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大家》 第一章 演大家 这是一座叫做七甲的小镇,镇子虽然不大,倒也还富庶。 刚入了冬,街道上人来人往,几个小贩不停的叫卖着手里的玩意儿。 潇洒的公子和嬉闹的孩童穿梭在街道上,一片热闹的景象。 街道旁,有一名青年手里拿着一杆药幡。 青年二十来岁的样子,双眉挺秀,眼神却平和至极。 仿佛像君子袖中藏着的宝剑。 药幡只是普通的竹竿白布,竹竿头挂着一个药葫芦,白布上写着四个大字:“悬壶济世”。 “这小子是个卖药的!” 一旁药铺的掌柜出来几次,看到青年依旧站在那里,心里不由有些恼怒,于是心中便生出了这个轻蔑的结论。 药铺的伙计已经打探过了,青年卖的药很便宜,根本没有丝毫利润。 “哪里有这样卖药的?这小子,不是个神医,就是个神棍!” 药铺掌柜再次打着青年,普通的面容,普通的身材,普通的白衣,连药幡上的葫芦也是一个歪歪扭扭的木葫芦。哪有自己门口的雕花铜葫芦气派? 药铺掌柜心底生出一丝不屑,这么普通的人也能是神医? 传说那神医演大家,长着三只眼睛六根手指。 这才是神医,再看看这个普通的青年哪里有点神医的样子。 药铺掌柜的话,青年当然不知道。 他在那里立下药幡,来寻医的人却不多。 但一上午时间,也有五人从他这里拿了药。 青年抬头看看天,时间已经过了正午。 照以往来看,下午的人该是会多一些吧! 果不其然,刚过正午,便有人来他这里寻医问药,青年不停地给人把脉,手中毛笔挥动,一会便写好了药方。 药铺掌柜看着青年那里多起来的人,心中不免有些郁闷。 去青年那里买药的人都是七甲镇上的街坊。 在药铺掌柜看来,如果没有那个装神医的小子,那这些人一定会来他的药铺里拿药。 一名老汉,走到青年面前道:“大夫,老汉常年下地,腰上便落下了毛病,请大夫给开副止痛的药!” 青年没有说话,伸手给老汉把了把脉。 “老人家,你这病不需要止痛,我开副药,你回去之后日日煎服,半月之内便可见效” 不料,老汉非但没有感谢,一把抽回了手站了起来。 “你这后生,大言不惭,这腰上的病痛,哪里是医得好的!哼!” 老汉冷哼一声转身就要走,青年也没有阻拦。 街坊们见青年毫不解释,原本围在这里的人群也散去了大半,剩下的人,则是看热闹的居多了。 药铺掌柜远远看着这一切,立刻走了过去。 青年抬头看着掌柜。 他早就察觉到了,这个胖胖的中年人一上午时间看了他好几次。 药铺掌柜走到青年面前道:“狂妄的小子,你当这七甲镇是什么地方,知道点医术皮毛,也敢来行骗?” 青年抬起头来,眉头皱了起来: “某家哪里是在行骗?” 药铺掌柜一愣,随即呸了一声,人群里也议论了起来。 “这小子既然敢自称某家?” ...... “王掌柜行医多年,一定是看穿了他的把戏。” ...... “这小子一定是在装腔作势,我还说我是演大家呢!” ...... 听着周围众人的一阵嘘声。 青年自然也知道为什么。 人世间,只有在某一领域中德高望重的人便会被人称为大家! 而医药一道,浩瀚无边。 多少人终其一生只了解到冰山一角。 这个青年,二十来岁的样子,竟然敢自称某家! 药铺掌柜一口吐沫啐在青年脚下,当即道:“狂妄的小子也敢自称大家,真是可笑。这腰劳之疾连演大家都说药石难治,你竟然敢说能治。七甲镇上不管男女老少,皆是对医药有些了解的,莫不是看你药卖的还便宜,我今天一定要掀了你的摊子!” 药铺掌柜的话没错,七甲镇临近药王山,这些年来,不停地有人去药王山上拜访,都要路过七甲镇。 这七甲镇上就连孩童也会背上几句药方。 但青年更关注的却是前一句,青年问道:“你说的演大家,是哪个演大家?” 药铺掌柜脸上的轻蔑之色更加明显:“你一个行医之人,既然连演大家都不知道?也罢,今天我就给你讲一段!” 药铺掌柜清了清嗓子道:“药王山!七甲镇南的一个炼药门派。门下弟子多以行医为生,山主苏云鼎更是挂名御医院的副院令,那可是给皇上看病的人!” 药铺掌柜一脸骄傲之色,周围的街坊虽然都知道这些趣闻,但也满脸渴望的看着药铺掌柜想要再听一遍。 药铺掌柜道:“演大家的来历没人知道,但有人看到他腰间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一个演字,因此得名,演大家经常给人治病不收银子。后来,药王山惹到了演大家的夫人!演大家登上药王山,叱骂药王山山主,于医药一道大败冯山主,最终摘下了药王山的牌匾。消息传到京城,皇上对药王山这些年垄断药方的事十分不满,所以也极为赞赏演大家的所为,当即御笔亲题了三个大字:‘演大家’。” “更令人可敬的是,这演大家虽然面容狰狞一些,但心地却极为善良,以治病救人为己任,是所有药道众人的楷模。演夫人也是心地善良之人,丝毫不嫌弃演大家的容貌!他们二人简直是天作之合啊!我药铺内有很多药方都是演夫人给的。你连演大家的名号都不知道也敢出来行医?” 伴随着药铺掌柜最后一句话的结尾,周围的街坊脸上也露出不屑之色。 青年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低着头一言不发。 药铺掌柜对街坊们说道:“几日后,我七甲药铺里会来一批由演大家指点炼制的丹药,到时候请各位街坊捧场!” 街坊们似乎对演大家信赖至极,纷纷拱手回应:“一定一定!” 药店掌柜看着青年低头受教的样子,心中一阵舒爽,转身也离开了。 街坊们也散去了。 青年抬起了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简单的拆下了药幡,收了起来。 药铺掌柜的话里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呢? 那个演夫人给他提供药方应该是真的吧!那丫头古灵精怪,但却心地善良,经常拿一些药方送给别人。 只是她什么时候成了“演夫人”? 演大家什么时候变成了三只眼,六根手指面目狰狞的怪物? 青年很疑惑,“演夫人”和“演大家”这两人他自然是认识的。 沉思一阵后,青年摇了摇头得出一个结论:“传言真是太可怕了!” 青年几步离开了七甲镇上。 没有人在意,或许几日后,那些在青年那里拿过药的人会想起这个行医的青年。 可能还会想起,七甲药铺的掌柜当街喝骂了一位狂妄的青年。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个青年,他的名字叫李演! 他就是药铺掌柜说的演大家! 第二章 出诊八十两 京城,卢家药铺。 李演把药幡竖在了门外,自己进了药铺。 一封书信,落在地上。 看看信封上的时间,应该只过了一天。 李演放下东西,打开了信封。 只是扫了几眼便把信放到了一边,口中自言道:“坏人真的很长命啊!” 信是常家写来的。 常家是京城的大户,常老爷年轻时更是一个枭雄般的人物。 但是商贾中的枭雄,那他“削”的自然是百姓。 十年前山东大旱,无数的百姓逃荒。 而常老爷却暗中买通了官员,用快要发霉的陈谷子替换了朝廷赈灾的新谷子。 这件事,在京城中不是秘密,但常老爷也是有些背景的,事情做的极为隐秘,抓不到证据,即便人人都知道,也拿他没办法。 老天有眼,常老爷前几日身患恶疾。 据城南的几位大夫说,最多活不过三日。 李演不想去给常老爷看病,这种人,在他看来死了更好! 所以,他便出去做了五日的游医。 没想到今日回来,这常老爷还没咽气! 李演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 药铺里一名管家打扮的人走了进来。 “李大夫,您终于回来了。” 李演想了起来,这个人就是常家的管家。 李演道:“李某一介俗医,不知常管家有何事需要李某帮忙?” 常管家躬身一拜道:“七日前,我家老爷突然身染怪病,卧床不起。访遍了整个京城的大夫,他们都说只有您有办法。” 李演笑道:“常管家莫要笑话李某了,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卢家药铺的名头靠的是先师,李某在医术上的微末之技,实在可笑!” 常管家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卢神医珠玉在前,无论李大夫医术如何超群,都被卢神医所掩盖,李大夫切不可自诋。今日我家老爷嘱托,必定要请到李大夫,老爷已经准备了二百两白银当做李大夫此次出诊的费用……” 李演心底冷笑,常家的银子,哪里是这么好拿的? 常管家见李演毫不动心,于是道:“就算李大夫上门为老爷把把脉,常家也必定有厚礼相送!” 李演见推脱不掉,想了想道:“京城外,有一座七甲镇,镇上能人无数,镇上七甲药铺的王掌柜更是其中佼佼者。管家不妨走一趟!” 常管家拱手道:“多谢李大夫指点,若是我家老爷能够康复,必定亲自来请李大夫到常家赴宴。” 李演一伸手,连起身送的意思都没有。 常管家走出了药铺,心中很是恼怒。 看着卢家药铺的牌子,心底怒火中烧,真想砸了它! “八百两银子从程大夫那里换来这么个消息啊!”常管家的声音不大,但却被想要关门的李演听到“若是李演所说的七甲镇上,真有人能治得了这种病还好,治不了,八百两银子就打水漂了。” ……. 李演的师傅卢庭当年是名镇京城的神医,就连皇宫也数次邀请他去诊病。 但后来却丢下药铺到了朝堂。 卢庭去世之后,只留下了一个徒弟李演! 正当所有人认为卢神医这个徒弟,要一鸣惊人的时候。 李演却给人开错了药。 城南的痞子牛二腹痛,李演开的方子却配出了泻药! 于是牛二来到卢家药铺,大骂李演。 李演毫不还口。 牛二走了,卢家药铺的牌子虽然还留着,但卢神医的亲传弟子不识泻药的事迹却传遍了京城。 这些年,卢家药铺之所以还在这里,没有倒闭。 一个是卢家药铺的药草比较便宜。 二则是,世人都认为,卢庭会给李演留下一些神奇的药方,保证李演不会饿死。 但这么多年来,从来没见过李演拿出师父药方来。 常管家这五日里多次到卢家药铺,在他看来,李演若是有药方,那么在常家重金之下,一定会拿出来。 若是对常老爷的病没有任何作用,这常家的钱也不是好拿的! 李演揉了揉额头。 这才刚歇下脚,难道还要出去么? 城南,程家医馆。 这是京城中最黑的一家医馆。 无论什么药材统统比别的药铺贵足足八成! 别的医馆门口挂的是:“扁鹊在世”“华佗重生”“妙手回春”一类的词语。 程家医馆门口挂的可是“药贵八成”“穷鬼绕路”“赊账免谈”…… 虽然程玄文只有二十来岁,小眼睛,却是个大胖子。 这程玄文虽然其貌不扬,但他可是药王山的高徒,医术是无可置疑的。 从来没听说有人在程家医馆闹事。 当李演来的时候,程玄文正腆着肚子站在桌案前,写一块“出诊八十两”的大匾。 别家医馆若是有程玄文这样的人坐镇,不说门面大小,抓药的药童和问诊的先生也该有几个了。 但程玄文不是,就连写匾都是他亲力亲为。 李演曾经问过他,这么抠门到底为了什么,为什么连匾都要自己写。 程玄文古人云了一会,什么也没能云出来,最后眉毛一皱道:“哪里能让木匠赚了钱去?” 李演相信,这是程玄文最真实的回答。本来还想问问他,为什么对木匠有这么大的仇恨。 但李演发现,不光木匠,铁匠、瓦匠、厨子、马夫……什么都一样! 总之,谁也别想在他程玄文手里赚到钱。 李演看着程玄文在写匾也不打扰,静静坐在一旁。 程玄文也毫不理会,依旧专注的写着匾,只是笔却动的极慢。 李演率先打破了沉寂:“程大夫……” 李演刚一张口,程玄文的笔顿时在匾上画出一道。 这匾说是匾,但其实就是一张木板。 看着木板不方不正的样子,李演就知道,这木板也是程玄文自己劈的。 程玄文大急:“李大夫为何出言惊吓程某。可惜了程某这块海南黄花梨沉香紫檀大柳树木匾了!” 程玄文见李演丝毫不接话平静下来道:“念你无心为之,勉勉强强赔上个八百两吧!” 李演一听,顿时眉毛竖起:“程财奴,你还要不要脸了!这就是一块破柳木板,和你后院烧的柴一模一样,这破板子你也管我要八百两?” 程玄文一听脸色狰狞道:“脸能值几个钱,能值八百两么?别废话!李神棍,拿钱来!” 说着程玄文向李演伸出手来。 李演冷笑了起来:“好,程财奴。你告诉常老爷我对那病有办法。我现在就去常家走一趟,然后告诉常老爷,让他等死。我看姓常的能不能让你把银子吐出来。” 程玄文马上换上一副笑脸道:“哎呀呀!什么风把李兄给吹来了?程某刚刚写匾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还梦到了李兄,真是有缘啊!” 李演依旧冷着脸:“程胖子,那姓常的早就该死了,你为何还要我趟这趟浑水!” 程玄文吓了一跳,左看右看看到没人注意他,这才关上了门,把李演拉进后堂:“你就不能小声点么?” 第三章 龙虎生精丹 李演和程玄文二人相识多年。 程胖子这个人,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外表看上去,程胖子是一个贪财的人。 但相识之后才知道......程玄文哪里是贪财两个字能够解释得了的! 在他身上,根本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 李演跟着程玄文走进药铺的后堂。 后堂只有简单的桌椅,桌子上的茶壶里连点茶叶末都没有。 李演毫不奇怪,但还是忍不住说道:“程财奴啊程财奴!你这抠门真是让人佩服,堂堂程家药铺,连套像样的桌椅都没有!” 这程家药铺虽然要价高,但京城里的高官贵人是不在乎这点钱的。 再加上程玄文这人没有一般医生的怪脾气,所以还是很吃香的。 于是程玄文并不会缺钱,相反,在李演看来,这小子敲诈的本事一绝,想必已经富得流油了! 程玄文嘿嘿笑了两声,李演话锋一转道:“不过这次还算有长进,说说,你是怎么顶住常庆丰的诱惑的?”常庆丰,自然是常家的老爷。 程玄文毫不尴尬道:“实不相瞒,常庆丰把诊费拿出来的那一瞬间,我就有些忍不住了。” 李演鄙视道:“以你程胖子的品性,恐怕二十两你就忍不住了吧!” 程玄文道:“话虽如此,但常庆丰可是直接拿出了五千两啊!” 李演皱了皱眉:“五千两你竟然还没应下来?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程玄文胖脸红了红呵呵笑了两声,企图把这件事盖过去。 李演脸色沉了下来:“程财奴!除了那八百两,剩下的四千二百两你是怎么赚的!” 五千两,其实程玄文一两年便能赚出来。 但是程玄文从来不会等,李演猜也猜得到,这五千两,一定有大半到了程玄文的口袋中。 程玄文眼见混不过去,老老实实道:“我没给他治病,用了一枚龙虎生精丹,算是把他的命吊住了。勉勉强强,收了他四千两!” 李演没有惊讶四千两这个数字,而是疑问道:“龙虎生精丹?你不是说要留着快死的时候,吊命埋银子的么?” 程玄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这枚龙虎生精丹能够吊住他二十天的命,二十天之后,神仙也难救。所以你就不用担心了。” 程玄文和李演相识多年,自然知道李演不想让常庆丰这样的人活下来。 李演点了点头:“说说吧,这次怎么忍心不拿那二百两的?” 一枚龙虎生精丹卖了四千两,他的消息又卖了八百两,虽然大头已经被程玄文拿到,但以程玄文蚊子腿都是肉的脾气,怎么可能放过? 程玄文嘿嘿笑道:“还是你了解我!常庆丰这病非同寻常,他的心上长了一颗铜钱大小的瘤子。这个瘤子完全和心脏长在了一起,拿掉了,也就死了!” 李演对程玄文的医术还是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道:“死有余辜!” 程玄文道:“但我也没有骗他,那个病,你能治,所以我光明正大又要了他八百两。” 程玄文医术高超,但他为人谨慎,从来只治有十成把握的病症。 这是他的生存之道。 但李演却不同,他治病的方法刚猛异常,从他给腹痛的人用泻药就看得出来。 现在李演也不计较程玄文为了八百两卖了他的消息的事了。 反正常庆丰也没怎么当真,八百两银子买来的消息,常家自然不会散布出去。 李演习惯性拿起身前的茶杯,发现里面是凉水之后,又放下,瞪了程玄文一眼问道:“这件事先放一放,我们来说另一件!” “什么事?”程玄文端起茶盅里的凉水,故作镇定的抿了抿。 李演道:“演大家的事!” 程玄文胖脸上露出笑容道:“哎呀,李兄,这事可是在下买通了京城周边所有的酒楼饭馆。说书的唱戏的都没落下!收你八百两,简直是太值了!怎么样?这几日游医,还有人看得出来,你就是演大家?” 药王山上的事不知为何就传遍了京城,于是皇上亲自为他题字“演大家!” 李演只想平静的守着师傅留下来的卢家药铺,不愿出风头,便托程玄文去散布他的假消息。 于是李演五日的游医生活中,每天都会听到不同的演大家。 这倒不算什么,无论是什么样的演大家,只要让人猜到是他就好了。 直到后来,他听到了“演夫人”的事。 苏酥就是传言中的演夫人,她是程玄文的师妹,药王山山主苏云鼎的女儿。 传言中演夫人因为泄露了药王山一些独门的药方而被苏云鼎关了起来。 演大家一怒上了药王山,以医药之道败了药王山山主苏云鼎。 摘下了药王山上,先帝所赠写着:“医道牛耳”的大匾。 最终苏云鼎放了苏酥,演大家归还了牌匾。 这些基本属实,但后面演大家和演夫人的生死之恋,却让李演听得浑身发毛。 苏酥,李演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李演才八岁,苏酥就更小了,那时候的苏酥就是一个头上插着狗尾巴草的小丫头。 第一印象决定,苏酥在李演的眼里,一直是个小丫头。 李演道:“虽然没人认出,但你为何要败坏苏酥的名声呢?不怕你师傅扒了你的皮?” 程玄文道:“那天你在药王山上,威风够了,师傅不但没有骂你目无尊长,私底下还夸你有情有义。要是你师傅还在世的话,说不定你和师妹早就定亲了!” 李演固执道:“但无论如何,苏酥总要出嫁的,这些流言,对他的名声不好!” 程玄文听后,小小的眼睛直接瞪了起来,大骂李演道:“我呸!你说你李神棍哪里好!啊?你哪点配得上我师妹!啊?枉我师妹对你一片痴心!你担心南泽的瘟疫,我师妹给你送去防治瘟疫的草药,你跑去鹿城随军,我师妹给你打点军伍上的事!你心里只有天下苍生,哪怕分出半点来给我师妹,我程胖子屁都不放一个!” 程玄文越说越气,端起茶壶灌了一大口凉水继续道:“我要是有妹子,就算卖去康乐坊为妓,也不让她嫁给你!” 李演沉默了良久,开口道:“是啊!嫁给我的话,实在是太委屈苏酥了。” 程玄文愣了愣,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 程玄文与李演相识多年,就像李演了解他一样,他对李演也是极为了解的。 向来聪明,又重情义的李演,为什么会对苏酥的情意视而不见? 现在答案明了。 委屈! 程玄文把苏酥当做妹妹来看,所以容不得苏酥受委屈,所以,他大骂李演。 李演又何尝不是呢?他更不想这个妹子受委屈,所以,他不能娶苏酥! 李演说完那句话,心中仿佛放下一块大石头,长吐一口浊气说道:“既然这样,你就不要再替她不平了,早些帮她找个好人家!” 程玄文一阵苦笑:“你可能低估苏酥的决心了。实话说,关于你演夫人的那段传言,和你面容奇丑的事情,就是苏酥让我传出去的!” 程玄文勉强一笑:“这丫头,还知道护食。” 李演也笑了笑,但心里还是不怎么舒服。 李演努力的转移话题:“程胖子,以你的脾气,你师妹找你办事,报酬是少不了的吧!” 程玄文严肃道:“办事收钱,这是规矩!规矩!” 李演笑道:“是,那是你的规矩。不过我很好奇,我一个穷鬼,都能让你程财奴骗到八百两,你师妹,恐怕也被你坑的不浅吧!” “你真是什么话!我程胖子什么时候是一个六亲不认的人?我和师妹,打小关系就好……” 李演忍不住打断道:“收了多少银子?” “当年在药王山上,我和师妹……” “多少!” 程胖子脸蛋动了动说道:“我怎么可能收师妹的银子?” 李演没有被程胖子的话骗过:“那你收了什么?” “一枚龙虎生精丹……” “……” 第四章 沈林峰 清晨的京城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已经快要入冬,也不知道南泽的流民要怎么过这个冬天,李演心中想着。 今年夏季,南泽爆发瘟疫,无数灾民涌入关中。 朝廷的赈灾银已经拨下,但马上寒冬就要来了,还没有安置好的灾民,这个冬天要难了。 李演把游医时用的木葫芦拿出。 行医者讲一个悬壶济世,这个壶,就是指的葫芦。 这个葫芦,是李演的师父卢庭留下来的,卢庭好喝酒,尤其喜欢南泽的蒸江仙,所以这葫芦不同于别家药铺里面装满药材,这葫芦原本是卢庭装酒的。 李演把葫芦挂在药铺门前。 不一会便有病人上门。 京城中传,李演不识药方。 