丽,只有将这些杀死,你才不会被抛弃,你才是永远的强者。” 连城冷冷地瞪着浪碧玉,血流进了破音木中,一阵一阵地发热。 浪碧玉心疼地看了一眼太郎的尸体,失望地摇了摇头,欠身为连城抚了抚乱发:“本来太郎可以活得更久,是你夺走了它。一旦你有了寄托,你便有了软胁,你便容易为人所恃。” 浪碧玉慢慢地走远了,远处次郎回头久久地看着太郎的身体,还有坚忍到无情的小主,她从未染泪的脸上瞬间泪痕满布。 太郎是苍猊之首,它只是尽忠少主,只是与她玩耍片刻而已。浪碧玉树下了血腥的这立默规,山中群猊再无一郎敢接近连城。】 十四岁那年,她带着浪碧玉许给她的破音弓,离开了梨花座。同在她身后一起离开的,还有一只太郎的幼犬,十一。她以为离开,就可以重生。但她从不知道,自己的路早在浪碧玉的棋局之中,半点不能偏移。 —————————— 如今宋令箭脸上,依旧布满无奈的泪。 有人走了进来,轻轻扶起她,温和的大手抚去她脸上的灰尘与泪痕:“令。” 宋令箭看着他,像个孩子般啜泣着。 凡你所好,我必带走。 他毁了太郎,毁了无剑,毁了多少人的人生。 浪碧玉的话就像个诅咒,主宰他为她布下的悲剧与孤独。 “对不起,对不起——为什么你怎么都不愿意离我远一点?为什么?所有、所有靠近我的人都会被他毁掉,所有……” “这就是你讨厌我,疏远我的原因么?” 她闭上眼睛,流泪点头。 “这样不公平,为什么别人可以,但唯独我不可以?难道你眼中,我贪生怕死么?” 因为你跟别人不一样。宋令箭没有说出这句话,只是靠在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海漂有点不知所措,本应是受宠若惊,却不知为何心中无比苦涩,只是酸楚地拍了拍她的背,低声道:“令,你在想什么?” “他带走了太郎,带走了剑,他知道一切,他也会将你从我身边夺走。” “谁也夺不走我。我一直在你身边,从不走远。”海漂觉得宋令箭像个孩子,说些任性的话,“令自回到这里,没有真正平静过。子墟种种,即使不笑,我也感觉不到你的悲伤。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还要回来?” “这是我的家。”宋令箭哽咽低声道。 “子墟也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们会怎么样?” “你希望我们怎么样?” 宋令箭的眼中瞬间闪过回忆,关于很久以前与游无剑的那场对话。她们躺在草原上,游无剑说:“箭,不要做那种只属于自己的人,这样的你不累吗?” “那你呢?你有想要属于的人吗?” 游无剑的眼睛在夜空下闪闪发亮,她看着星空变得温柔了,那个让她变得温柔的人或许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某人心中的地位:“他有着一颗坚强的心,虽然他自己没有发现。我想我伤害了他,但愿今后的他能变得更加坚强。” “他是谁?” 游无剑闭上了眼睛,她感觉到她眼皮下的瞳孔在流泪:“一个我某一天想要再见一面的人,也是一个我这辈子可能永远也无法见到的人。希望他能忘记我的伤害,在往后的日子里遇见一位坚强善良的姑娘,她能带给他更多的爱与温暖,不仅能时常鼓舞他,而且能让他开怀大笑。我希望他幸福,即使这幸福里面没有包含我。真的。” “我希望你们幸福。”宋令箭蜷在海漂的怀里,哽咽软弱道。 海漂闭上眼,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仿佛要合成一体,仿佛这样紧紧抱着,便可永不分开。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六章 第三节 退局之役(三)待果 “你都看见了?”韩三笑拭去自内肺涌出喉间不断渗在嘴角的鲜血。他全身冰冷,内肺却像是火在烧。 “破音能化解天下御行的夜音章,而夜音章再加上浪姓人的鲜血,却可以熄灭破音火凤。精妙绝伦。看来浪侠,也并非天下无敌。”秦正微带失落道。 “没有绝对完美的东西,万物相生相克,这就是法则。”韩三笑冷冷道,似乎在怪责秦正没有出手相助,但事实上他知道,夜音章与浪族无相的内法相斗,世上无人能插手。 “我们知道了他的棋局,也许已经走不出局外了。”秦正平静道。 “怎么?他还要杀我们灭口,好维护自己的声誉不成?”韩三笑不屑道。 “没有那个必要。只不过,他的想法,谁也猜不透。” “他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要设计,简直就是个疯子。”韩三笑脑海里闪过宋令箭绝望的脸,又怒又怜。 “至圣之人,总有致命的瑕疵。浪夫人一死,世上已无人能再洞悉浪侠念想,更无人能挡他决定。” 韩三笑一顿,盯着秦正道:“你见过这传说中的浪夫人么?” 秦正似是而非地摇了摇头:“浪夫人生性腼腆,几乎不与人来往。远远地见过浪侠曾牵着一个女子,却从未见过正脸。但也许是她不擅与人正脸相见,故得一手绝学,精于易容,浪侠的易容手法皆传自她。赵恃的蝉翼脸也是由浪夫人精研出来的。” “难怪宋令箭易容也如此精妙,看来是家族遗传。” “浪侠娶了夫人之后,很快退隐了江湖。偶尔出来,也都是成双成对,但很少有人见过他们的本相。再后来浪夫人怀了孩子,他们也就几乎绝迹江湖了。” “这位夫人究竟有什么本事,居然可以绑住浪侠形影不离,还因为一句戏言使浪侠费尽心思摆布天下局势?”韩三笑真的很想知道,恨不得早生三十年,来瞅瞅这位早逝的夫人。 秦正不无感叹道:“我又何偿不想知道。” 韩三笑听得秦正这话中酸楚的味道,全身起了鸡皮疙瘩——这俊俏男人扮女人扮得太入神,莫非果真—— —————————————— 梨花座,玉流潭,那道像是自天而降的瀑泉如玉般温润,掉在池中,如仙子云镜。 玉流潭,美丽的名字,这潭水真像是玉流鸣唱,温润不止。玉流瀑水葳蕤生光,不远处明月当空,似乎在氤氲着一场浮华非凡的美梦—— 宋令箭的脸在玉流潭边上绽放着,眼里闪着神秘的流光。她静静地躺靠在海漂的腿上,看着玉流泉水降下,像是要降在自己的眼中。 海漂心事重重,轻叹了口气问道:“令,你在想什么?” 宋令箭微微笑了笑,也许是泉水之碧,映射她的双眼突然成紫,她静道:“你看不见么?” 海漂转移了视线道:“令的双眼,我看不透。” 宋令箭笑道:“我说让你看,你自然能看。” 海漂叹了口气,他转过眼来,在宋令箭眼中看到了一个读不懂的故事: 赢弱的少年躺在床上,喝下了其苦无比的药汤,周围的人都不禁为之皱眉,只有他轻展舒眉,微笑着将碗倒扣在了桌上。他调了个舒服的姿势,从枕下拿出一个信封,信封上即无落款,也无收信人,却故作神秘地印着一个火漆,他抽出里面半新半旧的信纸,字字珠玑地一字一字看着。 “公子似乎永远看不够大公子二公子的家书,小武很想知道他们究竟与公子说了什么,惹得公子连如此苦臭的药都甘之如饴地喝下。” 少年微笑笑了,湿润的眼睛闪闪发光:“这是秘密,这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秘密。” 众人都随着一起微笑,生命的跳跃并不止在于强健的体魄,还在于不息的精神。 这一切,被窗外一对冷漠的眼睛全收框中,灰衣束发的少女坚毅地将手中书信握成灰尽,剑般走远了。 ——“我要你们马上解除婚约,我此生不嫁,也不会委身这样的一个废人!!人都说身残心不残,而这个人连为自己终身大事说话的勇气都没有,连童叟弱残都不如!也只有你们两人才将会将他供奉起来当宝贝,浪费食粮汤药,民之耻辱!” 那一句话,穿过光阴的沉积,将所有积聚的坚持与希望都打碎了,床上的少年一口鲜血,将自己的生命倾吐出来,所有的人向他扑去—— 他不会有事的,只有将心中瘀气吐出,他出身高贵,任何珍药奇物唾手可得,他会好的。 少年将自己关在房内,不愿见天日,他拿出兄长的信,只是那寥寥的几笔:三弟,大哥很好,大哥在等三弟好转,兄弟两人一起戍卫边庭,报效朝国!——三弟,西方域土风景奇异,沙可成国,三弟好转之日,定要与我并肩出游,踏雪寻梅,众得乐乐。 他流泪着将信扭在手中撕着,不知是双手无力,抑或是信纸太韧,信纸倔强地扭曲着不愿碎开,他扔了信纸,抱头痛哭,……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为什么我还不死,为什么我还残活着拖累你们?为什么?! ——没有人看到离去的灰衣少女眼里闪过的泪光,此去一别,后会无期,谁会知道,这句话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与她本可成连理的男人说的话。 你是我一直想要见到的人,也是我这辈子可能永远也无法见到的人,希望你能忘记我给你带来的伤害,在往后的日子里你会遇见一位坚强善良的姑娘,她能带给你更多的爱与温暖,不仅能时常鼓舞你,而且能让你开怀大笑。 ———— 海漂感觉胸口的晶石在滚滚发烫,在解读宋令箭眼中情节的时候,他反而觉得宋令箭能解读到他记忆深处更多的东西。 “什么意思?”海漂并不明白。 “他们是少年时的上官衍与无剑。”宋令箭道。 “你想转告给谁呢?” 宋令箭笑了:“比起我,你更适合与别人谈心。郑珠宝是,燕飞也是。” 海漂也笑了:“郑珠宝已嫁大宝为妻,她心中往前只有三哥,往后只有夫君。令为何要拿她取笑我?” 宋令箭坐起身子,似乎不想回忆从前的事,看着潭水道:“无论我做了什么样的决定,你都必须要活着。” “我不喜欢你擅自做决定,更不喜欢你总是一个人背负。”海漂道。 宋令箭讽刺地笑了:“一场浩劫,只因一个玩笑。而平息这场浩劫,其实也并不难。” “平息?”海漂疑惑道。 “恩。你想不想回到子墟,过比以前更平静的生活?” 海漂点头。 “那明天你去找韩三笑他们准备行装,随时准备启程离开。” “你呢?” “我,我要去找浪碧玉谈判。” “谈判?不会有事吧?” “他不敢拿我怎么样。”宋令箭冷冷道。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六章 第四节 退局之役(四)幻瞳 自韩三笑与浪侠出了手,他与秦正就被安排到了另一座房子,这房子很简单,但也是处处精妙。 自那天起,韩三笑一直没有遇见宋令箭,也没有看到海漂。算来算去,好像也快半个月了,他很想念子墟平静的生活,这个时间,这个时节,他们会像往年那样,在久湖的山樱树上替燕飞采樱了。不知道今年没人陪伴的燕飞,会不会很孤独? 门外当郎一声,他们每天的食物都是由苍猊带来放在门前。 秦正理所当然地成了韩三笑的跑腿,将食物拿来搁在桌上。今天有汤有菜。 韩三笑喝着热汤,像是唠家常一样:“先前我就觉得奇怪,这梨花座这么大,却只有浪侠一个人。他平时起居饮食如何解决?又如何频繁外出却可令梨花座样样井井有条?苍猊虽然多而通人性,但毕竟也不是人。夏夏失踪手在这里的这段时间,也绝不可能是浪侠在照看——这山头必须还有别的人——只是不知道有几个。” “也许吧。”秦正心事重重。 “不过这菜倒也真是美味,你看,肉丝如发不断,还真是一手本事。” “能跟随浪侠的人,也必非凡人。” “的确非凡。”韩三笑心道,能耐得住这份寂寞的,的确非凡异常。像浪侠这种行迹古怪之人,才不屑与跟一个伙夫说话,那个伙夫除了跟不通人话的苍猊自言自语外,基本上就跟哑巴没区别了——说不定就是个哑巴。 那——那天他与浪侠那场比斗虽然来得快也去得快,但破音火凤脱弦而出,还是他没有展现过的夜音天衣,火凤的确美丽罕见,他的夜音天衣也动听至极啊,如果真有这神秘的伙夫,难道一点也不会好奇地出来瞧瞧?还是难道,这伙夫是个聋子皆瞎子——瞎子怎么开伙做饭? 秦正突然放下了碗,警觉道:“你听。” 韩三笑内气大损,没有秦正这样有强烈的警觉性,迟钝道:“听什么?” 秦正一脸的不对劲,他皱着眉头盯着放在桌上的碗,看碗中骨汤荡漾晕开,如谁在轻轻拔弄。 韩三笑感觉脑中一阵强烈的刺割声,尖锐如麻,手足一僵,翻了手中汤碗。 秦正一把拉起韩三笑,冲出了屋子。 屋子瑟瑟发抖,外面梨林白花满天乱飞,看起来美丽异常,却有着令人胆战的暴戾之感。 “浪连城,你好大的胆子!” 不知何处传来这声冷淡低沉的喝声,响彻在梨花座的第一寸土地上。 接着,林中突然飞出来一个人,极快地降在了地上,但她降得极为狼狈,退后几步稳住身形,还是身有不支地瘫坐在了地上。 紧接着又飞出来两个人,一头白发的浪碧玉一改温善之相,一脸暴戾地挟着海漂瞬间移了过来! “猪狗不如的东西!”浪侠扼住海漂的脖子,海漂却毫无惧意,只是担忧地扭着看地上的宋令箭。 “你杀一个手无束鸡之力的人算什么男人?!”韩三笑蕴着残破的内气上前奔了几步,却感觉无形中有股巨大的推力在推他远离。 他们三人都没有转头看他,似乎他的插嘴根本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秦正在他身后道:“别费劲了,他们听不到你的声音,别说你现在内力尽损,就算你如平时那些勇不可挡,也不一定能破浪侠的离圈阵。他们不想被人打扰——” 韩三笑莫名其妙,离圈阵?什么玩意儿。 秦正担忧地看着那三人,默然道:“这个阵,我只听过,从没见过。浪侠喜形无色,此次不知何事如此大怒,若是缘系海漂,怕是他此命了矣。” 韩三笑怒道:“这算什么?我们只能干巴巴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秦正点了点头。 韩三笑较起真,向前走了几步,感觉心火愈发燥热,眼眶发热,像是有东西要流溢出来。他俯身咳了几声,嘴里全是甜腥的血味。 圈里宋令箭瘫坐在地,哈哈大笑:“骂得好。我浪连城就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浪侠松开手,俊美的脸轻轻抽搐了一下,闪现出难言的残忍:“你以为你这样就能保住他的性命?我挖出他的双目,废了他四肢,我再看你们如何长相厮守。”说罢转身要去挖海漂的双眼—— “随便你!你要杀要剐都随便你!你再敢伤害他们一分一毫,我就马上死在你的面前!”宋令箭狠道。 “随便你爱死不死,你挑战我的忍受极根也到头了!我受够你了,浪连城!”浪碧玉怒吼道,白发在身后乱飞。 “我也受够你了,你这个疯子!若是我真的天涯海角都离不了你,那即刻你就一掌打死我,我以后再也不用看到你这张讨厌的脸!你也不必再忍受我了!”宋令箭直起身子,对吼道。 “你做这么恬不知耻的事,原来只是一心求死?”浪碧玉邪恶地笑了,“你一定会死。你现在一心求死,我自然不能随你的愿。我要在你最意想不到,也最留恋人世之时,取你的命。” 宋令箭怔怔地盯着他。 海漂蹲下身来,紧紧牵着她的手,声音平静却有着不可移的勇气:“我不能护你不死,却可以与你同死。” 宋令箭愤怒的脸舒缓至软弱,看着自己被紧牵住的手,幽然落泪。 海漂突然无力地跪在了地上,白皙的脸上青筋暴裂,碧绿的双眼越发深邃,似乎承受极大痛苦。 宋令箭流泪看着浪碧玉,再看着自己仍被紧握的手,惨声绝望地笑了起来。 “啊——”海漂痛声大叫,双眼流出血泪。 宋令箭泪如雨下,双眼紫中带红,她突然停止了大笑,曲起双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平静地看着浪碧玉。 浪碧玉本不为宋令箭所做所为打动半分,此刻却皱起了眉。 “浪碧玉,你又食言反悔。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家伙。”宋令箭长发披下,微翘着嘴唇盯着浪碧玉,她说话的表情变了,声音也变了。 “你以为你装成这样,我就会放过你们?”浪碧玉愤怒道。 “哎,我知道你不会信,早知道这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我的秘密。”宋令箭侧着脑袋,一脸轻松道。 浪碧玉犹豫了。 宋令箭叹了口气,站起身子,背着双后荡了几步,她走路的样子轻跳空灵,头发在身后摇摆晃荡:“你真当以为,我是因为这奇怪的眼睛,才被族人像异物一样软禁起来么?你真是笨。” 浪碧玉皱眉。 宋令箭拂了拂散落在后的长发,将其拢到身前,挡去两侧脸颊,那对暗紫的双眼显得神秘莫测:“这就是我们苏氏长女的命运。这对眼睛,是福祉,也是诅咒。它们能预见未来,通晓过去。我自一出生带着这对眼睛,也带着那份责任,族人待我不是异物,而是至宝,外人若是知晓我的天赋,会无所不用其及地为自己谋利——只是,我不是东西,我想要自由。所以我跟你跑了。” 浪碧玉咬了咬细白的牙,冷道:“浪连城,你可以停止了。” 宋令箭撇了撇嘴:“连城,连城本来是男儿之名,但她始终是女子,带着苏家长女的这对眼睛。苏家所有紫瞳之女,都活不过二十七岁,连城是,我也是。” 韩三笑本也以为宋令箭在拖延浪碧玉而故布疑阵,但他此刻真的看不出宋令箭眼中熟悉的影子,她仿佛真的成了另一个人,而这一点,精如浪碧玉也开始动摇了。 难道,浪侠夫人果真如宋令箭这番话说,活不过二十七岁? “是啊,我早就知道,我活不过二十七岁,这多可悲,每一天过得,都知道自己在世上的日子在减少。所以我时刻也不想与你分开,我们分开多一天,那我生命里与你相聚的日子只会少一天。”宋令箭微叹了口气,但语气却一点也不显得悲伤,仿佛在讲一个无足轻重的笑话,“所以每次你去看薛东凉,我都要发脾气。我知道我脾气不太好,其实我好妒忌她,她能与你青梅竹马,知晓你过去一切,并能看着你白发到老,但是我却什么都没有。” 浪碧玉的眼神突然变得温柔安详,迷茫又怜惜地看着宋令箭。 “哎,我一直不知道怎么把这个真相告诉你,我怕你会像疯了一样,到处找解治的办法来医治我。但是没有用的,这么多年,每个苏氏紫瞳女都在二十七岁那年平静睡去,不再醒来。我也一样。浪碧玉,我不想你打破我应有的命运,也不想像个怪物一样在过去的世界里迷路。我的命虽然说不上长,与你在一起的日子更是短,但每一天我都过得很开心,日出到日落,即使是发脾气生气,心里都是快乐的。” “阿……阿苏……”浪碧玉一脸悲容。 宋令箭转了转眼睛子,不是轻佻的眼色,而是忍住眼中的泪水,脸上还带着很幸福阳光的笑容:“我还没有来得及教会连城如何使用她的天赋,但她真的很聪明,若是有人引导,能力在我之上,我不得不承认,与你的血脉结合创造出来的奇迹——或许多年以后,真的会有血脉相连,可以打破苏氏的命运诅咒,那该多好。但是我不知道这些奇迹能不能发生在连城身上,所以我希望你能给她自由,让她像我一样,很 快乐的活着——二十七年,只有二十七年,青春更短浅,一眨眼,很快就过去了。” “阿苏——”浪碧玉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宋令箭背手乖巧又俏皮地笑着。 “浪碧玉,你别忘记你答应过我的好多事情。我有时候特别想知道,我死后,你答应我的那些承诺还在不在。” “我答应你的从不忘记。”浪碧玉认真道。 宋令箭的嘴角流出鲜血,但脸上却还在笑,似乎她的灵魂,感觉不到躯体的崩溃,依旧用那轻巧的语气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不可信呢,我多想一直盯着你,才信你对我的承诺。” “阿苏——” “——浪碧玉,世事无意外。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是必然的。包括我的死。我很舍不得,自从有了红颜,我的脾气是不是越来越差,越来越让你摸不着脑袋?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好?干嘛把我宠成这样?以后没有我的日子,你怎么办哦?” “阿苏!”浪碧玉两行清泪划过岁月变幻的脸。 宋令箭伸出手,但浪碧玉还没有抓住,她便倒下了。 “阿苏,我的阿苏。”浪碧玉飞快在她落地之前抱住她,心疼至极地低叫道。 宋令箭咳了几声,鲜血自她耳中口中眼中,她努力睁着眼,流出的泪亦是血。 浪碧玉情深如痴,抚去她脸上的血泪:“阿苏,我的阿苏……” 宋令箭轻声道:“求你,放过他们。” “好,好,阿苏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们快滚,马上滚出这里!”他抬头看了看离圈阵外的韩三笑与秦正,韩三笑耳朵突然一阵尖利的碎声,离圈阵无形消散了,他隐约捕捉到梨林浅处,一个身影悄然走过。 宋令箭努力地转过头,伸手碰了碰海漂的手,安详释然地闭上了双眼。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七章 终章(一)紫衫红颜 时光的双手温柔地抚过,天下局势易迁无痕,突然没有任何动静。名极一时的天罗庄一夜之内覆灭消失,朝堂黑暗谋夺势力失势而伏,至宝锦瑟隐没无踪,等等。 没有人知道自己在此间流失的东西,只有在蓦然回首时,才发觉岁月已老,才发现时光带来的这些,和时光带走的那些。 朗朗春日下,紫衫少妇的躺椅突然轻轻摇了一摇,她转过身,看到另一个少妇,就躺在她旁边的躺椅上,这少妇穿着修长的青衫,乌丝挽成娴漫的髻,不修珠钗链坠,却自有一番脱尘雅致。她躺起来的姿势那样舒适,难道那张躺椅比自己这张舒服? 紫衫少妇正在惦量着躺椅之间的区别,青衫少妇转过身子,微微笑着:“你好。” 紫衫少妇回笑道:“你好。” 青衫不接话,只是微抿着唇看着紫衫笑。 紫衫正一个人躺着无聊,巴不得有人与自己聊个天,尤其是与自己年纪相仿、看着又不讨厌的女人更好,她侧着头枕着手道:“大白天的,你来这儿干嘛呢?” 青衫道:“你也说了,大白天的,春日暖暖,自然是来躲懒的。” 紫衫一听,心里偷乐了一把:“这么巧,我也是来躲懒的哦!你怎么也找到这么个地方?” 青衫道:“因为这儿也有个躲懒的人,而且恰巧又多出一张空躺椅,于是就来了。” “你是哪个院儿的?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你是哪个院儿的?我以前也从来没有见过你。”青衫反问道。 