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为何那样精分》 第一章 诡异的黑衣女人 “艹,怎么忽然之间这么冷?”郭大飞使劲跺了跺脚,佝偻着身子抱住胳膊,哆嗦着对身旁的储修说道,“估摸着要下雨了,走走走,咱们赶紧回所里。” “郭哥,还有两条街没巡呢,就这样回去不太好吧。”储修面容严肃,认真的打着手电四处查看,不放过任何一处阴暗的可以藏人的地方。 郭大飞翻了个白眼,暗骂了声**崽子事儿真多。 但想到当年自己刚从警校毕业参加工作的时候,认真敬业程度也不比这小崽子差,于是决定原谅他。 换位思考了半秒之后,郭大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可亲,“凌晨十二点的城乡结合部,大部分人都已经进入睡眠了。咱们巡夜呢也只是走走过程……阿嚏,卧槽冻死老子了。” “小崽子,你到底回不回,不回老子抽你啊。” 然而回应他的是储修的暴喝声,“什么人?站住。” 不远处,一抹如鬼魅般的身影顿了片刻后以极快的速度隐入了拐角的胡同。 “警察,别跑。”储修从腰间拔出电棍,飞快的追了上去。 “什么情况?我咋没看到人啊?哎?臭小子你等等我啊。”郭大飞一边认命的追赶储修,一边打着哆嗦骂人。 呼哧呼哧跑了三条街,才终于看到储修停了下来。郭大飞喘着粗气跑上前去,照着他的头就是一个爆栗,“你个臭小子瞎跑什么呢,要是……” “郭哥,我动不了了,你快想办法救人……”储修死死盯着前方,双拳紧握,额角不时有青筋爆出。然而即便他用尽全身力气,却始终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追赶的那个黑衣人,掐住了一个人的脖子并将那人狠狠的掼在了地上。 “什么?”郭大飞没太听懂他的话,又给了他一下后,这才顺着储修的目光看向前方,正巧看到那黑衣人将一把匕首狠狠的插入地上之人的胸膛。 卧槽!竟然有人当街行凶! 多年的经验告诉郭大飞,这人必定是个穷凶极恶之人。而他同储修两个人没有配枪的情况下想要制住此人,不亚于天方夜谭。 但无论如何,该上的就得上,这是作为一个警察的责任。 郭大飞面色几变,他咬牙抽出警棍,一边给储修使眼色,一边朝着黑衣凶手缓慢靠近:“警察,前面的人放下凶器,我命令你放下凶器。” 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嘲讽,只听“噗嗤”一声,黑衣人干净利落的将匕首从受害者的胸膛上拔了出来。 而后黑衣人像是终于察觉到了储修他们的存在,扭头朝着二人看了过来。 竟然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挺漂亮的女人!郭大飞略有些意外。不过,他依然不敢小瞧了她,反而更加紧张。“放下凶器,我再重复一遍,立刻放下你手中的凶器,否则我将对你采取强制措施。” “郭哥,你小心点,我觉得她有些不对劲。”无法控制的身体,女人飘忽的身影,那把刚杀了人却无血迹滴落的匕首,这一切都颠覆了储修二十多年来所接受的唯物主义教育。 看到两人如临大敌的模样,黑衣女人轻蔑地扬了扬唇。 这一抹浅笑三分张扬四分邪气,竟是让郭大飞与储修两个人楞了楞。 待反应过来之后,郭大飞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保持着前进的动作,傻站在那里看着黑衣女人一只手捏着受害人的脖颈将他提了起来。 郭大飞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才储修那句动不了了是什么意思。 “卧槽,你他娘的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有本事放开老子,看老子怎么弄死你,你个狗……”郭大飞忍不住的爆粗口,大概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他心中些许的恐惧。 黑衣女人轻“叱”了声,聒噪的声音戛然而止,郭大飞嘴巴开开合合依然在动,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时刻注意着黑衣女人的储修,发现她此时眉心皱在一起,脸上充满了不耐和厌恶。 储修害怕她会对郭大飞动手,心中惊悸的同时又非常的着急,他咬着牙用尽力气去控制双腿。 本以为还是无法动弹,没想到他却忽觉脚下一松,紧绷的身体往前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住脚跟。 莫说是储修没有心理准备,黑衣女人也没有料到会有人破了她的术法。本欲离开的脚步,也因此转了方向。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她与储修之间便只隔了半米远。 储修握紧电棍蓄势待发,只待黑衣女人动手的时候予以反击。然而她只是觑着眼上下打量了他几秒钟,随后便无趣的撇了撇唇,转身离开。 “呼……”储修不禁轻轻的吐出一口气。 变故也就发生在这一刻。 那个被黑衣女人捏住脖颈,本该已经死透了的受害者,忽然就睁开了双眼,他的身体如蛇一样蜿蜒扭曲,攀着女人的身体,一圈一圈的将她盘了起来。 口中更是露出黑色的尖牙,朝着女人的手腕咬去。 “小心。” 目睹这一切的储修,忍不住开口提醒。 黑衣女人显然见惯了这种场面,她面色如常不慌不忙,手腕不过微微一转,便躲开了那人的尖牙。 那人便更加疯狂的摆动头颅去咬她,同时将她的身体缠绕的愈发的紧,似乎是想就那么勒死她。 但无论他如何挣扎攻击,黑衣女人的双指始终捏着他已经变了形的后脖颈。 “本来还想留你一命,没想到你自己却上赶着找死。”黑衣女人的声音甜甜的脆脆的,像是春天里的百灵鸟,但说出的话却阴测测的带着一股冷意。 那人仰天长啸,吐出的芯子足有半米长。 到此情此景,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这两个都不是正常人,而这件事情也不是他们两个普通警察能够掺和的。 现在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远离此地,保证他和郭大飞的安全,之后再将今晚的异常上报。 储修慢慢后退,一点一点远离诡异的战圈,来到郭大飞的跟前。 郭大飞依然是无法言语和行动,但储修已经顾不了那么许多了,他弯腰将郭大飞扛了起来。 刚要离开,便感觉到背后一阵劲风袭来。 第二章 我叫时过 “噗……” 没有时间更无处可避,那蛇尾狠狠甩在储修背上,将他连带着郭大飞一同拍飞,直直的朝着对面的墙壁撞去。 背上的疼痛让储修脑袋嗡嗡炸响、冷汗直流。他咬牙迫使自己在半空中略微倾斜了身体,以确保首先撞到墙上的是他,而不是郭大飞。 “这下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了。”储修无奈又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撞击并没有来到,迎接他的反而是一个柔软的怀抱。 储修诧异的睁开眼,正对上一张妖艳到夺目的脸。这张脸上有张润泽的红唇,有个又高又挺的鼻子,有一双幽幽地闪着绿光的眼睛。 那双眼好似有着魔力,让人忍不住陷入其中,就此沉沦。 “看够了吗?”平稳落地后,黑衣女人不耐烦地推开储修二人。 阴冷的声音将储修的神魂拉回现实,他尴尬的挠了挠头,红着脸为方才的失态道歉:“对不起,谢谢,刚才……” 黑衣女人按捺住心底不断攀升的邪火,粗暴地打断他的话,命令道:“你们两个待在这里,不要再跟过来碍我的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她便转身,头也不回的朝着蛇妖逃走的方向追去。该死的蛇妖竟然还敢给她玩声东击西,看她不扒了它的皮炖蛇羹吃。 储修下意识跟了几步,但很快就停了下来。 “卧槽,卧槽,卧槽……”随着黑衣女人的消失不见,郭大飞终于恢复了自由,“老子终于能动能说话了。我刚刚看到了什么?一个女人和一个人头蛇身的怪物打架?” “不不不,这不科学,我一定是在做梦。对,就是在做梦,快醒过来。”郭大飞狠狠的抽了自己一耳光,结果却疼的他直跳脚。 他惊恐的看向储修,“难道……刚刚的一切都是真的?” 方才的灵异说出去没人会信,但它却实实在在发生了。 “当然是假的啦。” 有一人自拐角的黑暗中缓缓走出,笑眯眯的替储修回答了郭大飞的问题。 由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发现那里有人。储修和郭大飞对视一眼,双双握紧了电棍,进入高度戒备状态。 “你们不要那么紧张嘛,我又不是坏人。”男人越走越近,身形面容也渐渐清晰。 他身高约有一米八,看着非常年轻,约莫只有二十一二岁。长相是那种阳光帅气的类型,穿着打扮也很运动。 像是出来夜跑的大学生。 然而越是如此,储修他们越不敢有半点松懈。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时过,时间的时,错过的过。你们可以叫我小时,也可以叫我过儿。”时过走到两人跟前,咧着嘴朝他们伸出友好的手。 然而储修与郭大飞皆沉默以对。 时过收回了自己无所适从的小手手,耸了耸肩无奈的叹气:“哎呀,你们当警察的戒备心也忒大了,本来还想友好的解决这件事情呢。” “你什么意思?”郭大飞暴喝。 “不明白啊?不明白就对了!”时过打了个响指,手心中忽然出现了一把锤子。他狡黠地朝着愣住的郭大飞眨了眨眼睛,随即毫不含糊地狠狠地朝着郭大飞头上锤去。 郭大飞躲闪不及被直接锤中,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哎吆,我是真的非常不喜欢暴力呢。”时过一脸惋惜地转向朝他攻来的储修。 他一边格挡一边说道:“蛇妖刚才那一尾巴可是用了十足十的妖力,我估摸着你的五脏六腑都得给震碎了。你如果再和我继续纠缠下去,大罗神仙都不一定能救得了你。” “哎呀,你别打脸啊,我可是靠脸吃饭的呢。” 储修并不理会时过的喋喋不休,咬着牙与他缠斗在一起。但储修也知道自己的格斗术不如这个诡异的男人,被打倒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果不其然,两人你来我往又过了几招之后,时过寻到储修的一处破绽,一锤子砸在他的后脑,令他趔趄了几步后倒了下去。 “怎么才能让你们知道,人家真的是个好人呢。”时过收起锤子,做作地捂着胸口碎碎念了好一会儿,才蹲到地上给储修把脉,片刻之后他不由意外的咦了一声。 他不信邪的将储修翻过身来,在他腰背处摁了摁。“腰椎没断,脏腑没碎,真没想到一个普通人受了这蛇妖的一击,没被妖气侵蚀不说,竟然还毫发无损。” 时过啧啧了好几声,想了想从身上掏出手机,对着储修咔咔咔连拍了十几张照片,准备回去做个样本好好研究一下。 玩够了之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两个指甲大小的人形符咒,一人一张贴在储修和郭大飞的身上。念完咒语,符咒闪过一道金光,隐入两人的身体里。 刹那间,郭大飞和储修同时睁开眼睛。 “回去好好地睡上一觉,明天会是一个艳阳天呢。”时过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二人便猛地从地上弹起,如提线木偶一般直挺挺的朝着前方走去。 看着他们消失在拐角处,时过擦了擦额头上根本不存在的汗,自怨自艾悲悲切切的嘀咕道:“哎,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这给人擦屁股的悲惨人生啊。” “现在就可以。”身后传来一声阴森森的冷笑,吓得时过狠狠的打了个哆嗦。 他转身,屁颠屁颠的朝着来人跑过去,笑的十分谄媚:“哎呀,我天底下最最漂亮的宁姐姐,你怎么这么快就搞定那条该死的蛇妖了呢,这也太厉害了吧!” 回应他的是女人的冷哼声以及离开的脚步声。 时过丝毫不在意她的冷酷无情,乐呵呵的追上去,与她一同消失在沉沉的夜色当中。 今天确实是一个艳阳天。 储修躺在床上看着外面的阳光,脑海中忽然浮现这么一句话。但……他猛地坐起身来,腰背上的痛楚又让他差点摔下去。 他环顾四周,这是他所里的寝室。 可他昨晚明明被人打晕在了大街上,最后是怎么回到寝室的呢? 郭大飞! 储修跳下床,打开门就冲了出去。 第三章 不同的记忆 看到储修风风火火的冲进来,咬着油条的郭大飞含糊不清的招呼他:“快来吃早饭,今天的油条炸的特别香。” “郭哥,你没事吧?”虽然郭大飞看着生龙活虎的,但是不问上这么一句,储修还是不放心。 郭大飞莫名其妙的看了储修一眼,“这问的什么话?老子能有啥事?别傻站在那啦,赶紧吃饭。” “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怎么可能吃的下去。郭哥,咱们得赶紧去找所长汇报。”昨晚的事情太诡异了,不赶快上报,储修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汇报什么?昨晚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小储啊,你别急哈,先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郭大飞虽然脾气不太好,工作也有些懈怠,但他觉得自己对后辈还是很关怀的。 储修闻言愣了愣:“不是,郭哥你……” 他收住话音,不解的看着郭大飞,心中转了好几个念头。 郭大飞被他瞅得心里发毛,暗暗骂了声**崽子又生事。 “这么直愣愣的看着我干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见鬼了呢!” “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储修问道。 郭大飞不明觉厉,“我应该记得什么吗?” “黑衣女人,人头蛇身,时过……”储修注意着郭大飞的表情,发现他脸上除了莫名其妙还是莫名其妙。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这小崽子大清早抽什么风。还是说……” 郭大飞忽然挑眉,笑得不怀好意:“是不是昨晚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梦?” 虽然两人相处不久,但储修知道郭大飞这人看起来是不怎么靠谱,但倘若真的遇到事情,他也不会如此儿戏。 看来他是真的完全不记得昨晚的事情了。 “我们昨晚是怎么回到所里的?” 郭大飞愈发的奇怪,“跟平常一样走回来的啊。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怎么这么奇怪?” “你刚刚参加工作,想必是什么事情都要做到最好。但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能一直绷着自己。不然很容易精神上出问题……”郭大飞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和这个年轻人好好谈谈心。 储修没有精力听郭大飞那些所谓的人生道理,他敷衍了几句,见实在是问不出什么,便离开了食堂。 回到寝室,储修坐在床头回想昨晚种种。越想越觉得,昨晚发生的一切绝对不可能是他一个人的梦境。 至于证据…… 储修起身来到镜子跟前,脱掉上衣半转过身。果然,他的后背横着一道十几厘米宽的淤痕。 可为什么他记得一切,而郭大飞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难道昨晚他们两个晕过去之后,那个叫时过的男人用了什么秘法清除了郭大飞的记忆?但又为什么偏偏让他留下了记忆呢? 储修百思不得其解。 那到底要不要上报?他应该怎么说?这怪异的一切所长会相信吗? “蛇妖刚才那一尾巴可是用了十足十的妖力,我估摸着你的五脏六腑都得给震碎了。” 储修的脑海中忽然浮现时过说过的这句话。他眼神一亮,抓起衣服再次冲了出去。 出门与郭大飞撞了个满怀,郭大飞气的直嚷嚷,“你个小崽子又作什么妖?” “郭哥,帮我告个假,我有事去趟医院。”话还没说完,储修已经跑出了三米开外。 “去医院干啥?哎,你别跑啊,你今天真的很反常……”郭大飞追了两步没追上,骂骂咧咧的嘟囔了好一会儿,这才去找所长替储修请假。 挂号、检查、取报告,报告上显示储修身体各项指标正常,医生则说他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那蛇尾的攻击并没有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还是说伤害发生了,但那个时过趁他昏迷的时候治好了他? 这件事情该如何解决?以后还会不会再次遇到?他们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会不会还有更多这样的人? 储修的世界观受到了严重的冲击,他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控制不住的开始怀疑人生。 许久之后,储修打断脑内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起身准备回所里。 刚走了两步,他蓦然回首,果然看到那个黑衣女人站在不远处,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储修虽然年轻冲劲大,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脑子。他昨晚见识过这个女人的诡异,明白自己即便冲过去也抓不到她。 两人对视几秒之后,女人微微挑眉并朝储修勾了勾手指。 她在等着或者说在引诱自己走过去,储修垂眸沉默了片刻,再抬眸时,脸上已然没有犹疑。 他咬咬牙,一步一步朝着女人走过去。 然而就在他与她相差不过几步时,她却转了身离开。 储修的脚步快时她的脚步也加快,他慢了下来她也会慢下来。以至于他始终无法追上她,只能保持着五六步的距离跟在她的身后。 半个小时之后,女人像是终于玩够了,她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回过头来再次朝着储修勾勾手。 储修握了握拳,抬腿走到她身前。刚要开口问话,她却忽然朝着他眨了眨眼。 储修立时觉得眼睛刺痛,控制不住的闭上了眼睛。待缓和之后再睁眼,却发现已经没有了黑衣女人的身影。 这个女人根本就是在耍着他玩! 再好的脾气,此时也忍不住黑了脸。储修抿唇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将心中的怒火平复下去。 若她下次再敢出现,他定然——以自己的能力好像确实不能把她怎么样,储修长长的吐了口气,心想那至少他再不能被她牵着鼻子戏耍。 刚刚下定决心便发现那女人就在不远处,正一步一步朝着储修走过来。 十几秒之后,两人擦肩而过。 储修忍了约莫半分钟,实在没忍住,再次朝着女人追过去。 这次很轻易的追上了她并挡在了她的面前。 女人顿住脚步。 “你到底是什么人?”储修本来还想问她耍着自己玩有意思吗?但想着或许她会因此更加得意,便没有问出口。 “什么?” 女人疑惑的歪了歪头,像是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第四章 她是盲女 女人地疑惑真实的挑不出一点破绽。 “你到底是什么人?”储修微微皱眉,再次开口询问。他垂眸盯着她的脸,总觉得她看起来有点奇怪。 “哎?你认识我吗?对不起,我没有听出来你是谁呢。”女人歉意的笑了笑。“可以给点提示吗?” “你……” 电光火石之间,储修终于明白她到底哪里奇怪了。虽然她面向前方,像是在看着他,但其实她的双眼无神,根本没有聚焦。 她——是一个盲人。 储修视线落在女人的手上,毫无疑问,她的手里握着一根用来探测障碍物的盲杖。而他因为情绪的干扰,完全忽略了这点。 这个女人又换了一种方式耍他?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还是说,她跟刚才的那个女人以及昨晚的黑衣女人并非是同一个人? 三胞胎?或者是什么邪术? 三张一模一样的脸不断在储修眼前闪过,让储修的思绪愈发凌乱。 “那个……请问你还在吗?”女人等待许久,始终听不到储修的后话。 “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储修适时将思绪收回来,他后退两步给女人让出道路。 “没关系。”女人笑着朝储修微微点头,摸索着继续前行。 两人再次擦肩,错过的一瞬间,女人脸上的笑垮了下去。 她无奈的揉了揉眉心,掏出手机摸索着给时过打电话。 “我天底下最漂亮的宁姐姐,你这么快就想过儿了?过儿感觉好好荣幸哦!感动的不要不要的呢。”聒噪地声音透过老式手机传进时又宁的耳朵,震得她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别闹,我有正事找你。” 时又宁打断时过的喋喋不休,低声问道:“你没把那两个警察的记忆清了吗?” “清了啊,我办事宁姐姐你还不放心啊。”即便时又宁看不见,时过依然骄傲的挺了挺胸膛。 “那为什么那个年轻的警察会认出我?你是不是给他们催眠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准用催眠,这里面不确定的因素太多。”时又宁觉得下次有必要真的揍他一顿,好让他长长记性。 “什么?” 时过差点跳起来,他声音瞬间拔高,满满的不可思议:“他们两个戒备很高,我根本没办法给他们催眠,最后一人给了他们一锤子。按理说,那个警察绝对不可能认出你啊。” “可偏偏他就认出我了。”时又宁将方才的一幕转述给时过,“而且,他现在正跟着我呢,估计是想不动声色探我的底。” “这么说起来,这个小警察有点奇怪耶。”时过转了转眼珠子,说道,“宁姐你先不要着急解决他,等我过来找你。” 时又宁挂断电话,侧耳听了听身后的脚步,储修果然还在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这个小警察会有什么问题呢?不等时又宁深想,系在她手腕上的红绳忽然一紧。她顿住脚步,停在原地略略思索,随后便摸索着朝右手边走去。 一个台阶一个台阶走上去,有人帮助时又宁开了门。大堂经理看到她的特殊情况,连忙走上前来轻声细语的询问她需要什么帮助。 原来是一家银行啊。 三分钟后,时又宁拿着经理帮忙取的号和填写的单子,坐到了等待区。 储修走上前,坐到她的旁边。跟着她的这段时间,他看不出她有任何不妥。她的言行举止,显示她的的确确是一个普通的盲女。 然而,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银行卡办理单上,时又宁三个字清楚地映入储修眼中。 偏偏她也姓时。 时姓虽不生僻,但若非在聚居地,却也不是很常见。她既与昨晚黑衣女人长相相同,又与时过姓氏一样,这很难让他不多想。 “你好,请问……” 储修还要开口试探,人群却忽然骚乱起来。紧接着一声枪响,整个银行瞬间变得寂静。 “抢劫,全部抱头蹲下。” 七个蒙面的劫匪冲入银行,枪杀了门口的保安,迅速控制了银行内所有人并关闭了银行大门。 时又宁被储修拉着,两人一起蹲在地上。 她想要抽回手,但他却抓的更紧。 “别怕。”他轻声说。 时又宁先是一愣,随即又有点想笑。这小警察正深深地怀疑着她,但遇到危险偏偏还想着保护她,这人怪有意思的呢。 一个劫匪过来,把枪顶在储修脑袋上,驱赶他们去大厅中间。 储修扶着时又宁起身,两人还未站稳,劫匪忽然猛地一脚踹向储修的膝弯。 始料不及的储修被踹得踉跄着往前摔去,他忙松开时又宁的手以免将她也带倒。 “谁他妈让你站起来的?给老子趴着爬过去。”看着储修重摔在地的惨样,劫匪桀桀大笑。 眼下形势,这种所谓的欺辱并不能激起储修的火气,他心平气和地准备照做。只不过…… 储修回首,果然看到那劫匪正提脚踹向时又宁。 短短的瞬间,储修脑海划过了许多念头。 若她当真是那黑衣女人,以她昨晚的脾气,断然不会允许劫匪欺辱她,或许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试探她。 可如若她只是个不相干的盲女呢?恐怕她承受不住劫匪的这一脚。 就在储修扑向时又宁的瞬间,他回想到昨晚他撞向墙壁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是黑衣女人冲过来救了他。 她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吧! 时又宁与储修一起摔倒在地,但因为他的护卫,她没有感受到什么疼痛。 鞋底踹击身体的声音,劫匪的谩骂声,储修的闷哼声,混合着落入时又宁的耳中,让她稍微有些无奈。 “啪嗒”一声,子弹入膛,劫匪笑的阴森可怖:“草你妈的,英雄救美是吧,看老子把你打成狗熊。” 时又宁目光微凝。 储修浑身紧绷。 “六子,我们需要人质,先不要杀他们。”另外一个劫匪走过来制止。“人质由我来看着,你跟着老大他们去金库。” 六子不满的使劲踹了储修几脚,戾声道:“等下第一个拿你开刀。” 四个劫匪控制住银行负责人去金库拿钱,余下三个人端着枪开始翻看人质的钱包、口袋,收缴财物。 储修捏住口袋一角,他的警察证件就在右手口袋里。 他正准备换地方藏起来。 时又宁牵住了他的手。 第五章 劫匪的目的 “给我。”她的尾指搭在他的脉搏上,食指在他手心写字。 她如何会晓得? 但因着时间紧迫,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略略划过,琢磨最多的反而是怎么做才不会连累她? 储修握住了她的手,轻轻的摇了摇。 眼看着劫匪即将搜到她们,时又宁不顾储修的反对,抽出手从他口袋里拿走了证件。 “到你们了,自觉点不受罪。”之前那个制止六子的劫匪踢了踢储修,语气虽然不耐烦但动作却不是特别粗鲁。 储修把兜里所有的东西都掏了出来,摊手任由劫匪在他身上摸索检查了一番。 时又宁也不例外。 “你的手机呢?”劫匪踢了踢时又宁,问道。 时又宁摇了摇头,“我眼睛看不见,用不着手机。” “瞎子?” 劫匪蹲在地上,伸手在时又宁眼前挥了挥,发现她眼珠不动眼睑不眨,瞎的非常彻底。他指尖挑起时又宁下巴,拇指在她下巴上微微摩挲,啧啧两声:“这么漂亮的脸蛋,倒是有点可惜了。” 时又宁撇开脸。 劫匪笑了笑并没有为难她,起身继续搜下一个人。 随着劫匪离开,储修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 时又宁再次握住他的手,指端点了点储修的夹克袖口,她的手机果然在这里。 这小警察什么时候从她包里拿的?速度可以啊,她完全没有感觉。 储修回握住她并借着两人相握的手作掩护,规律地敲击手机,将这边的情况通过无线电波传递给早已接通许久的110。 “劫匪七人,四人下金库,三人守人质” “包括银行工作人员在内,人质共有四十九人。聚集在银行厅堂,四周空旷无掩体,距离门口约四米。” “人质情绪相对稳定,但不敢保证劫匪是否会继续杀人。” 110接线员已经换成特警,他一边翻译储修传递过来的消息,一边将这些汇报给已经全副武装前往事发银行的同事。 时间似乎过得很快,又似乎过得很慢。 煎熬的等待中,已经有人忍不住开始啜泣,随即却换来劫匪的一顿毒打。 银行外面悄无声息,路人已经被隔离,特警全面就位。 市局局长王策全权负责这次行动,他将银行布局图铺在车头,思索特警应该从哪里强入,才不至于伤害到人质。 时过被挡在外面,又是跺脚又是挠头。 宁姐竟然被人劫持了!解决这些人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吗?咋还拖到这么大批警察到来? 还是说她不想解决? 难道里面有什么蹊跷不成? 宁姐姐的心思怎么就那么难猜啊? “算了,反正她也不会让自己吃亏。”时过猜不透时又宁想法,怕自己贸然行动会打乱她的计划,只能蹲在外面傻等。 屋内的时又宁其实并没有什么计划。 至于蹊跷…… 起初时又宁感受到附近有丝妖气,她想起时过曾说小警察被那蛇妖一击,不但没有被妖气侵蚀,身体也未遭受任何损伤。再考虑到梦陀无法篡改他的记忆,时又宁便决定拔出这丝微弱的妖气去试探储修。 然而她不过刚刚进入银行,便感觉到有相似的几股妖气正朝着银行这个方向聚集。 在现今这个社会,妖最懂得隐藏自己。 这么多的人沾染到妖气,这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因此她什么都没有做,想看看这突如其来的抢劫到底藏着什么猫腻。 “不要杀我,我害怕,求求你们……” 一个中年男人忽然情绪崩溃,他趴到地上嚎啕大哭。 “闭嘴,再出声杀了你。”劫匪踹了他几脚。 然而中年男情绪愈发激动。 他使劲的给劫匪磕头求饶:“别杀我,别杀我,我……我举报。” “他是警察,这个人是警察,要杀你就杀他。”中年男猛地爬起来,撞开时又宁,扑向储修并疯狂地撕扯他。“我见过他,他是个警察,求求你们要杀就杀他,放了我吧。” 储修心底微沉。 而时又宁脸色也沉了下去,她咬破指尖,以血在眉心画符,血色散去,她的眉心出现一个烈火纹路。 被劫匪压制住的储修,回眸便看到她原本无神的双眸变得深邃,而气质则从温暖平和变成了张扬乖戾。 似乎周遭危险根本不存在,此刻储修眼中只有时又宁或者说只有她那张忽然变得妖异的面容。 她…… 真的是昨晚那个女人呢。 时又宁并不在意储修的目光。 她手心朝下五指微拢,瞬间拔出了三个劫匪与中年男人身上的妖气。四股妖气在她手心缠绕撕扯,最后拧成一条极细的丝线。 她勾唇冷笑,丝线应声而出。它先是无头苍蝇一般原地转了几圈,随后像是找到了亲人似得,欢快的朝着一处地方奔去。 妖气侵染过后,空无痕迹的地方闪现一抹黑影。 时又宁手中流金化作的盲杖顺势而出,那黑影灵活躲过,如一阵青烟般穿过紧闭的银行大门,逃离而去。流金化为雾气,随着黑影钻出银行。 手机已经被劫匪搜出摔烂,他们已然得知外面的情况。看来等下会有一场谈判或者恶战。但不管怎样,储修都会被推出去,作为警告警察不要轻举妄动的牺牲品。 储修看着时又宁悄无声息的自原地消失,轻轻的扯了扯唇角。 这样也好。 至少他不需要再担心因为自己连累一个无辜的盲女。 除了储修,大厅里面其他的人好像都没有注意到时又宁的种种作为。 但那也仅仅只是好像…… 那个黑影速度极快,时又宁花费了许多的精力才终于追上他。 他的一招一式既快又狠,时又宁黑着脸相对。片刻之后,时又宁忽然狠狠咒骂了一声。 怪不得她总是觉得对方的招式有些熟悉,却原来他根本就是在复刻她的招式。 流金重回她的手心,时又宁唇角微动,它忽然化作遮天蔽日的幕布,铺天盖地地朝着黑影压去。 黑影站在原地不躲不避。 时又宁冲上前,幕布又化作匕首落入她的手中。她欲将黑影刺穿,但最后却刺了个空。 原地哪里还有黑影,只余一片巴掌大小的人形符咒留在原地。 时又宁将符咒捡起,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字:蠢。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那个人还在银行里面,他最好不要被她找到。 时又宁黑着脸将符咒攥在手中,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往银行赶去。 时过在半道上截住了她。 “宁姐姐,你还回去做啥?”好不容易追到这里的时过累的气喘吁吁,差点昏厥过去。 时又宁将符咒丢给时过,咬着牙戾声道:“砍人。” 然而不等她重新启步,便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人似乎是在等她。 第六章 妖气凝结 或者说那是一个非人非鬼的灵体。 看时又宁表情不对,时过迅速掏出一张符咒拍自己身上,一阵眩晕之后变得耳聪目明的他,很快认出了挡在前面的人, “宁姐姐,这不是那个……” 时又宁粗暴地堵住他后面的话,“不管这破事,跟我回去砍人。” “不是啊我滴姐,他这个状态真的很奇怪,我们……” “闭嘴。”时过的喋喋不休把时又宁仅存的一点耐心耗尽,她冷冷的斜睨了他一眼,“不跟我走就滚蛋。” 被戏耍羞辱的时又宁,此时心中燃烧着熊熊烈火,这让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 杀意频现,妖气显露。 眼看着她的眼睛越来越绿,眉心的烈火纹路几乎要闪出金光,时过心中暗道了句糟糕。 “走走走,宁姐姐你千万别激动,咱们这就走。哎?姐你等等我,别走那么快。” 时又宁这模样让时过心底发憷,他一面认命的追赶她,一面从百宝兜里寻找能够遏制她的武器。 他绝对不能让她彻底失去本性。 他们两个如一阵风似的从前方那人身上穿过,他疑惑的低头看看自己,又抬头看看前方。 他是谁?他在哪?他应该去哪里? “跟着刚才那个女人”脑海里有个声音不断地对着他重复这句话。 他转了转眼珠子,好一会儿才理解了这句话,慢吞吞地跟上去。 因为劫匪残忍虐杀储修并威胁如果警方不按照他们的要求准备直升飞机,他们将会以同样的方法每五分钟虐杀一个人质,王策知道这件案子已然没有了周旋的余地。 “你们的人到位没有?”他沉声与特警队长房子恒沟通。 “全员到位,等待指令。”房子恒回答道。 “一定要确保人质的安全。各位,拜托了。” 王策最后一次嘱咐,随后发出强攻的指令。 下一秒,爆破声音响起。 时又宁在爆破声中冲入银行,释放妖力得到四股回应,是那四个下金库拿钱的劫匪。 她眸光微闪,那四个正要枪杀人质的劫匪忽然像是被人掐着脖似得提到了半空中。 他们丢掉手中的武器,惊恐的去拍打、抓挠空无一物的脖子。 “我滴个乖乖哎。” 劫匪虽然该死,但是也不能全由着她杀啊,杀顺手了会出大问题的。时过额角的冷汗差点飙出来。他忙在胸前画个十字,“老天爷保佑我啊。” 在一片混战之中,时过冲向时又宁。堪堪在那四个人只剩下一口气之前,从她手里把人抢了过来。 “你想找死?”时又宁凶狠的瞪向时过。 “姐,他们太弱了,肯定不是罪魁祸首。姐,你看那个人,我觉得他……” 时过的话戛然而止,他楞在那里看着那个被他指着的劫匪。 黑色头套覆盖下的脸看不透,但那双眼睛好熟悉。 熟悉得让他觉得好亲切。 那个劫匪冲着时过眨眨眼并冲着时又宁勾了勾手。 时又宁人还未动,流金已然化成大刀砍向劫匪,紧接着她也飞身上前,将妖气注入掌心又凝结成一把大刀。 说砍人就砍人,绝对不含糊。 这两刀下去,怕是这个劫匪死的渣渣都剩不下。 不知为何,时过觉得有些心慌。 然而预想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那劫匪不过微微一转,很轻易的就闪过了时又宁的攻击。 他轻笑,朗声道:“你好像真的不太行呢。” 轻蔑的话语让时又宁残存的理智彻底消失。 她的眼睛全然变成浓稠的绿色且隐隐有黑色附着其中。 流金感受到主人的狂暴,在空中焦灼的旋转。 浓重的妖气自时又宁身上翻腾而出,她仰天长啸,尖利的啸声几乎要震碎每个人的耳膜。 而无论是劫匪还是特警亦或者是人质,也全部因为妖气的感染而变得狂躁而弑杀。 时过已然顾不上去记忆里搜寻那抹熟悉的亲切感,他先寄出梦陀篡改大家的记忆,紧接着把身上所有的人偶符咒丢出去。 一人一张,先赶快控制住即将要自相残杀的特警们,让他们按照既定程序去击杀劫匪营救人质。 至于时又宁…… 时过先是往自己身上又拍了好几张符,什么提速的啊,变大的啊,提高功力的啊……等心里稍微有点底之后,才颤巍巍掏出一张略有些陈旧的符咒。 这种符咒专门压制千年万年老妖的妖气和功力,威力非常之巨大。 可惜的是他还不会炼制,只能是用一张少一张。 时又宁的妖气在时过看来已经非常强,但在那个劫匪或者说是幕后之人来说,却远远不够。 这让他很不满意。 他不断的用言语刺激着时又宁的神经,希望她能够释放出更多的妖气。 时又宁额心的烈火纹路已经如浮雕一般凸了出来,她的双眼也由浓稠的绿色转化成了最深沉地墨色。 妖气更是蒸腾着、翻涌着,在她身后凝结形成了一只九尾妖狐。 我滴乖乖嘞。 原来宁姐是一只九尾妖狐啊?啊呸,宁姐她是人,他不是比谁都清楚嘛。 不过,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宁姐姐被刺激成这个模样,那个劫匪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两个神仙打架,时过根本插不上手。他在周围急的团团转,害怕再继续下去的话,时又宁的身体会最先垮掉。 这是第一次,时过觉得自己好没用。 忽然,一阵风刮过。缠斗在一起的两个人,竟然就此停了下来。 时过来不及多想,忙趁着这个空档飞扑上前,将已经被他捏的满是褶皱的符咒,狠狠的拍到了时又宁的额头上。 所有的妖气顷刻间散的干干净净。 时又宁整个人如脱力一般,只来得及看了时过一眼便闭上眼睛朝后摔去。 “宁姐姐……” 在时过担心的惊叫中,有人比他更快的接住了时又宁。 “卧槽,不是吧?”刚才还仅仅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灵体,现在竟然已经凝结成了实形。 而且……不对,刚才是这家伙冲进了宁姐姐和那个劫匪之间,逼停了他们两个的打斗? 这小警察真的非常非常奇怪啊! 第七章 剜去双眼 当然,眼下并不是研究这个小警察的时候,最要紧的是应该如何对付这个幕后之人。 可连宁姐姐都不是他的对手,那他就更白搭了。 会不会死的很惨啊! 时过色厉内荏的回头,却发现那人早就不知所踪。 呃…… 这个结果还真是让人有点不知所措呢。 “他早走了,你反应的有点慢。”面对这个场景,储修就事论事的评价道。 “我慢?谁不知道我很快,啊呸,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我说,你一个轻而易举就被干死的家伙,有啥资格我说慢。” 作为一个男人,不管你说他快还是说他慢,都是在侮辱他。 “我死了?”储修消化了两秒时过的话。 时过从他手中接过时又宁,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离开的时候,朝着不远处努了努嘴,“喏,那不是你的尸体。” 储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里果然躺着一个人。 他一步一步上前,蹲下身子仔细打量了片刻。不禁摸了摸下巴,面无表情无甚情绪地自言自语道:“我长得还挺好看的。” 不过…… 他伸手探了探他自己的鼻息,这不是还没有死透吗? 我觉得我应该还可以抢救一下! 劫匪全部被击毙,人质被抢救,大批警察及医护人员涌入。 在所有人的记忆之中,这是一场圆满解决的银行抢劫案。没有人记得劫匪其实是七个人而不是六个,也没有人记得银行内曾有一个盲女。 当然,更加没有人能够看到储修。 储修心中无波无澜,他如一个局外人一般,看着眼前的一切,直到医护人员把他的身体抬上救护车,他才缓缓的跟上去。 他当然没死,可是,他应该怎么回自己身体里呢? 先随便试试吧。 医护人员正在对他进行心肺复苏,但这并不妨碍储修爬到担架床,头对头脚对脚仰面躺回自己身上。 静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医护人员发出惊喜的声音,储修只能重新爬起来。 要不趴着再试一遍? 如此折腾着直到他被推入手术室,储修依然不得其法。 或许他应该去找她吧! 时又宁的身体无法承受如此强悍的妖力,此时的她全身布满了细小的皲裂痕迹。冷汗伴着血珠,自她身上缓缓渗出。 她意思混乱、呼吸急促,眼皮下的眼珠如有生命一般急速地跳动,似乎下一秒便会自眼眶挣脱。 “不要……不要……我不要……” “眼睛……我的眼睛……不要啊……好痛……” 梦中的时光再次回到了那段最让她害怕的日子。 二十岁之前,时又宁和所有同龄的女孩子一样,努力读书、偷偷打扮,会暗恋班上篮球打的最好的男孩子,也会因为别人的表白而害羞。 她以为自己会循规蹈矩的走下去,顺利大学毕业找个好工作,再找一个爱她的她也爱的男人结婚生子,平平淡淡却又幸福地过完这一生。 转折发生在生日当天。 她高高兴兴的回家,想和爸爸妈妈一起过生日。可妈妈不在家,爸爸告诉她妈妈先去饭店等着他们了。 彼时的时又宁看不懂爸爸的绝望和不舍,她很开心的跟着他上了车。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后,再睁眼时,世界已经变了一片天。 她被关在一间暗无天日的房子里,被逼着去学习她根本看不懂想不明白也接受不了的所谓“仙术”。 不学挨打,学不会挨打,学的慢了挨打……挨打成了家常便饭,到了后来她已经不会哭更不会反抗了。 就在时又宁以为这是她人生当中最痛苦最无助最黑暗地时光的时候,现实又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 数月之后,她好似终于对那些东西入了门。那几个教导她的人经过争吵讨论之后,蒙着她的眼睛把她带到了一处地方。 像是一个山坳,又像是一处墓地。黑压压的天幕低垂,空气更是浓稠粘腻。 她不知道他们又想了什么法子折腾她?未知让时又宁很害怕,她那个时候特别想有人能够出来保护她。 但是没有…… 无论她怎么反抗如何求饶,他们依然硬生生的剜去了她的双眼。 “不要……” 时过紧紧地握住时又宁的手,他一遍又一遍的安慰她,“乖,不怕了,事情都过去了,咱们不怕了。” “我好疼啊,我真的好疼啊。”时又宁身上的裂纹在一点点的变大,毛细血管也在一根一根的爆裂。 她疼的浑身都在抽搐,但却始终没有眼泪流出。 反倒是时过,早已经心疼的泪流满面。 为什么会是这样? 如果早知道过多妖力会让她变成这副模样,他当时就算是死也会阻止她的。 “都赖我,都赖我。姐,等你好了你打我吧,怎么打我都可以。” 时过试图用止血符、病愈符等等,但这些对时又宁不管用。眼看着她血越流越多,时过几乎要崩溃,“怎么还不来啊,他们怎么还不来……” “她怎么啦?”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吓得时过差点跳起来,“卧槽。” 因为他的动作,时又宁痛的又是一个哆嗦。 时过抹了把泪,回头狠狠地瞪向储修:“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怎么啦?”储修又问了一遍。 就在时过气的要骂他不长眼睛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时过小心地安抚好时又宁,随后语气不善的对储修说道:“时家的老妖怪来了,你要是不想魂飞魄散,就赶紧走。” 说完几乎是飞奔着扑到了大门口。 等他带着人返回时却看到,储修非但没走,反而蹲在了时又宁的床前。 他的手正附着在她的双眼之上,这让她看起来好像没有那么痛苦了。 “真是没用。” 一声冷哼把时过自惊奇中拉回来,他偷偷地看了眼时又宁那一脉的时家大长老——时长林,唯唯诺诺的替时又宁解释:“三爷爷,不是宁姐没用,实在是对方太厉害了。” “闭嘴,越辩解就证明越没用。”时长林虽然已经七十八岁,但看起来却像是四十几岁的人。 时过乖乖的闭了嘴。 当然,他也没忘提醒储修赶快跑。 可偏偏储修不为所动,蹲在时又宁床前跟座石雕似得。 幸亏时长林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时长林并不太关心时又宁的惨样,他最关心的是那双眼睛。 他撩起她的眼皮,仔仔细细的巡视了一番,才不甚在意的去查探她的伤势。 但很快,他的动作忽然一颤。 像是要确认一般,时长林再次撩起时又宁的眼皮。 并非是他眼花,她的左眼果然有一丝裂痕。 第八章 我要你 “眼睛肯定不会出问题的啦,三爷爷你还是快点看看宁姐的伤势吧,我怕她会撑不住。”即便心底发憷,可对时又宁的担忧心疼还是让时过忍不住催促时长林。 “最好是没事,否则……” 后面的话虽然没说,但意味却不言而明。 时过扭过头去,生气又厌恶的撇撇嘴。 按理来说,眼睛绝不可能出现问题。但这丝不易察觉的裂痕,时长林却不可能不介意。他试着以气去探查,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时过紧紧抿住双唇,眼中射出愤恨的光芒。 他们所有人在乎的只有那双该死的眼睛,根本看不到宁姐的痛苦。 也看不到他的痛苦。 他想要质问时长林,也想狠狠地给他一拳。但是…… 他不敢! 如时又宁一般,惧怕也已然刻进了时过的血液里。 莫说打他,时过连催促都只敢小心翼翼。 许久许久,久到时过觉得时又宁身上的血几乎快要流光,时长林才不耐烦的“啧”了声,然后大发慈悲似得在时又宁嘴里塞了几个丹药,又给她灌了一瓶不知名的液体。 时又宁身上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脸色也很快红润起来。 她眼皮动了动,却没有醒过来。 时长林重重的哼了一声,沉声道:“我知道你醒了。” “你也别觉得自己委屈,这一切都是你该受的。当初你若肯乖乖听话努力练功,现在根本不会有人伤得了你。” 时又宁并未吭声。 时长林并不在意她的态度,他只是依照程序把该说的话说完。“你还不明白你所拥有的东西以及时家所拥有的东西都代表了什么。等你明白之后,你会庆幸会感恩。” 时过垂着头做了个干呕的表情。 时又宁依然紧闭双眼。 “你最近功力有所下降,不要再继续懈怠下去,否则下次来的可就不是我了。” “还有,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爸爸妈妈考虑一下。”时长林丢下最后几句看似关心实则威胁的话,便慢吞吞的踱着步子离开了。 待目送他离去,时过跺了跺脚,狠狠的呸了声:“老东西,我早晚让你们跪下来求我。” 放完狠话时过咂摸了下嘴,一时之间有些索然无味。 他拍了拍腮帮子,隐去眼底的惆怅,换上了一副激动开心的模样。 “宁宁姐,宁姐姐,小宁宁……”时过冲进房,果然看到时又宁已然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朝她咧嘴笑,“你饿不饿?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或者再多睡会儿?” 时又宁翘了翘唇。 她与时过并非是亲姐弟,甚至都没有血缘关系。但此时的他们,却是彼此最亲的人。 他清楚知道她所遭受的一切,她也了解他曾经的境遇。彼此疼惜互相扶持,胜过了世间任何亲姐弟。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不愿把心底的伤痛展示给对方,怕对方比自己更难过。 “不了,我先去洗个澡,你帮我把床收拾下。”刚才发生的一切他们默契地选择遗忘了它。 “还有……” 时又宁晃了晃手腕,“我手上这根绿绳显示咱们家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你找到它之后扔出去。” “收到,保证完成任务。绝对不会让什么奇怪的东西有机会偷看宁姐洗澡澡。”时过立正稍息,很滑稽的敬了个礼。 时又宁虽然看不见,但她知道时过肯定又在故意耍宝,便非常配合的笑了笑。 被他们称做东西的储修,自时长林来了之后就一直保持着蹲在床头的姿势。 他无暇顾及这房内发生的事情,只是非常疑惑地盯着自己的手掌。 储修刚才看到时又宁非常难受,而她的身体里有股黑气在不断冲撞。像是受到了召唤一般,他不自觉地便将手覆在她的眼上。 那股黑气叫嚣着冲进了他的体内。 一瞬间,储修脑袋闪过许多画面,他想要去捕捉但最后却什么都没抓住。 他握了握手,好像感觉力量充盈了不少。 此时时过正巧来抓他,储修一个反手便将时过狠狠地掀翻在地上。 时过直接被摔懵了! 好一会儿才颤巍巍爬起来,哆嗦着手指向储修:“好你个人品败坏的家伙,我好言好语请你走,你非但不走还打我。” “你知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 “你不走是吧!行,我正好觉得你很奇怪呢。你给我等着,我抄家伙干翻你。” “我今天非得把你做成标本不可。” 时过一边翻找东西一边碎碎念,显然被摔的神智有点失常。 “刚才是无心之举,我并非是想打你。”储修一板一眼的解释道。“我现在正在医院做着手术呢,我想趁机回到身体里但无论我怎么努力都回不去。” “你没死啊?”时过讶异地啊了声。“你都已经离体这么久了,身体早就该凉透了。” 人死后一般会变成鬼魂,自去地府重归轮回。但也有千万分之一的人在死后会变成非人非鬼的灵体。 灵体跳出三界五行之外,不受任何一方管制。如果有心向道,很有可能会飞升成仙。但如若为恶世间,则很快会被六道的人抹杀。 但不论如何,他都得先死了才能变成灵体啊。 这小警察越来越奇怪了啊。 时又宁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你还没赶走啊?” “宁姐,那个奇怪的东西是小警察。”时过迎上去,殷勤地扶着时又宁坐到沙发上。 时又宁意外地挑了挑眉。 “他的证件在我袋子里,时过你拿出来还给他。”小警察是个正直又勇敢的人,如果她当时能够控制住自己的话,她会选择先救下他。 时又宁心里有些愧疚。 “时过,你问问他……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说罢,时又宁咬破了指尖。 但时过却抓住了她的手,“姐,你现在身体可以吗?” “放心,我没事。”按照以往,她的性格虽然会发生变化,但也并非是见死不救之人。而且她从来都告诫自己,绝对不可以危害到普通人的性命。 但这次她好像着了魔一般,眼睛刚一解开封印,立刻变得弑杀好战,只想把那幕后捣鬼之人碎尸万段。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东西影响了她。 血色散去,时又宁眉心出现一个烈火纹路。 她撇嘴看向储修,不太耐烦地问他:“喂,你想要什么?” 此时的她骄纵跋扈,看起来很不善良,语气也非常的欠揍。 但却不似在银行里那般的杀气满满。 储修一步一步走向她。 “我想要你。” 第九章 吸妖鬼 “啪”,“啪”。 时又宁与时过拍沙发而起,撸起袖子就要揍储修,行动空前绝后的统一。 “打死你这个臭流氓。”这小警察反了天了,当着他的面就敢调戏他姐。“不过……” “宁姐姐,他现在就是个灵体。” 流金已经祭出,化作成千上万根银针,在空中旋转跳跃蠢蠢欲动。 只待时又宁一声令下,储修立刻就能被扎成刺猬。“那就让他魂飞魄散” 储修:“……” 他说错话了吗?他们怎么这么大反应? 虽然不知道自己错哪了,但识时务者为俊杰,储修立刻举双手投降。 然而已经晚了! “刷刷刷刷刷刷刷……” 万针齐发的声音让时过身上起了一层白毛汗,他硬生生止住自己冲向储修的脚步,紧紧依偎住时又宁,“我的亲姐啊,你发功之前好歹先打个招呼呀。” 万一把他也扎成筛子咋办? 眼看着储修被银针包裹挤压变成一个针球,时过又有点于心不忍,“我觉得吧,他好像也罪不至死。” “年轻人嘛,口无遮拦也不是啥大毛病,还是应该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而且做人应该大度一些,尤其是像宁姐姐您这么美这么……”说着说着就对上时又宁冰凉的视线,时过咽了咽口水,乖乖的闭上嘴巴。 死道友不死贫道,还是他自己的小命要紧。 时过的话时又宁多少还是听入了耳中,再加上她此时并没有失心疯,知道自己有些事情确实最好不要去做。因此她虽然笑的分外狰狞,但却也很快便召回了流金。 只不过结果却有点出人意料。 时又宁虽然没下死手,但却也真的打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阴魂不散出言不逊的家伙。谁曾想到最后他竟然毫发无损。 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时过拍手,“姐,我都说了他真的很奇怪耶。”一激动,声音略有点发嗲。 储修坐在地上,仰头看向两人,眼神纯良又无辜。 时又宁还就不信邪了。 流金再次祭出,攻击力度比上次要强上许多,但最后结果依然一样。 一次不行再来一次,最后时又宁累的气喘吁吁差点厥过去。反观储修不但毫发无伤,看起来竟然比刚才还要精神。 这就有点过分了。 时过怕时又宁心态爆炸直接变身赛亚人,连忙拉着她的手说道:“姐姐姐……你先歇会儿,让我来揍他。” 术法攻击不行,时又宁决定换物理攻击。她甩开时过的手,三两步跨到储修面前,一把将他提溜了起来,拳头快又狠地朝着他那张脸挥去。 没想到半道上被储修截住了,他的手很大,完美地包裹住她的手。 时又宁微微愣住,她仰头看他,储修则低头看她。 两人视线于空中交汇,他的无波无澜,她的却是惊涛骇浪。 颇有些一眼万年的暧昧。 时过眨巴眨巴眼,两个人没有分开。 时过又狠狠的揉了揉眼,没看错,他们依然保持着氛围缠绵的姿势。 实在是扎眼的很! 但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怎么就发展到这一步的呢? 这不可能是我那骄纵傲气不可一世的宁姐姐!一定是那小警察使用了阴谋诡计迷惑了她。 时过握拳,他必须得拯救宁姐的贞、操。“呔,淫、贼,快放开我宁姐姐。” 时又宁忽然扭头,“时过。” 这个语气…… “姐?”时过的声音有些许迟疑。 这声姐喊的是真正的时又宁,而非受妖力影响性情大变的时又宁。 她轻轻点头,“是我。” 时过张大了嘴巴。 他走上前围着时又宁——确切的说是围着时又宁和储修两个人转了两圈,之后又伸手在时又宁眼前挥了挥。 时又宁双眼清澈如水,再不似之前幽幽闪着绿光,可她的额头明明还有着烈火纹路啊。 “姐,该不会是……”时过的眼神落在储修与时又宁相握的手上。 “这家伙镇住了你身上的妖力?” “我叫储修。”储修虽然不记得自己过往种种,但在银行里已经得到了关于他身份的准确信息。 时过瞪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并不重要。” “好吧。”储修好脾气地闭了嘴。 “也……不是……”时又宁祭出流金,妖力还在,术法也依然可以激发。 与其说是镇住,不如说他吸走了她身上多余的妖力,让她身体内的妖力保持在她可控范围内。 “吸妖鬼啊。”时过与时俱进的创造了一个新词。 怎么想怎么奇怪,时过建议道:“姐,要不你松开他试试?” 时又宁也有这种想法,她欲抽回手,但储修却抓的她很紧。 “不可以,这样我很舒服。”储修一脸正经地心里有啥就说啥,完全没感觉到这话有多让人误解。 时过嘴角抽了抽。 时又宁也很无语的啧了声。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小警察……啊不,储修他刚才说什么我要你,指的应该是她身上的妖力。 她身上的妖力对他应该有一定的吸引性。 只不过,相较于之前他的礼貌得体,现在的储修有点不忍直视。 没想到还有人会把脑袋死没了的。 “惯得你。”不等时又宁强制收回手,时过已然看不过眼狠狠推开了储修。 几乎是两人分开的瞬间,时又宁柳眉扬起、嘴角上撇、眼神也变得冷漠狠厉,得,又变成那个看起来很欠揍的时又宁了。 “快快快……” 还没等时又宁与储修反应,时过又一把将时又宁推进储修怀中。 温香软玉在怀,储修却丝毫没有旖旎想法。他扶住时又宁的肩膀推开他,然后迅速握住了她的手。 整个人趴在他怀里,还不如这样方便一些。 两人这顿行云流水般的操作,让时又宁无语又无奈。 如果握着他的手可以让她既看清一切又不受妖力影响,那就这么握着吧。 她已经许久未曾好好的欣赏这个世界了,时又宁忍不住翘起唇角。 只她一个表情,时过便能猜出她的想法。 他兴致勃勃的提议,“姐,咱们出去好好逛逛吧。” “去商场,我给你买衣服、化妆品……还有还有,咱们去做个头发。” 像个真正的二十八岁的年轻女人一样,尽情又肆意的去享受去打扮。 时又宁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去啊?你不是一直都很羡慕别人吗?” 时过不明白。 第十章 环住了她的腰 储修只不过是个见过两三面的不相干外人,时又宁不欲当着他的面剖析自己的内心世界。 她笑了笑将话题转到别处:“先看看他是怎么回事吧。” 吸食别人的妖力抑或功力以增长自己的功力,一般都是邪魔外道会干的事情。然两千多年前,因为魔界欲一统天下的野心,阴差阳错之下竟是引起了六界混战。 百年战乱以致民不聊生,进而引起天道不满,降下数千道天罚。两族覆灭,仙界远去,妖界元气大伤数万年难以恢复。独独力量最为弱小的人界和与之息息相关的冥界得以保存,但也需要近千年才能恢复生机。 人冥两届签订和平条约,自此互不干涉各自为政。 后来,人皇为了掩盖自己的错误决策,下令将所有相关书籍销毁。世代更迭,人们很快便忘却那段历史,只将神、仙、妖、魔、鬼当做志怪传说,而非真实的存在。 这些乃是时又宁与时过一起从时家密室所了解的过往密辛。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可以有妖、鬼、人,但决不会有神、仙、魔。 更何况储修气息纯净通达,无一丝丝魔障之气。 查探许久得不出有效的结论,时又宁与时过商定之后,决定去医院看看储修的身体。 毕竟,尚存一丝气息却能自成灵体,本身就已经是一件怪事。 手术早已经结束,储修身上满是管子,面色惨白地躺在重症监护室内。 储修是个孤儿,也没有关系特别亲近的朋友,同居的室友正巧在外地出差。是以,守着他的只有带他巡逻没几天的郭大飞。 郭大飞十分焦灼万分担忧,他一会儿扑到门前看储修是否醒了,一会儿又蹲到墙角兀自叹息。“早知道这样我以前就不该骂你。”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骂你,就是嘴贱控制不住。”说着说着,郭大飞就红了眼眶。“如果你真的成了植物人,那郭哥连给你道歉的机会都没有了。” 医生说储修失血过多引起大脑休克,如果今晚醒不过来的话,这辈子都只能这么躺着了。 他心有不安碎碎念个不停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有人从他身旁走过,也没有发现重症监护室的门被打开后又很快关上。 时又宁与时过一起站在病床前,谨慎又仔细地围着储修的身体查探了许久,最后两人整齐又一致的叹了口气。 看着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啊!无任何特别之处啊! 时又宁弯身换了别的法子再次查看,而时过则不满地看向灵体储修。却见他牵着时又宁背在身后的手,一脸的舒服且满足。 时过眼角乱跳,控制不住想一拳砸烂他那张无比荡漾的脸。 看时过面有不善的瞪他,储修略有些无辜地眨眨眼。他又犯了什么他不知道的错误吗? 储修越是不明所以,时过就越是生气。吸取妖气就吸取妖气,干嘛总是一副享受的表情,就好像…… 总有一种自家的好白菜正在被猪拱的错觉。 时过再瞪一眼储修,储修再次无辜的眨眨眼。 时又宁没有发现两个男人幼稚无比的眼神官司,她略有些吃力地将妖气转化为仙气,以指为媒小心翼翼地将它们送入储修体内。 片刻之后她祭出流金,流金幻化成七道如毫毛般的细线,“嗖”地钻进储修七窍之内。 如此双管齐下,时又宁终于发现一丝不对之处。她欲挣开储修的手,但他却抓着她不放。 时又宁回眸微微挑眉,示意储修松开她的手改握她的肩膀。 储修显然看懂了她的眼神暗示,非常听话地松了手。 就在时又宁即将变脸的时候,他往前一步双臂环住了她的腰。 这个动作就好似将她扣在怀里,亲密无间又暧昧横生。 时过额角青筋暴起。 时又宁提着的一口气也差点散了。 她忙咬紧牙关,将手附在储修丹田之上,释放出足够的妖气。黑沉的妖气与仙气碰撞缠绕,叫嚣着冲击丹田壁垒,但却始终不得其入。 良久,时又宁微微吐气,散了妖气收回流金。 “姐,你发现什么啦?”时过一边问一边探身给她擦额角的冷汗。 随后又气冲冲地瞪向储修,“你还不赶紧松开。” “哦。” 储修干巴巴的应了一声。 他这样做难道不是时又宁要求的吗?时过这个人脾气真不好。 “哪里不对劲吗?”毕竟是关于他自己,储修也出声询问。 时又宁与储修重新牵手,她拉着他看向丹田,说道:“丹田之处被包裹住,看不出是禁制还是保护,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 因为心有抗拒,她与时过出来单住之后,就没有再用心练功了。以往遇到的都是小妖小怪,她对付起来绰绰有余,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但今天…… 连续两次折戬沉沙,时又宁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努力一些才行,不然以后再遇到相似情况,还是会被人打得很惨。 “先让你回归本体吧,余下的等我回去翻翻书,看看能不能找出你身体的秘密。”时又宁温声道。 储修点点头。 时过想要阻止。 毕竟有储修这个诡异的灵体存在,时又宁可以正常的控制双眼。这是时过想看到的,也是时又宁曾经最想做到的。 但时又宁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时过抿抿唇终是闭了嘴。 可让时过没想到的是…… 储修竟然回不去。 无论他与时又宁用什么方法,都没能让储修重回他自己的身体。 这就有点尴尬了。 两人一魂蹲在床边,皆有些无可奈何。 面对这么快就到来得第三次失败,时又宁不太自在的挠挠脸。 她说:“要不你先跟我和时过混几天吧。” 容她回时家翻翻书吧。 虽然她挺不想回去。 为什么不呢?跟着她真的挺舒服的! 储修毫不犹豫地答应。 让储修走吧,时过不是很愿意。但让储修一直跟着他们,时过更加不愿意。 “宁姐姐啊,他毕竟是个男人,就这么跟着咱们,不太方便吧!” 时又宁被他逗笑了! 第十一章 他难道会争宠吗? 眼睛被封印的时候她什么也看不见,封印解开后的她则很不耐烦看到时过,是以虽然两人日日相对,但她其实从未见过他如此鲜活又有趣的表情。 看着时过装作不在意但又分外纠结别扭的小模样,时又宁觉得他真是可爱的很。于是她笑眯眯地故意逗他:“你不也是男人?” 时过瞬间炸毛。 他和储修那小子能一样吗?宁姐竟然把他们两个摆在一处,这这这…… 很委屈! 时过背过身去,单方面表示冷战。当然,背过去之前还不忘狠狠瞪储修一眼。 都赖他! 储修撇撇嘴,面无表情的抬眼望天。他觉得这个时过真幼稚,难道自己还会和他争宠吗? 真是想太多! “好啦,别生气嘛,姐姐和你开玩笑呢。”时又宁揽住时过肩膀,温声细语地哄他,不一会儿时过便眉开眼笑。 他斜着眼挑了下储修。 哼,就算这小子能让宁姐姐体内妖力保持平衡又如何,在宁姐姐心里排第一位的永远是自己。 至于为啥时过如此忌惮储修,这大概是男人的第六感作祟吧。 戏精! 储修吹了吹额角的头发,浑不在意时过的挑衅。 离开医院后,时过问时又宁:“宁姐,直接回家吗?” 他还是很想带着时又宁去逛街去打扮去放飞自我。 时又宁摇摇头,“去银行。” 虽然明知道那里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但时又宁还是想再去看看。 那人明显对她很熟悉,知道她的弱点且利用了这一点。 他是谁?时家的敌人还是她的敌人?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更让时又宁在意的是那个人和时过一样,也是个符咒师。 天下之大,自然不可能只有时过那一脉一个符咒世家。但那日她所对战的符咒,却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告诉她,制造它的人就是来自时过那一脉。 由此,时又宁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消失了八年的人。 时又宁想些什么,时过能够猜到,而且他也想到了那个人。 想到那双让他熟悉又亲切的眼睛,时过的肩膀垮了下去。 他心理有些发慌,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跟在一侧的储修,如同一个隐形人一般,默默地吸收让他精神充盈的妖力。 偶尔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但由于太快他却也抓不住。 好在他也不是很在意。 殊不知,就在他们离开没多久,重症监护室内闪现了一个身影。 如果储修此时能够醒来,就会发现这个人是他的同居室友——虞文康。 甫一看到储修,虞文康便晓得他丢了魂魄,但这并非是最重要的,也不是虞文康千里迢迢缩地成寸赶过来的原因。 他五指成抓附在储修丹田之上,不多时便抓出一丝妖气。 果然有人动了这里,如果他们发现了里面的秘密…… 虞文康脸色难看,躁动不安的妖气在他手中炼化成冰针,随着他一挥手,冰针如闪电一般,瞬间穿墙而过,朝着远处奔去。 虞文康很快跟上,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何人找死。 时又宁身体一僵。 她将妖气留在储修体内,本就是为了监视或者验证。