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终凋零》 引子 谨以以下20万字献给我失败的青春。 几年以来,我一直对它念念不忘。 也许,我只是想给失败找个借口。 我叫元鑫埮,是下面故事里唯一的主人公。 有人说我是无病呻吟,可是,我还是想知道,到底我的命运由谁控制? 第一章 家族 西汉景帝前元三年(公元前154年),吴、楚、赵、胶东、胶西、济南、淄川七国发动叛乱,志在推翻中央,史称“七国之乱”。 叛乱很快被镇压,首乱者吴王刘濞在兵败后投奔东瓯(汉代居住在今浙江南部的少数族,笔者注),被东瓯人杀之。其子逃到闽越(汉代住在今福建的少数族,笔者注),并怂恿闽越攻打东瓯。 汉武帝建元三年(公元前138年),闽越出击东瓯,东瓯求救于汉朝,武帝发兵往救。汉兵未到,闽越闻讯退兵。东瓯为避免再受攻击,请求内迁,于是武帝迁其至江淮之间,使之与汉族人民杂居,东瓯从此融入华夏族。 在被迁的东瓯人中,有一青年男子目睹中原先进文化,感触颇深,遂奋发图强,并改姓元,于武帝晚年成为江淮富豪,家族事业蒸蒸日上。 但是自东汉末至魏晋南北朝时期,中原战乱纷飞,元家不得不四处迁徒,日渐衰落。然而在唐朝贞观至开元百余年间,天下太平无事,国运昌隆,元家复兴,堪称富可敌国,天子亦对其有嘉奖。后历经五代十国,至宋、元、明、清时期,元家沉浮不断。其间在明朝洪武至宣德年间,清朝康熙至乾年间,元家也富甲一方,但终不及盛唐时侯辉煌。 大清国乾降六十年(公元1796年)当时元家最年长者弥留之际召集众儿孙,留下遗训:“吾先祖自汉朝鼎盛之时融入华夏族,至今已近二千年,家业时起时落,乱世则衰,治世则兴,尤以唐初为盛,故可曰国强则家兴,国弱则家衰。尔等须谨记以振兴中华、复盛唐之国威为己任,其时,元家自当兴焉。然观今之国政,吏治腐败,军备废弛,良民多贫,各地反王不断。自朝廷而下,不思进取者多矣。吾忧‘康乾盛世’将终,国势将衰,兵祸又将起也,如此元家当复衰。今去也,尔等须牢记今日之言……” 四年后,乾隆帝崩,大清园盛极转衰,元家子孙多为纨绔子弟,提笼架鸟、赌博、抽大烟者均有,家业很快被瓜分殆尽。族人大多无后。 …… 华中小城梓馨县,有元氏后代一人,取妻段氏。元某仅有薄田二亩,家贫且生性老实,总受邻人欺侮,为此屡受段氏责骂。 某日,元某忍无可忍,一气之下离家出走。邻居追到他时,他正坐上了一辆马车。邻居拉着他的辫子,好言相劝。元某去意已决,当马车飞奔时,他仍不顾辫子被拉扯的剧痛,从此一去不复返。 邻居最后拿回带着元某头皮和鲜血的长辫子交给段氏,段氏抱着儿子,悔恨交加,欲哭无泪。时为清成丰十一年(公元1861年)。 一年后,段氏收到元某寄来的少许银两,这对于她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段氏心中愧疚,托人写信请元某回家。但他仅仅每隔半年寄些银两而无书信。 同治三年(1864年),段氏终于收到元某的信:“……吾自离家,身徒漠化,妻一哈萨克族女子,并产子一双,然终不为岳丈所容,乃定居于乌里雅苏台(今蒙古国,笔者注)……薄有家资。今巴尔喀什湖以东之地尽予沙俄,岳丈与吾妻竟分处两国。妻思巴尔喀什湖日甚,岳丈年迈亦思其女,几经蹉商,不日将迁于湖东,其时,已成异国人也。今过杭爱山,吾面妻而盟誓曰:‘有生之年绝不复入中原也。’吾已有抛妻弃子之罪,终不可重蹈覆辙也。汝年方二十四,可择良人嫁之……”段氏悲不自胜,万念俱灰,终身未改嫁。 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元某再次来信“……吾居沙俄方一年,岳丈仙逝。终不敢忘祖,乃命全家复迁于乌里雅苏台。本欲享天伦之乐,不料一子失踪,仅存一子……今甲午战争新败,吾独子阵亡于朝鲜、妻过悲而亡,吾及家人尽染恶疾,恐不久于人世……吾思还有一子,甚感欣慰,毋使其入歧途染纨绔之风,教使抵御外侮兴我中华,勿忘祖宗之遗训……”段氏收信不久后也郁郁而终。其子碌碌无为,近不惑之年才成家,仅产一子名唤元复生。 共和国建立后,元复生年近半百喜得独子。不久,三年自然灾害使得穷得叮当响的元家雪上加霜。 元复生之妻为续弦,较年轻,因耐不住贫苦,于是抛夫弃子,改嫁他人,从此未与元家任何人见面。元复生对此无可奈何,担心不等儿子长大自己已经离世,于是与山另一边的甄家为儿子订了娃娃亲。 几年后,元复生操荣过度过早谢逝,其子孤苦伶仃,靠政府的救济得以度日,尽管食不裹腹,但毕竟得以活命,且进入校园学了点文化。成年后欲与甄家履行婚约,尽管甄家多人反对,但甄氏坚持不能失信于人。于是二人完婚。 婚后的生活倒也幸福,美中不足的是婚后三年一直没有儿女,甄氏连怀三胎均不幸流产。到怀上第四胎时,二人十分小心,四处求医,生怕再次出现意外。这一年隆冬,甄氏怀胎已经进入第十二个月却还未生产,二人心急如焚。 村里有一女巫,擅长占卜与治病。她被元氏夫妇请到家中后,说道:“夫人逾期不生,可能是个贵胎,日后定当名扬天下,光宗耀祖。以前汉朝开国皇帝刘邦出生前也是这样。” 元氏夫妇大喜。女巫继续说道:“据说在刘邦出生前,有观天象者宣称沛县将有王者出世,会一统天下改朝换代。当时正值战国末年,七雄混战。此言一出,各国大为惊恐,尤其是最强大的秦国,担心王者的降生会影响自身消灭六国,于是纠集其它国家派兵对沛县的孕妇进行了大屠杀。但观天象者说真命天子大,已躲过一劫,不如派兵镇守沛县风水宝地‘凤凰窝’,怀有真命天子的妇人不吃‘凤凰窝’的土,天子将不会出世,时间一长定当使他胎死腹中。刘邦的父亲刘太公得高人指点知道此消息,却随后又得知‘凤凰窝’已被重兵把守,在家悲痛欲绝。但很快又有仙人托梦,叫他去给镇守的士兵献西瓜。士兵吃完刘太公献的西瓜之后把瓜皮扔在地上,瓜皮上沾满了土。刘太公骗他们说把瓜皮拿回去喂猪,这样就得到了‘凤凰窝’的土,随后刘邦才得以出世。现在夫人逾期仍不生产,而且正值隆冬却丝毫未觉得寒冷,艳阳高照气候怡人,滴雨未下已有数月。往日此时早已穿上棉衣,现在只须穿件毛衣,这哪里像冬天?所以我说,夫人怀上的这个孩子一定来头不小。” 女巫停顿了一下,喝了一口茶,夫妇二人急了:“您说了半天我们也不太明白,不管这孩子什么来头,您说说怎样才能快点把孩子生下来。” 女巫叹了口气:“沛县‘风凰窝’已无处寻找,梓馨城方圆数百里也没有什么风水宝地。但我有一法可试行:请夫人明天独自一人步行回娘家,让娘家做些荷包蛋,吃完后马上步行回家,路上无论有谁喊都不能答应不能回头。记住只能步行回家,如此可催动胎气,定能近期生产。” 甄氏心里发怵,怯生生地问道:“万一路上要生怎么办?” 女巫正色通:“吉人自有天相,贵人定有神助,但去无妨。” 第二天甄氏早早上路,沿着新做的碎石路,走走停停,吃完娘家的六个荷包蛋,往回赶路。 天色渐渐暗淡,风雨欲来,层云密布,阴沉可怕。甄氏心生畏惧,不顾女巫的告诫,到山脚的小河雇乌篷船回家。不料上船不久,肚子剧痛,巧的是船上正好有几名从城区下乡看病的医生。 漫天雪花很快刷白了大地。不一会儿,一个胖小子艰难出世,哭声透过冬日洁净的天空,畅通无阻地响彻远方积雪的群山,久久回荡。女巫所说的“来头不小”的孩子在雪花的陪伴下,在颠簸的船上降生。时为癸亥年腊月十二日(公元1984年1月14日)。 甄氏母子被平安护送回送,元某大喜过望,当着众人的面用杆秤称儿子的体重,居然有9斤9两。众人不禁啧啧称奇。 女巫此时推门进屋,众人忙帮她拍去身上的雪。门外,那雪下得正紧,已有近十公分厚。大家七嘴八舌地谈起巨婴,说其长相奇特,头颅硕大,请女巫为其相命。 女巫一边摸着巨婴,一边说道:“此儿出生前数月气侯反常,今日降生又天降暴雪,此等暴雪我在梓馨生活了七十多年都没见过。元夫人连怀三胎均流产,独此儿降生,有如此多的异兆,恐怕非同寻常。而且,他若早一天出生,则为公历1月13日,晚一天出生,则为农历腊月十三日。据西方学说,13很不吉利,但他却夹在两个13中间却躲过了这不降的13,不简单!再瞧他:天庭饱满、地角方圆,首先他肯定是多福高寿之辈;再看他:颅脑奇大将来必定盛满智慧、聪颖过人;刚刚出生却双眼圆睁,目光犀利,将来看问题必定深远;枕骨高高隆起突出,意为将来必定要出人头地……” 众人纷纷恭喜元氏夫妇,惟独接生的一名小护士忍住笑,等到众人纷纷离去,她才向女巫悄悄地问:“您刚才说的怎么都是好话啊?难道他的成长就那么顺利吗?” 女巫见元氏夫妇正在逗孩子,才悄悄地说道:“不是的,甄氏不听我的劝告,放着平坦的大路不走,竟乘船回家,使此儿生于河中小船,河中阴气太重,再加上暴雪的严寒,阴气就更重,受到阴气侵袭的他,其性格必为至阴之相,这是他将来办事的致命弱点;小船行走河中,左右飘摇上下颠簸,恐怕成功之前就像这样,上下起伏不定啊!” 小护士捂着嘴忍住笑,又继续问道:“任何成功人士都有一个坎坷经历呀!您具体说说看,这个小孩什么时候出人头地,什么时候吃亏? 嵌在窗框里的灰色天空依然飘着纷纷扬扬的大雪花,女巫掐着手指,沉默了半天才说道:“此儿出生于腊月十二,即十二月十二日,‘月’与‘日’对开,十二再平分则为六。今天星期六,且公历为1月14日,一加一加四又为六,且此儿生于水上,‘水’字古代有六划……” 女巫比划后继续说道:“按照中国古代的经典之一——五德终始说,水德同黑色,与六相联系,这些都说明此儿命运与‘六’这个数字相关。在他出世前,甄氏三次怀胎均流产,是此儿克兄克姊的缘故,这也是他的罪孽,所以他将历经三劫之后方能出人头地,而三劫间隔的时间很可能就是六年。他是甄氏怀的第四胎,到他第四个六年,也就二十四岁的时候就会出头,这就是他的宿命,已经注定了的,不管他顺从也好、抗拒也罢,都不能改变。” 小护士觉得女巫说得太牵强,尤其是关于“二十四岁出头”的论断,她正欲争辩,却被另一名医生制止。 当白昼再次来临时,天空已经放晴,但积雪却有近半米厚。放眼望去,满目一统,没有一点杂色,积雪熠熠生辉,显得格外晴朗。如此暴雪,确实是华中地区所罕见。 元某想起昨天女巫的一些吉言,虽然半信半疑,但更愿意这是真的,至于他偷听到的一些“劫难”之类的话,他希望那是戏言。他又想起元氏家族已经数代单传且穷困不堪,自己自幼孤苦,婚后直至昨日才有了一个儿子。毫无疑问,他对儿子寄予了极大的期望,他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儿子受到最好的教育,将来成为民族复兴的栋梁之材、家族复兴的中流硫柱。因为,祖宗的遗训他始终没有忘记——国强则家兴,国弱则家贫。以振兴中华复盛唐之国威为已任,其时,吾家自当兴焉。 按照女巫的说法,武某之子为至阴之相,五行之中水太盛,恐怕将来为人太柔,故须以金强其性,以火燃其心,同时以土克水,所以为其取名鑫埮。 第二章 绳索 小鑫埮食量很大,长得很快,但嗓门也很大,晚上哭起来吵得四邻都不能安睡。光阴荏苒,十个月后,小鑫埮居然能摇摇晃晃地走路而不摔倒,不久又会说话,加上长得胖嘟嘟的,更加惹人疼爱。 但小鑫埮生性极其顽劣,喜欢倒处跑,喜欢玩水,经常被父母或邻居从河边找回,二岁后,胆子更大,跑的地方更远。其父母无可奈何,二人都比较忙,孤身寒门不会有人帮忙更不可能雇保姆,送入外婆家却常常遭白眼。在小鑫埮有一次落入水中被救起后,他们最终狠下心来,取出一根二丈的绳子,一头系在门框上,一头紧紧地套在小鑫埮胖乎乎的手腕上。从此,他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门口半径为二丈的半圆中。 多少次的哭闹,多少次的挣扎,又多少次试图解开绳索,但均以失败告终。除非父母回家,小鑫埮总走不出那个半圆,他最开心的时刻,就是父母抽空回家看他。时间长了,即使父母离开,他也不再大喊大叫,也许他隐隐知道,喊叫是没有用的。 家门口的鸡鸭有时互相打闹,有时又奔向野外觅食;天上的小鸟时而在门口树上歇息,时而扑腾飞走,永远不再回来。当看到这些时,小鑫埮总是手舞足蹈、乐不可支。 到后来每当父母出门,小鑫埮就自觉在门后取出绳索,让父母系上,然后坐在门口发呆。他的父母当然心酸,但他们已形成默契——趁年轻时辛苦一点多挣点钱,不仅不能让小鑫埮重复他们曾经的贫苦生活,而且还要让他上大学,到时候,决不能因为家贫而辍学。为了光耀门楣、为了报答政府的恩情,这些牺牲,都是值得的。 两年后,小鑫埮腕上的绳索不见了。因为他已经不喜欢到处玩耍,只喜欢门口的一片小蓝天。他习惯于自娱自乐,拒绝同龄的伙伴,而且对父母的话言听计从,因此他的活动范围并没有扩大多少。 多年后,鑫埮回忆自己上学前的生活,却发现混沌一片,记忆中只有那根二丈来长的绳索和一个永远都打不开的结。 1989年,小鑫埮被送入校园。这是一个新世界,沉默寡言的他却很快适应了。课本上的东西对于他来说太容易了,因此次次考试均遥遥领先,在一片赞美声中,他慢慢变得开朗起来。鑫埮的父亲对此欣喜若狂,想起不久前去世的女巫,越想越相信她的话:“此儿绝非常人,而是天才。”于是,他找校领导、老师说情,请求在小鑫埮一年级读完后。直接升入三年级。最终如愿以偿。 1990年的小鑫埮度过了一个痛苦不堪的秋天。学习上,他再也像以前那样应付自如独占鳌头了,没有表扬而责罚不断。而他唯一要好的伙伴,一个叫厉婷的活泼可爱的小女孩也转学离他而去并且以后从他生命中永远消失。没有那个能让他快乐的小女孩的陪伴,被老师严格要求的小鑫埮在孤独与惶恐中度日,而他的父母,在没命工作未让鑫埮在物质上受委屈的同时,也在日益敦促他好好学习。 鑫埮恢复昔日的“雄风”,已经是两年后的事。再次坐上“第一把交椅”,“三好学生”、“优秀少先队员”等各种光环都来了,还有老师亲切的笑容和不绝于口赞美,当然还有经常围在他身边跟他玩耍对他羡慕不已的一群同学。但在他心中,他们谁也比不上如今不知身在何方的厉婷,闲暇之余,鑫埮总会想起两人一起的情景:盖“房子”、叠千纸鹤,用火柴盒养蚕…… 稳居第一的优势始终没有受到强有力的挑战,而在鑫埮的央求下,他的父亲也没有让他再次跳级,因为他担心失去眼前这些美好的东西。他从小学辉煌毕业,时为1994年6月。 1994年9月1日 在琼川初中举行的开学典礼上,校长激情满怀地对一群充满稚气的新生说,中学阶段是人生的黄金时光,相当关键,如果把握好了考个名牌大学,会幸福终生。鑫埮不知道大学什么样,但相信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名牌大学”四个字,自此在他心中扎根。 1995年7月13日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鑫埮的初一生活已成为过去,在许多人眼里,鑫埮可以说是一帆风顺:学习成绩极其优秀,每次考试都是全年级第一,老师们对他褒奖有嘉,称其为“神童”。不过,鑫埮并不觉得幸福,相反有很多事让他心烦: 几个月前,鑫埮被任命为学习委员,有一天,他收 好作业准备送交老师,一同学突然拦住想翻出作业改正某一处错误。鑫埮死活不肯,说老师要求按时交作业不容拖延,于是二人发生口角。当那名同学开始说脏话的时候,鑫埮一怒之下大打出手,幸亏老师及时赶到他们未能继续纠缠,事后他们均认错。此事本可了结,但不知是谁向鑫埮的父母告密,他为此在家上了一整天的“政治课”。不久,在鑫埮父母的坚持下,老师免去了他学习委员的职务以示惩戒,鑫埮更加感到窝火。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但鑫埮还是会经常想起。至于父母的“祖宗遗训”,更是时常在耳边响起,且久久挥之不去。心烦之余,更多的往事会接二连三地出现在脑海中: 每年寒暑假,他父亲就会买一些中国古典诗词、散文、儒家经典让鑫埮背,想让他意识到中华文化之博大精深。尽管他对那些“古董”大多不解其意,但又不敢不背。 在鑫埮家买电视机之前的某一天,他在邻居家看动画片,结果让父母找到天黑,于是将拖回家去狠狠地“修理”了一顿。从此,鑫埮去任何地方都必须向父母“请示”,得到允许之后,才可以出发。 这样的事太多了,随着年龄的增长,鑫埮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空间太小,手脚似乎被什么东西缚住一般动弹不得。 日色既暮,月亮照在明净如水的碧空中,清光照遍四方。鑫埮独自一人绯徊于空旷的稻场上,仰望天空数不尽的繁星。一颗绚丽的流星拖着紫色的光芒飞快落下,似乎在召唤他去一个世外桃源,他想象着那里是一个自由的天地。 两个月前来他家的李叔叔,建议他转学到镇重点初中——别海初中,因为那里的教学条件更好。鑫埮真的想去,他早就想走出山沟沟了,最后他的请求被父亲批准。 李叔叔是别海初中的副校长,鑫埮的父亲曾救过他的命,两家的关系一直不错。 第三章 贝加尔山 1995年9月2日 初二的生活开始,鑫埮接受了父亲和李叔叔下达的任务:安心住在李叔叔家,挑战这所重点初中的所有高手。鑫埮满怀自信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自己将在201班,昨天李叔叔为鑫埮办理相关手续时遇到201班的班主任林老师,林老师居然听说过鑫埮的大名,并希望鑫埮去201班。李叔叔想了想还是同意了,他原本计划把鑫埮送去206班,因为206班的班主任跟他最要好。不过,当李叔叔表态后,林老师当即许诺,会让他曾经教过的得意门生——一个成绩较好的同学跟鑫埮同桌,这名同学是林老师用另一名同学找209班的班主任在分班的过程中换过来的。 李叔叔领着鑫埮去201去班教室。晴空一碧,了无纤云,鑫埮走在平坦的水泥路上,望着干净幽雅的校园,尤其是那幢高大的图书馆让他格外兴奋。蓝天白云渺渺,令人心旷神怡,时值三伏天,一轮骄阳高悬天空,然而路边树木茂盛,林荫遮掩之下,让人丝毫不觉得炎热。 突然,鑫埮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十几年从未有过的感觉,觉得这个世界突然开阔起来,空气变得新鲜,万物也变得清晰明亮。还没有来得及细细体味,他已经到了201班教室,站在门口,他的心“砰砰”直跳。 林老师恰好在,他领着鑫埮坐在一个女生的旁边,鑫埮心里大为惊讶:“难道她就是林老师所说的‘得意门坐’?是她要和我一起度过初二吗?”他不安地坐了下来,继续体味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然而那种感觉就是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他最终只是觉得今天的天气真是好极了。 鑫埮偷偷瞥了一眼他在新学校的新同桌,不料恰好被她看见,二人相对一笑,他连忙收回目光,低下头,心中禁不住感慨:“唉,自1989年读书时和厉婷同桌三个月之后,六年了,一直没有和女生同过桌哩……” 1996年5月9日 鑫埮初二生活已经过了一大半,在历次考试中,他每次都稳居年级前10名。这个结果还是颇让人满意的,毕竟这里是强手如林的重点初中,且该年级有700多人,如果这个成绩保持到初三,考市重点高中是没问题的。 鑫埮每天也过得比较开心,他跟周围的人都很快打成一片,进入新校认识的第一个同学,一直坐在他旁边,她叫宋兰,是个眉清目秀、开朗大方的女生。鑫埮前面是郑光捷,后面是吴伟峰,都是男生,他们的成绩都不错,四个人摆成一个“t”字型,号称“四人帮”,在历次考试中均垄断全班前四名。 在这些已经过去的时光里,鑫埮每天认真学习,课余也去图书馆读了不少课外书,一有时间就和宋兰等人说说笑笑、疯疯打打,感觉日子过得很愉快,老师曾说这个小“四人帮”志同道合,不料他们每个人都用了一个词来形容:蛇鼠一窝、一丘之貉、沆瀣一气、同流合污,就差说狼狈为奸了,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有一次,鑫埮模仿爱情片里的男主人公脉脉含情地望着宋兰,回忆初次见到她的情景:“……白皙的脸庞仿佛一朵刚刚盛开的玉兰花,一双能把秋水望穿的眼睛炯炯有神,虽不如四大美人的眼睛那样风情万种,也有风情九千种……”不等说完,宋兰已经嗔怒,拿着作业本把鑫埮一阵“暴打”……。 天天都是这样多姿多彩的生活,除了和厉婷在一起的那一年,鑫埮还没有哪一年能有初二这么快乐。 1996年6月20日 初二快结束了,鑫埮禁不住有些伤感,不知道初三能否像初二这么快乐,尽管这一年鑫埮跟往常一样经常生病,而且李叙叙对他也相当严格,甚至跟自己的父亲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这些他都不在乎,他的快乐远多于烦恼。 在别海初中,学生每个星期一到星期四都要上晚自习,今天也不例外,但在上自习之前,鑫埮和宋兰因小事发生纠纷,二人争了几句之后,鑫埮大怒,忘了二人曾经的温馨,更不顾什么“绅士风度”,拿起一本厚厚的书砸向宋兰,宋兰恨恨地看了他一眼,趴在桌子上,不再理他。 鑫埮一下子愣住了,他知道自己做得太过分,但又没道歉,从小到大,鑫埮面对别人的指责,虽然心中不满甚至愤怒,但一向是以沉默来面对,就算明知道错了,也决不会说声对不起,他对父母都是如此,这次当然也不例外。况且他总认为自己是“神童”,因为自负有过人的天赋、辉煌的历史、还有出生前的异兆……“神童”需要向谁道歉? 1996年6月25日 鑫埮和宋兰的冷战已有好几天,宋兰怎么也不理鑫埮,郑光捷和吴伟峰调解也无效,鑫埮非常着急,却坚持自己的立场——保持沉默。 但在今晚,宋兰却突然要鑫埮解答一道物理题,鑫埮相当惊喜,三下五除二就在宋兰的草稿纸上做出来了,并认真地讲给宋兰听,而这张草稿纸已经快写满,宋兰正准备扔掉,鑫埮说留着擦桌子,其实他是想珍藏这张使二人“破镜重圆”的草稿纸。 1996年9月1日 暑假,别海初中按惯例组织刚升入初三的学生补课,之前初三分班,郑光捷分到306班,据说是全年级最强的班,而鑫埮和宋兰、吴伟峰都分到了304班。 不过,他们三人座位都相隔很远,课程也比较重,彼此讲话很少。在生疏的气氛中,鑫埮渐渐感到了孤独的滋味,他不知怎的就认为宋兰对他总是不冷不热。 他想:也许宋兰还在生气吧,因为曾经伤害过她,尽管以前在一起很快乐,但是为什么会有一个小伤口呢?就算破镜重圆也不可避免有裂纹,为什么就不能完美一点呢?想到这些,也想到在304班和新认识的樊凡等人也相处得也不太和睦,他就真的又一次听从了李叔叔的建议:转到306班。 今天他到304班搬家时,宋兰轻轻地问他去哪,他干脆地回答:“走!”没有一丝留恋。 不久他坐在306班级教室——教学楼最顶层,俯视着楼下,心里莫名地愤恨:“你们和我合不来就算了,而我更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改变自己,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他收回目光,想在桌子上的书堆里面抽本书看,不料刚抽出一本,书堆却倒了下来,一大半书都“哗啦啦”地掉在地上,一片狼藉。 1996年10月11日 最近鑫埮看了些关于“测字”方面的书,于是今天向同桌卖弄:“我学会测字了,你说一个字,我来预测一下你的命运。” 同桌想了想,写了一个“情”字。 鑫埮愣住了,想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说,只好作罢,他不禁起起元好问的词:“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也想起村里的老人讲故事时总忘不了强调“红颜祸水”。虽然鑫埮似懂非懂地知道“情”字的威力,但对此似乎很不屑。 1996年11月5日 平静的生活没有激情,鑫埮的成绩有所下滑,更何况他上面还压着不少的复读生。 这些天,周围的一些同学老是唉叹为情所困,郑光捷也跟着他们掺合,谈论校园里一些出名的女孩,当然少不了较为出色的宋兰,不过有人说性格外向的她太“风流”,且作诗《劝君言》对郑光捷说: 风流女子不可交,面似桃花心似刀。 劝君莫交风流女,干打光棍也自豪。 大家听罢哈哈大笑,郑光捷却颇为不悦,于是大家都认为他对宋兰有点意思。但鑫埮却不明白“有点意思”是什么意思。 1996年11月4日 不知怎么回事,自从听到郑光捷对宋兰“有点意思”之后,几天来鑫埮一直心神不定,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即使是上课,往日他和宋兰在一起的时光也会一幕一幕从脑海中飞过,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以前的日子几乎都是快乐的,一想起来他就忍不住笑,常常笑得周围的人都莫名其妙,可一想到他们那唯一一次闹别扭,他又忍不住叹气,感到深深地遗憾。 昨天晚上,宋兰又一次进入鑫埮的梦乡,二人依旧像往常一样嬉戏,可早晨一醒来,什么都没有。这几天他见到宋兰两次,不再像以前那样盯着她看,更没有打招呼,因为他没有见面打招呼的习惯,除非别人主动跟他打招呼。 每次见到宋兰,鑫埮都感到全身热血澎湃,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他很想开口说话,却又不想破坏习惯只好保持沉默等着宋兰打招呼,但他又根本不敢看她而是假装没看见。宋兰见状,也假装没看见,很困惑地走了,她身后,是一双久久注视的眼睛。 鑫埮怎么也不理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以前可从来没对哪个女孩有过这种感觉:觉得她很美,对她有一种极为强烈的好感,但见到她的时候又惊慌失措。这种好感跟当年对厉婷的好感很不一样,鑫埮觉得自己似乎不属于自己,灵魂像被某种东西控制,怎么也摆脱不了。想想二人认识的过程,鑫埮觉得奇怪,又很无奈:“如果去年安排在206班,或者宋兰没有从209班换到201班,我们就不会认识,而今年,如果我不从304班转到306班,我也许就不会想她了,因为书上说距离产生美,可能正因为离开她,才会觉得她很美……” 放学了,鑫埮一个人回家。深秋的傍晚,黄叶纷飞,夕阳西下,他的影子被斜阳拉得很长很长,形单影孤,跟六年前的那个秋天一样孤独。很自然地,他开始在脑海中放电影都是重复了很多遍的琐事,但他乐此不疲。初二的生活在当时看来似乎寻常,现在回想起来却永远成为过去。 “那个时候,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鑫埮常常小声地唉叹。 1996年12月10日 鑫埮对宋兰的好感越来越强烈,他隐隐地猜到,这种感觉就是书上所谓的“暗恋”。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也会被无形的,“情网”牢牢套住,尽管很痛苦,但他每天却要刻意花不少时间去缅怀前尘。 宋兰的音容笑貌感受,现在成了幻影,时时依稀出现在眼前。然而即使幻影再浓重,也抵不过眼前的事实。他总幻想着初二的生活能够重来一次,可幻想终归是幻想,当从美妙的幻想中醒来时,一切依旧,而他的学习成绩继续下滑,因为完全没有心思听课、自习,面对现实与幻想中的强烈反差,他越来越后悔离开了304班,“一失足成千古恨”,鑫埮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 鑫埮在图书馆又一次看到了《红楼梦》,这次,“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之类的句子引起他强烈的共鸣:“宋兰对于我来说,就是‘水中月’、‘镜中花’啊。”他为这些诗词所感动,开始疯狂地搜集这种句子,诸如:“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等等。每当想起宋兰,他就反复吟哦这些句子以解相思之苦。 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因为这件事只能埋在心底,而不能告诉宋兰,也不能对朋友说。而在鑫埮看来,他似乎没有朋友。“如果轻易地说了出来,万一被李叔叔知道,肯定会告诉父亲。他们会一齐来对付我,如果再让村里人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在那个保守的小山村,初中生谈情说爱会被当作“异端”引起人们的鄙视,或者成为人们茶前饭后的笑料。“那样父母和我怎么在村里立足?” 1996年12月19日 中午放学,鑫埮按习惯低头深思一个人,宋兰叫了一下他,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她也没有细问鑫埮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他最近怪怪的,似乎有意躲着她。 二人已有几个月没说话,鑫埮相当意外,心跳得厉害,“惊恐万分”地对着宋兰笑了笑。不过,他心里像灌满了蜜一样,走路时人也飘了起来,吃饭时胃口极好,饭量大增,比平时多两倍都不止,而上午上课,鑫埮更是低是偷偷地乐了整个下午。 教室前面挂着一幅中国地图,鑫埮的单人卧室里也有一幅。晚上睡觉前,他紧紧盯着地图,突然想起宋兰曾说过想去东北读大学,熄了灯,地图的轮廓依然浮现在眼前。想起今天见到宋兰的情景,鑫埮的想象插上翅膀飞起来,越飞越远,飞到东北…… 鑫埮和宋兰都在同一所重点大学同一个班,二个形影不离,他们课余一起参加各种活动,周未一起飙车、登山、野炊,生活比初二时过得还滋润。 二人越过鸭绿江,和朝鲜族的人民生活在一起。劳动之余,他们一起唱歌跳舞,二人最喜欢的舞蹈是《桔梗谣》,其伴奏的音乐轻快明朗,曲调平缓流畅,使人感到十分惬意,时值桔梗花开时节,白白的桔梗漫山遍野,从陡削的山腰到山顶一带,遍地开满了这种花,白花花地一片银色,好象倾泻在山上的秋阳一般。散步于其中的鑫埮给身边的宋兰讲起了桔梗的动人传说: 传说它是一位姑娘的名字,当地主抢她抵债时,她的恋人愤怒地砍死地主,结果被关入监牢,姑娘悲痛而死,临终前要求葬在青年砍柴必经的山路上。第二年春天,她的坟上开出一朵紫白色的小花,人们叫它“道拉基”(“桔梗”的朝鲜文)花,并编成歌曲传唱。 宋兰听罢,笑着问道:“如果你我分别是传说中的男女主人公,你会砍死地主、玉石俱焚吗?” “当然会!” 鑫埮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愿为你付出一切!” 刚说完,明净的天空突然风起云涌,似乎要下暴雨,正准备下山,迎面冲来几个蒙面人,二话不说,将鑫埮打倒在地,拖起宋兰就走。 “你们干嘛?”鑫埮大声吼道,但却疼得站不起身。 蒙面人一愣,打量了一下这个小个子少年,不免心生轻蔑,随即大笑,并用蹩足的汉话说道:“哟,你还想当英雄啊?告诉你也无妨,我们洞主最近生病,需用朝鲜族美少女双脚双手作药引子……” “她不是朝鲜族的,是汉族的……” 蒙面人并不搭理,丢下一句话:“想收尸的话来萨哈林岛贝尔山兴凯洞。”扬长而去。 萨哈林岛,就是1860年清政府割让给俄国的库页岛。这是鑫埮知道的,他的历史一直学得不错。 “可朝鲜距离库页岛数千里。” 鑫埮一想到此,慌忙下山找人相救,但别人一听说去“兴凯洞”,都吓得面如土色,鑫埮绝望了,几经周折,搞到一艘小渔船往北进发。 不知过了多少天,鑫埮居然奇迹般地到达库页岛,但没人听得懂他说的话。有一天他终于遇到一个会讲汉语的女子,30岁上下,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皮肤奇白,似乎是一个典型的俄罗斯人。 二人细细交谈后,鑫埮方知这就是咸丰年间远走漠北的爷爷的爷爷在塞外所产的孪生子中失踪的那个儿子的五世孙,算起非份,那女子还要喊鑫埮“爷爷”。二人相认之后都格外激动,鑫埮苦苦央求那女子救宋兰,那女子禁不住“爷爷”的央求,道出了实情: “我是本岛贝加尔山兴凯洞的核心成员之一,上个月洞主生重病,等药引子取回,他已不治身亡。对于虏回的少女,细查之后知其是汉人,并不能做药引子。我的六世祖,也就是你的四世祖是汉人,细算起来我身上也有六十四分之一的汉人血统。况且祖训我虽然没有执行,但也知道其内容,一时动恻隐之心没按惯例将那少女处死而是将她放回,因为我的根来自梓馨城……” 孙女渐渐靠近爷爷,严肃地望着他:“我是一个俄罗斯籍公民,身上的汉人血统微忽其微,几代以来一直吃俄罗斯人民的粮食长大。200年前的祖训,对于我来说,几乎……是一句空话。因为今天我和你分处两国,也必各为其主,我跟你不同,你,是我们家族的正统所在,身上肩负着复兴家族振兴民族的使命,怎可为了一个女子而冒如此风险,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有何面目去见二千多年以来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啊?” 几句话把鑫埮说得心惊心跳的,他才记起身上的担子不轻。孙女接着厉声说道:“再说了,你花了一个多月历尽艰辛才赶到这里。如果那个少女已经作了药引子,她现在已经香消玉陨,你来了也是白搭。就算她还在,你能把她夺走?凭你着手无缚鸡之力,也能奈何我兴凯洞?你送死还差不多!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话!人是靠实力说话的,而不仅仅靠着满腔热情!” 鑫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问道:“你们的药引子……” “混帐!我们的事不用你管!记住我今天的话:不要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自己的追求!好男人以事业为重,更不要忘记自己的伟大使命!回去吧,不要再和这个女人来往,忘掉她!忘掉她!……” 鑫埮听了,感到一阵阵眩晕,父母的一些话也相继在耳边回荡…… 这不是做梦,而是鑫埮的想象,这段故事他怎么也不敢继续想下去,他起床开灯喝了口水,又接着想。一会儿他和宋兰去白头山天池,正玩得起兴时,遭遇传说中的天池湖怪,差点被生吞活剥;后来又去外兴安岭,结果被东北虎撵得像燕子飞,可每次都是那个俄罗斯女人出手相救,之后她又重复曾经说过的话。 “忘掉她……忘掉她……”鑫埮的枕边像放着一个复读机,他彻夜未眠 1997年1月14日 “宋兰,我对不起你……”,这是近来鑫埮在心里常说的一句话。因为他常常莫名其妙地担心宋兰身陷困境,而且他也知道,如果那样的话,自己真的无法救她,因为能力有限,就算用自己的生命可以换回她的生命也不能,因为自己的生命是为了很多人而存在,不是为了自己,也不能只为某一个人。 所以每次见到宋兰,鑫埮总是退避三舍,他觉得自己无脸见她,“如果我的想象成为现实,唯一能做的,就是:袖手旁观。”这样对待自己所喜欢的,确实让人心痛。 “喜欢一个人最终却只能选择忘记,这几乎是青苹果时代的必然结局。”鑫埮吃完李叔叔给他做的13岁生日的寿面,不住地自责:“唉,这么点年纪就饱尝相思之苦,真是早熟,将来怎么得了啊?……” 1997年3月10日 鑫埮又一次在路上见到这名同班同学——金雪莲,她是曾经让鑫埮测“情”字的那个男生的“梦中情人”。圆圆的脸蛋,白白净净的,鑫埮觉得他可爱得像个布娃娃。每次见面,金雪莲就会对着鑫埮笑,从去年秋天就是这样,她一笑起来,仿佛花枝乱颤、摇摇欲坠、美不胜收。鑫埮被笑得莫名其妙,只好傻乎乎地点头笑笑,或者嘴里“哼哼”几句让人听不清的话,算是打招呼。 鑫埮直到二年后才知道,他偷着笑或者望着什么东西无缘无故傻笑的样子经常被金雪莲看到,她觉得鑫埮那样子特傻又特好玩,所以才忍不住笑。 几个月来,鑫埮发现自己渐渐融入金雪莲的笑声之中,一看到她的笑容,鑫埮就觉得很亲切、很温馨,心里也很甜,但他不敢多想,因为担心金雪莲成为第二个宋兰,而一个宋兰已经让他精疲力竭。 1997年5月11日 今天中午,郑光捷递给鑫埮一个留言本,说是宋兰请鑫埮留言,因为要毕业了。但鑫埮自去年冬天开始就渐渐觉得宋兰对自己恨之入骨,而且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 “既然她恨我,她为什么会让我留言?肯定是郑光捷在骗我。”鑫埮不顾郑光捷的再三解释和劝告,只字未写。 1997年5月16日 吴伟峰找到鑫埮,也请他在自己的留言本上留言,同时把宋兰的留言本带给鑫埮,并转告了宋兰的话:“你怎么不写?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你最近一年好怪呀。” 鑫埮心事重重地拿着2本留言本。是的,他很怪,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近一年好古怪:性格越来越内向,没日没夜地学习,但成绩却不见起色。他是知道大概原因的,却不能对任何人说,更找不到解脱的方法。 他首先打开吴伟峰的留言本,一下子就翻到了宋兰给他的话:“伟峰,初二的校园生活,使我结识了几个知心朋友:有你、有鑫埮、还有光捷,我们……” 鑫埮的血液一下子沸腾起来,他想不到宋兰竟把他当作知心朋友,“这,这太意外、太荣幸了……” 翻开宋兰的留言本,鑫埮发现“四人帮”中的“三巨头”——伟峰,光捷,鑫埮就只剩下他自己没有“题词”了。 他想:“宋兰说我们是知心朋友,又两次要求我留言,这么看得起我,说明她不恨我嘛。可是,为什么总是感觉她越来越恨我,而我也感到越来越内疚呢?难通是我中邪了?总之她一番盛情,我不能再拒绝。” 正准备下笔,又想起宋兰的话:“……几个知心朋友,有你、有鑫埮、还有光捷……”他心里琢磨着:“‘你’是指伟峰,排第一位;鑫埮是我排第二位;光捷排第三位但前面加了一个‘还有’可能表示强调,如此一来光捷似乎排第一位,那么我就排到第三位了。……”但转念一想:“唉,能够被她列入‘知心朋友’已让人‘受宠苦惊’了,还谈什么排位?” 于是,他发了一翻感慨之后又加了几句在书上看到的句子: “我常常借我的思绪勾勒出你美丽的模样, 让我心泉里的流水把它冲洗得清清亮亮, 把她挂在我心灵圣诞的树梢, 让这飘渺的身影来测定风向。 无论岁月如何沧桑, 留在我心中的, 永远是你年轻的模样。 记住,当你也累了的时候, 不要忘记有人永远祝福着你——在远方。“ 鑫埮反复看了几遍,觉得有点“肉麻”,但似乎都些很平淡的话。想了好半天还是把留言本交给吴伟峰,他还是不敢找宋兰。但回到教室之后,他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做完了一件大事一样,如释重负。 第四章 狒狒 1996年6月10日 今天中考,天气阴沉沉的,昨晚下了一夜雨,路上很滑,鑫埮在去考场的路上,又想起了宋兰。 自从在她的留言本上留言后近一个月来,鑫埮的心情一直很好,学习效率也很高,同时也意识到自己是太多心了,很多东西都是自己瞎想的结果,统统是子虚写有。他的耳边也很少响起那个俄斯罗女人的话。时常想起的,依然是已逝的初二岁月。 不过尽管他学习效率很高,但由于以前落下不少,鑫埮知道自己几乎考不上重点高中,而宋兰的成绩跟他差不多,也许到时候他们都逃脱不了复读的命运,“要是复读时在一个班该多好……”鑫埮心里乐滋滋的,又开始幻想。 这时,鑫埮远远看见金雪莲,就快步跟了上去,在她身后2米远的地方,默默地跟随着,忽然金雪莲一个趔趄,鑫埮很想扶住她,可一想到“男女授受不亲”,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金雪莲滑倒在地。 金雪莲慢慢地站起来,鑫埮望着她,二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闲扯了几句。 “你考一中没问题吧?”鑫埮明明知道对方考不上却故意问道 “二中都有问题呀,复读生太多大厉害了,我打算复读的时候去‘欺负’下届的学弟学妹们。”金雪莲依旧笑盈盈的。 又是几句废话,鑫埮问得金雪莲的目标是西安那所极负盛名的大学。 1997年8月1日 中考的结果正如金雪莲所说,考上重点高中的几乎都是复读生,应届生仅3人,但其中的吴伟峰,以全校第一名的成本考入梓馨一中——全市最好的高中、弛名全国的省八大名校之一,而曾经与之“平起平坐”、风云一时的鑫埮、郑光捷、宋兰连二中都没考上,金雪莲也不例外,同届的大多数人纷纷加入复读的大军之中。 暑假按惯例补课一个月,鑫埮故意推迟报名,待分班完毕之后,才进了303班教室。当然,老师对这样中考分数较高的复读生是不会拒绝的。 鑫埮选择303班的原因很简单:在学校调整教室后,现在的303班教室是以前的201班教室,他突然觉得:“如果不是有缘,我和宋兰就不认识。正因为有缘,所以我和宋兰一定会再次同学,而教室也一定是这个教室,这应该是上天注定了的。” 尽管他知道“天命说”不可信,可自从去年秋天之后,他感觉似乎越来越认为“天命说”有其合理性。 很奇怪的是,宋兰,郑光捷、金雪莲等人一直未报名,不过鑫埮并不着急,他知道这些都是立志上重点高中考重点大学的人,决不会读普通高中和中专。 今天鑫埮的父亲拜访李叔叔,也就是曾经的李副校长,如今已“转正”了。 酒过三巡,李叔叔说道:“这二年我和二中的万校长搞得很熟,如果明年鑫埮考不上二中,我可以想想办法……” “我要让他考一中啊,他基础不错,复读一年就应该没问题了!”鑫埮的父亲很自信, “这个……好吧……”李叔叔没再说话。 门外的鑫埮听到了二人的谈话,心里愤愤然:“李叔叔你也太小看人了,我非一中不上!”二中虽然也是重点高中,但比一中可差远了。 吃完饭回到自己的卧室,鑫埮翻出一个笔记本开始抚摸。几天前,他在家里无意中发现他和宋兰发生矛盾后让二人“破镜重圆”的那张草稿纸,上面还有宋兰的字,于是他发疯地翻阅初二时的课本、笔记本、作业本、草稿纸等,有字的东西不放过,最后他把宋兰的这些“墨宝”统统收集起来,夹在这个带锁的笔记本里。此刻,他感慨万分:“宋兰,你曾经给我的一切,不论是留给我抽象的回忆还是这些具体的东西,我都要认真保存。苍天啊,就再给我一次跟宋兰同班的机会吧!” 1997年9月14日 由于大批的复读生都是在分班之后插班,造成各班人数及学习成绩实力悬殊,学校便重新分班。结果,鑫埮依旧在303班,但宋兰、金雪莲却在304班——正沉浸于美妙幻想中的鑫埮得知后,懵了,过了很久他才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会一时相信那“狗屁加胡说”的“天命说”,而不能像郑光捷那样,直到开学两个星期后才报到,直接插到304班——因为他也喜欢宋兰,所以一直在等待。 1997年10月15日 这些天鑫埮一直在心里骂自己,同时也对“老奸巨滑”的郑光捷生出一点点妒意。尽管他可以找当校长的李叔叔请求转班,但这个想法一产生又随后放弃了,因为又隐隐生出一个怪念头:“我和宋兰没能在一个班或许是前世注定的,我和她同学,一生只有一次。我们应该是有缘无份的那种人……” 每次见到宋兰,鑫埮都假装看不见,他的心已经死了——既然缘份已尽,就没必要“藕断丝连”。宋兰始终都不明白鑫埮变得“寒气逼人”的原因,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1997年11月10日 鑫埮每次见到宋兰就特别心痛,但每次还是让自己狠下心来保持沉默。 受伤的心仿佛久旱的农田急需甘霖滋润,自从宋兰离开鑫埮的脑海之后,他的精神变得越来越空虚。最近两个月,鑫埮整天都无所事事、魂不守舍的,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学习成绩。因为他听说一般的学生在初三复读之后学习成绩会有很大提高。他觉得以自己的学习基础和聪明才智,分数自然会飙升。 “二中没什么好读的,要读就读一中。”他常常对自己说,“今年中考失利是因为复读生压着而不是我自身的原因。” 他迫切需要一种东西弥补精神上的空虚并抚平心灵上的创伤,因为他觉得自己受伤不轻。这种东西当然不是学习,鑫埮从来不担心自己的学习,也不是参加学校的什么活动,他除了看书,没有任何业余爱好。这种东西最终被他找到了,就是——对金雪莲的仰慕之情。 1998年2月18日 鑫埮和金雪莲同学一年讲话很少,就是平时偶尔见面时说几句话。是金雪莲纯真的笑容吸引了鑫埮,他沉迷于金雪莲的笑容之中,做了一个又一个甜美的梦。 有时,他幻想着和金雪莲一起到“八百里秦川”,感受那里的富饶;或者再向西欣赏“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风光;抑或再向西登天山直至采到跟金雪莲名字相同的天山雪莲,他还幻想着…… 一天,二人又出去旅行,离城市、草原越来越远,走了好多路,来到一片沙漠里。天气炎热,他们喝光水后很快就走不动了,坐在一块巨石的阴影下等待奇迹的出现。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老人缓缓经过,鑫埮挣扎着跑过去,却只看到老人空空的水壶。鑫埮绝望地坐在地上,叫苦不迭。 “急有啥用?想办法嘛。”老人看了看四周,只见不远处有一座石头山,山上有一群狒狒正在玩耍。老人想去抓一只,又退了回来。 鑫埮问他原因,老人说:“狒狒过着群体生活,我冒然进犯,不被它们撕成肉片才怪。得想办法抓一只掉队的,然后……” “然后杀死它,喝它的血!”鑫埮满脸的兴奋 “你小子年纪轻轻怎么有如此好歹毒的想法?”老人指责道 “那怎么办!”鑫埮耷拉着脑袋。 “傻瓜!这儿这么多狒狒,请它当向导带我们去。”老人得意地说。 “我都想不出什么办法,你这没文化的老头儿还能有什么办法?”鑫埮不屑地看着老人,心里不屑地说。 一只狒狒走过来,老人示意鑫埮藏在巨石后,而他径自走到另一块巨石下,沿路洒了一些干粮,然后在巨石下挖了个小洞,把剩下的干粮塞了进去,之后迅速走开躲起来。 小狒狒四周一看,不见那老人,“吱溜”一下,直奔洞口,一只前爪在洞里面不停地掏。 此时老人正和鑫埮、金雪莲一起藏在巨石后,他悄悄地说:“小狒狒身子灵活,跑得又快,很难抓到,所以得想办法骗它。我挖的这个洞口子小,里面大。小狒狒只知道掏,如果它一次掏得太多又不肯把掏到的干粮放掉,只知道往外拉,爪子就卡在洞口了……” “叽哇……叽哇……”,小狒狒急得直叫喊,把爪子使劲往外拉,可怎么也拉不出来。老人跑过去,把它救出来,然后用绳子把它拴在一块大石头上。 小狒狒龇牙咧嘴地直嚷嚷,但怎么也挣脱不了,老人取出几块盐巴扔给小狒狒,很快就被它扔进肚子里。 不一会儿,小狒狒啧啧地咂起了嘴巴。“它吃了我半个月的盐,不口渴才怪。”老人丢下一句话,慢悠悠地塞进山洞的干粮掏了出来,并不理会小狒狒。 一切打点完毕,老人给小狒狒解开绳子,干得快发不出声音的它拔腿就跑。 “快!快跟上!跟上我们的向导!”老人边跑边叫鑫埮他们。 果然,小狒狒不久后就跑到一个小水池边,那可是救命水呀! “哼!”老人大唱一声 “您怎么了?”鑫埮吓了一大跳,问道。 “做完好事之后得不到谢谢还罢了,只是可惜呀……” “可惜什么?”鑫埮知道该谢谢别人,但仍然没说出口,他没这个习惯。 “一个天使般的女孩跟着一个本事不大脾气却不小的男孩,连自己想喝口水都得不到。受罪呀!可惜呀!……” “你……” “你什么你?你有什么本事?不就是读了几本书吗?除了考试还会干嘛?再说最近的考试也是一团糟呢。” 鑫埮的头皮一阵发麻,不知怎么回答,老人一下子消失了,再看金雪莲,也不见了…… 鑫埮依然坐在教室里面自习,眼前是几道不会做的题,刚才的一切不过是想象力丰富的他众多幻想的一个。 “连自己想喝口水都得不到。” 鑫埮想,“难道我这么没用吗?” “除了考试还会干嘛?再说最近的考试也是一团糟呢。” 是的,鑫埮的成绩跟读第一个初三相比几乎是原地踏步走,曾经的“手下败将”一个又一个冲到他的前面,师长批评过他好几次了。刚才的幻想和眼前的事实已经给他带来强烈的危机感,觉得有必要好好反省一下。 1998年2月26日 今天上午,鑫埮发现金雪莲的长发不见了。看到她那样子,鑫埮心里很不舒服:“她再也没有以前那么可爱了。”坐在教室里,鑫埮很烦恼:“我想她,以前想宋兰,她们有谁会想我?罢了,罢了,真的不能再想了,搞不好会一无所获,老师的批评的确很有道理……”想想自己现在的学习成绩和四个月后的中考,鑫埮不由得心惊胆颤,金雪莲和宋兰在心中的份量猛地减轻了许多。 1998年4月29日 期中考试,鑫埮的成绩有了飞速提高,他觉得这与自己最近两个月“清心寡欲”分不开,“只要再坚持一个多月到中考,考二中应该问题不大。至于一中嘛,暂时不敢想。” 鑫埮想得很美,“我应该算是一个理智的人”。 第五章 保送生 1998年5月7日 李叔叔突然找到鑫埮,鑫埮的父亲也在。他们已经作出决定:让鑫埮参加10号举行的二中保送生考试。 二中前几年为了同一中争夺优秀学生,在每年中考之前会到各个镇重点初中选拔一批优秀学生进行考核择优录取,是为保送生考试,但是一旦被作为保送生录取之后就不得再参加全市举行的中考,否则取消录取资格,还要缴纳2000元违约金,因为要签订合同。 鑫埮从小到大都没违抗过父亲的决定,这次也不例外。只是他知道,自己在期中考试中的成绩虽然不错,但还不够参加保送生考试的资格,因为有这种资格的都是年级前几名,有望考一中的同学。 “肯定是李叔叔动用他的校长特权搞的鬼。”一向令鑫埮敬畏的李叔叔第一次让鑫埮在心中怨恨。 鑫埮想到这里时正看着文具盒的底,微微生锈的底像古代铜镜一样把他的脸照得发黄,甚至有点发黑。 1998年5月20日 保送生考试考完了,鑫埮做得很不顺手。二中是个典型的重理轻文的学校,文科班升学率远远低于理科班,而每年的保送生考试只考英语、数学、物理、化学、四科,鑫埮最拿手的语文、政治、历史、生物、地理却不考,但这些科目会在中考中出现。鑫埮觉得自己没发挥出水平,考试回来后学习更加用功,试图在中考的时候大展宏图。但命运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了,他的命运从来都不是由自己掌握。 今天公布保送生录取结果,郑光捷名落孙山,金雪莲赫居榜首,而鑫埮名列其中最后一位。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是人生的四大快事,鑫埮如今身逢其中的“金榜题名时”,却欲哭无泪。 这件事,除了李叔叔,鑫埮及其父母、二中的万校长和几个领导之外,再没有人知道。那就是,李叔叔通过万校长“走后门”,鑫埮成为正式的保送生被录取。 周围的同学都向鑫埮道贺,可他觉得更多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质疑。是的,能作为保送生录取的都是各校的绝顶高手,以鑫埮目前的实力绝对算不上“绝顶”。 “要不就是走狗屎运,要不就是‘走后门’”。 鑫埮猜测别人大概都这么想而且更容易想到后者,他索性不来上课。因为不参加中考,上课已经没有任何意义。那些可怕的眼神和窃窃私语已经让鑫埮无处容身,不管这些是不是针对他的,他统统无法接受。 1998年5月29日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鑫埮特意回到学校,想看看宋兰,他早就算过,自1995年9月2日和宋兰认识算起,到今天二人就认识1000天了。 在昨晚第999个晚上,鑫埮一边剪指甲一边想着宋兰,虽然他对宋兰的感觉早就不如以前强烈,但宋兰还是令他念念不忘,毕竟她在鑫埮生命中是一个有如此重大影响的人物。他突然产生一个奇怪的念头,:“999个晚上,别人用999朵玫瑰表达爱情,我对宋兰的这种感觉也许不算爱情,但至少是一种情,一种不能表达但可以纪念让自己永世不忘的情,用什么纪念呢?”。 他看着桌子的一片片指甲,来了灵感:“就用我身上的一部分来纪念吧,如果割肉剐皮,太痛了,剪头发太多了,显得不珍贵,只有指甲最合适。” 他一边想一边计算着:每个月剪一次手指甲,一个月10片,一年120片,算上脚指甲也不过240片。天啊,太少了,十年之后就是2400片,而十年之后我已经和宋兰相见(365x10+999)天了,再算上几个闰年,我的指甲数永远追不上我们相见的天数……” “时间过得太快了,我永远追不上时间,算上,不想这些了,学学夸父追日,就算追不上也追吧……”鑫埮本已很抑郁的心情突然变得更加悲伤,他感觉自己的许多事情都是悲剧。 鑫埮在304班教室徘徊着,但没有看见宋兰,他问一个刚走出教室的女孩。 “她生病回家了。”声音清脆悦耳,原来她是宋兰的邻居,早就认识鑫埮了,鑫埮高兴地和她聊了几句。仅仅几句话,鑫埮却感到了她身上有一种和宋兰极为想似的气质。 她叫何欢。 1998年6月28日 中考的结果出来了,在鑫埮关心的人中,郑光捷考取了一中,还有许多名不经传的同学居然过了二中线,而其中没有宋兰和何欢。 当鑫埮听说结果后,闷闷不乐:“如果我不去‘走后门’而去参加中考,我应该也可以过二中线,光明正大地被录取,因为连平时不如我的一些人也过线了。” 鑫埮烦闷地在屋后来回踱步,反复作着这样的假设,虽然他知道这些已成为自己的历史,而历史不容假设,但他不经意间就会冒出各种假设的念头。 有时,他也常常根据父亲描述的在‘走后门’的过程的情景,设想父亲和李叔叔在万校长面前点头哈腰、赔笑脸,再配以一大筐吹捧和恳求的话…… 一想到这里鑫埮就会感到眼圈发热,因为那样太委屈父亲了,之后他会感觉自己活得特别窝囊并不停地骂自己无能:“耻辱!奇耻大辱!我通过这非法途径进入二中,这将成为我人生中一个巨大的污点,我自知不能和一些道德高尚的圣贤相比,故从来不追求一生是绝对的光明磊落,可是我生命怎么这么早就有一个如此大的污点呢?以后怎么做人啊?” 鑫埮突然有一种前途尽废的感觉,了解不少孔孟之道的他一直认为:“人可以在学习、工作等问题上犯错误,但决不能犯道德上的错误,尤其是年轻人!” 第六章 绒花树 1998年8月25日 整个暑假,鑫埮并不像父亲要求的那样认真自学高中课程,而是偷偷研究一些关于算命、看相、测字等方面的书。他想起父母经常说的自己出生前的一些异兆及女巫说过的话,对他这些内容,又想起家族二千年沧桑和自己肩负的重任,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将来一定会惊天动地、成就一番事业。 “但成就伟业的人会有那么不光彩的污点么?”鑫埮一想到那件事心情就会变得很糟糕,等到自己已经伤心得不行了,他才会不自觉地想一些开心的事。 何欢,虽然只见过她一次,可鑫埮觉得她的笑容好亲切好温馨,像认识了千百年一般。想起那次见面时何欢对他成绩的“巨大飞跃”和“奇迹般地通过保送生考试”赞不绝口,眼前再次浮现何欢纯真的笑容,鑫埮有种找到知音的感觉。 自从被作为保送生被录取后,他觉得只有何欢的笑容才这么纯净秀美、天真无邪。暑假里,他已经多次想起何欢。何欢给了鑫埮力量,让他暂时忘却了耻辱,他的精力越来越充沛,对家里的各种课外书看得越来越仔细,看完了一些伟人传记,他觉得自己将来也有可能成为一个伟人。 “因为伟人在成为伟人之前也是一个普通人,也是从普通人中走出来的。”他想,同时也暗自庆幸:“感谢何欢,让我忘却了一些痛苦的想法。” 鑫埮家门前有一小块空地,旁边种着一棵绒花树,羽毛状的叶子,淡红色的花瓣,有风吹过时,那轻纤的红色剪影零零落落地颤动着,耳边恍惚听见一串小小的音符。鑫埮特别喜欢它。 家里的苍蝇特别多,鑫埮一面做着“伟人梦”,一面拿着苍蝇拍“噼哩啪啦”打死了一大片,想到绒花树下的蚂蚁窝,他产生了一个一箭双雕的想法。 他把苍蝇的尸体堆到蚂蚁窝口,不一会儿,就引出黑压压的一大片蚂蚁,把苍蝇拼命往洞里拖,有些苍蝇只是身负重伤,当蚂蚁咬住它们不放而它们拼命挣扎却又无可奈何时,鑫埮感到特别高兴。 蚂蚁越来越多,估计是因为要下大雨了,蚂蚁想进行“粮食储备”才倾巢出动。于是,鑫埮开始实施最后一步计划:拿出开水瓶,将开水泼向蚂蚁群,倾时刻间,蚂蚁几乎无一幸免。鑫埮看着狼藉的蚂蚁尸体群,心里说:“绒花树啊,以后你不用担心蚂蚁骚扰你了,我已经为你除害。”