所以平日里上门买药的多是京城里看不起病的穷人。 一来二去,李演对他们也熟悉。 但今日却不同。 一上午,李演就见到三五个生面孔。 心下有些疑惑,难道是常家把八百两买来的消息公之于众了? 李演摇了摇头,常家并非是积善之家,散步这个消息对常家没有任何好处。 正当李演疑惑之时,门外传来急促的呼喊声:“滚,别挡路,都给老子滚!” 李演抬起头来,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踉跄走来。 汉子身材魁梧,衣服上全是血迹。 这汉子李演认得,正是当年报复卢家药铺痞子牛二。 牛二是京城里有名的痞子,少年时学过两年拳脚,虽然比不上江湖上的高手,但平日里欺负欺负人倒是足够。 原本在药铺的人,一见来人是牛二立刻散去。 牛二虽然喘息声很重,身上的血迹却不是他的。 在牛二的背上,趴着一个瘦弱的青年,脸色苍白,眼睛紧闭,已经昏了过去,双腿无力的耷拉着,手指上也满是血迹,看样子是被人上了刑。 当年牛二大闹过卢家药铺之后,曾经扬言不管卢家药铺的药多么便宜,他牛二都不会再来。 牛二说话算话,三年里李演只在酒楼里见过他。 这还是牛二三年来第一次进卢家药铺。 “李大夫,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兄弟。” 牛二背后的青年李演认识。 京城万兴药行沈大夫的儿子,沈恒。 李演眉头皱了起来,酒楼里的消息是最灵通的。 像牛二这种小痞子也是大家谈论最多的。 李演想起曾经在酒楼里无意听到的一段话: “你们说牛二这种痞子有什么好?拳脚功夫一般,却有不少小痞子愿意跟着他。” “可不是!万兴药行的沈林峰沈大夫老来得子,没想到儿子却整天和牛二混在一起,整天带着大小痞子去万兴药行拿药,沈大夫快被他气死了。” ...... 李演将沈恒放到床上,替他止住了血。 牛二不停地向李演道谢。 李演摇了摇头道:“牛二,你怎么会带沈大夫的公子来我这里?” 牛二黝黑的脸上有些发红,立刻拱手道:“牛二以前多有得罪,请李大夫原谅!” 牛二显然是会错了意,李演再次摇头:“沈大夫的公子,怎么能来李某这里拿药?李某倒是无妨,只怕沈大夫名誉受损。” 牛二松了一口气,心中升起一阵敬佩,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但三年前他大闹卢家药铺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牛二没想到李演竟然丝毫不计较,顿时心里更加愧疚:“牛二实在不知,只是今日经过常府的时候,看见沈恒倒在地上,去了万兴药行才看到,药行已经关门了。” 牛二说完,发现李演仍旧看着他,仿佛在等他继续说。 牛二犹豫了一会道:“不光万兴药行,我去的几家药行都关门了......” 是了,如果只是万兴药行关门,牛二一定会去别的药铺,怎么算也不会到李演这里来。 李演想起来,今天药铺的生意格外好,原来是因为京城里许多家药铺都关门了。 不过事情实在是太过蹊跷,李演觉得,这件事应该跟常家有关。 李演将沈恒的伤口处理好,把牛二背着沈恒离开。 天已经黑了,李演在牛二感激的目光中关上了药铺的大门。 这牛二虽然平日里敲诈勒索,但却并非极恶之人。 城南的程家药铺里,程玄文一个人不停的忙活着。 李演等在一边,程玄文丝毫不理。 直到程玄文把最后一两银子放进钱柜,这才笑眯眯的关上门。 没等李演开口,程玄文道:“没想到只一天你就发现了。” 两天前李演刚来过,结果现在又到他这里。 程玄文和李演相识多年,一看李演的脸色便能猜出个七八分。 程玄文道:“李神棍,你那什么态度,那些人自己找死怨得着我程某人么?” 李演道:“你来说,怨不怨你我自然知道。” 程玄文道:“常庆丰要死了,什么孤魂野鬼都想再他身上扒一层皮。药王山底下的七甲镇上来了一位神医,开口要了二百两的出诊费,结果草包一个,让常家打断了腿,城中医馆人人自危,靠山弱一些的直接关门了。第二件是万兴药行的沈林峰,跟常家要了一千两的出诊费,结果,到现在连常家的大门都没能出来。” 说完程玄文提起桌子上的茶壶,直接往嘴里倒。 程玄文咕嘟咕嘟的喝着凉水,李演也开始思考。 程玄文所说的七甲镇上的神医,想必就是七甲药铺的掌柜了。 这件事可以说是他一手促成的,但李演心中没有丝毫不忍。 而第二件事就有些蹊跷了。 李演问道:“一千两不是个小数字,常家人不傻,怎么会如此轻易的相信沈林峰?” 程玄文道:“这就是沈大夫聪明了,常家最开始请他的时候,被他骂了个狗血喷头,然后说,常庆峰这种人的面相就是不得善终,就算常家人磕破了头他也不会给常庆峰开一方药。然后过了几天,常家拉下脸了再去求他,不管他说什么,常家都不敢还口。” 李演听完眉头皱了起来道:“南泽瘟疫的时候,我曾经在南泽见过沈大夫,那个时候沈大夫面容憔悴的坐在一张破桌子前给人写药方,一看便知许久未曾休息,此事一定另有隐情。” 话音一落,李演随即想起来,南泽的难民! 李演心中了然:“是了,已经快要入冬了,南泽的难民身上还穿着夏季的单衣,沈大夫一定是不忍见难民受苦,所以才要了常家一千两银子。” 李演脸上的表情变得崇敬起来,一个一辈子按原则行事的医者,最终为了难民而妥协,放弃了自己的原则。 在李演的心中,沈林峰这样的人,要比那些医术不够,以医德为借口的人更值得尊敬。 程玄文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倘若是被常家知道,银子在难民的手中,自然会去抢回来。 常庆峰的儿子常亮乃是顺天府尹,他就是皇帝的眼,现在眼闭了,皇帝哪里还看得到百姓? 程玄文道:“那这一千两银子,该是在难民手里了,幸好常家还不知道......” 李演突然站了起来,宽大的袖子垂了下来:“他们已经知道了。” 第五章 离欢 常家已经知道银子在哪了,李演很清楚。 沈恒被常家人打断双腿扔在门口,那么就说明,沈恒对于常家来说,沈恒已经没有作用了。 威胁一个固执的老人,还有什么比用他的儿子更有用的呢? 李演快步向城南的难民区走去。 今夜的月亮很圆,路上也十分平静,没有一丝风透出。 但不知为何,李演的心中却出现了“月黑风高”这个词。 随着一步步接近难民区,李演的心也悬了起来。 浓重的血腥味不断的涌入李演的鼻腔中,屋檐下,城墙根,小巷里,砖瓦上。 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不停地地方。 官府划出来安置难民的地方已经变得一片狼藉。 每个难民的身上,都有一处或是多处的伤痕。 百十个难民尸体横在这里,李演看得出来,人已经死了一个时辰了。 李演的双拳紧紧握起。 程玄文吊住常庆丰的命二十天,常家拿出四千两银子。 现在,仅仅为了一千两银子,常家便杀了这里一百一十四个难民。 难道只有他常庆丰的命是人命么? 明日一早,顺天府就会发现这里的情况,有常亮在,自然不会追查到常亮的头上。 或许会以南泽瘟疫为由,直接将这里烧掉,把这件案子办成铁案。 李演一伸出手来,走到一个难民身前,将他的眼睛闭上。 或许,他现在能做的,仅此而已。 正在李演将一对夫妇的眼睛合上时,一声抽气声传来。 李演转身一看,在门墙的缝隙中,一个身材干瘦的少年正藏在那里。 漆黑的夜,背着月亮的墙壁缝隙,将少年隐秘在其中。 少年乌黑的眸子,两条泪痕已经干涸,嘴唇上留着一道长长的血迹。 他可能是这些难民中唯一的生存者了。 京城中,南泽的难民,少说也有三五百人,这里并不是难民唯一住处。 但这里是离着万兴药行最近的地方,时间紧迫,沈林峰自然会先把银子送到这里,没想到却给这些难民招来了灾祸。 李演看着仍旧藏在墙缝中的少年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只有六七岁的样子,看着李演一言不发,但眼神中的恐惧,却在一点点散去。 李演看着他。 二十年前的自己,也是这个样子的吧! 蜀地大旱,村子里的人都死了。 他饿昏了过去,醒来第一个看到的,是他的师父卢庭。 他是卢庭捡回来的! 那个时候,他的眼中只有恐惧,他亲眼看到了整个村子的男人女人在困境啃树皮,吃草席。 年幼的他,不知道是不是还要挨饿,他的眼里总是充满了恐惧。 李演记得,有一天,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递给他一块木牌,木牌正面写着“演”背面刻着“药王”两个字。 卢庭,原本是药王山的弟子。 卢庭告诉他:“你收下这块牌子,以后就是我的弟子了。” 年幼的李演并不知道弟子代表着什么,战战兢兢的问道:“之后呢?” 卢庭和蔼的笑笑:“之后啊!你就不用怕挨饿了!” 李演还记得当时自己欣喜的样子。 于是,李演就有了师父。 李演看着眼前的少年,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亲眼看着父母在自己眼前被杀,对这个少年来说,也是很残忍的吧! 藏在墙缝中,嘴唇咬破都不发出丝毫声音,好倔强的少年! 李演努力让自己变得和蔼一些:“我叫李演,是京城里的大夫,他们是你的父母么?” 少年慢慢从墙缝中走出,站在了李演面前三四步的地方,没有开口,却点了点头。 李演拿出一个瓷瓶递给少年道:“这里面的药膏能止住你嘴上的血。” 少年伸手接过药膏,却没有往自己的嘴唇上去涂,而是眼睛直直的盯着地上的夫妇。 想要把药膏涂抹在他们脖子上的伤口处。 李演叹了口气道:“他们已经离世了。” 少年也明白,点了点头,回答了李演前一个问题:“我叫离欢。” 少年尽力隐去自己脸上的悲意,露出一个难看的笑脸道:“离别只为欢聚的离欢!” 李演也尽力露出微笑:“不错的名字,那么离欢,你愿意成为我的弟子么?” 离欢有些犹豫,他已经无处可去,但凡有去处的话,就不会是流民了。 离欢怯怯说道:“我愿意,不过先生,能让我先埋了父亲和母亲么?” 李演点点头道:“理当如此!” 七八岁的离欢拿起铲子,在后园的土地上挖起来。 他挖的很慢,但却没有让李演帮忙。 李演走了出来,想要继续合上流民的眼睛。 正在这时,一道声音从李演身后传来。 “或许,你早该让我杀了他的。”这个他,自然是指的常庆丰。 一名黑衣人从李演身后走出。 此人双目如剑,身上带着一股凌厉之意,一柄青钢长剑提在他的手中,面色平静。 他是一名剑客,脸上的嚣张毫不掩饰。 李演转过身,看着眼前来人。 李演道:“某家何德何能,敢驱使无常剑?” 倘若有人听到李演最后的称呼,一定会惊叫出声来。 这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无常剑! 无常剑说的不是一把剑,而是一个人。 他的名字叫吴常。 江湖中,没有人不知道无常剑的名号。 华朝西南,与南徐接壤之处,有一座山名叫从龙山。 从龙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从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但从龙山却没有任何一国的军队驻守。 而是掌握在从龙寨的手里,这从龙寨的寨主,就是吴常。 而江湖上,经常与这吴常这个名字一起出现的还有几个字:“天下第一剑!” 华朝征南军统领想要在山上驻扎,结果连山腰都没上去。 南徐将领听说之后,当即大喜,当夜,五万南徐军队强攻从龙山。 五万大军,不到一日就大败而退。 五万人的军队,攻不下只有三千人的从龙寨。 不是因为从龙寨的地势险要。 只因为,南徐大军的统领,被吴常一剑杀了! 五万大军合围的帅帐中,吴常一人一剑潇洒来去。 只留下被斩去了脑袋的南徐统领和一句话:“从龙山,是从龙寨的,也是华朝的。” 那南徐的将军大骂:“我就不信,你能一辈子呆在从龙山上,华朝兵弱,这从龙山终将是我南徐的。” 吴常道:“不劳将军费心,倘若哪天真的在吴常手里丢了从龙山,吴常自然会去皇宫取回来。” 嚣张至此,但却没人敢赌,天下第一剑的名头不是白叫的。 虽然不能力敌万人大军,但军队能否将吴常留下谁也不敢赌。 万一,大军没能将吴常杀掉,那接下来,将是吴常无休止的报复。 毕竟对于吴常来说,杀人,太容易了。 ...... 吴常淡淡的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演大家救了拙荆,吴常当有所报。” 李演摇了摇头:“行医之人,岂能谈论回报?南徐兵力强盛,吴先生还是早回的好!” 离欢已经弄好了坟冢。 吴常显然已经到了很久,看着离欢走了出来问道:“你愿意跟我学剑么?学了剑术,就可以给父母报仇了。” 李演看着吴常脸上认真的神情,心下也有些疑惑。 倘若“天下第一剑”收徒弟这么容易的话,早就徒子徒孙满天下了。 但现在吴常为了收离欢为徒,竟然不惜用言语蛊惑。 李演低头看着离欢,离欢的手紧紧的扯着李演的袖子,丝毫不为所动。 李演的心情缓和了一些,口中丝毫不让:“吴先生,是要抢李某的弟子了?” 吴常摇了摇头,提剑离开。 夜越来越黑,一百多具尸体,只凭李演和离欢是埋不完的。 但李演觉得,自己总是要做点什么的...... 第六章 他是可以杀人的! 李演把离欢带回卢家药铺之后,离欢就大病了一场。 李演经过诊断之后,发现离欢病不严重。 一个八岁的孩子,在经历了如此大的变故之后,生病也是正常的。 李演给他喂了药,看着离欢睡着,李演便出了门。 卢家药铺门外不停有人前来拿药,但见到药铺大门紧闭之后,失望离去,一边走,嘴里一边嘟囔着,京城要变天了。 一大早,官府就发现南泽流民的尸体。 最终官府下定结论,这群流民是遭了匪盗! 竟然是如此可笑的原因! 傻子都知道怎么会有匪盗去抢流民? 但顺天府也有顺天府的说法。 差役说,流民居住的地方被翻得一团糟,于是就得到了结论:匪盗是为了流民的财物杀人的。 至于流民怎么会有财物,这就不需要他们关心的了。 同样,李演也不想理会顺天府办案,现在的他有更重要的事。 他今年二十六岁了,行医已经有十年了。 行医的十年中,李演救人无数,但是,他也可以杀人的! 他虽然武力不济,但是谁有说过,没有武力就不能杀人了? 常年行医,李演对生命变得更加敬畏,所以当常家屠杀了南泽流民之后,李演便再也忍不住了。 他要杀人,要杀常庆丰! 常庆丰的命还有十几天,当一个人知道自己要死的时候,行事也会变得不计后果。 常庆丰无疑是这样,常家虽然是商贾之家,但常庆丰的一个女儿,是太子的宠妃。 常庆丰每年也给太子收敛大量财物。 所以,当有言官上报的时候,太子说了一句:“将死之人,何必多做计较?” 当今皇上不恋朝政,一生只有两子。 太子,就是他的大儿子,赵英霖。 而小儿子赵英武,只有十岁。 所以太子的话,在文武百官的心目中极有分量。 当年太子揭发幕僚卢定残害百姓,陆定深迷毒药之道,竟以活人做实验,还炼制瘟疫之毒。 消息传出,天下人为其愤怒。 太子为了惩罚自己的罪过,从东宫拿出三十万两白银捐进国库,太子的仁德也随之传遍华朝。 李演觉得有些可笑。 从常庆丰这件事来看,太子哪里会有什么仁德? 很简单的壁虎断尾伎俩,蒙蔽了天下百姓,也给了许多官员溜须拍马的机会。 李演伸手,扣了扣常府的大门。 一名家丁走出,李演好不废话不等家丁开口就说道:“告诉常老爷,给他治病的人来了。” 家丁先是一愣,然后丝毫不敢怠慢,向府内通报。 常管家正在院内和一名年轻人交谈。 年轻人名叫常盛,是常庆丰的二儿子,平日里不学无术,仗着常庆丰的溺爱,即便是哥哥常亮也让他几分。 一名家丁走了过来,说道:“二少爷,常管家,门外来了个年轻人,自称是来给老爷治病的。” 常盛的眉头皱了起来,一甩衣袖道:“真是什么鬼都想来剥我常家一层皮,给我打断腿,扔出去。” 家丁正要离开,常管家连忙叫住他。 常管家道:“二少爷稍安勿躁,我常家的银子哪里是那么好拿的。但若被有心人知道,二少爷随意赶走来给老爷治病的大夫,恐怕会落人口舌。” 常盛叹了口气道:“管家所言极是,正好今日太子派来了御医院的张御医,此人医术如何,一见便知。走,我与你一同去看。” 常管家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不一会,常盛和管家来到门外。 常盛一见是李演,顿时心头火起,李演的事迹,他这种经常去康乐坊花花公子怎么会没听说过? 常盛道:“我当是谁,瞎了你们的狗眼,还不把人给我打出去......” 管家瞪了常盛一眼,常盛止住话。 常管家脸上露出警惕之意:“原来是李大夫。” 李演并没有在意常盛的态度,他是来杀人的,哪里能要求常家的态度呢? 李演道:“我听程玄文说,一枚龙虎生精丹,常家就拿出了四千两银子。我若是给常老爷治好病,那要给多少两银子?” 常管家脸上的警惕之意散去,只是为了银子,那便好说了。 他身为常家管家,见多了那些号称坚守原则底线的人,最终为了银子而妥协的。 常盛道:“大言不惭!你若是真能治好我父亲的病,别说四千两,就是给你四万两也未尝不可。” 常家去除养活这一大家子和进贡太子的钱,一年剩下来的,也不过一万两银子。 四万两即便是常家也要吐血。 管家眉头微微皱起。 李演道:“那便说定,四万两白银,我治好常老爷的病。” 常盛不屑的嗤笑一声:“那既然如此,是否要我立下字据?” 常管家心中大骂,四万两不是个小数目,哪有主动授人权柄的? 李演笑道:“不必了,在常二少爷眼中,常老爷的命该比四万两白银贵得多吧!” 常管家心中松了一口气,心中对李演也看轻了一些。 常府内,张御医正在给常庆丰把脉。 顺天府尹常亮站在一旁问道:“张御医,家父的病可还有治?” 张太医看上去四十多岁的样子,实则已经五十多岁了。 听到常亮问话,张太医摇了摇头道:“常公的病复杂之极,血瘤就长在心脏之上,倘若动了血瘤,血就会从伤口流出,到时候无论用多么好的止血散也无济于事!龙虎生精丹,就是最后的方法了。” 正当这时,门外急急忙忙跑来一个家丁道:“老爷,门外来了个人,说是能治好老爷的病。” 不等常庆丰说话,张太医将茶盏重重放下道:“荒谬!” 常庆丰也冷哼一声道:“把人给我赶出去!” 常亮赶紧向家丁使了个眼色,家丁道:“老爷,据常管家说,那人似乎真的有些本事!” 常亮和常庆丰自然是演给张太医看的。 毕竟张太医是太子派来的,无论如何,常家也不敢得罪太子。 张太医心中也有数,劝道:“常公莫急,世间奇人还是有的,不妨一试啊!” 常庆丰这才点了点头。 常盛带着李演走了进来道:“爹,大哥,这是城北卢家药铺的李大夫。” 李演打量着常庆丰,五十来岁的面容,坐在床榻上,显得极有精神。 但手上的皮肤却极为枯槁。 李演知道,这是服用龙虎生精丹的原因。 不等李演开口,张太医,看着李演道:“黄口小儿,也敢说能治此病!” 李演面色不变道:“李某刚和常公子打了四万两白银的赌,老先生要不要也来玩玩?” 常亮狠狠的瞪了常盛一眼。父亲病重,他竟然还有心思用父亲的病去打赌。 常庆丰的心中也有些不满,他自认对小儿子偏爱超过大儿子,没想到常盛却如此让他失望。 张太医没有回答,常盛看不出来,他自然看得出来。 李演道:“家师卢庭,曾留下几张偏方,正好有治疗心上血瘤的方法。常兄的四万两,李某就不客气了。” 卢庭的名字常盛还是听说过的,当年进宫给皇上诊过病的人。 皇宫里有御医院,皇上既然从宫外找卢庭治病,就说明,卢庭的医术,在某些方面已经超过了宫中的太医。 常盛的眉头皱了一下,他有些心疼当时冲动说出来的四万两银子。 常庆丰注意到了常盛的神态变化,心中有些发怒,但碍于有外人在,并没有发作。 李演心中冷笑:“不得善终的 第七章 扑鹰针 常庆丰的命只剩下十五天,但李演却连十五天都不想让他活。 在他看来,现在的常家太闲了,连分给流民的一千两银子都能抢回来,所以,他要给他们找点事做。 在李演看来守孝就很合适,再拿出四万两白银,勉强让城内城外的流民过了冬。 南泽的流民,可不止京城内这千数人。 李演看着面前的常庆丰。 四十多岁的样子,胸前吊着一个晶莹剔透的血球。 血球拳头大小,里面充满了鲜血,仿佛只一挤压就会破掉。 血球周围布满密密麻麻的血管,显得狰狞之极。 李演眼睛盯着血球看了一阵。 血球与心脉相连,已经成了心脏的一部分,倘若把血球弄破,就相当于在心脏上开了一个洞。 不然的话,血球会越来越大,等到血球里的血多到一定程度时,常庆丰就死了。 很简单的病,但治疗却十分之难。 李演拿出银针刀剪,常亮见李演要直接动刀,出于谨慎问道:“先生有什么诊治之法,不如先说出来,让我等有个准备。” 李演点了点头道:“也好,我见常老爷心上的血球上连接的血管,多半是连在血球之内。家师也曾遇到过这种情况,只需要一点一点把血放出,不碰到血管便可。” 张太医忍不住道:“说得轻巧,血球就算被针扎了一下也会破碎,导致血完全流光。你一句话就带过,谈何容易?” 听着张太医的话,常亮的面色也变了。 