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隔世缘》 第一章 四季城奇遇 传说，在不可考证的年代，不可考证的地点，有一座紫霞山脉，山脉连绵数百华里。千沟万壑之中，处处都是峭壁奇峰。这里四季绿木长青，鲜花盛开，野果飘香。山谷中泉水淙淙，飞瀑连绵，山脚下湖泊遍布，是一个风景绝佳的好去处。 紫霞山主峰高达八千八百八十八米，在陡峭的山腰上，有一个紫霞洞，洞口藤萝缠绕，花果芬芳。洞中居住着一大一小两只狐狸精。大的叫做红姑，有三千年的修行。已是人类的外表，半仙之体。红姑一般只在洞中密室闭关修炼，不问世事。或者出门游历，拜仙访友，经常一年半载不归。小的是红姑的女儿，唤作绿藤，今年只有二百岁，还是肉体凡胎的动物原型，不会腾云驾雾，更不会变化形状。绿藤整日贪玩，不刻苦修炼，红姑疼爱女儿深切，也舍不得过分管教，只能随她去吧。 这日，夕阳西下，天空中布满红彤彤的火烧云，象灿烂的锦缎煞是好看。山中的树木怪石都被染成金灿灿的红色，犹如仙境般美轮美奂。绿藤从洞中跳出来，看看夕阳就要落山，兴冲冲地连蹦带跳向山下跑去。山涧里的小溪哗哗地歌唱着，伴着绿藤一路跑向山下。 好大一会，终于跑到山脚。随着溪流的越汇越大，在山脚下形成一个大大的湖泊，波光粼粼，水平如镜。人们都叫它镜面湖。在镜面湖湖底，住着两条蛇精。一条是绿色的哥哥，叫木木。一条是白色的妹妹，叫雪莹。他们俩都是绿藤的好伙伴。不过，也许因为都是女孩子的缘故，绿藤更喜欢跟妹妹雪莹一起玩。 绿藤站在湖边，大声喊道：“雪莹！雪莹！快出来！” 转眼间，湖面上泛起一圈圈的涟漪，然后水花四溅，一只通体雪白的小蛇，倏地窜出水面，跳到绿藤身上。她缠在绿藤背上，雪白的蛇头高高地昂着，就像通常见到的蛇那样。 “绿藤姐姐，今晚我们去哪里玩？”雪莹稚嫩的声音问。 “啊！我想去平原那边的四季城。今天是正月十五元霄节，那里晚上有元宵灯会。我们正好趁着月黑风高，去偷些个好吃食好玩物回来，岂不好？” “好啊。去耍耍啦！那还等什么？出发啦，姐姐！” 绿藤背着雪莹飞快地向山那边的平原跑去。 圆圆的月亮升上夜空的时候，她们到达了四季城城下。晚上城门已关，绿藤一个飞腾跳跃，就跳上了城墙。站在城墙上，只看了一眼。她们就被眼前的美景深深震撼了。俯瞰中的城市，处处灯火辉煌，亭台楼阁的边缘都挂着串串小灯，勾勒出楼阁的形状，显得晶莹剔透，就像是幻境中的凌霄宝殿一般。纵横交叉的街道象一条条星河，亮光涌动，此起彼伏。在星河之中，有一条最长最宽的星河，想必那里是灯会的主街道吧。她俩如痴如醉地看了一会，绿藤就背着雪莹向那条最大的星河跑去。不是在地上跑，是在房顶上，在连绵相接的房顶上。 转眼跑到了星河边上。她俩伏在房檐上，向下观看。啊，一个个卖点心吃食的摊子和店面一家连着一家。还有卖玩具用具的，风车泥人，锅碗瓢盆，簪环花朵，兵器刀剑……应有尽有。每个店面前都挂着一个个的彩灯，把街道照射得亮如白昼。房顶上就成了光线最暗的地方，所以她俩在房顶决不会被发现。再说那些肉眼凡胎的人类多笨啊，怎么会看到离自己五米外的物件？ 走到一个卖水果的摊子顶上，那个卖水果的人歪着头正打盹哪。绿藤拽着雪莹的尾巴，把雪莹吊到半空，稍稍一晃，就晃到小山般的水果堆上。雪莹一嘴叼一个，转眼就偷了一大堆苹果，梨，香蕉，橘子，还抱了个大西瓜。两个人到房顶的平坦处，大嚼了一番。好多都是咬一口，不好吃就扔掉，扔的房顶上到处是半拉的水果。 吃完水果，接着在房上向街中心走。走着走着，又看见一个卖泸州烧鸡的。看到烧鸡，绿藤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因为狐狸是最爱吃鸡的，绿藤眼馋地看着下面的烧鸡。买烧鸡的人太多了，都眼巴巴的站在摊子前，不能再让雪莹吊着偷，那怎么下去啊？看着看着，绿藤灵机一动。原来她扒在房檐上，就能够到挂彩灯的木棍。她抓住一个木棍，使劲把它从墙上拔下来，然后她向下一扔……店家吓得激灵一下，赶忙去追滚来滚去的灯。买烧鸡的人们也好奇地盯着灯，想看看它到底滚到哪里。只见那个灯早熄灭了，滴溜溜地滚到了街心………大家都看着灯的时候，绿藤飞快地跳到放烧鸡的桌上，拿起一只扔给在房上接应的雪莹，再拿起一只扔上去，接着又扔上一只……扔上去好几只。雪莹悄悄喊道：“灯找到了。快上来！” 原来店家刚刚拿住那个灯，正要返身往回走。只见绿藤跃起身形，一下子跳上了房。房上黑，街里亮，店家感觉眼前一晃，什么也没看见。走到摊子前，店家大惊失色地嚷道：“谁偷了我的烧鸡？我的烧鸡怎么少了？”买烧鸡的人都不满地说道：“我们都在这里。谁也没动你的烧鸡！你想坑人啊？你到底还想不想做买卖？”店家看了看，确实没人离开，只好哑巴吃黄连，不敢再嚷嚷。 房顶上的绿藤和雪莹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把肚子都笑痛了。然后又是一番大块朵颐，直吃得满嘴流油，肚子滚圆才罢。 接着往里走，看见街对面有个美发店，里面灯火辉煌，亮的很。有个披着长发的姑娘坐在镜子前，女美发师灵巧的双手拿着她的头发鼓捣了几下子，那个姑娘的头上就出现了一个好看的发缵，美发师给她别上簪子，插上几朵小花，顿时姑娘变得跟仙女一样漂亮……绿藤和雪莹脸上现出无比神往的表情，眼睛都直了。“好羡慕啊！”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还有更让你羡慕的呢！你瞧！”绿藤指向远一些的另一家店，啊，是一家时装店啊！她们凑近些向时装店里窥视。只见店里挂着好多件美丽的裙裳，如蝉翼般的薄纱的裙装，带飘带的。有白的，红的，绿的，蓝的，黄的，还有绣花的呢。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化成人的样子啊？”雪莹愁眉苦脸地嘟囔着。 “不知道啊。那好好修炼啊。至少要五百年吧……太漫长了……” 两个未来的小姑娘对人间的向往，给她们的内心带来大大的忧伤。什么时候，我才能梳上美丽的发辫，穿上美丽的衣服啊。到时候我要来买一百件裙子！天天换着穿！ 发了会儿愁，两个人决定不再想烦恼的事情，还是赶快去看灯展吧，对，去看灯展。 两个人蹦蹦跳跳地走了一截，终于来到灯会的中心，四季广场。 四季广场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广场。北面是壮观巍峨的正阳门。东西两侧各是两排四季城里最壮观的楼阁建筑。都被串串彩灯镶着一个亮边，真像仙境一般。 现在，广场上亮如白昼，人潮如织。东面有舞狮子的和舞火龙的，很多人围在那里观看。西面就是灯展中心。数以千计的灯，一排排的挂着。形状千变万化，色彩光怪陆离。有的是荷花，有的是水果，有的是童男童女，有的是寿星……可惜绿藤她们不能走近，只能远远地在房檐上观看。她俩真想凑到密密的人群中啊！可是不行，估计她俩现在凑过去，就会被打个半死，或者干脆被打死，被剥皮吃肉……唉！ 正在叹着气，忽见一队人群向这边慌慌张张地越走越近。队伍的最前面，有两个身穿华服的男孩。两个男孩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向灯展这边跑。后面的人好像是随从，也一溜小跑地跟着，还听见有人喊：“大王子，二王子！哎呀！我的祖宗，你们跑慢点啊！看摔倒了！……” 绿藤两人躲在房顶上的黑暗处，下面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被称作大王子二王子的这两个男孩，大的十二三岁，小的才六七岁。绿藤和雪莹注视着那两个男孩。只见那个十二三岁的男孩，面如傅粉，眉若春山，双目如星，唇红齿白，是一个绝美的小美男子。小的也很漂亮，但是还是小孩的样貌。所以绿藤无心细看。 绿藤只望着那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忽然感到天旋地转一般心魂震颤。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复存在，只有那个男孩，象一颗星辰在夜空中燃烧，无比灿烂无比辉煌。 绿藤扭头看看雪莹，雪莹正呆呆地望着他们，一副垂涎三尺的样子。雪莹感到绿藤正在看她，转过脸吐吐舌头说道：“太美了……我喜欢……” “你喜欢谁？”绿藤问。 “我当然喜欢那个小小的男孩了。莫非是他哥哥呀？我嫌他太老点了……” 绿藤舒了口气，幸亏我们姐妹俩没有喜欢同一个人，看来胃口不同吧。幸亏，幸亏。 “我们一会跟着他们，看看他们在哪里住，好不好，绿藤姐姐？”雪莹说的话也正是绿藤想说而羞于说的。 她俩在房顶远远地看着那小哥俩在广场上窜来窜去，等了好半天，那小哥俩才好象要回家的样子。小哥俩上了一顶很华丽的轿子。一行人迅速地向城东走去。 绿藤两个在房顶上跳跃着紧紧跟随。终于来到一个宅院前。朱漆的大门，金黄的门环，门前两边各有一个大石狮子，威武地端坐着。她们两个趁人不备早跳上墙头，一直跟到小哥俩的卧房，看到小哥俩安息了才罢。 圆圆的月亮都斜到西天了。雪莹重新跳到绿藤背上，开始出城回家。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只是默默地走路。 绿藤好像没有来的时候那么有力气了，直到第二天早上，绿藤才回到紫霞洞。母亲红姑早为她准备好了早餐。一只热腾腾的卤煮鸡，在盘子里冒着热气。绿藤坐在石桌前，呆呆地发愣，桌上的卤煮鸡看都不看。她看着母亲还在忙碌的身影。母亲身材窈窕丰满，穿着艳红的丝裙，就是时装店里卖的那种，衣袂飘然，曲线尽显。 母亲端着一盘水果走到桌前，看见绿藤呆呆地看着自己，也不吃鸡，诧异而关心地问：“乖女儿，玩了一晚上，你不饿啊？难道你有心事？” 绿藤看着母亲姣好的面容，噘着嘴埋怨道：“都怪你，不教我修炼。我现在都变不成人形。哪有心思吃饭啊。不吃了！” 红姑笑嘻嘻地伸手拧着绿藤的脸说：“嘿，你这个死丫头，你还猪八戒照镜子倒打一耙哈！是谁贪玩不练功？现在又怪到老娘头上了？” 绿藤一边去掰母亲的手，一边假意嚷道：“疼死了。娘要杀了我呢！救命啊！” 红姑松了手，心疼地揉着女儿的脸说：“我的乖女儿，只要你刻苦修炼，凭着你娘我的功力，有个几年，就能化成小姑娘的样子。”绿藤欣喜地抱住母亲说道：“真的？” “你老娘我还骗你啊？傻乖乖！” “好！”绿藤放开母亲，正色说道，“我要从今天开始，刻苦修炼。再不贪玩了！……” 第二章 王府之惊 七年以后。 清晨，一缕霞光透过云层照耀着紫霞洞洞口。洞口外的鲜花兴高采烈地盛开着。藤萝缠绕的洞门仿佛微风吹拂般徐徐打开。走进去，迎面是一个大大的石厅，里面有石桌石凳，屏风古董，书架笔砚，纱幔环绕的雕花木床……跟人间的摆设毫无二致。四处的石壁上镶嵌着各色各样的宝石，散射着美丽的光芒。再往里走，是一个窄窄的通道，通道尽头，有一个很大的天井。阳光灿烂地投下来，天井的四壁爬漫长蔓植物，开着小小的紫花。忽然，一侧的崖壁缓缓地移动，渐渐现出一扇石门。石门慢慢打开……一个美丽照人的小姑娘走了出来，看上去大约十岁左右的样子。 她就是绿藤。经过七年的修炼，她总算是能变成一个小姑娘的模样了。在妖界，小孩的形状是没有功力，道行浅薄的表示。只有象红姑那样的成熟女性才是法术高强，充满魅力，颠倒众妖的。不过，没办法，眼下只能如此。经过漫长的七年，绿藤已经再也等不下去了。 虽然她不能腾云驾雾，没有任何法术。红姑说过这样出去会吃亏的，但是绿藤再也不能等了。 她时刻没有忘记按照人间的计年方式来计算她的等待。人间现在已经过了七年，她梦中的白马王子已经有二十岁了吧。如果再不抓紧，那可就来不及了。她不能忘记七年前在四季城的那个夜晚，那个美丽的男孩出现在她面前，如天使降临，毫无征兆，毫无声息。在绿藤的心里，在那个瞬间，她的心里如火山喷发般爱上了他。爱得那么深那么切，没有理由的爱如汹涌的河流把绿藤淹没，淹没。在那一刻，绿藤刚刚明白自己活着的价值。原来她来到人间，就是为了找到他啊！没有错，就是为了找到他，为了朝朝暮暮地陪伴他，关心他，爱他，保护他……否则，她的生命有什么意义？没有他，她的生命没有任何意义…… 走出密室的绿藤，一溜烟地跑出洞中，快乐地向山下跑去。涧中的溪流在为她歌唱，树上的小鸟在为她歌唱，绚烂的阳光在为她歌唱，温暖的风在为她歌唱……她自己的心也在歌唱…… [清清溪水兮，涓涓何方？我心悦君兮，何以哀伤？萋萋草木兮，离离之情。我心思君兮，何以断肠？君若美玉兮，灿若星光。我欲与君相知兮，地老天荒！] 我的爱人，等待我，我马上要跑到你的身旁……我的爱人，爱着我，请让我留在你的身旁……我的爱人，拥抱着我，永远永远让我留在你身旁…… 转眼之间跑到山脚下的镜面湖畔。湖水明亮如镜，波光粼粼。绿藤远远地看见大青石上雪莹的哥哥木木正躺在那里晒太阳。木木上半身是个美少年的样子，可惜下半身还是蛇，还没有完全变化过来。木木悠闲地躺着，又粗又长的绿色蛇尾巴在水里荡来荡去。 绿藤不想惊动他，蹑手蹑脚地经过大青石。刚要跑，听见一声： “绿藤！往哪里跑？” 绿藤扭转身，不好意思地冲木木笑笑。木木已经坐了起来，他凝神的目光盯着绿藤，眼前的儿时伙伴已是一个绝美的小姑娘。她穿着一身绿纱裙，头上挽着好看的缵，插着几朵小绿花。再看她的面庞，比花瓣还要娇嫩鲜艳，一双美目宛若秋水般含情。 “好久不见，你可出挑成大美人了……”木木有点向往有点邪气地说。 在妖界，不注重爱情，不注重婚姻，也没有什么太多需要注重的东西。男女妖之间，只要双方愿意，就可以立刻翻云覆雨，然后第二天各奔东西，互不惦记，不讲爱情，不讲责任。这些都是绿藤不喜欢的。绿藤从小就没见过父亲，那个老狐狸早不知跑到哪里快活去了，根本没把绿藤母女放在心上。木木和雪莹的父母也强不到哪去，他们多年前外出游历，至今再没回来过，只剩下兄妹两个相依为命。好在妖精们凭各人的本事过活，女妖们也不象人类那样特别需要依靠男人。 所以绿藤向往人间的生活，人间的人类有情有义，有良心有责任感，有国家有秩序。人间有整齐的街道，巍峨的楼阁，喧闹的集市，宁静的田园……这一切都令绿藤无比向往。 木木不大的年纪，眼睛里也飘着丝丝的邪气。绿藤不再看他的眼睛，自顾问道： “雪莹在不在家？” “她啊，去东海我姨妈家学本事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大概也要变成美女才肯回来吧！” 绿藤听完也没说什么，扭身就要走。还没迈步呢，一个人在她肩上一拍，把她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原来木木早窜到她后面，正得意地看着她笑呢。他的长袍后面，长长的尾巴举在空中晃呀晃的。 “你急匆匆地要去哪儿？连个再见也不说。”木木笑嘻嘻地问。 “嗯……我想去四季城玩。” “不如我陪你一起去呀。就凭你这双腿，恐怕天黑也到不了吧。我背你去，怎么样？” “嗯……”绿藤犹豫不决地不知如何是好。 “哎呀，犹豫什么？你放心好了。我可是紫霞山第一正人君子。你忘了小时候，我经常背着你到处逛嘛！” 木木的轻功好得很，几千里路一天就能打个来回，要是自己跑到四季城恐怕真就天黑了。现在这两条人腿可不如小时候那个样子灵便。也好，就让他背着我去。 “那好吧。”绿藤答应下来，然后跳到木木背上。 木木高高兴兴地嚷了一声： “走嘞！”就背着小美人哧溜溜地向四季城奔去。 绿藤只看到两边的景物飞快地向后移动，听到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木木果然跑得飞快，不到一个时辰就隐约看到四季城城门了。红砖建造的城楼，远远看去，就像天堂的宫殿，放着灿烂夺目的光芒。 “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绿藤生怕被人看到异样，赶忙说道。 木木放下绿藤，绿藤指着他的大尾巴说道： “尾巴可要好好藏在袍子里，可千万别让人看到……” “放心好了，傻丫头。我早来过一百回了。” 两个人说着，向四季城城门走去，只是木木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不大自然。 那辉煌的宫殿越来越近……绿藤感觉像做梦一般，感到一切都慢慢变得模糊，变得模糊……然后她的白马王子形象渐渐清晰，好像在向她微笑，在向她招手，在向她喊，绿藤，我在等你…… 走进城门，身边的人多起来，男女老少，穿着各色服饰，在街上川流不息，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安详的笑容。一家一家的店面，一座一座的宅院府第，连绵相接，都是那么美好，那么亲切，仿佛也在说着，欢迎，欢迎！ 绿藤生平第一次作为一个 “人”走在人间的街道上，心中充溢着无限的幸福和自豪。 晃晃悠悠地转眼就走到了城东，绿藤找到那所梦中抚摸过几万遍的府第。红砖绿瓦的高墙，朱漆的大门，威武的石狮子，一切都没有变。绿藤的心止不住阵阵悸动，脸上布满红云，细细的汗浸湿了脑门。木木不知就里地跟着她走，见她在这个大门前徘徊，不禁问道： “怎么不舍得走了？你打算买这个大宅子？……” 绿藤不答言，绕着墙根走着，她的心里紧锣密鼓地盘算，怎么才能见到他，怎么才能认识他呢？现在的她跟心爱的人儿，也许只有一墙之隔，可是，他并不知道墙外的故事，我怎么才能认识他呢？ 走着走着，看见一棵大大的杏树，挨着墙边生长着。枝叶间密密麻麻的小杏才有蚕豆大小。恐怕这树也有好几百岁的年龄了，高高的浓密的树冠覆盖了好大一片浓荫。有一小半方向的树枝都延伸到爱人的院子里。先爬上去看看里面的环境再做打算。绿藤边想边开始爬树，一下两下就爬了上去。木木只好跟着一起爬上去，一面不停地唠叨： “你来这想偷东西啊。鬼鬼祟祟地话也不说一句。别忘了你现在是个大姑娘了，摸打滚爬的有伤风化……” 绿藤也不理他，已经爬到一个高高的枝杈上。 在浓荫的掩护下，向院里观望。啊，原来这里是个大大的花园。里面花木扶疏，风光秀丽。有亭台甬路，假山喷泉，还有一个小小的人工湖。在湖边的小亭子里，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公子捧着一本书，正聚精会神地看着。 绿藤定睛细看，情不自禁芳心乱跳，扑通扑通心跳的声音自己都能够听到。那正是七年前她一见倾心的白马王子！我终于找到了你，终于！虽然你还不知道我爱你，但是有一天你会知道的。我会让你知道，我会让你明白。我会让你爱上我，我会让你娶我。我会爱你疼你保护你关心你，我会让你跟我在一起， 一生一世陪伴着我，永远永远不分开…… 木木已经爬到绿藤身边，他诧异地看着绿藤潮红的脸庞，顺着她的目光又看到亭子中的青年公子。 木木有点吃醋，满脸不高兴地说道： “半天不理我，就是为了来看美男子啊。难道我不美嘛，你好好看看我不行嘛？不行嘛？”一边说一边转过脸近近地凑到绿藤眼前。 绿藤赶忙把手指举在唇前，轻轻 “嘘”了一声，再推开他的脸， “不要吵，小心给人听见的。” 木木不满地翻了翻白眼。毕竟怕人发现，也就不再吭声。 “南……南，你在哪里？”一个如莺的喊声从远方传来，而且好像越来越近。有人来了…… 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孩子分花拂柳地从远处走来。与此同时，青年公子站起身，向那个姑娘喊道： “西然！我在这里！” 虽然离得这么远，绿藤还是分明看到那公子脸上缠绵的笑意和柔情的眼神。被称作西然的已经走过来了。她穿着绣花的纱裙，头上的珠宝金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当她走进亭子，那个 “南”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她。两个人绝不会想到旁边有四只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呐。所以两个人拥抱着，渐渐嘴接到一起，旁若无人地狂吻起来…… 木木起劲地小声嚷道： “好戏！好戏！”一边转过头去看绿藤，以为绿藤也正陶醉哪，却看到绿藤满脸的泪痕。还有没完没了的眼泪正准备往下流呢！他诧异极了，这也值得感动成这样？要不我也亲亲你试试……当然他没敢。他问道： “你是伤心还是高兴嘛？怎么一整天古古怪怪的？” 绿藤强忍着抽泣，并不答言。木木再一转眼，刚才亲吻的两个人已经相拥相抱地走出好远了。而绿藤还再傻傻地望着他们，娇嫩的脸蛋真恰似梨花带雨……木木终于忍不住，趁她不备，凑过去在她脸蛋上猛地亲了一下。绿藤吓了一跳，马上意识到自己吃了亏。她又羞又恼又伤心，抡起拳头向木木打去。木木一边嚷着：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下次未经同意不敢了呀……”一边晃来晃去地躲绿腾的拳头，绿藤追着他打。他毕竟是一条蛇，又缠在树上，灵活得很。绿藤打不到他，气得站起身追他。还没等站稳，一脚踩空，只见她一个趔趄，刚 “啊”了一声，就扑通通掉到院子里。 这下可把木木吓傻了，那么高的树，这要是摔坏了，可怎么办啊？木木赶忙从树上跳到院子里。绿藤躺在那，已经昏了过去，腿受伤了。流出好多血。木木想要赶快抱上她去找郎中……还没想完，就听见嘈杂的声音： “什么人？站住！不许动！”他回头一看，黑压压的十几个家丁拿着枪棒正跑过来。他激灵灵打个寒战，自己下半身可还是条蛇啊，怎么能让这些人捉住？想到这他嗖的一声跳上树，赶忙翻墙而逃。那些人已经追到墙下了，不过毕竟没有木木身手敏捷。翻出墙外的木木连滚带爬地往城外跑去。等那些人爬上墙头，哪里还有木木的影子？ 第三章 心有千千结 绿藤觉得自己像断了翅膀的鸟一样掉了下去，掉了下去………无止无休地掉下去，周围一片漆黑。是哪里？是个深渊吗？要不就是阎王统帅的地府，否则怎么这么黑呢？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丝丝光亮，她使劲睁了睁眼，光亮好像大了些，那就使劲睁眼吧，再使劲睁一下，一大片亮光忽地倾泻下来。四周一片雪亮。然后有两个脸庞，正在她上方关切地看着她。她不认识但也好像眼熟，好像是一男一女。 “这是哪里？”绿藤忍不住问。 “是我家啊！”其中一个说道，是个清脆的男孩的声音。绿藤的眼睛适应了光亮。现在她看清楚了。说话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大男孩，五官清秀俊美，眉宇之间跟她的“南”有几分相似，但是绝没有“南”的神韵，好像眼睛里欠缺点东西，无法打动人心。他正充满热情地看着绿藤。 另一张面孔绿藤认出来了，就是在花园里跟“南”上演吻戏的那个西然。她同样热心而亲切地看着绿藤。她凤眼桃腮，樱桃小口，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她若是知道我看了她的激情戏，恐怕就不会这么坦然大方地看着我了。想到刚才的情景，绿藤心里又一阵酸楚。她不再看这个姑娘，她应该是自己的情敌啊。 可是情敌好像赎罪似的立刻柔声地问道：“你终于醒了，谢天谢地。你觉得哪里不舒服？细细地告诉我……你的腿还疼吗？”她的声音那么亲切那么悦耳，就像珠玉落在盘子里那么好听。 腿？绿藤稍稍动了动腿，才感到右腿一阵扎心的疼。 “别动，别动！你放心，你的腿已经让郎中打上了夹板，过几天就能好。郎中说只是稍微有点骨折，不严重的。”说这话的是那个少年。 绿藤又把眼珠转向少年，那少年就又说道：“我叫欧阳北。我哥哥叫欧阳南。”然后他指着那个姑娘说，“这是我的好嫂子。刚过门不到一个月呢。你叫她西然就行。” 西然的脸早红了，她羞涩地打断欧阳北说：“你真话多……快去催催中药去！” 欧阳北闻听，赶忙跑了出去。只剩下西然一个人，坐在床头望着绿藤。绿藤想毕竟是人家救了自己，不好对人家太冷淡。就感激地冲西然笑了笑。 西然见她精神多了。忍不住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怎么会从树上掉下来的？” 绿藤顺口胡诌道：“我叫绿藤，住在紫霞山下的紫霞村。本来是来找姨妈的，结果没有找到。回去的路上，看到大杏树上的酸杏，就爬上去摘杏，不知怎么就掉了下来……不知怎么就躺在这里了。” 西然噗哧一声被她逗乐了：“还‘不知怎么’呢！幸亏你伤得不重，否则我们怎么向你的家人交代啊。” “是我自己不小心，跟你们没有干系的。”绿藤忽然觉得她的情敌其实真的很善良，对她的厌恶骤然减少了许多。 “那也一样啊，看到你受伤，我的心里都难过死了……”西然真情的表白毫不做作，让绿藤感觉她更亲近。 正说着话，欧阳北跑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小丫鬟端着托盘，托盘里可能是一碗汤药吧。果然，西然轻轻扶绿藤坐起来，对丫鬟说道：“小玉，把碗拿过来，我来喂绿藤吃药。” 小玉已经把托盘放在桌上，把药碗端过来。西然接过碗和汤匙，一口口地喂绿藤吃药。这时，欧阳北又坐在床尾，目不转睛地看着绿藤吃药。 到现在为止，绿腾的心上人欧阳南，还不知道在哪里。一直到后来，绿藤在她们三人的照顾下吃了晚饭，准备安息的时候，欧阳北和西然都回自己房间了，也没见欧阳南的影子。 晚上小玉陪着绿藤一起睡，两个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很快就成了好朋友。从小玉嘴里绿藤清清楚楚地知道了原来这里是有名的欧阳公的府第。欧阳公是四季国的国王，方圆数百里的四季国都是周王封给欧阳公的领地国。只要每年给周王进贡称臣，这个王位和国土的统治权就可以世袭传下去。 “你今天见到的欧阳北是二王子，大王子欧阳南你还没见到呢。大王子比二王子还俊美呢！你可别跟西然，哦，不！是大王子妃，可别跟她学舌啊……”说完这些话，小玉不再吭气，绿藤望了望她，早气息均匀地睡着了。 绿藤可思来想去地睡不着。还是来晚了一步。她的南已经娶妻了。想想自己艰苦修炼的这些年，付出那么多心血劳苦。就盼着这一天早日到来。这一天终于到来，可是已经太晚太晚了……满怀的痴心愿望转眼间化为泡影，每日在梦中相会的情人，转眼间相隔万里……绿腾的脸上泪水狼藉…… 黑暗的房间里赫然闪过一道红光，绿藤定睛一看，红姑已经稳稳地站在床边。绿藤叫了声“娘啊~~”坐起身，抱住母亲嘤嘤地哭起来。 “乖女儿，你受苦了……”红姑疼爱地摸着绿藤的头，眼睛里泪光闪闪，“你真是个傻孩子，为了一个虚幻的欧阳南，值得吗？” 绿藤抬起泪痕斑斑的脸庞，说：“娘，他不是虚幻的，他就在我身边。我能感到他的心跳，感到他的呼吸，他怎么会是虚幻的呢？” “唉~~，”红姑叹了口气，从内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葫芦，“那个死混蛋木木，我把他臭揍了一顿。你瞧，他悔恨得很，把他的祖传宝贝蛇胆三精丸托我带来给你疗伤呢。只要吃一点点，无论是创伤断骨都能很快痊愈的。你快尝尝看！” 绿藤接过来，打开盖子，倒一点在嘴里，有一丝丝苦一丝丝凉，也没什么更特殊的味道。咽下去以后骤然间感觉浑身清凉舒适，右腿的伤处也不怎么疼了。 红姑瞥了一眼正在床里侧熟睡的小玉，说：“乖女儿，我也不便久留。这家都是良善之人，你就在这里好好养伤吧，伤好了，就赶紧回家来。还是练功修行要紧。至于那个欧阳南……娘感觉他跟你没有多大缘分……”说到这，红姑看见绿藤凄楚的眼神，就转话题道：“孩子，多保重。娘走了。” “嗯。”绿藤点点头，只见倏的红光一闪，已没有了红姑的身影。 话说，这个红姑既然已然成仙，为何不把绿藤救回去呐？原来仙人之体是由极精微轻妙的物质构成的，就像空气那么轻。肉体凡胎的人对他们来说比泰山还要沉，根本无法挪动半点。所以凡人总是被钉子一样钉在地球上，天堂里奇异的美景对他们来讲都如痴人说梦。即便是法术高深的仙人，也不可能施法术挪动或者怎么样对付人类。因为对凡人施法是要犯天条遭死罪的。如果犯此天条被天官斩首的话，将会魂飞魄散，彻底玩完，再也不可能超生轮回。所以仙界妖界的精灵们一般都奉公守法，不敢越雷池一步。 红姑走后，绿藤躺下迷迷糊糊的也不知睡着没睡着。前前后后的这些事一幕幕混乱地上演。一会回到七年前，初次见到南的那个元宵灯夜，仿佛看到少年时代的南神采奕奕的样子；一会回到昨天，花园里，已经长成青年的南更富有了男性魅力；一会又看到西然，跟南拥抱接吻，相拥而眠……绿藤的心咯噔一下子惊醒，一看窗棂，已经渐渐白亮起来。 将近中午的时候，绿藤自己在房里，坐在床上，望着雕花的窗棂发愣。听见脚步声渐渐走近……西然轻撩珠帘，走了进来。绿藤刚要说话，珠帘又一动，一个光芒四射的青年公子面带微笑地走进来……他穿着一套雪白的锦缎长服，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的小花，腰间围着一条银光闪烁的腰带，挂着一个晶莹的紫色玉饰。他整个人就像一棵玉树，把整个房间照得耀眼得亮。绿藤低下头不敢再看他，脸上起了火烧云般烫。 “绿藤，今天好些了吗？”西然已经坐在床头，温柔细语地问道。 “嗯，好了。” “好好将养，小姑娘。别想家，等你伤好了，叔叔就送你回家。____你的家在哪里，叔叔要先去通知你的父母，好让他们放心……”欧阳南站在西然后面一点，看着绿藤说。 他一口一个叔叔，绿藤听得好心烦啊。自己虽然只是个女孩子的样貌，可是已经二百多岁，早可以自由恋爱了……好烦……绿藤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看到他英武的眉毛，深邃的目光，高高的鼻梁，轮廓分明的嘴唇……绿藤尽量让自己含情脉脉一些。可是他没有一点感触。他看绿藤的目光明朗坦然，除了关心之外没有任何绿藤期待的东西。在他眼里，绿藤只是个楚楚可怜的孩子，充其量只是有一双特别美丽的大眼睛而已。 绿藤失望地收回目光，转而看着西然说：“不用，不用告诉我父母。我离家时说好要到姨妈家住很长时间的。反正我也伤得不重，告诉他们反而白让他们担心。” “那你一个小孩子，也没人陪你一起来吗？”西然问，“你姨妈家的地址你该知道吧。” “我姨妈搬家了。我问邻居，他们说我姨妈搬到洛州了。”绿藤顺口胡诌了一个二千多里以外的地方。 “哦，可是家丁们说，你掉下来的时候，你身边还有一个穿绿衣服的人跑掉了……”欧阳南好奇地追问。 “这个……我，我不知道啊……”绿藤怯怯地回答。她知道绿衣人一定是木木，看见有人来才跑掉了。 西然看到绿藤那怯生生的样子无比招人怜爱，立刻含着笑假意嗔怪欧阳南道：“好了好了。她一个孩子！你审犯人呢！也许是街上的孩子也想摘杏呢。看见你们家的家丁，谁不害怕啊？” 欧阳南笑了，无限温情地看了一眼西然：“我也是好奇嘛。____主要也想早日找到她的家人。____我还有事，你陪着孩子玩吧。”说完，也没跟绿藤说什么，连再看绿藤一眼的打算都没有，转身走掉了。 绿藤一直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珠帘之外，望着他的身影掠过窗棂，直至消失……他刚才看西然的那个眼神令绿藤无比心碎。那充满柔情蜜意的眼神，不属于自己。 第四章 能不能告诉你,我爱你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一个月匆匆过去。绿藤的伤完全好了，已经能够走路。在这一个月里，她跟西然跟小玉，都跟姐妹一样亲密。特别是西然，象对待亲人一样对待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经常送给她好吃的好玩的，生怕她会寂寞想家。绿藤也喜欢这个“姐姐”。可是，一想到她每晚都躺在自己所爱的人怀里安眠，她的心就涌起阵阵不平的波澜。她曾经想克制住对欧阳南的爱慕，她想扔掉这份不切实际的感情。但是，但是同在一个府里居住，难免碰到啊。只要碰到一次欧阳南，看到他翩然的身影，她的决心就如同被洪水冲垮的堤坝，垮得一塌糊涂。有时候，欧阳南会跟西然或者欧阳北一起到她房间来，他的眼神，他的脸庞，他的性感双唇，那么近距离的挨近绿藤，绿藤就要费力地克制住想要去拥抱他，想要去亲他嘴唇的冲动。然后有如抽丝般慢慢消减这种吸引，再慢慢建立忘记他的决心。一次次重复，一次次重复，到最后毫无建树，反而爱得更深。赶快离开吧，绿藤想，打算忘记他，只有赶快离开。我要对他们说我要离开，回紫霞山去，我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在这一个月里，二王子欧阳北，除了上午在书房上课，每天走马灯般的来看绿藤。只要没别的事，欧阳北似乎一步也不想离开绿藤。欧阳北毕竟还是个少年，不象欧阳南总是以“叔叔”自居，所以绿藤跟他反而处得很熟。他整天赶着绿藤叫“小妹妹”，整天“小妹妹”长，“小妹妹”短的。 这天下午，绿藤在花园独自散步，刚到花园一会，就听到一声，“小妹妹~~你在哪里呢？”。绿藤小声喊道：“我在这里！美人蕉这边！” 那个欧阳北耳朵真尖，从绿树后面咚咚咚地跑过来，一边擦脸上的汗一边说着：“小妹妹，你让我找得好苦！我到你房间没有你，到小玉房间没有你，到西然嫂子那也没有你，原来你在这里！这么热的天，你不嫌热嘛？” “我要赶紧练走路啊？那天郎中不是说，多锻炼才能恢复元气。” “要那么多元气干吗？”欧阳北憨态可掬地问。 绿藤一撅嘴道：“赶紧好了。我要回家呀。莫非还能在你们家住一辈子？” “可是，”欧阳北说，“我就想让你在我们家住一辈子。” “那怎么行？我娘会想死我的。” “那就把你娘接来好了。我们天天在一起，你娘也不用想你了。” “那可不行。我已决定近几天就走。” 欧阳北窜到绿藤眼前，脸对脸地盯着绿藤说：“我不让你走！我不让你走！你走了，会把我想死的！” “你凭什么不让我走啊？我一定要走的！” “你！你！……我喜欢你！难道你不知道？！”欧阳北鼓足勇气说出这句话，脸涨得通红。 绿藤看着他的脸，毫不犹豫地说：“那我又不喜欢你！……”绿藤观察着他的脸，在判断自己的话会给对方什么感受，终于还是改成了委婉的说法，“也不是一点都不喜欢你，反正就是不是特别的……”她看到欧阳北的眼睛里弥散开受伤的焦虑，索性断然地说下去，“反正我一定要走的！” 欧阳北眼中的伤痛，失望，愤怒越聚越多……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泪光在闪动。他冲绿藤嚷道：“你胡说！你这个妖精！你这个冷血动物！你这个讨厌鬼！我再也不理你，再也不跟你玩了！”嚷完，他扭头飞快地跑开，转眼没了踪影。 绿藤想，让他安静安静也好，他会想通的，暂且不要管他吧。所以仍然向花园深处走去。 沿着石子铺的小甬路，穿过柳树林，绕过假山，绕过喷泉。看到了那个人工湖，就是那天在大杏树上看到的那个湖。湖边的小亭子静默无言地伫立着。亭子里空无一人。望着，望着，绿藤仿佛看见她的南手里捧着一本书低头正读，然后他抬头看见绿藤，就微笑着招呼绿藤过去。然后，绿藤走过去。然后他轻轻抱住绿藤的腰，深情地望着绿藤。然后他低下头亲吻绿藤的嘴，热烈而眩晕地吻…… 然而实际上，亭子里空无一人，绿藤慢慢走过去，坐在那天南坐过的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有人说道：“绿藤！”绿藤扭头一看，正是她心心念念的欧阳南。看来这个小亭子也是南喜欢的地方。 “嗯~~我正在看湖水里的鱼。” “你西然婶婶刚做好了花粉糕，现在可能正找你吃点心呢。你赶快回去吧。”欧阳南一直认定自己是“叔叔”。而欧阳北也一直认定自己是“哥哥”。大家乱叫着，反正也无大碍。 “嗯~~我想玩一会再回去。” 欧阳南在亭子里坐下来，离着绿藤有两三步远的距离，手里依然拿着本书。 “南哥哥拿的什么书？”绿藤看着他问。 “呐，你看看，你也喜欢看书？”欧阳南把书递给绿藤。 绿藤接过来看，是一本古诗，封面上写着三个字：[断肠集].翻开来看，第一首正是那首[清清溪水]. 清清溪水兮，涓涓何方？我心悦君兮，何以哀伤？萋萋草木兮，离离之情。我心思君兮，何以断肠？君若美玉兮，灿若星光。我欲与君相知兮，地老天荒！ “……君若美玉兮，灿若星光。我欲与君相知兮，地老天荒……”绿藤喃喃地读着。 “我最喜欢最后这一句……”绿藤抬起头目光迷离地看着欧阳南。 欧阳南仿佛有所触动般，面色含情。可是后面的话让绿藤失望极了。只听他说道：“我第一次见到西然的时候，她也正在念这首诗啊……这本诗集正是她送给我的……” 绿藤的心里涌起深深的哀伤。她不再看欧阳南陷入回忆的样子，说道：“我决定要走了。我想近几天就回家去。讨扰了这么久，我非常感激。我不会忘记你们的恩情。” 欧阳南停止了回忆：“哈哈！你怎么小小年纪说话跟小大人似的。救人于急难之中是天经地义的，别再说什么讨扰了，感激了这些话。明白嘛？____如果你想家了，过几天拣个黄道吉日，叔叔送你回家。” “别老是叔叔叔叔的嘛！我不是小孩子。我跟西然一样是个大女人……”绿藤羞恼地红了脸。 但在欧阳南听来，这只是一种孩子的赌气而已，不仅没因此认为绿藤是个“大女人”，反而更认为她是个孩子，小小的孩子。所以他又哈哈地笑起来：“好好，大女人。过几天我送你这个大女人回家！好不好？” 绿藤抬起羞红了的脸，专注地看着他，他的笑容是那么灿烂而柔情，象阳光那么灿烂，象月光那么柔情。天和地因为他的笑容而变得暗淡无光，他的笑容能照亮整个世界。 绿藤想，我必须离开赶快离开。留在这里，不仅不能淡忘他，反而越来越对他着迷。那么以后的自己就会承受更大的痛苦。赶快走！我要赶快走！还不能让他送我，否则，我到哪里偷个紫霞村啊？就算真有紫霞村，他肯定是要把我送进家门口的，我又到哪里偷个家，偷个母亲啊？ 过了几天，正好是初一。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西然都要去红莲寺上香。欧阳南当然会陪着，绿藤和欧阳北也一起跟去。 红莲寺在城外几里的一个小山脚下，远近闻名。每到初一或十五，来上香祈福的人骆绎不绝。 四人作伴一大早就来到寺里。只见四处香火缭绕，殿中的佛像庄严精妙。令人望一眼就会肃然起敬。 来到观音殿，四个人跪下磕头祈祷。别人都是默默祷念，只有欧阳北，嘟嘟囔囔的，只听他说的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求求你保佑我的小妹妹绿藤身体健康，幸福安好。保佑她回家后就想我，就又来找我。保佑她在我们家住一辈子。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欧阳南和西然都听得想笑，绿藤却好像没听见一样。其实绿藤正在专心地祈祷，确实没有听见。 从观音殿出来还要到别的佛殿去，绿藤让他们先去，说自己要方便一下，就直奔寺外走去。当下谁都没有在意，一直到半个时辰后，还是没见绿藤回来，他们三人才着急了。然后到处找，把整个寺院都问了个遍，又到寺外面问。一个卖香火的人听见他们打听穿绿裙的小姑娘，就接话说：“是不是十岁左右，大大的眼睛，很漂亮的小姑娘？” 西然说：“对呀，知道她在哪里嘛？”那人说：“去哪里我倒不知道。我看见她在那边好像雇了一辆马车奔着大路去了。” 欧阳南赶紧问：“见她去哪个方向了？”