但她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被人发现。 不过须臾之间,一股排山倒海之力夹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她和时过二人袭来。 时又宁心中骇然,她从未见过如此精纯深厚的功力。 莫说是她,便是时家众位长老在此,也非来人的对手。 流金瞬间祭出,在三人跟前形成一堵墙。时又宁祭出体内所有妖力,打在墙上让它更加坚固。 但她心里知道,她扛不住的。 时过身后飞出数十个符咒,这些符咒在半空中变成如有实体的天兵天将,挡在了流金前面。 两人神色凝重,独有储修面色如常。 他低头看了眼与时又宁交握的手,又抬眸看了看两人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想叫他们不要害怕,他或许能够帮他们抗一抗。 储修没有记忆,也没多少情绪,但他却不是傻子。他在银行就受到了攻击,后来时又宁又下手整治他。只不过这些攻击并没有让他受到任何伤害,反而让他身体越来越凝实强劲。 而且,储修心中隐约有个想法,他有点跃跃欲试。 不待储修开口请战,虞文康已到跟前。 他一句废话都不欲和这两个宵小说,只想让他们灰飞烟灭。 精纯神力自他掌心射出,眨眼间横扫了数十个天兵天将,但却被阻在了那堵墙之前。 耀眼的白光闪过,墙前面站着一个年轻俊美的男人。 “储修。”时过惊叫一声,想要扑出去看看他如何了。 时又宁拦住了他。 她眼中闪着幽幽绿光,嘴角微微上挑,脸色黑沉沉隐有狠厉之色。 “死不了。”她说。 时过从来都不是坏人,更不是心肠冷硬之人。虽然会嫌弃挤兑储修,但却也不想看到他魂飞魄散。“可是宁姐姐,他……” “闭嘴。”时又宁额上火纹微闪,这是她妖力四溢之兆。 “储修。”看清储修面容,虞文康微微叹气。“跟我回去。” 储修脸上没甚表情,说出的话也很无情,“你谁啊?我认识你吗?” 虞文康似乎没想到他会失忆,略微顿了片刻才道:“我是你的室友虞文康,跟我回去吧。” “哦。” 储修应了一声。 哦是什么意思?虞文康额角青筋轻跳,然面对储修,他一不能打二不能骂,只能继续劝说他。 可储修根本不给他再次开口的机会。 他斜着眼挑了一下虞文康,嗯,这个动作乃是刚刚跟时过学的,储修觉得这样会让自己看起来很不好惹。 趁着虞文康愣怔的时候,他将方才纳入体内的所有神力如数打了回去。 虽是打了虞文康一个措手不及,但因为是自己的招数,他应对起来也颇为轻松。 然而虞文康还是变了脸色。 他感受到有人在医院动储修的身体。 他飞身后退数米,遥遥看一眼储修,咬牙转身离开。 虞文康离开后,时过跳出来,他上下打量了储修好一会儿,确定他真的没事之后,才吐出一直憋着的那口气 流金回手化为盲杖,时又宁立即封印了眼睛。 她凭着感觉看向储修,心中不由盈满警惕。 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第十二章 这是你们的命 远处高楼之上,一女子漠然而立。 身后有人走近,她眉梢轻挑,问道:“查清楚了吗?” 时倾摇头,“没有。” 除了丹田内的禁制,储修身上又多了一道结界,乃是虞文康离开时随手布下。此结界既可保护又可传讯,他不过探了个大概,虞文康便匆匆赶至。 两人打了个照面,幸亏时倾早有准备,才堪堪从虞文康手下逃脱。“虞文康乃是神族遗珠,储修由他秘密保护,想必也是神族中人。只是不清楚,储修的丹田为何会被封印。” “因为什么不重要。”毕竟他们所图的仅仅是那具躯体。 女子的视线紧紧跟随着时又宁,她看着那张脸微微有些晃神,片刻之后轻轻叹了声。 时又宁似有所觉,扬眉看了过来。 女子眸光微凝,不自觉地便要后退,但她硬生生止了这个动作。 “她封印了妖眼,此时目无焦距,看不到你的。”时倾柔声说道。 “我知道。”女子转过身来,自嘲地勾勾唇角,“我知道她看不到,但还是……” 心虚啊! 这两个字在她口中咀嚼片刻,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女子有着和时又宁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姓氏,相差无几的名字。 她是时又宁的双胞姐姐——时又安。 时妈妈给这朵姐妹花取名字的时候,大抵是盼着她们两个此生能安宁顺遂。可惜天不遂人愿,姐妹两个一个比一个活的辛苦压抑。 可谁让你们是时家的女儿呢! 这是你们的命! 你们必须受着! 想到那些老不死们说的话,时又安哼笑两声,眼底满是嘲讽。 她绝不信命,更不信别人压着她的头强加给她的命。既然他们非要她去承受这个,那她就亲手将这一切打碎。 “走吧。” 她头也不回的离开,像是心中再无柔软眷恋。 时倾应了声。 离开前他回眸看向远处的时又宁与时过,姐弟两人正在为方才的事情善后,配合的非常默契。 时家分为两脉,一脉修妖眼,必由女子所继承。一脉修符咒,则为男子沿袭。两脉其实并无血缘关系,但继承人却以兄弟姐妹相称,遵守先祖遗命,相辅相成共同维护时家荣光。 但漫漫长河之中,真的每个继承人都心甘情愿吗? 至少时又安是不愿的。 时又安不愿意,时倾便听她的。 只是时又安与时倾未曾想到,他们叛逃离开之后,时家会挑选时又宁与时过来接替他们的位置。 他离开时,时过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少年,没曾想再相见他已然长成了如斯模样。 确实…… 心虚啊! 可走到这一步,即便心虚也得走下去。 虞文康遁走后,时过抓紧时间善后,之后他扶着时又宁心急火燎地跑路。“走走走,万一那小子再反回来,咱们得被锤死。” “走啊。”走的时候,时过还不忘喊一声傻站在那里的储修。 储修缓缓跟上。 他有点不太开心。 一是他能感受到时又宁突如其来的排斥和警惕,二来嘛,他没有妖力可吸收了。 感觉整个人……阿不,整个魂都是萎靡不振的。 “姐,你刚才看什么呢?”看着时又宁紧紧地抿着嘴,似是很挫败懊恼的模样。时过转转眼珠子,挑个话题想要逗她开心。 时又宁收回凌乱地思绪,“没什么。” 她只是忽然感觉到有人在窥视他们,但她看过去时,那感觉便立时消失了。 或许是自己太紧张了吧。 他们离开不久,虞文康果然重新折返。他看着熙熙攘攘却早无所追气息的人流,气的嘴唇直打哆嗦。 好一个调虎离山! 他们最好别让他再抓到。 储修的身体已被虞文康放在识海中温养,他扭头直接赶往岐山。 他们可以在储修的躯体上加限制打标记,但却不敢对这仅存的一魂一魄做些什么,生怕会出一些不必要的乱子。 储修自己不愿意回来,这比虞文康料想的要麻烦很多。 但只要有办法就不怕。 远在医院内,后知后觉的郭大飞,终于发现了重症监护室内的异常。 他整个人傻在了那里。 许久许久之后,他才大吼一声,拔腿就往医护站跑,“医生,大夫,快来人啊,人不见了。” 跑不过三步,他脚步忽然一顿,抬头往上看去。 一滴水自房顶落下,滴在他的眉心,疏忽一下便不见了踪影。 郭大飞疑惑地挠挠眉心。 但很快他又开始喊人,“储修不见了。”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重伤昏迷的储修忽然从四不透风的重症监护室消失的无踪无迹,这引起了警局高层的重视。 但十几日过去,却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只能密封存档,暂时按照失踪处理。 天幕低垂隐隐带有猩红之色,空气粘腻腥臭,红似血浆的深潭之中,时又宁紧闭双眸,任由妖力自眼而入,冲进她体内肆虐。 过强过剩的妖力将她的身体撕扯成碎片,泣血寒潭又将她的肌骨血肉一次次重组愈合。 疼! 真疼! 要人命的疼! 每每这种时候,时又宁都恨不得昏死过去,但偏偏不能。 她必须清醒的感受妖力是如何冲刷她的筋脉,必须清醒的与这些妖力缠斗磨合。如此,她才能更好地控制它们。 她已经在这里待满了十五日。 以往她最多只能待五天。 时间越长便越是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似凌迟。但是时又宁不能也不敢出去,因为她怕。 她怕再次遇到虞文康那样的对手。 她怕护不住自己,也护不住时过。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不需要看也知道是谁。 “出来吧。”时长林开口说道。 “我还能……再坚……持几天。”时又宁声音嘶哑,说出的话断断续续几不成句。 时长林以为时又宁终于开窍,笑得很是欣慰:“你如此用功我自然不愿意阻止,但生意来了。” “我知道了。”时又宁应声。 明知道她封印了妖眼便什么也看不到,时长林还是蒙住了她的眼睛。 时家族老们死死守着这处见不得光的秘地,三步一哨五步一防,机关遍布阵法处处。生怕有歹人抢走了他们的生财立世之道。 时又宁勾唇。 笑的很是讥讽。 第十三章 在雪地里撒个野 近四个小时的飞机,三个小时的大巴,一个小时的乡村公共汽车,时又宁与时过辗转到达这个名叫向阳村的北方村落时,累得差点昏厥过去。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接这么远的活儿。 “阿嚏,阿嚏,阿嚏……”时过连打了几个喷嚏,震的脑袋嗡嗡作响。他吸吸鼻子,裹紧身上厚重的羽绒服,嘟囔道:“这里也太冷了吧。” 他们所在的港城才刚刚进入秋天,正是温度怡人的好季节。 时又宁手持盲杖,步履缓慢却稳当。她听到时过如此说,不由笑着埋汰他:“来之前你不是很兴奋吗?” “我这不是想着能看到大雪嘛,可谁知道雪还没看到,先把自己冻个半死。”他转头看了眼黑黝黝光秃秃毛都没有一根的干土地,幽怨地叹了口气。 他生在南方,长在南方,近几年也都是在南方各省市徘徊。雪肯定是见到过,但薄薄的一层,不足以让他满足啊。 很想很想很想冲到雪地里撒个野啊! 南方人的心态,北方人实在不懂。 曾和文在村口战战兢兢地等了半天,眼看着太阳即将落山,终于等来了传说中的大师。 只是…… 曾和文一边小心地引路,一边颇有些怀疑的打量他们。一个长得挺俊但却瞎了的小姑娘,一个很帅气但感觉精神不咋好的小伙子,两个人往那里一站跟明星似的,这这这…… 是不是请错人了? 察觉到曾和文惊疑不定的目光,时过歪头问道:“怎么了?” “我们……我们的村子只能进不能出。”曾和文搓搓手,颇有些艰难地说道。 第一个人被杀的时候,他们以为发生了凶杀案,欲出村去镇上派出所报案。但无论他们走哪条路,无论走多久,再回首人还是在村子里。 还好可以打电话求救,可警察来了勘探完现场,想要出村却也是百般不能。 且当天晚上便死了两个人。 恐惧席卷了村子里的每个人,身家财产全然不顾,大家疯了一样往外跑,最后自然是徒劳无功。 他们像是被圈起来的猪狗羔羊,瑟瑟发抖地挤在一起,等待着屠夫的无情宰杀。 可他们不是毫无灵智的牲畜,不到最后一刻不想乖乖等死。由此四处打探联系,请来了巫女、高僧、捉鬼师…… 这些人一批批进来,死得死亡得亡,侥幸生还的人也被打成重伤或吓得神志不清。 不过短短一周时间,村子里堆积的尸体已有二十几具,他们不敢收殓发丧,只能任由他们保持着生前死状逐渐发僵发涨发臭。 时过渐渐沉了脸色。“之前你们只说村子有妖物杀人。” 兴许是怕没人敢来,这里的人狡猾地隐瞒了最重要的东西,害得他想当然地认为这单生意很简单。 他滑雪的装备都带了,只琢磨着快点搞定,然后好好地玩几天。 时过怒而转身,掏出符咒拍在身上,气势汹汹地朝着来路走去。 曾和文脸色发白,唯唯诺诺看向时又宁,“仙……仙姑,我们……” 时又宁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这单生意我们既然接了,就不会半途终止。” 时过很快回转,脸色黑如墨碳:“姐,是结界,我试了试破不开。” 可以猜到。 时又宁点点头,“劳烦曾先生先带我们去看看尸体吧。” “不敢当,不敢当。”曾和文连忙摆手,“你们喊我一声老曾就行。” 随着他的话落,太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散尽光芒,黑暗渐渐笼罩这个世界。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四周静的没有一丝声音,若非还有他们三个喘气的,这里便很像是一个死地。 曾和文身体忽然抖得厉害,他脚步踉踉跄跄,说话也底气不足,“仙……仙姑,天黑不宜走动,我们,我们不如等明天再去看尸体吧。” “曾先生,你不要怕,我们会护着你。”时又宁声音温温柔柔很是动人,不过却不能安抚曾和文的情绪。 眼看着他就要崩溃,她只能戳了戳时过。 时过翻了个白眼,伸手在曾和文身上拍了张修身养魂的符咒,他这才抖的没有那么厉害。 时又宁想了想,对时过说道:“我们分头行动吧,你带着曾先生挨家挨户去贴符咒,我去看看尸体怎么回事。” “你自己可以吗?”时过不是特别乐意。 时又宁不在意地说道:“不是还有储修嘛。” 还不如没有呢! 时过回头瞪向储修,警告他不要无端生事。 被姐弟两个忽视了半个多月的储修,心底非常的不高兴。 但是他不说! 指上鲜血划过眉间,金芒闪过,时又宁眉心平添一道烈火金纹,让她原本就美丽的脸庞多了几丝昳丽妖艳之色。 盲杖化作一把流金匕首在她手心转动,她眼角微挑唇角上扬,笑的邪气又自得。 但很快这笑容便隐了下去。 无他,储修从背后抱住了她。 时又宁握紧了手中匕首,低头看向缠绕在她腹间的那双大手,琢磨着是先砍左手还是先砍右手。 “哎……”终于有充盈的妖力让他吸取,旷了半个月的储修喟叹一声,舒服的直打哆嗦。 时又宁:“……” 她脾气好但并不代表他能随意占便宜啊!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她扣住储修的手腕,把他从身上撕开,扭身将他砸在地上。她压着摔得发蒙的储修,皱眉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知不知道什么叫做非礼勿碰,下次不经我的允许不准这样碰我,否则我打死你。” 就他刚才那荡漾的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叫、床呢。 储修仰头看着她,闷声闷气地说道:“那你允许了,我是不是就能……” “我不会允许的。” 刚欢喜了一瞬的储修,立时又变得不高兴了。 他面无表情地扭过脸去,不说不说就不说。 幸亏时过没在,否则他看到储修如此正大光明的占便宜,肯定又要发飙。 他随着曾和文,走遍了大半个村子,在他们的正堂内贴了防御符。从其中一家走出来,正准备赶往下家,时过忽然听到前面胡同里有糟杂的声响。 曾和文吓得身形一闪,立时窜进了身后的门。 这妖物来得倒挺快。 时过挑挑眉,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第十四章 幻境 时过已经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准备,然所看和所想却不一样。 三个男人将一个女孩摁在地上,一边打她一边蛮横地撕扯着她的衣服。女孩奋力挣扎呼救,但因力量薄弱,始终躲不开男人的手。 时过再维持不住气定神闲的模样,他沉着脸冲过去将他们一脚踹开,咬牙吼道:“你们做什么!” 摆脱钳制的女孩迅速拢住身上所剩无几的衣服,爬到墙角将自己缩到阴影里。 这种可怜卑微的动作刺痛了时过的双眼,他心口微微一抽,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怕吓坏这个可怜的小姑娘,深吸几口气压制住心中的怒意。他轻手轻脚地上前,脱下身上的衣服,小心披到她身上。 “后面是你家吗?”他柔声问道。 女孩身子抖了抖,将自己缩的更小。 “我没有恶意,只是外面太冷了,你这样会冻坏的。”他不敢碰她,怕她会愈发害怕。想了想,只能掏出一张指甲大小的人偶符,暂时控制她的神识。 那被他踹开的三个男人,在地上哀嚎翻滚着,哼哼唧唧爬不起来。 时过冷着脸放出一条绳索将三人捆在一起,随后轻柔地将女孩打横抱起。 甫一入得院内,时过便明白女孩为何不愿回去。院子里杂乱无章,卧室内的东西更是砸的到处都是,地上有几处拖拽痕迹…… 很明显这三个男人趁夜潜入欲行不轨,女孩子几经反抗才能跑出院门求救。 “没有别的家人吗?”时过将女孩放回床上,贴心的给她盖了被子。本来想帮她把这段不太美好的记忆抹除,但想到如果这样那三个歹人得不到指正,得不到惩罚。 时过叹了口气。 这女孩瘦瘦小小一只,看着只有十五六岁,瞅着真是可怜的很。 他揉了揉女孩细软的发顶,“安心睡吧,我保证今晚不会有人再来打扰你。” 时过在她房内贴了防御符,这才出去帮她锁好院门。他拖着三个哀嚎不止的男人去找曾和文,打算把他们先交给之前进村的警察。 只,走了不过两三步,时过垂眸顿住了脚步。 在抬眸时,他不由笑了笑。 漆黑的北方村落不见了踪影,立在他脚下的乃是数十道阶梯,阶梯后面乃是一扇厚重的大铁门,门前灯火无风摇曳,明明灭灭闪着浅浅幽光。 手中拖着的三人不见了踪影,左右看去乃是两堵厚重的石墙。 “幻境啊。”储修虽然是个降妖捉鬼的神棍,但却也正正经经考了大学,主攻的正是心理科催眠术。他多次用催眠篡改当事人的记忆,为此没少被时又宁锤。 以往也遇到过修习魇术的狐妖,那摄心夺魄的幻术对他没甚作用。 是以时过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丝毫不惧地顺着阶梯一步步走了下去。 “吱呀”一声,早已腐朽的大门被他轻易的推开。时过闪身进入,看到一个石室,石室中间摆着一个巨大的棺椁,除此之外石室内再无他物。 时过围着棺椁转了一圈,他捏了一个清心明目符拍身上,随后上前将棺材盖子推开。本以为会看到看到什么可怖的尸身,没想到却看到一个池塘。 只是那池塘的水不若别处那般清透,而是带着诡异的红色,犹如血浆一般。 这个…… 时过心脏急促地跳动起来。 似是验证他的猜想一般,“哗啦”水声响起,一个女子自血水中浮起。即使她背对着他,时过也能认出她就是…… 女子缓缓转过身来,眉下两个黑漆漆的空洞,潺潺鲜血从洞中留下,染红了她惨白的面容。 骤然之间,时过竟是无法呼吸。 “时过,他们剜了我的眼,我好疼啊,你救救我。”女子凄厉地哭诉,她伸手欲碰时过,时过却猛地后退几步。 “你不是我姐姐。”他咬牙将符咒贴到棺椁上,“破。” 石室一点一点的坍塌,棺椁中的女子惨叫连连,“时过,救我,时过……” 即便不会被蛊惑,可听到时又宁的声音叫的如此凄惨,时过依然脸色发白。他再次打出一张符咒,“再破。” 那女子看他如此铁石心肠,惨叫转成了桀桀冷笑,坍塌的石室对她毫无影响,她扭动着身躯,爬出了棺椁,摇摇摆摆地走向时过。 “原来是一只会布置幻境的恶鬼。”时过冷笑两声,自身上掏出一把木剑,指着她道:“速速换回你自己的丑脸,不要玷污我姐姐的美颜。” 那鬼嫌弃的哼了声,“眼珠都没有的瞎子,谁稀罕呢。” “我看你是找死。”时过绝不允许有人说他姐姐的坏话。 他一剑刺去,不料却刺了个空。 身后传来滴着口水的嗤笑声,时过猛地转身,但背上依然被咬了一口。 时过环顾四周,场景早已变化,但依然不是村子的场景。 他微微挑眉。 方才并非是他不够快,而是这只鬼根本不在他眼前。 阵法中叠着障眼法,倒是他小瞧了这只鬼。 止血符拍身上,时过闭上双眼,以符扩大了其他四觉。 那鬼没想到他这么聪明。 一时之间倒也没敢再次攻击。 时又宁与储修一起,顺着血腥味连着查看了三个停尸之处。 村民死状并不可怖,脸上还隐约带着笑意。他们身上一丝伤口也没有,但胸腔中的心脏却没了踪影。 储修在她身边说道:“他们的神魄被人拘走了。” 他乃是灵体,自然能够感受到周围留下的魂体波动。 时又宁不由皱眉。“拘魂?不是被吃了?” 她曾见过食魂的蚩妖,却没见过拘魂的妖。“妖不像魔可以驾驭万鬼,何必要多此一举将魂魄拘走。” “你又怎知不是魔?”时过问她。 听到这话时又宁不由一愣。 是啊,虽然卷宗上说俱灭,但她回时家查了资料,那虞文康所用精纯灵力很是像神力。 既然如此,为何不能有魔。 时又宁正思索着,不期然听到一声惨叫。 “时过。” 她脸色微变,转身就往外跑去。 储修握着她的手快步跟上。 然跑出房来,发现外面却别有洞天。 第十五章 她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四周烟雾淼淼,不见来路也没有去处。 “时又宁,时又宁,时又宁……” 是谁在一声一声的喊她?似泣似哭。 那声音如魔音灌耳,让时又宁心内惶惶脚步迟疑。许久,她握紧流金,一步步朝声源处走去。 浓雾层层分开,景象逐步清晰。 低矮阴沉的天幕,稀疏濒死的花木,浓稠腥臭的深潭。三个男人走入眼帘,一个走在前面,后面两个架住一个女孩,他们将她放在深潭边缘。 女孩幽幽转醒,清澈的眼底盈满惧怕与防备,她不敢抬头打量,只小心翼翼的询问:“三爷爷,这……这是哪里?” “昨天你们让我习的咒术我已经学会了,我……我会听话的。”她被打怕了,再不敢违抗他们的命令。 时长林点点头。 他面色严肃,眼带审视地注视了时又宁许久,直看的她缩的更紧似是更怕,才微微扬手。 另有一人自外走来,手中小心翼翼捧着一个锦盒。 “又宁,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逼着你学那些东西吗?”时长林问道。 “不知道。”时又宁低声回答。 “因为这是我们时家存世两千多年屹立不倒的根本,我现在将重担传给你,你来代替我们这些老家伙守住时家,好不好?”时长林蹲下身子,像是与她商量,但语气却不容置疑。 时又宁直觉有诈。 但她不敢直接拒绝,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还小。” “你已经二十岁,不算小了。当年你姐姐接过这个担子的时候,才不过八岁。”时长林有些惋惜,“若非她骤然离世,这一切也落不到你身上。” 时又宁抿紧了唇瓣。 她来到这里才知道自己竟然有个双胞姐姐,刚生下来就被送了过来,小小年纪就遭受这些非人折磨,更是不到二十岁便早早逝去。 时又宁心疼这个未曾谋面的姐姐,由此更恨这些所谓的族内长老,也恨她们的父母。 “可……可……可我很笨,什么都不会。三爷爷,我,你再让我多学点东西吧。”这里让她愈来愈不舒服,她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似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时又宁磕磕绊绊找着借口,时长林却已然不耐烦。 两个男人上前摁住了她。 “三爷爷,这……这是做什么?”时又宁更怕了,身体抖如筛糠。 时长林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唤做流金,它今日饮了你的血,便会认你为主。认主之后,它会随着你的心意变化各种物品形状,乃是不可多得的宝器。”时长林抚摸着流金轻声介绍。 “我……我不是很喜欢。” 时又宁忍着心底的惧意,小小声的拒绝。 “你必须喜欢。” 时长林不欲再拖延,他迫使她睁大双眼,冰凉地匕首贴近了她清澈皎洁的眼珠。 “三爷爷,你这是……啊……” 时长林手腕微转,黑白相间的眼珠伴随着红色浆液,被他轻轻从眼眶中挑了出来。 时又宁惊声尖叫。 她拼了命的挣扎,“三爷爷你放过我吧,我求你了,我给你磕头了,求求你了。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没人会救你,你也不需要别人救。你是时家的女儿,这是你的命。”时长林动作麻利毫不迟疑。 他一边说着冷酷无情的话,一边快很准的挑落她的另一个眼球。 可这还不是地狱的劲头。 时又宁站在远处,麻木地看着这一幕。 这是她心底最深沉的恐惧,无数个午夜梦回,她被压在梦魇中无法脱身。 可能当真已经习惯了吧。 虽然依然心神俱痛,但至少可以做到横眉冷对。 看来这些年她也并非只长了岁数而没长脑子。 她沉默的看着少女时期的时又宁被迫承接了那双妖眼,但因功力不足,皮肤从她身上寸寸剥离,属于兽类的毛发根根而起,半人半兽的少女被人摁进腥臭的水潭,一遍一遍尝尽血肉分离重塑之苦。 忽然有人捂住了她的双眼。 时又宁微微一愣。 储修凭空出现在她身后,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时又宁,该醒过来了。” “时过还等着你去救他。” 时过? 时过! 时又宁眸光一凛,猛地睁开双眼。 眼前景色如旧,依然是冷而宽阔的北方村落。她拉着储修的手,正保持着一个奔跑的动作。 刚才的幻境并非是阵法凝成,而是有人摄了她的神魄。 若她当真出手去救少时幻影,便真的会沉溺其中,与之融为一体,一遍遍受尽剜眼躯碎之痛,永世不得出。 看来那些受害者的魂魄便是如此被拘走的,只是他们所看所梦乃是心中所想喜事,以至于每个人脸上才会满是笑容。 但心脏呢? 时又宁顾不得细想,眼下最要紧的乃是时过。 之前时过的惊叫,应该只是为了让她心有慌乱,趁机摄她神魄。想来此时,时过也应该陷入了幻境,只希望他不要在幻境中过多纠缠。 流金在前面开路,他们很轻易便寻到时过。 一个单薄瘦弱的女孩,披着时过长长的衣服,正艰难的将他往家里拖。 旁边三个叠在一个的男人,皆双目欲裂满面恐惧。 时又宁匆忙上前,发现他们已然没了呼吸,胸中心脏也不见踪影。 “神魄也不见了。”储修适时开口补充。 “你……”时又宁转身走向时过,却发现那个拖着他的女孩神色紧张眼含惊惧,但双手却紧紧抱着一个木棍,挥舞着挡在时过面前。 “你,你们别过来。”她咽着口水,颤抖着开口。 时又宁只一指便将她挥开。 女孩摔出去倒在地上,愈再起身却发现自己既不能动,也无法开口。 时又宁扶起时过,伸手一探便发现他此时气息全无,但幸好心脏依然健在。 她深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 “帮我。”时又宁对储修说道。 方才是储修将她神魂从幻境中唤醒,他乃是灵体,应该有办法带她进入时过的神魄幻境之中。 “我去救他。” 储修连忙说道,“我会带他回来,你信我。” 第十六章 最惨姐弟 这两姐弟的幻境一个比一个惨。 两人都是半途承接时家重担,从一无所知走到今天这一步,其中所经历的艰辛苦楚,真的算得上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程度。 幸亏他们后来互相扶持陪伴,这才没走上反社会的道路。 这无疑给他们警察消灭了一个很大的隐患啊。 储修如是想到。 嗯,看来他即使失忆了,作为一个警察的初心却保持如旧。 储修蹲在地上,遥遥地看着时过的一举一动,斟酌着该怎么上前把人唤醒。 他没有记忆,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更谈不上了解,一切行事凭的全是直觉。之前时又宁陷入幻境,他觉得自己应该能找到她,于是他就去找了她。 他自然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时过,但是男人的第六感告诉他,如果他此时上前硬生生拦住时过,时过即便不死也会变成痴傻。 刚才撂下的话好像太满了! 不知道现在改口还来不来得及? 储修幽幽叹了口气,为难地挠了挠下巴。 那女鬼后续的几次攻击,都被时过挡了下来。她也不恼,只嘻嘻笑着与他缠闹。 时过绷着脸,越来越恼。 女鬼就笑他,声音软软绵绵缠缠绕绕似勾人心,“小哥长得这么俊俏,作甚么总是黑着脸呢,这样就不好看了嘛。” “你别闭着眼睛嘛,你倒是看看我呀。” “是我好看一些还是你姐姐好看一些呢?” “你很喜欢她对吗?午夜梦回都是她的身影呢!” “她就在你眼前,你不想抱一抱亲一亲吗?” 时过终于忍无可忍,猝地睁开双眸狠狠瞪她:“你胡说……” 可眼前哪里还有女鬼的身影。 时过先是一愣,随即脸色骤变。 这间狭小得不足十平方米得屋子,他在这里被关了近两年时间。 没日没夜的画符,没日没夜的练咒,他不敢哭诉不敢懈怠,就那么埋着头像是一个机器人一般,机械而无趣地重复同一个动作。 其实也并非没有反抗。 十四岁的少年刚被关进来时,打过闹过哭过也求过,但那些人总是无动于衷。他们不会打骂他,但他们会变着法子折磨他。 彼时时过很怕黑,整整一个月,他们不曾让他看到一丝亮光。 他也曾怕过水,他们便往石室内灌水,他无处可逃无人来救,几乎以为自己会淹死在这如同棺材的地方。 可其实他最怕的是鬼。 时过倚着墙壁坐到地上,他轻轻捂住眼睛,不太想回忆那段时光。 但很快时过察觉了不对之处。 这双手苍白细弱,青色血管根根暴起,看着毫无生机。 这…… 这不是他的手。 愣神间,石室的门被人打开,过亮的光让时过眯了双眸。 一人逆光而来,她的动作很慢,却非常坚定。她一步一步走到他眼前,弯着腰对他伸出手,“时过,姐姐来带你出去。” 时过双唇不住颤抖。 好一会儿才轻轻唤她,“姐……姐姐。” 是她把他从无望的黑暗中带离,是她重新带着他走向光明。 他把手放在她的手上,紧紧的握住再不愿放开。 “真乖。”女子柔柔地笑,很满意他的听话。 “走,姐姐带你去好玩的地方,保你乐不思蜀呢。” “好。”时过点头。 这也太不禁引诱了吧! 储修有点恨铁不成钢。 如果此时他再不拦截,时过就真的玩完了! 手腕微微翻转,储修手心忽然燃起点点光芒,细如豆芽地火苗颤颤巍巍看着随时要灭。但储修已然顾不上那么许多,他微一扬手,几十根“豆芽”朝着女鬼飞去。 女鬼惊声尖叫,脸上笑容寸寸崩裂。 储修准度没把握好,有几点光芒落在了时过身上,立时便在他身上留下几处灼烧痕迹。 “有点糟糕。”储修飞扑上前补救,却被时过一脚踹飞。 储修:“……” 啊喂,时过你清醒一点啊! 时过自然是清明的,他虽然有短暂的失神,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这一切又是那女鬼在搞鬼。他随波逐流,也是想看看她到底要把他带去哪里? 至于刚才那一脚,嗯,他只是单纯想踹储修而已。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时过无辜的眨眨眼。 装无辜这一招,还是跟储修学的呢。 储修咬着牙把这个哑巴亏吃了。 与此同时,守在外面的时又宁,也听到了女人的尖叫。 她用妖气在时过与女孩身上各自打下一个防护罩,随后拔地而起,迅速朝着声源处掠去。 半个月的疼痛给她换来不少好处,虽然妖力依然充盈到四处游走,但速度、力度和控制度却提升了不少。 几乎是瞬间,她便来到位于村北的一处土坡。 土坡上密密麻麻全是凸起,看着像是坟包但未免有些密集。 时又宁扬了杨眉,欲上前仔细查看,不过半步便发现自己再无法向前。 结界! “雕虫小技。”时又宁后退几步,祭出了流金。 她唇角微挑,笑的冷厉,“我今天非要看看是什么狗东西在这里作祟。” 流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变高,不过须臾之间,一座小山便耸立在眼前,且依然在不断变大又变大。 时又宁站在山峰之上,掌心妖力喷薄而出。 山与人融合一体,一同朝结界撞去。 没有储修加持的时又宁,打法永远是粗暴又狠辣。 “砰”的一声,整个大地都颤了颤。 向阳村的村民以为地震来了,也顾不上妖鬼作怪,连滚带爬地从房内跑了出来。 又是“砰”的一声,震得所有人的耳朵轰鸣作响。 他们或趴或跪,目瞪口呆地朝着村北看去。黑沉沉夜幕之下,一座雄壮的山峰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撞击着什么东西。 “啵……”耳边响起破裂声。 流金回手再抛出,卡在结界破裂之处,时又宁身影在空转翻滚半圈,带着流金跳出了结界,落在半坡之上。 由此也终于看清,半坡上的凸起并非是坟包。 而是尸体。 密密麻麻,一具挨着一具。 他们面朝东方而跪,双掌朝下,身体微微前倾。 似拜服,似献祭。 第十七章 恭迎吾皇临世 流金化作长鞭,在黑色的夜空中甩出密集白网,时又宁垂眸冷笑,将尖叫着朝她扑过来的女鬼,打的哀嚎不止。 女鬼没想到时又宁这么凶。 她刚被储修伤了本元,来不及疗伤又遭到如此毒打,身形几度扭曲,差一点魂飞魄散。 但是她不能退,也不敢退。 战或许有活路,退则真的会死。 女鬼仰天长啸,周遭尸体内浮起点点黑芒,裹挟着阴风没入她体内。她的半边脸浮现黑色符文,嘴中长出尖利獠牙,根根长发顺风而长,如上千根黑色弑人的毒蛇,铺天盖地朝着时又宁袭来。 时又宁冷冷看一眼女鬼身后的黑色身影。 那人身罩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只露出一双猩红色眼睛,阴森可怖地注视着时又宁。 除了这数以千计的尸体,他的脚下还跪着三只鬼,每一只的修为都不低于与时又宁战斗的女鬼。丝丝黑线自它们身上而起,缠绕着奔腾着冲入黑衣人体内。 这些鬼竟然如此虔诚地、心甘情愿地任由黑衣人以他们自身鬼力为食? “无胆鼠类,藏头缩尾。”时又宁嗤笑。 她大马金刀的立在原地,任由女鬼长发将她包裹成茧。黑色的巨大的茧迅速缩小收紧,似乎准备直接把她碾压成一团碎肉。 眼看着即将胜利,女鬼不由狂笑:“无知小儿,你……” 但很快她的笑声便隐在了喉咙里。 黑色的茧内燃起点点星芒,由内自外越燃越烈,几乎瞬间便成了难以扑灭的大火。火光所到之处,一切尽成灰烬。 时又宁自火光中走出,眉心烈火纹路不断旋转,这让她本就邪气的脸庞又多了几分妖冶。 “天狐族?”黑衣人拧了双眉,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即便是天狐族又如何?区区小辈他还不放在眼里。 他抬眼望天,此时月上正中。 黑衣人停止了吸取鬼力,缓缓伸出左手,苍白的手在月色下晕着浅淡白光,他以指为笔,一笔一划在地上画着符咒。 他的速度很快,快到时又宁无法看清他的身影。 时又宁微微挑眉。 她起步上前,却发现脚腕被人握住。她低头看去,被烈火烧得惨叫连连的女鬼,尤不放弃阻止她。 “就这么怕他吗?” 时又宁蹲身,双指在女鬼眉心轻点,片刻后微扯了扯唇。 “还蛮惨的呢,既然如此,给你个痛快吧。”八年来,时又宁第一次使用属于妖族自身的技能,她其实并不是很清楚,燃起的这把火能造成多大的伤害。 但看女鬼越来越弱的鬼力,想来它威力不小。 时又宁难得起了善心。 “安心去吧,你所犯下的罪孽,我会从你这个主人身上讨回来。” 顷刻间,女鬼化作灰烬,无声无息散落在地,再不见了踪影。 耳边簌地传来啸声,时又宁神色一凛迅速起身,甩出长鞭挡下三只鬼的合体一击,她被震得气血翻涌,咬紧牙关才没有吐出血来。 三只鬼配合默契,不等她喘息,再次联手袭来。 时又宁这才看清,三只鬼长得一模一样,应是三胞兄弟,它们的表象与女鬼很是不同。 那女鬼乃是早些年前冤死因怨而结成,是以有自己的思维和行动模式。但这三只鬼兄弟,面无表情双眸晦暗,动作完全一致,不怕疼不会喊,没有多余动作,也毫无独立想法。 它们应该是被人炼制而成,而且是直接抽取人类的生魂所炼。 如此歹毒手法。 果然是魔界中人。 此人所画符咒难道是为了召唤其他魔界帮手? 时又宁眸光深沉,再不敢托大,疯狂催动全身妖力,流金在她手中虎虎生风,每一招每一式都带了前所未有的力度。但饶是如此,她也无法快速突破三只鬼的联合防线。 此时那黑衣人似乎已经画完了符文。 他将衣袖上挽露出小臂,右手握着匕首划过腕间,黑色的血液伴随着魔力,源源不断的附着在他所画符文之上。 刹那之间,风起云涌。 地上符文形成一束黑色光芒,携带着雷霆之力,凶猛的冲上云霄,与月亮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东西南三个方向,各有一束光柱直达上天。 四束光柱将月亮完全掩盖,黑沉的天幕似有裂缝,有什么东西欲从缝中冲出。 黑衣人跪伏在地,谦卑恭敬:“恭迎吾主临世。” 流金挡住不死不灭的三兄弟,时又宁只身上前。她双指划破掌心,双手沾满鲜血,轰然落在黑色光柱中心,不顾全身骨骼的挤压碎裂,恶狠狠地将双掌拍在符文中心。 以精纯人血和无限妖力,污了这魔力四射的召唤符阵。 黑色光柱戛然而止,被隐去的月亮重新透出点点光芒,天幕中的裂缝尚未来得及开启,便重新阖上。 “有我在,你那狗屁主人休想出来。”时又宁“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她此时形容狼狈,全身染血。但她柳眉轻扬,唇角笑容满是恶意。 黑衣人双掌控制不住地颤抖,好一会儿才紧握成拳。他缓缓抬起头来,咬着牙看她,“你怎么敢?” 他们等这个机会等了一百年! 一百年的辛苦等待,一百年的筹谋规划,一百年的满心希望,他们魔族统一天下的机会…… 全部毁在了这个该死的天狐族身上。 她该死! 该千刀万剐! 黑衣人浑身发抖,眼珠越来越红,他站起身来,黑色长袍退下,周遭空气随着他的动作波动不已。 “你……该……死……” 他每说一个字,时又宁便觉身上重担多一分,到最后她被压的趴在地上,几乎抬不起头来。 时又宁深深喘、息。 随后轻轻笑了。 她低着头,看着地上黑色与红色的血融合,口中轻声吟唱。她双眼逐渐演变成最深沉的墨色,眉心的烈火纹路凸了出来。 她低声嗤笑,声音干哑粗粝,说出的话带着一股难言的强调:“谁死还不一定呢。” 浩瀚如海的妖力自她身上蒸腾而起,在她身后凝结成九尾天狐虚影。 时又宁双掌撑地,优雅地爬了起来。 第十八章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储修给时过身上加了一层防护罩。 时过左看右看,不是很满意,“这样让我看起来像个憨唧唧的金鱼泡泡。” “它的主要功能是保护你的神魄,回归身体之后会自动消散,不会有人看到的。”储修认为,真男人就应该不拘小节,因此他完全无法理解时过的臭美之心。 时过撇撇唇,没再抗议。 “那走吧。”他有心探究清楚储修为何懂这么多,但眼下却不是追根究底的好时机。 也不知道他姐在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时过心底担忧,但面上却不显。见储修迟迟没有动作,不禁再次催促道:“走啊,你不是说能够带我出去吗?” 储修依然毫无反应,直挺挺地立在那里,看起来诡异无比。 “储修?” 时过又唤他。 这次储修终于有所反应,他转了转脖子,声音在喉间嚯嚯作响,最终发出一声古怪的低嗤。他面无表情地看向时过,双眸深沉如海,若非时过察觉他有些不对,及时避开了视线,此时怕已经被摄取了神魂。 时过迅速后退,满面戒备,“你不是储修,你是谁?” 怎么一瞬间就被妖魔鬼怪附身了呢! 不对,灵体好像不能被附身吧。 眼看储修一步步走来,身上邪气愈来愈重,时过顾不上那么许多,转身就跑。不过刚跑了两步,便被人摁住了肩膀。 时过浑身一抖。 他条件反射抓住那只手,直接给身后的人来了个过肩摔。有门啊!时过双眼一亮,迅速用双腿抵在他胸口,胳膊卡住他的喉咙。 然而不等他出言威吓,便听到储修出声咒骂,“时过你这个阴险小人。” 刚才趁机踹他,现在又来摔他。要说他不是故意的,灵体都不信。 储修自诩修养不错,但此时也忍不住恼怒。他稍微用力,挣脱开时过的钳制,冷冷地说道:“你既然这么厉害,自己回去吧。” 时过:“……” 怎么还学会了倒打一耙呢? “哎?不是……刚才是因为……哎?你别走啊,你听我解释……” 储修冷笑:“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说完便从原地消失了个干干净净无影无踪。 被留下的时过:“……”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据说这是那女鬼用法宝造出的神魄幻境,没有了储修带路,他到底怎么才能回归本体呢? 时过忧愁地挠头。 片刻后,储修再次出现。他肃着一张脸,完全不给时过说话的机会,提了他的衣领就走。 一阵头晕目眩之后,时过颤巍巍睁开双眸。 他猛地坐起身来,正对上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是刚才他救的那个女孩。 她半躺在那里,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看到他醒了,可怜又可爱地对着他笑了笑。 时过微微楞了楞。 他起身上前解了她的封印,“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一边问一边环顾四周,很快发现了吓得瑟瑟发抖的村民以及毫无声息的三个男人。 “轰”的一声,远处传来爆炸声,震得大地都跟着颤了颤。 时过脸色一白,推了推女孩,快速交代道:“回家里待着,天亮之前别出来。” “你……”女孩挽留的话尚未出口,时过已经飞快地掠走。她只看到他的一个残影,昭示着他的毫无留恋。 她松了挺直的肩膀,垂下头去。 时过来到了结界处,储修早已经站在了那里。结界外面,时又宁半边身子染血,露出来的肌肤寸寸皲裂,但她眸中战意汹汹,招招致命。 “魔界小儿。”她带着血的红唇轻启,说出的话轻蔑至极,“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黑衣人怒火中烧,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将她剥皮抽筋打的永世不得超生:“用秘术提升自己的修为,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他手中一把五尺上的黑色镰刀,所过之处腐蚀万物。黑衣人将镰刀狠狠插在地上,口中不住念着咒语。“往生之地,唯吾独尊。” 天地变化,山河颠倒。 数千具尸体活了过来,更有无数双干枯地、扭曲地白骨,掀开土地,密密麻麻地爬了出来。 它们抓住她的双脚,攀上她的双腿,缠住她的腰肢,欲将她带往地下。 时过双目赤红,“宁姐姐……” 他不怕时又宁此刻吃亏,但他害怕她总有力尽之时。 时过从身上掏出符咒,七八张一起贴到结界上。他微微后退,以力逼出心头血,“噗……” 符咒师的心头血,可以让其所画符咒提升数倍功力。但强逼心头血,会损伤根本。是以若非遇到紧急情况,一般不会用这种招数。 “破!”时过低声道。 爆破声不断响起,结界扭曲不已,但最后也仅仅只是破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有效就好。 时过欲故技重施,却被储修推了推。他说:“我来吧。” 储修掌心覆在结界之上。 他双眸盯着黑衣人,唇瓣微微动了动,一股精纯的妖力自他掌心涌出。结界跳了跳,顷刻间破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大洞。 时过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之后快速跳出结界,一脚踢飞脚下的一只骷髅。 一张符咒贴到身上,时过立时拔高到三米多。他此时重有千斤,一脚下去白骨散如齑粉。他毫不迟疑,也不怕危险,朝着时又宁走去。 储修却比他更快。 但他却是冲到了黑衣人跟前。 储修明白,若他此时与时又宁接触,会直接吸取她大部分妖力,如此她的妖形再难凝结,必然不是这黑袍怪的对手。 他已经在虞文康那里试过一次,他这次想验证一下除了这两种之外,自己是否还能吸收魔力。 若真的可以…… 连储修自己都要怀疑,自己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 “又来一个送死的。”黑衣人桀桀冷笑。 他拔出长镰,狠狠朝着储修劈去。 储修不躲不避,尖利的镰刀自他身上劈过,将他劈成数道闪影。 “不自量力。” 黑衣人鄙夷出声,他镰刀指向被白骨与尸体拖住的时又宁,咬牙道:“受死吧。” 然而下一秒,他惊恐地睁大双眸,不可置信地朝着胸口看去。 第十九章 香甜可口小点心 他的胸口上覆着一只手,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然此时,这双好看的手却已然腐蚀了他的半边肩膀。 不不不……不是腐蚀。 黑衣人感觉生命力在不断流逝,也能感觉到似有什么在撕扯着他的身体。 这个男人欲吃了他!用他的生命来强化自己的力量。 吸收弱小的魔来壮大自己的力量,这是他们魔族常用的练功方法。可眼前这个不过是个灵体,且能力薄弱,不应该会他造成伤害。 除非他手中有着克魔的法子。 他挥舞长镰砍断储修的胳膊,想要后退,却发现储修不过是缥缈片刻,便又缠了上来。 杀不死。 这个灵体竟然杀不死。 黑衣人骇然。 他几次三番摆脱他,但他却如跗骨之蛆一般又迅速扑上来,甩不开拿不掉踩不死,一点点蚕食他的魔力和身体。 不过短短几次交锋,黑衣人竟是少了半边身体。他的心脏裸露在外,被一层黑雾紧紧包裹,强劲的魔力倾泻而出,染黑了储修的双眸。 他舔了舔唇角。 只觉那颗心脏看起来香甜可口好吃极了,然周围包裹的东西却有些碍事。 “你是什么人?”黑衣人的命脉设在他的心口,若被储修吸走,那他几百年功力便一朝丧尽。 储修根本不欲与一个食物多言,他一心一意地盯着那个心脏,恨不得直接将之吞下。 黑衣人甩不掉储修,更没办法朝时又宁下手。身上魔力被吸走的越来越多,这让他惊怒不已。 时过远远地看着这一幕,神色更加复杂了。 他艰难地朝着时又宁前进,尚未走到她跟前,便只觉一股热浪袭来。 熊熊大火冲天燃起,蒸腾的热气迫使时过不断后退。他定睛看去,只见时又宁立于团团烈火之中,累累白骨在她脚下化为灰烬,所到之处腐尸尽燃。然而那些尸体即便烧得面无全非,哪怕只剩下一只手或者一只脚,它们依然死死卡住时又宁,不让她动弹分毫。 若非此时黑衣人被储修缠住,她怕早就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她看着完全不在意,甚至越来越兴奋。 时又宁眉目染血,低声浅笑。 时过被她笑得头皮发麻心口骤停,有丝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见她拔地而起,舍弃了身陷尸潮的两条腿。流金在空中旋转跳跃,化成一只成年老虎大小的九尾妖狐,载住时又宁半拉身子,直直地冲向黑衣人。 她这种顾头不顾腚的打法,气的时过咬着牙直跺脚。现在是可劲儿的爽快了,待妖力散尽之后,有她受的。 更有他心疼的。 “储修,帮她。”如若这次她不能一击即中,怕不是又要用其他自伤根本的法子。只能寄希望于储修还有些许神智,即便不能与她联合,也不要扯她后退。 储修死死盯着他的可口小点心,闻言眼皮都没撩一下。 时又宁瞬间杀到,战意冲天妖气满满。 她五指成爪,直直朝着黑衣人的心脏攥去。 储修见她来抢自己的食物,黑梭梭的眼珠微转,抬起右手便去挡。两个脑子都不甚清明的人,顷刻间便过了十几招。 当然,储修左手依然死死贴着黑衣人,不给他半分喘息机会。 身上数半魔力被储修吸去,再加上时又宁的不要命恐怖打法,黑衣人既恐于自己会命丧于此,又不甘心就此灰溜溜遁走。 他们失去了这次召唤魔王的机会,下次不知还要准备多久。如果他就这么离开,无法向其他几位交代。 今儿无论如何,他今儿必须取了这两人的性命,回去才好交差。 看到他们两个窝里斗,黑衣人坚定了信心,他目光憧憧扬唇尖啸,那三只鬼直冲过来,化作团团黑雾,将三人罩在其中。黑衣人得此滋养,身体重新凝聚,而储修则更加欢快,黑雾中的他简直像是入了林的乳燕,餍足的浑身都在打摆子。 黑衣人低眸吟诵,无数黑色丝线从他身上伸出,延展到时又宁身体各个关节。她过于凶煞,黑衣人根本没想控制她,只需要阻碍片刻便可。 时又宁已然突破储修防线,一拳轰在了黑衣人面门之上,直将人打得后退数步。 她迅速跟上,甩了甩颇有些僵硬的胳膊,回首就给了靠上来的储修两巴掌。 储修毫无所觉。 一边欢快的吸收魔气,一边护崽子似得盯着对他吸引力最胜的心脏,同时还有些觊觎时又宁身上的气味。 如果连她一块吞了就最好了。 他颇为贪婪的舔舔唇角,眼神直勾勾地盯住了时又宁。 咒术终于念完,黑衣人长镰竖起,天空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枭声,一只似鹰隼似枭鸟的东西,凭空出现在暗夜之中。 “鬼魈。”时过略有些犹疑,传说这种鸟是死人堆中所生怨气化成。 “轰!” 爆炸声响起。 一个巴掌大的小人,自爆炸升腾而起的黑雾中窜出,被鬼魈叼在了口中。 黑衣人元神脱壳,魔身自爆。他解恨地看了眼下面的狼藉,随后挥挥手,鬼魈便带着他冲入云层。 他需要赶快找个地方恢复法力。 土地塌陷,结界破裂,爆炸的余威波及到村内,房屋一排排倒塌,村民尖叫着逃窜。 黑烟腾腾,看不出时又宁具体情况。时过咬牙看了眼那些无辜的村民,内心挣扎了片刻,还是决定先救人。 他甩出几十张符咒,天兵天将归位,随着时过去救人。 老天保佑姐姐一定要没事啊! 时又宁确实没事,但也不好受。 黑衣人魔体爆炸时,储修非常兴奋的迎了上去。虽然被炸了个灰头土脸,但充足的魔气却一点没少,全进了他体内。 然而最惦记的小点心没了,储修简直暴怒。待时又宁打上来时,憋着口气就把人扑到了。 他压在时又宁身上,如瀑般的妖力排山倒海地冲入他体内,可他犹不满足。 张嘴就咬了时又宁下巴。 刚刚清醒过来的时又宁:“……” 她闷哼一声,双手掐住他的脖子,气道:“松开。” 储修果然松了嘴。 可不等她松口气,他一低头又咬住了她的脸。 时又宁:“……” 疯了吧他! 第二十章 挨骂 时过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将村民安置到安全地带,又赶紧在四周清理出隔断,以免爆炸引起的山火越烧越远造成更多损失。 再多却已然顾不上了。 他顶着一张晚娘脸,踩着一路焦尸,飞扑到时又宁跟前。却见她狼狈地被储修压在身下,看起来可怜又可恨。 支撑着她的妖力被吸走,时又宁只觉浑身虚脱,她咬着牙将储修打晕,却怎么也推不开他,只能任由他保持着啃着她的姿势趴在自己身上。 趁着恢复气力的空档,她略思索了番今晚的遭遇,但还不等她完全想明白,便察觉到一抹不善的目光。 求生欲瞬间激发了时又宁的演戏天分。 她扬起满是血污的小脸,可怜巴巴地说道:“时过,我……” “活该。” 时过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看着她虽狼狈但精神还不错,时过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想着等她封了眼睛还不一定咋样呢,她如果难受他也会跟着不好过。又想着她每次打架都这个死德行,急吼吼地往前冲,不管不顾就是刚。 以前也还罢了,但最近一次两次遇到的都不好惹,回回都是她吃亏……越想时过就越气。 一张嘴跟坠了刀子似得,直将时又宁骂了个狗血喷头。 时又宁张张嘴有心反驳,毕竟她那时候真的很难控制住自己,但瞅着时过眼底的后怕,她叹着气闭上了嘴。 就是心情略有些微妙。 毕竟以往都是她将时过骂个狗血喷头。 自家养的小孩子长大了啊!连家长都敢骂了啊,啧! 趁着他休息,时又宁连忙插嘴道:“你想骂我有的是时间,现在最要紧的是他啊。” 你姐还被人啃着呢?臭小子! 时过冷笑一声。 时又宁眨眨眼,这是气到失心疯,连她的清白都不顾了吗? 却见下一秒,时过抬起修长有力的右腿,一脚将储修踹出十几米远。 吃撑了的、正在消化食物的、陷入极度昏迷的储修,轱辘轱辘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以一个极度扭曲的姿势爬跪着停在了那里。 毫无所觉! 这还不算完。 时过又追上去,连着踹了十几脚,直到压着的郁气发泄完,他才晃悠悠地去捡了时又宁舍了的下半身,皱着眉头给她接上。 “你当自己是壁虎吗?断尾重生哦,很高级哦。” 得,不骂人了,改成冷嘲热讽了。 体内妖气再度横冲直撞的时又宁:“……” 大概知道自己不占理,时过的脸又臭的很,这时的她也没敢反驳,真真切切第一次发怂。 时过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 还好他先前多留了个心眼,求着时长林给了他一瓶备用着。他将时又宁半抱起来,喂着她喝下去。她身上的皲裂血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 但因为她确实也将自己糟蹋的够呛,身体断裂的地方虽然勉强长好了,但筋脉却没有完全连接,因此时又宁此时和废物没差别。 时过尝试着帮她封了眼睛试试,结果时又宁闷哼一声,身体疼的控制不住地发抖。 根基损伤过多,一瓶根本不够用。她现在必须去潭子里泡泡,才能彻底恢复。 “快快快……解开封印。”时过有点发慌。 时又宁摆摆手。 “没事,这点小疼不算什么。”她其实非常能忍,只是刚才没准备好。 时过本来意思就是让她疼一疼长点记性,但她真的难受了,他又止不住心疼。 “你逞什么能啊!”时过气的又要骂她。 时又宁:“……” 她幽幽地哼道:“你骂我上瘾了是吧!” “今晚的事情有点蹊跷,你先容我动动脑子。”她也不是非得虐待自己,但是解了封印她就没了脑子,一些事情搞不明白,她总是有些不安。 时又宁指挥着时过将她背起来,“先去那个魔人画的符阵去看看。” 时过哼哼唧唧地不是很愿意。 但到底还是拗不过她,他背着人将那个符阵周围清理干净,皱着眉头仔细去看。 “召唤阵?”他不是很确定。 时又宁便将他还在幻境时发生的事情说与他听。 “有魔人在召唤魔王?”时过颇有些惊讶,魔族尚有余孽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告诉他,魔王在那场六界大战之中也未曾陨落?“拉我入幻境的厉鬼和这个魔人勾结到了一起?” 时又宁说道,“最开始应该不是,我送那女鬼往生之前,曾读取她的记忆。她被人迫害沉冤而死,怨气凝结变成厉鬼,后被人镇压在此。” “有人将她放了出来……”时又宁顿了顿,说道,“就是刚刚那个小姑娘。” “哪个?”时过问完便反应了过来,“不可能吧?今晚要不是我救了她,她差点被三个混账强、暴了。” 那小女孩看着年龄小的很,估计都还没成年呢,哪能随随便便就能放出一只恶鬼。“估计是无心的吧。” “或许吧。” 时又宁继续往下说,“女鬼心有怨恨,她以杀人发泄,更享受村民等待死亡来临的绝望和恐慌,”所以才会第一天杀一人,第二天杀两人……以此慢慢折磨村民的神经。 时过砸了咂嘴,“所以我们本来只需要干翻这只厉鬼就行,没想到却误打误撞破坏了魔族人召唤魔王的计划。” 时又宁先是点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 她依然觉得这件事很不对,之前就是卡在了这一点。 “先别想了,我先送你去歇会儿,有事我们明天再干。”火灭了个七七八八,这一地焦尸、反转的土地还有倒塌的房屋,等明天白天再收拾吧。 “到底哪里不对劲呢?”时又宁呐呐自语。 经过趴在那儿的储修时,时过面无表情地从他身上踩过,他刚偷偷地笑,便听到时又宁忽然“啊”了一声,他以为自己幼稚的行为被发现了,忙敛起笑意假装正经。 “时过,如果由你来召唤人皇,你会怎么做?”时又宁突然问道。 “我肯定会……” 他话未说完,便也想到了时又宁所说的不对之处。 第二十一章 我会负责任的 两千多年前,魔王野心勃勃、实力强悍,他凭借一己之力收服了一盘散沙的魔族,之后带着这群魔人四处征战,轻松挑起六界纷争,差一点就统一了六界。 虽然最后身死道消功亏一篑,但魔族中人对他却是极尽推崇。 如果他真的还活着甚至可以召唤他重回人世,那这些魔人应该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此处别说是人连虫都不该有一只。可偏偏这个魔人不但今天匆忙赶至,身旁连个护法的同伴都没有,以至于轻而易举的就被她终结了这场召唤。 不过那个魔人的愤怒倒也做不得假。 难道他被骗了?或者只是人手不足? 还是这件事其实另有别的谋算? 即便想通了这一点,依然还是搞不清其背后真正目的是什么? 总觉得有虚虚胧胧的一层纱遮挡在前。 “最近几件事全都不明不白的。”时过皱着眉头嘀咕,“会不会是有人针对时家?” “我们回去要不要向长老们汇报啊?”时过又问道。 时又宁眉心跳了跳。 针对时家? “到时候再说吧,等会儿你把储修也带回来吧。”她不欲深想这个问题,转了话题说道。 这个小警察太魔性了。 荤素不忌什么都能吸收不说,学习别人术法的能力也非常强。再加上他身体所隐藏的秘密…… 还有一点,让时又宁颇为在意。 以往她与时过二人从未遇到过匪夷所思的案子,而自从认识储修,却一件怪事接连着一件。 总觉得他好似那把开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说道储修,时过不但生气还很忌惮,“宁姐姐,我有预感,他将来绝对是个祸害。” 储修身上的怪异之处太多了,多到让人想忽视都不行。 他微微侧眸,看一眼时又宁下巴上无法完全消除的浅浅牙印,提议道:“他今天吸收了这么多魔气,醒来之后怕是会直接入魔。不如我们趁他现在昏迷,先下手为强……” 时过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做完又想起时又宁看不到,便又直接开口:“杀了他,让他魂飞湮灭。” “你可以试试。”时又宁应道。 “哦,不行……唉,什么?”时过本来以为时又宁会反对,乍然听到她同意的这么痛快,有点反应不太过来。 时又宁搓了搓指尖,“他确实是个好人。” 热血又有担当的年轻警察,临危不乱也有些机智,时又宁对储修的观感不错,因此即便他失去记忆后有所冒犯,她也不愿与他计较。 可如果他真的由此入了魔,她们确实不能留他。 “你先试试吧。”储修受过几次攻击,但这些攻击不但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反而全被他吸收了去。 其实他是杀不死的。 时又宁压下心底这个念头。 两人讨论的主角,此时正昏睡的憨甜,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似乎正做着什么美梦。 “恭迎吾主临世。” 储修微睁开眼,眼前是无边无际的浩瀚云海,他扶额坐起身来,勾着唇笑了笑。 这声笑又冷又邪,在云海中回荡,久久不息。 “真是有意思”他动了动僵硬的手脚,缓缓地站起身来。环顾四周,空空荡荡,寂静无声。 “没想到我还有醒过来的这天,啧,老匹夫你是死了吗?”储修虽是笑着说话,但眼底却无一丝一毫笑意。 依然无人回应。 储修也不在乎,他随便寻了一个方向,一步一步朝前走。 “你走不出去。”一抹声音响起,空灵无情。 储修抱臂哼笑两声,“原来没死啊!我既然能醒来,自然也能走出去。” “有我在,你走不出去。” 先前那个声音再次开口。 “那就试试。”储修微微挑眉,云海剧烈翻滚摇曳,轰鸣的雷声响起,蔚蓝的天空霎时变成纯黑。 然而不过片刻,一切又恢复如初。 “这是我的地界。”无悲无喜的声音落入储修耳中,让他觉得分外刺耳。 “老子今天便掀了你这地界……” 他话音方落忽觉眼前一黑,再次睁开眼睛,就看到时过正拿了刀戳他胸口。 储修:“嗝……” 连着打了好几个饱嗝,储修才算彻底清醒,他回味了翻方才的梦境,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当然最让人莫名其妙的还是跳出三步外的时过。 一晚上过去,已经试过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却始终弄不死一个灵体的时过,一脸关切地对着储修胡诌:“我看你睡这么久还不醒,想帮你检查检查身体。” 储修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许久,直看得时过浑身发毛,忍不住握住拳头,“你有病吧,干嘛这么盯着我。” “储修醒了吗?” 外面响起时又宁的声音。 “醒了。”时过赶忙跑出去接她。 储修匆匆爬起来坐好,乖得跟小学生似的。待时又宁由时过抱着走进来,储修先是诧异随后有些不高兴的抿了抿唇。 他不高兴个什么劲!时过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时又宁以血画咒,解了双眼封印。 一阵风冲过来,不过眨眼的功夫,时又宁已经换了个怀抱。 她抬眸去看这个年轻的男人,却见他气质干净、气息醇和,一丝一毫入魔的迹象都没有。 “怎……怎么啦?”储修被她看的嗓子发紧,他回忆起昏过去之前对着时又宁又啃又咬的画面,一张俊脸脸可耻地红了,说话也有些结巴。 “那个……嗯……我其实……可以负责的。” 依然张着双手保持着抱人姿势的时过:“……” “负你麻的责。”时过跳起来就要打人。 储修抱着时又宁转身就跑,边跑还边说道:“以后我就是你姐夫了,我会让着你的。” 时又宁:“……” 她觉得储修的病更严重了! 瞧着这俩年纪相当热情洋溢的小伙子你追我赶你来我往,时又宁幽幽叹气,她总觉得该退场的那个是她。 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 外面响起了曾和文着急的呼唤声:“大师,大师,不好了。” “我们好着呢。”时过打开门,气冲冲的说道。 大早上的,怎么一个两个都来找晦气呢。 曾和文喘着粗气,颤着声音说道:“他们……他们全都疯了!” 第二十二章 叫姐夫 储修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当然,怀里稳当当地抱着时又宁。 呸,这小子可真会献媚! 时过跺着脚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也急吼吼地跟了上去。 曾和文脚步凌乱坠在旁边,哆嗦着说道:“一早起来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家家户户都没个声响的。我寻摸着也可能是昨儿晚上都吓狠了,就没多在意。” “可我出门给您送饭的时候才发现,家家大门敞开,家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曾和文本来以为,大家是太害怕了所以一能出去就连夜拎包袱跑了。气归气,但这也算人之常情。 “我又仔细寻思了寻思,这才琢磨出来哪里不对劲。人跑了也就算了,那养的猫儿狗儿猪啊鸡啊的总不能全带走吧。” 曾和文把村里翻了个遍,最后在昨晚闹得最凶的北坡看到了人。 全村老小,不论男女,足足上千人,俯首贴地跪在北坡。他们脚底下凌乱地扔着猫狗的尸体,喉咙处有明显撕咬痕迹。 甚至还有几个小婴儿的尸体。 曾和文吓得差点晕过去,七手八脚地跑来喊人。 时又宁敛了唇间笑意。 时过也沉了脸。 他们昨晚恶战一场损耗颇多,原想着女鬼被除、魔人逃遁,应该不会再有其他危险,于是决定收尾工作等休息充足再做。 偏偏又出事了。 而他们毫无所觉。 储修看着姐弟两人沉重的脸,安抚性地颠了颠时又宁,说话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宁宁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时又宁微微仰脸,眼前是储修精致的下颌角。 他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微红了脸颊。这样清纯羞涩让他觉得自己很不男人,于是哼了哼,故作沉稳地说道:“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时过脚底打个旋,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曾和文也憋红了脸。 他们村里上千口子人正生死不明,大师怎么还有闲心在这里调、情呢。 “你能看到他?”时过瞥见曾和文脸色,忽然开口问道。也是,如果曾和文看不见储修,肯定会对时又宁别扭的姿势侧目。 一句话吓得曾和文倒退好几步,他惊疑不定地瞅着储修,是了,昨天傍晚他只接了两个人进村。 这这这……这人莫非是鬼? 他抱头要跑,时又宁忙喊住他,解释道:“他是昨晚赶来接应我们的,时过吓着你玩儿呢。” 这怎么能拿来开玩笑呢! 曾和文缩了缩脖子,有心埋怨两句,但张了张嘴没敢出声。 储修眨眨眼,他低头与时又宁咬耳朵,“我醒来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有些奇怪,刚才忘记告诉你了。” “你摸摸看,我是不是有心跳啦。” 说完期待地挺了挺胸膛。 “嗯,有了。”时又宁随口应了声。 他刚才抱起她时,她就听到了。 从最开始虚无缥缈的灵体,后来凝结成形,到现在真正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一直在进化。 而性格也随着他的进化而有所变化。 从曾经的懵懂无知、毫无情绪到如今的轻浮嬉闹、情绪多变,两种不同的性格在他身上却也没有违和感。 然而这一切都与他原本性格全然不同。 所以他到底算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杀不死也不敢赶走,怕他当真入魔危害社会,或者要呈报给时家长老,让他们来解决这个麻烦吗? 时又宁拿不定主意。 而且,她有预感,虞文康那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他一定会想办法将储修召回去。 到时候她又该如何? “你还没摸呢。”储修失望地嘟嘟嘴。 好不要脸! 时过真想唾他一脸狗屎。 时又宁笑了笑,垂眸道:“我虽然瞎,但我不聋,不需要摸。” 听她话音里兴致不高,储修适时闭了嘴巴。他小心翼翼地觑了觑她的脸色,看她也不像不高兴的样子,又高高兴兴地扬了眉毛。 表情鲜活又多变,一点也不像之前似得总是木着脸。 时过也察觉到了异样。 