他越想越兴奋,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功成名就的激动。 “贼寇既除,天下大定!”鑫埮“收兵”回到卧室,得意地躺在床上,很快进入梦乡…… 何欢和鑫埮在蓝天白云下、山花草丛间无拘无束地互相追逐嬉戏。玩累了,就坐在湖边看那些不知名的小鱼在水中来往歙忽,沉醉在大自然的恬静和灵秀之中,不料才过一会儿,迅速推进的乌云便扫了他们的雅兴,二人只好找地方准备躲雨。 一棵巨大的绒花树挡在他们面前,树底有个洞,二人偷偷地靠近却不见其中有任何动静。天空中雷声阵阵,鑫埮见何欢正望着自己笑,似乎在嘲弄自己胆小一样,于是咬咬牙,冒着被蛇、猛兽袭击的危险,带着何欢轻轻地走了进去。 走了百步之后,他们才发现里面是另是一番天地,晴空万里,风景怡人,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屹立在不远处,二人全然忘了外面的世界,兴奋地走了进去。 宫门紧闭,门口却无卫兵把守,鑫埮开始敲门,里面有声音问道:“何人喧哗?此乃醉诗宫,乃王者所居,汝是何人?赋诗一首报上名来!” 何欢紧盯着鑫埮,他略一思索,高声吟道: “满腹经纶学依旧,凌云壮志心底囚。 有朝一日龙腾起,万里晴空任我游。 吾乃梓馨城元鑫埮也。” “好大的口气!”门里的声音答道,门却自动开了,只见一名白衣男子正在前方狂奔。 宫殿内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精雕细琢,华丽异常。不一会儿,鑫埮跟何欢就迷失了方向。鑫埮看见不远处庭院里有一堆人,就叫上何欢一起过去。 一群白帽素服的青年男子并排成两行哭泣,一位美艳绝仑的女子高高地坐在一把椅子上,也是一身孝服,似乎是这群人的首领,她旁边就是鑫埮他们在门口见到的那名男子,此刻他正和那女子在说什么。 那美女静静地站起来,气度高压,容颜清丽,似有幽香逼人,她凄然地说道:“众位爱卿,朕登基伊始,适逢暴雨成灾,臣民死伤无数,洪水期间,国之储粮亦消耗殆尽,今日大雨初歇,探子回报天降美食,朕即令全体工兵全线出击,欲运粮食济我百姓。不料外有一物谓之人者,残暴无比,用仙惧水伏击我军,以致十万工兵全军覆没。此物谓之人者,现已侵入联之寝宫。” 美女指着鑫埮,这群男子一个个眼冒凶光,朝鑫埮冲了过来,一阵奇怪的味道让鑫埮感到鼻子痒痒的,“啊——嚏”,他的喷嚏像龙卷风一样,把所有的男子都卷上了天,随即无影无踪。他茫然不知所措,却不明白为什么和这些人结仇。 美女重重地叹了口气,面容凄苦地望着鑫埮和何欢。 “好漂亮,比宋兰、金雪莲还有身边的何欢漂亮多了。”鑫埮心想,“这么漂亮的国王,看看就让人神魂颠倒,有谁下得了手去杀她的臣民啊?” “不知是谁这么残暴无道对付你的臣民,我可以帮你报仇。”鑫埮觉得应该在何欢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英雄气慨”,遂大声说道。 “贼喊捉贼!元鑫埮,你到现在还不承认,今天下午你用食物骗我们出洞,后用仙惧水烫之,你罪无可恕!”美女怒不可遏,“朕乃此洞蚂蚁国新任国王,虽无德无能,却亦无大过。朕十万子民,今日竟被你灭门!”。 “原来你是蚂蚁王啊,你们为什么要住在我家绒花树下呢?坏了它的根多不好。”鑫埮并不相信世上有什么蚂蚁王国,以为那美女在开玩笑,笑嘻嘻地说道:“不过,早知道你这么漂亮我就不会那样做了。” “元鑫埮,你诛我百姓,灭我王国,朕沦为孤家寡人,义不独生,宁死不愿受你污辱,情愿以死殉国,”说完她走向火边,火光照着她挂满泪水的脸,红红的。 “不要啊……”何欢担心地叫道。 那美女很快变成一只硕大的蚂蚁,爬进火中。 何欢哭得像个泪人,鑫埮不停地安慰她。 “你走吧!我不愿和一个如此残暴的人在一起!”何欢看也不看鑫埮。 “它们不是人,是蚂蚁,我从来没有杀过人!”鑫埮争辩道。 “可它们也是有生命的,无辜而勤劳的生命!十万生灵,就这样轻易地毁于你手,你却丝毫不感到愧疚,还在这儿狡辩。” 鑫埮不做声,他想何欢可能是一时心软,一会儿就会好的。 “你还好色,竟敢打年轻的蚂蚁王的主意?你叫我……叫我怎么相信你?”何欢哭了一会儿之后,仰起头,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鑫埮。 “我……”鑫埮缓缓靠近何欢,却见她在摇头中退却,泪水在双目的绝望中抛洒,扭身远去…… 何欢不见了,周围的宫殿也不见了, “何欢,何欢……”鑫埮四处寻找何欢,无奈天苍苍野茫茫,所见之处空无一人。他跑啊跑,一直跑到他们曾经玩过的湖边,那里暖风徐徐,花香阵阵,可鑫埮无心欣赏。 突然,明净的湖面上风起云涌,并迅速向鑫埮滚来,白云经过之处,水面微动,湖中的莲叶轻颤,转眼间,白云轻轻地落压在鑫埮面前,变成一个婷婷玉立的红衣少女,湖中的倒影,凄美无比。 她那淡红色的衣衫和绰约的姿态使鑫埮想起家门口绒花树,但她的衣衫旋即变成黑色,鑫埮惊慌失措地看着她,一言一不发。 少女轻轻地叹了口气:“承蒙你多年照顾,才使我健康成长。如今,我要去了。” “我照顾你?没搞错吧?”鑫埮很是诧异。 “我就是你家门口的绒花树,你照顾我已经十几年了。”少女脸色苍白,像一个重症病人一样,无力地说道,眼睛里还闪着泪光。 “原来是这样啊。”鑫埮心里释然了好多。他苦闷的时候,常常一个人对绒花树诉说。 “怎么了?为什么要走?”鑫埮很是舍不得。绒花树开花的时候很漂亮。 “今天中午,你将我脚下的蚂蚁国灭了,却以为是我除害。它们是我生命中一种重要的存在,可你……”少女泪如雨下。 “但那些蚂蚁在你的脚下挖洞,会伤害你的身体的。” 鑫埮无法理解伤害她的蚂蚁为何会是一种重要的存在。 “他们挖到我的脚的时候我很疼,我恨他们。但上苍告诉我,生命中完全没有痛苦是不可能的,而且正因为有了痛苦,生命才显得多姿多彩,令人回味与珍惜。如果没有它们,生活将相当枯燥乏味,生命也会变得像口枯井,聊无生趣……”少女开始转身,准备离去。 鑫埮对少女的话很困惑,见状忙问:“你去哪儿?” “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永远都回不来了。现在特来道别并谢你养育之恩。”少女轻声说,“你不要再找何欢了,你们俩不是有缘人,不要因为她的一个笑容而忘掉自己应该做的事。你志向远大,这很好!但要记住,一个志大而才疏的人,不仅会平庸一辈子,而且会痛苦一辈子。另外,你诛灭十万余生命,罪孽深重,必遭天谴,不知有多少劫难会出现在你的将来。你要多做善事以赎罪,最好能助人为乐,救死扶伤,‘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居’啊。我走了,不要再为小事发愁了,劫难正等着你呢,真正的生命刚刚开始,你好自为之吧!”少女化作一团白气,很快烟消云散,天空却一下子变黑…… 鑫埮从梦中惊醒,他想不到《南柯太守传》里的情节也会在自己的梦中出现。望着窗外的绒花树,他始终琢磨不透少女话中的内涵。 晚上,鑫埮开始研究关于“手相”的书,但其内容讲得不太具体。他看着自己的左手,想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如何,有什么样的劫难等着他,因为他预感少女的话很可能成为现实。 他的左手“生命线”和“爱情线”各发出一条分支,与“事业线”相交成一个三角形,形状就是一个“女”字,“生命线”和“爱情线”跟一般人一样,组成一个“八”字。 他陡然间恍然大悟:“这不就是汉字中的‘八女’俩字吗?‘八女’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八个女孩?”鑫埮心里一阵激动,仿佛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难道说是有八个女子会进入我的世界?” 他想起初中四年只有宋兰、金雪莲、何欢曾闯入他的心灵。“不过,这‘八女’到底是我整个中学阶段会出现八个女孩,还是在即将开始的高中阶段出现的八个女孩呢?”鑫埮想不过来,叹自己“法力”太浅。 “算了,反正照比推断,至少有五个女孩会出现在高中。”尽管他知道所有这些都是迷信。但更愿意“八女”会真的出现。鑫埮想到此,对高中突然产生一种神往:“花季,雨季呵……” 第七章 昙花 1998年9月2日 对于已经开始的高中生活,鑫埮一点也不着急,他真的从来不担心自己的学习成绩。他相信如果参加中考,自己一定可以过二中线,因为文科的确是他的强项,可是……鑫埮一想到那件事就烦,就会摇头晃脑想想其它的事。 从今年年初起,别海镇到梓馨城的公路开始整修,汽车要绕道邻近竹仓镇和紫叶镇才能到达城区。“这是什么原因?为什么偏偏在我上高中前进行整修,难道绕道竹仓和紫叶有什么意义吗?”鑫埮不自觉地冒出这样的疑问。 还有一件怪事,梓馨二中每年都要举行新生军训,但今年长江遭遇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驻扎在梓馨城的部队派往抗洪一直未回,所以军训取消,“这又是什么原因呢?”鑫埮一直在问自己。 今天是什么日子?鑫埮当然知道,今天是他和宋兰相见三周年纪念日,同时也是抗日战争结束后日本举行投降仪式的纪念日。鑫埮经常把历史上一些重大日子和生活中一些重大日子联系起来,并以此感到很得意。不过,宋兰没有在二中出现,但出现了又怎么样呢?鑫埮是不会找她叙叙旧,好好纪念一番的,自从1996年二人不在一个班后,鑫埮见到她心里就打鼓,不自觉地就回避起来。更何况,高中是个新世界,“逝者如斯,该放就放。”鑫埮对自己说,随后抛开想起宋兰的念头,开始了入学后一直热衷的一件事:快点找到那“八女”。但三天以来,女孩看到了不少,却没有让鑫埮心动的。 高中的课程比鑫埮想象中的还要紧张:课程表排得满满的,只有星期六晚上和星期天下午可以放松一下,每天的晚自习从19:00一直到22:00。鑫埮觉得这些倒没什么,因为上初中时他每天晚上都学到11点多,只是如今,鑫埮要住在学校的寝室里,每天自己打饭、洗衣服,有点不大习惯,然而一想到这就是自己所向往的没有父母和李叔叔管束的自由生活,他又觉得特别欣慰。 晚自习去教室前,鑫埮依然在路上东张西望,希望看到“八女”,还没找到其中的任何一个,一股寒意却卷袭心头,冷飕飕的,脚板也觉得透心凉,一种不祥之感也随之袭来,鑫埮似乎听到有人指责他:“原来你上高中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女孩,如此不务正业,自毁前程,你高中的学习肯定搞不好。无论你怎么努力都翻不了身!”鑫埮火冒三丈,他很讨厌这个似乎存在而又像不存在的人。 在教室里,鑫埮坐下来喝了口水,那指责的声音渐渐消失,他还是气乎乎的:“你是谁?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指责我?干嘛这样诅咒我?我一定要考个名牌大学。”是的,名牌大学,这是他四年前就定下的目标。 1998年10月30日 晚自习前,鑫埮得知学校花房的昙花已经开放,园丁已经将其抬出以供观赏。他跑去看从未见过的昙花,只见其花冠很大,花瓣细长细长的,发出阵阵幽香。但22:00再去看时,花瓣已经开始卷曲,“马上就要凋谢,昙花一现嘛!”园丁反复强调这几句话,这让鑫埮想起了亚历山大,这位年轻的马其顿国王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地跨亚、非、欧三洲的大帝国,但在他死后,他的帝国却顷刻间土崩瓦解,历史书上常用“昙花一现”来修饰这个盛极一时的大帝国。“昙花一现”, 鑫埮反复念这个词,闷闷不乐地回到寝室。 “元鑫埮,你初中在省数、理、化的一些竞赛中获得了几等奖啊?”寝室长问。 “没获得过什么奖。”,鑫埮心情不好,有气无力地说。 “那是怎么回事哟?在我们初中,如果在省的各类竞赛中不拿个奖,就没有保送生参赛资格。”寝室长大声叫道。 “我们学校没有这个规定。”鑫埮小声地解释。这的确是一句实话,别海初中注重整体综合实力,不太在乎单科成绩。 不料同寝室的樊凡,也就是鑫埮读第一个初三暑假补课时与之同桌的那个樊凡不屑地说道:“他家和我们初中校长是至交,没资格也有资格了……”这也是一句实话,鑫埮的成绩确定不够资格参赛。 “哦,原来这么回事啊……”寝室长声音很大,随即不再说话。 鑫埮气得不打一处来,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从小到大,对于不满的事,他往往以沉默来面对,何况还有父亲的教导:高中住寝室,要和大家的关系处理好,不要因为人际关系危机而影响学习,不要随便得罪人,记住小不忍则乱大谋。 但鑫埮一上床,寝室长和樊凡的那几句话像苍蝇似的在耳边嗡嗡作响,吵得鑫埮心烦意乱而无法入睡,而开学至今的一些不愉快的事却不可抑制地涌上心头: 开学才一个星期,年级主任就召集全年级共30名保送坐开会,称他们是全年级精英中的精英,要加倍努力学习为学校争光,同时起到良好的带头作用……鑫埮听了,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快散会时,年级主任说了一句:“不过,虽然这届保送生的整体实力较雄厚,不太令人担心,但这批保送生中有个别同学不是凭实力而是有特殊原因才被录取的,希望这位同学奋起直追,不要辜负了领导的信任……” 全年级很快知道了会议的内容,“不是凭实力而是有特殊原因才被录取,这是什么意思?分明就是找关系才录取的嘛!”、“我们年级有个‘水货’保送生!”这些话不久就传遍了全年级,年级主任的一些话也常常成为同学们无聊的谈资。鑫埮所在的101班也不例外,大家私下里都在猜测这个‘水货’保送生是谁。 鑫埮渐渐把自己封闭起来,他觉得只有努力学习、亮出实力才能平息那些针对他的谣言,但事实上他常常有乱箭穿心般的痛苦:”为什么不让我参加中考?为什么当我成为一个‘水货’保送生?我宁可当一个普通的自费生……“一度忘却的耻辱再次在他心底复话,搅得他坐立不安,夜不能寐,“为什么?……”鑫埮常常在自我唉叹中听课,自习,学习效率可想而知,在不知不觉中,学业渐渐荒废了。 有一次上班主任苟老师的课,鑫埮在设想一件想了很多次的事:如果回到今年5月份,不去参加保送生考试,那将如何如何……不料苟老师点他回答问题,鑫埮正分神连问题都不知道是什么,当然不知怎么回答。 “哼!还保送生呢,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知道!”苟老师揶谕道,随后教室里有人发笑。 鑫埮耷拉着脑袋,习惯性地保持沉默。 “你要努力呀!看过保送生家长与学校签的合同吗?保送生不能进入年级前200名者要罚款2000元。”苟老师意味深长地说,也许他已经为这个上课经常走神的保送生感到担心。 “哇!罚款二千?一年的学费呀!太多了吧!”教室里闹哄哄地开始议论,鑫埮更加没有心情听课。 …… 凡此种种,鑫埮特别害怕害到“保送生”三个字,也不敢跟别人对视,因为他总觉得别人的眼神在说:“你就是那个‘水货’保送生吧?”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我是‘冒牌’保送生,通过卑劣手段进入二中,确实无脸见人,就像黑夜见不得阳光一样……耻辱!真正的耻辱!鸦片战争是中华民族耻辱史的开端,我作为保送生被录取是我个人耻辱史的开端,以后还不知有多少耻辱等着我呢,但中华民族因共和国的建立而实现凤凰涅般,我个人的那一天又什么时候到一呀?”鑫埮在心里大声呼喊,又想了过去:“读小学时虽然有过一段不快乐的日子,却也活得光明正大,哪像现在一样活得如此失败。”周围的人有意无意的一些挖苦的话,让鑫埮第一次感受到了人际关系的严重危机,他越想越远:“现在完全没有心思学习,如果这种状况到高考……爸爸,李叔叔,你们是不是因小失大啊?” “保送生,保送生……”鑫埮有时在心里念,有时不停地在草稿纸上写满之后就撕碎扔进垃圾桶。这是鑫埮心中试图解开又越来越紧的一个死结,“它已经变成一粒罂粟的种子,在我心中生根发芽,时而快速生长,不久的将来也许会开花再结出毒果,更恶毒地吞噬我的心灵……”鑫埮似乎沉入了一个永无醒时的噩梦之中。 在外人看来,鑫埮总是“喜怒不形于色”。其实不是因为他城府深,而是怕别人看见他“热情洋溢”的样子。是的,“热情洋溢”是他非常害怕的一个词,这个词会让他想起多年前一个凄风苦雨的冬夜,有一个衣不遮体、瘦弱不堪的乞丐用满脸的讪笑向一户人家乞讨,一次又一次地讪笑和乞求,却依然被轰走。乞丐一步一回头地离开,愤恨的眼神显得那么可怜。 “讪笑和乞求换来了冷漠和无动于衷”,鑫埮觉得自己不管怎么笑都是讪笑,尤其是吃饭时从来不敢笑,因为此时只要“热情洋溢”,他绝对会想起那个乞丐“热情洋溢”地乞讨的样子,而自己就成为那个乞丐,“好可怜,好可怕……”或者说,当他的情绪外泄的时候,恐惧感就随之而来。 鑫埮冷漠的脸让别人都不愿意接近他,几个月来的郁郁寡欢渐渐恶化成嫉极度自卑,他自作自受地过着痛苦日子。 1998年11月1日 昨天期中考试成绩刚刚公布,认识鑫埮的人都对他的成绩大吃一惊——750分的满分他才409分,全班62名,全年级607名。 “堂堂保送生,在这个800多人的年级,居然排到如此名次?”班主任苟老师在念到鑫埮成绩时恼怒地说道,“我怀疑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水份……”鑫埮双眼的余光看到旁边有同学在点头,似乎在说:“肯定啦,如此不堪一击,哪有这么‘水’的保送生?肯定是个货真价实的‘冒牌货’,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今天调座住,鑫埮从第二排“发配”到最后一排当“门神”,旁边就是教室后门和几个从未与他讲过话的同学。“以后可以理直气壮的走后门了。”鑫埮在心里自嘲,“估计大家现在都知道我是水货,西洋镜已被戳穿,随别人怎么说,我就是不理。”不过,鑫埮并没有灰心丧气,他觉得最近自己想得太多了,浪费了学习时间,遂决定洗心革命,干出点成绩让别人瞧瞧。一直被老师视为“优秀学生”、被人羡慕的鑫埮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看不起他。 1998年11月14日 今天上午高一年级召开期中考试总结表彰大会,会上,一大批优秀的同学得到了表扬,还有更优秀的同学上台发言、领奖、合影。鑫埮见了,心中生出微微的妒意。在受表扬的同学中,有几名名次进入年级前一百名的自费生。他们这一届有800多人,250名还取生,30名保送生,剩下的自费生能进入前100名的确非常不错,鑫埮在心中称赞他们的同时,也在想:“如果我不是‘水货’保送生,而是正宗的自费生,也许我也会像他们那样……”因为那几名自费生中有樊凡,在别海初中的三年,“他一直在我的‘压迫’下苟延残喘……” 主持会议的年级主任突然声音抬高八度,打断了鑫埮的思绪:“现在公布本次考试中未进入年级前400名的、保送生、正取生名单……”名单按班级顺序排列,身在101班的鑫埮首当其冲。 大会开完之后就放假,鑫埮慌忙往家里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慌。无论走到哪里,哪里都飘浮着年级主任刺耳的声音:“101班,鑫埮,保送生,总分409分,……”之后就是一阵“嘘”声和欢快的笑声。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鑫埮一边苦笑一边叹气。 “来吧,来吧,相约九八……”路边的音响店在呻吟。 “相约九八?和谁相约九八?和耻辱约九八!”鑫埮加快了步伐,走向汽车站,“但愿不要碰到以前的同学。”鑫埮在心中祈祷。 “还说个屁呀?我是正取生,这次才考了300多名,差一点挨批!” “唉呀,可以了,元鑫埮是保送生,人家才考了600多名……” 鑫埮听到此,准备等下一趟回别海镇的车,却被售票员好说歹说拉上了车。 “你呀!在搞什么呀?我天天玩都比你强!你说你在干什么?”一个自认为跟鑫埮很熟的初中同学望着鑫埮笑道,随即又说:“来!坐这!坐这!这儿舒服一些!” “嘻嘻,这年头,肯定在想女孩呗……”有个同学搭话,全车人哄然大笑。 “他们在开玩笑。” 鑫埮对自己说,慢慢地走了过去坐了下来,也望着他们傻笑。 “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遭犬欺,老子今天败了,无话可说,‘胜者王侯败者寇’!”他心里愤愤地说,又想起暑假梦中作的诗:“有朝一日龙腾起,万里晴空任我游!” 汽车到了别海镇,离家还有十几里路。鑫埮没有像以前那样雇个“摩的”回家,而是慢慢地往家里走,却感到越来越紧张:“有何面目去见屡遭屈辱的父母啊?” 路边的黄叶争先恐后地往下掉,多年来听惯的山风,今秋似乎特别凄凉刺耳。鑫埮刚才的“雄心壮志”一下子成了泡沫,他怎么也提不起精神。鑫埮到家时已快天黑,父母忙接着鑫埮的包,问这问那,鑫埮哼哼哈哈地敷衍,腿不停地发抖。他不敢看父母。而朝门前看,却见到了早已枯死绒花树,也许是鑫埮暑假用开水烫蚂蚁时也把它烫死了,他用了四瓶开水,仅半人高的绒花树怎能受此摧残? “期中考试考了多少分?”鑫埮的父母问道。 “四、四百零九……”鑫埮吞吞吐吐。 “多少?”鑫埮的父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四百零九……” 鑫埮小声地说,一面摘下眼镜,准备迎接从天而降的巴挚,他想起自己已经好多年没吃过父亲的“烧饼”了。 但鑫埮什么也没得到,只看见父亲期盼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非常忧郁。在灯光的照耀下,鑫埮觉得眼睛特别难受,大概是想哭,却又不敢哭。父亲的教导他一直没有忘记:“男儿流血不流泪!谁没有遇到过伤心的事,但男儿面对伤心的事不能哭!要哭,躲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里哭,不要当着任何人的面哭,任何人都不行!” 鑫埮诚惶诚恐地开始吃饭。“你在教室哪儿坐?”鑫埮的父亲突然问题,鑫埮如实回答。父亲叹了一口气后,家中气氛静得可怕。 “你快吃,待会儿到村头‘二狗子’家买两条硬盒装‘红塔山’——一定要保证是正宗货。”鑫埮的父亲打破沉默对鑫埮的母亲说道。 “干嘛现在去买这种好烟?”鑫埮感到父亲的表情很奇怪,像在思考什么问题。 鑫埮的父亲弹了手中燃烧了好半天“红双喜”没好气地回答:“干什么?塞坨子!” 鑫埮心里一惊。“塞坨子”是当地方言,有送礼、行贿的意思,他一下子明白父亲想干什么,“我们班主任不抽烟,他可能不会收的。” “天下没有不吃鱼的猫,你懂什么?”鑫埮感到了父亲的不耐烦,不敢再做声。 鑫埮的母亲回来了,脸冻得通红。鑫埮的父亲拿着烟看了看,又拿出两盒准备送给李叔叔的两盒茶叶,一起放进一只黑色塑料袋里,提着看了看,“差不多了吧?”他自言自语。 “乖乖,这么多?每条烟的批发价是92元,每盒茶叶40元,一共是264元。可是这些明天都要送给班主任,肯定还要赔上一番好话,这一切都是我不努力造成的,家门不幸出败子啊!”鑫埮心如刀绞。 1998年11月15日 今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早。破晓时分,村子还在寒冷的天空底下静静地沉睡着。天色迷离,月亮蒙上了雾,寒雾蒙蒙之中的晨曦映在树丛微露的枯叶上。 鑫埮和父亲早早起床上路,经过村边的一个大池塘,昔日满塘的荷花,如今只剩下残莲败叶浮在水面,荷丛零零落落,一幅荒凉衰败的景象,岸边的合欢树,不但不见了往日如红云般绚丽的繁花,连树夜都已落尽,只留下枯枝在风中轻轻摇曳——一切都索然无生意。 上车了,荷塘的景象依然浮现在鑫埮面前,他想起明宣宗朱瞻基写的一首诗:“新秋凉露湿荷丛,不断清香逐晓风。满目栊华春意在,晚霞澄锦照芙蓉。” 今日遇到相似的风景,可鑫埮没有明宣宗的那种心情,他沉思片刻拟其诗叹道: “深秋寒露侵荷丛,凄凄薄雾逐晓风。 满且疮痍春何在?空对方塘忆芙蓉。” “曾经是多么的辉煌,风云一时,可如今却要为座住问题找老师送礼,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鑫埮感伤不已。 到了苟老师家,一阵寒喧之后又瞟了一眼鑫埮的父亲放在桌子上的那只黑色塑料袋,打了个哈哈,红着眼睛说:“昨晚打牌到三点多,让你们在门外久等了。” 鑫埮的父亲客气了几句,对苟老师说了几句让鑫埮感到肉麻不已的奉承话,又谈起了鑫埮的学习情况。当他小心地提出将鑫埮的座位换一下时,苟老师面露难色,见出现了麻烦,鑫埮的父亲忙把鑫埮支开,叫他去收拾寝室。 鑫埮丰富的想象力一下子想到父亲赔笑的表情和苟老师颐指气使的傲慢神气,出门后他心中直骂娘:“小苟,小苟,你这小王八羔子大学毕业才六年,还要老子四十多的老子给你送礼、赔笑……” 第八章 白榜 1998年11月16日 今天上午,鑫埮的座位就换到了教室的第一排,他刚刚坐下,旁边就有个同学笑着问道:“你当‘门神’屁股还没坐热怎么就换到了前面,是不是给小苟送礼了?” 鑫埮目瞪口呆,此刻他心里比当‘门神’的还难受:“看样子,‘落后就要挨打’的确是真理呀,以前只在历史书上见过,虽然知其意,但直到今天才明白‘只有经过实践才能真正体会到理论之内涵’的道理,昨天264元的礼品就是期中考试这场战争的赔款,我一定不能忘记!” 今晚寝室长请客,因为他考了全班第一名,鑫埮本不想去,碍于面子还是去了,吃饭的时候他一直在想寝室长以前是怎么挖苦他的,一个人慢慢地吃着最靠近他的一盘花生米。对于寝室其他成员的频频举杯,他仅敷衍应付,一句话也不说。 这时,睡在鑫埮上铺的一个同学举杯对寝室长说道:“你是好样的!我要向你学习,这次我考了年级五百多名,全寝室倒数第二,走出去丢死人了,你以后一定要帮帮我……” 鑫埮苦笑着对着他说:“你走出去丢死人了,那我考了全寝室倒数第一岂不是把寝室人的脸都都丢尽了?” “我……我……”‘倒数第二’意识到错话了,但又不知如何回答。 “你是保送生嘛!这次考试只是意外,凭你的实力,下次考试就好比‘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有人开始打圆场,其他人也开始附和。 鑫埮心里一热:“我是保送生!也许还有不少人认为我是‘正宗’而不是‘水货’呢,以后就假戏真唱,不再在乎别人怎么议论……”他只顾自个儿想,没看到有人向他举杯。 “鑫埮,你别老是坐着吃呀,来!喝!喝!喝!祝你不次考试好运!” “哦,我喝!”鑫埮刚端起杯子,却被寝室长制止:“等一下,你说两句话再喝嘛。” “是啊是啊,你老是闷着喝,一个人吃这盘炒过头的花生米,很苦很难吃的,你不觉得吗?”樊凡说道。 有人开始笑,但又忍住了,对鑫埮说道:“说两句话嘛,我们都看着你呢!” 是的,其余的九个人都站起来向鑫埮举杯,鑫埮感到自己似乎还有些价值,慢慢地站了起来,想了想才说道:“这次我们寝室总体来说考得不好,祝下次考试和期末考试我们寝室每个人都能‘榜上有名’!” 按照梓馨二中的惯例,每次考试完毕,就会用红纸写成的“光荣榜”公布进入年级前400名的学生名单及分数、名次,这次期中考试,鑫埮他们寝室有4个人未能“榜上有名”。 “好!好!”大家一饮而尽,倒进鑫埮嘴里的半杯白酒火一样灼烧着他的喉咙,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鑫埮飞快地跑出餐馆,直奔学校的洗手间,吐得唏哩哗啦——这是鑫埮第一次喝酒,而这苦酒实在难喝,他四肢无力地荡回寝室,想等其他人回后再作解释,不料躺下不久他又想吐,只好又去寝室楼层尽头的洗手间,他越想越难受,今天作为最后一名去喝酒,不仅丢了面子,而且还破了父亲的禁令:结婚之前,滴酒不得入口!他在担心如果有人将此事向父母“告密”,自己该如何解释…… 这时有人从洗手间外的走廊经过,有人骂道:“操!请他喝酒还要请几次!叫他说几句话还要我们求他?走的时候招呼都不打?哼!什么东西呀?” “算了,算了,我以前跟他在一个学校的时候就听说过他的性格很古怪,读初三时跟他同桌一个月,快把我气死,他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让人气得白眼翻!” 鑫埮对寝室长和樊凡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他在洗手间呆了好长时间才回寝室。谁也没理谁。 1998年12月15日 最近一个多月,鑫埮每天都昏沉沉的,他越来越喜欢睡觉,跟周围的人说话也越来越少,愈发显得孤僻。他感觉自己谁也没招惹,但似乎周围的人都跟自己过不去,处处与自己为难。更要命的是鑫埮寝室的人都特烦他,除了一成不变的苦瓜脸之外,他几乎每天晚上睡觉都会磨牙,吵得别人难以入睡。有时,他会在三更半夜别人好梦正香的时候惨叫一声,把别人吓醒,起初各位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到后来大家“习惯”了,他还是经常被噩梦吓得魂不附体,但会得到一些不满的怨叹声,寝室长还少不了多嘀咕两句。 人不可能24小时都睡觉,他总有醒的时候,鑫埮上课时,听到的不是老师讲授的内容,而是他心中的“录音机”重复地播放: “101班,元鑫埮,保送生,总分409分,年级607名……” “你当‘门神’屁股还没坐热怎么就换到了前面?是不是给小小苟送礼了?” “全寝室倒数第二,走出去真是丢死人了……” …… 整天都被这些声音环绕,鑫埮对学习也越来越没兴趣。每天含愁度日,觉得人生毫无意趣。有一天,他找出自己收集的指甲,当把它们放在一只装过药的塑料瓶中振荡时,听到了“呼啦”、“呼啦”的声音,他觉得这声音好清脆好悦耳,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涌上心头,突然间心情特别好。“心情好的时候办事效率就会特别高!”这是别海初中的老师常说的话,鑫埮兴致勃勃地跑进教室,开始认真地看书,才半个小时,旁边有个同学很关心地对他说:“唉,你终于肯好好学了!好好干!你跟我不同,你是保送生,保送生考不到年级前200名会被罚款2000元的,你要小心哦!”鑫埮重重地把笔按在桌子上,气呼呼地跑出了教室,但那句话却被心中的“录音机”录下了。 在那之后,他仍然时常振荡装指甲的塑料瓶,成就感依然在,但却不再有学习的兴趣,只是在心中祈祷:“指甲啊!你们快些长,我把你们剪下来之后都装进这个小盒里,但愿尽快装满,再换大盒。再装满,再换更大的盒……” 12月中旬一次月考,鑫埮当然考得一塌糊涂,所幸公布成绩后,学校没有开会,也没有什么“光荣榜”。 放学后,他去开水房打开水洗澡,不料人太多,他挤了好半天到最后开水却没了,只好灰溜溜地跑出寝室洗手间,用冷水慢慢地擦,一边擦一边回忆刚才在开水房外有人因为抢水而打架的情景,这种场面虽说不是第一次见到,但今天的场面为惊险,跟电视里的“黑社会”互相火并一样,这让鑫埮心有余悸。 不小心碰到身后的喷头开关,凉水一下子“哗啦啦”地从头淋下,鑫埮全身一阵哆嗦,却没有回避,因为他感到一股强烈的快感从脚底升起直冲头部。凉水依旧“哗啦啦”地冲,鑫埮兴奋得手舞足蹈,“我明白了、明白了,南亚的苦行僧追求的是什么?我终于悟出来了——自身罪孽深重,连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只有通过折磨自己的肉体以寻求精神上的解脱。”他轻轻地呻吟道,“啊……嘶……啊……好冷,好冷……冷得好,冷得好,我有罪,我有罪……” 洗完澡之后的鑫埮依然不住地哆嗦,他开始觉得这样“作贱”自己的身体显得太残忍,但这一想法很快被一个可怕的声音轰走:“一个可以对自己残忍的人,一定可以对更加残忍!在这个无情的世界,只有这样做才可以所向无敌!”鑫埮心中的仇恨猛然间激增,突然有一种血洗梓馨二中校园的想法,拳头越捏越紧,手不停地哆嗦,当他无意中看到手表上显示的时间提示他已经快要迟到时,他忙穿好衣服去教室。 “我刚才真是有点莫名其妙。”坐在教室的鑫埮对自己说。 1998年12月31日 1998年终于快过完了,这些天鑫埮数着日子等待着1999年:“真是度秒如年!”他感叹道。 中午放假,鑫埮没有直接回家,去了别海初中,他想看这个自己曾经风云一时并留下美好回忆的地方。 正值午休,别海初中比较安静,鑫埮一个人静静地走在小路上,时而看看那熟悉的教学楼、图书馆,时而抚摸一下路旁已经长高的树木,曾经三年的时光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走着走着,他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悲哀,所有这些旧时的回忆,不仅没有给他带来多少温暖,相反,倒使得他更加强烈地体验到目前的孤独和隔膜,他感到自己生活在越来越冷漠、陌生、无情的环境之中…… “宋兰,何欢。”鑫埮眼前一亮,连忙躲起来仔细地看,他没有眼花,的确是她们俩。鑫埮是没有勇气找他们说话的,尤其是找宋兰,过去都不敢,“现在混得这么差,”当然更不敢,鑫埮一阵悲痛,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一起走进301班教室。 “宋兰居然在读第三个初三?”鑫埮他很是惊讶,随后就回了家,没有去看看李叔叔,他根本就没有这个念头,尽管李叔叔也像鑫埮的父母那样疼他。 1998年1月18日 两个星期前,鑫埮正在书上写下了宋兰的名字,恰好被樊凡看见,他十分小心地跟鑫埮谈起了宋兰,不想二人越聊越起劲,原来樊凡对宋兰也是仰慕已久,至今念念不忘。谁也不曾料到,一个女孩居然完全改变了他们之间的冰冷关系,奇怪的是,二人谁也不把对方当作情敌,相反却有一种相知恨晚的感觉。 “或许同时喜欢一个女孩也算是有共同的爱好,而爱好相同的人是喜欢在一起的,这个可以用化学中的‘相似相容原理’来解释。”鑫埮想。 樊凡很快从鑫埮嘴里知道了宋兰现在的情况,就给她写了一封信,不过他和鑫埮有言在先:信中不得提到鑫埮。因为鑫埮希望知道他情况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像宋兰这样他比较在乎的人。发信之前樊凡给鑫埮看了信的内容,都是些鼓励的话。 今天,宋兰给樊凡的信到了,樊凡很高兴地叫上鑫埮一起看信。宋兰说她在学校过得很不错,成绩有了飞速提高,鑫埮为她感到特别高兴,但他一直认为自己“混得太差,无脸见故人”而强迫自己不给宋兰写信,当然更看不到宋兰给他的信,他心里很难过却不愿改变现状。信的结尾宋兰写道:“问你一件事,现在读二中的以前初中同学中,没有人来看过我,我也没有同他们联系,你是怎么知道我还在复读的?”也许她认为自己读第三个初三没面子所以没跟以前同学联系,而她更不知道身陷痛苦之中的鑫埮一直关注着她。 鑫埮有时也有一些奇怪的想法:“当年我和吴伟峰、郑光捷、宋兰在一个班,初三时,吴伟峰跟宋兰在一起结果考上一中;郑光捷和宋兰在一起读第二个初三考上了一中;如果我陪宋兰读第三初三也会考上一中,也许上天让宋兰读第三个初三是为我和她再一次成为同班同学而准备的,但我却没这个福气享受,以后更不可能……” 他好想逃避周围的一切然后再回到别海初中和宋兰在一起,然后一起考上一中,但这不现实,他的父亲肯定不会答应。鑫埮知道自己只能想想而已,却常常设想二人在一起学习的情景。他发现,虽然心中曾有过金雪莲和何欢,但在他内心深处,宋兰始终享有最崇高的地位。毕竟,他们曾经是那么的熟悉,而且宋兰还是鑫埮心中第一个……的女孩,“哦,宋兰……”鑫埮的记忆穿越了时空: 仲秋的清风翻着新书 你的笑容在我眼中漫步 教室如天堂般圣洁 那是我们相遇的一幕。 疯疯打打中把时光暗度 一年后走向不同的去处 不久我才发现,才发现 我失去的不仅仅是幸福 那次离别似乎成为永诀 我从此堕入相思的世界 那里的白天——天天日食 晚上的星空不再有明月 温柔的风把心蚀空 理想和抱负也渐渐碎裂 明知逝去的韶华永不会重复 也情愿在思念中把青春虚度 纵然天崩地裂石烂海枯 也希望你的身影仍在眼前飞舞…… 鑫埮写不下去了,换了一张纸写道: 你是一条直线 我也是一条直线 我们有缘相交——共面 但今生却无缘 拥有另外一个交点 再次相逢一笑 要等多少辈子、多少年…… 鑫埮不停地摇头叹气,觉得自己的作品是在无病呻吟,于是把两张纸撕碎扔进垃圾桶。他觉得自己做什么事都不顺利,都不能让满意,内心强烈的烦燥不安使他不由得又走到凉水的喷头下。 窗外,正在下雪。 1999年3月2日 上学期期末考试,鑫埮考了452分,年级518名,依然稳居寝室倒数第一的“宝座”。尽管如此,鑫埮还是有一点点高兴:“总算有一点儿进步嘛。”新学期开学至今,鑫埮总算认真地听了几节课。 上午第3节课上物理,教物理的牛老师是全校少数几个特级教师之一,同时也是二中的副校长,他刚走进教室,就像播音员似的对全班说:“刚才我经过宣传栏,看到了红纸贴的‘光荣榜’——那是优秀学生名单,同时在其左边,也就是宣传栏第一版,看到了一张‘白榜’,上书:高一期末考试未过500分的保送生,正取生名单,我看到101班有2个,这一白一红真是形成鲜明对比呀……” 话未说完,全班哗然:“白榜?有意思有意思,也很‘光荣’啊……” 鑫埮的头快要爆炸了,一节课什么也没听见。 下课后,同学们一窝蜂似的涌出教室,奔向宣传栏。“他们最想看的肯定是‘白榜’……”鑫埮想。 不一会儿,考全班第2名的那个那个男生跑进来,笑眯眯地拍着鑫埮的肩膀:“伙计,有前途啊,榜上排行第一。”鑫埮傻愣愣地冲着他一笑,继续“看书”,他好想发脾气,但却又表达不出来。 樊凡也进来了,站在鑫埮旁边,一句话也没说,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走了。自从二人开始谈论宋兰,他们的关系就不再那么紧张,樊凡对鑫埮一直很热情,但鑫埮始终与樊凡刻意保持距离,因为他觉得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人,而樊凡对这个心灵封闭性情古怪的室友亦无可奈何。 中午放学过了好一会儿,鑫埮才走出教室,怯生生地站在“白榜”前,自己的名字仍“雄居”第一,白纸黑字在阳光照射下非常刺眼,“白榜”前依然人头攒动,很多人似乎没有要去吃饭的意思。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鑫埮想,“以前只见过讣告用白纸张贴,想不到我这个大活人的名字也会出现在白纸上,现在好了,我名扬全校……” “元鑫什么?这个字念tan 还是念yan啊?”有人问道。 “这个都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元鑫埮都不知道,保送生中的头号垃圾呀!这个字念tan,‘随地吐痰’的‘痰’!” “你认识?” “不认识,听说过,‘久仰’他的大名……” 周围一切的声、形、色、味等等都不能改变鑫埮此时心中唯一的感觉:万念俱灰。 鑫埮逼自己吃了点饭,回到寝室,他再一次拿出一个密封的药盒,里面不是他的指甲,而是一些黑色的粉末。去年的一天,鑫埮突发奇想,在买药时顺便买了一些硫磺和几支温度计,他打碎温度计,让里面的小银流出,然后洒上硫磺——二者在常温下立刻生成剧毒的硫化汞。“如果有那么一天,觉得自己连饭都没必要吃了,就让它来送送我……”他想。 “啊,对了,我想起了一件事,我记得去年我请你们吃饭的时候,你说了一句什么‘祝寝室每个人都能榜上有名’,现在我们九个上了红榜,你一个人上了白榜,真正十个人都是‘榜上有名’!”寝室长对鑫埮说道,随后寝室里很沉默。 鑫埮失落的表情突然脸色大变,神经也非常兴奋,一屁股坐在床上,鞋都不脱立马盘起腿,双手放在膝上,眯看眼睛对着寝室所成员一阵“扫射”,突然间瞪大了双眼,望着寝室长,轻轻地点着头,仿佛首长接见外宾一样,一本正经地大声说道:“那当然!我有祖传十八代的秘方,预言当然灵验!” 他的神态及动作非常滑稽,站在寝室长旁边的樊凡正在喝水,一时忍不住发笑,喷了寝室一脸的水,另一位还在进午餐的同学也把床单喷满了饭。“哈哈哈哈……”一时间,寝室里的笑声不绝,所有人都笑得东倒西歪。 鑫埮的笑声最大,笑得如狼嚎一股,笑疼了肚子,他一下子仰倒在床上。“睡觉!”他说。一把拉过背子捂到头上,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很快把枕巾湿了一大片。他紧紧地捏着种装有硫化汞的小盒,心不停地擅抖:“不,不,我不能吃掉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要‘苟且偷生’!” 第九章 夏夷 1999年3月12日 鑫埮又病了,他是医院和药店的常客,从小就是这样。但在高中,他每次去医院总是一个人,“不用你们可怜我!”鑫埮常冷漠地对试图帮助他的人说。 鑫埮对学习完全丧失了兴趣,心情变化之快,连他自己都不敢想象。他常常看一些课外书,或者看看教室外的风景,甚至看自己吃的药的说明书,反正与考试无关的事他都比较关心。 今年梓馨城的春天来得特别早,从开学时开始,气温逐步攀升,反常的气候使学校的铁树也开了花。鑫埮去看过铁树花,黄黄的,像一根放大的玉米棒子杵在几十片绿叶中间,并不算漂亮,但很稀奇。 “‘铁树开花,千年一遇’,难道我要遇到千年一遇的什么东西吗?”鑫埮看到铁树花时心中突然冒出这样的疑问。 晚上10:30教室熄灯后,鑫埮见教学楼渐渐人去楼空,就悄悄地跑到103班教室后门,教室里面仅有一丝微弱的烛光,蜡烛旁边坐着一个女孩,她正埋头看书,鑫埮要看的就是她。 注意到她已有一阵子,因不知其名,鑫埮为她取名“寒雨”,后跟踪之方知其在103班。她每天晚上熄灯之后还要点上蜡烛看书,似乎很用功,但鑫埮并不知道其成绩怎么样。毫无疑问的是,这个女孩也很孤僻,不苟言笑,向来都是独来独往,这跟鑫埮很相似,“性格相同的人喜欢在一起”, 鑫埮很想和她认识一下,“也许我们会很谈得来,那样彼此都不会寂寞。” 今晚应该是鑫埮认识“寒雨”的大好时机,可是一想起樊凡的话他又有些迟疑,昨天他们又提起了宋兰。鑫埮告诉樊凡他想认识“寒雨”,因为他对“寒雨”的感觉跟当年对宋兰的感觉很像,似乎已经动心了。“我对宋兰的感觉得那种来自内心深处极为强烈又极为纯洁的好感,除了偶乐品味一下这种感觉,我对她没有任何其它的想法,她在我心中就像一位圣洁的女神一样。”樊凡认真地说,“我宁愿这样,因为我相信‘单相思是最美丽的恋情’。” “单相思是最美丽的恋情”,多么动人的一句话,鑫埮一想到此就与之产生共呜,双脚始终没有向前移动,最竟离开了,“维持现状,努力‘单相思’,把相思梦做得很美,你也是我心中的女神,我不可以打扰你,那是对你的亵读……”鑫埮想。 1999年3月17日 鑫埮终于有了一个看得见的精神寄托,他每天都要花不少的时间想“寒雨”,生活不再像以前那样苦不堪言,而是充满了乐趣,尽管他对功课的投入仍然趋近于零,但却感受到了生活的意义。 “忆昔往日,魂不守舍。心中有神,方才悟彻。善哉善哉,苦中作乐。”鑫埮在纸上写下之后又把纸撕碎扔进了垃圾桶,他望着教室前方贴的世界地图,在老师讲声音的陪同下,他尤如灵魂出窍一般,飞向了地图,他选中的目标是——太平洋。 ……四周汪洋一片,平静的海面上阳光明媚,太阳照耀着水面,发出点点金光,蓝色的天空,风烟俱净,海鸥正在自由自在地飞翔,彩色的小鱼儿在水里时沉时浮,一条乌篷船挂着帆随风慢慢漂向太阳升起的地方,鑫埮和“寒雨”站在船头,欣赏壮阔的海洋美景。 原来,一次偶然的机会,二人相识并一见如故,于是相约私自离校,跑向火车站直奔上海,然后不知怎么搞到一条船,再一直向东行驶,鑫埮相信那太阳升起的地方一定是美好的。 多么幸福的生活,两人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但名为太平洋的海洋并不太平。有一阵子暴雨连绵,阴惨惨的风怒吼着,混浊的波涛翻腾到半空,船舱里灌满了水,一个浪头扑来,“寒雨”被卷入水中。鑫埮一手抓住船舷,一手飞快地抓住“寒雨”,费了好大劲才把她拉上来。几个小时后,风平浪静,鑫埮排出船舱里的水,精疲力尽地坐在船头。“寒雨”也累了,坐下来梳理被风雨吹乱的头发,雨后的“寒雨”显得格外妩媚,鑫埮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巧恰被“雨寒”看见,轻轻地低下头,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鑫埮见了,也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忽然天空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来,这位同学起来说一下。”鑫埮眼前美丽的“寒雨”不见了,他仍然坐在教室的第一排那最靠近讲台的地方,邻座的同学轻轻撞了撞鑫埮,示意他站起来。他疑惑地看了看邻座的同学,又轻过头望着前方,眼前是一个标准的“啤酒肚”,再往上看,只见教数学的朱老师正审视着他,重复道:“你起来说一下。” 鑫埮慢慢地站了起来,教室里又传来一阵笑声,朱老师往后退了一步,表情相当认真地说道:“是这么回事,我们刚才讨论的这个题目,有几个同学已经给出了方法,但这些方法过于繁琐,我很希望有人指出解答这道题最简单的途径,刚才这位同学突然笑了起来,我想他肯定是为自己想到了你们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方法而得意的笑。是不是啊?这位同学,你就为大家指点迷津吧。” 教室哄堂大笑,鑫埮低着头,双手撑在桌子上,面无表情的脸朝向门外。“来嘛,说一下,别不好意思。”朱老师催促道,又有人笑起来了,朱老师严肃地说道:“我们给这样的学生下个定义,这样的学生就是典型的浮在表面的学生,不踏实……” “行了行了,又来了,我已经被你下了三回定义了,每次你都翻花样……”鑫埮对朱老师没完没了的批评和不绝于耳的笑声充耳不闻,心里愤愤然:“你坏我的好事,那么美丽的‘寒雨’都被你吓跑了。”转念一想:“还是郝老师最好。”因为在五大主课(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的各科老师中,只有教化学的郝老师没说过这样的“混帐话”,还过也无所谓,在年级主任和其他四科老师的轮翻“轰炸”之下,鑫埮对这种的“混帐话”和各种笑声早已习以为带,但这次朱老师“坏好事”, 鑫埮心中相当不满。 他看了一眼朱老师的背影,随后看见天空出现一把刀,朝朱老师背上猛砍两刀,形成一个“x”形,“x”形的交点正好是心脏,朱老师立刻被大卸四块……鑫埮又笑了,这是他的绝招,只要看谁不爽就幻想砍谁,大卸若干块血流成河之后,他就会觉得快感无限,像吃了摇头丸一样,但事实上,他是个连鸡都不敢杀的人。 1999年3月18日 又是一次物理课,鑫埮当然没有兴趣,他紧盯着墙壁上的世界地图,思绪再次飞回太平洋…… 鑫埮和“寒雨”一知在海上飘了多少天,几次差点遇难,又多次化险为夷。 这几天风日晴和,海不扬波,只见水天辽阔,一望无际。不久一座孤岛出现在地平线上,等靠近时,才发现岛上风景秀丽,不时有浓烟升起。岸边有一条小河的入海口,水流并不太急,鑫埮和“寒雨”一起摇着浆直冲了过去,竞可以沿河而上,水流越来越慢,他们一边划船一边看看岸两边。不一会儿就碰到一片桃树林,数不清的桃树生长在河小两岸,其间没有其它的树木。刚刚盛开的桃花红艳艳的一大片,随风摇曳,婆娑起舞,妩媚非凡,倒映在水中,把河水都染得粉红。 突然一群浑身插满羽毛、手持长矛的人驾船疾驰而来,两人噤若寒蝉,一句话都没说就当了俘虏。 这群土著人望着鑫埮他们笑,像很友好的样子,但谁也没有说话。一行人继续逆流而上,刚一转弯,眼前出现的是大片宽广的土地,放眼望去一片空阔,使人感到自己像脱离了笼子的小鸟。鑫埮完全忘记了可能存在的危险。下了船,经过肥沃的田野,美丽的地塘,桑园、竹林,他们来到一片整齐的屋舍边,每个门的门框上都刻着一个“门”字,鑫埮正觉得好笑:“还怕别人不知道这是门啊?”那群人向迎面走来的几位笑害满面的长者汇报——使用的语言竟是汉语。 鑫埮一阵兴奋,很快,他和“寒雨”由俘虏变成了贵宾。 几位长者娓娓道出这个民族的来历:“传说4000多年前,我们的祖先住在海边,西方是夏族,他们称呼我们为东夷族,双方关系时好时坏,后来发生战争,我东夷族战败,我们的祖先率其部众向北逃窜,不料夏族一支部位穷追不舍,二支部队你追我赶,行程万里,一直到达极北之处沿岸都是冰的海洋,两支部队在海边对峙,剑拔弩张,眼看一场恶战不可避免,此时却来了一大群白色的熊,双方居然同时与熊搏斗,消灭了共同的敌人之后,竟然化敌为友,似乎有神在保佑,本欲一起南奔回国,考虑到路途遥远而险恶,部众已损失大半,最后没有回去,举众东迁,遇到一片不太宽的海峡,从此在一富绕的新大陆上幸福地生活了3000余年,因我族乃夏族和东夷组成,故取族名为‘夏夷族’。谁曾想距离我们数千里之外的玛雅人强大起来,东讨西讨,南征北战,掠我土地,杀我子民,我夏夷不分老幼奋起反抗,却终不免一败,据说玛雅人有天上的人相助,也许是神,眼看我族有绝种之祸。我族附近一个少数民族所崇拜的天堂大丽鹃神托梦给我们部落首领,指了一条生路。她说此大陆本不属于我夏夷族,但我族却据之3000余年,今该西迁返国,于是酋长率剩余部众渡海西迁,最后登海洋深处一大岛,余众所剩无几,故暂留之,取岛名为族名——夏夷岛。500年间生生不息,倒也逍遥自在。不过,这只是传说,也许不可信,故500年间无人提西迁之事……” 鑫埮听到这里,心里思忖着:“他们毫无疑问是华夏族的一支。东夷族也许是生活在今天安徽、江苏北部的少数民族,夏族是指夏启建立的夏朝,当时双方并未统一,很可能发生兼并战争,后来北上所到达的可能是北冰洋,使双方化敌为友的白色熊可能是北极熊,部众东迁的渡过的海峡可能是亚洲和美洲之间的白令海峡,他们到达了美洲并生活了3000余年,西迁所到的夏夷岛或许就是今天美国的夏威夷岛。我的妈呀,他们绕地球跑了大半圈了!”鑫埮兴奋地把这一想法告诉几位长者,但他们皆以为传说不可信。眼前的夏夷族没有文字,没有学校、没有政府、完全是书上所说的原始社会的模样。 “但如果这里真的是夏威夷岛的话,美国政府难道不管你们吗?”鑫埮问道。 几位长者目瞪口呆,根本不知“美国政府”为何物,他们又告诉鑫埮:“大约500年前,夏夷岛及周围群岛上夏夷族子民已逾30万,物资渐渐紧张。此时,海洋极西处有一族名唤金乌族,以红日为旗,其族人个个骠掠成性,残暴无比,多次乘快船掠我财物,并以杀人为乐,最后一次大规模偷袭夏夷岛西部一小岛的珍珠港,杀掠之后又登陆夏夷岛并血洗全岛,屠杀我族人近30万,族人几乎为之一空。余者近百对男女侥幸逃脱,不敢向西,因为西方海域都是金乌人的势力范围,又不敢向东,害怕传说中的玛雅人,最后仓促北逃,在一小岛落脚,就是本岛——健康岛,500年来,孤悬海外,无人骚扰,不受任何人管辖,哪来什么美国政府?所不幸的是,健康岛太小,食物匮乏,人口越来越多也形成危机,400年前,有一位新酋长和众长老联合下令:族人寿命不得超过50岁,超过者一律自赴快乐口升天,但同时又要求:所有族人活着的时候一定要健康,快乐、自由、幸福。所以近400年来我族人民只有千人,但人人只有一个表情——笑。没有谁一天不快乐……” 鑫埮沉默了一阵,又感叹道,“这样真好!一个人只要一生健康、快乐、自由、幸福,又何必在乎寿命的长短?这样的一生,永远开开心心青春永驻,我真想留下来。” 他深情地望着“寒雨”,“寒雨”美丽的脸蛋绽开了微笑,微微地点点头:“我……陪你。”又望了望西方,流露出一缕淡淡的哀愁。 二人就这样在健康岛住了下来,白天和夏夷族人民一起耕作,晚上鑫埮就给他们讲华夏族近4000年的沧桑历史和当今他所认为污浊不堪的花花世界,但夏夷族的人对这些很不感兴趣,他们厌恶战争、政变和一些“伤风败俗”的事,对于鑫埮所描述的外面世界高度发达的物质文明他们也没有表现出向往,认为健康岛上的生活已经很令人满意,对其它的东西根本不稀罕,最让鑫埮无法理解的是,他和“寒雨”朗颂的古代诗、词、赋等文学精品也令他们感到乏味,“不懂”,他们常说,他们更热衷于向鑫埮和“寒雨”讲一些古老的传说,传说中法力无边的神和聪明勇敢的英雄是他们崇拜的偶像,也就是在讲这些传说的过程中,鑫埮知道了快乐口的位置?——就是他和“寒雨”进入健康岛的地方,笑笑溪的入海口,同时他和“寒雨”也知道了村庄每户的门框上都写“門”字的原因,为了纪念一位大英雄,就是1000年前带领部众从新大陆渡海西迁至夏夷岛的那位大英雄,他刚登上夏夷岛不因为积劳成疾而突然去世,临终前用匕首在地上写了一个“門”字,然后把匕首插在“門”字中央,一句话也没说出口就离去了,他是夏夷族最后一个会写字的人。 鑫埮和“寒雨”渐渐感到不快乐,他们与夏夷族的人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双方语言相同,却没有共同的语言,夏夷族的人每天依然笑呵呵的,但鑫埮和“寒雨”却感到生活越来越枯燥,尤其是“寒雨”。 枯燥的生活也未能持久,这一天终于到来——金乌人发现了健康岛。顷刻间夏夷族的人死伤大半,鑫埮拉着“寒雨”和一群幸存者没命地跑,躲在村庄附近的树林间,看见一群金乌人正审问一个夏夷族的人:“你的……这是什么岛?” “健康岛……” “哦……哈哈哈……”那金鸟人一阵怪笑,拔出一把长刀一下子砍下了那夏夷族人的脑袋:“来来来!勇士们,我们来个‘健康大屠杀’!” 周围的金乌人都狂叫起来,直奔那些还在逃命的夏夷人。 “‘健康’?难道是‘健康’?中国南京古代曾叫‘健康’!‘健康大屠杀’?还有以前的偷袭珍珠港……”鑫埮看着金乌人的红日旗,似乎明白了这群人的来历,拳头捏得紧紧的。 房屋都烧了起来,一个门框已经摇摇欲坠,其顶上的‘門’字被烧照得很清晰,一名金乌军官一箭射了过去,正好射在‘門’字的正中间,引来周围金乌人的一阵叫好。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传说中的都是真的!1000年前你们的大英雄临死前指出了夏夷岛的方位,也就是给你们指了一条明路。”“寒雨”激动地说,“我们有救了。”她又望着鑫埮:“‘門’字的左边像亚洲东部的轮廓,右边像美洲的轮廓,中间断开的就是两洲之间的白令海峡,而下面一大片空白处是太平洋,匕首插在‘門’字的中央指的正是夏夷岛的位置,也就是今天的夏威夷岛。你的推测极有可能是正确的。如果这样的话,健康岛在夏威夷岛以北,和中国某些地区处于同一纬度,我们乘船一直往西就能回到中国……” 鑫埮看着她,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不行不行。”一位夏夷族长者说道,“传说西方都是可怕的金乌人,我们西行岂不是白白送死?如此还不如去快乐口升天。” “你们都没50岁,怎么这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金乌人的西方就是辽阔而强大的中国,回中国我们就安全了,你们难道不想落叶归根吗?”“寒雨”急了。 “什么叫‘落叶归根’?”长者不解其意,“我们只想在健康岛上度过此生,最后去笑笑溪快乐口升天。其余的地方我们都不想去,神会保佑我们的,我们誓与健康岛共存亡!” “誓与健康岛共存亡!”夏夷族的人齐声说道。 健康岛确实很小,金乌人很快发现了他们。他们一直跑到笑笑溪,所幸他们的船只都在。他们顺流而下,已无心欣赏那灿烂的桃花。到了快乐口,鑫埮和“寒雨”的乌蓬船第一个冲向大海,并在不远处升帆,“快点!快点!现在正刮起东风,正是我们西归的大好时机。“寒雨”大声叫道,但夏夷故的人一个个站在船头,任船在快乐口徘徊。“是神赐给你们东风让你们回中国的!”“寒雨”急得直跺脚,从不信神的她此时也把神搬出来了。 