那人说：“那就不知道了。这里也看不到大路啊。” 三人急急忙忙地回府，直奔绿藤的房间。一进房，看见小玉拿着张纸片抹眼泪呢，看见他们进来，把纸片递给欧阳南，还不住地抹眼泪。欧阳南接过纸片来念道：“兄南北，嫂西然敬启，多日来对绿藤的照顾绿藤牢记于心。救助之恩，改日必当回报。绿藤家路途遥远，不劳南兄费心了。就此别过。保重。绿藤敬上。” 西然听了，免不了感慨唏嘘，倒还罢了。只听欧阳北“哇”地一声，一边哭一边嚷道：“绿藤就是不想理我，就是怕我们知道她住哪里，怕我去找她……她好狠心呐……”竟然象生离死别一般。然后大哭着跑了出去。 不知道是绿藤的留笺还是欧阳北的哭声，令欧阳南的心里仿佛有一粒陌生的被压抑很久的种子，终于一拱一拱地冒出一点绿意。欧阳南情不自禁回忆起几天前在小亭子里，绿藤娇羞脉脉的样子，还有她说的那句话____“别老是叔叔叔叔的嘛！我不是小孩子。我跟西然一样是个大女人……” 他把那张纸条小心地折好，装进里衣口袋。 第五章 神秘水晶球 远眺紫霞山脉，层峦叠嶂，秀丽壮观。绿藤停住脚步，眺望着前方云雾缭绕的山峦，心里生出万千感慨。 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这里是我的故土，是我的根。也许我命中注定要永远属于这里，命中注定无法把根挪走。那充满真情真意的人类社会，不属于我。那繁华喧嚣的人类社会，不属于我。 绿藤感觉自己的心变成了一个空壳，被一层绝望和忧伤的表皮紧紧地圈着，才不至于破碎。而心里最真实的内容并没有随她回来，而是留在了四季城，留在了灿若星光的欧阳南身边……但是自己不能再回去，永远不能…… 哗的一声，前面的一棵树上落下一个熟悉的身影。身影在离绿藤五六步远的地方站定，注视着绿藤。 “木木~~你不在镜面湖潜水，大老远地跑到这干吗？”绿藤向那人问道。 “我……我觉得你快回来了……所以来看看……今天终于等到了你……”木木游移的目光望着绿藤。他的眼神里含着愧疚，悔恨，焦虑，关怀，欣喜……独独不见了以前常常飘来飘去的丝丝邪气。自从那天绿藤从大杏树上掉了下去，而木木又不能救助绿藤。木木的内心就充满深深的自责和悔恨。他觉得都是因为他，才导致绿藤受伤，而他的大蛇尾巴又使得他必须躲开人类。所以对绿藤的受伤他没有尽到一点责任。这一个多月中，他在愧疚中度过。想起小的时候，他还有雪莹，绿藤，他们三个小伙伴，整日玩耍打闹，那真是无比快乐的时光。而那天因为自己的私念，却把绿藤害成那样……在越来越深的自责之中，他忽然发现，对绿藤，他肩负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他要保护她，关心她，为她排忧解难，想她所想，急她所急……才是他应该做的。而那些邪念，是对她的玷污和亵渎。他应该尽力给她快乐，而不是给她烦恼和痛苦。他在内心深处喜欢绿藤，但是他决定把这种喜欢框架在绿藤意愿的范围之内。这些天他每天都来这条路上等，一直到今天才等到。 如果说绿藤开始还有一点点怨恨他的话，看到他的眼神，已经完完全全原谅了他。况且这一摔伤，才有幸在爱人身边生活了那么久。还应该感谢他才对啊。 所以绿藤对他嫣然一笑：“哈哈，原来在等我啊！嗯~~看来没白跟你做这么多年邻居！”说着走到木木面前，从衣袋里拿出小葫芦，“你的传家灵药，还给你！” 木木诚惶诚恐地说：“不不。你留在身边吧！我可以抽空再配置一些。你留在身边，万一用得着呢！” 绿藤看他的样子很是好笑，就故意说道：“你是不是整天盼着我有个跌打损伤什么的，你好炫耀你的灵药？” 木木一听更着急了：“不是！不是！你可别误会啊。这些日子我天天为你祈祷，天天为你烧高香呐！” 绿藤笑得跟银铃一般：“哈哈哈，看你，真是不禁逗，还出了一脑门子汗！我说着玩呐！____那好吧，你背着我送我回家吧。我走了半天路，脚都酸死了！” 木木被她的笑容所感染，眼中的欣喜荡漾开来，他擦了擦脸上的汗，高兴地说：“好，好，那你跳上来吧。”一边弯下腰，绿藤跳上他的背，只见他甩甩尾巴，哧溜溜地向紫霞山主峰飞快地跑去。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几度春秋。紫霞山脉的山谷地带四时如春，没有明显的季节分别，但是在山高处，到了冬天就是一片萧瑟之象。很多高峰的峰顶，在冬天就会戴上一个白皑皑的冰雪的帽子。 绿藤站在紫霞洞外的山泉边，若有所思地向远方眺望。现在正是紫霞山的冬天，凉凉的风吹动着她的长发她的裙裾，飘飘然若下凡的仙子。绿藤现在的身形长高了许多，俨然是一个豆蔻梢头的花季少女，再也见不到以前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模样。 天空中浮动着朵朵的白云，阳光透过白云射下一缕缕强光，照在那些白色的山峰顶上，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无言的山峰仿佛像绿藤的心一样落寞。好像又是七年过去了吧，自从上次从四季城回来，我只记得那些峰顶白了七次了。往事如烟，怎么我的心还是那么烦躁？那个翩然的身影有时还是要造访我的梦境，就像真实的再现，那么清晰，那么深切地扰乱我的平静……绿藤感到阵阵烦乱侵袭过来，令她坐立不安。她情不自禁离开原地，向紫霞山高处攀援而去。 她分开荆棘，尽量沿着比较平坦的地段向山顶走去。走了好一会，气温越来越低。只见四处都是枯黄的干草，厚厚的落叶。树都落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跟山下郁郁葱葱的样子相比，充满忧郁寂寞的气氛。绿藤现在的心情也是无比忧郁寂寞，所以她沉溺于这种大自然的呼应里，感觉找到知音一般，更加毫不停歇地向山上攀登着。走着走着，碰到一大片松树林，这个地段只有这种不怕冷的针叶植物。松树的针叶顽强地挂在枝头，枝繁叶茂，无边无际，仿佛在向肃杀的寒冬挑战地说：我们不怕你！我们不怕你！让暴风雪来得更猛烈些吧！ 随着山坡的增高，松树枝上都挂满皑皑的白雪。阳光照在这些挂雪的树林上，银光闪烁，雾气氤氲，仿佛一个童话世界。绿藤穿行在童话世界中，仿佛童话中的公主。 渐渐的松树林消失了，植被更加稀疏，温度愈加低。积雪在脚下簌簌作响。已经快到达峰顶了…… 这里是一个亮光闪闪，粉妆玉砌的世界。披着白雪的山岩怪石，就像一幅幅图画。那种沉积了千万年的神秘厚重，壮观而肃穆。绿藤小的时候攀上来玩过，但是从没有体会到如此的震撼。 终于攀到峰顶。她走到一片向阳的平坦处在石头上坐下来。这时候，夕阳西垂，把朵朵的云映成金色的红色的，宛如美丽的锦缎。一个绿裙飘飘的少女在一片银妆素裹的冰雪世界中，空中彩霞满天……这是一幅怎样动人的风景？ 这亘古的时空中会不会有我的信息，穿过漫长的距离，飞到我的爱人身旁？他会不会知道在遥远的地方，有一个人牵肠挂肚地想念他呢？…… ……起风了。绿藤被冻得打了个寒战，站起身打算下山。忽听轰隆隆几声巨响，感觉脚下的地面也在摇动……从不远的峭壁上滚下几个巨大的雪球，砰砰咣咣地滚下来。幸好离绿藤还有一段距离，没有危险。那几个大雪球一边滚一边散落开，最后稀里哗啦地散成无数个雪块滚到绿藤这边比较平坦的山坡上。最后一切静寂，没有了一点声响。 绿藤起步向山下走去，刚走几步，看到远处雪地上有一团美丽的光。她好奇地过去，拨开覆盖的积雪，一块圆圆的茄子大小的玉石露了出来。就是这块玉石，上面有七彩的花纹，放着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光芒。绿藤捡起它细看，它晶莹剔透，在一道道七色纹理中还有扭扭曲曲的文字。绿藤听母亲说过，有一种罕见的水晶石球，一般生长在古老的岩石缝隙中，日夜吸取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经过近万年的孕育，成熟以后就会超凡入圣，形成七彩花纹，发出七彩光芒。每当月圆之夜，在水晶球前祈求，就能看到自己想问的任何事，能显示过去，也能预测未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水晶球？会有这么巧的事，被我得到吗？不管它，先拿回去，到十五的晚上试试便知。这样想着，绿藤小心地收起石球，奔山下而去。 等到正月十五晚上。绿藤早早的在天井里摆上香桌，香炉。找了个蜡台，把水晶球放在蜡台上。一会儿，圆圆的月亮升起在东方。绿藤焚香跪在香桌前，不错眼珠地盯着水晶球，轻声说道：“尊敬的水晶神圣，你采集日月之精华降生人间，为我们排忧解难，请受绿藤一拜。” 说完给水晶球磕了一个头。起身继续说道：“我想问一些事情，不知水晶神圣可否答言？……”绿藤看着水晶球，只见水晶球渐渐射出七色光芒，光芒越来越强，越来越强，随后水晶球离开蜡台，升到空中，离蜡台大约五六寸后，就不再上升，在空中悬着。随后，光芒渐渐减弱，渐渐减弱，一直到球面完全变成透明的。 绿藤问道：“在四季城我有一个好朋友，她住在欧阳王府……” 透明的球体里隐约现出四季城城门………街道闪动，欧阳府大门…… “她叫西然……” 再看水晶球上，仿佛是一个红纱帐，一个雕花的床，西然满脸病容，躺在床上…… “她病了？什么病？……” 水晶球上没有变化。 “那她什么时候能痊愈？她的丈夫叫欧阳南，也是我的好朋友……” 病榻前一个青年满脸泪痕，嘴形好像在叫着西然的名字……西然费力地说着什么……忽然头一歪，青年扑在西然身上大哭的样子…… “难道西然要死了吗？……那么欧阳南又会怎样呢？” 恍恍惚惚又好像是一大串出殡的队伍……棺材，挖好的坑……棺材被放到坑里……那个青年扑通倒在棺材上，昏了过去…… “欧阳南？他会怎样？……” 又是雕花的床，这回是白纱帐。欧阳南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奄奄一息…… “难道欧阳南也要得重病，他会有事吗？他不会有事的，他不会有事的……” 夜空忽然一黑，原来是一大片乌云遮住了月亮，就在月光消失的一瞬，水晶球咣当一声，落在蜡台上……随之一切景象都消失了，又变回带七彩花纹的原样。 绿藤抬头望望，夜空中彤云密布，月亮再也露不出脸了。 绿藤忽然就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再也无法安心。她立刻把水晶球藏进密室。然后慌慌张张地稍作打点，冲出紫霞洞，冒着黑夜向山下跑去。 第六章 缱绻情深 欧阳王府。西然的房间里。 雕花的床，红纱帐。西然面色惨白，半躺在床上。小玉坐在床边，一只手端着药碗，另一只手拿着汤匙，正在从碗里舀出药汁喂到西然嘴边。西然小口小口地喝着，每喝一口都要费很大力气，喝一口之后就要喘会儿气…… 有个丫鬟进来轻声说道：“禀告王子妃，外面有个叫绿藤的小姐，说要来看望王子妃。” 西然的眼睛亮了一下，微微点下头，算是表示同意。 那丫鬟退下，不一会，带着绿藤走了进来。绿藤径直走到床边，坐在小玉身边，望着西然。还没有说话，就有一串泪珠流了下来。这哪里还是记忆中那个娉婷绰约的西然啊。消瘦的脸颊象刀削的一样，脸色青白青白的，白得吓人。眼睛里没有一点生命的光辉。 绿藤哽咽地叫了一声：“西然姐姐……”绿藤一直叫西然“姐姐”，基本不叫“嫂嫂”。 西然无力地笑了笑，她的笑还稍稍带点生机：“傻丫头，几年不见长这么高了！____怎么一见面就哭啊？想念姐姐就应该早点来才对呀！” “我是，我是……我一直是想念着姐姐的……”绿藤没有办法再说下去，她不知道怎样解释。眼前的境况使得她大脑迟钝，她想不出合适的谎言。 看到她窘迫的样子，西然张了张嘴，大约是想安慰安慰她，还没说出话，突然一阵猛烈地咳嗽……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小玉慌忙放下药碗，跑到门外对外面的丫鬟们吩咐道：“快喊郎中！快喊郎中！”门外的仆妇丫鬟一溜烟地去了。 只见西然使劲咳了半响，终于咳了出来，绿藤拿过痰盂接下。西然吐出一大口痰，长出一口气，向后躺下，可能是太累了。 绿藤冷眼往痰盂里看去。却见丝丝缕缕的一大口血痰，心里更是说不出的难过。 ……外面有人说话：“郎中来了。”然后四个人走进来。其中的瘦弱老人是郎中，一身贵气的是欧阳公，绿藤以前都见过的。这欧阳公夫人已经过世，伴着两个儿子生活，精力都放在治理自己的领地上，并未再娶。刚才听见儿媳又不好了，疼爱儿媳心切，也跟郎中一起过来。还有两个年龄大些的仆妇，是王府的管家等有头脸有资历的老仆人。 绿藤和小玉退在门外守候。绿藤悄悄问小玉道：“西然姐姐怎么会突然得了这么重的病？” 小玉冲绿藤撇撇嘴说：“怎么是突然啊？！你都好几年不来了……那年你走，连我也不告诉一声……” 绿藤的眼圈一红。小玉心软了。停止了指责，接着说道：“去年大王子到边界平定叛乱，受到围困。好几个月没有音信。西然王妃思念成疾，开始还好。有一天听说战场上回来很多人，不知道有没有大王子，就非要到城门口等。一直等到半夜也没见大王子的影子。回来的人不是大王子手下的，是另一个将军带的，都说大王子的军队凶多吉少。就在那夜王妃感染了风寒，然后就一天重似一天。过了一阵，大王子带着剩下的部队回城来了。可是西然王妃的病却无法好转……都不知找过多少名医，吃过多少药了……”小玉说着，想起西然温柔怜下，待自己亲如姊妹，就眼泪汪汪的说不下去了。 绿藤也哭了，两个人相对而泣，不知如何是好。 郎中诊完脉，开了药方走出来。欧阳公和那两个仆妇也跟出来。只听欧阳公小声问郎中：“大夫，您看怎么样？吃一阵这个方子，何时能够好转呐？” 他们越走越远，绿藤究竟也没听见郎中怎样答复。 小玉和绿藤赶忙走进屋来，只听西然说：“小玉。我乏了。想眯一会。你陪绿藤到外面逛逛吧。让绿藤别走，还住她以前的房间……” 这一夜，绿藤又回到七年前腿受伤时住过的那个房间。可是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听见风呼啦啦的吹着树叶不停地响，布谷鸟不停地叫着布谷布谷，还有几只猫哇哇乱叫……反正各种声音汇成一个大合唱般无休无止地喧闹。好不容易各种响声都小了，却有清白的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天亮了。 等到吃完早饭，绿藤就迫不及待地去到西然的房间。 西然今天精神稍好一点，起了床，正在梳妆镜前，小玉给她梳头。绿藤日思夜想的欧阳南坐在书桌前，呆呆地看着小玉给西然梳头。三个人并无言语。 “西然姐姐！南哥哥！”绿藤轻撩珠帘走进来。 西然笑着说：“绿藤妹妹旅途劳顿，也不多睡会儿？这么早就起来了。” 欧阳南忙站起身客气地说道：“绿藤妹妹，快坐吧。”这一次，他好像忘了自己是叔叔。 绿藤面向西然答道：“嗯。我想先来看看你。”然后目光转向欧阳南。欧阳南依然又坐回书桌前。碰到绿藤的目光，点头笑了笑。绿藤尽量保持着平静，可是内心已是波澜壮阔不能自已。多年后再见到自己魂牵梦想的爱人，发现他仍然象一棵玉树光芒四射，超凡得美丽，而且比以前更成熟更沉稳，别有一种成熟男人特有的风度……绿藤心里的波澜忽然变成了深切的悲伤。如果我是西然，如果我能当一次西然，哪怕只有一天，我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眼睛里立刻就好像有泪光在闪动…… 欧阳南发现绿藤还再用朦胧而含情的眼神看着自己，赶忙低下头。正好这时一个丫鬟走进来说道：“大王子，外面车已备好，问大王子何时出发呢。”欧阳南闻听，起身对西然说：“你好好将养。我先去了。别冷落了绿藤妹妹。”然后走出屋去。他的身影消失在珠帘的另一面，又掠过窗棂直至再也看不见。 绿藤在王府守候了十几天，西然的病没有丝毫减轻的迹象。好的时候能起床散散步，说说话。坏的时候，就不停地咳血，只能卧床不起。而且卧床不起的时候越来越多。 这天下午，绿藤和小玉一直陪着西然，看到西然睡着了，绿藤走出来，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慢慢地镀着步。她想，看来西然姐姐的病是很难好了。水晶球上还有给西然姐姐出殡的场面……既然第一件事已经应验，那么水晶球所显示的事情，就会一件件地发生。如果西然姐姐真的出事，南哥哥必定受不了打击，也要重病……那么我该怎么办呢？那么多郎中那么多名贵的中药都救不了西然姐姐的命，我该怎么帮助她呢？……要不我，去求求母亲？……既然人间的郎中救不了她，母亲已生至仙界，也许母亲会有办法！可是母亲出门游历至今未归，她说过了正月十五就回来，也不知回来没有？……如果母亲没回来，我就去找木木，让木木带我去找他姨妈。木木的姨妈也已得道多年，就住在东海龙宫附近，她也许有办法……对！就这么办！ 想到这里，绿藤心中升腾起希望。她猛一抬头，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人工湖边的小亭子前。小亭子里，欧阳南默默地站在那里，脸上笼罩着乌云，正呆呆地看着湖水愣神。 “南哥哥！”绿藤叫了一声走近欧阳南身边。 “哦，绿藤。你，出来散步？” “嗯。南哥哥，明天我想回家去！我想起来我母亲认识一个隐居的大圣人，他隐居之前也是专门给人行医治病的。听说他能妙手回春，起死回生呢。我明天回家求我母亲去找他，如果能找到的话，就请他来给西然姐姐治病……” 欧阳南感激地看着绿藤，说道：“难得你有这片真心……不管结局怎样，我先谢谢绿藤妹妹了……”说罢，就要弯腰给绿藤行礼。 绿藤赶忙一把扶住他，他吃了一惊，发现绿藤正在扶着自己的臂膀，还没有放手的意思呢。绿藤抬着脸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双手渐渐滑到他的腰间，不仅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抱得愈加得紧。欧阳南不知是迷惑还是把她当成了西然，也慢慢环抱住绿藤。绿藤的脸颊飞起两朵红晕，呢喃地叫了一声：“南哥哥……”就闭上了眼睛。 欧阳南看着绿藤娇羞迷人的脸庞，那闭起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轻轻跳动着。那葱管般的鼻子精巧玲珑。那红润丰厚的双唇微微开启，仿佛释放着芬芳的欲望的气息…… 他忍不住低下头，向着那诱人的红唇接近，马上就要吮吸到她芬芳的欲望了……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七年前，也是在这个小亭子，少年时的绿藤曾经深情款款地念着古诗，曾经满脸春色地说了一句弦外有音的话____别老是叔叔叔叔的嘛！我不是小孩子。我跟西然一样是个大女人…… 当年他的心里只有西然，可是自从绿藤对他说了那句话，他的心里也荡起了从未有过的涟漪。这个美丽的少女这次又出现在他面前，他早已发现只要她看他的时候，眼神就流露出无限的深情，与众不同的深情。他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判断这种深情到底是什么？直到现在，此时此刻，他看到绿藤脸色潮红地依偎在自己怀里，闭着美目，渴望着自己的占领，他终于明白了他在绿藤心中的位置。他也终于明白了自己心中那蠢蠢欲动的陌生的涟漪____原来是对绿藤的爱慕…… 他的嘴终于触到她芬芳的气息，绿藤的嘴唇柔软地张开了。期待着他的进一步探索……绿藤说过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我不是小孩子。我跟西然一样是个大女人…… 他的心一惊……啊？西然，西然？西然正在病榻上忍受着痛苦的折磨，而我，我在干什么？我竟然在…… 他蓦地收回了嘴唇……绿藤惊觉到他的撤退，禁不住睁开眼。她看到他的南表情凄楚而焦虑，跟刚才的柔情风马牛不相及。 欧阳南放开了她，面带愧疚之色。他不敢看绿藤疑惑和受伤的表情，低头说道：“明天我送你回家……” “……”沉默良久，绿藤才答道：“不，我自己走！你在家照顾好西然姐姐……”绿藤想也许他想起西然的病情心中烦躁吧，也许是怕在花园里被人看到？不过他确实吻了自己，确实……他应该是喜欢我的啊。绿藤当然不好意思再问什么，两个人离开一点距离，向花园外面走去。 他们不知道，就在假山后面，真的就有一双眼睛，看见了这一切。这双眼睛属于欧阳北。欧阳北早就走到了假山，刚要往人工湖去，看见哥哥和绿藤两人在小亭子里。现在的欧阳北跟小的时候不一样了，不再象小时候天真烂漫口无遮拦。 当十几天前，他小时候喜欢过的绿藤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他再一次被绿藤的美丽折服了。他决定向绿藤表白，但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因为绿藤每天在嫂子那里忙来忙去，晚上绿藤回了屋，他又不好意思去敲她的门。他记得小时候自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可是现在是成年人了。总要讲些避讳吧。他好像觉出绿藤看哥哥的眼光有点与众不同，但是也不能确定。绿藤看自己的时候也是那么一种含情的目光啊。也许这是她天生的明眸造成的？ 他看到哥哥吻了绿藤，他的心中充满怒火和嫉妒。但是很快哥哥停止了吻她的动作，生硬地放开了她。他搞不清哥哥在想什么，也许只是面对美色一时的迷乱？毕竟他明明看到是绿藤主动抱住哥哥的。 哥两个从小兄弟情深，欧阳北想了想决定不跟哥哥计较。再说自己也没跟绿藤表白过啊。如果绿藤真成了哥哥的弟妹，哥哥最起码会尊重自己的弟妹的。他决定要抓紧时间尽快向绿藤表白。可怜的欧阳北还不知道，绿藤明天就要走了。 第七章 一访地府 绿藤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紫霞洞。一眼就看到母亲。母亲正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 “娘~~”，颤抖的声音叫了一声娘，绿藤扑通跪在娘面前，伏在母亲的膝头抽泣起来。 红姑赶紧拍着绿腾的肩头安慰道：“我的乖女儿，你又怎么了？……哦，好宝贝，哭吧，哭吧，尽情地哭吧，哭出来你就好受了……” 娘的疏导政策反而令绿藤停止了抽泣。她抬起泪光闪闪的脸说道：“娘~~，求求你救救西然的命吧……” “西然？……凡人的生死自有天命，那谁能操纵得了呦？” “你瞎说！你得道好几千年，又已升到仙界，你肯定有办法的？娘~~”绿藤扭动着身子祈求着。 “娘是位列仙班，娘是得道千年。”红姑忽然敛容正色地说道，“可是，你难道不知道？娘早已抛弃了红尘的贪欲和执着，一切都是看破放下自在随缘的……可是你？你如此执着于情欲的贪念，如此执着于人间虚假的幻影。你苦苦追求那些虚幻的东西有什么用？这对你以后的前程是大大的妨碍。你怎么就不能超脱一点呢？……那个欧阳南，就算你得到了他，几十年之后，他也会死去，灰飞烟灭，一切都只是做梦而已。你认为有意义吗？” 红姑的这番话又导致绿藤的眼泪汹涌而来，她呜咽着说：“有意义！当然有意义！我不要什么前程，也不要长生不老……我只想要欧阳南。如果几十年后，他真的死去，我就陪他一起死。只有跟他在一起，我才有前程。否则，我什么都不要！” 绿藤的眼泪早把红姑的膝头湿了一大片，红姑的心被她哭软了，叹了口气：“你真是执迷不悟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死脑筋女儿呢？……你起来。想增加一个凡人的寿命，倒是也有办法……” 绿藤惊喜地抬起头：“娘！快告诉我有什么办法？” “嗯~~第一个办法是可以到太上老君那里求赐一颗仙丹。太上老君心慈面软，他只要知道那个凡人行善积德没犯过什么大罪，应该会给的。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太上老君这些天去药师佛国研究药物配方去了。封炉十天。这十天就是人间的十年。来不及啊……” “那你不等于白说嘛？”绿藤嗔怪着母亲。 红姑笑了笑：“还有一个办法……” “快说啊，娘！”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到地府去，哀求酆都大帝给那个人续一些阳寿。这个办法不知道能不能成，主要酆都大帝不仅要看那个人今生是否行善积德，还要看他前几生是否行善积德……但是总可以试试。可是……” “又可是什么啊？” “可是，你是肉体凡胎，去不了地府。你娘我品衔低，得不到玉帝批的通行证，也去不了地府……” “那，说来说去，还是没有办法啊？”绿藤急了。 “有！____人间有一样宝贝，如果找到这个宝贝，凡人就能去地府。可我现在不知道那个宝贝藏在哪里啊？” “娘可知道那个宝贝的名字？只要知道名字，就能找到它的。”绿藤赶忙把自己无意间得到水晶球的事告诉母亲…… 几天之后的月圆之夜，母女二人依言在天井中向水晶球祷问，果然在水晶球里看到了宝贝的藏身地点。当夜红姑腾云驾雾向西北方向而去。留下绿藤在洞中不安地徘徊等待着。 话说红姑腾云驾雾来到周王的宫殿上空，还未落下云头，就看见宫殿上方，霞光万丈，瑞气冲天，一派旺盛的天子之象，显示着好几百年的昌盛国运。不禁暗暗赞叹周王一代明君，治国有方。红姑稍稍降落云头，闭上双目，默默念诵开天眼神咒。她立刻清楚地看到了密密的高墙砖缝之中，那个宝贝，一闪一闪地发着红光，显示着自身的位置。 她隐起身形，落到地面。那些肉眼的守卫哪里看得到她呀？她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来到国王的书房。书房里夜晚依然蜡烛通明，但是里面并没有一个人。那个宝贝在一个书橱里，还在闪闪地发光呐。红姑向那书橱一指，书橱上的锁自动开启了。红姑把宝贝拿出来，用一块红布包上，嘴里不停念叨着：“为了让我女儿早日了断她的孽缘，暂且借宝贝一用。日后一定奉还。日后一定奉还。”一边念叨一边还没忘把书橱锁好。 然后出了书房，腾上云头，摇摇晃晃直奔紫霞山归来。 绿藤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才终于等到母亲归来。只见母亲，把一个红布包袱放在桌上，绿藤凑在旁边好奇地等待着。包袱一层层的打开，一个棕黄色的半新不旧的木头枕头出现在绿藤眼前。上面还有一些小蝌蚪状的文字，曲溜拐弯的无法识别。 “娘~~这就是你说的宝贝啊？它可怎么用呐？”绿藤怀疑地问母亲。 红姑说：“你可是不懂了。这是上古时代传下来的游仙枕，最早也是仙界之物，因与人间有缘才辗转流落到人间的！凡人只要晚上枕着它睡觉，就能到达地府了。” “真的？那太好了！”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成不成还不一定呢。再说地府的作息时间跟我们不同，也不知你能不能等到酆都大帝。如果恰巧地府还没有上班，你可要耐心地等待，千万不可造次。否则，你的小命也许就搭上了。” 绿藤高高兴兴地说：“放心吧，我的亲娘！” 绿藤心急如焚地盼啊盼啊，数着分分秒秒的时辰，好不容易才等到红日西落，玉兔东升。她早早地上床睡觉，把游仙枕枕在头下。 刚躺下迷迷糊糊了一会，绿藤感觉自己飘飘荡荡来到了一个肃穆巍峨的城池下。可能是晚上的缘故，天空中黑漆漆的，有一点半点星光，只能勉强视物。她看到城门是开着的，城楼上隐隐约约写着几个字，但是光线太暗，怎么也看不清楚。零零星星的有人出入城池，在暗夜中也分辨不出这些人的穿着和长相。绿藤向城池里走去。进了城，也有街道楼宇，跟人间的城池一摸一样。但是夜里，行人很少，偶尔碰上一个，都是形色匆匆，并不看绿藤。 绿藤就沿着这条主街道走着，母亲说，酆都大殿就在这条街上，不用拐弯一会就能看到。 走了不知多久，终于看到路边有一个宏伟的建筑，是一个衙府的模样。绿藤凑过去抬头观看，果见门口大大的金色牌匾上写着四个朱漆大字：酆都大殿。 是了，就是这里！ 衙府大门俱开，里面灯火通明，各种设置清晰可见，就是空无一人，门口也没有一个守卫之类的官差。绿藤在门边找了个石墩坐下，决定碰到人问问再做打算。半天也没见一个行人经过。绿藤感觉有点疲倦，忍不住闭上眼想休息一会儿。 一阵凉风吹来，她激灵灵打个寒战，才发现刚才竟然睡着了。抬头看看天上，刚才的星星已经移了好长一段位置。 绿藤感到浑身冰冷，禁不住站起来，又去大殿前观看。还是门户俱开，没有一个人把守。她好奇地向里张望，情不自禁移步进去…… 大殿里富丽堂皇威严壮阔。面南背北的是宽大的紫檀桌案，桌案后面是画着秀丽山河的屏风。桌案和屏风之间应该就是酆都大帝办公的宝座了吧。走近屏风处，看到一个侧门，里面有一排排的书架。绿藤好奇地走进去，看见每排书架上都是中土各个国省郡州县的名字。她找到了写有四季城的书架，拿下一本书，翻开一看，只见扉页上写着：四季城张氏家族生死薄……哦，原来是根据姓氏排列的啊。绿藤一本一本地翻找，终于翻到一本，扉页上写着：四季城欧阳氏家族生死薄…… 对了对了，就是这本。绿藤一页一页地看着，开头的人名根本不认识，快翻到最后一页了。终于看到欧阳西然的名字。只见上面写着：……欧阳西然原系四季城周氏女，庚申年三月嫁入欧阳氏第十八代子南为妻。归于欧阳氏家族薄。丁卯年二月十七日申时一刻，阳寿尽。届时由牛头马面前去勾魂…… 绿藤吃了一惊，丁卯年二月十七日不就是明天嘛？不行，我要把上面的日期改动一下…… 一边想着，她拿着生死薄走出这个书房，走到大殿不知不觉坐到大帝的宝座上。桌案上有现成的笔墨。绿藤拿起毛笔，琢磨了一下，觉得把“丁卯”的丁改成“癸”字最能不露痕迹…… 刚要下笔，忽听空中一声断喝：“大胆妖孽！还不快快受死！看棒！”绿藤吓得一哆嗦，手中的毛笔应声落地。随后感到耳后风声作响，忙向外跑时，后背早重重挨了一棍。绿藤一个踉跄挣扎着跑到门口，却被门槛一绊，扑倒在地。背上早又好几闷棍打下来，火辣辣得生疼……眼前直冒金星……绿藤忽然流下泪来，万千的思绪杂乱地涌上心头……想到母亲，想到欧阳南……是啊，为了欧阳南，我要活下去，我不能死……绿藤挣扎着起身，忽地脑海中灵光一闪，大叫了一声：“南无地藏王菩萨！！！” 弹指之间，四周金光遍布，绿藤被一股神奇的力量包围住，感觉自己如离弦的箭一般猛地向空中弹出……她不敢睁眼，耳边呼呼作响。眼前好像有金光万丈，但还是不敢睁眼。只是觉得终于逃脱了那可怕的力大无比的棍棒了…… 过了一会，绿藤悄悄把眼睛睁开，向下一看。啊？下面是一片无边无际黑色的汪洋，巨浪滔天，骇人心魂。绿藤心中害怕，忘了想念地藏王菩萨，心中混乱不堪。几秒钟之后，渐渐无法飞行，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向着那茫茫黑海栽了下去…… 绿藤咯噔一家伙惊醒了，出了一身的冷汗……原来是一场恶梦。她坐起身，洞壁上的宝石灯感到动静就都亮了起来。她移步下床，方感到背上钻心得疼。自己扯开里衣，到镜前一照，只见背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累累。找出那年木木给的小葫芦，倒了几粒药丸到嘴里吞下。才感到疼得轻了。 心里惦念着梦中的事，想起今天就是二月十七。急匆匆地穿衣准备到四季城去。 走到洞口正碰见红姑进来，红姑问道：“乖女儿，昨晚可将事情办妥了没？” 绿藤摇摇头，径向洞外走。红姑想可能没有办妥吧。也不再问，只是说：“吃了早饭再去吧……” 绿藤不回头，好像已是鼻中酸楚之音，嘟囔了一句什么，向外而去了。 红姑叹了口气，走到绿藤的床边，看见那个暗淡无光的游仙枕，孤零零地躺在床上。红姑的心中充满了担心和焦虑。 第八章 生死离别 这几天欧阳王府上下，布满惨淡的愁云。王子妃西然已经卧床不起好几天了。要么就是猛烈地咳血，要么就是吃点东西就吐，连喝点水都会吐。水米不进，人已憔悴得跟鬼一样，没有说话的力气，只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今天昏厥过去好几次，虽然郎中给救过来，但是已经不醒人事了。 欧阳南守在床边呆呆地守着她。他的脸颊比前些天瘦了许多，脸色灰白，他的眼睛已经干枯，眼神呆滞，不知在看着什么方向。 西然闭着眼睛躺着，忽然眼睁开了。她动了动嘴唇，呻吟地叫了一声：“南……” 欧阳南慌忙凑到她眼前：“西然，西然，你醒来了？” “南，我马上要走了……你我夫妻一场，情深似海，可是我不争气，也没给你生下一男半女………我想求你一件事，你能答应我吗？” “能。能。我一定答应！” “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地活下去。你要再续娶一位妻子，照顾你，陪伴你，为你生儿育女……” 欧阳南慌忙说道：“不！不！我的心里只有你。我不会再要别的女人的……” 西然费力地抬起手，抓住了欧阳南的手，喘吁吁地说道：“不！答应我，你一定要续娶……一定！她会好好地照顾你的生活，陪伴你不让你孤独……我不要你孤独不要你难过，所以你一定要答应我，否则，我死不瞑目。南……答应我……” 西然焦急渴求的目光望着欧阳南。 欧阳南坚决而悲凉地说道：“不！我不会要别的女人！” 西然气得一阵急火攻心，剧烈地咳嗽起来，又吐出一大口鲜血。欧阳南用手绢给她接住，也不敢细看，揉成团扔到痰盂里。 西然喘息一会说：“我看你分明是想气死我了……你若不答应，我现在就……就……”然后喘作一团。她现在只不过是回光返照，哪有许多的力气说话？ 欧阳南流下泪来，哽哽咽咽地说道：“好，我答应，我答应……” 西然平静下来，脸上露出一朵明媚的微笑。她抬起手抚摸着欧阳南的脸庞，摸着摸着，先是闭上了眼睛，然后那只手无力地掉落下去……一缕香魂飘飘荡荡从她身体里溢出，到她该去的地方去了。 欧阳南趴在西然身上嚎啕大哭…… 此时绿藤刚刚踏进这间屋子，恰恰是申时一刻。 这间屋子里的人，欧阳公，欧阳北，绿藤，小玉，还有部分有资历的丫鬟仆妇，都哭泣着给死者磕了头。然后大家又劝说欧阳南，“人已辞世，哭也无益，多多节哀。”欧阳南虽然停止了哭泣，但是依然眼神呆滞。西然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接下来要停灵七七四十九天，请僧人来拜忏超度亡灵。王府内外一片沉重悲声。 四十九天之后，到了出殡之日。浩浩荡荡的出殡队伍绵延好几里。只见人人穿着白色丧服，数百个白幡迎风飘动，纸钱扔得雪片般漫天飞舞。 到了城外欧阳家族的祖坟处，早有家人挖好了深坑，各种礼节完毕，家人们抬着棺木放到坑里，开始一铲一铲地填土……站在坑外的欧阳南忽然疯魔了一样跳进坑里，捶打着棺木，大叫两声：“西然！等等我！~~”然后再无声息，昏死过去。站在旁边的绿藤泪水狼藉，又不好表示太过亲近，只是不停地哭。家人们手忙脚乱地将欧阳南抬出，抬到一个轿子里，先抬回王府去。欧阳公跟了回去。欧阳北还要留下来料理杂事，绿藤更不便跟去，只好站在人堆里，心如汤煮。一直等到下葬的仪式彻底完毕，大家打道回府，已经一个多时辰以后了。 绿藤回到王府，第一件事就是去欧阳南的房间。她悄悄走进去，走到床边。欧阳南已经苏醒，躺在床上失神地望着房顶发呆。 “南哥哥……”绿藤轻轻叫了一声。 “哦，你回来了。” “……”，绿藤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坐在床边望着欧阳南，“南哥哥，你好些了吗？___都怪我不好……都怪我没有找到那个隐居的圣人……” “不！不是你的错。这是她的命，是她的命。”欧阳南依然看着房顶，并不看绿藤。 “南哥哥……生死确实由命……所以，我想让你尽快少些悲伤，我想看到你快乐，我想看到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我相信西然姐姐也是这么想，你快乐她才会快乐，你快乐我也才会快乐……” 欧阳南扭头看了一眼绿藤，眼神中有几丝深情和感激，但是立刻又被更多的无奈和伤痛所吞没。“咳~~，其实，我的心已经随着西然去了。我已然没有悲伤，也不再需要快乐。因为我已经没有了活着的愿望。我现在只想死。___我的身体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不行！不会的，不会的。你不会死！我不要你死！”绿藤急急地说道，急得眼泪又掉了出来。“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好好地活着，我要你陪在我身边，永远永远陪在我身边……” 欧阳南伸出手替绿藤擦着脸上的泪。温柔地安慰着她：“看你，又把脸哭花了。我只是逗逗你罢了，哪能说死就死呢？快别哭了。这些天……”他忽然想到西然。西然不就是说死就死了吗？如同吹灭一只蜡烛那么快，那么轻易。他说不下去了。他缩回给绿藤擦眼泪的手，依然去看房顶。 沉默了一小会儿，绿藤鼓足勇气说道：“我不要离开你……南哥哥，我想对你说一句话……” “嗯，想说什么？”欧阳南尽量挤出一个笑容。 “南哥哥……我爱你……” 欧阳南看着绿藤，好像不敢相信绿藤真的说出了这三个字。 “是的，南哥哥。”绿藤接着说下去，“我真的爱你，无比无比地爱。从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从那年在元宵灯会上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爱上了你。那天我就是为了看到你才爬上大杏树，才掉了下来……不过也有幸见到了南哥哥……这些年我每天每夜都在想念你……所以我不要你难过，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好好地活着！为了我，好好地活下去。” 欧阳南当然不知道是哪一年的灯会，更不知道当时的绿藤只是躲在房顶上的小狐狸。如果不出这么多的事情，如果西然没有死，他的内心对绿藤已悄悄萌生了爱慕，但毕竟只是刚刚萌芽而已，而且还没有合适的土壤。现在，西然去了，他的回忆已全部被西然占据。他跟西然当初一见倾心的初遇，以及后来七年之间深挚的感情完全束缚了他的心。他认为他没有照顾好西然，他对西然怀有深深的歉疚。这一切都把他对绿藤的爱慕扼杀在摇篮里了。如果他这么快就另结新欢，那他如何面对西然的在天之灵？他觉得做为一个正人君子，他不应该再接受别的女人。 欧阳南调转头，不敢再看绿藤。但是在他转头之前，绿藤看到有一颗泪珠，从他的眼角落了下来。他喃喃地说道：“谢谢你，绿藤妹妹。我……我感谢你。但是……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跟你说什么。我不知道。我的心很乱。我对不起你……我现在好累，让我自己躺一会儿，好吗？” 绿藤禁不住黯然伤神，她的南哥哥，那天在小亭子不是还吻过自己吗？怎么忽然又如此绝情，拒自己于千里之外了呢？但是还能说什么，还能说什么呢？也许眼下不应该提这种话题吧。 “嗯~~那么你好好休息。我先回房了。”绿藤伤心地对扭过身向里躺着的欧阳南轻轻说道。 然后蹑手蹑脚地向外走，撩开帘子，却跟一个人差点撞个脸对脸。绿藤“哎哟”了一声，一看，是欧阳北。 欧阳北脸上挂着泪，正用怨恨和凄楚的目光看着绿藤。