李演不为所动,从针袋中拿出一根根细针。 正当所有人都疑惑的看着他的时候,李演手指微晃开口道:“少商、商阳、关冲、少冲、少泽......” 随着一串穴位名称念出,张太医脸上的鄙夷神色却越来越浓:“只是一些手背上的学位而已,医馆里随便找个药童都背得出来!” 张太医看着常家众人惊愕的眼神不知道李演做了什么。 常盛忍不住道:“张太医,手” 张太医抬起放在桌子上的手一看,顿时一惊。 他的手背上,已经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银针细如牛毛,让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张太医看着这些银针的位置,每一根都扎在手背的穴位上。 张太医顿时站起身来惊道:“扑鹰针!这是扑鹰针!” 张太医仔细的打量着受伤的银针,一时间有些不忍拔下。 李演提醒道道:“针虽然不深,但时间久了,依旧会有影响。” 这时张太医才注意到,每一根针针尖没入的深度都一致,不同的位置,同样的深度,这就需要施针之人力道的掌握。 张太医站起身来拱手道:“张杏峰有眼不识泰山,先前得罪之处,还请先生见谅。” 李演摇了摇头,表示原谅。 张太医道:“不知先生之前用的手法,可是传说中的扑鹰针?” “正是!” “难怪了难怪了,此乃常公之幸啊!” 张太医见常亮等人面色不变,心里有些不乐说道:“扑鹰针,药王山三大绝技之一,据说已经失传了。” 常亮三人脸上依旧不痛不痒的样子,张太医忍不住道:“药王山三大绝技中,唯一没有失传的,是龙虎生精丹!” 常庆丰动作一僵,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若是没有龙虎生精丹,常庆丰早就离世。 虽说,现在龙虎生精丹也没能根治他的病,但龙虎生精丹的作用本就是续命。 再重的病,也能给病人留下至少二十天的时间。 而扑鹰针则不同,针灸一道,针下的不光要精准,深度还有要求,更重要的是连贯。 这三点看着简单,但做起来却是极难。 多少人用了一辈子银针,只能做到第一点。 而扑鹰针,顾名思义,下针时仿佛扑食的雄鹰一般,精准,有力,快速。 学了扑鹰针的人,对手的控制也是极为精准的。 所以,李演说能避开血管,那便避得开! 李演从怀里掏出一把鲜红的花朵解释道:“此花名为葬阳花,能短时间内补足人的气血,但药效过后,则会有三天虚弱的情况。” 张太医疑惑道:“先生施药,难道不先把脉,观测药量么?” 不把脉直接施药,这在医道之中乃是大忌,不知晓脉象,就无法判断药量的多少。 倘若不是李演之前的扑鹰针镇住了张太医,现在听到的话,就不会如此客气。 李演道:“服用了龙虎生精丹的脉象,自然如龙似虎,何用把测?” 张太医面色一怔,当即拱手道:“张杏峰受教了!” 李演丝毫不理会,把葬阳花撕烂,拿来一杯水,示意常庆丰喝下去。 常庆丰看了看张太医,见张杏峰点头之后,才服下了葬阳花。 李演拿来一个铜盆,放在常庆丰的胸前。 手上银针捻动,每一针间隔的时间都极为一致,四十几针下去之后,众人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李演的动作。 “玄乎,太玄乎了!这李大夫,该不会是江湖中人吧!” 常盛无意间的一句话,提醒了常亮。 常亮身为顺天府的府尹,见过许多江湖人士。 其中更有一些劫富济贫的侠客,这些人嫉恶如仇,轻易不会被银钱收买。 常亮想到这里暗暗心悸,倘若这李演真的是江湖中人,那父亲就危险了。 但常亮转念一想,父亲本就是将死之人,应该不会有人算计,再加上有张太医在这,李演想耍什么手段,想来也瞒不过张太医。 想到这里,常亮心底松了一口气。 李演自然不知道常亮所想,手中动作丝毫不停,不一会就插满了常庆丰身边的穴道。 血球便瘪了一些,李演毫不迟疑,尖刀在血球上连点数下。 在血球上快速的划出蚂蚁大小的口子。 血球中的血流到铜盆中。 不等众人惊讶,李演用手一抓,立刻将血球中的血全部挤出。 血球变成了一层薄膜,被李演按在了常庆丰的胸前。 李演用布包扎好常庆丰胸前的伤口。 只一会,鲜血便染红了白布。 李演抓来一把湿土,拍在常庆丰的胸前。 不一会湿土进了血水,便凝固了起来。 常庆丰摸着胸前的土块,直接下地站了起来。 张太医连忙阻止道:“常公大病初愈,不要乱动啊!” 李演道:“不妨事,龙虎生精丹,果然药力惊人!” 张太医这才醒悟,常庆丰之前服用过龙虎生精丹,所以,放血虽然伤了元气,但龙虎生精丹的药效还在,常庆丰直接可以下地行走了。 常亮道:“李大夫,家父的病,可是已经痊愈?” 李演想了想道:“已无大碍,半月之后,血球上的血管会重新长好,到时候,李某给常老爷揭了布就是。” 此时的常亮已经完全放下戒心。 常亮道:“张太医和李大夫对我常家大恩,常家当设宴款待。” 常庆丰接过话来道:“犬子所言极是,二位莫要推辞啊!” 第八章 那么烂的剑法 常庆丰吩咐管家置办宴席。 张太医也留了下来,一直向李演请教着扑鹰针的事。 扑鹰针自然是卢庭传给李演的,卢庭本是药王山的弟子。 至于药王山上现在,真的已经失传了。 苏云鼎从早便有招李演为婿的打算,第一,是为了药王山三大绝技之中的扑鹰针便得以传承。 第二,则是因为苏云鼎对当年把卢庭逐出师门一事心怀愧疚...... 宴席很快备好,常家父子三人加上李演和张太医。 酒宴备好,酒桌上的气氛也活络起来。 常庆丰端起酒杯,敬李演道:“老夫此次大难不死,多亏李大夫相救,老夫,敬李大夫一杯。” 李演端起酒杯:“不敢当,倒是李演要谢谢常公子的四万两白银。” 常盛的脸色有些难看,随即看到常庆丰身后常管家失落的表情。 常盛顿时一狠心道:“常某当时多有得罪,还望李大夫海涵,至于四万两银一事......” 常盛稍一停顿,李演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李演放下酒杯道:“怎么?常公子莫非是想赖账不成?” 常亮和张太医皆是一脸不悦的看着他,前者是因为常亮在酒席上提这件事实在是没脑子,而后者,则是出于对李演医术的敬佩。 常庆丰却极为愤怒,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想到李演治病之前,常盛的神情变化,心里更加愤怒。 经此一病,反倒是想开了,银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跟小命一比,什么也不是。 常庆丰也不知道为什么,活了大半辈子了,不孝之人见得太多了,但常庆丰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未感觉如此愤怒。 常盛见李演丝毫不给面子,心里也不满:一个穷医生,要那么多银子哪里花的完,这纯属是在给自己难看! 常盛眼珠一瞪道:“简单扎了几针,服了点药,就要我四万两,难道我常家的银子,是风刮来的不成?” 李演突然大笑起来,脸上尽是嘲讽之色:“原来,在常公子的眼中,常老爷的命,还是不如银子重要的,是了,难怪一见到李某就往门外赶,原来是怕李某赚了你常家的银子啊!可是常老爷的病还未痊愈,你便敢如此得罪李某?” 常盛恼羞成怒:“你少危言耸听,不过是揭布而已,到时候我再请人揭又有何妨?” 李演点了点头:“有道理,其实今日,常少爷也该随便找个人给常老爷治病的......” “噗!” 没等李演说完,常庆丰一口血喷在了常盛的脸上,常庆丰颤抖着手指点着常盛,嘴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常盛此时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连忙跑过去扶住常庆丰。 常亮一指常盛喝道:“跪下!” 常亮乃是顺天府府尹,多年官威,常盛这种纨绔子弟自然扛不住。 普通一声跪在了常庆丰面前。 常亮道:“李大夫,你看......” 李演摇了摇头不说话,端起了身前的酒杯,看到酒杯周围的点点血迹,又觉得有些恶心,放了下来。 张太医连忙给常庆丰把了把脉道:“怒火攻心,好在有龙虎生精丹在。” 话音刚落,张太医发现常庆丰的气息越来越弱。 只见常庆丰衣衫前已经变得血红。 张太医皱了皱眉才恍然大悟:“是了,即便有龙虎生精丹,常公的心脏,也是经不得这种急火的。” 常庆丰躺在地上,眼睛睁着,已经断了气。 张太医把常庆丰的眼睛合上:“节哀!” 张太医知道,接下来,常家不会那么容易让李演离开,虽然常庆丰是被常盛气死的,但最终顶罪的还是李演。 张太医对常亮道:“贤侄,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常府的家事了,老夫先走了。” 常亮喊来管家送张太医出门。 常盛瞪着李演恨恨道:“你这庸医,竟然害死我爹,” 李演道:“常老爷死于急火攻心,张太医可以证明,常老爷的尸体还在,李某有没有做手脚一眼便知。” 常亮冷冷道:“李大夫,觉得可能么?” 不是所有人都想常盛那般白痴。 一个活人,活生生的被气死,还是常庆丰这样的老狐狸,常亮自然不会相信。 李演很想说,我也不信啊,你当那么多葬阳花,是白吃的么! 但葬阳花的功效是为了补血,没有任何问题。 李演没有理会自顾说道:“病我已经治好了,常家的四万两银子现在在哪里?” 常亮冷笑道:“先不提赌注的事情,今天李大夫,若是不给常某一个交待,恐怕是难走了。” 一旁的家丁闻言纷纷上前,偌大的亭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演面色不变道:“常老爷死了,但我治好了他的病,四万两银子,李某一分不拿,全部给流民过冬,也算是给常家积德。” 常亮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我原本还疑惑,我常家和李大夫无冤无仇,李大夫为何要以身犯险害我父亲。原来李大夫,是江湖上的侠客啊!” 常亮一挥手,几名家丁上前,就要控制住李演。 “杀了一个恶人,世人便称他为侠客。我从龙山上三千男儿挡住南徐五万大军,却被称为匪盗。李先生,吴常该找谁说理?” 人还未到,嚣张的声音先传了过来。 门外,一名男子手握一把长剑,剑未出鞘被他扛在了肩上,人群却为他开了一条路。 来人正是吴常。 李演他们现在的位置,是常府的后院,从前门到这里,没有人来通报,只有一个原因。 看到他的人都倒下了! 常亮故作镇定道:“来呀,将这同党,一起拿下。” 家丁正要有所动作,只觉得眼前一花,吴常出现在常亮的面前,手里握着剑鞘,劈向常亮的脖子。 “铮”,一把铁枪挡住了吴常的剑鞘。 来人一身差役装扮,五官端正,留着短须。 吴常停下了动作,差役也正了正长枪。 常亮叫道:“吕唐,你来的正好,快,把这两人给我抓起来。” 吕唐依旧双手握枪站在那里,听着常亮的话丝毫不为所动。 二人僵持了几分钟,吴常先开口了:“今天早晨,我好像见过你。”吴常拍了拍脑袋道:“对了,今天早晨,那两名差役的尸体,就是你收走的!” 被唤作吕唐的男子道:“吴先生好大的杀性!” 吴常道:“他二人一大早跑到我府上扰我清梦,还向我问罪。” 吕唐脸色铁青:“只是询问,吴先生就要杀了他们么?” 吴常很认真的点点头:“其实杀他们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不过若是你问我的话,我可能痛痛快快就杀了。” “哦?这是为何?” 吴常把剑从鞘里拔出,青钢剑身闪着寒光,吴常目不转睛的看着手里的剑说道:“没错,我是匪盗,杀人越货之事,官府怀疑也是应该......” “原来吴寨主也知晓。” 吴常长剑挽了个剑花:“不,我还没说完,这次不同!” “有何不同?” “匪徒那么烂的剑法,他们不该怀疑到我头上!” 第九章 唐魔 吕唐听着吴常的解释,心中愤然:“只是坠了你的威名,你便要杀人么?” 李演好奇的看着吕唐,从吕唐的眼睛中,李演没看到虚假。 仿佛他真的是在问罪。 但看着吕唐身上的差役打扮,很显然,吕唐是顺天府的人,是常亮的手下。 李演想不通,常亮的手下,怎么会有像吕唐这般正直的人。 “是啊,这可能就是你不如熊鱼的原因了。”吴常说着再次把剑扛在了肩膀上,从始至终,他的剑都没有出过鞘。 吕唐没有想到,吴常竟然认识他,从年龄上来看,吴常应该比他要年轻一些。 吕唐道:“熊鱼师姐枪法远在吕唐之上,恐怕你要胜她,也没有那么容易!” 吴常点了点头:“跟她打,剑是要出鞘的。” 吕唐听着吴常的话,脸上没有丝毫愤怒。 周围的家丁和差役却有些愣了,他们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江湖中,最顶尖的那几人,他们还是听说过的。 “乖乖,定澜枪熊鱼啊!” “这个人给熊鱼叫师姐,难不成那个人,他是唐魔?” “怎么,难道你们都不知道,拿剑的那个人,是天下第一剑吴常么?” 最后一个说话的人随即迎来一群人的鄙夷。 “无常剑有什么稀奇的,他已经在京城住了好些日子了。” “是啊!我听说,吴常来京城是来寻仇的!” “胡说八道,吴常怎么可能来寻仇?我听说,是来找他师父的!......” “嘿,我刚才去前厅看了看,你们猜怎么着?府里一个人都没死,看门的几个兄弟让打晕了,其他人都是自己主动躺下的。这群孙子,平日里看不出来他们有这么精!” 李演交谈,一时间有些失神。 过了一会,李演抬起头了,发现吴常和吕唐都在看着他,这才想起,事情还没有结束。 “常少爷,四万两白银,李演拿钱就走。” 常亮知道了来人是吴常,而且似乎和李演相熟的样子,那么即便今天吕唐在这里,那也保不住他。 没听人家说,杀吕唐,剑都不用出鞘的么? 但常亮不傻,他想赌,李演不会让吴常杀他。 杀了他,不但得不到银子,还会惹上官司。 吴常,他们不敢动,但李演终究只是个大夫。 常亮道:“帮助难民过冬,我常家倒是愿意,只是四万两白银,李大夫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 其实常亮的话算是已经妥协了,但临了还不忘提醒李演不要狮子大开口,你只是个大夫。 李演自然了解他的意思,倘若常亮不还价的话,事情还有些麻烦:“三万两白银,再加上沈林峰的命如何?” 常亮还没有说话,原本扛着剑的吴常眉毛却挑了挑,看着李演,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 常亮顿时吓了一跳,吴常的脸上很明显的表达着一个意思:为什么要让步?他不同意我可以杀了他的。 李演没有理会吴常,常亮摸了摸脑门上的汗道:“像沈大夫这样的人,也确实值得上一万两白银了。” 常亮很无奈的解释了一下,李演并没有让步,依旧是公平的。 他怕吴常一个不高兴,直接把他杀了,他叫吴常,你怎么能相信他会按常理做事呢? 常亮站起身来:“李大夫,沈林峰因为蒙骗钱财,被关在牢里,今日便能放出。但三万两白银,我常家一时也拿不出,但三日之内,必定差人送上门去。” 李演看了看吴常,见吴常很嚣张的点了点头,于是也应了下来。 二人出了常府大门,李演道:“今日多谢吴先生相助,李演感激不尽。” 吴常道:“李先生客气了,只是吴常有些好奇,李先生怎么会知道,吴常会到的?” 李演笑了笑道:“吴先生虽然以匪盗自居,但李演看人却不会有错,今日就算李演不来,常庆丰也断无活命的可能。” 吴常沉吟了一番道:“常庆丰会死,但我出手的话,终究是不如李先生做的漂亮。只是,吴常杀他,并非是为了死去的流民” 李演皱了皱眉道:“那是为了?” “为了那些强盗。”吴常转过头来,很认真的看着李演说道:“强盗,即便是饿死,也不会去抢流民的。” 李演心中一震,强盗不抢流民,因为,强盗在做强盗之前,他们就是流民。 没有人生来的志向就是做强盗的,只是实在活不下去的时候,他们就成了强盗。 用官家的话来说:“穷山恶水出刁民!” 李演道:“倘若吴先生来京城,是为了寻李演报恩的,那我们现在扯平,吴先生也可以回从龙山了。” 吴常脸上泛起了笑容道:“不愧是演大家,即便不在军中行医,却也挂念着从龙山的安危。” 李演没有否认,说道:“从龙山乃是西南边境的重中之重,恐怕不是吴先生一句话安定的了的。” 吴常点了点头:“自然,南徐依旧会打从龙山的主意,但吴常,也没有欺骗他们,从龙山丢了,吴常会去南徐的皇宫要回来。” “这么说,吴先生来京城,不单单是为了寻李某了?” “这件事,坊间传闻也没错!吴常确实是来找人的。” “哦?吴先生难道在京城也有旧识?” 吴常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道:“吴常的启蒙恩师,现居京城。恐怕李先生想不到,吴常即便成了传闻中的天下第一,恩师也是不愿见的。” 李演一愣,在一般人看来。 吴常的启蒙恩师,也该是江湖中的高手,做师傅的,哪有比弟子成才更让自己高兴的? ...... 常府后院。 常亮坐在哪里,周围的一切已经收拾得一干二净,完全看不出流过血。 吕唐站在常亮的身后,正转身要走。 常亮睁开眼睛问道:“吕唐,你母亲的病如何了?” 吕唐停了下来,一抱拳:“劳烦大人挂念,家母病情已有好转。” 常亮点了点头:“方子上的药,实在不好找,我已经跟北燕那边打过招呼了,药材的事,你不必担心。” 吕唐站着,一动不动。 常亮继续道:“以你的武艺,本来找个教头的活计也很容易,但你的名声太差,不去打家劫舍的话,赚取银子太难了。” 吕唐依旧垂首听着。 “这样吧,这次你帮我杀了李演,你母亲治病的药材也好,银子也好,都包在我身上了。你也可以去回家侍奉老母,老人家......” 吕唐突然打断了常亮的话:“常大人,吕唐是不会去杀人的。” 常亮的脸色突然狰狞起来:“你是唐魔,你的绰号是唐魔。唐魔怎么能不杀人呢?他来我常府,杀了我爹,还拿着我常家的银子大摇大摆的走了。你说是不是欺人太甚。” 吕唐原本平静的脸上也流露出一丝不屑,欺人太甚?还有比常家还要欺人太甚的么? 过了一会,常亮也平静了下来:“那么,不用你杀人,你帮我监视他,找到他违法的证据,只要落到我手里就行了。别忘了,你娘还在每日受苦!” 吕唐转身慢慢走出了常府...... 第十章 银子的味道 卢家药铺。 今天是李演从常府回来第三天。 常家的银子早已送到,想来常亮也不敢欺瞒吴常。 三万两白银,装在十几个大箱子里被家丁抬进了卢家药铺。 李演早早把门上的葫芦摘了下来,关上了门。 离欢正蒙着眼睛,面前摆着各种草药。 药柜足足两米高,身前的桌子也有一米。 李演在一旁静静喝茶,看着离欢小小的身子忙来忙去,心中充满成就感。 上面的药柜,离欢还够不到,于是他从下面的药柜里,每种药材取出一点,放在白纸上。 不一会,木桌上就摆了一圈的白纸。 离欢小小的身子,用双手抓着木桌边沿,脑袋努力的往前凑,费力的闻着桌子上的药材。 嘴里慢慢念着:“当归,五味子,牛黄,麝香......” 李演倒上茶,静静的看着离欢。 既然是他的徒弟,自然要传授他医药之道、 “师父,我记下了。” 李演挑了挑眉,严肃道:“离欢,医药之道最为严谨,辨识药材,一定不能有丝毫的偏差,你不要着急。” 离欢憨憨的点头:“是,师父,离欢记住了。” 说完继续蒙上眼睛,继续边闻边记。 李演看了一会,发现有些不对劲。 离欢在闻的时候,并非是从药柜的这边往另一边闻。 而是从中间,左走几步低头闻一闻,然后叫出名字。 再向右走几步低头闻,再叫出药材的名字。 如此反复,李演看出了名堂。 离欢,难道真的全部记住了? 要知道,用鼻子记住味道,和用眼睛记住样子是完全不同的。 李演道:“离欢,你真的全部记下了么?” 离欢摘下眼上的布条,仔细的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道:“我已经全部记住了,师父,我的鼻子好像生来就比别人的灵敏一些的。” 李演好奇道:“这样啊,那你还闻到过什么?” 离欢想了想,少年认真的回忆着。 “师父,那天我们见面的时候,我是闻到你身上药材的味道才出来的。” “哦?什么药材” 离欢仔细的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道:“我分不清是那种药材的味道,但就是药材的味道。在南泽的时候,我见过给那行游医的大夫,他们的身上也是那种味道。” 李演若有所思,他一直一位他能发现离欢是巧合,原来是离欢自己走出来的。 好聪明的小子! 李演的脸上泛起笑容:“继续说” “私塾里的先生,身上都有很重的油墨味。脂粉店的姨娘,身上总带着香粉味......” 李演听着离欢自己命名的这些味道,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那你现在,除了草药的味道,还能闻到什么?” 