紫衫咯咯笑了,脸上梨涡旋转着,还带着少女的娇艳:“那敢情好极了,既然素未谋面,又让我们躺在了一块儿躲懒,你说,这是不是缘份?” 青衫弯眼笑道:“也许是吧。” 紫衫调整了一下姿势,把手枕在脸下,娇羞又认真地看着青衫少妇:“说是没见过,又好像见过。我觉得你看起来特熟悉,像是认识好久了一般。” 青衫只是仰面躺着,时而侧过头看她一眼,碎碎的声音慢慢道:“或许前辈子见过吧。” 紫衫又笑了,笑得整个躺椅都随着她在摇:“这话好,前辈子的事儿都扯出来了。好久没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了。哎,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今天。” 紫衫吐了吐舌头:“第一天来就躲懒,你不怕被抓呀?” 青衫踮着脚尖摇动椅子:“怕什么?” 紫衫转着眼珠子掏空脑袋:“比如说庄主啊,庄主夫人什么的,总是有个主儿抓着你吧。” 青衫微笑:“这儿院院各自为家,听说庄主心中只装得下天下,庄主夫人心中只装财帛帐目,哪里装得下这些小事?” 紫衫点了点头,又较起真来:“你听谁说的?哪个说庄主夫人心中只装财帛账目了?” 青衫耸了耸肓:“大家都这么说。无论心里装得是什么,只要不是坏水就好。” 紫衫又笑,美丽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你听说的可不实在,庄主夫人心中除了财帛帐目,还有许多东西,可以说是包罗万象啊!” 青衫转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淡定得出尘,好像对什么都不好奇:“哪些万象?” 紫衫手点着下巴,指尖弹动着,一副算帐的面目:“庄主夫人么,自然心中还有庄主了,庄主心中有天下,庄主夫人心中就有了天下的天下。当然还有长院公子了,你一定没见过,她家公子长得英俊非凡、天神降世、文武全能,当然了,谁让长得像庄主夫人,庄主夫人可是个大美人,眼如凤尾,面如桃花,宛若惊鸿,简直就是仙子下凡、西施转世、倾国倾城、回眸一笑百媚生……”她闭上了嘴巴,凭她脸皮再厚,也经不起青衫这淡淡一瞅,她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她预感到这世上除了她家那老头子外,竟又多了一个人可以治住她。 青衫笑了,眼里闪亮亮地倒映着她的一身紫色,看上去判若两人:“庄主夫人再美,有你美吗?” 紫衫蓦地脸红了,她也承认,她的确是个脸皮厚的人,她这一生只红过两次脸,都发生在十几年前,十几年前心上人的求亲,十几年前心上人掀开她喜巾的一刹那。这次,是第三次。一个陌生的女人,让她刀枪不入的脸皮化为无形。她脸上热乎乎的:“你觉得我美吗?” 青衫认真道:“至少我在见过这么多人中,你算是美的。不过,算不上最美。” 紫衫的脸马上不热了:“那谁最美?谁还是有这样的脸蛋跟身材么?在哪里?哼,我倒是想看看那人长什么样,难道还真是从天上下来的不成?” 青衫早知紫衫会有如此反应,羞涩到气急败坏的德性:“比不上,也比不来。” “为什么比不来?眼睛总有大有小吧,个头总有高有矮吧,这脸蛋总有尖有圆吧?难道还真的美上天,当王母娘娘去了?” 青衫忍着笑意道:“人家是个男人,你也想比吗?” 紫衫愣了愣,大笑起来:“男人?一个臭男人?男人能长成什么样,居然能比我更像女人更美了?怎么可能?!别逗人了。” 青衫含笑,她的笑总让紫衫感到自己的浮躁,于是她停住了笑声,干咳了几句,理了理摇乱掉的头,柔声细语道:“姐姐是说,见到过最美的,竟是一个男人?” 青衫非常严肃及认真地点头,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是的。” 紫衫开始有意无意地摆姿色:“一个,比我要美得多的,男人?一个,三大五粗的男人?” “没错。” 紫衫按耐不住了:“有这么了不起么?这我可真想好好见识一下了,一个男人?哼,是人还是妖呢?” 青衫笑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笑得有点幸灾乐祸:“若是你真见到她,或许你连正眼瞧他的勇气都没有。” “这又是哪番话?他很凶?还是很嚣张?能比我还凶,比我还嚣张吗?” “他不凶,也不嚣张,只是人长得太美。” 紫衫突然觉得自己失言了,她这样说,好像是承认自己凶、自己嚣张了,语声带酸道:“还艳光四射了还。他叫什么名字?我去问问,到底有没有这样的男人。” 青衫眼中紫光一闪,慢慢道:“他叫碧玉。” 紫衫眉一皱:“碧玉?哼,分明是个男人,却起了这么一个姑娘家的名字,肯定是个娘娘腔!” 青衫又笑。 紫衫对青衫嘴里这个美男人没有兴趣,倒是对她充满了兴趣。坐起身子,乌黑的长头发泉水一样摊泻在身上:“姐姐,看你这年纪,应该嫁人生子了吧?” 青衫似是而非地看着她,也算是个回答。 紫衫马上来了劲,笑道:“你夫君呢?你孩子呢?多大了?是男娃还是女娃?” 青衫简短道:“都有。” 紫衫乐了,羡慕道:“真福气呀!都说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可贴心了——哎,我这不争气的肚子啊,生了个男娃后就再没有半点动静了呢!都怪那个死瞎子,一天到晚忙东忙西——”她说得正来气,却看到青衫有点心不在焉,只好停止抱怨道,“姐姐看起来大不了我多少,那女儿是长是幺呢?” 青衫道:“一样大。同胎所生。” 紫衫瞪大眼睛道:“哇,龙凤胎——”她忍不住拉着青衫道,“姐姐真是好福气,一胎双生,是不是有什么秘方啊?快教教我嘛。” 青衫笑了笑,盯着紫衫牵着自己的手道:“虽我长你几岁,但成家生子仍是你早。” 紫衫眼珠一转,道:“我家男娃子至今未做下亲事,我正思着为他定个好亲家,也省得日后参入红尘琐事。我与姐姐你投缘异常,姐姐家又有小女,我倒是有个心思,不知道姐姐愿意不愿意成全?” 青衫一笑,道:“子女之事,他们自有造化,无须我们这些长辈安排。” 紫衫皱皱眉子道:“那可不,父母之命,误了多少人幸福。咱也不是迂腐之人,只不过做个小媒,也让孩子们多个伴嘛——你一定没有见过我家男娃,可讨人喜欢,我去叫来给你看看,看不上眼不要紧,权当是给你家女儿多个哥哥么。” 青衫淡淡看着紫衫,微笑道:“也好。” 紫衫马上起身向院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回头扬着手:“等着,很快的,你可别睡着了啊!” 青衫温柔地笑了,眼间漫过无言的伤感。 紫衫很快地回来了,手里紧拉着一个小少年,但院子却已经人去椅空,像是根本没有人来过。 小少年眼中闪过无奈,脸上却是笑眯眯的:“娘亲,你又逗我。” 紫衫四下找着,厥着嘴道:“什么嘛,明明刚才她还在这里。她长得可叫我顺眼,我正想拉你来看看,院子里什么时候来的这样人物呢。” 小少看摇了摇头,但表面上还是装作应和母亲的说法,敷衍着四下帮忙看了看——他突然扁了扁嘴,看到摇椅的折槽之中,有一个竹色的画筒,若是不仔细看,还真是很难发现。他走上去,拿起了画卷。 紫衫道:“这椅子我方才还叫人来擦过,上面没有这玩意儿-一定是那青衣女人落下来的,快看看,留了什么值钱的宝贝没有!” 小少年掂了掂画卷,估了一下重量,约摸也就是一幅画的重量,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 里面果然是副画,并无裱作,只是一页苍白的纸。 “快看看画了什么!” 画纸展开,只见里面一个站立的男人,一张美妙绝伦的脸,紫色的长衫,微粉的梨花,独是那头长而缥缈的头发没有着色,是忘了?还是墨不够了? 紫衫拿过画,着了迷般地看着画上的男人。 小少年盯着画皱起了眉,小小年纪,心思却胜过而立之人。此刻他心中思量,这画上的男人面目,为何与母亲如此相像?是有人卖弄玄关?还是假意献媚?这青衣女人是什么人?居然可以无声无息出入这院子,方才母亲来说有生脸人时,他还留意了一下院中各池情况,千珠万弦的机关没有被触动任何,还以为只是母亲又一个无聊的玩笑。 这时他注意到画下淡淡的字墨:碧玉像,连城赠红颜。 紫衫也注意到了,奇怪道:“碧玉?这就是他说的那个最美的男人?——你看,有我的名字唉,是巧合还是故意的哦。连城?难道是那个青衣女人的名字么?” 小少年抬头看着院上天,闭上眼睛倾听一切,却什么也听不到。风平浪静的江湖,难道又要开始起波澜了么?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七章 终章(二)整十一年 “我们回来了!”一个清脆又带些尖锐的声音, 平静的院落里坐着一个男人正在收衣服。三十五六岁,个高肩宽,皮肤白皙,手指修长,慢悠悠地将衣服一件一件从架上取下。暗蓝的长衫,微棕的头发细软发亮,整齐地束在脑后,看起来像是个很有修养的人。 他应声转过脸来,双眼之前蒙了一条黑布,但是鼻高唇薄,乍一看显得有些奇怪,但又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越看越顺眼,越看,越觉得那轮廓分明的脸有种异常的英俊。 男人站起身走到了门口,微笑着对着院外道:“怎么这么晚?” 一个高挑的年轻女子小跑着来到蒙眼男人身边,伸手便拉过他的手,似是在拉着,又像在扶着:“怪飞姐,左挑又挑,跑遍了柳村还不止,还上虹村找了,才找到这些上好的面粉。你闻闻看,香不香。” 女人从袋里抹了点面粉凑到男人鼻下让他闻。女人很瘦,很高,眼睛大,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梨涡。头发很长,利落地编成一条松散的麻花甩在身后,直到腰际。发辫上间有珠光,似是有股头发穿了珍珠,与乌黑的头发相对衬,显得非常漂亮精致。 蒙眼男人闻了闻,笑道:“真香,光是生的就想吃一口。” 高挑女子笑了:“吃过没呢?我们这么晚回来,你该不会一直这样等着吧?小念在家的,我让她伺候你,人跑哪去了?” 蒙眼男人道:“早上云娘来了,两人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郑府那边又派人来接,我就让小念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高挑女子笑了:“云娘来拉?——”随后又拉下脸责怪道:“就算是云娘来了,你就非得这会儿差小念过去么?好歹等我们回来嘛!云娘也是的,没见你一个人不方便么,也不留个雀儿谁的陪陪你。” 蒙眼男人笑道:“别这么小气,我又不是不能照顾自己。怎么就你一个人,他们呢?” “就来了。” 话音一落,就听到杂乱的脚步声,蒙眼男人趁着大批人马没来,抢先说道:“方才有一对母子来敲门,想是你门上贴的那纸被风吹走了,他们等了好久才离开。” “母子?谁啊?” “听着耳生,说是从外头来的。我招呼了他们一会儿,但那女人似乎身体不好,所以也没有久留,匆匆就走了。” “既然是外头来的,总不可能等不到马上就离镇吧。