他侧脸仔细打量储修,脸还是那张脸,但好像哪里又不一样了。 储修斜了眼时过,无声开口挑衅:“叫姐夫。” 时过:“……” 我叫你个大头鬼!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撸起袖子就要揍人。 “快叫姐夫,不然我可要还手了。”储修一边躲,一边得意地哼哼。 时过怒发冲冠,跳着脚打他,但怕错伤到时又宁,又不敢真的下狠手。 储修就拿话刺激他,“跟挠痒痒似的,你没吃饭啊。” 两个人哇哇大叫,远看像两只斗鸡。 时又宁不由抚额,她这是造了什么孽,要这么被他们折磨。 但由着他们这么一闹腾,沉重的心情倒松快不少。 待来到村北山坡,储修与时过很自觉地歇了打闹。 他们与时又宁一起看过去,便见山坡上密密麻麻跪满了人。 这些人与昨晚的尸体动作一致,所跪的位置也分毫不差。 甚至于他们膝盖下面还有未完全烧干净的焦尸。 时又宁拧了眉心。 “他们还活着。”储修说道。 这些人体内还有魂魄,但…… “妖化了。”时又宁指尖微勾,一丝妖气缠绕到她指上。她轻轻碾了碾,妖气在她手心颤抖片刻便化为虚无。 “这些动物应该是被咬断喉咙吸干了血。”而且恐怕就是那些跪着的人干的,时过拾步上前,准备去确认一下。 “先别去。” 时又宁阻止他,随后她问曾和文,“你们村里那个小姑娘呢?” 她凭借气味分辨,这上千人里面,除了没有曾和文家里的八口人,也没有昨晚她见得那个小姑娘。 “哪个小姑娘?”曾和文疑惑,他们村里小姑娘多了,不知道她问的哪个? 时又宁很轻易的复述出她的相貌特征:“年龄大概十六岁,身高约一米六五,圆脸丹凤眼菱唇,说话的时候唇角有两个酒窝。一个人住,没有家人。” “她昨晚还差点被人欺负了。”这个时过昨晚也与曾和文说过。 当时他的表情就有些奇怪,但时过没多想。 “曾雅啊……” 曾和文眼神稍有些躲闪,似乎不愿意多说。 “她去哪儿了?” 时又宁忽然厉声喝道,吓得曾和文一哆嗦,当即跪倒在地。 第二十三章 她好恨呢 三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曾和文似是难以启齿,几次张嘴都没有发出声音。 “我在这儿呢。”柔弱软糯地女声响起。 曾和文猛地抬头,满面震惊地看向那个走过来的单薄身影。 “二叔。”曾雅轻轻一笑,低声唤他。 “哎……”曾和文哆嗦着嘴唇,好一会儿才低应了声。他双掌撑地,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爬起来。 曾雅走过来扶了他一把,“二叔,慢着点。” 曾和文浑身僵硬。 他转了转略有些浑浊的眼珠,发现自己胳膊还在侄女儿手心托着。她朝着他笑的温暖,但他却觉得挨着她的半边身子都是凉的。 昨天晚上的一切都是混乱而疯狂的。 接连地死人让村民情绪濒临崩溃,请来的大师虽然将妖物赶走了,可那密密麻麻的尸体燃烧所落下的灰烬,那恐怖的场景血淋淋的打斗场面,依然压断了他们一直紧绷着的神经。 最先发难的是那三个男人的家人。 甚至都等不得村里的外人陷入深眠,他们便将曾雅从家里拖了出来。 十几个人围着她又打又骂,每一拳每一脚每一棍,都又狠又毒地落在这个小女孩身上。 “都是你这个灾星,如果不是你我儿子也不会死。” “杀人犯,你这个杀人犯。” “妖孽,你就是个妖孽,你害死自己家里人还不够,还要来害我儿子。” “当初就应该直接打死你,省的你现在来祸害我们。” “你个小贱人,我要你给我儿子偿命。” 曾雅抱着头蜷缩在地上,眼底如淬了冰似得,看不出任何波澜。 这种打骂她早就习惯了。 她生下来就和别家小孩不一样。 别人的眼睛是黑色的,她的眼睛是红色的,而且她还是双瞳。 刚生下来的时候,她爹妈就要把她溺死,是她奶奶把她抢下来,逼着她爹妈养大她。 从小曾雅就吃不饱穿不暖,她爹妈每次遇到不好的事儿就打她,骂她是她丧门星。村里的人看她爹妈都轻贱她,有时候脾气上来也会拿她撒气,渐渐地小小女孩就成了全村的出气筒。 唯一对曾雅好的只有她奶奶。 但老人年纪大了,出门都不方便,哪里能护得住她? 十岁那年,家里房子着了火,除了曾雅和奶奶之外,她爸妈还有三个弟弟妹妹全被烧死。 曾雅一点都不伤心,反而还很开心。 她想她终于可以和奶奶相依为命了,可她奶奶却受不住打击中风在床,病的连人都认不出,没办法,只能被她二叔接回家养着。 自此曾雅就一个人住,可越长大受到的欺凌越多,她十三岁那年就有人摸到了她的房里。 曾雅是真的不想活,可她奶奶以前总和她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所以她也不想死。 忍一忍吧! 再忍一忍,等他们都累了,就会暂时放过她,曾雅麻木地想。 可人越来越多,那些死了亲人的人,那些被吓破了胆子的人,那些疯了的人……他们加入进来,撕扯她、踢打她,把她当做发泄恐惧的唯一出口。 后来,他们说:“杀了她吧。” “杀了她我们村子里就再也不会有灾祸了。” “杀了她我们才能活。” “杀了她给死去的人报仇。”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无数个声音混成了一句话。 “杀了她!” 曾雅开始挣扎。 她是活得艰难,可她真不能死,她还得给她奶奶养老送终。 挣扎不开,她就求他们,但没人可怜她。 他们冷酷地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拖到村里唯一的机井前面。 曾雅在人群外看到了她二叔,她祈求地看着他,希望他能救救自己,哪怕是看在奶奶面子上呢。 可他却别开了眼睛。 她被推入狭小的井内,冰凉的水灌入她的口鼻,她意识模糊地看到他们用石板,压死了那窄窄的一方天地。 她有什么错呢? 他们凭什么这么对她呢? 他们怎么能这么狠呢! 她好恨呢! 逆来顺受、小心翼翼、委曲求全既然换不来丝毫怜惜,那就让他们怕吧!怕到想起她就夜不能寐、肝胆俱裂。 沉入井底的女孩忽然睁开双眸。 流光溢彩地眸底闪动着嗜血的光芒,双瞳在这一刻才真正启动。 “二叔,你别怕。”曾雅在曾和文耳边,小声说道:“我不会让奶奶伤心的。” 她奶奶年纪大了,承受不了再一次的丧子之痛。 曾和文浑身一哆嗦。 是她,就是她,她从井里爬回来报仇了。 他心里在叫嚣,但嘴上却说不出话来,只能吞了吞口水,站在那里兀自发抖。 曾雅又笑了笑。 她仰起莹白如玉得小脸,第一次在时过面前,露出了她那双染血似得双瞳。 “你们找我有事吗?”她语调轻缓,问出的话带着一股别样的天真。 时又宁微微叹气。 其实她昨晚就应该看出她的不对之处,可当时她的心思全在时过身上,眼里根本看不到其他人。 “是你做的吗?”时过沉声问道。 曾雅点点头,毫不迟疑得承认:“是我呀!” 她伸出细弱的胳膊,将袖子挽起来,给时过看上面青黑的淤痕,“这些都是他们打得呢!” “他们先杀了我,我现在回来杀他们,我错了吗?” “大哥哥你要帮他们杀我吗?”她抿了抿唇,脸上闪过一丝黯然。“我之前救过我,我挺喜欢你的呢。你不帮他们,我就不杀你,好不好?” 时过大步走向曾雅,把她另外一边袖子也撸起来,胳膊青黑肿胀,甚至还有些不正常的弯曲…… 他咬着牙瞪向曾和文:“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曾和文哪里说得出口。 时过再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梦陀祭出去,不过片刻功夫,他们便明明白白地看到了过往种种。 这根本就是一群刽子手! 时过额角青筋不住跳动,有那么一瞬间,他恼怒到想杀人。 曾雅轻轻扯了扯他的手,又问了他一遍,“大哥哥,我错了吗?” “你没错。”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不,你错了。” 时又宁开口说道。 第二十四章 手随心动 “我没错。” 曾雅呲着牙瞪向时又宁,眼底猩红一片,凶狠又狂躁。 小姑娘脸儿尖尖,长得柔柔弱弱带着几分凄苦之色,表情却是要弑人,她感觉到时又宁比她厉害许多,但是她一点都不怕她,反而想与她一较高下。 “你凭什么说我错了?”她推开阻挡的时过,快步冲向时又宁。 时过伸手要拉住她,时又宁朝着他摇摇头,时过只能无奈地后退几步,袖手立在旁边。 他真的很同情这个小女孩。 甚至因为他与时又宁少时也活的挺惨,他还产生了几分微妙的共情。 但如果时又宁真的狠心清了这个小女孩,他……不会阻止,这大概就是亲疏有别吧。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别开眼。 不去看这令人不喜的一幕。 时又宁不能下地也不需要下地,她依然由储修抱在怀中,只不过腰身轻轻一拧,她就单手盖住曾雅的头,狠狠地将人按在地上。 “砰”的一声,灰尘四起。 “这就是我为什么说你错了。”时又宁身体半折,一双妖眼幽幽闪着青光,与曾雅不甘怨毒的红色双瞳相对,曾雅楞了片刻,挣扎的更加厉害。 储修抱着时又宁的腰,感受着它的纤细和柔软,脑中很不合时宜地开始浮想联翩。 他虽然变得轻浮很多,但对男女之事上其实依然一知半解,没有什么具体的念头,只有一种蠢蠢欲动得情绪。 这情绪来得太快,他压制不了也不想压制。 手随心动,在时又宁准备给曾雅灌毒鸡汤时,他很是放肆地在她腰上揉捏了两把。 并且那手还有越来越往上的架势。 时又宁:“……” 她手抖了片刻,倏地松开曾雅,回身就给了储修一拳。 储修被锤的有点懵。 他委屈巴巴地抿唇,清亮的双眸无辜地控诉着时又宁的粗暴。 时又宁眉心狠狠地跳了跳。 这混账竟然还有脸委屈,看来她先前的警告全都白费了!如果不是她还需要留着清明击破曾雅的戾气,她非得一脚踹飞他。 “宁宁……”被她不善地目光瞧得心虚,储修气弱地喊她。 “等下再和你算账。” 时又宁一直觉得自己本身脾气很好,以往时过再调皮捣乱,她都能心平气和的泰然处之。但这几天,被储修和时过这两个混账闹得,她的脾气也越来越坏。 她肃了一张脸,回首将再次冲上来的曾雅摁在地上。 时又宁只钳制住她片刻,很快又放开,任由曾雅拼尽全力一次次冲过来,但每次都在她手下过不了一招,就被打了回去。 跟猫逗老鼠一样,直将曾雅累的气喘吁吁、几近力竭,时又宁才微微挑眉,“实力不行就是错。” “没有脑子只靠蛮力也是错。” 这小姑娘自小长在山村,承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屈辱,如若没人好好引导,由着她心中恶意越来越胜,即便她现在不渡了她,以后也会犯在别人手里。 曾雅躺在地上,仰望着天空,眼里全是漠然和冰冷。 她说:“我还小。” “我现在打不过你,未必将来也打不过你。” 时又宁示意储修放下她,她盘腿而坐半靠在储修身上,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是呀,你天生双瞳,十几岁便觉醒,若以后好好用功,将来必定很厉害。” 她和时过一样,也可怜同情这个小姑娘。她甚至在想,与曾雅相比,其实她是相当幸运的,起码她开开心心活了二十年,起码她的痛苦只是身体层面。 “可如果我不给你长大的机会呢?我现在就将你打的魂飞魄散,你哪里还有什么将来?”时又宁擦了擦小姑娘脸上的泥渍,心头略有些酸软。 曾雅似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她僵硬了身躯,眼中浮现害怕惊悸。 她不能死。 “你去解了他们身上的控制,好不好?”这些人身上缠绕的妖气,时又宁不是解不了。但她希望曾雅去做。 这些村人愚昧无知、冷血狠毒,若有的选择,时又宁也不想救他们。 可自从两千年前,六界混战导致生灵涂炭,天道不得不降雷惩罚之后,人界便凌驾于其他几届之上。 换一句话说,人类才是天道的亲儿子。 如果曾雅今天真的杀了这千口人,等将来天道心情不好再次觉醒,无论她达到何种成就都抵抗不了。 “他们该死,我不要。”曾雅恨死了这些人,她才不要放过他们。她就是要把他们变成她的徒子徒孙,让他们清醒地茹毛饮血,让他们互相残杀,他们自己口中所痛恨唾弃的妖孽。 时又宁耐心地劝她,“我并非是要你放过他们。” “人类有人类的法律制度,相比于你所用的方式,他们其实更怕的是人类法庭的审判。” 时过察觉到时又宁的心思,他想了想走了过来。 他坐在曾雅另一边,也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语重心长地像个老年人,“小丫头,杀太多人戾气会变重,你如果选择走这条路,以后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你还小,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没有尝试,不应该躲躲藏藏,永远活在暗处。” 储修听了好一会儿,也明白了这姐弟俩的意思,他们竟然是想将这小双瞳带回去。 一个时过都已经分去了时又宁太多时间,如果再来一个小姑娘跟他抢人…… 储修不是很乐意。 “这……”他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时又宁瞪了一眼,只能讪讪地闭了嘴。 好吧,他没有什么发言权。 “美好的事情?”曾雅咕哝着重复这句话。 时过笑着点头,他给她讲述村外的世界,那是一个和她的生活完全不同的世界。 曾雅眼珠子动了动,似乎非常心动。 时又宁忍不住也笑了笑,但很快这清浅地笑容便隐了下去。 她拧起双眉,仰头看向逐渐暗下来的天空。 这情况有点不对劲。 多年对战经验,让时又宁立马祭出流金,可来人比她动作快了许多。 有什么东西直接打在了她的身上。 时又宁闷哼一声。 愕然发现,她的眼睛被封了! 第二十五章 姐妹 风沙掠过,时过忍不住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再睁眼,躺在地上的曾雅不知去向。 时又宁坐在那里面色复杂,而储修…… 时过立刻起身,拧眉四顾,果然看到一道残影,他迅速开口,说道:“姐,你自己小心点,我去把人追回来。” 变故陡然发生,他并没有及时发现时又宁的异常。是以不待她回答,便也拔腿追了上去。 待他脚步声远去,时又宁才低头扶额,她额心有淡淡灼烧痕迹,以指摸过去略有些灼人。她心内非常震惊,心绪也有些不宁,但脸色还算平静,手上动作也很稳。 时又宁咬破指尖,以血在额心画符,口中默念咒语。时间久久过去,身边刮过数阵凉风。她摸了摸不见光明的眼睛,一时之间复杂难言。 她曾经最痛恨这双妖眼,可她现在启动不了它,心底竟然涌起阵阵失落。 “大……大师……”一直安静如鸡的曾和文忽然凄声尖叫。 高昂的声音让时又宁身体一僵,她听他颤着声音说道:“他……他们……” 断断续续两个字之后,时又宁听到了踉踉跄跄的脚步声。 却是那曾和文跑了。 时又宁耳尖微动,静心凝听,很快她听到了撕扯啃食咀嚼以及吞咽的声音,想到了之前看到的一地动物尸体,时又宁瞬间变了脸。 不难猜想,有人催动了这些人体内的妖性,让他们自相残杀。 后悔! 这些时日,时又宁脑海中反复出现这两个字。 如果她早一刻解了他们的妖性就好了,即便不是由曾雅亲自来,但情况起码要比现在好上许多。 这两天所有发生的毫无头绪的不合常理的事情,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解释。 无论背后布局的人是谁,他们本就是冲着曾雅而来。 先用曾雅的手放出女鬼,让全村人的神经处于紧绷状态,再引那魔道人在此处大兴召唤咒术,而时又宁也是其中一环,为的就是让她与魔人相斗,鬼气、妖气、魔气四溢,不但更能刺激村人的精神,也更好的催化曾雅的双瞳觉醒。 千人杀孽,则是最后一步。 只要这上千人在清醒的状态下残杀身亡,他们所生的怨气将会被曾雅全部吸收,她的双瞳会达到最佳状态。 时又宁又试一次,妖眼毫无动静。 她咬牙,眸中闪过一丝厉色,流金在她掌心动了动,她一点也不迟疑的划开手腕主动脉,猩热的血滚滚而出,流金主动附上。 “你这是做什么?” 一直静静立在旁边的时又安终于看不过眼,她走上前来,握住时又宁的手腕,她指尖在上面稍稍一抹,狰狞的伤口瞬间愈合。 “不过几个蝼蚁,何至于让你如此。”时又安弹了弹流金,流金抖了抖身子,钻到时又宁怀里不敢再现身。 时又宁沉默不语。 时又安便叹了口气。 “若非他们先动了歹意,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善良可以,但如果非不分,就有点让人讨厌了啊。”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如非必要,时又安也不想伤了她。 她看着这个与自己面容一模一样的女孩,想到自己曾经无数次偷偷去看时又宁,在她的记忆里,时又宁被保护的很好,是个天真善良的有点蠢萌的小姑娘。 小一些的时候她很嫉妒这个妹妹,甚至想如果杀了她,是不是自己也能得到同样的宠爱。她也恨过自己的父母,恨他们为什么选择把她送出去。 后来再长大一些,时又安明白,错不在父母更不在妹妹,在于时家这贪婪又腐朽的肮脏流传。 时又安眸光平静,淡淡地看着山坡上的残杀,盘算着过不了多久就能得到她想要的结果,她心情还算不错,嘴角也跟着勾了勾。 “你先休息休息吧。”她伸手想点时又宁睡穴,却被她紧紧抓住了手。 时又宁低低开口,带着几分压抑,“你是谁?” “你是不是……”她斟酌了片刻,才开口道:“是不是时家人?” 其实根本没必要问。 时又宁知道,只有时家人才会如此迅速又强硬的切断她和妖眼的联系。 她刚才一直在想,时家历任继承妖眼的女人,谁会这么耐心又温柔的和她说话。 胸口在怦怦直跳,有个答案不言而明。 可她明明不是已经…… 死了两个字在时又宁脑海中盘旋良久,她拽着对方的手,终究还是压不住那股冲动,轻轻喊了声姐姐。 对方的身体僵硬了片刻。 时又宁吐出一口气。 在时又安准备否认时,快速又急切的开口:“你不要否认,我知道是你,我知道的,我能感受得到,就是你。” 她们一母同胞,在还未出生时,就在母亲肚子里依偎陪伴,血脉相连。 时又宁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说,但一时半刻又说不出来,只能解决眼下最急迫的事情,“姐,他们必须停下,不然你……” 时又安不甚在意地打断她的话,“我知道。” 她安抚地拍了拍时又宁的手,说道:“我有我自己的盘算。” “你的盘算是什么呢?”时又宁轻声询问。 很显然,时又安并不愿意回答。 她指尖微点,时又宁只觉脑子空白一片,茫茫然再有神智,就听到时过在耳边焦急的喊她。 “姐,宁姐姐,你醒醒,醒一醒。” 时又宁睁开双眸,眼前是熟悉的黑暗。她抿紧唇瓣,愣愣地出神。 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时过更加担心,“姐,你怎么啦?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妖眼被封了,你真的没事吗?” “死光了吗?”时又宁问他。 时过顿了顿,嗯了一声。 时又宁搓了搓手腕,上面一片光滑。她垂眸思索了片刻,说道:“时过,把村子烧了吧。” “曾和文一家人送去别处,把所有人关于向阳村的记忆篡改。” 这些事情不需要时又宁交代,时过也会去做。“姐,曾雅被人抢走了,储修还在追,我们是不是……” “不用管她了。” 她不知道时又安在做什么,但如果曾雅是她所求,那她就不会拖姐姐后退。 她选择—— 包庇! 第二十六章 宁宁胸大 储修舔了舔唇角。 他那双明亮有神的大眼睛,略有些贪婪地盯着前方迅速逃遁的一团白雾。当然,他的目标并非是被白雾包裹的曾雅,而是那团白雾。 因为它看起来又香又甜很好吃。 时又宁身上妖气消散的那刻,储修立马盯上了前来掠人的白雾。进入觅食状态下的男人,就是个大猪蹄子,完全把之前的甜言蜜语忘得干干净净。 他摩拳擦掌,紧追不舍,兴奋无比。 但前面逃得跟狗似得白雾就不是很开心了。 它怎么就这么倒霉! 无端端被人掀了老巢,被拘起来炼成鬼奴也就罢了,为什么出趟任务,也能遇到个硬茬茬。 这狗东西都追了它上千里了,一点都没有要撤退的意思,而且两个人的距离还越来越近。 不仅如此,那狗东西看它的眼神有点凶,感觉像是要把它吞吃入腹。 白雾依托沼泽而生,是死在里面的人所产生的怨念与瘴气结合生成,它刚生出神智没多久,飘飘荡荡的还未修成人形。 它速度奇快且浑身带毒,谁沾谁死,在它那一亩三分地几无对手,心态一度十分膨胀。虽然被时又安修理过一次,但它记吃不记打,依然觉得自己牛逼哄哄。 先前它很藐视储修,一会儿把自己扭成s形,一会儿又扭成b形,跑位非常之风骚。 如果它前期不这么秀,储修还真不一定追得上它。 白雾再不敢托大,吭哧吭哧的往前冲。要不是怕回去挨打,它真想把怀里裹着的小东西给扔出去,这样它跑起来会更快。 唉? 等等…… 后面那个狗东西呢? 然而不等它想清楚,它整团雾就撞进了一片尘沙之中。 白雾:“……” 那一粒粒沙尘跟一张张嘴似得,顷刻间就把它吞了大半,它从一个大团团落魄为一个小坨坨,几乎要裹不住曾雅。 妈卖批,那狗东西还会变形。 眼瞅着连它带曾雅,都要被啃得七零八落,一双柔嫩白皙的手深入沙尘之中,将白雾和曾雅一起扯了出去。 “卧槽!这狗东西!太毒了!他娘的!主人你快干死他!”白雾一张嘴吐出一连串国骂。 白雾产生神智时,死在里面正好是个暴躁小年轻,因此它不但骚断腿,生气的时候也能燥死人。 它缩在时又安身后,雾仗人势,鼓动时又安弄死储修。 时又安似笑非笑得睨了它一眼。 它立马乖觉地闭了嘴,安安静静的假装自己是一只鹌鹑。 时又安这才凝神看向储修,眼底带着几分审视。她不是很明白,虞文康如此在意他,按理来说,他应该是神族之中比较重要的存在。 可他的行事风格与魔族没什么差别。 或者说比魔族还不羁。 妖气、鬼气、魔气,哪怕是瘴气,他可以说是来者不拒,且很快都能吸收为自己所用。 就像之前,没人知道他竟然能化作沙尘,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估计他是因为白雾以这种形式逃得快,所以身随心动,也幻化成相似模式。 真是可怕的能力! 时又安一直在暗处关注着他们一行人,当然知道时又宁曾经真的对储修动了杀意,奈何他却杀不死。 眼下,她倒也想试试。 “嗝……”虽然没能把美味蛋糕全部吞了,但储修依然吃得饱饱的,他舒服地打了个嗝,气的白雾差点化成水。 吃饱了得储修,脑子再次陷入混沌,他转了转漆黑的眼珠,歪着头看着时又安,慢吞吞地喊了声宁宁。 喊完又兀自摇了摇头,“你不是她。” 他努力晃了晃脑袋,像是终于清醒了一些,小声嘀咕道:“宁宁胸比较大。” 吞了白雾之后,虽然神智还没完全恢复,但骚气值倒是满点了。 白雾:“……”卧槽,这狗流、氓连时又安都敢调戏,真是大英雄! 时又安:“……” 很好!非常好! 这小子当真在觊觎她那天真又蠢萌的妹妹! 不想办法弄死他,她都不配当人家姐姐! 时又安冷笑两声,使劲掰了掰手指。 只不过还未等她动手,天空忽然撕开一道裂缝,一尊镀满金光的佛像自裂缝中跨出,他眼含慈悲满面带笑,但出手却刚猛无比。 一只缠着佛珠的手,化成五指山,携带者雷霆之势朝时又安压来。 时又安拎起白雾与曾雅,不但没有躲,反而凌空而起,跳到了他手背上,在佛像反手甩开她时,借势跳出千米之外。 这佛像威猛霸道,用得是正宗克魔制妖之法,她倒是能和他斗上一斗,但手里抓着的这两只小妖却会遭殃。 这只瘴妖也就罢了,她费劲心里得到的双瞳,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撇下。 佛像见她跑远,倒也没有去追。 他此行目的并非这些杂碎,而是地上那个懵懵懂懂的青年。 他伸手朝储修抓去。 储修张嘴就咬掉了佛像的半只手掌,嚼吧嚼吧囫囵地吞了下去。 远远看见这一幕的时又安:“……” “他是个疯子吧!”一个什么都敢啃一口的神经病!如果有人形的话,白雾一定会心有余悸的搓搓胳膊。 时又安没有搭理它。 她猜测这尊佛像应该是虞文康搞出来得,果然不愧是神族,即便现在不得不隐匿人间,也不容小觑。 看来她后续计划需要稍微改变下呢。 时又安再回眸,便看到储修已经咬掉了佛像得脑袋,他有所感应得看过来,眼中隐隐含着圣洁之光。 储修眸光落在白雾与曾雅身上。 那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神圣地跟刚才的佛像一模一样。 遥远地南疆境内,虞文康猛地睁开眼,晃了晃身子,差点晕厥过去。 “怎么回事?人呢?怎么没有带回来?”邹云云连忙上前扶住他,先是助他调息,待他动荡的神魄终于稳定下来之后,才急迫地问道。 虞文康脸色苍白,额角沁着冷汗,他破开虚空,放出分、身去寻储修,本以为会顺顺当当,没想到他好不容易炼制的一具分、身竟然会被吃了。 还是被储修吃了。 第二十七章 破铜烂铁不好消化 因为分、身被毁,虞文康的修为倒退了近五百年,神魄也有一定程度的损伤。 但他一点儿也不在意这些,只要他还活着,修为会长回来,分、身也能修回来。他一颗心怦怦直跳,隐约有不太好的念头。 千年来,虞文康和邹云云守在储修身边,他们事无巨细得监视着、控制着、导向着、修正着储修的生活轨迹,从未出过任何差错。 魂魄离身,也并非只有这一次。以往他们很轻松的就能将他拘回来,储修从来都是乖乖就范。 可这回他反抗了! 且状态相当的不对劲! 他那双黑漆漆冷冰冰无甚情感的眼睛,虞文康现在回忆,依然觉得心底微寒。 “我再试一次。”虞文康没有回答邹云云的问题,他咬着牙说道:“如果这次还是失败……” 他将后面未尽的话咽了下去。 不,这一次一定不能再失败了。 邹云云知道他固执,是以也没有出言相劝。她将方才震灭的长明灯点亮,化出结界罩住虞文康。 她与他相对,盘腿而坐,替他护法。 虞文康阖上眼。 他双手结印,掌心浮现莲花骨朵,花骨朵不断旋转、逐渐盛开,变成一座莲花台,莲花台中一尊玉面观音,手执柳瓶,眼含浅笑,高洁而不可侵。 邹云云指尖轻点,一缕青烟落入观音眉心。“去,将他寻回来。” 观音矜持颔首。 她打了个佛号,玉手伸出,轻而易举撕开虚空。漫漫虚空内星光点点,无数个场景在朝她招手。观音目不斜视,只追随着眼前丝线而去。 储修吞了佛像。 他觉得心口堵得慌,自己瞎捉摸半天,得出个破铜烂铁不好消化的结论。 他半瘫在地上仰望天空,目光悠远沉静,颇有几分化外方人的意味。 但其实他只是吃多了。 脑子不怎么能转动。 就那么看着看着……储修发现,蓝澄澄的天空又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从里面跳出一尊观音,其神韵跟他刚才吞了的佛像差不多,都有点装逼欠收拾。 储修懒洋洋地想,只要她不搞我,我也不搞她。 吞食的怨气和瘴气已经消化了七七八八,此时的储修已非彼时的储修。 他的眼神神圣不可攀,但他挑眉撇嘴的动作,却非常的骚气。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出现在同一张脸上,有种诡异的美感。 玉面观音微一低头,与储修视线相撞。她轻拈出玉瓶中的柳枝,矜持地朝着储修浅笑。 笑屁嘞! 储修撇开眼。 点点圣洁之水,洒在储修身上。观音玉唇微启,优雅动人的声音含着几丝缥缈出尘:“跟我走吧。” 她说完,手中柳枝脱手而出。 柳枝飘飘荡荡落在储修身上,将他缠裹成一只绿色的球。绿球旋转着升腾而起,落入玉瓶,重新变成柳枝。 储修蹲在瓶底。 豁……煞笔娘们真是欠收拾! 他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拔地而起,自瓶中激、射而出,一脚踢在观音下巴上。 玉面观音的头“咚”的一声砸在地上,将好好的地面砸了个坑。 她一张芙蓉俏脸,浮现几丝怒气,澄净美丽的双眼狠狠瞪着储修。 储修半蹲在她断掉的脖子上。 就在观音怒急欲镇压他时,他呲了呲牙,忽然化作漫天沙尘,怒号着旋转着将一丈高的观音团团裹住。 虽然破铜烂铁不好吃。 但做灵体的不能太浪费。 远远坐在半空中观战的时又安:“……” 这是什么可怕的吞食能力! 储修的原型怕不是个饕餮吧! 白雾直跳脚,不断催促时又安,“主人,咱们快走吧,这狗东西不好惹啊。” “妈的吆,主人你看他那双眼,跟开了光似得,真他娘的吓妖啊。” 时又安“唔”了声。 她撩撩眼皮,盘算着储修是否能为她所用。 怀中的曾雅嘤咛一声,喘、息略有些粗、重。时又安指尖抚过她的双眸,探了探她此时的修为,不由勾唇笑了笑。 “走吧。” 来日方长,许多事情不急在一时。 虞文康再次睁开眼,他眼前一片漆黑,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邹云云给他渡过去几百年修为。 “逐荧他们闭关多少年了?”虞文康哑声问道。 邹云云讶异地抬眸,眼下情况这么严重吗? “一千年了。”顿了顿,她问道:“是要唤他们出关吗?” 两千多年前,天道降下雷罚,神界被毁,神族人只有数十人侥幸逃生。他们苟且地隐藏在人世,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复兴神族。 “嗯。”虞文康应了声。 他说:“储修魔化了。” 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出现了。 即便…… 连续两个分、身被毁,虞文康几乎撑不住。他踉跄着起身,说道:“我需要闭关几天恢复,养神池和储修身体,先由你看护。等逐荧他们回来,我就会出关。” 闻言,邹云云脸色微白。她重重点头,说道:“我会尽快联系逐荧。” “你好好养着,一切交给我。” 他们这边如临大敌。 储修那边也有点……一言难尽。 他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回到向阳村,惹来时过一顿挤兑。按照以前,储修要么不搭理他,要么就口头上占占便宜,但这次他毫无畏惧,一连串三字经,直骂的时过灰头土脸、怀疑人生。 “姐,宁姐姐,他骂我。”时过扑到时又宁跟前,委屈得差点哭出来。 “时过你还穿开裆裤呢?竟然告状!真给我们男人丢脸。”时过不屑地“切”了声。 时又宁揉了揉太阳穴。 “你们两个给我闭嘴。”吵得她脑壳疼。 储修就不! 真男人绝不会被个小娘们吓住! 他跑上前,挑起时又宁下巴,响亮地吹了声口哨:“吆豁……小娘们你要是把脾气改一改,小爷今天就收了你。” 时过目瞪口呆。 这什么骚操作! 储修他脑子又被驴踢了吗? “时过。”时又宁面无表情开口,“刀拿来。” 砍死这个神经病,为民除害! 时过刚刚拔出他的屠龙宝刀,储修忽然脸色一变,神圣而不可侵犯,他翘起兰花指:“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时过:“……” 时又宁:“……” 第二十八章 就叫储娇娇 时又宁与时过在向阳村待了七天,原本错落有致、生机勃勃的地方,已经变为了一片焦土。 时过去了县城,还没有回转。 他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几乎跑遍了整个县城,本着宁可错过不能放过的原则,篡改了上百万人的记忆。 因为向阳村闹鬼事件在网上也传的沸沸扬扬,他还专门搞了几个含着咒术的病毒小程序,买通了几个微、博大v传了出去。 这种咒术再加上他文字里面的催眠效果,虽然无法让所有人遗忘向阳村闹鬼事件,但却可以稍加控制,让他们以为自己只不过是在看灵异故事或者小说。 真.全能王.时过,一个人抵得上千军万马,抗下了后续所有工作,喘气的功夫都没有。 真.废物.储修,每天翘着二郎腿,躺在野地里犯懒。 有时无聊得很了,他就去骚扰时又宁。 时又宁不想搭理他,可又扛不住他的骚气,被他气过头了就狠狠地锤他一顿。挨锤之后的储修,虽然身体舒坦了,但脑子愈发不好使。 直接变脸佛陀不说,还非得拉着时又宁,眼含慈悲地给她讲经。 时又宁:“……” 她那日被时又安封了妖眼,两个人的能力不在一条线上,是以几天下来,时又宁依然没能冲破封印。 有关时又安的事情,她这几天想了许多。既想不明白她所图为何,又搞不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时家会认定她死亡。 她细细思索近日种种,恍然发现,自己所做的每件事,背后都有时又安的推动。 想的越多,时又宁便越是心浮气躁。 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左眼忽然跳动得厉害,在眼眶里左突右挤、横冲直撞,疼得时又宁闷哼一声。 “觉得我现在驾驭不了你,想造反呐。”她低嗤两声,伸指狠狠摁在眼皮上,将抖动不止的眼珠钉在那里。 她力气不小,几乎要戳穿自己眼皮,那眼珠子似乎是感受到她的恼怒,很是乖觉地安静了一会儿。 但很快再次剧烈反抗起来。 时又宁用蛮力死死压着它,两处力量相抗了约莫半个小时,只听“啵”得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裂开了。 “小娘们,你在干啥子吆?”储修贱兮兮地凑过来。 他本来坐得远远的,正悠闲地晒着太阳,快要迷迷糊糊地睡着时,忽然感受到来自食物的召唤。 立刻变得神采奕奕了呢! 他蹬蹬蹬地跑过来,整个人贴到时又宁后背上,探着头去寻她的脸。 时又宁身上气息香甜可口,一直都非常吸引储修。他自然是不舍得吃她,不然早就将人一口吞了。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丝别样的气息。 虽然不及时又宁本身美好,却也称得上是不错的食物。 他双眸闪闪发亮,喜滋滋地问道:“你藏了什么好吃的?是专门给我吃的吗?哎呀,你对我真好。” “你这样真是叫我感动,以后不论如何,我都会好好待你,不让你吃一点亏。我虽然现在吃得多也没什么家产,但以后我们有了孩儿,我会把最好的都给他。” 人家时又宁还一句话都没说,他这边已经儿孙满堂,连曾孙子的名字都取好了。 “你觉得就叫储娇娇怎么样?虽然男孩子叫这个秀气了些,可谁让他是我们两个地乖乖呢,宁宁你说是吧?” 储修喋喋不休畅想未来,时又宁终于忍无可忍。 她回过头,伸手掐住他上下两片嘴唇,皱眉斥道:“闭嘴。” 他就不! 真男人绝不会…… 哎? 储修眨巴眨巴眼睛,瞅着时又宁精致昳丽的脸庞,一瞬间有些失神。 她此时眼眸微睁,瞳孔没有聚焦,眼神略有些虚,却意外的有些勾人。她左眼猩红,一滴血泪自眼眶中流出,顺着脸颊蜿蜒到下巴。 鲜红映衬着雪白的脸,美得有点惊心动魄。 储修咽了咽口水。 真……真男人很容易被美色诱惑。 “滚远点,别烦我。”疼痛不止的眼睛,让时又宁略有些暴躁。 胸口涌上前所未有的戾气,时又宁猛地推开储修,踉跄着站起身来。 储修忙扶住她,“老婆子,你咋了这是?” 时又宁眉心狠狠跳了跳。 她咬牙切齿地问他:“你喊我什么?” “哎呀,咱俩连曾孙子都有了,你可不就是我的老婆子嘛。都几十年了,怎么还害臊呢。”储修脸上笑嘻嘻,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时又宁半边脸上的红痕。 他想给她舔干净。 可也不知道为啥,他虽然话说的很骚,却不怎么敢动真章。 心底一直有个声音不断的提醒他。 别唐突了她。 千万别唐突了她。 可是忍着真的很难受啊。 储修压下那令人焦灼的另类饥饿感,舔了舔稍有些干涩的嘴唇。 时又宁先是轻轻笑了笑。 储修也跟着她笑了笑。 很快,她笑容一收,一脸的冷若冰霜,掐着储修的脖子就是一顿揍。 其实储修一点都不疼。 但为了配合她,他还是跳着脚惨叫。又仗着她看不到,他脸上笑得很荡漾。 夫妻情趣嘛,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痛快。 时又宁天天打他,说明时又宁天天爱她。 这感觉,真…… 鸡、儿爽得很! 正暗爽着呢,他倏儿脸上一变,一脸的正气浩然。 储修捏住时又宁的手腕,将人拉开半步远,极不赞同得说道:“阿弥陀佛,女施主何故如此生气,气大伤身,不值得。” “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为了小事发脾气,回头想想又何必。别人生气……” 时又宁:“……” 所以她为什么每天都要受这种折磨? 她真的会疯! 时又宁眼角发红,眉目之间尽染黑气。耳尖隐约长出几丝毛发,双手微微颤抖,指甲寸寸生长。 她要撕碎了他! 储修满怀慈悲地叹气,道:“何方小妖竟敢在本座面前放肆。” “还不速速现出原形。” 说罢,他欺身上前,扣住时又宁腰身,将一道金光打入她的左眼。 时又宁痛叫一声。 佛陀.圣洁王.修脑海中忽然浮现一句话:腰真细! 阿弥陀佛! 女施主这是要勾着老衲犯戒啊! 第二十九章 几乎要亲到了一起 干燥的指尖拂过脸颊,痒痒的、暖暖的,时又宁眼皮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醒啦。”储修仔细将她脸上的血渍擦干净,温声开口道:“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时又宁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正半躺在储修怀中。她皱了皱眉头,推开他,半坐了起来。 耳边响起簌簌落雪声,没了储修遮挡,冰凉的雪片落在她脸上,时又宁抚了抚,问他:“时过回来了吗?” “还没。”储修挥手,头顶聚起半片云沙,将两人拢在其中,以免被落雪打湿了衣衫。“应该差不多快了。 “这边的事情马上告一段落,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储修眸中隐有忧色,“你的眼睛……” “姐,宁姐姐,姐姐啊……”时过的声音穿透力极强,哪怕隔的老远,依然能听出他的兴奋,“下雪啦下雪啦,哈哈哈哈哈,好大的雪。上午还晴天来着,我还以为走之前看不到大雪了呢!” 时又宁不由翘了翘唇。 她忆起昏迷前身体的异变,回首对储修说道:“刚才的事情别告诉他。” 此时的储修给人的感觉比较正常,属于可以良好沟通那一挂的。 “好。”储修应道,顿了顿,他忽然托住时又宁下巴,迫使她仰头看向自己,“抱歉,唐突了。” 他再一次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遍她的左眼,确定之前的裂纹还在且十分明显,叹气道:“方才的事情我可以替你瞒着,可眼睛的损坏,时过不可能发现不了。” 损坏? 时又宁楞了楞。 “这里……”储修指尖在她眼上柔柔划过,“裂了一条缝。” 一条裂缝贯穿了她的整个眼睛,将眼珠分割成上下两部分。像是有人在琥珀色的琉璃之上,随意图画上黑色油漆,破坏了整体的协调与美好。 “等会儿雪下厚了,我一定要堆个好大好大的雪人。哈哈哈哈哈……嗝……”时过的笑声戛然而止。 瞧瞧他看到了什么!他温柔可爱美丽的姐姐仰着头,储修那个混账东西低着头,两人相偎相依、呼吸相融、越靠越近…… 几乎要亲到了一起! 他还在旁边呢!怎么可以这么饥、渴……不,一定是储修这个狐狸精勾引的时又宁。 不行! 他绝对不允许一个神经病做自己姐夫! 时过狰狞着一张脸,狠狠地掰了掰手指,雄赳赳地冲上去,一把就将时又宁从储修怀里扯了出来。 “呸,敢占我姐便宜,看我不打死你。”一边骂,一边上脚就踹。 储修双掌撑地,翻身躲过时过的大力金刚脚。他稳稳当当站起身来,很不赞同地看着时过,那眼神就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臭小子。 时过怒发冲冠,凶狠地呲牙:“你这是什么眼神!你信不信……” “时过,别闹。”时又宁扯了扯他的袖子。 时过那个委屈啊! “姐,你竟然护着他。嘤嘤嘤,你为了他凶我。” 时又宁:“……” 时过以前为了逗她开心,确实比较爱演。但他大多数时间还是个正常人,可现在……时又宁觉得,人和人之间相处久了,真的会被传染一些不太好的习性。 毕竟物以群分,人以类聚嘛。 储修是个神经病,时过也变得不太正常。 她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好啦,别哭啦,都没看到眼泪呢。”时又宁摸索着揽住时过肩膀,安抚性地拍了拍,“村里大火已经熄灭,再下上这么一场雪,不多久就会抹去烧灼痕迹。” “这几日我虽然也想了许多办法,储修也念经为他们超度。但毕竟太多人死在这里,又是双瞳觉醒之地,怨气颇多。如果放任不管,以后怕是会产生一些精怪妖鬼。” “还是要麻烦你,布个结界,将这里暂时封印。” 封印的结界比较麻烦,材料时过都有,但需要他现场考察因地制宜,他们今夜还需要在这里待一晚。 时又宁眼皮微垂,轻轻搓了搓指尖。 她需要赶紧回去。 两千多年来,时家女儿一代一代传承,从未听说妖眼出现状况。 偏偏到了她这里,她却完全无法控制它们。起初她只当自己半道出家,功力不够。可眼下这种情况,让时又宁觉得很不对劲。 妖眼裂开,回去之后时长林他们必定会震怒,或许还会因此惩罚她。 思及此,时又宁十指颤了颤。 她其实……很怕的! 时又宁开口,时过自然答应,可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觑眼偷偷观察时又宁,发现她脸色苍白,双唇紧紧抿住,睫毛不断颤动。 她在害怕! 时过了解时又宁,比了解自己还甚。她几个小动作,他就能猜出她此时的心绪。 他不在的这小半天发生了什么? “我一个人搞不定唉。”时过扬着下巴点点储修,“你帮帮我呗。” 两个男人视线相撞,彼此看懂了眼中的讯息。 储修点头,“好。” 他们顺着山坡往上爬,寻找最佳布结界位置。待确定时又宁看不到他们之后,时过怒视储修:“你对我姐做了什么?” “你是不是趁她打不过你欺负她了。” 这个欺负是几个意思,男人基本都懂。 储修噎了片刻。 “我不是那种人。”他无奈地开口。 时过狐疑地围着储修转了两圈。 眼前这个男人,眸光周正清明,没有最开始的懵懂无知,也不似这几天的骚气做作。 倒是和最开始的小警察差不多,一身正气、光明磊落。 啧!时过咋舌。 这是又换了一种人格! 这小子一天一变脸,都快要集齐七种不同人格了! 准备召唤神龙吗? 他还没腹诽完,便听到储修说道:“她的左眼裂开了。” 储修答应时又宁,不会把她异变的事情告诉时过,他自然会遵守。可她眼睛的变化,时过早晚会发现。 想来这应该是件麻烦事。 时过早一些知道,就能早一些应对,如果可以,他也能帮助一二。 “什……什么?” 什么叫眼睛裂开了? 时过突地转身往回跑,风一样刮过储修身边。 第三十章 艳福不浅 储修伸手欲拉住他,想了想后,收回手抿唇跟在他身后。 刚离开的两人,又一前一后的出现,时又宁侧耳听着时过凌乱的脚步与沉重的呼吸,无奈的扯了扯唇角。 不守信用的坏家伙! 她心里暗暗骂了储修一句。 时又宁悄悄吸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她回首,眼皮依然微垂,长长的睫毛遮住空茫茫的双眸,笑着问道:“这么快吗?” 时过又气又急又担心。 “你怎么不告诉我?难道我还比不上一个外人吗?”他双眼红彤彤,抬手就去撩她的眼皮。 时又宁后退一步。 她觉得左眼有些湿热,略眨了眨,湿热自眼眶坠落,顺着脸颊滑下,滴落在地。 她伸指挠了挠,指尖染上一点猩红。 “姐……”时过僵在原地,楞楞地看着眼流血泪的时又宁。 储修大步上前,捏住袖子给她擦脸。可刚刚擦干净,又一滴血泪流出。 他也楞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 女孩子一张脸雪白,双眼空洞无神,却潺潺流出鲜血,在漫天雪光中,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姐……”时过又喊了一声,声音哽咽几乎要哭出来。他颤巍巍上前,小心翼翼去抚她的眼睛,心里怕的要死,“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会流血?储修只是说裂开了啊?刚才还没事呢?你痛不痛啊?哪里难受啊?你告诉我啊。”时过有些语无伦次。 时又宁就笑了笑。 她抬手,时过自觉将脑袋抵过来。如之前许多次那样,她揉了揉他柔软的发丝,说道:“别怕,我没事的。” “你也别怕。”时过蹭了蹭她的掌心,“姐,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这破眼睛毁就毁了,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们什么罪没受过,时家那些老妖怪,也想不出新的折磨人的花样。大不了就一刀砍死我们,正好,我早就不想做这个狗屁时家人。” 时过咬牙切齿,越说越生气。 “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储修打断时过的喋喋不休,他眉心微蹙,沉声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止血。” 虽然时又宁几次强调她真的没有感觉,可储修觉得,如果任由其一直血流不止,总归不是件好事。 时过认同地点点头。 这小警察瞅着非常沉稳可靠,时过一点和他斗嘴抬杠的意思都没有。 “你不是能吸收妖气吗?会很多稀奇古怪的招式吗?”时过自己的符咒对时又宁向来无用,是以他满脸期待的看向储修。 先前时又宁左眼确有妖气溢出,且趁着她心绪起伏,几乎要夺舍重生。佛陀.修虽然话多了点,但其实挺靠谱的,一出手就用圣光洗礼了那妖物。 眼下时又宁在储修眼中,普普通通就是个正常人,没有任何妖邪鬼气。 他思维方式趋于正常,反而没了前段时间的敢想敢做敢突破。 时又宁不甚在意的抹把脸,推推时过道:“我会试着想办法搞定它,如果实在搞不定,只能回去找时长林,他们肯定有方法。” “所以你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去布结界,早些完工,我们才能早些回去。” 时过无心再管这边的事情,但是时又宁坚持,他只能无奈听话。 储修没有异议。 且他还有话和时过单独说。 两个小男人再次离开,时又宁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 她抚了抚濡湿的眼角,无视地上的浅雪,盘腿坐了上去。 她又一次咬破已经血肉模糊的指尖,熟练地在眉心画符。一阵金光之后,眼前依然黑沉沉。 “这两个小子长得很不错,小丫头你艳福不浅呐。”耳边响起恶意的调笑,声音干哑艰涩,如砾石磨墙,让人不寒而栗。 时又宁垂眸,手上动作不停。 她大脑飞速旋转,一点点回忆在时家密室中看到的种种功法,却迟迟找不到适合眼下情况的。 “呵,可真沉得住气。”那声音聒噪个不停,“你越是如此,我就越喜欢你。” “越喜欢你,就越想快点占有你。” “不仅如此,我还要占有你身边这两个小可爱。瞧,他们多俊呢,吃起来一定很可口。”耳边的声音哈哈大笑,带着浓重的欲.念与渴望。 时又宁抿紧唇瓣。 无论它说些什么,她始终不与回应。 她醒过来时,身体确实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她一度以为,身上的异变被储修镇压了。可就在刚才,储修与时过不过方方离开,就有抹令人不喜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 确切的说是响在她的脑海。 时又宁十分震惊。 不等她有所思考,时过与储修回转,声音瞬间消失。 之后,时又宁心中便有了计较。她没有排斥储修的亲近,只不过储修这个鉴妖达人,什么都没有发现。 待她把储修他们支开,那声音又立马开始咋呼。 这个凭空出现在她脑海的妖物怕储修? 或者也可以说,只要储修在她旁边,这个妖物就没办法出现? 这样想来,倒是没什么可惧的。 只是时又宁想不明白,她缘何会被一只妖物差点夺舍,这只妖物又从何而来? 跟她裂开的左眼有关系吗? 时又宁沉默不语,只要它暂时不能把自己如何,比耐性的话她定然不输。 “你能不能不要装哑巴!”它终于按捺不住,声音愈发尖利。“你以为你不回应,我就取代不了你吗?” “八年来,我和你日夜相对,早就已经融为一体。你感受不到吗?其实我一直在支配着你的身体……哦不,我们的身体。”它说完,得意地大笑几声。 时又宁眉心跳了跳。 “你想到了对不对?”它忽而换了语气。 那种带着戾气含着骄傲的语气,是时又宁最熟悉的语气。 解开妖眼封印之后的时又宁,总是这样说话。 “你是妖眼曾经的主人?”时又宁终于开口问道。 这双眼睛追随了时家两千多年,其最初来自于谁,她们这些后续继承者,早就已经不知道了。 “我不是。” 它得语气再次变化,带着浓浓的恨意。 第三十一章 逆来顺受 曾雅觉得脸颊有点痒,她伸指抚了抚,稍微有些缓解,但很快那痒再度袭来,扰的她无法安宁。 她只能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眼底是未散尽的困顿。 “醒了醒了,主人,小丫头片子醒了。”白雾大嗓门一开,将曾雅的困意吼散,她浑身一个激灵,想起昏过去之前的事情。 她给自己报仇,可惜打不过大哥哥和他姐姐。那个姐姐似乎没想杀自己,而是想让自己以德报怨…… 这绝对不行! 曾雅猛地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并非身处向阳村北坡。这应该是谁家卧室,瞧着很是精致,像电视上那些有钱人住的地方。 身下是一张大床,坐着很软很舒服,跟她睡惯了的木床差了太多。曾雅连忙紧张得爬起来,怕给别人弄脏了。 她光着脚局促地站在地砖上,不觉得凉,反而有些温温的。曾雅眼珠转转,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比之前厉害了一点。 耳朵更加灵敏,眼睛隐约可以穿透墙壁,看到数十米之外的景象,虽然有些模糊。 “主人主人,你倒是快点啊。” 曾雅听到声音,回头看过去,就见一个巴掌大的头,直眉楞眼地飘在半空中。 头后面跟着个女人,是那个大姐姐。 白雾上蹿下跳,不断催促时又安。 时又安轻挑眉毛,嘲讽它:“来了一个小妹妹,就这么开心吗?” “嘿嘿嘿……”白雾咧嘴,笑的见牙不见眼,“这不是,少年慕艾嘛。” “呵。”时又安嗤笑,眼神落在它比乒乓球大不了多少的脑袋上,这还是她动手助他化形的结果。 白雾被她的眼神激的炸毛,也不维持形象了,张嘴就骂:“卧槽,还不是那个狗东西,太他妈的邪性了,张嘴就吃了我半拉身子,要不然我能这样嘛。” 本来时又安答应它,待它完成这趟任务帮它化形,它任务好歹有惊无险搞定了,但化出来的形……跟他想象中的邪魅狂狷霸道总裁,差的太多了。 “活该。” 时又安一点都不同情它。 白雾抖了抖眉毛,它是真的怕这个狠女人。它落到时又安身上,谄媚讨好地自我批评:“是是是,您说得对,是小的活该。小的向您保证,以后再也不瞎嘚瑟了。” 时又安“唔”了声。 她挠了挠白雾下巴,跟逗猫狗似得。“没有下次了。” 她身边不留闲人。 如果它下次还需要她亲自出手帮忙,那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白雾听懂了时又安的潜台词,它十分乖觉地埋首,再没有之前的活蹦乱跳。 去他妈的少年慕艾。 去他妈的办公室恋情。 什么都没有小命重要啊! 时又安推开客房的门,视线与小姑娘疑惑的眼神相对,她微微笑了笑,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曾雅摇摇头。 他们刚才的话她都听到了,但是她不懂。 “大姐姐,大哥哥呢?”她问道,曾雅真的很喜欢救过她的大哥哥,这是除了祖母之外,唯一对她好的人。 陌生的环境让她不安,她下意识就想寻他。 时又安讶异地挑挑眉。 按理说,被欺压至死,双瞳觉醒,又吸收了那么多怨气,这小姑娘应该满身戾气,神识狂乱才对。 没想到会这么平静。 “过来。”时又安坐到沙发上,朝着曾雅勾勾手。 曾雅乖乖上前。 她从小到大,学会做多的就是忍耐、听话,即便今时不同往日,可早就融入骨血得性格,一时半会很难改变。 当然,杀光向阳村那些坏蛋,是她唯一的坚持。 “大姐姐。”她慢吞吞喊了一声。 时又安皱皱眉,“叫我主人。” “主人。”曾雅很乖顺地改口。 白雾嘴角咧了咧,觉得这小女孩真是个傻子,认主之前也不知道提个要求。 它使劲朝她眨眼,眼皮都眨抽了,小姑娘愣是不看它一眼。 白雾心里那个气啊。 时又安不是很满意曾雅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但为了得到这副双瞳,她着实废了不少功夫。想了想,她示意曾雅再进一步。 双手结印,将一记白光打入曾雅体内,时又安指尖轻拈,挤出一滴血珠,点在曾雅眉心。 曾雅只觉得额头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脑子,不断的撕扯啃咬她,她抱着头跪倒在地,忍不住呻、吟出声。 双瞳忽然高速旋转,如旋涡一般。曾雅神色一变,脸上多了几分恨意与杀意。 凡是伤害她的人都要死! 她忽然暴起,身形高涨,双手成爪,朝着时又安抓去。 时又安终于翘唇,漏出一点笑意。 她端坐原地,不闪不避,曾雅双手落在她身上,却轻飘飘地无甚力气。 曾雅楞了片刻,再次出击,她没有什么招式,全凭一腔蛮力,可依然没有对时又安造成任何伤害。 认主后的凶兽无法伤害其主。 “跪下。”时又安冷声道。 曾雅不受控制般再次跪倒,她仰头看着时又安,满脸的不解。 “又安。” 时倾裹着一身黑袍,神色匆匆、满脸严肃。 “回来了。”时又安回眸微笑,挑眉道,“过来看看我们的作品。” “我有事和你说。”时倾点点头,“一会儿我再来看她。” 有些事情还需要他来教导曾雅,但这并不着急。 时又安将白雾留下,“先给她讲讲这儿的规矩。” “什么事这么着急?”时又安边走边问。 按照计划,时倾还有许多后续收尾去做,虽然不麻烦但颇耗时间。 “你与又宁见面了?”时倾反问道。 “是啊。”时又安不甚在意,“她猜不出我的目的,即便有朝一日猜出了,也阻止不了我。” 想到时又宁割破主动脉时的狠绝,时又安不由扯唇,毕竟是她妹妹,有些时候还挺像她。 时倾从怀中掏出一物,抛给时又安,“这便是我赶回来的缘由。” “她毕竟是你亲妹妹,下一步该如何做,该由你选择。” 时又安抬手接过。 那是一颗光滑的琉璃珠子,珠子里面封印着一只黑色的猫儿。 现下,这颗珠子裂开了一道缝。 第三十二章 原来好这口啊 飞机迅速地滑向跑道,犹如一只巨大的鸷鸟,凌空而起冲向蓝天。 此行的目的地并非是港城,而是与华夏相邻的一个小国。 接到时长林通知时,他们正巧刚到飞机场。眼下时又宁的情况不太适合出任务,时过支支吾吾半天,只说他们这趟挺辛苦,需要回去修整修整,到底没敢把她真实模样说出来。 虽然说得大无畏,可事到临头,时过还是想能拖一天是一天。 时长林听得不耐烦,时又宁接过电话,听他语气很重:“定金已经收了,你们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以前也不是没有连续出任务的时候,怎么这会儿这么娇气。” 时又宁抚了抚眼角,这是她这两天惯常做的动作,她没有打断时长林,任由他在那边将两人一顿讥讽训斥。待他终于停了,时又宁才开口:“三爷爷,您把资料发给时过吧,我们会准时到达。” 时长林这才转口说了两句勉励的话,时又宁耸耸肩,将手机丢还给时过,“改签吧。” “可是,宁姐姐啊……”这些时日幺蛾子频出,时过真怕这趟出行也会有什么意外。 更何况她妖眼用不上,如果全指望他……他不行啊,他主防御和善后,打架真的不太行啊。 时又宁知道时过想说什么,她笑了笑,指着储修说道:“不是还有他吗?” 储修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致志在念经。 他盘腿坐在地上,左手打着佛号,右手敲着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木鱼,他本来还想去剃个光头点个戒疤,被时又宁一句时间不允许给阻止了。 来来往往的人都投来诧异的目光,有的甚至还拍了小视频。 时过:“……” 他昨天为什么会觉得这个神经病靠谱呢? 当时脑子是被驴踢了吧! 储修现在和人没有区别,只是没有身份证,自然也买不了机票,好在他技能满点,趁着没人变成了个观音挂件,由时又宁带着上了飞机。 “所以他一个和尚为什么要变观音?”时过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恶趣味。 他就是变成一坨屎,时又宁也不惊讶。 她想了想,回答道:“可能有什么特殊得爱好吧。” 储修并不搭理他们。 佛慈悲而高冷的内心世界,他们这些俗人根本不懂。尤其是这个女施主……嗯,他还是觉得她腰真细。 有点想摸! 阿弥陀佛,有点罪过! 时过几次欲言又止,时又宁自然看不到,她调整好座椅,半躺在那里想事情。自从她问完脑海里的声音是不是妖眼的主人之后,它阴沉沉的丢下句不是,就再没有出现。 时又宁几次呼唤,它都没有回应。 这不太符合它最开始上蹿下跳刺激自己的形象。 在时又宁看来,它应该是想完全控制或者说占据自己得身躯,趁着她情绪激动时最可行,不巧被储修镇压了。 也是一只妖物,可却不是妖眼的主人。 那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如果想解开这个秘密,回去时家或许是唯一的途径。然而不知道为何,时又宁心底隐约有股直觉,时长林或许也不知道这件事情。 时家这些默守陈规、守护了妖眼半辈子的老家伙们,绝对不会允许妖眼上真的附有可以影响神智的妖物,这将是一个难以控制的存在,对时家百害而无一利。 当初她与妖眼融合之后,脾气性格骤变,好斗易怒戾气满满,别说是她,时家大部分人都当她功力浅薄,无法控制妖眼。 时家绵延鼎盛两千多年,到她这里第一次遭遇滑铁卢。 时又宁不禁扯了扯唇角。 她想,唯一可能出现变故的时间节点,便是八年前,时又安死亡,她被迫接受传承。 在知道时又安依然活着时,一切很容易想通。 晚一天回时家,姐姐就晚一天暴露。 所以她才顺从地答应这趟任务。 腰上传来嘻嘻索索的声音,痒痒得触觉让时又宁不禁脸色一黑,储修趴在她腰上,跟个舔食的小狗似得,上拱拱下拱拱,开心得光想翻跟头。 去他妈的不能唐突。 腰儿真细啊! 他必须得亲自量一量! 时又宁跟抓个小鸡仔似得,双手一圈紧紧把这个猥.琐的家伙握在手中,她磨着后糟牙,低声道:“你发什么神经。” 储修双手双脚四处扑棱,半天都挣脱不开,他自然不舍得真用劲,万一伤到他老婆子怎么办? 他心里美得很,觉得自己可真会疼人,嘴巴上却气势很足:“嘿,我说你这个小娘们……嗷呜……” 时又宁双手用力一握。 储修倒抽一口气,喉咙地呜咽几声。 “你谋杀亲夫啊!”他怒气冲冲瞪她,瞪得眼都酸了,才想起人家看不到。他忽然咧开嘴,笑得很是不怀好意,随即低头就在她虎口上啜一口。 时又宁手一抖。 当即就把人扔了出去。 储修在半空中打个回旋,直朝着时又宁胸口俯冲。他悄悄吹个口哨,兴奋得脸都红了。 “咚……”他大头朝下,狠狠撞上一块铁片,直撞得他头昏眼花、眼冒金星。 时又宁冷笑。 流金本就有些微神智,之前又饮了她不少鲜血。即便没有妖气驱使,她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驾驭它。 储修来不及反应,就被缠住四肢捆起来,倒吊在飞机顶壁上。 他刚要张开说话,有冰凉得东西窜入他口中,直到达喉咙,还顺便封住了他的口鼻。 储修:“……” 这什么羞.耻姿势! 原来…… 原来她好这口啊! 储修也不想挣脱了,他眼含荡漾,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时又宁的头顶,恨不得将其盯出一个洞来。 旁边围观了整个捆绑过程的时过,撇了撇嘴巴,皱着眉朝着储修竖了个中指。 这个人格就是个大傻.逼!时过在心里默默评价。 储修美得很。 丢给他一个挑衅的眼神。 飞机平稳落地,时过拖着行李走在最前面,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出站口的接机人员。 无他,这人手里举了一张巨大的牌子,牌子上贴着他和时又宁的照片。 瞅着…… 跟墓碑上的照片似得。 第三十三章 我们穿越了? 山路多曲折蜿蜒,幸亏司机开车技术不错,他们倒是没有觉出颠簸和不适。 时过看着外面葱葱郁郁的树木,已经没有多少余晖的天空,问道:“还有多久才到?” 这次请他们的是一个华裔家族,姓焦,据说是在清末民初为了躲避兵祸,举家搬迁到此地。百年来,他们繁衍生息发展壮大,各个领域都有涉猎,更因为曾经的人脉关系,与华夏多有贸易往来,不夸张的说焦家是这个国家当之无愧的首富。 接他们的人叫焦聪,普通话说的极好,他介绍自己是焦家的管家,对他们的态度很是恭敬,从首都机场到这处他们叫不上名字的山脉,七个小时的车程也安排的舒服又妥帖。 但时过还是觉得累。 他只想快点扑到床上,好好的睡上一觉。 “还有十分钟的车程。”焦聪笑眯眯的答道。 说罢,他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一瓶水,递到时过面前,“先生喝口水,再稍微忍耐片刻。” 人家态度太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时过不好再继续抱怨,只能幽幽地叹了口气,认命地接过水喝了口。 储修老老实实变作观音,挂在时又宁挎包上,假装自己是个合格的挂件。 这是临下飞机的时候,时又宁要求的。她的意思是储修暂时不要出现在人前,万一这趟任务真的发生意外,他能出其不意,作为一个杀手锏使用。 骚气蓬勃的储修非常愿意。 他本来想化成吊坠,舒舒服服地坠在时又宁胸口,被时过与时又宁联手暴力镇压,只能委屈巴巴地退而求其次,挂在包包上。好在,他还能趁着人走路摇摆产生的力道,隐秘又安全地偷偷蹭她的小腰。 时又宁懒得搭理他,她一路都很安静。 焦聪把时间掐得很准,不多不少十分钟后,豪华加长版汽车停在了一处宅院门口。 时过漫不经心的看过去,原本懒散不耐的神色,瞬间被惊诧替代。 “两位贵客稍等片刻,容小的去沟通一二。”焦聪弓着身子朝两人拜了拜,随即下车前去扣门。 雕花红漆大门由内打开,走出一个带着仆帽的老头,他抚摸着长到胸口的胡子,边听焦聪说话边看向汽车,之后他恭敬地点点头,矮身退回门内。 时过难得地感觉到茫然,他舔了舔上颌,觉得自己可能是累了所以产生了幻觉。 “怎么啦?”察觉到时过的情绪变化,时又宁不由问道。 “姐。” 时过非常郑重地喊她,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觉得,我们可能穿越了!” “噗……”时又宁失笑,时过真是越来越会开玩笑了。她擦了擦唇角的口水,说道:“别闹。” 时过想说,他真的没有在闹。 毕竟他不是储修那个大傻逼! 焦聪打开车门,笑着迎两人下车,“汽车不能开进府门,不过小的方才已与门房说好,会有小轿送二位去内院。” 时过早就收起茫然之色,他淡淡地点头,扶着时又宁下车。 之后才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了立在他们前面的大宅子。 雕花红漆大门前面是两个高大威猛的石狮子,门之上的房檐则挂着黑色的牌匾写着焦府。院墙很高,但遮不住里面一重又一重的院落,碧瓦朱檐,古色古香。 时过面无表情地扶着时又宁跨上台阶,又面无表情地坐进一顶青色小轿,始终保持着大师淡定又矜持的气质。 嗯,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焦聪坠在小轿旁边,笑着和时又宁说话:“两位贵客远道而来,想必十分劳累。家主的意思是今日先不打扰贵客,希望你们可以好好休息。待明日精神恢复之后,再为两位接风洗尘。” 时又宁听着他半白不白的话,略觉得有些荒谬,她面上却不显,依然保持着浅笑,“麻烦焦管家了。” 约莫走了二十分钟,晃悠悠的小轿才停了下来。 时过撩开帘子跳下来,上前去扶时又宁,他抬头看一眼院门上的匾额,上面写着青竹院,焦聪引着他们走进院子,里面果然种满了竹子。 一排侍女一排小厮,穿着相同颜色的衣饰,见到时又宁二人,恭敬又乖巧地蹲身行礼,“奴婢(奴才)见过时少爷、时小姐。” 时过抽了抽嘴角。 叫谁小姐呢? “暂时由这些丫鬟、小厮伺候两位贵客,两位需要什么,直接吩咐他们便是。”焦聪说道。 “好,多谢焦管家。”时又宁点头。 焦聪躬身行礼,“那小的便不打扰二位了。” 离开之前,他没忘嘱咐时又宁:“入夜之后,各房之间、前后院之间都会上锁,希望两位莫要乱跑。” 时过贴在时又宁耳边,小声嘀咕:“我以前只觉着咱们家的人病的不轻,没想到今天竟然遇见比咱们还神经的家族了。” “完全是小巫见大巫啊。” 时家虽然保持着封建陋习,但不至于这么教条主义,完全照搬古代生存现状。 而且不伦不类,一点儿也看不出搬的是哪个朝代。 “小姐,公子,是先摆饭还是先浴身?”见他们迟迟没有吩咐,一个小丫鬟上前询问。 “我们先休息会儿,其他的事情等会儿再说。你们自己去玩就行,不用管我们。”一群十五六岁的半大姑娘和小子,时过哪里好意思支使他们。 就算玩cosy,也不用玩得这么真,他好歹是长在红旗下的二十一世纪社会主义接班人,怎么会奴役别人呢。 然后这群侍女、小厮全部跪下求饶了。 那头磕的一个比一个响。 时过:“……” 于是就被簇拥着去洗了个澡、按了个摩,又吃了顿非常丰盛的饭,等时过躺在床上,越想越觉得,这个地方有毒。 他骨碌爬起来,去敲隔壁房门。 “姐,我想晚上出去转一圈。”神神叨叨得地方,让时过稍有些不安。 “不必。” 时又宁示意时过布个小结界,确保两人谈话不被人听去。 “资料上说,焦家已经失踪了五个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着急忙慌地赶来,可他们却完全不着急。”