绿藤刚要说话，欧阳北掉转身就跑，转眼跑得无影无踪。 欧阳北早在门外听了半天了。绿腾的每一句话都象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心。他的心如一件瓷器哗啦啦摔在地上，摔成一地的碎片。这次他彻底听明白了。绿藤爱着哥哥，除了哥哥之外，绿藤的心里没有别人。原来早在七年前，绿藤就爱着哥哥……欧阳北万箭攒心，他知道，他的美梦彻底破灭了。他在梦中思念过一千遍一万遍的“小妹妹”永远永远不可能属于他欧阳北了。 第九章 来生之约 从出殡那天开始，已经十几天过去了。欧阳南卧病在床，眼看着一天重似一天，再也不曾从床上爬起来过。请了无数名医调治，没有任何起色。 绿藤每晚以泪洗面，白天来陪伴欧阳南的时候还要强颜欢笑，还要让欧阳南觉得自己并不是病入膏肓的。小玉他们都发现，只要绿藤在欧阳南身边，欧阳南苍白的脸上才会有一丝微笑，迷惘的眼睛里才会有一丝亮光。大家都认为绿藤是欧阳南的吉星，是欧阳南活下去的希望。 绿藤想起水晶球里的影像，并没有明确的显示出什么，有心想回家去再问问水晶球。这个月的十四那天绿藤说要回家一趟，但是欧阳公阻止了她。欧阳公担心绿藤走后，他的大儿子见不到绿藤，心灰意冷，更会加重病情。欧阳公已经悄悄给儿子准备好后事，一来为了冲冲喜，二来郎中们确实都表示束手无策了。 看到欧阳南每天奄奄一息的样子，绿藤又舍不得留下他一个人。她舍不得离开欧阳南，一刻都舍不得。还是守在他身边更安心。绿藤想，既然水晶球并没有显示欧阳南会有事，她的南哥哥就会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所以每天守候着他，感觉守在他身边就是一种幸福。 这天中午，她喂欧阳南喝了点粥，吃了中药，欧阳南就昏昏睡去。绿藤偷偷地打量着他的脸，看着他瘦骨嶙峋的样子，禁不住悲从中来，刚要落泪。看见欧阳南闭着眼扎煞开双手，向空中一阵乱抓，一边还乱嚷着：“绿藤！绿藤救我！绿藤救我！”好像是魇住了一样。绿藤赶忙抓住他的手摇晃着说：“南~~南~~快醒醒！我在这哪！我就在你身边哪！” 欧阳南的手被绿藤握着，不再乱抓，沉沉睡去。绿藤的眼泪扑簌簌掉在他的手上。他忽然一睁眼，看见绿藤哭了，诧异地说：“绿藤妹妹，你为什么哭了？” 绿藤哭道：“你刚才说梦话，让我救你呢……” 欧阳南恍然大悟一般，“哦”了一声。 原来欧阳南今日阳寿已尽，刚才正遇牛头马面前来捉拿他的灵魂。他害怕至急，隐隐约约记起绿藤正在守候着自己，情不自禁喊出“绿藤救我！”。牛头马面说：“你阳寿已尽，该入地府了。谁也救不了你！看来你还未做好入地府的准备。___念你生前在沙场有战功，准你几分钟时间，赶快跟你的家人交待后事吧！”所以暂且未勾他的魂走，允许他徘徊片刻。 他一个将死之人，心性迷惑，忽地醒来，不记得梦中的事情了，才诧异绿藤为何哭泣。绿藤告诉他说，刚才说梦话让我救你呢。他才“哦”了一声想起见到牛头马面的情景。既然已知道不能免死，他忽然神清气爽，有了无比的力气。 他对绿藤说：“让小玉把我父兄叫来。”绿藤立刻吩咐小玉去叫。 这里欧阳南翻身坐起，从枕头下抽出那本[断肠集]，滴着泪说道：“绿藤，我福短命薄，恐怕要辜负你的一片真心了。这本书上有我们最喜欢的诗歌，就送给你吧。以后想我时，只要念念上面的诗……就跟见到我是一样的……”绿藤见他行为言语怪异，止不住涕泗交流，哪还说得出一句话？只是把书接过来，抽抽噎噎得看着他。 只见他从枕下又摸出一样东西，是他平日带在腰间的那个玉佩____一块精致绝伦的紫色美玉，雕刻成飞龙的形状。他接着说道：“这块玉佩，是我娘的嫁妆，我娘死的时候，把它给了我。它是有灵性的，好几次帮助我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这次是用不上了。这也是我的心爱之物。我把它送给你，就算是一个信物。如果人真的有来生，我发誓我一定娶你为妻！决不再辜负你！”说完深情款款地看着绿藤，绿藤接过美玉，已是泣不成声…… 说完这些话，他隐隐约约看见牛头马面要牵着他走，他说道：“请求再宽限一刻，还有话跟父亲弟弟说……” 牛头马面说：“你跟你爹不再有缘了，多说无益。有缘的自还会相见。不要让我们太为难了！走了~~”说着牵着便走…… 绿藤看他才还好好的，突然直挺挺地向后一倒………吓了一跳，颤颤抖抖地去试鼻息，一点气息全无了…… 绿藤顾不上避嫌，扑到他身上大哭失声………欧阳公和欧阳北也扑过来大哭。原来二人早已进来，看两人说话，看欧阳南神清气爽的，并未想到是最后一刻，所以一直没有打扰这对情人说话。 屋里的仆人丫鬟跪了一地，悲悲切切，哭声震天。这是他们本家的大王子啊，有很多家人亲眼看着欧阳南长大的，欧阳南从小善良乖巧，哪个没受过他的恩惠照顾？所以比起哭西然来悲切更胜一层。大家早已明白绿藤跟大王子之间暗藏的情意，都想着要是欧阳南身体好转续娶了年轻貌美的绿藤，何尝不是一桩好姻缘？没想到大王子竟然如此命薄！ 一时间府内的哭声起伏不绝，直冲云端。 再看绿藤，哭了好半天，抬起头，眼睛哭得象兔子一样红，也不擦眼泪，扭头就往外跑，穿过院落长廊，向王府大门跑去。小玉在后面追着大喊：“绿藤小姐！绿藤小姐！”绿藤也不回头，又远远听见小玉嚷道：“你们这些呆子，还不快把绿藤小姐追回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小心你们的呆头！”接着有人追来的声音。可是绿藤总比他们身手快吧，跑到王府门口，守门的家人不知发生了何事，也不敢阻拦。绿藤跑出大门，转眼消失在人流里…… 不知道跑了多久，一直跑出城外，跑到一个山崖上。她终于跑累了，疲惫地慢慢向山上走着。呼啸的风吹着她的裙裾在空中飘摇。她的发髻早已四散开来，长发纷披，也在风中飞舞。 绿藤慢慢地向上攀登向上攀登，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眼泪，空洞的眼神望着前方……终于爬到崖顶了。 崖顶上风更大，呼呼作响。她的裙子和头发几乎被吹到天上，好像她也马上会被风吹走。她向前方看了看，脚下是一个陡峭的悬崖，下面藤草缠绕，一片迷蒙，深不可测。她又向前跨了一步，然后闭上眼，纵身向那深不见底的悬崖底跳了下去…… ……忽然感到拦腰被坚韧的手臂抱住了。抱了个结结实实………然后绿藤的身体就像井里的木桶一样被徐徐向上托，向上托，然后稳稳地被放在地面上。 绿藤躺在那里，不睁眼，也不动，嘴里嚷道：“你这个王八蛋！为什么要救我？我跟本不想活！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救我？你吃饱了撑的啊？” “绿藤，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呐？好歹我们也做了几百年的邻居呐！”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绿藤猛地坐起身，睁开眼冲着木木大嚷道：“我连死的自由都没有吗？你这个死木木，你从哪里冒出来的？用得着你多管闲事吗？”说完又委屈地哭起来，可能是觉得怎么寻死也要受干涉呢？ 木木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绿藤，你真的想死？你就一点都不留恋这个世间？一点都不留恋母亲？一点都不留恋我，我们这些小伙伴吗？” “可是，欧阳南死了。我的心也随他去了。我不想独活，我要跟他一起去。我早说过如果他有事，我就陪他一起死……”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又向崖壁跑去。 木木一把拽住她：“那个欧阳南真的对你这么重要吗？” 绿藤点点头。 木木说：“好，好，我明白了。不过你大可不必寻死。” 绿藤不解地看着他。他又说道：“因为你的欧阳南，他没有死！” “你说什么？可是刚才我就在他身边，我明明看见……” “是啊。你明明看见他死了。是不是？可是你不要忘了。他有灵魂，他的灵魂并没有死！死了的只是他今生的肉体。他现在只是抛下今生的肉体暂时去地府生存一段时间。若干年后，他就会投胎转世，重新轮回。到时候，不就又是一个崭新的欧阳南吗？” “……可是那个时候，他还会记得我吗？……” “只要你告诉他你爱他，他就会感应到你的爱。他就会慢慢记起你的……” “真的？”绿藤相信了。她从里衣袋里找出那本古诗和玉佩，幸好装在里袋，并未丢失。她呆呆地看着这两样东西。南哥哥临走之前答应我，来世一定跟我做夫妻的。是啊。他不会死，我应该等他，我应该等他。他会实现诺言，他会等着我找到他的。我刚才怎么那么傻，差点死掉，差点丧失跟南哥哥重逢的机会！好险啊！ 这样想着，她感觉这个狂风怒吼的山崖实在是可怕，再看看木木，还拽着自己呢！她赶忙把两样信物放进衣袋，说道：“那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这里太可怕了。” 木木终于放心地松了手，偷偷地笑了。他知道有地府这个地方，可是鬼才知道投胎转世是怎么回事，他只不过顺口胡诌，想打消绿藤自杀的想法罢了。没想到还挺有效。 原来木木早已从红姑嘴里得知了这许多的变故，不放心绿藤的安危，这些天经常在欧阳王府附近徘徊，刚才见到绿藤疯了般跑出来，一直尾随到此。这也是他心性纯良，兄妹情深所致。开始他偷偷跟着，看见绿藤还好。后来跟到悬崖这里，他才胆小了，连忙悄悄接近绿藤。绿藤一心只想着为欧阳南殉情，哪注意到后面还跟着个人呢。见她正要往下跳时，木木飞快地甩出他的大尾巴牢牢地缠住绿藤的腰，再慢慢把她吊上来，平放到地面上，这才救了绿藤一命。 绿藤决意先不回紫霞山，要到欧阳王府去给欧阳南守灵。就在出殡的头一夜，绿藤恋念不绝，深夜也在灵堂里守候着。夜深人静，绿藤望着灵堂里欧阳南的画像，感觉栩栩如生，好像画像上的南正在向他微笑……耳边听到隐隐约约有音乐声响起，开始是似有似无的，后来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只听见仿佛是南的声音，缠绵悱恻地唱着……[清清溪水兮，涓涓何方？我心悦君兮，何以哀伤？萋萋草木兮，离离之情。我心思君兮，何以断肠？君若美玉兮，灿若星光。我欲与君相知兮，地老天荒！……] 绿藤听着听着，泪流不止，更加坚信，她的南不会忘记来生之约，她的南一定会等待她的。 直到下葬之后，才悲悲切切，跟王府的人道别，回紫霞山而来。然后，绿藤又把所有的恋念寄托到欧阳南的来生，期待着重逢的那天…… 第十章 千年追寻 [红颜一天天老去，如同泪珠一串串落地。落地后生根发芽，它开的花儿叫相思。漫山遍野的相思，开在宁静幽蓝的夜里，百千年从不凋谢，只因等待你，等待着你……] 白雪皑皑，粉妆玉砌的紫霞山峰顶，空中的雪花旋转飘落着，如蜂飞蝶舞。 绿藤坐在平坦处的石头上，雕像一般静默地坐着，一动不动。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衣服上，她也浑然不觉。这个峰顶，现在是她常来的地方。她喜欢这里的静谧，毫无喧嚣的静谧。她可以不受打扰地想想心事，想想她的南。她的南，他现在在哪里？好多次月圆之夜，她都向水晶球祈问，可是水晶球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她不知道她的南在哪里，不知道能不能再找到他。 自从欧阳南死后，她回到紫霞山，就再也没下过山。到现在已经一千年了。 木木去过四季城，据木木的打探，欧阳南死后的五六年，欧阳公也去世了。然后四季国领地由欧阳北接任，欧阳北成了这一带的国王。欧阳北英明智勇，文韬武略，把四季国治理的政通人和，国富民安。奇怪的是，欧阳北富有一方，却终身未娶。一直鳏孤到老，更无子嗣。过了几十年，欧阳北临死之前把王位交给一个远方侄子。这个侄子整日荒淫享乐，不理国政。其它的诸侯王趁机来侵略，占领了四季国。四季国从历史上彻底消失，四季城名字未改，只是欧阳家族已经消失无踪，再没人记起了。又过了几百年，天下大乱，众诸侯纷纷征战，割据四方。四季城在战乱中，几毁几建，几易其主。后来好不容易天降明君，消灭混战的诸侯国，统一了天下。只是四季城已经面目全非，再不是以前红砖绿瓦的那个四季城了。 已经等待了一千年。虽然还没有找到欧阳南，但是绿藤相信，她的南会出现的。欧阳南答应过她， “……如果人真的有来生，我发誓我一定娶你为妻！决不再辜负你！”，他不会失约，他不会忘记诺言的！ 想到这里，绿藤从衣袋里掏出那块紫色的美玉，她把链子改动了一下，改成了一条项链。美玉在她手心里放着幽幽的光芒，那只精致无比的紫色飞龙看上去活灵活现。她把它戴在脖颈上，看看戴结实了，再塞到衣领里，用体温温暖着它。然后站起身，慢慢向山下走。 一直到春季，终于等到了一个晴朗无云的月圆之夜。绿藤早巴巴的在天井里摆好香桌，准备向水晶球祈问有没有欧阳南的消息。等到一个晴朗的十五之夜，不是太容易的事，只要夜空稍有一丝丝云彩掠过，水晶球上的画面就模糊混乱，难以辨别。 她跪在水晶球前默默祈祷着，看到水晶球渐渐升到空中，变成了透明的。她在心里默默地问道： “我心爱的人欧阳南，他现在有没有来到人世间？如果有的话，他现在在哪里呢？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 她盯着水晶球……水晶球上稍稍出现了一些画面，慢慢清楚了。绿藤观看着，是一个城门，有点像四季城，但又不是。 水晶球好像听见她心中的疑问似的，画面转移到城门上方，那里有三个大字：四季城。 “是四季城。那么我的南在哪里呢？” 画面移动，没有进城，而是沿着城边的一条小路，向右方移动，小路是窄窄的土路。路两边绿树成荫，草长莺飞。很快地转换着，没有拐弯的迹象。然后看到一个大石碑，碑上有三个字：杏花村。 “难道我的南，在这个杏花村？” 画面继续变化，纵横的田野，零星的村舍……浓荫之中，出现一个院落，木篱笆圈起的院落。面南被北的木屋，东西各有厢房两间。院里有一大棵开着粉色花的杏树，一个圆圆的小木亭子。亭子里坐着个素服的青年，正在吹着一只竹笛…… 绿藤凑近些仔细观看这个青年的脸庞……顿时热血沸腾，喜极而泣…… “南……我的南……” 她含泪的双眼闪闪发亮，浑身燃烧起熊熊的希望之火。她的心脏里如同有一千只小鹿怦怦乱跳，使得她再也不能平静。看来我一千年的等待没有白费。我成功了，终于等到了！我的南哥哥如约前来，他说过一定会娶我，决不会辜负我的。 那个青年正是此生的欧阳南。 第二天清晨，绿藤早早地起来，从衣橱里找出一大堆裙子，五颜六色的，换来换去折腾了半天，最后挑了一套石榴红的，袖口绣着白色的小花。她觉得自己穿绿裙的时间太长了。今天第一次见南哥哥，应该穿喜庆的颜色。穿好以后，又梳妆打扮，头上用白玉簪子绾起来，再插两朵红色的小花。左右照照，感觉还可以，然后走出洞中，向山下翩跹走去。 一会，就走近了镜面湖。远远看见湖边木木经常休憩的那个大青石上，站着一位白衣飘飘的仙子。她乌黑的长发也在风中飘扬着。头发上戴着几朵小黄花。再走近点，看到这个仙子的脸庞，眉目传情，肤白如玉，美丽得晃人眼睛。 仙子发现过来一个红衣少女正看着自己，轻启朱唇，笑盈盈地说道： “绿藤姐姐，你不认识我了？我是雪莹啊！” 绿藤又惊又喜： “雪莹，你回来了！你可把我想苦了！你变化这么大，我哪里还敢认你呢？” “绿藤姐姐才变得跟仙女一样漂亮呢！不过我知道就是你。我哥哥木木那里还有你的画像呢！” “那你这些年……” “我一直在东海我姨妈那里呀。___你忘了我们小时候的愿望，就是变成真正的女人吗？现在我们都实现了！绿藤姐姐，我开心死了！！”雪莹一边说着，一边在大青石上转了个圈，雪白的裙裾四散纷飞，象一朵盛开的花。花瓣合拢后，她走到绿藤面前： “绿藤姐姐，你要去哪里？我想跟你一起出去玩！” “这个……我……”绿藤不知道该不该带她去，今天自己可是有大事要做的。 “我就要跟你去嘛！我不管，你不能不带我！我知道，只要跟你出去玩，准能碰上什么美少年啊，小帅哥啊~~哈哈，我就要跟你去！” “嗯~~好吧。”绿藤想了想其实也没有什么，一起去就一起去吧。 两个姑娘一路上莺声燕语，说说笑笑。也不觉得路远了，下午就走到了四季城城门口。 果然，城边上有一条向右拐弯的小土路。绿藤拉着雪莹走上小路。 雪莹噘着嘴说： “怎么不去四季城，要去乡下啊？我要去四季城。” 绿藤说： “你既然跟我来，就要先跟我办我的事情。如果一会还有时间再去四季城不迟。谁让你非要跟我来不可？” 雪莹想了想，无可奈何地说： “那好吧。真是让你给骗了……” 雪莹跟着绿藤沿着这条小土路，拐来拐去地走着，半天之后，才看到一个大石碑，上面刻着三个字：杏花村。 绿藤暗想，对了，就是这个村子，再有一会，就能看到我的南哥哥了。然后路边渐渐有一两个三五个的农舍，交错纵横的田地……又走了一截，远远地看到一个木篱笆围起的小院，院里是正房一间，厢房两间。篱笆门处有一棵大杏树，粉红的花朵如云似霞。大杏树边上有一个圆圆的小木亭子，一个素服的青年，好像拿着一只笛子，在想着什么。 绿藤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能清楚地感到她的心在胸膛里砰砰地跳动。她的脸火烫火烫的，烧得通红。她赶忙拉着雪莹，迂回走近这个院落，藏在一束灌木丛后面，不错眼珠地望着欧阳南。 欧阳南想着心事，再说周围绿树掩映，根本发现不了这两个偷窥者。 雪莹不知内情，看见绿藤脸色红红地盯着这个男人看。忍不住问道： “你大老远的来这……” 话还没说完，绿藤赶紧 “嘘”了一声小声说道： “我的好妹妹，你小点声！你的嗓门那么大，要被他发现了。” 雪莹压低嗓音，接着说道： “你大老远的来这，就是为了看这个男人啊？你喜欢他？你爱他？” 然后满脸疑惑地看着绿藤。绿藤也不答言，还是定定地望着欧阳南，她正在想如何跟他搭讪呢。 雪莹没得到回答，自己闷闷地自言自语： “哼！肯定是迷上人家了……这个老男人有什么好呀？真没眼光！” 绿藤还是没说话，可能压根就没听见雪莹说什么。 雪莹小嘴一撇说： “不好玩，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我看你也没心思理我了。真是重色轻友！我不跟你玩了。我自己逛去了。啊？”说完推了绿藤一下。 绿藤赶忙点头： “嗯，嗯，好！你去吧！你去吧！” 雪莹真的掉转身向来时的路上走去。绿藤知道雪莹的脾气，自己也确实没心思再陪她。再说她们又不像人类那么容易有恶人欺负，所以独来独往是常事。 剩下绿藤自己在灌木丛后默默地注视着欧阳南。这时候夕阳西下，半边天变成了红彤彤的颜色。夕阳给地球上的景物镶上了一圈耀眼的金边。那爬满牵牛花的木篱笆，繁花似锦的大杏树，还有木屋小亭，在余辉中恍如仙境。素服白裳的欧阳南在夕阳下越发显得面庞英俊，器宇轩昂，犹如一个下凡的天使，浑身散射着夺目的光辉。 只见此时，欧阳南拿起竹笛举到唇边……悠扬缠绵的音乐在空中响起，传到绿藤的周围。怡人的美景加上沁人心魂的笛声，还有灿若星辰的梦中情人……令绿藤如痴如醉。 一曲终了。绿藤从灌木丛后走出，从小土路上走近欧阳南的小院。走到篱笆前，绿藤向欧阳南开口说道： “公子……” 陷在沉思中的欧阳南，忽听到一声 “公子”，他抬头一看，才看见篱笆外站着一个红衣姑娘。这个姑娘，粉面桃腮艳丽动人，穿着石榴红的纱裙，露着一摸洁白的酥胸，脖颈上戴着一串珠链，珠链坠是一个紫色的玉饰，衬托得脖颈和露出的胸脯更加洁白诱人。 在杏花村倒是有不少姑娘喜欢跟他接近，但是他从没见过这般美若天仙的。不禁心头有点慌乱，微微红了脸说： “姑娘，你有事？” 绿藤稍蹙柳眉，嘤嘤说道： “我是紫霞山人氏，来杏花村寻亲。没想到亲人已经搬家不知去向。刚才路遇几个强人，将我的包袱盘缠抢去。眼看天色已晚，我走投无路。不禁悲伤感叹，想借公子贵地暂宿几日，明日给家人写信，催促家人接我。到时自会感激酬谢公子。万望公子体恤小女子举目无亲之苦，收留我暂住几日……”说罢，两只眼睛直盯盯望着欧阳南，满怀着热望。 欧阳南看到绿藤脸上忧戚之色，心生怜爱。救人于急难本是君子之做为。再说又是如花的美女，男女天性相吸，哪允许他说个 “不”字呐？但是他看到对方的打扮知是富贵人家的女孩，又羞赧自己的茅屋草舍蓬荜黯淡，因说道： “姑娘有难，我自然愿意相助。只是我这里茅屋草舍，粗茶淡饭，唯恐怠慢了姑娘啊！” 绿藤一听惊喜异常，又赶紧收敛喜色而说道： “小女子也是山野之人。____那，多谢公子相救之恩……”一面说，一面还没等欧阳南邀请，就自己走进了篱笆门。 绿藤走到小亭子里，欧阳南忙起身让座。两人相让之后，都坐下来。绿藤轻声问道： “敢问公子贵姓？如何称呼？” 欧阳南答道： “哦，我复姓欧阳，单名一个南字。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叫欧阳北，他出去砍柴了。一会便归。请问姑娘如何称呼呢？” 绿藤娇滴滴地答道： “你就叫我绿藤吧。”看看天色已晚，绿藤四处张望了一下，接着说： “请问欧阳公子，你家厨灶在何处？绿藤愿意为公子烧饭洒扫，答谢公子救助之恩。” 欧阳南忙说： “哦，不！不！我们哥俩都会做饭的，不劳姑娘费心。” 绿藤说： “我在家也是如此。公子不必客气。如果不让我做点什么，我会深感不安，无法在此处容身的。”两个人又推让一番，欧阳南拧不过绿藤，绿藤来到厨房开始做晚饭。原来西面的厢房就是个厨房。 闲谈之中绿藤了解到，这欧阳南哥俩父母亲已经去世，给哥俩留下几亩薄田，一个院落和这几间草房。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财产。哥两个相依为命，平日侍弄田地，收些粮食，勉强度日。欧阳南虽是一介村夫，但是聪明绝顶，心怀大志。闲暇之余，遍读天下史书名著，天文地理历史政治，熟藏于心。琴棋书画，吹拉弹唱，也都略略通晓。 此时，欧阳南到后院的菜园摘菜去了。绿藤坐在灶间，点着灶火煮饭。灶中的火旺旺的映着她的脸庞，她的瞳孔里也有两束火焰，正在激情地燃烧着。 第十一章 雪莹的初恋 雪莹见绿藤呆呆地老看着那个男人，也不理自己，觉得毫无趣味，就自己走上来时的小土路，想到热闹的四季城里逛逛。她一路蹦蹦跳跳，一会摘朵花，一会掐棵草，一会又去逗弄树上的小鸟。眼看傍晚了，并没有走出多远。 她手里抱着一大捧野花，边走边想，绿藤姐姐真有本事，悄无声息地就找了个男人来。虽然不是太吸引人的男子，不过毕竟可以一起作伴嬉戏。看刚才绿藤姐姐的样子，那么着迷，她要是跟这个男人好上了，我不就更孤单了吗？那我也应该赶快找个男人作伴才对啊。否则以后谁陪我到处逛着玩呢？再说，我要是连个男人都找不来，以后绿藤姐姐也会笑话我的。可是，这一时半响的，去哪里找啊？ 雪莹正想着男人，远处还真有个男人晃晃悠悠地向这边走来。雪莹定下神来仔细观望，看见在金色的余晖之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担着一担柴，晃呀晃地走着。那个少年眉清目秀，五官俊美。虽然穿着粗布衣裳，却掩盖不住出尘的气质。就像优质的美玉在粗糙的背景映衬下更现光彩。细看他的面貌，好像很熟悉，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雪莹的心里一动，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涌上心头。忽然就好想好想跟他在一起，认识他，了解他，拥抱他，陪伴他。 看着他正向自己这个方向来，雪莹灵机一动，把手里的野花扔了一地，坐在路中间，等他走近了，就 “呜呜”地假哭起来。 少年看见一个姑娘坐在路中间，走近了才看见她埋着头 “呜呜”地哭呢。善良的天性使得他不会坐视不管，所以站在雪莹身边，轻声问道： “姑娘，你为何在此啼哭啊？” 雪莹从指缝里看了看他，就更呜咽得很了： “呜呜~~我跟我姐姐出来寻亲，我贪玩，跟我姐姐失散了。我现在迷了路，我的家离这里很远很远。马上天要黑了。我害怕死了……所以才啼哭啊！呜呜~~我害怕死了。我该如何是好啊？呜呜~~” 她这么一哭真是让少年为难了，这荒山野岭的，她一个姑娘家，一会怎么办啊？少年忧虑地问： “那你们寻的亲人在什么地点姓字名谁？我送你找到他们好了。” 雪莹赶忙说道： “我不知道啊。我姐姐嫌我是小孩子，什么都没告诉我。我不知道亲戚在什么地点，叫什么名字。呜呜~~”她又从指缝里偷看少年，正看到少年满脸的关怀和焦虑之色，那神态真是迷人。她心里暗笑。心想谁还跟你绕弯，我就说要去你家住。哼。 于是她哭着说道： “我走投无路了。我看我先跟你到你家住下吧。明天你再帮我找姐姐。马上要天黑了。我好害怕啊。呜~~” 少年一听，觉得这样也好，帮她一个忙吧，她一个小姑娘，真是可怜。于是说： “好吧。我家离这里不远。你先跟我回家，明天再找你姐姐。” 雪莹听了，从地下跳起来抹抹脸： “好啊好啊。那我们快走吧。”高高兴兴地跟着少年往家走。 在欧阳南家，绿藤烧好了饭，做了几个菜，把饭菜摆到客厅里。原来正房里分成三部分，一进门是个客厅，两边各有一个房间，分别是欧阳南和欧阳北的卧房。所谓的客厅，也没什么像样的陈设，只有一个方桌，三四个小木凳。简陋得很。绿藤就把饭菜摆在方桌上，她跟欧阳南坐在桌前等待着欧阳北归来。 这时，太阳已经下山。客厅里点着蜡烛。烛火微微摇动，烛光下的绿藤异常美丽。欧阳南偷偷看她一眼，又赶紧低下头。 今天见到这个天仙般的姑娘，欧阳南平静的心湖里如同投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石头，激起千层浪花，万道涟漪。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就仿佛似曾相识，毫无陌生感。仿佛她是一个远归的亲人，对她凭空生出无限的眷恋。她虽然是富贵人家的女儿，但是还亲自下厨做饭，好像是女主人般竟然令欧阳南恍如梦中，简直忘了她只是一个落难暂住的姑娘，以为她就是这个家里的一分子，一直就生活在这里，不曾离开过。 而且，只要触到她的目光，他的心就砰砰乱跳，脸上就烧得发烫。只要看到她精致绝伦的面庞，她眼角微翘的美目，她丰满润泽的红唇，她洁白如玉的酥胸，他就感到浑身的每个细胞都在燃烧。是啊，她真美。她的气质，超凡脱俗，有纯真，有浪漫，有楚楚动人的忧伤，有娇媚含情的微笑。千般韵味集于一身，既象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又有一种藏不住的淡淡风骚。他无法再平静，无法平静。唯一能让他冷静一点的就是，她是富贵人家的女孩！而自己只是一个穷困潦倒的乡下人。所以他明白，他和她之间有无法逾越的鸿沟。自己不应该痴心妄想，妄作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再说，过不了几天，她的家人就会来接她走，她就会如一阵风飘去……所以，所以，自己不要再妄想了。欧阳南明白，他爱上了她，迷上了她。但是一定要压抑住这种迷恋幻想。 欧阳南正心潮澎湃地胡思乱想，听见有隐隐的脚步声渐渐走近，他对绿藤说道： “是弟弟欧阳北回来了。”说完站起身走到外面迎接。 刚走出屋门，果见欧阳北担着一担柴颤悠悠地进了院。令他吃惊的是，欧阳北身后跟着一个白衣少女，手里拿着一束野花，东张西望，兴高采烈的样子。欧阳北将柴木放在西厢房门口，雪莹紧紧跟着他，站在一旁。欧阳北对刚走到面前的哥哥说道： “哥哥，这是雪莹姑娘，她跟姐姐走散了，迷了路。我把她带回来借住一宿。”欧阳南满脸吃惊的表情，心想今天这是怎么了，铺天盖地地往下掉姑娘。 雪莹听见欧阳北叫哥哥，立刻满脸堆笑地对欧阳南叫道： “哥哥！承蒙相救，无限感激！” 欧阳南忙说： “啊~~无妨，无妨。应该，应该。” 欧阳北安置好柴木，三个人向正房客厅走去。 客厅里的绿藤站起身准备迎接未曾见面的欧阳北，心中暗暗揣测，欧阳北今生又跟南做了兄弟，不知今生的欧阳北又是何种模样性情。忽听外面燕语莺声的仿佛雪莹的声音。正要出门观看，三个人鱼贯而进。欧阳南在先，欧阳北随后，最后是个袅娜得不得了的白衣女孩，____果然是雪莹。 雪莹看到绿藤也是吃了一惊，脸上先是诧异，很快又被夸张的悲切所代替。大叫了一声： “姐姐~~”扑到绿藤怀里。绿藤满脸愕然地抱住她，听她呜呜地说道 ： “绿藤姐姐~~好不容易找到你了~~我好怕哟！好不容易找到你了~~呜呜~~” 绿藤假意拍着她的肩头安慰着她：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这不是找到姐姐了吗？”心里暗笑不止，想道，你会哭着找我？你恐怕是找到你的小帅哥了吧？ 再说欧阳北，进屋一眼见到一个红衣丽人，美艳不可方物的丽人。心里不由地一震，仿佛有一根从未拨过的琴弦轻轻被拨动了，拨得他神魂荡漾。 雪莹认亲的过程已完毕，大家心里也基本明白原来是失散的姐俩恰巧团圆在一处。欧阳南很是诧异为何刚才绿藤毫未提起失散了个妹妹。但现在已找到，再说四处艳光四射……哪还有心思顾得上考察这个？ 欧阳南招呼大家落座吃饭，四人坐定，雪莹要挨着欧阳北坐。欧阳南和绿藤各坐一面，欧阳北碰巧正坐到绿藤对面。他低着头吃饭，不敢看绿藤。 欧阳南对绿藤介绍说： “这就是我弟弟欧阳北了。____欧阳北，这是绿藤姐姐！” 随着欧阳南的话音，欧阳北抬眼看向绿藤，绿藤也正在望着他。触到绿藤含情的眸子，他的眼睛里好像有两个火花骤然闪过。欧阳南接着说： “还不快叫 ‘绿藤姐姐’？”欧阳北听到这话，看了一眼哥哥，眼睛里的火花悄然熄灭了，嗫喏地叫了一声：“绿藤姐姐……”然后垂下眼帘。 绿藤看到他腼腆羞涩的样子，心中疼爱，赶紧问他： “弟弟几岁了？可读过书，认得字？” 欧阳北低头往嘴里扒着饭，闷声答道： “十七了。读过哥哥的书……” 绿藤见他很不自在的样子，不再多说。只见雪莹，好像自己是女主人一般，也不管别人，从这个盘里挟一大筷子菜，从那个盘里挟一大筷子菜，往欧阳北的碗里堆。欧阳北抱起碗说： “吃不了了，不要了。”把欧阳南和绿藤都逗笑了。 饭罢，绿藤收拾盆碗碟筷，端到西厢房洗刷。欧阳南赶在后面帮忙，诚惶诚恐。 欧阳北在大杏树下看星星，雪莹守在他身边，叽叽咕咕地不知在说什么。 不一会，绿藤已将各种家伙收拾停当。欧阳南说道： “东厢房闲着，以前父母在世时是我们哥俩居住。就委屈姑娘跟妹妹暂且在东厢房安身吧。” 绿藤嫣然一笑： “那当然好了。谢谢你。” 当夜姐妹俩即在东厢房安息。 第二天清晨，绿藤早早起床打扫院落，到后院的井里挑好水，摘菜洗菜，然后烧火做饭。等三个人全部起来洗漱完毕时，绿藤已把精美的早餐摆好在饭桌上。 雪莹倒无所谓。把个欧阳哥俩美得是喜不自胜。父母去世多年，哥俩个早就不知道被人宠爱被人照顾得无微不至是什么滋味，突然从天上掉下个天仙般的绿藤，貌美如花还如此温柔体贴，尤其那欧阳南仿佛董永遇见了七仙女，受宠若惊，胸如撞兔，可又不敢表现出半分。唯恐落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嫌疑。 四个人围坐在一起，高高兴兴吃罢早饭，欧阳北说道： “哥哥，今日还需要再砍些柴晒上。干柴不多了。只怕过几日不够烧火做饭用呢。你在家里陪着两位姐姐，我去北山砍柴去。” 雪莹一听立刻站起身，说： “我跟你一起去砍柴！我跟你一起去砍柴！” 雪莹跟着欧阳北来到北山。北山这一代都是连绵平缓的小山坡，被郁郁葱葱的树木覆盖着。南面是一个平坦的河谷。一条宽宽的浅河，河水哗哗地唱着歌。河边是银白的沙滩，沙滩外围是毯子一般的绿草，绿草中点缀着野花朵朵。 “真美啊！这里太美了！”雪莹欢呼雀跃的高兴得不得了。 “你就在草地上找个树荫等我吧。我去山脚下砍柴。”欧阳北说。 雪莹答着： “好啊，好啊。你去砍柴吧。”一边就往河边跑。到河边脱了鞋子，下河戏水捉鱼，不亦乐乎。 玩了很久很久，她终于玩累了。从河中上来，穿好鞋向草地走去。她远远看到山脚下的欧阳北还在砍柴呢。也没有叫他，找了个大树荫底下，躺下来小睡。……不知道睡了多久，慢慢睁开眼，头上绿树的叶子沙沙作响，正好奇地望着她。 “你睡醒了？” 她闻声转头，看到欧阳北在五六步之外坐着，侧身对着她。可能刚才看了看她知道她醒了，这会刚把脸扭过去。 她支起手臂，用手支起脑袋，歪着头欣赏欧阳北的侧影，边欣赏脸上边挂起笑意，笑意越来越浓，越来越灿烂。她看到欧阳北的侧脸，额头饱满，鼻梁挺直，嘴唇和下巴的曲线完美无缺。感到赏心悦目，欣喜非常。看着他都那么开心，更别说抱住他，亲吻他，或者怎么样了。难道这种感觉就是人类最喜好追求的爱情吗？原来找到喜欢的人感觉这么好，一刻也不想跟他分开，怪不得人类们都是一男一女配对生活。原来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这么快乐啊。 “欧阳北！”她笑眯眯地叫着。 “什么事？”欧阳北转头看了她一眼。 她的笑容更深了： “欧阳北！你说我漂亮吗？” “嗯。漂亮。”欧阳北看了她一眼之后转过头不再看她。在欧阳北看来，雪莹算是一个俊俏的姑娘，但绝不是一个迷人的姑娘。就像一杯白开水，也许口渴时会去喝它，但喝过之后感觉毫无味道，毫不会恋念。 “那你喜欢我吗？” “……”欧阳北不回答也不动。继续给雪莹欣赏侧脸。 “你为什么不说话？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用不着拐弯抹角吞吞吐吐的哟！这么简单的事，很好回答呀！” “……”还是静默的侧脸。 ……“那好吧。我们刚认识，可能你还不知道是不是喜欢我。那我问问你，你有喜欢过的女人吗？这个应该不难回答吧？” “我……我……”欧阳北我了两声，也没我出个下文来。他揪起一个草棍，低下头，在地上画来画去的。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如果换在昨天之前，欧阳北会斩钉截铁地回答 “没有！”。可是昨晚见到绿藤的那一霎那，他的心就像一块铁矿遇到了磁铁，被绿藤牢牢地吸引了过去。他觉得眼前这个叫绿藤的女子曾经无数次在梦里与他相会。自从他稍稍知道天下有男女之情这回事，这个女子就一直主宰着他的梦境，统帅着他的生活。跟他无数次地缠绵，带给他最美的回忆和梦想。他曾想过有朝一日，这个女子一定会在他的真实生活中出现，飘然降临，极尽温存，做他的妻子做他的爱人，跟他一起生活到老，相濡以沫不离不弃。他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他一直在等。 在梦里，他经常会看不清她的脸庞，但也不是完全不清楚，也有个隐隐约约的模样。直到昨晚看见绿藤，他知道她就是无数次在他梦中出现的女子。他不会看错，梦中的人儿就是她。翩翩的羽衣，天人般的样貌。就是她！她才是自己的美酒佳酿，只要抿上一点点，他就会陶醉眩晕上瘾，欲罢不能。 可是哥哥却要自己叫她姐姐。不错，她是比自己大两岁。但这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他感觉哥哥也喜欢她，不仅仅是喜欢，好像哥哥也是爱上了她。所以他的内心无限痛苦，他尽量躲着绿藤，连看都不敢看她。他不敢把情愫表现出来，他不知道该怎样做，不知道最后的发展会怎样…… “喂~~欧阳北~~”雪莹的声音传来。欧阳北一愣，才发现自己沉思好半天了。 “看你，连这个问题也答不出来！咳！算了，不问你了。你那么腼腆，那么害羞，肯定没有喜欢过什么女人的。____不过哦，以后，我要让你慢慢喜欢上我。到时候啊，你就知道怎么回答了。哈哈。” 听到这话，欧阳北抬头愣了几秒钟，并没扭头看雪莹，然后又扔掉被他用坏了的草棍，找了一个更硬的草棍，继续在地上画起来。 画着，画着，忽然感到后背被软玉温香地捂了个结结实实，还有两个柔软的小山包鼓鼓的压在他背上……____雪莹的双手环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胸前缠接在一起。雪莹的脸紧紧挨着他的脸，能感到她温热芳香的气息。____ 他感觉有一股热浪从身体深处升起，热浪越来越汹涌，浑身酥痒难忍，而且身体的某个部位已经悄悄地坚硬……这样的时刻，曾经在梦中无数次出现过，但是梦中能够给他投怀送抱令他如痴如醉的，是他心中的白雪公主，是他魂牵梦绕而昨天刚刚到来的绿藤！而绿藤此刻可能正在家里跟哥哥闲谈，或许正在给他们准备午饭…… 热热的气流拂过他的脸颊， 雪莹轻声细语地说着： “欧阳北~~你知道吗？我喜欢你~~” 欧阳北一怔，才反应过来是雪莹从后面抱住了自己。他长出了一口气，分开她的手，向后推开她，头也不回地说： “我们该回家了。走吧。”说着，站起身去挑旁边的担子，那是两大捆木柴。 第十二章 雨夜花烛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绿藤给家人寄了 “信”，可是迟迟也不见有 “家人”来接她们。 自从看到绿藤给家人写信。欧阳南的心就被说不尽的酸楚所笼罩。他真希望绿藤没有 “家人”，永远无家可回，永远留在他的家里，留在他身边……不是做为朋友作为兄妹留在他身边，而是……他没有勇气说：绿藤，我喜欢你。我希望你留在我身边，做我的妻子。 他不敢说。他觉得说出来肯定会遭到嘲笑和拒绝。说出来，反而会令绿藤无地自容，不好意思再在他家里住下去。那不就适得其反，连看她一眼的机会都丧失了吗！唉。 至于绿藤对他们哥俩的照顾和关心，他认为一是绿藤温柔的天性使然，二是绿藤对他救助的回报。他不敢认为绿藤对他是喜欢，是爱。他哪里敢往这方面想呢？虽然他总是发现，绿藤在看着他的时候，总是含情脉脉，瞳孔里深藏着无限的缠绵。但他不敢确定什么，也就不敢表白什么。 欧阳南就在这种矛盾卑微的爱慕中忍受着煎熬。盼着绿藤的家人永远不会出现。 这天吃过午饭，雪莹到东厢房睡午觉， 欧阳南到后院侍弄菜园。欧阳北说到地里间间苗，顺便再砍些柴回来。就闷闷地走了。雪莹现在也不时时刻刻地跟着欧阳北，周围的景致都看腻了，又同住在一个家里，还怕他跑了不成？ 绿藤见没人可理，心事重重，坐在小亭子里学吹笛子。 她吱吱呜呜地吹了几声，就再没心思吹下去。她想，我来南哥哥家已经一个月了，自己屡次向他暗示情愫，可是他好像不知不觉的，只是一味以礼相待。也不知怎么才能让他明白，难道要开口对他说，我喜欢你，我爱你吗？如果果真他对我并无爱意，那岂不是自取欺辱？如果果真他对我并无爱意，我也不能赖在他家里不走啊？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这可怎么办好呢？ 左思右想，愁肠难解。转念又想，南哥哥跟我是定过来生之约的，他前生送我的信物我一直带在身边，可是我的玉坠挂在胸前也没见他问过什么。我怎样才能让他感应到我的爱意，唤起他前生的记忆呢？……对，我不如如此如此试探一番。 想罢，她起身到东厢房找到那本古诗集，看看雪莹还睡呢，也不惊动她，走到院里，打算等着欧阳南。 天渐渐暗了，抬头一看，千军万马般黑压压的云层正铺天盖地地涌过来。不一会太阳完全被遮住，阴凉的风四处吹起，就有一个两个的雨点掉到身上。然后是噼里啪啦的大雨点接连掉落。绿藤赶忙向正房走去，欧阳南也从后院跑过来，看见绿藤还没进屋呢，对绿藤喊道： “绿藤，赶快进屋吧，看淋着病了。” 