没事,呆会儿我上举杯楼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外头来的一对母子——多大岁数了?”“听那孩子的声音应该跟小念差不多大,那女人想是身有不适,一直没有开腔说话。约摸应该跟飞姐差不多岁数吧。” 高挑女人一边放下手上东西,一边麻利地接过男人手中的衣服开始在旁折叠,她叠得又快又整齐,像是身怀绝技一样。 “我的老娘啊,累死人了,出个门跟上了战场似的——我要闭关三天,什么事都别叫我。”一个懒洋洋的男人走进来,进来就扔了手里的堆堆叠叠,径直走到院中躺椅上把身子蜷了个圈,像是随时都要停止呼吸一样。 “臭阿三,你——”一个凶巴巴的女人走了进来。 懒洋洋的男人马上跳了起来,道:“我错了,我不该坐宋令箭的椅子,我坐海漂的,坐海漂的还不行嘛!”说着他愤愤地躺到了旁边的椅上去,一边碎碎念道,“天天摆在那里占地方,再不躺它转转它,当心碎掉了。” 蒙眼男人笑道:“没事,坐吧,只是不要坐坏了就行。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么。” 懒洋洋的男人扁着嘴,委屈地瞪着凶巴巴的女人。 高挑女人摇着头叹了口气,已叠好了衣服,直起身道:“我把小驴哥托咱买的面粉给他们送去,顺便去问问那对客人的事——三哥,你快把东西提回去,上官哥就要回来了呀!” 懒洋洋的男人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并且现在没有力气。 高挑女人推了把躺椅道:“迟早都是你的活。要是上官哥回来了将这些搬回去,我就要你好看!” 懒洋洋的男人马上站了起来,看着高挑的女人出去了,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个夏夏越来越厉害,早知道以前就不宠顺着她了,脾气比谁都急,属兔子的吧 一天到晚红了眼跟我较真。” 凶巴巴的女人看着远去的高挑女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走得这么快,我正想告诉他,燕错过两天要回来了。” 蒙眼男人道:“小玉要回来了?什么时候知道的?” 凶巴巴女人道:“今天早上刚收到的信,我也看不懂,上官去了衙门,夏夏一早也出去了,根本没有读信的人,就一直搁着,后来刚巧小驴过来拖我们带面粉,我让他帮我看的信——这个夏夏也是的,一直到处走,根本就没时间跟她说,一停一停我就忘了。” 懒洋洋的男人道:“一天到晚就她跑来跑去,还跟十三四岁一样。谁知道呢,说不定不是真的忙,只是不想给自己那么多闲聊的时间想事情而已。” 凶巴巴的女人脸上带起了悲伤,眼间愁绪拆不断:“她一直都在怨自己。” 蒙眼男人道:“是我做错了。” 懒洋洋的男人道:“你什么时候才把那条破布拿掉?你这德性不是天天在提醒夏夏么?好好的一个人,装什么瞎子?” 蒙眼男人苦涩一笑,摸着进了屋,关门前淡淡道:“这样,至少我还能感觉到她存在的气息。” 凶巴巴的女人不再凶巴巴,她本来就不是个凶巴巴的人,只是偶尔会被懒男人的懒弄得抓狂,其实她本来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她呆呆地看着昏暗中孤独的身影,轻声道:“你不该责备他的。最不好过的人,是他。” 懒洋洋的男人不服:“我有责备他吗?我只是在说实话。” 女人道:“你难道没有试过吗?闭着眼睛躺在椅子上,会感觉宋令箭随时就会出现在旁边的椅子上,可是你睁着眼睛,永远都能确定她没有回来过。我也想一直有那样的感觉,可惜我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十一年了,整整十一年了。” 懒洋洋的男人叹了口气,只将躺椅摇得哗拉作响。 女人道:“你记不记得我跟你提过的,在你们离开之前,我做的那个梦。” 懒洋洋的男人也显得心事重重了,他抱着身子目光空洞地盯着叠好的一堆衣服道:“记得。” 女人道:“那次我一直做各种恶梦,却都真实无比,只有这个梦,我记得模糊。但自从你们回来以后,这个梦越来越清晰,清晰的就好像在写着现在发生的一切。” 懒洋洋的男人道:“是你自己意念作祟,将现实与梦境搅和在一起了。” 女人却像陷在了梦里,痴迷道:“梦里宋令箭跟一个男人走了,你们谁也没有去拦。海漂用黑布蒙上了双眼,这一切,都发生在你们还在我身边之时,难道也是我意念作祟么?” 懒洋洋的男人盯着女人发间的那枝蝴蝶竹簪不语。 女人眼眶发红,道:“梦里我听到海漂蒙着双眼在跟我讲话,我记得好清楚,好像梦外有人俯在我耳说的一般——我一直都不敢说,我很害怕。” 懒洋洋的男人像是全身有了力气,直直坐起来道:“说了什么?” 女人双眼发直,慢慢道:“六年暖春,五年寒秋,自由换自由的代价。” 六年暖春,五年寒秋,自由换自由的代价——自由换自由——?!!男人瞪起了眼,觉得自己冰冷的血液突然在沸腾。 女人却忧患无比,嘴唇颤抖道:“六年暖春,五年寒秋,今年,刚好是第十一年——我不敢太多期望,也不敢往更坏的地方去想——” 懒洋洋的男人叹了口气,岁月在他的眉眼之间,也沉淀了安然,他站起身拍了拍女人的肩,道:“会有一个结果的。” 女人的眼泪已经溢出眼眶。 ———————————————————————————————————————— 高挑女人将面粉给了小驴,随口问道:“小驴哥,今天有没有一对外头来的母子来打尖住店?” 小驴道:“没有。” 高挑女人皱了皱眉,小驴的记性很好,绝不会记错,她嘀咕道:“不住店,他们还能去哪?不会来一趟就走吧,能来子墟这么偏远的地方的,都是有恒心的人。不可能来过一次就走,而且海漂哥也一定也告知过他们何时回来——难道连一天时间也等不起? 小驴温柔地看着高挑的女人,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夏,要注意身体,别累坏了。生意而已,别太放心上。” “最近我总是突然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好像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我,我有点担心。” 小驴道:“我看你是忙坏了,累得气短。多休息休息。” 高挑女人盯着小驴的双眼,他们相熟很多年,对方的一个眼神,一个心跳,都能感觉到不同,她认真问道:“小驴哥,你好像有事瞒着我。” 小驴深邃的眼睛发着幽然的光,不否认,也不坦白道:“这个消息,应该由他们来告诉你。夏,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的。” 高挑女人笑得勉强,故作坚强道:“当然了,就算全世界都倒了,还有小驴哥你站在我身后呢。不早了,我去接上官念梨回家。” 小驴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七章 终章(三)少年少妇 高挑女人四下看着,看到远处小弄的出口突然闪出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好像是一个女人跟一个孩子,她心一提,马上追过去。 但是她一靠近,马上就失望了。因为她认得这个女人,也认得这个孩子。女人是李瓶儿,孩子是李瓶儿的儿子小牛。 李瓶儿看着她笑:“夏夏,跑这急上哪去?” “没——事,认错人了。”她笑了笑。 李瓶儿显得欲言又止,那种眼睛深处的表情跟小驴很像,但又带着很多自疑与自嘲。她再看看小牛,这孩子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直愣愣地拉着母亲的手。 “怎么了?瞧你们的样子怎么不大对劲?跟大牛吵架拉?”她问是这么问,却绝不相信大牛会跟李瓶儿红脖子红眼的。 李瓶儿转头看了看后面,轻皱着眉头,迟疑着问:“你跑这急,是不是也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 “那个孩子。” “哪个孩子?” “那个奇怪的孩子——”李瓶儿盯着她,“他的眼珠子,是暗绿色的——就像——就像他的眼睛——”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突然一阵空白,然后飞快浮现起那对墨绿色的双眼,温和,仁爱,懂事,睿智——“你在哪里看到的?那孩子有多大?跟谁在一起?” 李瓶儿喘了口气道:“刚才经过巷子的时候,我看到他一个人在跑。我以为是谁家的孩子没当真,然后,他经过我的身边,转头看了我们一眼,他的眼睛,他的脸——”李瓶儿说着,突然哽咽了起来。 “他的脸怎么了?” “就像——就像他的脸一样,一样的轮廓,一样的眼睛……”李瓶儿突然哭了起来。 她觉得喘不上气,只是拉着李瓶儿道:“那孩子是一个人吗?多大了?是不是跟小牛差不多大?” 李瓶儿哭得莫名其妙,只是点头。 “这么小的孩子,一定不可能一个人来这里——有没有看到其他人?一个女人,有没有在附近哪里见过一个女人,跟你差不多岁数的女人?!” 李瓶儿闭眼用力想着,只是慌张地摇头:“我——我没有注意——我没有注意啊……” “你什么时候遇上的?往哪边跑了?” “约摸也有一柱香时间了,当时只是在巷子里,我不知道他要往哪个方向跑——不过大方向应该是西头吧。” 西头—— 她马上向西跑去。 ———————————————————————————————— “连城,你在生我的气么?”小少年终于赶上了走在前头的少妇,清脆平稳的声音萦绕着。 少妇没有减慢脚步,高挽的髻落发无声,随意地斜簪着一枝修长的碧玉簪子,青衫长衣,简衣素淡,声音平平淡淡,没有半点语气:“别叫我。” “那个院子里蒙眼的男人,他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少妇突然停了下来,衣纱翩跹而落,她转头盯着小少年,小少年也丝毫没有畏惧之意,只是淡然地迎着她冰冷的目光。 “你的话,太多了。”少妇显得不悦。 小少年微微笑着,白皙稚嫩的脸颊一侧有个浅淡的酒窝:“连城你生气了。生气,就在是在乎了。” “你的话越来越多,真叫人生烦。”少妇瞪着小少年。 小少年并不放在心上,总是微笑的碧眼闪出一丝隐伤:“我与那位大叔只是素谈几句,为何连城你只字不提,还受邀不入,这样不是很无礼么?” “你认识人家么?就随随便便喝人家倒的茶,进人家开的门,死字怎么写,你写给我看。” 小少年咧开嘴笑了,果真认真地蹲在地上,用手指在地上写了个工工整整的“死”字。 少妇也并不怒,似乎早就习惯了与这脸善心刁的孩子比法,盯着字看了会儿,道:“没忘记就好。只是字迹太丑,写过就抹了吧。” 小少年拍了拍手上的灰,仍旧蹲在地上仰视着少妇:“虽然我不认识那位大叔,但连城你一定认得。” 少妇挑了挑眉:“你又知道?” 