离欢小小的鼻翼翕动两下:“师父,门上的葫芦里,装的不是药,应该是酒。” 李演一愣,他本以为离欢对味道的灵敏,是对味道的记忆。 现在看来远不止,还有味道的发现。 原本挂在门外的葫芦,因为药铺关门,被他挂在了门里。 但即便这样,葫芦离着离欢所在的柜台也有几丈距离。 况且葫芦已经挂了这么多年,能够散出来的酒味,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即便这样,离欢也能闻得到么? 离欢看着李演沉思的样子,心底有些高兴。 少年心性使然,离欢觉得能得到师父的认可是极为开心的。 从师父的表情上,他就能猜得到,自己说的不错。 “师父,那酒应该是我们南泽的蒸江仙,南泽酒楼里都是这个味道的。” 李演勉强的接受了这个答案,不然的话,这孩子就太妖孽了。 江湖上,就有个绰号玉猫的人,也是对味道极为敏感。 传闻此人能够嗅得出危险的味道和安全的味道。 对这个,李演自然是不信的,行医之人,都是无神论者。 眼下,还是先弄明白离欢的鼻子为好。 李演问道:“那远一点的,你还能闻到什么。” 李演特意把门打开,门内的葫芦,却没有挂上。 “师父,我闻到了银子的味道。” 李演目测了一下,店内装银子的箱子,牢牢的盖着,距离离欢的距离稍微比酒葫芦远一些。 李演点了点头,还好,不是太过耸人听闻。 不等李演开口,离欢又道:“不对,师父,是程叔叔的味道。” “这么早就关门了,看来从常家那里赚了不少啊!”离欢话音刚落,程玄文从门外走了进来。 李演还沉浸在震惊中,不想理他,不过程玄文也没想让他回答。 程玄文背着手,走到离欢的面前。 两天前,他第一次见到离欢的时候,离欢说了一句“既然是叔叔,那应该有礼物的吧。” 程玄文顿时大为震惊,感叹,离欢这雁过拔毛的手段,实在是像极了自己,于是大喊着要李演把徒弟让给他。 虽然最终让李演赶出了药铺,但丝毫不影响他对离欢的喜爱。 程玄文没有理会李演,直奔着离欢走去。 李演知道,离欢不讨厌程玄文。 李演拿出第二个茶杯,给程玄文倒上茶,放到一边便不理会,继续喝茶。 离欢向程玄文打了声招呼,程玄文道:“离欢啊,你在辨识药材?” 说着程玄文,拿起布条蒙在眼睛上。 “恩,这个是芦花,这个是白蛇草,对不对?” 程玄文拿下布条,骄傲的看着离欢。 离欢鄙夷的说道:“师父说了,你也是个大夫,这些你自然要会。再说,这个我也可以,不算多厉害的。” 程玄文好奇的看了看李演,见李演没有反驳,顿时站起身来说道: “离欢啊,你师父是不是对你要求很严?背不上来是要打板子的吧?要不,你考虑考虑,拜我为师?” 离欢的眼神变得更加鄙夷:“程叔叔,这回带礼物了么?” 程玄文重新变得趾高气昂,程玄文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 李演笑了笑,果然,以程玄文那不让木匠赚钱的本性,这礼物,应该也是他自己做的。 程玄文道:“你师父收你为徒,恐怕还没给你师门令牌,拿着这个,以后,你也是我药王山的门徒了。” 离欢好奇的伸手接过木牌。 李演这才看清,木牌的正面刻着一个朱红色的药字,反面是一个欢字。 李演站起来,脸色也郑重起来:“这块牌子,离欢不能要。” 程玄文丝毫不让:“李神棍,没完了是吧!当年的事,全是我师父的错?再说,逐出药王山的是你师父,不是你,按规矩来讲,你依旧是药王山的弟子,现在你收徒了,自然也是我药王山的弟子。” 他的师父,就是当今药王山的山主,苏云鼎。 而李演的师父卢庭,是苏云鼎的师兄。 李演没有回答,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 这块木牌大小和离欢的木牌相同,但却比他的古朴一些。 更重要的是,李演的那块,要薄很多。 木牌四四方方,正面一个漆黑的演字,背面却平平的,什么都没刻。 程玄文仔细看着木牌,愣了半天:“你竟然把木牌劈开了!” 第十一章 半块木牌的故事 师门令牌,虽然只是简单的木牌。 但药王山门下弟子都将其视如珍宝。 而李演,却把他一分为二。 程玄文仔细的把木牌放入怀中道:“我本以为当年,被赶出药王山的,只有你师父一个,你是心中有怨,才不肯回药王山的......” 李演没有说话。 离欢看着程玄文把令牌收入怀中,眼神里的渴望也慢慢消失,变成失落。 这些变化李演也看得一清二楚。 当年的自己,不就是把这样一块牌子视如珍宝的么? 他的童年,和离欢一样经历了重大的变故。 想必,离欢也是极为渴望有这样一块牌子的吧。 李演不理程玄文,走到离欢身前。 将手放在离欢的头发上:“离欢想听故事么?” 离欢慢慢隐去眼中的失落,点了点头。 李演从桌子下托出一条长凳,示意离欢坐下。 李演坐在长凳的另一边,背对着程玄文。 程玄文一见李演不理自己,也不气恼,走到李演刚刚喝茶的位置。 进门时李演给他倒得茶已经有些凉了。 但程玄文毫不在意,端起茶杯灌进嘴里。 “已经过去快二十年了。那个时候,师父很小,和离欢这么大......” 大山里的一处村落中,干旱的环境,让原本与世隔绝的山村变得荒凉。 饥饿让全村老少陷入惊慌中。 村子里的男人大多去山外找粮食去了。 但出去那么多人,没一个人回来。 村长说,他们都饿死了。 长期以来没有食物,再加上村长的话,让大家破灭了仅有的希望。 从那天起,一切似乎都变了。 整个村子里,变得绝望起来。 情绪是可以传染的,幼小的李演在这个环境中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村民的绝望变本加厉。 从一开始的哭泣,到后来的疯狂。 干枯的河床上,只剩下黄土,但却还有人赤着脚在上面捕鱼。 老柳树上,干枯的树叶,被撸了一次又一次。 吃草的牲畜,早已经进了人的肚子。 整个村子,被悲哀和绝望笼罩着。 李演的父母,在旱灾刚来的时候就死了。 只有八岁的李演什么都不知道,但动物的本能告诉他,远离这个环境。 于是饥肠辘辘的李演,朝着一个方向走,想要离开村子。 山村周围都是树林,李演离开村子,只走了几步,就晕倒了。 醒来以后,他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身上穿着干净的衣服。 面前一个和蔼的中年人告诉他,他叫卢庭。 那时的李演,做什么都战战兢兢,丝毫没有少年人的活力。 直到几天后,卢庭递给他一块木牌,木牌上面写着“药王”和“演”。 药王两字是原本就刻好的。 但那个演字,确实师父这些天一点一点刻上去的。 卢庭告诉他:“你收下这块牌子,以后就是我的弟子了。” 年幼的李演并不知道弟子代表着什么,战战兢兢的问道:“之后呢?” 卢庭和蔼的笑笑:“之后啊!你就不用怕挨饿了!” 这块木牌,不仅仅是师徒关系的见证,也是李演的精神寄托。 在那个时候,这块木牌比他的生命都重要。 知道几年后,李演记得,药王山上,师父卢庭和师叔苏云鼎大吵了一架。 最终师叔摔门离去。 不一会,门外就来了两个人,师父把自己的令牌递给他们,他们拿起刀子,在“药王”两个字上划了两刀。 年少的李演,不忍心爱的令牌被人毁坏,就一直把令牌护在怀里。 最后,卢庭一把抢过了令牌,不顾少年哭喊,交给了那两人。 ...... 李演说道这里停了下来。 “那时候,你师父就已经入魔了!”说话的人,是程玄文。 程玄文自然知道这些事,虽然已经过去十年了。 李演听到了程玄文的话,但依旧没有理会。 继续对离欢讲述着...... 后来,那两人也拿过李演的牌子,在背面划了几刀,两块牌子被随手扔到了地上,屋子里响起了少年的哭声。 然后,卢庭弯腰捡起了地上那块写着“演”的牌子。 牌子背面的药王两字,已经不成样子,但正面的演字却没有损伤。 卢庭将木牌上的泥土拭去,拿出刀子,一点点把木牌的背面修平。 原本一寸厚的木牌,变成了半寸。 正面,依旧是“演”,但后面还是平平的。 半寸厚的木牌,背面无论如何都已经刻不了字了。 卢庭把半块木牌递给李演:“今天以后,你就不再是药王山的弟子了,但你还可以是我的弟子。” 李演接过木牌,一把扔到了地上,哭着说道:“师父骗人,这个令牌后面没有字。” 卢庭看着令牌,正面的演字也是刻上去的,令牌的背面已经没办法刻字了。 卢庭捡起了令牌说道:“徒弟要记得师父,记在心里就好,记在一块木牌上有什么用呢?” 李演渐渐止住了哭声,卢庭继续道:“而且,再也没人会在这块牌子的背面划刀子了。” ...... 李演说完,把他的木牌递给离欢。 离欢双手接过牌子。 这块木牌,比程玄文给他的要薄很多,正面演字里的墨迹已经脱落了不少,但背面却很平整,一个字都没有。 不只是对故事中木牌的向往,还有少年的无助。 李演心中感叹,想让离欢的心真正的安定下来,一句师徒,是不够的。 李演道:“故事已经讲完了,师父知道离欢很想要那块牌子。” 离欢打断他道:“现在不想要那个了。” 李演脸上露出微笑,离欢很少打断他说话的。 “那是程叔叔的,你不能要,你的令牌,师父会给你的。” 离欢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那师父,我可不可以要和你一样的。” 李演认真道:“师门令牌,你的自然要和师父的一样。好了,去玩吧!师父和程叔叔还有话要说。” 离欢听话的点点头,跑到后厅去。 李演坐到程玄文身边。 “怎么样?故事好听么?” 李演脸上的微笑还没有散去。 程玄文咂咂嘴说道:“故事不错,但这两个主角,着实不怎么让人喜欢。” 李演出奇的没有反驳,还很认同的点了点头。 程玄文道:“李演,你师父当年......” 话还未说完,便被李演打断:“师父当年,真的错了......” 第十二章 杀手榜的杀手 程玄文听着李演的话,心头也变得沉重起来。 放下茶杯,程玄文晃了晃脑袋,努力转移话题。 “李神棍,你师父这铺子,在你手里要关门了。” 话刚出口,程玄文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好不容易找到别的话题,又说起卢庭。 李演仿佛没有注意:“是啊!你说,杀手榜上的杀手,杀人是不是也这般麻烦?” 程玄文没好气道:“杀手榜上的人若是想杀你,你还没见到人家就已经死了!” 杀手榜是江湖上很严谨的一种排名。 江湖上更多的不是排名,而是事迹。 每个江湖中人,都有流传于世的事迹。 例如,唐魔、熊鱼、玉猫。 他们都是江湖中人,但江湖却不像杀手榜这样有明确的排名。 虽然熊鱼是吕唐的师姐,但吕唐打不打得过熊鱼,只有少数人知道。 当然,有一个人例外。 吴常,他就是天下第一。 而杀手榜上,却有十个人。 从排名第一的长发僧,排名第二的申屠夫。 再到排名第十的封棺匠。 杀手,除了武功之外,还要有其他的本事,有人善用毒,有人行左道。 但这些在杀手同行们看来,虽然玄奇,但并非无迹可寻。 甚至传言,杀手榜,就是杀手界排名第一的“长发僧”排出来的。 杀手榜上每个人杀人的方式不同,但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的身份,都是不为人知的。 对一个杀手来说,一旦你的样貌身份被人了解,那么他的杀手生涯也就意味着结束。 程玄文道:“杀手杀人,杀人之后立刻隐去,即便事后被查出也无妨。而你却是当面杀人,让人找不出破绽。这就好比阴谋和阳谋。明明知道是陷阱,却还不得不跳进去,这就是你高明之处了。” 过了会,程玄文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是,你在用药的时候,直接把常庆丰毒死不就好了?慢性毒,让他活个一两天又有何妨?” 李演摇了摇头声音低声道:“治病是治病,杀人是杀人,怎能混为一谈?” 程玄文出奇的没有反驳他,反而点了点头道:“有道理,但这只是其一吧!” 李演转过身,看着离欢离开的方向,口中喃喃道:“其二啊,我一天都不想让他活了。” 程玄文打了个寒战,平日里行善救人的李演,竟会如此狠厉。 京城一百一十四个南泽流民,因为一千两银子就惨死在常家屠刀之下。 流民落脚的地方被翻得底朝天。 李演没有问离欢关于银子的事情。 他不想让离欢想起那夜发生的事情,就像师父当年没有问过他村子旱灾情况一样。 只是,离欢要比当年的自己乖很多。 想到离欢,李演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程玄文看着李演一会摇头一会笑,心下有些疑惑,但还是不忘再破一次冷水:“一次给人开泻药,这次倒好,直接给人吃药吃死。龙虎生精丹都保不住,改天你这药铺要是关门了,去我那,钱不钱先不提,管饭,呵,你还真别跟我瞪眼睛,离欢你总舍不得饿着吧!” 程玄文见李演瞪着自己,也不示弱,喝完最后一口茶,就要往外走。 走到门口才发现,门外变得喧闹起来。 卢家药铺的位置虽然并不偏僻,但也不靠近街市,如此喧闹倒是少见。 已经入了冬,街上的北风也越发凉了起来。 程玄文打开门,李演跟着走了过去。 门外,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一步一停,向前走去。 老人细看上去,只有四十几岁,但面容却憔悴之极,仿佛生了一场大病。 周围不停有人要上来搀扶,但都被他拒绝。 花白的须发,被风吹拂起,满是伤痕的手紧握着腋下的拐杖。 老人身后,两人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还躺着一个年轻人。 老人走的很慢,抬着担架的两个汉子,也慢慢跟在后面。 老人走到卢家药铺门口,慢慢的停了下来。 艰难的转过身,面朝着卢家药铺。 身后两名抬着担架的汉子也慢慢放下担架。 “嘿,你看这人,应该是在卢家药铺拿了药,最后治瘸了腿的。” “我看不像,应该是后面的年轻人,在卢家药铺治了个半死不活。你看看,庸医害人啊。” “还真是,这年轻人,我前几天见过,不过见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半死不活了,我记得那天还是牛二送他来的。” “你们好好看看,我怎么看着这老头有些面熟啊?” “京城里的乞丐,每天都要见几个,偶尔有个眼熟的也不用见怪。” 老人仿佛听不到周围人的议论声。 单手拄着拐,理了理破烂的衣服。 衣服虽然已经变得破烂,但老人还是固执的将衣带理顺。 然后伸手将头上的发冠再次正了正。 担架上的青年也已经被两名汉子搀扶着站起来。 青年的衣着,明显要比老人整洁许多,这让人,更加猜不透他们的关系。 老人慢慢将拐杖放在地上,身子不收控制的摇了摇,双手端起,浑厚的声音从老人口中传出:“乡医沈林峰,叩谢李掌柜救命之恩!” 说完身子一弯,跪了下去。 担架上的青年正是沈林峰的儿子沈恒,也躬了躬身。。 程玄文往旁边让了让,李演站在门前,双手背在身后,硬生生的受了沈林峰三拜。 卢家药铺门口,里一层外一层的围了一群人。 原本不宽的道路被堵了个严严实实。 “我说这人怎么有些眼熟呢,原来是沈大夫!” “万兴药行的沈大夫?他不是被下狱了么?” “谁知道呢?倒是沈大夫的神色,确实像刚从牢里出来。” “这李演怎么会救了沈大夫?街里街坊的这么多年了,也没听谁说过他医术过人啊!” “咳,这你就不知道了,来着卢家药铺的,都是冲着不收诊金,药材廉价。” ...... 众人开始议论起来,人群变得更加喧闹。 离欢也听见声音走了过来。 看到此人便觉得有些面熟,再听他自称“沈大夫”,于是想起了离开南泽时,在城里给人治病的那个沈大夫。 仔细一看,发现两人还真有些相像。 离欢没有动,依旧站在一旁,他总觉得,这个沈大夫的眼神,好像不是来道谢的。 李演没有动说道:“行医之人,救人当为己任,你已谢过,如此便好。” 沈林峰没有理会李演的无礼,拾起地上的拐杖,强撑着站了起来。 “你说得对,恩已谢过。”沈林峰的语气一边,伸手指着李演道:“李掌柜医术高深,实在沈某人之上。但李掌柜身为行医之人,竟然为常庆丰这等大恶之徒诊治。沈林峰,羞与为伍!” 第十三章 两见山 “沈林峰,羞与为伍!” 沈林峰话音一落,狠厉的眼神直射在李演的脸上。 但李演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恼怒。 对于沈林峰,李演一直是极为敬佩的。 在南泽的时候,李演就见到沈林峰一脸憔悴的再替难民诊病。 从刚才沈林峰的话中来看,沈林峰并非是因为治不好常庆丰的病。 而是沈林峰根本没想过给常庆丰诊断! 李演从来没认为,天下会有人正直到这种地步。 沈林峰没有虚与委蛇,没有任何理由。 不诊! 这就是沈林峰的答案。 倘若他再圆滑一些,聪明一些,现在的他绝对不会如此狼狈。 在世人的眼中,沈林峰这样的人是愚笨的。 但很多时候,这样的愚笨之人,更让人敬佩。 李演面对沈林峰的斥骂,心中没有一丝愤怒,心中却是感叹,天地间竟有如此有气节之人! 沈林峰站在卢家药铺前,怒视着李演。 而李演面色不变,静静的站在药铺门里。 身子挺直,从刚开始沈林峰谢恩的时候,他就这样站着。 没有要扶起沈林峰的举动,现在沈林峰站起了身,他依然就这么站着。 李演的行为,在众人看来无礼至极。 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敢出言指责。 人群已经不复开始的喧闹。 他们仿佛觉得,眼前站着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两座山! 一座巍峨如山! 一座不动如山! 半晌后,李演开口了。 李演道:“虽然沈大夫羞与李演为伍,但李演救了沈大夫却是事实,沈大夫难道不该进屋奉茶?” 李演知道,若是恭敬的邀请沈林峰进屋说话,反而会被后者嗤之以鼻。 挟恩图报,就是最好的方法。 果然,沈林峰愣了愣,声音却没有丝毫的缓和:“理当如此。” ...... 沈林峰进入药铺,沈恒也被人扶了进来。 沈林峰拿起一个干净的茶杯,给李演倒上茶。 李演接过茶来放到一边说道: “沈大夫,李演请你进来,不是为了喝茶的。”李演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几个大箱子。 “这箱子里的三万两银子是李演从常家那里得来的诊金,请沈大夫,将这些银子发给南泽的流民让他们挨过这个冬天。” 沈林峰愣住了,沈恒也愣住了。 沈林峰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李演竟然能从常家那里拿到如此多的银子。 三万两白银,换成食物和棉袄,足以让京城内外所有的难民安然度过这个寒冬。 沈林峰仿佛理解了李演为常庆丰诊病的原因。 他刚从顺天府的牢里出来,匆忙换上件衣衫,就来到这里。 在他看来,既然常家放了他,那么常庆丰的病一定是治好了。 沈林峰想了想,在上万难民的生命面前,个人的气节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沈林峰的心情极为矛盾,双手不住的握起放下:“李大夫......” 原本在沈林峰的眼中,李演不配成为一个医者,所以他的称呼是“李掌柜” 而现在见到了李演的作为指挥,他自然而然的认可了这个同道。 李演心中明白,沈林峰是想要道歉。 于是出言打断道:“李演向来敬仰君子之风,沈大夫的话不必放在心上。但还有一事却要沈大夫给个说法!” 话说到这里,李演的声音突然变得冷硬起来。 离欢和沈恒同时抬起头来。 沈林峰有些疑惑,李演即便是面对他的斥骂,脸上也没有任何不乐的神色。 为何现在李演的神情却像要杀人一般? 为何他身后那个安安静静的孩童也变得极为悲伤? 沈林峰自问对得起任何人,于是站直了身子,拱手问道:“何事?” 李演看着沈林峰的表情,发现他竟然毫不知情的样子。 离欢的肩膀有些颤,李演把手放在离欢的肩膀上:“城南的流民,被人一夜杀尽的事情,沈大夫可知?” 沈林峰的眼珠突然瞪了起来,胸口开始起伏不定:“什么?你说什么?那些难民怎么了?” 沈林峰的神情十分激动,双手也在不住的颤抖。 李演脸上没有丝毫的退让:“常家一夜之间屠杀了一百一十四口难民,起因就是常家知道了,沈大夫那一千两银子的下落。” 沈林峰突然停了下来,眼神一动不动。 慢慢转过身,看着身后被两名男子搀扶的沈恒。 这两人都是万兴药行的伙计,在沈林峰的眼神之下,双腿也有些发抖。 沈恒更是不堪,一下子挣脱两人跪在了地上。 到了这时,沈林峰如何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沈恒跪在地上,低着头。 沈林峰颤抖的用手指着沈恒,口中不停地念着:“你怎么敢!怎么敢!......” 沈恒抬起头来,满脸涕泪横流:“爹,我也不想啊!