两个人刚走进客厅，天上轰隆隆一声电闪雷鸣。 欧阳南叫了一声： “不好！欧阳北！”拿起一把雨伞就往雨中冲去。 雪莹出现在东厢房门口： “哥哥！下着大雨，你去哪里？” “我去给欧阳北送雨伞，把他接回来。” 雪莹说道： “不许你去！我要去！”跑出来抢欧阳南手中的雨伞。他二人争夺了一会，欧阳南想起雪莹对弟弟的态度，心中明白，也就把雨伞给了雪莹，随她去了。 欧阳南看着雪莹跑远，才折回客厅来，____身上早湿透了。一进门，看见绿藤正愣愣地看着自己，脸上布满无限的心事。欧阳南对她笑笑，没话找话地说： “啊，好大的雨。瞧，我都湿透了。我去换换衣服。”说着走进东侧自己的卧房。 他没有关门。绿藤偷偷往里一扫，看不见他整个人，只看到好像有个影子，脱衣服穿衣服，露出健美的体形……听见布料悉悉簌簌地响声……等响声停止，绿藤慢慢走进去。 欧阳南正坐在床头，低头抻展身上的衣裳。湿了的衣裳搭在床头。绿藤走到床头，拽过湿了的衣裳。欧阳南猛一抬头，才看见绿藤已经站在眼前，手里拿着自己刚换下来的衣服。欧阳南一把抢过来，慌乱地说： “我自己洗就可以的。”说着，把衣服揉成一团，扭身放到绿藤拿不到的地方。转过身，绿藤还在原地站着没动，忧忧戚戚地看着他。 “绿藤！你……是不是想家了？如果是，明后天我送你们回家。就别老等着了……”欧阳南费力地挤出一句话。 “南……你见过这本书吗？” 欧阳南刚看到绿藤手里拿着一本书，正递到他眼前。____他接过来，仔细观看，封面上写着三个字：断，肠，集。 “这是我最珍爱的书。我一直带在身边。既然，你要送我走……我也没别的东西送给你，这本书送给你，做个纪念吧……”绿藤幽幽地说着。 欧阳南翻开书，默默地看着……君若美玉兮，灿若星光。我欲与君相知兮，地老天荒……真是合该前生的情缘未了，看到这，欧阳南思潮万千，感觉诗中所说的正是自己心心念念所想的。他的绿藤，何尝不是灿若星光，他何尝不想与绿藤相知相恋，一直到地老天荒？可是，他有这个资格吗？他欧阳南没这个资格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绿藤离去，再也不会回来。他肯定会哀伤，肯定会断肠……甚至永生永生都会断肠。 他的眼睛一酸，扑簌簌地掉下泪来。赶忙擦了一把，瓮着声音说道： “嗯。谢谢你。我会好好保存的……”一边站起身，也不看绿藤，走到墙边的书架，把书小心地放到上面。然后，面对着书架，只给绿藤一个忧伤的背影。他不敢回头，他怕自己还要落泪。 片刻的沉寂。 绿藤轻轻走到他身后，伸出双手怀抱住他的腰，把身体紧紧贴在他背上。 “南哥哥~~我不想离开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好吗？不要再提送我回家的事情，永远不要。” “……”窗外的雨声时大时小，刷拉刷拉，淅沥淅沥…… 欧阳南分开绿藤的双手，转过身来，紧紧地抱住她。他再也不想退缩，再也不想掩盖自己卑微的愿望了。他现在就想拥有，他要抓住绿藤，如同将要溺死的人，抓住汪洋里的一条船。 绿藤被他紧紧抱着，抬起缱绻的眼眸迷离地看着他，回应着他的拥抱。他看到她的脸花瓣一般红，她肉感的小嘴湿润着，张开着。他毫不犹豫地向那湿润的小嘴进攻过去，毫不停歇地逮到她温热的舌尖，久久地吮吸着。 怀抱中的绿藤呻吟着回应着，好像在期待着他更大面积的占领。他抱起这个早已向往了无数次的身体，走到床边轻放在床上。那飞满红霞的脸庞上，含情的睫毛紧闭着，覆盖出两道阴影。他轻轻俯压在她柔软的身上。继续堵着她的嘴唇，吮吸她的芳津……他感到他的体内象有滚烫的岩浆在喷薄在汹涌，憋得他喘不过气来。如果再不给喷薄的岩浆找一个火山口的话，他就要爆炸了…… 绿藤忍不住 “啊”地大叫了一声……窗外雨声潺潺，天已经黑了下来。 此时此刻，初尝禁果的两个人谁也没有想到，就在欧阳南的卧室门口，有个人从门缝里看见了这一切。当绿藤啊的大叫的时候，这个人痛苦地哆嗦了一下，抹抹脸上成河的泪水，冲出屋门，冲到黑漆漆的雨幕中。 冲出院门没几步，迎面碰到雪莹打着伞摇摇摆摆地往回走。雪莹一眼看到奔跑的欧阳北，惊喜地大叫： “欧阳北！欧阳北！我找了你半天了！你从哪条路回来的？” 欧阳北没有应声。与雪莹擦肩而过，就像没看到她似的，两只眼睛直瞪瞪的吓人，脸上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反正是湿乎乎的一脸水，飞快地跑过去了。 雪莹吓了一跳，看他的表情好像魔怔了一般，非同寻常。就赶快转身追过去。大风把她手中的雨伞吹落在地，忽溜溜地滚到路边，她也顾不上去拣，淋着雨直向欧阳北追去，一边还大喊： “欧阳北！欧阳北！你等等我！不要再跑了！你疯了吗？~~” 可是欧阳北不停地跑。道路泥泞水滑，雪莹越追越叫，欧阳北反而跑得更快。雪莹被丢得越来越远，渐渐的欧阳北消失在夜雨之中，再也看不见一点他的影子。 雪莹追丢了目标，不知道再往哪个方向去，又气又急，又担心欧阳北会出什么事，站在那伤心地哭起来。 哭了一会，感觉雨倒是小了，可是四周漆黑一片，因为阴天，天上没有一点星光。她心灰意冷，仔细分辨着道路，泪水涟涟地向回走。 好不容易走回家，看见只有客厅里有烛光闪动。她知道那两个人都在客厅呢，还没走进去，她就嚷道： “你们俩把欧阳北怎么啦？” 进得屋来，看见两个人慌慌乱乱的，欧阳南的表情羞赧异样，绿藤双目含春，脸颊潮红。雪莹立刻猜到了八九分，可是也不便询问。她不明白的是，欧阳北何故魔怔般跑走？ 听了她的喊叫，看到她一身的水湿。绿藤关切地问： “欧阳北？他一直没有回来呀？你去给他送伞，没有见到他吗？____快快去先把湿衣服换掉吧。” “我见到个鬼啊？我刚才回来时倒是见到他了，可是他疯了一样地从院里跑出去，我追了半天，喊了半天，他就是不理我，只顾地跑。他跑得快，我追了一截就看不到他了。我只好回来……”说着说着，眼眶发酸，心想这大晚上的他跑到哪里去，凄风苦雨，要受多少罪啊？竟又抽抽哒哒地哭起来。 绿藤又是着急，又是怜惜雪莹的，她也想不通欧阳北狂奔的原因，忙拉着雪莹到东厢房换衣服。 欧阳南独自站在客厅里，焦急之余，细细一想，可能真跟刚才……他早就觉得弟弟对绿藤似乎不同寻常，一直不敢确定。在他心里，欧阳北还是一个孩子，不可能爱上绿藤吧。现在看来，可能自己平日没有看错。毕竟男人和男人之间，有更敏感的沟通力。 他更怕欧阳北万一出什么事，自己对不起死去的父母，一阵阵烦躁涌上心头。这时雪莹已经换好衣服，绿藤陪着她站在院里。 他赶快到西厢房找到两个灯笼，看看雨停了，对绿藤说道： “今晚我们少不得辛苦辛苦。我只有这一个弟弟，我一定要找到他。你跟雪莹一路，我自己一路，我们到雪莹追丢他的地方，分开两路找。路上泥泞，想必他也走不远……”雪莹早巴不得了，然后点燃灯笼，三个人提着灯笼向茫茫夜色中走去。 到了雪莹追丢他的地方，欧阳南想着还有一条更难走的小路在此处分叉，自己就到这条小路上找，让绿藤带着雪莹沿着常走的那条土路找。 绿藤和雪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边走边喊欧阳北的名字。走了好久好久，走到四季城城门口，还是没有欧阳北的影子。 黑幽幽的四季城在夜幕中伫立着，城门紧闭。她们放开嗓子喊道： “欧阳北！欧阳北！~~” 就在不远处，欧阳北躲在一丛灌木后面。他听见了她们的喊声，隐约看到她们东张西望的样子。那个穿红衣拿灯笼的不就是绿藤吗？看到绿藤，他又情不自禁泪如雨下。从那天绿藤来到他家，直到现在，他已爱绿藤爱到疯狂的地步，爱到着魔的地步。他幻想着再过一段时间，等自己再长大一点，他就要对绿藤表白。绿藤是他今生今世唯一的爱。为了她，他甚至不惜去死。就算绿藤被家人接走了，他也要记住地址，准备日后去找她。绿藤，主宰了他的生命，主宰了他的呼吸。他已把绿藤当成了他的终生伴侣，当成他此生幸福的目的地。他一直没有发现绿藤和哥哥之间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他对未来正充满希望！ 可是，他刚才走进客厅时刚要说话，却听到哥哥的卧房里有异样的声音，他悄悄扒着门缝看，正看到绿藤衣衫不整，露出玲珑的身体，在她上面是他最亲爱的哥哥……他一切都明白了，然后听到绿藤大叫一声……这一声就是一把利剑准准地刺入他的心脏，他顿时血流如注，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他赶紧跑，他想把那可怕的画面抛弃，他想告诉自己那不是真的，只是幻觉。但是，他明白，那不是幻觉。绝不是！ 一个是自己深爱的女人，一个是自己崇拜仰慕的哥哥……这两个人突然变成了青面獠牙的魔鬼！他恨他们，入骨地恨。他再也不想见到这两个魔鬼！再也不想见到！！ 天色晶明的时候，绿藤和雪莹回到了欧阳南家。她们俩又累又饿又难过，坐在客厅里，脸色灰白。雪莹更是难过，只是没有精神再哭了，呆呆地出神。 过了一会，欧阳南也无功而返，同样是脸色灰白，愁云惨淡的样子。 三个人坐在方桌边唉声叹气，谁也不说话。 沉默了一会，雪莹说道： “绿藤姐姐，我俩借一步说话。” 绿藤跟着她走到院里，疲惫而不解地看着她。 雪莹伤心赌气地说： “我的男人走了。我也不在这碍你的眼了。我回紫霞山去。你跟你的男人好好过吧。____不必跟他说了。”然后又有点悲切之声， “要是哪天欧阳北回来了。劳烦姐姐到紫霞山告诉我一声，我还过来……” 绿藤听得心中酸楚，答道： “妹妹放心吧。我找到欧阳北，一定给你完完整整地送去。” 从此，雪莹伤心而去，欧阳北消失无踪。后话是，剩下小情人两个每日如胶似漆地共度岁月。时间长了，两个人想到，欧阳北也有十七八岁了，也不是小孩子。他想回来自然会回来，他不想回来，找到他也没用，因此渐渐淡了找他的念头。也确实没处找去。 第十三章 陷落千魔山 当夜，在四季城城门附近，欧阳北躲在灌木丛后，看到绿藤提着灯笼，四处徘徊张望地喊着他的名字，他禁不住泪如泉涌。他多么想跑到她面前，抱住她，对她说：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可是想到刚才她和哥哥在床上的事，他的悲恸，愤怒，嫉妒，自卑，自弃，报复，疯狂……种种最复杂最揪心的感受化为一座大山把他压成肉饼；化为一条粗绳，紧紧箍着他的脖颈……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压死，被箍死了…… 他不再窥视她们，转身向着黑夜的深处跑去。 他跌跌撞撞不辨路径地跑了一夜，直到东边的天空渐渐现出一点鱼肚白。他停下脚步，四周森林茂密，怪石嶙峋，地上藤萝缠绕，寸步难移。他又累又渴，四处张望想看看有无野果可以充饥。找了半天，只见绿叶不见果实。他一屁股坐到草丛里，想着，我欧阳北也许就要死在这里了。也罢，反正活着对自己来说毫无价值。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无法得到，自己的生活除了痛还是痛。死了倒也是一种最好的解脱。 一阵风吹过，草丛中露出一棵奇形怪状的植物，上面挂着几个橙色的果实，有杏那么大。他立刻揪下果实，狼吞虎咽地吃下去，酸酸甜甜的还很好吃。不怎么饿了，才隐约听见附近有哗哗的水声传来。循声而去，转过山脚，山谷里有一泓清澈的泉水，在晨曦下闪闪发着亮。他跑过去掬了口山泉，甘甜无比……正要喝第二口，脑后咚的一声响，他眼前一黑，一头栽到山泉里。 ……忽然间好象下起倾盆大雨，周身冰凉。他激灵灵打个寒战，睁开了眼。周围的噪杂声和可怕的景象把他吓了一跳。 自己身处在一个山洞里，山洞不算太大。头顶上挂着一个个骷髅头，骷髅头上方燃烧着火苗， 把洞里照得雪亮。可能是用人的头骨挖成碗形，里面放上柏油做成了灯。 欧阳北被五花大绑，绑在一个大柱子上。身上滴滴答答地还在落水。一张恐怖的狼脸正对着欧阳北刚睁开的眼睛。这只面容可憎的狼，端着一个水盆，就是他用水泼向欧阳北，欧阳北才觉得浑身冰凉，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欧阳北瞥一眼那只狼，狼深绿狰狞的眼珠放着绿光。欧阳北稍稍有些害怕。又一想，怕什么啊，不过就是个死。死就死吧，这个世界已没有什么让自己留恋的东西，活着根本没有意义。因此再无惧意，反而目光炯炯地盯着狼。 那只狼看他醒了，喜笑颜开，大声叫道： “小的们，我们的点心醒了！哈哈，新鲜的才好吃。小的们，唱起来，跳起来吧！” 从周围聚过来一队奇形怪状的人，都裸露着大半个身子，光着膀子露着腿。只在腰间围着虎皮豹皮的短裙，或者草叶编制的短裙，上面还插着小花。这些人有的拿着鼓，有的拿着锣，有的拿着萧笛笙等叫不上名的乐器……吹拉弹唱地排成一队，围住绑着欧阳北的柱子，扭臀折腰地跳起了肚皮舞…… 欧阳北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想必伤心到极点的人就都是这么不怕死吧。他毫不畏惧地观察着这些跳舞的人。这些人一个个奇丑无比，有的青面獠牙，有的黑红黄绿，有的干脆长着一个动物脑袋。这哪里是人，分明是怪兽嘛！ 视线越过这些跳舞的人，不远处是个大炉灶，架着几口大锅，其中一个大锅里装满了水，冒着热气。锅台上有个大案板，上面躺着一把大刀，一大堆葱段姜片蒜片…… 死就死吧，喂给这些人吃掉，也算做点贡献。反正我活着毫无意义。我最爱的人已经背叛我，所有的人都背叛了我，我恨所有的人！我恨这个世界！与其痛苦地活着，不如幸福地解脱……欧阳北这样想着，越想越觉得气定神闲视死如归。他盼着锅里的水快快烧开，好让他们把自己投进去煮熟。 “大王到~~”传来一声尖叫。那些跳舞的怪兽和狼统统跪下。一阵冷风呼呼刮进来，阴气森森。稍后，欧阳北看见一个身材魁梧穿着黑袍的人走进来。狼和跳舞的怪兽齐声念道： “拜见大王！愿大王寿比南山！法力无边！” 黑衣人答道： “都起来吧！____狼留下，其他人退下！”黑衣人的声音洪亮如鼓，不怒自威。那些怪兽们排着队走到洞外。 狼毕恭毕敬地站起身，不敢站直，只是弯着背站着。 大王问道： “近日你的功练得如何？” “回大王，有些长进。就是飞行还是……” “哼哼！”黑衣人冷笑两声。狼吓得赶忙低头噤声。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转而问道： “血乳可储存齐全了？” 狼连忙答道： “是，是，是，大王放心。今天抓了十个血乳，半年的够了。另外……”狼偷眼看了一下黑衣人，见黑衣人没任何表示，接着说道： “今天刚出山，碰巧泉边有个青年人，我把他打昏带了回来。他已不够资格当血乳了……能不能赏给属下开开荤，下面的人辛苦一年了，大王……” “就是柱子上那个青年吗？”黑衣人早看到柱子上的欧阳北了，这时又扫过来一眼。他的眼睛锥子一般，那阴寒恶毒的眼光令人不寒而栗。 欧阳北现在是唯求速死，巴不得立刻解脱，听到这，他大叫道： “你们这些杀人的魔头，凶残的妖怪，没有人性的强盗！你们快快来杀死我吧！你们这些丑陋的魔鬼，快来杀我吧！” 因为欧阳北的呐喊，黑衣人一直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狼怒吼了一声： “混帐！”一边抽刀要走过来，黑衣人一把拽住他，示意他勿动。然后黑衣人从袍子里抽出一个小小的匕首，慢慢地走近，脸上漾起无法琢磨的微笑。 一直走到欧阳北面前，他用匕首抵住欧阳北的脖子，笑微微地说道： “年轻人，你不怕死？”他那凶恶的脸上硬挂着微笑，看上去又怪异，又可憎。 欧阳北回道： “哼！孬种才会怕死！我为什么要怕死？” “嘿嘿，我不让你死，我要一刀一刀地把你的肉割下来，让你浑身都是伤口体无完肤，让你求死不成，求生不得。这你也不怕？” “那就请快动手吧！”欧阳北冷冷答道。 黑衣人诧异地看着欧阳北。他足足比欧阳北高出一个头，但是他好像觉得自己低了一大截子。他换成一种研究的目光： “青年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欧阳北不屑地看着他。这个人高鼻大眼，脸上的五官都象刀削出来的，棱角极其分明。如果不是那青白的脸色在捣乱，倒也算是个英武的硬派熟男。可惜，没走对路，一脸的邪恶之气。 欧阳北毫无兴趣的样子，令黑衣人好象有一点点失望，他依然解释道： “哼哼！实话跟你说，青年人，这里是千魔山。而我，就是魔界大名鼎鼎的千魔君主！你到任何一个犄角旮旯打听打听，一提起我的名字，谁不吓得尿裤子？哈哈哈哈……” 一串自卖自夸的哈哈哈之后，千魔君主再一看欧阳北，欧阳北依然冷冰冰的一张脸面无表情。 千魔君主见过无数的妖魔鬼怪，谁都是在他面前磕头作揖，求饶连天，可是这个年轻人真让他发毛了，他竟然死到临头毫无惧色，对自己的英名毫无反应？ 他心里有一丝丝说不清的感受……不过，毕竟恼羞成怒占了上风，他恶狠狠地问道： “你说！你到底求不求饶？你如果求饶，我今天就破例放了你！否则……我立刻把你的脑袋割下来扔到锅里去！！” “你割吧！麻烦你快点！少再罗唆！”欧阳北静静地说，声音不大，字字如锤。 这句话真象一个锤子，锤伤到千魔君主的孤傲自大之心，更何况自己的属下狼还在一旁看着自己威风尽失的样子呐。千魔君主再也忍不下去，拿着匕首的手，使劲向欧阳北的脖颈割下去…… 在他使劲割向欧阳北脖颈的那一霎那，蓦地有一股无名的强大力量把他的匕首向外一推，他不小心松了手，匕首咣啷啷掉在地上。欧阳北闭着眼，仰着脖子，象一只昂着头的鹅，还乖乖地等着呢！ 他吃了一惊，呆呆望着仰脖等死的欧阳北。这时狼已把匕首捡起来递给他，他接过匕首，怒冲冲地对狼吼道： “滚出去！”狼咄咄嗦嗦地滚出去了。 千魔君主毕竟有高强的法术，他迅速打开头脑里的预测窗，立刻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原来，千魔君主的魔性体质由于长年练千魔功，已经过于阴寒。而欧阳北是人类的阳性体质，在悲痛的刺激下，不知不觉把怨气怒气勇气精气跟阳气凝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高密气流，这股气流能驱魔驱怪，保护他的元神不受伤害。除非到寒凉的半夜，当他睡着了，才有可能被妖魔杀掉。 但是无论是人间还是妖界，能将怨怒精气凝于阳气之中的人只是凤毛麟角。这种人太难遇见了。这种人具备很好的潜质，能学魔成魔，学仙成仙，学妖成妖。如果他留在人界，遇到名师就能学成呼风唤雨的擒魔师。 千魔君主思来想去地琢磨着，自己虽然法力高强，但是总是孤军奋战，一个得力的帮手都没有。那个狼虽然忠心耿耿，怎奈资质太差，看来是指望不上了。倒是眼前这个小伙子，白白的脸，秀气的容颜，竟然是一块入魔成妖的好材料。怪不得刚才对他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想到这，千魔君主突然喜欢上了这个小伙子。因为他看到了希望。要实现他独霸魔界的理想，必需要有一个这样的人来辅佐！ 此时，欧阳北还再闭着眼，仰着脖，静静等待死亡地到来。他听到了咣当的声音，期待的匕首迟迟没有降临。他可不知道自己身体周围有什么高密气流。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自称千魔君主的人突然变为和善的语气。欧阳北诧异地睁开眼，看着千魔君主。这千魔好像换了一个人，刚才恼怒的脸面不见了，只剩下威严中掺杂着一丝温暖的关切。 “我？坐不更名，立不改姓。欧阳北！”欧阳北英气勃勃地说。 “哦，好好，欧阳北。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请说！” “我……我一见到你，就感觉跟你很投缘。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不杀你，还能让你好好地活下去。你看……” “我答应。”欧阳北还没等他说完就说答应，让千魔君主吃了一惊。原来，磨蹭了半天没死成，欧阳北求死的心渐渐没那么迫切了。他处在生与死之间的矛盾中。他想其实，只要再也不回杏花村，不见到那可恨的一切，活着也不是不可以。跟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跟过去的自己一刀两断。也许现在就是一个新的开端。既然千魔说让自己好好的活下去，管他什么条件呢？死我都不怕，我还怕什么条件吗？所以立刻说答应。至于是什么条件，那不重要。 千魔尽量隐藏着自己的笑容，说道： “嗯，我的条件就是，从即日起，你要认我为师。发誓一生对我忠心不二，听凭我的调遣安排。我呢，教你学习千魔功。待你功成之日，包你上天入地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欧阳北听着千魔掷地有声的话语，看着他时而严峻时而得意的表情，感觉象看戏一般有趣。不过，看千魔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也不象儿戏。还要教自己功夫，让自己上天入地呢。哈哈，这是好事啊。所以他答道： “我答应！我答应做你的徒弟，一生对你忠心不二，听凭你的调遣安排，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不过……” “不过什么？”千魔紧张地问道。 “我被绑了大半天了。我既是你的徒儿，不能老是抱着柱子练功吧？” “啊，是啊，是啊，狼！”狼应声进来， “快给欧阳北松绑，伺候他沐浴更衣。在大厅摆上酒宴，准备举行收徒大典。我要收欧阳北为徒！” 第十四章 初入魔界 狼果然安排几个怪兽给欧阳北沐浴更衣，打扮一番，然后带他七拐八拐来到另一个山洞。这个山洞很大很大，里面同样被骷髅灯照得雪亮。洞里摆着一大圈的桌椅，桌子上都是时令鲜果，大盆小碗。盆里冒着热气，肉香扑鼻。 欧阳北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两声，感到饥饿难忍，情不自禁咽了几口唾沫。众多的怪兽们都在洞壁周围站成黑压压一大圈。 欧阳北站定，看到眼前有一个大主席台，上面珍馐美味摆满。主席台后面是一个更高的高台，高台上有不知什么人的塑像，黑衣黑袍，面目骇人。正在想着这塑像是谁，一道黑影掠过，千魔现身在主席台前。 千魔锥子般的目光向周围一扫，洞里立刻安静下来，安静得只有骷髅灯嘶喇嘶喇燃烧的声音。 “众徒孙！今日的收徒大典，我要收来自人界的欧阳北为徒。从此以后他就是你们的兄弟，是你们的亲人。你们要象爱护兄弟一样爱护他。如若有人胆敢欺负他法术低微，定斩不怠！”千魔声音洪亮，言之凿凿。 众怪兽齐声答道：“谨尊大王之命！愿大王寿比南山！法力无边！” 欧阳北本是怀着对人生的绝望，只把现今的状况当成儿戏而已。听到千魔这番话，竟然心头一热。 一个怪兽宣布道：“收徒大典开始！” 一股无形的力量把欧阳北举起，转眼已身处大高台上。千魔站在身边。塑像前的香炉里香烟缭绕。面目可怕的塑像眼神犀利地望着他们。当司仪的怪兽喊道：“跪拜祖师爷！” 欧阳北和千魔跪下对着塑像磕头。磕毕，司仪继续喊道：“欧阳北跪拜千魔君主！” 欧阳北转身跪下给千魔磕头毕。 司仪又喊道：“欧阳北对天盟誓！” 欧阳北遂跪着说道：“我欧阳北今日拜千魔君主为师。此后一身一体俱属千魔君主所有。我发誓努力学道。一生对千魔君主忠心不二，听凭千魔君主的调遣安排，为千魔君主上刀山下火海，牺牲生命在所不惜！” 发誓完毕，见那千魔脸上美滋滋一片笑意，赶忙把欧阳北扶起来。千魔拉着欧阳北的手，忽地飞起，欧阳北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身处刚才的位置，心中更加惊奇非常，暗暗叹道，真是碰到了异人。 然后听司仪喊道：“收徒大典完毕！宴会开始！”一时之间，一片呼噜淅沥的大嚼之声，碰杯的，划拳的，骂娘的，丑态百出，难以尽述。 千魔坐在主席台前，望着一洞觥筹交错的徒孙们。禁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 第二天一大早，千魔带着欧阳北来到一个山崖边，说道：“今日，就教你魔法的第一步：飞行。____你且近前来，我密授你独家的腾云咒。” 欧阳北凑到千魔近前，只见那千魔叽哩咕噜说了一番话，欧阳北不住点头。千魔说：“你可心中默念，勿要害怕！”说着将欧阳北用力一推…… 欧阳北没防备，一个趔趄就往山崖下掉去。千魔早已快速飞在半空，手拿一个白凌，准备接住欧阳北……还未接呐，眼看欧阳北垂直下落的过程中，踉踉跄跄几下，竟然忽忽悠悠飞了起来，直直地快要飞到千魔身边了。 千魔大吃一惊，这个肉体凡胎的小伙子，怎么竟然如此有天分？这可真是天助我千魔也！ 欧阳北飞到他身边，掩饰不住得意之色。欧阳北今天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聪明绝顶。从小到大，一直在哥哥的光环下生活，一直认为自己长得不如哥哥漂亮，头脑不如哥哥聪明……什么都不如哥哥，所以他总是压抑着自己，内心充满自卑。就连爱慕绿藤也不敢说出来，才让哥哥有了可乘之机……他好恨啊！可是刚才，千魔只说了一遍腾云咒，甚至自己都没听清楚，情急之下竟然全部记起，晃晃悠悠地飞了起来。 他象一只风筝在空中盘旋着，越飞越高，他看到眼下的景物好像有钱人家的盆景一般。那个千魔飞在他不远处，正笑得合不拢嘴。更远处，狼在一个山坡上操练怪兽们，小得就像一堆蚂蚁。 两个人追逐飞行了一会，千魔脸上露出疲惫之色，对欧阳北说道：“你自己再练一会。我有点疲劳，可能是感了风寒。我先到洞中休息片刻，稍后即来。”说罢，落下去到洞中去了。 欧阳北开始兴奋异常，飞了一会，感觉也不过如此嘛。又有点口渴，就降下云头，想到洞中找点吃食。他来到那天关押他的那个洞，洞里安静得很，空无一人。怪兽都在山坡上操练呐。灶台上没有吃的，他就沿着洞壁往里寻找。走着，走着，发现一个窄窄的洞门，他好奇地走进去，原来是个长长的通道。走了半天，又看到一个石门，门半开着，好像有人呻吟的声音…… 他悄悄地凑过去探头观看，看见千魔站在一个案子前，侧对着他，正在端着大碗仰脖喝水，喝了一口，只听他轻轻“啊”了一声，如同喝完美酒般陶醉。然后他放下大碗，提起一样东西，象挤果汁一般又向碗里挤着……欧阳北定睛看去，不禁大惊失色毛骨悚然，“啊呀呀”一声，吓得跌坐在地。 ……原来千魔提着的是一个半死不活的小童，已经挤成扁柿子一般，脖子间有个口子，血淋淋的鲜血被千魔挤到碗里……千魔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来……他眼神混浊，青白的脸上泛着血红色，嘴角滴滴答答地向下淌着鲜血…… “乖徒儿，快过来，勿怕，勿怕，快过来……”千魔怪异的脸上挂着微笑，更加骇人。欧阳北吓得颤颤巍巍地向后蹭，这时他早已不是昨天视死如归的心态，所以腿都吓软了。 千魔见他不敢过来，竟然端着碗走到欧阳北面前，嘿嘿地笑着说：“乖徒儿。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练千魔功的人必须定期喝此血乳。否则，用不了多久，就会全身冰冻僵硬，最后化为液体死去……所以乖徒儿，既然你提前看到了，就来喝一碗吧。反正早晚都要喝的。呵呵呵呵。” 欧阳北哆嗦着向后退，脸上惊恐万状：“不，不，不，我是不会喝的。那是人，那是个无辜小童，你，你，你太可憎，太残忍了……” 千魔仰头大笑：“哈哈哈哈！残忍？我能在魔界呼风唤雨，纵横多年，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残忍这两个字！不，不！这不叫残忍，这叫勇敢，这叫顽强，这叫英雄！如果不是这样，我千魔早被人碎尸万断，命丧黄泉了。总之，乖徒儿，你要好好跟着为师学习法术，为师不会让你吃亏的。” “不不，我不会做这种禽兽之事。我不再当你的徒弟。我不再跟你学千魔功了……”欧阳北还再向后蹭，可是后面的石壁已经令他无路可退。 “哼哼哼哼，你以为我千魔山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吗……”千魔边说边凑到欧阳北近前蹲下，一把抓住欧阳北的头发，欧阳北还要挣扎，千魔粗壮的大腿已压住欧阳北的身体。然后千魔把他的脑袋压在石壁上，将碗里的鲜血硬灌进他的嘴里…… 欧阳北真是生不如死……他恶心得都快要吐了，眼泪横流，痛不欲生。 千魔依然抓着他的脑袋，微笑地看着他：“好徒儿，味道如何？____这里面不仅仅是孩童之鲜血，还有几十种原料呢，入口甘甜无比，余香三日不退。尤其加有千魔山罕见的换心果，____你刚进山的时候狼看见你吃过的。____你会慢慢喜欢喝的。而且，你还会上瘾。如果十来天之后，感觉浑身酸软无力，你就要再喝。否则，你就会全身发冷，渐渐凝为一块冰，然后融化而死。____徒儿，你现在感觉如何？”千魔津津有味地盯着他，松开抓他脑袋的手。 欧阳北的嘴角血迹斑斑。他开始是感到又咸又苦，听了千魔的话，竟然真的有一点香甜之味盘旋在舌尖，好像还想喝似的。他突然觉得自己完了，彻底完了。 他脸上泪水横流，恶狠狠地瞪着千魔。他恶狠狠的表情不仅没有激怒千魔，反而令千魔喜笑颜开：“哈哈哈！我的眼光没有错！我的徒儿越来越像我年轻的时候了。哈哈哈！” 欧阳北站起身，扭头向洞外跑去。千魔并不追他，只是玩味地看着他跑远。他会回来的，无论是谁，只要粘到我加着换心果的血乳，就要乖乖地为我卖命！哼哼。 欧阳北愤怒地跑着，跑到一个山崖上。 我是谁？我还是欧阳北吗？我还是那个善良懦弱的欧阳北吗？我怎么会跟虎狼恶魔为舞？我干了什么？我竟然眼睁睁地看到他残害生灵？我竟然喝了一个孩童的血？难道我已经变成了魔鬼？没有难道，我分明就是一个魔鬼啊！…… 他举起手臂，仰天长啸：“啊____苍天啊，求求你，救救我吧____求求你，救救我吧____” 喊声在山谷间久久回荡着，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能救他。他咕咚一声躺倒在地，痛哭失声。 不知道哭了多久，心渐渐平静起来。他睁开眼，眼珠里闪过一道绿光，稍后，又恢复成正常。他不再哭泣，好像也从没哭泣过。面色坦然地站起身，向着千魔的山洞走去。 血乳改变了他的意志，将他灵魂中的真善美一点点地消灭着，将他灵魂中的罪恶一点点地放大着。他回味着那无限甜美的味道，想起在杏花村的生活，就像是一场恶梦。他记得他有哥哥，哥哥抢走了他心爱的女人绿藤，哥哥是他的绊脚石，是他的仇人。他总有一天要报复，他不会吃这个哑巴亏。他又记起雪莹，那个浪女人如此对自己卖弄，自己竟然丝毫不曾碰她。真是可笑之极…… 到此为止，他的心已基本被冷酷残忍所占据。不择手段的达到自我丑恶的目的，将成为他人生的全部意义。 第十五章 魔心蠢动 寂静无人的山谷。金黄的艳红的树叶如天上的云霞，一片醉人的深秋山景。 身穿黑衣的欧阳北，手持一把宝剑，上窜下跳，姿态万千地变换着各种招术剑法。他时而凌空飞跃，时而如鹰击长空……速度快得令人无法分辨他的身影。宝剑所到之处，金黄的树叶被齐刷刷地扫落，满天飞舞。风阵阵吹起，整个山谷里，金黄色火红色的树叶飘满半空，令人眼花缭乱…… 练了一会，欧阳北累了，他坐在一个大石头上，闭上双目，默默念着刚学的剑法。 一片黄叶滴溜溜从他头上飘下，他手拿宝剑，并不睁眼，宝剑一挥，那片树叶霎时碎为齑粉…… “嘎嘎~~嘎嘎~~”几只乌鸦怪叫着从他头上飞过。他猛地睁开眼，眼珠混浊，忽地绿光一闪，稍后恢复为正常。他站起身，将宝剑隐了形。默默念着腾云咒，飞上云头，直奔杏花村而来。 就在乌鸦大叫之时，他的内心忽地溢满一种莫名的仇恨，他仔细分辨着仇恨的来源，终于找到了，仇恨来自杏花村。 他腾云驾雾，不一会来到杏花村上空。他徘徊观察着，找到了自己生活过十七年的那个院落。从空中向下俯瞰，三间草房，木篱笆的小院，挂满果实的大杏树，圆圆的草亭子，什么都没有变。只是这里已不再属于自己罢了。 再降落一些，看到小亭子里隐隐约约有个美人，手里拿着一件衣裳，正在低着头飞针走线。她半低的面庞有如初开的花朵那么鲜艳诱人。 ……绿藤，绿藤……那正是绿藤，是他曾经深爱过的绿藤。欧阳北的内心涌起一股柔情，这股柔情伴随着一抹真善美的光芒，令他自惭形秽，随之无限悔恨怎么会拜千魔为师投身到万恶的魔界呢？ 正在悔恨，又一细看，绿藤手中拿的不是欧阳南那件白色的长服吗？原来自己心爱的女人在给欧阳南缝补衣服，原来自己心爱的女人早已属于欧阳南了……他的心中涌起一阵恶毒的怨恨，如同乌云把真善美的光芒消灭个干净。 他一阵怨怒，升上云头，向远处四下张望，看到不远处的田地里有个人在那里耕种劳作。____欧阳南！你莫要怪我无情！你抢了我的女人，虽然以前兄弟一场，但是我已经顾不上跟你讲兄弟情分了！一面想着，他将宝剑现形，拿在手里，直冲着田间的欧阳南刺去…… 还没到近前，空中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北儿！莫要伤你哥哥！”他吃了一惊，抬头观看，空中隐隐现出母亲的形象。母亲满脸愁云，清晰的面容与生前一摸一样。 “北儿……”母亲悲悲切切说道： “我因积了点阴德，被特许今日跟你相见。你莫要伤害哥哥。哥哥与绿藤自有天定的缘分，并不是哥哥抢走了绿藤。阎王可怜我一生行善，准许我前来劝你早日逃脱魔界，不要再助纣为虐，自取灭亡。否则，我欧阳家将有大祸临头。你也将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那我们娘俩将再无相见之日矣！”说罢，泪水潸潸而下。 “娘~~”欧阳北跪在云端，心中伤感。从小到大，只有娘是真的疼他。娘从来不认为他笨，从来对他都是充满希望，认为他长大后会跟哥哥一样有出息。所以母亲的话他一直都是奉若圣旨般言听计从。 “我，我，我并不是有心进入魔界。娘，那只是个偶然。” “娘都知道。北儿，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只要你承受住不喝血乳的痛苦，从现在开始，忍住一年不 喝，就能逃脱千魔的控制。虽然，需要惊人的耐力，但是只要你坚持住，是能够成功的。北儿，你听娘的话吧。悬崖勒马吧！” “我，我……____娘，不知我家有什么大祸临头呢？” “这是天机，不可泄漏。总之，你好自为之吧。娘以后没机会再与你相见了……” 娘的影像越来越浅，最后全部消失，空中只剩下蓝天白云，没有任何痕迹。欧阳北心中苦闷，没心再去害哥哥。调转云头，飞奔而去。 飞了好长好长时间，落下云头，向下观看，下面是一片汪洋。蓝色的波涛此起彼伏，蔚为壮观。他低低地盘旋一会，看到了银色的海岸线，连绵数百里。他落到海滩上，神魂恍惚地坐下来。 他终于可以静静地想一想了。他的内心矛盾而痛苦。他无法把握自己的心，有的时候，心中灵光一闪，就对自己的现状无比厌恶，只想逃离千魔山，逃离千魔，逃得远远的。可是有的时候，内心又充满莫名的仇恨和怨怒，感到整个世界都在与他作对，整个世界都是他应该制服杀害的仇人。在这个时候，他就毫无正义怜悯之心，他捏死一个孩童吸他的血，就好象挤果汁般快乐上瘾。他学习千魔功就会无比用心刻苦。他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乱，心乱，从来没有这么乱过。 这时候太阳西沉，把海面和半个天空染成血红色。海风吹拂着欧阳北的头发，掠过他已渐现成熟坚毅的脸庞。只是他的脸庞在霞光之中，也有一些些青白，这种青白的颜色只有在千魔脸上才经常见到…… 远处飘飘忽忽飘过来一个白色的鬼影。欧阳北悄悄叫宝剑现形，拿在手中，想看看是何处的鬼怪在徘徊游荡。 那个白影渐渐走近，不是什么鬼怪，却是一个妙龄女郎。女郎也看见了他。直奔他跑来，嘴里喊道： “那边的可是欧阳北？” 欧阳北惊诧地望着女郎跑近，原来竟然是雪莹。 雪莹又惊又喜，跑过来直扑到他怀里： “欧阳北~~你把我想得好苦啊~~呜呜~~”雪莹坐到沙滩上，紧紧抱住欧阳北。 呜咽了两声，雪莹抬起头，含泪的眼眸望着欧阳北，欧阳北也望着她。 “你怎么会在这？”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对方。雪莹带泪的脸上又是高兴又是惊奇又是委屈，大大的眼睛深情款款地注视着欧阳北。 欧阳北心中触动，语气里多了几许柔情： “雪莹，你先说，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我……那天，你疯了般地跑走。我们找了你一夜，也找不到你。你离开了，我在你家住着也无趣。就告别姐姐，回到老家。我对绿藤姐姐说，如果你回来了，就回老家告诉我一声。可是等了很长时间，姐姐也没给我捎信说你的消息。我伤心难过，内心烦闷，就来到东海，现在我姨妈家居住。我每天无事就来海滩散步，每天想念你，以泪洗面。欧阳北，我好想你，我喜欢你，我不能离开你！呜呜~~现在见了你，我开心死了……”雪莹说着，扑到欧阳北肩头，又嘤嘤哭泣。 “好了，好了。不哭了。现在不是找到我了吗？我答应你，以后经常来海滩找你，以后再也不离开你。”欧阳北拍着她的肩头安慰着。 “真的？”雪莹抬起头惊喜地看着他，睫毛上的泪水就像草叶上的露珠。 “嗯，当然。当然。我说话当然是算数的。” 雪莹擦擦眼泪，不哭了： “那你又是怎么来到东海的？你那晚又为何疯了般地跑走再也不回家了？怎么我什么都搞不明白呢？” “这个呀，这个……”欧阳北总不能说，因为我爱着绿藤，我看到绿藤怎样怎样了吧。所以他这个了半天，说道： “因为我小的时候背着家人认了个师傅。那天是约好该入师门的日子。啊……那天晚上我忽然想起此事，顾不上跟哥哥说，就赶紧跑着去找师傅了。所以，所以，我现在会舞剑，会武功。哈哈，你看，这就是我的宝剑啊。”欧阳北把刚才现身的宝剑拿给雪莹看。雪莹感慨万分地 摸了摸宝剑，再看欧阳北的时候，就是一脸的崇敬。 “那你真的不再离开我？会经常来找我吗？”雪莹依偎到他怀里，娇羞无限地问。 “嗯。你放心吧。我不会离开你的。”欧阳北紧紧抱住她，嘴角弯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 雪莹抬起头，仰着脸含情地望着欧阳北。欧阳北马上低头热烈地亲吻着她，两只手摸摸索索地忙活着。不一会，白纱裙飘落在沙滩上，一个玲珑丰满的赤裸身体在暗蓝的夜幕中美玉一般诱人…… 第十六章 苍天为证，大地为媒 繁华喧闹的四季城，大街上人潮涌动。绿藤挽着欧阳南的手臂，两个人甜甜蜜蜜地走在人群中，脸上闪动着甜蜜的光芒。路过的行人时不时会把目光投到他们身上，暗暗感叹真是一对如花似玉的幸福璧人。 这对小情人今日无事，来四季城闲逛，顺便采买家用。走走停停地逛着一家家的店铺摊点，不知不觉来到城中心的四季广场。 虽然经过一千多年的变迁，四季城广场还能隐隐看到旧世的模样，大的格局并没有改变。绿藤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第一次在房顶上看到欧阳南的情景。那时候自己还是一只小狐狸的身形，欧阳南呢，是个神采飞扬的少年……四处花灯眩目……欧阳南如天神下凡……就在那一刻，绿藤坠入爱河，找到了此生的目的地。