时过眉头皱的可以夹死苍蝇,“感觉有阴谋在等着我们啊。” 第三十四章 不完全是她 其实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出国执行任务,华人遍布世界各地,时家在三教九流中名声也非常响亮,但凡哪里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总会七拐八拐地找上他们。 有些是真的遇到了不可说的东西,也有许多仅仅是疑心作祟,精神层面出现问题。不论哪方面,不论国内国外,这些衣食父母们,总会在他们到达的第一时间,请求他们出手拯救。 焦家还是时过遇到的第一家这么沉得住气的主人家。 神经兮兮地在荒郊野外建个仿古大宅子也就罢了,里面的人也仿佛被洗脑了,一言一行模仿古人,文绉绉说话方式让人脑壳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怕什么?”时又宁将半干的长发束起来。 这座老宅子的气氛让时过很不舒服,总感觉连空气都有股腐朽的气味,他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我才不是怕,这叫有备无患。” 顿了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咦,储修呢,怎么没见他?” 时又宁指了指房顶。 时过抬头一看,不由乐了。得,这货又被吊起来了。 储修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若想挣开,也不是没有办法。在飞机上是当做他与时又宁之间的小情、趣,现在则是没脸。 毕竟自己对人家女孩确实多有冒犯。 诚然这一切全怪他一会儿一变化的思维模式,可不管哪种思维模式都是储修本人。不能因为现在正常了,就不认之前做下的混账事儿。 就算他不想认,记忆却丢不了。 时过暗戳戳地又给储修竖了个中指,然而储修眼神端方清明,完全不接受他的挑衅。时过撇撇嘴,觉得无趣的很。 他坐到铺着绸布的圆桌前,拿起青釉茶杯转了个圈,盖在桌子上后,吐槽道:“姐,你说,我们明天见得焦家家主会是个什么样?会不会跟电视上演的似得,穿着一身古装,留着半拉胡子……” “你不是累了吗?”时又宁截断时过得喋喋不休,她笑眯眯地隔空点了点他,“明天见到不就知道了,何必浪费精力猜测。” 时过觉得她哪里怪怪的,但具体怪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见她一点也不担心忧虑,反而自信满满信心十足,时过撅了噘嘴巴:“好吧,那我去休息。” “我看储修他这会儿正常得很,就让他晚上给你守夜吧。” “好。”时又宁点头。 时过一步三回头得离开。 虽然他不安得很,可他确实也很累了。时又宁让他不必多虑,他也就真的没再多想,躺床上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时过离开后,时又宁收回流金将储修放了下来。 她说道:“麻烦你今晚帮我探探这座宅子。” “你方才不是说不必吗?”储修掰了掰有些僵硬地手腕,意外地看向时又宁。 “时过擅长制符,隐匿行踪、刺探隐情的功夫稍一般,我不太想让他去冒险。”时又宁略作解释,她虽然看不见,但眼神却依然虚虚地放到储修身上。 时又宁继续说道:“这处宅院有很重的血腥味,这应该是长年累月形成的。刚才那个管家离开的时候,特意提醒我们入夜之后府内会上锁,我总觉得他这句话并不简单。” 院子古色古香、鲜花四溢,修建的颇有特色,一路走来各种景色也能让人眼前一亮。可储修却能看到,整个宅子笼罩着一层红色的薄雾。 不是怨气也不是鬼气,而且完全勾不出储修的食欲,甚至他隐隐觉得有些臭。 时过得直觉没错,这里确实有些诡异。即便时又宁不多做要求,储修也想趁着她睡着后,出去转一圈。 “如果遇到意外,不要恋战,赶紧回来。”时又宁嘱咐。 焦家特意找了他们来,不管是不是有另外的盘算,在摸清他们的底细前,应该都不会动手。 “我知道。”储修想说自己是个有脑子的人,不知为何这句话就是说不出来。 多变的性格就是个临时炸弹。 他心里虚得很。 储修走得消无声息,他是化作一团尘沙,从窗户缝里挤出去的。 房内静下许久之后,时又宁才“啧”了一声。 她起身,踮着脚尖走了两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这地儿真有意思。”她掩唇轻笑,“这具身子也很不错。” 时又宁指尖抚摸脸颊和红唇,像是在抚摸高贵又精致的艺术品,无神的右眼半觑,左眼则清凌凌地闪着一股幽光。 “真是意外得惊喜呢。” 她话音方落,脑海中响起一声冷笑。 嘲弄地笑声让时又宁身体一抖,她脸上浮现些许怒气,但很快怒气又转化为得意,她继续用指尖来丈量这副陌生又熟悉的身体。 这是她,但又不完全是她。 没关系,现在或许锲合度还不是很高,但假以时日,这具身体将完完全全臣服于她。 “我如此轻而易举地取代了你,你那好弟弟和好情人,竟是没有一个发现我和你的不同。你现在是不是很生气愤怒?还是特别伤心绝望?”时又宁红唇微勾,她款款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窗户。 外面,一轮血色残月挂在半空,院子里的青竹随风摇摆,发出窸窸窣窣地声音。 时又宁深深吸一口气,那些看不见的薄雾,争先恐后地进入她的身体,她微微抬手,掌心浮现一只小小的猫儿。她低低地笑几声,再次说道:“我喜欢这个地方。” “臭味相同吧。”脑海里的声音说道。 时又宁收起猫儿,她从窗口翻出去,身影快速地隐入黑暗之中。“刚才一直不说话,还以为你躲起来偷偷哭呢。” “真是个坚强的乖女孩,放心,我暂时不会动你。” 真正的时又宁,也就是脑海中的声音,闻言嗤了一声。 她刚踏上宅院的台阶,便察觉出不对。那个不再言语的妖物,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忽然在她耳边嚎叫几声,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再之后,她只觉识海剧痛,眼前一黑昏迷过去。 再醒过来,她已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第三十五章 时又宁不会那样 储修的速度很快,偌大的宅院,他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巡视了一遍。笼在月色下的古色建筑,如同蛰伏的凶兽,似乎正等待着猎物的进入。这里的一切给储修的感觉也不甚美好,但他却看不出太多异样。 唯一能够拿出来说的点,便是太安静了。明明现在不过晚上八点,却无人走动,各方各院也早就已经熄灯。 跟没人居住一样。 又或者说没有活人居住的气息。 储修回到青竹院,时又宁不在。他眉心微微一皱,眼底划过担忧。她眼睛看不到,能力只余十之一二,大半夜能去哪里? 遇到什么意外了吗? 忍耐着等了一会儿,时又宁依然未回。储修起身,来到隔壁。 时过正睡得香甜,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嘴巴使劲吧唧了几声。 储修刚准备叫醒他,便察觉到时又宁的气息。他如来时一样,化作尘沙飘出去,冲到房顶之上。 月光下,精致漂亮的女孩如猫一般慵懒,她脚尖踮起,轻巧地跳跃在屋脊之上,如同在钢琴上演奏音符。 她唇角带着笑,既愉悦又享受。 储修悄无声息地离开。 又过了半个小时,他重新回来,房间内,时又宁端坐在桌前,肩背挺直,像是等了他很久。 听到他落地的脚步声,她开口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发现什么?” 声调语气和平时一模一样。 储修没有回答,他就那么盯着她的脸庞,眼神眨也没眨,直看的时又宁忍不出蹙眉,沉声斥他:“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啊。”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很好看。”储修说道。 时又宁无奈扶额,“得,又开始疯了。” 这确实是时又宁应该有的反应,更何况眼前的她气息未变,举止得体。可储修忘不了她在月下奔跑跳跃的那一幕。 时又宁不会那样。 即便是妖眼解封,她也决计变不成那样。 一定哪里出了问题。 “我没有看出任何问题,或许这里有更厉害的东西把一切都掩藏了,又或许这里确实只是一座普通的宅院。”储修忽然开口说道。“你今晚安心歇息,我在门口给你守着,一切等明天见了人再说。” “好的。” 时又宁点点头,略顿了一会儿,她又开口:“你既然是我们隐藏的杀手锏,行事务必小心,未免被人撞破行踪……” “你还是留在房内吧。” 她扬起脸对着储修微微一笑,“你虽然有时不靠谱,人品却还是值得信任,自然不会趁我睡着做些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对吧。” 储修低声应了句,“当然不会。” 时又宁摸索着上床,自顾自脱去外衣,露出里面被紧身衬衣包裹的姣好身段。她面朝外侧躺,被子只盖到腰部,因为她的姿势,挤压的胸口越发显得伟岸。 她知道男人一直看着她,隐秘又得意地翘了翘唇角。 她都已经这样了,就不信他不扑上来。她被人禁锢了八年多,也就这么生生素了八年多。她向来喜欢身体强壮得男人,储修很显然符合她的审美。 “你最好不要用我的身体做乱七八糟的事情,否则我一定不会饶了你。”脑内响起抗议的声音,时又宁又气又急,可她被压制住,夺不了身体的控制权,只能口头上警告她。 时又宁——不,或者现在应该叫她六千春。 六千春原本是人,出生在大唐盛世,她的家族在唐朝颇为显赫,她亲眼见证过那些万国来贺的煊赫场面。 唐朝女子性情豪放,养面、首纳夫郎的不在少数,六千春还在少女时期,就和家中侍卫有了首尾。她喜欢征服男人、更喜欢被男人征服,她仗着容貌和家世,向来是无往不胜。 偏偏二十岁那年踢到了铁板。 她看上了一个男人,那男人长得十分俊俏,性子古板正直,身材却极是健硕。每一样都恰到好处地长在了六千春的心口上。 她几次三番和人偶遇,明里撩拨暗里勾、引,可男人始终不假辞色,最后六千春耐心耗尽,命下属绑了男人回来。 六千春打算的挺好,她认为这男人嘴上说不要,只是因为他未尝过她的好,等他尝过了那些滋味,肯定会霸着她不放。 想象如斯美好,可她万万没想到,那男人身边的小厮如此强悍。仅仅因为她的强迫,他们竟然一夜之间屠杀她满门,连养的猫狗都没有放过。数百具尸身堆积在庭院里形成一座小山,骇的六千春当场昏厥。 再醒来,她变成了一只猫,时间也已然倏忽百年。她脑海中有着六千春的记忆,更有无数猫儿的记忆。 它在六道混战中受伤,妖力无法维持人形,只能藏匿于人间小心修炼。它和六千春一起被屠杀,两人都有恨有不甘,灵魂两厢结合,变成了全新的六千春。 几百年修炼,她终成人形。 人世几乎没有她的对手,她活的自由又肆意。她想喜欢谁就喜欢谁,谁敢得罪她她就杀了谁。唯一的遗憾,大概是无法手刃曾经的仇人,毕竟他们早就已经湮灭在历史长廊。 时又安的出现,毁了她的一切。 六千春从未想过,一个不过二十岁的人类少女,竟然单方面吊打自己。她因为轻敌吃了大亏,想要逃跑又被时倾断了后路,被压着认了时又安为主。 “我偏要做,你奈我何?”六千春压下心中翻腾的恨意。 她占据了时又宁的身体,时又安一定不会对妹妹下狠手,她或许可以借机除了时又安。 “你觉得你这小情人能忍多久?”六千春挑衅时又宁。 时又宁忽然就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六千春不由问道。 “笑你太过得意,露出马脚都不知道。”时又宁信任储修,这个女人如此可以造作,他一定能够发现她与自己的不同。 然而…… 储修却一步又一步的走到了床边。 每一步都像是踩到了时又宁的心口上。 六千春在心里狂笑,“啧,真是不好意思,你得小情人我先享用了呢。” 时又宁:“……” 储修,你给我清醒一点啊喂! 第三十六章 这是卧蚕 储修并没有做什么。 他把被子扯起来,将六千春裹得严严实实,只有半个脑袋露在外面,一本正经的说道:“这里的冬天虽然不冷,但夜里也比较凉,小心感冒。” 六千春:“……” 可怕的直男气息! 时又宁闷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尖叫,改为一声冷笑。 “笑个屁。”六千春磨着后槽牙,有些恼羞成怒,“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你太丑,对男人吸引力不足。” 她六千春,这辈子就踢到过一个铁板,绝对不会再有第二个! 所以,这次失败,不是她的原因。 美或者丑,时又宁一点不在意。她尝试了几种办法,依然无法夺回主控权。好在她可以透过六千春感知外界,又看六千春虽然有点发、骚,但也没有危机到时过,一颗焦灼的心多少平静下来。 只要解开这处宅院以及焦家的谜题,她一定能重新掌握身体。 六千春转了一圈,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时又宁却没有看出异常。 一切只能等待。 等见了焦家家主之后再徐徐图之。 一夜无眠,时过睡醒之后,只觉浑身舒爽。他打开门,呼吸了一下早晨凉湿的空气,立刻觉得脑子比昨天清醒许多。 “时公子,早安。” “奴婢给时公子请安。” “见过时公子。” 一连串的请安声,吓得时过倒退好几步。他扶着门,无语地直抽嘴角,心说好歹统一一下啊,这又是现代又是古代,怪好的一锅乱炖。 他端起绅士的架子,和蔼可亲地和小丫头们打招呼,在她们欲语还休的目光中,一头扎进时又宁房里。 六千春正低着头品茶,听到声响头也没抬,只笑着说:“起来了?昨天睡得怎么样?” 语气和时又宁一模一样。 也不怪时过分辨不出,这八年多,六千春虽然意识模糊,却依然能感知时又宁的一举一动,模仿起来自然毫不费力。 她想要驱逐时又宁,完全掌控这具身体,要么拿回她的妖丹,要么收服这里的镇宅之宝。前者稍难,时又安那个泼妇不好对付。后者则需要时过和储修配合,她暂时不能暴露。 “好得很。”时过蹭到六千春跟前,点了点她的卧蚕,“眼袋怎么这么重?昨晚没睡好吗?你该不是背着我偷偷去打探了吧?” 时过满脸狐疑,他知道时又宁干的出这种事。 六千春一梗。 “这是卧蚕。”她觉得时又宁的眼睛平平无奇,一点风情也没有,早上醒来就很心机地画了个裸妆。 结果……直男真可怕,一遇就遇俩。 她以前怎么会觉得这两小伙子很好吃呢?现在看来,纯属蜜糖里面裹着屎,膈应死她。 “你以前是怎么忍着不抽他的?”六千春问时又宁。 时又宁沉默以对。 她们俩又不是那种可以分享愉悦往事的关系。 如非必要,她理她才怪。 时过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抬头打量一圈,在桌子上看到身形如指甲盖大小地储修,难得他神色平静没有发疯。 不等时过和他打招呼,储修一跃而起,跳到时过肩膀上,再稍一纵身,跃上时过耳蜗处。 时过:“……” 你以为你是金箍棒吗?我耳朵痒痒啊卧槽! 他使劲掏掏耳朵,吐槽:“你有毒吧,好好的当个挂件跟着我姐不好吗?” “男女授受不亲。”储修回答,义正言辞。 呵呵! 时过每天都想竖中指! 六千春本来以为储修弄成这样,是想藏在她身上某些羞羞的地方。万万没想到…… “啧,他俩才是一对吧。” 意识形态时又宁,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婢女们伺候她们吃早餐,一道又一道精致的膳食被摆到桌上,时过怕有毒不敢多吃,象征性地尝两口。 六千春倒是吃的津津有味,她许久不曾吃这些五谷轮回之物,想念的很。 十点钟,焦聪来请他们。他说:“两位贵客可休息好啦?小的奉家主命令请两位贵客去书房商讨要事。” “我都等不及了。”早点解决早点走人,这阴嗖嗖的地方,怵得慌。时过扶着六千春出门,他朝着焦聪说,“快带我们去吧。” “有劳了。”六千春颔首浅笑。 储修冷眼旁观,人还是那个人,笑容也和以往一样,连唇角翘起的弧度都没有差别,温柔中透着几分疏离。只不过因为他的怀疑,他总觉得她身上平添了许多矫揉造作。 有点让人不喜。 尤其是他,更加不喜。 储修抿紧了唇,手无意识的拽了个东西。 时过嗷呜一声。 焦聪和六千春都看他,他黑着脸干笑两声,为自己挽住颜面:“刚才看到一条蛇,有点怕怕。” 焦聪:“……” 六千春:“……” 怕怕个鬼!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时过瞅着手心里的几根黑发,非常麻利的道歉。 时过牙根痒痒,可他现在啥也做不了。 早晚弄死这个神经病。 六千春下意识转头看时过的动作,让储修更加确定此人已经不是时又宁。他一时半刻搞不清楚,时又宁去了哪里,又是什么时候被换? 再联想之前她有兽化意象,储修倒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能先盯紧她,以观后续。 一路分花拂柳,走了约莫十分钟,期间有三批丫鬟小厮向他们问安,他们穿着统一颜色样式的制服,脸上表情极是恭谨。 这么些人,昨晚都藏到了哪里? 储修觉得头疼,眼神一瞬间有些迷乱,迷茫、古板、轻.佻、圣洁……不同眸光闪过,他咬紧牙关,硬是顶住了变身前兆。 至少现在不行。 他得守着这姐弟俩。 书房位于鸿光院,是一座两层高的小楼。一楼十分开阔,面积也非常大,此时四个门打开,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满满当当站满了人。 “什么情况?”时过不禁嘀咕。 焦聪解释道:“焦家人口众多,为了迎接两位贵客,所有男丁都回了祖宅。” 这么隆重?时过暗暗咋舌,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前路漫漫阴谋重重啊。 “欢迎两位天师。”刚跨进屋内,耳边就听到鼓掌声。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两短三长…… 我日,这家到底什么毛病! 第三十七章 抽湖水 七八十个人,有须发皆白的长者,也有五六岁的儿童。分成四排站立,左右各两排,中间留着一条通道。通道劲头站着一个五十多岁得男人,目光犀利、神情肃穆。 时过忍着聒噪的巴掌声,扶着六千春,通过夹道欢迎的男人们,走到上首的位置。 焦原白挥挥手,整齐划一的掌声停了下来。他动动嘴唇,朝着时过两人微笑,“昨儿就想面见天师,但又怕打扰天师休息。两位天师快请上座。” 时过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扯了扯唇角,虚应道:“焦……焦家主不必这么客气。” “我们是您花钱请来的,说白了就是来给您打工的。” 啊啊啊啊啊,这一家子男人,有穿青衫长袍,也有穿中山装西服,有长发带着羽冠,也有清朝辫子头……鱼龙混杂,眼花缭乱。 唯眼前这位家主穿着打扮最正常。 但说话也有点玄乎乎。 “天师谦虚了,区区小事却要麻烦两位天师,在下真是不甚惶恐。”焦原白说的很诚恳,就像是他真的这么想一样。 这天他聊不下去了。 时过扯了扯六千春,觉得还是让自己姐姐上比较好。 六千春便开口道:“客套话不必多说,希望焦家主和我们说说,失踪的五个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个不急……”焦原白先是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指着他那七八十个族人,一个一个给时过他们指认,这个是三房的三叔父,那个是九房的小侄子。这个十八岁,那个七十八…… 直说的时过眼冒金星,头昏脑涨,几乎昏厥过去。 储修拔了他一根寒毛。 时过猛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心中平添几分警醒。他回眸去看身旁的六千春,见她睫毛微垂,唇含浅笑,显然没有跟他似得差点着了道。 他愈发抓紧她的手,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有点看出门道了,这焦家人就是想通过这一系列不靠谱又诡异的操作,让自己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阴险、狡诈! 六千春全程无话。 什么失踪五个人,什么焦家全部男丁,全部都是假的,目的无非是时家这两个蠢上天的姐弟。要是以前,她才懒得管。现在这具身体归她,那只牛逼上天的妖眼包括时家所拥有的一切,早晚也得归她所用。 她自然不能让别的什么东西打主意。 等焦原白一一介绍完,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到了吃午饭的时间。等吃了一顿堪比流水宴的丰盛席面,拒绝了来来往往敬酒的人,直到下午三点钟,焦原白才遣散众人,单独带着时过他们来到出事的地方。 后花园有一个湖,大约有一个足球场这么大,四周种满了垂柳和鲜花。焦家女眷们总是喜欢在湖边赏花扑蝶,男人们也喜欢在湖边垂钓、作画…… 很好,完全保留了古代大家族们小姐、少爷们的乐趣。 时过默默吐槽。 十日前,焦家未出阁的小姐们在这里玩捉迷藏,等到天黑之后,才发现二房五姑娘焦云不见了,家丁、仆婢们几乎把焦家大院翻了个底朝天,始终都没有寻到人。 最开始以为小姑娘贪玩,趁着大家不注意,从家里跑出去了。可之后,又有人失踪,其中两个婢女,主要负责打理湖边各色鲜花。五房一个小少爷,他晚上吃多了到湖边散步。 再有就是六房的刘老爷,只是恰巧抄近路,从湖边经过,当时他身边还跟着好几个小厮,据小厮们描述,只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人。 焦原白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家里人的失踪地点都在这个湖附近。他起先怀疑溺水,特别找了人打捞,却什么都没有捞上来。 最后只能通过特殊渠道,请了时家人过来。 时过听完,半蹲在湖边,湖水清澈却不见底,可见其深的很。他伸手撩一把湖水,回首问焦原白:“我把湖水抽干,你不介意吧。” 这湖也不算大,想抽干很容易。 “当然不。”焦原白笑着说,“一切听凭天师吩咐。” 言语之间,没有惋惜和心痛,像是一点也不在意那五个人,偏偏又急切地请了他们来。 越是深入接触,时过越是发现其中的诡异之处。他不敢放松警惕,尤其是在他姐姐不太行的时候。 “我让管家给天师准备抽水泵。”焦原白召焦聪上前。 “这倒不用。”时过将六千春扶远一点,悄悄在她耳边说,“姐,你自己小心着点。” 六千春眸光落在湖面上,微笑着点头,“放心吧。” 时过从怀中掏出四张符,分别贴在东南西北四颗柳树之上。他双手结印,嘴唇微动。柳树簌簌作响,湖水跟着震动,荡起一圈又一圈波纹。 片刻后,时过扔出一只手指长的玉瓶。玉瓶悬于半空中,狂风刮过,玉瓶岿然不动,旋转狂叫的风顺势而下,与激荡得湖水相连,波涛声起,湖水冲天而上,倒入玉瓶。 短短十分钟,一座足球场大的湖,就被抽了个干干净净。 时过伸手,玉瓶重回掌心,他将它纳入怀中,再次走到湖边。 “小心点。”储修嘱咐。 时过不禁翻白眼,“还用你提醒吗?” “你心里有数就行。”储修还是没有告诉时过,最应该小心的应该是那个坐在草坪上,眸中兴味十足的假时又宁。 她既然能看得见,装瞎子时总是会露出异样。 湖底潮湿满是淤泥,长着一片又一片的水草,间或有几条红色锦鲤,因为失去了湖水,垂死挣扎地打着摆子。 放眼看过去,并无异样 “那是什么?”焦原白指着一处光点说道。 没有发现尸体,那五个人自然不是溺死在湖里。抽水的时候也没有异样,证明湖里没有妖怪作祟。 至于焦原白所指的光点…… 时过放出一张人偶符,小人偶蹦蹦跳跳,踩着淤泥来到光点处,它奋力将东西抱起来,又蹦蹦跳跳地原路返回。 阳光照耀在上面,折射出灼人的光芒。 第三十八章 完全不同的焦家 这是一面手握镜,造型质朴古拙,背面刻着两行繁复的文字,时过在记忆里扒拉半天,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种文字体系。 镜面应该是有黄铜磨成,现在已经生出斑驳铜锈,如同长了一层苔藓。 看起来并没有异样。 “时过,快扔了它。”储修忽然开口提醒,不过已经来不及,铜镜散发出耀眼的白光,时过只觉得双眼刺痛,再睁开眼,前面是喧嚣的人群。 他站在一角屋檐下,左边是一家水果店,摆满了形形色色的水果,右边是一家玛瑙玉石店,店铺不大,进出客人也不是很多。 时过眨着眼,愣了有半分钟,直到储修在耳边喊他,他才缓过神来。“我们……这是在哪里?” “不是很确定。”储修回答。 时过拿着铜镜端详时,储修总觉得奇怪。好一会儿,他才想到,既然镜面已经生锈,那之前淤泥底的光源,来自于什么东西? 刚开口提醒,便觉眼前白光闪过,他与时过已经换了一处地方,从静谧的焦家后花园来到喧嚣的异国街头。就是不知他们是被吸入了镜内,还是被用了空间转换。 “我姐呢?”时过站在原地,四下查看,没有时又宁的身影。 他皱起眉头,“那把镜子有问题?这是焦家的陷阱?他们目的就是把我和我姐分开?” 时过心中蹦出好几个猜测,可看着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再相较于诡异的焦家,他总觉得,这一切才是真实的,这才是应该一个旅游小国家该有的模样。 之前…… 什么焦家大院,什么五人失踪,都是假的,他们应该是一出机场就落了敌人的套。 时过努力摇头,想念这个念头压下去。但越是如此,它就如已经生根的蒲草一样,疯狂的发芽生长。 “我们很有可能被铜镜吸进了它所创造的世界。”储修跳出时过耳朵,纵身一跃跳上他的发顶,抿唇看着眼前鲜活又充满烟火气的场景。好一会儿才说,“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无论它制造的世界看着有多真实,但假的就是假的,这里面一定有不和谐的存在,只要找到它并打破它,他们应该可以出去。 “我们得先去找我宁姐姐。”时过不赞同储修的说法,“我觉得这里没有问题,我们只是被转移了。焦家人把我们两个打包走,留下我姐一个人,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 “她现在几乎没有功力,只靠流金自动户主,很容易出事。” 两个男人产生了分歧,谁也说服不了谁。 时过冷哼一声,坚持道:“我要去焦家找我姐。” 这时的储修脾气再好,也忍不住生气。他压了压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按捺着火气妥协:“好。” 不管敌人所图为何,特意将时过与时又宁分开,其目的应该是分而化之。储修一直未曾真正现身,但他总觉得,对方其实早就知道他的存在,也有心将他和时过分开。 他不能让对方如意。 焦家其实很好找,毕竟他们是这个国家的首富。街上随便找个会英语的人,礼貌地一问,对方就会给指个大概方向。 距离他们的位置并不远。 时过没有坐车,步行了约莫半个小时,到了一处别墅区。门口有门禁也有保安,时过上前与保安说了几句话,轻而易举地便控制了他。 焦家所住的别墅在最里面,坐观景车也要十分钟。别墅前面是一片草坪,草坪上有一个小花圃,花圃旁边扎着秋千,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白色的丝绸裙子,正在开心地荡秋千。 别墅后面是一座湖,湖四周种满了柳树,绿柳垂落在湖水之上,别有一番风趣。 储修的目光从湖面收回来,这座湖与焦家后院的那座,无论是形状还是所种柳树的间隔,都一模一样。 时过已经上前,他朝着女孩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端的是阳光帅气。 小姑娘看了他一眼,脸微微红了。 “你好。”时过声音清朗,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好感,“请问,这里是焦原白家吗?” 小姑娘本该警惕,但看着他又不像是坏人,她想了想点点头,问他:“你……你找我父亲有事情吗?” 或许从小在异国他乡长大,她的华语有些僵硬,断句也很不自然。 时过勉强听出她的意思。 “你问问她……是不是叫焦云?”储修用仅有时过能听到的声音说。 焦云? 不就是之前焦原白说失踪的那个二房五姑娘吗? 焦云啊了一声,她歪着头,大眼睛亮晶晶,睫毛扑簌扑簌,极是可爱,“你认识我啊?” 时过与储修同时沉默。 “云儿……” 焦云听到声音,欢快地应了一声,她从秋千上跳下来,像是投入林中的乳燕,张着胳膊朝对方扑过去,“哥哥,你回来啦,云儿好想你哦。” 焦衡将跳到身上的小姑娘抱起来,笑着颠了颠,玩笑道:“我们的小云儿长胖了,最近吃什么好吃的了?” “才没有,人家只是长高啦,哥哥好坏。”女孩子最讨厌别人说她胖,焦云皱着鼻子撅噘嘴,推着焦衡肩膀就要跳下来。 焦衡却将人抱得更紧更稳当一些。 他收起宠溺的笑容,大步走向时过,语气并不是很好,“你找谁?” “焦原白,他请我来……说焦家发生了一些诡异的事情。”时过斟酌着说道。 之前在书房认人的时候,他虽然头昏脑涨,不过却清楚的记得,那里面并没有这个男人。 五房失踪的小少爷叫什么来着? “焦衡。”储修说道。 在这里,失踪的焦云和焦衡,都是焦原白的子女,那这个所谓的焦原白是他们之前所看到的那位,还是失踪的六老爷? “诡异的事情?”焦衡扯了扯唇角,一脸的不屑,“怪力乱神不可信。这件事情我会和父亲说,你们可以回去了。” “我是焦原白请回来的,就算无功而返,也需要先见他一面。”还没有找到时又宁,时过怎么可能会离开。 如果这里是真实的世界…… 那之前遇到的一切,到底是什么? 第三十九章 重掌身体 六千春一只腿平伸,一只腿半曲,懒洋洋地斜坐在草地之上。 她挑挑唇角,似笑非笑地看向焦原白,“我的人平白无故地消失不见,焦家主一点都不意外呢。还是说,这一些都是焦家主自导自演?” 焦原白笑了笑。 他走向六千春,每走一步,容貌就发生一点变化。老态皱纹逐渐消失,露出原本精致俊美的容颜,身上的气质也发生变化,风流狎、昵取代了威严端正。 六千春吹了口哨,流、氓气息尽显。 焦原白半跪而坐,与她相隔不过半米,只要稍稍探身,两人就能肌肤相贴。这种成年男女的小心思,六千春再熟悉不过,她朝着焦原白勾勾手指,邀请的意味不言而明。 对方这么上道,焦原白稍感意外。他欺身上前,把人半搂在怀中,在她耳边轻吐气息,“天师,就这么馋得慌吗?” “当然。”耳边有些瘙痒,六千春伸指挠了挠。啧,这具身体不咋行啊,明明是这么暧昧的时刻,它竟然毫无反应。 秀色当前,还没昨天勾、引储修的时候反应大。不得不让她怀疑,时又宁本身是不是个xing冷淡,毕竟,这些年,除了一个时过,确实没见她身边有过别的男人。 好在现在由她接手,多训练几次,享受到了其中不言而喻的乐趣,应该会好很多。 “天师莫急,这些都是为您准备的。”焦原白拍拍手,从四面八方走来几十个男人,着装各异,但无一例外,都是俊美无比。 “哇呜。” 饶是六千春再见多识广,也未曾一次拥有过这么多种类各异却各个帅气的男人,她忍不住惊叹一声,询问一直没有动静的时又宁,“不怪姐姐不疼你,你先来选个你喜欢的。” 时又宁迟迟不出声。 或者说自从时过与铜镜一起消失,时又宁便再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六千春见她不应,以为她在担忧时过,“时过又不是小孩儿了,你瞎操什么心?说不定他在哪个地方快活呢。来来来,快选,过时不候哦。” 男人们已经行至眼前,带着丝竹乐器,也带着酒肉菜肴,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六千春耳边响起了靡靡之音,唇边递来一只酒樽,清凉的酒液沾染着红唇,让她满足地叹息一声。 这种快活似神仙得日子,真是让人想念的很呢。 六千春伸出舌尖,卷一口甘甜的酒液纳入口中,身后的焦原白将她抱得更紧,“开心吗?” “开心。”她整个人窝在焦原白怀中,微微仰头,露出美丽洁白引人遐思的天鹅颈。 焦原白眸光微闪,他低头唇微启,尖细的牙齿落在她的颈上,细细啃噬轻轻舔吮。 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下一秒,他被人摁在草地上,一拳袭来,焦原白躲闪不及,只觉鼻子一酸,有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 时又宁终于突破禁制,完全掌控身体。她冷着脸,一拳又一拳,每一拳都砸在焦原白嘴巴上,直砸的他满面鲜血、骨肉分离,半张脸塌陷下去。 “男欢女爱,本就是人之常情。你既不愿直说就是,何必这么狠呢。”他也不反抗,只宠溺地看着时又宁,配合着他已经崩坏的容颜,说不出的诡异。 时又宁不想和他废话,她祭出流金,把人捆成一只金色的蝉蛹。 环顾四周,几十个男人争相献媚的迷幻情境早已消失不见。像是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也确实是六千春的幻觉。 不过短短一天,六千春还没来得及享受,就被打回原形,甚至比原先更惨。她现在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丝丝缕缕缠缠绕绕像是无数只触角,它们不断地冲击着她的神魄,犹如吸收,又或者是霸占。 “时又宁,你放我出去。”六千春有些慌乱。 时又宁眉心的烈火纹路轻轻流转,像是一团真正的火焰在烈烈燃烧,散发出令人恐怖的气息。 “没用。” 时过的消失让时又宁心焦不已。 那是她最在乎的人,如果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出现意外,如同要了她半条命。焦灼不安让时又宁神魄动荡不已,她恍惚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时长林一遍又一遍的教给她所谓的引气入体。 那时候,她最开始怎么都学不会。 后来也确实是掌握了,但不过泛泛。继承妖眼之后,她一切行动全部依赖于妖眼本身的功力以及被深潭洗随之后的强悍再生的身体,她自己原本的一切,还停留在最开始半年。 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 妖眼不是万能的,它可能早就沾染尘埃,也会被人轻而易举地封印。只有自己本身的强悍,才能确保她立于不败之地。 顿悟之后的时又宁,神魄是前所未有的强大。她轻而易举地反压了六千春,在一切都未走远得情况下,重新掌控了身体。 此时的时又宁与时又安非常相似。 不仅仅是面容,更多的是那股冷厉的气质。以前她不是这般,以前的时又宁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温柔包容的气息。 现在她身上多了很多尖锐。 这种转变让六千春又气又本能的害怕,她咬着牙气道:“混账东西,你别得意,等我……” 想到了什么,六千春忽然笑了起来。 这里存在的东西是利于她的,一旦时又宁与它对上,她就能趁机重新夺回身体。 时又宁不在意六千春的欲言又止,在找到时过与储修之前,她不想与她多费口舌。 她抓住焦原白的头发,拖着他来到湖边,里面早已经干涸,没有铜镜的影子。 知道逼问焦原白无用,时又宁沉着脸,一手提着他,朝前院走去。 那里有一处平淡无奇的院落,和这里几十个院子相比,有些小又有些旧,昨天六千春在这里徘徊了许久。 她今天就踏平这里,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玩意儿。 远在万里之外,正在盘腿打坐的时又安,忽然睁开双眼。 “怎么了?”时倾正在画符,看她神色紧绷,不由问道。 第四十章 你猜 时又安摸了摸左眼。 双胞之间总是有些别人难以理解的心有灵犀,更遑论她和时又宁之间,还有其他媒介相连。 就在刚刚,她清楚地感知到时又宁入道了,真正地打破了凡人与仙人之间的壁垒,自此之后,修炼功法将和以往有所不同,时又宁再不必完全依仗妖眼。 只不过,时又安以无情入道,而时又宁则以有情入道。两人所修所图皆不相同,也不知再次遇上,会是怎么样的光景。 “原先是我小瞧了她。”时又安本来认为,她这个妹妹纸质平庸,将来她收回另外一只妖眼,甚至通过她掌控时家,应该不会是什么难事。 现在她有些不确定了。 时又安自怀中掏出玻璃玉珠,里面本该沉睡的猫儿,正在无意识的挣扎,似是十分痛苦。这是那只猫妖六千春的本命妖丹,妖丹如此狂躁,想来其神魄应该更加不好受。 她指端抚上珠上裂缝,醇厚的妖气源源注入,抚平了猫儿的躁动焦虑。 “姐姐厉害,妹妹必然也不会太差。”时倾笑,语气略有些调侃。他手上动作不停,顷刻间便绘制出数十道符咒,每一张都蕴含磅礴得魔力。 明日他便要重回魔族那边,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安排解决。 时又安嗤了一声。 半晌才认同地点点头,时倾说的却也没错。 “虞文康那边消息打探的如何了?”她转了话题问道,“如果暂时没找到他的话,我想趁机去看看时又宁那边出了何时?” 她所设下的禁制,以时又宁的功力,至少需要一个月才能打开。现在她不仅强行破开,还由此入道,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时又安也不是不放心,只是……或许是小时候落下的习惯,她总是忍不住去探寻时又宁的生活。 这真不是个好习惯。 她无语地敲了敲额头。 “去吧,有消息了我通知你。”时倾并不戳破她的小心思,相反,他挺喜欢她这副充满人气的小模样。 他和时又安的关系,同时过与时又宁不尽相同。他比时又安大几岁,她还是个糯米团子的时候,他已经长成了小少年,他看护着她长大。时又安小时候,虽然也有些沉郁,但大多数时间还是保留了小孩子应有的纯真可爱。 直到她十三岁那边,也不知她遇到了什么,竟然以无情入仙道,私底下屏住妖眼,开始练起了另外得功法。功力越来越强,人也越来越清冷无情。 那时别说叛出时家,就是她屠人满门,时倾也觉得她能做得出来。 现在这样……真的很不错。 兴许应该早些出关。 时倾从来都是顺着她,她去杀人,他就会跟在后面放火。他对她的好,时又安都知道,只是内心……没有什么波动。 “你这次去魔族那边小心些。”时又安嘱咐他,“这次召唤魔主,虽然不是由你的口提出,但如果有心去查,也能查出你在背后推波助澜。” “我知道。”时倾点头。 “算了,你比我稳妥多了。”时又安挥挥手,一摆衣袖从原地消失不见。 时倾唇角的笑意便隐了下去。 好一会儿,他收起所有心思,再抬眸又是之前稳妥持重的模样。 时又宁手中流金已经化作两柄铁锤,她左右手各握一个,纵身而起,双锤种种落在屋脊之上,“叮……叮……”铁骨铮铮之声,震得时又宁双耳发麻,耳边响起数道回声。 她毫不在意,一击不成后将半数妖力,完全掼在双锤之上,在狠狠抬起,铁锤划过半空,时空都在扭曲。 “啵……” 屋脊终于裂开一条纹路。 时又宁眉心皱起。 她将所有灵力护住灵台,这是她刚刚突破屏障之后的产物。只要她护住这里,即便催动再多妖力,也不会扰乱她的清明。 “以吾血,祭吾祖……”时又宁红唇微动,她身上妖力节节暴涨,根根长发无风而起,周身营造着红色光芒,脸上似有暗纹滋生,却是皮肤已然裂开细小纹路。 她第一次,在神识清明之下,如此疯狂地催动妖力。也是第一次,直面自己身后虚凝出的九尾……天狐。 忽然觉得…… 爽得很! 看来以往好战嗜血的那个她,也并非是完全被妖性控制,看来只不过是妖眼激发了她心底那个好战因子罢了。 时又宁多少有点开心。 开心之后,每一锤子都锤的更加凶残。三锤下去,这处院落就被她锤成了残垣断壁,时又宁冷笑数声,鄙视道:“缩头乌龟,你倒是出来啊。” 背后传来一丝轻笑。 时又宁蓦然回首。 却见一青涩少女,懒洋洋地靠在一棵树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约莫只有十五六岁,输着可爱的双丫髻,水蓝色的长裙逶迤至地。 时又宁眸光微凝,她看不出这少女是妖是鬼,抑或是魔是仙? “不问问我是谁吗?”少女咯咯一笑,她指着一篇狼藉的强.拆现场,狡黠地说:“其实,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 说罢,她单手轻轻一挥。 被时又宁锤的七零八落地房屋,瞬间修复成了原样。 时又宁一颗心“咚”地落了下去,飘飘荡荡地总是落不到底。 她垂眸想了想,忽而收了满身妖力。 少女意外地“哦”了一声,“这么识时务嘛?我还挺喜欢你这样得呢。” 时又宁笑了笑。 “你是谁呢?”如少女所愿,时又宁问出了这句话。 “你猜。” 少女又咯咯笑了起来,像是许久未曾遇到这么让人开心的事情,她一时没有停下来,最后竟然是抱着肚子歪倒在地上。 时又宁:“……” 笑屁嘞!神经病! 她不动声色面无表情的看着少女一个人表演。 好久,那女孩终于停了下来,她不开心的撅噘嘴,“我又开始不喜欢你了。” 她话音方落,周遭花草树木,一砖一瓦,都像是活过来一般,朝着时又宁挤压而来。 时又宁提气一跃。 跳的有点猛,她觉得自己头撞到了一丝屏障,不等她多想,空中白云狠狠对着她扇过来。 第四十一章 百妖图 时又宁翻身躲过,白云一击不中后一分为二,左右开弓,流金挡在她面前,时又宁脚尖在上面猛地一蹬,身子急速后掠。 数十颗树摆动着繁芜的枝丫挡住她的后路。 地皮翻滚,几十栋房子移动,它们张着大口,尖利的牙齿阴森森地,时又宁能够想象,自己掉进去会是什么下场。 流金接住她下落的身躯,时又宁操纵着它躲开朝着她缠过来的藤条。 她看一眼左右,白云已经分裂成十几朵,四面八方地朝她裹来。地上……地上密密麻麻,草木迅速生长,砖瓦拔地而起,房屋蛰伏等待吃她…… 唯一的出路大概只有上天了。 时又宁掐了一个诀,流金带着她往上冲。冲了不到一米,她再次撞到一处屏障。之前来不及细想,这次却由不得她不多想。 结界? 如果仅仅是结界,时又宁并不怵这个。毕竟她有如意流金变变变,强拆从来都是她的拿手好戏。时又宁唇角微动,流金身子一抖,它从钢炮小飞毯,瞬间变成侏儒小山。很快,这座山越变越大,它以碾压之势,推平地上成精的草木,山头穿透白云,狠狠朝着那层看不到的壁垒撞去。 时又宁坐在半身腰,垂眸看向那个女孩。少女似乎一点也不害怕她突破结界,她像是在看一出好戏,娇俏的脸上满是兴奋和开心,甚至流金每撞一下,她就跟着鼓一次掌。 察觉到时又宁的眸光,少女朝着她眨眨眼,看起来天真又无邪。可那双眼睛里却盛满了戏谑,如同一只猫儿,在杀死老鼠之前,总是喜欢将它逗弄的筋疲力尽。 这感觉真不好。 时又宁皱起眉心。 她站起身来,甩了甩手,之后身形暴起,急速朝着少女扑去,左手摁住她的脖子,右手化作锋利的虎爪掏向她的心脏。 “你不乖哦。”少女幽怨地嗔她一眼。 时又宁左手用力,捏断了她的脖子。 少女觉不出痛,也没有死亡。她的脖子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胸口破开一个大洞,胸膛里面空空如也。“下手有点狠,这次我真的开始喜欢你了。” “我准备留下你陪着我,你开心吗?” 她说着话,身形渐渐淡去,像是墨渍逐渐晕开,直至消失不见。 时又宁立马防御,可已经来不及,有人压到她的后背上,在她耳边咯咯直笑,这次却是个男声,“真香。” 他的手抚过时又宁后颈,时又宁只觉脖子上一凉,整个人立在原地,不在动弹。 流金察觉到主人危险,想要过来救人,然而花草枝蔓已经缠绵地扒住它半个山头,它挣脱不开,这些藤蔓限制了它,它也变不回本体。 焦聪微笑,他满意地抚摸画卷。 时又宁地身影清晰地印在上面,她面容红润,眼含幽光,右手呈狐爪。 这仅仅是其中一个院落。 在这处院落的旁边,四角小亭子里面,趴坐着一个二十余岁的女人,女人人头蛇身,长长地尾巴泡澡亭子下面的水池里。 再有一处,茂盛的草丛之中,一红眼兔子,像是是在寻找食物,它的旁边散落一地衣衫,依稀可以判断,是一套繁复的古代衣衫。 兔子旁边的院落,有一个兽笼,笼子里面关着一个人,这人身形极高,身材也非常健壮,他额头上画着一个王字。 这是一卷画轴,左下角是古体写着三个小字:百妖图。 这由九十九个院落所构成的卷轴,每一个院子里面都关押着一个妖物,而时又宁恰恰是最后一个。 画面浮现一阵波动,一个身影自画上浮现,它的长相雌雄莫辩、似男似女,身形缥缈如同真仙,身上更是萦绕着一股淡淡墨香。 “你做的很好。”它对着焦聪说道,“这次这个妖物能力非常强大,甚和吾意。”它是画灵,自有意识那刻起,它就被赋予了天生的职责。 无论付出多少时间,无论遇到多少困难,它必须集齐百妖,将这副百妖图填满,如此它才能解脱,甚至得道成仙。 是谁把它造出来,它其实并不知道。 千年来,它辗转流落到许多人手中,它操控着这些人类的神识,让他们给自己寻找妖物。 眼下,终于成功了。 它怎么能不激动! 焦聪展颜,他笑着点头:“是啊,我对她也很满意。” 他的眼神落在一只只妖上,蛇妖、兔妖、狐妖、狗妖、树妖……直到时又宁,这只狐妖无疑是这里面最强大的。 千年世家时家,也幸亏是到了时又宁这一代,否则这只狐妖,还不一定落到他的手中呢。 像是看出了他的贪婪,画灵皱眉呵斥:“你之前所求,吾定会满足。现在,你将吾送至……” 话未说完,就听到一声讥笑。 画灵沉声:“焦聪,你在笑吾?” 焦聪身上,已然没有之前的小心谨慎,他抱臂看着画灵,说:“你知道为什么这副画叫百妖图,但却只有九十九个禁锢妖身的院落吗?” “为什么?”画灵还真不知道。 它没深想过这个,或许可能这块画布,只能装下九十九个吧。 焦聪微微叹息,“你怎么不明白呢?” “你……便是那第一百只妖啊。”这哪是什么画布,百妖图乃是在人皮之上,以狼妖骨血精髓入墨,所绘制而成。 而画灵,则是那只狼妖的神魄,被封入百妖图之中,为其寻找九十九只妖。 自六道混战之后,许多大妖陨落,元气大伤的妖族隐匿人间,再加上灵气混乱,大部分妖族人都没法化形,如同普通的飞禽走兽一般,苦熬这无边岁月。 能够再次化形的,都是功力相对深厚,又或者遇到了什么机缘,因此凑够这九十九只妖,实属不易。 焦聪是真的很高兴。 是以,也不吝啬于给这小小的狼妖解解惑。 “不可能……你在骗吾?小小蝼蚁,竟敢有胆量骗吾。”画灵声音狠厉,随着它的暴怒,百妖图开始摆动,里面的九十九只妖像是感受到它的召唤,隐隐有苏醒的意识。 “呵。” “呵。” 两声冷笑响起。 一声来自于焦聪。 而另一声…… 第四十二章 实体狐狸 时又宁眼珠微微转动,僵直麻木的面容逐渐生动灵活,嘴角的笑容不在空洞诡异。 她略转了转僵硬的手腕,说:“怪不得万物都受驱使,原来是一幅画。” 这就好解释了,画中草木瓦砾本为笔墨,自然随着画灵新意变幻。 焦聪瞪着画中重新拥有自控能力的时又宁,“怎么会?” 画灵也有点意外。 它暂时先不管焦聪所说的话,返回画中,还是以少女的形象,它刚才明明在妖狐身体里注入了一滴灵墨,妖狐已经被同化,除非它召唤,妖狐不可能有自主意识。 她不悦地拧眉,“你这只妖狐,让我很不开心。”能力强,但不乖,不是一个好的驱使对象。 时又宁挑眉,“我都要被囚禁了,还得考虑你是不是开心?我脑子又没有问题。” “还有,我是人,不是妖狐。” 就在少女淡化消失那一瞬,时又宁本能觉得危险,她来不及多思考,几乎是在墨汁入体的刹那,以灵力引导它缠住了六千春。 六千春气的跳脚。 骂时又宁无耻,又骂她鸡贼丑女人。只不过骂了没几句,她的神魄变成了墨色,像是从泼墨画上剥离出来的假人。 时又宁立刻佯装中招。 自从进入这处宅院,一切都有些奇怪。而且是毫无规律,非常凌乱的奇怪。无论是各个朝代的衣着,还是焦原白的引见,甚至是对六千春的引诱,都显得随心所欲、毫无逻辑。 她完全想不明白。 所以才想着将计就计,说不定能引出其真正目的。 结果倒是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百妖图?从未听说。 且这个焦聪一看就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他费尽心机弄这个百妖图,为的是什么? 当然,摆在时又宁眼前最紧要的事情,就是如何从这副画中逃离出去。 以及,时过与储修这两个小子,到底被弄去了哪里。 画灵嗤笑着指着时又宁,“你身上的狐狸味,骚的三里地都能闻得到,竟然还说自己不是狐妖。” 时又宁:“……” 她忍不住闻了闻身上。 狗屁! 她身上除了血腥味,哪里来的骚味。 “你刚才不是还说真香吗?”时又宁黑脸,这画灵真是一点都不讨喜。 “哦,因为骚所以香啊。”看她脸色不好看,画灵就又开心了。它弯着眼睛继续说,“你能逃第一次,吾就不信你能逃第二次。看在你能力最好的份上,吾会封你为副主,帮吾统领百妖。” 时又宁再次:“……” 她压了压不断跳动的额角,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病,否则为什么要在这里和它废话。 刚才出声之前,时又宁就已经想好。她肯定不能再画中多待,时间越长恐怕会对她越不利。更何况还有一个焦聪在外面虎视眈眈,不知道憋着什么坏主意。 通过画灵打开的通道,时又宁清楚地看到焦聪眼中的狂热,倒是不怕焦聪会毁了这幅画。 出去唯一的途径,估计是打破这副百妖图,至于如何打破……先弄死这只画灵试试呗。 时又宁摊手,流金哧溜落在她的手心,变成一把精致的长弓。 妖气为箭,她对准画灵,笑着道:“焦聪说你是一只狼妖,让我来试试,你好不好猎。” “胡说八道。”画灵愤怒,飞沙走石,嚎卷而起,直冲时又宁而去。 时又宁一箭射出,再凝一箭,不退反进,直接跳到砂石旋涡之上。 花草与藤蔓纠缠,形成一个巨大的摆锤,朝着时又宁锤来,头顶白云像是得到了她的启发,化形为无数把巴掌大的匕首,朝着时又宁射来,意图把她扎成刺猬。 时又宁不闪不避,手上动作不停,一箭又一箭地射向画灵。 摆锤与匕首同时落在她身上。 就在这时,她身上暴起一只九尾天狐,不是之前所凝结的虚影,而是实实在在的实体。这只狐狸皮毛猩红,一双眼睛墨一样黑沉,它半趴于时又宁背上,九条尾巴急速摆动,顷刻间将一切全部甩落。 画外的焦聪先是讶异,随后狂喜。 但很快他沉了一张脸。 很显然,画灵并不是这只妖狐的对手。如果被她掏出来,想再困住就很难了。 焦聪思索片刻,来到一旁书桌前,自抽屉内掏出朱砂和符纸,一笔一划开始画符。 与此同时,正以寻踪纸鹤寻找时又宁的时又安身形再次一顿,她停下脚步,站在百层高楼之上。普通人察觉不出什么,也看不出任何异样。时又宁却能看到,两处冲天而起却遥遥相连的妖气。 妖气遮天蔽日,染黑了大半天空。 她抿紧了唇瓣,掉头朝其中一处奔去。 这属于九尾天狐的妖气,时又宁正在使用,而且她这次一定唤出了完全的九尾天狐。时又安不知道时又宁遇到了什么,但她有信心时又宁不会失败。 她们这些时家的女人,本身只是个普通人,掌握一些最基本的术法。在继承妖眼之后,身体被锻造成了半个容器,用以承载和吸引九尾天狐的妖气。 她们每次使用妖眼,身体会自动散发气息,妖力便会从时家秘地,源源不断的输送给她们。平时小打小闹,所用妖力有限,输送纽带几近于无,不太容易被发现。 因此时倾才会设下银行这一遭,才会故意言语挑衅时又宁,为的就是逼时又宁发狂,让时又安顺着这条输送线,找到时家的秘地。 当时自然是失败了。 没想到这次会有意外之喜。 时又安全力施为,速度非常快,不过十几分钟,便来到了一处度假山庄门口。 她意外地挑了挑眉。 本来还以为秘地会在某处不被人知的山谷,倒是没想到竟然会藏在精致又富贵的地方,时家那些老东西还真是让她刮目相看。 “找到了吗?” 一个声音响在时又安耳边,他像是刚刚苏醒,嗓音有些干涩沙哑。 时又安微笑,“当然。” “很快,我就能放您出来了。” “多谢。”再开口,那声音多了几丝清朗。 第四十三章 妖眼主人 “两千二百零七年又十一个月。” 莫齐低笑两声,“时间过得真快啊。” 最开始被镇压时,可谓是愤怒绝望又心殇,现在回首过去,却只剩下满目苍白。曾经真心爱慕过又怨恨埋怨过的那个人,早就消散在时光的长河里。 时又安隐在暗处,她手腕微转,原本空无一物的手心,端正坐着一个几近透明的小人。小人一身红衣,如墨黑发由一顶玉冠束在发顶,苍白的脸色掩盖不住其俊美容颜,眼上缠绕一方黑绸,让其有一股羸弱得美。 莫齐不太习惯暴露于强光之下,身形略微晃了晃。他停下心中感慨,不解地问时又安:“怎么?” 两人虽然达成共识,但十年来,她们甚少如此面对面说话。莫齐当初被时家先祖,先是夺了双眼,后又挖了内丹摄了神魄,最后一身骨血肌肉被炼化成容器。被摧残到这个地步的他,两千多年几乎可以说是无知无觉。 时又安十岁那年,有次任务出了差错,误打误撞发现,妖眼内竟然残存着一缕精魂。她当时年纪还小,也没想太多,试了几种办法,将这丝精魂从眼内剥离出来。 因为方法过于粗暴,差点把精魂给打散了。也是时又安当时年纪小心还软,找了一块魂玉给他养着,如此四五年,若有似无地精魂才算重新凝结成形。 时又安才知道了两千多年前,时家祖先所干的那些强盗事件。她本来就对时家强加给她的命运不满,再加上一点少女的热血,当即就与莫齐签订了神魄协议,保证自己一定会把他救出苦海。 没多久,她在莫齐的指点下,以无情重新入道。也就是那时,时又安才终于回过味来。打最开始,莫齐就是故意在卖惨,更是仗着她年纪小容易受蛊惑,为此不惜燃烧好不容易重聚的精魂对她施了幻术,为的就是让时又安心甘情愿和他签订协议。 时又安非常恼怒。 却也不能把他如何,更何况,他重新陷入凝魂状态,两人不必大眼瞪小眼,时又安渐渐平静下来。 她受了蛊惑,不过她内心深处,确实也想摆脱时家给她的枷锁。 然后碾碎这个踩着时家女儿们的血泪走向富贵荣华的肮脏家族。 悔只悔当时签订契约时,她没有多捞好处。 时又安看着这个狡猾地老妖怪:“没什么?只是放您出来感受下自己的气息。” 两年前,莫齐再次凝魂。不过因为元气大伤,他这丝魂魄非常虚弱,泰半时间都在休眠当中。 空有数万年记忆和无上功法的老妖怪,此时此刻却弱的一个小丫头半个指头就能摁死他。莫齐笑了笑,一派淡定和从容:“感受不到。” “行吧,那您接着睡吧。”时又安翻手就要把莫齐投入魂玉。她本来以为莫齐在这个当口醒过来,兴许是感受到了自己的气息。这样有他这个主人引路,她应该会更容易找到秘地。 既然他没有用处,她也不想和他多说。 时家既然明目张胆地把秘地设在这座度假山庄,这里一定有许多机关和陷阱。她从不小瞧那些老家伙们,因此她如果想把东西找出来,恐怕需要费上一番功夫。 莫齐适时阻止了她。 他咳嗽两声,“也不一定,要不我再……试试?” 时又安“哦”了声,“行吧,您是主子。” 她应的很轻快,顺从地姿态也很恭敬。但莫齐却知道这小丫头烦他烦的很,他其实有些心虚,毕竟作为一个上万年的老妖怪,哄骗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给自己卖命。 说出去挺丢人的。 他咳嗽两声,“我们就这么进去吗?” “不然呢?”时又安给他加了一层防护,又在自己身上贴了一道符,时倾炼出来专门给她改换容貌和身形的。 之后大摇大摆地走进度假山庄,办理了入住。 时长林,时长庚,时长海,甚至包括上一代时家主事人现在已经不管事的时越、时靖……时又宁这一脉地老以及更老的家伙们,此时此刻全部集齐了。 他们全部蹙着双眉,神色莫辨地围坐在深潭边上。 潭水沸腾翻滚,猩红色地凝浆拍打着潭岸,隐隐有千军万马地嚎叫声飘荡在空中。 随着一代又一代的传承,时家女儿身上的血脉越来越斑驳。数百年来,已经很少有人将这双妖眼发挥到这个地步。 想当初,时家第一代妖眼使用者,可上天入地、移山倒海,几乎无所不能。后来,每传承一次,她们的血脉与妖眼的融合度就低一些,能力也越来越弱。 别说时长林,就是时越他们那一辈,也没有见过潭水如此动荡。 时越已经一百多岁,身形有些佝偻,头发稀疏花白,脸上满是皱纹和老年斑,嘴唇干裂起皮,一幅行将就木的模样。偏偏他那双眼睛,精神满满依然矍铄。 他问时长林:“我记得你说过,这一辈的使用者并不能很好的控制妖眼?” “确实是这样。”时长林回答。 正因为如此,才怕出意外。 才在第一时间把时越他们请来掠阵,“之前因为时又安突然意外死亡,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所以在定下新的继承者之后,我和长庚长海一起在她体内打了禁制。” 当年派给时又安的不过是个简单地小任务,根本没想到她会在任务中死亡。可偏偏时倾无故失踪,他们找不到人,由此根本无法查清,时又安到底因何而亡。 怕再出现同样事故,他们在时又宁和时过不知情的情况下,分别在他们体内种下追踪禁制。 只要他们想,就能清楚明白地看到,时过和时又宁都做了些什么,也能在他们陷入险境时,及时进行寻找和救援。 因此,才会很轻易放时又宁出时家,也不在意她的抗拒和懈怠。 “好,先看看她那边的情况。”时越发话。 他和时靖坐于高台,手中各执一根拐杖,看着姿态闲适,脊背却紧绷。 时长林、时长庚、时长海,三人分别散落在深潭周围,盘腿而坐,掌心向上。 第四十四章 有点小可爱 须臾,三人被若有似无的光晕包围,浅淡地光印在人的脸上,莫名显出几分阴森。 时长林快速结印,最后食指和中指并拢,打出一枚小小的金珠,金珠射出飞到半空爆开,里面有一只萤火虫大小的寻踪蝶。寻踪蝶在寒潭上空画了一个圆圈,时长林手心灵力再出,将寻踪蝶钉在圆圈中心,不多时,圆圈便有了实质,变成了一面水镜。 时长庚和时长海同时出手,两人引出寒潭中一缕凝浆,控制着它匀速又迅速地打在水镜之上,水镜不断嗡鸣产生涟漪,涟漪荡开之后,一幅画面清晰地出现在时家众人眼中。 时又宁五指张开,五只箭出现在她手中,她这次学聪明了,根本不给画灵近身的机会,毕竟没有第二个六千春帮她顶缸。 她压着画灵射箭,大部分被它躲开,只有几支堪堪碰到它的胳膊或者腿,却也都无济于事,毕竟它现在只是一团墨渍,物理伤害对它作用不大。 画灵的几次攻击,都被时又宁肩上的九尾狐挡住,时又宁却不敢放心,她本来打算是凝成虚影狐狸,没想到却蹦出来一只实实在在的,她心里多少没底,怕时间长了会遭到反噬,想赶快结束这场战斗。 当然,这种急迫肯定不能表露,是以她面上一派高贵冷艳地淡定。 显得非常成竹在胸。 脑子却在拼命思考,滑不溜手湿哒哒无实形的墨渍怕什么呢?火,哦,火她不敢乱来,怕烧毁了这幅画自己也出不去,水……她对这个完全不擅长。 百妖图是画灵的主场,这里的一切都和它心意相通,在这里没人能够打败它,这只看似强悍的妖狐也不可以。 它以为自己可以再次轻而易举的将她拿下,偏偏几次都不得近身。她射过来的那些箭,伤不了他,却烦的他不行。 像是在被苍蝇骚扰,刚赶走一只,就又来一只。 这让画灵很是烦躁。 它仰天长啸,时又宁觉得脚下土地不断震动,她敛了神色,眉心狠狠皱起来。 随着画灵的呼哨传出,兔妖、蛇妖、虎妖……纷纷睁开了眼睛。他们面目依然僵直,双眼盛满浓重的墨色,他们舒展了身体,纷纷朝着画灵扑过去。 时又宁:“……” 不是单打独斗吗? 怎么搞起群殴来?讲不讲妖族道义! 时又宁迅速后退……却怎么都退不动。她背上的那只红狐狸,顷刻间重俞前进,把她压在原地,无法动弹。 时又宁再次:“……” 得,这么快就反噬了吗? 眼瞅着在画灵的操纵下,一只硕大的老虎张着血盆大口朝着她狠狠扑来,时又宁艰难地举起长弓。 她竟然有点想念佛陀.修,如果他在这里就好了,念个经就能把这些小妖们给超度了。 弓弦卡进老虎的嘴巴里,时又宁忍着铺面而来的腥气,一拳砸在老虎眼睛上。 画灵很明显要一锤子夯死她。 不等她砸下第二拳,一只比牛还大的兔子就窜了过来,亮着两颗大门牙,朝着时又宁得脑袋啃去。 时又宁直接来了个下腰。 一颗蛇头从地下钻出来,吐着信子缠住了时又宁双腿。 仅仅半分钟,她就被几十只妖精包围了,海陆空全部对她实施了封锁。 真真是乱咬打死捉妖师。 时家老家伙们瞅着这个画面,心里俱是咯噔一声。 时长林急促开口:“长庚,长海,你们送我过去。” 刚把时又宁培养出来,时家新一代又没有几个资质好的女孩,他们决不能就这么失去她。 “别急,再等等。” 时越坐直身体,紧紧盯着水镜。 他是第一次见继承者凝成实体狐狸,据老祖先们留下的手札记载,第一代妖眼使用者,除了本身可以化狐之外,还可以凭借着妖气凝九只九尾狐,每一只的实力,都不可小觑。 最后一位可以凝实体的继承者,出现在九百年前。 现在时又宁有这个本事,时越简直是欣喜若狂。他不是不允许时长林去救人,毕竟这会儿的时又宁对时越来说,是引领即将衰落的时家再登巅峰的存在。 时越只是有自信。 九尾天狐是百妖之首,不可能只有这一点实力。 果然…… 水镜中传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啸声,不尖利也不强势,相反奶声奶气的,有点……小可爱。 时又宁也有点意外这声软塌塌绵叽叽嚎。 她蓦然回首。 看到红狐狸在悠闲地舔爪子,舔完爪子顺脸上凌乱的狐狸毛。 时又宁一脸黑线。 她在艰苦奋战,气都喘不匀。而这只压得她动都不能动的坑货,在臭美! 眼角余光扫到黑影闪过,时又宁忙不迭去格挡,后知后觉地发现,围了她一圈的妖精们全不见了。 “你们在做什么!”画灵气急败坏得声音传来。 时又宁看过去,只见兔牛马虎……妖精们有腿地双腿跪地,没腿的整只妖匍匐在地,虽然神智不清,但刻在骨血里面的对妖王的臣服,迫使他们停下攻击,跪求原谅。 九尾天狐又叫了一声。 它舔着爪子,直勾勾地盯着画灵。 画灵双腿一软,也有点想跪。 时又宁无语,她刚才累死累活地打半天,还不如这软巴巴地两嗓子。 动物界的歧视也太明显了吧! “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时越激动的跳起来,动作非常矫捷,一点都不像一百一十多岁的老家伙。 时长林等人松了口气,他们也明白这只万妖臣服的九尾狐对时家来说代表了什么,一时之间脸上全部露出笑容。 “时又宁这边已经不需要我们担心,长林,把画面转到时过那边,他和时又宁不在一起,兴许是被什么迷障绊住了。”妖眼继承者和符咒师相辅相成,这是最开始定下的规矩。 一个陨落,另外一个也必须换人。 “是。”时长林点头。 因为体质不同,时过和时又宁身上的禁制不太一样。 时长林双手再次结印,一枚晶莹剔透的琥珀包裹着一滴时过的鲜血,被推入水镜之中。 画面骤然转换。 显出时过精致的下颌角。 第四十五章 镜面世界 时过站在异国街头。 脸上是显而易见的茫然。 焦原白已经见过,不是古宅中的那个。他也多处走访打探,焦家确实只有一家四口,没有形形色色的亲眷和乱七八糟的宅子。 这里烟火气十足,每张笑脸都那么真实动人,每处景致都贴合实际,看不出违和之处。 “我真是没用,怎么就轻易上当了呢,我现在该去哪里找我姐?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时过又愁又悔,他现在百分百确定,那个接机的所谓管家,就是炮制这件事情的幕后boss。 焦聪趁着他们没有防备,把他们带到了他的老巢。又为了拿下他姐,把他和储修扔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太狡猾了。 那面镜子估计是个传送阵,时过琢磨着能不能原路返回,来回试了几次,很显然并不能。 时过又用了几种寻人办法,头发都快拽秃了,都没有探到时又宁一丝一毫气息。 “啊啊啊啊啊啊啊……” 时过忍不住捶胸大叫,“我真蠢。” 路人纷纷扭头,围观这个神经病。 储修抱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发疯,直到时过忍不住,斜了他一眼,“你咋不担心我姐呢?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她,呸,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这话说的……就跟他自己不是男人一样。 储修无语的叹气:“你看看他们有什么不对?” “哪里不对?”时过一脸懵,他真没看出来,哪里不对。 储修就又叹了一口气。 水镜之外,时越指着储修,问时长林:“这个孩子是谁?” 听两人语气,他们很熟悉。 可时家从不与外人合作,每次出任务,都是继承者和符咒师两人。 他们之间不该有第三个人存在。 “我从没见过他。”时长林面有犹疑,他斟酌着开口,“会不会是这次异国途中遇到的同道中人?焦家应该不止请了我们一家。” “不太像。”两人之间的气场,不像是认识两三天的人。越老越鸡贼,时越敲了敲拐杖,意味不明地开口:“恐怕是时又宁这小丫头阴奉阳违,从哪里认识的不三不四的男人。” 妖眼继承者,一生都得保持贞、洁。然而即使他们再三强调、监督,依然有不少女子半途违规,被男人哄骗了身子,失去控制妖眼的资格。 眼下,时又宁还没犯下真正的错误。 不过,这个男人无论如何是不能留了。 “长林,你和时朋联系,让他多带几个人,去接一接又宁他们。”时越笑着说道,语气平和,像一个真正关心曾孙女的寻常老头。 清方端正的储修,一点也没感受到时家老妖怪们的恶意。他指着熙熙攘攘、祥和喜乐的人群,说道:“你仔细看,这些人,拿东西、掏钱包、玩手机……全部都是用的左手。” “你再看看水果摊上的文字,街边商铺的名字……”全部和现实文字反了过来。 时过慢慢张嘴。 “这里并不是真实的世界,而是镜面世界。”他反应过来,开口说道。 镜面世界虽然是虚假的,却是真实世界的倒影,所以才能轻易地以假乱真。 大脑和双眼最具有欺骗性,它们一旦认定最开始的判断,就会固执的不去看那些违和的小细节,不去相信另外一种可能。 “我们在那面铜镜所构造的镜面世界中,也就是说,我们还在那座古宅。”时过摩拳擦掌,既然发现症结所在,就很容易办了。“打破这里,就能看到我姐了。” 储修没有异议。 “镜面世界该如何打破?”储修在这方面一窍不通。 时过“哈,哈”笑两声,翘着大拇指,“这个问题问的好,我呢,虽然是第一次碰上镜面世界,但破它的十七八种办法,全部都藏在我优秀的脑海中。试问符咒哪家强,华国港城找……” 储修打断他的自吹自擂,“如果除了我们,还要带出去五个人呢?” “啥?” 时过再次懵,“哪来五个人?” “焦家不是失踪了五个人吗?焦云,焦衡,焦原白,另外两个,我在那栋别墅里面没看到,恐怕还需要找一找。”储修一边说着,一边抬步就走。“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时又宁还在外面等着呢。” 他也快坚持不住啦! 等下变佛陀还好说,万一变骚包,那就……有点不太好看了。 时过忙跟上,“焦家失踪五个人不就是个诱饵吗?” “感觉你家接单子的人,应该不至于这么蠢。”几千年的家族,一定有些不为人知的底蕴。如果只是随便炮制的诱饵,时家不会轻易上当。 当然,也有可能仗着艺高人胆大,并不在意这些。 接单子的时长林:“……” 储修接着说道:“之前接触时发现,焦云、焦衡、焦原白三个人用的都是右手,他们家出现的文字,是正常的。” “万一他们仨在真实世界是左撇子呢。”杠精时过如此说道。毕竟……带五个人走,真的好难啊。 储修额角青筋跳了跳。 突然从身上掏出一个木鱼,敲在时过的脑袋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无论真假,都不该舍弃。” 时过:“……” 说变就变,就不能先给点提示吗? 焦衡三个人好找,他们不乐意没关系,一人一张人偶符搞定。倒是另外两个人,倒有些大海捞针的意味。 时过不愿意再等。 佛陀.修坚持不抛弃、不放弃原则,一定要找到那俩真人,如果时过执意强行破关,就从他的尸体上踩过去。 “卧槽,你说,你是不是对方派来的奸细。”时过要被这老秃驴气死了。 储修满脸圣光:“以身饲虎,割肉喂鹰,是吾等最崇高的奥义。来吧,向着老衲开炮吧。” 时过手中捏着一张真雷符。 他翻着白眼,差点唱出声来,“你到底想怎样?” 储修很认真的想了想。 圣洁的脸掺杂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涩,“要不……” 他吞吞吐吐,有点不好意思,“等见到你姐姐,你跟她说,让老衲再摸一摸她那把细腰,行不行啊?” 第四十六章 两个沙雕 时过:“……” 滚蛋吧你,老秃驴! 储修捂脸:“真的不能再商量一下吗?” 时过捏起拳头就要揍他,储修连忙双手和什:“这位施主,莫要生气,俗话说,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为了小事发脾气,回头想想又何必……” 时过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戴上紧箍咒的孙悟空,被唐僧.修念得头昏脑涨、心浮气躁,恨不得乱刀砍死他。 “求求你,做个人吧,快闭嘴吧。”砍也砍不死,离也离不开,时过快要给他跪下。 储修不为所动、目不斜视,继续拯救这个暴躁的小年轻:“男女老少在一起,莫生气啊莫生气。这位施主啊,你现在觉得心平气和了吗?哦,还没有,没关系,老衲这里还有一首快乐歌,马上唱给你听。” 时过:“你根本不是佛陀,你就是个魔鬼。” “这位施主,你说的话老衲实在不赞同。在天地初开的那一年,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佛更没有魔,后来……” “成交。” 时过出卖了自己的良心。 也出卖了他最心爱的姐姐。 “十分钟。”储修立马接话。 “一分钟。”时过怒目而视。 储修心平气和,摆出一副继续念叨的架势:“九分钟。” “两分钟,不能再多了,否则一拍两散。”时过咬紧牙关,绝不退让。 储修穷追猛打:“八分钟,这位施主,你听老衲……” 时过悲愤闭眼:“五分钟。” “成交。” 储修立马摆正木鱼,“老衲马上替另外两位施主超度。南无阿弥陀佛……” 时过无语泪两行,他有预感,时又宁一定会把他锤死。 等出去了,先给自己刻一块墓碑吧。 时长林等人全程目睹了这一场闹剧,时越指着储修圣洁虔诚的脸,“这个男人是佛修?” 可不应该啊。 自从六道混战,人类死伤严重,人皇下令焚毁各项史书和修炼功法,再加上灵气逐渐匮乏,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类修士,存在最多的反而是以前最末流的捉鬼或者捉妖天师。 很快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毕竟,储修的表现,忒无耻了。 时过画了一个圈,他们五个人全站在圈中,储修不再拖后腿,他一手为掌放到唇前,一手不断波动佛珠,经文从他口中诵出,形成一个个金色的大字,将他们五个人裹了起来。 天雷符打出,空中霎时乌云密布,电光闪闪。时过稍微看了眼,往四面八方各打出一张符纸,符纸燃烧,化成灰烬飘落在地。 只余东北方位的一张黄色符纸,在半空中打着旋儿,飘啊荡啊,像是自由的小鸟儿,永不跌落。 “去。”时过眼神一凝,捏在指端的引雷符急速射出。 所谓镜面世界,无非就是有人在镜中设了符阵,只要找到阵眼,全力一击,很容易就能打破。 自从在向阳村遇到结界,他没能立刻破开,时过就扒拉出来自己的学习笔记,琢磨了一番怎样快速有效地寻找阵眼,破除结界。 然后就炼出了自动寻找阵眼的符纸。纯属原创,还没取名。 酝酿完毕的天雷,瞬间而至。轰鸣声响起,伴随着尖叫、哭泣、呼痛,落入时过耳中。 天雷所到的地方,房屋高楼倒塌起火,人类被灼成焦炭,一片狼藉。 真像是人间炼狱。 “是他们,他们是魔鬼。” 逃生的人类,匍匐在地上,颤抖的指着时过,眼里全是畏惧和绝望。 时过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这个世界的崩塌。反而眼前的惨状,不断刺激着他,让他恍惚以为,自己真的残忍杀害了数以万计的人类。 他有些混沌地思索。 为什么镜面世界还存在? 储修念了一段清心经。 不待时过完全恢复清明,眼角一阵白光掠过。时过稍微一愣,就看到一把匕首当胸穿过。 嗯,当储修的胸穿过。 “为了五分钟,你可真是拼命。”时过目瞪口呆,脱口而出。 储修微微叹息,“不,老衲只是慈悲为坏,不忍心看到血流成河的场面。” 暗地里偷袭并且成功了的焦原白:“……” 哎喂,你们两个关注点在那里? 看我看我看我啊,快问我为什么要偷袭,给翻拍一个粉墨登场的机会好吗? “既然你不在意,那这五分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时过扼腕惋惜。 “不。” 储修尔康手,挽留状:“它很重要,比老衲的命还重要。” 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再说相声了! 焦原白忍无可忍,突然拔出匕首,再狠狠地刺进去。 储修忍不住提醒他,“这位施主,打断别人的谈话,是非常没有素质的一件行为。” “我觉得你可以等我们两个说完再刺我。”他的脸高洁无暇,就像是悲天悯人的佛陀再世。但说出的话,却差点气死焦原白。 “去死吧,你个沙雕。” 焦原白疯狂挥动手中匕首,锋利的匕首在储修胸口留下几十个洞。 他一点儿也不在意。 只端着不赞同的脸劝解焦原白:“这位施主啊,怎么能骂人呢。你要知道,人生……” 时过有点同情焦原白。 他大概知道,为什么镜面世界打不破了。因为它有阵灵。 很显然,焦原白充当了这个角色。 哎,干啥不好呢,非得出来祸害人。这不,遇到储修这个神经病了吧。 直到储修胸前都漏光了,他还在黏黏糊糊的劝解焦原白。 焦原白急促后退两步,先瞅了无一滴鲜血的匕首,又瞅了眼生龙活虎的储修,两眼一黑,差点撅过去。 “你为什么杀不死。”焦原白快被他念疯了。 储修拍了拍胸口,他身上的洞洞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连被刺破的衣裳,都看不出一点痕迹。 “我不是人。”储修说道。 焦原白再退几步,严阵以待。 却听储修缓缓开口:“我是佛。” 焦原白:“……” 我可去你妈的吧! “施主心里可是在骂老衲?之前已经劝过你了,这人呢……” “求求你,做个人,快闭嘴吧。”最后反而是储修,出声制止了储修的喋喋不休。 “我姐还等着我们呢。” “啊,五分钟。”储修眼神瞬间从佛坛跌落尘间,他握住木鱼,就往焦原白头上敲去。“来,老衲友情来渡这位施主升天。” 第四十七章 三个我 焦原白被储修敲的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时过两三步上前,掏出笔就在焦原白脸上画咒。他事先没准备镇灵符,只能现场发挥了。 就在最后一笔即将完成之时,天空飘来一道红云,朱红色的朱砂符印化作漫天雨滴,朝着时过与储修袭来。 储修迅速反应,双手结印,两人头顶出现了一个巨大手掌,挡住了符印。 “完成。”时过心无旁骛,他将笔收回怀中,刺破中指指腹,一滴鲜血落在符咒中心,被符咒吸收殆尽。 镇灵符成型的那刻,焦原白身上生机被剥夺,与镜面世界的联系被切断。不过他的生命并没有受到影响,等出去之后洗掉镇灵符,他就会醒过来。 成千上万个镜面人类吸收了朱砂符咒雨,瞬间失去了恐惧和理智,叫嚣着朝时过和储修扑过来。 储修一个木鱼打过去,清除了一大半。他将脖子上的佛珠取下来,扔到半空中,佛珠崩裂,射向四面八方,又秒杀了一大半。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时过默默地朝着他竖起拇指:“假慈悲,真杀神。” 红色的雨越下越密集,时过不敢多耽搁时间,再次捏住天雷符和引雷符,抛向东北方向,天雷凝聚,以雷霆万钧之势批下。 整个空间都响起巨大的轰鸣声。 之后开始逐渐坍塌。 时过和储修把焦原白三人提起来,朝着显出来的黑洞跳下去。等他们发现,洞中竟然有道符印拦截他们时,已经有些来不及收势。 红色的朱砂印化作一道诡异的红光,分别包裹住储修与时过,时过伸手掏出几张符纸,来不及拍到自己身上,便浑身一僵,丢了神智。 佛陀.修本以为自己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他落在草地上,拽住翻滚出去的时过,只来得及看了眼不远处的时又宁,两眼一黑,就感觉自己来到一个腾云雾照的世界。 “真是,大意了。”储修摸了摸空荡荡的脖子,哦,他的佛珠刚才用了,木鱼也丢出去了,只剩下一个木鱼锤子握在手里。 早知道就做个褡裢,多淘换几副有备无患了。 按理来说,邪祟阴毒的东西对他没啥用才对。可……储修不仅反思,难道是自己动了妄念,佛祖看不下去,准备亲自出手教训自己? 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蓝天白云、天高气爽,就是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 既来之则安之。 储修一步步往前走,走了大半个小时后,看到前面风云动荡、变幻莫测。 有人在斗法! 储修决定去问个路,顺便和斗法的人探讨一番心经,势必要让他们明白,人应该以和为贵,任何形式的私下打斗,都不应该存在。 前面的身影越来越近,他们也像是察觉到了储修的存在,双双停手,朝他看过来。 储修……饶是他再淡定,也不由目瞪口呆。 木鱼锤子指着斗法的两人,晃动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商量一下吗?” 就算是佛也要疯。 这两人的脸他太熟悉了! 每天醒过来照镜子都会看到! 就是他储修的脸没错! 两个他在这种地方打的不可开交……哦,佛陀.修消化了几分钟之后,犹疑道:“难道你们是骚包.修和正经.修?” 他的形态维持的相当不稳定,总是在几个人格当中转换不停。 那么,这里是他的内心世界? 谁打赢了,谁出去主导? 储修默默卷起袖子! 好不容易骗来的五分钟,绝对不能便宜别人。为了那把小细腰,拼了! 储修一号一脸邪肆,眸中全是暴虐嗜血,浑身黑气蒸腾不休,明明晃晃地显示着他很不好惹。他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储修,这个弱小的叽叽歪歪地东西,是个什么玩意儿。 储修二号神色平静,气质平和无害,他了然地看着储修,片刻之后说道:“看来你吸收了虞文康的分.身。” 储修:“……” 他觉得这样区分有点乱! 听到储修二号的话,储修一号眸光一闪,迅速朝储修掠来。 两人身高一致,他抬手握住储修的肩膀,蒸腾黑气冲入储修身上,不过是几息的功夫,他的手掌就融入了储修体内。 储修反抗……哦,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实力相差太多。 在这个和他一模一样,看起来就是坏人的家伙,抓住他的刹那,他整个人都不太能动弹了。 呵呵,看来这里并非是他的内心世界。 这两位也不是骚包.修和正经.修。 储修二号急速赶来,抬手就朝储修一号攻去,储修一号伸手格挡,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两人已经拆了几十招。 看的储修眼花缭乱。 黑沉魔气吸收太多,他的眼珠都浸成了黑色,艰难地转动了片刻,储修觉得,自己今日估计要交代在这里。 可惜了了,他的五分钟。 “你身上魔气过剩,他现在的修为,无法完全吸收。你想通过他逃出去,根本不可能。”储修二号说道,“你再继续,他会爆体而亡。” “关我屁事。”储修一号一脸冷酷。 储修一号怜悯地摇摇头,他左手一展,“剑来。” 一把通体透白,像是白玉炼制而成的长剑,嗡鸣着落入他的掌心。 他通身气质在接住长剑的刹那,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平和变为锐利,滔天战意,如洪水泄出。 长剑缓缓刺出,明明是很慢的动作,却看不清剑尖所指之处。 “红名剑。”储修二号咬牙切齿,显然没少在这把剑上吃亏。他不得不放开储修,全身心地投入战斗。 储修僵直地立在原地,围观两个大佬顶着他的脸再次打的不可开交。 心情一言难尽。 时间像是过去了很久,又像是不过短短一瞬,储修一号收剑,来到储修身边。 二号重伤在地。 他毕竟刚醒过来,功力并没有完全恢复。 “没想到你会来这里,不过这样也好,由我亲自动手,总比虞文康出手牢靠。”一号微微勾唇,在储修没反应过来时,抬手打在他的百会穴。 储修:“……” 感情还是要干死我!那刚才做什么救我? 佛祖也会忍不住骂人的。 第四十八章 冷漠 磅礴力量挤入储修体内,把他身上的妖气、瘴气、魔气等斑驳凌乱的杂气清除的一干二净,他眸光刹那发生变化,安静平和、无波无澜,气质和储修二号有五六分相似。 储修一号半跪在地上,身形稍僵,他冷冷地抬眸,“困住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不也要永远留在这里?” 储修二号浅浅一笑,“留在这里有什么不好吗?” 一号嗤笑两声,骤然拔身而起。 二号伸指点在储修眉间,说道:“回去吧,短时间应该不会再被侵染了。” 失重感袭来,储修最后听到他的声音:“我说过,只要有我在,你永远走不出这里。” 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身上,储修微睁开眼,看到一张长满了红毛的狐狸脸。 红狐狸半蹲在他的胸口,居高临下的睨着他,豆子眼满是君临天下般的王霸之气。 储修面无表情地把它拨开,缓缓坐起身来。 红狐狸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不满地嗷呜一声,张嘴就咬住了储修的手指,储修面容平静,不闪不避,任由小狐狸把他的手指当做磨牙棒。 “储修,你终于醒了。” “别傻坐着啊,快帮忙,帮我制住时过这个王八蛋。” “哎呀……混蛋,你怎么还咬人呢,知不知道丢人两个字怎么写?” 储修寻着声音看过去,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正在和一个阳光俊朗的男生缠斗在一起,正是时又宁和时过。 他一直和她们在一起,记忆中他们相处的很愉快,他好像还多次出言调.戏她,并且对她产生了一些不可言说的想法。 现在回想,之前的小悸动好像还在,只不过他无法感同身受。 甚至非常排斥。 所以,储修没动,他平静或者说冷漠地垂眸,打量挂在他手上的小狐狸。 九尾天狐?妖族之王? 脑海中浮现几个字,储修轻轻“咦”了声。 妖族最是敏感,在察觉到危险的刹那,红狐狸猛地松开储修的手指,它跳开几步,呲牙朝着储修厉叫,浑身毛发竖了起来,九条尾巴不断抖动,随时都能发起攻击。 储修不置可否地收回伸到半空中的手。 红狐狸镇住了近百只妖物,时又宁终于不再左支右绌。因为愤怒,画灵身形不太稳,由此,时又宁终于想到了收拾它的办法。 这幅画依托狼妖的骨血作成,又将它的神魄拘在其中做了画灵。但不管如何,画画总是需要墨汁,既然是墨汁,她将它重新赶回砚台里封住便是。 失去了依托的骨血,区区一个狼妖神魄,很轻松就能解决。 终于搞定了画灵,时又宁还来不及喘口气,就看到了从天而降的储修和时过。 她连忙上前,只还不等她走近,储修便晕了过去。而时过,狠狠地朝着她扑了过来。 没有架势,没用符咒,只是凭着最原始的动物本能,像是一条疯狗一样,扑到时又宁身上,张嘴就咬住她的肩膀。 时又宁:“……” 惊喜瞬间变成了惊吓。 她咬牙把时过从她身上撕下来,才看到他双眼无神,显然是被人控制了。 该死的焦聪。 时又宁把时过摁在地上,从他兜里掏出数十张清明符,统统贴到他身上,然而时过并没有像预想中那般醒过来。 相反,他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变得更加狂性大乱。 时又宁当机立断,以掌为刀狠狠劈在时过脖子上。 并没晕! “时过。”时又宁喊他,时过手脚并用,踢她打她,一张脸凶狠无比。 看一眼倒地不起的储修,又看一眼神志不清的时过,时又宁沉了脸色。她让红狐狸去守着储修,万一他也发狂或者焦聪再出手,她怕自己来不及回护。 红狐狸根本不愿意。 它就趴在时又宁背上,哪里都不乐意去。时又宁威胁它,要散了全身妖气,它才不情不愿地跳到储修身上。 红狐狸刚离开,储修就攀爬到时又宁背上,一只手勒住她的脖子,一只手拽着她的头发,嘴巴还狠狠咬住她的耳朵。 打架的招式跟地痞小流.氓似得。 疼痛对时又宁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她任由时过捣乱,只是转着圈,寻找出去的路。 很多人作画,总是会在最后一步,画上点睛一笔。这一笔带着画作者的期许和展望,含着不同寻常的愿力。 只要找到这一处,时又宁就能打破二次元和三次元之间的时空壁垒,从这里走出去。 时又宁知道焦聪就站在百妖图前,她的一举一动均落在对方眼中。 焦聪细细抚摸着时又宁走过的痕迹,扬着唇笑了笑。 实力强悍又有两分小聪明的女人。 九尾天狐啊。 这次真的是误打误撞。 只要能抓住她,他就不再需要那些妖力浅薄的小妖。将她的骨血炼制,所画出的符阵,一定能打开人界和仙界的通道。 他终于可以回去了! 想到这里,焦聪眼中光华大胜,平淡无奇的容貌,刹那间盈满仙气。 两千多年,他已经在人界整整蹉跎了两千多年,也不知道仙界现在如何了,那些故交老友是否还记得他。 当年,焦聪身受重伤几乎陨落,也因此躲过了天道所降下的雷罚。他藏在暗处养伤,待伤稍微有些起色,他准备回仙界时,却发现,整个仙界消失无踪。 随着人界和仙界之间的连通关闭,他既收不到那边的消息,也没法将自己的消息发过去。茫茫人世间,焦聪一时之间不知该去哪里。 他只能躲起来继续养伤。 这一养就养了近千年。 但因为人界灵力越来越稀薄,百姓们对神仙的信奉也越来越不真诚,焦聪的功力始终无法回到鼎盛时期。 他不想待在这里,他必须得回到仙界。 焦聪在仙界职位不低,他自然有办法打开人仙两界的通道。 他试了无数次,由于他身上仙力不够,所画符阵始终发挥不出其真正的作用。 所以,焦聪才想出捉住百只妖,用它们的骨血画阵,用它们的妖力给自己加持。其实最好是用仙力和神力,不过,焦聪并没有在这个世界上遇到别的仙界中人。 至于神族人。 应该早就死光了吧! 第四十九章 能不能离我远点 两千多年前,焦聪亲眼见证了天道的无情和威力,神仙妖魔人五界数千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能,面对雷劫毫无还手之力。 心有余悸之下,焦聪不敢亲自出手,无论是对人还是对妖。他制作百妖图,又选中了焦家作为根本,享受焦家供奉的同时,也由焦家出面帮他收集百妖。 最开始的几百年,几乎一只成气候的妖都没遇见,焦聪心里着急,可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就这么煎熬着等待着。 所幸经过近两千年的蛰伏,妖族人也慢慢发现,人世间比想象的安全的多,它们不再小心翼翼,这大大方便了焦聪。 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焦聪决不允许多年筹划毁于一旦。他贪婪地注视着时又宁,察觉到她的动作越来越僵硬,不由露出了然的浅笑。 就算她制住了画灵,也无法缓解即将墨化的身体。在她踏进百妖图的那一刻开始,如果三天之内走不出来,那就永远走不出来了。 今天正好是第三天,而不是时又宁她们以为的第二天。 昼夜的交替和焦家的混乱,模糊了时又宁她们的时间概念。 时又宁也察觉到了身体的异常。 眼前的双手,骨节分明,白皙却不柔嫩,虎口和指腹上有薄薄一层茧子,是长期握着兵器所造成的。 下一秒这双手,失去了颜色和厚度,变成了稀薄的一层墨色 她的身体正在被这副百妖图侵蚀。 时又宁催动体内妖力,把自己和时过包裹起来,她必须尽快找到点睛所在,再拖下去真的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时过不断地干扰她,这让时又宁烦不胜烦。她再一次锤了他一顿,回首看到储修还老老实实的坐在地上,和红狐狸大眼瞪小眼。 时又宁不禁恼怒。 这一个两个的,能不能靠点谱。 明明三个人的团队,最后却让她一个人解决烂摊子。出也出不去,就算出去了还有一个焦聪在外面守着,想想就觉得让人头大。 “储修……”时又宁阴测测地磨牙,“你要是再继续坐在那里当吃瓜群众,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盛酒喝。” 她以前变身之后,最喜欢这么吓唬时过,每每都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 储修没有任何感觉。 他像是忽然之间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喜怒哀乐。 “哦。”储修应了一声。 时又宁:“……” 她三两步来到储修身前,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 时又宁狐疑地打量了他片刻,不确定的开口:“储修?” 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难道也被控制了? 储修又应了一声。 他仰着头,和她四目相对,她漆黑如墨的眼睛里,倒映出他平静的面容。 储修记得,自己最开始很喜欢她的碰触。 他能吸收她身上的力量,这让他觉得很舒服。而现在,他有些抵触这种肌肤的接触,她身上的气息,也让他很排斥。 和时又宁有关的记忆全部都在,却又像蒙上了厚重的纱,看得到,触碰不到。 这一切,都是在储修二号给他灌注气息开始的。 储修近乎漠然的思索着。 眼前的这个男人,既不是喜欢念经的假佛陀,也不是总追着她口花花的不正经,更不是正常状态下的储修。如果非要说像哪一个的话,他这副模样,最像刚开始变成灵体时的状态。 一样的面无表情。 只不过,那时候有些懵懂可爱,现在则……冷漠无情。 时又宁不知道也不关心储修为何变成这样,反正他总是这样,跟个变色龙似得,哦,或许应该称他为变人格龙。 她现在只想赶快从这鬼地方出去。 她掐着储修的脖子,粗暴的把人提了起来。 “你给我听着,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去找点睛之处,否则我先打死你,也省得你变成一坨墨渍,不生不死地留在一副画里。”关键时刻总是不靠谱的猪队友,让时又宁脾气愈发粗暴。 都是被这两个臭小子逼的,明明她的人设是温柔可人大姐姐啊。 “哦。”储修慢吞吞地答应。 顿了顿,他要求道:“那……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我不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我不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时又宁睁大双眸,忽然就想起来,画灵所说的狐骚味。 她呆滞了约莫半分钟,忍住了低头闻一闻的冲动,僵硬着松开储修,连着后退好几步。 “谢谢。”储修说道。 谢……谢你个大头鬼! 时又宁咬牙切齿,她木着脸快速跑开,脚步有些凌乱。她怕自己走慢了,会忍不住回头砍死他。 偏偏时过还不消停,差点把她耳朵咬掉。 心真累! 百妖本能臣服于红狐狸,却无法恢复神智,帮不上什么忙。 红狐狸则只顾着给自己美容,完全不把时又宁当主子。 时又宁孤军奋战,靠着一般人作画的规律找了几处,都是假的,毕竟焦聪不是一般人。 她明显感觉到,墨化已经蔓延到了大腿。 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浪费,这么无头苍蝇似得找下去,不是办法。 时又宁跳到半空,她的脚下踩着流金,围绕着这九十九座院落,以极快的速度飘了一圈。 这时所看的院落布局,和当初六千春巡视时,已经完全不一样。 九十九座困妖院,以某种规律排列,既不像阴阳八卦,也不贴合天干地支。这种排列规律,时又宁以往从未见过。 所以,她最开始的时候,不敢在这一块尝试。 可现在来不及了。 堵一把吧,万一瞎猫遇上死耗子了呢! 如果真的赌输了……时又宁抿唇,输就输吧,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没什么好怕的。 时又宁招手,红狐狸跳到她手心上,她催动体内妖力,红狐狸身形大了一圈,九条尾巴疯狂地摆动。 “去吧,别让我失望。” “这是诛神阵。”储修不知何时,站在了她旁边的树上。“也不完全是,做了不少改动,威力小了许多。” 时又宁止住红狐狸的动作。 “诛神阵?” 什么玩意儿? 焦聪脸上的得意寸寸皲裂。 他怎么会知道诛神阵? 第五十章 神族都该死 数万年前,神仙两界关系亲密,他们互通有无、频繁联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两族联合起来,实力碾压其他四界。 这种唯神仙两届独尊的局面,一直持续到神仙两族关系破裂,反目成仇。之后魔界异军突起,妖族也不甘落后…… 混乱局面一直持续到六界混战,天道降下雷罚,两界覆灭,妖族元气大伤,仙界远离世俗,关闭一切外部通道。最后的结果,没有人毙亲眼见证的焦聪还要清楚。 他不可思议地瞪着画中的储修,眉心的折痕几乎能夹死苍蝇:“不可能,这个世上不可能有人认识诛神阵。” 他们两界决裂之后,经常会发生械斗。有时候是小规模团体,有时候是两界军士对垒,因为神族人的狡猾无耻,仙界在最开始的时候,总是落于下风。 直到仙帝亲手创造了诛神阵。 诛神阵,顾名思义,专门诛杀能力强悍的神界中人,无论对方是谁,只要陷入阵中,都难逃一死。 这个阵还有一个好处,可以在其基础上稍作修改,就能演化成其他的阵。 焦聪只是想困住这些小妖,所以他修改之后,给这个阵取了个小名,叫困妖阵。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百妖图中,储修那双好看的手,随意的一指,“阵眼在那里。” 时又宁将信将疑地睨了他一眼。 却见他眉目低垂,姿态闲适,神色平静,对周遭的一切,保持着一股可有可无的架势。 “你怎么会了解的这么清楚?”储修虽然总是会使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术法,但这么明明白白地讲出来,还是第一次。 “你恢复记忆了?”也不对,就算恢复记忆,他也只是一个小警察。 除非是恢复了更远古的记忆。 莫名就想起了储修的身体,被层层壁垒包裹的丹田,到底隐藏了什么东西? 储修想了想,说道:“没有恢复记忆,这个阵法很简单,看一眼就知道了。” 很简单? 时又宁觉得他在嘲讽自己。 焦聪更是气急败坏。 诛神阵是仙帝亲手所创,里面蕴含着无数个小阵法。就算到他手里,发挥不了千之一二,也不该由着一个小小的灵体说简单。 可焦聪知道,储修所指出的阵眼是正确的。 一旦时又宁全力施为,他们就会离开百妖图。 焦聪冷冷一笑。 他丢了手中朱砂笔,随手一挥,风云跌宕,天地变幻,不过短短一瞬,这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仙界大能,可移山倒海,可自成空间,可瞬移千里。 就算他功力并非全盛,对付小小一个妖狐一个灵体,就像是踩死一只蚂蚁。 他筹谋千年,只是因为畏惧天道,怕自己出手,招来因果,引发天道降雷。 可今天…… 焦聪眸中满是被侵犯的怒气,今天就算被天道劈死,他也要弄死这个口出妄言的无知小儿。 “砰。” 红狐狸的全力一击,撞得空间动荡不已,房屋不断倒塌,湖水倒灌、地皮翻滚。 时又宁提着亢奋的时过,把焦原白几个人塞给储修,顺着裂开的大洞,直接跳了出去。 出了百妖图,已经墨化的双腿和双手恢复原样,时又宁一点也不敢大意,紧绷着神经握紧流金,快速地打量所处的环境。 这里是一处狭小的山谷,脚底下是枯黄的野草,四面峭壁耸立如云,遮挡住所有光芒。周围飘荡着盈盈幽光,落在皮肤上,能直接把人灼出一个洞。 时又宁抚了抚臂上的灼烧痕迹,甩出流金,让它在周围形成一个淡金色的防护罩。 不舍得用妖力了,怕等会儿打起来不够用。 储修放下焦原白三人。 他站在时又宁左侧,看到时过眸中红光大盛,他上前拽住时过头发,把人从时又宁背上扯下来。 时又宁微微一愣,侧眸就看到储修一掌拍在时过胸口,时过当即吐出一口……朱砂? 时过眼底红色消散,眼珠转了转,似要清醒。为了保险起见,储修又给他补了一掌。 这次吐出来的真的是血了。 时过痛叫一声,刚刚转醒差点又晕死过去。 时又宁扯了扯唇角。 哼,活该! “呵……”焦聪轻笑,既能破的了诛神阵,又能解得开他的朱砂傀儡术,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个小小灵体和神界之间的关系。“你是神族吧。” 在百妖图中,他还想着用时又宁打开天界通道,不舍得杀了她,只是命令时过捣乱,拖延她的时间即可。 可现在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只不过他不过刚刚下达诛杀命令,储修便识破了,而且轻而易举地就破了他的术法。 神族! 焦聪喉咙里发出短促的笑声,轻蔑里带着愤怒,神族人全部都该死。 他明明就一直站在那里,直到他发出声音,时又宁才发现焦聪的存在。 据说修炼到一定境界,可以返璞归真、隐身于万物,时又宁以前只当书上胡说八道,没想到会看到真实的存在 这并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毕竟对方怀揣着巨大的恶意。 实力差距太大,她连看对方一眼,都觉得肝胆俱裂。 时又宁掐指给自己算了一卦。 得,今天果然要完。 “他不是。”时又宁压着急促跳动的心脏,快速的开口:“他不是,但我曾经见过一个神界的人,还曾经和他交过手。如果……如果前辈想找他的话,我可以帮您。” “不必了。” 焦聪嗬地一笑,“我可以自己找。” “不不不……前辈您不知道,他隐藏的很深,如果不是我偶尔撞见,根本不可能发现他的身份。”时又宁被他这一笑笑得双腿一软。 就连背后的红狐狸都在发抖,不断地嗷呜出声。 红狐狸:“……” 你放屁!别瞎说! 它明明是兴奋,是激发战意之后的颤栗。 焦聪不耐烦地扬手,他既然下定决心亲自动手,就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小小妖物可以送给她个痛快。 这个疑似神族的灵体,唯有虐杀,才能缓解焦聪对神族的仇视。 “怎么了?姐。”时过还在状况外,睁着懵懂的眼睛,看着半身残血的时又宁。 时又宁将他一推,挡在身后,运转全身妖力。 “储修,你也到我身后来。”她说道。 第五十一章 逐荧 储修撩起眼皮,轻轻看了她一眼。 天空中出现一个巨大的手掌印,携着雷霆之力,狠狠地朝着时又宁三人压来。 流金铮鸣,嗡嗡直响。 勉力挡住这一掌。 时又宁趁着这个空档,一把拉住储修,要将人推到身后。储修却纹丝不动,他轻巧地推开她的手,反握住她的手腕,把人往后面推了推。 然后走出了流金的保护圈。 焦聪的第二掌,瞬间到达,伴随着澎湃仙力而来的,还有焦聪急迅的身影。 他不再隐藏气息之后,恢复了本来容貌,人长得一派清风明月,非常贴合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形象,所使的武器却非常刚猛霸道,乃是一柄重达千斤的开山斧。 开山斧是焦聪的本命武器,器灵乃是一只数万年的麒麟兽,非常的刚猛霸道。 武器界也有食物链,开山斧一出来,流金整个器都在发抖。 它这种刚生了灵智的小可爱,在开山斧之下,连半击都承受不住。 时又宁脸色骤变,招手收回流金。 她抿紧唇瓣,最后还是使劲咬牙,带着时过后退数十米。 时过干咽着口水,“姐,这是什么怪物?” “仙界遗珠!” “轰!” 时又宁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足以震穿耳膜的巨响,她背上的红狐狸身形暴涨,后退一蹬,猛地跳进了战圈。 储修扭身躲开巨大的手掌,抬手接住了劈过来的开山斧。开山斧上仙力蒸腾,几乎将他整个手掌融化。 “不自量力。”焦聪冷笑,开山斧上被他下了一道咒阵,专克灵体。 他抬手再劈,储修侧身,开山斧在地上劈出一道几十米深的沟壑。 红狐狸九条尾巴摆动,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残影,它站在半空中,口中吐出一道灼人眼睛的火焰。 焦聪左手抬斧挡住攻来的火球,右手快速结印,空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金色丝线,这些丝线紧密连接,形成了一张足以包裹整个空间的大网。 天罗地网,锋利无比,网中一切生物尽可诛杀。 时又宁以妖力附身,抵抗住金丝线的勒缠,可这网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竟然能够吸收她的妖力。 时过身上贴满黄符,这些符咒将他包裹,形成了一个小型空间,以确保不被天罗地网绞杀。 焦原白几个人就没有这么好的命了,他们在睡梦中被切割成碎肉,鲜红的血染红这片荒芜的土地。 “仙人不都是心怀众生,慈悲为怀吗?”时过满脸都是冷汗。“姐,我觉得,我们两个今天估计要交代在这里了。” “时家那些老妖怪这下估计要哭,好不容易把咱俩打出来,还没赚多少钱呢,就要回去重新练号,啧,活该。”到了这个点,他还有心开玩笑。 时又宁扯了扯唇角。 她有些焦急的看着前方的战圈。 红狐狸和储修二对一,储修的身姿非常灵活,可他身上灵力不足,功法达不到效果,也没有趁手的武器。红狐狸智商不高,只是因为焦聪的战意激发了它体内好战因子,凭借着兽性本能在战斗。 焦聪每一招都很稳,也很狠,开山斧劈下,天罗地网的限制让储修躲闪不及,被劈掉了半个肩膀。 他的灵体在那一瞬间恍惚了几下,像是无法维持实体一般。 焦聪嗬地一笑,收起开山斧。 一把黑漆漆的木质毛笔出现在他手中,他抬手,柔软的笔尖在空中绘制出一道道金光。 诛神阵。 没有任何改动,以他神魄为誓,鲜血为媒所布下的诛神阵,就算储修知道阵眼在哪里,也绝不可能破阵。 “哪里来的老家伙,竟然舔着脸欺负小孩子。” 一道空灵的声音响起,焦聪微微一惊,画阵的手势略缓。 随即他脸色微变。 只见空中天罗地网寸寸断裂,山峰动荡、时空扭曲。 有人撕开了他建成的小世界。 时又宁和时过只觉一阵眩晕,忍不住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发现她们站在一栋别墅前面,眼前的草地上加着一个秋千,不远处有一个湖,湖四周种满了杨柳。 “焦家。”时过说道。 这里和他在镜面世界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看来他们果然是一下飞机就中了焦聪的幻术。 “逐荧……”待看清来人,焦聪不禁失声。他张大嘴巴,皱着眉头看向半跪在地上,给储修补充灵力的年轻男人。“你不是被雷劈死了吗?” 他当时就是被逐荧打成重伤,也正是如此,他才躲过天道的雷劫,见证了狡猾卑劣的神族杂碎们被天道劈成飞灰。 还有善良正直可爱的仙界同僚们。 想到那个画面,焦聪忍不住抖了抖。 逐荧一边给储修修补动荡不已的神魄,一边闲闲地睨了焦聪一眼,红润的薄唇嘲讽地勾起,道:“我还当谁呢?原来是仙界的老狗.逼啊。” 逐荧是神族十大战将之一。 不过他之所以被封为战将,凭的不是身上功夫,而是靠着一张嘴。 阵前骂仗,他能生生把对方将领骂的气血翻涌、筋脉倒行,恨不得自尽身亡。 焦聪:“……” 两千多年没和这家伙接触,他几乎忘记了那些年被脏话支配的恐惧了。 他咬咬牙,不接逐荧的话茬,手中毛笔再次画阵。 “还拿这个破阵当宝贝呢?你们那个长了一张猪腰子脸,人丑却想得美的狗比仙帝,给你们制造出了个什么狗屎玩意儿。我的天哪,还需要精血契约,我看不如用经血,还比较符合你们仙界的恶臭气息。” 焦聪差点直接给他吐出一口血。 时又宁和时过:“……” 这就是传说中,无欲无求、仙风道骨的神和仙,彻底破灭了。 储修的神魄一直补不好,逐荧心头略烦躁,烦的狠了他就想骂人,一张红唇开开合合,直骂的焦聪握笔的手都在颤抖。 比他晚了一步的虞文康:“……” “焦聪。”他欺身上前,止住焦聪最后一笔动作,“没想到会遇上你,两千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虞文康。”焦聪咬牙切齿。 下一秒,他甩开虞文康的手,整个人瞬间从原地消失。 “你们给我等着。” 第五十二章 她很美 如果只有一个嘴炮达人逐荧,焦聪还能和他斗上一斗。现在又来一个虞文康,他和逐荧可完全不一样,是实实在在靠着军功荣升的神族十大战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焦聪觉得事态走向有点玄幻。 说好的神族覆灭了呢? 这两千多年,他踏遍了人界每一寸土地,别说神族,连厉害的妖族都没遇到几个。 怎么忽然一下子,好像全都蹦了出来。 几乎是瞬间,焦聪就逃窜到了千里之外。 他回首,遥遥望着来处,眼底波澜骤起,明明灭灭。许久之后,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当年的天道雷劫,落的轰轰烈烈,波及范围非常广泛。但凡参与到六道混战中的各族将士,有一个算一个,逮着谁劈谁。 神仙两界矛盾最深,然而在那场混战当中,最针锋相对的却是两族,当时两族倾巢而出,达到不死不休的架势。 也正因为如此,才被天道直接灭族。 现在,十大战将余存有二,那么余下的神族人呢,魔族人呢?他们是不是全部隐匿在人界当中,暗地里谋划着一些不为人知的阴谋? 重建两族?或者反攻仙界?又或许先占领人界才反攻天道? 一瞬间,焦聪脑补了许多。 他觉得,他不能在这么消极行事。 必须得尽快的打通人仙两界的通道,绝对不能让神族发展壮大,绝不! 焦聪逃离之后,逐荧禁不住嗤嗤冷笑:“这老狗比,逃得倒快。” “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让我亲自动手吗?我看到他那张癞蛤蟆似得脸就想自戳双目,丑比还装风流,恶心。” 闭关近千年,甫一出关,就被虞文康拉着来接储修,逐荧都没能正儿八经的说上几句话。 由此,这么一张嘴,就有点不想停。 “仙界那些皮囊长疮、骨头生蛆的糟粕玩意儿,怎么走到哪里都阴魂不散。我就说,当年不应该和魔族那些愣头青死磕,先干.死仙界……” 虞文康终于听不下去。 他制止住逐荧的喋喋不休,拧眉道:“储修的神魄怎么样?” “哦,有点不太稳,不过还在可控范围呢。” 虞文康先后在储修手里折了两次分.身,他不敢大意,再三确认储修身上确实只剩下一身正气之后,勉强放下一颗心。 这才将目光放在时又宁姐弟二人身上。 “你们和莫齐是什么关系?”他问道。 莫齐是谁? 时又宁和时过对视一眼,看清楚了彼此眼底的疑惑。焦聪离开,她们俩不敢有一丝放松,毕竟之前虞文康也想杀了她们。 上次储修站在她们这边,这次他却在对方阵营,且瞅着状态不是特别好。 时又宁其实有些担忧,可想想,在储修原本正常的生活当中,虞文康和逐荧可能都是他的好友。再联想今日种种,他的身份不言而喻。 没什么好担心的呢。 倒是她和时过,刚出虎口又进狼窝,运气不是一般的差。 虞文康微挑了挑长眉。 逐荧适时插嘴,“莫齐……哦,妖界那个骚狐狸王,你一说我就想起来,当年他可是猛地很,不过后来做了缩头乌龟,丢下妖族几十万口子妖,被魔族轰的七零八落,好不凄惨,啧啧啧。” “这么一看,这个丑女人背上的这个小骚狐狸,长得倒是有点像莫齐,都是一样的面目可憎。”逐荧每句话,都带有人身攻击的意味。 被叫做丑女人的时又宁:“……” 面目可憎红狐狸:“……” 一女一狐火气翻涌,特别想用针去扎那张破嘴。 在听到逐荧说丑女人时,一直闭目的储修,轻轻睁开了双眸。 他眸光依然平静,口中却说道:“你说错了,她很美。” “放屁,一点都不美。” 逐荧本能回答,很快他反应过来是谁在说话,睁大双眸看着储修。 就见他一脸的一本正经,“你的审美或许有点问题。” 逐荧第一次被梗住。 储修还在继续,他真的是很认真的在发表自己的见解,说出的话极尽赞美,偏偏语调平平不带一丝情绪:“她的皮肤很好,白嫩的像剥了皮的鸡蛋。她的嘴唇很漂亮,丰润红嫩,和刚剥了皮的羊羔肉一个颜色。她的鼻子很挺,和……”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 几个人,站在焦家的大厅里,默契地陷入了一阵尴尬沉默当中。 直到时又宁终于忍不住,木着脸打断储修的话:“我谢谢……你哦。” 咬牙切齿的程度,比刚才逐荧说她丑还厉害。 时过咳嗽几声,无奈地看着作死的储修,得,这是又换了一重性格,而且是更不讨喜的性格。 “卧槽。” 逐荧骤然一声惊叫,他哆嗦着手指,指着储修,“你动心了?” 他又扭头看虞文康,“他竟然动心了?” 虞文康皱眉,深沉目光看向时又宁。 时又宁看出了他的杀意。 她警惕的绷紧脊背。 “我没有。”储修在否定逐荧的话,他转了一圈回忆。或许在之前的某一刻,他曾因为时又宁心跳加速。 但现在,他知道自己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 “别杀她。”储修也感受到虞文康的杀意,“如果真如你所说,你是我的朋友,那么也请尊重我的想法。” “你会跟我们回去嘛?”虞文康问道,会乖乖的回到本该走的途径,而不是像之前似得,一言不合上来就开战。 “会。” 储修回答。 虞文康便点了点头。 既然储修要求,他当然可以不杀她,不过是一个借别人能力的人类而已,想要控制她有几万种办法。 他抬手,一记金光打在时又宁身上。 时又宁只觉胸口一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攀上了她的心脏,缠绕收紧。她弯下腰,细细喘气。 “你做什么?”时过抓住时又宁的手,瞪向虞文康。 虞文康却忽然再次出手,他五指张开,虚空一抓,从时又宁体内抓出一只指甲大小的甲虫。这甲虫,就是时长林下在时又宁体内的追踪禁制,和寻踪蝶是一对。 在虞文康捏碎这只甲虫之后。 万里之外的时家秘地,水镜破了。 第五十三章 心眼小 水镜破裂,时长林吐出一口血来。 时越跳下高台,封住时长林几处穴道,帮他把反噬逆行的气血捋顺。 “大电话给时朋,让他不要轻举妄动,等神族离开,再把时又宁和时过接过来。” 本来不过是一件简单普通的任务,却牵扯出仙界、神族的人,这不能不让人震惊。 时越他们不曾经历过两千多年前的动荡岁月,从他们记事起,时家就是一个庞大的不可撼动的隐世家族。 可水镜中出现的焦聪、虞文康、逐荧,这些都曾出现在被人皇销毁的六道史书上面,是曾经在战乱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人物。 而那个时候,时家先祖只是一个小小的风水世家,连进入人界军队都没有资格。 如果不是当年…… 更让人不安的是,虞文康精准的说出了莫齐的名字,他想做什么,又会做什么? 这些神族赫赫有名的战将,如果真的想对时家不利,时又宁没有多少还手之力,若倾尽整个时家呢?是否有一战之力?难说。 “启动紧急预案,暂时封印秘地,让家族散落在外面的人,安安分分不要惹事。还有,时又宁和时过……算了,等回来再说。”很明显,虞文康给时又宁下了禁制。 “是。” 时长海和时长梗听到吩咐,立刻起身出去安排诸多事宜。 时长林修整之后,终于缓过劲。真气逆行让他看起来老了许多,脸上皱纹都多了几道。“这些人,怎么都活着呢?”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在六道混战之后的两千年,时家凭借着妖眼,攒下了富可敌国的财富,积累了难以言说的人脉和势力。 如果有心,他们能够一统这个世界。 这几个人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这让前任族长和现任族长心中,都涌上了失落和不甘心。 但暂时没有好办法。 只能蛰伏起来,等待时机,以观后效。 时又安像个真正的游客,由着接待人员大致给她介绍了一番旅游山庄的精妙之处,她瞧着非常满意,眼也不眨的就刷卡,入住了山庄内装修最好也是最贵的那栋别墅。 接待人员笑的白牙都露了出来,弓着腰引她去停车场坐观光车,一路上花团锦簇、香风扑面,真可谓是惬意又舒适。 半道上,观光车与一辆黑色的轿车擦身而过,透过对方半开的车窗,时又安看到里面坐着一个老熟人。 时长庚绷着脸,神色严肃,食指曲起,不断揉搓着太阳穴。他每次心烦意乱,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时,总是会做这个动作。 时又安算是被他教养着长大,从小到大没少挨他的打,对他的习惯也颇为了解。 她眸光微转,翘了翘唇角。 “你很高兴?”莫齐定定的看着外面,一睡两千多年,这个世界已经和他认知里的世界完全不同。灵气匮乏的时代,也有其好处。人类不需要修习,就能上天入地,也算另类的无所不能。 时又安甩出两张符,分别贴在司机和接待员身上,之后从包里随便掏出一张便签纸,随便撕成人形,她在上面滴了一滴血,之后稍微吹口气,粗糙的纸人就变成了她现在的模样。 “瞧着稍微有点失真。”莫齐如是点评。 时又安耸耸肩,她不太精于此道,能做出来就不错了。 她下了观光车,急速追着黑色轿车而去,这才回答莫齐方才的问题:“当然高兴,看到了一个多年不见的仇人。” 时又安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她心眼小,好记仇,小时候挨着的那一次次打都记在了小本本上,就等着哪一天好好和他们清算。 时长庚率先撞到她跟前,她当然得找他叙叙旧。 莫齐抿紧唇瓣。 如果细算起来,他应该也算她的仇人,只不过两人签了契约,她不能把他如何。 黑色轿车的速度非常快,时又安的速度也不慢,没多久她就追了上去。她轻而易举地打开车门,抬腿就垮上了这辆高速行驶的汽车。 司机被她的骤然出现,吓得脚踩刹车,猛地打了下方向盘。时又安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安抚道:“小心开车。” 司机只觉得肩膀一沉,身体无法自主行动,只能机械的踩着油门,僵硬的握着方向盘,让这辆车匀速又快速的继续往前行驶。 时长庚先是一惊,身体比大脑更快的做出了攻击准备,之后他看清楚坐在身旁的人,不由讶异地开口:“是又宁啊,你怎么……你……” “不……你不是时又宁,你是……时又安。” 时长庚眼眸大睁,眼底全是不可置信。 时又安和时又宁虽然长得一模一样,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一个死亡八年的人突然现身,这让时长庚心中警铃大作,更何况当初,时又安的尸身是他亲自接回来,那双妖眼也是他亲自从她眼中挖了出来,时长庚觉得,时又安不可能还活着。 “呵,没想到六爷爷还记得我呢,真是荣幸。”时又安嘴角带笑,眼底却没有笑意。她好似没有看出时长庚的蓄势待发,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六爷爷刚才模样看起来很烦恼呢,因为什么呢?” 时长庚心中一凛。 一把匕首从袖中滑落到右手手心,他突然发难,朝着时又安刺去,同时右手凝聚真气,在封闭的车厢内,形成一股小型雷暴云。 凌厉的雷击和匕首一同到达,被时又安轻轻拂开。 她眨了眨眼,“六爷爷这招引雷术,当年可没教过我。” 她欺身上前,握住时长庚的手腕,稍稍一掰,就卸掉了他一只胳膊。 时又安指尖点在时长庚眉心,一股霸道的灵力直冲他的灵台。 时长庚脑中剧痛,两眼一黑,晕厥过去。 昏过去之前,他骇然地想,时又安怎会如此厉害? 报仇归报仇,该干的事情,还是得干。 时又安直接对他用了搜魂术。 神族? 她意外地从时长庚的记忆中,看到了莫齐被提起的瞬间,“你认识一个叫虞文康的吗?” 第五十四章 私生子 虞文康? 莫齐在记忆里扒拉了扒拉,然后点点头:“神族十大战将之首。” 之前没少打交道,确切的说,没少交手。 莫齐从时又安这边,早就知道了两千多年前六道混战的结果。他无声吸气:“如果当时我还在,我的族人不会这么惨。” 哪怕他被天道劈死,也一定能护得他们周全,不让他们流落在人世,颠沛流离不见阳光。 时又安用冰冷的现实戳破他的幻想:“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现实就是你作为妖族老大,作为一个出色的狐狸精,竟然色令智昏,被一个女人轻而易举的给拿下了。” 莫齐:“……” 非常狠辣的戳了他一刀。 他低头咳嗽一声,假装自己没有听到刚才的话,气定神闲的转移话题:“不是说神族灭族了吗?虞文康和逐荧怎么还活着呢。” 时又安呵呵一笑。 “兴许是神族的王替他的手下挡了雷劫吧。” 莫齐觉得这天没办法聊下去了。 他嗖地一下转进魂玉里面,表示今天根本就没有出现。 时又安这才心满意足的闭了嘴。 她少不更事被莫齐骗来做苦力,是她当年自己犯蠢,她无话可说。可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不能把他怎么样,趁着时机刺上他几句,不过分吧。 有关神族以及时又宁这边的情况,都只是顺带。她最想知道的是,怎么才能破开种种迷障,走进她已经八年多不曾进去的时家秘地。 搜魂术再次启动,可对于如何开启秘地,时长庚的记忆却一片模糊。并不是完全缺失,而是被下了防护的禁制,防的就是有人对他使用搜魂术。 时又安并不意外,因此也不气馁。 她眯着眼睛将一点幽光弹入时长庚的丹田,以确保短时间内他不但会因为搜魂术而痴傻,时长林等人也无法对他进行治疗。 时又安打开车门,跳下高速行驶的汽车,掏出手机给时倾打电话。 那边接的很快,时倾的声音透过电波传到耳中,稍微有些失真:“又安。” “神族的人,不仅仅只有虞文康,还有一个叫逐荧的。” 之前他们企图抢夺储修身体,亲眼看到虞文康对时又宁他们动手,当时就基本上猜出虞文康的身份。 通过时长梗从水镜中所看到的记忆,不过是最终确定。 “除了储修之外,我们还有没有更好的选择?” 如果要彻底复活莫齐,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夺回他的内丹和神魄。至于他的身体,早就已经被炼化,当然没有办法再用。 可普通人无法承受万年老狐狸精的神魄和内丹,莫齐又不同意夺舍妖族族人。时又宁原本是找了几个人类修士,可灵力匮乏时代,修士修炼也不过是入门,比普通人高不到哪里去。 储修是意外之喜。 他的身体非常强悍,就算受到强悍的攻击,也不容易受伤。即便受伤,自愈能力也非常好。当初在银行,打在储修身上的那颗子弹,时倾加入了咒术,却也没有真正杀死他,只是把他的神魄逼出了体外。 其实如果时又安早些知道,储修被神族庇护着,她真不敢动他。 她虽然自认为自己天赋异禀,可这都是对人界大多数人而言。又或者只有一个虞文康,她兴许也能咬着牙拼上一把。 谁知道隐藏起来的神族有多少呢! 和他们对上,不是找死吗? 时倾张了张嘴,说道:“我刚刚查清储修身体的位置,想打电话告诉你呢。” 他也不多问为什么要换目标,继续开口:“魔族这边有几个资质还不错,我想个法子让他们再提升一下,基本上没有问题。” “又要麻烦你了。” 时又安一锤定音。 时倾笑了,“你跟我还客气吗?” 时又安干净利落的结束这通电话:“行,我不和你客气。我大概找到了秘地的位置,这几天先探一探。” 挂断电话之后,莫齐又钻了出来。 “你要给我弄个魔族的身体。”他不是很愿意。 九尾天狐自来爱美,他的狐狸身火红靓丽,毛发总是被梳理的服服帖帖。变作人形之后,也白皙俊美、身姿挺拔,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 魔族呢? 魔族人大部分都古古怪怪、阴阴沉沉、奇形怪状,他们总是喜欢把自己裹在黑漆漆的袍子里,一眼看过去,光秃秃暗沉沉,丑陋至极。 那些黑袍怪,根本配不上他。 莫齐这么想着。 “是啊,这不是没有办法嘛。您老人家一身功力,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承接。本来最好的选择是储修,可我惹不起神族啊。别到时候没把您放出来,我和时倾先被神族灭了。” 说话的功夫,时又安已经回到了度假山庄。她走进租住的别墅,收起了小纸人,靠在吧台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您就当是个过渡,等您恢复个七七八八,可以亲自去找虞文康把储修要过来。” 不过按照虞文康对储修的重视程度,大概率会直接拒绝。 说到这个,莫齐有点奇怪。 “以前没有注意神族有这么一号人。”莫齐再次在记忆里扒拉了扒拉,得出结论:“虞文康和逐荧非常忠诚,能够让他们小心翼翼守护两千多年的人,除了封容之外,还会有谁呢?” “难道这个储修是封容的私生子!” 为什么说私生子呢? 因为在莫齐的记忆中,封容没有婚配。 不过好像也没有乱七八糟见不得人的莺莺燕燕,而且封容这个人,冷情冷性,不好相与,对女人更是不假辞色,不太像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疑似别人私生子的储修,正在和时又宁告别。 他一板一眼,认真且正经:“多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时又宁扯了扯唇角。 时过狠狠瞪了他一眼。 “如果真的感谢我姐,就让他们把我姐身上的禁制解开。”他扶着时又宁,怒气勃发,恨不得直接上去和他们拼命。 储修看向虞文康。 虞文康转过头去,假装没有看到。 逐荧朝着时过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小子,我看你是五行缺揍。” 第五十五章 有些不舒服 时过一张脸崩的紧紧的,他毫不畏惧的盯着逐荧:“你来呀,你过来呀。” “打不死我,今天就算你输。” “嗨,你这个……”逐荧张嘴就要骂这个活得不耐烦的死小子。 储修拉住了他。 他平静的看着逐荧,话却是说给虞文康听:“如果你们两个真的是我的朋友,希望你们能够尊重我,也能尊重我的朋友。” “我对过往毫无记忆,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是她们收留了我,照顾我。” 他说着感激的话,语调却非常平,虞文康没有别的表示,逐荧则搓了搓胳膊,他小声嘀咕:“谁敢做您的朋友啊。” 逐荧撞了撞虞文康,给了他一个“你懂得”眼神:他现在的一言一行也太像咱们老大了吧。 虞文康说道:“这道禁制不会对她身体造成损伤,只是为了限制她,不要出去乱说话。” 时过闻言,张嘴就要反驳。 时又宁终于缓过劲来,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制止了时过的反唇相讥。她面无表情的说道:“如果各位没有别的事情,那咱们就此别过吧。” 这个虞文康摆明了记恨她们前些时候的冒犯,因此说再多都没有用。 “可是……”时过不甘心。 神族就了不起吗? 实力强劲就可以不讲道理吗? 她们又从来没有做过损害神族、伤害储修的时候,凭什么他们上来就喊打喊杀? 时又宁皱眉,侧身对他说道:“还记得我之前对曾雅说过的话吗?” “实力不够就是错。”时过咬着牙重复。 之前不觉得,现在回忆起来,只觉得这句话带着浓浓的无力感。 他咬紧牙关,咯吱咯吱直响。 时又宁当初能说出这句话,现在轮到自己,也能良好的接受。 她翘起唇角,露出八颗牙齿,笑得非常标准:“或者,我们可以一起喝个下午茶。” 虞文康也笑了笑:“不必了,时小姐,好自为之。” 逐荧这才终于正眼看时又宁,他仔细又认真地上下打量她,眼珠滴溜溜直转悠,心里不由感慨,他刚才真是闭着眼瞎胡说,这小女人就像储修说的那样,皮肤又白又嫩,看起来很好摸,嘴唇又红又润,感觉很好亲,真真是美的很啊美得很。 其实吧,上下几万年,他在神仙妖几界见过不少美人,有清纯俏佳人,也有美艳辣妖女,时又宁在这千千万万个美人里面算不上多突出,身材也说不上最佳,可谁让他刚刚闭关一千多年呢。 一千多年枯燥又无趣的岁月,磨的逐荧看到邹云云都觉得美得不行,更遑论时又宁。 他一改暴躁脾气,也自觉忽略刚才才骂了人家丑,眯着眼笑嘻嘻地凑过去,“小妹妹,你亲哥哥一口,哥哥帮你解开禁制。” 虞文康:“……” “逐荧,不要作死。”他看一眼储修脸色,出声警告。 储修面无表情。 这种调戏的口吻他很熟悉,脑海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他死皮赖脸地攀在时又宁身边,一边熟门熟路的喊人家老婆子,一边明目张胆的把重孙儿的名字都取好了。 储娇娇呢。 储修眸中划过一点涟漪,心口还是平静的像是揣了一块万年不曾融化的坚冰,可又总觉得坚冰之下应该藏着滚滚热汤,随时都能把这块坚冰融化。 时过真的快气死了。 流.氓的朋友也是流.氓,还是个善变的流.氓。 他可没有忘记,储修也经常调戏他姐姐。 时又宁不由失笑。 逐荧以为她被自己打动,骚包的撩了撩头发,把脸凑过去,“来,哥哥等着呢。” 他长得非常具有欺骗性。 皮肤白里透红,大而明亮的杏眼,镶嵌在俊俏的脸上,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露出圆圆的酒窝,无害又可爱,像邻居家讨人喜欢的小弟弟。 时又宁伸指,点住逐荧的额头,把人轻轻推开。 她咳嗽一声,说道:“我今年二十八,您……就按六道混战结束的时间算吧,应该两千三百多岁。” “我可不敢喊您哥哥。” 言外之意,您太老了。 嗨,小丫头也忒不上道!逐荧很生气,他撩妹无数,这还是第一次遭到拒绝,并且对方还嫌他老。 他哼了声,骂人的词已经到了嘴边。 虞文康一鞭子甩过来,直接缠上了他的腰,逐荧一愣,“我日,虞文康你个老小子干什么。” 不等他挣扎,虞文康带上储修,三人身形一闪,消失在了焦家别墅内。 再待下去纯属浪费时间,万一储修忽然反水,不跟他们走了怎么办? 上次因为不知道储修具体位置,虞文康不得不使用分.身撕裂时空进行寻找。现在把人带回去,就不需要这么麻烦,直接缩地成寸,眨眼间也能行驶上千里。 逐荧还在吱哇乱叫。 虞文康不由呵斥:“你可闭嘴吧。” “你既然已经出关,想要女人什么样的没有,非得……”干嘛非得招惹和储修朝夕相处多日的“朋友”。 虞文康没有忘记,储修对她的维护。 连丑都不能说,更遑论调.戏。 就算储修当时没有什么表示,可万一过会儿反应过来呢。 逐荧切了一声,完全不当回事。 反正回去之后,他们总是要抹干净储修的记忆,他根本不会记得那个女人。 “别招惹她。”储修终于从记忆中回过神,他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威压。 逐荧和虞文康互看一眼。 “是。”逐荧说道。 这下感觉真的没错,储修这个说话语气,真的非常像他们老大了。 储修他们离开之后。 时过既松了口气,又有些生气。 他恨恨地跺脚,“白眼狼,忘恩负义……” “好了,我们对他也没有什么恩。”时又宁无奈的安抚时过的怒火,她说道:“之前不是还准备杀了他来着吗?” “呃……”时过哑然。 确实是,而且真的动手了! 只不过储修刀枪不入,根本杀不死。 这样一想,竟然有点心虚,连埋怨都说不出口了呢。 本来就不是朋友,储修的离开,并没有让时又宁觉得…… 好吧,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她垂眸苦笑。 第五十六章 回国 无论如何,这趟异国之旅,总算是结束了。 虽然过程和结局都有些糟心。 焦家失踪的五个人,两个流失在镜面世界,三个丧生在焦聪的空间内,这趟差事算是彻底失败,后续尾款估计是拿不到了。 不过好在,虽然没能救得了焦原白三人,时过还是在最后关头,收了他们的魂魄。 这次的始作俑者是焦聪,焦家长期受他庇护,也算是帮凶。不过谁让他同时兼顾着雇主呢,给他们好好超度超度,收买一下冥界鬼差,争取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他们的售后服务向来不错。 人在异国他乡,时过不好篡改全国人民的记忆,只能放出一则消息,说焦家家主并一子一女遭遇空难。嗯,只要焦家其他人相信并认定这个事实,那这件事情就假不了了。 至于焦家的后续斗争,时又宁和时过管不了,他们拿着那副百妖图,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焦聪走的太突然了,忘记把它带走。 “宁姐姐,我们要把这些小妖怪放出来吗?”想也知道,这些妖怪都是被哄骗着进入百妖图的,都是受害者。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应该放他们自由。 时又宁摇了摇头。 “先等等再说。”不知道这九十九只妖身上有没有背杀孽,如果背上杀孽,放出去反倒会危害人类。 经过几千年变更,人界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修士遍地跑,现在随便一个化形的小妖怪,都能在人界搅风搅雨。 时又宁和时过都是人,是人就免不了有劣根性,总是会分个亲疏远近,虽然没啥‘非我族类、其心必诛’的想法,可考虑事情,总是习惯先站在人类立场。 当然,也会兼顾一下对方。 “百妖图的事情暂时不要让他们知道。”他们自然是时家的那些老妖怪们。 至于为什么?这些年,时又宁捉妖捉鬼捉僵尸,没有几百个,也有好几十了。她把捉到的东西都交给了时长林,时长林最后怎么处置它们,时又宁并不清楚。 她心里隐约有个猜测。 可没有亲眼验证,不太好说。 时过自然答应。 时朋在这边扑了空,他们刚刚赶到,便得知,时又宁和时过已经回去了,没奈何又匆匆忙忙往回赶。 他们接到的最新指示是,为了时又宁和时过的安全,暂时先把他们保护起来,不要让他们四处走动。 说白了就是变相的软禁。 毕竟关于储修,时又宁和时过最开始选择了隐瞒。如果早一些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他们就能早一些做出应对措施。 所以,时又宁和时过刚下飞机,就看到了严阵以待的时朋等人。为了比时又宁他们快,时朋几个人坐得私人飞机,飞的特殊航线。 “堂哥。” 时又宁重新封印了妖眼。 其实她已经能够完全控制妖眼,哪怕是在妖力最充沛,直接化形实体狐狸的时候,她的身体也不过是有些许损伤。 她现在封印妖眼,主要是为了封印实体狐狸。她总不能一直让它蹲在自己肩膀上到处乱跑,养狐狸会被投诉到防疫所吧。 更重要的一点,时又宁对自己能够凝成实体狐狸,依然保持着怀疑态度。 几百年都没出现的现象,出现在了她这个最开始的学渣身上,总是有些说不过去。 更不用说,左眼还是假的。 其实六千春也算妖眼的主人,只不过她是左边那只,那只以假乱真,连时长林都分辨不出来的真。 走出机场,来接人的是一辆七座商务车。时过皱着眉头,睨着副驾驶的时朋,以及其他几位把他和时又宁包围起来的堂哥,不太高兴的说道:“今天怎么回事啊?以前也没见几位哥哥来接我们啊?” “这么兴师动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我姐犯了什么错误呢?嗨,还真别说,这个样子,看起来还真的特别像警察押解犯人。” 时过越说脸越难看。 而且他还看到了时朋脸色略微变了变。 他想到了这次任务失败,不由气哼哼地磨牙:“不会真的被我说中了吧!就因为任务失败,老……族长他们就要发落我们?