我要不说的话,我的腿就保不住了。” 沈恒两步跪走到沈林峰身前:“咱家就我一根独苗,爹,你也不想我下辈子,一直躺在床上吧!” 看着沈恒的脸上的渴求,原本怒气冲冲的沈林峰一下子安静下来。 沈林峰已经快六十岁高龄,头发已经花白。 老来得子,让沈林峰对沈恒极为溺爱。 沈林峰跌坐在地上,眼泪不停地流出。 李演看着这泪流满脸的父子俩道:“既然,事情是沈公子做的,那么就由沈公子来还吧。” 沈恒立刻道:“应该的,应该的,我爹虽然只是个医生,但也有些积蓄,我们把这些年的积蓄,全部拿出来......” 离欢的头越来越低,肩膀的颤抖也愈加剧烈。 那一百一十四口流民的性命,到最后,换来了银子? “然后呢?”李演实在忍不住,打断了沈恒的话。 “然后?”沈恒一脸茫然,他实在想不出来,除了银子,他还能拿出什么。 “那么多人命,只换了些银子?” 沈恒愣住了,难道银子不可以么? 沈林峰直接朝着李演跪了下来:“李大夫,我沈林峰行善多年,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他母亲走得早,我不能让他有事......不能让他有事啊!” 李演摇了摇头:“不会有事,难民的死,不该全部推到沈恒的头上。所以,就用他保住的这双腿来偿还吧!” 沈恒的双手颤抖了起来,趴在地上大声哭嚎:“爹,我不要一辈子当瘸子啊!” 沈林峰握住沈林峰的手,看着李演道:“好,子不教父之过,我来替他偿还!” 在场众人都知道,虽然常家已经打断了沈恒的双腿,但这只是骨头的断折,慢慢休养,是能恢复如初的。 而李演所说的偿还,不是断,而是废!是要用一辈子来偿还! 沈林峰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向李演道:“李大夫,动手吧!” 行医之人,自然知道怎样的腿是断,怎样是废。 让李演动手,再适合不过。 离欢看着沈林峰,拳头握得紧紧的。 一旁趴在地上的沈恒也已经呆在那里一言不发。 李演没有动手,而是摇了摇头,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丝毫的波动。 “你来偿还的话,离欢会不开心的!” ...... 第十四章 玉猫 现在看来,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李演没有想要隐瞒沈林峰。 李演道:“相比于沈大夫的君子之风,李演便是个十足的小人了,对付,沈大夫这样的君子,李演有无数种方法。” “例如?” “例如告诉沈大夫,沈大夫这条命,是李演买来的,原本用在难民身上的银子,该是四万两的。” 沈林峰愣了愣,脸上浮起惋惜的神情,接着又平静下来。 沈林峰道:“李大夫所言非虚,这种办法,当真是有无数种了。” 李演的方法很简单,沈林峰自然看得透,无非就是利用沈林峰心中的骄傲。 让他感觉,是自己亏欠了流民。 这样的方法,很容易便能想到,换汤不换药而已。 沈林峰想留下来和李演探讨一下救治流民的事情。 李演拒绝了,这些银子交给沈林峰,他就不需要再操心了。 沈林峰会把一切都做好。 并且,瘸了腿的沈恒,自然不会再对这笔银子打什么主意。 李演送走沈恒,发现时间已经傍晚。 程玄文早已悄悄离开。 离欢很高兴,李演看得出来,离欢在药柜旁边爬上爬下的翻找药品,举止中少了以往的拘谨,更多了一丝活力。 于是,李演也高兴起来。 ...... 京城,公主府。 后花园中,一名女子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 女子一身蓝色的袍子,头戴玉珠。 大大的眼睛,挺翘的鼻梁,丰满的身材,整个人透着一股温和之意,如水一般。 她便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文璇公主,赵文璇。 她今年已有二十五岁,早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但还没嫁人,便能出宫开府的公主,全天下只有她一人了。 由此可见皇上对她的宠爱。 赵文璇眼睛对着亭外的花园,此时的百花已经凋谢,她的思绪也已经飘到了远方。 这时,一名小丫鬟又蹦又跳的走了过来。 小丫鬟年纪并不比赵文璇小多少,但她的打扮却像是未出阁的少女。 一身青绿色的衣裙,裙边绣着白色的小花,整个人充满了童真之趣。 走起路来一蹦一跳,但仔细观察,却发现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仿佛一只灵猫走在路上。 小丫鬟一边跳一边兴奋的喊:“公主,公主,我今天找到演大家了。” 赵文璇被她的喊声从惊了一下,但脸上却没有任何恼怒的神色了。 赵文璇道:“小梨,你慢一些。” 小梨吐了吐舌头道:“公主,我今天看到的是演大家的酒葫芦了,就在京城里。” 赵文璇一扫脸上慵懒的申请,整个人变得睿智起来:“哦?演大家竟然藏身京城?你确定没有看错?” 小梨道:“那葫芦里的酒我可熟悉了,自然错不了。” 赵文璇刚想提醒她,不能光靠鼻子判断。 但又一想,小梨的鼻子,似乎真的比眼睛好用。 小梨怕公主不信,继续道:“而且,那副臭屁的样子,肯定是他不会有错的。” 赵文璇有些恼怒:“小梨,你一个未出嫁的女子,怎么能学着说脏话!你再这样.....” “好啦好啦!公主,不要再说教了。我知道了” 赵文璇看着小梨捂住耳朵,心中也拿她没办法。 小梨道:“公主,既然我们找到他了,接下来要怎么办?” 赵文璇摇了摇头,眼睛中闪过不似女子的精明,随即又冷哼一声。 小梨摇了摇头,她从公主的身上感觉到有些奇怪。 这种味道她好像似曾相识,好像只有男女之间才会有。 小梨很相信自己的感觉,她的感觉一向很敏锐。 她叫小梨,在公主府,只是一个小丫鬟。 但在江湖上,她有个更好听一些的名字。 叫玉猫! 第十五章 李演无妨 小梨见赵文璇又陷入沉思,小孩心性使然,小梨的有些不乐。 难道她带回来的消息不值得公主高兴么? 小梨心中想道,随即她又想了起来,好像有件事,真的会让公主不高兴。 “公主,他好像惹上麻烦了!” 赵文璇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此人心高气傲,一般的麻烦,不会放在眼里,我们贸然帮他,他还不领情。” 小梨嘴角撇了撇,好像并不同意赵文璇的说法。 当日在药王山上。 苏酥抄走了药王山上几十种草药的方子。 要知道,有些方子是从以前流传下来的,很多药品变得稀有。 而药王山上的药方,全部经过历代药王山弟子改良过的,把稀有的药草,用常见的药草替换。 这是药王山的底蕴,自然珍贵无比。 但苏酥却把很多珍贵的药方抄给了李演。 为此,药王山山主苏云鼎大怒,无数的长老要求严惩苏酥。 但苏云鼎不忍心,为了保护苏酥,只好把苏酥关了起来。 李演得知后,重返药王山。 药王山山顶的正厅内有一块大匾,上面是先皇亲手所书的四个大字:“医道牛耳” 先皇当日赠匾之时说过,这块匾旨在督促药王山后辈。 一旦有人自认医术之道超过了药王山,便可以把匾摘下,药王山不的阻拦。 这块匾在药王山上留了几十年,药王山上所有人都视若珍宝。 于是,在李演说尽好话,药王山也不愿放过苏酥的时候。 他提出要摘下那块匾。 苏云鼎劝他离开,药王山的长老们大怒,斥责李演不知天高地厚。 “放了苏酥,我便离开”这是开始比试前,李演说的。 苏云鼎身为药王山山主,也不能轻易放人:“我是她爹,难道还关她不得?” 李演没有回答,但一伸手,拗断了香炉内的粗香。 三炷香后,长老们昏迷的昏迷,吐血的吐血。 反应稍慢一些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演把匾摘下。 最后李演用这块匾换来了这些药方中关于瘟疫部分的,其余如数归还。 苏酥自然也被放了出来。 正巧,当日赵文璇也在药王山上,自然看到了那段精彩的比斗。 更巧的是,赵文璇正是上山为南泽百姓求取药方的。 李演得知后,便把药方给了赵文璇。 药王山下,赵文璇道:“先生高义,这些方子,文璇必会说明是先生所赠。” 李演头也不回冷淡道:“公主还是把心思放在南泽百姓身上吧,李演无妨。” 正是最后这“李演无妨”四个字,让赵文璇知道了他的名字。 赵文璇记得很清楚,很深刻,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教。 从来都是她说教别人的,例如弟弟,例如小梨...... 赵文璇的心中有些不高兴,但一码归一码,她还是固执的认为自己欠了李演人情。 于是回京之后,她把药王山上的所见所闻,告诉了皇上。 皇上听闻之后大喜,于是写下“演大家”三个字。 这三个字,不仅仅只是皇上的墨宝,还是一道圣旨。 华朝向来有大家观政的说法。 这三个字虽然没有任何的实权,但却是有资格随文武百官一同上朝的。 李演一直没有来皇宫接旨,好在这样的例子每朝都有不少。 有人是觉得自己受之有愧,还有人是想要无拘无束,总之各种各样的理由。 但赵文璇想不出来李演的理由是什么。 若是李演真的心系百姓,胸怀天下,那治病救人,以及传阅药方的事,他自己做会更好,为什么他没有丝毫犹豫的把药方给了自己? 倘若只是为了虚名,那摘了药王山的牌匾,比把牌匾还给药王山更容易达成目的。 赵文璇除了还那份人情之外,还想弄清楚,李演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李演自然不知道公主府内,赵文璇和小梨间的谈话。 此时的卢家药铺里,李演在教着离欢写字。 离欢写的很用心,但难免字还是写得歪歪扭扭。 离欢有些气恼,李演在一旁不紧不慢的教他运笔。 离欢写着写着突然停了下来。 一个“永”字还有最后一笔没有写完。 李演大手握住了离欢拿笔的右手。 “师父......” 李演握着离欢的手,把永字的最后一笔写完:“字不可以写一半的,现在写完了,你可以说了。” “师父,有生人的味道。” “什么时候闻到的?” “他应该来了很久了,刚刚离得近了些,我才分清楚。”离欢有些不乐。 李演笑笑道:“没事的,那么久了,都没有什么动作,想来,是没有恶意的。” 离欢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正在这时。 卢家药铺通着后院的门外,走来一人,身材魁梧。 “李大夫,教授弟子的方法,实在令在下敬佩。” 来人李演认识,正是吕唐。 当日在常府内,吕唐护住了常亮。 但对于吕唐此人,李演却不讨厌。 吕唐大步走进了屋子里,手中长枪向前一甩,两个黑色物体噗通一声落到地上。 只见两个黑衣蒙面人,被吕唐打昏了扔在地上。 离欢有些害怕,往李演身后躲了躲。 李演一看蒙面人的装束,自然知道他们是杀手。 李演一拱手道:“多谢吕先生出手相助。” 吕唐摇了摇头,示意李演不用谢。 李演毫不客气道:“只是,吕先生这样,会吓坏孩子的。” 吕唐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李演拍了拍离欢的肩膀说道:“李某和吕先生只有一面之缘,吕先生平日又在衙门当差,该不是晚上凑巧看到有人要害我的吧。” 吕唐闻言,顿时惊奇于李演的心思缜密。 他刚刚现身,李演便都想到了。 吕唐也是坦然:“不错,李大夫为常老爷行医,令常老爷命丧一事,其中透着蹊跷,吕某是官差,自然是要追查到底的。” 李演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那吕先生可是查到了什么?” 吕唐点了点头:“查到了李先生杀人的动机。” “哦?” “李先生记挂南泽流民,乃是大善之人。但行事却果断之极,眼里丝毫揉不得沙子。我说的可对?” 李演点了点头,示意吕唐继续说。 吕唐道:“于是,李先生起了杀富济贫的念头!” 李演再次点头:“有道理,那先生打算如何处置李某?” “证据确凿之后,自然是要抓你归案的!” 李演还未开口,李演身后的离欢飞快的跑到李演的身前,两手一伸,将李演挡在了身后。 “师父是为了南泽的百姓,才这么做的,您是官差,不应该和百姓站在一起么?” 吕唐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我是官差,自然是要和大华律站在一起了。况且,我叫唐魔,你怎么能指望我是个好人?” 离欢很明显被唐魔的名号吓了一跳,顿时后退一步,撞在了李演的身上。 随即又咬起牙来,挡在李演身前。 吕唐看着离欢笨拙的动作,脸上浮出一丝冷笑。 李演没有笑,而是很认真的问离欢:“你闻闻看,他的身上,有血的味道么?” 离欢愣了愣,随即仔细的感觉了一下,摇了摇头。 李演道:“很多人很多事,都不像江湖传闻的那样。即便他叫唐魔,但连血都没沾过的魔,又有什么可怕的?” 吕唐嘴角的冷笑,顿时消散。 第十六章 徒与师与天下人 “吕唐不杀人,不代表顺天府不杀人!等到吕唐见到先生害人性命的时候,希望也能如此坦然的,告诉自己的弟子!” 李演知道,吕唐口中要告诉的,是以自己为例子,告诉离欢不要为恶。 吕唐拂袖离开,木门在北风中荡了荡,一只白嫩的小手伸过来,把门闩上。 “离欢,觉得这位吕唐叔叔如何?” 离欢搓了搓手,可爱的眼睛一眨一眨:“和沈大夫有些像,但好像又有些不同,味道上嘛......吕唐叔叔的味道很冷。” 李演失笑,味道怎么会冷? 离欢总喜欢根据自己的感觉,创造很多的味道。 离欢说的冷,不该是味道,而应该是冷漠。 李演道:“沈大夫和吕唐还是不同的,虽然他们同样的刚直,但是世间刚直的人很多,他们都是不同的,沈大夫刚直中,是仁,而吕唐则是忠。” 离欢点了点头,然后想了想问道:“那师傅是什么呢?” 李演一愣,自己呢?自己又是什么呢? 离欢道:“沈大夫是仁,吕唐叔叔是忠,那师傅是什么呢?” 人在对自己的了解上,通常是最欠缺的,因为在选择的时候,总会有纠结。 这就导致,每个人,都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于是便有了这样一句话:旁观者清。 李演问道:“那你觉得师父是怎样的?” 离欢很认真的在想,李演丝毫不急,心里却隐隐有了一丝期待。 李演发现了这丝异样,想来,离欢在他的心中,是不同的吧。 离欢低头想了半天,正当李演要叫他休息的时候,离欢猛然抬起头来。 “师父是屈!” 李演一愣,手中的茶杯颤了颤,李演放下茶杯,笑了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屈也不错。” 离欢很坚定的摇了摇头:“不是这个屈,是委屈的屈。” 李演再次愣住。 离欢没有丝毫停顿,坚定道:“师父是演大家,所以做事要考虑天下人。但有的时候,师父也会不开心的,师父想杀常老爷,想杀常亮,甚至连沈公子都不想放过。但师父不会杀他们,师父是演大家,考虑天下人,总要先于考虑自己。所以师父是屈。” 李演低着头,手握着桌子上的茶杯,心中不能平静。 那些人的名字,是程玄文告诉他的吧! 程玄文不会主动对他说这些,该是他想办法套出来的吧。 程胖子做事随心,当离欢显露出自己可以知道这些事的时候,程胖子就会告诉他。 至于显露什么,就像现在这样。 “所以,师父是屈,委屈自己,成全天下人。师父做事情,没有章法,有正有邪,但这都不是师父心里喜欢的,师父是一个坦然的人,这样做事,会不开心的。但为了事成,师父就不在意开不开心了。” 李演听着离欢的话,心中有些震荡。 正如离欢所说的那样,他喜欢坦然。 但人行于世间,不是只靠坦然二字就可以的。 他有太多事要做,所以,不能有差池。 委屈?或许有,但又有谁会连点委屈都没有? 李演震惊于离欢的观察力,旁观者清。 当离欢点破这一切的时候,李演也知道离欢说的是对的。 “师父是屈,虽然不好听,但却有些道理。” 李演认同了一半离欢的话,随即他又想到,自己承认了,就说明离欢所说的另一半坦然,也说对了。 离欢的脸上露出笑容。 “但师父有太多事情要做,今年是你拜我为师的第一个年,师父想让你开心的过了这个年” 李演喝了口茶,将茶杯扣好。 马上要过年了,有些事情,他不想让离欢知道,李演想让他安安静静的过一个年。 所以有些事情,他没有对离欢说。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觉得离欢是个小孩子,不该让他过于忧虑。 离欢很聪明。 很容易就看明白了师父的用心,他想帮师父。 于是,在这个晚上,他用自己的方法,告诉了师父,他不是小孩子。 或者,他不是普通的小孩子。 就像离欢说的那样,李演很坦然,很坦然的告诉了离欢他的打算。 这让离欢始料不及。 离欢觉得,自己和师父相比,终究还是嫩了一些。 但是,这没有影响离欢情绪。 师父,不就是该比弟子厉害的么? 李演扣好茶杯,看着眼前高兴的离欢问道: “那么,离欢以后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离欢没有丝毫停顿说道:“像师父一样的人。” 李演再次失笑:“这句话,不该是我徒儿说的。” 这句话,原本是私塾里的先生,问私塾里背书最差的学生时,学生给出的答案。 或者天真的孩童,在父亲询问时,给出的答案。 以离欢的脑子,怎么会给出这样普通而又敷衍的一个答案? 只有一个原因。 这是真的! 是的,离欢真的想做一个像师父那样的人。 李演也想明白了这一点,但是他想不明白。 天下间,难道还有人喜欢委屈么? 李演道:“师父如此行事,是有原因的,没有人天生喜欢委屈自己。但要是离欢也能为百姓着想,师父赞同。” 原本高兴的离欢,皱了皱眉头。 嘴角动了动,但想着师父的坦然,还是说了出来: “徒儿不喜欢委屈,也不想执着于为百姓着想。但我想向师父一样......” 李演认真的等着离欢继续说下去,他想听听他的徒弟,到底想要做什么。 “师父肯为了天下人委屈自己,离欢不愿意。离欢想要的,只有师父开心。” 离欢的话语很坚定,脸上的神采丝毫掩饰不住。 李演道:“离欢若是能做一个善人,师父自然会开心。” 离欢听到,很坚定的摇了摇头:“师父不会开心的,离欢不知道师父为了什么,但是,师父总是屈就,委屈自己怎么会开心?徒儿想做的事,是让师父开心,师父开心了,离欢就不会觉得是在委屈自己。” 少年站在李演的面前,即便是站着,也不如坐着的李演高 这样的话语,从一个孩童的口中说出,让人感觉有些好笑。 但离欢满脸正色,腰杆挺直,仿佛是在做一个承诺。 李演嗯了一声,站起身来:“天晚了,先休息吧!离欢要记住,无论做一个怎么样的人,都要先做一个好人。” 离欢在身后点了点头,目送李演往后院走去。 离欢放掉师父茶壶里的茶水,又用清水洗干净茶壶和茶杯。 冬天的水,是不能往街上倒的。 离欢将洗茶壶的水泼到树下,很认真的把茶壶和茶杯擦干,放好。 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这些事情,师父从来没有让他做过。 但他觉得,徒弟就该如此。 他见过,不管是药铺的药童还是匠人的学徒,都要做这些的。 他是师父的徒弟,怎么能少? 第十七章 叫上吴常叔喝一杯 牛二走在街上,晃晃荡荡的走着。 临近年关,京城里也热闹了起来。 但这份热闹并不属于他。 人人都要过年,即便是泼皮也不能在过年的时候找人晦气。 牛二大摇大摆的走着,谁也不招惹。 但并不是所有的泼皮都像他这样想。 城南这块地方,是他牛二的地盘。 最起码,牛二是这样认为的。 三个敞着破衣的闲散汉子从北边走来。 一路上见瓜摸瓜,见枣抓枣,好不快活。 偶尔有几个商贩瞪眼睛,他们立刻恶语相向。 抓起货物就要往人脸上扔,嘴里念叨着:“得罪了老子,你就别想好。”之类的话。 牛二看他们的样子摇了摇头,这些人应当不是京城口音。 外乡的生瓜蛋子,做起事来实在太冲。 这个地方是京城,不是别的地方。 天子脚下,你想让人家过不下去,那自己也别想好。 牛二深知这一点,但他没打算掺和。 这三人,是城北的。 不归他牛二管。 而且,流民进城,城南的流民一夜之间被常家杀光,但城北的流民却没出什么事。 于是就导致城南牛二的势力不如城北的另一伙人。 这三人就是南泽的流民。 从南泽到京城,一路流浪,好不容易安顿下来,能过了这个冬天。 于是他们心中积攒的恶念就被放了出来。 牛二知道,自己比他们好不到哪里去,砸人摊子的事情他也没少做。 于是便不理会,继续逛他的街。 三个混混走到一处卖糕的摊子停了下来。 香甜的米糕,冒着白气,似乎正向他们招手。 三人本就是一路乞讨靠人救济才来到京城的,这一见到香甜的米糕,哪里还忍得住。 一双双脏手抓向盖米糕的白布,此时的他们,眼睛里只有米糕。 “你们三个干什么?有钱买糕么?没钱就把脏爪子拿开。” 