金乌人的船一会儿就包围了快乐口,东风越来越大,很快把鑫埮他们的船吹得好远,金乌人怎么也追不上,在东方地平线的尽头,夏夷族的幸存者一个接一个地跳入了大海…… 清冷的海面上,一轮红日升起,照耀着鑫埮的孤舟。“一个绵衍了4000多年的民族就这样灭亡了。”鑫埮悲痛不已。 “那是因为他们脱离了祖国的怀抱,无论是什么原因的脱离,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不管在天空能飘多久,终究免不了坠落毁灭的那一天。”“寒雨”变得相当冷静。 暴风雨又将他们吹到一个孤岛,雨停之后东风又起,“寒雨”要求继续西行,但鑫埮却希望留下来,像鲁宾逊那样在孤岛上生活。孤岛上遍地的野花深深地吸引了鑫埮。时值暮色苍茫,“寒雨”点上船上最后一支蜡烛,闪闪的火焰使鑫埮感到心惊肉跳。 “不!”“寒雨”坚决地摇了摇头,“你曾告诉我太阳升起的地方是最美的,但事实上这一路风雨,多次差点葬点身海底,到达健康岛,我依然不开心,不久目睹夏夷人灭族之祸,而自身性命几乎不保,在中国,虽然现实比较残酷,但是起码无性命之忧,无饭食之愁,比这里强千万倍。所以,不管怎样,我一定要回中国!” 鑫埮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非常忧郁,一路上他是非常开心的,也许是远离了他不想见的一切同时还有自己喜欢的人相伴。 “喜欢一个首先要给她自由,而不是占有。”鑫埮想起在杂志上经常看到的这句话,朝“寒雨”点点头表示同意,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心地问道:“回中国后我们还能这样在一起吗?” “那要看你的表现了。”“寒雨”紧盯着蜡烛红红的火焰。 鑫埮不再说话,他好失落:“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在这春风和煦、百鸟争鸣、野花烂漫、彩蝶纷飞的美丽季节,难道真的有一场不可避免的离别么?……” 幻想中止了,鑫埮眼前还是那幅地图,窗外春色依旧,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1999年3月29日 十几天来,鑫埮常常假装经过103班教室借此看看“寒雨”,但二人的关系并没有什么变化。鑫埮常常没想和“寒雨”相识的情景:在某某时候,某某地方,周围是什么环境,他说一句什么,“寒雨”说一句什么……然后二人就彼此成为对方心中的重要人物。但是鑫埮从未把设想付诸行动,设想永远就是设想。慢慢地,他觉得他“寒雨”是没有缘份的人,“有缘份的话应该早就认识了吧?”他想“算了,……但是,我还是会想她的……”然而鑫埮始终没有迈出关键性的一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畏惧什么。 今天上午上化学课,既然上课的是“最好的”郝老师,鑫埮于是又一次“放心大胆”地再一次重复设想和“寒雨”相识的情景:还是在某某时候,某某地方,周围是什么环境,他说一句什么,“寒雨”说一句什么……然后二人就彼此成为对方心中的重要人物。 “来,这位同学,把你的作业给我看一下。”郝老师突然凌空而降。化学作业是一张张的小试卷,每上完一节,郝老师就会发一张小试卷,作为学生的作业。 鑫埮的桌上就是一堆整整齐齐的书,他的作业根本没拿出来,“给我看一下!”郝老师催促道,鑫埮一面在屉子子里搜索,一面继续想和“寒雨”在一起学习的情景:“寒雨”向他借什么资料,他慌忙寻找终于找到了,就高呼一声:“找到了,在这!” 教室里笑翻了一大片,原来鑫埮从屉子里拿出一叠试卷,又高高举起,大声地说了句:“找到了,在这!”同学们都惊叹鑫埮第一次这么大声音在教室说话。 郝老师接过试卷,二十多张试卷,全都是铅字,没有一个手写的字,他把试卷重重地拍在桌子上。“你叫什么?”他问道,见鑫埮沉默不语,就开始翻鑫埮的书,翻了好几本干干净净的书,终于在历史书的扉页上看到了一个名字:元鑫埮。 “元鑫埮?这名字好熟啊!好像在‘白榜’上见过,你是保送生还是正取生?”郝老师质问道。 鑫埮依旧默不作声,脸也没红。 “保送生,是保送生……”鑫埮的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说道。 郝老师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看着鑫埮满不在乎的表情,冷冷地说道:“保送生?保送生应该还是有实力的,下个月期中考试你的化学如果考不到90分。呃……110分,你自己来找我作检讨!” “什么保送生嘛?我是冒牌!”,鑫埮心里说道,充满了委屈:“保送!,真他妈讨厌!保送!保送!bs、bs、sb、就是傻b……”鑫埮对‘保送’又产生了由衷的愤怒。 第十章 知遇恩 1999年3月31日 窗外星光满天,鑫埮正在发呆。“苟老师叫你去他办公室。”班长对鑫埮说道。 “现在?”鑫埮觉得很奇怪,但知道去了又没好事。 “对,就是现在!”班长肯定地说道。 鑫埮悠悠地走到苟老师办公室门口,听见了苟老师的声音:“……这个学生实在太不争气了,我看到他我就一肚子火!” “我听一些学生说过,你和其他几个老师经常批评他,你们别老是批评嘛。”是郝老师的声音。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年级主任的意思。他指示各班:要从严治班,严格要求学生,尤其是正取生、保送生。”苟老师说道,“说什么批评?我才懒得批评他呢,有几科老师反映他坐第一排上课不听讲,要我教育他一下。可我一看到他我就觉得讨厌,哪里想管他呀……” “怎么了?是不是他家长没给你送礼呀?”郝老师笑道。 “送礼?一提送礼更让我火冒三丈。他爸给我送礼,居然送了两条水货‘红塔山’,点着之后很快就会熄灭,而且特别呛人。幸亏之前我没拿去送给领导,要不我就惨了,你说,这……把我气死了。”朱老师回答道:“还好,送我的两盒茶叶还不错,再加上他爸爸低声下气地求我,我想起他爸爸的白发也心软了,所以每次调座位我都把他放在第一排,可他呢,照样不学,这样自甘堕落的学生,我才不想管呢?” “唉……”郝老师叹道。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快把我气死了,过年之后开学,他寝室的寝室长告诉我:他把他爸爸要他送我拜年的一点礼品让寝室的10个人分了,其中有两瓶酒,最后搞得寝室里酒气熏天,把寝室长灌得醚酊大醉,吐得一塌糊涂,我还是装作不知道,没怪他酗酒,还是让他坐第一排,你说……”苟老师越说越激动,郝老师发出很不自然的笑声,似乎有点哭笑不得。 苟老师又继续说道:“据我所知,不管哪个老师怎么批评他,他都一言一发更不改正,就像瞧不起任何人似的,简直不可理喻,我读了十几年的书,带了好几届学生,还没见过像他这样怪人,所以呀,我就不管他了,让他自生自灭……” 鑫埮没有继续往下听,他想起开学后的第一个星期六晚上,他拿出两瓶酒和两盒糕点,没去送给“小苟”,而去街上买许多点心,在寝室成员正在寝室吃饭时,关上门,叫上他们一起喝,他像有神灵指点一般,那天晚上竟然才思敏捷,口若悬河,一个劲地给寝室长拍马屁,然后不停地催其喝酒,而寝室长真像个傻b一样不停喝,至少被灌了6瓶白酒,最后结果,寝室里的人脸都红红的,而寝室长却倒下了,躺在床上不久就开始狂吐,看都不看床下就直接吐,结果吐到了寝室长自己的小脸盆里面,鑫埮亲眼目睹脸盆里面的秽物“哗啦哗啦”很快地装了大半盆,他觉得那样子特像家里了牛吃坏了肚子后拉稀的情景。虽然最后的场面是鑫埮收拾的,但那天鑫埮整整兴奋了一夜:一场以“小苟”和寝室长复仇的战争终于赢了,快感在他心中久久留存…… 当天鑫埮和苟老师、郝老师的谈话依然没有结果,鑫埮始终以沉默和点头应付。 1999年4月7日 “郝老师,你为什么要破坏你在我心中的高大形象?”鑫埮一面在心里问,一面做着化学作业,“还是学一点吧,免得到时候他羞辱我。”鑫埮开始翻开化学书。 “最近几天你听课还比较认真,作业做得也可以,正确率很高。”郝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鑫埮的旁边,“你在补以前的作业呀?不错,不错,感觉有什么困难吗?” 鑫埮抬头扫了郝老师一眼,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事实上他有好多题不会做,只是他现在正在想:“郝老师是不是吃错药或者中邪了,怎么说这样的话?听着好不习惯啊。”他心里感到特别别扭。 “有困难就直说,不懂就问。”郝老师又说道:“昨天的测验你做得很好,看得出你的化学基础还很扎实,好好干,你还是挺优秀的!” “哦,哦……”鑫埮惊忙点点头,他有一种想吐血的感觉,心似乎快要跳出胸膛,头也一阵眩晕,过了好半天他才回过神,心里热乎乎的:“郝老师,谢谢您!我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一定不负您的厚望,一下要学好化学!” 鑫埮捏紧了拳头。 1999年5月10日 郝老师很关心鑫埮,经常问他有没有什么困难,不时给他一些小鼓励,可鑫埮常常为此感到汗颜,并且不明白郝老师为什么这样对自己,甚至还偶尔怀疑郝老师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所以仅仅以摇头或点头来回应郝老师。课余时间,鑫埮除了看课外书以外就是看化学,其其它科目的投入甚少。 在4月份的期中考试中,他的化学分数是118——达到了郝老师的要求,也得到了郝老师的表扬。对此,鑫埮心里在滴血:“郝老师,我对不起您,虽然我考了118,但这次试卷这么简单,这个分数刚超过平均分……”他深深地感到愧疚,仿佛辜负了知己一般,精神上似乎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人也更消瘦了,好几天都是昏头昏脑,如痴如呆。 不过,当他翻开化学书看到这学期要上的最后两章——化学键与分子结构、氮族时,里面的内容却使鑫埮像着了魔一样使他每日都疯狂地学习化学。他暗暗发誓:“今后一定要在化学领域做出重大贡献以报答郝老师的知遇之恩!”尽管他一直很喜欢历史,政治和地理,这些科目也是他的强项,但他决定放弃这一切,高二时一定要进理科班以进一步学习化学。 化学,几乎成为鑫埮生活的最大动力,还有时而出现在他眼帘中的“寒雨”也给他带来了不少好心情,除了上化学课和做化学作业,鑫埮经常想起她。 不知从直什么时候开始,鑫埮在注意到“寒雨”的同时,也注意到一个高三的女孩,她长得很瘦小,皮肤洁白,目光忧郁,表情凄厉,也是独来独往,走路特别快,鑫埮每次见到她时就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然后目送地远去,鑫埮一直想弄明白:“她为什么总是这副表情,从来不和别人在一起,从来不笑,有什么伤心事吗?”她的忧伤渐渐地感染了鑫埮,一想起她鑫埮就会觉得更加伤心,似乎她的不幸就是鑫埮的不幸,不久,这个女孩在鑫埮心中越来越重要,她的忧伤终于征服了鑫埮。鑫埮为她起名“寒冰”。 傍晚,鑫埮又一个人在食堂吃饭,这时“寒冰”迎面走来,鑫埮一阵激灵,但表面上仍装作若无其事地把一句稀饭慢慢地放进嘴里,同时按惯例用双眼向“寒冰”“放电”。“寒冰”突然头一偏,疑惑地看着鑫埮“放电”—— 鑫埮立刻被“电”得头晕眼花,将将这句很烫的稀饭一下子吞了下去,烫得他眼泪都流出来了。他忙低下头,不敢迎接“寒冰”的目光,“电压太高了!”他的心跳得厉害:“莫非她已经发现我经常在看她?这下糟了,说不定她以为我是色狼呢,以后怎么发展啊?”他偷偷地看了“寒冰”一眼——“寒冰”早已远去。 第十一章 渡渡鸟 1999年5月20日 自从那次和“寒冰”放电之后,鑫埮感到不安的同时,也感到由衷的兴奋,“寒冰”也许是个生活极有规律的女孩,总是在固定的时刻经过固定的地方,所以鑫埮每天“守株待兔”都成功,但再也不敢“放电”,直到“寒冰”背对着他,他才会多看几眼。 下午上英语课,鑫埮才听了几分钟就昏昏欲睡,墙壁上的世界又使他眼睛一亮,不一会儿,他的思绪飞向了印度洋,眼前变得模糊起来,之后又逐渐变清晰…… “圆天盖着大海,黑水托着孤舟 也看不见山,那天边只有云头 也看不见树,那水上只有海鸥 哪里是非洲?啊里是欧洲? 我美丽亲爱的故乡却在脑后! 怕回头,只回头, 一阵大风雪浪上船头 飕,飕,吹散一天云雾一天愁。” “寒冰”低吟着周无的诗,向鑫埮问道:“离家越来越远了,还有多久可以到达大西洲?” “恐怕还有好多天呢,鑫埮无可奈何地说,“寒冰”看着黑锅似的天空,脸上又浮现出往日的忧郁,刚才暴风雨虽然没把船掀翻,却使船不停地摇摆打转,她被弄得有点吃不消了。自从她和鑫埮认识以来,他们经常在一起聊天,有时一起跑出校园,后来梓馨城玩腻了。鑫埮就提议干脆远走高飞,去寻找传说中的大西洲。” 据说在北大西洋,今天的亚速尔群岛附近,存在过一块较大的陆地——亚特兰提斯,即大西洲。那里处在亚热带地区,气候温暧、四季如春,风景秀丽,如诗如画,但后来,大西洲沉没到了海底,留下了一系列千古之谜。 “既然大西洲沉没了,我们还去干嘛?“寒冰”对原计划产生怀疑。 “我总觉得亚速尔群岛和大西洲有什么联系,或许它以前就是大西洲的一部分,我们去那儿也行,那里也是旅游胜地呀!”鑫埮得意地说,一路上的凄风苦雨他都可以忍受。 猛烈的东北风夹着暴雨再次袭来,鑫埮却忘记了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他想东北风可以更快地让他们穿过印度洋到达到好望角,然后北上就可到达目的地。一个十几米高的巨浪扑向他们的小船,鑫埮紧紧住“寒冰”,海水立刻淹没了他们…… 一个岛的沙滩上,鑫埮和“寒冰”居然大难不死还被海浪卷上了岸,他们精疲力竭地往岛的深处走,只见群山叠翠,一条羊肠小道行人绝迹直通远方,走了好久才走到一大片平地,见到一座干净幽雅的庭院,门前有一条小溪,溪水清冽,逐浪翻波。庭前数枝淡竹临风拜舞,彬彬有礼,脉脉含情。庭院后是一片杏树林,杏花开满枝头,鸟声悦耳动听。 “hello,where are youe from?”有人问道。 “we……wee from china。”“寒冰”见突然冒出个人,小声地说道。 “中国!那太好了,我也来自中国!”那人高兴地说道,连忙把他们请进庭院。 庭院里白石铺路,路旁的鲜花正争奇斗艳,“我少年时期住在澳门,民国末年,国民党军队大败,渡江战役后我父亲以为解放军会乘胜攻打香港和澳门,为了逃避战火,就举家移民到这里。”那老人边走边说,“这里的中国人可不少呢。” “这里是什么地方!”“寒冰”问道。 “巴不得岛,属于毛里求斯国的领土。”老人说道:“我已经整整50年没回澳门了,今年12月20日,澳门回归中国之后我就回中国安享晚年,并恢复中国国籍。”老人无比激动地说,“我和我上几代的祖辈们不同,我要作为一个真正的中国人在中国的土地上死去!” “这里的环境这么优美……”鑫埮觉得放弃这里好可惜。 “再美也比不上家乡嘛,哦,对了,你们怎么会到这里,要到哪里去?”老人问道。 “亚速尔群岛。”“寒冰”不敢说去大西洲这个已经不存在的地方,怕老人笑话,抢在鑫埮前面说道:“我们的乌篷船被巨浪击碎了。” “亚速尔群岛?那是葡萄牙的领土,你们去那儿干嘛?离这儿还有一万多公里呢。”老人相当诧异。 “玩……” 鑫埮说了一个字,立刻又后悔了。 “玩?你也太荒唐了吧,驾着乌篷船过印渡洋?还要去北大西洋?荒唐!荒唐!”老人颇为生气,“还是老老实实呆在我这,到时候跟我一起回中国。” “寒冰”越来越喜欢巴不得岛上的生活,鑫埮心里虽向往着大西洲,但见到从往忧郁的“寒冰”能够开心地和自己一起玩,心里也舒坦了好多,他们和老人的家人一起劳动,一起游戏,有时也一起去附近的村庄或其它岛屿买一些日常用品,他们所用的货币上都画着一只体态雍肿的鸟。 “干嘛要把这样一种并不漂亮的鸟印在钱上?”有一次“寒冰”问老人,于是他慢慢道来: “这种钱就是毛里求斯国的法定货币,上面画的鸟,名渡渡鸟,它不仅出现在钱币上,还出现在毛里求斯国的国徽、各种纪念品,艺术品,广告牌等物品上,之所以如此,不因其外貌美丽,也不因其习性独特,而是因为它有重要的象征作用!” “据推则,几十万年前,毛里求斯岛上有很多渡渡鸟,它长着翅膀却不会飞;长着双脚却步履蹒跚;体型肥大故不会游泳,岛上有一种树生得高大挺拔、形态峻美,名唤大颅榄树,渡渡鸟经常出没其间,以大颅榄树的种为食,凡是有渡渡鸟的地方,那里的大颅榄树就长得更加茂密,总之,渡渡鸟和大颅榄树相依为命,一起度过了几十万年。后来,欧洲殖民者发现了毛里求斯岛,也发现了渡渡鸟。肉味细嫩鲜美的渡渡鸟很快成为他们的盘中餐。可怜渡鸟不会飞,不会游、不善跑,没过多久,渡渡鸟就被捕杀殆尽,1681年,世上最后一只渡渡鸟被杀——渡渡鸟从此消失了。” “本来,物种的消亡是生物界常见的现象,但自从渡鸟灭绝之后,大量的大颅榄树也不断死亡,似乎在向世界控诉人类的残忍,又像是对渡渡鸟的哀悼,更像是为渡渡鸟殉情,因为它们在一起生活了几十万年,算得上是‘老夫老妻’了,尽管后来政府花了很大气力保护大颅榄树,但终究阻止不了它的陆续死亡,很奇怪的是不再有新的大颅榄树萌出,把它的种埋进土里,也不见其生根发芽,似乎绝育了。到70年代,大颅榄树只剩下最后13棵——也濒临着灭亡的边缘。” “那后来呢?大颅榄树怎么样了!“寒冰”很担心“守寡”近300年的大颅榄树能否话下去。 老人意味深长地说:“眼看又一个物种就要消亡了,1981年,渡渡鸟已经灭亡300周年,美国生态学家坦普尔来到毛里求斯,他对仅存的大颅榄树进行考察,发现最年轻的大颅榄树正好是300岁,也就是说渡渡鸟灭亡之日,正是大颅榄绝育之时,他猛地意识到渡渡鸟和大颅榄树之间有着必然的联系,再后来,坦普尔终于揭开了这个谜底:曾经的渡渡鸟以大颅榄的种子为食,但仅仅消化种子外壳的一层皮,然后排出体外,只有经过渡渡鸟处理后的大颅榄树的种子才能生根发牙芽,长成参天大树。渡渡鸟没有大颅榄树,就会饿死;大颅榄树没有渡渡鸟,就会绝育,它们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真是一对生死鸳鸯,一对世世代代不可分离的伴侣!”。 “那再以来呢!也就是最近十几年呢?大颅榄树怎么样?”“寒冰”急切地问道, “后来坦普尔为大颅榄树做媒,他以丰富的知识终于在大自然为大颅榄树找到了一个新的‘婆家’——吐绶鸡,把生命力顽强的吐绶鸡从外地请到毛里求斯,让它处理大颅榄树的种子,这不,大颅榄树又获得了新生,现在它们在一起生活得很好。”老人讲完了故事,”“寒冰”已感动得泪光点点。 岛上平静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没有冲突就没有戏剧。一天,鑫埮和“寒冰”又在溪水边散步,一群人骑着马从树林中慢慢走出,鑫埮一阵紧张,但这群人并无侵犯之意,走在前面的一位英雄少年边走边看着“寒冰”,离去之后又回头正色道:“看你们的打扮是从外地来的吧?最好看在当地人的陪同下活动,当心巴不得岛上的毒蛇袭击,尤其是要警惕岛上十大毒蛇中排名第一的内心蛇,一旦遭袭,那可是绝症。” “谢谢你!”“寒冰”冲着美少年笑道,美少年也笑了。随后转身离去。 鑫埮心中酸溜溜的,望着“寒冰”不肯收回目光的眼睛,使劲跺了一下脚,一声不吭地站溪边。 “你怎么了?”“寒冰”问道。鑫埮还是不理,搬起溪边的一块大石头,对准溪中一对金色的浪花,狠狠地砸下去,他愤怒的心情需要一个地方发泄。 但祸事因此而起,溪中金色的浪花消失了,却有一片红色顺流而下,后面一条金色的蛇正在后面追赶那片红色。 “蛇!蛇!”“寒冰”花容失色,鑫埮也吓得面如土色,一动不动,自从小时候被蛇咬过一次之后他就特别怕蛇。 “快跑!”“寒冰”到底年长一些,拉着鑫埮跑向美少年离开的方向。 活着的金色蛇很快把死去的蛇拖上了岸,然后疯狂地追赶二人,这种蛇的行动速度奇快,眼前就要追上二人,美少年等一群人已拔刀冲了过来。 “哧!”砍刀将蛇跺成两节,但在那一瞬间,只听见“啊”的一声惨叫——金灿灿的蛇头拖着一小段冒着血的躯干跟“寒冰”的小腿紧紧地连在一起。 “内心蛇?”那美少年叫道,“内心蛇一般雌雄一起行动,从不主动攻击人类,你们是不是先攻击它们了?”美少年一面用绳子扎紧“寒冰”的腿一面问道。 “我就是用石头砸了溪中的金色浪花,没想到是蛇……”鑫埮嗫嚅道,泪珠如黄豆般滴下的“寒冰”让他后悔不迭,“你们能不能救她?” “唉,不是我们不想救,实在是无能为力,人们被全岛十大毒蛇中的其它九种咬伤过,只要抢救及时,用药得当,一般都有救,但对内心蛇……却最多只能活二十天。”美少年的同伴摇着头答道。 “传说大约600年前曾有一人被内心蛇咬伤之后被人救活,但其解药不曾流传,我们可以去问问疯和尚,看他知不知道?”美少年答道。 “疯和尚是谁?” “疯和尚据说有120岁,见多识广,足智多谋,但性情古怪,整天疯疯颠颠的,喜欢捉弄人……”美少年还未说完,就有一个声音说道:“谁在说我坏话呢?”同时几颗大石头凌空而来,鑫埮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已经趴在地上——右腿被打伤了,而美少年及其伙伴躲避及时,逃过一劫,”“寒冰”也安然无恙, “哈哈!哈哈!好玩!好玩!”一个老和尚突然跳出来,只见他浑身脏兮兮的,衣服破烂不堪,浑身发出一阵臭味。鼻子下挂着两条鼻滋,有一尺多长,青绿色中带着红色,“还是你们功夫好!”疯和尚对美少年等人笑道。 美少年向疯和尚恭恭敬敬地说出事的前因后果,但疯和尚一直哈哈大笑,直到鑫埮和美少年苦苦哀求,他才慢慢地说道:“这样吧,你们把这个吃下去,我就告诉你们我知道的一切。”疯和尚说完擤掉两条鼻涕分别递给鑫埮和美少年,一面望着他们笑。 这么恶心的东西,只看看就会让人吐饭,可疯和尚居然要他们吃下去,“你这不是明摆着捉弄人吗?你到底知不知道呀?”鑫埮恼怒他打伤腿,吼道。 疯和尚并不生气,头一歪,看着鑫埮,又转身看看脸色苍白的“寒冰”,指着她笑着问鑫埮和美少年:“你们为什么要救她?她跟你们是什么关系?”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只是刚才才见到这位小姐的。”美少年答道。 “那,你跟她呢?”疯和尚问鑫埮, “我,她是我的……”鑫埮竞然脸红了,他像失忆一样,突然忘记了和“寒冰”是什么关系,“寒冰”见状,脸上也泛出红晕,恼怒地看了鑫埮一眼,然后把头转了过去,不再看鑫埮。 “唉呀呀!想不到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奇事,嘉花名木插牛粪,金盆玉碗装狗屎,老衲今天终于开了眼界咯!”疯和尚仰天大笑,双手的鼻涕在阳光下发出惨绿的光芒。 这时美少年正脉脉含情地看着“寒冰”,而好听到疯和肖的话也扭过头来,正好和美少年目光相碰,美少年眼睛一亮:“我吃,我吃,我全吃!”说完抢过鼻涕塞进嘴里,鑫埮见状忙去抢,不料终在腿受伤而慢了一步。 “好啊好啊,还是你的心最诚。”疯和尚笑着对美少年说道,又找了块石头坐下,缓缓说道:“据说那角药来自印度洋海底,具体位置在‘世界岛的内心’,正因为如此,才将此蛇改名为‘内心蛇’。但此位置却无人知晓……” “‘世界岛的内心’!是不是圣城耶路撒冷?世界岛就是亚非欧三洲啊,而耶路撒冷是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圣地,过去欧洲人发现新大陆之前就把耶路撒冷当作世界中心,这世界中心是不是内心?”鑫埮没等疯和尚说完,打断了他的话。 “糊涂!我说解药在海底,耶路撒冷在海底吗?真是个傻b少年!”疯和尚不屑地瞟了鑫埮一眼,“大约600年前,明朝郑和西洋经过某一海域时沉了一艘船,后来有人在沉船上找到了不少宝贝,其中就有内心蛇毒的解药。但这么多年以来,再也没有人找到,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一定是真的,‘世界岛内心’这个地方一定存在,就是不知在什么地方,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这就够了,我明白了。”美少年自信地说,又对“寒水”说道:“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拿解药回来。” “哈哈!看样子吃了我的鼻涕会变聪明。”疯和尚笑道。 …… 十五天后,美少年满脸疲惫地归来,并带回了解药——“寒冰”得救了。 “你是怎么找到‘世界岛的内心’的?”疯和尚急不可耐地问道。 “你们看……”美少年摊开一张世界地图,比划道:“这是郑和下西洋时的航海路线,这一段是在印度洋上的路线。再看,世界岛——也就是亚欧洲三洲,它们的轮廓极不规则,周围被太平洋、大西洋、北冰洋、印度洋”所包围,实在无规律可循。但是,你们再看——” 鑫埮看到那美少年满脸的得意,这才发现他和寝室长长得很像,再看到“寒冰”正兴致勃勃地听那美少年讲解,他心里越来越不安。 那美少年继续讲:“在欧洲大陆之外,有一大岛名大不列颠岛,亚洲大陆之外有一大岛名本洲岛,非洲大陆之外有一大岛名马达加斯加岛,三个岛都分别属于一个国家,而这三个国家在所在的洲都有较大的影响,那就是英国,日本和马达加斯加,其政治中心——伦敦、东京、塔那那利佛三者的连线为一个三角形,三角形三条角平分线的交点——就是这个巨大三角形的内心,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个内心距离郑和下西洋时在印度洋上的航线极近,所以我几乎肯定,这就是传说中的世界岛的内心,最后,我终于成功了。” “这你都想得出来,真是太绝了!”疯和尚笑道。 “这是您指点得当啊。当时我一听说‘世界岛的内心’,就想起几何课上老师讲的‘内心’,那是三角形很重要的一个点。所以我就不断地在三个洲上想象着画三角形的内心。”美少年也笑了。 “牵强附会!亚洲最大的岛是加里曼丹岛,你为什么不把它作为三角形的一个顶点,而偏偏选中了本洲岛,简直是故弄眩虚!”鑫埮冷笑道。 “你……”美少年摇摇头没说话。“好了,别争了,人家最后成功了,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不是吗?”“寒冰”对鑫埮说道,又回头对美少年充满歉意地笑笑,“我弟弟年纪小,不懂事,不大会说话,希望你别介意。” “啊!没事没事。”美少年脸上乐开了花。 鑫埮瞪大了眼睛看着“寒冰”心里说道:“难道我是你弟弟?以前到底怎么说的……” 几天后,一直和美少年在一起的“寒冰”在海滩上找到鑫埮,二人几天没见面,现在快成陌生人,一阵沉默之后,鑫埮问道:“他对你好吗?” “很好!”“寒冰””的脸微微发红,表情有些不自然。 又是一阵沉默,鑫埮抛出一句:“我们散了吧?” “好的。”““寒冰””小声说道, “你回答得好干脆。”鑫埮苦笑道, “我,我只是觉得我跟你不合适,而他……” “他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聪明绝顶,知识渊博,又善于灵活运用,不怕脏不怕累,不畏艰险舍命为你寻找解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也是人之常情,”鑫埮打断了“寒冰”的话。 “不是的,我只是觉得跟她在一起才能够真正开心 ,忘掉忧愁。”“寒冰”辨解道,“最重要的是他勇敢,敢于追求他想要的,而你,其它的方面我不管,我只记得,当那个疯和尚问你和我是什么关系时,你居然不敢承认我是你的……”“寒冰”哭了起来,她似乎也忘了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鑫埮的心慢慢地往下沉:“是的,我连这个都不敢承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们的关系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寒冰”止住哭,“你还是回中国吧,忘掉这里,我们也准备过一段时间就回去,因为,他也是中国人。” 鑫埮望着大海,并不理会“寒冰”,“寒冰”又说道:“谢谢你一直好好照顾我,这个,送给你,权作纪念。” 鑫埮望着“寒冰”,“寒冰”也望着鑫埮,这大概是二人在巴不得岛上最后一次对视了,鑫埮接过礼物,慢慢打开,礼物是一幅画,“渡渡鸟?”鑫埮看了一眼”“寒冰”,又盯着画,若有所思。 “对,渡渡鸟!”““寒冰””不明白鑫埮的脸色变得越来越惨白。 鑫埮瞪了“寒冰”一眼,同时感到眼眶一热,他随即转过身,眼泪流了出来——他绝不会允许自己在任何人的面前流泪,鑫埮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忽然,他发疯似的扔掉画,冲向大海。 鑫埮与大海融为一体,波涛湮没了他的哭声,海水冲掉了他脸上的泪水,但他从心中仍然伤痛不已,“当殖民者的猎枪指向渡渡鸟的时候,渡渡鸟在飞、游、跑三项技能中只要善长一项,就可能逃脱被杀的命运,就不会绝种,也不会使大颅榄树随之濒临灭绝,而最终挽救大颅榄树的是吐绶鸡,身在天国的渡渡鸟一方面会为自己在面对灾难时的蠢笨无能导致自身的绝种而悔恨,更会为自己曾经的伴侣濒危而感到悲痛却又无可奈何,而当吐绶鸡出现时,渡渡鸟一方面会为自己的伴侣得救而欣慰,另一方面肯定会为他们的结合而心酸,而渡渡鸟最不以原谅的就是它自己,这一切都是它自己蠢笨无能惹的祸!” 鑫埮觉得自己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我是渡渡鸟!我是渡渡鸟!她是大颅榄树!他是土缓鸡!我一无是处,这才是主要原因!”他已经感到自己已经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他大叫一声:“我要回中国!” …… 眼前的一切全部消失了,鑫埮才发现自己仍坐在教室里面,教室里空荡荡的,原来早已放学,一下午的时间就这样被鑫埮打发了。 他走出教室去吃饭,路上不断地想刚才的故事情节却差不多呢?结果也很相似:都是不欢而散然后回中国,怎么会这样呢?这是我自己幻想的故事,所有的情节怎么会不受我的控制呢?…… “寒冰”出现了,鑫埮眼睛一亮,心里说道:“正在想你呢,你怎么就真的来了?”一面像往常一样注视着她。“寒冰”站在医务室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 “不会呀,你从来不和别人在一起,你在等谁呢?鑫埮心中的疑问重重,并没有收回目光,同时由南向北向“寒冰”靠近,此时,脸正朝南的“寒冰”慢慢地挪了一下脚,又转过头,使脸朝向北面,而当鑫埮一路“行注目礼”直至“寒冰”的北面回头看她时,“寒冰”又挪了一下脚,转过头,脸又朝向南面。 “这充分说明,她知道我在注意她。”鑫埮略一紧张,转念一想:“唉!知道又怎么样呢?她怎么会理会我这个不务正业的小师弟?”鑫埮的思绪并没有停顿,努力回忆刚才“寒冰”的表情,“她的眼神里面分明有一丝恼怒和不屑,似乎有点讨厌我,唉,我还幻想她跟我一起玩,她还成为我的……” 鑫埮摇摇头,开始为自己再作多情感到恶心:“一个男人的感情怎么能这么丰富啊?问问自己:癞蛤蟆跟白天鹅有什么关系吗?”鑫埮把自己骂了半天,眼前又浮现出“寒冰”俊俏的脸蛋:“平心而论,‘寒冰’跟宋兰、金雪莲、何欢、‘寒雨’比起来,应该算最漂亮的一个,尽管她是冷若冰霜,却绝对是艳如桃李,而我没有高大的身材、没有英俊的像貌、没有潇洒的气质、学习成绩也不好、没有出众的才能、为人处事也很糟糕。她哪里会看我啊?”鑫埮越发觉得自己一文不值,陷入更深的苦恼之中。 第十二章 一到五号 1996年6月10日 今天是宋兰第三次参加中考,尽管鑫埮听说她在平时的考试中曾取得全镇第一名的好成绩,但经常焦虑多疑的他还是为宋兰提了一把汗。他很想去看看宋兰,祝她考好,但他一起宋兰心里就打鼓:“离别近三年几乎没什么联系如果突然去,会不会影响她的心情、消磨她的斗志?见面又说些什么呢!好像又没话说……”中午吃完饭,被樊凡连哄带骗拖出了学校。 梓馨市中考的考点都在城区,农村的学生由各学校统一安排住宿,别海初中租住的是军分区招待所,那里地方大,环境优美,二人到了招待所,见到一些学生三三两两地是动,樊凡见人就问301班女生住哪?但别都回答不知。鑫埮一言不发地站在路边,一副无精打彩的样子,看着不远处的樊凡还在拦路问人,他一脸的虔诚正让鑫埮觉得好笑。 忽然,鑫埮的眼睛看直了,在较远处的一片小树林里,郑光捷、吴伟峰还有几个同学正在一起谈笑风生,其中,就有宋兰。对,那就是宋兰,鑫埮绝对没有看错,他对宋兰的容貌,身影再熟悉不过了,“吴伟峰、郑光捷,你们在一中过得很快活吧?我在二中身陷苦难,你们也不来看看我,现在却重色轻友。”鑫埮心里说,但转念一想:“我不也是没去看过他们吗?不就是曾经同学吗?他们又没这个义务。” “林老师!”鑫埮听风樊风的叫声,转过头,樊风正叫他,“嗳,我们一起去问问林老师吧,他应该知道的。”樊凡显然没看到宋兰他们,只看到远处的林老师。 林老师教过鑫埮,鑫埮远远看见他之后拔腿就跑,全然不顾樊凡在后面叫他。“哪有脸见以前的老师啊,现在我混得这么差……”鑫埮心想。 招待所大门外,鑫埮慢慢停下来往回看见,樊凡没有追来,宋兰他们还在一起,他踱着步子在门口徘徊,“我去看她怎么样?自从1996年9月份分开以来,宋兰看我的眼神一直怪怪的,几乎真的讨厌我,这样一来,她就不需要我的关心了,我的存在对她没有任何价值可言!”鑫埮想起政治里面的关于物质和精神的论述,一段话突然从心底流出: “这是一个由物质和精神组成的世界,而我的存在对她来说真的没有对她没有任何价值可言!无论是物质价值还是精神价值,我能力有限,再加上今年中考改革改得面目全非,能够给她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何况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江,就算她提出几条意见,别人说不定会来一句‘你省省吧’给挡回去,如此一来,怎么体现物质价值?我长得又不帅,又无特别的才能和高尚的品德引起宋兰的欣赏,不能给她带来好心情,仅仅塞给她几句干巴巴的所谓‘祝福’能让她心花怒放,斗志倍增吗?她和关伟峰、郑光捷等人一直有联系,还有所谓的‘感情’,而我和她已经形同陌路,哪来什么‘同学之情’ ?如此一来,我又怎么体现精神价值?祝福又怎么样?生性活泼的宋兰身边不乏各类朋友,关心她的人多的就是,我去了也许是多余,如果宋兰真的讨厌我的话,还会令她心烦和不快,唉,还不如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不去打扰她,让她安心考试,那样会考得更好,如果能够发挥到平时考试的最高水平,就可以考上一中了,那不是我们‘四人帮’曾经的追求吗?尽管那样也许就很难见到她,但是,谁叫我考不上一中呢?” 鑫埮一阵感伤,慢慢往二中走,心中还是想着宋兰:“如果我去关心宋兰,受益的肯定是我而不是她,记得1997年5月我在好她的留言本上留言之后,我可是乐了好多天的,虽然现在对她的感觉好复杂,但可能肯定的,我还是非常在乎她,所以,当我现在关心宋兰,我获益更大,而她受益的作用有限,如果我为此而获得精神满足,这简直是对她的亵渎。” 傍晚,樊凡找到鑫埮,怪他突然开溜,又喜滋滋地说道:“我问了林老师之后,直接找到301班女生寝室,才知宋兰不在,被别人叫出去了,我到处找,终于看到她和吴伟峰,郑光捷等几个人一起,因为都不熟,我也没说上几句话,就祝她考好。她的状态还不错,估计考一中没问题吧,可比咱们强多了,毕竟是读了三个初三的人。” 鑫埮傻傻地看着樊凡,樊凡又说道:“因为你跑了,我想你是不想见到她,就没提到你,她也没问起你……”见鑫埮还是那样冷漠,他就眉飞色舞的慢慢说到:“好了,我们的心愿已经了结,让我们这几天在心中为她祝福祈祷吧!” “宋兰,愿你考上一中,从此 ,永别了……”鑫埮朝樊凡点点头,心中说道,又默默地走了,他不愿再想起宋兰,这个他想见又不敢见、心动又心痛的人物,而“寒雨”和“寒冰”是不会让他产生这种感觉的,他几乎可以‘肆无忌惮’地看她们,只是,再过20多天,“寒冰”就要高考,“以后就真的见不到她了。” 1999年9月2日 暑假期补课之前分班,鑫埮最不愿意和别海初中毕业的人同班,可偏偏就有好几个和他同在203班,其中,就有金雪莲。尽管两人每次见面时金雪莲主动打招呼,可鑫埮一见到她心里就发毛,然后就像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一句话都不说,他多么希望“寒雨”能和自己同学,可她偏偏在206班,“没缘份,或者说有缘无份。”鑫埮在心里说道,他最喜欢的郝老师也不上203班这个理科班的化学课,鑫埮对分班的结果相当失望,却只能摇头兴叹而已。 在鑫埮所在的203班中有“寒雨”的同学,有两个现在和鑫埮一个寝室,鑫埮为此得到了“寒雨”的相关情报:白英,城区学生,生年不详,原103班“四大美女”之一,性情古怪,不喜言谈,无甚爱好,但跟社会青年似有来往,学习很用功,不过每次考试都是年级600名…… 鑫埮对情报很不满意,主要是对白英不满意。在他心中,白英应该是个淑女,温柔娴静,多才多艺,但怎么会“性情古怪”呢?还和自己一样“不善言谈,无甚爱好”呢?而且“每考试都是600多名”,“连我都不如。”鑫埮心想,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垃圾学生,可她比自己还……而她却又是“学习好像挺用功”,太让人无法理解了。最不能让鑫埮不能接受的是白英居然跟社会青年有来往,“淑女就应该是个乖孩子,呆在校园好好学习,而她……”鑫埮已然忘了自己曾幻想和白英“乘稃浮于海”,而白英在他心中的形象倾刻间千疮百孔,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完美无缺。 自那之后鑫埮也没有去核实情报的准确性,他觉得“无风不起浪”,并且自那之后他再也没去206班偷看白英,甚至几乎从未想起过她。 暑假补课期间,分班的结果和关于白英的情报让鑫埮相当意外,可更意外的事也同时发生了:“寒冰”还在复读高三,那是在一次晚自习休息时间,鑫埮见到“寒冰”后趁着黑灯瞎火壮着胆子跟踪发现她在301班,301班有鑫埮的一个初中同学,那个同学复读初三时,鑫埮正读第一个初三,两人同班,后来鑫埮复读初三所以他比那名同学低一届,“如果我去问他……算了……”鑫埮担心又得到一个和白英相近的情报,白英已经有点让他伤心了,“寒冰”是他心中的女神,他不想失去了一个崇拜的对象,那样会更伤心的。于是,一切维持原状。 今天是鑫埮和宋兰相见4周年纪念日,鑫埮按惯例一个人跑到外面餐馆加餐,想起前天又一个让意外的一幕,他不停地摇头冷笑,那天,宋兰和何欢都在学校新生报名处报名…… “你们居然没考上一中!真没用!”鑫埮对她们的到来既惋惜又恼怒,同时也感到莫名的喜悦,“但是……唉!冤家路窄呀!”鑫埮一边大口吃肉一边感叹。 1999年10月12日 自从进入203班以来,新班主任钟老师对鑫埮还不错,鑫埮一直坐教室第一排,还找鑫埮谈心,不过鑫埮不给面子,跟钟老师说话总是藏头露尾,鑫埮是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9月份的月考,鑫埮成绩还是原地踏步走,钟老师强烈不满,打电话要鑫埮父亲来校,共同“探讨”怎样教育孩子。不得已,鑫埮的父亲带着鑫埮又一次“塞坨子”。那场面鑫埮从来不敢回忆,就如同他不敢想象以前给“小苟”“塞坨子”时的神态和语言一样。 晚自习时,鑫埮想起父亲幼年孤苦,成家之后又日夜操劳,而人到中年,儿子却一次又一次让他受辱,在“塞坨子”的时候……鑫埮想到这里就烦燥起来,深深责怪自己太对不起父母,这几天他硬着头皮学,觉得除了语文和化学能勉强应付之外,其它的都因为高一基础太差,困难重重无法打开局面,实在提不起兴趣,望着陌生的课本,他又开始想入非非,幻想再读一个高一,跟宋兰或何欢在一个班,忘掉过去让一切重新开始……想到这里,鑫埮忍不住坏坏地笑笑。 “你们几个,到我办公室来一下,”钟老师突然出现,把鑫埮及周围四个正在小声说笑的同学都叫办公室,这四个同学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都是成绩特差的正取生,都曾上过“白榜”。 又是一阵例行的批评,5个同学没一个吭声,他们已经习已为常了,钟老师见状,又换了一副口吻:“你们笑得那么灿烂,是什么开心事啊?说来我听听。”见半天没有人搭理,他大声叫道:“你们不回答,今晚就站到11点再回寝室!”办公室是没有其他老师,钟老师的声音显得特别大。 沉默了半天,终于有好汉“出头”:“我就讲了一个笑话,是这样的:一次逛街时我突然觉得肚子很痛,于是走进路边的一家火锅店,想借个厕所用用,偏偏找遍了一楼就是找不到,与是我跑到二楼去。二楼还在装修,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但是却发现有一间厕所门贴着“故障待修,请勿使用”。我实在忍不住了,管他三七二十一,反正四下无人,脱了裤子就朝马桶蹲下去,噼里啪啦……好爽!“ “结束后,我走下楼去却发现一楼空无一人。奇怪了,正值晚餐时间,刚才楼下还高朋满座,怎么一下子就人去楼空了呢?连服务员和接待员都不见了……于是我走近吧台问道:‘有人在吗?怎么都没人了?’此时,只见一个男服务员从伙计从吧台钻出来说:‘我操!……刚才大便从天花板掉下来打到电风扇的时候你不在?算你运气好!’” 那“好汉”一边讲一边展示出丰富的肢体语言,十分滑稽,办公室里笑声不断,钟老师也跟着哈哈大笑,突然脸色一变,:“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笑声立刻停止,5个学生全部低下头,想笑又不敢笑。 “你们这样的学习成绩还有心思在上自习的时候讲笑话?”钟老师虎着脸。 鑫埮噘起嘴,心里说:“我又没讲话——尽管我也没学。” “你是不是没讲话?”钟老师突然问鑫埮,鑫埮点点头,怯生生地望着钟老师, “回去,学习!”钟老师手一挥。 …… 一个小时后,另外4名同学一个个无精打采,满脸疲惫地回到教室,像长途跋涉归来一样, “你是不是给‘班头’送礼了?”“好汉”刚坐下来就向鑫埮问道,鑫埮心里一惊:“我和我爸爸是偷偷地把‘坨子’塞给‘班头’的,他怎么知道?”但鑫埮仍装作不知所云,问道:“怎么了?” “我就问一下,你是不是送了,其实送礼也没什么,我初听时候我爸经常给当时的‘班头’送礼,‘班头’就特别关心我,去年爸妈都下岗了经济困难就没送,没人理我没人管我,我就不想学了。”“好汉”停顿了一会,又说道:“刚才你走之后,‘班头’老说你最近几天学习好用功,要我们向你学习,老说你的好话,还有我们4个刚才在一起讲话,虽然你没讲,但我看你望着作业发呆傻笑,就知道你也没学,可他为什么叫你去了办公室之后又叫你走?为什么对你这么好?我就觉得你给他送礼了,要不然他就会把你留下,你不知道他刚才说的话多打击人!” 鑫埮觉得‘好汉’关于‘送礼’的事分析得头头是道,他想回避“送礼”的问题,故没有作辩解,而是似笑非笑地问道:“我们还有什么打击的话没听过?” “他说我们5个还有教室后面两个成绩跟我们一样差的正取生一共7个人,本来只有2个在这个班,但在分班时有几个班主任都说我们这样的学生留在自己班上丢面子,不想要,我们被人踢过来踢过去,最后踢给了钟老师,因为他刚调来二中,没什么背景,好说话一些……”‘好汉’神经质似的不停地说:“我们差点被人抛弃了,差点被人抛弃了啊!……” “是啊……”鑫埮气若游丝,一下子像瘪了的皮球,对宋兰、何欢的幻想也没能继续下去。 第十三章 拿破仑 1999年10月27日 今天学校举行运动会,鑫埮站在操场边懒洋洋地观看,因为他是被钟老师从教室“赶”出来的。鑫埮想着最近一个月的事,这段时间他有时幻想复读高一,有时良心发现逼着自己学一会儿,但感觉自己没什么太大的进步,望着那些奋力拼搏的运动健儿和呐喊助威的啦啦队,他感到鄙夷和不解,觉得那些人像疯子一样。 “真是吃饱了没事做,这些东西有意思吗?”体育课经常逃课的他,不喜欢音乐,也没有去过游戏厅、录像厅等娱乐的地方,除了看一些他认为能够“经世致用”的“圣贤书”之外,他几乎没有半点爱好,连一般学生喜欢看的一些时尚杂志、漫画等书也不会碰一下。这一切,跟初中的他仍然没什么两样。 一缕白光射入鑫埮的眼睛,他略一偏头,原来是一个女孩上的发卡反射阳光,那女孩正在高呼“加油!加油!”比赛完了,她转过头,只见一张红扑扑的脸挂满了微笑,微笑中透出一种自信,“好面熟、好亲切”,鑫埮看着那张脸发出感叹,一股力量迅速涌遍全身,鑫埮突然有一种想认识这个女孩的想法 。 1999年11月20日 自从见到这个女孩,鑫埮的生活终于有了一点激情。经过跟踪,得知她在103班,教室在一楼。鑫埮每天至少路过103班教室2次,就是想看看那女孩自信的微笑,她的微笑让鑫埮感觉生活中像多了一面旗帜,引导他向前进。这种笑容在宋兰,金雪莲,何欢脸上也有,但鑫埮不敢看。 在旗帜的引领和鼓舞下,鑫埮学习劲头足多了,期中考试的结果,鑫埮甚不满意——全年级377名,这个成绩依然偏居下游,因为分班时,高一时的十个班被分成三个文科班和九个理科班,鑫埮所在的理科班一共600多人。 “干脆不谈高二,留级算了,和那个女孩在一个班,我就每天看看她就使自己产生了力量,如果和她在一个班那不就成了超人了,成绩肯定会大幅度提高。”鑫埮在得知考试结果后心想。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钟老师对其从上次月考的全年级452名升至377名相当满意,当众宣布成绩时对其赞赏有嘉。 “很不错!进步非常大!我就说嘛,保送生就是保送生!好好干,不要急,慢慢来,继续下去,后年高考时一定可以考个好大学。”钟老师找鑫埮谈话时说道。鑫埮对此又惊又喜,复读的念头也没有了。 1999年12月3日 那个女孩改变了鑫埮,但他只敢天天去偷偷看她而已,不敢找她,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鑫埮给她取名“晴虹”。 闲暇之余,鑫埮依然会想怎样和“晴虹”认识,然后怎样怎样…… 教室前方的世界使他想起自己想过的跟“寒冰”去寻找大西洲的故事,想起那中途的变故,鑫埮心有不甘,感觉得自己应该和“晴虹”一起去找到大西洲,于是…… 鑫埮和“晴虹”溜出校园,直奔南海岸闻一多所说的七子之一的广州湾,驾着乌篷船,漂过南海,入马六甲海山峡,斜穿印度洋,绕过巴不得岛和好望角,进入大西洋,顺风北上。 一阵狂风袭来,“晴虹”不见了,船上却坐着一个彪形大汉,像个杀人犯一样,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样子, “你是谁?”鑫埮惊恐地问道。 “我是北欧的凶神罗基!”那大汉露出满口獠牙。 “罗基!”鑫埮记得在哪本书上看过:北欧有个神话,相传在有12个神参加的天国宴会上,突然闯进第13者——凶神罗基,致使光神鲍尔德遭遇不幸,其他天神也处处失利……” “你想怎么样?你是不是把那个女孩虏跑了?” “是啊是啊。我们职责就是带来凶险和灾难,我最讨厌幸福了,刚才你们幸福的一对儿被我碰上,我就履行职责咯。”罗基哈哈大笑起来,“从这儿到我们北欧,2万多里呀,够凶险吧?来吧,来我们北欧找她。”罗基说完就不见了。 鑫埮一屁股坐在船上,“刚才还在暗自庆幸旅途一帆风顺,怎么转眼间就形势大变了呢?”南风越来越大,鑫埮想起一首府诗,随口吟道: “海水梦悠悠,卿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欧洲。梦到又如何,离别仍依旧,未若水推舟,送我到北欧……” “什么乱七八糟?还没完没了的,到现在怎么有心情想这个啊!”鑫埮骂了自己一句,驾起船,疾速北行。 不多日,鑫埮的小船被飓风卷上一个小岛,船又报废了 “你就是元鑫埮?”一位矮个子男子突然出现在惊魂未定的鑫埮面前 “是啊,您怎么知道?”鑫埮想不到在南大西洋还有认识自己的人。 “我是拿破仑*波拿巴,在这儿已经等你很久了。”那满脸威武的中年男子说道。 “拿破仑*波拿巴?您不是法兰西帝国的皇帝吗?您怎么还活着?”鑫埮很是吃惊,但又为自己能见到这位盖世雄主而深感荣幸。 “是的,我就是曾经的法国皇帝,但我没活着,我已经死了快180年了。”拿破仑说道,“这里是我生命的最后一站——圣赫勒拿岛。 “圣赫勒拿岛。” 鑫埮开始回忆历史:1815年夏,滑铁卢一战,拿破仑战败后被流放到圣赫勒拿岛,并于1821年死在岛上,随后其棺木…… “你是个混蛋!”拿破仑突然骂道。 “……” “在自己的祖国多好,我断气的时候就在这里,而不在我的祖国,我是迫不得已,可你居然要到北欧去送死!”拿破仑咆哮起来。 “跟我说话的肯定是拿破仑的灵魂,已经近似于神了。所以才知道我的心思,”鑫埮并不在意拿破仑的批评,他早就对批评麻木了,于是在心里说道。 “回去吧!回去吧!年轻人!”拿破仑用他的鞭子柄轻轻地敲着鑫埮的脑袋,“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干嘛?你已经灵魂出窍了!现在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都是你的幻觉,回去吧!回到现实中去吧!” “我不想回去,现实太残酷了,要考试还要受冷嘲热讽。虽然上次考试老师说我考得可以,但我觉得还是太差了,不可能考个好大学,所以……” “混蛋!在我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这个词。”拿破仑正色道,过了一会儿又冷笑着望着鑫埮:“眼前的一切都源于你的幻想,你幻想和某人一起逃学,飘洋过海……你以前不是幻想过这样的情节吗?怎么差不多每次都是这样啊?” “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很俗啊?”鑫埮一点儿也不害怕眼前曾经率军杀人如麻的拿破仑,嬉皮笑脸地问道。 “这不是一个俗的问题,而是一个土不土的问题,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样的想法很土,土得掉渣!”拿破仑没好气地说。 鑫埮哭笑不得,正准备继续问,他觉得自己跟拿破仑还是挺谈得来的,但拿破仑突然举起了鞭子:“回去!回去!不敢面对现实,就是一个懦夫!现实中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该追求什么就追求什么!” …… 现实中还没上晚自习。“怎么这次这么短?”鑫埮想不通,“是不是我想象力没以前丰富了,不然为什么想不出什么故事来?” 鑫埮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好玩,这次的幻想一点都不好玩,情节太不曲折了……”他为此感到特别烦燥。 1999年12月10日 每次见到“晴虹”, 鑫埮还是特别高兴。“她对我而言有很重要的精神价值。”鑫埮这样评价“晴虹”,“这种精神价值带给我激情和力量,使我产生充沛的精力投入到学习中去。” 想起政治课中关于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论述,鑫埮想:“也许这就是精神文明对物质文明所起的精神动力和智力支持作用吧。”“该追求什么就追求什么!”鑫埮仍然记得拿破包的话,“但是‘晴虹’是该追求的吗?” 在他心中,“追求”、“晴虹”两个词是怎么也写不到一块儿的。“如果……那么……”,“要是……那就……”鑫埮天天用这样的关联词“造句”,但他和“晴虹”之间并没有‘如果’、“要是”,所以也没有“那么”、“那就”。尽管他越来越渴望认识“晴虹”,但他的默默注视是不能改变现状的。说明白了,他没这个胆。 2000年1月16日 几个月来鑫埮仍然经常见到‘寒冰’, 鑫埮每次都和她对视,不过也仅此而已,双方谁也没有说话, “也许这就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鑫埮想,他觉得这样也挺不错的,“就这样继续下去。”他现在根本不想认识‘寒冰’,因为表情凄苦的她让鑫埮想哭,不如“晴虹” 能给他力量。 然而随着对“晴虹”的幻想一次次地破灭,‘晴虹’在鑫埮心中的地位也逐渐下降。 “为什么上天不给我一个认识她的机会?”鑫埮老是在埋怨,一次次地鼓起勇气又一次次地败下阵来,因为他实在找不到一个说话的理由。 “如果她遇到了什么麻烦,碰巧被我遇到,我去帮她,然后……”鑫埮经常这样想。 但这一切设想都没能成为现实,鑫埮越来越苦恼。曾经让他激情燃烧的‘晴虹’终于变得和白英一样不再神圣,成为鑫埮心中的一个普通女孩。 三年后身在大学的鑫埮看到一段让他共鸣的话:“……回忆这种事情是一种折磨,但把这些事情放在心底更是一种痛苦。仔细想想,这样的恋爱,谁能接受?没有鲜花,没有等待,只有默默地注视,而她却不一定能够感觉到。不过更多的时候我们喜欢一个人时选择的却是这种方式,因为你只想在背后默默地注视着她,等着在她需要你的时候站出来,可是事实是这样的机会并不多,而往往在这种等待中幸福就会溜走……” 如果这段话提前3年被鑫埮看到,也许他以后的命运就要改写,因为‘晴虹’等人在某一段时间内在鑫埮心中有着崇高的地位,鑫埮相当在乎她们…… 但是,鑫埮确实错过了一次又一次…… 第十四章 破刀 2000年1月18日 中午鑫埮吃饭时,在拥挤的人群看见了一个身穿桔红色上衣,留着披肩长发的女孩,尽管是见到了她的侧面,但鑫埮已怦然心动,她的左耳后方的一颗红痣,鑫埮已看得很清楚。 2000年1月22日 午饭后鑫埮一人走向教室,望着天空飞舞的雪花,他不禁想起4天前见到的那个女孩,他深信一定可再次见到她,“尽管上次没看到她的正面,但如果再次见面的话,一定可以把她认出。” “唉,什么时候见到她啊?”鑫埮又低着头感叹。迎面走来一群人,其中有一个留着披肩的女孩,桔红色的上衣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显眼,她夹在两个女生中间左顾右盼,谈笑风生。 “是她,应该是她。”鑫埮紧盯着她,走到她的后面又扭头,看到了她左耳根的红痣,“真的是她!” 鑫埮欣喜若狂,“真是太巧了,我一想她,她就真的出现了。” 他越想越兴奋:“莫非是上天知道我在想她,特意将她送来?这么巧,真是太有缘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我和她之间肯定会发生什么故事,不然就不会这么巧”。在那一瞬间,以前的宋兰、金雪莲、何欢、白英、“寒冰”,“晴虹”全部被心中翻腾的巨浪卷起,又深深地埋进了心底。 “她肯定会大大地改变我!”鑫埮在路上不停地点头,不断在心中这样提醒自己。 2000年3月27日 见到那个女孩没两天,学校就放假了,天气也放晴,鑫埮给她取名“晴雪”,天天想着她。 “她比‘晴虹’长得漂亮,也更有青春活动,给我更大的力量。”鑫埮这样想着,并将对“晴雪”的好感转化为学习动力,学习起来更勤奋,自我感觉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每次见到‘晴雪’都让鑫埮激动不已,然而他总期待上天给他一个认识“晴雪”的机会,就像以前期待认识‘晴虹’一样,但至今他都没有得到,他的焦急和烦燥当然无济亏事。鑫埮始终没那个勇气,春天已经过半,天气渐渐变暖变热。一切都在变,鑫埮的胆量始终没变。 晚自习前,鑫埮去学校超市。超市在校园的一个角落里,距离教学楼和行政楼有点远,一群小青年正站在超市门口喝汽水,边喝边东张西望。