那一刻，她永远永远铭记在心无法忘记…… 绿藤的脸上露出陶醉的微笑…… “绿藤！”欧阳南的呼唤把她从回忆中唤醒，“看，正阳门那里围着一大堆人看告示呢。我们也过去看看。” 两个人走到正阳门，挤进人堆，看那告示上写着“……当今天朝初定，百废待兴。现天子欲广招贤才。凡年龄在十六至五十岁之间，不论出身门弟贵贱贫富，均可参加京城秋季大考。前一百名斟情录用分配官职……云云，云云。” 两人看罢，从人堆里出来，绿藤说：“南，你平日饱读诗书，天文地理无所不晓，不如也去参加大考。或许考中个一官半职，强似在杏花村种地啊。” 欧阳南沉吟片刻，答道：“我也有意去试试。可是，此去京城二千多里路，至少要有五六十两银子。我们没有那么多盘缠，怎么去呢？” 绿藤想了想说：“南，不必担心，有办法的。我可以回一趟娘家，向我娘借一些银两。然后我随你一起进京，等待秋季的大考……” 欧阳南听了，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又是心疼。他怀着无限的爱意看着绿藤，如果不是周围有那么多人，他真想把绿藤紧紧抱在怀里。 到了半夜，绿藤悄悄起身，看看欧阳南睡得正熟。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她想如要等到天明，南哥哥必定要送我回娘家，那实在是不妥。不如我趁他熟睡悄悄离去，省得很多麻烦。她走出卧室，来到客厅，给欧阳南留了个纸条，告诉他耐心在家等待，无须担心。然后披星戴月，直奔紫霞山而来。 清晨，东边的天空云霞旖旎，万物披着金色的衣裳，小鸟在树梢婉转歌唱。绿藤终于看到镜面湖了。 在木木经常休憩的大青石上，果然有个青年躺在那里，架着二郎腿，____只穿着短裤，壮硕的棕色大腿露在外面。____脚还不停地晃着。正是木木。 绿藤再走近一些。木木感到有动静，腾一家伙站起来。绿藤现在才看清，木木穿着时髦的骑士服，衣服上缀着很多大大小小的口袋。下衣呢，就是一条短裤，长长的健壮的腿一览无遗。嘻嘻，绿藤想，可能是巴不得向别人炫耀自己修成了人形，有两条美腿吧。要不怎会打扮成这种新潮的怪样子？恐怕这个木木一辈子也不会再穿长袍了。 正在暗笑，木木向她叫道：“绿藤！”，眼神里的惊喜都快要溢出来的样子。 绿藤冲他笑笑，笑得很美很灿烂。木木看得呆住了，转而又浮现出一种庆幸般的坏笑：“你的小白脸不要你了？所以你回到紫霞山找我来了？” “呸！”绿藤向他啐了一口，“真是蛇嘴里吐不出龙牙来！哪个要理你？哼！”说完扭身飞快地向山上走。 木木讪讪地站在那里，抬起手挠着头皮，尴尬得要死。幸亏绿藤没有再看他。 绿藤走进紫霞洞，母亲没在。她到梳妆镜前翻找出自己的梳妆盒，打开一看，里面有珍珠宝石，金银首饰，倒是不少。绿藤选了一些，装到随身带的小包袱里去。正要回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严厉无比的呼叫：“绿藤！” 从小到大，母亲从没有用这般严厉的语调跟自己说过话，母亲这是怎么了？绿藤转过身，迎上红姑严肃如冰的神情。 “绿藤！”红姑盯着她，“你对那个欧阳南还是不能放手，你还要跟他在一起吗？” “娘我……”绿藤撒娇耍赖地叫了一声娘，就吭吭哧哧地没了下文。 “绿藤，到底什么时候你才能明白呢？____人间的一切都是虚幻的，不真实的。如果你执迷不悟，贪恋人间的情欲，最终你不仅一无所成，在六道退转，还会惹火烧身，招来灾祸的！” “娘我只是想陪在他身边………我爱他，我离不开他啊，娘” “哼！爱？人间有什么爱？爱只是人类挂在嘴边自欺欺人的东西。人类只不过贪恋肉欲，朝秦暮楚罢了。他们连生命都无法留住，他们用什么来爱？他们有什么资格谈爱？短短的几十年就灰飞烟灭，也配谈爱？” “那么，那么……几十年后，如果欧阳南真的不在人间了。我答应你，娘，我就忘记他，好好修炼，再也不贪恋人间了……” “绿藤！你若迷途知返，现在就要离开他！你跟他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他会害了你的！娘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些未来的事，他会害了你的！他不是你的人，他早晚会离开你，会背叛你的！傻孩子，你就听娘一句话吧。你也跟他在一起一段时间了，也应该满足你对他的好奇了吧？好孩子，你离开他吧。不为了娘，只为你自己的将来考虑，你也应该离开他的。而且越早越好。你所谓的爱情，只是昙花一现的谎言，没有结果，不会有结果，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可是……”绿藤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可是，他爱我，他需要我，他离不开我，我怎能抛下他不管呢？……不，不，我不会抛下他的……娘我好伤心啊，我不能没有他的……” “傻孩子，你就听娘一句话吧。你跟他在一起不会有结果的，而且会毁了你的前程！到底怎么样你才能明白呢？”红姑的脸上是又心疼又难过，她真是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女儿悬崖勒马。 泪珠一滴滴从绿藤脸上落下来。绿藤走到红姑面前，扑到红姑怀里，嘤嘤地哭泣道：“娘我爱他，我离不开他。求求娘不要再劝我了……没有用，没有用的……我离不开他。一想到要离开他，我的心就如碎尸万断般痛不欲生……娘” 红姑无奈地拍拍绿藤的肩膀：“娘真拿你没办法了……____好吧，你再好好想想。如果想通了，就到蓬莱岛找我。如果你一直执迷不悟，那为娘跟你的缘分，可能就快要到头了……” 绿藤吃了一惊，抬起泪汪汪的双眼看着母亲。母亲又断然说道：“是的，女儿。如果你执迷不悟地跟那个欧阳南纠缠下去，你我之间的母女缘分真的就要到头了。” 绿藤呜呜地哭泣着，无助地看着红姑。 红姑叹了口气：“娘再最后送你一句偈子，你细细参悟。如果参悟明白，还有跟为娘相聚的机会，否则。娘也无能为力了。” 绿藤不解地望着娘，只听红姑念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____你多保重吧。为娘去了。”说罢，放开绿藤，飘悠悠地向洞外而去。绿藤稍一迟疑，已不见了红姑的身影。她惊恐地跑出洞外，外面清风吹拂，山花烂漫，空中只有蓝天白云，红姑早已不知去向。 “娘……”绿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望着晴朗的天空，泪落如雨…… 红姑走了，绿藤也无心恋家，悲悲切切下山回杏花村去。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总是阻止她跟欧阳南在一起。她只是为了追求爱情，为了追求所爱的人，这有什么错呢？人间的人不都是一生与所爱之人相伴到老嘛？恩恩爱爱，不离不弃，生一大堆孩子，儿女绕膝，其乐融融，这种天伦之乐比在妖界独来独往好得不知多少倍，这有什么错啊。就算人类不能长生不老，可是幸福的回忆是永远留存的啊！她愿意陪着欧阳南一直到死，离开欧阳南对她来说就像把她的心挖出来一样痛，她怎么能做到呢？她爱他，是啊，爱，不知有多么多么的爱！爱得死去活来，爱得刻骨铭心！ 可是母亲竟然说如果不离开欧阳南，那么母女缘份就要结束。哪会有这么严重？我陪伴欧阳南到老，然后再去蓬莱岛找母亲就是了。也不过几十年的光景，在仙界，只是一个瞬间吧。只是不知道，我到时候会不会放下南哥哥，会不会又去等待他的下一次来生呢？ 绿藤这一路上被红姑搅得思前想后，愁肠百转，猛一抬头，已经到了杏花村自家小院门口。她赶忙收敛愁容，进屋去跟欧阳南筹划进京之事，然后定好过几天的黄道吉日出发进京。 到了出发前的一天，绿藤想到明天就要直奔千里之外，离开这个温馨的小院了。心里不禁阵阵伤感。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有着她一生最美好的回忆。她的爱情，她的美梦全是这个小院给了她实现的机会，她对这个小院早已有了深厚的感情。那爬漫鲜花的木篱笆，那春华秋实的大杏树，那充满爱意的茅草屋，那蕴藏着梦想的小木亭……每一寸每一分她都舍不得。不过，为了南哥哥的前程，必须先离开。南哥哥是个男人，不会只满足于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生活，他是要向往权势地位钱财名利的，这些东西，自己给不了他。那就尽可能地给他创造条件吧。 绿藤思绪缭绕，找到竹笛坐在小亭子里吹了起来。笛声悠扬如诉，隐藏着莫名的哀伤。吹了一会，又想到，我跟南哥哥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拜过天地。此次要出门，肯定要以夫妻相称……正在发愣，欧阳南从外面走进篱笆门。 “南哥哥” 欧阳南早听到绿藤在小亭子里吹笛子，笛声悠扬地传出好远好远，只是笛声中仿佛有似尘似雾的哀伤，所以想前来询问。走到绿藤面前，听到绿藤的叫声，触到绿藤甜蜜中隐含幽怨的眸子…… “绿藤！有什么不开心吗？是不是又思念母亲了？” “南哥哥……”仿佛是欲言又止，然后她的脸上飞起红晕，“我们俩，还没拜过天地呢……” 欧阳南的眼中燃烧起火焰，他拉起绿藤的手，说道：“跟我来！”然后撒腿便跑。 绿藤被他拽着，不解何故，只好跟着他跑，一边还娇嗔地嚷着：“到哪里啊？你倒是说话呀！” 欧阳南并不答言，只是拽着绿藤，跑过小土路，跑过交错的田园，跑过成荫的绿树……眼前骤然开朗…… 这里是一个宽阔的平坦山谷，一条小溪在阳光下像一条缎带闪闪发着银光，远处的山峦如同墨彩的山水画。四周，是无边无际遍地的紫色野花，争先恐后地怒放着，一直蔓延到远处的山脚。 他们在紫色的花丛中奔跑着，欧阳南白衣飘飘，绿藤红纱飞扬。如同童话中的主人公，让看到这幅美景的每个人都会如痴如醉…… 欧阳南渐渐停止奔跑，拉着绿藤在花丛中跪下来，面向南方的天空，欧阳南大喊道：“苍天啊！大地啊！高山啊！……你们听得到吗？ “苍天为证，大地为媒！我欧阳南今生今世要娶绿藤为妻。无论以后，我与她贫穷或富贵，疾病或衰老，我都要与她相亲相爱，白头到老。我要竭尽我一生的力量去爱她，关怀她，陪伴她。与她相濡以沫，与她不离不弃。一直到沧海桑田，海枯石烂，此心忠贞不渝，至死不变！ “绿藤！让苍天为证，大地为媒！我们来向天地跪拜吧！” 两个人向着南方的天空叩首跪拜，发誓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跪拜完毕，绿藤扭身投入到欧阳南的怀里，早已被欧阳南的誓言感动得热泪盈眶。两个人久久拥抱在一起…… 良久，绿藤忽然想到，今日拜了天地，应该是高兴的事，何必要哭呢？擦擦眼泪，从欧阳南的怀中挣出，深情地望着欧阳南说道：“南哥哥，今天是我们的大喜之日，应该庆祝才对。我给南哥哥吹一只曲子吧。” 说罢，两个人坐在烂漫的花丛中，绿藤吹起一首浪漫的情爱之曲。笛声在花丛中流转，传到远方如画的山峦，传到白云朵朵的碧空。欧阳南听得心中陶醉，因而和着笛声轻轻吟唱：“仿佛前生，我曾至诚至真地爱过你，在青翠的山林，在红砖绿瓦的小镇，相偎相依。仿佛前生，你曾生死不渝地爱过我，伴我走过漫漫人生路，为我遮风挡雨，擦干泪滴。所以今生，我只想一生一世地爱着你。爱着你，直到白发苍苍，海枯石烂，永不分离！……” 一首爱情的誓言，直唱得山河动容，花朵含泪，小鸟哀鸣。天地也为之感叹不已…… 第十七章 金榜题名 第二天，夫妻二人启程向京城而去。一路上晓行夜宿，奔波了半个多月，到达京城。 大朝之都，果然气派非凡，楼阁林立，店铺繁荣。街上行人熙攘，人人衣饰鲜明。一派富足昌盛之景象。 夫妻二人在一个僻静的小巷，叫做曲直巷的，租下个小小的院落居住。每日恩恩爱爱红袖添香，等待秋季的全国大试。 时光荏苒，转眼间到了八月十六的大考之日。欧阳南只感觉每个考题都正中自己平日所思所想，洋洋洒洒轻轻松松地答完试卷，每场都是头一个交卷。 三天的大考过后，喜滋滋地在住所等待发榜之期。 十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夫妻二人吃罢早饭，正准备出门游玩。忽听院外锣鼓喧天人声鼎沸，锣鼓声越来越近。然后院门被咚咚的敲响。欧阳南前去打开院门，只见门外红压压一队人马齐齐地弯腰行礼。领头的那人高声嚷道： “请问公子可是四季郡人氏欧阳南？” 欧阳南诧异地答道： “正是小生。____你们这是……” 众人齐声答道： “恭喜公子！贺喜公子！恭喜公子金榜高中状元。日后仰仗大人多多提携是也……” 领头的叫道： “传天子圣谕：四季郡人氏欧阳南，明日辰时三刻入朝于修心殿，参见圣驾……” 欧阳南大喜过望，方知自己高中了头名，心里自然是喜不自胜。 当日，夫妻两个欢天喜地。绿藤想到，原来自己倾心爱恋的欧阳南竟然如此聪慧绝顶，为人中俊杰，又增添了无限的钦佩，从此温柔呵护之态更难以言表。 翌日辰时，欧阳南早早到皇宫外等候。原来与他一起等候的还有九个书生，不止他自己。那九人想必是顺次的前十名吧，都比自己要差一些，想到此，欧阳南信心百倍，酬躇满志，感到美好生活才真正开了个小头而已，以后数不尽的荣耀富贵只在垂手之间矣…… 自有内监将十人安排妥当。十个人行走在富丽堂皇的皇宫之中，看不禁的雕栏玉砌，数不尽的飞龙腾凤，直让人眼花缭乱。肃穆庄严的宫殿楼台，井然有序的内辅官差，更让人战战兢兢敬慕不已。大家都是民间才俊，第一次来到这皇宫深院，又等待着朝见一国之君，那诚惶诚恐初沐龙恩的心态以及舍身报孝之决心，潮汐般的在这些人心中汹涌。 辰时三刻，圣上亲派内辅出来宣旨道： “圣上在修心殿宣召十名新进榜首。” 十人即随内辅进内，朝拜了圣驾，天子赐坐。 远看天子坐于龙坐之上，天子周身，祥云缭绕，瑞气千条。那龙颜是方额大耳，凤目高鼻，气势压人，不怒自威。 天子扫视四周，开口问道： “欧阳南是哪一个？” 欧阳南一开始也惴惴不安的有点怯意，后来暗想，天子乃人中之龙，他肯定喜欢看到别人堂堂正正智慧忠诚的样子。怎可以猥猥琐琐，如鼠目之辈？所以渐渐从容不迫起来。听到召唤，忙起身奏道： “小民欧阳南是也。” 天子闪龙目观看，见那欧阳南正气凛然，气宇不凡，五官俊美。一对明澈双目灵动有神，便有七八分的喜欢。 天子接着问道： “寡人读了卿的试卷，感觉与众不同。因近日劳累，不记得许多了。卿不妨再说说看，当今天下之计，如何为妥？” 欧阳南成竹在胸，款款而道： “当今天下，只有四个字为治国之根本。”说罢，稍停。 天子忙问： “哪四个字？” “此四个字既：休养生息！” 天子道： “怎么个休养生息？卿不妨细细道来？” 欧阳南说道： “当今天下，大朝初定。战乱的贻害导致国家贫穷，百姓疾苦。百姓是天下之本，百姓安，则国家安，百姓乱，则国家动。百姓所求无非衣食住行，安居乐业。所以首要之事，是减轻赋税，鼓励农耕，兴修水利，加快农业生产。此乃富国之根本。另外还要推行节约勤俭，禁止奢靡之风，以期国库充盈。其次要安抚民心，减轻刑法。愿意改过自新者允许带罪回乡，以观后效。第三，渐渐削弱各个王侯的势力军权，将军权及官职任免权控制于圣上之手。第四，北方匈奴等异族屡犯我边境，边境百姓民不聊生。专门组建驻北方之军队，战时作战，闲事农耕，增强边境的防御能力。若是匈奴愿意纳贡言和，也可暂用怀柔之策。____此三点周全，那么大朝可泱泱无忧也！” 寥寥数语，掷地有声，正合天子心中之意。天子喜得龙颜璨璨。天子是何等人物？怎会因为劳累不记得试卷的答案？只是想暗查每个人的谈吐头脑而已。 听罢欧阳南的滔滔妙语，天子展颜说道： “听卿一语，如遇知音。欧阳南，你年纪轻轻，真是神机过人。____眼下右丞相告老还乡，此职空缺，寡人暂任命你为右丞相。希望你极尽才学，为国效力。方不负寡人一片爱卿之意。” 欧阳南闻听忙跪拜谢恩，心内大喜过望，脸上忠义可陈。早已羡煞另外九个人了。 谢恩罢，欧阳南归坐。天子又与另九人查考攀谈不提。 且说方才，在那金殿的一个角落，有一双眼睛透过层层的隔栅把天子与欧阳南的这一番对话过程尽收眼底。从隔栅里看去，这双眼睛，幽幽含情，顾盼神飞，仿佛是美女才可能拥有的。这对美目的主人是谁？这是天子的爱女，淮阳公主。 淮阳公主，年方十七岁，聪明美丽，深得皇上和皇后宠爱。每日读书写字，抚琴作画，闲暇之余，就在宫中四处游玩。今天经过修心殿，听说父皇召见大考的前十名书生。公主想到，我自幼锁在深宫，所见之人除了父皇母后和几个王子兄弟之外，就是那些宫女内监，毫无趣味。今天我倒要看看外面的书生都是怎样的身体发肤，若真有有趣的，我就请求母后赏给我一个陪我玩耍。她是一派的天真烂漫，怎知这些人都是皇上未来的左膀右臂，岂是陪她玩耍的内侍宫女之流呢？ 公主这般想着，轻手轻脚迂回到大殿一个隐蔽之处，透过隔栅向殿堂上张望，正看到欧阳南风流潇洒从容自信地大谈天下之计。她看那欧阳南素服白裳，气质不凡，不禁叹为天人。看着看着，竟然芳心乱跳，脸上飞起红霞。看了一会，公主忍不住满心的欢喜恋念，依然蹑手蹑脚离开，一溜烟地到后宫去找母后。 公主的母后，也就是皇后，是个风韵犹存的美貌妇人，正在宫中审视远方邻国朝拜送来的希奇物件，____桌案上各种珍宝摆得满满的。____猛听到一声 “母后！”，抬眼正迎上淮阳公主喜滋滋红灿灿的笑脸。公主今天打扮得花团锦簇，更衬得小脸沉鱼落雁般艳丽，让做母亲的越看越爱。 “阳儿！你快来看！你喜欢什么，只管拿回去！”皇后拿起一些好看的物件给女儿看。 “我不要嘛。有什么可希奇的？不过是个东西。”公主撅起小嘴嘟囔道。 皇后诧异地看着女儿，刚进来时还是满脸喜色，怎么忽然又变了脸？因而继续问道： “阳儿！是谁得罪了你？竟如此郁闷？” 公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上又增添一层红晕： “母后。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你猜猜他是谁？” 皇后笑道： “你这个古怪精灵的丫头，我怎么知道你的花花肠子！说来听听！我看看什么人能配让我女儿喜欢？”皇后想公主近日长在深宫，又没见过什么外人，能喜欢谁呀？ “那个人啊~~他叫欧阳南~~是这次全国大考的状元……”公主慢吞吞地说完，凑到皇后身边企望地望着母亲： “母后你求求父皇，让我跟他在一起，好不好？”然后又转为满脸的愁云： “如果不能跟他在一起，那我就一辈子不嫁人。遁入空门，了断尘缘……” 皇后望着公主忽喜忽忧的表情，感觉又心疼又好笑。我这女儿真是长大了，竟然转眼之间被情爱牵引了。那个什么状元如果确实一表人才，才华横溢，招为驸马也不是不可以。对他来说，那是多大的荣耀？庆幸还来不及，谁还敢说个不字呐！ 因说道： “阳儿，断不可再说遁入空门之事，母亲给你办理成就是了。不过就是个欧阳南，再有十个欧阳南也不怕的。” 公主一听喜笑颜开，跳起来滚到皇后怀里不住地叫着亲娘。 在那个朝代，还没有后来男尊女卑的思想。当时重视女权，妇女在社会中有较高的社会地位，甚至可以封侯封爵，获得封邑等。所以自由地追求爱情更是司空见惯的。 修心殿的召见已毕，天子转驾回宫，一个宫中女官上前禀道： “皇后邀请圣上到御花园赏月楼赏花饮酒。”天子闻听起驾直奔御花园而来。 御花园里到处是奇花异草，绿树成荫。天子迤逦之间来到赏月楼，上的楼来，看见只摆着一张不大的桌案，摆满了四时果品，海鲜美味。四周宫女稀少，在远处站着。皇后携着女儿淮阳公主参见圣驾完毕，三人落座。 皇后微启朱唇娇娇柔柔说道： “陛下。今日臣妾特地准备了西域进贡来的奇珍瓜果。陛下请看，这叫哈密果，色泽金黄，入口香甜如蜜。____陛下尝尝！”纤纤玉手捡起一块哈密果，送至天子口边，天子龙颜大悦，也不伸手，只是用嘴叼住，嘻嘻笑着小口品尝。 淮阳公主说道： “父皇~~母后~~，你们是不是忘了我在这里了？” 一句话说得这对皇帝夫妻面有羞色，皇后停止了喂食动作，疼爱地白了女儿一眼，继续向皇上说道： “陛下，我听说今日在修心殿陛下召见了这次大考的书生？” 圣上答道： “是啊。不知此事与皇后有何关联？” 皇后继续说： “我听说那头名状元欧阳南鹤立鸡群，才思敏捷，可确是如此？” 圣上沉吟一下，答： “却是个讨人喜欢之人，且治国之策暗合寡人之意。”说完不经意地撇了一眼公主，见公主面色潮红，低头偷笑。好像似听非听的样子。 “陛下可知道那个欧阳南年龄几何呢？”皇后继续追问。 圣上说： “哦，我看过他的履历表。好像是二十六岁吧。” “那他可曾婚娶？” “哦~~这个呀……我还真没注意呢……”皇上说罢又扫了一眼公主，见公主脸更红，头低得更低，垂着眼帘，似笑非笑的，已知皇后和公主的心意，又故意调侃道： “我看三个人里倒是有两个关心那个欧阳南？那欧阳南真是前生修的福份不浅啊？哈哈。” 公主见父皇点出了自己的心事，也就不再隐瞒，撒着娇地说道： “父皇~~不要笑话女儿嘛！人家好不容易看见一个喜欢的……” 第十八章 情缘难了 隔了几天，天子在朝堂之上与欧阳南商讨国事毕，想起淮阳公主的心事，因而问欧阳南： “爱卿，你今年年龄几何？” “微臣虚度二十六春了。” “那爱卿可曾婚娶？” 欧阳南想虽然跟绿藤双宿双飞，毕竟没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说呀？犹犹豫豫地答道： “还不曾婚娶。不过已定了亲……” 天子闻听人家已定了亲，不好再说什么， “哦，呵呵，嗯……呵呵。” 早已有公主的耳目撒着欢地跑去禀告公主。公主正在御花园摘花呐，听完那人禀道圣上怎么怎么问的，欧阳南怎么怎么答的，圣上又怎么怎么哼哼呵呵的。公主听完，手中的花哗啦啦落了一地，脸色黄白。把那个内侍吓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公主冲他摇摇手，那人如逢大赦般蹑着脚退下。 公主的心啊咕咚一声掉在地上，滴溜溜地不知滚到哪里去了。她呆呆愣愣地想，没想到他已经定了亲，自己长这么大，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还没有得到他，就要失去？他是那么得光芒四射，不能跟他在一起，我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别的兄弟姊妹都有恩爱的情人，独独我如此得不幸！我怎么这么命苦？……罢罢罢，我也不再为他烦恼了，一会去禀告母后，我出家为尼，斩断尘缘彻底解脱罢。 一会又想起那日在修心殿见到欧阳南的情景，多么得风流倜傥，谈吐迷人…… 不知不觉走到一个长廊坐下，泪水扑簌簌地怎么也止不住。 “阳儿~~”皇后疼爱的呼唤在耳边响起。原来贴身的宫女知道公主的心事，不敢劝说，偷偷把皇后请了来。 “阳儿~~你为何如此伤心啊？” “母后~~”公主含着泪，给皇后跪下：“母后，请恕孩儿不孝。日后不能服侍您，报答您的养育之恩了……” 皇后扶起公主，揪心地问道： “阳儿，好端端的，这是从何说起呢？” “母后，淮阳打算遁入空门，斩断尘缘。请母后允许孩儿到宁静庵出家修行……” “我不允许！”皇后厉声说道，然后哀痛不已：“你，你，是为了那个欧阳南？” “……”公主垂泪不语。 “你父皇今日在朝堂之上是如何询问他的？” “父皇问他可曾婚娶，他说‘还不曾婚娶。不过已定了亲’……” “哦……既然不曾婚娶，这就是好事啊，你何必如此伤感呢？” “母后~~他已经定了亲~~我怎么会不伤感呐？” “咳~~我的乖阳儿……母后来替你想想……嗯……定了的亲是可以退的，是不是？” 公主睁着带泪的眸子，疑惑地看着母亲：“退亲？……可是，可是……” “嗯……你不要再可是了。这件事交给母后，母后去跟他聊聊，问问他的亲能不能退掉。……我倒想看看那个欧阳南有多么得与众不同！” 皇后不可捉摸的样子，令公主隐隐不安： “母后……你可不能伤害他呀……” “放心吧，阳儿，你看母后是伤害人的人吗？” 散朝后，欧阳南刚出殿门，一个内监主管过来说道： “欧阳相国，皇后请您到西慈宫赏国宝呐，快快随我来吧。” 欧阳南心中愕然，不知皇后有何事召见，忙诚惶诚恐地一路跟到西慈宫。 进得宫来，看到桌案上摆满了奇珍异宝。一个雍容华贵仪态万方的妇人站在桌案前，显得那些宝贝都暗淡无光了。 欧阳南慌忙行礼拜过皇后，皇后满脸笑容地扶起欧阳南，然后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个不住，把欧阳南看得窘迫不安，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嗯……嗯……怪不得我女儿对此人情有独钟，果然是器宇轩昂，恍若天人，而且看上去聪慧不凡，一对夺目双睛暗含柔情，俨然是少女杀手，熟女的墓地。怪不得……因而满脸堆笑地对欧阳南说道： “圣上早就夸你智慧超常，堪得重任。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我泱泱大国，有你这样的栋梁奇才，无可忧矣。” 欧阳南忙谦逊道： “微臣只是一介浅薄书生，做些抄抄写写的小事。圣上英才大略，微臣只是谨尊圣上的意思去做罢了。” “呵呵，不要过谦嘛！”皇后随手从桌上拿起一颗核桃大的珍珠， “你瞧，这是东哇国进贡来的夜明珠，世间罕有。今日我赏赐予你，希望你莫负皇恩，为国家尽忠效力！” 欧阳南急忙跪拜谢恩，受宠若惊地纳罕道，原来只要讨皇上皇后欢欣，荣华富贵指日可待啊。 “你且平身。”皇后依然笑微微地，看着欧阳南微红的脸庞，满脸的忠贞之色，越发喜欢， “啊……我有一个不孝的女儿，就是淮阳公主。今年十七岁了，生得倒也不算丑陋，还未结姻缘……不知欧阳相国是否婚娶？若是无，我明日奏明圣上招你为驸马。此后你就是皇亲国戚，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你看如何？”说罢，胜券在握地看着欧阳南。 欧阳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细细的汗浸湿了脑门：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的厚爱，微臣誓死难报。只是恐怕微臣要辜负皇后娘娘的美意了。微臣，微臣……实在是已经定了亲了……”“唉……不要如此嘛！”皇后亲自扶起欧阳南，笑着说道： “何必如此呐？定了的亲退掉不就行了。反正又没有娶进家门，大不了多打发些银子给你那亲家。还至于急成这样？好了好了。____这样吧，你先回去考虑考虑，尽快把亲退掉。过几天我再找你说话。到时候欧阳相国可不要辜负我的殷殷期望啊！好了，时候不早了。你退下吧。” 欧阳南小心翼翼地退下，走出西慈宫宫门，擦擦脸上的汗，心里如煎似煮的。 皇恩浩荡，排山倒海般砸下来，本来是好事。但是招驸马这回事是万万不能接受的。自己深深爱着绿藤，绿藤也深深地爱着我。绿藤为我付出了太多太多，誓死都要跟我在一起。我怎能抛弃良心置她于不顾？我又怎能抛弃情爱置她于凄凉之中？失去了我，也许绿藤连活下去的勇气都不会再有了，我怎么能抛下她呢？况且，又是如此美妙的一个人儿，我怎么割舍得掉呢？ 再说，我只要在丞相任上尽心辅佐皇上，以后荣华富贵也会慢慢堆积起来的。也不一定非要去当什么皇亲国戚。 可是，看皇后的意思，是要我赶快退亲，过几天还要找我说话的，并没有商量的余地。唉，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说自己已经婚娶，岂不是省去很多麻烦。可是，话已至此，也不好再改口。唉，要不就这样，过几天就跟皇后说，已将妻子接来完婚了？不行不行，今日召见还没完婚，过几日就说完婚，那不明摆着是欺君之罪，不把皇帝皇后放在眼里嘛！唉，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左思右想，欧阳南的心里波浪滔天愁云惨淡，再无法平静。 绿藤已经在家中做好了几样精致小菜，等着丈夫的归来。听见欧阳南进门，既千娇百媚地迎上去， 一边给欧阳南脱去外衣，一边不住地嘘寒问暖。欧阳南只是闷闷地嗯嗯两声。绿藤当他是想着朝中之事，也不多疑。把一切安排停当，将欧阳南按到餐桌前用餐。 夫妻两人面对面坐着，欧阳南偷偷斜睨着绿藤娇美如花的面庞，春情荡漾的美目，垂下头，不敢 对视。 绿藤看他郁闷之态不同于往常，终于心中疑惑，启朱唇娇滴滴问道： “南，今天怎么如此郁闷？莫非皇上为难你了？” “哦，没有，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跟我说说嘛，也许我能帮你出些主意。” 欧阳南的心啊，真是五内俱焚。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绿藤，他自己都还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他可怎么说啊！可是如果不告诉她，又能瞒到什么时候？少不得先告诉她，也好共同想个策略。 “哦，只是……今日，今日皇后赏了一颗夜明珠……” “啊？那你可曾带在身上？让我看看。” “哦，没有，在相国府，没有带在身上……”欧阳南望望绿藤，鼓了鼓勇气： “皇后召见我，还说了一些其它的事……”绿藤明媚的眸子热切地注视着他。 “皇后说，皇后说，她有个女儿淮阳公主，她想招我为驸马……”他终于低下头，假装去夹菜，不敢去看绿藤表情的变化。 “你说什么？”他听到绿藤变为颤抖的声音。 “你，你，那你怎么答复皇后的？” “我……”欧阳南放下筷子，抬起眼，在他面前是一张因剧痛而扭曲了的脸。 “绿藤！我没有答应！我没有！我不会离开你的，你放心！我不会答应的！” 绿藤的眼睛里汪起一汪汪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最终还是掉了下来。 “绿藤~~”欧阳南起身走到绿藤身边，紧紧抱住绿藤， “我不会离开你的，决不会。你放心吧。我不会离开你的……” “可是，”绿藤的泪眼无助地望着欧阳南， “可是，如果皇后不答应呢？你又能怎么样？” “会有办法的。绿藤，你放心，我会说服皇后改变主意的。你放心……” “真的？”绿藤那带泪的面庞更是万般得柔媚动人。含着企望含着悲伤的眸子把欧阳南看得心都碎了。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拒绝皇后，但是他只能这样安慰绿藤，要不可让他怎么办好呢？ 第十九章 夜探皇宫 欧阳南的许诺并没有消除绿藤心中的悲恸。她知道她的南哥哥虽然嘴上说不离开自己，但是情况绝不是动动嘴皮那么轻松的。一个母仪天下的尊贵皇后，说话肯定是板上钉钉，是轻易说收回就收回的吗？先别说南哥哥有没有办法，拿脚想想也知道比登天还难。南哥哥怕我伤心，也就是嘴上安慰我罢了。 那么真的等到她们披红挂绿地招了南哥哥去当驸马？我，我怎么办？黯然离开，从此情断义绝？连南哥哥的面都不再见？不！不可以！南哥哥是我的人，我不能放手！我历经千年的追寻，才终于等到与南哥哥举案齐眉的这一天，我付出的感情，付出的心血，付出的等待太多太多了。常人根本无法想象……就连母亲都认为我太过痴迷。可是常人不知道，我有多么多么深得爱着他，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像磁石牵引着我的心。他的明眸皓齿，性感双唇，我怎么看也看不够。只要守在他身边，无论做什么，哪怕不说一句话，我都幸福得不得了……我离不开他，离不开他啊。 那个什么皇后，还有什么淮阳公主，凭什么要把我的南哥哥抢了去？凭什么？ 这个夜晚，绿藤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件事的前前后后，想到半路冒出个淮阳公主要把南抢去，禁不住怒火和嫉恨之火在胸中熊熊燃烧。她悄悄从床上坐起，看到欧阳南正鼻息均匀地熟睡，就轻轻走到院里来。 前些年在紫霞山跟母亲学会了腾云咒隐身咒，到现在一直没有用过，我今晚就施展施展，到那皇宫里去，找到可恶的淮阳公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她，省得她再跟我抢南哥哥。也省得南哥哥为此事为难。 想罢，默默念诵腾云咒，轻飘飘腾起身形，飞到夜空高处。 她逡巡查看到皇宫的地址，在上空盘旋着。哪里才有那个可恶的淮阳公主？这么一大片宫殿从何找起？ 转了几圈，她发现有一个宫殿巍峨高耸，宫殿里灯火通明，外面守卫整齐的排列站立，就念着隐身咒，降落到地面。 凡人看不到她，她如入无人之境，从开着的大门走了进去。门口伫立着两个内侍，雕像一般地站着。再往里看，有一个大大的桌案，桌案后坐着一个方额大耳的黄衣人，正低头聚精会神地看着手里的案卷。桌案四周是一排排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的摆满了书。这个宫殿虽然大，却毫不奢华。而且殿里只有这三个人。 绿藤还搞不清他是谁，正自思量，那个黄衣人咔咔咳嗽了几声。门边的一个内侍说道： “陛下，天晚了。今日先安歇吧。” 黄衣人头都没抬： “还有几个奏折没看完。不急。” 话音未落，进来一个侍者，轻轻禀道： “陛下，淮阳公主求见。” 绿藤立刻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盯着门口。稍顷，进来一个花团锦簇的娇弱女孩，眉目清秀，观之可亲。女孩双手捧着一个匣子移步前行着…… 想必这就是淮阳公主无疑。绿藤看到那公主还挺漂亮，心里的嫉恨之火更加旺盛，倏地跑过去，伸出双手准备去掐公主的脖颈…… 2刚刚触到公主的脖颈，感觉公主身上红光一闪，红光伴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把绿藤狠狠地甩到了五六步之外的地上，绿藤踉跄倒在地上，惊魂不安地向四周张望，什么都没有。 在绿藤将要掐到公主的瞬间，公主仿佛着了冷风般打了个寒战，定了定神，又接着走向父皇。 随着她的脚步，绿藤转眼望去，那个黄衣人仿佛一盏红灯一样，红光在他身体四周氤氲闪动。哦，原来，红光是从这个人身上发出的。想必这就是当今皇帝，都说是王者不死，看来真是有神光保佑，连他身边的人都不会受到邪魔侵害……罢罢罢，我先等一会，等公主离开此殿再做打算。 绿藤索性起身走近桌案，观察这对父女的举动。 公主走到皇帝近前拜过父皇后，举起手中小匣子说道： “父皇，女儿听说前一阵洛州天降暴雨，洪水泛滥，民不聊生。想着现在国库空虚，百姓需要援救，特地将我的珠宝银两搜罗一些，请父皇替我捐到国库。虽然是杯水车薪，尚可集腋成裘，稍尽绵薄之力。” 皇帝慈爱地望着公主，面露感动之色： “阳儿，你如此识大体，顾大局，真是我的好女儿啊！”说完接过小匣子打开观看，原来是一匣子珍珠美玉金银元宝。有很多看着眼熟，都是以前所赐之物，想想其实公主也并没有享受过什么荣华富贵，天子心中更加疼惜。 “阳儿，”皇帝从匣中捡出一个黄澄澄的麒麟， “这不是你归天的皇祖母送给你的金麒麟吗？这个就不要捐了吧。” 公主答道： “父皇。这个金麒麟十分沉重，是十足的金，应该很值钱的。虽然，是祖母留给我的，但它毕竟是个物件，跟百姓的生命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而且，这一匣子珠宝，数这个最贵重。就让它为百姓做点贡献吧。皇祖母在天之灵一定会理解我，不会怪罪我的。” 一席话，说得天子动容，旁边的绿藤竟然也心有所触。 皇帝眼眶湿润了，一双龙目眨呀眨地阻止着眼眶中的泪水。稍后，皇帝说道： “阳儿，还有一件事，我，我不知怎么跟你说。”皇帝吞吞吐吐的，犹豫不决的样子。 “父皇，有什么吩咐？只管跟淮阳说嘛。” “呃……那个欧阳南，他，已经定亲了……”天子看见淮阳低下头去，狠了狠心， “他，这个，也不好说让人家退亲吧……人家也是父母之命。其实，比他优秀的人很多很多的。以后父皇给你物色个比他强百倍的……你看……” 皇帝停下言语，淮阳公主已是婆娑泪眼，伤心不已， “父皇，比他优秀的人，可能有。但是，除他之 外， 我再也不会爱上谁了……”公主低着头抽泣，无法再说下去。 旁边的绿藤也被她哭得阵阵心酸。我的南哥哥当然是人上之人，可是他是我的啊。就算你再爱她，你也不能把他从我手里抢走啊。难道因为你心系百姓，因为你也爱着南哥哥，我就把南哥哥拱手相让吗？一会，我还是要杀你的，且看你还有什么言语。 沉默良久，公主忍住眼泪，轻声说道： “父皇，时候不早了。淮阳告退，父皇也早些休息，身体要紧。” 皇帝唏嘘答道： “嗯，好好，你退下吧。” 3公主走出门去，上了一个轿子，绿藤紧紧地跟随着，打算伺机下手。一直跟到公主的寝宫，看宫女伺候公主更衣歇息，躺进红纱帐中。 绿藤渐渐走近红纱帐，吹动妖风撩开纱帐，伸出双手，向公主而去。见那公主并未睡着，还再睁着眼睛掉眼泪呢，泪珠在黑色的眸子里闪着银光。绿藤的手接近着公主，越来越近了，可是这双手却开始微微地打颤，颤得越来越厉害。 我真的要杀她吗？我真的要违背娘对我的教诲，去干伤天害理的事情吗？我虽然讨厌她，可是，她是一个善良的姑娘。她捐出珍宝为了救助百姓，她伤心流泪为了爱我的南哥哥，她没有错。她尽自己所能急天下人之急，她得不到所爱的人，也只是把悲痛压在内心。她不会象我一样去伤害别人来达到目的，她确实没有错。那么我还是不要杀她了吧。 不行，要杀她！如果不杀她，她就会把我的南哥哥抢走。到那时候，我的悲伤又有谁来安慰？我离开南哥哥也会痛不欲生，谁又会管我的死活呢？ 不行，不能杀她，天子身边有天神保护，万一被天神发现我杀人害命，被抓至斩妖台斩首，我就会魂飞魄散，不能超生。到时候还是会离开南哥哥，那跟现在离开有什么区别？还不如现在离开呢。 不行，还是要杀她，不一定那么巧被天官发现吧。杀了她，我就再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开开心心地陪伴南哥哥到老。 嗯，杀！ 绿藤又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可是，可是……看到公主伤心落泪的样子，她的手就剧烈抖动。我怎么就下不了手呢？ 就这样，绿藤思前想后，优柔不定。犹犹豫豫地一直到公主睡着，回头一看窗棂，已经透进天光了。 天快亮了，要赶快回去，否则，南哥哥醒来后，我怎么解释。绿藤终于没有勇气杀掉公主，出门腾云驾雾，飞回曲直巷。 幸好欧阳南还未醒。绿藤现了身形，呆呆地在桌前坐了一会，开始到灶间做早饭。 绿藤本是鼓起一肚子骤来的怒火才决定去杀人，其实她天性温柔良善，哪会干得出那种阴险狠毒之事！回来后定定心神，觉得自己实在没勇气杀人，还是放弃杀公主的计划吧。可是不杀公主，南哥哥就很可能被抢走。如果失去了南哥哥，不就象挖我的心一样疼吗？……悲哀之余又想到，既然我没有勇气杀掉她，看来一切都是天意吧。如果南哥哥被逼婚无奈，我就把南哥哥让给她算了。她那么爱南哥哥，应该不会让南哥哥受苦的。再说又是公主，想必能给南哥哥很多我给不了的东西。那些东西也许是南哥哥做梦都想要的。通过当驸马这个捷径可以很快得到。实在不行我就退出吧，只要南哥哥过得幸福，我也能安心了。