卖米糕的老板娘是一个地道的北方女人。 三四十岁的样子,围着围裙,掐着腰对着三个泼皮叫喊开。 三个泼皮先是一愣,自然的抽回了手。 随即又有些恼羞成怒:“臭娘们,你敢骂老子!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盘!” 三个泼皮抓起放着糕的篮子就要砸向卖糕的老板娘。 卖糕的老板娘拼命抱住篮子。 “啪!”一声清脆鞭响。 为首的泼皮后背上出现一道二尺长的血痕。 “老夫才离京半年,这京城就不是皇家的京城了?” 一匹枣红大马,停在了米糕铺子的门前。 三个泼皮抬头望向马上的人。 那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 须发皆白,但双眼却炯炯有神。 一双长眉直入云鬓,枯瘦的身子却露出一股强大的威势。 三个泼皮,虽然不知道老人是谁,但敢在京城骑马的人,他们知道自己惹不起。 于是他们狠狠的盯着米糕铺的老板娘。 老板娘再怎么凶悍,也只是个妇道人家。 到了这个时候,也有些害怕。 这些泼皮,一旦招惹上就如同附骨之蛆。 她们只是普通的买卖人家,哪里能耗得过这些泼皮? 看着泼皮凶狠的目光,米糕铺老板娘连忙上前道:“官爷,算了吧,都是些吃不起饭的可怜人,饶他们一会吧。” “哼,南泽有那么多吃不起饭的可怜人,人人遵守民律,为何他们就可以抢?” 老人话音刚落,街道的那边传来一片急促的马蹄声。 一匹棕马飞奔而至,停在了枣红马身后。 棕马上坐着的,是一个太监。 太监满头银发,脸上却没有丝毫皱纹。 太监喘着粗气道:“文相!文相!您慢一些,已经颠簸一路,咱家这身子骨可扛不住。” 没人听到太监后面说了什么,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两个字。 文相! 这个老人,就是当朝丞相文无觞! 他是文官,但出门从不坐轿,都是骑马的。 他好酒,即便是随军出征,他也是要带着酒的。 十几年前山东大旱,皇帝一纸诏书,他就跑去山东赈灾。 各州县的长官拿出美酒来招待他。 他痛哭,百姓粮食难以果腹,却要把救命的粮食拿来酿酒。 那一宴后,他斩了百十个官员的脑袋。 那一宴后,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那一宴后,他就改了名字。 文无觞! 不要说酒,酒杯都碰不得! 从那以后,真的没人在见过他碰酒杯。 有人说他对官员大开杀戒,是为了强民心。 有人说他宴后突然翻脸,是为不义。 但没有人否定,他的一生,忠君爱民,嫉恶如仇。 三个泼皮一听文相的名头,顿时面色大变。 他们哪里会不知道。 他们是南泽来的,他们离开南泽的时候,正是这个老人,带着钱粮去了南泽。 文相!文相! 人的名,树的影。 三个泼皮的心中,早已经失去了求饶的念头,只能狠狠的瞪着米糕铺的老板娘。 老板娘听了文相的名字,心里也有些打鼓。 文相的威名保得住她一次,却护不住她一世。 看那三个泼皮的样子,很明显不会善罢甘休。 只要他们从牢里出来了,一定会来找她的麻烦。 老板娘的心中有些后悔,只是一筐糕,让他们全部拿走又能怎样? 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斗得过这些泼皮? “店家,文相帮你教训了泼皮,难道不请文相吃块糕么?” 卖糕的老板娘,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男子。 此人正是李演,背着双手,对老板娘说道,身后离欢乖乖的跟在那里,好奇的看着。 文无觞看着李演,他在马上,看不清楚李演的面容,但不知为什么,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李演没有抬头,顺手从篮子里拿出一块牛皮纸包裹着的糕,向文无觞扔去。 文无觞没有下马,一伸手接住了这块糕。 他不是愚笨之人,马上就领会到李演的意思。 他出手严惩泼皮,自然不能连累百姓。 文无觞三两下撕开包装的牛皮纸。 刚出锅的糕还冒着白气,文无觞没有在意,三两口吞下了一整块糕。 “不错,口感细软,味道香甜。店家的手艺很地道!陈公公可以带几块回宫里,给皇上尝尝!” 老太监一听,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文无觞没有理会老太监的话,骑着枣红大马离开了。 三个混混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他们已经不敢走了。 一会就会有差役把他们带回顺天府。 此时米糕铺的老板娘,脸上的不安也一扫而空。 反而露出笑容。 有了文相的一句话,他这米糕店,谁也动不了。 就连顺天府,也要照应着。 万一哪天,文相想吃糕了,找不到她怎么办? 老板娘突然想起拿着米糕扔给文相的年轻人。 左右细看,却发现人已经离开了。 一名少年走了过来,对卖糕的老板娘道:“大婶,我想买两块糕。剩下的,是我师傅扔你糕的钱。” 离欢从口袋中摸出几个铜钱。 老板娘没有去接离欢手里的铜钱,反而问道:“刚刚给官老爷扔糕的是你师父?” 离欢点了点头。 老板娘不屑的嗤了一声,将离欢手中的钱推了回去。 “怎的?妇道人家就不知好歹了?你们这些有钱公子,就是瞧不起人,你师父可比你大气得多,把这几块糕拿上,给家里头尝尝,京城里俺这手艺可是头一家哩。” 离欢收回了铜板,手里提着一大摞糕。 师父就是师父,没有让自己付钱,自己自作主张留下来,反倒要挨训的。 离欢有些郁闷,四处望了望,一眼就看见在角落里看热闹的牛二。 离欢向牛二招了招手,牛二脸上憋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离欢晃了晃手里的糕说道:“牛二,看见没?我收了他们家的糕了,以后这家店,就是你来罩着了。” 牛二很想问一句凭什么,但一想这人小鬼大的离欢,牛二闭上了嘴。 离欢很高兴的拍了拍牛二的肩膀:“这糕没你的份,是要孝敬师父的。这样吧,改天我叫上吴常叔,咱们喝一杯。” 牛二吓得大腿一颤一颤,连滚带爬的逃了。 离欢摇了摇头自语道:“没出息,还大人呢!” 第十八章 申屠夫 京城,文相府的书房里。 文无觞坐在油灯之前,静静的看着油灯,灯火照在他的脸上。 一阵风吹过,灯火摇了摇,墙壁上他的影子闪了闪,很容易让人想到风烛残年四个字。 管家提来纸罩,罩在灯上。 “老爷,陈鹰在送您回府之后,没有直接拜见皇上,而是去了东宫。” 文无觞眼中精光阵阵:“连皇上的贴身太监,也成了太子的人了。皇上这些年,越来越疏于国事了。朝内只有一个太子,倒是省去了站队的麻烦。” 管家道:“陈鹰已经不是皇上的人了,就在您回京的前两天,陈鹰就被皇上派去东宫了。” 文无觞点了点头,他也有些不明白皇上的意图了。 皇上不喜朝政,而现在朝堂上的皇子,只有太子一人。 文武百官连站队都不需要,只有太子一个选择。 但文无觞不是。 在他的眼中,臣,是皇帝的臣,是百姓的臣。 岂能效忠皇子? 于是在文无觞的威望下,还是有很多官员,对太子无感。 年关将至,朝堂还是那么的不消停啊! 文无觞心中感叹,随即又想起街市上那个米糕铺子。 端起茶杯,慢喝一口茶叮嘱道: “这两天,去城南街的米糕铺子,买些米糕回来,不要忘了。” 管家点头称是,文无觞道:“糕铺门口那个年轻人,查到是谁了么?” 管家点了点头,时间不长,围观的人也不少,没理由找不到。 “查到了,他是卢家药铺的大夫,叫李演。” 随着管家话音落下,文无觞定在了那里。 直到杯里的热茶烫到他的手指,这才回过神来。 文无觞放下茶杯感叹道:“十年了,不光人老了,胆子也变小了......” 书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管家见文无觞还在思索着什么,于是转身迎了出去。 跑来的,是相府的门房。 “孙管家,门外有人,要见老爷。” 孙管家道:“都是家里的老人了,还这么冒失。老爷才刚回来,时间已晚,让他改天再来。” 门房听着管家不乐的语气,解释道:“是,本来是要赶走的,但那人说他叫李演,前些年,老爷还叮嘱过有这么个人的......” 门房说着就要离开,孙管家叫住他道:“我去看看。” 相府门外,高高的灯笼挂在门上,门半开着。 一个门房站在灯笼下看着来访的李演。 相貌中正,气质平和。 明明很普通的一个人,站在这里,却让他不敢小觑。 他是相府的门房,平日里高官重吏见过不少。 就连太子,也登过几回门。 不知为什么,这个男子就是不同。 好像有种来者不善的意味,随即门房又放下了心。 这里是文相府,当年杀手榜第一的申屠夫都铩羽而归,何况眼前这年轻人! 门开大了些,孙管家从门内走出来。 孙管家虽然年岁已大,但脚下的步子还十分的轻盈、稳健。 李演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略显矛盾的形容词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但毫无疑问,孙管家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 “老朽孙夫,是相府的管家,不知贵客登门所为何事。” 孙管家一见门外是这样一位年轻人,心中有了些轻视之意。 若不是他对“李演”这个名字有点记忆,他早就把李演轰走了。 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十年前。 那个时候的文无觞还不是丞相。 因为整治商道的事,得罪了不少商贾。 江湖上有人悬赏三千两银,要取文无觞的性命。 文无觞也不简单,设下天罗地网抓住了发布悬赏的商贾。 但就在文无觞杀了商贾,撤下悬赏的时候。 突然有人以一两银子的价格,悬赏了他的脑袋。 这不仅是在蔑视江湖,蔑视文无觞,更直接的,是在蔑视杀手榜。 这原本是一件很可笑的事,但当有人接下这个悬赏的时候,就没有人觉得事情可笑了。 原因很简单,那个杀手,叫申屠夫。 杀手榜第一的申屠夫。 那个时代,没有长发僧。 杀手榜第一的就是申屠夫。 这个名字甚至是可以和阎王二字相比。 文无觞费尽手段,搜集申屠夫的消息。 由于此人太过神秘,即便是杀手,也不知晓申屠夫到底是何人。 但就在有人得知申屠夫的消息时,文无觞中毒了。 而得到的消息就是:申屠夫擅用毒。 毫无疑问,前来送信的人就是申屠夫。 那一夜来了很多人。 吕唐和熊鱼的师父熊大元。 大太监任师仲。 金鹰手韩英飞。 两队全副武装的御林军。 城卫军连夜警备。 这些人,几乎能挡住上万定澜军。 但敌人只有一个,申屠夫。 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晓,申屠夫到底是一个姓申的屠夫,还是姓申屠的男人。 知道文无觞中毒了,毒很强,文无觞没有近距离接触过任何人,就中毒了。 他第一时间发现,来送信的人有问题。 于是,熊大远出手了,任师仲 是的,他们没有抓住申屠夫。 单打独斗,申屠夫不是他们的对手。 但申屠夫一身毒功,逃走还是有办法的。 那一夜,熊大元身中剧毒。 任师仲败走。 两队御林军一队覆灭。 好在申屠夫也留下了一支手臂。 那一夜后,申屠夫这个人就仿佛消失在了城内。 药王山山主苏云鼎连夜赶到,为文无觞解毒。 但最后,苏云鼎却留下一颗龙虎生精丹离开了。 这就等于,宣布了文无觞的死刑。 从这个时候,人们才知道天下,并不是皇上一个人说的算的。 从那个时候,朝廷开始也重视江湖。 于是熊大元的徒弟熊鱼,成了北方沧澜军的教头...... 药王山的弟子,进了御医院...... 就连皇家护城的御林军中,也多了些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高手...... 文无觞到底是没有吃那颗龙虎生精丹。 正在他躺在床上等死的时候。 一名少年来了。 少年说他叫李演,能救文无觞的命! 没人知道少年是怎么做的,但是从那以后,文无觞便活得好好的。 那个叫李演的少年也再没有出现过。 但文无觞一直告诉门房,如果哪天,有一个名叫李演的人上门,一定不要赶走他。 十年来,上门的都是文无觞的门生故吏。 直到今天,真的来了一个叫李演的人。 虽然已经过去十年了,但孙管家对他还是有些印象的。 当年的少年已经变得成熟,也比那时,更不爱说话了。 “阁下,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李演看着当年那个花匠,越过他径直走向相府。 孙管家脚步微动,挡住李演的去路。 “深夜来访,尚未说明来由就要擅闯,李大夫,是不是有些无礼了。” “要说无礼,十年前,李演可要比这无礼得多。至于来由......什么时候债主登门也需要来由了?” 说完李演不理孙管家,继续向前走去。 第十九章 十年前 书房中,文无觞坐在椅子上,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文无觞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却发现茶已经空了。 正想让李演添水,却想起,这个年轻人,和以往来书房的门生不同。 文无觞放下茶杯道:“演大家深夜光临府上,不知所谓何事?” 直接被点明身份,李演没有丝毫奇怪。 若是当朝文相,连这都不知晓,那他今日倒是不该来了。 “讨债。” 言简意赅,这两个字没有丝毫犹豫就从李演口中说出。 文无觞道:“老夫可不记得欠过演大家什么债,只记得,当年有一场公平的交易。” “我治好了你的病,你答应帮我看住一个人。” 文无觞点了点头道:“这很公平。” “这原本很公平,但我治好了你的病,你没有看住这个人。” 李演站起身来:“三年前,太子手下的幕僚卢定,因用活人试毒,被太子揭发,当街斩首。” 文无觞道:“不错,但你不能因为人不是我杀的,就怨我没有盯住他吧!从你告诉我的那天起,我一直在派人盯着他。七年时间,我不断的搜集他的罪证,无数的探子死在太子手上。三年前,当内线把最重要的罪证送到我手上时,没想到,太子自己动手了。” 李演双目仿佛要喷出火来:“你就是这么看住他的?” 文无觞有些不明白李演的意思。 李演看着文无觞,双拳紧握。 过了很久,李演才平静了下来。 “十年前,太子的幕僚卢定,就是家师卢庭!” 李演话音落下,文无觞双眼圆睁。 当年以活人试毒的大恶人卢定,竟然是李演的师父! 一个是手段阴险,心思狠毒的毒师。 另一个是声名远扬,心怀天下的演大家会 不管是谁,想到的都会是势不两立,水火不容这种词。 无论如何,文无觞也想不到,他们竟然是师徒。 十年前,一个老人,抛下家传的药铺,入了朝堂。 十年前,风头正盛的太子手下多了一个医术高明的幕僚。 十年前,一个清瘦的少年,抱着替师还债的念头,开始行医天下。 十年前,还是那个少年,治好了自己身上的毒,让自己看住太子的幕僚。 那个老人,就是卢定,或者说卢庭! 少年,自然就是李演! ...... 文无觞慢慢让自己冷静下来,如果他们是师徒的话,那么当年李演到底是让自己干什么? 慢慢文无觞的脑中理清了一条思路。 难道,当年李演,是知道师父在毒道上越走越远,希望自己能在关键时刻阻止卢庭? 是啊,倘若是为了杀卢定,为何要找自己这个官员? 李演道:“当年师父过于偏执,以至于在炼毒一道上,越走越深,已然无法回头。李演为了减轻师父的罪孽,四处行医,只求师父悔悟后,李演能够养老送终。没想到,师父还是没能逃过。” 李演面色冷淡的看着他,文无觞有些惭愧。 整个人仿佛苍老了许多:“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没能 看住你师父。文无觞的头颅,你随时可以拿去。” 李演不屑的看着文无觞:“世上太多愚蠢之人,在负了别人之后,总想让人摘走自己的脑袋,觉得,如此便是一了百了。但实在是愚蠢,像这种庸才,李演若是想杀,简直没有任何难度。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把自己的脑袋看的极重,觉得无论是什么事,都是一死可以偿还的。” 文无觞有些心虚。 山东大旱,为了安定民心,他一口气斩首百十官员。 南泽瘟疫,路上他强征了三个城镇的大夫,全部上着锁拷,赶赴南泽。 自他为官以来,手上什么时候少过鲜血? 那些时候他从没有过心虚的感觉。 现在却心虚了,因为他发现,李演说的是对的。 他在想明白这件事后,没有去想如何补救。 只想着还了这条命。 这条命本就是李演救下的,如今还了,在他看来也算不上一件大事。 “李演若是想取你的头颅,三年前就来取了,何必等到现在!” 三年前,卢庭被斩首。 文无觞心中也有些恍惚,是啊,卢庭已经死了三年了,李演若是想要他的脑袋,早就来了,哪里用等得到现在? 李演继续说道:“原本李演无牵无挂,要做什么,不会犹豫。但知道现在,才发现,我心中,也有牵挂的东西。” “人非草木,牵挂也属七情六欲之中。演大家也不能免俗......等等,难道,你还要替你师父报仇?” 文无觞听懂了李演的话,这话中,有一种交待后事的味道。 难道,心怀天下,救人水火的演大家,会为一个遗臭万年的恶徒报仇? 文无觞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报仇可不是摘了自己的脑袋,自己的命是李演救的。 但太子呢?李演要报仇的话,太子总绕不过去的吧! 文无觞很希望是自己再一次领会错了李演的意思,是啊,怎么可能有人不顾自己名声,为一个恶徒,向太子报仇呢? 不等他说服自己,李演的声音再次传入他的耳中。 “十年积善,李演替师父偿还了天下人,现在,李演要替师父向太子要个交代!” 文无觞眼睛死死地盯住李演。 他在朝堂上,虽然对太子无感,但那是因为对皇上的忠。 而不是和太子作对,即便太子有很多地方越权。 但更多时候,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上究竟是什么态度,他还不知晓。 现在真的出现了要跟太子作对的人。 文无觞的心中首先出现的竟是佩服,华朝之中,得罪了太子,就相当于得罪了半个天下。 现在出现了一个,要向太子讨说法的人,所为的,还是一个杀人无数的恶人。 文无觞道:“演大家,高看我了。当今天下,还是皇上的天下,还是赵家的天下。即便文某人在朝堂上,不买太子的账,但和太子作对,还是不敢的。” “文相误会了,我说过,我有了牵挂......” 文无觞松了一口气:“演大家这样的人,对百姓来说,或者还是比死了好。仇恨,只是过眼云烟。” 李演摇了摇头:“债,还是要讨的。只是,一入朝堂,生死便难以自己把控。现在令我牵挂的便是我的弟子了,他还是个孩子......” “演大家,是想让文某人照看你的弟子了?” 李演点了点头。 文无觞道:“也好,你师父的仇恨,若是在演变成你的仇恨,一步步走下去,最终必将祸及弟子。瞒下来也好。” 李演听着文无觞的话摇了摇头:“你不知道,李演这个弟子,瞒恐怕是不行的。” “哦?看来演大家的弟子,也是个心思玲珑之人。” “是啊” “但,恕我直言,孩童再怎么聪明,依旧是孩童,不会是大人的对手,报仇一事,在文某看来,还是瞒住为好。” 李演听着文无觞的话,慢慢做到椅子上:“恐怕是瞒不住的。” 文无觞刚想反驳,却发现,天下的聪明人不知凡几,自己还不是连一个十八岁少年的意图都没看透么? 李演看着书房里挂着的一副春京图,有些出神,口中喃喃道:“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今夜的京城,要乱了......” 第二十章 离欢包子和牛二 离欢坐在城南郊胡同外的一块大石头上,师父帮买糕的老板娘解了围之后,就说要去见一个故人。 离欢猜得到,师父是去丞相府了。 师父不让自己跟着,不过在离欢看来,这样正好。 这里是城南极为偏僻的地界。 住在这里的小孩子晚上是不敢随意出门的,万一被人贩子掳走,谁也看不到。 但离欢不怕,他身边站着的,是整个城南的泼皮头子,牛二。 牛二很不屑的反驳,他们是泼皮,是流氓,他们比人贩子高贵的多。 结果看离欢心不在焉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听进去。 离欢已经在这坐了十几分钟了,牛二本想离开,但把离欢一个小孩子扔在这里又有些危险。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牛二有些不耐烦了。 离欢依旧坐在石头上,说是在等人,但脸上却没有一点着急的意思。 