看着他们那吊儿锒铛的样子,凭鑫埮多次观看打架的“经验”,感觉他们是“外面混的”,惹不得。 鑫埮买完东西刚出门,就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兄弟们,准备!” 只见那为首的小青年拿着半瓶汽水大摇大摆地走向一个刚打完球大汗淋漓只穿着一件衬衣的男生。那个男生鑫埮以前见过多次,因为他是学校有名的“混混”,多次参与打架。 那男生显然不认识前来挑衅的小青年,没有任何防备,忽然,那小青年距离那男生还有2米左右时,一下子把汽水瓶往墙上用力一敲,汽水瓶下端立刻破裂,露出锋利的玻璃尖,电光石火之间,汽水瓶已经捅向那男生的肚子,顿时血流如注,随后小青年的同伴飞快地围了上去,献上了一顿拳打脚踢…… 后果如何鑫埮没有看到,他也不愿看到,这种惊心动魄的场面使他的腿不住地哆嗦。以前在学校也经常见到打架,最壮观的一次是去年暑假补课时,有人为打水而群殴,双方都有十几人,在未分出胜负的情况下,“交战”双方都快速调动武装力量并亮出武器——一人一把砍刀,正在住宿楼下对峙时,不知哪个“多事者”调解成功,以至不少人为没看成“武打片”感到惋惜。 下自习后,寝室里不少人都在谈论这场力量悬殊的“战争”,但这“战争”同以前的“战争”相比,更让鑫埮心惊肉跳——那么多拳头和脚砸向一个人,那么多血……鑫埮想起疾速流出的血就想呕吐,“幸亏我的志愿不是当医生。”他想。 鑫埮不忍再听别人的议论,静静地去洗手间接水。二中的学生住宿楼与旁边卫校的住宿楼靠得很近,且每层楼只有2个洗手间,当鑫埮走进那个靠近卫校住宿楼的洗手间时,看见不少人趴在洗手间的大窗户上,都伸着头看着窗户外面,这使鑫埮想起鲁迅作品《药》里的一句话:“……却只见一堆人的后背;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鑫埮很好奇,也凑过去看,左右晃了半天,终于在人头缝里看到了那一幕——卫校一名女生正在洗手间里洗澡,浑身一丝不挂……。 鑫埮一下子跑了,他不可想象,重点高中怎么会有那样“无耻下流”的学生。 “看见吧?看见了吧?”鑫埮同寝室的一个同学也来到洗手间,看着惊魂未定的鑫埮笑道。鑫埮一声苦笑,继续接水,一句话都不说。 鑫埮回到寝室,就有人打趣他:“看到了吧?看到了吧?……”他干脆不理。同寝室的同学和他并没有太深的交住,只因他性情温顺、老实,才有事没事找他说说话。 有人拍拍鑫埮的肩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们每个人都看过,只是没那些人的‘瘾’那么大,他们天天跑去看。”鑫埮听了哭笑不得。 “哄”地一声爆笑,随后传来一声少女的尖叫声,许多人闻之都跑出寝室,只见那群看少女洗澡的人正在责怪其中一个:“就是你在这乱说,搞得我们都忍不住笑,把她吓跑了吧,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看。” “我不就说了一句‘身材不错啊,但她为什么洗澡不关窗户呢?’” “人家身材怎么样关你屁事?不关窗户又关你鸟事?她是热水洗澡,这几天天气又有点热,打开窗户凉快一些嘛……” “以前她们总是关窗户洗澡,看得很模糊,就是这几天清晰,你却在这捣乱……” “我们每次看都特别守‘纪律’——从来不说笑,你怎么能违反‘纪律’呢?” 一群人继续责怪那个“肇事者”,周围不少跟着附和“就是,就是……”,个个嬉皮笑脸的。 不多时,那个“曝光”的女生寝室有人走进洗手间关窗户。 “干嘛?干嘛呢,这是?”有男生叫道,又引来一阵哄笑。 少女并不搭理,关上窗户后又在玻璃上贴上窗纸。“嗳,别这样嘛。”又有男生叫道,“打开嘛,凉快!” 一阵笑声过后,本该风平浪静。忽然,“啪”的一声,有男生用砖头砸碎了贴窗纸的玻璃……于是双方开始“口水战”,但最终没分出“胜负”…… “这是什么世道嘛?”很少说话的鑫埮在寝室里不停地发牢骚,“高中生……怎么这样……再说二中的好歹也是个重点高中……怎么……”。 “这没什么,一群小流氓,不中用的,今天晚自习的打架你看见了吧?刺激吧?我都吓得不行了。”一名跟鑫埮同寝室的同学说道,“我到今天才明白希特勒的一句话的内涵:‘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如果你不奋斗,你将无法生存!’” “那又怎么样?我们能怎么办?”鑫埮问道。 “我听了去买刀吧,谁欺负我们,我们就砍谁”。 鑫埮沉默不语。 2000年3月28日 买刀一事,鑫埮最终还是响应了,寝室里有3个人各买了一把大号西瓜刀。 回到寝室,鑫埮一想起诸次打架的场面,想起希特勒的名言,越来越兴奋。闪亮的长刀握在手,他感觉自己很像武侠片里的侠客,眼前不断浮现出冲过来的挑衅者,紧紧地握着刀柄,突然间有一种想砍人的冲动。 “呀!”鑫埮一场大叫,一刀劈向窗户的侧壁,一片木条立刻被削下。 “好快的刀!”鑫埮赞叹道,旋即发现,刀已经缺了一个小口。 “这是什么刀呀?刚试了一下就缺了,砍人是不是砍不死啊?”鑫埮嘀咕道。 “屁话!砍死了谁负责,我听了买刀只是自卫”,倡议买刀的那名同学一边回应鑫埮,一边摸着刀刃。 “哎哟!”他叫道,只见他的拇指已经开始冒血。“注意一下!这种刀还是很快,把刀收起来吧,真正的刀客是不会轻易亮刀的!” 三人开始把刀放进箱子,另一个受到“倡议”而买刀的同学说:“暑假之前如果没有人砍我,我就把刀扛回家切西瓜”,这名同学外号“二愣子”, 外表有些傻里傻气的,但人并不傻,跟鑫埮和倡议买刀的同学的学习成绩差不多。 大家哈哈大笑,“好!好!好!要不我们三个人组成203班‘刀客联盟。’”鑫埮更加兴奋指着“二愣子”说:“你的刀要切西瓜,你就叫‘瓜刀客’。”又转过身对着那倡议买刀的同学:“你的刀喝血了,你就叫‘血刀客’。” “你的刀破了,你就叫‘破刀客’。”有人笑着对鑫埮说道。 一时间,寝室里充满了笑声,鑫埮看到自己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突然有一种自己被别人认同的成就感,感到特别满足。 2000年4月1日 买刀几天以来,鑫埮常常幻想自己带着酷酷的表情、穿着一身切夫衫,架着膀子、提着砍刀,步态稳健地把高一时候他深恶痛绝的几个人砍了,砍得血流满地,再裂尸……在幻想的过程中,他不断感受到报仇雪恨的快意。 但幻想完毕之后,鑫埮也害怕自己真的一时糊涂失去理智以致将幻想付诸行动,“那样……法院……死刑……枪子儿……”他一想起这个也感到恐惧。所以今天上晚自习前,他把刀用报纸包了好几层,然后把它藏在箱子最底下,并且对自己说不要随便把刀拿出来玩。 但是,刀!刀!那充满寒气的刀一直在眼前晃动,似乎在向鑫埮请求让它喝点血。鑫埮浑身一阵燥热,心跳也加快,他觉得有一种力量像要从心里冲出一样。他把拳头捏紧紧的,无意中看了一眼教室前方的世界地图。 “云游海外?去健康岛?去巴不得岛?找罗基?……”鑫埮觉得那些幻想都太没意思了,他看了一眼红色的中国,那个孤悬海外的大岛引起了鑫埮的注意。 他知道前不久台湾大选,一群数典意祖的人渣上台执政。此刻他心里为此更加恼怒,那把寒光闪闪的刀却从未饮过血的刀啊!终于让鑫埮想到了一个“用武之地”, “对,‘杀’过台湾海峡,给这群狗日们‘some colour see see ’。” 鑫埮想,“但是,我一个人去吗?找个伴吧!谁呢?”思来想去,鑫埮觉得让他产生强烈好感的‘晴雪’才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于是他的思绪飞向台湾海峡…… 福建沿海,鑫埮和“晴雪”一人背着一把砍刀正在沙滩上骑马散步,他们打算游览一阵子之后就偷偷过海,执行他们的刺杀计划,为民族除害。 “站住!”一名解放军军官带领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把鑫埮他们团团围住。 “下来!把手举起来!”军官命令道,一看到士兵手中的枪,二人吓傻了,刚才激情满怀的勇气都扔进了大海。 砍刀被卸下,二人被带至军营审问。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擅自闯入军事禁区?”审讯员厉声问道,那样子比老师批评时凶多了。 “我们是中国人,不知道怎么闯入军事禁区的。” 鑫埮老老实实地回答。 鑫埮的回答让几名士兵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们不知道这里是军事禁区。”“晴雪”补充道。又是一阵盘问,解放军终于弄清楚了二人的身份和“宏伟计划”,把他们好好批评教育了一番。 清晨临别时,一名军官对二人说道:“以后不要蛮干,太不现实了,且不说刺杀成功之后是否会使海峡两岸局势好转,单看看你们这样,一人一把西瓜刀杀得了谁?还是好好回去读书吧,学好本领贡献国家。国家强大起来什么都不在话下……” 告别军营,一名士兵正在唱歌,歌曰: “金戈铁马莫谈, 且看飞机导弹, 随后并举千帆, 坦克荡平台湾, 横扫沿岸四海, 臣服西北东南, 坐镇天安呐喊, 中华十美十全! 其时盛夏炎炎, 无云晴空只见, 漫天雪花飞遍, 哦,我的地,我的天, 壮志何时实现?……” 激昂的歌声响彻天空,响遍大海,海面顿时波涛汹涌,只见远处山野里:青山隐隐,绿水悠悠;近处小河旁:叶随风转,花逐水流;东面:红日破浪,海面红透;西面:乌云渐散,残月如钩…… …… “怎么这次这么简单这么快就回来了?”鑫埮看着地图感到特别恐慌,“奇怪,是不是我的想象力大不如前,我越来越笨了呢?但如果这样,怎么学习成绩又有进步而且感觉学到了不少东西呢?那不是自相矛盾吗?”鑫埮始终想不明白。 22:00,晚自习上完了,鑫埮不想回寝室,也不想学,突然他有了一个为自己和‘晴雪’之间的缘纷算命的想法,因为他想知道,还要过多长时间才有扒会认识‘晴雪’。 他觉得自己已经快等不及了,希望这个可能存在又可能不存在的上天能给自己一点启示。细细算来,从宋兰,金雪莲,何欢,白英,“寒冰”,“晴虹”到“晴雪”,“晴雪”是第七个让鑫埮心动的女孩,于是他就撕了七张纸条。同时,他又觉得事不过三,于是在七张纸条上,分别写上:三生,三十年,三年,三月,三星期,三天,三小时。纸条全部被揉成小团,鑫埮开始抓阄。 看了半天,鑫埮才小心翼翼地抓起其中一个,看看四周无人,才慢慢打开——三小时。 “我居然抓了时间最短的一个。”鑫埮一阵高兴,但过了一会儿又想起,“三小时之后就是凌晨一点多,那时已经睡觉了,看样子我和她相遇,永远只能在梦中。”鑫埮突然间心灰意冷。 2000年4月28日 虽然鑫埮这些天心情没有以前那么好,但学习还是很用功,再加上见到“晴雪”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高效率的学习,因此在期中考试中,鑫埮考得还不错——全年级207名。这个成绩在去年12月份的月考和上学期末考试的基础上又有较大进步,鑫埮打破了自己进入高中以来的最高记录。但鑫埮听着班主任的表扬却在心里不住地惋惜:“唉,要是再高3分就可以进入年级前200名了,那该多好……” 他并不是担心自己因为进不了年级前200名而在年级大会上受到年级主任的批评,他对各种批评早就毫不在意了;也不是担心因为进不了年级前200名而让学校履行当年的合同——保送生进不了年级前200名要向学校缴纳2000元罚款,因为钟老师早就找他谈过:那个条款只是鞭策保送生好好学习的,是“吓唬”人的,从来没有被执行过。 “只是,200名、200名……”鑫埮一直起200名心里就会长疙瘩,”什么时候能进啊……” 不过鑫埮打开自己给自己画的“学习成绩曲线图”,一张大大的坐标纸上,他看见自己的年级名次从刚读高二时的452名快速攀升至现在的207名时,他又颇有成就感。“这应该是‘晴虹’、‘晴雪’带给我的。” 鑫埮对此并深信不疑。 下午数学课,老师点了一名同学回答问题,这个同学是“差点被人抛弃”的一名成绩较差的正取生。自从进入高二以来,曾经跟鑫埮的成绩不相上下的他一直没什么进步,如今被突飞猛进的鑫埮远远甩在后面。 此刻,他站起来,跟以前的鑫埮一样——沉默 “你又开小差了,怎么可以这样呢?这样的学生用鲁迅的话说就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活像个孔乙己。”老师不满地说道。教室里笑声一片,鑫埮也忍不住笑了,但刚开始笑却突然想起:“我高一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别人老是取笑我,我心里特别难受,可如今面对他重复我当年的尴尬,我为什么要笑呢?是嘲笑别人?可内心里根本没这想法,我的笑绝对没什么恶意,也许以前别人对我笑时也没什么恶意。”他开始怪自己当初小心眼,把别人的几句话、几声笑耿耿于怀而虚度青春,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鑫埮怎么也弄不清楚自己笑的原因,最后他在教科书的一页空白处写道:“当别人遭遇我曾经的不幸时,我笑了,真的笑了。也许,幸灾乐祸是人之常情……” 刚考了好分数的鑫埮,心又变得有点凄凉。 2000年5月8日 鑫埮在203班已经小有名气,跟高一相比,他明显开朗了一些,至少见到说过话的男生,他会主动打招呼,遇到不会做的题,也会问别人。 在理科班,历史、政治、地理课是有老师上而几乎是没学生听的,但鑫埮是学生中的例外,他总是听得特别认真,因为他从读小学时就比较喜欢文科。 上午历史课上完了,但还没到下课时间,老师开始走下讲台转悠。“哗哗”,不少人在收拾其它科目的作业,似乎学生中都形成共识:“这些课可以不听可以在课堂上干别的,但老师走下讲台时我们就不能太嚣张,得给老师一点面子”。 “老师,毛主席死的时候为什么指定华国锋为继承人?”鑫埮向老师问道。 “这里是书上和高中历史资料上不会有的题目,你干嘛这个?”老师笑着问道,他早就发现这个听历史课特别认真的理科生很“另类”,“今天上课的大致内容你记住了吗?说给我听听。” 鑫埮合上书起身复述,老师不住地点头,“你记住这些就行了”。老师笑道,突然他又反问:“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我觉得这是毛主席特意安排的。”鑫埮认真地答道。 “废话!”鑫埮周围的同学却笑了起来。 “继续说。”老师仍然望着鑫埮笑,双手抱左胸前,身体左右摇晃。 鑫埮缓缓说道:“毛主席临终前说过:‘我一生干了两件大事:第一件事是打败了蒋介石,把他赶到了几个海岛上,对这件事,持异议的人不多,第二件事发动文化大革命,对这件事,反对者不少……’由此可见‘文革’在毛主席心中的地位。但对英明一世的毛主席来说,当时间已经到了1976年,‘文革’已进行了十年的时候,他应该意识到发动文化大革命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在那个年代,毛主席不是人,是神!甚至连他自己都可能认为自己是神,决不会犯错误,因此就算他明知道错了他也决不会认错,如果他把他一直比较欣赏但政见又跟他不同的邓小平指定为继承人,那就等于认错,他是不会这么干的;如果把‘文革派’的某个人指定为继承人,他可以想象‘四人帮’在他死后会更加肆意妄为,祸国殃民,所以他也不会让‘四人帮’当权;而华国锋仁慈软弱,是个典型的‘中间派’,如此‘文革派’和‘元老派’都可以暂接受他,所以在毛主席死后短期内‘文革派’和‘元老派’不会发生争夺,全国政局也不致于失控。同时,毛主席把军权委任于叶剑英等‘元老派’之手,使之有足够的实力扳倒‘四人帮’,还全国人民一个稳定。总之,毛主席就是利用华国锋仁弱的特点稳住‘元老派’和‘四人帮’,既使人民利益不受到太大侵犯,又保证自己生前的面子,毛主席高高在上被人崇拜几十年,也许特别要面子……” 鑫埮的声音不大,但全班同学见到这个“闷葫芦”突然滔滔不绝,都觉得很奇怪,没有人说话,都静静地听鑫埮发表演讲。此时下课铃响了,鑫埮意犹未尽,全班人的笑声让他没胆量继续说下去。 老师示意鑫埮坐下,笑道:“你的见解很独到,分析得很精辟,思维很活跃,很好!”老师一边笑一边往讲台上走,“不过这样题目文科生都不会考,你们理科生在‘会考’的时候当然更不会考。”老师拿着讲义离开了教室,让鑫埮好生失望。 2000年5月19日 历史、政治、地理三门课都快上完了,鑫埮开始复习这些课程,因为6月20日‘会考’要考这些科目,虽然知道“会考”只是一个形式,监考也相当松,但鑫埮仍然决定凭实力去考,他觉得做人就要“走得正”。 看到政治中的哲学部分,鑫埮看着“必然与偶然”、“主观与客观”等内容,突然想起宋兰等人,禁不住又是一番感慨: “从宋兰到‘晴雪’,我一共对七个女孩动过心,像个‘花心大萝卜’一样,这似乎说明我天生就是一个多情种子。既然如此,在1996年读第一个初三、进入青春期时对异性产生那种感觉就是一种必然,但这第一个人偏偏是宋兰,也许这是一种偶然。更典型的是,自从进入高中以后,在最苦闷的时刻见到了孤独的白英和忧郁的‘寒冰’;当心情好转时,发现了常常面带微笑的‘晴虹’;当变得有些开朗时又见到了阳光的‘晴雪’。或许这其中也有必然和偶然的辩证关系……”。 “对于她们的感觉,她们全然不知道,只有我自己知道。也就是说,她们作为一种客观实体在这个物质世界存在,而我的主观意识,却让我和她们发生了那么多故事,但事实又证明,人的主观意识不能改变客观存在。我怎么样去改变现状呢?”尤其是“晴雪”,这个目前最让鑫埮感到喜悦的女孩,鑫埮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要是我跟她同班就好了,就像现在和金雪莲同班一样。”但如今他不仅对金雪莲不“来电”,而且特别不想见她,就像他总在刻意回避宋兰、何欢等“故人”一样,“可惜呀,不现实,”鑫埮不停地摇头。 现实?有一个现实就是鑫埮真的特别喜欢文科,只是去年为报答都郝老师的“知遇之恩”才进了理科班以便学习化学,并一直提醒自己一定要在化学领域作出重大贡献。但是现在,鑫埮也不太喜欢化学,没了郝老师,他学化学也没劲,尽管化学成绩一直不错。 “如果当初选择我喜爱的文科,也许现在会更好。”鑫埮心里有一种不甘心的感觉,“为什么郝老师不是教历史、政治、地理等科目呢?”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历史不容假设!”鑫埮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他忙收回思绪,又开始看书。 第十五章 八女 2000年5月27日 最近一段时间鑫埮的心情很平静,尽管对“晴雪”的好感没有以前那么强烈,生活中没有让他特别兴奋也没有让他心烦的事情,一切都比较顺利。在这样一种难得的平静心情中,鑫埮感到了以前高中生活中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鑫埮自己都觉得最近一段时间自己特别“好色”,每天课间休息时间或晚饭后半个小时,他总要在教室门口的栏杆边趴着看楼下的女孩。 “怎么我们学校突然间有这么多美女?令人耳目一新啊。”鑫埮惊叹地看着楼下一个个花枝招展、让他心旷神怡的“美女”,但他对她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想欣赏一下美女从而得到一个轻松愉快的心情。 “她们对我而言有一定的精神价值!”鑫埮又在感叹,他也经常看到宋兰、“晴雪”等七人,也会和一些美女作一些比较,发现除了“寒冰”可以称为“美女”之外,其余的只能算“一般”或者“中偏上”。“不管你们怎么样,你们在我心中曾经是那么美丽,我不会轻易忘记你们。”鑫埮有时看见宋兰等人时总在心里呼喊。 想起“寒冰”,鑫埮越来越紧张:“注意到她一年多,尽管现在对她并没有太强的好感,但毕竟曾经有过,然而到今天连她的真名都不知道。问一下301班那个同学吧?又怕他笑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如果直接去找‘寒冰’吧?又确实没那个胆。但如果再过一个月,也许一辈子都见一到她了。”鑫埮感到遗憾的同时,心里突然冒出一句话:“就算她真的是一只美丽的白天鹅,而我是一只丑陋的癞蛤蟆。我也愿意看着她在天空飞翔,在地面追逐着她在阳光下的影子。等待着天鹅飞累了落在地面歇息的那一刻,碰巧见到因为追逐她影子而疲惫不堪的我,只要此时她跟我打个招呼,我一生都不会觉得遗憾……”虽然有些夸张,但他却为此特别感动,“她让我为我们编了多么动人的一段话啊……” “那个美女来了!”鑫埮的思路被身边跟他“志趣相投”、喜欢看美女的一群男生的话打断:“哇,好漂亮啊……” 鑫埮也开始看那个美女,“原来是她……”鑫埮笑了,他注意她已经有十几天了,也知道她是个走读生,在304班,长长的头发垂至腰间,经常穿白裙子,不过鑫埮从未近距离看过她。 鑫埮突然有一种想仔细看看这个女孩的念头,因为他经常听说有些女孩是“远看一枝花,近看豆腐渣”,他想证实一下这句话的准确性。当鑫埮走近那个女孩时,眼前的事实让他心颤——他为这个名副其实的美女动心了,当场痴呆呆地看着她,并给她取名“晴云”。 2000年6月18日 鑫埮越来越想认识“晴雪”和“晴云”,尤其是“晴云”。“但就算我现在决定‘豁出去’找她们,万一导致她们分心……影响高考……”鑫埮担心投鼠忌器,只好自我安慰,“有缘自会相见,如果无缘,那就是只能错过,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他每天仍然会在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点等待这两个让他焦灼不安的女孩。 2000年6月28日 “29号上午考完期末考试最后一科,高一、高二年级就放假、所有学生必须尽快离校。因为学校要整理校园以迎接高考……”前几天班主任在教室说道。 鑫埮有好几天没有见到“寒冰”,但他并不是太在意,因为他几乎每天都可以见到“晴云”好几次,他知道自己很“花心”,但心里又不能同时容纳两个人,因为自己太容易满足,今天晚自习前,鑫埮又看到“晴云”,随后写了一篇日记。 “尽管见到她的时间不长,但这些天我差不多天想着她来,每次见到她我都特别兴奋。有时,我还会小心地走到她面前,认真地欣赏她的美,真好……” “然而今天是我高二的最后一天,傍晚的一别可能就是永诀,今天白天没有见到她,我想只可能在晚自习之前看看她。到她们教室去看?就像以前看白英,‘晴虹’、‘晴雪’一样,可似乎现在没那个胆,就像我一直不敢去寒冰她们教室去看她一样,我不知道我怕什么,她们高三的身份似乎已让我望而却步……” “我吃完饭就在教室门前等,从五点二十一直等到对六点半,可她还没出现,莫非她已经躲过我的视线,已经走到教室里去了?不可能啊,我对她是那么敏感;莫非她今天不来了?我的心一慌:不能认识她,难道见她最后一次也不能吗?老天也太不公平了吧,不会的,她好像是那种勤奋好学的学生,怎么会轻易旷课呢?难道出了什么事?……我越想越害怕,她以前总是六点半之前就到了学校,此时已经六点三十五,夕阳只下一缕残红,我低下头,越来越绝望……” “忽然,我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有一个熟悉的步代踏在我的心上,于是,我猛地一抬头。” “哦,她,她来了,只见她穿着一袭白色的连衣裙像一朵晶莹的雪花向我飘来,直到她消失在教学楼的楼梯口。”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入定了一样,突然我醒了,我知道我应该到楼梯口再次靠近她,仔细、认真地看她最后一眼,于是,我飞快地往楼下跑,路上不停地在心中呼喊,晴云啊,你走慢些吧,让我最后一次看你………” “她窈窈的身影终于再次出现在我的眼睛里,只见她像一只白色的蝴蝶正沿着台阶缓缓地向上飞着,娇小的身材,轻柔纤细、楚楚动人,白皙的脸庞仿佛一朵刚刚盛开的白睡莲,闪闪的眼睛是噙在花瓣上两颗晶莹的露珠……周围一切都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出现在我们身边,仿佛世界都停止了喧哗,在为我们的离别而默哀一样。她始终不曾看我一眼,在我们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我心又一次悲痛起来:这……可是生死离别呀!” “多么希望时间就此停止,我永远都忘不了手表上的那一时刻——公元2000年6月18日18时37分49秒,回头看她时,只看见她的长发和白色的裙子。接着,蝴蝶飞走了。唉,人生中走得最急的总是最美丽的时光。” “我独自一个人来到操场,细细咀嚼刚才见到她时的特殊感受,西面残日已经沉没了,我觉得它以后永远都不会再升起来……” 鑫埮写了很多,读着自己的这篇日记,他感动得简直想流泪,“我给自己导演了一场多么浪漫的少年童话啊!这个童话比起对宋兰,晴雪等人的幻想成者梦境以来,更加令人回味,将来我肯定会经常回忆,因为它是现实生活中真真切切存在过的一件事!” 第十六章 重逢 2000年9月1日 整个暑假,鑫埮的脑海中只有“晴云”,不断重复出现二人生离死别的那一幕,那苦中带涩的凄美的故事让鑫埮久久不能忘怀。 今天班上来了一位新同学,她来复读,据说是上一届304班的——晴云是同学,于是,鑫埮心里开始打“小九九”。 2000年9月15日 幸运降临,前几天调座位,那位新同学坐在鑫埮的前面,鑫埮不时找她闲了几句,但对晴云的事却一直不敢开口。 机会来临,今天中午鑫埮来到教室,那新同学也在,而他们周围却无“闲杂人等”,鑫埮问了几个明明知道结果的问题,绕了大个圈子,终于教室鼓起勇气问道:“你们班有没有一个头发特别长直到腰间,经常穿白色裙子的一个女生……” “哦,你说她呀,她是我们班的班花,在我们班复读。” “什么?她也复读?”鑫埮很是惊讶,“是呀,不过她复读的效果不太好,高考也很糟糕,跟去年相比好像是涨了十几分,也没过重点线。” “那她考到哪个大学去了?” “好像是北京九云大学吧。” “那大学似乎不错呀!” “她是通过定向招生录取的,要多交3万块钱,好像还要点关系……” “哦,原来这样啊……对了,她叫什么名字啊?”鑫埮问道,同时也感到自己很久没红过的脸有点发烫。 “柳珊。”那新同学回答,在鑫埮的请求下,她又写下了柳珊的名字 “柳珊?哦,你知不知道她的联系方式啊?”鑫埮越发紧张。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我跟她并不太熟。”那新同学笑道,“你问这个干嘛?好像挺关心她的……” “没有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鑫埮想转移话题,同时也想碰碰运气,就问道:“呃……你认不认识在301班复读的一个女生啊?她很瘦,脸色也比较苍白,不爱说笑,一直是天马行空、独来独往……” “这个……不知道,我一太关心别的班的事” 又是几句废话,鑫埮满意足地退出了谈话。 “柳珊。”鑫埮在一张洁白的纸上极为缓慢地写道。 2000年10月5日 那位新同学不久就走了,杳无音讯。“幸亏我抓住机会问了,不然又不知要费多少周折。”鑫埮暗自庆幸。 高二年级分班的结果,宋兰、“晴虹”分别在211班、213班,都是文科班;何欢、“晴雪”分别在202班、210班、都是理科班。鑫埮有时和班上的其他男生一样,除了喜欢看美女外,还喜欢拿着粉笔头住楼下女生头上扔。“不要让自己太压抑了,要让自己发泄一下,当心像‘李洪志’和‘魔法师’那样‘走火入魔’!”男生之间经常互相笑着劝导,尤其是会对鑫埮这样性格内向的同学进行劝导。 “李洪志”和“魔法师”是指鑫埮这一届分别姓李和姓莫的两名学生,都是正取生,但成绩奇差,最终因为精神行为失常而退学。其中姓李的是个男生,在202班;姓莫的是个女生,在204班,他们都在鑫埮教室隔壁。鑫埮常常见到他们。当他见到‘李洪志’的失常行为时,他相当恐惧,吓得一动不动,之后也为自己没有走上那条路而欣慰:“我还是算她较坚强的,高一的时候差一点顶不住了,幸亏有白英和‘寒冰’止住我的伤痛,要不是她们……” “你们别打她,别打她……”鑫埮停止想象,将手中的一把粉笔头全部撒向楼下的几个女生,立刻向身边的几个男生请求道,因为他们正在集中“火力”围攻匆匆而跑的“晴雪”。 “为什么?哦,我明白了,明白了……”一个男生大声说道,同时也坏坏地笑笑,“好,我们给你面子。” 鑫埮的脸微微一红,没有做声 “她是哪班的?你和她认识吗?” “210班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哦,这事包在我身上。”那男生拍拍胸脯笑道。 晚上,鑫埮得到了关于“晴雪”的情报:苏荷,紫叶镇人,210班文艺委员,生性活泼好动,同时有点高傲,学习成绩尚可,通常是年级200多名…… 2000年11月3日 自从进入高三,每个月底就有一次月考,从这两次的情况来看,鑫埮的成绩有不断下降的趋势,鑫埮也明白,这主要是因为自己高一基础太差,考题中涉及高一的内容时,就大大拖住了他的后腿。但是知道原因的鑫埮却产生了厌学情绪:“高一的内容太难了,柳珊和“寒冰”走了之后又没了动力,剩下的宋兰、苏荷等6人好像给我的动力又不足,甚至根本不太想见她们。”他感觉生活中没有一个让他欣赏、让他崇拜的女孩,自己变得像一只没头又没翅膀的苍蝇一样,没有方向地慢慢四处走动,而高考像距离自己好远一样,“好迷茫啊……”他常常哀叹。 昨天调座位,鑫埮坐到了金雪莲的前面。自从高二时二人同学,他们没讲过几句话。鑫埮只记得1999年12月13日金雪莲第一次喊金雪莲的名字,2000年6月13日他第一次喊金雪莲的名字,金雪莲在今年5月26日上街买完东西时碰巧遇到鑫埮,就送给他两只水蜜桃和一朵枙子花。不过每次调座位鑫埮和金雪莲都相距很远,鑫埮从未主动找她说过话。 2000年11月11日 鑫埮常常找学习成绩一直稳居年级前十名的金雪莲问一些问题,后来,金雪莲在为鑫埮讲解完题目之后会开一些玩笑,二人慢慢熟了起来。 今天晚自习之后,教室里的人走了一大半,鑫埮和金雪莲还在小声闲聊,还是聊起宋兰、何欢等人,最后金雪莲竟问起了鑫埮的罗曼史。 鑫埮在金雪莲面前似乎不会说谎话,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有什么罗曼史,就是对8个女孩产生过无法形容的奇怪感觉。” 金雪莲饶有兴趣地笑道:“哪8个?能不能说来听听?我猜宋兰肯定是其中一个!” “你怎么知道?”鑫埮像偷了东西被人发现一样紧张。 “我跟人谈起宋兰的时候,你听得更加认真,像很有兴趣一样;而你在谈起宋兰的时候,说话好像又有点带感情,表情也不自然,目光飘忽不定。”金雪莲笑道。 “啊!这都被你猜到了,没错,宋兰是其中一个,而且按照我对这8个女孩产生那种感觉的时间顺序,她是第一号。” 鑫埮认真地说。 “哦!那第二号呢?”金雪莲又问道。 “这个……这个不能说……”鑫埮慌了,他不想让金雪莲知道。 “是何欢吧?” “何欢是第三号。” “哈哈!我一下子猜中两个,我再来猜第二号。”金雪莲一口气说了本年级几个较出众的女孩,当然都被鑫埮否决了,“我不猜了,你快说嘛 ,问了这一个我就不问了。”金雪莲催道。 “ 这个人是我们别海镇的。”鑫埮越来越紧张,金雪莲说了几个初中同学的名字,鑫埮不停地摇头,又说道:“这个人,在这个世界上你和她最熟悉!” 答案再明显不过了,鑫埮希望这个暗示能让金雪莲明白,但是金雪莲并不理解,仍然歪头胡乱地猜,与此同时鑫埮也不停否决。 “到底是谁呀,别在这卖关子,搞得神秘兮兮的。”金雪莲笑着噘起了嘴巴。 鑫埮感到头晕目眩的,嘴巴也不听使唤,稀里糊涂地吐出八个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啊!”金雪莲轻轻地叫了一声“不会吧”微笑的脸瞬间通红,她扑倒在桌子上,身体不停地颤抖。 鑫埮傻傻地看着她,不知所措,不一会儿,金雪莲端坐起来,脸上白一块红一块的,似笑非笑地望着鑫埮,一句话都不说。鑫埮轻声说道:“我知道这相当出乎你的意料,因为我总是刻意回避你,可是你不知道,我曾经仰慕你是何等的痛苦,简直是煎熬……” “拜托,你说话……”,金雪莲声音都变了,“不要这么肉麻的好不好?” “好了,不说了,不说了……”鑫埮像从睡梦中醒来一样,猛地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就从桌子里拿出金雪莲送给他的枙子花——当然已经成为黑色的标本,还有水蜜桃——果肉早就被鑫埮消灭了,只剩下一双核。厚来自从鑫埮调到金雪莲的前面之后,他就预感这一天终究会到来,所以早就把这两件东西转移到教室“做好战斗准备”。 金雪莲接过鑫埮递过来枙子花的标本和桃核,看了好半天,却极力忍住笑,仍然一声不吭,可能是鑫埮的那句话及这个“爱屋及乌”的举动让她一时难以接受,以至她很不好意思。 鑫埮觉得自己今晚有些“变态”,但同时心里又舒坦极了,因为多年前想说的话今天终于一吐为快,“希望你别太介意,那时就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对你已经没那感觉了。” 鑫埮又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金雪莲声音很小,不停地点头,眼睛不敢看鑫埮。 2000年11月14日 下午刚上课,鑫埮就觉得胃部不舒服,有一种恶心的感觉。 “你怎么了?”邻座的同学见鑫埮脸色苍白,问道。 “没怎么……”鑫埮强装镇静,目光呆滞地望着眼前的书堆,手捂着胃部。 “想吐啊?要不要我跟老师说一下?” “不用了……”鑫埮冷冷地说道。他做着深呼吸,努力用意念压迫胃里的“翻江倒海”,只等老师下课再去洗手间。 “如果不加强控制,后面的金雪莲肯定会看见我呕吐的狼狈样子和‘稀里哗啦’砸在地上的污物的——这,太令人恶心了……即便跟老师说我想出去,那样金雪莲还是会知道我现在的窘迫……不行,这些都太影响我在她心中的形象了……”可鑫埮转念一想,“我又不追她,干嘛要那么在乎在她心中的形象?” 鑫埮感到腮帮越来越胀,嘴里的唾液越来越多,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但是依然强忍着。 “嘭……”地一声闷响,鑫埮感到嘴里立刻充满了稀糊状的东西,又酸又苦。 全教室大概只有鑫埮的邻座听到了这声闷响,他转过头看着鑫埮,只见鑫埮瞪着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腮帮和脸胀鼓鼓的……他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可他并没有看到鑫埮把嘴里的东西吐在地上,而是看见他的喉头不停地上下运动——鑫埮正艰难地把食糜“狂吞豪饮”…… 鑫埮的邻座惊呆了,旋即转过头去,用手遮住双眼,小声地哀求道:“元鑫埮,你吐了吧,你吐了吧,我求你了……”他自己的胃也开始翻腾。 没有人知道此时鑫埮唯一的念头:“坚持!坚持!千万不能让金雪莲看见……” 嘴里稀糊状的东西大多是液体,基本上都被鑫埮吞下去了,但剩下的固体鑫埮怎么也吞不下去,又不肯吐,只好含在嘴里。他敏锐的舌头感受到嘴里的东西是食堂常有的硬硬的饭粒、吃饭时咬不烂却又被他吞下去的老菜茎…… 终于下课了,鑫埮箭一般地飞向洗手间,吐了个痛快…… 等到他回到教室,却发现邻座的“哥们”已经吐得不省人事…… 这位曾经跟别人打架时不怕刀砍的“哥们”,以后再也不敢在鑫埮面前吃东西——他算是怕了老实温顺的鑫埮了。 2000年11月18日 自从鑫埮金雪莲“坦白”之后,二人之间很少再谈及私事,几乎都是互相借阅资料,讨论题目“正事”。 今天星期六,没晚自习,傍晚,金雪莲告诉鑫埮,宋兰期中考试考得很不理想,被她们“班头”狠狠“批”了一顿,昨天晚上宋兰找到她聊到凌晨2点多,“看来她心情很不好,心态也不稳定。”金雪莲似笑非笑地说,“要不你去看看她、安慰她一下,你不是对她‘那个’吗’?再说你们也是老同学了,关心一下嘛!” “我!我跟她已经四年多没讲过话了……” 鑫埮的心一下子提到噪子眼 “正因为四年没有讲话了,现在突然去,她会很惊奇,也应该很在乎,所以会很快从痛苦的阴影中走出来的。”金雪莲的表情很恳切。 鑫埮面露难色,因为他不想去,平时偶尔见到宋兰他都假装看不见。但此时他想想起高一时候的自己,“如果她像我高一那样……”鑫埮心一惊,过了好半天才说道:“好吧,我去。但是我以什么理由去啊?突然去,我觉得……” “过几天好像是她生日……” “后天,后天就是阴历十月二十四,她生日。” 鑫埮非常肯定地说道,“我就以祝寿为各去看她,马上就去!” 鑫埮冲到街上选了一份小礼物,看却没仔细看就让老板包装入盒,同时在贺卡上写上“……1904个真诚的祝福”,因为他算过,今天是他和宋兰相见的第1904天。 鑫埮提着礼物一回到学校,腿就像筛糠似的抖动。“呆会怎么办?会不会因为太紧张而失态?想到这里,鑫埮决定先搞几次“演习”,但他三次从211班门口经过,每次他的心都狂跳不已。 第四次,鑫埮决定狠下心强迫自己对宋兰发动“突然袭击”,当他叫人把宋兰把宋兰叫出来时,宋兰惊呆地看着他。 “宋兰……” 鑫埮小声叫道,一面命令不停颤抖的手把礼物伸了过去,“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宋兰慢慢伸出手接过礼物,依然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鑫埮。 鑫埮从来没有安慰过别人,几句日常的问侯说完之后,他就感觉没话说了。过了一会儿,宋兰问起他的情况,当鑫埮说自己高一是如何如何糟糕时,宋兰竟安慰起鑫埮来了,但没有多久,宋兰似乎也没话说,鑫埮很希望多呆一会儿,毕竟四年多没讲话,然而正因如此,他和她之间产生了太多的隔阁,似乎没有了共同的语言,整个讲话约半个小时,却有好几次中断了十几秒钟,二人只好尴尬地相互笑笑。最后一次,鑫埮实在无法忍受这种尴尬,并且越来越觉得在宋兰面前有些自惭形秽,又担心宋兰为这种尴尬而心烦或者为此而耽搁她的学习时间,只好道别。 路上鑫埮怎么也想不起跟宋兰具体说了些什么,他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但鑫埮可以肯定的是,他没有告诉宋兰她是影响自己人生的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 2000年12月2日 又调座位,金雪莲又距离鑫埮好远,鑫埮座位周围的几个同学他都不太熟,其中有一个同学跟鑫埮从高一到高三都同班,但他们至今都没说过话。上次月考的结果,鑫埮的成绩继续后退,苦闷,烦燥,孤独,鑫埮又开始全面封闭自己,让自己的想象自由驰骋。 他发觉自己的想象力的减退了,因为他再也不能幻想出什么动人的故事,前途一片黯淡,他觉得没有什么可盼望的,于是,他开始回忆。 记忆中居然只有曾让他魂牵梦绕的几个女孩:宋兰、金雪莲、何欢、白英、寒冰、晴虹、苏荷、柳珊。 鑫埮把她们的名字写在一张白净的纸上,“八个?八个女孩?”鑫埮打开左手掌,掌纹当然没变———八女?鑫埮至此才想起上高中前自己的预言:“至少会有八个女孩出现在我的高中生涯,加上初中的宋兰,金雪莲、何欢三人,共同组成‘八女’ ,他为此感到特别不可思议,当初的预言,只不过是自己一时兴起胡乱诌的,怎么就成了真的呢?不过就算‘八女’真的存在,真的是这八个吗?我的高中还未读完,难道命中注定的八个女孩都出现了吗?当初还不知‘八女’是指整个中学现阶段的‘八女’还是指高中阶段的“八女”,难道是‘中学八女’?” “宋兰……柳珊……宋兰……”鑫埮反复地念着这八个女孩的名字,正过来念,又倒过来念,没过多久,他又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宋兰两个字中每个字的声母分s、l,而‘柳珊’二字中每个字的声母分别l、s。 “我明白了明白了,始于sl,终于ls,应该没错,就是这八个女孩。”鑫埮突然又有这样的想法,“是巧合?还是已经注定的缘份?”鑫埮问自己,他当然无法解释,但此时刻他好兴奋,“两年前的那个超级难题终于在21世纪之前解决了。” 他再一次想起家族2000年沧桑史和自己出生前的异兆,“人们常说大人物生时惊天动地,死时亦轰轰烈烈,也许他们的感情生活也非常有传奇色彩,就像我一样。”鑫埮又感觉得自己会很快成为一个伟人。“因为有越来越多的事实在证明这个。”他长吁了一口气,又接着想“八女”,忽然有一个声音在不断提醒自己“‘八女’已现,今后的高中岁月中就不能再对哪个女孩动心了,否则……”,他脑海中突然冒出几个“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之类的词,他想极力回避这些词,不料又冒出“碎尸万段”、“尸体剁成肉酱”等词句,其中有一句最令他害怕——“让高一的生活再来一次,而且不能有白英和‘寒冰’……”,一阵阵的恐惧袭来,他浑身一个哆嗦,慌慌忙忙开始看书。 第十七章 12与倩 2000年12月12日 鑫埮一有时间就在草稿纸上偷偷地写“八女”的名字,写满之后又悄悄撕碎扔掉,从中得到常人不能理解的乐趣,就像别人不能理解他把那盒看起来极为恶心的指甲当宝贝一样,“八女……八女……真好……”他常常在心里偷着乐。 但有时鑫埮也像大梦初醒一样:“老想着她们干嘛?都过去了,现在感觉除了已经离去的“寒冰”和柳珊有点神圣之外,其余的感觉怎么越来越像凡夫俗子一样。 “怎么办啊?没有女孩进入我的心灵,这种生活好难受啊!”鑫埮像个几天没有吸食海咯因的吸毒者一样,坐立不安,心里特别着急,巴不得出现“第九女”,有时他也怀疑:“说不定以前的‘预言’中的‘八女’指的是‘高中阶段的八女’,这样一来不只是有‘第九女 ’,还有‘第十女’,‘第十一女’……”鑫埮希望“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从今年下半年开始,校园里特别流行上网聊天,许多同学经常收到网友的来信,看到他们欢乐兴奋的样子,鑫埮特别羡慕:“要是我也能收到信就好了。”但他也知道,除了让好感到耻辱的那张二中录取通知书,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收到过信,“朋友”这个概念,在鑫埮心中一直很模糊。“如果我不写信给别人,实在想不出有谁会给我,但是我现在要写,又写给谁呢?” 他想起一本杂志上的一篇文章:“某某孤独的学生渴望收到信,但没人写给他,于是他自己给自己写信,再送到邮局由自己收到,信中尽是鼓励自己、祝福自己的话,读着读着,他泪流满面……” “太土了,太土了……肯定没意思。”鑫埮摇摇头看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雪,突然有一种想给柳珊写信的想法,“但我只知道她在北京九云大学,具体地址并不知……”鑫埮虽然想到这里,但此时刻他对写信越来越狂热,“不管了,先写了再说……” 中午12点多,鑫埮开始编故事,写情书,称非常仰慕对方,因为今年年初,她的出现使他摆脱了困顿和迷茫,并将相思化成动力,使学习突飞猛进,但因担心影响她的高考故一直不敢相扰,6月28日傍晚只好“生人作死别”,她离开后他失魂落魄,成绩飞速下滑,快要绝望时得知她的地址……只不过鑫埮把他对“八女”的感觉和她们对她的影响全部集中在一个美女身上,同时又把跟柳珊离别那天的日记抄了上去,信的结尾鑫埮写道: “……你是我人生道路上的转折点,你是我生命旅途中的里程碑。你曾为我提供强大的精神动力和智力支持,所以你的出现,改变了我的命运乃至改变了我的一生,无论何时何地,我永远都不忘记,在旧世纪之末,新千年之初,我的人生中出现了一位挽救我的生命、让我永世难忘的女孩……” 总之信的内容写得相当夸张,完全把那个女孩写成了自己的‘救世主’,给信中的你有这样一种暗示:“如果你不回信的话,我会相思成病,最后郁郁而终,”鑫埮望着这封达8页的信,看了几遍之后对内容很满意,但信还没有称呼和落款。 “该写什么呢?难道写柳珊?不好吧,我是准备把信发往北京九云大学的,但因为不知道她的地址,她收不到几乎是一定的,如果她们学校的心发室来个‘查无此人’把信退回来还没什么,万一不退被人私拆了,别人还不笑掉大牙,最可怕的是,如果那个缺德鬼传出去,岂不影响柳珊的名誉?不好不好,该换个名字……”鑫埮思索着。 “袁倩,袁倩……”鑫埮后面一个同学在喊另外一侦学。 “倩?倩,美好的意思,好,就叫柳倩。”鑫埮写完称谓,很快也写下落款:“元鑫”,“名可以变,祖宗传下来的姓不能变,”鑫埮在心里说道。 “北京九云大学。” 鑫埮在信封上写到这里就写不下去了,“听说一般的大学每个班级都有一个信箱,都有编号,但我现在写多少信箱呢?” 鑫埮又开始绞脑汁:“……从1989年9月算起,高三这一年就是我读书的第12年,而今天又是12月12日,我刚刚写的时间是12点多,说不定那一时刻正好是12点12分……”鑫埮越想越有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怎么这么多12?这封信肯定跟12大有关系,’于是他就写下了12号信箱。 傍晚,在雪花的护送下,鑫埮将信郑重地投进了邮箱。 “柳倩”,信中故事的女主人公,在鑫埮心中,她是8个女孩的“大综合”:“信中的‘转折点’、‘里程碑’主要指宋兰,而金雪莲、何欢跟这几个词也有关联,因为我感觉这三个人的性格几乎如出一辙,挽救我的生命的女孩指白英和‘寒冰’,因为那时的我差点走上绝路,‘精神动力与智力支持’是指‘晴虹’和苏荷,因为他们让我的学习大幅度提高。‘旧世纪末来,新千年之初出现的永世难忘的女孩’是指柳珊,所以说:‘柳倩’是中学‘八女’经过我化合而成的!”鑫埮越想越有成就感。 2000年12月29日 “这个‘元鑫’是不是你呀?”生活委员递给鑫埮一封信,信的落款是北京九云大学。 “啊……应该是吧!”鑫埮相当惊讶,“我半个月前给北京九云大学的一个同学写了一封信,落款就是这个。” 鑫埮看看四周没其他人,才把信放在屉子里慢慢拆开,黯淡的光线照着那封信,信的落款是“柳倩”,内容是以“柳倩”的身份写的: “……收到你的来信我感到特别不可思议,想不到在我已过的高中岁月中,竟发生了一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浪漫的故事。” “假如我不是信中的女主角,我会很感性地对待这个问题,甚至羡慕故事中如蝴蝶仙女般的她;但我是这个女主角,我不得不理性地看待你的来信和肺腑之言……” “……你将我作为精神动力,学习进步了,就进一步美化,神化了我这个其实其貌不扬的师姐,说真的,我很惭愧,我自认为我绝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出色……,到后来,你说你在我走了之后,成绩一退再退,几次月考都一败涂地,我为此有一种深深的罪恶感,似乎毁了你的锦绣前程一般,但我真切地希望……” 之后一大段都是鼓励性的话,结尾“柳倩”写道: “……你的文笔很不错,信写得特别感人,同时,你能敝开心扉,坦率直言,这是许多男孩子办不到的,我佩服你的胆量和勇气,真的!同时也希望你能用这种胆量和勇气挑战高考,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读罢信,鑫埮觉得回味无穷,“收到信的感觉真好,里面很多句子都感觉甜滋滋的,尤其是那句‘我佩服你的胆量和勇气’,想不到还有人佩服我,唉……难得!”鑫埮自个儿享受了半天那种甜滋滋的感觉之后又想到:“我随便写了一封信就有人回了,但‘柳倩’这个人几乎是不可能在北京九云大学存在的,即使存在,也不可能是梓馨二中毕业的,肯定是在冒充,不过这样也很好玩……继续玩下去!”鑫埮欣喜异常,不过信中那苍劲有力的字,看起很像男生写的,鑫埮突然感觉得有点恶心。但他更愿意想象这是一封女孩的信,“不管怎样,估计这也是一个跟我一样空虚无聊的家伙,等我高考考到北京去了,查个明白。” 鑫埮望着北京,开始对北京产生神往,“800年古都,中国的政治、文化、经济、交通中心……” 信中还邀请鑫埮去网上聊天,并留下了qq号和邮箱,鑫埮从未上过上网,因为他一直恪守父亲的新“禁令”,并且认为上网聊天不是一个好学生应该干的事情,“‘柳倩’引诱我去上网,想让我学坏。”鑫埮突然有这个想法,但他对“柳倩”真的很好奇,于是晚上跟着一群同学去网吧,并请们们帮忙,查询了“柳倩”的个人资料:呢称是angel,16岁,北京人,真实姓名那一栏里写着“安琪儿”,其它的一无所知。 “安琪儿肯定是个假名字。”鑫埮想,“16岁上大学?不可能!” 2000年12月30日 中午,鑫埮正给“柳倩”回信有人给他一张贺年卡,他觉得很奇怪,打开一看就见到那熟悉的笔迹:“………把一份精致的礼物,送给我挚爱的朋友,虽然时空隔离了彼此,但真挚友情永记心间…… 不用看那落款,鑫埮就知道这是宋兰写的,读着宋兰的话,鑫埮心里涌出一丝甜蜜,但当他合上那贺卡时,看到卡上画着一张琴和一本书,下面还有一段话:“‘琴’劳的人最幸福,勇敢的人不怕‘书’!” 这句看似富含哲理意义的话,让鑫埮有点不高兴了。他最讨厌别人用这些“大道理”来教育他,“你们都来教训我!”鑫埮想不到宋兰也会对自己说这种话,心里感到很委屈,眼前也出现宋兰鄙夷地看着自己,正在苦口婆地规劝告。“宋兰看到我成绩不好,肯定有些看不起我。”鑫埮又开始胡思乱想,但他心中并没有用大刀砍宋兰的想法,宋兰在他心中的地位岂是有些人能比得了的? 鑫埮给“柳倩”写信的心情没了,草草结尾就装进了信封,信中对“柳倩”表示了无限的感激,但并没有戳穿“西洋镜”,他想等明年考到北京去之后再揭开这个神秘人物的面纱,同时,鑫埮说:“为了缓解我相思之苦,能不能送我一张你的相片和你的一缕秀发……”如此肉麻的话,鑫埮在上封信里就说了不少,这回又进行了扩充,运用了大量的比喻和夸张。其实这些话鑫埮自己读了也都感到浑身起鸡皮疙瘩。但他乐在其中:“只有这样才显得刺激和浪漫,不然就不好玩了。”鑫埮也估计要相片十有八九不会给,但秀发还是可能得到的,“到时候好好研究一下寄过来的头发,判断‘柳倩’是男是女。”鑫埮想。 2001年1月6日 过几天就要放假,鑫埮想起后天的考试,心里没有一点底,因为连读的几次倒退让他越来越绝望,“还是21世纪的青年呢,”鑫埮自嘲道,他心里闷得慌,今天星期六,没晚自习,鑫埮就一个人出校门闲逛,路上不停地想着“柳倩”。 一条小巷,人不算少,昏暗的路灯下,有不少摆摊的算命者,鑫埮一边看着他们,一边自个儿往前走。 “他们真能算得准吗?好多书都说这些是迷信,可能前看过的算命之类的书也似乎有点道理……”虽然鑫埮从小就听村里的老人说有些算命者是“活神仙”,能为人指点迷津,还列出了不少证据,同时他对“八女”和“柳倩”等事中的些巧合,除了“命运说”之外似乎得不到更好的解释,但鑫埮毕竟是“新时代的学生”,所以在他内心里,他对“命”、“运”等神秘的东西并你相信,只是有时候会不自觉的把生活中的一些事跟那些东西联系起来,以图获得一个吉利的兆头——这样就会让他的心情暂时变好,从而更好他投入学习中去,所以他一直在追求好心情,可他似乎在大多数时刻都是不开心的。 “小哥,来!算上一算吧!”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冲着鑫埮叫道, 鑫埮定晴一看,摆摊算命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他傻眼了,心里说道:“从来只听说过算命先生,还没有见过算命小姐,真是奇怪了!再说人也长得挺漂亮的,干嘛干这个呢?”不过鑫埮觉得这个算命小姐比周围几个算命先生更面善,就靠近了两步。 “看你一脸富贵之相却又愁容满面,定是暂时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让我为你算上一算,也许能让你茅塞顿开,迷途知返,或者预测前途凶吉,也好做些防备,”算命小姐笑道。 “这个……灵验吗?”鑫埮看了看四周,没发现认识的人,慢慢蹲了下来。 “灵!当然灵!我学的算命术以中国传世经典之一的《易经》为依据,强调趋吉避凶、防患未然!”算命小姐正色道,一面递给鑫埮一个小板凳,并示意他坐下。 “那,你的算命术有多少种?”鑫埮坐下后问道, “有抽签算命、据生辰八字算命、看面相,看手相、摸骨相、测字……?” “那分别要多少钱?”鑫埮担心被宰。 “我们这一行也是凭良心吃饭,以替人排忧解难为本,价钱自然公道。放心吧,小兄弟,我不会宰你的,这条巷上都是一个价。”算命小姐叹了一口气,又拿出一个装满的竹筒,认真地看着鑫埮,“抽个签吧,这个最便宜?” 鑫埮狐疑地看着她,一面按照她所说的“男左女右”的原则抽了一支签,看也不看就给了算命小姐。 “哎呀!上上签!兄弟你真是有福之人!”算命小姐眉飞色舞地说道。 “你这个竹筒里是不是几乎都是“上上签”啊!”鑫埮很怀疑地看着她,“我这几年倒霉透顶了,怎么会是有福之人?”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嘛,再有福的人不可能一辈子都享福,总有遭劫难的时候,另外,我这个宝贝不叫‘竹筒’,叫‘签炉’。其中共有九九八十一根签,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各九支。相同的九支签有不同的编号,每支签从上到下不同的部位也刻着九个数字,根据抽签人持签的部位来确定这个数字,再来查阅我的《解签宝典》,才可能确定这个人的命。”算命小姐一边掐住鑫埮刚才持签的部位一边跟他解释。 “如此一来,就有九乘九乘九就是七百二十九种结果!”鑫埮问道。 “对,所以即使很多人都抽到上上签,结果可能大相径庭,哪怕抽到同一根签,其命运也可能是天壤之别。”算命小姐说完后开始翻一本厚厚的手抄本书。 “把签给我看一下,好吗?我看签上面好像没什么字啊。”鑫埮说道。 “给你看了你也看不懂,这是我们行内的一些特有符号。”算命小姐笑道,“你看,这就是你命运的判词!”她一面指着书上的判词一面念道: “才自精明智自高,饱受禁锢运偏消。 他年冲出樊篱去,大千世界任逍遥。 先遇佳人花容貌,受其贤助终悟道。 从此世人仍相传:英雄依旧出年少。” “太假了吧?前面的四句好像是模拟《红楼梦》里探春的判词,最后一句也不妥,我都快老了,怎么会是‘英雄依旧年少’呢?”鑫埮开始为抽签浪费钱而感到后悔。 “你的知识面倒还挺广的,这里你当大英雄的一个前提呀。”算命小姐笑道,“小兄弟,你看起来不到20岁,怎么能叫‘老’呢,你会成为英雄的,不要急,你还很年轻,好好地干吧,不要因为暂进的迷茫就放弃努力,你要多做好事,多学点东西,你会成为一个大英雄的,这是命运的安排!” “那会是什么时候啊?”鑫埮巴不得立刻成为判词里所描述的爱情、事业双丰收的“英雄”。 “这个,判词里面没说,我也无能为力,要不你再测个字或者说出你的生辰八字为你算上一卦?”算命小姐问道。 “那不又要花钱?”鑫埮嘟哝着。 “唉,未来的英雄现在一时遇到困难,为了解决它以减少成为英雄的阻力,难道在乎多花几块钱?”算命小姐冷笑道。 “好吧,那……测个字怎么样?”鑫埮受到激将,同时因为被戴上“高帽子”,心里涌出一股暖流,仿佛自己已经快成为英雄一样,何况,伴随而来的美女的笑也容易去溃好色的他的心理防线。 “那快写,不要多想,你现在正在想的一个字跟你的命运最接近!”算命小姐忙递过纸和笔。 “柳倩”,鑫埮想起这个神秘人物,手哆嗦着,草草写了一个“倩”字。 “左边一个‘单人旁’,右上是个‘青字头’,这下面是什么?这是个什么字啊?”算命小姐问道。鑫埮越来越后悔,急了:“不会吧!你不认识?