可这也不怪我们啊,最开始他们给的信息就不对,我和我姐差点被坑死在那里。” 时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说道:“不过是个任务而已,失败了就失败了,族长和长老们都不会怪你们。” “我们来接你们,主要还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 时又宁笑了笑,“看来三爷爷已经知道储修和神族的事情了。” 时过讶然:“他们怎么会知道?” 时又宁又笑了笑。 虞文康从她身上抓出去了一只甲虫,毫无疑问,时长林可以通过这只甲虫监视她。 时过当时光顾着愤怒,没有注意虞文康这个动作。 “无缘无故出现了神族,实力又强悍到可以毁天灭地,族长他们自然很紧张你们两个。”作为两人的堂哥,虽然堂出去非常远,甚至都已经出了五服了,时朋还是觉得有必要劝劝。 “你们是被族长选中的继承者,肩负着咱们时家中兴的重担,不应该一直那么任性。就像这一次……” 叨叨叨叨叨叨,烦死时过了。 他噘着嘴,脑子里组织着词汇,准备予以反驳。 时又宁捏了捏他的手,暗示他闭嘴。 时家到了他们这一代,堂姐堂妹堂弟堂兄加起来,足足有上百人。没有被选中的女孩子,确实过得无忧无虑,快活得很,就像她二十岁之前一样。 而男孩子,但凡有些资质,都会被统一教养管理。 时过之前之所以能长在父母身边,主要还是时倾为他争取来的。 从小就开始洗脑,时朋他们打心底认同时家现在的生存模式。甚至于,等将来时长林慢慢老去,放下手中的族长权力,或许会从时朋他们这一代中择人培养。 时又宁父亲那一代也是如此。 所以他即便有心疼也有不舍,也坚决的把两个女儿全都送了出去。 和这样的他们是沟通不了的。 时又宁讥讽地扯扯唇角。 第五十七章 凌乱 “我的天呐,吓死我了。” 沉默许久的六千春,终于吐出积压在胸口的那口气。 她整个魂都在颤抖,那是深入骨髓的惧怕。 时又宁和时过被分开了。 他们所在的地方,既不是时家秘地,也不是她最开始接受教育的小黑屋。而是一座城堡,看模样应该是修建于上个世纪,兴许是常年有人修缮打扫,并不显得陈旧阴森。 她们到了的时候,城堡里已经住进来几个人。 都是港城本地的时家人,接到时长林的通知后,包袱款款地进来避难。 时过咋舌。 这应该是时家最高级别的预警措施了,上次实施启用还是在二战时期,当时为了避难留存,还送了一部分年轻人去国外,后来那部分人顺势留在了外面,没再回来。 他给时又宁吐槽:“不就是几个神族人?至于一副大祸临头的模样吗?我们两个得罪了人家的当事人都还没怎么慌乱呢。” “姐,你说,是不是他们之前做过什么亏心事?” 时又宁未予置评。 或者说还不等她说些什么,时朋就把她和时过隔离开了。 时过吭吭唧唧的不是很乐意,还想和时又宁说说话,时朋一点都不通融,摆着堂哥的架子呵斥了时过两声,他才不情不愿地去了自己房间。 随着时又宁离开百妖图,六千春魂魄的墨化就已经全部消失。 好不容易因为百妖图内的特殊磁场,她占据了时又宁的身体,没想到不但没有完全稳住,还让时又宁因此入了道。 她想再次占据时又宁的身体,可谓是难上加难。 她还傻乎乎的真以为百妖图内有东西能为她所用,确实有东西,九十多个和她一样的妖精呢,其中还有她曾经熟悉的一个猪妖呢。 当然这些并不是六千春沉默不语的原因。 “怎么?”时又宁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 六千春忍了忍,没忍住,倾诉道:“当年,杀了我全家上下百十口子,连猫猫狗狗都没有放过的人,就是虞文康和逐荧。” 记忆太深刻了。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两张脸,明明不过是两个小厮,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瞧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她透过时又宁,清楚明白的得知了对方的身份,她颤抖着声音,不敢相信:“他们不是神吗?神不应该是温柔慈悲,普度众生的吗?怎么能眼也不眨的就屠杀那么多人。” 他们明明可以一掌就灭掉所有人,却选择了一刀一刀的解决她们,看着亲人朋友在眼前死去,那种痛苦…… 六千春变成猫妖之后,当然想着报仇,只不过她醒过来的太晚,自觉那些人肯定早就似的渣渣都不剩下了,她没有办法报仇。 现在知道人没死,她也没有办法报仇。 她连个人类都打不过,更何况是神。 她所生活的年代,还不像现在这样,把一切神神鬼鬼都当做封建迷信。她们那时候特别流行求神拜佛,祈祷上天保佑,可如果神都是这个样子,那还拜个屁啊。六千春后边的话就有些语无伦次,纯属于发泄自己的仇恨和惊惧。 时又宁也不打断她。 任由她在那里喋喋不休,翻来覆去都是一些又恨又气又怕的话。“我也没有做什么,就只不过调戏了一下那个男人,他们怎么就这么毒呢。” 那个男人? 是储修吧。 时又宁想着,他在神族当中地位肯定不低。 六千春也像是想到了这个问题,她犹疑着开口:“我还记得那个男人叫白枫,长得高高大大,非常俊美,不然我也不会一眼就相中他。他……不会就是现在的储修吧?转世投胎了?他是什么人啊,两个神为什么要护着他?” 她并不知道六界之间的纠葛,自然而然的就把神族理解成她所想象的那种天上的神仙。 更可怕的是,“我再一次调戏了他。” 六千春要疯了,但很快她反应过来,开始推卸责任:“呵呵,不是我,是你,你调戏了他。” 怪不得整个时家如此严阵以待了。 被灭门真的是分分钟。 她就是前车之鉴。 时又宁才终于开口,“不劳驾您费心。” 六千春听到她冷淡的声音,那股动荡不安的情绪才平静下来。她想起来,她和这个女人,并不是这种可以互诉衷肠的关系。 她尬笑了两声,乖觉地闭上了嘴。 时又宁放下杯子,她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左眼隐隐有钝痛感。 她问道:“当年……八年前,我姐,是什么样子的?” 时又安是怀着一股怎样的心情叛逃时家? 是怎么样瞒天过海,留下一只假的妖眼? 时家老妖怪都是人精,肯定亲眼见到了时又安的尸体,这双眼睛说不定也是从尸体上挖下来的。 这些,她都是怎么做到的? 就像是时又安曾无数次去窥探过时又宁的生活,作为妹妹的时又宁,也想越来越多的去了解这个,她曾经以为已经死亡的姐姐。 会不自觉的去想,在两个人不曾相见的二十年,在她承欢于父母身边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时,时又安都在做些什么。 天生血缘,大抵如此。 六千春沉默了很长时间。 她其实并不想说。 很显然,时又宁并不允许,她虽然语气轻柔,却有着不能拒绝的强势。 六千春自暴自弃的咬牙,这姐妹两个,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当年……”她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时长林推门走了进来。 一点都没有敲门的自觉。 时又宁蹙眉。 时长林明显感觉到时又宁哪里不一样了。 他三两步上前,先检查时又宁的双眼。然后就发现裂开的左眼,整个眼珠从中间裂开一道缝,让睁开眼的时又宁,看起来非常诡异。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时长林手都在颤抖。 “你做了什么?怎么会裂开?”看来他之前所看到的裂纹并非是错觉,而是实实在在的开裂前兆。 “不知道。” 时又宁回答。 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嗓音里也毫无情绪:“召唤出尸体狐狸之后,就变成了这样。” 她这副模样。 让时长林一瞬间就想到了时又安。 简直,一模一样。 第五十八章 不过如此 时又安以无情入道,时又宁以有情入道,可她这个情也不是对谁都有,所以姐妹两个殊途同归,气质越来越像。 八年过去,时长林以为自己快要忘记时又安,在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记得清清楚楚。毕竟,时又安是近百年来,时家最优秀的一个继承者。 她真的特别聪明,稍加点拨,就能举一反三,所学术法也总是一教就会。那个时候,时长林以为,带着时家重上巅峰的人会是时又安。 偏偏在二十岁那年死的不明不白。 而眼前的时又宁,最开始完全不被看好。 其实,在时家众多女孩当中,时又宁并不是最好继承者,毕竟年纪偏大了些,性格已经成型,很难对时家的一切产生认同感。他们完全有时间选择一个女婴,像是培养时又安一样,一点一点把人培养起来。 之所以最后决定时又宁,还是因为时又安。 两人一母同胞,身上流着一模一样的血液。姐姐尤其出色,对妖眼的控制能力达到了近百年的巅峰,想来妹妹应该也不会太差。 由现在结果来看,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可……左眼裂开了。 经过漫长的沉默,时长林给时越拨了一个电话,不过半个小时,这个一百多岁的前任族长,匆匆赶来。 第一句就是质问:“妖眼为什么会裂开?” 简直是闻所未闻。 “不知道。”时又宁还是这个回答。 时越本来非常高兴,在他有生之年,竟然能够亲眼看到继承者幻化凝结实体狐狸,等哪一天他死亡之后去了冥界,还能跟他爹,他爷爷,他祖爷爷他们这个时家老辈们,吹吹牛。 可这高兴才持续了多久啊。 硬生生就被打破了。 他阴沉着一张脸,脸上的褶子都带着愤怒。可检查了一圈,时越也没有发现异常之处。 时长林沉吟着说道:“又宁……你真的没有做其他的事情?” 时又宁失笑,“三爷爷,曾爷爷,你们觉得我能做什么呢?它们现在是我的眼睛,裂开之后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时长林又说:“又宁,我需要把左眼带回去,好好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修复。” 带回去? 至于怎么带回去,不言而喻。 时又宁指尖冰凉,她低垂着眉眼,没有反抗也没有拒绝,“好。” 服从像是被钉进了骨髓。 六千春在她脑子里疯狂尖叫:“时又宁,你脑子有问题吗?为什么答应这种要求?被生剜眼睛很好玩吗?” 那是她的眼睛,她的! 如果眼睛离开了时又宁的身体,她会不会被迫剥离? 六千春简直要气死。 时又宁沉默不语。 她这么乖顺,时越脸色倒是好了一些。 第一次痛不欲生,再来一次好像也不过如此。 时越和时长林离开之后,时又宁嗤笑了两声,她的左眼眶经过了特殊处理,并没有鲜血流出来,只是空荡荡黑梭梭的,瞅着有点吓人。 “你就是个蠢货。”六千春没有再附着在左眼之上,她悄悄的松了口气。万一被时家老匹夫发现了,等待她的必定是灰飞烟灭。 “你不是很能打吗?对上神仙都没有退缩,为什么要害怕这么两个糟老头子。”这种没什么能力的老头子,别说两个,就是二十个,也不是她六千春的对手。 时又宁按了按太阳穴,“你太聒噪了。” 反抗? 她倒是想。 时家经传两千多年,一代又一代的继承者,难道其中就没有想反抗想摆脱控制的吗?如果真的这么容易的话,时家早就湮灭在历史洪流当中了。 时家历任族长手中,有控制或者说绞杀不听话的继承者的方法。 一阵风刮过。 时又宁身边坐了一个人。 她伸指摸了摸时又宁的眼角,“疼不疼?” “姐姐。”时又宁轻轻喊了一声,“你怎么会在这里?不要被时长林发现了。” 不知道时长林会不会发现左眼是假的,如果发现了,他就会明白当初时又安的离开就是一个阴谋。 时又安轻蔑的撇撇嘴,“我一路跟过来,他都没有发现。” “他已经老了。” 即便时长林的外貌依然保持在四十岁左右,可他到底已经七十多,早就不是二十年前那个咳嗽一声,都让她发抖的时家掌权者了。 时又安顿了顿,又说道:“我们也长大了。” 她摸着时又宁的脸,说道:“宁宁,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的。” 时又宁眉心跳了跳。 不过她没有追问,时又安也没有解释。 姐妹两个人,从刚生下来就被分开,寥寥两次见面,其实并没有多少共同语言。 只不过,就这么安静的坐着,一句话都不说,也不觉得尴尬。 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温情在两人之间流转。 “我刚过来的时候,看到了时群。”时又安说道。 时群是她们两个人的亲生父亲。 时又宁身体一僵。 她已经很久没有去看过爸爸妈妈了,她真的很爱她们,正是因为爱,才更加的痛恨。 明明,爸爸妈妈那么爱她,把她捧在手心里,如珠如宝的疼爱着。可他们又是那么狠心,连反抗挽留都没有,就那么心甘情愿的为了家族牺牲她。 时又宁总是在想,如果一开始爸爸妈妈不那么疼她就好了,这样她心里也不必这么纠结。 “他们……看着怎么样啊?”她问道。 时又安呵笑了一声,“瞧着挺好的。” 至少时群瞧着挺精神的。 而妈妈陈月梅……时又安眼前浮现那张温柔又苍白的脸。 “不去看看他们吗?” 时又宁摇摇头,“没什么好看的。” 话虽然说的决绝,在时又安离开之后,时又宁还是来到了时群夫妇门外。 她低头靠在墙上,心中鄙夷自己。 “就……看一眼。”她这么对自己说着,抬手解开了眉心的封印。 然而在门口踌躇再三,时又宁还是选择了转身离开。 八年不曾正面相见。 见了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刚刚转身,身后的房门“啪嗒”被人打开。时群扶着陈月梅走出来。 “宁宁……”看到时又宁的背影,陈月梅失声尖叫。 她猛地推开时群。 第五十九章 妈妈 被抱住的一瞬间,时又宁忽然心悸,她捂住胸口,低头看缠在腹部的那双手。 那双手曾在无数个夜晚,拍着她入睡。那双手曾在无数个早晨,给她扎上漂亮的小辫子……它本该温柔、美丽,此时却苍白、干枯、瘦弱。 陈月梅死死的抱着时又宁。 她又哭又叫,眼泪鼻涕糊在了时又宁的背上,“宁宁,宁宁,宁宁……” 除了哭喊着这个名字,再说不出其他的话。 房间一扇扇被打开,不时有人探出头来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然同是时家人,不过有许多,却连面都没有见过。 也有认得时群夫妇,时又宁的人,瞬间就明了了一切。 时群不敢看时又宁,他僵着身子去掰陈月梅的手,小声哄着她:“你认错人了,这不是咱们宁宁,真的不是。” “跟我回屋好不好,别人看到会笑话,宁宁也会不开心。” 陈月梅使劲摇头。 她认得的,这就是她的女儿。 她没有疯,她绝对不会认错人。 时又宁一颗心像是被放在炭火上炙烤,又热又疼,她伸手覆上陈月梅的手,想要把她拉开,她却缠的更紧。 陈月梅真的怕,怕一松手女儿又不见了。 当年,人人都说她命好,嫁了个帅气多金的老公,怀了个双胞胎。可两个孩子甫一出生,她的大女儿就没了,陈月梅哭的肝颤寸断,差点随着安安去了。 后来是时又宁的哭声,把她从绝望中拉了回来。是了,她还有一个女儿,如果她真的没了,她的宁宁得多可怜。 陈月梅咬牙,强迫自己把大女儿放下,专心致志照顾小女儿,把时又宁当成眼珠子,哪怕一秒钟都不舍得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可女儿渐渐长大了,她的世界不再只有妈妈,她有越来越多的朋友,也有越来越多的课业。陈月梅很是失落,可看着时又宁开心快乐的模样,她的失落又渐渐变成了欣慰。 “妈妈……我们回屋说吧。” 时又宁低声说道。 陈月梅就想起来,时又宁失踪那天,是她二十岁的生日,自己给她打电话让她早点回来,活泼又可爱的女孩子在电话那头一叠声的喊她:“妈妈,妈妈,你今天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啊?二十岁生日哦,很重要,一定要买最最最特别的生日礼物才可以哦。” 陈月梅还笑话女儿:“这么大了,还总是向妈妈撒娇,知不知羞啊。” “那我就算是到了八十岁,一百岁,也是妈妈最疼爱的小闺女嘛。” 陈月梅那天却没有见到女儿。 之后再也没有见到人了,丈夫告诉她女儿失踪了,找不到了,回不来了。 这是要她的命啊。 时群扶着陈月梅,“先回屋,好不好。” 陈月梅推开他,紧紧抓着时又宁的手,由她扶着颤颤巍巍回房。女儿回过头来,她终于看清楚她的脸。 时又宁鼻子上架了一副墨镜,遮住了她黑梭梭空洞洞的左眼。为了让脸色好看一些,她还偷偷摸摸擦了点腮红,嗯,还涂了口红。 “瘦了。”陈月梅哭着说道。 二十岁的时又宁,脸儿圆嘟嘟的,还没有完全褪去婴儿肥,爱美的少女总是因为自己胖嘟嘟的小脸而烦恼。然而现在的她,下巴尖尖,脖子修长,已经从一个少女,长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 陌生又熟悉。 时又宁扶着陈月梅回屋,又扶着她坐到沙发上,陈月梅拉着她不松手,她也只能陪着她坐在一旁。 时群局促不安的站在旁边。 他看着时又宁欲言又止,可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他亲手把女儿送到时家,女儿一定恨他。 “宁宁,这些年,你去哪儿了啊。怎么瘦了这么多,有没有吃苦,有没有受罪。他们没打你吧,给不给你吃饭啊……” 时又宁失踪后,时群告诉她,警察说女儿被人拐走了,但去了哪里,警察这边也查不出来。 陈月梅每天都做噩梦,梦到女儿被人打骂,梦到女儿被逼着干活,梦到女儿吃不饱穿不暖,她醒了就去看新闻,去看今天有没有被拐卖的人被解救出来。 每天都在失望。 “我很好。” 陈月梅鬓角全是白发,眼角的皱纹难掩风霜,她的双眼含泪,眼睛里都是心疼和难过。其实她才五十岁,可枯瘦如柴再加上皮肤暗沉,看起来就像六十多。 时又宁还记得,她刚考上大学,陈月梅开车去送她,同寝室里的女孩子还误会陈月梅是她姐姐,她那个时候四十二,皮肤红润风韵犹存,瞧着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 这些年,时又宁心里存着恨,她其实不止一次回去,可只是远远的看着他们,从来不肯上前和他们说话。 她也知道陈月梅可能过的不好,可她没有想到,会这么不好。 时又宁咬着牙撇开头。 陈月梅忽然收声,她小心翼翼的看着时又宁的脸色,“是不是妈妈太聒噪了?宁宁别烦,妈妈不说了。” 她搓搓手,“妈妈记得,你最喜欢吃妈妈炸的藕合,妈妈去给你做好不好?” 她不敢再问了,怕女儿伤心难过。 “没有,妈妈一点也不聒噪,我最喜欢听妈妈说话。”时又宁挤出一个笑来,“不过,我也想吃妈妈做的藕合,我和您一起做怎么样?” “好好好……”陈月梅一叠声的答应。 别墅内每个房间都是套件,带着厨房和锅具,冰箱里面也有新鲜的调料。时群出门给她们取了时蔬鲜肉,陈月梅做了满满一桌子菜。 她精力不太好,做完累的不行,还一直强撑着。 时又宁保证不会离开,才勉强把她哄睡。 期间时群一直没说话。 “爸爸,你为什么不和妈妈说实话,非要骗她我被人拐走了?当初姐姐也是,您骗她骗我,说姐姐生下来就没了……明明可以不用这样。”时又宁也不是质问。 她只是无法理解时群。 就算把两个女儿都送回时家,哪怕两个女儿过不了正常人的生活,可毕竟都活着。 陈月梅不至于变成这样。 在女儿平静的注视下,时群一张嘴开开合合,最终说道:“我……不想让你妈妈恨我……” 呵。 时又宁冷笑。 第六十章 意难平 她这个爸爸真是自私啊。 因为怕陈月梅恨他,所以告诉她大女儿死了,陈月梅把女儿的死归结到自己身上,怪自己孕期的时候没有好好保养,怪自己生产的时候没有使劲用力。 因为怕陈月梅恨他,所以告诉她小女儿被人拐走了,陈月梅恨警察不作为,恨人贩子狠毒。 只有他最清清白白,无论妻子多么疯癫,始终陪在她身边,营造出一副好丈夫的人设。 时又宁目光清凌凌的,她看着时群,脸上一瞬间闪过鄙夷:“你不配做丈夫。” “更不配做父亲。” 时群踉跄了两步,脊椎弯了下来,像是无法承受时又宁的指责,他难过的捂住脸,“宁宁,爸爸也不想这样,可爸爸没有办法。” “。你以为,把你送回老家,爸爸不心痛吗?可是,爸爸真的没有办法,两千多年的规矩传下来,爸爸真的反抗不了,也没有办法反抗。” 他为自己辩解,或者说在努力说服自己:“可换个思路来想,做时家的继承者不好吗?爸爸没有多少本事,从小就不受重视,当初也没有想过三叔会选择安安甚至是你来做继承者。有的时候,爸爸也在想,做了这个继承者,时家的一切资源都会向你倾斜,你会是时家的顶梁柱,而不是像爸爸一样,普普通通庸庸碌碌的渡过这一生。” 时又宁听着他翻来覆去,反复念叨着那些所谓的好处。 她冷着脸,摘下墨镜,露出空洞的左眼,她似笑非笑,嘴含讥诮:“是呀,确实挺好的。” 时群楞在那里。 他盯着时又宁看了许久,直到房内传来陈月梅的哭泣声,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整个人开始发抖,目光犹如被烫到一样,再不敢看时又宁一眼。 这是他教养了二十年的女儿,他又怎么会不心疼。 愧疚在这一刻终于淹没了他,让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时又宁快速戴上墨镜,她转身握住陈月梅的手,轻声细语的安抚她,她一下一下拍着陈月梅枯瘦如柴的身体。 陈月梅渐渐止住了哭泣,然而睡得依然不安稳,时又宁动作一停,她就浑身颤抖,牙关咯吱咯吱磨个不停,她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时又宁想了想,指尖一点星芒,没入陈月梅眉心。陈月梅陷入深眠,时又宁把她抱起来,对时群说道:“这几天,我会好好照顾她。” “宁宁……”时群懦懦开口,“好,好的。” 他不敢反对,也反对不了。 看到妻子安静的靠在时又宁肩膀上,头发已经染上白霜,时群忽就想起,她最初嫁给自己的样子,明亮又可爱的女人,笑起来甜蜜又温柔。 现在她的脸上只剩下凄苦,这一切都是他带给她的。 空荡荡的房间里,五十出头的男人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终于开始质疑自己当初的决定。 时又安冷漠地看着时群痛哭流涕,没有感觉到痛快也没有什么感动。 莫齐小小一个,就站在她肩膀上,“刚才不是离开了吗?为什么又要回来?” “你说,他的这些眼泪,有多少是为了时又宁?又有多少是因为我?”时又安淡然开口。 她看起来不太像介意的样子,可莫齐就是知道,她非常非常非常的介意。 无论她表现的再无情,多少年的父母情感缺失,还是让她特别在意这一点。 “你自己心里很清楚。”莫齐直接了当,简单明了的告诉她。“大部分因为时又宁,你只是顺带。” 毕竟时又宁和时群夫妇朝夕相处二十年,感情多少深厚一些。 时又安“哼”了一声。 她一挥袖子,从原地消失,再下一秒,出现在时又宁房间内。时又宁被她的蓦然出现激的一凛,流金瞬间出手,时又安抬手接住,她白皙的指尖捏住流金,流金“嗡嗡”直响,显然有点怕她。 “姐,你别欺负它,它刚开了灵智,胆子小的很。”时又宁把流金解救下来,抚摸了它两把,待它不抖了才把它收起来。 “你刚不是走了吗?”和刚才莫齐的问题相差不多。 时又安走向卧室,她低低笑了两声,“我也想见见她们。” “看她们过的不好我就开心了。” 时又宁给陈月梅掖了掖被角:“你别这样说,时群有错,但妈妈没有错。” 时又安不置可否。 她不想和时又宁讨论这些,指尖微点,陈月梅嘤咛一声,竟是要慢慢醒过来。 时又宁唬了一跳,她警惕地看向时又安,“姐,你做什么?” “如果她醒过来看到两个女儿都在身边,应该会更高兴吧。”时又安就是意难平,尤其是围观了陈月梅抱着时又宁肝肠寸断、小心翼翼的模样。 还是嫉妒,和小时候一样。 小时候,无数次偷看过她们母女两个的相处,也曾幻想过如果陈月梅知道她还活着,会不会也抱着她又亲又笑。后来,她以无情入道之后,情绪渐渐不再波动,便没有再关注她们。 没想到年龄越大,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时又宁斟酌了一番,“妈妈现在的身体不太好,如果情绪持续激动,我怕她会承受不了。” 换位思考,时又宁明白时又安的痛和恨,她说完之后又有些后悔,不由揉揉眉头:“行吧,反正无论如何,有我们两个在,总会帮她稳住的。” 如果时又宁强烈反对,时又安一定会使劲坚持。结果时又宁说了两句就顺从了,时又安又觉得有点无趣。 “算了。”她摆摆手,无所谓的撇唇,“她你是妈妈,又不是我妈妈,我瞎掺和什么呢?” 陈月梅在这个时候睁开眼。 她最先看到了时又安,疑惑了几秒钟之后,扭头又看到了时又宁。 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孩,穿者打扮各不相同,气质却有些相似。 陈月梅的眼眸一点一点睁大。 不可思议,不敢相信…… “安安……”陈月梅动作很快,爬起来就往前扑,差点一头栽倒地上。 时又宁连忙扶住人,陈月梅一把推开时又宁,死死盯着时又安,生怕一个眨眼,人就不见了。 “是安安吗?”陈月梅颤抖着问道。 时又宁:“……” 得,她成不重要的那个了。 在时家母女三人温情见面的时候,储修的魂魄正在慢慢和身体融合。 第六十一章 不仅仅是他们 储修的魂魄时隐时现,始终无法完全融入身体。 邹云云在一旁护法,脸上浮现担忧。 虞文康、逐荧、谢意令、白穴……八个人坐在不同的方位,已经坚持了两天一夜,最初魂魄与身体相互排斥,随着一道道神力打入储修体内,两者终于开始一点点融合,然而始终迈不过最终那道坎。 邹云云不敢打扰,怕最后结果功亏一篑。 她扬手,再给九个人加上一道结界,心中不由思索,是不是应该换个其他的法子。 可不等她想明白,坐在最中心的储修忽然睁眼。 成了! 邹云云欣喜,可下一秒,她脸上的笑容退散的干干净净,且眸中浮现不可思议以及恐慌。 “神族的杂碎……”储修怒声开口。 他说话的同时,丹田之内爆发出一股可怕的魔气,迅速撞击开结界,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已经筋疲力尽的虞文康、逐荧八人,被这股强劲的魔气一冲击,全都忍不出吐出一口血来。 随后,和邹云云一样,不可思议。 储修双眸猩红,带着仇恨和蔑视,他站起身来,身上衣服无风自动。他冷冷一笑,启步上前,双脚在地上留下两个脚印。 邹云云一掌拍出,挡在虞文康前面,被储修掐住脖子。 他再一次说话:“神族的杂碎……你们想永远困住我,痴心妄想。” 邹云云一张脸涨的通红。 身上神力被人遏制住,她犹如一个普通的女人,完全使不出一丝力气,只能凭借着本能挣扎。 虞文康和逐荧作为十大战将,功力相对于白穴六人高上许多,他们迅速上前,欲解救邹云云。 然,将与王之间,差的是万千沟壑。 下一秒,储修还是放开了邹云云,她跌落在地上,捂着脖子喘气。 储修蹲下来,伸指在她颈间一抚,她脖子上的淤痕,尽数消失不见。 邹云云猝然抬头,看向储修,呆愣着张唇,“帝君。” 他身上的魔气已经退散的干干净净,整个人站在那里给人的感觉犹如春风拂面,干净清冷。 虞文康、逐荧、谢意令、白穴……迅速单膝跪地,男人的嗓音里带着颤抖和恭敬:“帝君。” 储修挥挥衣袖,虞文康等身上的伤痕,也全都消失。 他沉声开口:“方才是我大意,让他逃了出来,吓着你们了。” “属下无能。”虞文康垂首,脸上带着挫败。 储修不甚在意,“你们做的很好了。” 他勾唇笑,不过这笑很快掩去。 储修抬眸望向外面,低低一叹:“魔气外泄,想必遗留在人界的魔族,已经知道他们的王还活着。” 虞文康等人再次低头。 “这些年,你们顾忌着我,偏安一隅、退让避世,决定不算错误,但赶不及变幻莫测的时势。” “这两千多年,他一直陷入深眠,最近不但觉醒,功力恢复速度也极快。我虽然依旧可以压制他,却抵不过阴差阳错、天道注定。” “这天下……又要乱了。” 冥冥之中早有定数,一切在天道降下雷劫时,都已经注定了。 当年他阻止不了,只能顺应,现在依旧阻止不了。 他接着又交代,“不久的将来,魔族聚集,妖皇重新归位,仙界很快也会参与进来,你们……先准备起来吧。” “是。”虞文康等人齐齐答应。 神族当年在天道雷劫之下,只存余了十几人,除了现在他们九个,还有七个人被他派了出去,在外面策应。 如果真有第二次世界混战,那么仅仅只有他们十几个人是不行的。 储修陷入深眠之后,虞文康让邹云云把他送回港城。 逐荧疑惑讯问:“不给他换个身份吗?” “没有必要了。” 虞文康说道。 当年,经历过六界混战的人,都知道天道雷劫因为他们引起生灵涂炭,所以才降下雷罚,惩罚他们这些参与其中的人。 然而真相不仅仅如此。 所以,最后的结果才是仙界避居,冥界闭锁不出,人皇焚书抑制修士,妖族隐匿人界,如果不是当初他们帝君压制住魔王,后果…… “逐荧、谢意令、白穴……”虞文康肃着一张脸,“听令!” “在。”逐荧、谢意令、白穴……纷纷上前,同样是一脸肃容。他们身姿挺拔,姿容出色,行动整齐划一。 “从今天开始……” 虞文康先是低声,片刻之后忽然高声:“复活我神族子民和万千将士。” 是,他们神族只剩下他们十几个人,相互搀扶着隐匿在人界,几十年就换一个不同的身份,努力和人类更加贴近一些,只为不让别人发现。 可,他们神族却又不仅仅只剩下他们十几个人。 神族子民和万千将士,在时刻准备着,重生归来。 逐荧脸上全是激动。 谢意令几乎要落下泪来。 这一天,其实最不应该到来。可真的来了,他们心底全部都是激动。 亲人、朋友,谁又能真的割舍呢。 “是,末将听令。”七人齐呼,地动山摇。 时家别墅内,陈月梅哭得几乎昏厥,她死死箍着时又安,一双干枯的手,几乎要掐进时又安身体里。 时又宁在一旁哄她,“妈妈,姐姐还活着,您应该开心才是啊,哭什么呢。” “我……我开心啊。” 陈月梅觉得自己在做梦。 被拐走的女儿回来了,刚生下就死亡的女儿也长成了大人回来了,这梦太美太幸福,她不敢醒过来,也不想醒过来。 时又安其实有些不知所措。 从小到大,她从未和别人这般亲近过,她不由看着时又宁,希望她再劝劝。 然而无论时又宁所什么,陈月梅就只是哭,哭的肝肠寸断,无法自控。 时又宁也无奈了。 姐妹两人对视片刻,很快看到彼此眼中的凛然,她们猛地侧身,朝着窗外看过去。 乌云蔽日、魔气蒸腾。 那些影藏在暗处的、滋生邪恶的、苟且龌龊的……一系列不该出现的邪祟,因为这股魔气的滋生,而渐渐的显出形来。 魔族之王。 在召唤着他的附属。 时又宁与时又安面面相觑。 第六十二章 想回家 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魔气? 别说时又宁了,连时又安都没有见过。 她迅速掏出手机给时倾打电话,“怎么回事?你那边出状况了吗?如果有事,立刻撤退。” 时又宁抱着陈月梅安抚,见她始终平静不下来,不得不再次点在她的眉心,迫使她昏睡过去。 “姐姐?”见时又安已经收了电话,时又宁连忙问道。 “时倾说,他那边聚积的魔族全部动荡,魔王临世了。”时又安恍惚觉得有些荒唐,上次所谓的召唤魔王计划,从根源开始就是假的,她和时倾利用这个机会,带走了包括曾雅在内的几个双瞳。 可这股强大的魔气,除了魔王又会有谁呢? 就连魂玉里面的莫齐都有些按捺不住。 时又宁点点头。 他们所了解的六道混战的历史结果,正在一点一点的被推翻。 不稀奇了。 没再多说什么,时又安看了一眼陈月梅,挥手便消失在时又宁眼前。 回到度假山庄,莫齐“刷”地从魂玉里面跳出来。 他皱着眉头,不太高兴的样子:“我能感觉得到,就是徐源。” 意外地,魔王有个很普通的名字。 但和他名字不相符的是,他长得不普通,脾气不普通,战力不普通,不仅如此,他还是个狂热的好战份子,入魔之后轻轻松松容易魔族,并大张旗鼓的扩大版图,妄图统一六界。 莫齐和他打过不少交道,对他可谓是熟悉之极。 魔王临世,时又安她们不明白这代表了什么,可莫齐明白。 他说道:“如果徐源真的复活,那人界将会迎来一场浩劫。” “哦。”时又安不置可否的应了声。 莫齐挑眉看她:“你一点也不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的目的是摧毁时家,复活你而已。”时又安靠在桌子上,她面前摆着一个圆盘,这圆盘黑漆漆的,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时又安懒洋洋地在上面一抹,圆盘上便出现了整个度假山庄的全貌。 她手指在上面拂过。 按照时家人做事的脾性,时又安开始在模型上面推演,大概得出几个秘地可能的入口,接下来就是一一验证了。 其实也不需要这么麻烦。 时长林已经取走了那只左眼,她手里有猫妖的内丹,很容易能产生共鸣。当然,如果时长林更小心谨慎一些的话,他应该会做一些布置在将假眼带回秘地。 嗯,时又安摸摸下巴,算是两手准备吧。 莫齐无语的看着时又安。 他在这一刻才发现,时家的女人都是无情无义冷酷到底的,这大概就是千百年来的遗传吧。 莫齐自嘲地勾勾唇角,透过时又安,像是看到了一个久远的身影。 他最初和她相识时,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长得瘦瘦小小,瞧着弱不禁风,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却满是倔强和不甘。 莫齐一个几万岁的老狐狸精,见惯了各种各样的美人,他现在回想起来,也有些不明白,自己怎么忽然会对一个小姑娘动心。 心疼她、守护她,愿意把她捧在手心里。 然后令莫齐全然没有想到的是,人家小姑娘接近他另有目的。 想到这里,莫齐捂着胸口无声吸气。 还是不能多想,想多了就难受。 时又安忽然拍手,“先去这里看看吧。” 莫齐赶忙把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驱走,“好。” 他必须得赶快恢复,魔王临世,时又安可以不在意人界众生,但他不能不在意妖族子民,两千多年前他无意识的抛下过他们一次,这次无论如何得在即将到来的动荡中保下他们。 时过窜到时又宁房内,打眼就看到她鼻子上顶着的墨镜,他嘿地一声,笑她:“姐,你怎么这么臭美啊,在房间里还戴墨镜。” 时又宁不想让他担心,按照时过对她的心疼程度,要是知道时长林取走了左眼,估计立马就能哭出来。 她翘唇,推了推墨镜,扬起下巴问道:“怎么,不好看吗?” “好看的很。”时过竖起大拇指。 他挤到时又宁身边,下巴磕在桌子上,打量了一下时又宁的脸色,假装不在意的嘀咕:“也不知储修那小子怎么样了?” “嗨,我说他怎么杀不死呢,原来是神族人。那些个十大战将那么在意他,把他护得跟鱼眼珠子似得,你说,他在神族是个什么地位呢?” 自从储修离开,时过就跟被渣男抛弃了的小可怜似得,对储修满心埋怨。 他们好歹相处了挺长一段时间,相处起来也挺好?吵吵闹闹有时候也挺有趣?怎么可以说走就走,毫无留恋呢?甚至还变得冷冰冰的,真是气死人。 时又宁斜睨了他一眼,语不惊人死不休:“过啊,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虽然姐姐是个开明的长辈,只要你开心,哪怕你看上一头猪我都不会阻止。可储修这个人……” 时过气的舌头都打结了。 他瞪着时又宁,握着拳头给自己证明:“我喜欢女人!” “哦。”时又宁哦起来,和时又安表情一样一样的,都特别的……欠收拾。 时过哼哼唧唧,拼了命的要证明自己清白,时又宁也不说话,只看着他笑,时过说着说着就闭了嘴,他“咚”的一声,用脑袋抵了抵时又宁肩膀,“宁姐姐,你又逗我。” 时又宁揉了揉他的头发,“乖,别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我们两个现在是时家的顶梁支柱,他们不会对我们做什么。” 被时朋劫到这里,她们两个的人身自由都被控制,时过心里很没有安全感。 他只是嘴上嚷嚷的厉害,心里还是惧怕时家那些老妖怪。 时过靠在时又宁肩头,“姐,我想回家了。” 回他们两个的家。 时又宁的心,犹如泡在了温泉里,一瞬间变得温暖又柔软。 她向时过保证:“再忍耐两天,姐姐就带你回家。” 时过狠狠点头。 陈月梅再次醒过来,她没有哭也没有闹,沉默又僵直地下床,一双干涩红肿的眼睛里没有往日的凄苦,只剩下了怨毒和仇恨。 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第六十三章 恶念 时过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刚转过头,就看到陈月梅举着一个沉重的台灯,朝着他狠狠砸来。 他脑袋一懵,没来得及躲。 时又宁推了他一下,台灯擦着他的耳朵尖飞出去,让他整个身子抖了抖。 “卧槽,什么路数。”时过不禁大吼。 待看清楚砸他的是谁之后,时过更是蒙圈,他疑惑地问时又宁,“我什么时候得罪过婶婶了吗?” 时过自然是认识陈月梅,和时又宁一起偷窥过。 时又宁钳制住陈月梅。 陈月梅在她怀里扑腾挣扎,喉咙里呼噜半天,才高声喊出一句话:“我杀了你这个坏人。” “你害我宁宁,我想害我宁宁,我杀了你。” 时过:“……” 他害自己也不会害时又宁的啊!不过想到之前被焦聪控制,这句话说出来没什么底气。 然而还是委屈巴巴。 “妈,没人害我,你别急。”时又宁抱着人安抚,可陈月梅力气非常大,几次都差点挣脱开时又宁,她嘴里叫嚣个不停,往日温温柔柔的女人,一旦喊打喊杀起来,可谓是执拗又蛮横。 时又宁这才渐渐发现不对劲。 她在陈月梅体内一探,不多时抓出一丝魔气,魔气在她手心扑腾了一会儿,随即就要往她身体钻。 时又宁五指成拳,捏碎了这股魔气。 时过砸吧了一下嘴巴,“这是咋回事啊?” 陈月梅身子软了下来,她靠在时又宁怀里细细喘气,三翻四次的情绪浮动,让她身体能力消耗过快,一时半会儿站不住。 “宁宁,安安她……”顿了下,陈月梅苦笑,“我知道了,我一定是在做梦。” 失踪的女儿,早就死亡的女儿,都回来了,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呢。 “这是你的朋友吗?妈妈刚才……对不起,妈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给你惹麻烦了。”陈月梅柔声细语的道歉。 时过连忙摆手:“没事没事。” 时又宁看了眼窗外,刚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在经过魔气侵袭之后,变得阴沉沉灰蒙蒙,像是一股不祥的征兆。 她顾不上陈月梅,想着把她暂时送回给时群。时群虽然自私的要命,但在衣食住行上对陈月梅还是非常好。 “妈妈,我现在有事出去,你先回爸爸那里,好不好?” 陈月梅抓着时又宁的袖子使劲摇头。 “你去忙就行,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她不敢说不让时又宁去,怕女儿厌烦。又不敢去找时群,怕再也见不到女儿。 “也行。” 时又宁回头和时过说:“在房间里做个结界,然后跟我出门。” “怎么回事啊?”时过又问了一遍,“时朋不是看着我们不让出门吗?” 当然,时过对时又宁的话言听计从,一边问着,一边先给自己贴了张符咒,紧接着在房间里摆了个五行八卦阵,又贴了几张符咒,确保没人能闯进来。 “妈,房间里什么东西都有,如果没了你给我打电话,我没有回来之前,你千万不要出门。”时又宁留下自己电话号码,交代完陈月梅,也不等着她答应,拽着时过就走了出去。 隔壁房间,隐约传来争吵声,时又宁直接踹门,里面的两个夫妻已经打了起来,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抱着个布娃娃蹲在地上,吓得哇哇大哭。 哦,时过那边的一个堂姐和她的丈夫。 时又宁快速碾碎了两丝魔气,给时过解释道:“刚才不知道从哪里散出一股强劲的魔气,我猜到这股魔气肯定会滋生许多邪恶,可没有想到范围会这么广。” 按照时又宁本来的猜想,那种暗地里的邪魅会趁着这个机会疯狂吸收,却没想到魔气无差别对待,但凡心里有一丝丝邪恶的人,就会被魔气侵蚀,进而心内的恶念无限放大。 除了孩子之外,这个世界上有完全干净纯洁的人吗? 几乎没有。 人性本自私,是个人就有情绪,不满不顺压的多了,哪怕不会付诸实施,心里也会存着那么一两点恶意。 时过听了之后头大如斗。 “所以我们要转变角色,从收钱办事的市侩抓鬼大师,变成拯救天下苍生的伟大天师了吗?” 时又宁白了他一眼。 时过在时又宁前面踹门,一间又一间,两个人半分钟不到,就把巨大的城堡清理了个干净。 待走出别墅,时过还有心情吐槽:“姐,干活呢,你咋还带着墨镜,臭美也要有个度吧。” “我乐意,我开心,我喜欢,管得着嘛你。” 城堡坐落在郊区,为了省点劲,时又宁找了辆车,时过坐在副驾驶,神情非常严肃地捧着个笔记本写小程序。 还是老套路,驱魔除妖的符咒附着在小程序上,只要有人打开,他体内的魔气就会被强制性的逼出来。 网上早就已经爆炸,受魔气影响,已经没有人能够好好说话,开口骂娘闭口骂爹,三句话问候对方十八辈祖宗。 时过疯狂的刷着帖子,间或给时又宁说句话:“这也太疯狂了吧。” 人人都成了键盘侠,逮着什么东西都能喷一顿。 时又宁车速飙到一百八,有人比她还猛,不断滴滴滴的向她摁喇叭,见她迟迟没有让出道路的意思,车主油门一踩,眼看着就要撞上来。 流金飞出,隔绝开后方的车,顺道带走了车主身上的魔气。 车主身体猛地一顿,燥怒消失的干干净净,低头一看时速两百二,吓得心脏病差点出来,连忙踩刹车,紧急停在了路上。 “光靠我们两个,不太行啊。”时过又说道。 时又宁倒是不太担心,“不光我们两个。” 至少神族的人,不会袖手旁观。 更何况人类修士虽然不多,但也还有。所以他们暂时没必要考虑这么多,有一个除一个吧。 时过一想,还真是。 他一刷新,就看到网络上忽然多了一种电脑病毒,比他写的小程序还猛。 但凡有电脑的人,只要打开,就会得到净化。 一瞬间,所在坐在电脑跟前的人,只觉得脑海忽然一片清明,他们看到自己打出来的那些伤人的话,有些不敢置信,吓得赶忙删除掉。 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一日三餐早起上班,领着足够的薪水,过着平凡的日子,小恶意有,也或许会在背地里诅咒别人,可真要明目张胆的把这些摆到明面上,他们不敢。 时过咋舌:“嗨,这人比我画咒厉害多了。” 第六十四章 储修醒了 时过说着,想到了焦聪。 那个仙界奇葩。 他撇撇唇,说道:“该不会是他吧。” 顿了顿,他烦躁的扒拉扒拉头发,“嗨呀,我管他是不是呢。还得接着干活呢。” 对方写的是电脑病毒,然而现在有很多人,都不怎么用电脑了,手机平板刷的飞起。所以,他还是要继续刷帖子,写程序,联络冷静下来的大v们,忙的恨不得直接变成八爪鱼。 一路疾驰,但凡遇到人烟,时又宁都得停一停。不过还是很快接近了市区,刚上高架,就看到前面出了好几起车祸,司机或在争吵,或在相互殴打,后面的司机使劲的摁喇叭,有的甚至想直接把挡着的人和车撞开。 只是一丝丝魔气而已。 几乎引得人界大乱,简直不敢想象,以前人界是怎么在六界混战当中存活下来的。 车是没办法开出去了,时又宁方向盘一打,趁着后路还没被堵死,把车停靠在路边。 晚上已经差不多了,该刷不该刷的地方,他几乎全部贴进去了小程序。 时过和时又宁一起下车。 两人瞅着眼前混乱画面,无声吸气。 得嘞,干活吧。 魔气在掌心挣扎不休,时又宁看也不看,直接把它绞杀。一路走一路行,高昂激动的人群渐渐平静下来。半路上,遇到几个交警,正在费劲的维持秩序。 时过意外:“咦,这些交警好像没受到影响,自带正气吗?” “或许吧。” 像是警察、医生、军人这些特殊职业,不否认里面也混着一些渣滓,但大部分人心中都存着一定的信仰。心中自有天地,自然不容易受影响。 郭大飞忙的焦头烂额。 他当警察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尝试过,在一天之内抓捕这么多打架斗殴的嫌疑犯。打架斗殴也就罢了,还一个比一个硬气,看到他们警察不但不怕,甩着膀子就敢抗捕。真的,见过轴,可没一下子见过这么多轴的啊。 电话声此起彼伏。 郭大飞插着腰喘气:“我不行了,让我歇歇,歇一歇再去。” 真是邪了门了。 他一边暗暗嘀咕,一边趁着空挡拿出手机给储修打电话。 自从储修在重症监护室消失,他动用了所有关系都查不到人之后,每天都会给储修打几个电话。毕竟是他带的小崽子,就这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着实让人无法介怀。 最开始还带着希望,渐渐的就觉得,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打电话还在继续,却也仅仅变成了郭大飞的一个念想。 “嘟……嘟……嘟……” 没有彩铃,只有一声又一声的嘟嘟,响了七八声之后,又有人在喊郭大飞,他高应了一声说马上就来,然后舔舔干涩的嘴唇,准备挂掉电话。 可就在这时。 电话接通了。 那边的声音熟悉又陌生,带着一点哑一点涩;“郭哥。” 郭大飞忽然抖了一下。 他将信将疑地拿开手机,看了眼播出画面,确实是储修没错。 “郭哥。”储修又喊了一声,他彷佛也有点蒙,也可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喊完之后就没了下文。 “卧槽。” 郭大飞连着骂了好几句。 再有人喊他出警,他理都没理,摆摆手把人轰走,拿着手机最后确认一遍。嗯,没错没错完全没错,就是储修这个小崽子。 于是,郭大飞张嘴就骂。 连着五六分钟都没有重样的。 储修刚睁开眼睛,眼底还有些迷茫。他揉一揉被震得发麻的耳朵,忍不住把手机往外推了推。 郭大飞真应该和逐萦拜个把子。 如果他们两个互骂,也不知道谁能赢。 下意识的想法让储修微楞,好一会儿才低叹了声。 脑中纷纷乱乱,所有记忆回炉。神魄离体之后他记忆缺失,以至于并不觉得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奇怪。可这一切,对接受着唯物主义教育的储修来说,不可谓不震惊。 世界观比最开始看到时又宁与蛇妖大战时,碎的还要离谱。 而且,再一次的,他依然保留了记忆。 时又宁没能清除掉他的记忆,虞文康也没能。 郭大飞把憋在心中的那股气撒了,终于想起关心这个失踪许久又忽然冒出来的小年轻:“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 “连个招呼都不打就音信全无,监控也查不到,咱们局里最后只能把你的失踪当成灵异事件封存了。”郭大飞絮絮叨叨好久。 储修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确实挺灵异。” “当时医院诊断我会变成植物人,我朋友无法相信也不接受这个结果。他就……嗯,找了一些修道的人,把我从医院带走了。”瞎编的,不过其实也差不多。 “修道?” 郭大飞声音都劈叉了。 “这不是胡闹嘛!” 转念一想,储修还真的醒过来了。“你现在在哪里?身上没有什么后遗症吧?” “郭哥。”又有人来找郭大飞,对方喘着气,脸上还有五道指甲印子,是被一个发疯的女人给挠的。他一脸的衰样,“哥,真撑不住了,咱们所里都快关满了,可报警电话还是打个不停。” “怎么了?”储修在那边问。 眼下情况混乱,郭大飞也确实没时间和储修叨叨,他三言两句解释清楚,“等忙完再找你说。” 储修现在的状态是失踪,身份依然还是警察,既然回来肯定需要述职,至于局里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还很难说。 两人挂掉电话,郭大飞就骂骂咧咧的出门,去和所长吵架,真不能再出警了。 储修转了转僵硬的脖子。 他从床上下来,拉开窗帘,外面阴沉沉,透着一股不祥。 储修现在住的地方在二楼,低头就能看到外面混乱的人群。 车堵在一起,人躁动、愤怒,脸上黑气沉沉。 这是……魔气? 相同的魔气在向阳村见过。 储修有点意外,自己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分辨出别人的气息。他心中一动,指尖忽然浮现一点浅色的光芒,光芒很弱很小,还没萤火虫大,甚至也仅仅只亮了一瞬,就“扑哧”散开了。 他的身体,完全无法使用术法。 第六十五章 我又是谁 “啪嗒” 有人开锁,须臾之后,浅淡的脚步声响起。 储修站在窗前,抿了抿唇,有点烦躁。 邹云云一只手提着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生活用品,一只手正在打电话,她边换鞋边对那边的人说:“嗯,没醒呢,这一遭没个三五天不会醒。” 那边的人说了些什么,她埋着头应道:“嗯,这边我会照看好的。外面乱的很,得尽快解决才好。” 她挂掉电话,把生活用品分门别类的放好,悄无声息的来到储修卧室门口,推开门就看到窗前修长的身影。 有点措手不及啊。 邹云云楞了楞,回过神之后,转身就想跑路。 储修叫住她,“邹云云。” 储修对邹云云是有记忆的,初中、高中的同学,很沉默寡言的一个女生,高考之后他们就没见过了,他上了港城的警校,听说她去北方读大学了。 现在的她和以前差别不大,不过看起来略微成熟一些。 邹云云扯了扯唇角。 她刚才还在和虞文康说没个三五天人不会醒,结果刚说完就被打脸了。 所以,眼下这种尴尬情况,她应该怎么解释? 嗨,我只是路过,你能假装没看到我吗? 不待邹云云想出一个完美的解释,储修再次开口,他说:“我……和你们什么关系?” 之前没有记忆的时候,接受度良好。可现在,从小到大所经历的每件事做出的每个选择浮现在脑海,储修忽然觉得没来由的烦躁。 他是个孤儿,从小长在孤儿院。 他小时候很乖,长得也很可爱,可身边的小伙伴,一个又一个的被人领走,只有他始终没人要。 也不是没人愿意收养他,然而那些喜欢他的家庭,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状况,最后导致收养不了了之。 就这么长到了十三岁,半大小伙子,性格、三观已经成型,他彻底变成了孤儿院的钉子户。 储修上学的时候学习很好,可那些调皮捣蛋、学习倒数第一的学生都有人开家长会,他学习再好也只能自己给自己开家长会。 很羡慕,也很嫉妒。 有一段时间,他甚至怨恨老天不公平,也恨过把他抛弃的父母,他明明很聪明、长得也好,身体也没有任何隐患,他们怎么就不要他呢? 现在回忆起来,不由觉得可笑。 储修舌尖抵了抵下颌,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们安排好的吗?” 孤儿的身份,那些无疾而终的收养,叛逆时期的当头棒喝,最终决定考警校……一桩桩、一件件,背后都有一双手,在安排着他所谓的人生。 邹云云想给虞文康打个电话。 现在这种情况,没必要再费心费力的给储修重塑一个身份,建立全新的关系网,想着等他醒过来之后,给他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就行。 当然,前提是清洗掉他这段时间的记忆。 在漫长的两千多年中,他们曾数次清晰篡改他的记忆,可以说无往不利。 偏偏这次,失败了。 怎么会失败呢?邹云云想不明白,她抿紧唇瓣,不太想回答储修的问题。 “我曾经见过两个人,他们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一个满身邪气,一个通身正气……他们分别是谁?” “你见过……帝君?”邹云云意外地出声。 储修点点头,“哦,其中一个是你们神族的帝君,那么另外一个呢?魔族的王?” “那么……我又是谁?” 储修眉心微蹙,双手垂落在腿侧紧握成拳,他的目光锁住邹云云,不放过她脸上丝毫的波动。 可惜,她脸上除了意外,再无其它。 没有一丝丝愧疚。 一丝丝安排插手别人人生的愧疚都无。 储修无声轻笑,也是,无论虞文康还是邹云云,即便外表再年轻无害,也都是存活了几万年的人。 挥手就能移山倒海的人物,怎么会对他有所愧疚。 忽然觉得挺没意思。 邹云云刚要说话,储修摆摆手,她梗了梗,把才编好的谎言给咽了下去,拐着弯说道:“那……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饭吧。” “我去所里。” 他是个警察,他没有办法看着外面的混乱不管。 “虞文康会处理,这些不需要你担心。这段时间你在家里好好休息就行。”邹云云不太赞同。 “你准备软禁我?”储修沉了声音。 邹云云瞅着他的表情,有一瞬间想屈膝跪地,这个是一个臣子的本能服从。 “没有。”她立马否认。 直到储修出门,她还沉浸在储修刚才的模样中,太像帝君了。 邹云云给虞文康去电,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他,“现在怎么办呢?” “罢了,随他去吧。正好,我就不派人去港城了,那边的乱况你来负责吧。”虞文康说道。 这一切乱象本就是他们失误所造成的。 无论如何得尽快消除,不然引起天道重视窥探,那真的要出大问题了。 储修的方法很粗暴。 遇到争吵打架的人,能隔离就把他们隔离,不能隔离他一人给一拳,三下五除二把两方人马揍晕……一直这么走了半条街,储修堵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散了。 气顺了,也终于认清,刚才的所作所为,完全不符合警察的形象。 他摸摸鼻子,心虚的左右看了看。想着,短短月多的时间,他真的改变不少。 至少以前他绝对不会这么做。 遇到下一对互相辱骂的人,储修采用了怀柔政策,然而他劝了半天,人家两个依然骂的起劲,甚至还嫌他在旁边碍事,联合起来准备揍他。 储修:“……” 最后决定,一人送他们一拳。 刚把人撂倒,就听到旁边有人冷嘲暗讽:“吆,警察打人啦,还有没有天理啦。” 储修再次:“……” 他回头,看到满脸讥诮的时过以及他旁边带着墨镜、气场十足的时又宁。 应该打个招呼吧。 说什么好呢。 “呃……好久不见?”说完就觉得自己真蠢,哪里有好久,也才两天而已。 时过赏了他一个白眼。 “真是哪里都能遇到你,真晦气。”时过气哼哼地,满脸都写着老子不高兴。“你身边那几条狗呢。” 第六十六章 就想跟着她 储修满脸尴尬。 饶是他定力再强,也忍不住脸红。 这是他第二次翻来覆去的翻扯这段时间的回忆了。 第一次,他面冷心冷,回忆于他而言犹如隔了一层面纱,那些轻浮的、调笑的画面,并不能触动他。 这一次,每每想起来,就羞愤欲死、羞涩难言、羞愧不已……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个正经又正派的人,怎么能仗着失忆,对人家女孩子百般纠缠呢? 这么些年,储修身边来来往往的都是些男人,他并没有多少和女孩子相处的经验。可就算没有经验,他也知道,真的不应该那样做。 他有心道个歉,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且时又宁神色浅淡,眼神都没有给他几个,只是无奈的拍着时过的手臂,嗔他:“说话注意着点。” 储修一瞬间有点惆怅。 胸口酸酸涨涨,眼神也带了一丝委屈。储修想,自己或许真的不适合当个警察,三观当真是越来越不正,当初是他死赖在人家身边,后来也是他头也不回、毫无留恋的离开他们,时又宁和时过怪他,应该的。 明明知道,还是觉得难受。 他其实真的把时过当朋友,把时又宁……储修抿抿唇,努力压下涌上来的酸意,朝着时过笑了笑。 兴许,他注定了都不会有朋友吧。 时过看他这副模样,瞪圆了眼睛,“干嘛一副快哭了的表情,我怎么你了啊?卧槽,你一个大男人恶心不恶心啊!” 我日,满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储修:“……” 他根本就没有一副快哭的模样好不好! “我……”储修要辩解。 时过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一张嘴叭叭叭叭叭给装了机关枪似得。 储修无奈的闭了嘴,回身就把想偷袭他的人给撂倒在地。 时又宁上前,把那几个人身上的魔气抓出来绞杀。 “是我们在向阳村遇到的魔族吗?”储修和她搭话,心里有些微紧张。 时又宁眸光透着墨镜在他身上转了一圈。 顿了顿,储修又说:“你现在……可以完美控制身上的能力了啊,真好。” 时又宁控制不住的想笑。 这一笑,储修脸更红了,说话都有些结巴:“怎……怎么……” 时又宁想到当初,小警察明明自己都处于危险边缘,还忍不住保护她。这让她觉得有趣…… 现在的他又给她这种感觉。 明明羞愤的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偏偏还强忍着和她搭话。 这让她觉得很可爱…… 有趣又可爱的年轻男人,对她很有吸引力。只是可惜,对方不仅仅是表面上身份,所以时又宁只能遗憾的退开。 毕竟……对方的人找过来了。 她眼神错开储修,落在邹云云身上。 瞧起来很普通的一个女人,眼神却很有攻击性,她有些不悦地打量了一番时又宁,随即嘴角翘起一个不屑的弧度。 时又宁不甚在意的扶了扶墨镜,转身对时过说道:“走吧,我们去前面。” 时过哼唧:“吼,狗来了哦。” 他虽然没见过邹云云,但她给人的感觉和虞文康、逐荧一样一样的,都是那种轻蔑的、高人一等的。 哼,有什么了不起。 就算是神族又怎么样? 还不是混迹在他们人界苟延残喘。 时过暗戳戳鄙视了一番,拉着时又宁走之前,还不忘狠狠瞪向储修。 企图用眼神杀死对方。 “储修。”邹云云过来,和时又宁擦肩而过,随即笑着对储修说道。“我们一起吧,我也可以帮着净化他们身上的魔气。” 储修没应。 他喊住时又宁,深吸了一口气,压着心中的执拗,问她:“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不是。”时又宁头也没回。 储修哦了一声,紧接着他三两步追上时又宁,故作镇定的说道:“竟然不是他?那就是说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非常厉害的魔族?他会不会趁着这个机会报复我们?毕竟当初我们搅乱了他……” 时又宁奇怪地看向他。 储修的声音越来越低。 “你想说什么呢?”时又宁问他。 储修干咳一声,摸摸鼻子:“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吗?” “不可以。”时过率先跳出来。 两个男人目光相撞,瞬间回忆起了之前无数次的眼神官司,时过眼含威胁,储修沉默以对,互不相让之下,竟然让时又宁觉得仿佛有火光在霹雳吧啦的闪耀。 得了。 再一次觉得,多余的那个是她。 哦,还有一个站在不远处的邹云云。 时又宁哭笑不得,她敲了下时过的脑袋,对储修说道:“你的同伴在那里。”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之间最好不要再有任何的交集,这对双方都好。 显然储修并不这样认为。 “她不是我的同伴。”储修说完讥诮的扯了扯唇角,然后再一次郑重的重复,“她不是我的同伴,你们才是我的同伴。” 时又宁和时过是他的同伴。 郭大飞和警局的同时也是他的同伴。 但虞文康和邹云云不是,同伴应该是相互扶持,而不是随意的控制别人的人生。 时又宁楞了楞。 显然,邹云云也听到了这两句话。 她脸色变得很难看,却也没有发火。她古怪地打量了眼时又宁,越看眼神越奇怪,不知想起了什么,竟是脚步匆匆,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时又宁:“……” 刚才的眼神真让人不舒服啊。 可是,打不过啊打不过。 就算不舒服,也得乖乖的团起来做个鹌鹑。 “继续干活。”她说道。 时过跟随她的脚步,储修也跟随她的脚步,时过不满的瞎哼哼,储修假装没有听到,厚着脸皮就是不走。 如果没有遇到也就罢了。 既然遇到了,他真的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就想跟着她。 一直跟着。 时又宁倒是没有撵他,她在想邹云云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她? 难道是她封印妖眼的时候见过? 又或者说…… 邹云云见过的人是时又安? 被妹妹念叨的时又安眼皮一跳,她翻滚着躲开射来的利剑,下一秒就被地刺逼进了一条壕沟。 壕沟里的水漆黑,最上面漂浮着一层油腻的白沫。 闻起来…… 不,时又安觉得自己没法闻。 给熏吐了。 第六十七章 时屏儿是谁 时又安脸色苍白,皱着眉头站起身来,扶着胸口干呕了几声。 实在是太臭了。 她刚准备离开壕沟,便感觉有什么东西攀附上她的小腿,膝盖感到针刺一样的疼痛,紧接着传来酸麻感,两条腿忽然之间不听使唤,时又安身子一歪,朝着壕沟摔去。 原来不过薄薄的一层死水,在时又安摔倒之后,竟是形成一股巨浪,挟裹住时又安,拉着她往下沉去。 时又安周身浮现一个气泡,把她安全的护在里面。 不但隔绝掉了腥臭的死水,还隔绝掉了她身上的气息。 莫齐问她:“你没事吧?” 时又安给自己用了个净水咒,把一身脏污清洗干净,或许是她心理作用,她依然觉得自己身上臭臭的。她连着使用了几次净水咒,最后两次还把鲜花的香气融合进去,这才勉强觉得自己好受一些。 莫齐看的哭笑不得。 不过,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冷冰冰的时又安,看起来多了几分人气。 她也笑也怒也嗔也怪,可莫齐能感觉到,时又安对一切都从不入心。见陈月梅也是,时又安确实是意难平不甘心,可见了之后呢,感觉也不过如此,她一个转眼就能把一切抛出脑后。 莫齐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时又安应该更有人气一些。最好和她十几岁似的,一颦一笑一喜一忧都能从脸上看出来,那样真的挺好。 时又安斜了他一眼,他怎么会问出这么白痴的问题。她说,“你觉得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怪不得被时家人骗走妖身,怪不得魂魄几乎被人吞食。 莫齐还不知道自己被鄙视了,如果知道了,他得庆幸,自己并没有把当年的全部真相告诉时又安。 周围黑漆漆的,只余下他们这一点光亮。 时又安环顾四周,盘算着该怎么突围。秘地被隐藏了两千多年,一重又一重的禁制和阵法加诸在上面,她应该再准备准备再来闯关。说来说去还是她大意了,外面魔气侵蚀,她嘴上说着不在意,可还是想早些把莫齐放出去。 此时,时越和时长林等人聚集在一起,他们研究着这只假的左眼,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就会裂开了呢。 几万年的大妖,更何况还是九尾天狐的品类,它的身体哪怕是一个指甲都是无坚不摧的存在,一双妖眼更是不可多得的存在,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裂开。 时长林说:“上次时又宁被妖力侵蚀,我去检查的时候,隐约感觉眼上有一丝细小的纹路。” 可他当时没在意。 凭借他们的修为,根本无法修补这只眼睛,也查探不出它到底为什么裂开。现在唯有一个办法…… “祖宗留下的东西绝对不能在我们身上断送。”时越拍板下了结论。 时长林没说什么。 倒是时长海颇有些不赞同:“刚才有人试图闯秘地,虽然被嗜人沟吞噬了,但不知道对方还有没有同伙。万一他们趁着这个机会……” 每年都会有人试图打探时家的秘密,作为一个屹立两千多年不倒的家族,自然会让别的人嫉妒眼红,不过很多人都不得其门而入,只在外面徘徊不前,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真真切切发现这处最核心的所在。 不能不让人介怀。 时越作为时家最权威、最老的存在,自觉没有什么人能闯过外面几百道机关加持,他挥挥手打断时长海的话,“不必说了,就这么决定吧。” 时长海看了眼现任族长时长林,看他依然没有反驳,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么多年了,他们一直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让他们不到紧要关头,绝对不能让她重见天日。 一旦她冲破禁制,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他们时家在这一亩三分地称王称霸惯了,已经越来越没有办法认清自我了。时长海摇头,时长庚无缘无故地失神,妖眼又裂开,时又宁突然之间凝结成实体狐狸,刚才轰天而起的魔气……时长海总觉得,彷佛有双手在后面拨动这一切,似乎有什么不祥的事情要发生了。 秘地分上下两层,他们惯常活动的是地表那一层。还有一层,被深深的封印了起来,里面封着莫齐的一丝未完全炼化的神魄以及时家的老祖奶奶……时屏儿。 两千多年来,从未有人打通禁制,进入第二层。 而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也特别强调,绝对不要下去见时屏儿,甚至特别阐明,这个女人不老不死,是个非常危险的存在。 更何况,当年还是他们哄骗甚至封印了时屏儿。 这些,时越当然都知道。可他此时此刻,脑中一片混乱。该打开了,该让这个女人出来透透气了。不多时又有另外一道声音在大声呼唤,在拼了命的阻止他,绝对不可以做这件事情。 时越以及时长海两人一起来到厚重的石门前,其余人在外面护法。 门上的禁制只有族长能够打开,时长林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刚放在门上,就觉得浑身疼痛难忍,这种感觉就像是有只手伸进他体内检查他的骨血肌肉,他咬着牙闭着眼忍耐片刻,等这漫长的痛感褪去,他疏忽睁开眼睛。