小少年道:“连城带我下山以来,虽经过千城万镇,但连城心中一直有图,就是这个小镇。一进镇后,我就感觉到你不一样了,你的眼神,你的表情,都带着一种期待与焦急。你带着我穿巷过街,每寸地都这样熟悉,一定是在这里居住过。然后我们来到了那个绣院,那绣院看起来一点也不起眼,甚至连门前对联都破旧不堪,但连城你却站在那里审视良久,带着说不出的怀念。这个村落连城曾久居过多久?三年以上一定有吧?” 少妇盯了一眼小少年,那一眼却是温和的:“你话这么多,渴不渴?” 小少年继续道:“然后就是那个男人,那个蒙着眼睛、长相与我相似、但连城却连转身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的男人。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是不是?” 少妇道:“你话这么多,看来你真的很想找到他。”小少年碧绿的眼里迸出难以遏制的兴奋:“当然。我与连城不像,那必然是与生父相像。这难道不奇妙么?” “人未见到,心却早在他身上了。看来你找到了他,也便不再需要我了。”少妇不悦道。 小少年笑了:“连城是在吃醋么?你是我的母亲大人,怀胎十月,世上谁也代替不了你的。但是,母亲自然要与父亲在一起,才算是圆满。有时候我想起她,会更想见到他,我想看看这世上,谁在连城的心中如此重要,重要的,可以舍弃自己的骨肉。” “人生舍取,本来就不可避免。我问你,如果让你在父亲与我之间选一弃一,你怎么做?” 小少年看着少妇:“连城为何总要为难,为难我,也为难自己,很多取舍都是自找的。” “人生在世,总有许多东西要取舍,想要得到什么,就要失去什么换以代价。趁早学好如何取舍,将来也不必后悔悲伤。” 小少年抑头看着母亲,纯真的眼里倒映着她冷漠的脸:“那我问你,在你选择带谁下山时,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我,还是有过一丝的挣扎,或者有着痛苦的割舍?” “早知道你话这么多,我真该选了她。”少妇瞪着小少年。 “哦。”小少年扁了扁嘴。 少妇看着少年安静又微带失落的脸,嘴角露出轻微的笑。但玄然她马上轻皱了个眉:“等等——刚才你说,那个男人,蒙着眼睛?” 小少年点了点头:“虽然他蒙着眼睛,但他的肤色,头发与脸上轮廓,都与我极相似的。连城,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我们要找的人,是个瞎子。” 少妇的眉皱得更深了:“不可能,他双眼并没有受大伤,怎么会失明?” 小少年道:“如果不是双眼失明,总不可能有光不见,非要蒙起来不见天日吧?况且我看他院中摆设家什,都是失明人用得实在的样式。而且我也观察过他的双手,手指腹上有很多细小的划口,动作慢而有分寸,声音来时,先时侧耳再转头——都像是一个瞎子该有的特征。” 少妇长眉紧皱,深思不语。 小少年继续道:“那位大叔说了,绣庄主人很快就回来。时辰也不是很晚,连城为何急忙要走?是近乡情怯么?” 少妇突然调头走了,等也不等小少年。 小少年叹了口气连忙跟上,可惜他人少腿短本来就已跟不上,而少妇此次快走,却是用了些功力的,一眨眼已经几丈远了。 “连城,你去哪?我要去哪等你啊?”小少年突然想起来两人自回到这个镇上,还没有打尖住店。 少妇的声音远远传来道:“往西再走几里有个花原,里头有空屋子。” 小少年摇了摇头,看看黑夜降临的陌生村落,他们已出了主镇,在无人烟的郊外。再往西?这时他听到后面有急促的脚步声,远远的,远远的,慢慢向他靠近。他笑了。 “小弟弟,小弟弟,请等一等。”那个高挑的女人匆匆跑来,散乱的头发拂在脸上,还带着一种天真的美。 小少年转过身,看着她甜甜的笑。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七章 终章(四)以约换约 这高挑的女人看着这笑得讨喜的漂亮小少年瞪大了双眼,慢慢地停了下来,像是见到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早已习惯别人这样的注视,从容地眯着眼睛笑:“这位姐姐是在叫我么?” 高挑的女人捂着嘴,眼泪已滚滚而下。 小少年笑道:“莫非我长得这样吓人,吓到姐姐了么?” “不是——不是——”高挑的女人蹲了下来,直视着他的双眼,像是读阅着古老的家书一般,她努力刻制的自己的情绪,深深吸了几口气,温和道,“小弟弟,我好像没有见过你,你是镇外头来的吧?” 小少年点头笑道:“是的。我随母亲大人一起从外辗转而来。母亲大人说,这个镇上有手艺最好的人,只是不巧,今天东家有事扑了个空。” 高挑女人道又喜又急,转头看了看,却没看到其他人,急道:“你跟你娘一起来的?那 ——那你娘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 小少年眨眨睫毛长长的眼:“母亲大人突然有事离开了——姐姐是特意来找我们的么?”说罢他退后一步,好更全面地观察高挑女人,随即马上笑了,“姐姐是那绣庄的人——想不到你们绣庄这样体客为先,特意追客来了,早知道你们这么快回来,我们便也不急于要离开了。” “是——不是——我是说,我是绣庄的人——你怎么知道我是绣庄的人?我们之前有见过吗?” 小少年道:“姐姐手指修长干净,不像是做粗活的人,但食指中指第一关节都有厚茧,指腹又有许多层叠的细小洞眼——厚茧应该是长期戴顶针留下的,而指腹上的应该是针洞。那姐姐一定是长期刺绣的人。今天我们又刚好去过一家绣庄,绣庄刚好又没有人,但刚好又有一个对门的大叔可以代为传达。这样一想,十拿九稳了,姐姐就是那绣庄的人吧。” 高挑女人心疼地看着孩子,又哭,又笑:“你真聪明。” 小少年道:“姐姐无须这样蹲身与我说话,姐姐是长辈,我是后辈,后辈抬头与长辈对话理所当然——况且此地有泥,当心脏了姐姐的裙摆。”说着他拉扶起高挑女人,退后一步,背着双笑眯眯地看着她。 “你真懂事。”高挑女人怜爱道。 小少年仍旧侧着头笑:“天色晚了,母亲大人亦不在,所以姐姐找到我也没有用。明天申酉之间我们会再拜绣庄,若是午时没人,我们便会启程离开这里。” “你母亲大人叫什么名字?”高挑女人咬唇流泪。 “她叫连城。” “连城?怎么她不姓宋么?” “姓宋?母亲大人为何要姓宋?” 高挑女人的心已冷了一半,连城——不是她要等的人么?但是,但是这世上已不再会有这样相似的双眼,这样相似的睿智善意的笑容——她坚持道:“你娘去了哪里?只要在镇上,我一定能找到她——你们晚上要在哪里过夜?镇上客栈我问过,你们没有去打尖。” “我们自有去处。至于母亲大人,她没有交代去哪里,姐姐若是真想见到娘亲大人,请务必明天申酉之内应门。” 女人愣愣地看着小小少年,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竟也是如此淡心冷情。 小少年甜蜜地微笑,握住女人的手:“姐姐,请你一定等待。我们要找的人近在咫尺,但母亲大人,需要另一个仪式去完成。她总是这样,但是也很可爱,不是么?” 高挑女人愣了愣,天下哪有孩子,会这样形容自己的母亲。 小少年再退后几步,远远看去,他的脸虽还带着稚嫩,但是他有那个男人的线条轮廓,还有那个女人的英姿聪颖。这绝不是巧合。 “时辰不早了,我得先打扫好住所,否则母亲大人回来又得不高兴了。那么,希望明天再见到姐姐你了。”他优雅地一个俯身,转头走了,仍有余辉的光线下,束在脑后的发髻带着淡淡的棕色。 —————————————————————————————————— 高挑女人失魂落魄地回来了,那个孩子的眼睛与脸,像烙印一样烙在了她的心里,他集两人之长,竟是这样可爱又迷人的生灵——再过几年,他定又是非凡之人。 他说,他的母亲叫连城—— 高挑女人慢慢消逝的泪意又泛至眼眶,她站在门口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她心里有一个大秘密,这个秘密可能会让所有人畅然大笑,也可能会让所有人失望,她不敢去猜,也不敢去想。 “夏夏。”黑暗中有人叫了一声,侧对院那个蒙眼的男人点起了灯——他是个瞎子,所见全是漆黑,不需要灯,但他悉心地为明眼的人点起了一束光明。灯光照映下的脸温和文静,只是那条黑布显得悲壮凄凉,“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累了吧,进来坐坐。”他笑着拍拍身边的椅子道。 她仍旧站在院外道:“海漂哥怎么还不休息?在等我么?” 蒙眼男人道:“你去过举杯楼问过了么?那对母子还在么?” “没有——”高挑女人回答得太仓促,蒙眼男人转过头显得有点惊讶。她缓了缓语气掩饰道,“我是说,我还没来得及去问,给忘了。明天开市他们若是没来,我再去问个仔细。” “哦。”蒙眼男人显得有些失望。 “怎么了?海漂哥怎么对那对母子这么上心?” “哦,没有什么。只是觉得那孩子年纪虽小,却特别懂事,那种感觉特别亲切,就像见到了你们小时候一般。” 高挑女人忍不住流下泪来,但她仍旧不愿多提关于那孩子的事。他们太相像,近在咫尺,这若不是巧合,便是上苍的一个狠毒的玩笑。 “夏夏,你有心事吗?还是,你知道了?”蒙眼男人认真道。 高挑女人没有去拭泪,在蒙眼男人面前,她所有的情绪都毫无保留,没有任何秘密,但这次,她要为一场可能是空欢喜的重聚保留一次秘密。 “知道什么?” “他要回来了。”蒙眼男人仔细道。 高挑女人心一紧,差点要叫出声来:“谁?!” 蒙眼男人并不对她的过于激动表现意外,柔声道:“小玉要回来了。” “哦……是吗?”也许对于普通的日子,这个消息对于她来说,足够让她今夜无眠。但此刻,她心里期盼的是另外一个人的归期。 蒙眼男人道:“他也有三年未曾回来看过我们了,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又是另一个模样了。” 高挑女人觉得浑身无力,手足冰冷,失落道:“另一个模样,也只是见那几面,又不是要永远对着。海漂哥,你早点休息吧,我累了,回去了。” 蒙眼男人微笑,他的微笑总让人感觉心疼:“恩,你也是。” 高挑女人推门,回身关门时,看到男人仍站在院中,挺如竹,温如玉,那股子忧伤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浓,等待着一个没有归期的人——她心酸楚至极,再不敢这样多看一眼,迅速关上了门。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一个儒雅的男人掌着灯向她走来。 “上官哥。”高挑女人飞快低下头,拭去脸上的泪。 “你说你去接小念,倒是小念她自己回来了。绣庄的事情难道比我衙门的事还忙,每次都是你起得最早,回得最晚。当心身体啊。”儒雅男人道假装没有看到她的眼泪,转身将烛台放在桌上。 “哦,我半路上想起了点事,小念自己回来了吗?飞姐有说什么吗?” 