下面是个‘月’,整个字是‘倩’” “哦,哦,是个‘月’呀,你的字写得太缭草。你看,‘单人旁’和‘青’靠得这么近,‘青字头’那一竖得特别长,下面的‘月’你写得你个‘四’,哪像个‘月’呀?”算命小姐一边点一边说,“‘倩’,我当然认识,美好的意思”。 鑫埮点点头,一面望着凝神思索的算命小姐,像怕她跑了一样。 “哦,是了,是了,这个字进一步证实了刚才判词的正确性,同时也是对判词的补充。”算命小姐不停地朝鑫埮点头,但就是半天不说话。 “怎么讲?”鑫埮看看四周,仍然没有看见认识的人,便问道。 “在测字术里,‘人’字指男人,‘单人旁’指女人,这个倩字里就含着一个女人。右边‘青’字一竖长长地出头,意味着你将要出头而且会大大高人一等,‘青字头’是三横一竖,意为‘二十’,‘青’字下面的‘月’,你写得像个‘四’。另外,‘青’字上下两部分,你写得相距较远,却都和‘单人旁’靠得很近,我看有远离家乡,享艳福之意。这些说明,你在二十四岁那年,将远走他乡并遇到一个女人,从此出人头地,飞黄腾达!”算命小姐表情很严肃,说完后又半天不语。 “就这些吗?”鑫埮等了好半天终于问道。 “就这些!”算命小姐肯定地点点头,双眼眨都不眨地看着鑫埮,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鑫埮心里直发毛:“搞得这么严肃这么神秘干嘛?但他又不想这几块钱就这么花了,于是多问了一句:“再过半年我就要高考,如果我报个外省的大学,不就是‘远走他乡’了吗?这样会‘飞黄腾达’吗?” 算命小姐仍然面无半点笑星:“二十四岁那年,你将远走他乡并遇到一个女人,从此出人头地,飞黄腾达!至于这几年,你可能就要吃点苦头了,但幸福在那一天终究会到来。这就是你的命运,绝对不可改变!” 又是好半天的沉默和对视,搞得鑫埮无所适从。 “完了吗?”鑫埮终于受不了,又担心被同学看见自己。 “完了。”算命小姐开始变得和颜悦色。 “那……我少钱?”鑫埮把手伸进口袋,又望了望四周 “抽签2块,测字3块,一共5块钱!” 鑫埮心疼地掏出一张5元的纸币伸了过去,又小声说道:“我就带了5块钱,现在这么晚,我想吃一碗面条,一块钱一碗。” 每个月300元生活费随身携带的鑫埮,此刻他当然不只带了5块钱。因为寝室发生过多起偷盗事件,同时他对这个世界高度不信任他绝不把钱放在寝室,而是“钱不离身”,连洗澡的时候都不例外。只不过此刻,他觉得5块钱有点亏,因此从不骗人的他也撒了谎。同时他也为自己撒谎时的平静暗暗称奇,“我现在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可以强迫自己不紧张,不错不错,真是个伟大的进步!” 算命小姐又笑了起来;“好吧,我们也算是有缘人,那就我就找你一块钱吧?”鑫埮接过一个钢嘣儿,起身准备走,算命小姐却叹了口气,“五块变四块,我看这中间也有一些特殊含义。” “什么含义?”鑫埮想让这四块钱多买点东西, “天机不可泄露!”算命小姐又变得很严肃。 “哦……”鑫埮没多问,而是转身离开,鑫埮越想越后悔,“四块钱,换了几句似懂非懂的话……要我等到二十四岁,太晚了!今年高考我一定要考远一点,先破了这个‘远走他乡’再说。”他走进一家小吃店吃面,边吃边想:“不过她有几句话很中听的,似乎猜透了我的心思一样。有人说一个老练的算命者很擅长察言观色,相当于半个优秀的心理学家,看样子这里真的。” 2001年1月12日 高三上学期最后一天,鑫埮写的那封“跨世纪”的信终于有了回音,“柳倩”的信没有什么新内容,就是叫鑫埮不要多想,不要怕困难,要安下心学习……同时也寄来了一张画像和一缕头发。 画像很漂亮,可鑫埮觉得那基本上是按照自己写得“柳倩”的第一封信中对“柳倩”的样子的描述来画的,头发虽然在路上折腾了好几天,可以鑫埮还是闻到了一丝清香,“好像被‘夏士莲’洗过”,鑫埮一边想一边推测,头发较短,最长的不过10厘米,发丝很细很软很有光泽,很像是女孩的头发,“但为什么这么短呢?”鑫埮还是不能判断“柳倩”是男是女。 鑫埮忽然产生一种预感:“这缕头发可能跟12有关系……”他小心地解开系头发的红色丝线,慢慢地数着:“一、二、三、……一百四十四?!天啦,十二剩以十二!” 突出蹦出的两个十二,验证了鑫埮的预感,他心里莫名地激动,赶紧翻出上一封信。遵循统计字数的惯例(一个汉字或英文单词均算一个字,4个阿拉伯数字算一个字,标点符号不算),开始数数。数着数着,信的字数是723字——跟12没有关系,他又数起了刚收到的信——1042字——跟12也没有关系,“但723+1042=1765=147x12-1”。 鑫埮计算着,又想:“应该是12的倍数,肯定是我数错了,”他又数了一遍,也不知究竟数错没有,结果总数是1764=197x12——“验证”了鑫埮的猜测。 “这么多12,哪来这么多巧合?这应该不是巧合,看样子,12就是我和‘柳倩’之间的幸运数字。”鑫埮越想越得意:“说不定‘柳倩’真的是个女孩,而且是个美女!所以我要找到她,高考考到北京去,到北京去……” 鑫埮又读起了“柳倩”的信,越来越感动,慢慢产生一种愧疚之情:“她如此真诚对我,的确是希望我搞好学习,但我却设计了一个骗局,至今仍在骗她,骗取她的同情心、她的感情,真是太对不起她了……” 今晚是鑫埮在梓馨二中的这个校区度过的最后一个晚上,因为二中的新区提前半年竣工,下学期就举校搬迁,鑫埮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在寝室狂欢——让纸屑漫天飞舞、砸桶、扔开水瓶、敲碎所有窗户玻璃……他一直在想“柳倩”:“怎么对待这要一件从未有过的奇事呢!” 第十八章 自讨没趣 2001年2月1日 鑫埮今天才第一次来到郊区的新校区,他为新校区的壮观、优雅所折服:面积是在校区的好几倍,四栋教学楼、四栋住宿楼、行政楼、实验楼、图书馆等建筑相距并不太近,却全部连成一体,红色的建筑群配以还很“年轻”的花草树木和一个庞大的远动场,显得特别气派、宏大。 新学期报名之前,鑫埮像去年一样给钟老师拜年,提了两条烟和两瓶酒,“‘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其实也没什么不好,钟老师真的还不错!”鑫埮还是比较喜欢钟老师的,因为钟老师确实对他很不错,很关心他,并让他但任英语课代表,希望借此让性格内向的他与英语老师多接触以提高英语成绩。同时,钟老师对鑫埮只有表扬和鼓励,有些话鑫埮听了明知是假话,但他还是特别高兴,并在心里由衷地感谢钟老师。 高考的最后五个月,大家都开始冲刺,不过鑫埮想了结二桩心事之生再做打算:第一件事是向“柳倩”发出忏悔,对其讲出事情的前因后果,并表示感谢和歉意,希望她原谅并表明身份;第二件事是他决定给宋兰写一封信,打听一下“晴虹”的有关情况。 2001年2月18日 鑫埮心事很快付诸行动,在给宋兰的信中,鑫埮大篇幅地指出“晴虹”曾给自己的“巨大影响”,让自己心有所系并为此重新做人。内容写得较夸张,给人的感觉就像“晴虹”曾是鑫埮的救命恩人一样。洋洋五千余字,鑫埮认为并不算长,他觉得只有“把话说清楚”,宋兰才会相信他,并为此而帮忙。当然,鑫埮把对“晴虹”掌握的“资料”也很详细地描述了一遍,以供宋兰“调查参考”。 信写好之后是让金雪莲带给宋兰的,因为鑫埮不敢直接到宋兰上课的教室找她,尽管他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同样,回信也是金雪莲带给鑫埮的。今天,鑫埮接过“情报”,问起金雪莲“执行任务的过程”。 金雪莲笑着说:“我带着你的信去找她时,她几次都不在,我‘遵照’你的‘指示’——必须亲手支给她,所以就拖了两天,直到14号晚上才找到她……’ “什么!14号,你怎么偏偏在那天送啊?”鑫埮哭笑不得 “14号怎么了?”金雪莲一头雾水。 “2月14号是情人节呀!”鑫埮有点急了,怨自己没有跟金雪莲讲清楚,他自己都可以想象到,一个男孩在情人节那天向甲女孩打听自己暗恋的乙女孩的情况,不管甲女孩对这个男孩的印象如何,她的心情多少有一点…… “情人节?我不知道呀!”金雪莲一脸天真。 “哦,那算了,然后呢?” “找到她时快十一点,她已经睡了,我把她叫醒,告诉她有你的信给刀时,她很高兴地坐起来,而她们寝室的人都尖叫起来。我和她闲聊几句我就走了。”金雪莲笑盈盈的。 “她们寝室的人都尖叫起来?该不会是误会了吧!”鑫埮感觉下面的事可能越来越不妙。 “不知道。”金雪莲仍然在笑 “那,后来呢?” “后来,就是今天早晨,她把信给了我。” “没说什么吗?”鑫埮很想知道宋兰的反应。 “说了,我见到她时发现她神情好像不大对劲,就笑着问她‘是不时元鑫埮对你的真情告白呀?’,她很奇怪地问什么真情告白,于是我就把你对她‘那个’的事跟她说了……”金雪莲一边说一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是好朋友呀,无话不说。” “那,再后来呢?”鑫埮似乎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她特别特别意外,但又没说什么,就叹了一口气,然后就说你的信并不是什么真情告白,是我误会了。我很好奇地问了一下,她就很快地说了一句:‘查户口’,然后,她就走了,说要去学习,然后,我就把信交给你了。”金雪莲还是在天真地笑。 “哦,那……谢谢你。”鑫埮朝金雪莲挤出一丝笑容,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鑫埮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只见一张白纸上,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只是光秃秃地写道: 姓名:陈秀(乳名“三儿”) 出生日期:1984年7月7日(阴历) 家庭住址:竹仓镇北京路86号 家中境况:父母健在,没有兄弟,有两个姐姐,因排行老三,故乳名“三儿”。 学习情况:学习很用功,成绩中等。 别让空虚占据你的心灵 别让自卑战胜你的自信 请瞄准前方,努力前进 始终相信,我能行 真希望你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别分散了精力 将来后悔莫及。 鑫埮看罢信,不,在他心中那不是信只是纸条,因为它没有信的格式,他眼前一下子就出现宋兰怒容满面的情景,正在大声地数落鑫埮,披头盖脸一阵痛骂之后,她又换了一副口气,哀声说道:“从你对陈秀感情的细腻描述及对她外表、行为的细致描写来看,我觉你对女孩的兴趣远远超出了对学习的兴趣,你再也不是当年聪明、可爱的元鑫埮了……” 鑫埮把纸条折发放在口依里,灰溜溜地往教室走,心想:“唉,知道了‘晴虹’的真名,却被宋兰奚落了一顿,这个代价也太大了吧?雄心壮志的宋兰肯定会鄙视我对一个女孩子这样的,而且她已经知道我曾经对她‘那个’,有可能还知道对金雪莲、何欢‘那个’。现在加上一个陈秀,她肯定认为我是‘花心大萝卜’,肯定会更加看不起我,她以前就像看不起我一样……” 鑫埮越想越后悔,他感到自己的种种表现让宋兰相当失望,因此招致宋兰的强烈不满。“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跟一个不理解自己的人说心里话真是大错特错。原以为打听到‘晴虹’的情况之后可让自己少一些遗憾以便安心高考,可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再说,‘寒冰’的情况不也是不了解吗?同样是遗憾,当初又何必在乎多一个遗憾?” 他忽然觉得宋兰生气是没有道理的:“我这么相信你,全校就相信你一个,你就应该对我好,为我办好这件事,不然就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但很快又觉得自己没有道理:“真自私!这是什么逻辑?完全不顾自己的感受……” 2001年3月5日 前几天班主任找到鑫埮,告诉他准备3月10补考英语,因为在“会考”中他的英语不及格,“会考的卷子很简单,但各科必须及格,否则准参加高考。” “连‘会考’都过不了,还谈什么高考啊?鑫埮又想起考试成绩——高三上学期的最低记录,他越来越难过,对前途更加没有信心,此时,他想起两年前风到的那个目光忧郁、表情伤感的女孩——“寒冰”,“唉,却怪当初胆子太小,不敢去找她;也怪当初太相信‘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莫名其妙地相信上天会给我机会认识她……” 鑫埮一旦打开记忆的门就不可收拾,“回想起来,上天给了我1年半的时间和无数次机会,我却都没能好好珍惜,她哪一天引起我的注意,又是哪一天离开而去?悄悄的她走了,正如她悄悄的来。我和她的故事,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在不明不白里结束,至今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鑫埮只要心情不好就会回忆起更多不开心的事。 鑫埮今天找到班主任,辞去了英语课代表一职——他深感惭愧。 “八女”的名字又被写在一张干净的血纸上,并依次编号,鑫埮拿着笔,思索着: “1号宋兰,看不起我……”他用笔在她的名字上划了一条斜线。 “2号金雪莲,说话不投机,对我也有‘警惕’,像怕我追她。”又是一条斜线。 “3号何欢,很少见到她,见到了也没理她,但好像我始终却不知为什么把她列入‘八女’,难道是因为初次见她时她的笑容和绒花树下的梦?现在对她没感觉。”还是一条斜线。 “4号白英,谢谢你的出现,但是为什么你的成绩比我还差?比我还不争气……”仍然是一条斜线。 “5号‘寒冰’,你在我心中还是圣洁的,可是你已如飞走的小鸟……”一条斜线慢慢地划了下去。 “6号陈秀,你怎么让我想象中的故事那么短呢!还让拿破仑‘批’了我一顿,不爽!对你一点感觉也没有了……”重重的斜线出现在她的名字上。 鑫埮的心越来越悲凉:“曾经的女神如今怎么变得这么普通啊!”他觉得自己像个孤家寡人,“我好可怜,好可怜啊……” “7号苏荷,还好,但对她的感觉不如以前强烈。”名字上被划了一个圈。 “8号柳珊,杳无音讯。”最后一条斜线划了上去。 “那个‘柳倩’什么意思嘛,还不回信,鑫埮觉得好无助,高一的那种心情又回来了。“不过苏荷还不错,现在我成绩这么差,不如趁早准备复读,和她在同一个班。”鑫埮的心情有所好转,“同一个班?哇,多么美好的事情啊!”他又开始设想跟苏荷一起学习、游戏的情景。 2001年3月10日 今天“会考”补考时,监考相当松,鑫埮抄到了不少,他怕又不及格,但他觉得像犯了弥天大罪一样,“真卑鄙!”他一边抄一边骂自己。 晚上他像以前一样去‘经过’苏荷教室看她,这是他近几天的“必修课”,每次见到她时,她都是神彩飞扬地和别人讲话或者平静地看书。但今晚,鑫埮见到她趴在桌子上,像有点郁闷。 “好像‘寒冰’的忧伤,发生了什么事呢?可能是考试考得不好吧”, 鑫埮推测着,又觉得:“她曾经是我学习的精神动力。现在她这样,我应该报答一下她。” 鑫埮决定写信对其安慰、鼓励。 2001年3月13日 信已写好,鑫埮本想请‘血刀客’送信,但又临时改变主意,决定“亲自出马”,因为他想听听苏荷的声音,同时体味一下跟她说话的感觉。他又想起‘寒冰’:“就是因为当初胆小才造成至今未能认识‘寒冰’的痛苦。这次找苏何,无论如何也得鼓起勇气,不能让自己将来后悔。”他越想越美:“说不定我们因此而成为很要好的人,从此互相鼓励互相帮忙,学习成绩都快速提高,将来都考重点……”他曾幻想过无数次的两人在一起谈笑的情景再一次出现在眼前。 “但,一定要在今天送过去吗?”刚刚上晚自习的鑫埮有些迟疑,“今天是13号,三一三,正过来反过来念都是‘三一三’,不祥啊……”他犹豫好半天,但是最终决定还是今天行动。 晚自习休息时间,鑫埮迫不及待地冲向210班教室。210班教室门前的晚上,往日总是路灯照耀,不少男生在门口疯打,但今天似乎很特殊,所有路灯都熄灭了,门口只有一个男生,仅凭教室窗户射出来的灯光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鑫埮请那男生帮忙把苏何叫出来,心里像踹着一只小鹿,手哆嗦着把口袋里的信拿出来等着苏荷。 苏荷离开座位,慢慢走向门口,瞥了鑫埮一眼——她当然不认识,不等鑫埮开口她立刻转身回到座位上,也没有往外看。 鑫埮懵了,十分焦急地看着她,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个男生似乎很“负责”,走出教室看见鑫埮又转身找到苏荷跟她说了一句话。只见苏何手一挥,嘴巴也动了一下,那男生跑出来,对鑫埮说了让他犹豫五雷轰顶的七个字:“她说她不认识你!”鑫埮一心惊,知道苏荷根本不会要他的信,他的祝福了——一切都落空了,他狼狈地点点头、落荒而逃,像一只准备偷羊羔的狼还没得逞却遭暴打一样。 2001年3月16日 “我把事情象象得太完美,才搞得如此狼狈。”鑫埮开始为三天前的“三一三”事件的惨败结局反省,“在我的想象中,她不仅活泼而且应该温柔可爱,很容易接近,但为什么现实就是这样冷酷无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我又没什么恶意,可是真诚的祝福她呀!” “在我的印象中,我们好像在一起说过很多话,被她已经很了解了,甚至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唉,现在想想,真是发笑,假如真是‘心有灵犀’,我根本没必要写信给她,可以通过‘心灵感应’跟她沟通,时时刻刻和她交流……” “ 唉……都怪我……自作多情……狂吐……狂吐……”鑫埮想到这里,自己已经恶心得不行了。 2006年6月12日 “三一三”事件以后,鑫埮似乎警醒了。“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惨败、向宋兰打听陈秀情况之后的不快、“会考”补考……这些事都不算什么!”鑫埮一门心思搞学习,理由是——梓馨二中再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人。 他只盼着快点高考,快点离开二中。在“值得留恋的人”当中,甚至没有他曾经敬仰的郝老师。“如果当初他不让我感动,我铁定读文科,肯定学得比现在轻松。”他开始埋怨郝老师“耽搁了前程”,“将来可能一辈子都在自己不喜欢的行业上干。”他想。 晚自习之后,鑫埮不想回寝室,一个在校园里转悠。当转悠至女坐宿舍楼下时,只见一两“120”停在门口。紧接着,几个“白大褂”抬着担架出来,一个女孩口吐白沫、四肢不住抽搐躺在上面。“120”很快开走了,鑫埮想着那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的场面半天回不过神。 2001年6月13日 “昨天晚上,我们学校复读班有个女生服农药自杀身亡。”晚自习时班主任在教室说道,“据她们班主任讲,她学习成绩很差,性格孤僻至极,从不主动和别人说话,没有朋友,她在遗书中说,她是在‘绝望的情况下’才选择这条路的……” 白天,这件事已在校园里传得沸沸扬扬,现在终于得到了证实。鑫埮以前只在电视、报纸上见到因为空难、洪水、爆炸等引起的死亡,但现在,死亡却已经到了身边,白沫,抽搐……鑫埮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鑫埮闷闷不乐地回到寝室,寝室内外还有不少人在谈论那女生自杀的事,有人问鑫埮怎么回事。 “那个女生昨晚送上救护车之前我看见了,太恐怖太恐怖了……” 鑫埮气若游丝,一想起昨晚的场面他额头上就开始冒汗。 “不会吧,就算看见了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吧?你要是将来当医生怎么办?”又有人问鑫埮。 “还好,我的志愿不是当医生。”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你高考就考进了医科大学。”有人笑道。 一谈到高考,鑫埮心里又没了底,这几个月虽然进步很大,但鑫埮估计自己的分数就在本科线附近,“运气不好,就差一点点,那只能读专科学校了。”鑫埮很希望自己发挥好一点,但昨晚的事却让他心悸:“自从读高中以来,我就看到了几个因为精神失常而退学的同学,这次又有人自杀。学习呀……学习……”鑫埮觉得自己3个月来学习的猛劲及对高考的热情一下子少了很多。 2001年7月3日 “同学们,我今天特意请来了教务处的朱主任,请他为你们加油”!班主任突然带着朱主任来到教室,今天是高三年级最后一次上课。 鑫埮充满敌意地看着朱主任,朱主任就是教过鑫埮高一数学的朱老师,他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之后,又补充道:“希望你们放松些,不要怕考不好。考不好?考不好算了嘛,大不了再复读一个……” “操你妈!”鑫埮在心中骂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要你在这叽叽歪歪,诅咒我们考不好!”鑫埮心中一肚子火。 2001年7月27日高考结果,鑫埮考了494分,而本科线为501分,鑫埮恨自己不争气:“好像很多地方都可以让我多七分。” 这七分可以让鑫埮苦闷的高中生活再多出一年,也要让他再洗一年的冷水澡,因为他一直坚持用冷水洗澡。 “复读吧?不读专科,将来找工作困难。”鑫埮的父母建议道。 “不想复读。”高中三年的生活实在让鑫埮受够了,而且他莫名其妙地担心复读之后走上一条“不归之路”。 “我的儿子不能读专科!要读就读重点,起码要读本科!”鑫埮的父亲厉声说道。 还有什么话说呢?鑫埮从来不敢违背父亲的意志,除了复读,他别无选择。 “读书十二年,我得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得到。好大学考不上,感情上受单相思之苦,还要遭受各种打击……真的没意思,也许人坐就是这么没意义的一回事。”鑫埮决定复读之后不停在心里发牢骚。 第十九章 自己的意志 2001年8月1日 梓馨二中的复读班开办已九年,升学率极高,在梓馨市颇有名气。鑫埮今天到学校去,应届班正在补课,复读班开始招生。鑫埮并不急于去那个传说中实力雄厚的复读班报名,而是在思考几个问题:“该去复读班,还是去应届班呢?去应届班又该去当个班呢?是去何欢所在的302班,还是去苏荷所在的310班呢?” “去应届班?”这是鑫埮的第一想法,“找何欢?不可想象,她进入高中以来我们从未说过话,我甚至从未想过她;找苏荷?万一她们班那个传话的男孩或者她把我认出来了,岂不是很尴尬?肯定会弄得流言蜚语满天飞,这对她也不利。” “跟她在一个班我真的能够安下心来学习吗?如果不能,还考什么大学?那明年我将以一个悲剧人物退出舞台,不行!结局不能这样!” “去复读班?彻底地忘掉她,可是‘三"一三’事件真的就此了断吗?”自从“三"一三”事件之后,鑫埮的确再没有像以前那样天天去看苏荷,也确实认真学习了,但对苏何,他还是念念不忘,他坚持认为是苏荷让自己打破了至今未破的高中学习成绩最高记录。 “我不是一直想和她在一个班的吗?这次可是个大好的机会。如果我去了复读班,我和她的故事就宣告终结,这太遗憾了……”鑫埮想起自己和“八女”的故事,几乎都是不了了之。他对“三"一三”事件一直心有不甘,认为这个事件应该有个了结。 徘徊又徘徊。“是感情重要还是学习重要?当然是学习重要,可怎样达到学习的最佳效果呢?据说复读班师资力量雄厚,有一套针对复读生的教学方法。应届班的情况不太了解,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苏荷。苏荷也许能让我再次腾飞!”鑫埮突然特别恨自己策划了“三"一三”事件,“如果没有这件事,我愿意和她重新开始。”他又开始作无谓的假设,他相信一个苏荷顶得上复读班经验丰富的所有老师。 “我已经去复读班报名了,你呢?”“刀客联盟”中的“血刀客”突然出现,相对来说,在鑫埮的同寝室成员中,鑫埮最信任他。 鑫埮跟“血刀客”说了自己的矛盾之处,他想了想,对鑫埮说道:“还是去复读班吧,那可是全市有名,你应该为自己以后幸福好好拼搏一番。你说的关于‘精神动力’的问题,我很难理解。我就不信你的进步源于一个女孩,你应该相信这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鑫埮的意志开始动摇,他觉得“血刀客”说得很有道理。“血刀客”继续说到:“你在复读班如果想她了,可以去她们教室看她,或者直接去找她说话,如果你怕,我去找她,再把你介绍给她,何必为了一个女孩搞得这么矛盾呢?虽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孤且把你‘这个’算作爱情,但你也应该知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暮暮朝朝’。再说了,我们现在有什么资格谈‘爱情’,又没钱……虽说金钱在圣洁的爱情面前的确显得俗不可耐,但爱情没有金钱的滋润却会变得黯然无光。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一提到现实,鑫埮突然间心灰意冷,“好吧,就听你的。” “我和她的故事也许永远不会有结局。”鑫埮想,立刻去复读班报了名,他强迫自己为他们之间的故事划上一个不圆的句号。 2001年8月31日 暑假过得很轻松,鑫埮发现自己很“贱”:一个月来自己常常想起“柳倩”和苏荷。 尽管鑫埮二月份给“柳倩”的信一直没有回音,但她还是幻想着“柳倩”能原谅他,“我和她继续通信,最后她把相片送给了我,我成功地揭开了‘庐山真面目’。她,真的很漂亮,她终于在我18周岁之前让我拥有了一张女孩的相片,这是青春期最美丽的东西……”他还幻想着和“柳倩”…… 对于对“柳倩”的幻想,鑫埮相信会成为现实,因为他觉得他们实在太有缘了。他还发现,自己出生于1984年1月14日,即农历癸亥年腊月十二,亥排在十二地支中的第12位。腊月即12月,“我出生的时候就跟12有关,那时又天降大雪,似乎就说明我跟12和雪有渊源。读书是我迄今为止最重要的一件事,这样看来,在我读书的第12年12月12日中午12点多开始跟‘柳倩’的故事就是一种必然,而且这天必须下雪,事实确实如此。在我和她通信的过程中,又诞生了好几个12……12啊12,将我和‘柳倩’连起来,不会轻易分开的,也许我们今生认识算是‘邂逅’,可能有前世的约定……”,鑫埮并不相信什么“分离聚合皆前定这些“宿命论”思想,但还是有了这些奇怪的想法。 这些“证据”似乎证明了鑫埮深深怀疑的“天命说”。“大人物生和死,都会惊天动地”, 鑫埮常听人这样说,在一些史书上也见到汉高祖刘邦、隋文帝杨坚、女皇武则天等人出生前的异兆,他又一次想起自己传奇的家族史,还有父母常主的自己出生前的异兆及村里女巫的预言,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像“神”,同时也越来越觉得自己将来会成为一个伟人。现在的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他期待着被万众瞩目的那一天,但与此同时,他又觉得自己现在的状况跟“伟人”实在相差太远。 对于对苏荷的幻想,鑫埮明知纯粹是徒劳,但他还是常常想着跟她在一个班,二人慢慢认识,苏荷也渐渐比较欣赏他,二人的学习成绩都突飞猛进……当然,鑫埮总会在想过之后告诫自己:想想而已,不要当真。 晚上点名之前,有些人在小声地讲话,鑫埮看着满教室黑压压一大片的人头,感到很窒息,他记得在所报名时老师说过“如无意外每个班不超出80人”,也许现在出了“意外”,因为每个班都突破了100人,本来就不大的教室,现在更显得拥有挤不堪。鑫埮觉得空间更小,行为更受限制,对复读班开始有点厌恶。 “你以前是哪个学校的?”旁边的一个同学向鑫埮问题 “我就是二中的,你呢?”鑫埮小声说道 “一中的!”那同学自信地回答,“听说你们二中的复读班得不错,就过来了。” “一中学生应该实力很强,你高考考了多少分?”鑫埮问道 “唉,考得不好……”那同学微微笑,“呃……” “多少啊?”鑫埮突然间很希望他比自己考得少。 “六百三十八。”那同学慢慢回答。 “多少?”坐在前排的一个同学转过身和鑫埮异口同声地问道。 “六百三十八。”那同学肯定地回答。 鑫埮突然问很崩溃:“打死我也考不到六百三十八呀,你这么高的分数有几个大学不能上啊?为什么要复读呢?” “我没发挥好,但还是狠下心报了北大,结果真的差十几分,现在想想有点后悔,其实除了北大、清华等几个学校之外,我都可以上,后来我调剂到一个很普通的重点大学,但我不想去。”那同学不停地摇头。 “你考了多少?”前排的那各同学问鑫埮。 “我……少得可怜,你呢?”鑫埮反问道。 “五百九十五,你多少啊?”前排同学问道,似乎也希望鑫埮比自己考得少。 “你把‘五’改成‘四’ 。”鑫埮有气无力地回答,看都没看前排的同学” “五百九十四?” “再把‘五’改成‘四’。” 鑫埮苦笑道。 “哦……”前排的同学没再做声。 鑫埮开始感叹:“我要是过了本科线,就基本上比较满意,应该不会复读。如果中国有任何一所重点大学要我,我不欣喜若狂才怪呢,你们……唉……” “这是你不能理解的!” 鑫埮旁边的同学和前排的同学异口同声地说道。 两个连对方名字互不知晓却有相似命运的人同时说出这句话,鑫埮猛然觉得压力好大。 老师来了,是个精瘦的老头,点名之后他说道:“我们班共106人,精英为数不少。今年我们复读班的招生无论在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是空前的。其中过本科线、重点线的人数大大超出我们当初的想象……”听完老师的介绍,鑫埮知道自己的成绩只能算中游,同时,他渐渐感到复读班不适合自己。 今年高考,省考试院首次采用“3+小综合”模式,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好多人估分或填报志愿时出现失误,导致许多人未能在高考中如愿。金雪莲报考西安那所最有名的大学最终被淘汰,调剂到甘肃的一所重点高校,“所幸是重点,所幸是我喜欢专业,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金雪莲在领到通知书时打电话告诉鑫埮,“要不我就和你一起复读。”但好多人并不像金雪莲这么幸运,所以不少高分学生加入浩浩荡荡的复读大军之中。 想着班上的这些高手,鑫埮越来越烦燥不安。 苏荷,黑夜中的苏荷,点完名之后的鑫埮一个人回寝室时看到了苏荷。光线特别暗,但鑫埮可以从那熟悉的身影和走路的姿态判断出黑暗中的苏荷。此时,他像看到了希望一样,从2000年1月18日首次见到苏荷直到“三"一三”事件再到现在一幕一幕从鑫埮心中飞过,多少次深情地驻足观望,多少次欲鼓起勇气想说话却又败下阵来……“要不要离开复读班!要不跟苏荷在一起?”鑫埮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当这个想法蹦出来时,鑫埮吓了一大跳,是的,他一直非常想和苏荷在一个班,但当他从幻想中醒来时,总是不停告诫自己:“那一切都是幻想,现实中是绝对不可能的。” 鑫埮在昨天还有这样的幻想,不是因为别的,只要他对哪个女孩子还有好感,他就有与之类似的想法,当然包括“八女”中的所有人。尽管幻想中的情节无数次重复,但他却常常不由自主地这样想,似乎成了一个改不掉的习惯。他也不想改,因为在幻想的时候,那种感觉比较好。如果隔几天强行控制不想,他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就像吸毒的人得不到毒品出现戎断反应一样难受。 “如果现在‘活动一下’,和苏荷在一个班是可能的,但如果真的和她在一个班……”,鑫埮此刻却不敢继续想象,“天!那怎么可能!那一切都是幻想啊,如果成为真的……那岂不神话!不,见鬼了……”他浑身一个激灵,身子不自觉地哆嗦了一阵,又突然间感到很窒息。 鑫埮很晚才睡,一直在问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好不容易睡着,又梦见自己在一个叉路口徘徊……早晨醒来,鑫埮感觉头痛欲裂,四肢无力。这个只有二个答案的问题将他折磨了一晚上,使他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 2001年9月1日 上午上课,四节不同的课,四个老头上,本来就没精神的鑫埮听得直打呵欠。当老师在讲课时,满教室鸦雀无声,即使老师提问题,下面附和回答的人也极少。甚至下了课,也无人喧哗,很多人表情都很严肃。 “秋老虎”像往常一样盘踞在梓馨城,炎热的天气让鑫埮感到特别烦闷,感受着课堂上死气沉沉的气氛,鑫埮觉得自己像身在地狱。他用手掌搓了搓眼睛,无精打采地去吃饭。 苏荷,又是苏荷。“你为什么又出现了呢?是老天派你来招呼我的吗?我的正确方向难道真的是和你在一起?……”鑫埮见到苏荷时突然产生了这样的问题。“答案应该是肯定的,不然她不会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出现。”鑫埮又突然对这个问题作出了回答,并且有一种力量不断强化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想去310班的想法像渐渐浮出水面的潜水艇。 “这不是幻想不是梦想,是可以实现的想法。”鑫埮很快吃完饭,静静地坐在教室,开始为这一想法酝酿计划,同时还在思考到底该不该去310班。 下午三节课,教室依旧如地狱般沉寂。“复读班强手如林,实力远超应届班,我不是‘强手’,在班上的地位肯定很低,这样班主任就不会怎么看好我,到时候爸爸肯定又要为一点小事向班主任‘塞坨子’。” 鑫埮还在权衡复读班和应届班的利与弊,他不希望再看到父亲为自己操心而做这样不光彩的事。“另外,复读班今年人数爆涨,总体来说寝室和教室都显得很拥挤。寝室就像堆满尸体的太平间,教室就像坐满宾客的吊唁厅,一个个哭丧着脸,静、静得可怕。老师都是一些干瘪的老头,他们实力再强又怎样?这样的环境我根本就想学!”鑫埮想越觉得复读班不应该是自己呆的地方。 “如果我去应届班,成绩相对来说应该还可以,不会被众多高手压得苟延残喘;最起码,应届班没有‘人口爆炸’的局面,气氛了应该比较活跃,肯定不会像这一群被高考打击过的人一样;应届班老师的水平并不见得比复读班的老师低,况且这个对我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不是真的愿意学,如果真的和苏荷……在一个班……啊……苏荷……” 是的,苏荷在鑫埮心中的地位依然很高,而且他一直隐隐觉得“三"一三”事件不应该是他们的终点站。这处感觉也许是幻觉,也许是直觉,鑫埮也不明白为什么这种感觉几个月来一直存在。此刻,它将鑫埮的心朝310班越牵越近。 “苏荷,如果我和你在一起,我们重新开始,从陌生人变成重要人物,把我幻想中的一切一件一件地变成现实,可以吗?你会像以前那样变成一座核反应堆为我提供无穷无尽的精神动力吗?”鑫埮望着窗外,在心里深情地呼喊道。 一下午的时间,鑫埮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虽然他耳边仍然响起“血刀客”的一些话,但鑫埮越来越觉得那是“世俗之言”。他随后又想起在今年高考前自己很忧虑的二十多天, “血刀客”并没有给予半点安慰。 “说不定鑫埮叫我来复读班别有用心,好让我整天忧虑然后学习就搞不好,他也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因为我们的成绩一直差不多,就算他不是这样想的,他也决不能理解我的心情,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鑫埮越想越觉得自己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血刀客’把爱情描述成那样,跟他谈感情岂不是对牛弹琴?不要再犹豫,不要再迟疑了!”一个声音对鑫埮说道。 鑫埮总感觉心中有个“人”在和自己说话,有些话让他恼怒、伤心,有些话让他警醒、振奋。这也许是鑫埮有时会感觉自己像“神”的一个原因吧,他认为“一般人”心中是不会有个“人”的,而自己却不是“一般人”,他一直为此自豪,并且从来未对任何人说起。 “对,不要再犹豫!不要再迟疑!”鑫埮在心中肯定道,他想起战国中期商鞅变法之前与秦国守旧贵族的舌战,商鞅说:“行动迟疑不决则不会成名,做事犹豫不定则不会成功,凡有超常之举之人,无不为世俗所非难;凡有独到见识之人,必定为百姓所饥讽。愚者待事物成形之后还困惑不解,智者则见事于其未萌之时。百姓不可与之谋划事业之开始,但可与之共庆事业之成功……”鑫埮吟起这句话,渐渐感到了力量。 他又想起父亲常说鑫埮为人古板、胆小怕事、优柔寡断,“好!我今天就大胆一回,果断一回!”他捏紧了拳头,铁了心不准备反悔。 但这么大的事,他是不敢轻易作主的。他打电话向家里“摊牌”之后,父母相当诧异,劝鑫埮考虑清楚,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但是鑫埮的话语中充满了“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口吻,父亲只好同意明天来学校商量,他不明白一向老实的儿子为何一夜间变得“不老实”,担心儿子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才同意明天来学校一趟。 2001年9月2日 上午,鑫埮的父亲果然来了,他劝鑫埮还是留在复读班,因为他所了解的复读班是全市有名。而鑫埮始终坚持自己的意见——去应届班,但他暂时没说去哪个班,只是不停地数落复读班的种种不是。同时除了“苏荷”那条最重要的理由之外,他尽可能编出更多的理由证明应届班如何好。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第一次在在父亲面前撒谎居然脸不红、心不慌,鑫埮再一次感到了苏荷力量的强大。“也许因为她,今后还不知会做多少让自己以前只敢想却不敢做的事情呢。” “我问你最后一次,到底想清楚没有?”鑫埮的父亲冷冷地看着鑫埮。 “想清楚了!”鑫埮双眼看着父亲,斩钉截铁地回答。 鑫埮的父亲又问起复读班所收的800元学费,鑫埮说:“按照复读班的有关规定,有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同学在开学半个月内可凭通知书退学费。7月底我填完志愿之后就去复读班报了名,后来有一所专科学校寄给我录取通知书,但人您还是说要我复读。不过通知书我一直留着,而且带来了。现在可以派上用场,呆会再骗复读班的老师,不说我想去应届班而说想去上大学,这样他们就会退钱了。” 鑫埮露出得意的神色,原来他已经拟定好这次行动的计划。当然他也不明白,前天来学校时为什么会把那通知书带来。 鑫埮的父亲审视着鑫埮,也许也怀疑即将“行骗”的儿子此刻正在骗他。但他依然没多说一句话,而是叫上鑫埮去找鑫埮读第一个高三时的班主任钟老师。 鑫埮早有通过钟老师介绍去310班的想法,所以他昨天也“侦察”了经过调整之后的教师办公室,当然知道钟老师在什么地方。 几句寒喧之后,鑫埮的父亲说明了鑫埮的意图。钟老师拍着脯说:“没问题!这一届高三年级有好几个班主任跟我打招呼了,要我多介绍几个想复读的学生,他们也在抢复读生、抢人才呀!” 鑫埮的父亲问起各班的情况,钟老师正准备介绍。鑫埮心一慌,忙抢着说道:“我听说十班很不错,老师都很负责,班风也很好。” 鑫埮担心钟老师说出实力量强的四班和七班的情况之后,父亲会执意让自己去这两个班,那样他的计划就落空了。不过,鑫埮说到这里也有点心虚,昨晚他碰到几名在应届班复读的同学,了解到应届班的大致情况——四班和七班最强,复读生多选择这两个班,而鑫埮最关心的十班,每次考试总成绩不是倒数第一就倒数第二,而且纪律出奇的差……” “你听谁说的?”鑫埮的父亲突然问道。 “一个同学,高二、高三都是同学,曾经住我隔壁寝室。” 鑫埮感到父亲的眼神里有一丝疑惑,慌忙加了一句:“是个男生。”“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鑫埮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在心里骂自己,他有点紧张,担心父亲看出什么破绽,努力强装镇静,事实上他并没有和这个同学说过话。 “哦……”鑫埮的父亲又转过头问钟老师:“那……十班到底怎么样呢?” “十班,呃……还可以吧。”钟老师说道,“总体来说,各个班的情况都差不多,不会相差太远。十班的班主任艾老师跟我很熟的,要不就让元鑫埮去十班吧,我跟艾老师打个招呼,让他照顾照顾……”此时鑫埮又不失时机地谈十班是如何如何好,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是个口齿伶俐的人。 一切都谈妥,鑫埮长舒一口气。 “家里还有点事,鑫埮的事您能不能抽空照顾一下?”鑫埮的父亲临走时对唐老师说道。 “没问题,没问题,鑫埮是个好孩子,学习刻苦又守纪律,复读一年肯定会很不错,我一定会帮他的。”钟老师笑道。 “钟老师你真够意思,以前送给你几百块钱的东西真的没白送。”鑫埮笑着感激地望了钟老师一眼,心中说道,“钟老师是我实施计划过程中一个到关重要的人物。有他的支持,一切都好办多了。” 同时他又觉得奇怪:“现在又不是农忙季节,前天离家的时候家里也没什么事,爸爸怎么急着回家呢?” 一个月后鑫埮才知道事情的真相:母亲的老病突然发作,鑫埮却突然发动“事变”,让父亲不得不离开病重的母亲去找鑫埮……鑫埮的心充满了内疚和不安。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现在得到钟老师的明确支持,就意味着我一只脚已经踏进310班,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另一脚从复读班拿出。”他之所以先退出复读班,是因为担心如果冒然退出,同时钟老师又万一搞不定自己去310班,到时候进退两难局面就不好收拾。鑫埮不由得佩服自己的“英明”。 “老师,我们复读班的人可以调到应届班去吗?”鑫埮小心地问自己在补习班的班主任,他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那样就不用多骗一个人。 “什么?去应届班?是不是你想去呀?补习班不好吗?你知不知道今年补习班人口爆炸?现在好多人有高分有重金都进不来,你较早报名,应该为此感到庆幸,怎么突然间想去应届班?”班主任有些火,一面问鑫埮的名字,一面翻班级花名册及高考分数,“你四百九十四,不错嘛,在班上居然中游,可能还偏上游。凭我的经验,你凭这个成绩在复读班好好干上一年,绝对可以过重点线!” 办公室里其他几个老师围了过来,随声附和说复读班如何如何好,劝鑫埮留下来。他们的声音很大,那场面很像准备和鑫埮打架一样,鑫埮哪里见过几个老师同时围着自己说话,心里格外紧张。 他深吸了一口气,神志变清醒了一些,心想:“此时只要我稍微一动摇,美梦就会成为泡影。我知道复读班很好,可是古人云‘……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所以现在是‘非但老师择学生,学生亦择老师’。为了我的将来,我必须‘跳槽’,我相信我的选择是对的!何况如今我已是马入夹道——回不了头了,不能失信于爸爸和钟老师。” 想到此,鑫埮心一一横:“老师,不要怪我‘招摇撞骗!’”他拿出大学录取通知书,递给班主任,赔着笑说道:“我当然知道复读班很好。我刚才说去应届班只是替别人问问,我的想法是去上大学,可以吗?补习班有这个规定的,可以凭……” “这个学校?差得很!还是专科,将来找工作一定困难。你多读一年考个好学校会幸福一辈子的!”班主任耐着性子跟鑫埮解释。 鑫埮不停地赔笑,小心翼翼地说自己很想读大学,他双眼瞅着班主任,半弯着腰,鑫埮想象得出来:那模样活像奴才向主子献媚时的情景。 “想走就让他走!”有个老师不耐烦地说道,随即离开人群,坐在自己的办公桌旁,嘀咕了一句:“不识抬举!”原来是复读班的年级主任。 班主任从办公室档案柜里找出鑫埮的高考准考证、分数单及相关手续,摇着头签了字又递给鑫埮:“找年级班主任签字。”看都不看鑫埮一眼。 鑫埮拿着手续走到年级主任面前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年级主任大笔一挥,随即说道:“你现在就不是我们复读班的人了,走吧!哪儿好玩哪儿去!” “那……钱……”鑫埮的讨好地说。 “找财务科退钱,你交的钱我们都上交财务科了。”年级主任没好气地说, “那……财务科……” “自己去行政楼找!”年级主任不满地说道。 鑫埮不敢多问,跑了。他来新学校半年多,至今都不知道财务科在什么地方,他在行政楼上上下下找了半天才找到。 “你这个要找主管后勤、财经的曾副校长签字,我们才能退钱。”财务科的一个年轻科员对鑫埮说道:“现在要下班了,你下午再来吧”。 午休时间,鑫埮在310班看了看苏荷,“我很快就会来了。” 鑫埮在心里兴奋地喊到,然后一个人在副校长办公室门口等了一中午。 又是一阵质问或者可以说是审问,鑫埮终于得到曾副校 第二十章 新生活 2001年9月9日 艾老师说话很算数,鑫埮很快就调到了教室四组第三排,而苏荷就在四组第一排,不过他们并没有讲过话, 几天以来,每节课都笑声不断,经常有人起哄,更奇怪的是,十班每天上午和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无论是哪个老师都会提前5分钟放学,以便学生们提前打饭或打水,不至于在高峰期为此等太长时间。刚刚认识的几名同学对鑫埮很不错,鑫埮渐渐感到十班的温馨。 下午上语文课,老师讲作文,作文是前几天布置的——将《孔雀东南飞》改写成白话文,可以扩充,自由发挥,今天老师念了几篇较好的文章,其中就有鑫埮的。不过对比其它几篇,鑫埮自愧不如。 “十班的同学想象力实在太丰富,思维太开阔了。”他一边感叹一边听老师念作文,其中一篇刘兰芝器唱道:“常常怪自己当初不应该,为什么冥冥相爱,到最后还是要分开,而我渐渐明白,你永远是我不变的关怀……”之后的改写,将这一出千古流传的悲剧改成了喜剧。教室里全体笑翻,不怎么爱笑的鑫埮甚至笑出了眼泪,“你们的样子看起来都好可爱,好亲切呀……”在310班过了才一星期,班上这种自由、轻松、欢快的气氛已经让鑫埮消除了几天来的不安。 前几天刚来310班,鑫埮一直在想来十班的过程:“为了和苏荷在一起,我骗了爸爸、复读班的班主任、年级主任、钟老师,还有曾副校长,财务科长,艾老师等人,似乎有点像‘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那种人。” 鑫埮为自己的“心狠手辣”诚惶诚恐,而与此同时他又注意到:“复读高三是我读书的第13年;310班就是高三加十班也等于13;我住的寝室是4栋603,四加六加零加三也等于13;去年人口普查,中国人口又是13亿……”一系列的13让鑫埮觉得来310班“很不吉利”,“还有柳珊、‘寒冰’都在应届班复读,效果都不大好……”他努力让自己不要乱想,但心里却不断冒出一些他无法抑制的可怕句子:“心术不走……不能以诚信待人……为了一个女人而抛弃别人求之不得的复读班……” 还好,310班的现状让鑫埮渐渐消除了自责的想法和那些“不吉利”的念头,温馨的气氛及几天来较高的学习效率让鑫埮对生活、学习都很满意。 鑫埮也了解到,班上所谓的“烂桃子,实际上就是几个“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同学。真正“烂”的几个——喜欢打架,偷东西的——已经被开除了。对这些剩下的“烂桃子”, 鑫埮可以接受,因为一时的一些吵闹并不太影响鑫埮的学习。尽管周围的人都比较和气,但鑫埮并没有让自己放开去交往,他感到了两重压力:1、自己是骗着、赖着父母来到十班的,如果明年高考考得不好,就太对不起父亲了,也对不起待自己“好得让人吃惊”的艾老师,2、既然上天给了自己这个机会,让自己达到了一直想达到的目的,现在确实该知足了,不应该再对苏荷胡思乱想,而应该安下心来,比高二那阵子更加刻苦地学习,不惜一切代价杀入心中的理想大学。“所谓‘理想大学’,至少是‘重点’。”如今的鑫埮,想上重点大学的欲望第一次变得如此强烈,他觉得自己像一艘找准了方向的核动力航空母舰,正开足马力向预定目标冲锋——尽管有点远,但鑫埮并不担心不能到达。 2001年9月26日 前几天鑫埮在食堂再次看到一起斗殴事件,三人斗一人,结果当然走单枪匹马孤军奋战的一方落败,受了轻伤,他就是“血刀客”。 鑫埮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打架,“武装斗争”开始时他一直在不远处观战,并没有去助“血刀客”一臂之力。 “曾经‘刀客联盟’中的‘三刀客’只剩下二人,‘瓜刀客’上了一个普通高校、‘刀客联盟’实际上就不存在了。况且当初‘刀客联盟’成立时并没有约定诸如‘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之类的‘盟约’。”。鑫埮在心里对自己说,于是他并没有趟这“浑水”,只在心里祝愿“血刀客”旗开得胜。当然,他这样做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今天中午,“血刀客”找到鑫埮,请他参加“会战”——于30日下午放假时在那三人中的首领回家必经之地“伏击”他。为了保险起见,“血刀客”建议鑫埮带上刀“助战”,最好能“迂回”到那首领背后给上几刀……鑫埮听着“血刀客”的“作战方案”,沉默不语。 “你到是说话呀!去还是不去?这样做行不行!”“血刀客”双眼冒火,问道。 “我……不想去。” 鑫埮看也没看这个和他还比较谈得来的同学。 “为什么?我们可都是‘刀客联盟’的人!”“血刀客”气愤地说道。 “刀客联盟”只是一句戏言,再说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约定,鑫埮很平静地说道。 “那,就算我求你了,行不行!”“血刀客”乞求道,又愤愤然:“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我们自配刀以来,可从来没有砍人的‘作战经验’。” 鑫埮笑道。他想缓和一下二人之间的紧张气氛,同时也向“血刀客”示弱。 “不要紧的。你可以不砍他,只需跟我一起去,为我壮胆助威就行了,主要是我砍。当然你能找机会砍他几刀就最好不过了。”“血刀客”的口气也有所缓和,期盼的眼神仍然对着鑫埮。 “我真的……不想去……” 鑫埮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是告诉你原因吧,你也知道,那个女孩在十班,我最终也来到十班,所以你也应该猜得到我为什么要来这个班。但是你不知道,我现在是多么多么的知足,从未有过的知足,甚至知足得不想和那个女孩说话,因为能和也在一个班我就已经心满意足。目前,我唯一想做的就是学习——然后考个好大学。其它的事,我都没兴趣。即使有些事我看不惯,甚至侵犯我的利益,我都会尽量忍受,不想惹是生非。有什么事,等高考完了之后再说。” “唉!”“血刀客”长叹一声,“那就算了,我一个人去……” “还是等到完了之后再说吧,我们复读也不容易呀,那几个人也不像是省油的灯,你砍了他们的‘老大’,他们岂会善罢甘休?搞来搞去,你还学什么呀?那复读就是白谈了。还是忍一下吧?”鑫埮说道,此时他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他希望“血刀客”能冷静下来,把打落的门牙住肚里吞,先把最重要的事情办了再说;另一方面,他希望“血刀客”马上从眼前消失,不要找自己纠缠。他已经有点烦“血刀客”了,因为这半天的讲话不仅耽搁了学习时间,还影响了自己的心情——那样就会影响学习效率。 “血刀客”不置可否,失望地走了。鑫埮长舒了一口气,但从此二人再也没讲过话。 22:00下晚自习,鑫埮直到22:30教室里熄了灯才回寝室。虽然寝室的同学都很友好,他也认为寝室里很好玩,每天都有说有笑,有打有闹,但鑫埮总与别人保持距离,他怕自己会因为跟别人一起玩而荒废学业。更没有去问别人那些听起来很神秘很刺激的“传奇”、“红警”等网络游戏,他担心“玩物丧志”,而自己的好奇心又特别强。 鑫埮好不容易爬到六楼,这对于平时从不参加体育活动的他算是一种锻炼。刚走进寝室,一群只穿着裤叉的男生正抬着一个同样打扮的男生“吭唷吭唷”地走进洗手间,然后就有人接了几桶冷水往那位“受害者”身上倒,从脖子一直淋到脚。 “你妈的……他妈的……放开我……”“受害者”一边骂一边笑。 周围的人都笑弯了腰。这是寝室里的同学经常玩的游戏,鑫埮虽然从不参预,但他很喜欢看,因为他觉得特别好笑,而且由此带来的满寝室的快活的空气也让鑫埮感到很舒心。 “受害者”被“释放”,他慢慢擦干身上的水,忽然一个箭步冲向一位“肇事者”,并将其拦腰抱住按在床上,并大声吼道:“伙计们,叠男汉啊!” “嗷,嗷……”五、六个人跟着起哄然后一拥而上,依次住上压,最底下的人可遭殃了,只见他满脸胀得通红:“哎哟……哎哟哟,别压了,啊……啊……别压了,再压我的屎就压出来了……” 又是一阵哄笑,紧接又是一阵打闹,鑫埮一边洗澡一边看着他们。游戏玩了,有人开始洗澡,有人躺在床歇息,其中有个同学喘着粗气倒在鑫埮床上。鑫埮注意已经很久了,他可能就是“三"一三”事件中传话的那个男生。此时的鑫埮正琢磨着打他的主意,欲证实一下自己的想法。 “你们每天的活动好丰富啊。”鑫埮走到自己床边,笑道。 “那当然!我们白天有时间在教室玩,晚上在寝室玩,这才意思嘛,不然整天学习不把人闷死?”那男生坐了起来。 “女生好像没有喜欢疯打的,好像都挺用功?”鑫埮开始转移话题。 “不要提我们班的女生了,整天就知道学习,真没出息,个个都是书呆子,每次考试前十名几乎没有女生。她们太没情趣了,不会享受生活。”那男生大大咧咧的。 “好像是有一点,不过女生中有几个长得还可以,没有人追吗?”鑫埮问道。 “有啊,当然有啊,比中说丁若慕、苏荷……” “苏荷也有人追?她好像并不怎么样啊?”鑫埮欲擒故纵。 “有人追,听便高一的时候就有人追,另外在高二,就是今年三、四月份吧,有个男生找她,我当时就在教室门口,那男生叫我把苏荷叫出来。后来苏何说不认识他,没甩她,叫我赶他走,那男生可能有追她的意思……” 鑫埮见他说得很轻松,而且眼睛也没有看自己,已经猜到当时他并没有记住自己的样子,但还是强忍住激动,问道:“哦,你认识那个男生吗?” “不认识。记得当时光线好暗,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好像跟你差不多高,当时教室外面就我一个人,也没其他人看到他。”那男生说道,又笑了起来:“你怎么突然问起我们班的女生,又问起苏荷,是不是对谁有意思啊?” “没有没有,我就随便问问。”鑫埮装得很轻松,“男人嘛,谈谈女人也很正常。” “哈哈……”二人都大笑起来。 鑫埮此刻好高兴,因为他终于证实了自己刚来这个寝室时的猜想,同时也暗自佩服自己的记忆力:“时隔半年,我竟还记得他的声音,而他在半年前只不过说了七个字而已。”