如果以后想他了，我就偷偷隐形来看他一眼……然后泪珠连绵不断地掉下来……恍惚听见欧阳南起床的动静，她赶忙擦擦眼泪，强忍住悲伤。 把早饭端到桌上，两个人默默地吃着。欧阳南假装轻松地说这说那，绿藤也假意回应。可实际上夫妻两人的心头都压着一座大山般沉重。 绿藤暗暗做好了离开的打算。 第二十章 皇后之威 御花园的赏月楼上，皇后坐在桌前望着一大桌子的奇瓜异果呆呆地发着愣。 淮阳公主是皇后最疼爱的孩子，聪明乖巧。可是那天为了一个欧阳南竟然说要遁入空门，真是句句扎在做母亲的心上啊。我身为一国之母，富有天下，竟然连自己女儿的幸福都左右不了吗？那个欧阳南真是不识抬举！都怪我那个皇帝丈夫一味地体恤下臣，否则，怎会如此不济？ 看来只有如此如此…… “来人啊！”听到皇后的招呼，一个内监赶忙上前行礼， “去把欧阳相国请来吃水果！” …… “欧阳相国，皇后请您……”欧阳南听到皇后二字，脑袋嗡的一声大了好几十倍。虽然这些天一直为此事不断给自己打气，但是真的到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两腿发软，心脏骤跳。他没有听见来人后面说的什么，行尸走肉般跟那人走着…… 欧阳南如临大敌地走上赏月楼， “见过皇后娘娘。” “嗯，坐吧，不必拘礼。” 欧阳南直着脊梁略略坐在椅子上。 皇后笑眯眯地看着欧阳南，洁白的纤手举起一颗晶莹的果子： “欧阳相国，这是哀牢国朝拜的贡品，中原没有的。你也尝尝，然后告诉我味道如何？” 欧阳南忙又起身，接过果子，嚼蜡一般硬咽下去： “皇后娘娘，果然甘甜无比。” “嗯……那就好。____欧阳相国，退亲的事办好了吗？” 咕咚一声，欧阳南跪在地面： “皇后娘娘！微臣所订亲之家与微臣家乃是世交。父母在世时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延续交好。所以微臣不能毁约退亲，无法接受皇后的错爱。 父母之命实难为抗，求皇后娘娘体恤微臣的忠孝之心。皇后的恩情微臣牢记在心，今生今生当誓死相报。微臣只是一介山莽村夫，不配接受公主的兰情蕙意。万望皇后娘娘体恤见谅……”说罢，叩头不止。 “哼哼哼哼……欧阳相国，何必如此激动？____据我派去杏花村的人回来说，并未听说你父母在世时给你定过什么亲。倒是听说，你一直跟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双宿双飞，还把她带来京都安置在曲直巷。欧阳相国，可有此事？” 欧阳南的腿稍稍有些发抖： “啊……这个，这个……” “来人！”一声断喝从他头顶响起， “立刻到曲直巷！把欧阳南的老相好就地正法！提着人头来让本宫好好欣赏欣赏！本宫倒要看看是如何得国色天香，能让欧阳相国如糖似蜜，如胶似漆！” “是！谨尊皇后娘娘之命！” “不要哇____皇____后____娘____娘____”一声冲天的惨叫，欧阳南膝行到皇后娘娘脚下，抱住皇后的腿大哭： “求皇后娘娘开恩啊____不要伤害绿藤！求皇后娘娘开恩啊！____哇____” “且慢！”皇后阻止住正要出发的人，抚摸着欧阳南的后脑勺， “欧阳南，其实你可以用一件东西来换取绿藤的命的……” “什，什么东西？”欧阳南近乎崩溃地发着抖。 “那就是你的命啊。如果你不愿意你的绿藤死，那么你就去死。用你的命换取你老相好的命。这样也可以……” 欧阳南簌簌发抖，涕泗交流，瘫在地上。 “怎么浑身软成稀泥了？你难道忘了你在朝堂之上妙语连珠的时候了？哈哈哈哈……如果你既不想老相好死，也不想自己死……恐怕除了我的乖女婿，别人没那么大面子……” “娘……娘娘……我愿意……我愿意……”欧阳南浑身抖成一团，说话都不能连贯。 “你愿意什么？清楚地告诉给本宫听听？” “我愿意……我愿意……娶公主为妻……” “嗯~~这才是我的乖女婿嘛！____不过我可不想让我的公主知道你还曾金屋藏娇……” “我，我，我跟她分开……我打发她走……” “嗯。真是个聪明的相国。日后前程无量。____来人！还不快打水来给驸马净面洗漱！” 欧阳南瘫在地上，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生不如死，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只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只蚂蚁。对于这只蚂蚁来说，没有生命的尊严，没有选择的权力，只能任人宰割。他彻底崩溃了…… 2御花园的另一个方位。 淮阳公主坐在长廊的一头。雕栏玉砌，鲜花从中，公主忧郁的脸庞令人无限怜惜。 “阳儿~~”一声清脆的叫声。 公主回身站起： “参见母后。” “哎呀，我的乖阳儿，天大的好事，天大的好事！你猜猜是什么？”皇后满脸喜色地扶着女儿。 “孩儿猜不出。母后~~” “啊，我呀，问过那个欧阳南了。你猜怎么着？我让他差人到老家找他亲家去，两家人好多年不来往，好不容易才找到。结果刚刚知道，亲家的女儿好几年前就得病死了！他的婚约已经自行解除了！____这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真的？”公主晶莹的眼睛奕奕闪着光。 “这么大的事，谁还能骗你呀？我的乖阳儿，我已经问过欧阳南，他这次欢天喜地地答应了做驸马。明天我去跟你父皇说，尽快择吉日成亲。你看好不好？” “谢谢母后成全！”公主激动不已，这真是喜从天降啊。 …… 欧阳南象一个呆傻的木偶般听任内监们给他静面洗漱。刚才他真是吓坏了，吓得差点尿了裤子。现在还浑身发软，没有一点力气。 闻说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呃……不，是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是啊，生命价更高。爱情与生命的关系，犹如毛与皮的关系。皮之不存，毛之焉俯？所以当刀架在脖子上，选择爱情则死，放弃爱情则生，甚至还能更好的生。轮不到自己头上还真是不知如何选择。 被不幸轮到头上做此选择的欧阳丞相，选择了更好的生。 欧阳南痴傻般地喃喃念道： “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他爱绿藤，很爱很爱，他当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绿藤受伤害，但他更不想牺牲自己的生命。他的二十六岁的生命，如早晨八九点种的太阳，刚刚升起不久，充满希望充满生机。大好前程指日可待。在这么美好的时候，怎么能让太阳突然坠落呢？ 可是，绿藤，他爱得如痴如醉的绿藤啊！要放弃她，要离开她，而且还是一刀两断地彻底放弃！他心如刀绞。他的一生有两次心如刀绞的时候。第一次是父母接连去世的那些日子，第二次就是现在，当他不得不放弃绿藤的日子。 但是心如刀绞相比与牺牲生命，好像前者还是容易一些的。死亡的威胁冲淡了许多的刀绞之痛，在衡量出什么最重要以后，欧阳南的心里稍稍趋向于平静。 欧阳南不知如何面对绿藤，不知如何把这件会让绿藤心碎的事情说出口。他不敢立刻回家，而是神情恍惚地找到一个酒楼，他决定喝个酩酊大醉，也许象死一样的醉过去才是最好的解脱…… 3曲直巷的小宅子里，桌子上摆着精美的晚餐。绿藤眉梢微颦坐在桌边，忧心忡忡地等待丈夫的归来。可是现在已经半夜了，欧阳南还没归来。 南哥哥从来没有这么晚不回家过……绿藤眼中的悲伤越聚越多。也许那可怕的时刻终于要到来了…… 外面响起脚步声，一个白服的身影走进院落。 “南哥哥~~”绿藤忙跑出去迎接。 欧阳南醉眼朦胧一身的酒气。 “南哥哥~~你喝酒了？” “呜，呜，绿藤妹妹，我对不起你……我……”他踉踉跄跄地扶着绿藤才勉强走进屋里。神智不清，嘴里呜鲁呜鲁地叨咕着： “我，我不是人啊……我欧阳南真不是人……”绿藤扶他躺倒在床上。 “绿藤妹妹，我对不起你。我要当驸马了……我要离开你了……你，你，你恨我吗……” “南哥哥~~南哥哥~~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呀？……”绿藤俯在他身上问着，可是她的南哥哥已经沉沉睡去，再不答言。 一串串眼泪象破碎的珍珠撒在欧阳南的胸前。 绿藤听清了他的每一句话。他要当驸马了。他要离开我了。问我恨他吗。我恨。我怎么会不恨？但是，我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的…… 沉睡在醉酒中的欧阳南，蹙着眉头，面容枯槁。绿藤细细俯视着他紧皱的剑眉，因为闭起而无法传情的眼睛；他高耸的直挺的鼻梁；他圆润丰厚的嘴唇……这一切都是绿藤的最爱。漫长的岁月里，这张脸庞无数次主宰了她的梦境，给与她爱情的幻想，给与她等待的希望。 往事历历如昨。那个元宵灯会，少年的南如天神下凡征服她情窦初开的心……那个花园的湖边，她的南给了她一生的初吻……那个生死离别之日，她的南亲口定下来生之约……后来……那个杏花村的傍晚，她的南在小亭中轻吹竹笛，彩霞满天……那个雷雨的夜里，她与南甜蜜而难忘的花烛之夜……还有那个开满紫花的原野上，她的南向天地盟誓永不分离…… 南唱过的那首歌，隐隐在耳边响起……“仿佛前生，我曾至诚至真地爱过你，在青翠的山林，在红砖绿瓦的小镇，相偎相依。仿佛前生，你曾生死不渝地爱过我，伴我走过漫漫人生路，为我遮风挡雨，擦干泪滴。所以今生，我只想一生一世地爱着你。爱着你，直到白发苍苍，海枯石烂，永不分离！……” 明明好像是昨天才刚刚发生过……怎么忽然间就天昏地暗，日月颠倒，相爱的人生生要分离？ …… 也许母亲说得对，你不属于我，我跟你不会有结果的。我离开你了，我最爱的人。但愿你以后有更好的生活，但愿你能够飞黄腾达，但愿你得到荣华富贵，但愿你永远幸福……再见，南哥哥…… 绿藤悲痛欲绝，泪雨滂沱，在欧阳南身边徘徊了许久。找到笔墨白绢，在白绢上写了几个字放在桌上。最后狠狠心走出屋门，腾飞到空中，象一只飞鸟，渐渐消失在夜空深处。 …… 凌晨，欧阳南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四周稍微有点暗蓝的光线。他感觉头要裂开般得疼，忽忽悠悠地坐起来，才看到自己连衣服都没脱。 “绿藤~~”他摸黑往床的另一头抹去，没有摸到绿藤。 “绿藤~~”摸索着下床，点着一根蜡烛。床上空无一人。他四处查看了一下，桌上摆着几盘没动过的菜。菜盘下压着一张写着字的白绢。 捡起白绢看，看着看着，他把白绢揉在心口，眼泪哗啦啦地往下落…… 第二十一章 丈夫的秘密 皇后如法炮制，把在御花园跟公主说得那番话又跟天子说了一遍。天子闻听龙颜大悦，立即赏给欧阳南一座带花园的府第，做为结婚的新居。然后择定黄道吉日，给公主和欧阳南举行盛大的结婚典礼。 公主和欧阳南的结婚典礼，真是热闹非凡，喜气洋洋。皇宫里锣鼓喧天，歌声乐声直冲云霄。全国政府机关放假一天，各地府衙同庆。天子还在这一天同时实施减免赋税和大赦天下。大朝上下，无不宣扬欧阳丞相的美名，无不为欧阳丞相祝福祈愿。 事情到这个地步，欧阳南只好听天由命。自从赏月楼上答应了皇后，他就已经认命了。他克制着失去绿藤的悲伤，尽量把自己跟现实结合在一起。现实是最有意义的，不论现实是苦难还是欢乐，不论是痛苦还是幸福，人都要接受现实。只有极少数人不接受现实，一种是疯子傻子，一种就会采取过激行为，或者自杀，或者杀人。 欧阳南只是众多理性人类中的某一个，既不会自杀，也不会杀人。 欧阳南的脸上挂着尺寸不变的微笑，与公主拜天地，拜祖先，拜皇帝皇后，夫妻对拜。他不变的微笑使得脸部肌肉生疼生疼，但是他硬坚持着，只要坚持，笑容就能保持尺寸不变。 公主盖着大红的盖头。盖头下的公主笑得合不拢嘴，她倒是想不笑，可惜高兴得下巴脱臼，实在合不拢罢了。 酒宴过后，人生最美好的洞房花烛夜姗姗而来了。 新房里布置的富丽堂皇，蒙着红盖头的公主坐在精美绝伦的大床上。红色床单和床帷上绣着鸳鸯戏水图，丝棉的锦被，如雾的红绡帐……欧阳南刚刚走进来时，真以为自己来到了九天仙女的宫殿。长这么大，他还没见过这么豪华照人的房间。陛下的朝堂和皇后的西慈宫都是很简朴的，也没有如此的奢华。 就在这一瞬，他忽然被房间的亮丽所震慑了，感觉自己猥猥琐琐的，不敢迈步进去。他还真有点不相信这是真的。朝为牧牛郎，暮登天子堂。这种罕见的神话真真是让自己碰了个正着。而且还娶到了当今天子的龙女！这是真的吗？ 那床上披红挂彩的美人好像在对他说，是真的，真的。他定定神，呼唤出内心的骄傲和自信，把猥琐之心甩出去好远。走近公主身边，轻轻撩起红盖头…… 一张如花的笑脸对着他的脸。这张脸眉清目秀，在红晕的衬托下，生动迷人。他细细审视着，那双眼睛的光芒因为他的审视从欣喜变为羞涩，慢慢垂下眼帘。这张脸跟绿藤的相比虽然差了那么一些些，但也算得上是人间美色了。 既来之则安之，以后她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欧阳南想着想着，把她的身形套上绿藤的面庞，温柔地把公主抱在怀里。 洞房里的蜡烛噗的灭了。 在黑黝黝的院子里，有一个身穿黑衣的身影，站在那里盯着刚刚变为漆黑的洞房窗户。 没有星月，看不清他的面孔，只是隐隐看到他闪动的眼睛里射出两道阴寒恶毒的目光。 与此同时，在紫霞山白雪皑皑的峰顶，另一个人也在夜色中静静伫立着。她穿着飘飘绿裙，长发倾泻。她的脸上写满忧伤的语句，眼神暗淡而无助。冷风已把她花瓣般的脸庞冻得通红，她依然站立不动，好像打算永生永世就这么站下去。 …… 2淮阳公主大婚已有两三个月。京都的冬季一片粉妆玉砌。傍晚又飘飘洋洋下起鹅毛大雪。 公主站在卧室的窗前，透过红木的窗棂望着外面的飘雪。南怎么还不回来呀？现在应该是下班的时间了。难道又要加班处理朝政？父皇也不心疼心疼我丈夫，经常下午晚上也要上朝，召见南或者别的臣子商议朝政。唉，这么冷的天，南会不会被冻坏呢。 公主无法安心，移步踱出屋门，投身到满天飞雪中。 公主今天穿着一件大红猩猩皮的长服，衣领上一圈白色的软毛，看上去很温暖。但是走出屋门的那一刻，她还是下意识地紧了紧衣领。 院子里的亭台楼阁花木枝条都被白雪覆盖着。身穿红袍的公主穿行在银妆素裹的亭台中。 不知不觉走到一个门口，抬头一看，是南的书房。南不仅有满腹韬略，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我且进去瞧瞧，看丈夫有没有什么新作。 公主边想边推门走进书房。书房里的炭炉被仆人烧得旺旺的，一阵暖风扑面而来。 书房四周是一圈书架，中间有一个桌案。公主走到桌案前，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几摞古书，几张画卷。公主翻看一下，都是以前见过的。 南答应给我画一副肖像的，也不知他是否开始画了。公主在抽屉里翻找也没找见新作。又到周围的书架上找。她翻来翻去地乱看着，扑啦一声从头顶的什么位置调下一个白绢包着的方形物。 公主低头捡起这个物件，好像是白绢包着一本书。她拿到桌案上，一层层打开。果然里面包着一本书，书皮上写着：断肠集。 拿起书翻了翻，都是古诗，有念过的也有没念过的，并无特殊之处。可是这白绢……白绢上是一幅画，画上的景致是缠绕的藤萝，点缀着几朵小紫花。藤萝边，一个身穿红裙的美女，巧笑嫣然地看着公主。____那明显不是自己！而是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姑娘，看上去风情万种，微笑中隐含着淡淡的忧伤。 公主的心一点点向下沉……画上方有一行字，她认出是南的笔迹：绿风伊人，藤萝缠心。 什么意思，这姑娘明明穿红衣，为什么叫绿风伊人？ 仔细审视到画卷的下方，下方也有一行小字，这行字秀丽温婉，仿佛出自女人之手：南哥哥，再见！我走了。祝愿你幸福地与公主白头到老。不要担心我，我会好好地守候在远方。与南哥哥千里共婵娟。绿藤。 绿藤？绿藤？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叫绿风伊人，藤萝缠心。原来欧阳南的心里爱着这个叫绿藤的姑娘！从语气上看，这个绿藤在自己之前就与欧阳南相爱，并在欧阳南娶自己之前，才伤心离去的。她一定很爱南，否则就不会说要千里共婵娟。而南肯定也很爱她，否则就不会说什么藤萝缠心！…… 公主感觉眼前发黑，天旋地转。她扶着桌子努力定定心神。两串泪珠从眼睛里溢出来滴到画卷上。 欧阳南，欧阳南，他心里有别的女人，他不爱我？可他明明对我如糖似蜜百般温存啊！他娶我仅仅因为我是公主，能给他带来荣耀和富贵吗？他对我的柔情蜜意都是假的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啊？ 欧阳南，欧阳南，那个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欧阳南啊。我一直以为你的心跟我的心是一样的。一直以为我一见倾心地爱上你，你也会一见倾心地爱上我。你确实也是这么说的，你说，你在御花园窥见过我的样子，就暗生爱慕，所以听到皇后要招你为驸马时喜不自胜。你说你派人回老家去退亲，才知道婚约已经自然解除，不用再费一点周章。你说此后你就日日夜夜地盼着大婚的日子，好不容易才把我盼到你的怀中…… 你说的这些话，难道都是假的，都是骗我的吗？ 公主眼泪交流，久久不能平息。她迷惘地回忆着结婚后的一切，一点也想不出南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也许，也许，在南的心里，绿藤已经是过去了？也许，南现在只爱我一个人？如果南不爱我，只是深深爱着绿藤，那他就可以不说定的亲已经解除了呀？那他可以不答应当驸马呀！第一次父皇问他的时候，他不就说已经定亲了嘛。如果他深爱绿藤，他就可以坚持说定着亲呀！又没有人会强迫他。像我父皇这样的明君决不会让臣子受委屈的…… 公主左思右想心潮澎湃。如果跟他闹出来我看也许会讨个没趣，不如大智若愚，把这件事埋在心底，佯装不知。以后一方面察言观色，多加留意；一方面不露声色只柔情待他，看他到底心里有无别人。 想了半天，对欧阳南的爱意渐渐占了上风。她止住眼泪，迅速用画卷包好那本诗集，依然放在它刚才掉下来之前的原位置。 忽听隔壁院里传来男子气愤吵嚷的声音，有一个低些的声音好像是南。这里绝对没有仆人敢大呼小叫的，公主心中好奇，移步向门外走去。 第二十二章 情何以堪 紫霞山下的镜面湖，波光粼粼。 哗啦一声，一个人从水中嗖地跃出，跳到湖边的大青石上。 他抖抖身上的水珠，若有所思地抬头看着山顶的方向，纵身一跃，直向山顶飞去。 白雪遍地的峰顶上，果然有个绿裙少女，雕像一般伫立着。 他飞到她身后落下：“绿藤，我知道你就在这里。” 绿藤慢慢转过身，迷惘忧伤的神情让木木看得心碎。 “今天，你一定要跟我说清楚，是不是那个小白脸背叛了你，又有了别的女人。” “嗯……”绿藤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又慌忙摇头，“啊，不，不是！不是！” “到现在你还护着他？！”木木声色俱厉地盯着绿藤，“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昨天到四季城去，全城的人都知道大考的状元欧阳南成了当今驸马！你！你还要护着他？！” 绿藤无助地看着木木，喃喃说道：“不关他的事。是我跟他缘分断了。是我主动回来的……” “你撒谎！你从小到大根本不会撒谎！我才不会相信你的话！”木木说完扭头就走。 “木木！你去哪里？” “我去京都，找那个欧阳南。如果他回心转意离开公主则罢，否则……哼哼！”木木说完扭身腾跃到空中，转眼飞出去好远。 “木木！木木！不关他的事，你不要伤害他啊！”绿藤边嚷着边默念腾云咒，飞起来追木木。可是木木飞得太快了。 木木这一千多年一直在潜心修炼，功夫长进了许多，不一会就飞到京城。他在空中稍作徘徊，很快找到欧阳南的府第。 暮色苍茫，雪还再下着。木木隐起身形，在欧阳南的府第上方查看等待。终于，一顶轿子停在门口，那个可恶的小白脸，____今生的长相竟然也没变，怪不得让绿藤如此着迷！____从轿子里走出，走进大门。 木木悄悄跟着他，跟到一个跨院，看看左右无人，立刻现了身形。 “欧阳南！你站住！”木木凶神恶煞般地大叫着，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根棍子。 欧阳南猛听一声骇人的大叫，吓得一哆嗦，转过身来，胆怯地望着木木。一张陌生的面孔，不是府里的下人，也不象朝中官员。大冬天的穿着短短的骑士服，还算俊朗的脸因为怒气而略显狰狞……他，他大叫着自己的名字？我得罪过他？他是绿林强盗？ “呃……这位壮士，不知您是否在喊在下？”欧阳南的眼神游疑着，张望着能否出现个家丁之类的。 “废话！这里有第二个鬼嘛？！” “呃……请问壮士，有什么需要吗？” “我要你立刻离开公主，离开京都！跟我到紫霞山去！一心一意地跟绿藤在一起！” “呃……我，呃……我跟绿藤的事情已经是历史了……”原来是给绿藤打抱不平的。我何尝不爱绿藤？可是人生在世，光有美女是不够的……很多东西比美女要重要得多……那些都是我不能放弃的东西。你个山野村夫懂什么！ “你说什么？”木木冷冷问道，好像没听清他的话。 “我，我现在，明媒正娶地结了婚，绿藤，已经是……” 大概欧阳南又想说“历史”这个词，可是历史还没说出口，木木已迅雷不及掩耳地冲到欧阳南近前，向他的肩膀狠狠打下一棍。 欧阳南痛得唉哟一声，踉踉跄跄后退几步，跌坐在雪地上。木木紧追不舍，快步上前，手起棍落…… 2与此同时，听到绿藤凄厉的喊叫：“木木！住手呀”木木感觉身后有人把自己拦腰抱住，而当他的棍子就要打击到欧阳南身上时，眼前红光一闪……一个红衣女郎不知从何处冒出，挡在欧阳南身前。____公主从书房出来，听到跨院里的吵嚷声赶过来，看见丈夫被打倒在地，那个歹徒举着棒子再次准备打下……公主毫不犹豫地挺身挡在欧阳南身前。 木木受到绿藤的拖曳，又受到红衣女郎的阻挡，稍一迟疑，棍子减去八九分的力气，打在红衣女郎背上。 红衣女郎立时倒在欧阳南的怀中，两个人滚做一团。欧阳南回过味来，赶忙扶公主坐起。 木木呆在那里，看见欧阳南和公主搀扶着坐在雪地上，一副互相心疼的样子。 男的说：“阳儿，伤到哪里了？很疼吗？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女的说：“我没事。南，你受伤了？他是谁？他为什么要狠毒地打你？” 而自己身边，绿藤正抽噎着拉自己：“木木，木木，不要伤害别人。我们走吧。不关他的事，不关他的事的……” 木木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大声对公主嚷道：“我为什么打他？你问问他自己！他是个卑鄙小人，他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出尔反尔，始乱终弃！她____”他指着绿藤，“她才是欧阳南的妻子！他就是因为贪图富贵而娶了你这个公主，抛弃了结发之妻！他是个丑恶小人！这一切，你都知道吗？！” 公主流着泪看着木木；欧阳南惊恐焦虑地看着木木，眼角惭愧而心痛地扫着绿藤。 公主的目光随着木木的指引落在绿藤身上，____果然是画上的女子，她伤痛抽噎的样子都令人着迷。这就是南那个藤萝缠心的旧爱了……欧阳南出尔反尔，始乱终弃，背信弃义……可是，可是，我怎么就，我怎么就…… 公主的眼泪如滂沱大雨倾泻而下：“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她是他的旧爱，我知道他忘恩负义抛弃旧爱……可是，可是……他现在是我的丈夫，他是我的丈夫……呜呜……”公主泣不成声。 欧阳南本是满心的恐惧，觉得从今天起自己彻底完蛋了。什么驸马，丞相，公主，前程……全都彻底完蛋了。听了公主泣不成声的表白，转头看向公主，脸上只剩下惭愧和心痛，凭空又增添了无限的柔情。 木木听到公主的表白，愣在那里。绿藤仍然抽泣着拉他后退：“木木！木木！我们走！我们走啊” 木木终于搞不清应该向谁发泄愤怒了。被绿藤拽着退出了跨院门。 剩下公主和欧阳南坐在雪地里，泪眼相对，无语凝噎。 家丁们听到声音赶了过来，忙扶着公主和驸马到卧室歇息，一面打发人去叫郎中。 郎中给两个人敷了药，开好药方子。幸喜公主伤得不重，欧阳南虽然伤得重些，但骨头未断，都无大碍。其实木木打欧阳南的那一棍并未用力，他想先吓唬吓唬他，还指望着他回心转意呢。可见木木为了绿藤真是用心良苦。 郎中诊治完毕，欧阳南送郎中走到院里。郎中说道：“恭喜丞相大人____”欧阳南有些气恼地看着郎中。郎中忙改口道：“该死，该死，我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我是说，有另一件喜事卑职要告诉大人。____公主有喜了！” 欧阳南愣在那里，嘴唇翕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公主怀上我的孩子了？我欧阳家有后代了？怎么一切都像是一场梦？这是真的吗？老天如此眷顾我欧阳南？ 送走郎中，欧阳南返身回屋。公主侧身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欧阳南悄悄坐在床前，看着公主微皱眉头神色焦虑，内心充满说不尽的愧疚。 “阳儿。”欧阳南欲言又止，不知如何是好。 公主睁开眼睛，眸子里除了柔情毫无责备之意：“南，你好些了吗？伤处还疼吗？” 欧阳南真希望公主斥责他一番，大骂他一番。可是，公主的眼睛里的的确确除了关切的柔情毫无责备之意。欧阳南心中更加酸楚，垂泪低语道：“阳儿，我对不起你。我让你受苦了。我以前……” “不要说了。”公主阻止道，“以前的事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南，你是我的丈夫，是伴我一生恩爱到老的丈夫……南，难道不是吗？” 欧阳南捉住公主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大颗大颗的泪珠滑下脸庞。公主深情地望着他，也是婆娑的泪眼。 好久好久，欧阳南哽咽说道：“阳儿，你好好歇息。我去外面走走。” “嗯。外面很冷。别逛得太久，看冻着。” 第二十三章 兄弟重逢 欧阳南走到院中，踩着簌簌的积雪向书房走去。 他一直搞不清为什么皇后死乞白赖地要招自己为驸马，竟不惜用砍头来恐吓自己。朝中的年轻才俊多得很，不止他欧阳南一个。他曾听属下传言说，因为公主在大殿上看到他，爱上了他，威胁皇后说嫁不成欧阳南就要出家，皇后才不得不以砍头来威胁欧阳南就范。他对这些八卦新闻只是一笑了之，并没当回事。他认为招他为驸马，是圣上的一种笼络手段，他只是圣上的一个政治棋子罢了。 可是今天他相信了，他的淮阳公主爱他！深深地爱着他！不是一般的爱！ 他走进黑漆漆的书房，摸索着点燃蜡烛。炭盆仍在燃烧着，散发出温暖的气息。 他走到一个书架前，从最上方摸出一个长方形的白绢包。 打开看看画上的美人，美人依旧，然而往事如烟……他叹了口气，走到炭盆前，把白绢扔了进去……转眼，白绢灰飞烟灭，不曾剩下半点灰迹。 他又翻开那本古诗看了看……君若美玉兮，灿若星光。我欲与君相知兮，地老天荒……世界上真有地老天荒不变的爱情吗？如果爱情发生于不合适的时间，不合适的地点，不合适的人身上，那么爱情的生命可能比朝露还要短暂。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人生就是要有许多的取舍。现在的他只能取舍最现实的东西，那梦中的爱情就让它随风而去吧。这怪不着谁，要怪只能怪命运。谁都违拗不了命运！这样想着，他三下两下把古诗集撕成几半，投进炭盆。炭盆得到意外的营养，猛地窜出一尺多高的火焰。火焰在空中舞蹈抖动，如同一只飞蛾，将马上消失在空气里，从此再无痕迹。 他入神地看着古诗集在火中燃烧的过程。这本可怜的诗集曾历经千年的沧桑，蕴藏着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如今在火焰中渐渐变黑，渐渐缩小，最后终于完成它生命的涅槃，消失在燃烧的火焰里。 “哥哥”冷冰冰的一声哥哥，又把他吓得激灵灵一跳。“哥哥，你真是情场高手！这么多痴心女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 欧阳南像个木偶，慢慢转过身。____在他面前站着一个黑气缠身的影子。在低角度火光的照耀下，那影子的脸面凹凸不平，白一块红一块的如鬼魅般可怕。 那个人的目光复杂难辨，好似阴险的幸灾乐祸，好似暗含着深仇大恨，盯得欧阳南阵阵发毛。 “欧阳北，你，你，你是从哪里来的？” “哈哈哈哈我当然是从娘胎里来的！”一阵令人难以捉摸的大笑，“不愧是我的好哥哥，我失踪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打算跟哥哥团聚，哥哥没一点惊喜，反而好象很不情愿的样子。真不愧是我的好哥哥呀” 欧阳北这个拖着长声的“呀”令欧阳南的脑门渗出细细的汗：“呃，我不是这个意思。是哥哥不好，哥哥让你受苦了。我是奇怪这大半年你跑到哪里去了。” “哼哼，奇怪？你的亲弟弟失踪，你也只有奇怪？看来除了奇怪，你对我毫无兄弟之情！我失踪了，哥哥倒过得越来越好。我看哥哥自始自终也没有焦急地找过我吧？” “呃，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我当初找过你的。当初你离家出走，我都快急死了。不信，你可以问绿藤，问雪莹……” “哼哼，绿藤，你心里还有绿藤？你的绿藤早已肝肠寸断了。我看你也不曾惦记她！” 欧阳南象一只刚斗败仗的公鸡，垂头嗫喏着：“弟弟。哥哥我也有苦衷的。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的。____你，从墙上跳下来的？没有人发现你吗？” “放心，我现在身怀绝技，飞檐走壁如履平地！” “呃，那就好，那就好……”欧阳南不打算再问他出走的原因，欧阳南早就知道那个原因。现在，没必要再提了。“既然回来，那就不要走了。你，我，我去给你安排房间。”欧阳南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停地敲着小鼓。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跟弟弟团聚，是在这么一种令人不安的情况下。欧阳北的眼神表情，都跟过去大相径庭，眼睛里的阴冷狠毒昭然若揭。这还是过去那个欧阳北吗？难道他还再怨恨自己夺走了绿藤？好像没那么简单…… 欧阳南心里的小鼓咚咚作响，听见欧阳北说道：“不必了。我自有我该去的地方。我今夜没事，偶然想来看看哥哥。以后我想来自会来，不劳哥哥惦记。____我只是纳闷哥哥为了保住脖子上的脑袋，竟然苟且偷生，连患难相爱的女人都抛弃了。不知哥哥什么时候变成这等势利小人？” 啊？我被皇后威吓要砍头的那件事，欧阳北怎会知道？不，他不可能知道，也许他只是故意嘲讽我吧：“哦，这个呀，其实是……绿藤走了以后我才被招为驸马的……” “哼哼，随你怎么说吧。反正跟我没关系。我不打扰你的春秋大梦了。改天再来拜见丞相。告辞！”说完，转身向门外走去。 欧阳南忙不迭地跟在他身后：“怎么说走就走呢？我看你还是住下吧……” 欧阳北不再理会，撒腿跑到墙边，纵身一跃……转眼消失无踪。剩下欧阳南愣嗑嗑站在院中，惊骇不已地望着欧阳北消失的方向。 2欧阳北在夜空中飞行一会，渐渐落下云头。黑黝黝的山谷里，隐隐现出几间茅屋，昏黄的灯光从窗子透出。欧阳北落到地面，看着窗上昏黄的灯光，嘴角弯出一掠得意的微笑。 人间怎么那么多的傻女人？一个个奉所爱的男人为天神，不辞劳苦地为男人付出心血感情。给他们做饭洗衣服生孩子……操劳一生，最后自己什么也得不到。真是想不开呀。虽然有个女人陪伴倒是也不错，可惜我欧阳北是不会对任何人产生感情的。就算是曾经深爱的绿藤，现在想想也只是一场无聊的梦。 不仅对女人，对任何人，欧阳北的内心都不再有丝毫“真情”了。真情只存在于真善美之中，现在的欧阳北内心已毫无真善美的影子。他的内心只有仇恨，只有残忍。对千魔，他是心有余悸。千魔法力太高强，他惧怕千魔，而且还要跟他学很多法术呢。所以他表面上恭恭敬敬，只是出于无奈罢了。等到自己法力无边的时候，我就要取而代之！独霸魔界！ 他推门进屋，“欧阳北，你怎么才回来呀？”一个白衣女郎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啊，雪莹，你还没有睡？” “你不回来，我睡不着呀！”雪莹抬起含情的眼睛，看着她心爱的人。 “你猜猜我今天去哪里了？”欧阳北扶着雪莹到桌边坐下，问道。 “你去哪里了？我可猜不出。” “我去鼎鼎大名的欧阳南丞相府上逛了逛。” “你是说，你哥哥欧阳南？____那你可曾看见我绿藤姐姐？”雪莹满脸的关切。 “哈哈哈哈，你的绿藤姐姐已经是老黄历了。欧阳南已被天子招为驸马。现在啊，淮阳公主才是欧阳南明媒正娶的妻子！” “那绿藤，绿藤岂不是很伤心？” “是啊。我今天亲眼看见绿藤的一个朋友来为她打抱不平，可是公主护着欧阳南，绿藤也拽着那人走，最后不了了之。” “绿藤的朋友？” “对呀。高高的个子，大冷天的穿着短装……” 哦，可能是我哥哥木木，木木一直暗恋绿藤不敢说出口……不过，那个欧阳南也着实可恨，我不能让他太得意。想到此，雪莹拿起她平日用来防身的短剑就往门外冲去。 “唉，唉”欧阳北一把拽住她，“你干什么去？” “我，我……”雪莹吞吐止住，扫了一眼欧阳北，低头不语。 “我知道，你要去找我哥哥，给你绿藤姐姐出气，是不是？你不要去嘛！一来是他们二人情缘已了。二来那毕竟是我哥哥，你总不能伤他性命吧？” 雪莹迟疑着，她哪知道欧阳北此时想的是：我自己的事可不想让你这个外人插手。我还没玩够呢，我的游戏才刚刚开始，我要那个欧阳南像我当年一样，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哼哼！ “雪莹，看在我的面上，不要管这件事，好吗？” “可是，他如此无情无义，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雪莹他毕竟是我哥哥，而且，皇上要招他为驸马，他不敢不从啊。他也是有苦衷的。他很爱你绿藤姐姐的。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罢了。” “怎么会身不由己？他就不会跟绿藤逃走，逃得远远的，干嘛非要贪恋什么升官发财？” “雪莹你不懂。哥哥从小就是有志向有抱负之人。他可不像我，只贪图消遥自在。总之看在我的面上，不要管这件事好吗？你若真伤了他，恐怕那个痴心的绿藤还要怪你呢？” 这最后一句话果然说动了雪莹，雪莹知道绿藤对欧阳南用情极深，也许到时候真会怪自己呢。 她看了看欧阳北，触到欧阳北柔情蜜意的目光，她无奈地点了点头。 第二十四章 洛州之行 这一年的初夏，洛州地区连降二十几天的大雨，水灾再次泛滥，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这日朝堂之上，一个官员奏道： “启上陛下。洛州涝灾，百姓疾苦。急需赈灾物资钱粮。洛州地方官今日上表细述救灾之艰难。臣以为，应该速从国库抽调银两，并从朝中派官员前去主持赈灾事宜。一来顺应民意，二来可彰显天子爱民之心。” 天子听罢频频点头，说道： “众爱卿，不知谁愿前去洛州赈灾？”一面说，一面拿眼角扫着欧阳南。这可是个建功立业的机会，极利于在朝中树立威信啊。 众人早知天子之意，都不答话，欧阳南向前奏道： “臣愿前往！” 天子欢喜，当即同意。 公主现在已有半年多的身孕，夫妻二人依依不舍，怎奈君命难违，欧阳南只好把公主留在家中，自去洛州公干。 洛州城处于较高地段，灾情不重，只是周围的郊县大水多日不退，百姓苦不堪言。 欧阳南一行人马晓行夜宿，几日之后，到达洛州州府。 地方官早知是当今驸马欧阳南前来，都恭恭敬敬唯恐招待不周。当日欧阳南到州府书房查看卷宗，书童来报： “州府刘顺义求见。” 不一会，刘顺义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随从抬着一个大箱子，箱子放定，刘顺义招呼那两个随从离去。 欧阳南不解其意，问道： “刘知府，这是……” 刘知府打开箱子盖，露出满满一箱子银元宝。欧阳南更是诧异了。 刘知府脸挂微笑，走近桌前悄悄说道： “欧阳丞相一路风尘，我们几个属下心疼丞相的劳苦，特被薄礼，表示表示属下的心意。日后倘有什么不周之处，但请丞相多多包涵提携。” 欧阳南心中疑惑，不知如何处理，因正色说道： “知府大人，你这是干什么？我欧阳南办事俱是依法依理，何来包涵一说？要说提携嘛，我只是报孝天子之恩替天子分忧，断无提携之说。你休要如此。凡事只秉公办理即可。” 刘知府笑嘻嘻说道： “谁不知欧阳丞相廉明公正。并不是属下斗胆引诱丞相徇私枉法，实在是我们这几个属下仰慕丞相英名久已。丞相身为天子身边重臣，又是当今驸马。属下自知不配与丞相私交，然而又有说不尽的敬仰爱慕，实在无法表白真心，只好出此下策。欧阳丞相若不相信属下的诚心，有空去问问已退休的老丞相便知分晓。属下可万万不是奸佞虚妄之徒啊！” 欧阳南想起当年老丞相也曾因为救灾来过洛州好几次，难道，老丞相也曾这般收受贿赂？因此面露迟疑之色。 知府瞧得明白，又斗胆说道： “现今天朝多灾多难，有的人辛苦半生，退隐后依然贫寒疾苦。这一生的才学都白白浪费，还不能荫妻封子，比不上一个小小的商人。欧阳丞相若看得起下官，下官愿意与丞相兄弟相称。明日还要大大孝敬哥哥呢。丞相初来乍到，这其中的奥妙，兄弟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愿与哥哥甘苦与共。那么兄弟的一点孝心，请哥哥万莫推辞。” 欧阳南沉吟不语。刘知府立刻说道： “如此下官先告辞了。”说罢，转身退去。那个大箱子没长着脚，自然就留给了欧阳南。 第二日，欧阳南带着两个亲信换上便服到城中私访。离开州府好大一截，就见到无数的灾民挤挤挨挨地在街头巷尾，席地睡觉的，哇哇嚷饿的，随地大小便的……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灾民看到他们衣冠楚楚的样子，就有五六个瘦骨嶙峋的孩子围上来，凄凄哀哀地祈求： “大人，给我点吃的吧。大人救救我吧。” 欧阳南将随身带的银两给了那几个孩子。没想到周围的灾民见此人好说话，就都围上来讨要银两，把欧阳南围了个水泄不通。那两个亲信不得已抽出刀剑吓唬一番，才挣脱出来。 欧阳南方才知道，原来他进州的路线早让刘知府清理干净，所以不见一个灾民。 他们又到受灾严重的村县去转转，到处是汪洋大水，房屋倒塌在水中，各种杂物浮在水面，有时还能看到漂在水面的尸体……。 此日的出行，令欧阳南深深震撼，可是，他昨天还刚刚收到一大箱子银元宝。