儒雅男人道:“她带着小念去娘那过夜了,她知道娘喜欢热闹,也想跟雀儿几个闹腾闹腾。本想叫上你一起,等等你又不回来,又怕天太晚打扰了他们,就先去了。” “上官哥怎么不一道去?” 儒雅男人放下手中的灯,坐下来道:“我在等你呀。” “等我?有什么事儿?留个话就成了,不用您特意等我。”高挑女人已经平复了心情,笑笑道。 儒雅男人拍了拍手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好久没跟你好好聊天了,平时想见见你个都难。趁得那娘俩没在,咱们好了聊一聊。” 高挑女人坐了下来,笑道:“又取笑我了。你要是想见我,我八百里外都连夜赶回来,什么叫预上时间才能见面呢。事先说了,若是又像黎雪似的要跟我谈婚事,我可就翻脸了。” 儒雅男人笑容深了:“这可轮不到我操心。对了,燕飞跟你说了吧,他要回来了。” “海漂哥刚跟我说了。”她低下头磨蹭着鞋头的泥灰。 “那明天你会去吧?” “去哪?” 儒雅男人道:“去我家,我娘比我们还先知道这个事,特意提早过来,想叫上认识的人都聚聚,为有夫妇,我大哥大嫂也陪同起来了,他们都特地是为了见一面阿错——你有多久没见过他了?上次他来的时候你好像也没在。” 高挑女人抠着指上厚茧道:“见不见都无所谓,反正也那么多年没见了,说不定人家都城里出来的人,都记不得我这个乡下姑娘了。小时候也没见我跟他要好过,现在长大了就更没话好说。” 儒雅男人在烛前挥了一把手,摇得烛光拽摆,女人才抬起头看他:“我只问你去不去,你不用说这么多来推脱。” “明天什么时候?” 男人儒雅微笑:“娘喜欢点灯设宴,约是申时左右,正是生意清淡时,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不行!”高挑女人果断又坚定,语气重得将烛光差点吹灭。 儒雅男人微讶,女人道,“申时我约了一个客人要见,答应好人家的,不能反悔。” “明知道你又会拿生意的事来推脱,才特意定在了那个时辰。谁知道你又要拿这个来推脱,燕飞知道了,定要收回你的打理权不可。不能改期么?” 高挑女人一脸怆然道:“注定的吧。这次的客人千里而来,只逗留一天就走,我想是改不了的。或者等我招呼完了客人,再去也不迟。” 儒雅男人的眼里倒映着烛光,无奈又带着失望:“好吧。” 高挑女人失神地点了点头。 儒雅男人轻声道:“十一年了,那些事情就算放不下,你也要学会转回头向前看了。” “我怎么了?我很好,很快乐啊。” 儒雅男人笑:“是吗?快乐就好。夏夏,你是个坚强的孩子。” 女人咽了咽眼里的潮湿,笑道:“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孩子了。” 儒雅男人站了起来,那种笑容似乎已经刻到他骨子里去了,怎样都挥散不了,他看着院外道:“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坐在屋槛上描花分线的小丫头,会哭会笑,也特别会照顾别人。你我都懂,燕飞为何一直不肯认你姓燕,认你做妹妹。” 高挑女人笑道:“我懂。或许少时会觉得飞姐没有把我当自己人,但真正的亲情,不需要这些外来的形式。” 儒雅男人道:“你知道这并不是我想说的意思。夜了,早些休息吧。” 说罢留灯在桌,起身走了。 高挑女人怔怔看着桌上灯火,满眼的泪水。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七章 终章(五)不摇的椅 这一整夜,高挑女人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她越不想去想,过去的那些回忆却像神偷般丝丝入扣,她再也无法躺在床上,起身坐在桌前,月光皎洁,好美的月夜。 伊呀哼哈的,回忆是笑声也是哭声,将她彻底淹没。 她只知道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醒来以后,所有的人都显得那样故作轻松,一切都显得那样苍白沉默,宋姐姐不见了,海漂哥借眼疾之故,蒙上眼睛再不肯摘下黑布。 时间又还给了这个小小世界,却再也无法完整。所有的快乐,都带着缺憾。 他要回来了。他离开也快有十年,刚走时的前几年,每一年都回来,后来越来越少,隔一年半,隔两年,这次是隔了整整三年。 他早就心冷了。她将冷漠与疏远,施罚在了他身上。 泪意来袭。为什么会这样?她虽从不问别人,但每个失眠的夜总是这样问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里总有等待,无期的等待,先是燕伯伯,后是宋姐姐,是不是这场等待也是一样的结局,等来的是一个绝望的死结? 她一直都感激她,如若没有她,她如何摆脱自己的命运,怎会有过这样的安居暖床? “吱牙”一声,黑夜无声,对面却有了开门的声音。 她一惊,拿起披衣飞快跑了出去。 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发生。她轻轻推进去,看到院中摇椅轻轻在摇,院里却没有人。 “海漂哥?”她轻叫了一句,却没有人回应。 这么多年,他的耳力早就胜于常人,平时只要有脚步声,他就会有警觉。那开门声她在对院都听见了,为何他还沉睡不醒? 她轻敲了敲门,未想房门是虚掩的,屋里没有人—— 她皱起了眉,他深更半夜哪里去了? 难道——难道真的是她回来了?是的,如果她真的回来了的,她第一个找的必定会是海漂哥,回的也必定是自己的家,坐自己爱坐的躺椅—— 宋姐姐,是你回来了么?那个碧眼小少年说的母亲连城,会是你么?若是你回来了,为何你要卖弄玄机,为何还要折磨我们这些苦等绞心的人呢? 她仿佛看到那个束发青衫的女子幽然娴漫地躺地椅上,轻闭着双眼在假寐。一切都没有变,她本来就不是个容易被时光改变的人。 这时后面响起来脚步声——她心跳得厉害,猛一回头,夜归的人没有掌灯,黑暗中的声音显得有股难言的期盼与悸动:“谁?谁在院中?”她仔细看了看,只有他一个人。 “是我。半夜三更的,你去哪里了?” 蒙眼男人显得很疲倦,像是所有调起的生命力又落了回去。他又何尝不是一样,期待着一个人,毫无预兆地回到这里呢? “没什么,睡不着,出去走走。” “你骗人。你平时晚间出去都会带个灯,好不让夜行的人撞上。这次你出去没有带灯——是不是见了什么人,光记得把灯给别人,又忘了自己拿回来?” 蒙眼男人笑了:“瞒不过你。是小玉。” “他?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么?还来打扰你休息?” “没事,反正我也睡不太着。” “怎么?眼睛又疼了吗?” 蒙眼男人已点起了烛,道:“没有。你怎么也不问问他怎么样了?” “有什么好问的,他还能怎么样?他那样的脾气和他现在的地位,谁能欺负得了他?” 蒙眼男人笑了:“你啊,平时都装大充老,一提起他就还是那个夏丫头。他这次回来行程紧得狠,只是想回来看看我们,还有上次回来想见却见不到的人。” 他话里有话,她装作没有听出来:“上官哥跟我说过明天的餐会,但是我去不了。” “哦。”蒙眼男人并不意外,淡淡应了一声。 “明天我要在家等那对镇外来的母子,你忘了么?” “恩。”蒙眼男人还是淡淡的。 她突然问道:“你与他会面,一定有说不完的话。你出去多久了?” “半个多时辰。怎么了?” 半个多时辰?那也有点久了,那刚才——刚才她听到的开门声,还有这院里仍在摇动的躺椅是怎么回事?是风么? “别想这么多了,快些去休息吧。不管你明天能不能来,他应该都会来瞧瞧你的。别这样一番憔悴的样子让他看见,他会担心的。” “海漂哥,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她怔怔道。 “什么?” “你真的觉得她会回来吗?” “他不是一直有回来么?只是时间越来越不定而已。他与我说过了,前几年因为刚复燕族,事情特别的多。现在有了小武帮忙,以后会好起来的。” “我问的不是他——我是问你,你真的觉得,宋姐姐她还会回来吗?” 蒙眼男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这个名字,很多年都没有人这样正面有意地在他面前提起过了。“会的,她会回来的。”他温和又无比坚定道。 “如果她会回来,为什么要一年一年地拖延?十一年了,她为什么还不回来?还是像燕伯伯那样,其实已经不能回来了?” “不会的。时机尚未成熟而已,也许明天,或者后天,她就会回来。” 她忍不住流泪,也许这世上,只有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她也许不会再回来。 “好吧,好吧。”她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是心中涟漪放大,已再无法平静。她转身走出了这个院子,蒙眼男人在黑暗中坐下,转头静静“看”着身边的摇椅,十一年了,它始终没有再摇过。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七章 终章(六)缠绕的缺 申时已过,高挑的女人大开着门,正正地坐在院中,看着院前那条路。她已经坐了一整天,甚至不敢为自己准备一壶茶水,怕那样的自己看起来太过松闲,不够庄重也不够严肃。 错对院的门儿仍旧开着,蒙眼的男人也去了,他不知道就在今天,可能有一个他等了十一年的人就要回来了,他只知道那个越来越久不回来的少年已经长大成人。 今天,她抵抗着所有人的劝说,将自己留在了家中,没有人理解她,留下的都是无奈与失望的眼神。 阳光慢慢地斜到了西面,夜幕遮脸,光线一寸一寸地消失了,高挑的女人心跳得厉害,她再也坐不住了,高挑的身子在院子里踱动着,酉时,酉时也过去了……戌时……戌时了…… 高挑女人跑到巷口,又担心不住跑回了院子,就这里来来回回地等着,观望着,然后禁不住地流泪,她不甘心又坐回到院中,夜风越加萧瑟,她却毫无知觉,只觉得自己的心在颤抖,又像是要随时化成灰烬。 巷子里响起了声响—— 她猛地站了起来,撞到了腰骨,疼痛难当。但心却亮了。 不是—— 这脚步声,不是她要等的—— 昏暗中闪现儒雅男人的脸,他在院外静静盯着院内的她:“夏夏,你等到那位远来的客人了吗?” 高挑女人无言以对。 另一个女人对抱着孩子的懒洋洋男人说:“先抱小念进去睡觉吧,我去点灯。” 懒洋洋怀里男人怀里的女孩子喃喃地说:“娘,小舅舅明天还在吗?” 女人又变得凶巴巴,清亮的声音在夜色里撞击着:“他走了,这次是三年,也许下次就是六年、九年、十二年了,等小念长大了自己去京都看他!” 女孩子碎碎道:“京都在哪里啊?远吗?一定很远吧,舅舅说自己这次走了三年才走到家呢。” 凶巴巴的女人看了高挑女人一眼,冷声道:“就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走吧,别跟梦话的孩子瞎起劲——上官念梨,快点好好睡觉,说什么梦话?