牛二在想,如果再等一会,还不来人的话,他就要把离欢扛回去了。 好在,没等多久,一个身穿白衣的小胖子慢腾腾的走过来。 小胖子看见离欢,摸着脑袋笑了笑:“离欢,你来的好早啊,师父刚刚还要考校我的功课呢。” 离欢从石头上站了起来道:“不急,天还早。” 离欢指了指一旁站着的牛二说道:“包子,他是牛二,城南的流氓头子。” 那个被唤作包子的小胖子看了牛二一眼,憨憨的点了点头。 离欢继续道:“好,人到齐了,我来说一下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接下来,我们要赶走城北的那群泼皮,让牛二成为京城最大的泼皮......” 包子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说道:“离欢,师父不让我打架。” 不等离欢解决包子的问题。 牛二大手一挥:“扯淡,你们两个小屁孩自己玩吧......” 这一瞬间,牛二感觉自己蠢爆了! 自己怎么就信了离欢这小子的话,说什么对自己来说是好事。 结果竟然是要带着两个孩子去抢地盘。 离欢见牛二掉头就走,大喊一声:“吴常叔,牛二要拐卖包子!” 牛二一听,顿时两腿一软,回头跑到离欢身边,一把将他的嘴捂住。 这个地方,经常有人贩子出没,万一吴常真的信了,牛二敢确定,自己解释的速度,也是赶不上吴常出剑的速度。 等等,牛二突然想到了什么,指着包子对离欢道:“什么?他是谁?” 离欢挣开了牛二的手,不紧不慢说道:“吴常叔的徒弟。叫包子。” 牛二眼睛瞪得老大:“祖宗,你带着吴常的徒弟,去抢地盘,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你有师傅罩着,我牛二还活得了活不了?” 离欢瞅了牛二一眼,皱着眉头道:“多大的人了,说话办事这么急躁,就你这样,还当老大呢!” 离欢见牛二又要反驳,抢先说道:“我先简要的跟你们解释一下。” 离欢清了清嗓子,停了停,似乎在想要从哪里说起。 “这件事情呢,就是我师父有事情要做,事情很麻烦,所以师父不想把我也卷进去,所以我想闹出点事来。所以就便宜你了,牛二。我决定拿城北的那些流氓开刀,你比起他们来,还是要好一些的。” “那当然,我牛二在京城里也是有些名气的,论义气,城北郑屠夫拍马也赶不上。” 离欢没有理会牛二的自我陶醉,继续说道:“至于包子,吴常叔不是告诉你,要跟我学么?这次跟在我身边,保护我,就能学到了。” 包子胖胖的小手搓了又搓,扭捏道:“可是师父不让我打架。” 离欢叹了口气,心中默念,淡定一定要淡定。 离欢想了想脸上出现自信的笑容:“包子,你还记得,吴常叔说让你多跟我学着点么?” 包子点了点头:“师父说了。” 离欢也点了点头:“很好,那你跟师父学本事的时候,是不是要听师父的呢?” 包子想了想说道:“可是......” 包子没说完,离欢立刻打断他:“你就说对不对!” 包子完全被离欢唬住了,于是又点了点头。 离欢一拍手说道:“你跟你师父学本事的时候,要听你师父的,现在你跟我学,就要听我的。再者说,你负责保护我就好,一般情况下,用不到你出手。” 包子想了想,似乎是这么个道理。 牛二看着离欢一点点忽悠包子,心里想道,吴常这个徒弟,脑袋似乎不怎么灵光。 随即,牛二又瞪起了眼睛:“我们三个人,就要和姓郑的抢地盘?” 离欢不屑的看着牛二,仿佛再看一个白痴。 “确实,你比较没用。但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牛二知道,论嘴皮子自己不是离欢的对手。 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好奇心已经被勾了起来。 三个人,晃晃悠悠向城北走去...... 城北的康乐坊,是京城有名的青楼。 这里的女子精通各种乐器,原本这种风雅之所,是士大夫们行乐的地方。 但是当今圣上不喜女色,连带着,也不喜欢沉溺女色的官员。 康乐坊逐渐变成了京城里泼皮无赖装相的地方。 如果在康乐坊上要是看见一个满口之乎者也,但敞着衣襟留着胡子的人,记住一定不要奇怪。 此时,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康乐坊二楼,手里酒杯不停地往嘴里送着。 他就是北城的流氓头子郑昌龙,外号郑屠夫。 郑昌龙不杀猪,但是说起郑屠夫这个外号的来历,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郑昌龙的父亲,是个杀猪的。 那时候江湖杀手榜上,第一的杀手叫申屠夫。 郑昌龙觉得自己以后会接老子的班,于是就给自己起了个外号叫“申屠夫”。 这一下,惹怒了老郑屠夫。 那一天,老郑拎着一把杀猪刀,从城北追到城南,一边追一边喊:“小王八蛋,你还敢给老子把姓改了!看老子不活劈了你!” 那一日,整个京城回荡的都是这句话。 郑昌龙,再也没敢提过外号的事情。 直到几年前,老郑屠夫去世了。 郑昌龙没有接老爹的班去杀猪,但却给自己起了个外号,郑屠夫! 郑昌龙喝着酒,心里有些不乐。 今天在城南,钱三儿和两个弟兄被捕快带走了。 原本这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这三人,是从南泽来的,刚到了他手底下。 若是放着不懂的话,南泽的弟兄们心里一定有疙瘩。 但管的话,又是文相送去的人,他只认识几个差役,怎么去管? 郑昌龙郁闷的灌了一大口酒,正在这时,他听到楼下有人吵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 欠烧一把火 郑昌龙下了楼,看到一楼大厅里,自己带来的三个手下,和一个生面孔的汉子吵得不可开交。 一个黑脸泼皮大喊道:“小子,有胆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看老子今天不让你横着出去?” 那个生面孔的汉子也毫不示弱:“怎么?我说错了么?让大伙评评理,今儿个下午,三个泼皮在城南,说京城是郑屠夫郑爷的天下,惹怒了文相,被弄进牢里了。诸位给我做个证,有听过这事的么?” 生脸汉子仿佛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有把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要是让有心人听了去,不管是不是真的,郑昌龙都要完蛋。 黑脸泼皮深知这一点,撸起袖子,就要上去打人。 在场中是有人听说过这件事,但知道的却没有这么详细,如今看两遍快要打起来,也乐得看个热闹。 黑脸泼皮随手捞过一把圆椅,长臂一挥,砸向生脸汉子。 正当快要砸到的时候,郑昌龙一脚把圆椅踢到一边。 黑脸泼皮正要发怒,但见来人是郑昌龙,顿时低下头去。 郑昌龙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种情况,闹大了是最不明智的。 一旦打了人,被人随口传了出去,就更加坐实了传言。 郑昌龙看着生脸汉子道:“你是刚到京城的吧!” 生脸汉子点了点头。 郑昌龙也跟着点头,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怪不得,你可能不知道,我就是你说的那个郑昌龙。” 生脸汉子露出一副惊恐的神色。 郑昌龙很满意道:“出来逛窑子,图的是一个乐!乱嚼舌根,虽然痛快一时,但迟早会给自己惹上大麻烦啊!” 生脸汉子立马低头:“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出了门,我就忘了这些。” 郑昌龙点了点头,生脸汉子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但眼下事情太多,他也不愿细想,这件事情就到这里,总归还算没闹大。 郑昌龙继续上了楼,大厅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生脸汉子立刻出了门,左右看了看之后钻进了一个小胡同...... 离欢三人坐在火炕上,这里离着康乐坊不远,是牛二手下一个泼皮的住处。 包子躺在炕上,享受着热炕头。 牛二看着桌子上闪动的油灯,忍不住问:“小子,你的法子真的管用么?王富不会有事吧!” 离欢摆弄着手里的宝剑头也不抬道:“放心吧,郑屠夫比你聪明,最多也就打一顿。” 牛二说道:“打一顿倒是没什么,我牛二的兄弟,哪个没挨过几顿板子。” 离欢想不明白,这句话,牛二为什么能说的那么骄傲。 牛二话音刚落,一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正是刚才康乐坊里的生脸汉子。 王富回来,对牛二道:“二哥,办妥了,我在大厅里说了好几遍,这下,黄泥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牛二哈哈一笑,正要夸几句。 离欢道:“挨打了么?” 王富一愣,说道:“没有,就差一点,那人被郑屠夫拦下了。” 离欢摇了摇头道:“那就还不够。” 包子也从炕上爬了起来,好奇的看着离欢。 离欢道:“我很急,今晚就要把他赶走,所以,我要让他狗急跳墙。所以你还要去一趟。” 王富大大咧咧的坐到了凳子上说道:“凭什么?虽然是你的办法,但是......二哥,这郑屠夫已经完了,这小子等不了三两天,咱兄弟可等得了。剩下的,就不关咱兄弟什么事了。” 离欢摇了摇头,有些失望,这些泼皮实在是太没脑子。 自己既然能赶走郑屠夫,那么赶走他们不是更简单? 不等离欢说话,一旁的牛二一脚踹倒了王富屁股晓得长凳。 王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牛二道:“王富,我牛二能在京城混口饭吃,靠的就是义气二字。人家帮咱赶跑了郑屠夫,该咱办的事,咱也不能少,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大哥,就老老实实办事。不认的话,从此我们两不相干。” 王富坐在地上,眼睛瞪得老大。 刚刚把郑屠夫赶走的兴奋,让他的脑子有些发昏。 所以他忘记了牛二的行事作风。 离欢也有些发愣,他想不到,牛二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师父曾经说过,每个人都有他成事的理由。 牛二自然也不例外。 王富眼圈有些发红。 当年他父亲下葬的时候,家里还欠着一大笔债,亲戚们全都躲着他,是牛二找人凑了钱,替他还了债,让他父亲下葬。 从那时起他就死心塌地的跟着牛二,王富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二哥,兄弟刚才让猪油蒙了心,保证再不会了,你说咋干,就咋干!” 牛二点了点头,看向离欢。 离欢也没有和一个泼皮去计较。 “接下来,你去康乐坊放一把火......” “啥?放火?这......官府抓住,是要掉脑袋的。” 王富大惊,但有了刚才的教训,也没有直接拒绝。 离欢有些惊奇,他自然知道,这是牛二的缘故,想不到,牛二在这群泼皮中威望这么高。 离欢道:“放火,但不用放的太大。找两个人在一旁候着,火一起来,马上呼救,把火扑灭。” 这时王富才明白。 这才是真正的把事情闹大,康乐坊里的人一定会大肆宣扬此事,只要官府抓不着防火的人,就可以说是郑屠夫杀人灭口,更加坐实了传言。 王富看着坐在炕上的少年,心中一阵心悸。 他突然想到,这个少年如果想弄死自己,也不会太难吧。 牛二道:“那如果官府的人抓到我兄弟呢?” 离欢道:“抓不到的。让他去南郊那里躲一躲。那里刚死了两个差役,没人敢去搜的。” 离欢说的正是吴常杀的两人,这件事,还是牛二告诉他的。 牛二点了点头对王富道:“躲了今晚,你就出城,找个地方玩几天再回来。” “三天就够了,官府找不到你,就会拿郑屠夫顶罪。”离欢道。 王富点了点头,离开了。 有牛二在,事情办得还是比较麻利的,不一会,康乐坊的火就起来了。 火势很大,但只在一面墙。 再加上呼救及时,或很快被扑灭了。 火虽然灭了,但事情才刚刚开始。 郑昌龙站在康乐坊外,身边三个手下没有受伤,但他总觉得今晚有些不对。 似乎有人在针对他,但他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到底是谁? 一个中年男子身上只穿着内衫,一看便知道出来的很匆忙,此时正叫喊道:“郑昌龙,你他娘的竟然想杀人灭口,别人怕你,我贾贺贤不怕你。今天这事,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这事没完!” 康乐坊外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郑昌龙要杀人灭口。 人群顿时炸了锅,郑昌龙脸色阴沉如水,眼睛不停地扫视着周围的人群。 他虽然是地头蛇,但这是京城,一个两个,他惹得起,但这么多人他也束手无策。 能来康乐坊找乐子的,有几个是普通老百姓? 离欢和包子、牛二站在屋顶上,看着不远处熄灭的火,和喧闹的人群。 “完了?”牛二问道。 “完了!”离欢利落的踩着梯子跳了下来。 离欢走着走着,突然转过身来笑眯眯的问牛二:“刚刚做的不错,让你沾点便宜,我们去找郑昌龙吧。” 此时的牛二已经不敢对离欢有丝毫的轻视。 康乐坊西边的一座酒楼上,李演和吴常站在那里。 火被扑灭了,李演喝光了杯里的酒,吴常也喝光了他杯里的茶。 李演道:“大晚上的,你来找我就为了这个?” 吴常看着康乐坊,头也不回道:“你徒弟做的,怎么样?” 李演淡淡说道:“还是年轻了一些......” 吴常很不屑的冷笑一声:“你就偷着乐吧!” 李演的嘴角也翘了起来,离欢很聪明,有一个聪明的徒弟总归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但更值得高兴的,是离欢的心意。 第二十二章 剑鞘少年 吴常道:“包子要是有离欢一半的聪明,我也能放心了。” 李演摇了摇头:“包子也很聪明。” “论阴谋诡计,十个包子也比不过离欢。” “离欢确实很聪明,但是离欢也有缺点。他经常会把别人想的和他一样聪明,刚才如果那个叫贾贺贤的人没有说出‘杀人灭口’这几个字,这出戏的效果就差多了。” 李演说完,在桌子上放下几个铜板就要离开。 吴常向他喊道:“怎么?不看了?” 李演笑道:“看什么?康乐坊么?” 吴常脸色一红,随即颤颤巍巍的说道:“你别乱说话,我怎么会盯着青楼乱看......别让包子知道。” 李演哈哈大笑:“怎么?你夫人还让包子看着你?” 吴常反驳道:“包子老实,藏不住事情的......” 李演笑着离开。 谁能想到,被称为天下第一剑的吴常,竟然会怕老婆到这种地步! ...... 马车不紧不慢的跑着,离欢和包子坐在车里。 包子觉得有些困了,师父只让他学离欢,但他却不知道要学什么。 离欢说让自己保护他,结果也没有需要自己出力的地方。 但包子没有伤心,他依旧很高兴。 他觉得,离欢能带自己一起玩也是不错的。 马车颠簸了一阵,牛二从外边探进头来:“你确定是这?” 离欢没理牛二,跳下了车。 这里是刚刚离欢等包子的那个胡同。 王富早就跑的没影了,相来牛二在这里也是有熟人的。 离欢突然发现,在京城做个泼皮也是不错的。 但这个想法一出现,立马被他强行抹杀掉。 如果自己真的做了个泼皮,师父不会放过自己的。 牛二跟在离欢的后面,离欢道:“郑屠夫很敏感,他知道今晚就要跑路了,就像我们说的那样,这里是京城最安全的地方。” 牛二很佩服,吴常只不过杀了两个人,离欢就能想到这么多。 但是离欢能想到的,郑屠夫也想得到么? 牛二没有问离欢这个问题。 李演曾经对离欢说过,离欢总是把自己的对手看得很聪明,这样做有时候很麻烦。 离欢只是点头,傻笑。 但他从来没有对师傅说起这么做的原因。 他做这些事情,是要帮助师父的。 师父的对手,怎么会是傻子呢? 所以,离欢把自己遇见的没一个人,都看做聪明人。 离欢漫无目的的在四周转悠。 走到一个路口停了下来。 离欢问道:“包子,离这里最近的肉铺,是在哪个方向?” 包子看了看,往北边指了指:“这里没有肉铺,北边才有。” 离欢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着。 走到一处低矮的院落旁停下了脚步。 离欢向后退了几步,发现屋里还有灯光。 离欢道:“郑屠夫就在里面了。” 牛二顿时大感好奇,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离欢自然不会告诉他,是自己闻出来的。 郑昌龙家里以前是屠夫,即便他不杀猪,他的家里也会有味道。 他的衣服上会有味道,这就仿佛浸在咸菜坛子里的咸菜。 这种味道是掩盖不住的。 牛二见离欢不说,也不细问,从马车上拿下来一把长刀。 离欢问:“你打得过他么?” 牛二自信道:“放心,当年我在城南出头的时候,他还让他爹追着砍呢。” 离欢点了点头,他没有告诉牛二,这里面可能不止郑昌龙一个人。 在他看来,郑昌龙要是聪明的话,就会悄悄跑到这里,一个人也不带。 离欢不知道牛二是不是也是这么认为的。 牛二一脚踹在木门上。 老旧的木门承受不住牛二的力道,被一脚踢开。 牛二嘿嘿一笑,提着长刀向屋子走去。 离欢看了看,从马车上拿出一把宝剑,抱在怀里走了进去。 包子老老实实的跟在离欢身后,牛二回头说道:“接下来的画面会有些血腥,你们两个小孩子就不要看了。” 说完也不理离欢,继续向屋里走去。 屋里的灯依旧亮着,破门声这么响,也没有人出来看。 牛二虽然话语很狂,但动作却很谨慎。 牛二走到门前,猛一用力,推开了门,脚下没有任何停留,一个滑步,闪到一边。 离欢看的清楚,就在牛二闪开后,一把大刀就从门内劈了出来。 牛二趁着屋里人愣神的时候,长刀一挥,刺进挥刀汉子的腹部。 牛二拔出了刀,一脚把人踢到一边,向屋里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屋里密密麻麻站着十几个人,这些人牛二都叫得出名字。 都是郑昌龙手下的好手。 糟糕,他们是在这里集会。 离欢在后面也看见了屋里的人,离欢没有紧张,反而觉得郑昌龙太傻了。 从康乐坊离开的时候,离欢看到他坐马车了。 既然是坐马车,那么就不是在城北。 果然,离欢在这里找到了他。 但是,已经想到了这么安全的地方,为什么要让这么多人知道。 郑昌龙带着十几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郑昌龙狠狠道:“牛二,你竟然敢跟我玩阴的!今天谁也救不了你。” 牛二一言不发,看着对面的十几人心里有些打鼓。 牛二一只手握着刀,另一只手放到身后,仿佛是在掏什么东西。 离欢在他身后看的清楚,牛二是在比划让他和包子快跑。 离欢发现,他突然有些欣赏牛二了,怪不得,以牛二的脑子,也能当这么久的混混头目。 离欢喊道:“牛二,这些人你打不过么?” 声音很大,不光牛二,郑昌龙几人也听到了。 牛二心中大骂,到了这个时候,离欢的机灵劲哪去了? 牛二从怀中掏出布条,缠在手上。 接下来恐怕要有场恶战了,这种时候一定不能让刀脱手。 离欢看着牛二的举动说道:“打不过就不要打了,别被他们制住。” 郑屠夫这才注意到牛二身后的离欢和包子。 他是泼皮,哪里有小孩子不怕泼皮的? 但眼前这两个小子脸上却没有丝毫害怕的神情,再联想到,平时满口义气的牛二和今夜诡异的一件件事。 郑昌龙不信也得相信,这些办法,不是牛二想出来的,是这两个小子,或者他们背后的人。 郑昌龙道:“小子,长了个好脑瓜,但可惜,保不住了。” 牛二一听,立刻挥刀向前刺去。 牛二把长刀舞的虎虎生风,但架不住人多,一时间被五人围了起来。 虽然一时间能够自保,但支撑不了多久。 郑昌龙冷笑一声说道:“我郑昌龙在京城混了这么多年,今晚却差点折在一个孩子手里。” 离欢摇了摇头说道:“不对,不是差点,是真的输了。” 郑昌龙冷哼一声:“死到临头了,还在嘴硬。” 离欢道:“你看清楚,我们是两个。” 郑昌龙被离欢的话噎了一下,随即又愤怒起来。 “不管是一个还是两个,今夜之后,你就会成为护城河里的一具无头尸体,别害怕!那里有不少人陪着你。” 离欢眼神颤了颤,他们杀了人,都沉到河里的么? 是啊,无论做什么坏事,把尸体沉进河里也就没了罪证,真是好狠的心。 离欢不再犹豫,噌的一声抽出怀里的宝剑。 少年剑尖指天,眼睛顺着剑锋扫了一圈,道一声:“好剑” 然后,没有丝毫迟疑,离欢把剑递给他身边的包子,说道:“包子,保护我,然后把他们打倒。” 