他该怎么办，他不知道他该怎么办。把实情上报圣上，把银元宝退回去吗？可是已经收下，就算退回去。人家一口咬定你欧阳南就是收受贿赂，我也有口说不清啊！ 考虑了一夜，欧阳南决定暂且不上报实情。只是尽心尽责，自扫门前雪罢。 欧阳南在洛州留守数月，看清了官场上的黑暗，自己初涉其中，心中烦闷。这天独自一人来到洛州城外寺院，捐了些银两想祈祷祈祷。 祈祷完毕，他独自走上一条人迹稀少的小路慢慢回城。 两年多来的变故，烦扰着他的内心。当他在杏花村第一次见到绿藤，那真是一种令他魂牵梦萦的爱慕。他当时唯一的心愿就是得到绿藤。与绿藤恩爱齐眉，白头到老。参加了大考以后，他又踌躇满志，想着在官场上飞黄腾达，大展宏图。被逼为驸马，他也认命了。他狠心放弃绿藤，因为不放弃绿藤就要放弃他的升官发财梦。 现在这些都实现了。他又感觉其实这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些官场上的勾心斗角，这些尘世的浮华到头来有什么用呢？他迷惘了，他到底想要什么呢？当他决定一心一意把公主当为此生最爱的人，他又发现实际上在他内心深处，他最恋念的人竟然还是绿藤！他最爱的人是绿藤，他伤害最深的人也是绿藤。他不想伤害她，但是他偏偏选择了伤害她啊。 他无比矛盾，现在一切都是覆水难收，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人生难道就是这样总要不完美，总要有愁怨和遗憾吗？怎么现在的一切还不如在杏花村与世无争的简单生活？那么我到底想要什么呢？ 晚上书童拿来一封家信，他拆看后得知，公主生下一个男孩，让他回信起名子呢。这封家信把他从幻想中拉回现实。罢罢罢，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就好好珍惜眼前的一切吧。儿子，妻子，都在远方 期盼着自己的归来。这是无法改变的现实……这个现实在别人眼里羡慕都来不及，他又何必杞人忧天，总是矛盾不安呢？ 他决定放心享受他所拥有的东西，不再一山望着一山高。 3欧阳南给儿子取名字叫做：欧阳仿秀。 仿秀三个月大的时候，欧阳南终于忙完洛州的公事，风尘仆仆回到京都家中。 这天，丞相的人马浩浩荡荡停在丞相府门口，轿子落地，欧阳南身穿官服，风度傲人地从轿子走出。 “南~~你想得我好苦呀~~”还没回过味来，早被冲上来的公主抱了个紧紧。 公主思夫心切，也顾不得众目睽睽，就扑到丈夫的怀抱里。 “南，你终于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洛州找你了。我每天每夜想念你，我的心都要碎了……”公主眼里含着泪，无限深情地看着面前的丈夫。 一层雨雾模糊了公主的脸庞，欧阳南使劲眨了眨眼睛： “阳儿，我也想你啊，每天每夜都想念你。还有我们的儿子，现在都学会叫爹了吧。” 公主含着泪笑出了声： “他才三个月。还不会说话呢。你倒想得美！” 欧阳南呵呵一笑，发现周围的随从们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好了好了。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呢！我们先进屋再说话吧。” 一句话说得公主红了脸，扫一眼暗自偷笑的随从们，牵着欧阳南的手，转身向府中走去。 “南，走快点，走快点呀。”当了母亲的公主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可爱。她蹦蹦跳跳地边走边说， “你都想象不出你儿子有多聪明多漂亮！比一朵花还要好看！每天看着儿子，我这心里呀，比吃了蜜还甜！” “那还用说？我欧阳南的儿子肯定是聪明绝顶。____哈哈，看你高兴的，我都追不上你。” 红木的雕梁画柱，雅致的穿廊楼阁，风景依旧，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一切都没有改变。这里是我欧阳南的家，是我的家啊。他第一次觉得他的家无比温暖，无比美好，甚至院中的一草一木都变得深情款款。而眼前匆匆带路的佳人也从未象今天这样令他缠绵难舍，令他牵肠挂肚。 终于走到蕴藏最大幸福的卧房了。门开着，乳娘正抱着仿秀笑嘻嘻地逗弄着。 “快把仿秀给我！”公主说着，从乳娘怀中接过仿秀抱在自己怀里。仿秀好像认识母亲，笑得更甜了，一只小手向母亲脸上摸索着。呀呀地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语言。 “南，你看，我们的儿子！我们俩的儿子！” 一幅动人的母子图。欧阳南看得眼眶发酸，险些掉下泪来。他忍住泪，笑看着儿子粉嘟嘟的小脸： “啊，我儿子真漂亮啊……”说着，伸手想把仿秀抱过来。 仿秀惊觉到母亲要把自己传递给别人，转过小小的脑袋，打量是谁要巴结自己。____当他的目光触到欧阳南脸上，他如同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般笑容僵滞，换为一脸惊恐： “哇~~~~”一声震天的大哭，伴随着拼命地挣扎，随即脑袋用力往母亲怀中钻，就象要立刻找个地洞才会安全一样。 欧阳南愣在那里。 乳娘赶忙说道： “大人，不必惊慌。仿秀从小就没见过你，这种反应是正常的。等过几天，他跟你熟悉了，自然就会亲近了。” 公主忙哄着怀里的仿秀，可是仿秀还是不停地啼哭。只好送回乳娘怀里： “你先带他回房吧，也许真是见不得生人呢！” 欧阳南闷闷不乐，一脸的沮丧。 第二十五章 恩断义绝 夜里，欧阳南悄悄起身，看看熟睡中的公主，蹑手蹑脚地下床出屋。他心里惦记的事一直没空去落实，他实在忍不住现在就要去确定一下。 穿过黑漆漆的院子，向书房走去，进门之前，又左右张望，周围除了摇曳的树影空无一人，他放心地移步而入。 摸摸所所地点燃一只蜡烛，蜡烛的微光把他的脸照得黑影斑驳。他走到一个书架前，轻手轻脚地搬起书架挪开。书架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画。摘下那幅画，一个小门出现在眼前。他向门边的一个位置按去，门缓缓打开。门里太黑了，他又返身拿起桌上的蜡烛，借着微弱的烛光走进那个小门。 这是一间很小的房子，里面没有任何陈设。他手举蜡烛四处照照，几个黑色的大箱子赫然摆在地上。他眼睛一亮，把蜡烛放在其中一个箱子上，然后掏出一串钥匙。 一个一个地试开，终于打开一个箱子，掀开箱子顶盖……满室生辉……金银元宝，珍珠美玉，在烛光下闪闪发光。 他如同抚摸着初生的婴儿般抚摸着满箱子的珠宝，听着珠宝们在手中发出喀喇喀喇相互碰撞的声音，感觉这种声音恍如天籁。 他人性中自私贪婪的一面又跳出来作祟，他的嘴角渐渐上翘，最后成为一个半弧形。当官就是好啊，怪道人们都说升官发财呢，不升官怎能发财，升了官又怎能不发财呢？哈哈哈哈，没想到我欧阳南还有这么好的命，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喜得贵子，升官发财……哈哈哈哈！ 这些财宝有一半是洛州地方官孝敬的。堂堂的右丞相，又是当今红得发紫的驸马爷，要来洛州了！谁不想巴结？当他刚刚到达洛州，接风洗尘之时；当他喜得贵子，开庆祝宴之时，源源不断的金银财宝就巧妙地跳进他欧阳南的衣袋。剩下的一部分，是他偷偷从救灾物资中克扣的……一开始他心里还隐隐有些不安，时间长了，他发现他的生活没有任何因为他的收受贿赂而下坡的迹象，反而越过越好。跟他的知府兄弟和其他地方官员处得如鱼得水。知府兄弟暗示他克扣一些救灾款项，地方官也落了好处，大家因为共同的利益而拧成一股绳，既稳定利益，又增进友情，何乐而不为呢？光凭朝廷那点俸禄，还不够塞牙缝呢。欧阳南活跃的脑瓜经过矛盾最终接受了这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潜规则。 现在的他太快乐，太快乐了。 “哥哥，几个月不见，攒了这么多私房钱了？” 一声冷冰冰的哥哥从身后传来，欧阳南浑身汗毛竖立。他砰一家伙盖上箱子盖。猛然转身____一身黑衣的欧阳北在暗光中笑吟吟地看着他。那笑容那么不可捉摸，带着明显的嘲讽意味，令欧阳南惊悚异常。 他十万火急的关箱动作，让欧阳北脸上的嘲讽更加彰显： “放心吧，哥哥。我对那些肮脏的黄白之物不感兴趣。那对你来说，是你的成就你的幸福。可是对我来说，那些都是罪恶的源泉！”想不到欧阳北这番话竟然还有一些哲理。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欧阳南紧张地问。他总觉得现在的欧阳北浑身都是危险的因素，来无影去无踪，让他内心深感不安。他怎么性格变了这么多？不是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欧阳北从小害羞胆小，可是现在他的眼光怎么如此冰冷？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我不是跟哥哥说过吗？我现在飞檐走壁如履平地，什么也阻挡不住我的。我想念哥哥了，自然就来看望哥哥。难道我的到来，哥哥不欢迎吗？” “呃，不是。当然不是。我只是……你总是晚上悄悄到来，让人大吃一惊。其实，你可以白天来做客 的，哥哥我很欢迎弟弟来做客的。” “做客？”欧阳北冷笑两声， “看来哥哥早已把我当外人看了，恐怕还不如外人吧！” “呃，这个，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弟弟愿意，搬过来住我才求知不得呢。弟弟千万不要多心。____呃，不如我们到外面书房坐下来说话，啊？”欧阳南觉得有外人在这密室里，他的财宝实在很没安全感。他恨不得立刻把欧阳北哄出去，赶紧关上密室门。 “哦，我看这里不错。小巧玲珑的房间……再说，离开你的宝贝，万一有人来偷走了，怎么办？不如，就在这里。看着宝贝，哥哥好放心。” “可是，这里也没个坐的地方，也没杯茶喝……” “谁说没坐的地方？这样不是很好吗？”欧阳北向前一步，坐在一个装财宝的大箱子上。 欧阳南心里这个气哟，但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好顺便坐在身后的箱子上： “好好，既然你喜欢，哪里都一样的。好好。” “哥哥，你真是深谙做官发财之道啊。短短几个月，就捞了这么多。” 欧阳北眼神游移地在这几个大箱子上转来转去，让欧阳南更加不安： “如果弟弟你，需要的话，哥哥我送你一个大箱子。你看如何？”欧阳南思索一番，决定要大方一些。不知为什么他现在一见到欧阳北离奇的出现，就心神不定，总担心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人不爱财，天诛地灭，他决定把从地方官那里学来的经验对付在欧阳北身上。再说在他内心深处，多多少少对欧阳北还是有一点歉意的。“哈哈哈，”欧阳北仰头大笑， “你以为用这些散发着铜臭味的东西就能打动我的心？你太不了解我了。哥哥，我白跟你作了这么多年兄弟了！____把你这些肮脏的东西收起来吧。你摸着良心想一想，你这些金银财宝能让你睡好觉吗？你敢对我说，这些金银财宝是从哪里来的吗？” 锥子般的目光盯向欧阳南，欧阳南心虚地吸了口气： “这个，这是洛州的地方官听说我喜得贵子，给我送的一些礼品……” “别骗小孩子了！你以为我不知道？洛州小小的地方才有几个象样的地方官？还不是搜刮的民脂民膏！圣上给洛州拨了三十万两白银，你将救济物资做个高价，从中牟取了十六万九千两！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太小瞧现在的欧阳北了！哈哈哈哈……” 寂静的深夜里，欧阳北的笑声令欧阳南惊恐万分：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啊，不不，那不是真的，你不要听人混淆是非。那不是真的。那是别人血口喷人，那是谣传。弟弟，你不要相信那些话。” 欧阳北从衣袋里拿出几张纸在空中抖得哗哗作响： “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你当初假造价格的罪证。____这上面可是你的笔迹呀。你瞧瞧！”纸张被递到欧阳南眼前。 欧阳南隐隐看着确是自己写过的账目，不禁大惊失色。这些账目恍惚不记得放哪里了，怎么在他手里？他伸手刚要接过，倏的，被欧阳北抽了回去。 “弟弟，你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欧阳南别无他法，内心恼怒而害怕，表面上尽量克制着。 “我？我不打算干什么。确切的说，我还没想好要干什么。我只是……” “欧阳南！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欧阳北还没说完，一个熟悉的女声在密室门口响起，这一声在欧阳南听来不亚于晴天霹雳。 “阳儿，你……”欧阳南羞惭难言。 “哦~~这就是我可爱的嫂嫂公主？嫂嫂公主，我是欧阳北，你丈夫的弟弟，你的小叔。”欧阳北笑嘻嘻地看着公主，觉得事情忽然有了无比的趣味， “我正在替嫂嫂管教丈夫。你瞧瞧，这几个大箱子，都是你丈夫贪污的救灾款，搜刮的民脂民膏啊！嘻嘻~~” 公主已在门外听了半天，此时公主生气伤心失望，各种感受袭击着她单纯的心灵。从他们的对话中，她判断出欧阳北说的是事实。否则，丈夫不会要以财宝相送，不会害怕那几张纸。分明是心里有鬼啊。公主知道丈夫每个月的俸禄是多少，公主大婚时收的礼金一半捐给了国库，还有一半公主收着，如果没有搜刮民财，欧阳南怎会多出这么几大箱子珠宝？ “欧阳南，你怎么能作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你对得起洛州水深火热的百姓吗？你对得起父皇对你的殷殷期待吗？你在我心里，本来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竟然是如此卑鄙小人？我，我真是瞎了眼！我真是看错了你！”公主越说越激动，声泪俱下，声音渐渐高起。 “阳儿，小点声，小点声！”欧阳南让她小声的要求，更激起公主的气愤。公主不仅没有小声，反而更大声地说道： “你怕什么？你既然敢做就应该敢当啊！我告诉你，欧阳南，明天你要带着这几个箱子到父皇那里认错，自求免职，念在你我的夫妻情分，父皇也许会从轻处理，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否则，我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能忍住不告诉父皇！你太让我失望了……”公主边说边泪水横流。 旁边的欧阳北幸灾乐祸地看着这出戏，忽然灵机一动。嘴唇悄悄翕动，手在空中乱画一圈…… 霎时，欧阳南眼珠里闪过一瞬绿光。他怔了一下，然后，突然怒吼一声： “贱人！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泪水涟涟的公主见欧阳南对自己突发怒声，一幅毫无情分的狰狞面目，吓了一跳。公主刚才正在气头上，才说了这么一番话。她指望着欧阳南对自己软语温存，认个错，马马虎虎也就过去了。毕竟是自己深爱的丈夫，难道真要让他名誉扫地？没想到欧阳南如此无情，没头没脑地摔给自己这样的话。 公主怒火中烧，擦了擦眼泪，指着欧阳南嚷道： “你，你，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凭什么骂我？” 欧阳南继续怒吼道： “我何止骂你？我还要打你呢！”说着走上近前，挥手给公主一个大嘴巴。 公主没料到欧阳南会出手打自己，忙捂着红肿的半边脸，因为悲愤而浑身哆嗦着： “你，你，你敢打我？你……你……”公主你了半天，终于回过味来，她挥起一掌就要去打欧阳南， “好，我让你打，我让你打！我跟你拼了！” 欧阳南躲过公主一掌，仿佛真要拼命一般，扑过去把公主扑倒在地，一阵乱拳打下去。 欧阳北挂着得意的微笑，冷冷地看着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公主被欧阳南压在身下殴打着，一开始还有挣扎喊叫的骂声叫声，过了一会，再无声息。 欧阳北笑了笑：“哥哥。我告辞了。你们夫妻的事情，自己解决吧。”说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听到欧阳北的话，欧阳南猛地停止殴打，呆呆地看着已无声息的公主。公主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全肿了起来，嘴角淌着鲜血。身上穿着衣服，也不知被打成什么样子了。 他好像突然清醒了： “阳儿，阳儿。”他抬手去试公主的鼻息， “啊？阳儿啊……你快醒醒啊~~我干了什么，我干了什么？……我怎么好像身不由己一般，我怎么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歇斯底里地大叫着，不相信自己刚才疯狂地打死了公主。 “阳儿~~我的好阳儿啊~~我对不起你，我是个畜生~~我是个畜生啊~~哇~~”清醒过来的欧阳南扑在公主身上大哭失声…… 几个宫廷武士走进密室，冷眼看着疯狂嚎哭的欧阳南。 第二十六章 狱中再会 阴暗潮湿的狱中，欧阳南戴着手铐脚镣在一堆稻草上缩成一团。 从昨晚宫廷武士把他抓进来直到现在，他一开始是因为惊恐而不停地斛粟颤抖，现在颤抖得没了力气，浑身瘫软在腐臭的稻草上。 昨晚的一切就像一场恶梦，如果不是冰凉的手铐脚镣不断提醒他，他真有点恍然若梦。他不知道昨晚的事情是不是真实的。他杀了公主？他杀了他已经深深眷恋的公主？他已经对公主产生深厚的感情，他已经准备跟公主白头到老了呀！可是，昨晚，他感觉身体好像不属于自己，他控制不住地冲公主发怒，毫不留情地殴打公主……等他清醒过来，公主已经香魂渺然…… 不不，那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我怎么会杀死我的妻子？我怎么会做那么傻的事？我刚刚从 洛州功成名就的返回，我刚刚有了可爱的儿子，我家庭美满，事业腾达，我怎么会去当杀人犯呢？可是，不是我做的又是谁？家人们早听见我跟公主的吵嚷声，早偷窥到我殴打公主的情形。武士们到来的时候，我正趴在死去的公主身上大哭不止……人证物证俱在。不是我，又是谁？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光明灿烂的前程，我温馨幸福的家庭顷刻之间毁为一旦……恶梦，可怕的恶梦……我的妻子，她，她现在怎么样了？她……生生死在我的手下…… 汹涌的眼泪如开了闸的洪水顺着欧阳南的脸流在肮脏的稻草上。 仿秀，我的儿子，我还没来得及熟悉的儿子，我的儿子，他怎么样了？ 想到儿子，欧阳南抹抹脸上的泪，挣扎着爬起来，沉重的锁链被他拖得叮当作响。他爬到栏杆前，连哭带叫地大嚷着：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啊~~我的儿子在哪？求求你们让我见见我的儿子吧……放我出去，我要见我的儿子啊~~~~淮阳，我对不起你……淮阳，我不是有意要杀你的……我怎么舍得杀你呢……我身不由己，我是被人施了巫术的……儿子，让我见见儿子吧~~~~” 阴森森的监狱里只有他自己的哭叫声回荡。想必狱卒们对这些毫无意义的喊叫早已习以为常了。谁会去管他？再说又犯下如此令人发指的罪行。等他喊累了自然就会停歇。他停一会，喊一会，一直到嗓音沙哑，没有力气喊出声。他低垂着头，就像一直被汤煮过的小鸡，披头散发，满脸污垢，眼神呆滞。 当他滔滔不绝游弋于朝堂之上，当他春风满面与公主大婚之时，当他如鱼得水混迹于阿臾奉承之中……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天会成为可怜的阶下囚。人生真是一出黑白无常的戏…。。。 “别大呼小叫了！你还以为你是右丞相吗？你清醒清醒吧。象你这样的罪行死十次也不冤枉你！那个叫什么死有什么辜？哦，哦，死有余辜。你就是死有余辜！____你这种不是人的东西，竟然还有人来看你？如果不是看在它的份上____”走到栏杆前的狱卒，手向上一抖，一个银元宝向上一跳，又自由落体到他的手掌中， “我才不会允许别人来探望你！哼！” 喋喋不休的狱卒终于停顿一下，对跟在他后面的人说道： “这位姐姐，你就是来看这个家伙的？____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也别时间太长啊。”狱卒说完转身走了。 2“南~~是你吗？”一个久违的声音竟是未语凝噎…… 欧阳南无力地抬起乱蓬蓬的头，____在绿藤面前，是一张脏乱萎黄的脸，他的目光恐慌而复杂，透出一丝丝卑微，一丝丝极度痛苦的绝望。他的嘴唇干裂槁枯，可能有好长时间没有水喝了……看到那张曾被她抚摸过无数次，亲吻过无数次的俊美脸庞变成如此模样，大颗大颗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从绿藤的脸上落下。 绿藤扶着栏杆向欧阳南伸出一只手： “南哥哥~~你受苦了……”然后抽泣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一层雨雾使得眼前的绿藤越来越模糊，雨雾增厚，终于凝成水珠掉落下去……眼前的旧情人清晰了，可是马上又是一层雨雾，眼前的旧情人复又模糊…… 欧阳南憔悴的眼睛里不停地滚落泪水。久别以后，在这种情景下又见到旧情人，谁也搞不清欧阳南心中是如何得波浪翻腾。 随着几声当啷啷的声音，欧阳南扶着栏杆站起，抓住绿藤的手，他紧紧地抓住绿藤的手，把她的手贴上自己带泪的脸颊。 “绿藤~~绿藤~~我对不起你。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我欠你的太多太多了……今生没有机会了。来生，来生，我一定加倍偿还……” 是啊，这种境况下见到旧情人，怎么才刚刚确定其实绿藤才是自己的最爱，才是自己最需要的人呢？绿藤是自己的真爱，毫无掺杂毫无利益因素的真爱。曾几何时，他就已打算跟绿藤一生相 伴白头到老的……至于公主，他明白他对公主是依恋，是亲情，他对公主的感情是不纯洁的，而且更像是兄妹之情……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糊里糊涂地答应娶公主。 后来做官久了，欧阳南才知道，就算他不答应娶公主，皇后也根本不敢杀他。虽然绿藤可能会有危险，但真要杀一个人，皇后也要好好掂量掂量的。早知如此，何必害怕皇后的淫威，就应该顽抗到底，誓死不答应娶公主；早知如此，何必贪恋什么荣华富贵，索性跟绿藤远走他乡，朝朝暮暮，过平平静静的普通生活！人间的浮华到头来都是一场梦，一场梦啊，到头来都是一场空。没有用，什么都没有用。什么都不如男耕女织，卿卿我我，与世无争的平凡生活。早知如此，真不应该鬼迷心窍贪恋什么荣华富贵啊？！ 欧阳南是百感交集，思绪万千，可惜，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他好悔好悔啊。患难之中见真情，当他从荣耀的顶端滚到囚徒的地位，以前簇拥身边的达官贵人连个人毛都没见。唯一敢来看望自己的，竟然是自己伤害最深的人……而且这个人还是对自己一往深情，没有因为自己地位的改变而有一点改变…… “南哥哥，你不要哭了……我的心都被你哭碎了……” 一对往日的情人，隔着栏杆执手相看泪眼，很久很久。 “南哥哥。我不相信你会杀人，我要救你出去。” “没有用的……人证物证俱在。当时欧阳北也在，确实是我杀死了公主……” “欧阳北？就是你那个失踪的弟弟？他既然在，他为什么不阻止呢？” 3“我也不知道……这次欧阳北回来，好像变了一个人。性格完全改变了。我记得，我殴打公主的时候，他就在身边……好像他右手在空中先画了个圈……。他一直静静看着我跟公主扭打在一起。末了，他还说了句 ‘你们夫妻的事情自己解决吧’，等宫廷卫士到来时，已经没有了欧阳北的影子……我不会杀人的，可是当时就像疯了一样，身不由己，好像身体被什么东西控制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总之，人是我杀的……” 难道是欧阳北对南哥哥施了巫术？可是欧阳北没理由这么做啊。再说欧阳北又怎么会巫术？不过____ “对呀，南哥哥，你就说有人对你施了巫术，你是身不由己杀死公主的。你就说你根本无心杀人的……” 欧阳南苦笑一下： “没有用的。别说是否真有什么巫术。就算是有，人也是我杀的，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何必再狡辩？不如痛痛快快的伏法受死吧。” “可是，南哥哥，你不能死~~我不能让你死啊~~”绿藤的眼泪又开了闸。南哥哥只要活着，哪怕不在自己身边，只要他好好的活着，偷偷看他一眼也是快乐的。可是，如果他要死去，那就又是无望的生离死别，难道真的又要生离死别，上天对我就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吗？为何一次次的让我受到情伤，为何一次次的让我心如刀绞？人间有这么多的恩爱夫妻，相濡以沫，白头到老，这并不是比登天还难的神话，四周比比皆是。可为什么我绿藤的爱情就总是如此艰难，如此坎坷呢？幸福和甜蜜每次都是短短的一瞬，然后就是漫长的痛苦思念，漫长的等待，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南哥哥，我要想办法救你。你不要糟践自己的身体，你要好好保重。我会再来看你。我要想办法救你。我一定要救你出去的！” “谢谢你，绿藤。你不要再来看我了。忘了我。我不值得你这样。忘了我，开始你新的生活吧。”欧阳南被绿藤深深感动了。他忽然感觉从未有过的镇定自若。他的惊慌失措，他的颤抖和瘫软都成为过去。现在他的心里，死已经不再可怕。他犯了法，他该死。绿藤对他的挚爱，令他觉得他没白来世上一遭，有女子如此挚爱自己，死好像也没有遗憾了。 所以他擦干泪痕，平静地安慰着绿藤。他知道他犯下弥天大罪，凭绿藤一个小小的弱女子，能怎么样？别说是绿藤，就算是天子的亲兄弟，恐怕也没有胆量包庇一个杀掉公主的人吧。这些话他 当然不会说出来，他不能再让绿藤伤心。绿藤已经为他伤透心了。 绿藤看到她的南异常沉静起来，一个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南哥哥，你，你一定好好活着，等我来，你可千万不要干傻事啊。南哥哥，你一定要等我！” 一个优雅的笑容浮上欧阳南嘴角： “放心吧，绿腾，我不会自杀的。”死只是个早晚的问题，何必急在一时呢？ 欧阳南自己也觉得奇怪，不久的刚才他还悲恸恐慌，痛不欲生的，绿藤的到来竟然让他忽然开窍了一般。 他茅塞顿开，头一次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真正的人站了起来。以前的什么金榜题名，什么升官发财，那只是仰人鼻息的苟且之物。那种戴着面具，整日惴惴不安的生活多累啊。现在，他不需要再仰任何人的鼻息，他可以堂堂正正站在天地之间，堂堂正正地做一个真实的欧阳南。他的内心无比轻松，无比释然。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呀。他想赶快给公主偿了命，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然后如果真有机会的话，他要报答绿藤对他的厚爱，也许是来生，对，就是来生。他不配得到绿藤的爱情，他情愿来生当牛做马，报答绿藤。 他的眼前现出从未有过的光明之路。他决定安详地等待，他相信那一天会很快到来。 第二十七章 深情难了 告别欧阳南，绿藤悲悲切切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在欢笑的人群中，她是说不尽的凄凄惨惨戚戚。 当初离开欧阳南的时候，她伤心过怨恨过，可是，她最终接受了现实。她觉得公主能给欧阳南的东西都是自己给不了的，她宁愿独自离去，只要她的南哥哥幸福。她情愿远远地守候着，为她的南祈福祝愿，只要南过得幸福，她也会幸福。所以离开欧阳南后的伤痛和失落，是隐含着希望隐含着爱意的。但是现在不同。现在她的南面临的是失去生命的危险，如果南死去，那她就不再有任何希望。她可以不朝朝暮暮守在他身边，但是她不能失去希望。对南的爱情，是她这一生全部的希望，是她一生唯一的寄托和梦想。她不能失去南，绝不能失去！ 她想着走着，猛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城外，看看四处无人，她腾跃到空中，直向漫漫霄汉飞上去。 云海中现出一个金壁辉煌的楼阁。一个仙风道骨的小童坐在门口，闭着眼睛，脑袋一低一低地打盹。这里就是太上老君炼丹的宫殿吧。绿藤走到门口迟疑着。 半响，绿藤看那小童还是不能清醒，只好近前小声叫道： “仙子哥哥，仙子哥哥！” 小童猛一抬头，知道是眼前的姑娘在叫他，呲牙笑道： “算你有眼力。别看我只是个小童的模样，我已经有一万多岁。你个小小狐仙叫声哥哥倒也不曾辱没了你。” 绿藤忙满脸堆笑地说： “仙子哥哥。我是下界狐仙绿藤。麻烦哥哥通报一声，我想求见太上老君。” 小童说： “好吧，看在你聪明乖巧的份上，我去通报。你先在这等着，不可造次。”说罢进里面去了。 稍顷，小童走出，对绿藤说： “你可以进去了。” 绿藤千恩万谢拜过小童，走进殿堂里来。 殿堂里五光十色，金光弥漫，让刚进去的绿藤眼花缭乱，分不清东南西北。绿藤定下心神分辨好半天，才看见殿堂中间是一个雕龙画凤金光闪动的香炉状大鼎。鼎前一个鹤发童颜的慈祥老人席地而坐，闭目养神，心无旁骛。 绿藤走到近前，双膝跪地，轻声说道： “下界小仙绿藤拜见太上老君。” 太上老君睁开眼睛，笑咪咪地看着绿藤： “不必拘礼。你找我可有何事？” 绿藤听见老君询问，看到老君面带微笑慈爱无比，想到自己的母亲现在不知身在何方，早已狠心不再管自己，人家一个外人竟如此亲切关爱，不禁委屈悲伤地哭泣起来。她忍住悲声说道： “我别无他求。只想求上仙赐我一颗仙丹。我的丈夫马上要被处死。我要救他的命。我很爱很爱他，没有他，我也活不了了……” 太上老君看绿藤哭得悲切，心中不忍，立刻问道： “你丈夫是何方人氏，姓字名谁？” “我丈夫叫欧阳南，四季城人氏，后来在京都做丞相，被妖人施法误伤人命。现关在京都监狱，半个月后问斩。求求上仙开恩啊……” 老君沉吟半晌，才说道： “欧阳南？他犯的可是滔天大罪啊……” “上仙~~”绿藤膝行到老君身边声泪俱下： “上仙，欧阳南是被人施了巫术的。他生性善良怯懦，他毫无杀人恶念啊。上仙，求求您帮帮我吧。我是走投无路，才来求您的。求求您帮帮我吧~~” 绿藤抱住老君的双脚苦苦哀求着。老君心生恻隐，迟疑说道： “可是，可是……” “上仙。我丈夫确实是被人陷害被人施了巫术的。求求您帮帮我吧。如果我丈夫死去，那我也不想活了，我现在心碎欲裂，失去他我太痛苦了……上仙，求求您帮帮我吧……呜呜……”希望的破灭使得绿藤大放悲声。她真是五内俱焚，生不如死。 太上老君犹疑不决，看到绿藤如此痛哭流涕，也不知下界之人怎么那么多眼泪。老君眼圈发红，他双手扶起绿藤： “好了，好了，小姑娘，你不要再哭了。我帮你，我帮你！” 绿藤站起身惊喜异常地看着太上老君： “真的？” “是呀。真的。____不过，我要先来看看有没有熟透的仙丹啊。”老君说着，打开鼎上面的封盖，查看半天，才说道： “没有一个熟的。这可如何是好？” 绿藤一听焦急万分： “上仙，求求您，难道就没有其他的了？” “眼下只有这一炉啊。” “啊？那，那……”绿藤的心下沉着……如果没办法救南哥哥，那我，那我…… “呃，好好，别急。你看____”老君捡出一颗粉红色的仙丹， “这一颗很快就熟了。就把这一颗给你吧。凡人吃了，能够长命百岁，一生不得疾病困扰。刀剑伤身如同抽刀断水。你丈夫吃下它可保性命无虞了。只是……” 绿藤欣喜异常地听着老君的解释，听到只是，心里又一颤： “只是什么？” “火候差得略多一些。你拿到下界，还要将它放于露天处，等待九天九夜，等它接受阳光雨露，吸取日月之精华。九天后它便能自己成熟。” 绿藤立刻欣喜若狂，赶忙跪下给太上老君磕头：“绿藤谢过上仙。上仙的恩情绿藤改日当涌泉相报。” 太上老君忙拉她起来： “哎呀呀，可别折杀老夫了。快起来，快起来！” 绿藤将仙丹小心收好，辞别太上老君飞回紫霞山。她走进紫霞洞将洞门关好，然后搬出一个小桌子放在天井里，找个小盘把仙丹放在盘中安顿在桌上。一切安排停当，绿藤坐在小桌旁，盯着那个粉红色的仙丹，好像盯着自己的命一样。 2崎岖的山路上，雪莹兴冲冲地走着。充满温馨的小家转眼出现在眼前。那几间简陋的茅草屋，在雪莹看来不亚于天堂里的琼楼玉宇。她推开门，欣喜地叫道： “欧阳北，我回来了！” “哎哟……哎哟……”欧阳北哎哟不止，在床上直打滚。 “欧阳北，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雪莹忙跑过来坐在床头，焦急地抓住欧阳北的手。 “我，我的心疼病犯了。这，这是老毛病了。小时候父母带我看过郎中的，郎中说，说……” “郎中说什么？你快说呀。” “郎中说，如果二十岁那年犯病的话，我的小命可能就保不住了……哎哟，哎哟，我好疼啊，我疼死了……”欧阳北一边哎哟，一边又开始打滚，脸上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地往下落。 “欧阳北~~欧阳北~~我现在就去找郎中。你坚持一会，坚持一会，啊？” 雪莹急哭了，起身就要走，欧阳北一把拉住她： “你别去，没有用的~~人间的药救不了我的命。如 果能救，不早就治好了？还用得着等到二十岁嘛？” “欧阳北~~不会的，不会的，一定能治好的。你放心，我可以多找几个郎中来……” “哦，不，不要去。其实，我知道有一个办法能治好我的病。” “你快说，什么办法？”雪莹一脸的希翼。 “就是，如果能找到一颗太上老君的仙丹，吃下去，我的病就能彻底好了。” “仙丹？____这可不是凡间之物，从哪里才能找到仙丹呢？”雪莹想如果到东海找到姨妈可能有办法，可是怎么跟欧阳北解释姨妈的身份呢，欧阳北会相信嘛。雪莹不知道，欧阳北身处魔界，早已知道她跟绿藤一个是蛇精一个是狐精了。 “雪莹，你不用发愁。我师傅是个得道高人。我师傅告诉我现在人间就有一颗仙丹，就在你身边。” “在我身边？”雪莹满脸狐疑。 “对呀。你的好姐妹绿藤，她刚刚得到一颗仙丹。就放在她家的天井里。你只要假意去拜访她。趁她不备，将仙丹偷梁换柱____”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白色的小球， “你瞧，你趁她不备，用这个假仙丹换回那颗真的，不就万事大吉了？”“可是，绿藤的仙丹……”绿藤是我的好姐妹，我去偷她的仙丹，这合适吗？ “哎哟，哎哟……疼死我了……你真是不爱我啊。你要看着我死吗？那个仙丹，凡人吃米粒那么大就能长命百岁，一生健康无病。你把它换回来，我俩一人吃一半，作一对快乐的神仙夫妻，活个几百年，多好的事情啊……你不去偷，那就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吧……哎哟，疼死了……”欧阳北捂着胸口疼痛难忍地嚷着。 雪莹心痛如焚，左右为难，看着欧阳北饱受折磨的样子，终于下决心说道： “好吧。我现在就去。” 第二十八章 疑惑 浅粉色的仙丹在小盘里光芒闪烁。绿藤小心翼翼地守在旁边，不错眼珠地盯着它，仿佛一错眼珠它就会跑了似的。 “绿藤姐姐~~绿藤姐姐~~我是雪莹！快给我开门啊~~” 若有若无的喊声传到绿藤耳边。绿藤起身打开洞门，惊喜异常： “雪莹，你回来了。你这段时间到哪里去了，怎么没在家？” 绿藤把雪莹迎进洞，招呼她坐在桌边。 雪莹不自然地笑着四处张望，答道： “我住在东海附近的一个山村。我，我跟欧阳北在一起。” “欧阳北？他现在做什么呢？” “他……跟着师傅学擒魔法术吧。” “擒魔法术？”绿藤心中疑惑， “你可知道他都学些什么法术？” 雪莹摇摇头： “不知道，我也没见过他师傅。不过他整天舞枪弄棒的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哦……”绿藤若有所思，转而问道， “那年他为什么突然离开杏花村了呢？” “他？……他说就是认了现在这个师傅，那一晚是拜师的日子，所以就不辞而别了。”雪莹心中惦记着仙丹的事，没心思再闲谈，站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住： “绿藤姐姐，这里太闷了。不如我们到天井里坐一会。” “哦，好。好吧。” 两个人移步走到天井。 绿藤毫无戒备，雪莹暗自搜索，她一眼看到小桌上幽幽闪光的仙丹： “绿藤姐姐，这是什么？是鸟蛋吗？干嘛好好的放在盘里？” “这个……这个是我从太上老君那里求赐的仙丹。准备救欧阳南的。欧阳南被妖人陷害，误杀了公主，过几天要被处斩了……”绿藤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跟雪莹倾诉倾诉。这满腹的愁怨，真是 需要跟好朋友唠叨唠叨呢。 “你说什么？欧阳南要被处斩了？怎么欧阳北没提过？”欧阳北还不知道吗？如果这仙丹是用来救欧阳南的，那我还要不要偷走它？这个新闻让雪莹吃了一惊。她为自己的来意迟疑着，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哎哟，哎哟……耳边仿佛传来欧阳北痛苦的哎哟声，仿佛看见欧阳北疼得在床上打滚…。。还是要偷回去，毕竟我的欧阳北比绿藤的欧阳南重要得多。欧阳南都背叛绿藤姐姐了，何必再为他费心？____先偷回去，如果欧阳北担心哥哥，大不了分出一小半再给欧阳南送去嘛。两不耽误，也不算做错事…… 绿藤絮絮地跟雪莹复述着怎么去监狱见欧阳南，怎么去天庭找太上老君……雪莹只顾想着偷仙丹，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是愣愣点头，装出一副认真听的表情。 2绿藤终于复述完毕，雪莹叹道： “绿藤姐姐，真是不幸。不过，那个欧阳南背叛过你，你就一点不恨他吗？”雪莹手伸进衣袋，抚摸着那颗假仙丹，琢磨着只要绿藤稍不注意，就赶紧掉包。 绿藤听见雪莹如此问，面露愁容： “怎么不恨啊？当初……”说到当初，绿藤眼眶发酸，她不想让雪莹看见自己的眼泪，掉转身踱到旁边，背对着雪莹， “当初，我爱他至深，为他付出那么多感情。他却说变就变……我怎么会不恨他呢？。。。。。。可是也不能全怪他啊……在分离的这些岁月，我没有一天不在想念他。