不准说梦话!”懒洋洋的男人推了凶巴巴的女人一把,两人走了。 儒雅的男人叹了口气:“早点休息吧。” 高挑女人冷冷道:“上官哥,我长大了。我会照顾自己,我也会自己做自己想要的决定。” 儒雅男人笑了笑:“你没必要跟我呕气,阿错匆匆一聚,又是长长离别,大家都知道小错真正想见的人是谁。此次这么难得都齐了,你却又没能来,小错的笑容始终不全。燕飞心里不舒服,你就随她发些脾气吧,她也想你们好的。” 高挑女人道:“我们这些人,不知何年才能真正的全齐——你去陪着她吧,这时候她最怕一个人。” 儒雅男人无奈道:“多披件衣服,这时最易受寒。” “海漂哥呢?” “他迟些回来。宗柏会送他回来的,你放心吧。” 高挑女人目送走了男人,终于忍不住一眶子的泪,她一把将桌上烛台推到了地上,跑回房间捂头大哭,她失去的,何止是这一个下午的光阴良辰? 她在哭泣中睡去,这晚她睡得格外的沉,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昨天白天见到的那个碧眼孩子。多么让她怀念的一对眼睛,充满了善良的光辉与包容的宽广,原本拥有它们的人,用一根黑布将他们缠绕,缠绕了十一年,也许以后,他再也见不到朗朗的光明了,这十一年的光阴之中,从来没有真正的快乐。 梦中,她又哭了,她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复杂又简单,坚忍又脆弱,岁月的痕迹将他清洗得更如英雄,他属于所有的人,却不属于她,他静静地站在她床前,悲伤又心疼地看着她,就像十几年前,她夜游至他床前,他悉心为她擦干净脸庞抱她回房一样。 然后她似醒非醒地,听到自己手腕上那个一直安静的“同心吟”清脆地响了几下。 是谁回来了?是她?还是他? 她不知道现实中,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坐靠在她门前,双眼怔怔看着腰间那个时而颤抖作响的镂空,流着泪倾听了一整夜女人的哭声。 同心吟,血脉相连,或者心灵相通者,佩此铃必作声响。 ———————————————————— 另一边,一个房间的灯也点到了天亮。凶巴巴的女人哄睡了孩子,坐在灯前挑着灯芯,心事重重。 儒雅男人为她披上了衣服,小声道:“怎么了?还在为夏夏的事情不高兴么?你懂她的心思的,大家心里都不舒服——” 女人心绪不安地咬了咬唇,担忧道:“你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我有时候会做一些印象很深刻的梦,这些让我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梦,往往多多少少都会成真?” 男人笑了:“怎么了?是不是又做什么奇怪的梦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别太让自己操心了。” 女人摇头:“十一年前宋令箭离开时我做的那个梦——是不是又是我的梦,将一切梦成了这样?你说,这会不会也是个梦?一个很长的梦,等我醒来,你是上官衍,是新来的县官大人,我还是燕飞,他们还都在——” 男人无奈地拍了拍女人的手:“别太折磨自己了,这不是梦,我是上官衍,你是上官燕飞,我们还有个女儿,叫上官念梨。这一切都是真的。” 女人苦笑看着丈夫:“有时候我经常想,如果这是个梦,那我愿意不愿意醒来。你与念梨我舍不得,但是我也舍不得宋令箭,舍不得海漂——” 此时传来孩子的梦呓声,男人笑道:“念梨又说梦话了,我去看看。” 男人走了,女人盯着灯芯,嘴里轻轻念道:“她在为我们寻找更静静的生活,她愿意臣服,愿意囚禁,愿意以自由换得五年春暖,六年秋寒——整整十一年了……” 说到这里,女人突然泪流满面,若是这样的平静,由她十一年的自由换得,谁能得安生?事实上大家都过得平静安生,相夫教子,平淡如水,只是心中那个缺口空洞了十一年,头顶的那轮明月也残缺了十一年……十一年了,果真会结束么?……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三十七章 终章(七)归来的眼 蒙眼男人打着水擦了擦脸,他心里一直默数着,四月初九了,一个平凡的日子,山樱已剩,树火未燃,平凡得没有任何纪念意义。 昨天他做了个梦,梦到高挑的女人,她的模样很标致,眼睛大大的,笑起来有梨涡,比她年少时更多了份妩媚与安详。她一直都很坚强,小时候是,长大了更是,她手上戴着孟无送的同心吟,心里想着一个离去的人。 然后是小玉,他有着一张不露风霜的脸,跟他想像的燕冲正相貌极像。可是他在他的眼前,永远都是十六岁的少年,执着,脆弱。他的腰上也挂着同心吟,心里挂念着一个走不出来的女人。 梦醒来的一刹那,他真的很想解开眼前的黑布,来看看这世事无常。他再也睡不着,眼睛深处有热血在燃烧,这两天一直没有消停。每一双眼一疼,那张白发妖异的脸就会出现在他的脑海,还有令那张绝望又无比坚定的脸——那时她就决定了,她已经决定了。 他起身简单洗漱,今天的对院怎么这样安静?平时起最早的都是夏夏,看来,她的确累了。 “小念,怎么不说话?”他直起身,对着门口笑了,那个开朗像其母,聪明如其父的孩子,总喜欢这样站在门口静静观察他。 “怎么又被你发现了。我气都没多喘一下呢——叔叔,你是不是偷看了啊。”门口的女孩走了进来,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的叔父。 “我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了。这么早就你一个起了么?” “原来是这样啊。”女孩瞪着眼睛点点头,帮着蒙眼男人倒了洗漱的水,道,“最近你们都怎么了?好像都不开心,怎么舅舅回来你们不高兴么?” “怎么会。也许是怕离别,总有些伤感吧。” “叔叔,为什么大家都怪怪的?我总是听娘在念着,十一年,十一年,十一年怎么了?” “没怎么。”蒙眼男人异常沉默。 “叔叔,你又想起婶婶了么?他们都说,婶婶不会回来了,就像小念的外公一样。” “上官念梨!”门口有人叫了一句,“你娘喊你回家吃饭,赶紧回去。” 女孩吐了吐舌头道:“三叔叔又来吓唬我了。”说罢拉着蒙眼男人的手,一脸坏笑地看着进来的男人。 蒙眼男人笑了:“三哥别老吓唬孩子,当心给你吓野了。” “她还能给我吓野了啊。这娃可不得了,看起来那傻样像燕飞,骨子里可像上官那家伙,现在还有夏夏那刁钻的真传,一村子的人都爱听她的话,再长大一点还得了啊。” 女孩只是皱着鼻子笑:“他们爱听我的,是因为我说话有道理。” “才不是,他们听你的,是因为你的爹是县官老爷。” “才不是,我爹爹才不以权压人,他们听我的,是因为他们知道我治得了你这个无赖三叔叔,他们怕了你了拉。” 懒洋洋乱糟糟的男人退了几步,抖了抖嘴,摇着蒙眼男人的胳臂道:“听到没有听到没有,上官念梨又欺负我这无依无靠的光棍叔叔,海漂叔叔你得为人家做主嘛。” 女孩被他逗得咯咯笑。 这时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少年,倚在门口看着几人甜甜的笑。 女孩抢先道:“哪里来的俏哥哥呀,好漂亮的眼睛。” “几位叔叔姐姐好。”门口的少年礼貌道。 蒙眼男人笑道:“是你啊,昨天是你们与绣庄约好的么?似乎并未如约么。” 小少年答道:“哎,昨天的约定,是我与那位姐姐约好,但昨天母亲大人不知所踪,我到处也寻不到,就只能今天起个早来道歉——但仿佛绣庄还没有开门,只好来大叔这里先通个气了。” 小少年年纪虽小,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还十分深刻在理。 蒙眼男人担忧道:“那你现在找到你娘了么?” 小少年道:“谢大叔关心,昨儿半夜后来回来了的。” 女孩插嘴道:“原来,昨天夏小姨等的人就是你们啊。可害她苦等了一天呢。” 小少年道:“这次我便在这等着,亲自向那姐姐道歉。”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懒洋洋乱糟糟的男人突然很严肃地问道。 小少年有礼道:“回大叔的话,我,我还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你几岁了,长这么大没名字?” 小少年道:“母亲说,名字只是代号而已,叫什么都是一样。其实我明白,她要留着名字,让爹爹来帮我起。” “那你爹呢?他该不会不识字,还没憋出你的名字来吧?” 小少年道:“我自小没有父亲。” 懒洋洋乱糟糟的男人顿了顿,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那你那位真知卓见的母亲大人现在在哪里?” “母亲大人——”小少年转头看了看,奇怪道,“方才明明还在后面,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懒洋洋乱糟糟的男人突然喘了口气,抬头看着院上天,突然跑了出去:“我去找她。”小少年却一把拉住了他,他小小年纪,只是那样轻轻一拉,却将一个奔跑的成年男人拉停在身侧。他友好地看着男人,那对暗绿的双眼越发碧翠,迷离深邃:“大叔叔,母亲大人若是要来,自然会来。若是她不愿出现,纵使您找也是徒劳。您如此紧张,莫非您认识我母亲大人么,她叫连城。” “连城?”懒洋洋乱糟糟的男人无神的双眼突然精锐无比,顿时所有的感观伸张,四面八方的一股锐气势不可挡,“你娘真的叫连城?” 小少年点点头,笑道:“看来大叔识得我娘。那大叔知道不知道,这里有个男人,也有一对像我这样的眼睛。” 懒洋洋乱糟糟的男人盯着小少年碧得通透的双眼,惊鄂得说不出话来。 蒙眼男人“看”着门口小少年。 院子里静悄无比,谁也没有开口讲话,包括不知情的女孩上官念梨。 蒙眼男人眼前的黑布慢慢湿润了,十一年,十一年,他的眼睛除了疼痛,什么都感觉不到,他的确瞎了十一年,什么都看不见,看不见他们的心碎,看不见他们的期望,看不见他们的悲伤,这时却有了生命的流动。 ——这时,他突然听到院子里的摇椅在动,绝不是风吹轻拽的动,仿佛是谁在用自己的身体将它摇动。 上官念梨紧紧拉着他的手,小声道:“哪里来的风啊?” 蒙眼男人伸手解下了眼前的黑布,他的脸如此苍白,双眼轻闭,蝶翼般的睫毛湿润颤抖。 “叔叔——”上官念梨好奇地看着他,似乎从来没有见过男人摘去眼布的模样。 懒洋洋乱糟糟的男人看着蒙眼男人如此举动,竟也湿了眼。 “我说过,她会回来的。”蒙眼男人对着日光始终未能睁开双眼,只是不适应地轻皱眉头,脸上却有一股无言的喜悦。 懒洋洋乱糟糟的突然大声笑了,他笑得很放肆,也很透彻,像是要将压抑了十一年的情感痛快一次性笑完,他对着院外道:“宋令箭,你祖宗的你玩够没有,赶紧给我滚出来,否则我烧了你房子,拆了你椅子,再掐死你儿子!” 小少年却一点都不怕,笑了,还笑得十分开心。 