成就感再一次从心底升起,与此同时,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当初鑫埮刚来十班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在众人的唾液中乘风破浪的准备,因为他担心十班有人把“三"一三”事件的“策划者”和“执行者”——元鑫埮认了出来,那样的话肯定会有风言风语。但事情远比鑫埮想象中的要好,一切都是那么风平浪静。“现在,‘三"一三’事件中距离我最近的这个人都没把我认出来,其他人就基本上没有认出我的可能。3月13日晚上是黑暗的,感谢那晚的黑暗……” “我认真地看了你们色迷迷的相、仔细地听了你们淫荡的笑声,就知道你们又在谈论哪个女生,说!在谈谁?在谈谁?”有人假装厉声问道。 “没有谈谁,我们班的。” 鑫埮笑道。 “我们班的?”那同学突然间声音变得很小,“我们班的?”之后声音又突然变大:“免谈!烦死了!” “我们班的女生怎么了?怎么一提到本班的女生反应都这么——激烈呀?”鑫埮又笑道问道。 “我们班的女生中,稍微长得可以的,就是丁若慕和苏荷了。那个丁若慕,什么‘若’木,就是一个‘木头’——从来不找男生说话,男生找她说话时她还会脸红,半天挤不出一句话来,你说这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人?”那男生显得有点“愤愤然”。 “那,苏荷呢?”鑫埮问道,他希望听到一些赞扬的话。 “那就更不用提了,高傲得很!其实她长得并不是特别漂亮,只是看得过去而已,而且学习成绩也一般,但她就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见到我们男生从来不打招呼……” “女生嘛,多少有点矜持。”鑫埮说道,心里已凉了半截。 不料这句话像触了众怒一样,几个男生也跟着七嘴八舌地说苏荷如何傲慢。鑫埮没有辩解,他担别人怀疑他来十班的目的,只好任凭别人玷污自己心中的“女神”。 鑫埮床铺旁边的一位同学叫郭博,两人头碰头睡,有时也说说话。但二人并不太熟。鑫埮见郭博此时正捧着脚叫痒,得知他患了脚气,于是把自己的“达克宁”递了过去。他们开始攀谈,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事,却没完没了地瞎扯,越扯越远,越听越带劲,熄了灯,其他人都睡了,他们还在窃窃私语。不知过了多久,他们谈起了苏荷。很巧的是,苏荷和郭博的家都住在紫叶镇上,相距不远,他们从小学就是同学……但出乎鑫埮意料的是,郭博也很不喜欢苏荷,理由竟和寝室里其他男生如出一辙——自傲。 鑫埮想起两年前打听到白英的情况后也让他大吃一惊,因为白英并不是他想象中的“乖乖女”,而此时所了解的苏荷也不是他所认可的“阳光女孩”。 “她不是特别爱笑吗?总是很可爱很阳光的样子。” 鑫埮问道。 高一是那样子,我也经常见到她和她们班的几个女生在一起,但高二分班后,那几个女生就和她分开了,她和我们班的几个女生的好像不是太谈得来,学习也没高一那么好,对周围的一些人都很冷谈。我还听说她喜欢我们班的一个男生,不过那男生对她好像没什么意思,后来因为经常打架在今年3月份被开除了,自那之后她更是郁郁寡欢……不过这些都是听说。总之我们班的好多男生都不喜欢她,因为她总是给人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 鑫埮没有再问下去,当郭博起身去洗手间回来告诉鑫埮食堂已经开始做饭时,鑫埮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二十——他们聊了几乎一晚上。郭博忙睡下。 鑫埮睡不着,他一直在想郭博及寝室其他人说的话。他们所说的关于苏荷的事,鑫埮还是比较相信,因为“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而结合自己最近的观察,更让他深信不疑——因为二十多天以来,鑫埮从未见苏荷在教室笑过,只是偶尔她高一的伙伴找她时才见到她熟悉的笑容。 “她在教室里怎么变得像‘寒冰’一样?难道是想念她的伙伴?还是想念她喜欢她的那个男生?这种可能性更大一些。不过很奇怪,他怎么会喜欢那种‘蛊惑仔’式的人物呢?应该不会吧,一个如此可爱的女孩怎么可能有暴力倾向呢?……”鑫埮心里的疑问很多,他又想起有一次在路上遇到苏荷,正准备打个招呼,但又有些迟疑,担心苏荷不认识自己,而苏荷板着的脸更让他望而却步。 第二十一章 困惑 2001年12月7日 九月、十月、十一月三次月考,鑫埮的成绩大幅度攀升,整天精神饱满、拼命高效学习的他已经进入应届班全年级前150名,鑫埮也不急,按照梓馨二中近年来的升学情况,只要高考时能考到年级前150名,就基本上可以过重点线,而现在距离高考还有几个月,鑫埮觉得自己还有可能继续前进,到高考时几乎可以十拿九稳地过重点线,他此时已经开始不担心自己的学习了。但有些事,他却越来越放心不下。 苏荷的考试成绩一次不如一次,鑫埮都为她捏了一把汗,但他又不敢去对苏荷说些什么,她那一天到晚却都紧绷着的脸让鑫埮恐惧,仿佛她在针对鑫埮。另外苏荷已经剪短的头发,让鑫埮看着特别不舒服。 而且鑫埮始终有一种感觉:“苏荷特别讨厌我。”为什么呢?他也不知道,这仅仅是他的感觉而已。“如果她真的特别讨厌我,我去找她、安慰她,帮她解决一些麻烦,看她满脸凶巴巴的样子,肯定会骂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说不定会大发雷霆,那样就会有很多人知道我来十班的目的,以后我怎么在十班立足?学习,就全完了,”鑫埮心中最最重要的就是学习,他觉得一切都该为学习服务。虽然他的确很想帮帮苏荷,但是自从有了这些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的想法后,他就强迫自己保持克制。 苏荷似乎没有接近鑫埮的想法,“所以我们之间关系的主动权一直掌握在我的手中。只要我不采取单方面改变现状的举动,事情的一切都在我的控制之中。坚持克制!克制!……”鑫埮不断在心中提醒自己。 近来,在鑫埮自我意识的强烈克制之下,鑫埮发现自己对苏荷的感觉越来越淡。苏荷在他心中的完美形象,一天天失去光彩,她似乎越来越接近“普通”这个词,鑫埮再也感受不到以前思念苏荷的甜蜜。 跟苏荷靠近了,鑫埮看到了苏荷的许多缺点,这些都是他以前不敢想象的。“没有距离就没有美。”正如许多男生所说的那样,鑫埮为此感到特别悲哀——他从小就喜欢历史,读了不少史学著作,而他听说读史可以明智并有培养自己敏锐的洞察力等好处时,更是如痴醉地读。“但如今,我以前认为像美玉般无暇的苏荷竟然如此不优秀、许多人所不喜欢,这就是我读史之后的洞察力?我看人不仅看得不准而且是看得太走眼了。” 鑫埮好多天都没往苏荷的位置上看一眼,他常常不自觉地在心里埋怨苏荷:“你学习不如我倒也罢了,好歹我是个基础不太差的复读生,但你的成绩不至于跟我悬殊这么大吧?你可是名正言顺的正取生,考到年级400多名,你好意思啊?另外你的学习一点也不用功,我经常看见你上课发呆或者睡觉,课余时间还见你在学校超市、操场上闲逛或者和你的‘死党’疯打,那好玩吗?你看我每天只休息六个小时,中午从不休息,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还有你为人那么傲慢,知道别人都怎么说你吗?我懒得说你。你没有哪一个方面比我强,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鑫埮常常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念起苏荷的名字,可一到此时,他心里却开始冒火:想过好多次的那些埋怨的话就会从心底冲出。他希望自己不要瞎想,却怎么也控制不住,任凭心中的那个“人”数落苏荷的不是,渐渐玷污曾经的“女神”。 上个星期,鑫埮实在经受不住那个“人”的纠缠,将苏何“罢免”——把她从“女神”的位子上“撤”了下来,之后的几天,鑫埮的心情好了许多。 但“女神”的位置空了之后,鑫埮的心也空空的,学习效率也大不如前,三个月前的“成就感”早已烟消云散,与之相伴的兴奋感也与较高的学习效率分离。 他想起自己来十班的原因:“几乎全是因为苏荷,要不然,就算要离开复读班到应届班,也不会来到经常考倒数第一的十班……” 鑫埮越来越茫然,不知当初是对是错,“但事已至此,我如同踏上一条不归之路。就算前途充满荆棘也要咬紧牙关住前挪。重返复读班是不能的。即使可能,那里的生活肯定比这还枯燥,这里好歹每天还能见到一些好笑的事,尽管那些事很庸俗。”鑫埮越想越烦燥,“不爽,复读真不爽!真后悔高一的时候因为一点点小挫折而自甘沉沦,不然就不会复读了……” 鑫埮又一次回忆起不知回忆了多少遍的高一生活:全年级通报批评、白榜、各种冷嘲热讽……两年多以来,他始终不能摆脱反复回忆,明明知道这些痛苦的回忆缺乏实际意义、根本没有必要,但这些往事却常常在脑海中萦回,怎么也挥之不去…… 一个月前,鑫埮给“柳倩”写了一封信,信中充满了歉意和忏悔,并希望“柳倩”告诉自己她究竟是谁,因为2月份寄出的信至今仍然没有回音,但漫长的等待依旧是一场空。沉默是件多么厉害的武器,搅得鑫埮心神不定,本来烦燥的心情更加糟糕。今天鑫埮又写了一封信给“柳倩”,这封信比以往所有的信都短,只有一页,主要回忆了“神奇12”的故事。信的最后鑫埮写道: “我等着你的来信,直到2002年1月14日——我年满18周岁、做了成年人之后。如果你仍不回信,我就不再打扰你。但是,今生今世,我一定要认识你。等着我吧,我一定会考得北京去的。” “2月28日的信是忏悔,11月8日的信是歉意和希望,而如今,我快要绝望。你能不能在高考之前跟我说明一切,让我安心一些?” 是的,鑫埮真的快要绝望了,“柳倩”始终让他念念不忘,那么多巧合事件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不会无动于衷的,更何况鑫埮心中总有一种力量将这些巧合事件涂上神秘色彩。给他的灵造成强烈的冲击。 出门发信时,情景与去年12月12日很相似:鑫埮迎着寒风、披着雪花、看看四下无人,然后仔细看了看信封上的收信人地址、姓名,觉得没有错误后,才把信郑重塞进邮箱,唯一不同于去年的是,鑫埮多了一声叹息。 上个星期鑫埮在心里“弹劾”苏荷、把她从“女神”的位子上拉下来没过几天,鑫埮有让“柳倩”“继位”的想法,心中的那个“人”似乎在对自己说:“‘国不可一日无君’,你的心不可一日无神。从宋兰到柳珊这八个‘女神’给你的影响说明,你的生活中不能没有一个可以崇拜的人,那样你就会吃不香、晚不好——学习当然不想搞。” 但没过多久,那个“人”就否决开始的决定,说道:“你命中注定只有‘八女’,‘柳倩’是不可以成为第九个的,那就违背了命运的安排。更何况,这个从未见过面的‘柳倩’是人是鬼、是男是女你都不知道,你想想以前的‘八女’,你崇拜的神可是一个看得见、摸得着但不能摸的一个活生生的人!……” 鑫埮心中似乎不只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一直在他心中争吵却怎么也吵不出结果,让他更加矛盾更加痛苦,曾经让他引以为自豪的“人”越来越让他感到厌烦。最后他干脆跑到寝室水龙头下冲了半小时凉水,终于有了这样的想法:“暂不考虑‘柳倩’是否有成为‘女神’的可能,此事留待以后再议。” 十班的隔壁是十一班——文科班,十一班有个女生,自从1999年秋她读高一时鑫埮就注意到她,性格比较内向。那时的鑫埮心中刚刚有了能给他带来力量的陈秀,那个像‘寒冰’的女孩当然不符合他的‘口味’。 鑫埮来十班后,更是经常见到她,并打听到她叫吴欣怡,但鑫埮却对她没一点感觉,尽管她美丽的脸蛋常常让鑫埮驻足偷窥。 “否决”柳倩以后,鑫埮又有了让吴欣怡取代苏荷的想法。他努力把吴欣怡想得很出色,以便让使她成为心中的“神”。可鑫埮最终还是失败了,他对吴欣怡一直没有那种见面心跳加速的感觉,昨天鑫埮见吴欣怡迎面走来,干脆直勾勾地看着她。可直到她从眼前消失了,鑫埮也没有丝毫的紧张情绪。 “元鑫埮啊,你脸皮真厚!这样看着别人,真是无耻!”他骂着自己,“你怎么变得这么没激情?这么漂亮的女孩,在‘八女’之中只有‘寒冰’和柳珊才可与之并驾齐驱,你怎么就是不动心呢?你是不是冷血动物啊?” 他隐隐觉得,心中好像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在顽强地抵抗着苏荷被取代的压力。想了很久,他觉得这种力量最可能是脑海中的“正统”观念。 “我从小熟读中国封建和儒家经典,又长期生活在农村,正统观念应该比较浓厚,甚至可以说是根深蒂固。” 鑫埮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虽然不知道‘八女’究意是‘中学八女’还‘高中八女’,但从宋兰到柳珊这八个女孩来看,‘起于sl,终于ls’是没有疑问的,这才应该是命中注定的‘八女’,才可称‘正统’,不然就不会这么巧了。”除了用“正统”来解释,他实在想不出“柳倩”和吴欣怡怎么也不能继承“大统”的原因。 今天还是个特别的日子——农历十月二十四——宋兰19岁生日,“19年前的十月二十四,所对应的公历也是12月8日,19年以来,她每年都可以过两个生日——一个公历,一个农历,但今年只能过一个。这个特别的生日,我是否该有所表示呢?”鑫埮想起在十二班的宋兰,心里又开始敲锣打鼓。自从年初向宋兰打听陈秀的事以后就是这样,每次见到宋兰,他都假装没看见,有时实在躲不掉,他就皮笑肉不笑地应付。 “她肯定看不起我!”鑫埮一直这么认为。今天要跟宋兰说一声“生日快乐”,这简直是逼着鑫埮上断头台。他想:“假如我满脸堆笑地去找她,一直非常看不起我的宋兰肯定会对此不屑一顾。我,我有这么贱吗?但是如果我今天不找她,她会怎么想呢?也许她会这么想:‘怪不得元鑫埮去年无缘无故地为我贺寿,还送生日礼物,原来不是来祝福我,而是想讨好我,进而利用为他办事——打听陈秀的情况。此人真是太阴险了……’” 鑫埮不敢再往下想,“算了,算了,管她怎么看我呢,和她分开这么长时间从未有任何联系,我们之间已经有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也许不管我怎么做她都会对我有意见,因为她就是看不起我!” “唉,陈秀一事,早知道我要复读,当初就决不会向当时高二年级唯一信任的宋兰乞求援助。如今在十班,班上一大批‘色鬼’早就指给我认识了全年级几乎所有的‘看得过去’的女生。唉……”鑫埮深深地自责着,悔恨对于他来说如同家常便饭,“古人云:‘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潜’;也有人说:‘历史不该忘却’。我从来没忘记自己的耻辱史,常常以此自我反省,可为什么并不能知道人生的兴潜呢!我还是越活越失败,越活越痛苦……”鑫埮甚至有了后悔阅读大量史书的想法,“读了也白读!浪费时间!” 2001年12月24日 晚自习前,有人给鑫埮一封信,信上的笔迹他太熟悉了,那是‘柳倩’写的,鑫埮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抓开看,顿时,他愣住了,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雪白的厚纸,上面有碳素墨水写的字,而她以前总是用蓝色并带有香味的圆珠笔写信。 白纸黑字,显得很正式、很庄严,仿佛国家之间签订的条约一样,信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跟十个月前宋兰写的那张纸条有异曲同工之妙,读着读着,鑫埮的脸变得惨白,全身都颤抖起来。原来那几行字是: 此信无它! 今后不要想太多与功课无关的事, 好好学习吧! 祝: 圣诞快乐!高考成功,金榜题名! 虽然这些话看起来并不太重,但鑫埮却悲痛欲绝:“想不到竟然是这个结局!她不能原谅我,肯定怪我欺骗她的感情,她这次回信可能是出于无奈才写了几个字,以便让我不再打扰她,悔不该在二月份就过时早地坦白了事情的真相。” 他又把纸条看了一遍,又数了一下字数——36个字,“又是12的倍数,但那又怎么样呢?人啊人,有的时候就这么‘贱’——说假话能让他高兴,说真话却让他生气。”鑫埮又在感叹。 事已至此,鑫埮彻底心灰意冷:“我干嘛要为几个女孩空想几年,没得到什么,却虚度了不少青春年华,我那残枝败叶般的花季和干巴巴的雨季呀……算了吧,忘记吧,‘情’——我现在根本玩不起。女孩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梦,我为她们牵肠挂肚,她们谁都可以对我不屑一顾……现实不允许我被情网套住,还是等考上大学之后再说吧……父母在农村赚点钱也不容易,如果因为女孩而导致学习成绩下降,就太对不起他们了。”鑫埮决定斩断情丝,心狠手辣也斩断,“我必须在明年有一份金色的收获,才对得起所有的人!”他想暂时放下一切,“遁入空门”,等考上一个好大学再“还俗”。他写道: 情也空,欲也空,换了多少主人翁,今朝付寒风。 勿追寻,别情冢,入我门来一笑逢,冰心未来融。 第二十二章 云霞 2002年1月22日 今天天气出奇的冷,中午,天空飘起了大雪,鑫埮吃完饭和郭博一起来教室。自从去年他们那次讲了近一晚上话以后,他们就经常在一起,而自鑫埮“遁入空门”之后,他们更是形影不离。郭博一向很欣赏鑫埮,而空虚的鑫埮也正需要一个人相伴。当鑫埮走近郭博以后,他发现他们很是谈得来。 “听说现在有些大学已经放假了?”郭博问道。 “是啊,大学放假都比较早。”鑫埮望着雪花答道。 “你以前的同学怎么没来看你呀?”郭博在鑫埮面前说话一向很直接。 “呵呵……”鑫埮苦笑道,“有谁会记得我呀?我这么垃圾!”尽管这是在意料之中后,但鑫埮还是感到有点悲凉。他已经知道有几个已上大学的同学昨天去过复读班,其中就有金雪莲。“她为什么不来看看我呢?”鑫埮想,随即又骂自己:“人家跟你有什么关系呀?自作多情……” “云云……”郭博叫道,他正和迎面走来的一个女孩打招呼。 鑫埮转过头,望着那女孩,她正朝郭博微微一笑。 雪花中缓缓经过的那个女孩似乎让全世界都变得安静了下来。用世上所有修饰美女的词来形容她都显得太俗。鑫埮直勾勾地看着她,直到她远去还不肯回头。 “你傻了你,眼珠子都看得掉出来了。”郭博笑道,“喂!你的魂被勾走了?”然后给了鑫埮一拳。 鑫埮转过头望着郭博,目光呆滞地摇摇头:“天啦!我活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 “漂亮吧?她是我们紫叶镇的。她家距离我家不远,她老爸是我们镇富豪级人物。”郭博笑着介绍那女孩,此时“遁入空门”的鑫埮也在认真地听,他认识郭博的收获之一,就是消息灵通的郭博指给他认了不少美女,让他大饱眼福。 “看得出来,一看就知道是个大家闺秀,那气质就是不一样。” 鑫埮还沉浸在刚才欣赏“云云”的艺术美感之中,过了一会儿又问道:“她家那么有钱,怎么不多花点钱到一中去呢?” “去了你就看不到她了。”郭博又笑道,“她成绩不大好,进我们学校就花了好几万。” “她现在的成绩呢?——她读高几呀?” 鑫埮对“云云”似乎很有兴趣。 “读高一,上次听她说她期中考试了900多名……” “什么?900多名?听说高一有1200多人,她怎么比我还差?我高一的时间也没有这么差呀?” 鑫埮很是惊讶,但事实上他并没有贬低“云云”的意思,那句话他想都没想,就说了出来。 “什么叫‘比我还差’?你不要老是作一些无谓的比较好不好?”郭博冷笑道,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道:“再说,她成绩不好并不见得将来就比你混得差。她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能歌善舞,小学、初中的时候经常去省城接受培训,我估计她以后会考艺术类学校,那又不需要太高的分数,照样考个好大学。” “是啊,”鑫埮刚才说完那句话就有点心虚,听到郭博这样一说更感到汗颜,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她叫什么?” “云云,我就知道她叫云云,姓郭,不知道她在学校叫什么。” “什么,你家不是跟她家很近吗?” “是很近呀,但我比她长三岁,所以很少在一起玩,不知道她到底叫什么,就知道她家里的人喊她‘云云’。” “哦,云云,好!” 鑫埮若有所思地望着鑫埮。 “想认识她吗?”郭博笑道。 “呃……”鑫埮略一迟疑,半认真半开玩笑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正在‘苦修’,要做到‘六根清净’。” “哦,”郭博没再说话,他也不知道难以琢磨的鑫埮到底在想些什么。 坐在教室里的鑫埮,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他一直在想那个清丽脱俗的小美人。“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他不停感叹。“见到‘云云’的感觉跟两年前见到苏荷时很相似,难道她是‘第九个’?”他心里又泛起涟漪,“不行不行,还是不要想,应该好好学习。上次月考出现了复读以来的首次退步,期末考试一定不能考砸了。” 2002年1月27日 昨天鑫埮在班上“三好学生”的选举中胜出,获得了这个荣誉称号。他看到自己选票的数量,想不到有那么多的人信任自己,再一次有了“受宠若惊”的感觉,还有他一直在追求的成就感。他最担心自己的存在对这个世界没有价值,所以他的努力都是为了实现自身价值以获得成就感,以填补精神上的空虚。 有一个问题鑫埮一直没弄明白,就是艾老师和各科老师还有班上的大多数同学都对他很好,他从一开始就相当惊讶:“怎么都对我这么好呀?尤其是艾老师,太关心我了。还当我担任数学课代表。”他甚至还为她产生怀疑:“我从来从有给艾老师送过礼呀,他怎么能对我这么好呢?还有班上那么多同学,太热情了,这……我可没给他们什么好处呀。” 鑫埮觉得自己只是班上十几个复读生中再普通再平凡的一个,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的成绩在十几个复读生中一直的第一名,但这并不能说明鑫埮的成绩极优秀,实在是这些复读生的基础都不如鑫埮,再加上鑫埮疯狂地学习才使他脱颖而出。回想几个月以来,鑫埮以为自己只不过没日没夜地学习,认真履行数学课代表的职责,自习时特别“罗嗦”老是向老师提问,然后有时和寝室的人疯打一下,有人生病时问候几句……除了想起苏荷、‘柳倩’等人时让他偶尔心烦以外,他几乎没有几天不开心。“我一定要考个好大学,不然就对不起十班所有关心过我的人!” 鑫埮在心中暗暗发誓。 “我下学期就不住学校寝室,准备在外面租房,我妈来照顾我,所以要赶在放假之前‘杀’一次通宵。”郭博在昨天晚自习前突然对鑫埮说道,“我已经约好四个人,你去不去呀?‘好学生’?” “‘杀’通宵是上网还是去录像厅看‘三级片’?” 鑫埮问道,他想男生出去“杀”通宵最可能是干这两件事。 “看‘三级片’?怎么可能呢?肯定是上网啊……”郭博对一向比较严肃的鑫埮突然这样发问感到很惊讶。 “那……上网看‘三级片’”?鑫埮又问道,他有点怀疑郭博约他去“杀”通宵的动机。“杀”通宵既违反学校的规定,又违反父亲的禁令,此外,鑫埮还担心自己看‘三级片’学坏了。 “你的思想怎么这么‘庸俗’啊?”郭博笑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可从来没看过‘三级片’。再说就算我准备去看,也决不会叫上你呀,我可不想把你带坏了,你可是‘好学生’啊!” 鑫埮笑了,他已经有点动心。“你还不会吧?我教你,就教你怎么聊天和登陆网站,一起去玩吧?”郭博很严肃地说道,“这个月看你总是很郁闷,好像的心事,别让自己太压抑了,放松一下吧?记住兄弟一句话:蜗牛的失败在于不肯放下背上的包袱。” 鑫埮沉默不语,晚自习他想着郭博的那句话,竟与之产生共鸣:“我不就是最近一个多月想得太多而背上思想上的包袱吗?是该让自己发泄一下了!” 昨晚是鑫埮第一次上网,也是第一次彻夜未眠,清晨回来后疲惫不堪但又不敢睡觉。他不是怕老师批评,而是怕老师问:“你是不是病了?”那样他会很内疚的。他也不明白,高一时就练就了不怕批评的‘功夫’,却至今没有让自己消除太容易内疚的心态。 “‘杀’通宵还是挺好玩的,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在qq里见到‘柳倩’。” 鑫埮想。18年来的第一次通宵末眠,他很受不了,晚自习之后回寝室,对众多为他居然“杀”通宵而感到惊异的同学的询问,鑫埮仅仅敷衍几句,倒头就睡。 2002年2月3日 今天下午考期末考试最后一科——理科综合。前面几科,鑫埮自我感觉良好,他想主要原因是自从“遁入空门”后学习很用功,另一个原因是前些天通宵上网休养几天后,倍感精神抖擞,做题时反应格外敏捷。 “嗳,你的理科综合成绩怎么样?” 鑫埮刚进考场坐下,他后面的一个同学就问道。 “还可以吧。” 鑫埮如实回答,他不是“迫不得已”一般是不会撒谎的。不过他也不愿多说,因为他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不信任。 “生物学部分呢?怎么样?”那同学又问道,“我高一、高二、高三都没有生物,生物成绩很不好。” “怎么会?高一、高二、高三都没学生物?你现在不是读高三吗?” 鑫埮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有些神经质。 “我是97级的,2000年就高中毕业,后来复读时生物也没怎么学,去年高考就栽在生物上,搞得我又跑来读第三个高三。” “哦,第三个高三?97级的……” 鑫埮点点头,突然想起96级的“寒冰”曾在97级301班复读,“说不定……”想到这里面,他忙问道:“你是97级哪个班的,读高三的时候?” “301班。” “真的?当时有没有一个女生在你们班复读?她长得不太高,皮肤很白,表情很忧郁,向来都是独来独往,不爱说笑……” 鑫埮急切地说道,心都快跳出来了。 “哦,你说的是‘冰美人’吧?”那男生笑道。 “什么‘冰美人’?” “就是你说的那个女生啊,长得挺漂亮的,但就是一副冷冰冰惨兮兮的样子,我们班好多男生都对她有意思呢,不过谁也没搞定她……” “她叫……” “萧玉津。”那男生回答道,鑫埮请他写下了“寒冰”真正的名字。 “你能确定她就叫萧玉津?” 鑫埮脸上的表情很恭敬,又有点放心不下。他对这个世界的很多东西是越来越不信任了。 “当然,当时我们班就4个人来插班复读,她是唯一的一个女生。”那男生很肯定地说。 “你知不知道她考到哪个学校去了?” 鑫埮得陇望蜀,小心地问道,他知道学习勤奋的萧玉津一定会考上大学。 “不知道,我们班几乎没有人跟她熟,听说她考到广东宁波的什么学校吧?好像只是个很普通的学校,不怎么出名。” “广东宁波?宁波不是在浙江吗?” 鑫埮对那男生张冠李戴很吃惊。 “呃……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是南海边的一个城市,”那男生回答得很低勉强,又突然问道,“你这么关心她干嘛?” “我……随便问问。只是以前经常见到她,感觉她好奇怪。” 鑫埮轻描淡写地说道,他惊叹自己脸上没有发烧的感觉。 “哦,要不这样吧,你要是想知道她的联系方式,我托我同学打听一下,看能不能问道。” “嗯,那太谢谢你了,” 鑫埮特别高兴,不过他仔细地观察了那男生的表情,发觉他好像在敷衍自己。 事实也确实如此,当以后鑫埮找到那男生时,那男生找各种理由搪塞,让鑫埮更加感到世界上不可算的东西越来越多。 “没关系”,那男生似乎很爽快、过了一会儿又小声地说道:“你的生物到底怎么样啊?呆会能不能照顾一下?” “这个……”鑫埮在各次考试中从未作过弊,同时对舞弊也深恶痛绝。“但这次人家帮这么大的忙,让我知道了‘八女’中最后一个人的名字……”鑫埮想到这里,说道:“呆会做得好,有机会递个条子给你……”那男生会意地一笑。 考试过程中,鑫埮有如神助,做题势如破竹,居然提前一个小时就做完了试卷。他检查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大问题,想起“寒冰”,不,萧玉津,他怎么也不想再做下去,趁监考老师不注意,将生物学部分的答案抄在草稿纸上,然后提前交卷,将抄有答案的小纸团偷偷扔给后面那“帮了很大忙”的男生。 晚上十点,校园的一个角落,一个男生在黑夜里拿着一张纸凝神观看,洒满星光的雪地映着他忧郁的脸,他就是鑫埮。地上的积雪带来一丝光明,照着那张纸,上面的字清晰可见: 1、宋 兰 2、金雪莲 3、何 欢 4、白 英 5、萧玉津 6、陈 秀 7、苏 荷 8、柳 珊 “萧玉津,玉津,多好听的名字啊,我到今天才知道你的真名,也使得‘正统八女’的真名第一次写在一起,但此刻你们各个人却不在一起——2号、5号、8号已经上了大学。其余的,今年高考一过,估计大多数一辈子都见不到了……”鑫埮又开始莫名地感伤,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手中的纸,让“八女”的名字化为灰烬,静静地飘到积雪上,他却久久不肯离去。 “怎么会有现在这个举动?怎么会有一种祭奠亡魂的悲伤呢!我在祭奠谁呢?”鑫埮不明白,但他更不明白的是,像有一种力量在支配他这样,强化“八女”在他心中的“正统”地位,而这种力量不受自己控制。2002年2月24日 上学期期末考试的结果,班上包括鑫埮在内的所有学生都吃了一惊——鑫埮考了全班第4名,这个成绩如果是在高考中取得,意味着鑫埮可以进一个相当好的重点大学。 “理科综合考得最好,这肯定是萧玉津带给我的。”鑫埮一想到她就兴奋,他觉得自己还是特别在乎这个谜一样的少女,“唉,如果已经上大二的她现在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愿意和我进行书信来往,甚至只是说几句‘再接再励’的话,今年高考……我一定会考一个以前想都不敢的大学。” 2002年3月13日 开学以来的第一次月考,鑫埮很有信心考好,一是因为上学期期末考试取得“大捷”、实现了‘历史性突破’,二是因为最近他经常遇到那个超凡脱俗的小美人——“云云”,就凭这两点,让鑫埮的心情特别好——学习效率当然更高。 中午鑫埮拉着郭博去“撮”了一顿,理由是“纪念‘三"一三’事件爆发一周年”。随后鑫埮特别兴奋地和郭博谈起了‘云云’,后来他们干脆一起去找她。 “请把你们班的郭云叫出来一下。”郭博早就知道“云云”在108班,此时他正问108班窗边一个同学。 “我们班没有叫郭云的。” “怎么会?她告诉我她在108班的,还当文艺委员,”郭博说道。 “哦,你说的是郭云香吧?她……”那同学往教室里看了看说道,“她现在不在,你呆会再过来吧。” 郭博和鑫埮离开了。“她到底叫什么?好像是三个字的。” 鑫埮问道。 “好像叫郭云香。” “云香?我听着怎么像‘云霞’呀?” 鑫埮最近一段时间特别自信,“应该是‘云霞’吧,我听得很清楚的。再说了,你看,‘云霞’乃‘云蒸霞蔚’之意,多么壮观多么美丽多么有诗意呀!” “‘云香’不是更有诗意吗?‘云香’,白云变得有香味,你要闭着眼睛用鼻子用心去闻,云的香味从来没有人闻到过,这不更令人神住吗?”郭博虽然很佩服鑫埮,但鑫埮有时说出的一些话确实让他无法理解,有时也和鑫埮“抬杠”。 “古人云:百闻不如一见,闻到香味不如见到美景!” 鑫埮知错故犯,笑着说道。 “去去去!‘还百闻不如一见’呢,你语文学到哪去了?”郭博也笑着说道。 “当出现云蒸霞蔚的景观的时候,我们是看得到的;而白云的香味谁知道?就算真的有香味又怎么样?白云可在蓝天,高高在上啊,我们闻得到吗?” 鑫埮越说越激动,“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更愿意看到‘云蒸霞蔚’,这样更现实!‘云香’遥不可及,我宁愿放弃……” “行了行了,你‘朗诵’了半天的‘散文’跟她的名字有什么关系?她现在的名字早在n年前就起了,你论证了一大通也改变不了她的名字啊。”郭博说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昨天已经跟我妈说好,考试完了之后就请你吃饭。另外我家跟云云家关系不错,也准备请她吃饭,要不把你们俩一起请了,让你们认识一下?” “我和她一起吃饭?” 鑫埮的声音在颤抖,心里翻腾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了?”郭博注意到鑫埮的表情很不自然。 “没怎么……”鑫埮没有看郭博的眼睛,回答道。他想:“如果和‘云云’这样的美女一起吃饭,那……那真可谓是‘三生有幸’,但如果那是真的……啊……” 鑫埮没有继续往下想,他实在想象不出来他和‘云云’同桌共餐的情景。鑫埮望着路旁的一颗小草,半天回不过神。 六个月后,鑫埮在回忆起这件事时,又陷入无边的悔恨之中:“如果当时不那么激动,能够给郭博一个肯定的答复甚至只是一个肯定的眼神,我的命运或许就要改变……” 2002年3月16日 考完之后放假,鑫埮走在家乡的大路上,看着路边浅绿色的野草,闻着阵阵花香,他又想起了那个清纯的“云云”:“她在我心中的地位扶摇直上,似乎要赶上以前的苏荷了。但是我以前不是一直认为只有‘八女’吗?难道她是第九个?” 鑫埮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记得以前从白英到柳珊的五个女孩,只要我觉得喜欢就认真地喜欢,为什么那时候就那么简单,而如今却要考虑这么多呢?多考虑一些是一种进步,还是一种倒退呢?” 鑫埮走到了一个异常幽静的地段,止住了脚步。漫山遍野的春色让他忘掉了所有的杂念,他骨子里突然起了奇妙的变化,仿佛灵魂被净化一般。一般强烈而迅速的冲动激荡而起:“我明明知道所谓‘命中注定’是‘宿命论’里的观点,是一种非常消极的糟粕思想,我为什么老是在心里提醒自己有什么‘命中注定’?世界上哪来什么‘注定’?我不管了,今天我就是要相信一下自己的感觉,以前什么‘遁入空门’,算了,不要折磨自己,‘空门’中根本不到‘云云’这样的绝色美女……” 鑫埮想起:“我到现在都不能完全确定‘八女’究竟指‘中学八女’还是指‘高中八女’。虽然‘中学八女’因为有‘起于sl,终于ls’这样的‘谶语’显得更‘正统’一些,但也不能完全排除‘高中八女’存在的可能。现在除了白英、萧玉津、陈秀、苏荷、柳珊五人之外,勉强可加上‘柳倩’,现在绝对可以加上‘云云’,另外可以加上去年准备取代苏荷的吴欣怡,如此一来就组合成‘高中八女’。虽然‘高中八女’的组合有些牵强,但是‘云云’。‘云云’……鑫埮一想起她就如痴如醉,“她绝对有‘实力’成为‘八女’之一……” 快到村子了,村口有个土帝庙,鑫埮无意中停了下来,看着庙里供奉的,以前不知看了多少遍的“土帝爷”,鑫埮却突然间倒吸一口冷气,因为他仿佛听见“土帝爷”在说:“正统,正统啊……” “难道真的要把‘云云’排除出‘八女’吗?”鑫埮想想这个就心疼,“‘云云’真的不是‘正统’吗?”他开始怨恨从宋兰到柳珊这八位“中学八女”:“你们干嘛要出现得那么早呢?把‘八女’的‘指标’都占用了,搞得现在‘云云’没有一席之地。” 突然间鑫埮想出一个“折衷的方案”:“至今还不能确定‘云云’到底叫郭云香还是郭云霞,我认为叫‘云霞’。如果她真的叫‘云霞’,说明我是对的,就算我们‘有缘’,我就一定要接近她,让我和她彼此都成为对方心中的‘重要人物’。当然,要把她列入‘正统八女’,之前肯定要在‘正统八女’中‘罢免’一个。‘罢免’谁呢?最不来电的,金雪莲?何欢?白英……算了,等知道了‘云云’的真名再说。但是如果她叫‘云香’,我就彻底的放弃,那只能算我命苦,和她不是同一路人……”鑫埮的心慢慢变平静,他对自己这个“折衷”的方案感到比较满意。 2002年3月18日 “告诉你一个事啊,我和我妈昨天已经请‘云云’吃过饭了。”郭博向鑫埮说道,“前几天我提出让你和‘云云’一起吃饭时,你的脸色很难看,像不好意思又像不情愿的样子,所以干脆让你们分开吃。” “哦,是吗?好啊……”鑫埮等郭博说完了,过了好半天才答道。但此刻他的心里在滴血:“我当时脸色很难看?很不好意思?很不情愿?我的脸为什么这么不争气呀?……”他为自己当时的表情感到很失望,对眼前的事实更失望。 “郭博呀,从来没有谁和我走得这么近,为什么连你也猜不透的我心思呢?”鑫埮看了郭博一眼,心里说道。不过这也难怪,鑫埮从小就因为“性情古怪,不安分”等原因常被父母训斥;高一时的班主任苟老师用了一个很有文化的词开容他:“不可理喻”,同时又说“读了十年的书,当了三年多老师,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的怪学生。”从小学到现在的同学,给他的评价有两个:一个是“与众不同,很有个性”,另一个是“变态”。“其实这两个评价都是一个意思,只是感情色彩不同而已。”他常常哀叹地球60亿人都找不到一个知已,所以,“朋友”这一概念对于他来说,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很模糊。包括郭博,鑫埮也不把他当朋友,不是鑫埮觉得郭博有什么不好,而是他看到“朋友”这两个字感到有些不舒服,他更愿意把真诚地对待自己的郭博列入“重要人物”——跟“八女”是“同等重要的地位”。 “还有机会,不能轻易放弃。”鑫埮对自己说。立刻问郭博:“‘云云’真名到底叫什么?”他问完了,心里揪得紧紧的。 “我又忘了问。”郭博一拍头,“我们现在就去找她。” 108班门口,“云云”已经看见郭博,轻轻地走了出来,鑫埮就像吃了武侠片里的“十香软筋散”一样浑身无力。“云云”说话如同和风细雨,听得鑫埮飘飘欲仙。 “对了,你在学校叫什么?不叫‘郭云’吧?”郭博胡侃了几句之后终于进入正题。 “嗯,叫郭云香。” “哪两个字啊?” “‘烟消云散’的‘云’,‘香消玉陨’的‘香’。”“云云”浅浅一笑。 郭博也为郭云香出口就是成语而笑了起来,但一旁的鑫埮沉默不语,心里却对郭云香不满:“有‘云’、‘香’二字的成语该有多少,怎么偏偏用什么‘烟消云散’、‘香消玉陨’?太不吉利了。” 不久谈话结束,鑫埮一言未发,“她叫‘云香’,不叫‘云霞’,我的判断是错的。她跟我不是‘有缘人’。”他想起前几天自己制定的“折衷方案”,“如果按照那个方案,她就成不了‘八女’中的成员了,如果违反那个方案,它就是一纸空文了,我当初为什么要制定呢?怎么能制定了又不实施呢?那不是言而无信、自欺欺人吗?那我就成了不讲信义的小人了……”鑫埮又开始不可抑制地胡思乱想,他明明知道那个“方案”没有任何意义,自己坚持那个“方案”的“合法性”只能算愚昧,废除它也没有什么不对,可他怎么也摆脱不了那些让他心烦意乱却根本没有必要的想法。鑫埮深深喜欢的“云云”竟然因为当初作茧自缚而把她排除在“八女”之外,同样是这个原因,让他觉得只有“中学八女”,而不能再多任何一个,“否则……”鑫埮脑海中又产生一些他无法抛弃的想法,他深吸了一口气,望着身边的郭博,那些想法一闪而过,但鑫埮心里仍然很悲伤很无奈,像被人逼着杀了自己 第二十三章 球状闪电 2002年4月4日 自从鑫埮强迫自己将郭云香推出心灵之外以后,他一直很沮丧很落魄,盼望着能发生一件让自己特别高兴的事,以驱赶目前的伤感。 中午,鑫埮瞒着包括郭博在内的所有的人,偷偷地跑到市中心的邮局去发信——他突然间不信任学校的邮筒,认为那是可能会发生意外,让自己的信到不了目的地。反复看了看信封,觉得无误之后才塞进邮筒,之后感觉轻松了许多,因为他对这封信充满了期望。 信上的收信者是江南一家知名的中学生报社编辑部。前两天鑫埮突然发现,2002年——即他读高中的第4年的4月4日,正好星期四,同时从学校到邮局的公交车正好是4路车,而且他最欢的化学,在4年中分别有4个老师教……突然间冒出这么多4,让鑫埮觉得这一天又要发生什么事——“神奇12”的故事也许会重演。碰巧他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一篇文章,其中的神奇让鑫埮想入非非。于是鑫埮将其摘抄一部分后又加进了自己的一些话,等到今天才寄了出去——他相信这封信会“大有前途”,其内容大致如下: 茫茫天空,有时风和日丽,晴空万里,有时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闪电有线状闪电、网状闪电、片状闪电、球状闪电等几种,其中最神奇的莫过于球状闪电。 北宋沈括所著《梦溪笔谈》里记载:某地一天暴雨,闪电频频,忽然一个红色火球飘入一大户人家内宅,将房间内外照得通红,家人以为失火,纷纷外逃。不久红光熄灭,家人见屋一看,所有器具几乎无损,连字画也完好,但镶嵌在桌子边缘的银饰却统统融化,从桌子清到地上。更为神奇的是,挂在墙上的一柄钢刀竟在皮革做的刀鞘中熔成汁再流到地上,而刀鞘却安然无恙……从沈括的描述来看,这一“恶作剧”很可能是球状闪电所为,但他老人家也只能慨叹“匪夷所思”而无法解释。 不光中国,外国有关球状闪电的记载也很多。在前苏联某市,一个球状闪电在地上蹦了一下,就弹出了直径1。5米的大坑;在另一市,一球状闪电飞进了一个盛满冷水的大锅炉。十几秒钟后,水开了,直到水中的亮光消失水才停止沸腾,经过计算,这个小小的球状闪电携带的能量相当于几十千克tnt炸药。 世界名地关于球状闪电的传说和记载均不少,其在各地的“表演手法”各异。归纳起来,球状闪电大致有以下特点: 1、颜色多样,通常为红、黄、蓝等较为鲜艳的颜色。 2、形状多为球形,但也有梨形等不规则形状,直径一般为15~45厘米。 3、移动时高速自旋,同时发出“嘶嘶”的响声,有时四处飘荡,速度较慢,但最高时速却可能超过500公里/小时。 4、等于在规模雷雨,闪电天气后出现,所含能量极高。 5、经过的地方一般有很清新的味道,所含臭氧含量相对较高。 6、存在的时间短则几秒种,长则十几分钟。 各国闪电专家都为这处“小精灵”提出了不少假说,但至今仍为有一个公认的结论。有人说它是一个较冷的等离子体,但目前所说的等离子体是有极高温度的;还有人说,它只是一个水气团,在雷雨时“窃切”了普通闪电的能量再“下凡”到人间,但却不能解释它的种种“表演”;还有人干脆说它只是人的幻觉,其所造成的影响只是其它东西所为,好事者为此牵强附会,故意制造谜团……总之千百年来,众说纷云,莫衷一是。 最近,有一位中国人提出了新观点:球状闪电是由于在普遍闪电作用下,大气中的水、氧气、氮气、尘埃等经过一系列复杂的化学变化而形成的,反应生成o3、n60、n20等物质,即普通闪电的能量被转移到n60、n20的高能氮键中。n60、n20中每个氮原子都有一对孤对电子,可吸引h+包裹在其外,同时携带一定量的水雾、冰晶、尘埃、o3、o2等共同组成一个球状体,因h+含量高,整个球体带正电。 他认为,根据自然界普遍遵循的能量最低原理,这种含有极高能量的球体绝对是不稳定的,它会不停地向外释放能量。由于初始条件的不同,可能导致球体内n60、n20的比例不同,当然n60能量更高,n20更稳定。这就使得该球体存在时间及释放能量的强度不一样。在释放能量过程中,球体会高速自旋并四处飘移,同时发射电磁波——主要是可见光。因球体内部水雾的吸收作用,冰晶的折射作用和尘埃的散射作用,所以使之呈现出不同的颜色。一个高速自旋并带有大量正电荷的球体很显然会产生一个巨大的磁场,当其靠近金属时,会使金属内的自由电子排列有序化,在大量正电荷的强力吸引下,金属内部的自由电子会离开金属——金属键被破坏,使得金属在常温化可“熔化”而改变状态。 该假设的可信度至今尚无定论,听起来让人感到十分不可思议。首先一条,这里所谈到以n60和n20是n20的同素异形体,但它们至今还未被人类发现。n60的结构类似c60,是一个由五边形、六边形构成的32面体,只是90根化学键全部为n-n单建;而n20是一个全由五边形构成的正十二面体,30根化学键也全为n-n单键。其中n60已被日本科学家用电脑模板出,理论证明n60确实蕴含高能量,但这毕竟只是理论,n60、n20是否存在孤且无法确定,该假说目前还很难有说服力,然而科学发展日新月异,相信人类总有一天会揭开这个千古之谜,并让它为人类服务。 坐在回校的4路车上,鑫埮很兴奋:“说不定就发表了,那该多好……”他相信这篇文章肯定“非同凡响”,因为有那么多4,同时,他也为文章中那个“中国人”标新位异的假说佩服不已。这个中国人就是——元鑫埮,他是看了关于球状闪电的文章的后突发奇想而写出这一段假说的。 “唉,从6号陈秀开始,我幻想的故事一个比一个短,到8号柳珊时竞想不出来。一直担心自己想象力减退,前几天突然冒出这些想法,说明我的想象力又恢复了。”鑫埮为此感到很欣慰,同时也觉得奇怪:“自从1996年宋兰成为‘八女’第一人开始,陆续发生了很多事情,有的事我无法避免;但有的事却只是我的梦或者幻想,如从宋兰到苏荷七个人,还有的事干脆是我导演策划的,如和8号柳珊离别那一悲剧,和‘柳倩’通信,‘三*一三’事件,去年开学时调到十班等,很多事情却以后者为主,似乎我不幻想一点什么或者制造一些‘事端’心里就痒痒、浑身不自在,感觉学习、生活都没劲,怎么会这样呢?” 一个声音说道:“你这种人啊,不折腾出什么事你就不安心,唯恐天下不乱……” 鑫埮一惊,知道那个“魔鬼”又出现了,“要你管!”他在心里骂了一句又说道:“就算是唯恐天下不乱又怎么样?我已经年满18岁了,我就是这样的人:生活中我最怕平淡,生命中我最害怕平凡,做人就要轰轰烈烈,要不我就会一辈子孤单……” 2002年5月12日 3月、4月两次月考,鑫埮的成绩都在年级前100名,跟期末考试的成绩相差不大,这意味着他在高考中可能大大超过重点线。 “听说艾老师叫你去‘火箭班’,你怎么不去呀?”郭博问鑫埮,每天下午或下午第二工课下课后,他们就会溜去教室,故意远离教室跑到操场边的洗手间去。“‘舍近求远’是为了给自己一些放松的时间以更好地学习。”郭博常说。鑫埮觉得从郭博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每天都会和郭博“幽会”,天南地北瞎侃。 “火箭班”是去年11月份组那的,由年级主任亲自“挂帅”当班主任并请全年级公认的最好的老师专门教授,重点培养一批由各班选拔出来的“尖子生”。 “‘宁为小国君,不为大国臣’。不算去‘火箭班’的几个人,我在十班的排名稳居前列,但去火箭就排倒数了。我高一时已经受够了‘垫底’的生活,现在怎么能‘羊入虎口’呢?”鑫埮说道,“而且,我是因为苏荷才来到十班的,当时我就有这样一种信仰:苏荷能带给我发运,不管怎样,我决不离开苏荷。尽管现在已不太喜欢她了,但是我不能离开她!我的信仰没变!你也知道我不是个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人。”鑫埮激动起来,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况且,如果去了‘火箭班’,就不能和你在一起了,我舍不得你呀!” 虽然感到有些“肉麻”,但郭博发现鑫埮确实是动了真情,就轻轻说道:“你有空可以找我玩啊?” “能够随时来找你吗?找你又要花时间,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不想浪费。再说了,‘火箭班’大多是生人,没人说话,太孤独了,肯定会搞坏心情不好——学习又完了。”鑫埮说道。 除了和很多高中生一样每天过“三点一线”的生活之外,鑫埮连生活细节都要公式化:某些东西必须固定地放在某个地方,在固定的某些时间干某些事,如学习某一科或收作业以履行他的课代表职责,几乎不做任何变更。尽管连郭博也说他办事太呆板,不知变通,从不找别人帮忙——除非是向别人请教题目,但是鑫埮从来不为任何人的言语所动,他的信念就是“把生活过得有规律一些,严格按照各种规定包括自己给自己制订的规则办事,这样不仅办事效率高,还可以节约大量的时间用来学习。”鑫埮觉得这个信念是自己复读以来的最大收获之一。为了学习,鑫埮每天都在进行“机械化作业”。 两人闲扯了几句之后就没再说话,鑫埮想起了4月4日发的信,但信至今都没有回音,“肯定是被编辑‘枪毙’了,妈的!这么没有眼光!”他对此相当失望。不过,他想起不到两个月就可以“大战一场”实现自己的梦想,心里充满了期待:“在一个美丽的重点大学校园的四年时间内,我一定要好好学习,没事往图书馆跑,多学点知识,多交几个像郭博这样的重要人物,然后一定要找个女孩,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只要大学四年能够幸福,毕业之后我就去中国西部,情愿受一辈子苦,以赎我去年为来到十班而不择手段之罪!”鑫埮想,“人生只要能够幸福4年,就够了,之前的磨难和今后的苦难都不算什么。”他又突然觉得人生唯一幸福的时段——大学四年全部系望于56天后的高考,开始感到了高考的压力。 晚自习后,郭博找到鑫埮,约他一起在校园走走,在干净宽阔的水泥路边,有很多的镁光灯,照耀着绿油油的小草,使校园的夜景显得格外温馨。鑫埮每天晚上都会仔细看看那一片片发出绿光的小草,他最喜欢祥和的绿色。 “我觉得好烦啊。”扯了几句闲话之后,郭博突然说道。 “怎么了?”鑫埮从来不知道一向乐观开朗、喜欢疯打的郭博会发出如此慨叹。 “从高一到现在,家里总在敦促我好好学习,要考‘重点’。你说我现在的成绩考得上吗?”郭博很是苦恼。的确,他目前的成绩虽然比去年这个时候的鑫埮要好,可以稳过本科线,但要过重点线还有相当大难度。 “不要紧的,我不是跟你讲过有些人在高考之前的巨大进步吗?还有近两个月时间,够你扩充实力了。再说了,说不定你高考时一不小心走了狗屎运,大大超过重点线,那也不是没有可能,每年高考都有不少黑马出现的。”鑫埮笑着说,他也不知道怎样安慰别人,只是想缓的一下严肃的气氛。 “唉,那种可能性太小了。”郭博叹了口气,“更让人受不了的是,自从4月份月考之后,很多人像疯了一样拼命地学。大家都沉默了好多,以前喜欢打闹的现在也变老实了,要么看书要么睡觉,尤其是晚自习的时候,教室里好安静,感觉像到了世界末日一样,太压抑了!” “是啊是啊,我也有同感。”鑫埮说道。“那样好像突然间给人很大的压力,好不习惯啊,可我又不敢说出来。” 校园的一圈是1千米,两人互相诉说着各自的烦恼,渐渐走到校园的一角的水塔下,那是今年2月份鑫埮在知道了“八女”中所有人的名字之后焚烧“八女”真名的地方。鑫埮无意中看了一眼,却看到了一个男生拉着女生的手,肩并肩地靠地一起,小声地说着话。鑫埮看得很清楚,那女生是——郭云香,他的心一沉,但还是很快走开了。 “你没事吧?”郭博问道。 “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鑫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极力掩饰心中泛起的醋意。 “那男生是她男朋友,或者说,是她未来的老公。”郭博慢慢地说道,见鑫埮很困惑,继续说道:“他们俩很小的时候双方家长就订了娃娃亲。” “娃娃亲?”鑫埮常常责备自己“老封建”,可没想到世上至今还有娃娃亲。 郭博开始说他们娃娃亲的由来,鑫埮也没心思听。只是在心里埋怨郭博:“为什么不早点说?早点说我就会早点死心,就不会为是否把她列入‘八女’、奉为‘女神’而和那个”魔鬼”争辩几个月了,白白矛盾、痛苦这么长时间……” 回寝室时,鑫埮在床上写了一首诗: 天寒地冻雪飞舞,佳人忽现魂被虏。 欲结百年同心好,不料名花竟有主。 白云愁色满苍梧,红豆梓木伴泪煮。 但愿来生早相遇,免尝今世相思苦。 写完之后鑫埮又去洗手间把诗烧了,并用水冲掉灰烬,因为那个“魔鬼”又在怪笑:“哼,‘早相遇’又怎么样?你敢追?追了又怎么样?你追得到?人又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鑫埮很愤怒,自从郭云香出现以来,因为“魔鬼”的阻挠自己从未认真地想过她,“我恨你!我恨你!”鑫埮咬牙切齿地在心中骂着“魔鬼”,可他又感觉那个“魔鬼”的声音跟自己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那可能就是我自己的一些念头,可为什么有这些奇怪的想法呢?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瞎想,我都十八岁了,自控力怎么还这么差呀?”鑫埮又开始习惯性地自责,“我真没用,真没用啊……” 郭云香,郭云香的脸蛋和浅浅的微笑再次浮现在鑫埮面前,他想起自从知道郭云香的真名、沮丧过一阵子以后,曾有让郭博把自己介绍给郭云香想法,可自己却莫名其妙地产生一种“自尊”而始终不愿向郭博开口,“我是一个‘有身份的人’,怎么能随便求别人呢?”他等着郭博猜透自己的心思,但那一天始终没有到来,在刚才写的诗中,鑫埮并不是真正的“欲结百年同心好”,他只是想找一个精神寄托,但他也不明白自己作诗时为什么不能“实事求是”。而现在……刚才的那一幕,鑫埮不仅彻底没有了想认识郭云香的念头,反而越来越恨自己“轻易动感情”。与此同时,意对从未伤害过自己的郭云香生出恨意:“你——郭云香!郭云香!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出现!”黑暗中露出鑫埮狰狞的目光。 第二十四章 小变大 2002年6月15日 高考日益临近,鑫埮愈来愈恐慌,但他总是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在郭博面前也不例外,他觉得这种恐慌让任何人知道都无异于“长他人志气,来灭自己威风”。 一个月来,鑫埮“不小心”见到郭云香几次,但每次都强迫自己不看,心里不停地自我鼓励:“要争气!要争气呀!她已经是别人的人了,不要随便看!再坚持几个月,上了大学一切都会有的!有个漂亮的女孩正等着你呢。”但当郭云香远去时,他又忍不住回头看几眼,心里再次生出莫名的仇恨,但又似乎找不到仇人。 还有一件事让鑫埮心存妒意。罗仓吾,这个跟鑫埮高二、高三、高四同学三年却从未说过话的同学,三年来每次考试都被鑫埮甩在后面,有时还相差很远。可在五月份的月考——高考前的最后一次考试中发挥超常,居然冲到鑫埮前面。尽管鑫埮考得也不差,可他就是不能容忍罗仓吾的异军突起。“你什么时候超过不行?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超过我?如果很多人在高考中向你‘学习’,都‘杀’到我前面去,那我不完了……”鑫埮一想起罗仓吾就粗气直喘,“不行,不行,太不吉利了……” 半个月前开始的“世界杯”足球赛,是第一次由两国共同举办的“世界杯”,同时也是中国队第一次参加“世界杯”。鑫埮并不喜欢足球,因为他除了看少量的几类书之外没有任何爱好,但还是被郭博拉着去看了第一场比赛——卫冕冠军法国队对西非弱旅塞内加尔队。 鑫埮一开始就希望塞内加尔队获胜,因为他觉得自己曾经是弱者,所以对弱者特别同情,结果他如愿,塞内加尔一比零小胜法国队。但最近两天鑫埮却在报纸的体育版上看到一则新闻:法国人捧着鸡蛋回了家。原来法国队粒球未进就被淘汰出小组赛,“冠军?这难道是冠军?就算不能取得好名次,就算是小组赛不能出线,也不至于一场不赢,粒球不进吧?难道是天意?”鑫埮转而对法国队特别同情。在那则新闻下面有一张画:法国队中场灵魂——著名球星齐达内跪在地上,整个身子伏下,头深深地埋进绿茵场上的草丛里,双手抱着头。“也许他在痛哭,也许心有不甘,也许……”鑫埮同时也看到了画的下方一行小字:英雄无力回天。