我对他的恋念无法淡薄，我，我到现在还是爱着他的……” 绿藤偷偷擦去脸上的泪水，转过来的脸庞上悲悲戚戚……她瞥见仙丹忽然从刚才的浅粉色变成了纯白色，心想，仙丹提前成熟了？看来上天也体恤自己的一片痴心啊！不过还是等足九天再给南哥哥送去，以防万一。 雪莹表情有点羞赧，感动地说道： “绿藤姐姐，你对欧阳南真是用情深厚。希望他这次逢凶化吉，以后能跟姐姐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谢谢你，雪莹。我也祝福你跟欧阳北恩爱百年。”想到欧阳北，绿藤的心里有点隐隐不安。听南哥哥说，他杀害公主的时候，欧阳北就在现场，可是欧阳北不劝阻疯魔了的欧阳南，好像还很幸灾乐祸的样子。是南哥哥多心了？还是另有隐情呢？想到这，她又说： “等我的事情办完以后，我想去你家作客，见见欧阳北。他毕竟是欧阳南的亲兄弟嘛。” “好的。欧阳北跟他哥哥感情很好的。他们以前经常见面。就是这一次，不知为什么欧阳北还不知道他哥哥入狱的事。回去我就赶紧告诉他，让他想想办法救哥哥。”雪莹想起那天欧阳北阻止自己去报复欧阳南的情景，觉得欧阳北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雪莹偷换了仙丹，心中有愧，又惦记着欧阳北的病情，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只想赶快离开，因说道： “绿藤姐姐，我来大半日了。今天欧阳北身体不适，我不放心他，我先回去了。改天我们再叙话吧。” 绿藤不便挽留，既送雪莹离去。 雪莹惴惴不安地飞腾而去，她想一定要让欧阳北把欧阳南从狱中救出来，也算还绿藤一个人情，好抵消自己偷仙丹的罪恶感。虽然我为欧阳北偷走仙丹，可是只要能把欧阳南救出，或者分一小半给欧阳南吃下，那结局都是一样的，也不算对不起绿藤姐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爱人死去，我有多么爱欧阳北，就像绿藤爱欧阳南是一样的。只要绿藤明白我对欧阳北的爱，她会原谅我的。 雪莹加快飞行速度，恨不得立刻到家。终于看到熟悉的山谷了，雪莹落到地面，沿着崎岖的山路狂奔到茅屋门口。 “欧阳北！我回来了！” 雪莹冲到屋内，欧阳北在床上躺着，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拿回仙丹了吗？” “拿回来了。”雪莹从保密的衣袋里掏着仙丹，急急说道： “欧阳北，你知道不知道，你哥哥杀了人被关在监狱的事？我也是听绿藤说的。她这颗仙丹正是要救欧阳南命的。” 雪莹手捧仙丹，坐到床头， “你瞧，就是这个了。____你想办法把你哥哥救出来吧……” 3雪莹还要说下去，欧阳北从雪莹手中接过仙丹： “嘻嘻，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说什么？” “呃，我是说，我的好老婆真是聪明伶俐，这么快就把仙丹给我拿回来了。”欧阳北笑嘻嘻地满脸得色。 “欧阳北，我想你应该赶紧____”雪莹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错愕地惊在那里，____仙丹被欧阳北举到嘴边咕噜一声吞了下去，迅雷不及掩耳般迅速，仿佛只是吞了一粒很平常的葡萄。 “欧阳北，你，你……你怎么不分一些给我？你怎么不分一些给你哥哥？”雪莹掩饰不住受伤的表情，她真是大大的受伤了。这就是自己深深爱着的人吗？自己顶着巨大的谴责去给他偷仙丹，他竟然不顾哥哥，不顾自己，而独吞下去。这就是自己深深爱着的人吗？他说要两个人一起吃下，作一对快乐的神仙眷侣，可是他，他竟然自己独吞下去？ 欧阳北咽下仙丹，没顾上回答雪莹，而是咧嘴大笑： “哈哈哈哈~~我欧阳北从今后就能长生不老，脱胎换骨，成仙入道了！哈哈哈哈~~” “欧阳北！”雪莹从床边站起，厉声喊道： “欧阳北！你，你心里有没有我？你心里有没有哥哥？你怎么能独吞仙丹，全然不顾哥哥的死活，全然不顾我呢？你不是说过，我们一起吃仙丹，一起长生不老，作一对神仙眷侣吗？你刚才说的话，你难道都忘了？” “哦呀，”欧阳北这才看见雪莹悲愤交加，泪光闪闪地看着自己， “神仙眷侣？世界上要是有神仙眷侣，你绿藤姐姐也就不用伤心了。你怎么这么天真，还相信这些鬼话？整颗仙丹吃下去才会长生不老，如果分吃的话，只是强身健体，效果很差的。难道你不知道？” 欧阳北脸上漾出一缕毫不在乎的微笑。雪莹气得哭起来： “欧阳北！你好没良心！我真心真意地爱着你，你竟然毫不把我放在心上！你，你，你怎么如此狼心狗肺呢！” “不要这样嘛。不过是一颗仙丹，又不是什么罕见的宝贝。回头我飞上天庭，给你弄一口袋回来。”欧阳北嘴上这么说，其实他明白象他和千魔此类魔界之人根本无法接近兜率天的，恐怕没等靠近就被天兵抓住斩首了。除非有正道的仙人之气能够暂做掩护，还可以短时间逗留。 雪莹顾不上考虑他何以说出上天庭之事，出口质问道： “你别再狡辩了。我现在才看清你的本来面目。原来你是个自私丑恶的家伙。你根本不懂仁义道德，根本不懂真情恩爱。你的心里只有你自己。你根本不爱我，不爱哥哥。你对任何人都没有真爱。我真是瞎了眼了。” 这番话说得欧阳北暴跳如雷，他一跃而起，跳到地下嚷道： “我就是自私丑恶。我心里就是只有我自己。我爱你干嘛？我爱别人干嘛？你们这些傻蛋，统统是傻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哈哈，我欧阳北会对谁有真情，恐怕下辈子也不会。你说的没错，你就是眼瞎了！这可不怪我，是你要上赶着追着我的！你自己想想，我说的有错吗？”他不断地舞动肢体配合着他的演讲。最后定格在一个你这个傻女人，你活该的表情上。 雪莹气得浑身乱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你，你……” 欧阳北脑袋凑到雪莹眼前，眼珠里写着戏虐和不屑： “说呀，我，我怎么样了？” “叭！”雪莹抡起手臂冲欧阳北脸上煽过去，然后呜咽着跑出屋。 欧阳北没提防以前奉他为天神的雪莹会有这一手，他被打愣了。呆了几秒钟，抬手抹抹火辣辣的脸庞，恨恨地骂道： “你这个贱人，早晚饶不了你！” 第二十九章 决裂 雪莹一边哭，一边无目的地在山中跑着。刚才的事让她心碎欲裂。这些年跟欧阳北在一起，虽然不曾听到过欧阳北的海誓山盟，但是毕竟欧阳北对她也有一些柔情蜜意。她那么深的爱着欧阳北，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就开心快乐，她并没有仔细分析过欧阳北对自己的感情到底有多深。但 是，也不至于象刚才那么无情无义啊。那到底是欧阳北说的话吗？对任何人都不会有真心真意，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就是她深深爱着的欧阳北？ 如果他只是一时赌气故意气自己的话，那么他独吞仙丹的行为又如何解释？明摆着他心里根本没有自己，没有哥哥。难道，这就是他的本性？这么多年掩盖在笑脸之下，迟迟未被发现吗？ 雪莹千头万绪理不清，最后终于想明白欧阳北就是个自私丑恶的家伙，他独吞仙丹的行为说明了一切。那么，自己真是瞎了眼，看错人，爱错人了。没想到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然傻傻地爱着这个家伙这么久！我怎么那么傻，我真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好痛，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痛……我没有看错，欧阳北不值得爱。那么下一步，我该怎么办？反正我是不会再回茅草屋了…… 雪莹擦擦眼泪，又想到自己偷仙丹的事情。我应该赶快去找绿藤姐姐，向她承认错误，让绿藤姐姐赶快想办法救欧阳南去……欧阳南？欧阳南跟欧阳北是一母同胞，他为了当驸马早背叛绿藤姐姐一次了，可能也不是个好东西。保不住欧阳南也跟他弟弟一样没有人性，何苦费力去救他？我看绿藤姐姐自从爱上他，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到底要不要告诉绿藤姐姐？怎么这些可恶的人都让我跟绿藤遇到了呢？ 雪莹思前想后，心中烦乱，在山间徘徊彷徨，不知该干些什么好。她四处看看，自己身处一个崖畔，四处怪石嶙峋，天也快黑了，周围飘荡着不安的气息。我还是先回紫霞山去，见了绿藤姐姐再做打算。 这样想着，雪莹踩着嶙峋的山石，向山下走去。转过一个弯，猛见前面有一个黑衣人，背对着雪莹，正趴在草地上不知干什么。 雪莹躲在树后，看那个人趴了一会，又抬起头，然后又趴下。 雪莹看那人的背影很眼熟，但天色昏暗，无法确定，就悄悄移动方位，转移到黑衣人的侧方。她倚着一棵大树，伸出头来窥视。这次离得近了____ 啊呀呀~~雪莹吓得倒吸口凉气____一个几岁的小童，想是已经死了，脖子上一个大大的血口子，汩汩的冒着血。黑衣人抬着头一副沉醉的样子。继而低下头，对准那小童脖子上的大血口子贪婪地吸血。 雪莹义愤填膺，抽出防身的短剑，大叫一声跳了出来，手持短剑向那吸血鬼冲去： “你个残忍的吸血鬼！看剑！” 吸血鬼听到声响转过头来，雪莹也跑到近前了，等她看清吸血鬼的面貌，不禁大吃一惊。 2欧阳北脸色惨白，嘴角滴滴答答地淌着血，目光诡异地看着冲过来的雪莹。 “欧阳北！你，你丧尽天良了？你怎么能作这种妖魔之事？你没有人性就罢了。你怎能残害生灵？”雪莹隐隐觉出，欧阳北可能早就不是以前那个腼腆善良的欧阳北了。 “哈哈哈哈。我又怎么招惹你了？这恐怕跟你没关系吧？实话告诉你吧。这些年如果不是定期喝血乳，我早就死了。只不过你一直没发现罢了，我可不是故意瞒着你。”说罢，淌着血的嘴角浮上一丝戏虐的微笑。 雪莹更加确定他已身处魔界，分明不是以前的欧阳北了，恼恨自己竟然没有早日揭穿他的真面目，跟这个魔鬼同处一室那么长时间。于是恨恨说道： “你这个残忍的魔鬼。你会遭报应的。我现在就要替天行道！”说罢，不再答言，短剑直向欧阳北刺来。 欧阳北从地上跳起，抽出宝剑，只见寒光一闪，当啷一声，已把雪莹的短剑震开。 雪莹找准破绽再次刺去，几个回合下来，雪莹明显感到胳膊发麻体力不支。暗自忖道，不行，看来我这两下子花拳绣腿战不过他，他的那个师傅高深莫测的，我不能恋战，不如去审魔司告他，也省得我费力。想到此，雪莹跳到一边叫道： “你这个可恶魔鬼！我现在就去审魔司控告你，我要让天兵抓你归案，让你永远不能再逍遥法外残害生灵！” 欧阳北手持宝剑，恶狠狠地说道： “贱人！你敢！” 雪莹说道： “怎么会不敢？我现在就去！我不能让你这种凶暴的魔鬼存在于世间！你等着吧！”说罢，转身就跑。 欧阳北紧追不舍，雪莹且战且退。刀光剑影之中，雪莹被逼到悬崖上，脚下一个石头把雪莹绊倒。雪莹倒下的空，欧阳北追上前来，宝剑直指雪莹的胸膛。 “你个贱人，今天既已被你窥到实情，你也必定是不能活命的了。我允许你选个死法。念在你我多年的情分，我会给你留个全尸的。” 雪莹站起身，慢慢后退，回头一看，后面是陡峭悬崖。雪莹主意已定，愤怒地嚷道： “你这个魔鬼。你就算杀了我。我也要到阴曹地府控告你。你不会逍遥太久的！”说着猛地挥起短剑将欧阳北的剑挡开。 欧阳北只当雪莹一个弱女子，身处悬崖早已吓得没了魂了，没料到雪莹突然出手，因此被震得踉跄后退几步。 在他踉跄后退的时候，眼前白莲盛开____雪莹纵身一跃____向那无底的深渊跳了下去…… 欧阳北定定神，走到悬崖边向下看去，黑漆漆渺无边际，又是晚上，什么也看不见。他心中懊丧，连个毛丫头都逃出自己的手心，真是气急败坏。 想着雪莹要到审魔司告自己的话实在是害怕，就跳下悬崖，且飞且找，无奈夜色弥漫悬崖深不见底，折腾了半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最后只好悻悻离去。 欧阳北窝着一肚子鸟气，架起云头，奔千魔山而来。在遇见雪莹之前，他刚刚接到千魔的飞鸽传书，告诉他速到千魔山报道。只因忽觉浑身酸软才到村里抓了个小童，还未曾好好享用，被雪莹搅了局，又生生让她跑掉了，所以千般得恼怒。 进得千魔洞，骷髅灯嘶喇嘶喇燃烧着，灯光下鬼影幢幢，阴气森森。 欧阳北一直走到主席台前，才看到一个魁梧的黑衣人面对祖师塑像，背对着欧阳北，山峰般伫立着。 3“师傅。徒儿欧阳北回来了。” 千魔慢慢吞吞转过身来，一张料峭的冷脸，两束冰冻的目光。 欧阳北悄悄给自己打了打气，不过声音还是有点虚弱： “师傅……” “哼哼！仙丹可曾得手？” “得手了。”看看千魔质疑的目光，欧阳北接着说道， “本来是得手了。可是，雪莹那个贱人，听我说吃了仙丹能长生不老超凡入圣，趁我不备，将仙丹吞下肚去。我打算杀了她，没想到她也有一些武功，战了几个回合，被她跳下悬崖。我到悬崖下找了半夜，没有找到。”然后更加恨恨地， “我找到那个贱人，定将她碎尸万断，方解我心头只恨！” “哼哼！你很会编故事！恐怕偷吃仙丹的另有其人吧！” 欧阳北一听，心中害怕，难道，难道千魔还有千里眼不成…… “确实是雪莹……” “大胆孽徒！偷吃仙丹，妖言犯上，辱没师门，还不跪下！”洪钟一般的声音吓得欧阳北两腿发软，扑通跪在地面。 千魔举起一只手，五指张开，向欧阳北头顶旋转抓动着，五个指头，忽而伸直忽而蜷曲。一道道绿光在手指周围发出，射向欧阳北的脑袋。 “师傅，师傅，我……”欧阳北正想着用什么花言巧语逃过惩罚，头顶一阵钻心疼痛。从天灵盖开始，剧痛象一条蛇一样钻过脑髓，钻到心，肝，肺……还在向全身扩展着。 欧阳北瘫软在地疼得打滚，豆大的汗珠从身上各个部位渗出。不一会，浑身大汗淋漓，就象个落汤鸡。 “师……师……师傅……饶过徒儿吧。徒儿再……也不敢了……我要死了……我要死……”最后一个死字刚刚出口，欧阳北昏了过去。 千魔冷冷看着浑身湿透的欧阳北，失望到极点。这个人已经不能再用了。这个人虽然聪明伶俐，天赋超人，可是，他是一种没有丝毫心肝的人。他的心里毫无千魔山的共同利益，毫无对千魔的忠孝之心。这种人是不该活在世间的。幸亏我早对他有所防备，只是把一些三脚猫功夫传授给他，否则…… 狼端着一盆冷水泼在欧阳北身上。目光游移地看看无语的千魔，悄悄退下了。 “师傅……师……”地下的欧阳北被泼醒了。他挣扎着爬起来，爬到千魔脚下，抱住千魔的脚啼哭哀求： “师傅，徒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欺瞒师傅了。求求师傅开开恩吧，饶徒儿这一回吧。我欧阳北向师傅保证，今后一定尽忠报孝。我再也不敢了……” 千魔无心看他祈求的丑态，冷冷说道： “要想饶你，也不难。只要你给我办成一件事。” “什么事？欧阳北上刀山下火海也要给师傅办成。师傅尽管吩咐。” “只要你到太上老君殿，偷一百颗仙丹。我就饶过你。从此既往不咎，依然把你当成我的好徒儿。”哼哼，我看你八成要被天兵发现，也省得我杀你脏了我的刀。如果你没被发现偷回了仙丹，那就让你多活几天再杀你，我乐个一举两得。 “好，好。师傅。我一定办到。我不会让师傅失望！”欧阳北看着千魔的脚，咬着牙说道。让我去天庭偷仙丹，无异于让我去送死啊。好狠毒的千魔！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先答应下来，再做打算。如果偷到成熟的仙丹，我先吃几个，也没准能摆脱千魔的控制呢。 千魔冷哼了一声，提脚甩开欧阳北的手，径直走出洞去。 第三十章 永别 狱中，欧阳南坐在稻草堆上，如石像一般静默不动。他的神态从容安详，如果不是一脸的污垢和褴褛的衣衫，光看那双眼睛谁也不会相信他是一个即将被处死的囚犯。 “欧阳南，有人来看你了！没想到你小子有这么大的造化，还有个这么漂亮的姐姐惦记着！”狱卒嘴里不干不净地在栏杆前晃悠一下，立刻转身出去了。 听到漂亮姐姐这几个字，欧阳南站起身，转过头来。绿藤扶着栏杆热切地望着他。 “南哥哥，南哥哥，你快过来！” 欧阳南抬脚走向栏杆，手铐脚镣叮当作响。他感激地看着绿藤。他知道自己明天就要被处斩了。他一直盼着这一天早日到来，也好彻底解脱。他不想再见到绿藤，他希望绿藤忘记他，开始新的生活。他内心深处充满对绿藤的歉疚和怀念，然而明天，明天之后，只能把这份歉疚带到天国了。 “绿藤！我不是说过不要再来看我吗？”他扶着栏杆静静望着绿藤。绿藤脸上写的分明还是对他的情爱。他的绿藤还再爱着他，他的傻傻的绿藤。 “南哥哥。你猜我给你带来什么了？你瞧！”白色的仙丹躺在绿藤的手掌心。 “这是我从世外高人那里求赐的仙丹。凡人吃了，刀剑伤身如抽刀断水。你快快吃下吧。这样明天你就不会有生命之忧了。” 欧阳南拿起仙丹，他不相信有什么起死回生的事情，但是他不想伤绿藤的心。所以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他微笑地看着手中这个小小的白球，说： “绿藤，谢谢你。衷心谢谢你。” “那你快吃下去吧。吃下去，不仅不会被刀剑所伤，还可以长生不老呢。”绿藤两眼闪着光芒，期待地看着欧阳南。南哥哥啊，你若知道其实我只是个狐精，我还不是真正的人类，你就会坚信我说的话了。但是还不能告诉你，不能。在你心里，我永远是以前的绿藤，不变的绿藤。 欧阳南举起仙丹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去。绿藤兴冲冲地看着他把仙丹咽下去： “南哥哥。明天我和木木会在刑场等待，刽子手砍向你的时候，你就自动倒在地上。我和木木会救你离开的。”绿藤又递给欧阳南一个羊皮口袋： “南哥哥，这个口袋里装的是红色的汁液，你过来我给你塞到 衣服里。它受到撞击就会裂开，流出红汁正好可以掩人耳目的。” 欧阳南笑了： “好的。绿藤。”其实他根本不相信他真会避开刀剑的伤害。但是他乖乖地顺着绿藤的意思答应。他欠绿藤的太多太多了。他要表现得洒脱而快乐，决不能，决不能，再伤绿藤的心……第二天，刑场。 刑场周围人潮涌动，人挤着人，人挨着人。都知道是曾经红极一时的右丞相欧阳南突然变为阶下囚，都知道堂堂驸马爷竟然杀害了公主，京都百姓胆大好奇的谁不来观看。 绿藤和木木站在人群中焦急等待着。他们俩计划好等刽子手行刑以后，官兵撤离之时就迅速背上欧阳南离开。 2旁边有个黑衣人打量他们半天，然后近前来说道： “绿藤姐姐！” 绿藤仔细一看，那人白白的脸庞，眉目之间仿佛跟欧阳南稍稍相似，绿藤惊呼： “欧阳北！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哥哥他犯了法……我来准备给他收尸的。” “哦……”当然不能告诉他南哥哥吃了仙丹之事， “那雪莹怎么没来？她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哦，雪莹说她姨妈病了，去她姨妈家了。____绿藤姐姐，你现在过得可还好？” “……”绿藤低下头去，好不好，你不都看见了吗？有什么可问的！ 欧阳北讪讪一笑不再说话。刚要跟木木搭讪，却见木木眼放怒光横了他一眼，欧阳北心虚，要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木木听他是欧阳北早就怒气冲天了。现在木木一听见 “欧阳”这俩字就长气。他觉得姓欧阳的人没一个好东西，更何况这个鬼气森森的黑衣人还是欧阳南的弟弟。他早听雪莹说过的。此时雪莹还失踪没有回过紫霞山，否则，木木早一棍子让欧阳北脑袋开花了。 那边的人群骚动起来。木木个子高，抬头看去，只见几队官兵押着囚车分开百姓向这边走来。百姓们群情激动，大呼小叫地拿着鸡蛋瓜果向囚车上扔去，想必那个欧阳南早已狼狈不堪，浑身都是红红绿绿的菜汁。囚车越走越近，终于到达斩人台。 木木本来对欧阳南就没好感，此时并无什么感受。欧阳北心中乐开了花，尽量忍着。只有绿藤看着心上人受如此非人的折磨，难过得热泪盈眶。 官兵将浑身是菜汁的欧阳南押到高高的斩人台上，用锁链固定好。刽子手站立旁边准备着。两排官兵伫立周围。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站在高台上大声宣读欧阳南的罪状。宣读完毕，军官喊道： “时辰已到！行刑！” 凶神恶煞般的刽子手抡圆大刀____ “喀____喳____”手起刀落，血光四溅，一颗圆圆的人头滴溜溜滚到斩人台下。胆小的人吓得哇哇乱叫，人们四处躲避，生怕溅到身上血。 ……欠着万千情债的欧阳南终于走完他应走的生命。 绿藤两腿发软，眼前发黑，天昏地暗……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上老君欺骗了我？他的仙丹毫无用处，他的仙丹要了我南哥哥的命…… 木木见她恍惚要晕倒，赶忙扶住她。她抱住木木，嚎啕大哭…… 3山脚下。 木木和欧阳北挖着土坑。土坑旁放着一口薄木棺才。绿藤神情呆滞坐在棺材旁。她凌乱的头发遮掩住脸颊，在风中凄凉地飘来飘去。 她感到自己的心被刀子割的七零八落，她的血一滴滴流得满地都是。她痛得没有了知觉，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 “木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颗仙丹是太上老君给我的。他说肯定能救南哥哥的命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不顶用呢？难道是太上老君欺骗我？太上老君是贤良的正神，他怎么会欺骗我呢？木木，你快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 绿藤呆呆地望着远处，她的眼睛里却找不到任何焦点。也许她并不是真的要木木回答。她只是自言自语，她神智不清，她多半是痴呆了。 “咳！太上老君也不见得不撒谎。要我说，就是他骗了你。我看呀，我们不妨闹上天宫去，把他的老君殿翻个底朝天！”欧阳北唯恐天下不乱。他盼着绿藤闹上天宫，他好趁机偷仙丹啊。 木木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上天宫？就凭你？” 欧阳北假装看不到木木眼中的鄙夷： “啊，是啊。要是以前，我跟我哥哥一样肉体凡胎，是没法上天。可是这些年我拜了一个得道高人为师，早已能够腾云驾雾了。” “哼！你既有天大的本事，为何不想办法救你哥哥？”木木狠狠挖了一锹土抡到坑边上。 “这个，这个，凡人都重如泰山，腾挪大法我可不会。再说，哥哥犯了法。难不成你也让我犯法不成？！”欧阳北觉得这个木木实在可恶，因而转向绿藤说道： “绿藤姐姐，那个太上老君真真可恶。我咽不下这口气。反正我要替我哥哥报仇。明日我就要上天宫去找那太上老君算帐！你好好想想，如果想通了。明日卯时我在这里等你。不管你们来不来，反正我是要去的！____我若是你的话，我可不吃这个哑巴亏。一定要打上天庭去也！” 绿藤望着远方，喃喃说道： “明日卯时？” “对，明日卯时！” 坑挖好了。木木和欧阳北抬着棺材放进坑里。开始添土。 “绿藤，”木木一边添土一边不满地扫一眼欧阳北， “人死不能复生。我看你应该尽快从这件事里挣脱出来。你的生活还长着呢。不能就此一蹶不振吧。再说，上天庭闹事那可是死罪。” 绿藤还没答言，欧阳北就说道： “你真是个胆小鬼！打他个稀巴烂就赶快跑呗，谁还乖乖等着天兵来抓不成！” 坟堆已经做好，木木抱过一块石碑放好。上面写着，欧阳南之墓。 绿藤凝神看着墓碑上的名字，真真是痛入骨髓心碎如焚。 往事一幕幕重演，旧情一阵阵在心中翻滚。我的爱为什么总是如此艰难？如此如此艰难？我的南哥哥，我等待一千年的南哥哥，转眼之间灰飞烟灭，又无情地离我而去。算来算去，这是第三次生离死别了。美好的时光实在太短暂，然后就是漫长的伤痛。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明明是太上老君给我的仙丹，怎么就不顶用？难道太上老君会欺骗我？ 我的南哥哥死了，这是真的吗？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南哥哥会抛下我而去。我的南哥哥不应该现在死的。他才二十七岁啊，他还年轻，他的美好生活刚刚开始， 就算不留恋我，他也应该留恋他现在拥有的一切。 他怎么会舍得抛下这一切而去死呢？他不会杀人，更不会杀深深爱着他的公主。他一定是遭人陷害的。我要到地府去，看看是不是地府把南哥哥的命运搞错了，看看还能不能让南哥哥起死回生。 第三十一章 二访地府 绿藤站在天井的崖壁边，她撩开一簇花草，露出一个巴掌大的石头，按向那个石头，密室石门徐徐打开。 她跑进去，里面景物依旧，靠墙的桌案上，那个水晶球默默伫立在蜡台上。水晶球看不到地府的事情，它是找不到南哥哥的，就算找到也没有用。绿藤翻箱倒柜地把杂物扔得到处都是，最后终于在一个橱柜里找到一个棕色的不起眼的木头枕头。 啊，就是它了，幸亏母亲忘了归还它，否则自己连地府都去不了。 绿藤欣喜地把木头枕头抱在怀里，眼睛里泪光闪动。 …… 绿藤悠悠荡荡来到一个肃穆的城池下。跟上次一样，偏偏又赶上夜晚。抬头看看城池上的名字，还是看不清楚。绿藤走进城门，城里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她小心翼翼地边看边走。不一会来到酆都大殿门口。里面仍然是灯火通明，没有一个人看守。绿藤想起上次的经历心有余悸，不敢再造次，退到一边找个石墩坐下等候。 等了很久很久，绿藤感觉等了都有一个世纪了。天色微微发亮，不知从何处走出一个衙役模样的人，拿着笤帚在大殿门口洒扫着。 绿藤忙凑到近前，堆起笑脸说道： “打扰这位小哥了。请问，酆都大帝何时来处理公务？” 那人看看绿藤，知道她不是地府之人，笑道： “要到辰时呢。姑娘来得太早些了。____不知姑娘找酆都大帝有何事故？” “我……我想问问我已故丈夫的去向。” 那人哦了一声答道： “你且在这里耐心等候，等到辰时。你瞧____”他指指殿门口的一面大鼓， “你到时敲敲大鼓，自会有人领你进去的。” 绿藤连忙道谢，那人说罢自去扫地。绿藤退到一旁惴惴不安地等待。 又等了大约有一个世纪。天亮了。街上不时有人走过。绿藤估摸着已到辰时，走到大殿门口，看见大殿里人影幢幢，在屏风前的宝座上，一个身穿锦绣的官员正跟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绿藤依言到大鼓旁边拿起鼓槌敲去。咚咚~~ 她敲了两声不敢再敲，回头张望，已有一个年轻的衙役前来说： “姑娘有事请到大殿述说。随我来。” 绿藤随那人进到殿中，立即跪下行礼。 空中传来如钟声般磁性的声音，仿佛还有阵阵回音。 “姑娘，不必多礼，你且起身。有什么事尽管细细说来。” 绿藤站起身向宝座看去，见酆都大帝，五官俊美，面容亲善，正关切地望着自己。在他周身隐隐有祥光环绕流动， 绿藤开口说道： “感谢大帝关怀之意。我本是阳间紫霞山人氏。我丈夫欧阳南昨日被处斩。我跟丈夫情意深厚，我悲痛想念，无法平息。我丈夫不是奸恶之人，我不相信他会杀人。我想问问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一个衙役呈上一本卷宗，大帝稍稍观看后说道： “欧阳南杀害公主，合该昨日魂归地府。并无差错。” 绿藤心中悲切： “可是，可是，他是被人施了巫术，误杀公主的……” 大帝答道： “那是他命里注定如此。怨不得别人的。” 绿藤沉默一会，不甘心地问道： “那么，那么，欧阳南什么时候能够重新投胎转世？我跟他可还能再续前缘？”说罢，泪水潸然，伤痛不已。 酆都大帝叹了口气： “姑娘！这欧阳南杀的公主不是凡人，乃是天庭仙女下凡历劫的。本来是不应该被欧阳南杀害的……怎奈宿命有时候也会被冤债改变。所以欧阳南罪过极重。我劝姑娘放弃这段情吧。” 绿藤听此言更加悲伤，滴泪问道： “那么，我可以潜心修炼延长寿命，我可以等着他啊……” 大帝笑了笑，暗想你若真能潜心修炼，你早就能放弃这些情债了。嘴上说： “姑娘！我索性把欧阳南的归处跟你细细道来。但愿你能幡然悔悟，跳出尘缘吧。”大帝看着案卷接着说道， “欧阳南罪过极重。他现在已被押至无间地狱，要在地狱历经一亿劫；然后变为苍蝇，历经一亿劫；然后变为飞蛾，历经一亿劫；然后变为蚊子，历经一亿劫；然后变为老鼠，历经一亿劫……姑娘，实话告之， 你跟他再也不会在六道中相遇了……” 大帝抬眼看向绿藤，无法再说下去。眼前的姑娘身体微微颤抖着，满脸泪水狼藉。 大帝知道多说无益，只能靠她自己慢慢觉悟。因补充道： “人间的一切都是虚幻。姑娘何必如此执着呢？” 2绿藤知道她的爱情美梦这次是彻底彻底破灭了。这次是彻底没有一丝一毫希望了。她就算等待也没有意义，她不用再等待了。永远都不用了。 她凄凄哀哀说道： “既如此，绿藤告退了。” 大帝对旁人说道： “你两个送绿藤姑娘回去吧。” 两个衙役跟着哭泣的绿藤走到街上，走出城池。走着走着，面前横着一个巨浪滔天的黑海。绿藤正诧异怎么又来到此处，后面一个衙役将她一推…… 绿藤激灵灵醒来。知道自己回到紫霞洞了。 脸上泪痕犹在，梦里的事清晰重现。看来这次，爱情梦想是要彻底破灭了……她任何希望都不再有。绿藤百转千回地想着这些事。唉，早知酆都大帝如此和善慈祥，上次就不应该偷改生死薄。如果上次求酆都大帝保住西然的性命，想来日后也不会如此坎坷伤痛吧？可是，怎么什么都那么不巧？偏偏要让我伤心，偏偏要让我的南哥哥如此不幸呢？就连太上老君的仙丹都救不了南哥哥的命…… 太上老君？绿藤腾一家伙从床上坐起，对对，一切都是太上老君害的。如果不是因为他的仙丹，我早点想别的办法，也许已经把南哥哥救回来了。那个老儿，都是那个老儿害了我，害了我的南！绿藤越想越气愤。我好恨啊。我太恨了。这个世界对我如此残酷。这个世界给我的只有痛苦！在这个世界上，我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得不到！我的心愿只是得到一个丈夫，得到一份平平静静的生活。就是这么一个平庸的心愿对于我却比登天还难！现在我什么希望都没有了，我还顾虑什么。我不能咽下这口气，我要去给南哥哥报仇！对，欧阳北不是说今日卯时去天庭吗，我跟他一起去！我要砸烂老君殿，找到太上老君，为我南哥哥报仇！反正我已经没有希望，我的命留在世间除了咀嚼痛苦没有他用，我这条命要不要无所谓！这次我豁出去了！ 想到此，绿藤立刻起身，找出一把宝剑，风风火火冲出紫霞洞。 洞口的石头上坐着一个人，看到绿藤就站起来。 “绿藤！你，你要去哪里？” “我决定了。我要去天庭，找太上老君。我要给我南哥哥报仇！我不能咽下这口气！”绿藤恨恨的目光望着木木。她根本无暇考虑，为何木木会在洞口。木木担心绿藤的安危，在洞口整整守候了一夜。 “绿藤！你冷静冷静好吗？不要去天庭胡闹。那可是死罪啊。如果被斩首就魂飞魄散，永不得超生了！欧阳南自有他的宿命，你就不能吉哀顺便吗？” “哼！我不管。我就是要打上天庭，为我南哥哥报仇！我不怕死！我又没有让你去，你何必多管闲事！”巨大的不平和愤怒主宰了绿藤的心，她跟本听不进木木的劝说，她已经抱着视死如归的信念。她看看天色，不再搭理木木，腾飞到空中向欧阳南的墓地飞去。欧阳北应该已经在那里等候了吧。 从小温柔驯良的绿藤，眼中充满的决绝和腾腾的杀气，令木木心惊。木木知道此时的绿藤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赶忙腾上云头追赶绿藤： “绿藤！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第三十二章 大结局 爱的代价 茫茫宇宙，星汉灿烂。 三个小小的黑点，在宇宙中飞腾飘移着。 黑点越飞越近，越飞越高，不一会跃上南天门界碑。 “太上老君殿离这里不远。”绿藤四处张望一下， “就在那边！” 三个人箭一般飞过去。转眼来到老君殿大门。 守门的小童认得绿藤，刚要说话，三个人已经黑着脸窜进去。 “唉~~唉~~你们干什么！今日我师傅不在，有话跟我说好了。你们干什么~~”小童惊吓不已，在后面追赶呼叫。 三个人并不答言，跟随绿藤进得殿来。木木挥着棍子，绿藤手持宝剑，更不废话，对着殿内的陈设一顿乱打____稀里哗啦____叮隆当啷____不一会，满屋狼藉。 绿藤大叫道： “太上老君！你这奸佞小人，还不快快出来受死，给我南哥哥偿命！你躲到哪里去了？快给我出来！” 趁他二人乱打之时，欧阳北假意打了几下子，就奔到殿中央的鼎前，打开鼎盖，一捧一捧的偷仙丹。原来他早已准备好口袋，他把一堆仙丹装进口袋，还没忘塞到嘴里几个，甩开腮帮大嚼着。把口袋背到肩上，他见绿藤和木木正在愤怒地乱打一气，没有注意他，就一溜烟跑到大殿门口，转眼消失了踪影。 绿藤嚷了半天，不见半个人影。木木停下棍子，安静之中，听见外面喧嚣杂乱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腾。木木说： “可能是天兵来了。我们先撤退吧。” 绿藤愤愤说道：“我不走，我要跟他们拼命！” “绿藤～～”木木焦急万分，这个傻绿藤，只知道为欧阳南殉情，全不顾及我的感受。“绿藤～～你不要意气用事！你这是白白送死。你死了，你依然无法报仇。你要活着，活着才能再来给你的南哥哥报仇啊！” 绿藤听了这话感觉言之有理，刚才乱打一顿，也稍稍消了气。虽然没找到老君，但是只要活着才能有报仇的机会，所以不能让天兵捉住啊。想到这她拉起木木的手，两个人冲出殿门向界碑地带奔去。 隐隐已经看见那边黑压压的天兵如乌云般冲过来。两个人飞跑着，飞跑着，终于到达界碑了。可是已经有五六个天兵追过来。 绿藤回头看了一眼界碑，说时迟那时快，趁木木正要举棍与天兵搏斗，未曾注意之时，猛地出掌，将木木推下界碑。 木木没有防备旁边的绿藤会推自己一把，直挺挺向后倒去，落到界碑外，如同一个小小的石子向地球上垂直落下去。 界碑地带是一个与地球直上直下的井状磁场，无法腾云驾雾。只能垂直下落。但是速度快得惊人。只要木木落到地球大气层，天兵就找不到木木了。 绿藤吸了口气，举起宝剑向那几个近前的天兵冲过去…… …… 2绿藤……绿藤……快速下落的木木眼睛里流出的泪也随着他快速下落着，一颗颗晶亮的圆圆的……仿佛珍珠……仿佛星星…… 绿藤，你奋不顾身地救了我。可是，你不知道，我宁可自己死。 绿藤，你知道吗？我有多么多么爱你。如果今天不告诉你，恐怕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我们从小在一起，青梅竹马，耳鬓厮磨……记得那一天，你从山上下来，说要到四季城玩。那天你穿着绿色纱裙，象一个漂亮的小天使。就在那一刻，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我心头。我好眷恋好眷恋你，我想生生世世守在你身边，我一刻都不想再跟你分开。我耍着赖非要跟你去四季城，我跟你爬上大杏树。我偷偷看你，你的脸庞象花瓣一样鲜艳，你的眉目唇齿无比完美无比精致。我不知道对你的异样感觉是不是就是爱上你了？ 我偷偷亲你一口，你气恼地打我……你掉到树下……来了那么多人，我丢下你赶紧跑……我好恨自己啊，我恨死自己了。绿藤，我对不起你。 可是后来，我终于知道你爱着那个什么欧阳南，你爱他爱得那么深那么切，你为了他都要殉情。 我把心里的痛苦嫉妒埋得深深的……只要你幸福，就是我的幸福。你要等他，那你就等吧。反正我就在你身边，我可以看着你，我可以陪伴你一起等。 我陪伴你等待了一千年……我终于看到你幸福美丽的笑脸了。他对于你是那么重要。跟他在一起你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你灿烂的笑脸后面，是我偷哭的泪水。不过我不会让你知道。我可以 等，我耐心等。欧阳南是个凡人，他终究要死的，他只能陪伴你一小段，他不可能陪伴你一生。所以我有机会。我相信，我有机会。 欧阳南背判了你去做驸马，我多希望你能痛定思痛，忘记跟他的旧情啊。可是你，终日为他伤痛，终日在紫霞山山顶哭泣。我不知偷偷去窥探过多少回。我不敢打扰你，我想你的眼泪流完以后，总会忘记他吧。 可是，你却一直不能忘记。我去找欧阳南，我打他，我甚至想打死他。可是，他受点小伤，你就那么伤心。你护着他，不让我打他。难道，他的幸福才是你的幸福吗？犹如你的幸福才是我的幸福。最后我想明白了，是这样。所以，我没必要伤害欧阳南，伤害欧阳南就是伤害你。 欧阳南再次死去，我才发现你对他的爱情丝毫没有减少。你还是痴迷地爱着他，痴迷得令我心碎。你甚至又期待跟他再次相遇，又期待他的来生。绿藤，我的心好痛啊。 绿藤，我要对你说，我爱你，象爱我的生命那样爱着你。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救我？你救了我，可是你却永远不能回来。没有你，我的生命也是毫无意义啊，我唯一的绿藤！ 绿藤，在你的生命中，我注定是配角的位置，但是我无怨无悔。今天你舍身救了我的命。我从此可以升级为你的主角了吧。 也许从此再也不能跟你相见。但是，你留给我的记忆就是我的永生，我对你的爱就是我的永生。 …… 斩妖台上，绿藤被金晃晃的擒魔绳五花大绑在柱子上。擒魔绳放着金光，仿佛在炫耀着又成功擒到妖魔一只。 绿藤低垂着头，眼里含着泪。一切都要结束了，彻底解脱了。没想到自己跟南哥哥一样要以相同的死法离开这个世间。 这个世间对绿藤来说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东西，绿藤好像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事情。所以应该可以轻轻松松地走吧。 绿藤不再流泪，她闭上眼，脑海里一片空白…… 清清溪水兮，涓涓何方？我心悦君兮，何以哀伤？萋萋草木兮，离离之情。我心思君兮，何以断肠？君若美玉兮，灿若星光。我欲与君相知兮，地老天荒！…… 缠绵的歌声，忽隐忽现，似有似无…… 绿藤惊异地睁开眼，歌声骤停。 一道金光闪过，几个天兵现身眼前。其中一个手持一把明晃晃大刀。 空气中响起震耳欲聋的声音： “时辰已到，妖魔绿藤罪至死刑，立即执行！” 绿藤闭上眼睛，嘴角浮起一缕无奈的微笑…… 明晃晃的大刀向绿藤砍来____喀喳~~当啷啷~~ 大刀落处，不见了绿藤，只腾起浓浓一团白烟。白烟在空中扭曲着浮动着散开着，画着曲折优雅的线条，袅袅升腾着…… 一个天兵注意到那一声当啷啷的声音，循声看去，那是一条美玉项链，项链坠是一个紫色的玉飞龙，正在阳光下闪着润泽的亮光。天兵捡起项链，默默想道，这本是人间之物，还让它回到人间吧。他挥手抡去，项链在空中划了个美好的抛物线，宛如一颗紫色流星，沿着它既定的轨迹向地球上落下去。 回头再看斩妖台上，白烟还剩一小缕，倔强地扭在一起不肯离去。一阵风吹过，白烟终于敌不过风的力量，很快凌乱散开，散开……最终全部散失，再也看不见一点点痕迹。。 一切都恢复了从前。湛蓝湛蓝的天空有如从前般，无比无比透明，无比无比澄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