巷子里响起了脚步声,很轻,很慢,像风扫落叶,它消失了许多年,却一直在所有人的心里,无比熟悉。 ……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终章之始 战折止殇 未完待续 诺大的庄园到处遍布着精锐的目光,树叶下藏着涂着巨毒的箭头,池中潜伏着动作最快的刀手,屋檐下隐藏着轻功顶盛的高手。 如此良辰美景,炎炎夏日,庄园之中,却无一只鸣蝉在叫。 庄园漆黑无声,唯有一处灯火通明。屋中明珠夜照,金烛银枝,玉榻璃窗,极致奢华。屋中坐着一个华服女人,金缕玉衣,乌发高盘,额前佩翎,眉毛勾勒得长如剑,眼角点着碎粒的珠钻,显得妖异拔扈。身边只伴了一个素衣丫头与女护卫,都只是平实的梳着条辫子,十分拘紧的样子。 近眼一看,这华服女人只是做了这拔扈的装扮,浓厚的妆容上全是泪痕,眼角勾画得狠厉的眼睛深处全是恐惧,华服下的身子也细碎地颤抖着,看着沙漏点点减少,无名指戴着两个玉戒指的左手却慢慢地不可遏制地发起抖来。 素衣丫头俯下身来,像是要为她添茶,但华服女人却像受到巨大惊吓,猛地向后躲开,冷不丁打翻了丫头拿在手里的茶壶,茶水溅到了护卫女人手上。 叮啷一声,白玉茶壶滚到了一边。 院外却弓弩齐立,蓄势待发,静中带满血腥的杀气! 华服女人与这捧茶丫头抖如筛糠,双双腿软跪倒在地。 护卫女人冷冷地将一手的水擦在系在腰间的巾帕上。 “……宫主恕罪……”华服女人倒向自己的手下叩起头来。 护卫女人冷冰冰盯着她:“你敢坏了本宫好事,本宫让你生不如死。” 华服女人咽声道:“宫主,三门六派顶尖的高手齐聚宵阁,今日定不会让那战无泪逃脱妄为的……” 护卫女人狠狠地打了边上这摔壶的丫头一巴掌,那一巴掌像是随便甩出来的,可怜那无辜的丫头成了杀鸡儆猴的苦主,一声不吭地倒在了地上,细看已是断了喉骨而死。 华服女人全身颤抖,护卫女人狠蛰道:“怎么?战无泪不准本宫出手杀人,本人就要像狗一样听他的话了?他是个什么东西?!本宫倒是要看看他哪方鬼怪,敢挑衅我玉手观音!——死丫头,给我坐好了,若是让他瞧出破绽,我就先砍了你那好弟弟的两条腿!” 此时烛火突然齐黯,猛然剧烈地跳起舞来,却一直风吹不灭,像是跳着在欢迎远方的来客。 万弩对齐,池下激流翻滚,蓄势待发! 屋中烛火猛烈摇着,华服女人似是再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尖叫着躲到了一边,护卫女人左手为盾,冷静地看着屋中一切——此时铮铮三声,钢石尘末抖落,她抬眼一看,看到头顶钢石匾的“坐拥千湖”四个字中间有个嵌进去一半的信封,信封上刀刻般写着三个字:战无泪! “姓战的!有本事就你正大光明滚出来,要不然我先杀了这个丫头,再好好将你千刀万剐!” 灯火通明,灯笼轻拽停止,对手似乎在示弱。 护卫女人冷笑:“怕了吧!三门六派顶尖高手都在等着将你分尸,识相的就滚出来给你娘磕个头——” 信封锵一声飞出钢石匾,用力一掌拍在了护卫女人的嘴上,她来不及感受那阵烈到心骨的疼痛,就看着那信封刀片般飞出门窗,哧哧哧—— 屋檐上掉下早就潜伏在那里的十来个黑衣人,全都割喉暴毙——信封飞快地带着血滴旋转入水,水里惨叫一声,博起水浪,瞬间化为血池。 树叶下惊恐地飞出无数毒箭,信封像是长了灵性,一个飞转将毒箭偏引到楼上门窗外,楼内尖叫连连,全是那华服女人一人在叫。 信封飞快地射向树林子,顿时惨叫连连,几十个黑衣精壮的汉子捂着眼睛挣扎逃出,摔在地上,一会便没断气而死,信封上沾了箭毒,自然也割进了他们伤口里。 护卫女人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无知的错误,百来位高手只是片刻间便死绝了,而来人竟连个影子都没有! 她扣着华服女人的脖子:“出来!有种你出来!战无泪!你算个什么藏头露尾的东西!还是你奇丑无比,或者是个三寸丁,根本不敢现来见人!”护卫女人本想激别人,却激得自己失了分寸,一掌打门柱上,门柱化为灰烬,失去门柱的阁楼眼看倾斜要倒,护卫女人抓着华服女人的头发飞身到池上亭中,这时,她却慌叫一声—— 亭中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人,穿着雪白的长衫,在清冷的水池上泛着幽幽的光,头上披着乌黑的长纱,似乎将脸也遮去了一半,她分不清这是男还是女,如果是男人,这身影未免太过娇媚,如果是女人,这女人未免也太高了。 “你是谁?!”护卫女人尖利大叫,此时就算是一个三岁孩子童站在这里,都是让她心惊肉跳。 白衣人转过身,脸果然是用黑纱挡去了一半,月光下那对清澈深邃的眼睛黑得很不真实,但她肯定,这是一个女人! 白衣女人眼睛微微一笑,突然魔咒般又响起锵锵的信封飞刀声,那张洁白的信封在她肩上飞速旋转着,却一直不前进。 “战——战无泪!”女人惊恐地瞪起了大眼睛,战无泪,无论黑道白道皆闻风丧胆的神秘人,所向披糜的战无泪,竟然是个女人! “你——你别过来——你再过我我就杀死她!” 华服女人忘记了恐惧,瞪着白衣女人,“救命!救救我!” 白衣女人眯了眯眼,似乎在甜甜在笑,说时迟那时快,肩上信封破风划出,哧的一声带着血珠远去,护卫女人愣了一下。 华服女人看着掳着自己的手臂突然掉到了地上,鲜血喷射,洒了她一脸的甜腥,护卫女人这才尖声痛叫起来:“我的手!我的手!贱人!贱人!我的手,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白衣女人微微一笑,信封飞回,向无辜的华服女人的后脖根飞去,她要杀人灭口! 华服女人闭上双眼,已在等信封入喉,来个果断的了结—— 这时突然一片树叶破风而入,生生地将信封弹开了! 信封射入地面,嗡地一声鸣叫,树叶也一起飘落,上面一颗水珠飞溅,打在了白衣女人的蒙脸纱布上,纱布哗拉一声碎裂了,露出一张绝美无匹的脸来。 白衣女人挑眉看着,黑暗处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慢慢走出,轮廊分明的脸,温柔微笑的唇。 白衣女人突然笑了,她不笑的样子已是绝美无匹,一笑更是倾国倾城,男人也笑,他的脸刚中带柔,高鼻深目,月光下一看,两人竟十分相似:“弱小无辜,姑娘何苦滥伤?” 白衣女人一改冷艳之姿,挑着微扬的双眉娇声俏气道:“大哥哥误会了,我是想来救这位可怜的姐姐呀!——哎呀,莫非你就是战无泪?!来人呀,救命呀,狼心狗肺的战无泪又要滥杀无辜拉!”她一脸笑意地扯着嗓子大叫起来,音域之广,千里之外都能听见,此时庄园各处马上灯水渐起,人声开沸。 男人仍旧微微笑着,捡起嵌在地上的信封,吹了吹上面的灰尘,顺手一抹,递给了白衣女人:“姑娘的信物,好生收着。” 白衣女人微笑着接过来,一看信封上的“战无泪”三字已被抹去了,她故意松手将信封丢在了地上:“哎呀!这信封不是我的,大哥哥还是自己收着吧。” 男人不恼,微笑着弯腰,将整个后背空了出来。他看着信封上重刻上去的“战无泪”微笑。 周围火把张扬,人声汹涌,白衣女人一个转身,身如燕姿旋上夜空,如天降仙子:“大哥哥叫什么名字?我以后有空,一定会找你玩的。” 男人扬手将信封扔出,像是着了力般重新停留在女人肩上旋转,旋转中,六个字坚如磐石地发着冷光,她的脸上终于没有了笑容,尖锐地瞪着男人,男人抿着唇笑了,笑颜温柔中,似乎比白衣女人更为娇美。 白衣女人披起黑纱盖回到脸上:“那,后会有期喽。” 男人轻张双唇,音域却较方才白衣淡的更为深广,似乎想叫四方的人都听见:“自今日起,有战无泪的地方,必有海止殇。”说话间眼中碧光乍现,白衣女人温婉一笑,纵身消逝。 “在那里——快!快抓住他!宫主——”火把熊熊照亮了男人俊气骄傲的脸,断去一臂的玉手观音疯了般冲向人群:“战无泪!战无泪!快杀死她!杀死她!” 男人不理会众人叫喧,俯身将华服女人扶起,递出一方深蓝滚边的巾帕。 华肤女人接过巾帕,呆呆问道:“你究竟是谁?你是——你就是传说中的战无泪?”说到这三个字,她全身止不住颤抖。 “你是唯一见过战无泪本相的人,若不想死,就跟我走。”男人嘴唇未启,声音却一字不漏地落在女人的耳朵里。 华服女人颤抖不已:“你就是战无泪?!” “你走不走?” 华服女人流泪了:“我弟弟——” “你会见到他的,先将脸擦干净,这样太难看了。”在众人刀光剑影中,男人临渊岳峙般谈笑。 华服女人颤抖着将脸上血泪擦去,她垂眼一看,看到巾帕角上绣着三个字:子矜……另一个字被血渍模糊了,“放过我弟弟,我就跟你走!”她咬了咬牙。 男人笑了,拉起她的手道:“那,跟我来吧!”说话间风声呼啸,华服女人低头一看,地上的火把像流星般离她远去,所有的人惊恐地仰望着,仰望着,或许在他们的眼里,化身流星的只是他们两个。 “战——战无泪逃走了!宫主——” 底下苍生只是无奈看着,没有一个敢追上前去。 “你们这些废物!”断手的千手观音嘶吼大叫! 突然间,所有的火把都熄灭了。 千手观音看到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瞬时血流成海,尸横遍地。 白衣胜雪的战无泪去而复返!只见她独自一人淡淡地站在尸堆之中,肩上信封突然急速飞去,牌匾般刻在了“玉手宫”的横匾上,信上缥缈地写着两个名字:浪战折,海止殇。 上扬的眼角闪过紫光,整个苍穹似乎都在听她温柔多媚的笑声:“碧玉老妖,你的预言实现了,终于出现了一个天生与我为敌的人,我是焚火点烟的战之折书,他是止战愈殇的救世良药,我浪战折掘地三尺,上穷碧落,都要将他找出来一斗到底。” **************************************************** “你带我去哪里?” “一个美丽的地方。” “如何美丽?” “那里花开四季,火树银花,樱木镜湖,夜不闭宿,没有战争,没有饥荒,那里无贼亦无侠,每个人,都是平凡的农作人。” 华服女人痴痴笑了,男人的声音好像有魔力,好像真的有这么一副画卷在她眼前展开:“果真有这样的地方么?” 男人的眼睛在云间变成了碧绿的玉石,长发纷飞,微笑如水:“那里就是我的家,世外子墟。” ******************************************************* 远处一个平凡无奇的小砖屋里,一对丹凤上扬的眼睛微微笑着,将黑色锦布纸上的赤红墨字吹干:战折无泪,玉手断臂,止殇始现,盛世隐乱,正非正,邪非邪,好玩,好玩极了。昆元四十七年,子轻。 字迹尚未吹干,灯火却先摇晃,一股强烈的气流破窗而入,尖锐地向他射来,他伸手一夹,便夹住了这令整个江湖闻风丧胆的死亡信封,上面尖利地刻着三个字:战无泪! 他摇头叹了口气,看看空无一人的屋外江面,故作忧郁地抬头看着明月:“战无泪?——浪战折的信真是无孔无入,早就跟老头子说过了,这千珠万弦也就挡挡苍蝇用,再不改进,庄中迟早可不是丢鸡鸭猪蛋的事了。止殇贤弟,你可一定要来救我呀!” (本书完)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