“是啊,面对从未料到却已成现实的惨败,英雄又能对此怎么样呢?”鑫埮的心突然间冰凉冰凉的。 2002年6月28日 郭云香让鑫埮莫名地仇恨、罗仓吾成为“半路上杀出的程咬金”、冠军吃了零蛋、中国队也交了白卷……好几件事让鑫埮越来越烦闷。 这段时间他每天晚自习前半个小时就会在教室后门等着,等谁?十一班那个美女——吴欣怡。“没感觉,就是没感觉!”鑫埮每天都会对着吴欣怡默默地感叹。尽管他们相距最近时不到2米,但吴欣怡似乎看不见鑫埮。 有人笑鑫埮“好色”,他振振有词:“十个男人九个色,还有一个是嫖客!好色也正常,再说我就是看看,有什么大不了的。”鑫埮有时也强迫自己崇拜吴欣怡,好让自己心情变得好起来;或者再去通宵上网,因为上月份通宵上网后破了高中阶段的最高记录,但那”魔鬼”一直在阻止他:“要高考了,放弃吧!忘掉吧!高考之后一切都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是的,要高考了,”魔鬼”这回说得有道理,上网!高考之后猛上!女孩,女孩又怎么样?都是我的单相思……世上哪有像我这样有色心没色胆的男人啊!太恶心!太恶心了!”鑫埮再一次燃起了心中的仇恨:“今天是我和8号柳珊离别2周年纪念日,她和4号白英、5号萧玉津都永远走了。今天高一放假,想必郭云香已经走了;‘柳倩’根本不想理我;2号金雪莲也不把我放在眼里;1号宋兰、6号陈秀还有这个吴欣怡都在文科班,而听说文科班的学生全部要到西城高中去考试,因距离二中太远,所有的住读生过几天都要搬进西城高中附近的实验里。她们三个也要走,走吧,都走吧,都随风而逝吧!没有你们,我照样考个好大学!” 鑫埮捏紧了拳头,想起自己通过‘走后门’进的二中、高一时老师的批评和同学的讥笑……“所有这些耻辱都会被高考这场大战的胜利所洗刷!高考,你来吧!你快点来吧!” 鑫埮在桌子里翻出他一直视为宝贝的东西——宋兰用过的草稿纸和前年她送的礼物、金雪莲送给自己的桃子——现在只剩下核,另外还有一朵发黑的栀子花,他看了半天,像在思虑什么“重大战略布署一样”,随后用板凳脚轧碎了桃核,又搓碎了栀子花标本,紧接着又拿着宋兰给他的东西和打火机走进了洗手间…… “走吧!都走吧!”鑫埮有一种铁了心不准备回头的感觉。“它们就代表所有我喜欢过的女孩,今后我决不再想念其中的任何人!”他变得铁石心肠,准备大干一场,在之后的几天内一直如此,冰冷得跟郭博说话也很少,因为他觉得周围的人似乎真的越来越不可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也不知道,也不愿多想,现在他眼里,只有——高考。 2002年6月30日 “还是父母可靠。”鑫埮没有打电话就直接回了家,他想让父母跟自己说几句鼓励的话,免得像去年高考前听到朱主任“鼓励”的话:“考不好算了嘛,大不了再读一个高三……”当然,他也担心父母说不出什么让他高兴的话,十天前的一幕又涌上心间。 鑫埮的父亲又提着乳鸽汤和红烧龙虾来看鑫埮,这是鑫埮最喜欢吃的。“您怎么来了?已经三次了,我在学校的伙食很好,不用麻烦您这样经常来。”鑫埮心疼父亲屡次来回奔波。 “家里最近没什么事,你要高考了嘛,这可是大事。”鑫埮的父亲一边笑一边拧开保温桶的盖子,让鑫埮吃。 鑫埮吃着吃着,他突然想起,在高中的前三年,父亲只是在“塞坨子”时来看过自己,从来没有提过什么汤什么菜,甚至在去年高考之前也没有。 “去年我高考时您怎么不来呀?”鑫埮一边吃一边问。 “去年明明知道你考不上什么好学校,来干嘛?那不是浪费?”鑫埮的父亲说道,旋即笑了:“开个玩笑,你这么紧张干嘛?” “哦……”鑫埮小声地应答着,也挤出一丝笑意,但感觉乳鸽汤不像以前那样鲜美,龙虾也不太可口。“去年明明知道你考不上什么好学校,来干嘛?那不是浪费?”鑫埮明知这是一句玩笑话,可这句话似乎字字千斤,重重地砸在他的心上。 “趋炎附势!”心中的“魔鬼”说道,随即又改口:“罪过!罪过!怎么可以这样说父母?简直是大逆不道!”鑫埮一慌张,手里勺子中的汤洒在桌子上。 “快擦一下,有没有废纸啊?”鑫埮的父亲问道。 此时他们在教室,里面没有其他人,鑫埮从桌子上的书堆里取出一叠报纸,扯了一张开始擦桌子。 “马上要高考了,你怎么还有心思看服纸?”鑫埮的父亲问道,像有些担心的样子。 “放松一下嘛。”鑫埮心里开始有些不满,“我不想吃了,您以后别再送这些东西来了,我在学校真的过得很好,钱也够,到现在身上还有三百多块钱。” “再吃一点吧,啊?多吃一点,我以后再也不来了,”鑫埮的父亲笑道,他已经注意到儿子的表情。 鑫埮就继续吃一点,可他感觉越来越难吃,父亲的到来本是为了送来一些关怀,可鑫埮感受到的却是渐渐增大的压力,此时他甚至有点怀念食堂里缺少油水经常吃到砂子的饭菜。 临别时鑫埮想送送父亲,但被父亲阻止,要他回去好好复习:“人生难得几回搏,此时不搏几时搏?”没读过多少书的父亲突然抛出这句话,鑫埮不禁眼冒金星。 “哦,对了,还跟你说上事,”鑫埮的父亲神秘兮兮地靠近鑫埮笑道:“最近半个月,我和你妈天天在你爷爷灵前上香,有时也去他坟前烧纸,求他保佑你考个好大学,你一定会考个好大学的!” 鑫埮笑了,目送父亲离去,但“魔鬼”却说道:“死人还能保佑活人,哪来的道理?”鑫埮心烦气燥地回到教室看书。 …… “爸妈会说几句让我高兴的话吗?”鑫埮已到家门口,但随即一想,“不就是几句吉利话吗?谁不会说呀?”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怎么不打个电话回家?”鑫埮的父亲很诧异,想了想,又说道:“回来了也好,明天去吊二瓶氨基酸。”父亲的表情让鑫埮感觉家里像发生了什么大事却不想让鑫埮知道一样,所以才“吊二瓶氨基酸”——“目的是赶我走,不让我知道。”鑫埮想,“但我暂时不想知道,天大的事,高考完了之后再说。只是……”鑫埮问道:“我又没病,为什么打针呢?” “氨基酸能增加人的体力,听说不少学生高考之前都在打呢。” 鑫埮争辩了几句,但还是争不过父母,他开始有点后悔回家。 晚上鑫埮的父亲喝了点酒,说话特别激动:“好好的考!以你目前的实力绝对可以考个好大学!” “我也相信我可以考好!”鑫埮笑道,又略有些担心:“只是听说今年高考的试卷可能比去年难……” “难一些好!越难越好!你不是说这几次考试都比较难吗?可你都考得不错,我看试卷越难对你越有利!”鑫埮的父亲一脸的狠气,像要复仇一样。 鑫埮心里闷闷不乐:“爸爸,您说话不要这么绝好不好?试卷太难了,我考得好别人考不好,我们是不是太自私了?” “魔鬼”这时也说道:“是太自私了,会有报应的。” 鑫埮没有再说话,因为有一种胆颤心惊的感觉,他起身在父亲的房间里转了转,天意中打开父亲的抽屉——“里面也许会有一些好玩的东西。”他想。 “手机?您买手机了?”鑫埮看见抽屉里的“洋玩意”叫道。 “是啊,前几天刚买的。”鑫埮的父亲笑道说。 “您买手机干嘛?家里不是有电话吗?”鑫埮不会玩手机,看了看又把手机放回抽屉,他怕弄坏了。 “家里的电话不如手机方便嘛,从明天开始我随身带手机,不管走到哪里谁都可以联系我。”父亲说道,“我跟你李叔叔打过招呼了,他也介绍我认识了几位教育界的朋友,有教育局的,听说还有一个是省考试院的,说不定到时候可以找一下关系,让你走个好一点的学校…… 鑫埮脸一沉:“4年前进二中时‘走后门’已让我蒙羞至今,也许是我一生的污点。我早就发誓,今后决不干这种不光彩的事。爸爸,您为什么……老是有这种侥幸的心理?凭我的实力已经可以考个不错的重点大学,还要怎么样?我虽然没有踏入社会,但也知道社会上很多人之间就是一种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您一个庄稼人,李叔叔一个初中校长,省、市的一些教育界要员哪里会给面子啊?……” 不过鑫埮只是在心里说说,他始终没敢说出这几句话,他又想起上高中自己的成绩——应该是很有可能过二中线的,就算过不了,也差不了多远,如此成为一名“光荣”的自费生,所花的费用应该不超出八千元,那样一来在高一时就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学习就不会那么糟糕,那就几乎不会复读高三,但事实上由于“走后门”而使得自己背上沉重的精神枷锁而痛苦万分,后来又复读一年,“这些钱和四年来的一些痛苦恐怕不只八千吧,这是一个‘亏了血本的买卖’,这种‘生意’以后我绝不做,可您为什么……” “或者……”鑫埮的父亲继续说道,“万一你考不好,找一下他们,也可以进个好学校,有手机联系就方便多了,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 “爸爸,您为什么就不相信我能考好?怎么不说些吉利的话?就算您买了手机是这种目的,您现在不要说出来好不好?”鑫埮在心里大叫道,他现在特别想去学校。 鑫埮的父亲却没完没了:“我刚才说的只是怕你万一考不好,万一考不好就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和你妈又不怪你,你看你去年考那么点分我们怪你没有?没有吧?听说好多学生在高考这后被家长骂得狗血喷头……” 鑫埮的心烦透了:“这不是一个‘怪不怪’的问题!没有万一!没有万一!我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我人生最幸福的时光一定在大学四年,大学毕业之后我就去西部,哪怕一辈子受苦都可以,大学阶段也许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段幸福的日子,而这唯一的幸福就系希望于高考。我只能成功!只能成功!”但是他还是没有说出这句话,抛下一句:“我想睡觉了。”就回到自己的房间。 “天啦!爸爸的这几句话真是比去年朱主任的几句话还厉害呀!难道我免不了一场失败吗?”鑫埮躺在床上,有一种想哭的感觉,“苍天啊,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好高骛远、异想天开之辈,并不奢望考个多么“名牌”的学校,只希望发挥正常,考个较好的‘重点大学’,实在不行,考个一般的‘重点’,只要是‘重点’就算,再可以了吧?”以目前实力能考一所很不错的重点大学的鑫埮,觉得不能再退让了,这已经是自己的“底线”。 2002年7月1日 在父母的“押送”下,鑫埮无精打采地去了别海镇一家私人诊所,开始打“氨基酸”。 “你们回去吧,我打完之后就直接去学校,不回家了,”鑫埮对父母说道,他又催促了几次,父母才离去,临行前千叮万嘱咐,一场普通的告别搞得像永诀一样。鑫埮看着父母的背影,心里酸溜溜的,他多么希望父母能给一点鼓励,但又担心他们又说出昨天那样的话,“所以还不如让他们离开。” 但鑫埮却不知道父母此刻的谈话内容:“我知道逼他打氨基酸让他有点不高兴,管他呢,只要对身体有好处,有利于高考,不管他怎么埋怨我们都可以……”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一直不知道从小到大都不缺钱花的鑫埮最需要的是什么。 “刚才那两个人是你什么人?”一个上了年纪头发全白的老妇人跟鑫埮搭话。鑫埮如实回答,不过因为心情不好,他一直板着脸。 “哎呀!你就是他们的儿子啊?你奶奶前不久死了,你知道吗?”那老妇人一副很关心的样子。 “我奶奶?不久前……死了?我奶奶四十多年前就死了。”鑫埮很奇怪看着老妇人。他从小就经常听父亲讲二千多年的家族史:……父亲才两三岁时,正逢三年全国性的自然灾害,偏偏他又患上小儿麻痹症,此时奶奶却“撒手而去”…… “哎呀!,你不知道呀?你爸妈肯定没跟你说。”那老妇人把身子凑近鑫埮,“哎,他们跟你讲的可能是你奶奶早就死了,其实不是这样的,你奶奶在你爸很小的时候跟了别人,还生了两个儿子,她到上个星期才死……” “她说得似乎有道理,按照爸爸的说法,爷爷一共娶了三房,前面两个及其子女先后死于战乱和疾病,第三个就是奶奶,生下爸爸后才三十多岁,却‘撒手离去’,难道是抛夫弃子?如果真的直到现在才死,七十多岁,也差不多……或许这老婆婆讲的是真的。”鑫埮推敲着,他早就觉得奶奶的死有些蹊跷。 那老妇人继续讲:“……听说你奶奶死了之后,她的那两个儿子找到你爸爸,请他办丧事的时候去看一下,但后来听说你妈妈的反对又没去……” “您怎么知道的?”鑫埮感到老婆婆讲得越来越可信,但又害怕起来。 “我跟你奶奶一个村的,这件事闲得很大,很多人都知道,可能就瞒着你。唉!她也是个苦命人啊:嫁了2次,又守寡2次,后来嫁到你们元家,却连饭都吃不饱,就跟着别人跑了,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可到如今,你们元家的条件却比那家要好得多,那家要你爸爸去,肯定希望你爸爸能够‘掏一点’,那家太穷了,到现在还经常吃不饱饭……” 那老妇人又叹了一口气:“唉,你奶奶因为跟了那家,所以就跟你们元家没有任何往来,听说你爸差点饿死了,她也没有给过元家一把米,‘好马不吃回头草’嘛。但是,你奶奶好歹生了你爸一场,这血脉是断不了的呀。你爸爸在她死的时候不去看一下,还是不大好,有不少人说闲话呢……你说呢?” 鑫埮瞪着老妇人,他感觉她越说越离谱,却又预感这些都是真的,“家族二千多年以来各种故事已经让我感到很‘传奇’,现在又多了一段‘传奇’,难道是真的吗……”他不愿多想,“管它是真的假,现在我要高考了,这些事跟我没关系。” 鑫埮强压住心中的不满,对老妇人说道:“您的病看完了吗?药抓完了吗?都完了你就忙您的事去吧。” 那妇人慢慢地站起身,小声说道:“你还是回去劝劝你爸妈,尤其是你妈,有机会去那家‘掏一点’,免得让别人说闲话。”走了两步又转过身道:“你不要跟你爸说这是我说的啊,也不要说我长什么样子,啊?” 鑫埮转过脸,心里吼道:“滚!长舌妇!二百五!老子才懒得记住你的样子呢,你要我劝我爸,做梦吧!就算你讲的都是铁的事实又怎么样?我才不会劝呢,我奶奶,不,父亲的生母抛妻弃子,根本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那么子女对其也没有任何义务,就算是一点安葬费,一炷香也不可能,从她抛弃元家那一天起,就和元家断了一切关系。爸爸患小儿麻痹症她能狠心抛下,也莫怪我们狠心。她对爷爷不忠,对那一家却很‘衷’。爸爸后来受了多少苦,我不敢想象的苦,甚至差点亡命,她居然努力‘尽忠’。我出生后,因为没人照顾,我被绳索套住不得自由,她又干嘛去了?尽忠?荒唐!可笑!……” 鑫埮发觉自己想得太多了,忙收回思绪,看着“氨基酸”瓶里不停地冒小泡泡,瓶上的标签全是他不认识的国文字,他已听医生说过,“这是诊所里最贵最好的氨基酸,进口的!” “孩儿立志出乡关,金榜无名誓不还。”打完了“氨基酸”,鑫埮踌躇满志地站在路边等车,心里吟道。但刚才那老妇人的一番话却让鑫埮多了一层仇恨:“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让我知道这些?” “不要想了,不要想了。”鑫埮对自己说道。车子半天不来,鑫埮慢慢地沿着路走,看着家乡的土地和房屋,他有一种壮士即将奔赴沙场的悲壮。老妇人的话又一次袭来,他一阵心烦,在心里大声说道:“滚蛋!滚蛋!所有的一切都不能挡住我奔向重点大学的路!大战在即,谁挡在我的前面,谁就是我的敌人!滚开!都滚开!老子要高考!老子要高考!……” 冬季都用冷水洗澡的鑫埮,今天当然还是用冷水洗澡。 2002年7月2日 早晨起来鑫埮感到鼻塞、头疼。“还是注意一点啊,小心感冒,最好还是用热水洗澡,又不是没热水。”有人劝鑫埮。 “为什么现在会感冒呢?”鑫埮想。他记自从2001年9月2日进入十班以后,只是在开始的几天感冒了一次,从那时一直到现在近十个月的时间都没有病过。这对于以前经常去医院的鑫埮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也许十个月来,我骨子里一直有来到十班后特有的成就感,它始终充斥于我的灵魂和肉体,对各种疾病都进行着顽强的抵抗,保护我至今,但现在,难道它已经快顶不住了吗?连一个小小的感冒都顶不住了?天啦!不要啊!再坚持七天好吗?到7月9日晚上,想怎么病就怎么病可以吗?”鑫埮很害怕这场突如其来的感冒影响高考。 “只要你花点力气提,就有热水。要是怕累,就从六楼搬到我现在的寝室,二楼。我前天就搬了,和楼管员商量好的,他是我亲戚。”那同学继续说到,尽管他和鑫埮并不太熟,但他一向比较欣赏学习极为用功、工作也较负责、为人谦虚谨慎的鑫埮。 鑫埮动心了:“现在已经感冒了,我就用热水吧,免得把小感冒搞成发烧,那高考就完了。”鑫埮中午搬到了二楼,傍晚也提热水洗了澡,之后鑫埮感到浑身轻松,头疼症状也减轻了很多,他吃完药,往教室走。 路上鑫埮心情不错,因为感冒像突然好了一样,但好心情没持续多久,鑫埮忽然想起自1998年11月以来,除了在家里被母亲逼得没办法以外,四年来在学校无论寒暑哪怕天降大雪他都坚持用冷水洗澡。即使浑身冻得发青也强迫自己忍住。他开始用冷水洗澡只是为了“通过折磨自己的肉体以寻求精神上的解脱”,可后来却成了“习惯”,在学校时从来没有用热水洗澡的想法。当寒水刺骨难以忍耐,总有个声音在对鑫埮说:“忍住!忍住!高中阶段般是你人生的炼狱,就是你饱尝罪孽之时,只要忍过去就会进入天堂。”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鑫埮无端地发誓:“高中在校绝不用热水洗澡!绝不喝热水!以赎我的罪孽。”等他到310班时,这句誓言更是深深地烙在他的心上。 鑫埮想到这些,心中的“魔鬼”又开始慨叹:“再过七天就是你罪孽将满之时,可你却不履行誓言,私自开戒,这几年你都忍过来了,为何忍不过最后七天?你怎能言而无信?又怎能如此没有恒心?无恒心何以成大事?可惜呀可惜,唯恐功败垂!……” 鑫埮心跳开始加速,他摇了摇头,看了看前方,摸了摸自己的脸,飞快地向教室跑去,他害怕,害怕这个怎么也驱赶不走的“魔鬼”,因为“魔鬼”已经‘附身’了。 “真烦人,我不想打针,我妈偏要我打。”郭博见到鑫埮时,开始发牢骚。 “打什么?氨基酸?”鑫埮问道。 “是啊,我又没病,打什么针啊?今天下午我妈拉我去一家诊所,好几个高中生都在打氨基酸,都是要高考的,搞得我都没话说了,只好老老实实地坐下来,本来准备打进口的那几种,听说那好一些,可这几天高中生来打氨基酸的特别多,进口的没了,我只好打国产的……” 郭博的话还没有说完,“魔鬼”却说道:“你是中国人,可今天你的血液中却流着外国的氨基酸,有已经合成外国的蛋白质,你为什么不打国产的,你说你……” “郭博,咱们待会儿再回教室看书吧?现在去外面走走,好吗?”鑫埮发现自己只要稍一思考,“魔鬼”就会出现,随后就会产生各种古怪的想法,那些想法特别影响心情。 二人一起漫步于美丽的校园,没说多少话。鑫埮渴望高考快一些到来,他不知道今后几天还会发生什么让自己不愉快的事情。 第二十五章 南北战争 2002年7月5日 前天,文科班的学生全部搬走了,鑫埮没有看到宋兰、陈秀和吴欣怡,原来的恨意却没有了,相反,他有点失落。 这几天晚上鑫埮在二楼睡得并不好:躺下去之后好长时间都睡不着,半夜又被蚊子咬醒——尽管挂着蚊帐,却不知哪来的这么多蚊子,而以前在六楼,即使不关蚊帐,寝室里极少数的几只蚊子也咬不醒谁。 鑫埮想搬回六楼,又觉得麻烦,且搬上去之后,每天再提热水就累多了。“难道我真的不能现在用热水洗澡?昨晚的蚊子是特意赶我走的吗?……”鑫埮又开始联想。 想了半天,鑫埮越想越气,心里像一下子明朗起来一样:“哪来的道理?蚊子知道个屁!干嘛要回六楼,我偏偏要住二楼!谁赶我我都不走!‘魔鬼’说的都是一些吓人的话,我今天就不信这个邪!”鑫埮决心住二楼,并且洗热水澡直至高考考完。 “喂,你怎么不关门啊?”鑫埮晚上上床后,发现寝室门还没有关,朝寝室里另一名成员叫道。 “我每天睡觉都不关门,凉快些!不关门怎么了?你怕别人杀你呀?”那同学笑道,“我早就听你们寝室的人说了,你几乎每天都是最后一个上床,上床之前总是要检查门关好了没有,你麻烦不麻烦啊?这几天晚上都是你先上床,每天晚上我都把门打开,你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你……我从读初中到现在就是这个习惯,改不了。不关门并且不认真地检查几遍门关好没有,晚上就睡得很不安稳,会做噩梦的。”鑫埮说道。 “你的胆也太了吧?其实以前我的胆也很小,但我从去年开始自我训练,让自己胆大,因为我的志愿就是考军校,当一名职业军人,胆小了怎么行?”那同学说道。 两人“谈判”了好半天,最后终于达成“协议”——门不关,但门口放了几个桶和盒。 “那样有人进来时就会踢在桶上,这样我们就吵醒了,然后就起来赶他跑,我还有刀呢,不怕他。”鑫埮说道,他一直认为在安全问题上是绝不能含糊的,所以他的自我防护意识很强。 “要是别人看见地上的桶和盒呢,把他们偷走了呢?” “你看看,现在每层楼都没有路灯,今天是阴历五月二十五,月亮已经很小了,黑灯瞎火的谁看得见?”鑫埮振振有词,他对自己“细致”感到很得意。 鑫埮躺在床上,想起最近一个月发生的事,几乎大多都不太合乎人意,几天前他很想去通宵上网“放松一下”,但郭博不敢去,说怕影响高考,鑫埮最终也打消了这个念头,而心里却一直痒痒的。“我的志愿就是考军校,当一名职业军人,胆小了怎么行?”鑫埮突然想起寝室里唯一的同胞刚才说的话,“军队里那种机械化的生活应该比较适合我,只是有点枯燥,而且没有浪漫,就算有美女也不能追……”想到美女,鑫埮想起十一班的美女吴欣怡,“她好养眼睛。”鑫埮想,一面开始想从宋兰到吴欣怡等十一个女孩,然后渐渐入睡…… 吴欣怡在前面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笑,鑫埮在后面追,但怎么也追不上。吴欣怡一个趔趄,身子却飞了起来,飞到草丛里。鑫埮跑过去,在草丛里找到一本书。书名竟是《元鑫埮文集》。鑫埮也忘了吴欣怡,翻阅起来。 里面的文章大多是根据鑫埮的日记改写的,如《东征历险记》、《巴不得岛游记》分别写他幻想和白英、萧玉津出走的故事。鑫埮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其实鑫埮是极少写日记的,他担心日记里的秘密一旦被别人发现,那么…… “唉,这个世界太不安全了。”他常常哀叹,只不过,有些时候有些事引起了他心灵强烈的震撼他才会执笔记下,但即使如此,鑫埮也会在写字之后读几遍,目的是让自己背下来,然后再把那些纸烧掉或者撕碎。“这样别人就不会发现我的秘密了,幸亏我的记忆力较好。” 《元鑫埮文集》里还有几篇文章是鑫埮在高中的几篇得过高分的作文,如《物竟天择,适者生存》讲的主题是“生物必须适应一定的环境,否则必遭淘汰。生物不是不能改变环境,但在此之前,它仍必须适应环境,并且,生物界的这个生存竞争规律同样适用于社会生活之中……” 南北战争?鑫埮想不到自己的文集里面居然出现了战争篇。“我什么时候打过仗?”他暗想,一面阅读文章: 南北战争 共和国五十四年十一月七日凌晨三点,我猛地醒来,蹑手蹑脚地准备好一切,开始执行昨天制定的秘密计划:星夜赶往火车站,出其不意,远程奔袭梓馨城。 作为军校的学生,身负重任,因此再繁重的学业再残酷的训练我都无条件接受。可军校却有一条不同于其他高校的万万碰不得的高压线:谈恋爱。这令曾经对象牙塔充满憧憬的我沮丧不己。更要命的是,我班包括辅导员在内的都是金山寺的和尚——清一色的男性公民。 日子浑浑噩噩地过,好在有inte,整天郁闷的人并不多。我不像众兄弟那样忙于“传奇”和“反恐”,而是泡在qq里。这对于大多数网虫来说几乎过时而对我这在高中从未碰过键盘的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来说依然很过瘾,因为那里有很多mm。 从不相信《第一次亲密接触》之类的成人童话,因为熟悉的人之间都不能排除尔虞我诈,从未见过面的人又何谈真感情?上网聊天,只是因为无聊,可后来发现那样更无聊。但有一天正在网上虚度年华时,遇到“清影摇风”。和她竟有说不完的话,除了真实姓名和地址几乎地无所不谈。一年后,才得知她是吴欣怡。 吴欣怡是谁?即使没有后来的故事我也不会忘记她,她是高中隔壁班坐在窗边的那个女孩。很惭愧的就是我仰慕了她三年却又沉默了三年,更意想不到的就是我这么胆小的人也当兵了。 现在,还能犹豫吗?想起许多校园故事中的主人公因为迟疑犹豫而错过的风花雪月以致酿成人间悲剧,我深知“花开堪尽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道理。遂决定冒我校之大不韪,勇敢挑战那根高压线。 战争,正式拉开帷幕。我在江南,她在江北,这在我的历史上,称为南北战争。 仅仅知道她的地址,这已经足够,毕竟有一个较大的突破口。得知她地址的那一天不幸遭袭染上红眼病,但我还是鼓着红眼泪流满面地狂写了一封催人泪下的信,有些话读起来甚至让我自己毛骨悚然。没关系,这样才有分量,才算重量级,更有征服她的可能。 就这样发起了第一轮进攻,几天后她在qq里留言:信已收到,对你没什么好说的。我如此轻松地被打发了?失望之余我重振旗鼓,激情满怀地发动了另一轮更大规模的进攻。但她又赢了,居然采用“无招胜有招”的战略——对我一言不发,在qq里碰到她也旋即下线或隐身,纵使我千呼万唤,她依然坚守阵地。 这是怎么了?以前不是聊得很开心吗?她到底在想什么?无论如何也要给我一个答复呀。 深秋了,天气忽冷忽热,真让人心烦。坐在教室里突然想起上个世纪的“二战”。我发现,当我像希特勒那样吞并奥地利再吃掉苏台德地区进而占领整个捷克斯洛伐克的时候,她就像张伯伦一样对我采取“绥靖政策”;而当我还是像希特勒那样发动“不列颠空战”的时候,她却像丘吉尔一样沉着应战,拼死抵抗。很奇怪,我没变,她变了。如今,我对她快要绝望了,我决定还是像希特勒那样取消对不列颠的空袭,但我不会像他那样去进攻苏联。因为,我心中只有“不列颠”,没有“苏联”。 既然已经决定放弃,于是向她递交了投降书——《冰封的长江》: 昔日的郁郁葱葱 快要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秋风,是秋风 将一切的凋零陷在泥淖中 再次穿越记忆的天空 仰望花季无言的残梦 梦中有个窗边的女孩 天然去雕饰 清水出芙蓉 在不知不觉中开始 在不明不白里剧终 这,就是你我的故事? 一丝伤感,一缕回味 还有,一点点心痛 真诚而不失理智的“进攻” 换来了寒冰般的无动于衷 你我其实都没做错什么 只是我干涸的脑海 总有一种咸涩的液体在汹涌 未来只能用幻想形容 今天,我们的心无法连通 然而心中还有个愿望 若干年之后 我们在冰封的长江上重逢 以为故事真的就“剧终”了,可学校突然宣布取消原计划举行的秋季运动会,放假三天还可以“放风”。我心动了,入学以来连周末都有课更不可能随便外出。这次学校开恩,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何不趁此突然袭击大举北伐,借助现代化的交通工具打过长江去,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可该死的就是那《冰封的长江》,我已经投降,现在突然变卦,她会怎么想? 到底如何?yes or no?世界上最简单却又最难作出回答的问题莫过于只有两种结果的问题了。思想斗争还在激烈地进行,我已拟定好北上的计划且厉兵秣马整装待发。我来不及多想。 战争,即将进入高潮。 列车终于开过长江,我一阵激动,仿佛胜利就在眼前。窗外的江面上烟水微茫,这座传说中美丽的江城意迷茫莫辨。悬在天空上的疏星淡月寒光闪烁,摇摇欲坠,激动的心很快趋于平静。 久违的梓馨城,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乡,我今天杀回来了!一阵寒流袭来,才知自身的装备是夏天的,心不禁随着全身一起打了个寒颤。 进入梓馨学院,我又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错误,不知道如何找辛夷。原来想象得太完美,以为会“意外相遇”,就像以前在qq里意外相遇一样,想不到未来的军事家也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但我铁了心一定要找到她,于是拦住路过的同学就问其是否认识历史系的辛夷,一次次的摇头,我的心也被他们摇得冰凉冰凉的。 在梓馨学院窜了一整天直到深夜,只听见秋风和树叶在窃窃私语。校园西侧是梓馨古城护城河的一段,河边立着一排瘦骨嶙峋的梧桐。“黯淡的天幕下,没有明月也无星光,这宇宙像数千年的古墓,将黑夜重复落在我面前”,想起《墓畔哀歌》里的句子,看见远处的一盏孤灯亮了,发出惨淡的黄光。一片片树叶随凄风转动,追逐着流水,孤独地在波澜中飘零。雨,开始下;风,也越来越大。看着身上的两件衣服,我第一次感觉到家乡的秋天居然这么冷。 打开背包翻出水和干粮,还有送给吴欣怡的礼物——十年前自制的一副竹简。那时读小学,父亲逼着我背唐诗宋词,而我偏偏喜欢诸子散文,最终将荀子的《劝学篇》烂熟于心并将其刻在竹简上,记得当时父亲难得一笑地对此大加赞赏。此刻想起20公里外的家,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怕责备而是怕看到因为失望而忧郁的眼神,他们若知道我此行的动机……我第一次体味到有家不能归的感觉。 “扑嗵”一声,竹简掉进水里,我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也许,一切都该像流水般逝去。但是,我心有不甘。 沿着湿冷的小路胡乱转悠,最后竟到了我高中最不屑去的地方——我眼中的堕落路沉沦街——满街网吧和游戏机室,此刻那里好温暖,可我一看显示幕就犯困了。迷迷糊糊中父亲给我拿毛衣,母亲端上一碗乳鸽汤,垂涎欲滴时却被老板拍醒——上午七点了。 买了一件很难看很便宜却很暖和的毛衣外加一把伞,我要继续昨天未完的事情,无功班师连我自己都会鄙视自己的。 呵呵,好多人!原来是梓馨学院举行校庆且全体师生必须到场,满怀希望地在操场边等待和辛夷“意外相遇”,站在嘹望侦察的最佳位置,同时也是风沙流通最频繁的地方,我实实在在地喝了一上午的免费西北风。 该吃午饭了,准备到食堂守株待兔,可偏偏梓馨大学有四个食堂,只好四处巡逻,直到食堂的师傅开始做晚饭才作罢。准备去网吧,因为那里有我和她唯一的联系方式。 低着头走,听见有人叫我——居然是罗仓吾——高中同学三年却从未说过话的同学中的一个,但此刻,我觉得“救世主”已经出现了。 和他狂吃狂狂聊,但没出有提到吴欣怡。猛然觉得在这个开放的21世纪我还热衷于地下活动时常遮遮掩掩实在窝囊,这又不是绝密说了要杀头。只要我开口,“救世主”肯定会成全我,可我还是继续坚持我的错误。 和罗仓吾一起去找另外一个女同学丁若慕,途中经过一座布满枯树的小丘。看着那只剩几片叶子的树枝、遍地枯草,突然想起秋天快要说拜拜了,严冬即将来临,时间已经不多。而明天上午我就必须南下晚上7:00前返校,否则处分我就吃定了,属于我的时间确实很少很少。 仅仅几句话,罗仓吾说帮定你了只需问丁若慕即可。丁若慕也很够意思很快就打电话过来说已调查清楚要不要马上见面。简直是废言!我已经1.5年没有见到吴欣怡,而且自我出生19.5年以来从未她用声波交流过。后来的事实证明我回答yes的确是一个英明的决策,否则此次北伐就毫无战果。 终于到了预约地点,居然是古护城河边我昨晚停留过的地方。所不同的是,河边的学生公寓灯火辉煌,倒映在河中作任河水把光影摇皱。首先看到了亭亭玉立的丁若慕,然后注意到她身旁有个像穿着防弹衣的女孩,一头金黄卷曲的头发使我想起金毛狮王谢逊,走近一看才知是穿着羽绒服的吴欣怡,我当时的惊讶决不亚于看见外星人。 舌头一阵发麻,想说的话却说不出来,只听见丁若慕和罗仓吾对吴欣怡在说什么,但又听不清楚。嘴巴突然失去控制,空气中充满了我叽叽歪歪慷慨激昂的声音。吴欣怡扑闪扑闪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白皙的脸庞宛如一朵颤动在风雨中苍白凋零的梨花。她开口说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们知道我寝室的电话号码还是等到明天再说吧。天地良心作证,这是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我第一次听到辛夷的声音。对于她的要求,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向来不大喜欢勉强别人的。 吴欣怡很快闪了,其加速度让我吃惊,但我还未吃完又接着吃了一惊,因为吴欣怡差点滑倒。我猜是她没料到已经宣布投降的我如同空降兵一样突然从江南到达江北并且攻其不备以至猝不及防和我狭路相逢短兵相接,也不会想到我因担心梓馨学院有人“近水楼台先得月”才秘密潜入梓馨城找她。初次交手我暂时获胜,但她来了个缓兵之计,须等到明日,方能与她决战。 我笑着问丁若慕怎么把吴欣怡叫出来的怎么这么大面子是不是跟她很熟,她说不是仅仅认识而已即使我们是高中校友,罗仓吾补充道丁若慕现在是她们学院学生会掌门人谁不给她面子。大学真能改变人,曾经沉默寡言的丁若慕也当高干了,并且仅5分钟就调查清楚了吴欣怡的情况,其侦察能力会让我校的侦察兵买块豆腐一头撞死的,她真的很强!而吴欣怡也改变了,变也差点让我认不出来。或许,她已不再是那个“清水出芙蓉”般的吴欣怡了,我想。 在罗仓吾寝室迷迷糊糊睡了一夜,清晨就起床——担心吴欣怡一大早溜了所以特意起早。寝室门外,北风呼啸,激动的手随风颤抖并按下了那串数字。 静静地等待,小心翼翼地问吴欣怡在不在,有人说不在立马又改口说根本没这人。天,怎么会?但那声音很温柔很善良,听起来似乎真的没有骗我。正在疑惑,另一声音干巴巴地问你是谁找吴欣怡干嘛,我支吾了半天说是吴欣怡的高中校友兼网友。那边马上恶狠狠地说那好我告诉你吴欣怡不是这个寝室的你打错了大清早打电话烦不烦啊。耳膜一阵发麻,原来普天之下真有这么野蛮的女孩,我靠!要是能确定吴欣怡一定不在那个寝室非要再打几个骚扰电话,可突然间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好龌龊,这样的思想修养要是让吴欣怡知道了,我岂不是铁挂? 可怜巴巴地看看罗仓吾,他意味深长地说这还是要请女强人丁若慕出马才能摆平。 丁若慕雷厉风行般地出现了,她使我想起我校极少量的巾帼女杰。向她说明了一切,她一口咬定电话号码肯定没错,虽然和她同学院不同系不住同一栋公寓。我还是很困惑。 丁若慕若有所思地忽然说明白了我明白了,我们学院流行一项非常措施:当某某男孩想追某某女孩而这个女孩既不想直接拒绝伤男孩自尊也不想被纠缠时就会令其全寝室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当这个男孩打电话找这个女孩时其寝室同胞就会异口同声地说要找的人已经搬走了。如此一来一般的男孩都会知难而退至少在短期内能够遏制男孩的进攻。罗仓吾忙说对对对,看他那模样想必他也曾深受其害。 丁若慕还说这个损招是本院的男生教给女生的,主要针对其它学院和外校的男生,只有“肥水不流外人田”他们才有下手的机会。我晕!我真是孤陋寡闻,想不到普通高校里还有这么浪漫的损招!这在我校闻所未闻!丁若慕说你不要伤心这可能是吴欣怡对你的考验让我来问问。 电话通了,传来了甜甜的应答声。丁若慕问吴欣怡在吗?线那头一阵迟疑,传来很少的声音——是“甜嗓音”轻声问室友是个女的耶怎么办,有人回答说回家了。哦,回家了,我昏!吴欣怡不是在故意玩我吧,难道是兵不厌诈! 雨,又开始下,坠落在冰冷的河面,溶入缓缓流动的水中,而此刻,我的心却似青碧冷静的一潭死水。当丁若慕说吴欣怡的家就在城南已调查清楚具体位置要不要过去,我沉重地摇了摇头。 作别丁若慕和罗仓吾,又情不自禁地拨通了吴欣怡寝室的电话。一个操童音的女生竟说没这人,我一听就火了大声叫道你别骗我了我已经得到绝对可靠的情报吴欣怡一定在你们寝室。我居然“冲冠一怒为红颜”,但随即就后悔了,这不是明摆着欺负女生吗?她“嘿嘿”了两声又说吴欣怡是我们寝室的不过她已经回家了就在昨晚被人叫走回来之后信不信由你。心中莫名地忿恨,但嘴里还是说谢谢你我相信你,她说不用谢我理解你的心情才告诉你真相的你就是那个“网友兼校友”吧。我感动得差点眼泪鼻涕一起流,因为想不到沦落到这步田地还有人理解简直是我的知音。她顿了顿又说我再告诉你吧吴欣怡已经有男朋友了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天!“清影摇风”不是说她这种小女生目前供过于求没市场无人光顾吗,她在qq里给我说的n件事到底有几件真事哟。伞歪了,掉在地上,我仰天一声长叹,一团白气冲天而上,随即消散。雨滴砸在我的脸上,凉丝丝的,突然感觉明白了一些什么。 走出梓馨学院,耳边响起2231年前易水河畔荆轲大侠悲壮的歌声:“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但我感觉又有点莫名其妙。 三天没见面了,我的大学,但这里风雨依旧。雨伞遮住了上身遮不住下身。等回到温暖的大本营,下身已充分享受了淋浴的待遇。此时,为期三天的“一一"七”事件正式结束。 脱掉皮靴,一不小心把里面的水泼了一地,顿时成众矢之的,我可以想象自己的样子是多么的狼狈不堪,吃了败仗的人似乎做什么事却不顺利。但我并没有忽略,虎背熊腰的班长跑进来宣布接到上级命令全体马上集合去完成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即刻出发。崩溃!上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残暴啊? 和众兄弟一起奋斗到午夜零点,我觉得我好讨厌因为我又想给吴欣怡打电话,但最终还是没打原因是她此时该休息了不该打扰她,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我认为吴欣怡还未解除她发布的一级战备状态的命令。还是忍两天吧,虽说是可忍孰不可忍,但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11月11日,与众兄弟欢庆一年一度的“光棍节”又吃“光棍餐”,那种气氛使我感觉当光棍还是挺爽的。于是,我打消了跟吴欣怡电话谈判的念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的立场其实很明确。 勿庸置疑,南北战争以南方(同是也是男方)的惨败而告终,这跟美利坚历史上的结果相同。虽然败了,但傻子都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且失败是成功他娘,失败让人痛苦让人矛盾,可矛盾是事物发展的主要动力只有痛定思痛奋发图强方能成为强者。因此,我必须面壁思过: 我一不该战争初期像希特勒那样发动野蛮的闪电战直截了当地说明了一切,吴欣怡是个慢性子,我心急怎能吃热豆腐?我二不该寄出《冰封的长江》,随便动摇意志轻易宣布投降,这样吴欣怡会认为我没有恒心不是真心;我三不该在“一一"七”事件中的那个晚上放吴欣怡一马,就像关公义释曹操一样,真是错得惨不忍睹。但这一点也不能完全怪我,我只知自己会暗渡陈仓凌晨突袭,却不知辛夷会金蝉脱壳连夜撤退。没办法,山外青山楼外楼,强中更有强中手。至于她有男朋友,那更不是我的责任。 有人说网络接触是虚幻的再多的甜言蜜语都不是心灵的沟通,我曾对此深信不疑却还是发动了这场必败的战争。在北伐之行中,我曾和吴欣怡近距离接触,但我竟差点认不出她,至今我和她仍旧是陌生人。看样子,如果我是双曲线,那么吴欣怡就是我的渐近线——我可以无限地接近她,但就是不能和她相交。我和她即使相距很近,然而我们的心似乎真的相隔太远了。 在自认为反省得够透彻之后我又恢复了以前的生活:上课、训练、上网,并没有因为失败而元气大伤。在忍了很久以后我打开那个跟“清影摇风”聊天的专用qq号——曾经为了表示对她的虔诚而删去了其他所有的网友。而现在,里面空空如也。她永远地去了,我盯着屏幕很久但始终没有再加她。我真的一向不大喜欢勉强别人的。 共和国五十五年春,我在用刚申请的qq号时和一个叫“清影摇风”的人相遇,看了看那号码却很陌生。两人聊天昏天暗地天旋地转,她津津有味地给我讲身在江北的她曾经辉煌地击败江南某个男孩进攻的传奇经历,至此,我终于明白了“冤家路窄”的内涵。 “清影摇风”又上线了,我知道她在接着讲南北战争中的尾声部分。结果虽然毫无悬念,但由她娓娓道来我感觉别有一番风味。体味着这种感受,我告诉她我喜欢的人已经名花有主了,她说名花有主锄头无情这年头挖墙角天经地义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我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 该不该和她重温噩梦、再续孽缘?我不是预言专家,实在不知未来是否会爆发第二次南北战争。 我无语。 …… 2002年7月6日 早晨鑫埮醒来自言自语:“这是什么梦?什么文章嘛!荒诞不住!看着窗外阴沉的天气,心里觉得旗异:“我参军校?不可能啊,我视力不够啊,再说军校也不招复读生;还‘仰慕了三年却又沉默了三年’呢,我不就是注意了她三年吗?我还离校去追去追她?可事实上从来没有想追她的想法;‘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不是我常用来形容郭云香的吗?怎么她和郭云香一样有了男朋友呢?以前没听说呀……碰到的两个同学分别是罗仓吾和丁若慕,罗仓吾的成绩怎么可能只考上如此不知名的梓馨学院?丁若慕还当‘高干’?打死我都不信!……无稽之谈,做梦就是做梦!” 但总体来说,鑫埮还算比较喜欢这篇文章,其 第二十六章 劫难 2002年7月7日 大清早鑫埮及寝室的同伴就被楼下的学生家长喧哗声吵醒。 “真烦人,学校不是说今天、明天不放外人进校的吗?”鑫埮的同伴埋怨道,“才六点钟呢。” 鑫埮也有些恼火,因为昨晚他没睡好,但此刻还是命令自已镇静,然而“魔鬼”来了:“要是在六楼睡,就算下面再吵你也听不见了……” 鑫埮一个鱼跃:“不睡了,不睡了,反正也睡不着了。”他假装乐颠颠地去洗手,高声唱道:“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等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从不唱歌的他此时居然能哼几句经常听别人唱的歌。 八点钟鑫埮遇到愁容满面、一脸倦色的郭博,就问道:“你怎么了?” “昨晚我表弟突然肚子疼,还发烧,只好把他送进医院。后来我一个人回来时已经到了两点多,只睡了5个小时。”郭博有气无力地说道,“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要在这个时候病。” 郭博的表弟读高二,跟郭博住在一起。 “没事的。” 鑫埮勉强地一笑,“你这5个小进睡得怎么样?” “今天凌晨我回来时困死,睡得跟死猪一样,早晨不是我妈叫我,差点就迟到了。” “那就好了,其实我们年轻人体力很强的,偶尔每天少睡二个小时不影响第二天的事,何况你这5个小时睡得跟死猪一样,睡眠效率肯定特别高,绝对不影响今天的考试。”鑫埮说得很“轻松”,“上午肯定是没事的,中午再睡一个小时,保准你下午没事。” 郭博笑了,却没有发现鑫埮笑容背后掩藏的东西,他一向很信任鑫埮。 二人围着几栋教学楼即高考考场外的“警戒线”走着,有说有笑的,但鑫埮内心却越来越恐惧,昨晚他好长时间都睡不着,一直在想一个多月以来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对郭云香莫名的仇恨、罗仓吾的崛起,法国队在“世界杯”上的惨败、跟苏荷“不了了之”、父亲说的一些不吉利的话、体内外国的氨基酸、父亲生母的“传奇故事”、突然袭来的感冒(尽管基本上痊愈),“魔鬼”说的一些警告的话、前几天晚上那个失败的怪梦、昨天碰上的阵雨及昨晚郭博笔记本里的诗……任何一件事都让鑫埮心惊肉跳。他强迫自己不要瞎想,但徒劳无益,这些事一件一件地被自己想完。另外,蚁账外的蚊子虽然飞不进来,但在蚊帐外不停地“嗡嗡”作响,吵得他特别心烦,大约过很长时间才睡着,睡着之后又梦见自己被什么人追钉了大半晚上,快天亮时却被人吵醒。 “睡眠效率太低了,可能连你都不如。”沉默了一阵之后,鑫埮偷偷地看了郭博一眼,心里说道。 “嗳,你怎么在这儿啊?我以为碰不到你呢。” 鑫埮同村的一个同学突然出现在鑫埮面前,“你爸在校门口,好像在等你,要不你去看一下,” 鑫埮到了校门口,他不敢想象校门口居然这么多人,远非去年可比。校门锁得紧紧的,只能凭准考证和相关工作证出入,鑫埮一下子就看见伸缩门外父亲熟悉的身影,走了过去。 “您怎么来了?”鑫埮怪父亲食言 “就看一下嘛,我马上就走,明天绝对不来了。” 鑫埮的父亲笑道,“这是六瓶绿茶。”一面从伸缩门外的顶上递了过去。 “我有钱,自己会买的。” 鑫埮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他不喜欢喝这种略带苦味却又感到满嘴“马尿味”的绿茶。 “听说这绿茶能提神,喝了之后精神特别好,这样你做题时反应也比较快,就买了六瓶,六六大顺嘛。”鑫埮的父亲还是满脸的笑,“拿着吧,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你要是觉得好喝就再买二瓶,别舍不得。” 鑫埮的父亲知道儿子一向很节俭,节俭得有点小气,又强调了一句。 鑫埮离开父亲,再一次看了看门外水泄不通的人群——毫无疑问一大半都是学生家长,他们一双双期盼的眼神正望着即将“奔赴沙场”的儿女们。不远处满目旌旗,风吹旗舞,猎猎有声,那是一些公司打出的横幅,旁边有几个氢气球在天空轻轻摇摆着,拖着长长的“尾巴”——都是一些“xx公司祝愿考生金榜题名“之类的话。 鑫埮对这样的“祝愿”没点感激,尽管他极少收到祝愿。校门距离国道不远,四部警车停在路边,有些警察正在疏散已经堵塞交通的人群,有几个警察正在驻足观望,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吵闹的人群和不停地按着喇叭却寸步难行的汽车仿佛都在为准备搏斗的考生们呐喊助威。对于鑫埮来说,仿佛一场空前绝后的大战一触即发。 鑫埮感到有些头晕,但还是整理好一切,摸着胸口走进考场。 考完语文,鑫埮感觉不太好,他觉得考试时有一种沉闷的情绪控制着自己的思维,让自己的大脑无法高速运转,思绪也不能纵横驰骋。他竭力想让自己放开些,却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不仅高兴不起来,一些古怪的想法再次接踵而至,逗留在心灵上千个日夜一些话也不停地冒出来: “101班,元鑫埮,保送生,总分409分,年级607名。” “你当‘门神’屁股还没坐热就换到了前面,是不是给小苟行贿了!” “……本事不大脾气倒不小……” …… 整个中午时间同样这么混过去了。考试前半个小时,鑫埮用凉水冲了冲脸,一个人走到警戒线外等待,望着炎炎烈日,他满脸愁容。 “你怎么这么早啊?”郭博突然出现,笑着对鑫埮说道,“我中午睡了一个多小时,现在感觉好多了。” “是吗?那太好了。” 鑫埮挤出一点笑,他感到特别烦燥。 “你怎么了?脸红红的,却又没汗。”郭博小声地说道。 “没什么,中午没睡好,有点困……” 鑫埮声音也很小。他有点恶心的感觉,头晕乎乎的,呼吸也有点急促,各种表现表明他似乎不仅仅是没睡好,而像是——中暑。鑫埮以前也有中暑的经历,现在自己的表现与以前很相似。 他的心砰砰直跳,正准备告诉郭博,因为理智告诉自己:“知情识趣、可与谈心、能慰我情之人,现在只有郭博。” 而“魔鬼”却突然说道:“你是不是又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你要注意你是个很坚强的人。” 鑫埮心里一惊,望着前方半天不敢出声,而郭博也没再说话。 “我今天很高兴,请你喝一瓶冰冻‘美年达’吧?你不是最喜欢喝这个的吗?”郭博打破沉默,他似乎看出了什么? “不用了。”鑫埮摇了摇手中已经被热空气焐热的绿茶,“这是我爸带给我的绿茶,我相信我爸的东西能给我带来好运。” 他也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了这个想法,把父亲带来的绿茶奉为至宝或者灵丹妙药,对其它解暑解凉的饮料和医务室都不屑一顾。 鑫埮扫了一郭博一眼,又赶忙收回目光,他自己都觉得如此拒绝别人,对别人是多大的伤害。尽管他知道眼前的郭博是他此刻最应该相信的人,可心里却有一种力量再次强烈控制着他对所有的人都不信任。在对郭博出言不逊之后,鑫埮又觉得对不起郭博。 “爸爸的东西能带来的好运,如果对此怀疑就是不孝。” 鑫埮心中再次冒出这个奇怪的想法。 一瓶绿菜伴随鑫埮考完数学,但绿茶似乎既不解渴又不解暑,偏偏鑫埮又坐在教室南面靠窗的位置,阳光隔着窗帘,将“温暖”源源不断地送到鑫埮身上。整整两个小时,鑫埮都是头晕脑胀的,走出考场,鑫埮觉得数学比语文考得更差。 沉默,回避,冷漠。吃完饭,鑫埮早早上床…… 2002年7月8日 上午考理科综合,这是鑫埮最拿手的一科,“语文、数学已成定局,英语一直不太好,只希望运气不太差就行,而理科综合……只要发挥正常,就可以力挽狂澜,让我不至于满盘皆输。”考试前鑫埮对自己说道。 鑫埮一路做得顺利,120分的选择题他自认为可以“通吃”,但开始做主观题的化学部分时,鑫埮紧张起来,因为他想起高考之后自己肯定会报化学类相关专业,而化学也是自己当年选报理科的最大原因。 有一道有机化学推断题,20分。鑫埮很快就推断出各物质是什么。题目是有一部分题干要求填写各物质的结构简式,总分12分,鑫埮不小心全部写成结构式,写完之后才发现错误,正准备修改时, “魔鬼”劝道:“结构简式和结构式也差不多,想必不会扣分吧,如果涂改了,那卷面多脏啊?”鑫埮也突然觉得有道理,于是唾手可得的12分就这么丢了。 再往后做,鑫埮感到一系列精灵般的想法再次出现,还有昨天中午想起的一些话,不时在鑫埮耳边跳来跳去,束缚着他活泼一时的思维,他渐渐感到有点吃力。 鑫埮一边看表一边做题,明明知道这样不好,却还是控制不住,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到最后三十分钟,鑫埮还有一道28分的大题没做,而他以前做理科综合,每次至少提前半小时就做完。 题目并不太难,是一道物理综合题,两个小球用线相连,并用线悬挂于电场内同一点,然后剪断其中的一根线,再分析其受力… 鑫埮以前做过这类题目,提笔“唰唰”直写,他此时非常“清醒”:“对于我来说,人生的幸福就在于昨天、今天这两天,而这两天的关键时间就在于今天的这两个半时。” 做完后,鑫埮用最后的18分钟检查试卷。快速地浏览他发现了好几个错误的地方,其中就有那道有机化学推断题。鑫埮刚才做题时未能全神贯注,出现错误在所难免,可现在面对这些错误,他突然觉得那些地方可能是对的,自己的答案很“独特”,每次提笔准备修改他又把笔“请”回来。反复几次之后,鑫埮依然未对几处明显的错误予以更正。 最后3分钟,鑫埮看到了最后一题的题干,才发现自已一时疏忽——“剪”错了线。他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立刻重做。 3分钟抢回了8分。最后鑫埮依然眼巴巴地看着老师取走试卷,本可轻易到手的20分钟最终与他无缘。 做事谨慎的鑫埮觉得自已最让自己感到满意的性恪就是细心,可以关键时刻,居然…… “一切都完了,一切都完了……”鑫埮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呼喊,走出考场时他一下子明白有些题目确实错了,可在考试时明知错了却未能更正。 悔恨,虽然无益,鑫埮还是在悔恨中考完英语。 “苍天啊,保佑我吧……” 鑫埮告别高考考场时对着天空喃喃说道,一切已经成为现实,怎么也无法改变。 “发挥失常是一定的,就看失常到了什么程度。”他忐忑不安地回了家。 2002年7月9日 今天估分为530分,鑫埮简直崩溃了:“复读这一年,九次月考的最低分也不只530分啊!这真的吗?是真的吗?…”他反复核对,却没见分数上涨一点,甚至可能还不到530分。 “怎么会这样?从小到大,大大小小的考试我几乎从来没有因为发挥失常而惨败,为什么偏偏这场最重要的考试却是如此下场!”鑫埮在父母的督促下吃了一点点饭,一个人走进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 高考之前诸多的设计即将成为泡影,他觉得这场压上几乎整个生命作为赌注的游戏马上就要结束,而赔光下半生的幸福差不多已成定局。“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鑫埮认为这句他以前很不屑的话已经被自己证明成真理。 鑫埮的父亲在鑫埮的房间外小声地跟妻子说话,声音很小,但鑫埮还是尽力想听到:“………我小时候…你小时候……这十几年虽然赚了点小钱,但还算不上富有,又没权没势,在村里一直有点受欺…鑫埮小时候出奇的聪明,我们都对他抱了很大希望,对他细心栽培,严格要求,生怕他不走正道,满以为他可以光宗耀祖。可转入别海初中才一年多,学习成绩却垮了下来,到高一时竟考了全班倒数。从那时起,我就不再对他有那么高的期望,只希望他考个不太差的大学,只要是重点就行,那样他将来就可以找个好工作,同时也为我们争了口气,我们在村里也有面子一些。在他复读这一年,对他抱了那么大希望,他却……。 父母的叹息声不绝如缕,鑫埮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飞快流出的眼泪,他急忙抓住枕巾紧紧地塞进嘴里,为的是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不然父母就会知道他在哭。 “更多的责备还不算,他们从我小时候责备我一直到现在,话语里总少不了轻视的成分,如果现在他们知道我在哭,会更加看不起我的……”鑫埮脸上的肉抽搐着,非常小心地呼吸以免发出声音。 “谁没有伤心的时候,但男人就是男人,是不能哭的,要哭!躲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里哭去,不能让别人知道,任何人都不行!”鑫埮此刻仍然遵从父亲曾经的教导。 2002年7月25日 漫长而无奈的等待,7月23日晚上鑫埮终于知道了自己的高考分数——509分。 “天!刚过本科线,怎么可能?这是现实吗?”自从估分以后,鑫埮一直在安慰自己,“也许我的成绩并没有那么糟糕,再说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奇迹’!”但是,509分,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令人难以接受。 今天填报第二批本科、第三批本科和专科院校的志愿,鑫埮上午到了学校,填了几所北京、河北、天津的理工学院,他觉得自己的大学就应该在北京。当然,专业是化学类。 宋兰和一群文科班的女生坐在草坪边,一个个表情凝重、沉默不语。 “她怎么会今天来?难道来填第二批、第三批本科的志愿。她的成绩不是挺好的吗?”