眼前并不是难以撼动的石门,而是一小方天地。 一处简陋的茅屋前面,种着一棵柿子树,树上硕果累累,黄橙橙的柿子很是喜人。树下石桌石凳,凳上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桌上摆着袅袅清茶。 老人看到时长林,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副命该如此的怅惘。 他推开桌上杯盏,从怀中掏出一片龟甲,低声轻喃片刻,手心倏尔火起,烈火焚烧龟甲,片刻后,火尽甲裂,上面层层叠叠的裂纹让老人身形一晃。 “避免不了啊避免不了。”老人丢开龟甲,捂着脸悲泣,好一会儿才重新想起了时长林。 时长林始终沉默着,他不敢打扰也无法打扰。 眼前这一幕并不是现在发生的,而是记录了之前的某个时刻,这一点,时长林还是能分得清。 第六十八章 旧事 老人目光虚虚落在时长林身上。 时长林已经七十多岁,但他外表看起来不过才四十多,头发浓密漆黑,脸上也没有多少岁月留下的痕迹。 和对面头发雪白、褐脸橘皮的老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老人轻轻笑了笑,或者说,他根本不是什么老人,其实他才二十三岁,名字叫时赫然,因为强行堪破天机,才沦落到这一地步。 与时长林猜想的差不多,他所看到的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时赫然确实曾疯疯癫癫的演算出了未来一切走向。 两千多年前,时家以风水八卦起家,在修士遍地走的人界,其实不太能排的上号。偏偏越是这样的家族,越是抱残守缺,坚守着所谓的传男不传女的祖宗规矩,强制性的要求族内的女人,牺牲一切条件为男人们提供良好的修炼环境。 多年洗脑镇压之下,时家的女子基本上接受了这一切。 可到了时赫然这一辈,偏偏出了一个时屏儿。 当时,时赫然是年轻那一代当中,公认的最有天赋的一个。他无论修炼什么,总是轻轻松松就能完成,风水八卦也是信手拈来,甚至在时家最为薄弱的占卜术上面,也极其厉害。 人人都在夸赞他,推崇他。 只有时赫然自己知道,其实不是的,在他们这些兄弟姐妹当中,最有天赋的那个人应该是他嫡亲的妹妹时屏儿。 小姑娘非常聪明,许多他需要练上四五次才掌握的术法,她看一遍就能学会。不仅如此,她还会举一反三,对术法进行改良,有时是缩短一下咒语,又或者是让术法威力变得更强。 因为有祖宗规矩的存在,时赫然只能悄悄的教,时屏儿则偷偷的学。 本以为没有人知道兄妹两人的秘密,直到时屏儿被压着进了祖宗祠堂。 族长长老们呵斥她不该妄图颠覆祖宗规矩。 小姑娘才十六岁,性子倔强又耿直,被压着跪在地上,始终不服输不认错,反而梗着脖子质问:“狗屁祖宗规矩,凭什么女子天生要低男子一头?凭什么不让我们学习术法?说我们天生脏污下贱不配,可你们一个两个的难道不都是从女子的肚皮里滚出来的吗?” 一番话彻底激怒了祠堂内数十个长老,他们觉得尊严受到了侵犯和践踏,决定要当众处决了这个不知尊卑的反骨丫头。 在此之前,他们联手废了时屏儿的一身功力。 时赫然躲在墙角,听着妹妹的叫嚣和怒骂,以及一声声的惨叫,几次想要冲出去,又硬生生压住了脚步。 他只是一个稍微被看好的后辈,根本无权更无能和长老们叫嚣。只能趁着处决前夕,看守们松弛的时候,偷偷把时屏儿放走。 时屏儿半身血,眼底满是不甘,她咬着牙发誓:“我一定会回来,哥哥,你看着吧,我一定会回来让他们全部刮目相看。”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哦,他说:“我相信你。” 时赫然嘴上说着相信,心里却希望时屏儿在外面好好生活。时家不算什么,不过一个小小的风水世家,她既然走出去了,就不应该再回来。 她那么聪明,去了更广阔的天地,一定会闯出一番作为。 时赫然没想到的是,越聪明的人越有执念。 时屏儿当真回来了。 带着足以秒杀时家上千人的无上功力。 时赫然的一丝执念被时长林唤醒,他重复着经历了无数次的卜算,依然还是同样的结果。他又哭又笑,他看着时长林,这个数千年后的后人,不由的陷入回忆当中。 直到他的身形晃了晃。 时赫然才终于问时长林:“一定要见她吗?” 时长林迟疑片刻,终究点头:“是的。”他朝着时赫然深深下拜,一副祭奠祖宗的模样。 “那便去吧。”时赫然身形再次晃了晃。 前人犯下的罪孽,后人即便无辜也得偿还,只是可惜,这次恐怕会牵扯无辜人的性命。 他为了时屏儿,拼着性命算出未来,却无力改变。只能在临死之前留下一丝执念,想着或许可以阻止一二。可在看到时长林的那一刻,时赫然明白,他阻止不了。 一切早有定数。 时屏儿不会以德报怨,她只会有仇报仇,可到底还是希望她能保持最后一丝本性,不要彻底入魔。 时赫然的最后一丝执念消失。 同时带走了门上的重重禁制。 这散门只要打开,就再也困不住她,这些禁制不留也罢。 时长林讶异地睁开眼,他轻轻一推,石门轻易地被打开。 没有任何考验,也没有任何机关。 这么简单吗? 门后是长长的阶梯,时长林和时越一起走下去,每向前走一步,便觉得身上压力多一分。 台阶尽头的黑暗里,仿佛隐藏着可怕的东西。 不期然,时长林想起祖训上的警告。若非生死关头,不可求见时屏儿。 再回想起刚才老人的癫狂模样,时长林脚步又多几分迟疑。 “既然来了,迟疑什么呢?”黑暗里响起一道女人的声音。 她说的不是普通话,带着古怪的腔调,有几分像苏北地区的方言。 随着她话音落地,周遭亮起数十盏油灯,小小油灯里面的火焰蹭蹭往上窜,足足有半米高,将室内照的亮如白昼。 突如其来的光芒刺的时越和时长林眼眶一酸,控制不住的闭上眼睛。 再睁开,便看到两人已经站在平地上,四周空荡荡的,除了一口漆黑的棺材之外,再无任何东西。 棺材被钉在地上,四角各有一个铁环,环上连着玄铁链,玄铁链延伸出去,牢牢的被固定在墙壁之上。 “过来把棺材板推开吧。”声音再次响起。 时越和时长林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始终未动。 时屏儿轻笑,嘲弄的笑声穿过棺材落入两人耳中,“啧,没想到你们这些后辈竟然变得这么胆小。” 当年时家人可不会如此。 时越咬牙,既然到了这里,不管里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们都得见见。 他收起拐杖,大步上前,伸手就推开了棺材板。 第六十九章 这么简单 棺材板一寸又一寸的划开。 渐渐露出里面的人影。 饶是时越有了心理准备,也禁不住微微一愣。 年轻的女人平躺在棺材里,身上穿着繁复的衣裙,她双手交叠放在腹部,面目栩栩如生。 不仅如此,她身上还一圈又一圈的缠着玄铁,甚至连琵琶骨上都穿着两条铁链。 她明明双眸紧闭,却像是能看清时越脸上的神色,并不意外他的震惊和无言。她红唇翘了翘,笑着道:“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副场景吧。” 时屏儿稍微一动,浑身铁链收紧,绞缠着她的身躯。同时铁链上幽光阵阵,如同通电。 时越离得近,他觉得自己闻到了皮肉烧焦的味道。 时长林活了一百多岁,也着实是见多识广,却真的没想到,秘地第二层内竟然会是这副场景。这个在祖训上有着一句话的时屏儿,会是这种状态。 被禁锢,被压制……更可怕的是,两千多年过去,这个女人竟然完全不受时光的影响。 修士的生命当然可以延长,甚至在更久远的过去,曾经有大乘修士破碎虚空,成仙成神。然而经过六界混战之后,各界之间通道关闭,人类修士大面积陨落。后来,人皇更是烧毁了许多修炼功法秘籍,再加上随着人类爆炸式增长,灵气越来越匮乏。无论如何修炼,人类修士的生命,始终无法做到更一步的延长。 像时越这般,一百多岁,依然身体康健,灵活矫健的修士,已经算非常出众的了,可大抵也只能如此了。 可谁不想长生不老,寿与天齐呢。 一时间,时越眼底染上狂热。 时长林也如此,他多少年轻一些,还能记得来此目的,他恭恭敬敬的朝着时屏儿鞠躬,说道:“晚辈来此,是希望请前辈帮忙鉴别一下这只妖眼的真假。” 时屏儿有半刻的愣怔。 随后她哑然失笑,“这么简单的事儿吗?” 当年,时、施两家人诛杀她未果,只能将她摁在这阴阳棺中,身上绑缚五道玄铁,以阴阳五行八卦之力进行镇压。暗无天日,压抑憋闷,她挣脱不开,几欲疯狂。后来,时赫然来看了她一次,他算出未来,纠结许久挣扎许久,告诉时屏儿暂且忍耐,千百年后,时家后人会亲手把她放出去。 时赫然真心疼爱这个妹妹,在时家所有人都恨不得她去死的时候,只有他真心为她卜卦。 只不过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一卦竟然堪破天机,天道瞬间抽走了他所有的生命力。 他最后是死在了时屏儿棺材前,就在他告诉她忍耐之后。 所以才有一丝执念留在这里。 可这丝执念是害怕,时赫然怕时屏儿真的如他卜出的那般,入魔屠杀无辜。 时赫然的话,让时屏儿在无尽的黑暗岁月当中,始终保留着最后一丝希望。她躺在阴阳棺中,不能动弹,无人说话,感受不到时光流逝,只有孤独、黑暗、怨恨、仇视伴随着她,一点一点啃食着她本就不善良的心。 等待的时间越长,时屏儿身上的怨怼就多一分。 她也曾试图修炼,然琵琶骨上的玄铁压制住她身上的七经八脉,先天灵力无法打通,也始终到达不了丹田。 她也死不了,不吃不喝不睡,她就是死不了。 她早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石门一开,时屏儿就闻到了独属于时家人的的腐败味道。只不过让她意外的是,他们来见她竟然只是因为这么一件小事情。 实在是太可笑了。 这么想着,时屏儿当真笑了起来,她躺在那里不动,脸上表情不丰富,眼眸也始终未睁开,然这一切都挡不住她如铃般的大笑。 时越和时长林不明所以。 他们说:“这不简单,妖眼是时家的立世之本,一旦出了差错,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或许看不出来,可千百年后,时家会和许多曾经煊赫的家族一样,悄无声息的消散在历史长河中。 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拿来吧。”时屏儿不笑了。 她说着拿来吧,却依然一动不动,时长林踌躇一会儿,不知该递到她哪里。 “这……”他迟疑地开口,看着时屏儿身上的玄铁,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帮她打开的话。 她既然被关在这里,组训上虽然没写,可一定有不得不为之的理由。 时屏儿缓缓坐起身来,随着她的动作,七根铁链收的更紧,光芒大作,几乎要勒紧她的肉中,或者把她整个人烧焦。她毫不在意,直到半靠在那里,朝着时长林伸出手。 时长林双手将妖眼奉上。 她的手白皙柔嫩,灰扑扑失去光泽的妖眼在她手上,仿佛一个臭泥丸子。臭泥丸子入手,时屏儿将它在指尖轻拈了拈,随即轻飘飘的把它捏碎了。 捏碎了! 妖眼化作齑粉散落在空中。 时长林目瞪口呆,不待他出声询问,时屏儿说道:“假的,不过是只猫妖的眼睛而已。” “猫妖……”时越和时长林面面相觑。 他们脑中起起落落闪过无数个念头,总是差点什么,以至于一时之间理不清,妖眼是在何时被掉包。 时屏儿继续为他们答疑解惑,“八年前。” 眼上还残留着猫妖的一丝丝怨毒,时屏儿很轻易的接收这这丝怨毒。 八年前? “时又安。” “时又安。” 时越和时长林同时出口。 八年前是一道分水岭,因为时又安的突然死亡,他们措手不及,不得不用了两年时间,重新培养了时又宁。 自那之后,妖眼继承者便失去了对妖眼的完全掌控。 就在时屏儿捏碎假眼的那刻,时又安揣着的妖丹微微一热。 时又安啧了一声,对莫齐说道:“时长林终于发现假的了。” 莫齐沉默。 他脸色僵硬,端坐在时又安肩膀,双眸虚虚地落在某处,整个人……整个魂有些魂不守舍。 他感受到时屏儿的气息了。 莫齐绝对不会认错。 同一时间,时又宁脚步顿在那里,她捂着脑袋,只觉得头疼无比。 六千春在尖叫。 第七十章 偶遇 刺耳的叫声,癫狂的神魄,让始料不及的时又宁,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这几日,六千春安静又安分,时又宁没太把她放在心上,没想到对方在这里等着她。 时又宁欲控制住六千春,没想到她在自己的识海中左奔右突,因此非但没有牵制住,反而造成了自己神魄的损伤。 “姐,你怎么了?”时过发现她的异样,连忙扶住时又宁的胳膊,担忧且关心的问道。 储修也上前一步,扶住时又宁另外一只胳膊。 他没有开口询问,只是关切地看着她。 时又宁佯装无意地抽出储修掌心的手臂,她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可刚一开口就干呕一声。 没办法,被六千春祸害的有点脑震荡。 储修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心,随后将手背在背后握紧。 他有些倔强的抿唇,假装看不懂时又宁的疏离。 时过没看出两人之间的弯弯绕绕,他紧张的脸色都变了,一叠声的问时又宁怎么了,见她只张着嘴抽气,始终无法回答,他弯腰就把时又宁打横抱了起来。 “一定是太累了。”轻飘飘就下了个结论。 时又宁:“……” 她真想一脚踹死这个小智障。 时又宁费劲心思制住六千春,还没怎么样呢,她就开始摊在那里哭哭啼啼。 说自己多么多么惨,说自己多么多么可怜。 不就是调戏了一个男人吗?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地步。 凭什么啊。 一张嘴叭叭叭叭叭叭个没完没了,时又宁哭笑不得。有心想给六千春一个教训,可看到她委屈巴巴的模样,终究是叹了口气。“发生什么事情了?闹这么一通总该有个理由吧。” 然后,时又宁接着对时过说:“放我下来吧,我没事了。” 时过不乐意。 “保险起见还是回去歇会儿吧。” 时又宁倒是想歇着,奈何前面还乱着呢。她们继续往前走,储修默默的跟在后面,也不说话,偶尔视线与时又宁眸光相撞,他会快速的撇开,假装自己并没有看她。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一多,连时过都察觉到不对劲了。 时又宁心累的不行。 她还没安抚完六千春呢。 六千春絮絮叨叨,从她少女时期的糗事,一直说到八年前的肆意,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最后期期艾艾地啜泣:“我的眼睛被他们捏碎了。” 她这些年一直附着在这只眼上,和它之间的联系非常的紧密,就在它被人轻描淡写地捏碎的那刻,她整个神魂都仿佛被人捏碎了。 惧怕、痛楚、怨愤、不甘心……各色情绪闪过,让六千春无法自已。 “能感受到被谁捏碎的吗?”时又宁问她。 六千春摇头:“不能……不过那股力量非常强大,而且邪恶。” 说着说着她又捂着脸哭:“我以后该怎么办啊?” “抢又抢不过你,眼睛也毁了,肉身也没了,妖丹被时又安把持着……”眼前一片黑暗,简直永无出头之日。 时长林发现妖眼是假的了。 她往上架了架墨镜,估计时长林已经想明白八年前的秘密了。 姐姐她…… 时又宁快速地掏出手机给时又安打电话,连续几次下来,都显示对方无法接听。 她有些心慌,怕时又安被时长林逮住。 八年前,时又安可以轻而易举地通过秘法假装死亡,叛逃时家,那是因为时长林等人从未想过她会这么做,所以没有怀疑也没有设防。现在他们知道时又安还存活于世,一定有办法将她找出来。 时又宁转身吩咐时过:“这边的事情交给你,我有别的事情需要去做。” “什么事啊?”时过下意识问道。 时又宁暂时不准备告诉他,只说:“你不用管。” 时过跺脚,有点不高兴,他不喜欢这种被抛下的感觉:“我偏要管,就要管,你不说我就跟着你。” 时又宁一扯墨镜。 露出左边黑梭梭的空洞:“就这件事情,我需要回时家一趟,你乖乖等我回来。” “如果累了就回去歇着,其实这些事情不是我们两个人的责任。” 他们现在做这件事情,是因为他们想做,而不是本应该他们去做。 时过愣怔着,本能地点头。 直到时又宁不见了人影,他才醒悟过来,颤巍巍转头去找储修,想和他分享下自己现在糟糕的心情。 可恶的一群老妖怪,又变着法儿的折腾他姐姐。 然而他转头,却没发现储修的身影。 日。 时过抬头望天。 这小子肯定跟着他姐走了。 可真会专营。 哼。 时过哼哼唧唧骂完,任劳任怨地开始继续干活。没走几步,就遇到了曾雅和大头白雾。 曾雅和白雾奉时倾的命令前来收集魔气。 白雾没想到自己一个妖,不害人也就罢了,竟然还被逼着救人。它唧唧歪歪不愿意,曾雅却无所谓。她游离在人群外,情感有一定的缺失,时倾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什么喜好也没什么善恶。 看到时过的时候,曾雅眼睛亮了一瞬。 这时她和普通小姑娘没多少区别,蹦蹦跳跳地上前,欢欢喜喜地喊哥哥。 她胸前挂着一个玻璃瓶,瓶里黑气蒸腾,魔气如同有了手脚,不断地撞击着瓶身。 曾雅觉得烦了,就用纤细的指甲弹弹瓶身,里面的魔气霎时间变得老老实实。 欺软怕硬,非常现实。 时过上下打量了一翻,见小姑娘肤色白皙、脸色红润,如水双眸映着浅浅光辉……唔,只可惜她眸色鲜红,略有几分妖异。 不过,看起来她这段时间过得应该挺舒心。 时过露出笑容。 他不复在时又宁眼前的幼稚毛躁,看起来稳重许多,他摸了摸曾雅的脑袋,笑着说道:“小丫头长高了。” 曾雅捂着脸点头。 兴许是离开了悲苦的环境,短短半个来月的时间,她竟是长高了五公分,再也不是之前的小矮子啦。 她对时过有着孺慕之情。 因为他是第一个对她好的人,这一点曾雅记得清清楚楚。 白雾在一旁跳脚尖叫:“臭丫头啊,时倾放咱们出来是干活的,不是让你谈恋爱的啊。” 时倾…… 时过眉头跳了跳。 第七十一章 魔族 时过知道时倾还活着。 这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明确的提起他,时过微抿了抿唇,倒是没有说些什么。 再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他们之间也隔断了八年的光阴,时倾于他来说已经不是那个替他顶起一片天的人,现在那个人是时又宁。 曾雅不搭理白雾的调侃,叽叽喳喳的围在时过身边。她其实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以前村里的人除了打她欺负她,也不愿意和她多说。 可她就想跟时过说话。 把这段时间自己努力练功的事情告诉他:“我现在很厉害了呢。” 白雾捂脸。 它觉得曾雅就是敌方派过来的卧底。 双方没有冲突的情况下,时过真的很同情这个小姑娘,他也不吝于对她展现最大的包容和耐心。 时过摸了摸她的脑袋,夸奖道:“真厉害。” 曾雅就跟吃了糖果一样开心。 白雾在旁边一直哀叹连连,终于忍不住戳戳曾雅的脑袋,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小心主人回来揍你。” 曾雅有一瞬间僵持,但很快迟疑被开心取代。继续跟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帮着时过处理魔气。 白雾只能暗戳戳自己做事,时间一长,它心理不平衡的很,悄没声息地给时倾发消息,准备告曾雅的黑状。 时倾却迟迟没有回信。 时间一长,就算是一团雾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它转转自己核桃大的脑袋,悄没声地给时又安发消息。 时又安也没有搭理它。 这太不寻常了。 缩小版手机在白雾头发一样细弱的手中,被他劈里啪啦的敲的叮当响,联系了数十个人,大家纷纷表示,联系不上主人和时倾。 这两尊大佛该不会遇到什么岔子了吧。 时倾还真遇到了麻烦。 魔气肆意倾泻的瞬间,聚集地的魔族人便感受到了这股独属于他们王的强横又霸道的魔气。 他们争先恐后地跪服,接收这场王的恩赐。 紧接着是无法言说的沸腾和振奋。 时倾身披黑袍,他混迹在魔族人之中,冷眼看着他们欢喜雀跃,心底不禁涌上难以言说的冰凉。 八年前,他追随时又安的脚步叛离时家,他们两人居无定所、四处游历,几乎转遍了祖国的大好河山,一为寻求无上功法,二为给莫齐寻求最合适的身体。 他们误打误撞的进入了一处洞府,洞府不知道是哪位上古修士留下,里面不但有数之不尽的无上功法且时间流逝也与外面不同。 时倾与时又安在洞府里面待了整整三年,出来却发现外面仅仅过去了三个月,于是他们想也没想,转身重新扎进了里面。 他们之所以发现世间还有魔族的存在,也是因为这些魔族欲闯这处洞府。 来者不善,时又安把一些重要的东西一卷,找个地方隐身藏了起来。 时倾多少对传说中早就被劈成渣的魔族存了点好奇。 又刚刚好,时倾刚研究了本功法,可以把身上的灵力转变为魔力。 自那天,他就混进了魔族里面。 又因为时又安想收集几个双瞳,时倾利用了魔族愈演愈烈关于召唤魔王的契机,炮制了向阳村以及另外三处的召唤现场。 时倾一直认为所谓的魔王尚存这件事情是假的,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会被打脸。 第七十二章 魔族(二) 浩瀚的魔气让魔族的人几欲疯狂。 它们和其他几界不一样,当年,在天道雷劫的正气浩然之下,所有的魔族包括一切鬼魅魍魉,全部灰飞烟灭。 人类虽然渺小如蝼蚁,魔族和冥界却都依赖其而生。 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人,就有欲/望,有黑暗,有不公平……魔气渐渐滋生,重新凝聚只是时间长短问题。 魔族与其他五届还有一点不同,他们在滋生的那一刻,有着天然的传承。 因此,曾经差一点带领着魔族走上辉煌统一六界的徐源,是他们的信仰和期望。 他们不愿意相信魔王在天道之下也如此的不堪一击。 他们盼望着、期许着,魔王重新降临。 所以,近千年,他们尝试了许多次唤醒那个最强王者。 失败了不要紧,魔族人从不会气馁。 终于,这一刻到来了。 强大到让人战栗的魔气,哪怕只有短短一瞬,也足够魔族人受益。他们借着这个机会,重塑身体、冲破障碍,各方面能力都提升了不止一个度。 这就是王赋予臣民的恩赐。 向阳村的黑衣人——霍城,在断尾求生之后,本以为自己需要经历百年,才能重塑魔身。当然,他也完全可以找个普通人附身,用魔药和魔力滋养,将凡人的身躯改造成魔族的身体。但他不愿意这么做,魔族也有魔族的骄傲,其他几界人在他们眼中犹如异类,他不乐意让异类玷污自己纯正的魔族身份。 而就在刚刚,铺天盖地的魔气涌入他的丹田,滋养他的神魂,重塑他的魔身。 霍城先是一愣,随即惊喜的不能自已。 时隔多日,他终于重新感受到了脚踏实地的感觉。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从这座幽深的山洞里走了出去。 近百年来,魔族都以这座岛作为根据地。 平日他们也会外出,在人界也有其他隐藏的身份,但若有事或者是无事,总是会回到这座岛上。 霍城甫一走出去,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时倾。 在往前,靠近无边海域的沙滩上,数百个魔族人正在那里狂欢。 魔王尚在,再没有比这更振奋的消息。 假以时日,待魔王重新归来,他们魔族将会再一次站在六界巅峰,而不是在人界的压制下躲躲藏藏。 “你怎么不过去?”霍城问时倾。 时倾当然不会过去。 魔王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时倾笑了笑,捂着自己的胸口:“王一直在我这里。”时倾一直走的是沉稳路线,霍城倒也没有多怀疑。 可走了几步,他又转了回来,皱着眉头围着时倾转了几圈,他总感觉时倾身上的气息不太对。 “你身上怎么有人类的味道?”霍城质问。 时倾挑了挑眉。 他是人,当然有人类的味道。然而他身上有一张聚魔符,很好地遮掩了这股气息。 混入魔族这么长时间,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挑破,而他以前与霍城交往,两人甚至还切磋过功法,霍城当时根本就没有看出任何异常。 时倾不答反问:“你进阶了?” 霍城也不回答,只盯着时倾看,时倾不管心理如何想,面上都是一派坦荡,他啧了声,道:“行,我先回答你的问题。我昨儿刚从外面回来,沾染上的气息还没完全消退。” 他这话倒是没假。 霍城点点头,摆摆手转头就走,走了不过三次步,忽然扭头朝着时倾攻去。 他依然一身黑衣,身法凌厉,眸喊戾气:“不,你是人类。” 第七十三章 魔族(三) 时倾急速后退,躲开霍城这一击。 他沉了脸色,眼浮戾气,沉声呵斥:“霍城,你欲何为?” 霍城冷笑连连。 “说,你潜入我族有什么目的。”霍城一击不成,再次欺身而上,一招比一招狠辣,他双手一振,黑色长镰在手,直指时倾面门。 时倾也笑的冷厉,毫不相让反唇相讥:“我还要问你,给我扣上这么一顶帽子有什么目的。” “召唤我王时,你身负重任却败给区区一个人类修士,误了大好时机。这次我王刚有苏醒迹象,你便准备戕害同族……呵,我看你才是她界宵小,意图颠覆我魔族。”论嘴皮子,时倾也不输给谁。 霍城被这一番颠倒黑白的言论气了个仰倒。 终于有魔族人注意到两人的龃龉,他们快速围上来,将两人分开来。魔王未归,魔族最具有权威的乃是大长老,他已有千年寿命,乃是最先觉醒的一批魔人。 他不悦地呵斥两人:“大喜的日子闹什么,若让王晓得了,你们两个都别想活。” 魔族人以前最是分散,几个部族各自为政,或者相互倾轧。徐源成魔之后,一路以碾压之势,收拢凝聚了所有魔族。 后来更是制定极严格的规矩和刑罚,第一条就是魔族绝对不可以自相械斗残杀,否则无论对错皆处以神魂俱灭之刑。 起先大部分魔人都不服,他们自由散漫惯了,看谁不服就敢直接诛人三族、鸡犬不留,让他们老老实实跟人类一样,守什么戒律清规,这绝对是要他们的命。 然徐源说一不二,长得清俊无害,人却又狠又黑,还喜怒无常。一旦有魔人因自相残杀犯到他手里,他绝对能让对方后悔活在这个世界上。 由此,这条传承深深的刻在每个魔人的骨子里。 霍城先是吓得手抖,随后想到时倾就是个卧底,立刻挺直了脊背:“他根本不是我们族人。” 时倾抱臂冷笑。 大长老闻言,放出一股魔气探查,时倾也不反抗,只冷冷地看着霍城。须臾之后,大长老收回这副魔气,斥责霍城:“不要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八道。”霍城真是气急,“你们难道没闻到他身上有人界的气息吗?” 时倾骂他:“你是狗妖吧。” 霍城身上魔气动荡,又要冲上来。 大长老一拂袖把人推开,“不要胡闹。” 他连着询问几人,除了霍城没人看出时倾身上异常,而每每问霍城,他根本拿不出什么把柄,只说自己闻得出来,把大长老气的直咬牙,最后认定霍城无理取闹,让然把他拉下去,狠狠的赏了几十鞭子。 辫子刚打完,霍城也不嫌疼,立刻来到时倾身边,死死地盯住他:“我一定会看住你,你休想在我族中作乱。” 时倾不置可否,像霍城这般空有一身魔力,脑子却没发育完全的魔族,他根本不惧。 不过对方时时刻刻盯人,倒是不方便和时又安联系。 而且时倾心中倒是多了几分兴味。 霍城与他相交日久,偏偏就在今天闻到他身上的气息。会是这股魔气的影响吗? 如果当真如此,那这个两千多年,据传说早就已经死在天道雷劫中的魔王,当真是厉害至极。 时倾依然负手站在高地,霍城虎视眈眈地站在他的身后。 数百个魔人站在沙滩上,正在准备祭祀祈福。 在尚未潜入魔族之前,时倾从未想过史书上记载的面貌丑陋、茹毛饮血、杀人如麻的魔族会是如此模样。他们其实也长着普通的面孔,有着喜怒哀乐,或许行事有些偏激,甚至因为他们是实实在在的黑暗、龌龊凝结,性情里面有其乖戾、狠毒之处…… 更让时倾意外的是他们的传承。 几百上千条规矩和条例,硬生生把这些魔人纳入一定的条条框框里,让他们看起来不像是魔,反而更像是人。当然,也仅仅只是像,毕竟魔族人对人界非常排斥仇恨,遇到人类也绝对不会手软。就像霍城,会抽取人类魂魄炼魂为自己所用。 他们的条框仅仅限于内部,正是由于它们的存在,魔族人非常的团结。摩擦和冲突无可避免,却总是很轻易被化解。 这一切都是因为徐源的存在。 真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一个魔,即便在两千多年后的今天,也让魔族如此听话乖顺。 时家内部史书上没有记载,他和时又安发现的秘境里面也未曾提起。 不仅仅是魔族,连神族、仙界、冥界……当时的掌权者,都只是一个模糊的名称和概念。 初高中所学的历史课本,又或者当时所留存的野史,都言当时人皇是一个刚愎自用、唯我独尊的酷吏,他罢黜百家、焚书坑儒损毁了绝大部分历史文献,后期他无法接受自己逐渐老去,求仙问道、远赴仙山,最终因船只损毁死在海上,尸骨无存…… 曾看过时家密室内关于这一段历史的描述,时倾知道人皇并非是历史书上所描绘的这种人。他确实也焚书了,然焚的却是关于六道的记载。他也确实曾远渡重洋,但为的却是人界黎民。 时倾曾经无比好奇,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史书变成这般。 六道混战,最后结局到底是什么?难道真的是天降雷劫吗? 这一切,或许只有经历过那段岁月的人才知道了。 时倾动了动手腕。 他半生都为时又安而活,后半生也逃不开这个枷锁。为了她,做一切事情他都甘心。然,若能同时窥一翻当年,也算能了他心中的好奇。 想到这里,时倾抿唇,也不知时又安如何了。 双生姐妹,以血为媒。 时又宁若真想找时又安,也并非全无办法,谁让她们身上流着一模一样的血呢。 只不过,她没想到刚放出心头血,就感觉到一阵眩晕。 眼前出现一个黑洞,卷着狂风朝她袭来。 时又宁身形一晃,朝前摔去。 她迅速朝着黑洞打出一股磅礴妖力,然妖力却被黑洞吸收,她脸色微变,身体在空中半转,却无论如何逃脱不开这卷狂风。 时又宁不由低骂了声。 下一瞬,她感觉背后附上一人,来人抱住她的腰身。 第七十四章 坠落 第2章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储修。 凛冽的罡风打着旋儿,吹到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疼的让人难以忍受。 无休无止的坠落中,储修一只手紧紧搂住时又宁的腰,一只手艰难的伸出来,挡住时又宁半张脸。 湿热的气息扑进掌心,储修无意识地攒了攒手指。 时又宁无声抿唇。 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轻飘飘的一句话顺着风落入储修耳中,他张张唇,立时有一股霸道的风窜入嘴内,他只能将嘴里的话咽下去,然后将前面的人抱得更紧,能护一点是一点。 漫长的坠落像是没有尽头。 黑梭梭、暗沉沉的狭小通道,只有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时又宁既担忧时又安的处境,又迷茫于此时此刻的场景。 这罡风虽然猛烈,却没有多少杀伤力,她其实有办法将其隔离开来。只,垂眸看着眼前骨节分明的大掌,不知道到底出于什么心理,时又宁没有任何动作。 近乎乖顺地任由储修主导着一切。 半晌,时又宁低嗤一声,储修附在她脸上的手颤了颤。 ”放开我吧。”说话的同时,时又宁指尖燃起一点火焰,小小豆芽一般颤动的火焰并非是上次那样带着浓重的红,反而是冷冷地透着一点蓝。火焰如有生气,缠住她的手指,不断攀爬扩大,很快将时又宁连带着储修一起包裹在其中。 罡风瞬时被隔绝在外。 两人周身萦绕着一层蓝,像是附了一层蓝色薄膜。 储修缓缓松开手,刚要后退,时又宁开口说道:“我们两个不能分开。” 不知道这坠落的尽头是什么?又或者不知道是否有尽头? 他们两个必须在一起,储修是因为她才跳进来,无论如何,她得保证对方的安全。 不能分开? 储修咬了咬舌尖,脸上看着平静,心底却涌上几丝小雀跃。然不等他开心太久,时又宁却推开他,并熟练地牵住了他的手。 这个动作,他们曾经做过许多次,即便分开一段时间,也不显得生疏。 储修眼神直愣愣地,许久,才翘唇笑了起来。 最开始跟在她身边,他真的是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后来吸收了那么多杂气,他的性格又变得乱七八糟。可有些话或者有些事,却是他心底实打实想做的。 时又宁觑他一眼,“笑什么?” 储修摇摇头,他把刚才咽下去的话重新吐出来,“我有点担心你,所以就跟了上来。” “对不起。”储修郑重道歉,“我知道你很厉害,我的存在必定会扯你后退。不过……就算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会选择跟过来。” 哪怕仅仅为了此刻的相互陪伴,也值了。 时又宁看他的眼神像看智障,她上下打量了他好一会儿,“你是不是又精分了?”不然按照小警察的性格,应当说不出这么……肉麻的话。 储修:“……” 我不是!我没有! 他咳嗽两声,想要解释,可有些事情现在说出来或许并不美妙。 “我……”储修张嘴欲说话,眼前乍然涌来阵阵白光。 白光散开,坠落停止。 第七十五章 山林 第3章 双脚踩上坚实的土地,时又宁适应了片刻,才展目看去。 郁郁葱葱的树木遮天蔽日,零星的日光透过树枝间隙照下来,驱不散林中的阴寒和昏暗。 半人多高的荆棘从随处可见,间或夹杂着其他品种的伴生乔木,无一例外都非常茂盛。 这是掉进了山林里? 时又宁略微思索,推开储修稍许,示意他不要擅自乱动,随后给他布了一方结界。她再次用同种办法寻找时又安,却发现这次毫无动静。 时又安的气息好似消失在了这一方天地之中。 时又宁心口微跳,有些不太美妙的猜测。她沉思良久,咬着牙想再试一次,储修上前握住她过分苍白的指尖:“够了。” “你这样频繁的取心头之血,身体会吃不消的。” 储修不赞同地说道:“无论为了什么人,首先得保证你自己的生命安全。” 时又宁意外地看向他。 这可不像是那个兢兢业业的小警察会说的话。犹记得当初,他不顾自己姓名,毫不犹疑地为她挡下劫匪的殴打,后来更是为了银行内的人质,差一点就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储修被她看的心虚,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可心虚归心虚,他坚持不同意时又宁再次伤害自己。 时又宁沉默了一会儿,到底是没有坚持。她说:“我们先走出这片林子吧。” 储修这次没有异议。 他在前面开路,替她拂开挡在前面的荆棘。 时又宁跟在后面,眼神略有些愣怔的盯着他的背影。也不知道这次怎么了,她总觉得很不自在。明明之前,储修三翻四次对着她发.骚她都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明明不过一个小小的举动,兴许他只是做惯了别人的保护者,可她却非常在意。 常常心神都跟着他的动作乱飞。 时又宁摇头,强迫自己忘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转而去思索时又安的处境。 可以肯定,时又安必定是先她一步掉进那个奇怪的黑洞。所以,她应该也落到了附近。可现在偏偏感受不到一丝一毫时又安的气息,难道……她被什么人困住了? 四周传来嘻嘻索索的声音,时又宁耳尖微动,她不动声色上前一步,与储修并肩站在一起。 很显然,储修也听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声音。 这是独特的属于某些肉食性动物寻找食物的声音。 他停在那里,浑身肌肉紧绷,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不过半分钟,上百只壮硕的狼将二人重重包围。 狼以及狼妖,时又宁都曾打过交道,可眼前的这些未免也太大了一些,每一只都有小牛犊那般大,浑身皮毛油光滑亮,眼神绿油油地十分瘆人。 储修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五好警察,从小接受最正统的社会主义教育。狼也不是没见过,但那是在动物园。虽然最近三观一直被重塑,然而见到这么壮硕的狼群,还是让他吃惊。 “唔,这些狼吃化肥长大的吗?”难得的,储修开了个玩笑。 时又宁也奇怪。 现代社会,人类过渡开发,已经越来越多的山林消失,伴随着消失的还有林子里面的野生动物。野生的狼群也并非没有,不过一般都一二十只,像这般随便出动就是上百只,且大到让人惊叹的狼群,实在是罕见。 罕见归罕见,对方打上门来,还是得解决。 流金嗡鸣,化作一柄长刀,时又宁将其握在手中,看起来不像是个捉妖师,反而像个劫道的女悍匪。 野狼纷纷扑来,她刀尖一挑,轻而易举地划开了其中一只的腹部。鲜血伴随着内脏劈头盖脸的喷洒下来,时又宁侧身躲过,反手又是一刀,砍掉一只狼的头颅。 她白而透的脸上溅上血丝,时又宁毫不在意。她浑身冒着飒气,手腕一抖,立时收割一条生命。 无数次,她被妖眼控制的时候,都是这副不在意生死的模样。 她现在已经挣脱了控制,可……满目的鲜血依然能激出她内心的凶恶。 储修被她护得很好,他站在结界中,十几头野狼不畏艰难,前仆后继地撞着结界,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只要储修不自己作死跑出结界,这些野狼就拿他没有办法。 果然还是拖了后腿啊。 之前的话说的没脸没皮,可真到了眼前,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储修唇角微扯,止不住嘲笑自己。果然他也是个普通男人,在在意的女孩面前,不想显得自己过于没用。 他动了动指尖,一点荧光亮起又很快消散。 明明灵体状态之下,他也是所向披靡的呢。 储修认命地叹了口气,索性盘腿坐在地上,其实这种感觉挺新奇。读了四年警校,他所受的教育就是要时刻保护群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群众的性命首先摆在自己性命之前。而现在,他闲适的坐在这里,本该由他保护的女孩拿着刀在前方战斗。 一砍一劈动作迅猛,身姿又意外地轻灵…… 她怎么这么棒呢! 真想给她鼓个掌啊! 时又宁侧头就看到储修的眼眸,就像是藏了小星星一般亮晶晶的。 她脚底一转,纵身往上一跃,躲开从后面扑上来的一只狼,随即狠狠往下一劈,野狼被他拦腰砍成两半。 然后就见储修的眼眸更亮了。 地上一片野狼尸体,脚下几乎血流成河,她已经足足砍杀了一个小时。这些野狼在她面前,虽然战斗力不足,可架不住对方数量偏多,而且有越来越多的架势。 光靠这些物理斩杀根本不够。 时又宁停下动作,流金在空中画了一个圈,源源不断的妖气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和她以往每一次调动的妖气都不相同,太过复杂和混乱。 她几乎想了没想,立刻掐断这股妖气。 腹内丹田疯狂运转,周身气息猛地一变,灵气入体后让时又宁浑身舒畅,她打了个寒颤,眼中渐渐浮现疑惑。 怎么会有这么澎湃的灵气? 不等她想明白,躁动的狼群忽然安静下来。 悠扬绵长的哨声传入耳中,群狼纷纷弯曲前肢跪地叩拜。 第七十六章 狼窝? 第4章 这些竟然不是野狼吗? 那么到底什么人会圈养这么一群狼? 很快,来人出现在时又宁面前。 这是一个女人,衣裙飘飘出尘似仙,脚底踩着荆棘,却像是踏云而来。 她优雅地落在地上,有些嫌恶地耸了耸鼻子,似是嫌弃周遭的血腥味太过浓郁。“人类?” 她再次耸耸鼻子,有些疑惑地挑眉,“一个人类一只狐……妖?” 她抱起双臂,皱着好看的眉头,气哼哼的说道:“区区一只狐妖竟然敢闯我狼族辖地,你胆子当真大的很啊。哼,不要仗着妖王出自于你们狐族,就不把我们狼族放在眼里。” 她抬抬下巴,眼神倨傲:“残杀我族这么多子民,今天要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你休想走出这里。” 这些话显而易见是对着时又宁说的。 至于储修……被她忽视的明明白白。 狐族?狼族?妖王? 按照时又宁了解的那些,这些词汇都不应该出现。可架不住早就有神族仙界魔族的人跑出来扰乱了她的固有思维,时又宁想,这里可能是从六界混战当中存活下来的妖族领地。 如此那些大的有些蹊跷的狼也有了解释。 而她也确实闯入了对方地盘,残杀了对方子民。 “对不起。”时又宁脑子快速转动,乱七八糟的思绪来回翻腾,有一种可能一闪而过,她没来得及抓住。她神色诚恳,认错的态度不错,“我们并非故意闯入狼族地界,也非故意伤害这些狼。” 认真计较起来,她应该算的上正当防卫,当然,这些话此时最好不要说。“伤害已经造成,我会想办法尽量弥补。还望……这位姐姐高抬贵手,放我们离开。” 对方年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然而时又宁却不敢小瞧她。 毕竟她完全看不出对方的实力。 女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弥补?死都死了,你准备怎么弥补?还有……” 她纤纤素手一扬,指着储修说道:“你们狐族自甘堕落和人类夹缠在一起,简直丢我们妖族的脸。” 看时又宁还要说话,她不耐烦地打断:“行了,我看你也给不出合理的解释,我今天就行行好,替你们妖族清理一次门户吧。” 时又宁:“……” 所以最开始的打算就是杀了她吧。 什么给个合理解释就放人什么的,只是随口说说走个过场吧。 不待时又宁吐槽完,对方已然攻了上来。一双素手变成利爪,十根长长的指甲闪着银光,时又宁堪堪躲过,对方也不追击,只冷冷一笑,然后一爪抓破了时又宁设下的结界。 竟然声东击西。 流金化作长鞭,时又宁猛地一甩,鞭子缠上女人的手腕。紧接着她手心灵力外泄,化作绳索缠上储修的身体,储修只觉腰间一紧,他整个人急速朝上掠去,片刻后落在一颗参天大树的枝丫上。 树下两个女人已经缠斗在一起。 储修抱着一人多粗的树干无声叹息,他舔了舔略有些干涩的唇角,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时又宁,生怕她在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手上吃亏。 索性,对方虽然实力高深,然时又宁也不是泛泛之辈。 眨眼的功夫,两人已经过了数百招。女人越打越兴奋,一双眼睛闪亮亮,显然是被激发了好斗之心。 一击不成,时又宁后退数步,修整一息之后,她再次欺身上前,手上长鞭化作一把小巧匕首。匕首架住女人的利爪,时又宁微微一笑,身上气息陡变,精纯的灵气化作辩驳的妖气,一只灰扑扑的九尾天狐猛地窜起来,直接朝着女人的面门扑去。 “什么东西?我的眼睛……”女人一惊,手上动作卸了力气,时又宁钳住她的手腕把人禁锢在怀中,匕首抵上对方的脖颈。 青色的血管在锋利的匕首下跳跃,只要时又宁稍微用力,就能轻松地割破对方的大动脉。 可是她不能,不仅不能,她还得放开对方。 时又宁收回流金,纵身后退几步,灰扑扑的九尾天狐蹲在她肩膀上,啾啾啾地叫个不停。 她侧身看了它一眼,有点奇怪为什么这次竟然是灰色? 女人揉了半天眼睛,方才觉得好受了一些,她气的要死,可刚才对方放了她一马,就算她恨不得想人死,也只能硬生生的压制住这个想法,毕竟他们妖族向来有一说一,对方放她一次,她也只能放对方一次。 她狠狠地瞪过去,愕然发现,对面那个小狐妖肩膀上坐的竟然是只九尾天狐。 所以…… 她气急败坏地开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你是九尾天狐!” 他们妖族,只有九尾天狐才能在本体化作人形之后,凝结召唤出与本体战斗力相当的妖身。 更何况,九尾天狐是妖王的部族,它们数量本就稀少,妖王又护短。如果她今天真的在这里诛杀了这只小狐妖,明天妖王就敢上门屠杀他们整个狼族。 她虽然敢私底下对妖王说三道四,实际上妖王一个手指头就能摁死她,所以她其实……怕得很。 时又宁不太喜欢这道辩驳的妖力,她很快又转成了灵力,肩膀上的小狐狸不甘不愿的离开。 对面女人控诉地看着她,时又宁张张嘴,最后吐出三个字:“我忘了。” “……” 这都能忘记! 女人气的浑身都在哆嗦,她指着时又宁,想骂又不能骂,想杀也不敢杀,最后气的原地跳了好几跳,早就没了方才出尘入仙的模样。 最后她烦躁的扒拉扒拉头发,“跟我走。” 说完转头就走。 时又宁连忙把储修放下来,她拉着他跟在女人身侧,“那些尸体……” 女人头也不回,只扬了扬手,野狼的尸体便化作点点星光,前仆后继地隐入她的身体。 林子非常大,时又宁越走越怀疑。 她们原先应该是在林子边缘,越往里走,树木的种类越多,生长的也越茂密繁盛。 渐渐的看到人影,或者应该说是狼影。 他们好奇地打量着她,间或夹杂着一些窃窃私语,甚至还有几个顶着狼耳朵的小崽子跑到她面前,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瞧。 时又宁:“……” 大意了啊! 这是直接被领到狼窝里面了啊! 第七十七章 真的穿越啦 第5章 人生第一次一次性见到这么多妖,而且全都是纯种的狼妖。时又宁脑子有点懵,她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辛辛苦苦千把年才收集到一百只妖的焦聪,看到这一幕的话估计会气的吐血。 一路畅行,这些狼妖虽然对她充满了好奇,不过倒是没有恶意。 直到到达一处流光溢彩的洞府,时又宁才停住脚步,她问前面带路的狼族女人,“姐姐……这到底是哪里?” “我叫舒雅。”舒雅啧了一声,她不耐烦地说道:“不是早就说了嘛,狼族领地啊。” “嗯,那……我们现在是准备做什么?” 和舒雅单打独斗她都有点吃力,要是这几百只狼妖一起扑上来,她怕是死的渣渣都剩不下。 “你先在这里等着,我进去和族长和长老们说一下这个事情,然后看他们怎么处理吧。”舒雅没好气的哼一声。 行吧。 不上来就打打杀杀那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她抿着唇等了好一会儿,储修安静的站在她身边,安静的让她有点奇怪。 不过,眼下的情况也容不得她多注意储修的状况。 舒雅走出来,朝着时又宁抬抬下巴,挑眉道:“喏,跟我来。” “嗯?你们族长要见我吗?”时又宁忙跟上舒雅脚步。 舒雅撇撇唇,“你倒是想的美!你一个小狐狸,哪里值得我们族长屈尊降贵的见你。” 时又宁:“……” 所以,您领我到这里来干嘛呀姐姐。 “族长已经通知了妖王,等会儿你们狐族就会有人来接你,你先跟我到这边来等下吧。还有今天这个事情,最好不要再有下次。”舒雅警告道。 时又宁举手表态,情真意切:“我保证,绝对不会。” 顿了顿,她挨近了舒雅,笑着说道:“舒雅姐姐,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以后大家就是朋友了。那个,舒雅姐姐,狐族那边会是谁来接我啊?” 时又宁这下真的觉得要完。 她一个假冒伪劣狐,而且这双眼睛还是时家老祖宗从狐妖身上扣下来的,万一真的落到狐族手里,绝对会被打死。 “少来套近乎啊。”舒雅翻了个白眼,“你杀了我们几十条狼这件事情我会一直记着,早晚有一天讨回来。” 好……吧。 时又宁顿时安静如鸡。 她不断盘算,希望狐族来人和狼族一样眼瞎,千万不要看出来。 令时又宁没想到,更令狼族族长没想到的是,妖王莫齐竟然会亲自来领人。 本来想趁机敲一笔竹杠的狼族族长只能咬牙打消这个念头,不仅如此,还得陪着笑脸,把莫齐连同时又宁以及储修送到自家大门外。 从始至终,时又宁都保持沉默。 负手走在前面的莫齐,身材修长,姿容如玉,一袭红色长衫罩在他身上,让他平添了几分魅色。 走出狼族领地,他挥挥衣袖,时又宁只觉周身一荡,整个人被风卷了起来。 风在耳边,云在眼前。 她皱着眉头,看着前面那个轻轻松松就能带着两个人飞在半空中的男人,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妖王…… 她在这一刻,好像明白了这两个字的含义。 这个男人明明什么都没说,甚至周身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灵力和威压,普通的就像是个平凡的书生。可时又宁却感受得到,内心深处的恐惧和颤栗。 如果对方愿意,他能轻轻松松,一根手指送她上西天。 时又宁脸色发白,之前那一闪而过没来得及抓住的念头,此时轰轰烈烈地占据了她的大脑。 她侧眸看一眼储修,看他低头瞅着风云变幻的脚下景色发呆。 他倒是没有恐高症! 时又宁苦中作乐的想。 此时此刻,她大概可以确定,这次,她和储修真的是穿越了。 不是进入了妖族的秘密领地,也并非如上次那般陷入幻境,而是实实在在的穿越了。而且是穿越到两千多年前,神、仙、妖、魔、人、冥六界互存的世界。 那么,时又安也到了这里,只不过她和她们的降落地点不同。 时又安身上也有一枚妖眼,会不会同样被人当做天狐一族的幼崽?可她要是遇到其他几届的人呢? 而且,她们为什么会穿越?时又安做了什么,才会打通这个时空隧道? 乱七八糟的想了许多,脑子里像是缠绕了千丝万缕的线,却始终找不到捋顺它们的那根线头。 最终时又宁迫使思维回到眼下处境上。 妖王……如果她没有记错,两千多年前的妖族妖王应该是叫莫齐?时家密室里面的史书上面,对曾经的六道混战记录寥寥,对六界各自的掌权者也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其真实的性格和能力和生平事迹,完全没有介绍。 所以…… 时又宁有点抓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从对方手上活下来。 飞行了约莫一个小时,期间莫齐一句话都没问,他们降落在一座平凡的人间小屋,周围是青葱的竹林,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清香。 这个环境有点不太符合莫齐的外在形象。 毕竟莫齐长得实在是俊美,唇红齿白雪肤花貌,完全像一朵人间富贵花。他这副长相,应该供奉在富贵荣华里才对啊。 而不是这处清闲、优雅的隐居圣地。 当然,以貌取人是不对的。 莫齐挥手,屋前的竹桌上便出现了一组茶具,他慢吞吞地煮水,慢吞吞地洗杯子,慢吞吞地泡茶…… 饶是时又宁心里素质再强,也终于忍不住了。她有些局促地开口,问道:“您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本以为对方会继续用这种沉默大法折磨自己,没想到莫齐却温声说道:“有啊,很多。” “那您问吧。”早死早超生。 而且万一他没看出来妖眼的事情呢? 莫齐笑了笑。 他微微抬眸,漆黑如墨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时又宁,时又宁只觉得心神一荡,整个神魄都被人摄住了。 甚至连六千春都尖叫了一声。 “咦?”莫齐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小丫头身体里面还有一丝魂魄,那是……猫妖?不,人和猫融合之后形成的半妖。 有意思。 第七十八章 我的眼睛 第6章 下一瞬,一股屏障隔开了莫齐对时又宁的灵魂窥探。 储修挡在时又宁身前,沉默地看向莫齐。 莫齐不由笑了起来。 他托腮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气息平和干净醇厚,周身灵力平平,看着不过是个普通平凡的人类。然这个人类却能不受他的魅惑之术影响,要知道即便有些大能修士都不一定能做到。 这两个人……越来越有趣了。 “行吧。”莫齐不甚在意地敲了敲桌子,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先好好聊聊,坐吧。” 时又宁头顶抵着储修的肩背,缓了好一会儿才将那股头晕恶心的失重感给压下去。 她此时此刻终于知道被人强制性搜魂是个什么感觉了,脑袋上像是被人狠狠锤了一圈,又好像是在万米高空来了一把没有降落伞的急速跳伞,总之,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储修低声开口,带着浓浓的担忧:“好些没?” “嗯。”现在这个情况,就算不好也得好。时又宁深吸一口气,抓着储修的衣裳下摆,由他带着挨着坐在了石凳上。 然后她抬眸看了一眼储修。 虽没有开口,储修却看懂了她眼眸中未尽的意思。他微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他的自信来源于之前那两个与他一模一样的男人,几乎是在莫齐摄住时又宁神魄的刹那,储修便知道,自己能把时又宁的神魄抢回来。 这种感觉,在他还是灵体的时候出现过好几次。明明有些东西他从未遇到,可他就是知道,好似一切早就印在了灵魂深处,被什么东西深深覆盖了,只待有朝一日他能破开一切,找寻到它们。 “谢谢。” 时又宁朝着储修点点头,之后对着莫齐递过来的茶杯,并不是很真诚的道谢:“谢谢。” 她接过杯子,浅浅的啄了一口。 储修没给面子,一口没喝,堂而皇之的将其放在桌子。一是因为莫齐刚才所为让时又宁吃了苦头,二是储修莫名其妙的自尊自强之心。潜意思里,他绝对不可以向莫齐低头,莫齐也没有资格接受他的低头。 莫齐眸光在两人之间打转,须臾之后了然开口:“哦,原来是一对有情人。” 时又宁很想告诉他真不是,可储修已经擅自主张地抓住了她的手。 并且是十指相扣。 行吧。 啥也别说了。 反正在这里,她和储修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不管是不是情侣,一个要是死翘翘,另外一个也跑不了。 莫齐极有耐心,他仿佛一点也不在意储修的沉默轻慢。他再次敲了敲桌子,“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两位?” “我叫时又宁,他叫储修。”时又宁答道。 “时姑娘,我看你身上的灵力带着很浓厚的道家气息,你这是以有情入的道?”莫齐笑容可掬,看起来仿佛在闲话家常。 时又宁却不敢有丝毫放松,斟酌了半分钟之后,才点头应道:“算……是吧。” “算是?”莫齐将这两个字在舌尖咀嚼两下,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时又宁真想锤他一下。 笑什么啊。 她看起来很可笑吗? 是死是活早点给句话啊。 莫齐约莫是看出了时又宁的急切,下一句忽然就单刀直入:“那么,一个小小的人类修士,为什么会有本座的眼睛。” 狼族那些人完全无法和他相提并论,甫一照面,莫齐便知道时又宁之所以身带九尾天狐的气息,是因为她右眼中那枚眼球来自于九尾天狐一族,更进一步来说,这枚眼球来自于他。 这简直不可思议。 莫齐不认为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自己,可他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他也绝对不会认错。 所以才一句话都没说便将两个人带了回来。 本想通过搜寻神魄的方法看看这小姑娘的记忆,也确实看到了一点点,嗯,一个小豆芽似的小姑娘的幸福生活。 之后就被这个叫储修的男人隔绝了。 这让莫齐发现了另外一个有趣点。 能够轻轻松松隔绝他的魅术,在这个世界上,两只手掌就能数的过来。很显然,里面并没有一个叫储修的年轻男人。 时又宁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楞了。 “什么?”她唇角微张,眼眸大睁,脸上的惊讶不似作伪。 “你的眼睛?” “怎么可能?” “绝不可能!” 否认三连几乎是脱口而出。 时家先祖不过是个风水小世家,就算在六道混战中,浑水摸鱼搞了一双妖眼,可也绝不会有本事剜来妖王的眼睛。 可想着想着…… 时又宁又不确定了。 时家密辛上曾记载,最开始的妖眼继承者可移山倒海,可偷天换日……好像确实是非常厉害。而且这双眼睛也确确实实是九尾天狐的眼睛…… 如果此时此刻,妖王莫齐真的是正主。 那么…… “我不知道。”她轻轻咬了下干涩的唇瓣,摇了摇头,“这双眼睛……是我……时家先祖传承下来,我不知道这是你的眼睛。” 莫齐略微消化了一番这句话。 紧接着又听她说:“我和储修,我们两个全部来自于未来。” 这些,时又宁不得不交代。 她和储修的武力值太低了。如果莫齐和刚才一样使用术法,她不说也得说。所以不如趁着大家尚且保持着友好交流的时候,将一切和盘托出。 “这双妖眼已经在我们时家传承了两千多年,每一代都由一个能力出众的女孩继承。继承妖眼之后可以重塑身骨,得到一部分妖眼所蕴含的能力,聚集吸收大量妖气为自己使用。” 妖眼自莫齐身上而得,她将这一切全部告诉他,或许会改变最初,然后一点点改变整个时家的命运。 可谁又能说这样做不对呢? 时又宁再次想到时又安,她费劲心力脱离时家,是不是就是为了自由,为了不被所谓的命运所摆布? 如果最开始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么两千多年来,那一个个被妖眼所控制的时家女孩们,是不是也能得到解脱呢。 而且,时又宁真的没得选。 第七十九章 给你做个 第7章 后世传承! 吸收妖气为己用! 每一句话都让莫齐眉心跳了跳。 怪不得刚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网试图收拢他身上的妖力,他察觉之后,当即便打了回去,可多少还是被带走了一点妖力。 莫齐见识的多,想到的东西也多。 他也不怀疑时又宁所说的真假,因为这一切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释的通。 甚至,从她断断续续的描述中,莫齐几乎可以还原一部分真相。 在这个时代听都没听说过的时家,不知从什么途径得到了他——不,应该是他的整个身体,他们应该是单独剜去了他的双眼,然后将他的身体炼制成器具,眼和妖身之间有着不可言说的联系,只要身体一日不灭就可一日聚集妖气,始终可以供应双眼使用者。 真是个不错的盘算。 那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按照时又宁来说,只是一个小小的风水世家,到底如何钳制住他呢? 这个真的问倒了时又宁。 “我不知道,世家任何一本密辛也未曾记录。”时又宁也好奇,顿了片刻,她略微猜测,“可能你在六道混战当中受了极大的伤吧。” “六道混战?”莫齐顿时来了精神,把他自己如何身死道消这件事暂时抛诸脑后,兴致勃勃地眨着眼睛,一副听故事的表情,道:“快快快,与我说说,六道混战是怎么回事?” 对上莫齐亮晶晶的眼睛,时又宁有点尴尬。 这个……她依然不知道。 “在六道混战之后,人皇销毁了许多记录书籍。所以,原因不知道,过程不清楚,大概知道一个结果,可也不是非常准确。” “你说你说。”莫齐不在意这些。 行吧。 时又宁说道:“六道混战引起生灵涂炭,所以天道降下雷劫,两界覆灭,妖界元气大伤,仙界切断与外界联系,冥界固守黄泉不出,人界销毁一切关于六界的书籍。渐渐地……” 六道混战的时候只说了几句话,关于她所生存的现代社会,倒是絮絮叨叨说了不少。 时又宁也不想说,然而莫齐太过捧场,一旦她停下,他就会不停追问,还问的特别细,时又宁想敷衍一下都不行。 储修瞧着相谈甚欢的两个人——嗯,一人一妖,再次做了沉默的布景板。 呵,他不是男主吗? 怎么戏份这么少呢。 莫齐的眼神越来越亮,看着时又宁也越来越宠爱?储修心里不是特别舒服,然而,他也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说也不能做。 唯一存在的价值,大概就是陪伴吧。 让她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不至于形单影只,不至于因为害怕而仿徨…… 他低头看着牵在一起的两只手,忍不住的扯了扯唇角。 做她背后的男人,也——挺好的。 时又宁可不知道储修的想法这么骚,等莫齐不再追问啦,她仰头就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凉掉的茶,润一润几近干哑的嗓子。 莫齐摸着光秃秃的下巴,还有些意犹未尽:“原来后世是这样呀。” “人类还真是厉害,不需要术法就能上天入海。如果可以,真想去见识见识啊。” 说到这个,“所以,你们是怎么——嗯,穿越时空的。” 这个词真有意思。 撕裂时空,太有意思了。 他以前怎么没有想到呢。 或许应该可以试试。 这个世界越来越无趣了,做妖王也没有意思,后来的六道混战也没意思。不就是打打杀杀嘛,一群人为了抢地盘打来打去,实在是太蠢了。 再次对上莫齐求知若渴的眼睛,时又宁再次卡壳。 这个,她还是不知道。 “不知道,只是忽然之间被卷入了一个黑洞,经过很长时间的坠落,然后就到了狼妖的领地。” “黑洞?坠落?在此之前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莫齐那双莹白如玉的手在空中一划,虚无的半空忽然震荡起来,片刻之后出现一个圆滚滚的黑色洞口。“是这种吗?” 撕裂虚空,以快速到达另外一个地方,这对莫齐来说信手拈来。 如果再加上时间的流速——应该怎么去做呢? 时又宁目瞪口呆:“您也太有专研精神了吧。” “瞧着确实挺像的,不过那个洞里面有风很大,吹到身上特别疼。至于特殊的之处,我真不知道。” “另外一只眼睛呢?”莫齐忽然转了话题。 时又宁微一愣,如实回答:“在我姐姐那里。” “你姐姐也过来了?”莫齐追问。 时又宁点头。 “你是跟着她的脚步而来?” 时又宁再次点头。 莫齐抚掌,“本座知道了。” “找到你姐姐,大概就能清楚明白地知道,时空裂缝为什么会出现了。你现在是不是找不到她?” 时又宁—— 她还能说啥,只能点头。 这个狐狸精也未免太聪明了吧。 简直是给他一个点,他能快速又周全的补充成一个圆,而且是非常圆满的那种。 现在只能庆幸——她没有藏着掖着,老老实实回答了他所有的问题。 “就算用你们两个的血脉传承也找不到她吗?”莫齐给时又宁又倒了一杯茶。 这次改成摇头了,“即使用心头血也不可以。” “我与姐姐是双胞,本来联系就比别的姐妹深,可这次我用了所有办法都没有用。”时又宁有点害怕时又安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 莫齐挑挑唇角,“我来找吧。” 只要那小丫头身上带着他的眼睛,无论她在哪里,他都能找得到。 时又宁相信莫齐肯定能找得到。 可这对时又安来说是好事吗? 万一把人找到之后…… 无数个猜测在脑子里回转,莫齐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疑虑,不由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这一眼可谓是风情万种、仪态万千,饶是时又宁觉得自己心如止水,也忍不住微微红了脸。 下一瞬,就被储修隔绝了视线。 嗯,储修沉默地挡在两人中间,沉默地看向乐开花的莫齐,无语地看着对方拍着桌子大笑:“有趣啊有趣,小年轻的爱情真是有趣的很。” 这副姿态哪里像震慑一方的妖王,也没有最开始的高深莫测,简直就是个流氓混混。 时又宁:“……” 真是颠覆认知。 莫齐笑够了,朝着时又宁招招手。 储修——深深挡在中间,不让时又宁上前。 莫齐半托着腮,笑眯眯地对他说道:“放心,我不会同你抢女人。我只是觉得这小丫头长得挺漂亮,只是可惜一只眼黑梭梭,有点破坏了美感,想帮帮她而已。” 时又宁的墨镜早就消失不见了。 她不在意,储修不会在意,在狼族领地也没有人在意,莫齐刚刚才开始在意。 嗯,所以,时又宁才想起来这一点。 她推了推储修,储修侧过身子,时又宁往前靠了靠,“有什么好办法吗?” 她是个女孩子,也不是不爱美。 以前是没有办法,总不能凭空去剜了别人的眼睛安装到自己身上吧。可若是一代妖王,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吧。 “当然啦,你身上有我的眼睛,好歹也算是——我的女儿吧。” 真是神他妈女儿。 时又宁无语了片刻,才咳嗽了声,说道:“这个算不上吧。” “我说算的上就算的上。”莫齐白了她一眼,“没想到你小小年纪想的倒是很多。” 我不是,我没有,我啥都没想。 遇到莫齐之后,她时刻想对他进行否认三连。 莫齐说着话,从茶杯理她挑出一滴水珠,带着浅褐色的水珠在他指尖疯狂转动,并伴随着红色的烈焰燃烧。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一颗浅褐色中闪着红光的珠子,落入他的手心。 他再次朝着时又宁勾勾手。 时又宁瞧着他手心那颗漂亮的不像话的珠子,完全想象不到,怎么会有人——嗯,会有妖,可以把一滴水炼化成如此剔透的珠子。 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她再次倾身,半个身子靠在石桌上。 莫齐指尖在她鼻尖一点,她只觉鼻头一酸,右眼底分泌出生理性泪水。 莫齐快速的将这滴泪接入掌心,无色的眼泪碰到珠子的那一刻,它再次疯狂转动起来。 它摇摇晃晃地跳到半空中,时又宁眼眸睁大,下一瞬间,它猛地窜起来,落入时又宁的左眼。 