鑫埮觉得奇怪,走了过去,得知宋兰居然以一分之差未过重点线,只好报考了一所第二批本科院校,地点是她最想去的东北,而何欢得知自己没过重点线,今天根本就没来填志愿,一门心思准备复读。 “你报的哪个学校?”旁边有人小声地问一个女生。 “xx师范学院。”那个女生也小声回答,生怕别人听见。她就是吴欣怡。 那个学校鑫埮根本没有听说过,但那个城市他知道,那是四川南部长江之北的一个小城,“想必那所学校也好不到哪去。”他想。 还有什么话可以说?还有什么泪可以流?鑫埮跟考了520分的郭博告别之后独自一人在梓磬城内转悠。 “怎么办?认命?多么不甘心读第三批本科!再复读一次?万一明年还是这么差怎么办?”鑫埮一边想一边摇头,“回想去年9月初,我是费了好大劲才跟苏荷在一起的,因为当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她一定会给我带来好运。这是我的信仰,但如今的事实却证明它不是一条真理。当初我不止一次地问自己:‘跟苏荷在一起到底是对是错?’现在事已至此,我几乎敢肯定地说:‘是错的!’……哼哼……‘空流往日相思泪,变作今朝祸水源’啊……” “……但难道是百分之百的错误么?人生真的如梦,世事确实难料,谁知道未来的事啊?去年若留在复读班,说不定考得更差,而且生活不会像在310班这样多姿多彩。竞争残酷的复读班,是一个绝对的弱肉强食的世界。那个号称‘高四’的年级,是全校精神病发病率最高的地方,几乎年年都有进疯人院的学生。我在那里也许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很有可能会被拉进永远出不来的疯人院……所以……所以想开点的话,那个决定可能又是对的。但是……但是结局为什么就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万丈深渊呢?” “魔鬼”再次出现了:“那是因为你放弃了自己的信仰!既然你认定苏荷可以给你带来好运,为什么走近她之后又嫌这嫌那的?以致于没有让她给你带来更多的力量。这还不算,你竟然一直试图用‘柳倩’、郭云香、吴欣怡三人取代苏荷的神圣地位,这是何道理?今天你沦落至此,这是报应,报应啊!” 大街上,人们看到一个男孩目光呆滞、摇头晃脑地慢慢走路,又见他突然止步,表情凄苦地望着前方,一动不动——那是鑫埮被“魔鬼”驳得无话可说后的情景。 不知过了多久,鑫埮稀里糊涂地走进堕落街沉沦路的一家网吧,他的qq号里面只有郭博等几个人,现在无一人在线,他都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找谁诉说心中的痛苦和无奈。 鑫埮加了不在线的“柳倩”为好友,又打开几个网站,拿着鼠标瞎点。 “柳倩”,网名改为“回清倒影”的“柳倩”突然上线,鑫埮一阵激动,并向她说道: “青春故事历悲欢,遗情未了又来缠。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九云山。 提笔只愿芳心改,夜吟不觉月光寒。 北京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这是我去年写给你信中作的诗,你看了没什么感受吗?我费了好大劲才查到你们学校在北京东郊九云山上。” 一大段话,只上过一次网的鑫埮打了好半天,“回清倒影”很快回道:“你是谁呀?认错人了吧?” “我就是‘神奇12’故事中的男主人么啊。”鑫埮发过去之后又觉得肉麻。 过了好半天“回清倒影”才回道:“哦,你就是梓馨二中的元鑫吧?但我不是那个什么‘柳清’啊,她跟我讲了这个故事之后就把这个号送给我了。” “‘她’?‘回清倒影’说‘柳清’为‘她’,说明‘柳倩’真的是个女的。” 鑫埮想,同时回信息:“哦,那她现在在哪里?”他又想起“柳倩”曾经在qq中的个人资料中说明真名叫“安琪儿”,又加了一句:“她是叫安琪吗?”尽管他怀疑“安琪”十有八九是个假名。 “我们都这么叫她,但她不让我告诉你有关她的情况。”“回清倒影”回道。 鑫埮急了,跟“回清倒影”讲了自己高考的惨败,不知为何想引起这个不知是男是女的人的同情,但是“回清倒影”似乎是个“老江湖”,并不相人鑫埮的话。 “‘柳倩’曾在信中说要我和她以姐弟相称,但我没同意。你转告她,我愿意一辈子都叫她姐姐。” 鑫埮近似于乞求。 “当今之以兄妹、姐弟相称者,不外乎两种情况:其一,在官场、商场、黑社会里,因为某些利益而结合的人为了表明某种裙带关系而以此相称,你们之间有这种关系吗?其二,当感情问题没有处理好时,双方不能确立为恋爱关系,于是来个典型的自欺欺人而以此相称,你们之间又有这种关系吗?你叫她姐姐有必要吗?你不要再多说了,我是不会出卖朋友的。” “只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到后来给我写绝交信?” “你不要再打扰别人好不好?你都读了两个高三了,她到下半年才读高三。” “她下半年才读高三?如此算来,当2000年12月12日我和她的故事开始时,她才读高一。高一的小妹妹,那样安慰读高三的我?天啦!……刚才我还乞求‘回清倒影’转告我同意叫‘柳倩’为姐?……”鑫埮感到特别惭愧,正准备继续问,但“回清倒影”的图象却变成黑色——下线或者隐身了,鑫埮发了几句肯求的话都无济于事。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私自拆开我的信,我可是写给‘柳倩’的啊!”鑫埮不愿放弃。 “告诉你吧,老大!北京九云大学所有的结箱都是三位数,从来没有什么12号信箱,又哪来什么‘柳倩’?”“回清倒影”又补充道:“你的信到了之后,收发室的管理员想退回,但信封上的发信人地址上却写着‘内详’,准备将信销毁时却被‘柳倩’劫下,她特别感动——但你却欺骗她的感情!” “哦,但她怎么会有劫信的权力呢?”鑫埮问道。 “她是管理员的女儿。”鑫埮看到这句话时,信息又来了一条:“可恶!不许你再问!你老是套我的话。” 不久鑫埮就发现“回清倒影”像高考前梦中的“清影摇风”一样,采取‘无招胜有招’的线略,于是他开始转移目标。 鑫埮打开一家知名网站的同学录,找到了梓馨二中,很快搜索到97级304班——柳珊复读的班级,据此,鑫埮找到了柳珊的e-mail,他不禁为自己的“聪明”窃喜。 鑫埮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以前不敢跟柳珊说半句话,现在却把过去想说的话一股脑全倒了出来,在把对柳珊曾经“无比仰慕”的心情说出之后,他话锋一转:“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对你还有什么企图,我知道那已成为过去,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追你的,我发誓!”随后他又讲述了“神奇12”的故事,并将刚才掌握的有关“柳倩”的情报全部告诉柳珊,并请她帮忙侦察。 走出网吧,鑫埮碰到那个“同学三年却从来说过的同学”——罗仓吾,两人一阵苦笑之后,鑫埮开始感到心痛:“高考之前对罗仓吾万分嫉妒,到头来大大伤害了自己,尽管没有对他说出刺激的话,但心里却一直在诅咒他。”高考的结果罗仓吾居然比鑫埮还惨——这个曾让鑫埮胆颤心惊的同学连本科线都没有过。也就是说,就算他像《南北战争》中的那样在梓馨学院学习,也只能读专科。 罗仓吾也是满脸的无奈,安慰了鑫埮几句之后,更让鑫埮内疚不已。临别时,二人互换了家里的电话号码。 2002年8月12日 天阴沉得如同黑夜,暴雨倾盆而下。每次闪电过后,接着伴之而来的就是一阵震耳欲聋、凄厉可怕的雷鸣,而闪电和雷鸣中的鑫埮,始终是一张漠然的脸。 雨渐渐变小,鑫埮望着屋后被暴风雨砸得东倒西歪、凌乱不堪、遍地花瓣的月季,无限同情这个月刚刚开放的几十朵花:“花开今日乖时运,转瞬凋零夏雨中。”而后又想起自已现在的处境,觉得在高考前一天晚上看到的那名为《问》的诗中的假设现在大多被验证。 窗外的小雨滴在地面的水滩中,泛起一圈圈涟漪。邻居传来《挪威的森林》,那是高考前非常流行的一首歌。但是美妙的音乐并不能挥去鑫埮心中的忧伤,反而使他哀不自禁、悲从中来,因为熟悉的音乐勾起了他复读这一年的回忆。 他不忍回忆,也不敢回忆,不是因为那段日子过得不好,而是那段日子之后到现在的事实令他难以接受。 家里的气氛冷清得让人窒息,鑫埮除了吃饭、睡觉就是闭门遐想:“两个月前我对高考信心十足,认为可以上一所很不错的重点大学,因此对前不久填报志愿时报考的几所第一批本科院校都是未加考虑的,而如今,假如第二批院校录取我,我一定会高兴万分,假如第一批院校录取我,我肯定会欣喜若狂,但是,这恐怕是痴人说梦话吧……复读这一年,绝对是我人生中过得最快乐的一年。虽然我说不出为什么快乐,但是我感觉这一年,真的过得很好,如果时光能够倒流,让我重新体会一下那种幸福的感觉,然后调整好心态重新高考,一定可以正常发挥考一所不错的重点大学,但这一切,恐怕让太阳从北面出来也不可以实现呀……” 鑫埮天天做着白日梦,希望逃离这十八年来从未遇到的“劫难”,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似乎是“在劫难逃”。鑫埮知道目前能够改变命运的只有一条路——再复读一年,尽管风险相当大,却是走向重点大学的唯一途径。 “以前我每次陷入困境时,基本上都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次……也许……又会由于什么……而得救吧……”鑫埮还存有一丝侥幸的心理。 第二十七章 崇祯与光绪 2002年8月22日 前几天第三批本科院校录取工作开始后,鑫埮却躲在家里不肯出去,倒是他的父亲天天到镇上网吧去找网吧老板帮忙查鑫埮的录取结果,但每次都没有鑫埮录取信息。 “今天一些学校在网上征集志愿,你赶快去市教委填一个吧。”上午,家住城区的罗仓吾打电话给鑫埮,但鑫埮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父母,也没有去市教委。 到了昨天晚上还没有自己的录取信息,鑫埮知道他报的几所学校都不要他了,突然间觉得自己此生的存在就是一种悲剧,无论怎样挣扎最终仍摆脱不了苦难,“既然如此,还不如就像佛说的那样:一切随缘吧……”就这样,鑫埮放弃了一个可能存在机会的机会。 2002年8月26日 “唉呀,老板都记住了你的准考证号了,今天终于有了结果。”鑫埮的父亲回到家时,脸上略带微笑地对鑫埮说道。 鑫埮知道今天所有第三批本科院校录取结果包括征集志愿、调剂的结果都会公布。他记得填志愿时,在“是否服从调剂”那一栏里填了“服从”,在“愿意调剂的专业”如“农林水、地矿油、师范、医药”等栏里选择了“师范”和“医药”,他当时仅仅是遵照父亲的“指示”,自己根本没多想。 此刻鑫埮的心绷得紧紧的,他不知道自己报考的几所学校在全部抛弃他之后,命运会把他扔在哪个角落里。 “慕泉医学院。”鑫埮的父亲对鑫埮说道,“好像在省内,你呆会翻一下地图。” 慕泉医学院?鑫埮以前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个学校,对中国地理比较了解的他甚至不知道慕泉市在省内的具体位置。他打开地图,发现慕泉市在长江之南,距离梓馨市约200公里。 他忽然想起吴欣怡所报考的那个学校,那里虽然在长江之北,但其所处纬度却比慕泉市要低——更靠近南方,“还‘南北战争’呢。谁是‘南’谁是‘北’都不能分得那么清楚”,鑫埮在这种时刻还在想这个。 过了好半天,鑫埮才想起现在录取自己的是慕泉医学院,“如果真的去那里学医、当医生、开刀、放血……”鑫埮不敢往下想,可又不敢直接对父母说不想去学医。 “如果不去慕泉医学院,还能去哪里呢?复读?”鑫埮想到这里,看着父母无奈却又久违的微笑,突然间不想搅了他们的“雅兴”,决定暂时忍一忍。 2002年9月2日 几天来,鑫埮复读的想法越来越强烈。他想起去年高考之后父亲说的话:“我的儿子不能读专科,要读就读重点,最起码要读本科。”觉得一向好强的父亲这几天的微笑中真的藏有太多的无奈。 “如果我提出复读,明年几乎一定可以考个重点,他们肯定会很高兴”,鑫埮想到此,就偷偷地准备好“家当”及相关资料,因为他觉得自己去复读几乎是水到渠成的事。 但在8月31日那天,鑫埮向父母提出复读时,遭到了他们的强烈反对。父母的“围攻”,让他感到了措手不及,一时竟想不出说服父母的理由。 今天下午,鑫埮给父亲写了一封4页长信,内容当然是关于复读的,长期与父母缺乏沟通的鑫埮,与父母说话时动辄遭到训斥,因此极不善于辩论。尽管鑫埮已经想好各种理由,可他担心跟父母争辩时遭到训斥而遗忘,所以只能把各种理由列举在纸上由父亲来审阅。鑫埮写完之后把信放在父亲房间的桌子上,同时对自己说:“我已经使出了‘杀手锏’,快到了黔驴技穷的地步,如果爸爸还是坚持他的意见,我就——投降!” 鑫埮的父亲看完信之后跟鑫埮说话的口气缓和了许多,规劝中甚至带有乞求,鑫埮“乘机”据理直争,不停地阐述自己的“雄心壮志”及复读之后的打算。 见父亲并没有理会,鑫埮又说道:“我根本就不喜欢学医,你们为什么觉得我应该上医学院呢?” 鑫埮没有说自己不想学医的一个原因是怕见到血,他担心说出来会被父亲骂:“真没用,你是不是个男人啊?” “你又没学你怎么知道不喜欢,你的生物、化学不是一直很好吗?加上你的记性也很好,我想就凭这些你学医就有很大优势啊,再说你又不爱说话,也不大会说话,在家里见到客人从来不打招乎,当医生也很适合你的这种性格啊。所以在你填报了化学类专业之后我就很后悔,因为很希望你学医,现在由于机缘巧合,终于有一所医学院把你录取了,正好了却了我的心愿。”鑫埮的父亲飞快地说道,忽然音量抬高:“就算你复读,明年填报志愿时,我还是会让你报医学的。” 鑫埮压抑住心中强烈的不满,心中的一句话始终没有说出口:“要底是您读大学还是我读大学啊?” 他阴沉着脸,继续听着父亲的话:“你说你不想读三流大学,想读重点。不错,明年你考上重点的可能性很大,但即使有99%的可能而只有1%的风险,我也不愿冒这个险!想象一下,如果明年考砸了,对你的精神打击该有多大?你受得了?” “我不是在信中说过吗?我在高中受到的打击也不算少了,心理承受能力还算可以的,再说我已经知道今年高考失败的原因所在,明年失手的可能性很小。您为什么就只往坏处想,不往好处想呢?”鑫埮的心跳得厉害,从小到大,他第一次跟父母这么大声音说话。他觉得此时跟父亲的“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鑫埮的母亲在一旁一言不发,惊恐地看着鑫埮。 “做事能成功当然最好,但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今年失败的事实正好说明你们心理素质非常差!要不你高考时怎么比平时少那么多?所以你明年考砸的可能性也非常大。你考砸了,就算你的心理承受得了……”鑫埮的父亲顿了顿,激动起来,“你想想你的爸爸妈妈能不能承受得了?你还不知道,我的血压现在已经升到160/90。你妈妈每当遇到什么烦心事就整晚上睡不着,有时还会被噩梦吓醒。你不想一想,明年你考砸之后,村里的人会怎么说?肯定会说我的儿子读两个初三、三个高三还是考得一团糟!我和你妈在村里的地位是很低的,经常受人揶揄。再听到这样的话,你说我们得这些病会怎么样?最可怕的就是,你的心理素质这么差,万一你精神上垮了,你以为我们还顶得住吗?你还见得到你的爸爸妈妈吗?你可是我们这辈子最大的希望啊!……你不为你自己想一想,也要为你的爸爸妈妈想一想啊!……” 当父亲说道这里时,他的心也碎了:“儿子啊!都怪我以前对你要求太严格了,让你树立了一种非重点大学不上的观念,但现在……你真的不能再复读了!” 他觉得儿子现在已经处于一种狂热的状态、崩溃的边缘,儿子的心是如此的脆弱,再也经不起大风大浪,所以才用尽一切办法断绝儿子复读的念头。他知道儿子虽然性情古怪,时常有一些不安分的想法,但在行动上绝对是一个乖孩子——绝不干违法乱纪的事,是一个“孝顺”儿子。此刻,能够让儿子回心转意的“最后武器”可能就是在“孝”字上做文章。 “如果这‘招’都不管用,那就只能由你去了……”父亲看见儿子的眼神里再次闪过乞求和不安,他的心里和鑫埮一样,都在剧烈地翻滚着热浪。 在这场“父子对决”中,双方至此已全部亮出“杀手锏”。胜负在于谁更坚强、能顶到最后。此时只要谁有一丝迟疑,谁就会“落败”。 鑫埮的心遭到自出世以来最具有“杀伤力”的打击,他感到自己的眼泪快要流下来了,于是猛地站起身冲到自己的房间里,正好擦掉刚刚漫出眼眶的泪水,然后强忍着不让泪水再流出。桌子上的闹钟“滴答滴答”地响,鑫埮的心也随着时钟的节奏一秒一秒地往下沉。 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越来越昏暗,似乎越来越逼近地面,像要塌下来一般。"你不为你自己想一想,也要为你的爸爸妈妈想一想啊!”刚才父亲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耳边想起。他相信父亲说的都是真的,因为他明显觉察到最近几年父母的身体的确是每况愈下;另外他也知道,父亲虽然严厉,但从来没有骗过自己,哪怕是小事。 “如果我的明年还是今年的重复,然后我有什么三长两短,爸爸的血压再次升高,就会——中风……妈妈——精神分裂……天啦!太可怕了!……”他不敢想象没有父母,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鑫埮也常常在心里埋怨父母过于专制,“可如果父母的不幸是由儿子造成的,那可是大不孝啊!” “但是,在一个小城市的三流院校学着自己不喜欢的医学专业,而且是五年。这五年可怎么过啊?这跟以前想象的大学也相差太远了吧?”鑫埮绝望地看着天空。 “那样的生活肯定是不开心的,痛苦地活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干净!”鑫埮还没有来得及想象自己死后的情景,“魔鬼”却突然大声说道:“不要忘记自己的神圣使命!记住你自己的存在并不是为了个人的存在而存在,而是为了整个家庭、整个民族的存在而存在!”鑫埮的心猛地一颤,再一次想起了父母常常说的自己出生前的异兆和女巫的预言。这些带有极强神秘色彩的东西,鑫埮虽然并不相信,但此时此刻,这种神秘的东西却让他感到了一种力量,这种力量很快杀灭了刚才轻生的念头。 鑫埮的父亲走了进来,又和鑫埮说了好久,末了,鑫埮的父亲说道:“总之我不支持你复读。” “看样子,今年的这场劫难我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反抗,可得到的却是——‘不支持’。我还能做些什么呢?”鑫埮心想,他感自己已经必须踏上一条不归之路。 三年后,从来不愿提起这件事的鑫埮无意中和父亲谈起了这件事,父亲对“不支持”的解释是“几乎是反对,但又不完全反对”,他还列举了新闻中的外交官在表明立场时常用“支持”、“反对”、“不支持”、“不反对”等辞令的例子。鑫埮痛心疾首,他不明白父亲在那样的关键时刻居然在生活中使用了外交辞令,而自己在当时竟未能细细体会。“如果当时能够明白父亲的真正立场,自己再坚持一下,我的大学生活应该是另外一番天地,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鑫埮后悔不迭。 鑫埮的父亲最后补充道:“你觉得目前这个学校不好,那不要紧,你可以考研嘛!考个名牌大学的研究生,不比本科生强多了?你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只能考研!再去高考!不可能?那样会把你的脑子读坏的。我宁可有个笨儿子,不能有个疯儿子!” 鑫埮沉默不语,写议论文是他的强项,但对于辩论,他却是个十足的矮子。 2002年9月3日 一夜的思考,鑫埮却感到自己的大脑越来越像灌满了浆糊,从早晨起床,鑫埮一直保持沉默——他试图用沉默来作最后的反抗,但这一举动在父亲看来就是对事实的默认。 郭博的电话来了:“我在复读,在二中的复读班,你被哪个学校录取了?” “慕泉医学院” “准备去吗?” “可能……要去吧……”鑫埮看了电话机旁边的父亲一眼,说道。 “不是可能要去,而是一定要去!”鑫埮挂断电话之后,父亲对着鑫埮斩钉截铁地说道。 鑫埮看都没看父亲一眼,继续用沉默对抗。 十点多钟,又是鑫埮的电话——是他的班主任艾老师叫鑫埮去他家领录取通知书。 通知书到手了,是艾老师的妻子给鑫埮的。“没见到艾老师,事实上也没脸见他,他对我那么好,比高一时候的郝老师还好。可是……” 鑫埮感到特别内疚。 正值放学时间,纷杂的人群中,鑫埮遇到了苏荷。鑫埮很奇怪自己居然“胆大”到可以一口气跟苏荷聊十来分钟,而苏荷也会对着自己笑。更奇怪的是,苏荷高考也考了509分,而且也被调剂到慕泉医学院,只是听说慕泉医学院每年都不能完成招生计划,觉得它太差,于是选择了复读,这个曾经改变鑫埮决定或者说改变鑫埮命运的女孩,如今进一步增强了他复读的念头,而苏荷是个什么样的人已经不再重要。 鑫埮还问得复读班现在不在二中新校区,而是搬西城中学。西城中学在梓馨城西郊,距离二中有一个小时的路程。鑫埮坐在去西城中学的公交车上,还在问自己走复读还是去慕泉医学院,他要尽快找到郭博,请这个跟自己说话最多的“重要人物”为自己作决定。鑫埮心里如同一团乱麻,他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请问一下二中的复读班在什么地方?”鑫埮问一个正在埋头学习的女生。 “这层楼的四个班都是。”那个女生回答,可亲的笑容绽放在她的脸上。鑫埮怎么也想不到那女生竟是6号陈秀。 “但笑容再亲又怎么样?如果当年大胆一点,能够和她认识,那样的笑容肯定会带来无穷的力量,今天就不是这个样子了……”鑫埮不愿再作这种无谓的假设,仔细地看了陈秀一眼,急急忙忙地去找郭博。 “我真想把这通知书撕了和你一起复读,你说怎么办?”鑫埮一见到郭博就激动起来。 “还是拿回家吧,你爸妈正等待着你的通知书呢。”郭博也不知所措,他虽然已被梓馨学院录取,但在父母的劝告下又来复读。 “读了十几年的书,居然得到了这样一张纸。”鑫埮用食指和中指夹着录取通知书,不停地发着牢骚,手指一松,通知书掉在地上,红色的封面在阳光的照耀下像一滩血。 二个多小时的谈话以后,鑫埮还在犹豫之中。他本来就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更何况面临如此重大的抉择。 告别郭博,鑫埮突然担心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事实上鑫埮并没有失去郭博,而是失去了二人曾在一起的幸福生活,还有他的花季雨季,都永远地失去了。 鑫埮不想回家,公交车也不想坐,一个人在城区四处闲逛。不知不觉中,他走到一条巷,那里曾经有一位漂亮的算命小姐。 “事到如今,她也许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鑫埮想。 但巷子里只有一个中年汉子摆着卦摊,炎热的天气让人们根本不愿光顾这条小巷,宁静的小巷里,响起了鑫埮轻轻的脚步声,他快靠近汉子时,那汉子立刻热情招呼起来:“来,小兄弟,算一卦吧?我的算命术……” 鑫埮等汉子吹嘘完了,才用充满期盼的眼神问道:“请问您知道以前在这条巷子里摆摊算命的那位小姐哪去了吗?” “这个……”汉子故作深沉,“我这儿只算命,不干其它的行当。” “那……您就算一算……那位小姐哪去了吧?”鑫埮面无表情。 汉子面露喜色,招呼鑫埮坐下,但脸上随即出现忧伤的表情,无限感慨地说道:“干我们这一行的,如今是越来越难混了,客人越来越少,警察抓得越来越严。就拿你说的那个算命小姐——小苗来说吧,她可是个苦命人啊,有一条腿残废,又有先天性心脏病,幸好有一个算命的老头子教她识字,也传授了一些算命之道,让她总算有口饭吃,家里的养父养母又多病,都靠着她呢……可有一天,警察突然来到这条巷子里,见到我们的东西就没收。小苗正在收拾东西时被警察吼了一句,结果心脏病发作,还没送到医院,就死了……” “什么时候死的?”鑫埮感到绝望。 “大概去年12月份吧”,汉子摇头叹气,“可怜啊……” 鑫埮没有再多问,像个老顾客一样丢上三块钱,转身离去,他觉得最后一线希望都破灭了。 回到村子时,已经五点多。在村口,鑫埮看见一家已经开始吃饭,鑫埮认识主人,和他对饮的人估计是他的客人。他们坐在屋内靠近门口处喝酒,一个光着上身的乞丐正伸着一个一次性碗乞讨:“行行好吧,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主人一皱眉,脏兮兮的乞丐显然打搅了他喝酒的兴致。他摸了一 下口袋,掏出五毛钱:“走吧!” “我不要钱,我就要饭,就一点饭,不要菜……”乞丐可怜巴巴的。 “来客人了,饭不够,拿着钱走吧!”主人捂着鼻子说道。 乞丐还在坚持,客人却不耐烦了,一把把门关上,正好卡住乞丐的手腕,乞丐一声惨叫,乞求道:“好,我走,我走……”,当他手缩回时,门再次关上。这次门的力更大,又正好卡住了乞丐的一次性碗,他的碗瞬间被挤扁发裂并且卡在门缝里拔不出来。乞丐只好一边摆阗被卡疼的手腕,一边悻悻地流着泪离开。 “乞丐没有错,他有追求生存的权利;但他又有错,他有固执己见,别人的饭都不够了,凭什么施舍给你?他可以接过五毛钱,到其他家去乞讨。主人也没有错,他有拒绝乞丐的权利,何况他还愿意施舍五毛钱;但他又有错,他可以把五毛钱扔在外面,然后轻轻的关上门,那样就不会让客人发火,也不会让乞丐受伤。客人也没有错,因为乞丐已经搅了自己的‘雅兴’,实在‘忍无可忍’,他可以用暴力解决眼前的‘无赖’;但他也有错,面对弱者他无同情心相反却使用‘武力’……谁都没有错,谁都又有错……”鑫埮觉得自己跟乞丐有点关系,但想半天也想不明白,只是感觉自己和乞丐“同是天涯沦落人”,都很可怜。 一大群人坐在鑫埮家的客厅里,鑫埮一回家他们就找他要大学录取通知书看。他们是什么人?村里的几个干部及几个倍受尊重的人,还有李叔叔,鑫埮好像明白了什么——“也许这些人是爸爸特意请来的,等于对外宣布我已经被大学录取并且准备去读,以此来堵住我的嘴,让我彻底放弃复读的念头……”他没有继续往下想,狠狠地瞪了正在发烟的父亲一眼,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他在很多人里是个十足的“闷葫芦”,所以他此刻的沉默在众多客人看来,并没有什么异样。 一切都不可逆转,现在去跟父亲谈复读的事并且表明自己坚决不读慕泉医学院?鑫埮昨天就不敢,今天当着众人的面当然更不敢。 鑫埮曾经的理想,至此已变得渺不可寻,过去一年满腔的热血与豪情,此时也逐渐冷却成灰,一种悲观失望、无能为力的感觉,雾一般地缠绕在他心头。 深幽的目光、隐忍的面容,渲喻着鑫埮心中喑哑的悔恨:“浪费了多少次机会?如果高二的时候读文科,或者跟白英、萧玉津、陈秀、苏荷、柳珊、郭云香等人中的一个或几个认识一下,最最起码不会输得这么惨。要怪只能怪我太不珍惜这么多机会,而不能怪上天没有给我机会……” 鑫埮深深地自责着:“我真是个‘灾星’——我心中的‘重要人物’目前大多过得不太好:1号宋兰成绩一直不错,虽然考到了东北却没能考上重点;2号金雪莲虽然高考考得不错,但因为志愿没填好只能上一般的重点大学,太委屈经常考年级前十名的她了;3号何欢、6号陈秀、7号苏荷高考之后都加入复读大军;5号萧玉津和8号柳珊也复读过;5号萧玉津和11号吴欣怡估计都没考上什么好学校;8号柳珊虽然进入北京九云大学,却花了不少钱;9号安琪敏、10号郭云香还刚上高三,前途未卜;而4号白英根本不知所踪……” 他不停地叹气,随手画了一张中国地图,将这十一个“重要人物”所处的方位或者即将前往的地方写上了各自的编号。其中他把4号白英放在华东沿海,5号萧玉津放在华南沿海,11号吴欣怡放在西南……虽然不能知道她们是不是在这些地方,但鑫埮就有一种感觉:她们就在这些地方。 “心情不好,饭还是得逼得自己吃下去,不然父母会生气的。”鑫埮强逼着完全没有胃口的自己吃了半碗饭。他不愿看到眼前的一些人,在房间里看了会人物传记,想着历史上许多悲剧性的人物,昏昏入睡…… ……一条布满怪石、杂草丛生的小路在山谷中延伸,四面都是高山,这条小路似乎是走出山谷唯一的路。鑫埮不愿在此等死,赤着脚艰难地前进,脚底下都起了血疱…… “君临天下,富贵全忘。 日理万机,伤神损脏。 外有清兵,内有李闯。 一心救国,竟遭覆亡。 身死国灭,基业埋葬……” 一位以发覆面、身材瘦弱的男子正站在路上高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像有莫大的冤屈一样。 “请问您是……”鑫埮对这名男子相当同情。 见有人搭话,那名男子止住哭笑,惨兮兮地说道:“朕……不,我叫朱由检。” “朱由检?刚才的歌声就让我怀疑是他,难道真的是他——明末亡国之君崇祯皇帝?”鑫埮是知道崇祯皇帝的:他在位十七年,内有李自成、张献忠等率领的农民起义军的打击,外有女真族皇太极不断率军蚕食边境。虽然崇祯皇帝堪称千古帝王中少有的勤政之君:日夜为国事操劳,全心全意地工作以挽救大明江山;生活俭朴,将皇宫里值钱的东西全部充当军费;也不好酒色,皇后、皇妃才几人,不像许多皇帝那样过着穷奢极欲、纸醉金迷的生活……但崇祯帝最终的结局是:李自成的农民军攻陷北京城,众大臣一个个弃他而去,他逼自己的爱妻自杀并亲自手刃自己仅16岁的女儿长平公主,以免遭农民军的污辱,而他自己衣衫不振地在一棵歪脖子树上自缢身亡,时年36岁…… 鑫埮觉得自己的命运和崇祯帝有点相似,“尤其是在复读的这十个月,我每天只有6个小时的睡眠,学习效率也不是不高,可最后仍然是一个悲惨的下场。” 又是一个“天涯沦落人”,鑫埮正准备找崇祯帝倾诉心中的委屈,可崇祯帝却哭喊道:“我无脸再见任何人,更无脸见大明朱氏的列祖列宗,情愿在此绝道谷中风餐露宿,直到灵魂死亡……”转眼间,崇祯帝一头扎进路边的深草丛中,再也见不着。 鑫埮继续朝前走,路越来越窄,似乎没有尽头,但鑫埮真的不愿在此等死,他很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 一位表情忧郁,脸上写满沧桑的壮年男子,穿着一身洁白的长衫站在只能通过一人的路上,望着远方转轻地吟唱: “沉默了一辈子没放弃逆转这宿命 戊戌变法的传奇却终究写满了叹息 跨入新世纪想努力改变这国情 不料丧权辱国想雄起寿命却不依 想探究我身上悲剧的原理 这世界没有道理无从说起 我不甘心回到祖宗灵前哭泣 我。。。。。。不愿意 历史进入新世纪 强国还在我心里 我要怎么兑现 埋藏已久的誓言? 还在上演的悲剧 每况愈下的境遇 让我只能孤独地 挥泪如雨 羡慕日本的皇帝 有勇气去对抗阻力 现实只敢放弃 受着无边的气……” “戊戌变法?”从歌词的内容来看,鑫埮已经猜到眼前的男子是谁,他问道:“您是不是……” “朕……我叫爱新觉罗"载恬,大清国入关后的第九个皇帝,年号光绪。”那男子缓缓地说道,“今已至此绝道谷,当然不再是皇帝,而是无脸见世人、永世不愿超生的孤魂野鬼。” “但您真的是一个爱国的好皇帝!”鑫埮恭敬地说道。 “爱国?光有一颗爱国的心又如何?照样救不了我中华子民。”光绪帝无比伤心地说道,“自从百日维新失败,我就被囚禁,每日缠绵于无尽凄凉 第二十八章 反省 2002年9月17日 十几天的时间,鑫埮的父亲到处打电话,前天终于把一大帮所谓“亲朋好友”请到别海镇最大的酒楼“撮”了一顿。 十三桌酒席,鑫埮强装着笑脸跟着父亲挨个席前说着“招呼不周”之类的客气话,然后以可乐代酒挨个敬,之后在洗手间洁白的墙壁刻下了“丢人现眼”四个字,饭也没吃,一个人溜回了家。一切都是那么风平浪静。 只是鑫埮和父亲单独相处时,父亲总会强调一句话:“你要记住:你欠我一个很大的人情——你没有考上一个好大学,所以你一定要考上一所好大学的研究生!” 而鑫埮也面无表情地在心中回答:“也许您也欠我一个很大的人情——您没让我参加2003年的高考。” 他担心父亲今年的抉择真的如同四年前让鑫埮成为“水货”保送生一样因小失大,而且这个“大”比以前的那个‘大’要大得多,但他没敢说出来,认为自己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固执的父亲,同时因为太多的人已经知道自己已经考上慕泉医学院并且准备去读。他不敢想象自己如果“反悔”,周围的人会用一种怎样的眼光看待自己。鑫埮太在乎别人的看法。 今天大清早,鑫埮的父母就“押送”鑫埮来到慕泉医学院。报名、缴费、注册等很快完成——鑫埮现在已经是慕泉医学院的一名大学生,他的中学生活到今天为止就正式结束。 父母临别前,父亲表情严肃地对鑫埮说:“大学已经开始了,记住我两句话:一、把大学生当高中读,死拼五年;二、如果你考不上研究生,我死不瞑目!” 鑫埮淡漠的脸猛然间变得惨白。他轻轻地点着头,目光呆滞地看着父母离去。瞻望前程,渺茫难知。 “什么叫‘把大学生高中读?’也许就是将高中那种死搞学习的生活复制一遍。以前所想象的大学生活中应用的激情、刺激、新奇、浪漫等等都不能拥有,爱情……”鑫埮看着校园路上谈笑风生如花似玉的学姐们,不由得倒吸一口气:“我的大学无爱情,我的字典以前只有‘朋友’这个概念很模糊,现在,又多了一个这样的概念……” “‘如果你考不上研究生,我死不瞑目’。什么叫‘死不瞑目’?……”鑫埮浑身一哆嗦,没敢继续往下想,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执行父亲的命令。 慕泉医学院很小、很旧,远不如梓馨二中和梓馨学院漂亮。好几栋楼都是用红砖砌成,破破烂烂地堆在一些大树之间,楼角已被风雨腐蚀变圆滑的红砖宣示了它的历史。 鑫埮漫不经心地浏览着自己的大学,他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体检。阴沉的天空突然一声惊雷,暴风雨即将来临。鑫埮慌慌忙忙按照别人指的方向冲进了一栋阴森森的楼房。 楼房四下里被翠竹绿树团团围绕,静悄悄的,清幽的气氛让鑫埮筋骨寒彻。忽然一个房间里传出轻微的摩擦音,鑫埮慢慢推开门,看见一个“白大褂”的背影,壮着胆子叫道:“老师……” “白大褂”转过身,鑫埮一下子看到了他手中不堪入目的东西——一个刚刚剥掉皮肤的头颅。 “你有什么事吗?”“白大褂”转过身问道。 “我……体检。”鑫埮发现自己的眼睛不受自己控制——他看到了“白大褂”旁边已经“斩首”的尸体,估计尸体被什么液体泡过,皮肤已经发黄,看起来特别恶心。 “体检在临床楼,对面就是,这里是解剖楼。”“白大褂”显得很和气,但鑫埮没说“谢谢”就跑了。 “解剖课是医学院学生的必修课,以后看这些东西,我怎么活呀?”鑫埮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晚上点名,鑫埮看着自己的新同学,谁也没理,可令他惊讶又绝望的是,这些陌生的面孔似曾相识,熟悉得像认识了千百年一般,他不敢否定世界上没有“命中注定”这回事、慕泉医学院是他生命中的必经之地……之后是辅导员请来的两位优秀的学姐和鑫埮这些新生们谈了谈该如何度过大学生活,鑫埮冷冷地看着她们,之后回到寝室早早睡觉…… 青翠的小山上的溪水静静地流在鑫埮经过的小池边,浓荫蔽日,风送花香。鑫埮沉浸在这清幽雅致、不类尘寰的美景之中,慢慢地沿着碎石路,跨过淌着欢快流水的小桥,朝一个不时发出金光却又被浓浓白烟遮住的地方走去。 一座座金碧辉煌的高塔屹立在鑫埮面前,塔与塔之间的空地上光洁如镜,高塔背靠青山,不远处山脚下波光粼粼,像是一条大河。 两位身穿僧袍的壮年僧人戴着脚镣正在清扫最后的一点垃圾。在鑫埮看来,两位僧人都称得上是龙行虎步、禹背汤腰、天骨秀异、神气清粹,“这可是书上所说的堂堂帝王之相啊!”鑫埮暗暗称奇,走上前去。他觉得自己因为已经是一个大学生了,应该大方一点,要敢于和陌生人说话。 “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鑫埮毕恭毕敬地问道,他越来越觉得这两个人气度不凡。 “这里是大千世界之外的小千世界百塔洲。”白衣僧人答道,慈祥的面容中现出威严之相,“你是从大千世界而来的吧?为何来此地?不知来此有何贵干?” “我出不知道,稀里糊涂就来了。”鑫埮实话实说。 “稀里糊涂而来?”黄衣僧人眉头一皱,“莫非有什么冤情?” “呃……这个……不好说……”鑫埮根本不知道百塔洲是什么地方,也不明白对方的来历,不愿多说,于是小心地笑着转移话题:“我看您二位都有帝王之相,不知为何会出家为僧?” “好眼力!”白衣僧人赞许地笑道,“不错,我们曾经都是威震天下的君主。他叫柴荣,我叫宇文邕。” “柴荣?宇文邕?”这两位皇帝鑫埮再熟悉不过了:柴荣是五代十国末期后周杰出的国君,在位期间在政治、军事、经济等方面进行了雷厉风行般的改革,勤政爱民、孜孜求治,让后周迅速强大起来,使分裂多年的中国再次出现了统一的曙光;而宇文邕就是比柴荣早大约400年的南北朝末期北周伟大的皇帝,登基后铲除权臣,励精图治,攻灭北齐,征战一生,为中国的再次统一奠定了基础…… 鑫埮早就对这两位乱世雄主崇拜不已,想不到竟有缘相识,对二人的钦佩之情不禁溢于言表,他望着白衣僧人:“您是北周武帝。”又望着黄衣僧人:“您是周世宗。” “对,不过这是我们去世之后后人对我们的称呼,当时人们是不会这么叫的。”二位皇帝笑道。 “这个我当然知道。”鑫埮此时深感荣幸,也不管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假,关切地问道:“但是,您二位是帝王之尊,怎么会……来此扫地?” “小兄弟……”柴荣拉着鑫埮来到一棵树下,三人席地而坐,“你知道我们二人在人间施政过程中做的最轰轰烈烈的事情是什么吗?” “这个……灭佛?”鑫埮明明知道答案,但还是不大肯定地说道。 两位君主即位前,由于佛教势力的恶性发展,大批精壮的劳动力出家为僧,靠佛院经济生活,僧侣阶层占有大量的土地和财富却不向国家缴纳赋税,有的寺院甚至雇人劳动坐享其成……这一切严重影响了国家的兵源和财源,于是二位皇帝大规模灭佛:“求兵于僧众之间,取地于塔庙之下”,于是“租、调年增,兵师日盛”,使得国力大大增强,为中国走向统一提供了雄厚的物质基础和强大的军事实力。 “对!灭佛!”宇文邕严肃地说道,“正因为我们在凡间灭佛,如来佛祖大为震怒,于是差遣阎罗王提前结束了我们的生命——我活了36岁,柴兄弟活了39岁,并罚我们在此扫地。” “原来如此……”鑫埮恍然大悟,非常惋惜地说道:“您二位聪明神武、雄才大略,只可惜天不假寿、英年早逝……” 他深情地望着宇文邕:“您好不容易统一了北方,只待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就可以灭掉南方已经衰弱的陈朝进而一统天下,可是由于您的早逝,您的臣子杨坚不尽忠孝之道,夺取了您的胜利果实,灭陈而成为历史上继秦始皇之后再次让华夏一统的皇帝,对后世的影响极大。这不世之功应该是您的呀!可惜杨坚传位于一个残暴的儿子,他所建立的隋朝由于暴政二世而亡。如果您能长寿一些,以您的英明,必将奠定数百年不拔之基业!” 宇文邕的眼睛里闪耀出喜悦的光芒,鑫埮并未注意,又转过头对柴荣说道:“您在位虽然只有六年,却为国家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堪称五代十国时期几十个皇帝中最伟大的一位。您的改革让后周日益壮大、威望增强,在当时的各割据政权中明显处于优势地位,分裂割据局面的结束,在您执政时期已初露端倪。然而因为疾病袭身,让华夏失去了您,您也没能实现‘十年平天下,十年致太平,十年富民’的夙望。您的臣子赵匡胤却欺新主年少,发动陈桥兵变,黄袍加身,逼新主退位,然后统一中原,开创三百二十年赵宋王朝,有了‘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并称的美誉。但宋朝虽然立国久远,却从未解除周边少数民族对国家的威胁,并没有真正统一中华,而且他所创立的制度让国家积贫积弱、被动挨打,那时候的中原子民活得好窝囊。我认为以您的圣明,绝对可以比赵匡胤做得更好,不仅可以取得再次统一中华的盖世奇功,让您流传千古,而且会使国富民强、异族不敢凯觎,国人的腰杆子也挺得直……” 鑫埮越说越激动,望着二位君主,缓缓地说道:“我读了您二位的传记,常常为你们壮志未酬、含恨而终深感痛心,对你们的灭佛之举及种种施政方针都非常赞赏……” 宇文邕和柴荣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二人对视之后又望着鑫埮动情地说道:“一千多年以来,我们终日地着一些罗汉和菩萨,不知道挨了多少辱骂,想不到今日竟能遇到知音……” 鑫埮想不到有人把自己当作知音,而且是如此杰出的皇帝,他感到荣幸之至,半天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了两个人,就问道:“历史上大规模灭佛的皇帝史称‘三武一宗’,除了您北周武帝和周世宗之外,还有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和唐武宗李炎,莫非他们也在这里?” “他们……跟我们不同……”柴荣说道,“他们灭佛也使如来怒不可遏,于是拓跋焘45岁死于非命,李炎33岁食所谓‘仙丹’而亡——跟我们一样短寿。他们在历史上的功绩也不小,却因此而使大业未竟,但他们灭佛除了经济、军事等原因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们崇尚道教,所以他们本该来此地受罚,却由于对道教的尊崇引起太上老君的欣赏,于是太上老君托玉皇大帝找如来说情,最后拓跋焘和李炎不仅被赦免苦役,还成为太上老君的弟子,并被玉帝授予清要之职……” 宇文邕补充道:“另外,我们的先皇为国号命名时犯了周文王姬昌的讳。姬昌开创周朝八百年之基业,使之成为华夏史上立国最久远的朝代。他上天之后,恩泽三界、德被八方、广结神缘、势力日增,不久位居天庭高官,当大权在握之后就逐渐腐化堕落、作威作福,并且下令绝不允许后世之人再以‘周’为国号,如犯此讳,王朝注定短命,而我们的先皇却并不知情。除我和柴兄弟之‘周’朝之外,女皇武则天改国号为周,15年而亡;元末农民造反者之一张士诚建立政权后国号为周,旋却为朱元璋所灭;清初‘三藩之乱’时,反王吴三桂称皇帝后国号亦为周,但其后两年叛乱即使被镇压……总之我和柴兄弟做灭佛之举,而我们的先皇又犯此大忌,我们被如来收回元神之后姬昌又从中作梗,故永世服役于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原来……原来所谓仙界、所谓佛门清净之地也是如此,那么人间的很多事都不足为怪了……”鑫埮默默地感叹。 “呜……呜……”山后发出阵阵响声。 “烦省湖……烦省湖的水又满了!”二位皇帝兴奋起来,见鑫埮很疑惑,就说道:“烦省湖是小千世界的一个大湖,只有幽幽河一条河注入其中,幽幽河的源头在大千世界——凡间人的泪水全部汇聚到幽幽河再流入烦省湖,每隔一百年,湖水才会全满并发出‘呜呜’的响声。也只有这个时候,我们才被允许跳入湖中,享受一下片刻省去烦恼的快乐。因为我们凡心未灭,而它能省去烦恼,所以才给它取名烦省湖,只可惜每次只能让一个进入其中。” 二位君主对视之后相互点点头,对鑫埮说道:“小兄弟,看你年纪轻轻却愁容满面,你快跳入其中以省去烦恼吧?” “不,不……”鑫埮说道:“您二位每人每隔二百年才有一次机会,我怎么……” “小兄弟!”宇文邕正色道,“我离开人世一千四百二十三年,柴兄弟一千零四十二年才遇到你这么一个知已,你今天既然到此,我们一定要把这个省去烦恼的机会给你。每次我们从湖中起来,就会感觉受益匪浅,你今日之行,或许可以改变你在凡间的命运……” “别多说了,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等太阳全部升到地平线以上就没机会了。”柴荣焦急地对鑫埮说道,“不远处山下的那条河就是幽幽河,你往河下游走,看到一个大湖之后就什么也别想,赶快跳进去。”说完就把鑫埮猛推了一把。 鑫埮一下子被推到河边,他回过头,眼前却茫茫一片,所有的佛塔都湮没在白雾之中,也不见二位明君的身影,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开始往河下游跑。 幽幽河极宽,河水汹涌澎湃,浑浊的河水上有各种船只正在航行,船上却空无一人。河岸的石路旁,整齐地种满了种类各异的树。 鑫埮不知跑了多久却没有看见什么湖泊,他放慢步伐,欣赏美丽的风景。 一滴液体滴到鑫埮的脸上,他抬起头,看见河边高山上一块绿色石头渗出惨绿色的液体,像是它的泪水,因为它随后发出了一丝叹息。 “你……是谁呀?”鑫埮支吾着问道。 “我曾经是一只躲在壳里长眠的鹦鹉螺……今天,当我探出头打量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发现我原先居住的大海已经成为高耸入云的山脉,而我,是一块僵死在山崖上的化石……” “你……”鑫埮正准备开口,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小哥,你终于来了。”他回头一看,却是他曾经苦苦找寻的那位算命小姐。 见鑫埮一脸惊愕,算命小姐笑道:“我本是小千世界一名女神,名唤渺幻仙子,掌管幽幽河-烦省湖水城,只是偶尔下凡解救苍生。”她指着河面和岸边:“这水面的船只和河岸的树木也是我的统辖范围。” “你治理得不错嘛,船队来往频繁有序,树木也欣欣向荣,一派大好春光的景象。” “只可惜呀……”渺幻仙子手一指,冷笑道:“你看见那边的一艘船了吗?” 那是一艘身躯庞大却已经倾斜的巨轮,而且它还在不停地下沉。 “好像快要沉没了。”鑫埮说道,他同时看见过往的船只扬帆疾驰,却没有一艘船停下来救助那艘危险的船。 “对!如果对它置之不理它必沉无疑。”渺幻仙子说道,“幽幽河虽然波涛凶险,水下却有流水不可撼动的暗礁,过往船只稍不留神就会触礁。这艘船已经撞了一个大窟窿,我刚刚组织了一批虾兵蟹将对其进行抢修。” 二人边走边聊,走到一棵树旁,渺幻仙子停了下来。只见那棵树光秃秃的,只剩下十几片有些发黄的叶子,湿漉漉的地面上,铺了一层树叶和几根树枝,还有几片血红色的花瓣。 “刚下了一场雨吧?”鑫埮问道。 “是的,刚下了一场暴雨。”渺幻仙子轻轻地抚摸着树干,说道,“这是一棵会开花又会结果的树,但自破土以来一直受到疾病的折磨以致发育不良,每次暴风雨来临都把它摧残得不成样子,照顾它可不像有些树那样省力……” 望着河中的船和岸边郁郁青青的树,鑫埮不禁又伤感起来:“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比我混得好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你看这个。”渺幻仙子捡起一片花瓣,“这是这棵病树出世以来开的第一朵花,但因为它生病以致自身营养不良,造成开的花经不住风雨的考验,最后只能使花朵含恨而落。” 鑫埮接过那片似乎被什么东西划伤的花瓣,心疼地说道:“要是风雨能小一些就好了……” “那不可能!”渺幻仙子正色道,“只有经过暴风雨洗礼后留存的花朵才是健康的花朵,才能在若干年之后结出硕大甜美的果实。被暴风雨吹落的花朵之所以如此,不是因为暴风雨太猛烈,而是因为其自身太脆弱,脆弱的花朵终究不免凋零!” “脆弱……终……凋零。” 鑫埮又一次想起了自己曾经写过的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为论点的议论文,喃喃而语:“想不到宣扬众生平等的佛界也遵循这么残酷的生存竞争规律……” “那当然!”渺幻仙子说道,“它的凋零未必是坏事。因为它太脆弱,如果不凋零,注定会结出苦果,将来可能危害更大,所以还不如现在凋零。” 鑫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刚刚见到渺幻仙子时,他还想问问她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可现在一想:“现在差不多全世界的人知道我上了泉医学院,难道我还要再回去复读不成?就算她真的是神仙也救不了我了。” “你在想什么?”渺幻仙子笑道,“别想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说罢她和鑫埮已被一条白云托起,朝幽幽河下游飞去。 “见谁呀?”鑫埮见自己腾云驾雾,心不免紧张。 “你未来的妻子。”仙子笑道。 “我……未来的……妻子?”鑫埮一头雾水,还没反应过来,二人已经飞到一个大湖的上空,随即仙子拉着鑫埮跳了下去。 “别……我不会游泳……”鑫埮急了,在他的记忆中,自己从小就不允许去水边,所以尽管生在水乡却不会戏水。 但水下的世界并没有让鑫埮感到不适,反而觉得呼吸格外通畅,湖底一块块的怪石、一团团的水草,还有四处游窜的彩色的鱼,使人想起《西游记》里的海底龙宫。 一堵长长的石墙挡在二人面前,仙子扭动墙上突出的一块石头,一道石门徐徐而开,穿过石门走了没多久,却仿佛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暖风和煦,花香阵阵,阳光明媚,一个碧波万顷的湖泊掩遇在垂杨柳丝之中,波浪平静,湖光与天色相映照,一片青碧的颜色,无边无际。 湖边的一棵垂柳下有一个汉白玉雕砌的石凳,一位少女坐在上面,鑫埮只看见她飘逸的长发和窃窕的身姿。也许是听见了脚步声,那少女轻轻地站起来,慢慢地转过身。 微风轻轻地吹拂着垂柳,柳絮飘落在她的脚边和肩上,而她秀美的脸蛋和清丽脱俗的气质让鑫埮的脚不敢再往前踏上一步。 “她?……”鑫埮惊讶地看着仙子。 “她就是你未来的妻子。”仙子笑道,一面拉着鑫埮走到石凳边,并示意他和少女坐下。 少女柔顺的长发直直地披散者,温柔的阳光照射到她的脸上,呈现着婴儿般柔柔的光泽和不可捉摸的生动与悠扬。那富有表情的面庞,使她显得那么聪明伶俐。她的娴静、她的优雅、她从容笃定的笑意和眉宇之间隐隐露出的灵气,丝丝缕缕地缠绕、牵伴着鑫埮,让他终于明白自己一直在期待什么。 “他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你未来的老公。”仙子对少女说道 “咯咯咯……”少女忍不住大笑起来。 “不大可能吧……”鑫埮感到特别不思议,心花怒放的同时却小声嘀咕, “世上哪有如此美貌的女子?又怎么会成为我的……那个……妻子?” “怎么不可能?”仙子变得很严肃,又对少女说道:“你笑什么?这是上天安排的,你们注定会喜结良缘。” 少女又笑了起来,之后认真地对仙子说道:“我从不相信什么‘上天安排’、‘注定’之类的东西,就好比你刚才说他这辈子注定要学医一样,我绝对不信!” “我可以用事实证明。”仙子指着鑫埮:“他出生之时村里的那个女巫是我在天庭的师姐,她跟我讲过这小子的命运:他无故克兄克姊,导致他的母亲怀三胎均流产,于是须经三劫直到二十四岁方能出头,同时种种数据都说明他的命运跟六相关,也就是说他每隔六年遭一次劫难,事实正是如此:按公历算,他出生于1984年,六年之后就是1990年,他从一年级跳到三年级,结果上课跟不上,常受老师的批评和同学们的取笑,心灵首次受到伤害,唯一一个谈得来的同学厉婷又离他而去。可谓痛苦万分,告别了自己的幼年;又过六载,也就是1996年,他不小心离开了宋兰,却从此对她朝思暮想,初次尝到了暗恋的滋味,却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学习成绩更是暴跌,结束了自己的煌煌历史,也结束自己的童年;又是一个六年,也就是现在的2002年,他高考功败垂成的打击所造成的痛苦恐怕远远超过前面两次。所幸的是,三劫已满,等到他的下一个本命年——丁亥年——公历2007年,也就是他大学毕业的那一年,他将飞黄腾达,名扬天下。这个已经被他请我抽签,测字时所预言,将来也肯定会成为现实!所以你不要嫌弃他现在落难,而不承认他是你的老公!他目前的不幸都是暂时的……” “不是,我不是嫌弃他什么。”少女声音抬高八度,“只是,我绝不相信什么‘命运’,我只相信人定胜天……” “你听我说完。”仙子顿时了顿,“因为他在1998年8月25日大开杀戎,那天星期二,为了示他以警告,佛祖就将他以后不幸的日子全都定在星期二。远的不说,比如2000年12月12日他和9号安琪敏的故事开始时,那天是星期二,从那时起他和安琪敏就开始上演悲剧;2001年3月13日发生的‘三*一三’事件,多么尴尬!那天就是星期二;2002年7月9日他估分后得知大势已去的那天,还有7月23日得知高考分数的那天,还是星期二;就是上大学的今天——9月17日,仍然是星期二,这些都是佛祖安排的……” 鑫埮感到恐惧,他发现世界上原来有很多东西都可以操纵自己的命运,而自已竟拿这些没办法,甚至被控制了也一无所知。 少女听了仙子的话,正欲争辩,仙子摆摆手,继续说道:“1998年8月25日,他灭掉家门口的蚂蚁国,诛杀其全部臣民十余万,可谓罪孽深重,故是为不仁;2001年9月他为了一个女孩竟然欺骗父母,是为不孝。所幸不忠不义之事他还未染指,佛祖才没将他送上绝路,只是罚他学医以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为诛杀十万生灵赎罪,也能更好地照顾日夜操劳却又体弱的父母。” “你在这儿讲神话吧?”少女冷笑道,”蚂蚁咬坏自家种的树,杀之又如何?另外我如果是2001年的他,我也会像他一样做,追求自己的幸福有什么错?更何况他去310班不仅仅是为了一个女孩,你怎么能片面夸大他的一点点错误呢?” 仙子大概是没想到从未见过鑫埮的少女会替鑫埮辩解,而且口气这么强硬。她脸上略过一丝惊慌,稍一思索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更能说明他和医学有缘,我们来看看被他列入‘重要人物’的1到11号女孩,先看11号……” 仙子得意起来,脸上眉飞色舞:“11号吴欣怡,欣怡,音同‘辛夷’。”仙子一边说一边比划道,“小哥你记不记得小时候背过的屈原写的《湘夫人》?其中有‘桂栋兮兰蓼,辛夷楣兮药房’一句,下面 第三十章 凋零 2008年1月14日 “……你在二十四岁那年,将远走他乡并遇到一个女人,从此出人头地、飞黄腾达……”想起2001年1月6日那位算命小姐——“渺幻仙子”说的话,鑫埮心里充满了绝望。 今天,鑫埮年满24周岁。 也许在很多年前,鑫埮就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飞雪蔽天,大地白茫茫一片。 人,总是要生活在希望之中的。 后记 大学五年,过得乱七八糟。 五年以来,我天天逃避医学,一直想着怎么转行,可是只敢想不敢做。想考历史类研究生,但是各方压力太大,最后不得不放弃。 2006年我放弃了一切,默默等待着2007年“远走他乡,飞黄腾达。” 大学毕业了,在千里之外找了一份当医生的工作,然而才半个月就被开除了,理由是“话太少,跟病人沟通不够。” 回到了大学所在的城市,不敢回家。 目前准备考医学类研究生。 呵呵,转了个大圈,还是回到了原地。 如果我成功了,我想我也不会太高兴,而且,我不成功的可能性更大。 我把生活交给命运,可命运却让我痛苦不堪。 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现在,2008年1月14日还没有到来,但是我知道,那一天,我不会远走他乡,更不会飞黄腾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