初时有些凉凉的,紧接着变成热热的,时又宁眨眨眼,再次感觉到了左眼眶被充盈的感觉。 视物也比以前更清晰。 她愣愣地看向莫齐,莫齐笑嘻嘻地问她:“喜欢吗?我的女儿。” 时又宁:“……” 刚起来的感动和感激在这一句女儿当中烟消云散。 兴许是看出来她对女儿这个称呼的抵抗,莫齐偏偏就喜欢看到她明明不乐意还不能反抗的模样,因此每句话都带上这个称呼。“试试看,如果觉得不舒服,爹爹再给你换别的,我的女儿。” “或者,我用花朵给你做一个?你喜欢什么颜色?白色,黑色,蓝色,红色……我的女儿。” “花有点俗气,嗯,让我想想,不如……” “谢谢,我很喜欢,真的非常感谢。”时又宁出口打断莫齐的恶趣味。 她抚了抚左眼皮,下面是熟悉的触觉,片刻之后,她笑起来。 她确实是很喜欢,“谢谢。” 真心的。 “小姑娘还是笑起来漂亮,可不能像刚才似得,板着个脸皱着个眉头,我的女儿。”莫齐并没有放过她的想法。 行吧。 你开心就好。 时又宁完全放弃了。 做妖王的女儿——也挺好。 储修至始至终都在看着她,看着她笑的如此灿烂,他不由也勾起唇角。 好像从认识她开始,她就很少露出这么明丽的笑容。 莫齐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柄铜镜,递到时又宁面前:“呐,拿去玩吧。” 总不能白叫人家女儿啊。 “你们两个在这里待着,不会有什么人来打搅你们。我呢,受受累,去找我另外一个女儿。”莫齐说完,不等时又宁和储修应承,一拍桌子便从原地消失不见。 时又宁:“……” 感觉姐姐并不会像她似得这么好脾气。 如果莫齐敢这么调侃她,可很可能会和莫齐杠上。 时又宁举着镜子左看右看,虽然铜镜并不像水银镜那般把人照的清楚明亮,可她依然觉得很开心。 右眼绿色中透着浅淡的黑,左眼浅褐色中充盈着一丝红。两双眼睛不同色,却诡异的糅合的很。 她问储修:“你说,莫齐当真如他表现的这般——洒脱不羁吗?” 只有洒脱不羁的人,对新奇事物感兴趣的人,才会轻而易举地相信他们。 作为一代妖王,莫齐能坐上这个位置,他必定不会是个傻白甜,可他的表现又太热情太真诚了。 让时又宁无条件的信任他。 储修张张唇,开口道:“他使了魅术。” 只有一丝丝,可以让对方对他产生好感的最简单的魅术。 储修也确实是没感受到他的恶意,所以才一直沉默以对。 至少—— 莫齐确实有能力给时又宁一双完整的眼睛。 结果,她很开心。 她既然开心,他也会跟着开心。 好像不知不觉间,他的感情越来越深,明明只是陪伴,明明一开始好像也没有什么——连储修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深陷到这一步。 时又宁咦了一声。 她试了试身上的灵力。 两千多年前和现世当真是差别巨大,不过是两个小周天,她就觉得丹田内灵气充盈,整个人也轻盈许多,而一直被她禁锢的六千春,把自己缩的更紧,对这个世界好似非常害怕。此时,她不用妖眼的力量,也可以将所学术法使用出来。 而且,左边的这只眼睛好像与她特别契合,又或者是因为由水所凝结锻造,她感觉自己可以通过她控制一切水生之物。 这么想着,时又宁便试了试。 茶壶内、杯子内,包括葱葱郁郁的竹林里的水,在刹那间,每一滴每一丝,她都能瞧的分外明白。 莫齐知道吗? 还是意外为之? “你说,莫齐能找到我姐姐吗?”其实,她觉得按照他的能力,应该可以的吧。 储修想她所想,非常肯定的告诉她:“当然。” “你不要担心。”他低声劝解。 时又宁想说她不担心,可这话她连自己都骗不过。 两人正说着话,储修忽然眼神一凛,时又宁也不由变了脸色。 有人来了。 且不止一个。 第八十章 割裂感 第8章 来人功力应该很高,若是平时,时又宁觉不会发现。 多亏了这只刚刚做成的左眼,她能从无数边边角角的水滴之中,看到影影绰绰的折射人影。 而储修则是凭借着感觉。 这处应该是莫齐的隐秘住所,除了他,或许还有他的一些心腹,不应该有太多人知道此处。 折射出来的人影有点支离破碎,一时之间时又宁看不清到底是何人。顿了顿,时又宁不由抿唇苦笑,就算是看到具体面貌,她也不认识谁是谁啊。 储修微微摇头,低声开口:“应当不是莫齐的人。” “此处应该有结界吧。”不是他的人,那就应该是仇家了。 真是不凑巧,对方竟然趁着莫齐不在时来寻仇。 “先躲起来。”储修拉着人进入屋内,时又宁抬手布了一个结界。 她手中还拿着莫齐给她的铜镜,时又宁想了想,从莫齐手中给出的东西,总不能就是个普普通通照人的镜子。她咬破指尖,滴到上面几滴鲜血,铜镜顷刻间光华大作。它飘到房顶上,光华照着整个竹屋。 外面的三个人轻而易举地破了莫齐留下的结界。 他们来到石桌前,看着桌子上三个杯子,还浅浅冒着白烟。“莫齐刚走。” 其中一个人说道。 另外一个开口:“他带回来的那两个年轻人呢。” “没有察觉到任何气息。” 又一道不同的声音。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开始分别查看。 那道熟悉的声音进入屋内,从时又宁和储修二人眼前走过。 时又宁瞳孔微缩,倏地抬眸看向储修,以眼神询问:“这不是焦聪吗?” 储修沉吟片刻,点点头。 看起来确实是焦聪,然此时此地的这个焦聪与他们两千多年前相遇的那个从气质上不太相同。 眼前这个带着出尘仙气,整个人是自信的明朗的。而他们后世遇到的那位,身上始终萦绕着溃败与焦灼。 焦聪几乎将整个小竹屋翻了遍,他甚至开了天眼,查看这里是否有小空间。然而到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迅速来到外面,皱眉道:“难道莫齐把人带走了?” “很有可能,真是该死,我们竟然晚了一步。现在怎么办?”仙帝等待许久的人,本应该出现在仙界,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出现在了妖界,待他们探明具体位置,匆匆赶到狼族境地之后,又发现人竟然被妖王带走了。 妖王发现两人身份并没有什么。 就怕他发现这件事情背后运作。 “既然找不到人,先回去向仙帝汇报吧。”焦聪拧眉说道。 另外两人没有异议,可谨慎起见,他们还是在此处再次搜寻一番,待发现确实是没有任何人的踪迹之后,才不得不离开。 时又宁与储修面面相觑。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们在说什么?”听焦聪的意思,他们并不是来找莫齐,而是来找他们? “我们曾经和焦聪打过交道,如果他这个时候奉仙帝之命来找我们,为什么后面会认不出?”储修说道,“仙帝为什么会派人来找我们?” 这就是问题所在。 甚至是一个相悖的定论,这让一切割裂成现在和后世两个部分。 “难道我们的到来并非是偶然?” 而是必然? 可凭什么呢? 她们两个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不,她或许是芸芸众生中一个渺小的存在,可储修不是。 时又宁定定看向储修,“他们真正想找的应该是你。” 刚说完,时又宁便闭了嘴。 因为,外面再次来了一拨人。他们看到结界被打开,先是急躁的说了好几句,紧接着便有人走了进来。 并不意外。 来的还是熟人。 逐荧是也。 这个暴躁毒舌的男人,撸着头发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然后蹬蹬蹬跑了出去,“没人,要么被莫齐带走了,要么被仙界那帮杂碎带走了。” 时又宁点点头,可以确定,来人就是逐荧本荧。 可还是不对劲。 哪怕性格一模一样,这个人还是和他们在现代见到的人割裂开来。是因为记忆不相同吗? 在焦聪和逐荧的记忆中,都应该有这么一段寻找后世来人,然而在现代,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有什么特殊的表现。 想不明白。 “不,他们还在这里。”虞文康的声音,依然很好辨认。 “莫齐是自己离开的,当时他身边没有任何气息。人应该就在这里,一定是被什么隐匿了起来。”虞文康非常确定。 时又宁与储修抬头看向之前看起来平平无奇,现在厉害的不行的镜子,不由相视一笑。笑完之后,储修又很快陷入沉思。 他们当真是在找自己吗? 储修并不这样认为。 或许他们找的是他身体内的……那两个人。 他忽然想问问时又宁,如果他转了性格——这个想法甫一升起,储修就知道了答案。 他也不是没有转变过性格,而且是频繁的变换。 她至始至终都对他没有什么想法的。 更何况现在——他曾经遇到的那两个人,一个太过邪恶,一个又过于冷情,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人类的七情六欲,实在不是良配。 储修扶额低叹。 看,他连良配这种词都用上了。 “找到了。”虞文康的声音,惊走了储修全部神识。 他几乎是下意识就将时又宁扯在身后,皱眉对上虞文康平静的双眼。 虞文康的法器是朵九转莲花。 莲花变作佛台,不断闪着金光和佛印冲击着铜镜,不多时,铜镜的光芒越来越淡。 “当啷”一声,它落入时又宁怀中,重新变回之前平淡无奇的模样。 来的人倒是都是熟人,虞文康、逐荧以及邹云云。 三个人将储修和时又宁团团围住,实力高低立现。 在现代时又宁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更遑论是在他们更得心应手、风采绝伦的两千多年前。 除了束手就擒,没有别的好办法。 只期待,妖王莫齐在寻找到时又安之后,不要忘记再来找她。 “请跟我们走一趟吧。”虞文康的态度不能说傲慢,不过却也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意味。 哪怕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是帝君命他们寻找,且与帝君有九分相似。 第八十一章 神界 第9章 行吧。 走就走吧。 不走也不行啊。 时又宁跟在储修身后,两人沉默地跟着虞文康。逐荧守在时又宁后面,乐呵呵地跟她搭话:“哎,这位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时又宁:“……” 你以为你是贾宝玉吗? 她邪了他一眼,又想到逐荧最开始对她的评价。嗯,他最开始说她丑来着,且属于完全属于那种第一次相见时的确实不认识的状态。 所以,应该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因为她和储修的出现,因为他们知道六道混战的结果,所以改变了现在?也不,虞文康和逐荧,甚至那个焦聪或许都不清楚找他们作甚,可那个帝君和仙帝应该清楚吧。所以是现在游离于后世吗?如若现在改变,那后世会有她时又宁这个人吗?她的一切记忆又是什么? 说来说去,还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无解悖论吧。 储修拉了她一把,再次两手相牵,十指相扣的那种。 逐荧咂摸了一下嘴巴,又摸了摸下巴,继续杵到时又宁身边,笑呵呵的说道:“这位妹妹,不要这么严肃嘛,告诉一下哥哥你的名字又不会吃亏。” 他又去撩拨储修:“做男人怎么能这么小气呢。” “你应该给妹妹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你吧……”嗯,这小子长得像他们帝君,不能贬低对方丑,“能力不太行,妹妹配你委屈了。” 时又宁一只手被储修抓的紧紧的,只能用另外一只空闲的手揉了揉眉心。“对不起,我才二十八岁。” 你看,连拒绝的话都不需要另想。 “嗨呀,你还嫌我老。”逐荧咂摸了一下这句话,反应过来就有点生气。他很想骂人,然而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只哼哼唧唧地说:“你这个女人,眼光不太行,这么仔细一看,长得也不太行。比起我云妹妹差远了。” 说着说着就去揽邹云云的肩膀。 邹云云拿胳膊捣了他一下,附送给他一对白眼。 “行了,别闹了。”来到竹林外面,虞文康与逐荧一起,撕碎了空间。 莫齐已经露了这一手,时又宁倒是不太震惊了。 储修想到,灵体时期他好似吸收了一佛一观音,应该都属于虞文康。现下,他以陌生的眼光重新打量这三个曾经围绕在他身边的人,虞文康相处最多,邹云云是初高中同学,印象不深却也挥之不去,逐荧是了解最少的…… 很奇怪的感觉。 熟悉的人重回陌生状态,所以的记忆他都有,可对方却全然不知。 莫齐误打误撞与他们相识,仙界和神族则目标明确的找他。那两个人会分别是所谓的仙帝和帝君吗? 他们为什么会在他身体里? 他…… 又是谁呢? 这个问题,在清醒过来之后,储修曾经问过,无解。现在自问,依然无解。 可储修有预感,他兴许会在这里找到答案。 就像是,冥冥之中一切早就有了预定。 和穿越黑洞不同,他们这次走进去便看到丝丝缕缕的线,也有虚无缥缈的影像,这是一处平行的埋藏在空间长河中的隧道。一路走,没有停,像是过了许久,其实也不过短短半柱香功夫,十来分钟的时间。虞文康停了下来,撕开一处地方,带着他们垮了出去。 神界和时又宁想象的不同。 本以为是仙气淼淼、花团锦簇,没想到却是荒芜的沙土地,凛冽的强风。 也不是没有草木,却窸窸窣窣。 比不上妖族的葱郁,甚至都比不上后世的花草树木。可这里的灵气也同样充裕,真是奇怪。 时又宁没见过别的,只狼族那边应该是洞居,只有族长所在的议事大厅,才十分的气派,其他的瞧着都十分的简朴。而神族这边,一路走来,未曾见什么人,直到他们走进一座巨大的城。 城门十分巍峨,牌匾上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写。 穿过城门,忽然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从沙漠一下子走入了绿洲。 熙熙攘攘的人群,洪亮的吆喝声、叫卖声,街道非常的宽,即便放到后世,也不遑多让。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真诚、亲切、平和……两面商铺林立,卖什么的都有,如果不是每个人身上穿的衣服都偏古式,时又宁会以为自己不过是进入了一现代古镇。 每隔十几步,都有一个小小的花坛,里面种着各色鲜花,又或者栽种参天大树。 真奇怪,还是不像神族,反而更似人间。 不时有人上来打招呼,或者对着虞文康,又或者对着邹云云,再熟悉一些的,恨不得把手里的东西全堆给他们。 在时又宁和储修面前傲慢的三个人,走到了这里则变得温和、亲民。 太奇怪了。 真的有这种相亲相爱的地方吗? 穿过大半个城市,他们终于来到一处院落。很简单,并不巍峨,也不大,只是一个普通的三进小院。 帝君…… 难道就住在这种地方? 仿佛看出了时又宁的疑惑,逐荧好心的与她解惑:“帝君巡城,这里只是他站住的地方而已。这处城市也仅仅是我们神族七十八座附属城之一,主城名为丰州,整座城市都为帝君府。” 这才对嘛。 不管哪一界,既然都是这种君主集中制,怎么可能会这么亲民呐。 “不过我们帝君大部分都不住在主城,而是在各个附属城巡视。”逐荧谈起帝君来像是变了一个人,浑身上下都带着与有荣焉。 行吧。 时又宁点点头。 他们马上就要见到这位帝君啦。 想想还有点兴奋呢。 不过穿越短短半天时间,就先后见到了妖族妖王和神族帝君,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天选之子的体质吧。 正苦中作乐,忽觉手上一紧。 储修死死的抓着她,一双手青白相间,青筋爆出。 他微微抵着头,时又宁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不由靠的更近一些,低声问他:“怎么啦?你哪里不舒服吗?” 储修一颗心脏砰砰直跳。 他几次张口,想要和她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那个所谓帝君…… 给他的感觉不太好。 第八十二章 帝君去哪儿了 还未见到人,先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息。 虞文康拦住时又宁,笑着说道:“时姑娘这边请。”他示意邹云云带着时又宁去旁边客房休息。 嗯,看来真正的天选之子是储修,不过她不能丢下他不管,又或者说,不能被他丢下。 时又宁站住不动,微微笑了笑,略带疑惑地问道:“我们两个是一起的,为什么帝君只见储修一人呢?” “这是帝君的决定,我们无权置喙。”虞文康沉声说道。 时又宁笑,“也许帝君的决定更改了呢,要不您去问问。” 耍无赖谁不会啊。 只要对方不动粗,她就坚决不挪脚。 “嘿,我说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啊!”虞文康没说话,逐萦率先不高兴了。 他黑着脸瞪着时又宁,显然还未刚才的事情不高兴。“我们帝君说一不二,你不要在这里耍赖啊,否则别怪我打女人。” “那你真的很棒棒哦。”时又宁也不恼怒。 “啧,看来你真的打算非暴力不合作啊。”逐萦一脸狰狞,捏着拳头上前,示意吓退时又宁。 储修终于缓缓抬眸。 他冷冷地斥了一声:“退下。” 逐萦并虞文康及邹云云都楞了片刻,这语气和威严实在是太像他们帝君了,让他们忍不住的想听话。 于是,三人齐刷刷后退一步。 时又宁却蹙了蹙眉。 现在的储修给她的感觉有点陌生,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而且还不是他曾经有过的性格。 她仰头去看他的眼睛,储修察觉到时又宁的视线,回应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你先跟着邹云云去休息,我一会儿就去找你。” 他知道时又宁担心自己,“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 也不会让你有事。 他一开口说话,好似又变回了之前的模样。 “你自己真的可以吗?”时又宁还是有些不放心。 储修点头,稍使劲握了握她的手,随之放开:“别担心。” 然后他对邹云云道:“照顾好她。” 邹云云不敢不应。 时又宁跟着邹云云走另外一条路,即将拐弯的时候,她猛地回头去看储修,见储修依然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 看到她回首,他扬起一抹笑容。 时又宁下意识勾了勾唇角,待回首之后,唇角的笑意渐渐隐去,她总觉得储修应该是知道了什么。 他的感知向来准确,从刚才开始他就很不对劲。 可…… 储修并不想让她知道。 时又宁无意识的抿紧唇瓣,心里有那么一点不舒服。 待时又宁和邹云云的身影消失不见,储修才背着手对虞文康点头,“走吧。” 手心还残留着柔滑温暖的气息,储修轻轻捻了捻手指,眼底闪过碎光。 虞文康与逐萦互视一眼,眼中都带着惊疑不定。 这小子怎么忽然之间气场这么强了呢! 反客为主啊。 又走了约莫五六分钟,三人来到一处普通的房间前。 “请进吧,帝君在里面等你。” 虞文康说道。 储修上前,推开那扇古拙的门板,里面果然别有洞天。 花木扶疏,流水潺潺,凤蝶飞舞,琴音袅袅,热闹非凡。 储修分花拂柳,顺着琴音一路前行。 不多时,便见一小亭,亭中软榻上倚靠着一个男人。 他身后站着一个侍女,尽心地揉捏着他的肩颈。腿边跪着一个侍女,小心地给他捶腿。亭中心摆放着一架琴弦,一个侍女浅笑侍弄,点点琴音从她手下泻出。 挺懂享受啊。 “来了。”帝君懒洋洋地睨了储修一眼,闲散地开口招呼,“别傻站在那里啊,过来听听这首曲子如何,这是本君新作的,还没让别人听过呢。” 话语之间亲昵地仿佛他们两个人非常熟悉。 储修依言坐在两外一处软榻。 “需要人伺候吗?”帝君的做派,好似真的在请好友前来赏曲聚会。 储修摆手,“没这个兴趣。” 帝君摇摇头,不赞同:“不懂得享受啊。” 他说着,身边凭空又出现一个侍女,娇俏可人的女孩儿端着一盘晶莹剔透的葡萄,殷切地一颗颗剥了皮,送入帝君的口中。 储修始终沉默,如同在欣赏一出闹剧。 之后,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听完了缠绵悱恻的曲子,吃完了多汁甜蜜的葡萄,饮完了清透如水的琼浆。帝君终于觉得无趣了,他挥手,宽阔大衣袖将几个侍女全部卷入其中,原本有些拥挤的亭子瞬间变得有些空荡。 “这么沉的住气?你难道没有问题想问吗?” 帝君不满意储修这副不知可否的态度。 他喜欢戏弄别人,尤其是喜欢看到别人越是挣扎越是沉陷的绝望表情,他以为储修也会如此。可对方太过平静,这让帝君的期望落了空,实在可恼。 “你希望我问什么?问了你就会如实回答吗?”储修说道。 “当然。” 帝君摊手,一脸真诚。 “你是谁?”储修问他。 帝君拍着腿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很久很久才终于停了下来。“我是谁?” “我是神族帝君。” “你不是他。” 储修无比确定,“他现在在哪里?” “他在哪里?”帝君又笑,他终于不再斜躺在那里,而是直起身子,乐不可支地对储修道,“他在哪里,你不是比我清楚吗?” 话未说完,帝君忽然动手。 储修坐在原地,岿然不动。 对方的手迟迟未能落下,无形之中,应是有什么力量阻止着他,他与那股力量僵持许久,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帝君泄气的嘟囔,“没意思,实在是没意思。” “看来,你的确不能亲自动手伤人。”储修勾了勾唇角,“这就是你占据了帝君身体,却只能龟缩在这方寸之地麻痹度日的原因吧。” “你很得意吗?” 帝君也不恼怒,他重回之前闲适无害的状态,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呢?你百般计算之后,可曾想到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我且告诉你,不管是现在,还是两千年之后,你都没有机会。” “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是嘛。”储修低应了声。 帝君懒洋洋地吹了吹手指,“上一次我费尽心机都找不到你,这一次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 “如此,你便亲眼看着吧。” “好,我拭目以待。”储修笑了笑,“那么,我能走了吗?” “当然。” 帝君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中。 在储修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时间,他就感受到了他的气息,然这个气息过于薄弱和渺小。亲眼所见之后,他当然知道储修身上有着禁制,这道禁制把真正的神族帝君锁在这具身体中。他当然能够轻而易举地解开这道禁制,可他偏不。 帝君就是想看看,等这个人真正醒过来,面对这副场景,该是如何的表情。 肯定比现在这副讨人厌的模样有趣的很。 储修推门出去,逐萦已经离开,虞文康正等在外面。 “带我去找时又宁。”他说道。 虞文康依然前面带路,他忍耐了片刻,还是问道:“帝君找你所为何事?” 储修听着这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看着这个男人,不禁猜测他是否知道里面的帝君早就换了芯子。 现在应当是不知道,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知道。 他的忠诚毋庸置疑。 否则也不会始终围在他的身边。 奈何,这副忠诚现在没有用对地方。 “你以后会知道的。”储修如是说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虞文康没有再问。待将人送到时又宁的住处,他设置了几个小禁制之后,便急匆匆离开。 时又宁听到声音,连忙来开门把储修迎到屋内。 “怎么样,你没事吧?” “我没事。”储修任由她牵着手来到桌前,接过她递过来的水杯,在她殷切的目光之下,浅浅的啄了一口。 “别这样,我真的没事,一根头发丝都没少。”储修失笑。 时又宁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她忍不住锤了他一拳,“笑什么笑啊。” “我真的很担心你,就算你和神族有牵扯。他们十大战将都护在你身边,可谁知道这个帝君是什么来路啊?”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不知不觉就改变了。 比之前更亲昵一些。 “你看我紧张的手心都是手汗。”等待最让人心焦,因为她不知道储修会遇到什么,也无法猜测。总想着,万一他有危险呢。他是因为她才失足来到这里,他万一真的受了伤,她一定会非常内疚。 又或者储修本身在神族有一定身份,帝君找他是为了让两个世界的他相识。待他重回高位,适应这里生活,不跟她回去现代怎么办? 杂七杂八的想了许多,越想越不能平静。 时又宁一直在房内转圈圈,直到听到储修脚步,亲眼确认他没事,那颗飘飘荡荡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不是,你怎么还笑啊,你这小警察怎么回事啊,能不能有事说事,总是笑个屁啊。”时又宁气呼呼的说道。 她怎么没发现这小警察有时候这么欠揍啊。 “我有点高兴。” 高兴于时又宁原来这么在意他。 不过,对上时又宁嗔怪的眼神,储修把后续的话咽了回去。 “神族帝君是假的。”储修开口,把刚才的事情告知于时又宁。 时又宁目瞪口呆,“他被人夺舍了?” “可什么人这么厉害,能夺舍一族帝君?”对人类修士来说,夺舍乃是罪孽,有违天道,一旦犯下,将永生永世都不被天道认可,哪怕将来功法能力再高,都没有渡劫成神的机会。 在神族应该也是如此。 更何况,越是能力高强之人,就越难被夺舍。 “不好说。”储修也猜测不到,到底什么人能做到这个地步。 真正的帝君或许知道。 储修想到那个冰冷的毫无情绪的男人。 “刚才,我们两个分开的时候,你是怎么回事?”时又宁不会弄错,方才的那股气息,确实不像储修。 刚才? 就在刚才,在那个假的帝君洞府跟前,那个冰冷的男人与他进行了一次沟通。 兴许是怕被发现,抑或其他原因,沟通非常短暂,他只告诉储修这位帝君不能无缘无故伤害别人性命,因此让他不要害怕。 储修并不害怕。 他甚至在想,如果他的身体受了重伤,他是否就能重回灵体状态。 如此,才能不给时又宁拖后腿。 “不能无缘无故伤人性命。”时又宁沉吟了一翻,“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设。” 顿了顿,她又道:“你说,仙界仙帝找上我们,为的又是什么?” 神界这边奇奇怪怪,看样子准备把他们圈养起来。 储修摇头,“为了对抗神界?” “我刚问了邹云云,他们两界之前现在的关系还不错,虽然偶尔有小摩擦,但不至于像之前所说的那样,倾尽全族力量进行一场战斗。”时又宁说道。 两千多年的世界,隐藏了太多难以预料的事情。 他们来到这里,也不知是福是祸。 “这样的话,那近期应该会发生一件让两族之间彻底决裂的事情。”储修沉吟片刻,“现在距离六道混战还有多久?” “不到一年的时间。”刚才她拉着邹云云稍微问了点事情,把现在的时间和背景都打听了清楚。 她曾经看过的书虽然对六界的描写非常模糊,但那个爆发大战的时间点却十分清楚。 “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里。”储修说。 在这位帝君的势力范围下,他们两个什么都做不了。 “你的意思……我们要阻止六道混战吗?”时又宁惊奇出声。“就凭我们两个怎么可能阻止的了?” 不能因为穿越就把自己当救世主啊。 得认清自己的能力啊大哥。 “怎么会?我们阻止不了。” “正是因为阻止不了,我们才得离开这里。”储修有预感,他们的到来非但无法阻止历史的进程,或许还会加剧,甚至是恶化。 真正的六道混战结果,并没有那么惨烈。无论是神仙妖,还是人魔冥,都留下了足够的薪火。 可…… 这一次呢。 按照既定的走下去,恐怕会让史书上所写的成真。 第八十三章 找到你了 话是这样说,可应该怎么离开呢? 储修沉吟片刻,道:“找莫齐吧。” 周围瞧着没人,可暗地里的守卫一个不少,凭借他们两个现在的能力想悄无声息地离开,着实有点困难。 只能借助外力了。 “对,我还有一个免费的爸爸呢。” 时又宁还有心情开玩笑。 顿了片刻,她隐去唇角的笑意,“不知道莫齐有没有找到时又安。” 找到时又安,先搞明白他们为什么来到这里,再想办法回去。 九尾天狐能力强悍,几能通天,只是找个人而已,可谓是手到擒来。 更何况这两千年后的来客身上还带着他一只眼睛。 更甚至,他那千百年来都无人问津的竹林小屋,连着造访了两派人,神族那三个更是将他新认的小女儿给带走了。 小姑娘瞧着挺精明,心思却如此单纯好骗。 她真以为他平白无故给她补齐一双眼睛是因为看不惯吗?只不过想控制她监视她罢了,从此,她所看就是他所看,除非他亲自接触,否则她永远也逃过不开他的禁制。 他的双眼也不是那般好拿的。 即便小丫头无辜,可谁让她先祖作孽呢。 现在…… 他先把另外一个残缺小姑娘找到,接下来就是整个时家了。 莫齐可不是什么好妖,他有本事坐稳妖王这个位置,凭借的可不仅仅是天狐一族的强悍。 更多的是他够奸诈、够狡猾、够狠毒。 枯枝败叶、尸骨遍地、血雾弥漫的鬼森林,向来是可进不可出,据说这里面沼泽遍地,妖鬼横行,魔魅四出,是六界都不管的法外之地。 被各界驱逐厌弃的一些极端危险分子长期蛰伏在此地,早已经适应了你死活我、你争我抢的打斗生涯。他们分为好几拨,暗中窥伺着这个闯进来的男人,盘算着怎么才能把他独吞。 新鲜的血肉、浓郁的灵气、身上价值连城的装饰,无不在挑逗着这些人的神经。 有只暗妖说那是妖王,最好不要惹。 可……谁在意呢。 要是真的妖王更好! 他们一举将他拿下,不禁可以分食他的身体,还能羞辱整个妖族。 在这种地方生存久了,他们早就没有了神智,只想杀戮、进食。 莫齐不知何时变出来一把凉扇,配着他一身浅青色的书生装扮,倒是有几分相得益彰。 他一边走一边摇,闲庭信步、仪态万千,不像是走在阴诡的林间小路,倒像是那人界高中了状元的寒士,志得意满地走着通向金銮殿的康庄大道。 从神情到姿态都写着:快来揍我。 如他所愿,几乎是下一刻,周围立时变得鬼影憧憧。一个又一个地鬼魅妖物朝他袭来,他点着手指数数,吆喝,竟然有上百只。 可惜了了。 他甚至都不需要动,九只似火的小狐狸甩着九根尾巴,跟小炮弹似的嚎叫着冲了出去。 逮着谁就要谁,妖不死不松嘴。 已经很久没有东西前来找死,这九只小崽子早就饿的嗷嗷叫。现在撒欢了似的,简直像入了米缸的老鼠。 莫齐依然扇着扇子,朝着目标而去。 间或有凶悍的妖物冲过狐狸阵,提着大刀砍上来,他浅浅一笑,眸光微转,对方的刀不知不觉就转了方向,直直的朝着自己心口上插去。 黑色的血溅出半米高,莫齐嫌弃的直皱眉。 如此一路行来,待走到时又安身边时,一切鬼魅魍魉全部消散干净。 听到脚踩枯叶的声音,时又安睁开眼睛。 看到是莫齐,她美眸轻轻一转,凝上几丝冷意。 但很快冷意散去,她转回眼眸后重新闭眼。 “啧,真可怜啊。” 莫齐蹲下来,下巴杵在凉扇上,“时又安?” “果然是双胞姐妹,简直长得一模一样。不过你倒是比时又宁强一些,至少两只眼睛健全。”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抚上她的左眼,轻薄的眼皮下面眼珠微动,熟悉又让人悸动。 果然是他的东西。 “以无情入道?” 这两姐妹实在是太有趣了。 时又安再次睁开眼,凝眉看着莫齐。确实是她所认识的面貌,妖王莫齐,然面前这个一身白衣,气质姿态更风流妖冶一些。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唇角还带着血渍,抿入口中有些难言的苦涩,时又安眉头皱起,“你说什么,时又宁怎么了?” “咦?” 莫齐诧异,“你不知道她同你一起来了吗?” “她可是知道你在这里哦。” 时又安终于开始紧张,她猛地挣扎,穿在身上的七根铁链瑟瑟作响,把她使劲的往棺材里压去,她努力扬起上身,怒视着莫齐,喝斥:“你把时又宁怎么了?” “莫齐,我警告你,我怎么样都可以,但是你绝对不能伤害时又宁,否则我一定杀了你,绝对杀了你。” 时又安简直气急,在被莫齐背叛,用她的身体替换时屏儿时,她都没有生气。 可现在,他刚才说什么,两只眼睛健全,时又安不敢想像他对时又宁做了什么。 “莫齐你这个王八蛋,听到没有,把我妹妹放了。”乍然生气,时又安甚至忽略了莫齐脸上的怪异。 他啧啧称奇了两声,“你不是以无情入道吗?应该灭情绝性才对啊,心里还记挂着亲人,这样很难真正跨入大道哦。” “我他妈的要你管。” 因为她的挣扎,身上被贯穿的地方再次潺潺流血,瞬间湿透了早已经染红的衣衫。 “不需要自我介绍,就能叫出我的名字——怎么,你之前就认识我?”莫齐笑眯眯地瞧着她做困兽之都。 “而且,我可没有对时又宁做什么坏事哦。相反,她本来只有一只眼睛,乃是地地道道的小残疾。是我给她用无根之水炼化了一只眼睛哦。” “还有还有,她认我做了爹爹,她是我的干女儿——那么,你是不是应该也喊我一声爹爹啊。” 莫齐喋喋不休,脸上全是兴味。 “来,叫声爹爹听听,好听了我就把你放出来。” 时又安:“……” 她深吸一口气,把心底的焦灼压下去。 然后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看着面前这个男人。 半晌之后,她冷笑两声,嘲讽道:“一只扁嘴畜生也想做我爹,你配吗?” 第八十四章 快求我救你 第10章 “嘿,你这小丫头,嘴巴怎地这么毒。” 无端端被骂,莫齐也不恼,在他看来,眼前的小姑娘是只虚张声势的小老虎,他伸手戳戳她染血的琵琶骨,笑着问道:“说说,怎么弄的啊?” 时又安疼的浑身一抖。 然后彻底冷静了下来。 她抿紧唇瓣,靠在棺材壁前。嗯,对,时屏儿的待遇完完全全复制给了时又安,且在这阴森恐怖的鬼森林里,建造了一处坟墓,以五行八卦镇压,凭借时又安自己的力量,永生永世都没可能挣脱。 只是没想到时又宁会跟着她来到这个鬼地方。 怪不得当时她忽然感觉一阵心悸,想必应该是时又宁取了心头血来寻她踪迹。 思绪不由回到半日之前,她与莫齐闯时家秘地,尚未发现莫齐尸身所炼制的血池,就感受到身边之人的气息陡然变得尖锐。莫齐告诉时又安,他感受到了血池的具体方位。 时又安相信他,毕竟这件事的受益对象是莫齐,他没必要说谎。 却万万没想到,莫齐这个人——不,这只妖精竟然是个蠢到家的恋爱脑,简直活该他两千多年前被人剜眼被人炼化。 回头想想她还曾同情于他,还曾因为这件事而愤怒,时又安真想冷笑,或者回去狠狠甩自己一巴掌。 与虎谋皮尚且有机会全身而退,与一个蠢货共事,可谓是坑自己没商量。 莫齐并不关心如何唤醒他全部神魂,他急切的带着时又安,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时屏儿的身边,以自己为契,以时越、时长林三人的生机为引,以时又安为果……硬生生打通一道时空通道。 时又安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骤然出现的黑洞摄入。 再回神,已经身陷囹圄。 她甚至连时屏儿的具体面貌都没看清楚。 至于莫齐一缕幽魂,也应该早就消散在天地间。 所以……眼前这个男人,时又安在这一刻,非常清晰的产生了一个认知,这位是两千多年前的莫齐,实实在在的妖族妖王,一只九尾狐狸精。可这依然改变不了,他在时又安心目中的形象。 蠢。 “啧,你这什么眼神啊,我说你这小丫头是不是不想出来了?”小姑娘的眼神如有实质,明晃晃地写满了对他的蔑视,莫齐简直笑的不能自已。 这么明目张胆的看不起他的人,基本上已经没有活着的了。 “你妹妹可是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而且还是她请求我来找你,她很担心你哦。”不过,莫齐决定原谅她,谁让这小丫头也算传承于他呢。 “你不相信?” 莫齐笑,这个姐姐的戒心比妹妹强多了。 她平静下来之后,无论他说些什么,她都不怎么搭理。 “行吧,给你看证据。” 莫齐抬起手掌,掌心凝气一撮火焰,火焰越涨越高,竟是在这阴森低矮的墓室中形成了一道火焰墙,墙上人影绰绰,连声音都极其清晰。有点……像看九十年代的大幕布电影。 从时又宁与储修跟着莫齐离开狼族领地开始,到她将一切和盘托出,得到莫齐赠送的眼睛。甚至后面,先后两拨人造访竹林小屋,第二拨人带走了他们。 影像便截止在了这里。 “神族的人带走你妹妹,神族帝君行事瞧着公平沉稳,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你妹妹落入他手中,恐怕会凶多吉少哦。”莫齐说道。 “他们并非冲着时又宁而来。” 虞文康,时又安自然是认出了他。 当初想要谋取储修的身体时,就和虞文康打过照面。也曾猜想储修是神族人,倒是没想到这么源远流长。 “小丫头,你不了解这里的格局,瞧不出对方的套路。本座可以很明白的告诉你,那帝君就是冲着你妹来的。”莫齐摇摇手指,“只要你求我,我就替你去救她。” 时又安睨他一眼,“你不是认她做了干女儿吗?” “你干女儿有难,你不应该救吗?怎么是替我救人呢?” 她冷冷一笑,“你也说了,我以无情入道,如果心中依然有情,便很难真正进入大道。所以,我刚刚把亲情摒弃了。” 莫齐:“……” 他有点生气啦。 伶牙俐齿善于诡辩,还不上套。 他磨着牙,“行,你既然什么都不告诉我,那别怪我不客气了。” 莫齐双眸瞬间漆黑如墨,他定定的看着时又安,眼中如有旋涡,似要把时又安的神智完全吸出。 时又安与他对视。 一秒,两秒,三秒…… 她最终开口,道:“没看出来,你原来不但蠢,还挺逗。” 日哦。 莫齐非常生气啦。 一天之内,两次魅术失效,这小丫头片子……他有点想打女人啦。 他扭过头去,静默呼吸三秒钟,重新换上悠闲又风情的笑,“行吧,既然你求我,我就勉为其难把你救出来。” “不需要,谢谢,拜托你赶紧走。”时又安不为所动。 莫齐笑的脸都僵了,“不,我偏要救你。” 他手上折扇朝前一划,七根锁链齐齐断裂。没有了这些锁链的支撑,时又安跌坐在棺材低,低低喘息了好一会儿。 莫齐把她捞了上来,一边朝她体内输送妖力,一边将她琵琶骨与手腕脚腕上残余的链条拔出来。 时又安脸色惨白,止不住地浑身颤抖。 瞧着怪可怜的。 哼,让你不求我。 莫齐气呼呼地,就是不给她止疼,钝刀子磨肉似得一点一点移动链条。 然她把嘴唇都咬破了,却始终未曾呼痛,当然也不会朝着求饶。 真是倔。 倔丫头一点都不可爱。 莫齐快速点了时又安几处穴道,封锁了她身上的五感,时又安只觉身体一轻,无论是疼痛还是其他一切,她都感受不到了。 看不到,听不到,闻不到,触也触不到…… “这一点疼我忍得住,你不需要封我五感。”她说道。 顿了片刻,她想,就算是投桃报李吧。 把一切和他说。 当然,鉴于莫齐这种恋爱脑蠢货,哪怕他知道未来的一切走向,待见到时屏儿的时候,恐怕依然会奋不顾身。 所以,说不说其实没差别。 她所知道的要比时又宁多了许多,听着听着,莫齐差点把人扔出去。 此时他正抱着她往鬼森林外面走,听到她说,他奋不顾身的爱上了时屏儿,所以丢下了妖族千千万个生命,跟着时屏儿离开了,因此导致妖族在六道混战中,几乎处于被动挨打的位置。 莫齐:“……” 什么玩意儿。 不,这绝不是他。 第八十五章 通信 第11章 莫齐发出灵魂拷问,“你该不会是看我不顺眼,故意编造这些埋汰我的吧。” 时又安:“您想多了。” “我至于拿一身伤口来埋汰您吗?” “当然,这些你可以选择不信。当初我与您——与您之后的灵魂签订契约,为的是帮他找寻身体拿回妖丹,现在他单方面毁约且已经散形,我和他之间再无牵连。现在,是您救了我出来,一报还一报我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您,之后该如何选择,最终是个什么结果,那都是您自己的事情了。” 时又安说的明明白白,时家她还是要毁,如果这个妖王能从源头上掐灭时家的崛起,那是最好不过。可他恋爱脑过于严重,时又安觉得不太保险。所以待她回去之后,如果时家尚屹立,那就由她亲手来灭。 只不过,再不会受莫齐钳制而已。 莫齐一脸郁气,“你认识的那个莫齐绝对不是本座。” 哪怕来十个女人,他也不可能为了她们变得这么蠢,这么的丧失判断能力。 时又安不置可否。 轻而易举地走出鬼森林,又如来时那般,缩地成寸直接回到了竹林小屋内,莫齐把时又安安置好,就在一旁生闷气。 一定有哪里搞错了。 可…… 若不是中间出了变故,他不会被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小家族镇压,还以那些惨烈的方式。 其实,莫齐更愿意相信,这姐妹两个一定是其他五界派来搞他的细作。 然而,她们身上的那双眼睛,他更不可能感应错,明明晃晃昭示着,它们就是属于他。 真是烦妖。 烦到莫齐想变回本体跑到山巅上嚎一阵。 不过抹不开面儿啊。 毕竟他可是堂堂正正的妖王,怎么能学狼族那些动不动就四处乱嚎的小崽子呢。 哎,郁闷无处排解。 莫齐正烦恼,时又安从竹屋内走了出来,她稍微拾掇了一番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柔弱。而且这里灵气非常充裕,自从离开鬼森林开始,体内灵气就开始自动运转,在丹田处凝结旋转,若非身体遭受重创,她现在应该可以直接突破一直卡了两年多的境界。 她小心请教:“我妹妹被虞文康带走了,我得去找她,您能够告知于我神族具体方位。” “你一个人去?”莫齐立马收起脸上恼色,恢复风采翩然的模样。 时又安点头。 她从来都是靠自己,也习惯了靠自己,且唯一相信的人乃是时倾。当然,她也曾信任过莫齐,奈何被背后砍了一刀。 “本座发现,不论是你还是你妹,抑或者是那个叫储修的年轻人,都有些傻大胆。这算是你们这些后世人的共同特征,还是说你们从本质上瞧不起我们?”莫齐简直要给这小丫头鼓掌了,孤身闯神族,就连他都不一定全身而退。 时又安看了他一眼。 她觉得这个妖王脑子真的有问题。 她只是问问具体方位而已,也没说直接闯进去。想救人自然要徐徐图之,起码要闹清楚神族盯上的是储修还是时又宁吧。 就这脑子,活该被时屏儿玩弄。 从她的眼神,莫齐知道自己又被鄙视了。 他有点生气,可随之想一想吧,这小丫头也没错,毕竟她经历的事情确实会让她产生固定认知。如果想从根本上改变她的想法,那就得必须让她重新认识他这个人,好教她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的聪明、睿智、伟大、能干…… 凡世间所有美好词汇都不能形容他之一二就对了。 莫齐这么想着,颇为自得地撩了撩头发,他努力翘起嘴角,笑着说道:“行吧,你想去就去,神族所占城池大小约三千个,帝君直辖军队约有百万,其下设十大战将百大军长……” 莫齐娓娓道来,向时又安展现了一个她不曾涉猎过的神族画面。 良久,她道谢:“多谢。” 她起身欲告辞,莫齐却忽然笑着道:“你不想现在和你妹妹通通话吗?” 时又安瞬间坐回石凳,她几乎是立刻说道:“想。” 她对上莫齐讳莫如深的眼眸,脑中形成了一个猜测,她问道:“你在她那只眼睛上做了手脚。” “啧,说话不要那么难听。” 莫齐不赞同做手脚这个词,“宁宁好歹也是我新认的干女儿,她的安全我肯定放在心中。我炼制的眼睛自然是世间最好的东西,当然,偶尔也能拿来通通信。” “你们身上各自有我一只眼,只要你们存在于现世一天,我就能感应一天。” 他说这样说,时又安就越肯定,她咬咬牙,却也不能斥责。 人之常情,对一个初来乍到说自己来自于后世的人,的确不可太过信任,也应该采取手段监视利用,换做是她她也会这么做。 时又安深吸一口气,“嗯,那么烦请妖王与时又宁联系。” “上道。”莫齐再次觉着,姐姐比妹妹聪明多了。 如上次一样,他在水杯中挑起一滴水珠,水珠在手心高速旋转,再以狐火炼化,形成了一个与时又宁左眼眶中的眼珠几乎一样的水晶珠子。 遥远的神族境地,时又宁觉得左眼微热。 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延展开去。 她稍稍一愣,竟然看到了妖王那张惊艳绝伦的脸,她张张唇,有点不可思议。 紧接着就看到了时又安。 “姐姐。”她低低喊了一声。 “又宁。” 自水晶珠子中,时又安也看到了时又宁,她整个人被框在珠子里,小小的一个,不过脸上错愕的表情却十分清晰,瞧起来竟然有些软萌。 “长话短说,我没事,你且在神族稍待,之后我会想办法去找你。”时又安快速交代。 她主要是怕时又宁处于监视之下,有些话不可多说。 时又宁连忙摇头,“不行,你不能来,这里很危险。” “储修说现在这个神族帝君并非是真正的神族帝君,这件事情很奇怪。姐,这件事情,需要妖王查清楚。” 莫齐坐直了身体。 原本不置可否的表情也换成了凝重。 什么叫神族帝君并非是真正的神族帝君? 刚要问清楚,时又宁那边说有人来了,莫齐指尖一拈,掐碎了水晶珠子。 水滴自指尖落下。 莫齐眉心蹙起,“看来,本座应该先去仙界探探口风啊。” 第八十六章 很美 莫齐指端敲了敲石桌,表情有一瞬间凝重,片刻后,他扬唇一笑,管它神仙两界到底打什么主意呢,既然他现在介入了,他们谁都别想那么顺利的如意。 他点点时又安,“行了,你也不需要担心,只有要我在那小丫头的命丢不了。” “我出去一下,你在这里好好养伤吧。” “我与您一起去。”时又安忙说道。 莫齐不乐意,“不用,就你这病歪歪的样子,功力又低微,跟着去了反而扯本座后腿。” 时又安:“……” 行,您倒是从来不嫌弃时屏儿拖您后退。 她没再坚持,待莫齐离开之后,她略略调戏,确定自己身体并无大碍,决定自行离开,先去时家看看。 看看两千年后归来的时屏儿会如何对付现在的时家。 她又凭借什么打开的时空通道? 时屏儿既然有这种能力,她完全可以在现代称王称霸,把曾经属于她的一切都重新夺回来,但她偏偏没有,反而回到过去。 所图到底是什么? 与莫齐断开联系的时又宁,一脸忧愁,也不知道依赖于莫齐这个选择是对还是错? 还以为莫齐当真如他所表现的好相与,却原来不是,所谓的好心送给她的眼睛,竟然只是为了监视她。 想想也是,有能力统治一界苍生,怎么可能真的是个傻白甜呢。 是她先入为主把他想的太简单了。 储修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必多虑。 门外,邹云云在叩门,时又宁请她进来。 “有什么事情吗?”时又宁问道。 邹云云笑着说道:“两位贵客初来乍到,帝君吩咐奴婢带着两位在樊城转一转,晚上会有专为两位接风洗尘的宴会。” 得,看来走到哪里都避免不了一些中华传统。 时又宁想说,他们两个可并非自愿来神族做客,然而这话说出来挺没意思。邹云云笑容可掬、礼貌周到,倒是没有了后世得盛气凌人,因此时又宁也不好板着脸以对。 她笑了笑,“那麻烦邹姑娘了。” 她说什么,储修都没有意义。 如果可以,他必定是寸步不离她左右,只不过邹云云待了婢女,婢女手中捧着繁复得衣衫,看来是要为时又宁换衣服。 储修自觉走出门外,他背着手站在门前。 这里对他来说应该是陌生得,他得潜意识却又觉得这里得花草树木都十分熟悉。 迷迷糊糊走到现在这一步,他的人生好像总是被别人摆弄,之前是围绕在他身边的虞文康等人,现在呢? 现在连是谁在背后推动都不知道呢。 隐藏在身体——储修以掌覆在腹部,丹田这里,他的灵体重回身体之后,之所以一丝灵力也难凝聚,皆是因为这里的封印。本该蕴含着自体灵力的地方,却被层层烟雾包括,这里会隐匿着什么呢? 除了那曾经见过的储修一号和储修二号,不作他想。 他们两个分别是谁? 其中瞧着冰冷无情的那位——储修想着,或许就是消失不见被人取代的帝君。 另外一位呢,暴虐、戾气,浑身上下满是邪魔之气——这么一个特征明显的人,储修同样有猜测。 只为何两人会纠缠在一起? 一切好似又回到原点,两千多年前的六道混战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界之主缘何最后会搅和在一起,出现在他身体内。 那他的存在靠的又是什么? 储修不敢想,若将来有一天,那两位破体而出,独独留下这具躯壳,那还会是他吗? 灵体时期的多变让储修心有余悸。 那一幅幅嘴脸,到底那一面是真正的他? 门“吱呀”从背后打开,储修收敛一切情绪,缓慢回身,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孩站在那里,美的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 兴许是曾经眼盲,时又宁甚少装扮自己,她总是随便把长发用黑皮圈拢起来,身上衣服也多简单舒适为主,更是为了方便打斗,她总是穿各色各样的长裤,极少——至少储修从未见她穿鲜丽的衣服,也从不曾描眉画目。 可储修知道她很美,也曾经以手丈量她腰间维度。 那些虽非他性格能够做出的事情,然一切却深深印刻在他脑海里,他有时还会讶异,为何在回归之前的他会那么冷淡,他怎么会对她的一切无动于衷。 至少此时的他绝对不会。 对上储修呆愣的眉眼,时又宁不自在的扯扯裙子,“很丑吗?” 她从二十岁之后,就没有穿这种鲜红的衣服了。 其实,在她的同学们都穿着老气衣服来彰显自己已经长大时,她却始终喜欢鲜艳明亮的色彩,而那个时候她也很适合。 现在嘛——穿着红艳艳的裙子,时又宁觉得自己有点丑,毕竟这张脸真的不年轻了。 “不……很漂亮。”储修清了清嗓子。 “真的?”时又宁不太自信。 储修点头,眼神真挚无比。 时又宁这才信了,她跨出门槛,直接跳下台阶,结果不小心踩到拖地的长裙,身子一歪差点摔倒。 储修忙伸手扶住她。 时又宁尴尬地扯扯唇角,“裙子也太长了点吧,嗯,不实用。” 邹云云轻笑,说道:“穿一会儿就习惯了。” “我就说嘛,您这样真的很美,刚才储公子可都看直眼了呢。” 储修:“……” 他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呢。 时又宁没接话,转开话题道:“等会儿麻烦邹姑娘带着我们四处转转了。” “不麻烦。” 邹云云扶着时又宁走在前面,一面走一面与她介绍周遭风景与特色建筑,储修跟在两个女人后面,眼神始终落在时又宁身上。 如有实质的眼神让时又宁颇不自在。 那种她不可控的感觉再次浮上。 这座城门口不能烙下名字的城市,邹云云介绍说其实叫樊城,还说他们三千多个州城都不写城门名,若有紧急情况,这些神池可以直接进行交换。 交换? 邹云云说道:“对,每座城市下面都有四座地缚灵,无事时它们处于昏睡状态,一旦外族来袭,它们就能迅速醒来,各自背负着其负责的城池进行排阵。” “我们神族人人可兵。”邹云云骄傲地说道。 时又宁:“……” 所以你们才被天道劈的最惨啊! 第八十七章 魔族来袭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他们真诚的喜爱着这座城市,崇拜着他们的帝君。 邹云云同样如此。 她几乎每隔几句话都会pick他们帝君一次,且每次都在宣扬他的丰功伟绩,譬如这三千座城市,他们帝君规划的,这里的每一道风景,他们帝君建造的。他们神族本来处于贫瘠之地,现在呢,处处繁花似锦…… 时又宁:“……” 合着他们神族帝君乃是万能,而这些熙熙攘攘的子民全都是吃干饭的。 邹云云的状态特别像他们现世那些追星的小粉丝,只不过更狂热一些而已。 时又宁觉得挺神奇的。 只是不知道,他们崇拜的是之前的帝君,还是现在的帝君。如果崇拜的是之前那人,那他们如果知道了帝君早就换人了,会怎么办呢? 邹云云还在滔滔不绝,储修停下脚步,他抬头望向远方的天空,黑压压的天幕低垂,云涌风翻,洋溢着不祥的预兆。 时又宁回眸,“怎么了?” “又宁,到我身边来。”储修眉心微蹙,“魔族的人来了。” 魔族? 这才一天,大家轮番着赶趟出现啊。 时又宁随着他的目光抬眸看去,“没有任何魔气啊。” 至少她的双眼没有看出任何异常。 刚才邹云云不是说了吗,神族的防护大阵特别厉害,对于阵法她只懂个皮毛,可既然邹云云都这么说了,那就不应该有魔族能够随意的潜入。 “只是普通的天气变幻吧,你看,这些神族的人都没有任何表示。” 时又宁说道。 邹云云发现身边两人掉队,回转身来,略带着疑惑:“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储修指着越来越近的黑云,“魔族来袭,你没看到吗?” 邹云云不置可否:“我们神族地界天气向来如此,你不必多虑。” 储修扬眉。 这些人都这么自信吗?过于盲目自信往往会害了自己。 他也不争辩,只拉着时又宁后退几步,与邹云云拉开距离。 邹云云正想说他小题大做,便感觉背后袭来强烈的罡风,她下意识的就地一滚,耳边长发被削落在地,被风卷起来又扑到邹云云脸上。 她尚茫然,民众已经大乱,不断有人倒地,身上鲜血潺潺留下。 反应过来的人已经丢下手中生活物品,换作战斗用的武器。 可惜已经太晚,魔族来势汹汹,且毫无影踪更无魔气,他们看不到摸不到,任由那些看不清的魔人一刀又一刀的收割他们性命。 流金飞起,化做一柄匕首,时又宁立时隔断身上长裙,她拉着储修,把人挡在身后。 “左边。”储修出口。 她全然相信,伸手去格挡,金属相撞的声音响起。 “往上三寸,刺。” 匕首往前一送,有黑色的血染上。 “退。” 两人急促后退,身前地砖被劈开一道裂口,力道之大足以将时又宁拦腰砍成两半。 时又宁微吐气,储修拉着她转身就跑,身后的人似乎紧追不舍,定要把他们两个斩落。 周围已经尸体满地,时又宁间或问储修:”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怎么能掩藏魔气呢? 且如此庞大的队伍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进入神族腹地,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储修摇头。 这些魔人在他眼内全犹如透明,他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其实也与人并无两异,当然也有一些奇形怪状,但大部分都很正常。 只是他们神情狠辣,收割生命的动作利落干净,鲜血也不能让他们的情绪有所波动,这就是魔人。 他们没有同理心同情心,杀戮对他们来说,是兴致所至,是生存之道,他们对生命毫无畏惧之感。 虞文康、逐萦等人赶到,场面终于得到了一定的控制。 “地缚灵怎么毫无反应?”邹云云也并非无能之辈,否则也不会伺候在帝君身边。经过最开始的慌乱,此时的她已经足够冷静。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这场战斗非常惨烈,魔人不过上千人,却屠杀了神族近两万民众,鲜血将地面和墙壁染成红色,辩驳的血色落在众人眼中,刺痛了所有人的眼。 “该死的魔人。”逐萦跳脚,狠狠的踩碎了脚下魔人的尸体。死亡之后的魔人自然无法隐身闭气。 “竟然敢挑衅我们,我这就去请示帝君,我要带着人把这笔血债讨回来。”因为愤怒,他的脸颊在不断抖动,这让他看起来十分狰狞可怕。 虞文康拉住他。 逐萦猛地甩开手:“虞文康你是不是不敢去?” 虞文康冷声,道:“血债自然是要讨回来,不过我们现在首先要搞明白,为什么大阵会对魔人的侵入毫无反应,为什么地缚灵也没有反应?” 邹云云忽然转头。 “时又宁与储修呢?谁看到他们了?” 方才太过混乱,她根本来不及注意他们。 逐萦睁大双眸,“是他们?” 他使劲咬着牙,恨声道:“是了,绝对是他们。他们前脚刚到,魔人后脚便来。若不是他们里应外合,绝对不可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 虞文康还有几分理智,“他们是帝君请来的客人。” “可若是帝君都被蒙蔽了呢?”这句话说出声,逐萦有一瞬间恍惚。 这好似是他第一次产生,帝君也并非完全正确的想法。 “先去请示帝君吧。” 虞文康说道。“云云你负责民众的安抚和善后,其中多注意时又宁和储修的身影,也可能他们只是藏在了哪里?总之,先不要随意地下结论。” “是。” 帝君半靠在塌上,他双眸微垂,神色冰冷。 虞文康等人受召进来,将外面的情况一五一十的汇报,“属下请求去查探神族大阵。” “不必了。” “属下请求出战,为死去的族人报仇。”逐萦同样请命。 帝君抬眸,对虞文康说道:“不必了。” “护族大阵乃是本君所关。” 虞文康不可置信的上前两步。 连逐萦都有些呆滞。 怎么可能? 千想万想,他们绝没想到会得来这么一句话。 帝君他明白这样做的后果吗? 是的,他明白。 他比谁都明白。 第八十八章 离开 为什么要这样呢? “帝君,我们死了近……两万人。”虞文康几乎不忍说出这个数字。 两万人的尸体堆积可成山,两万人的鲜血流淌可成河。 两万条鲜活的生命,上一息还在妍笑艳艳,下一息就死在魔人的刀口之下,而这一切本不该发生。 如果……如果帝君没开神族大阵。 没有如果。 没有如果。 虞文康使劲摇头,把怨愤的想法甩出大脑。 帝君笑了笑,如雪地里盛开的冰霜,“两万人……和我预想的差不多。” 逐萦困惑、不解,他不如虞文康稳重,他把心底的疑问问出口:“帝君,属下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们都是您的子民,他们是那么的崇敬您,您怎么能……” “逐萦。” 帝君打断他的话,说道:“你不是要领军出战吗?” “是,可……” “这就是你出战的理由啊。” 帝君眸光微转,眼底隐含笑意,“他们死得其所。” “出战的理由?”虞文康和逐萦两人重复这句话,他们确实需要出战,为死去的民众讨回公道。可这战争本不该发生,帝君…… “您想吞并魔族。”虞文康笃定。 且正大光明的吞并。 所以需要一个合适的发兵理由,所以这场屠杀是帝君默许,甚至还有可能是他一手主导。 这一切,虞文康无法接受。 他不禁说道:“您若想吞并魔族,只需一声令下,我族中任何人都可以为帝君肝脑涂地,可您不该……是,我们是需要一个正当理由。可这并不重要,至少发兵魔族不重要,那些魔人本就是一个魍魉之辈。这两万人,不该死。” “是啊帝君,魔人几乎天天骚扰我们各界,不光是我们,其他几界也是烦不胜烦,我们打他们,不但不会有人阻止,大家还会拍手称快。”逐萦也这么说。 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明白,何至于非得要牺牲近两万条生命。 把他们投放在战场上,便是一条骁勇的军队,如此窝囊而又轻而易举的被收割性命,谁也无法接受。 帝君嗤笑,他扫了眼这两位下属,他们依然毕恭毕敬,眼中却盛满质疑。 这也恐怕是他们第一次质疑这位帝君。 又或者说是质疑他。 “所以,你们都觉得本君做错了?”他淡然开口,明明依然没任何表情,却让虞文康和逐萦肝胆俱裂。 “我们……”有些话他们无法说出口。 帝君挥挥袖子,勾起唇角,露出一点笑意,“那本君且告诉你们。” “不仅是魔人,还有仙界、妖族、人界、冥界……本君欲清除另外五界,只留神界。” 清除? 不是统一。 两组截然不同的词,昭示着截然不同的意思。 虞文康以为自己听错了。 帝君又继续道:“所以,理由非要不可。不仅如此,每一场战斗都将会是其他几界挑起,现在以及将来的必要牺牲,本君会一直记着。” “虞文康和逐萦,听令。” “速速昭告所有臣民,整兵待阵,等候本君命令。” 帝君命令,没人敢不从。 即便虞文康心中存着太多不认可,然而他只能听命。 他与逐萦一起退下,即将离开时,他忽然想起,道:“奉您命令带来的储修和时又宁二人在混乱中不知所踪。” “无妨。” 帝君不甚在意。 他自然知道他们两人的离开,而这离开乃是他默许。第一次,他棋差一招,最后算得上功亏一篑。 这一次,他倒要看看,被困在了一具毫无作用的身体里的人,还能做些什么呢? 时又宁频频回首。 她有点不敢相信,“我们这就逃出来啦?” “这么简单的吗?” 储修神情却愈发严肃,他摇头,“不能算我们逃出来。” “你的意思是那位假帝君故意放我们走,他为的是什么?”先把人带过来,见了一面又让人走,图啥呢,好玩吗? 对于这方面,储修直觉向来神准,时又宁完全把动脑子的活丢给了他。 储修表情莫测,他说:“我有个猜测——你先试试能不能联系时又安吧,我需要见到她问清楚。” 时又宁抬手就要搞几滴心头血。 被储修阻止,他无奈看她,“能不能换个别的方法。” “哦,没事,这里的灵气相当充裕,不过几滴血而已,对我没有什么影响。” 话是这样说,储修还是不放心,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时又宁妥协了。 她抿唇,抚了抚完好的左眼,将一股灵气引到双眼之中,眼前的一切瞬间延展开去,任何一滴水都如同她眼睛的分、身。整个世界如一副巨大的平面图,在她面前铺就,一条红线连着远方,在那里,是一个气息非常熟悉的人。 时又宁快速确定位置,“找到了,我们走。” 她虽然不会缩地成寸,也不会御风飞行,然而这里灵气充沛,即便带着储修,她依然可以日行千里。 踏入仙界的莫齐身形微顿,他不禁失笑,眼中带着几分意外以及得意。 啧,时又宁这小丫头也不得了啊。 无师自通,这么快就会用他给她的东西了,很不错。 时又安隐在时家祠堂外面,时家风水之术传男不传女,时屏儿自小天资聪颖,她自然不会循规蹈矩的等待着相夫教子,她偷学了时家咒术,而现在她被发现了。 时家的长老们命人压着她,她挣扎、抗拒,却还是被废掉一身功力。 “姐……” 时又安回首,看到时又宁与储修。 她极无奈的叹了口气,低声斥她,“你真是胡闹。” 明明两个人从未相处,哪里有多么深的感情,她何至于去寻她呢。 时又宁撇撇唇。 她越过时又安往祠堂里看,“这些人就是时家老祖宗,被压着的女孩是谁啊?” “跟我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也没有继续看戏的必要,时又安确定,祠堂里的那位依然是两千多年前的时屏儿,而不是后世和她一起而来的那位。 “姐,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你遇到了什么啊?” 到的清净处,时又宁迫不及待的问道。 第八十九章 我的人 到了这一步,一切都没必要隐瞒。 时又宁听的目瞪口呆。 她眨眨眼,问道:“时屏儿这么牛逼,莫齐这么智障吗?” 看他的相貌真的完全看不出来竟然是这么痴情的一只妖,果然是妖不可貌相嘛。 “你是说莫齐的魂魄一直养在魂玉里,最近才再次凝结成形?能力不足千分之一,连其本体都很难感知?”储修问出心中一直盘旋着的疑问。 时又安点头。 “是这样。” 时又安与莫齐始终在一起,他的能力她绝不会估错。 “既如此,那仅仅凭借他的能力,不可能打开时空通道。”哪怕以时家两位组长为祭,也不可能。 除非有人同时在这边施法。 甚至于…… 做了交换。 “什么交换?”时又宁与时又安双双看向储修。 储修望向神族方向,说道:“两千多年前的现在,某个不知道身份的人,占据了神族帝君的身体,并四处挑起六界争斗并引起了六界混战,引起天道雷劫。但彼时真正的神族帝君并没有完全湮灭,他在暗处等待时机,最终在雷劫之下,依然保存了神族大部分子民,或许还包括魔族,妖族,仙界……” “在这场较量之中,很显然这个不知身份的人失败了,所以他不甘心,留下时屏儿这个契机。为的就是这一刻,将两个世界的人进行交换。” “可为什么是我们?这个假的神族帝君为什么能精准的预料两千多年之后的事情?”时又安不解。 时又宁也说道:“除了莫齐这双眼睛,我与姐姐并没有特殊之处。” “是我。” “你们两个应该早就猜到我与神族之间的关系。”他伸手覆住丹田,“真正的神族帝君应该被禁锢在这里。” “不,他应该不是被禁锢,而是有不得不留在这里的原因。” “至于那人为何会知道两千多年之后的种种,我猜测,他应该也存在于未来,并有特殊渠道可以相互沟通。” 还是和之前一样,一切虽然解释的通,却又处处透着悖论。 三人尚在讨论,便听到一声轻笑。 属于少女的独特嗓音却带着浓浓的嘲弄与讥诮。 时屏儿自暗处走出,眉目如画,朱唇染血,她笑着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逃了出来,有点本事啊。” 时又安冷笑,“比你强一些。” 时又宁上下打量了一翻时屏儿,美确实美,可美丽当中带着过分的妖冶,并不像莫齐和时又安描述的那般,是个可爱又温柔的邻家小姑娘。 是莫齐的记忆出了错,还是时屏儿在经过时家与施家背叛之后,整个人产生了质的改变? 时又宁还是比较倾向于后者。 是的,时过那一脉现在还姓施,是个与时家差不多的小家族,专攻符咒之术。施家现任少主施行然与时屏儿算得上青梅竹马,在时屏儿取得莫齐一身能力之后,与施行然结为夫妇,后又遭到施行然的背叛。 “按照辈分,我和姐姐应该喊您一声祖宗。” 时又宁微微一笑。“您对时家再恨,和我们却没什么关系,毕竟我们也是受害者呀。” “您想找时家报复,我们没有什么异议,可——千不该万不该,您不该把我姐姐扯进来。” “祖宗?”时屏儿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随即冷笑连连,“你们也配喊我祖宗。” 她完全没有把时又宁三人放在眼里。 毕竟她们对她来说犹如蝼蚁,能力太弱了。 她身形一闪,人已经出现时又安身前,“既然你不愿意老老实实顶替我存活于墓中,那就死吧。” 然,不待她真正动手,一股强烈的妖力铺面而来,将她狠狠甩开。 莫齐踏月而来。 他啧了一声,“我看谁敢动我的人呐。” 时又安:“……” 谁他妈是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