包子接过剑来,脸色有些惭愧说道:“离欢,师父没有教我练剑,我不会用的。” 天下第一剑的徒弟,竟然不会用剑! 估计说出去不会有人信的吧! 离欢想了想,又问道:“那你师父教过你棍法么?” 包子点了点头,离欢笑了,把包子手里的长剑接了过来。 然后把自己手里的剑鞘递给包子...... 第二十三章 这很公平 包子接过剑鞘,胖胖的小手紧紧握住剑鞘的底部。 原本看上去可爱憨厚的小胖子,突然涌出一股气势。 仿佛一张老旧的铁弓,突然被力士拉开。 包子腰挺得很直,手里抓着剑鞘,看着眼前的十几个泼皮。 他的动作有些滑稽,但那十几个泼皮却仿佛身上压了一座大山。 包子动了,剑鞘如剑,从正前方一个黄毛泼皮的腰间向上撩去。 黄毛泼皮手腕翻动,长刀横在腰前,想要挡住包子的剑鞘。 刀与剑鞘相碰,包子没有丝毫迟疑,剑鞘顺着刀刃继续上撩,劈在黄毛泼皮的侧肋。 黄毛泼皮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嘴巴不断地开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包子毫不迟疑,回身扑向身旁的另一个泼皮,剑鞘刺出,泼皮大惊,挥手想要格挡开。 包子手腕晃动,泼皮不停地拍打,却连剑鞘的影子都碰不到。 剑鞘点在胸前,泼皮直接昏了过去...... 离欢看的清楚,这哪里是棍法,分明就是剑法! 想来是吴常在教包子练剑的时候,随便给包子找了根木棍。 包子每一次出手,一定会有人倒下。 每当离欢觉得包子的剑鞘被人挡住的时候,下一瞬间泼皮便倒下了。 离欢以为是这些泼皮太弱,直到包子依旧一剑把郑屠夫劈倒的时候。 离欢才知道,包子原来这么厉害。 想想也是,无常剑的弟子怎么会弱? 包子劈到了郑昌龙后,牛二早已经停了手。 离欢看着包子的剑法没什么感觉,但牛二可看的清楚。 包子的每一剑,都避无可避,无法接挡。 而且,包子的每一剑都不是冲着要害。 每个倒下的泼皮都是胸口下方中招。 满地的泼皮横七竖八的铺在院子里,院子里却连一滴血迹都没有。 离欢给包子竖了个大拇指,包子扔下剑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离欢很高兴,想起了口袋里还有一块糕。 拿出糕来,看见牛二也在看着他。 离欢瞅了牛二一眼道:“郑屠夫的心腹全在这里了,你今晚还有事要忙。” 说完把手中的糕分成两半,把大的一半递给包子。 牛二嘴角抽了抽,难道自己一个大人,会和两个小孩抢一块糕么? 包子三两口吃完了糕,告别离欢自己回家了。 离欢突然发现,自己要回家似乎有些麻烦。 吴常的家离这里很近,牛二还有事情要做。 王富是打死都不会再回城南的。 离欢摇了摇头,正要离开的时候。 一个身影从门外走来。 李演面无表情走了过来。 牛二给李演打了个招呼,李演点了点头道:“我来接离欢回家。” 说完转身往外走去。 离欢给牛二挥了挥手,小跑着追上李演。 天已经黑了,但却并不寒冷。 师徒俩一前一后,慢悠悠的走在回去的路上。 离欢觉得有些可惜,叹了一口气。 今夜的结果还算不错,如果不是最后还要师父来接的话。 李演说道:“师父的师父,是一个恶人。” 没有任何前缀,没有任何预兆,前一秒离欢还在胡思乱想,后一秒,就听到了李演的话。 离欢没有说话,李演继续道:“但师父,还是想替他讨个公道。” 离欢听李演说起过卢庭的事,那是一个很和蔼的老人,离欢想不明白,于是问道:“师父的师父,怎么会是坏人?” 李演停下脚步,看着离欢道:“在天下人的眼中,你师公是一个魔头,他以活人之躯试毒,确实害了人。” 离欢想了想说道:“医书里不是有以毒攻毒......”离欢说话的时候有些犹豫。 李演很严肃的看着他:“因为他是我的师父,所以,在没有证据的时候,我不能替他开脱。” 离欢好像懂了,正因为是师徒,所以才不能大胆放言。 “师父其实,也希望师公是好人的吧。”离欢话一出口,发现自己问了句废话,于是又道:“那么师父想要做什么呢?” 离欢很紧张,他很怕师父拒绝他,告诉他小孩子不需要知道大人的事。 李演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帮你师公为恶的那个人,在揭发了你师公之后,没有受到丝毫惩罚。所以,师父也想让他得到惩罚。” 为了不让离欢感到太沉重,李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些。 离欢想了想大眼睛一眨一眨:“这很公平!” ...... 吴常府上,包子回到家里。 看到师父以后,包子原本高兴的胖脸立马变得像霜打了的茄子。 吴常抬起头扫了包子一眼,说道:“打架了?” 包子老实的点了点头。 吴常叹了口气,包子太老实了。 一名女子从屋里走了出来,柳叶眉,丹凤眼,行走间透出一股大家闺秀的味道。 女子看了看包子,身上的白衣服依旧干净,这才放下心来。 说道:“没挨打就好,包子这孩子,就是太老实了。” 吴常道:“夫人,再怎么说,包子也是为夫的高徒,自幼习武......” 女子是吴常的夫人,陈念桃。 陈念桃眼睛眯了眯,看了吴常一眼。 吴常顿时一惊,心立刻提到嗓子眼上。 随即有强子镇定下来,问道:“夫人有事?” 陈念桃突然轻笑了两声。 吴常站起身来,对包子道:“包子,你今晚和离欢做什么去了?” 吴常拉着包子,就往一旁走,先逃掉再说吧。 包子边走边说:“离欢在康乐坊那里放了火......” 吴常心底大叫一声不好,脑门上立刻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陈念桃看着吴常的背影喊道:“听都听到了,不给我详细说说么?” 吴常迈出去的脚步,顿在了那里。 吴常回头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说道:“夫人,包子不懂事,康乐坊这种地方,是一个小孩子能去的么?为夫这就罚他。” 陈念桃的脸上笑意更浓,甜甜的声音仿佛能将骨头融化:“夫君说的是,康乐坊那种地方,小孩子是去不得的,要夫君这种剑术高绝,一表人才的伟男子才去得。” 吴常顿时撒下抓着包子的手,两只手不停地摇晃着说道:“夫人,我没有啊!我只是在旁边的酒楼上......” 陈念桃脸上的笑意散着冷光:“哦?还喝酒了?” 吴常更急了,叫喊道:“没有,夫人,我喝的是茶!” 陈念桃从荷包里掏出几枚铜钱放到吴常面前,冷笑道:“夫君若是去康乐坊找乐子,就大方一些,还是喝酒为好。妾身又不是不通情理,男人家,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么?” 吴常面如死灰:“夫人说的哪里话,为夫怎么敢......啊!不,为夫一生只爱夫人一个。” 包子还想多看一会,但被吴常在屁股上踹了一脚赶走了...... 第二十四章 我叫吴常 临近年关,京城里也变得热闹了起来。 家家户户门上挂着火红的桃符,已经下过几次雪了。 南泽的流民大量涌进京城,每个人的脸上少了苦闷,多了希望。 年这个概念,在每个老百姓的心中都十分重要。 过了这个年,就是新的一年,过去的事,就挨过去了。 京城外有座凉山,山不高,上面有着大大小小的坟地。 李演和离欢站在一处坟茔前,恭敬的磕了几个头,嘴里念叨着师父回家过年。 坟前除了李演刚点上的香之外,还有很小的一堆香灰。 程玄文每年都会来祭拜,祭拜完之后他就要回药王山了。 李演打开了酒葫芦,清亮的酒水倒在卢庭的坟前。 只倒了半葫芦,酒就已经空了。 李演倒着酒,一言不发。 今年南泽爆发了瘟疫,百姓流亡,自然没多少粮食酿酒。 所以今年李演只打了半壶酒。 没有过多的话语,就像普通人家上坟一样。 点上香,烧了纸,倒了酒,磕了头。 李演带着离欢,头也不回就要离开。 离欢站起身来四处看了看说道:“师父,有人!” 李演停住脚步,四处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人的影子。 “是什么人?” 离欢摇了摇头:“我也不认识,不过是个女人。” 李演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一个绿衣少女从树的后面跑了出来,说道:“好可爱的小孩呀,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离欢虽然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孩,却像师傅一样,干净的衣衫,头发扎了一个发髻,眼睛水灵灵的看上去十分可爱。 少女正是赵文璇身边的小丫鬟小梨。 李演在药王山上,见过小梨一次,对这个小丫鬟印象很深。 凉山上的坟茔都是平民百姓家的。 赵文璇自然不会来这里祭拜。 小梨走到李演面前笑了笑,脸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小梨好奇的打量着离欢,离欢也在看着他。 李演道:“公主可是有事?” 小梨朝离欢做了个鬼脸,把眼睛从离欢身上移开。 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李演。 李演直接撕开信封,看了看赵文璇的信。 信里只是些普通的问候,以及请开春李演去府上看花。 看完信之后,李演便明白了公主的意思。 这些天卢家药铺一直不太平。 吕唐日日监视李演,却也无意间保护了他。 这个时候,吕唐不在,而李演又要出城。 一旦有杀手抓住这个机会,便很容易得手。 看来,赵文璇对卢家药铺的事情很了解。 李演看着小梨,他自然知道小梨的武艺不一般。 公主外出的时候,身边只带小梨一个人,一个侍卫都没有。 赵文璇不是傻子,那自然就是小梨的原因了。 李演道:“请小梨姑娘替我谢谢公主。” 小梨嘻嘻一笑,没有反驳。 凉山在京城外不远。 从山脚到城南门不过半个时辰的路。 小梨却抱着离欢好奇的问这问那。 “小可爱,你闻到兰花的味道了么?” “有香味,这是兰花的味道么?” “对呀,公主可喜欢兰花了,公主说兰花有是君子之花。” ...... 小梨非常喜欢离欢,一口一个小可爱的叫着。 离欢也对小梨很亲近。 李演坐在马车上,听着车厢里离欢和小梨的对话,心里想着,应该是相同的天赋让两人如此亲近的吧。 马上要过年了,过完年之后,自己就要上朝了。 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有“演大家”这样一个头衔。 两个人犯的错,到最后一个人受罚,另一个人奖赏。 李演想为师父讨个公道,不入朝堂是做不到的。 就算李演能够杀了太子,那么太子依旧是那个以仁德著称的太子。 而他的师父,也依旧是那个以人试毒的魔头卢定。 刚出凉山不远,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时间还早,现在该走了一半不到。 原本在闭着眼睛想事情的李演也发现有些不对。 车夫从车上跳了下来,头也不回的钻进了草丛里。 李演这才发现,他们现在的位置不是在官道上了。 车夫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把车驶到了一处偏僻的山脚下。 一群蒙着面的匪盗走了出来。 离欢看着外面的七八个匪盗,对小梨说道:“你不是能够闻得到危险么?” 小梨对离欢喜欢得很,自然把自己是玉猫的事情告诉了离欢。 所以离欢想起传闻中,玉猫是能够闻得出危险的味道的。 这原本还让离欢有些佩服,现在却有些失望了。 小梨走下马车,看着周围的匪盗,然后很认真的对离欢说:“不会错的,没有什么危险。” 离欢指了指眼前的匪盗,给了小梨一个你看的表情。 小梨耐心的对离欢解释道:“危险的味道,是血的味道和气势混合起来的。这些人身上沾的血味道很新,而且没有气势,蒙着面,就像阴沟里的老鼠,哪里算得上危险。” 小梨说的很详细,好不容易有人能够听懂她的话,走进她的世界,小梨没有一丝敷衍。 李演知道这些人是杀手,而不是强盗,强盗杀人越货,哪里需要蒙面。 杀手虽然也杀人,但是蒙着面就是职业习惯的原因了。 李演听着小梨的说法,心中有些好奇问道:“小梨姑娘,在你看来,杀手比强盗还不如的么?” 在大多数人眼里,杀手这个职业比强盗厉害得多。 但在小梨的眼里完全不是这样,她好像对杀手很鄙夷。 不等小梨回答,离欢道:“不用你打架,你当然说的轻松了。” 李演对离欢投去疑问的眼神,离欢道:“师父,有官军在这附近。” “他们为什么不出来?” “有些远,他们身上的味道很重,我才闻到的。” 李演点了点头,他们知道官军在附近,但这些杀手却不知道。 几个杀手不一会跑到了李演面前不远处,为首一个蒙面人握起刀来,说道:“你就是李演吧。小孩和丫鬟也报上名字,爷爷回去要作价的。” 四周七八个蒙面人拿着五花八门的兵刃凑了过来。 李演脸上不见一丝慌张之色说道:“我叫吴常。” 四周几个匪盗皆是一愣,就连小梨也愣住了,痴痴的看着李演。 怎么能有人把假话说的这么一本正经! 不等几个匪盗反应过来,李演又开口了:“今日我不杀你们,回去告诉你们的雇主,三日后,吴常亲自上门取他脑袋。” 几个匪盗愣了愣,互相交换了个眼色,一左一右向李演杀来。 小梨脚步微动,挡在了李演面前。 两名杀手在赤手空拳的小梨面前竟然讨不到半点好处。 其余几人见状也要动手,一杆羽箭飞来,直射中一个黑衣杀手的后心。 一名身披铠甲的女将架马而来,女将再次弯弓,搭箭。 胯下战马不停,动作行云流水一般。 几个杀手看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官军,大叫一身撤,就翻进了山林。 他们的判断很正确,进了山林,官军的马就派不上用场了。 女将看了看地上中箭的黑衣人,羽箭正中后心,已经死透了。 小梨看到清楚女将的面容,飞快的跑了过去:“小桐姐姐,是我呀,小梨。” 第二十五章 明明很有趣 被叫做小桐的女将,摘下铁盔,露出满肩的秀发。 李演走了过去,一拱手道:“多谢将军出手相助。” 任小桐仔细的打量着李演。 他已经好多年没回京城了,刚刚的场景她看到了,自然而然的把李演当成了小梨的夫婿。 再看看李演身后的离欢。 任小桐发现,离欢长得竟然和小梨有三分相似。 小梨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 抱着满肚子的疑问,任小桐对李演有些不满。 刚才小梨一个人对付两个蒙面人的场景她看的很清楚。 李演不光不帮忙,还在小梨的身后当起了大爷,看那样子,就差边喝茶边看了。 军伍里的女子,对文弱书生是最看不起的。 于是任小桐看李演的眼神,也变得轻蔑起来。 李演也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任小桐。 但想来二人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当下也不去理会。 任小桐让人抬起黑衣人的尸体,跟小梨打了声招呼便驾马离开。 小梨道:“小桐姐姐是任师仲任公公的徒弟,原本是宫里的宫女,没想到现在做了将军。” 李演看着小梨脸上羡慕的表情,于是问道:“小梨姑娘也想做将军么?” 小梨听了连忙摆手:“不行的,小梨很笨的。” 李演望着几个杀手离开的方向,一击不成,他们便不会再出来了。 而且官军还没走远。 李演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小梨道:“以他们的身手,会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么?” 小梨没有丝毫犹豫,说道:“不是,厉害的杀手,都是单独行动的。” 李演点了点头,小梨想起了李演自称自己是吴常,于是好奇的问道:“演大家为什么要自称是吴常呢?” 离欢道:“师父是为了找出幕后黑手。” 离欢见小梨依旧疑惑的样子,摇了摇头道:“小梨姐姐果然很笨。” 李演宠溺的在离欢的脑袋上拍了一下。 一会的时间,离欢和小梨就已经很熟了。 开起玩笑来也没什么顾虑。 离欢道:“师父是想让这些杀手告诉雇主,吴常要上门杀他。” 小梨疑惑道:“他们会相信么?” “这群杀手会知道吴常叔叔正好在京城,而且雇主还知道,无常叔叔真的有可能杀他。师父没有动手,所以他们也不能确定师父到底是不是真的吴常。” 见小梨还在疑惑,离欢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解释道:“其实,幕后黑手师父大约已经猜到会是那几个人,只是确认下来而已。” 李演知道,派杀手来杀他的可能是常家的人,也可能是太子的人。 即便李演还没有和太子交锋,但以太子的耳目,现在已经该知道他的存在了。 如果是常家派来的杀手, 那么李演就需要知道这背后的人,是常亮,还是常盛。 这很重要,决定着李演执行计划的顺序。 如果是常盛派来的,那么李演不必理会。 但如果是常亮,那就要尽快处理掉常家。 常家一倒,太子势必会有所动作,李演要把太子的动作,引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 其实李演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计划,但细节上还需要完善一下。 要让事情进行的更自然,以免太子狗急跳墙。 小梨把李演送回了京城后,不舍的捏了捏离欢的耳朵,然后离开了。 卢家药铺的门开着,但葫芦却没有挂。 天还没黑,街面上就已经热闹起来。 几个小孩在街上乱跑,不时传来喧闹声。 家家户户大红灯笼挂起,鞭炮声阵阵。 李演对离欢道:“包子应该在家里,你可以去找包子玩。” 离欢摇了摇头:“我想陪着师父。” 李演道:“师父还有事情要做,很无聊。” “那我和师父一起就不无聊了。” “好” 李演拿出一张大宣纸和一摞书卷。 离欢看着,师父不说,他也不去问。 李演道:“这些是你程叔叔收集的资料。有朝堂上的变化,有太子处事的记录。我们来整理一下吧。” 离欢眼睛中闪动着兴奋,开始翻动起那堆书卷。 李演直接拿起毛笔,在白纸上图画起来。 从第一行的皇帝,到下面的太子赵英霖,皇子赵英武。 连几个有名姓的太监都没有落下。 李演看着师父在纸上写写画画,发现没有公主赵文璇的名字。 离欢知道,师父是认识公主的,想来是忘记了吧。 离欢指着赵英霖旁边的空白位置说道:“师父,你把公主落下了。” 李演一愣,然后点了点头就要落笔。 蘸饱了墨的笔尖停在了纸上方,墨滴在纸上,染成了一个黑点。 李演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靓丽的女子。 女子眉目清丽,气质典雅。 细看发现,这女子竟然是赵文璇。 李演皱了皱眉,打算把脑海中赵文璇的影像驱散。 “师父......”离欢看李演有些入神,于是喊了一声。 李演轻叹一声,把笔放下,揉了揉眉头解释道:“公主不过一介女流,即便是在局中,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离欢很疑惑,怎么会没有用处?公主明明很厉害的。 女流的话,那这上面为什么会有那个叫任小桐的,还有一个叫熊鱼的女子。 离欢虽然疑惑,但却乖乖的点了点头,不去问。 师父做事,有师父的道理。 师徒二人忙活了半个下午,最终白纸上除了几十个名字之外,还多了一些勾线、箭头。 李演最终圈出了任师仲、赵英武、任小桐三个名字。 李演放下笔,发现天已经黑了,离欢捧着用线缝好的册子认真的读着。 离欢看到李演最终圈出的那几人,随后说道:“任师仲比文相还要年老,现在在宫中安享晚年。任小桐是任师仲捡来的,学了箭法,现在在昌平军任职。赵英武是公主的亲弟弟,只有十岁。” 离欢把之前看的资料回忆了一番,也不知道程玄文是从哪里挖来这么多秘闻的,离欢只能挑着去相信。 熊鱼和任小桐有染,御林军大统领燕惊山打不过一个瘸子,公主身边的小丫鬟会法术...... 离欢开始还看的很开心,但看到小梨会法术的时候,又搓着脑袋把看过的重新又看了一遍。 李演看着门外黑着的天,叹道:“这个年,真的很无聊!” 离欢看了看师父,低头小声道:“明明很有趣......” 第二十六章 京南一庙,有僧长发 李演不喜欢勾心斗角,正如离欢所说的那样,他很坦诚。 但有太多事要他去做,这些事光靠坦诚是做不成的。 离欢很喜欢这样,喜欢布局的感觉,以及看着别人一步步走到坑里。 好在离欢心性不坏,不然李演一定不会放任他如此成长的。 离欢也知道,师父是个好人,所以他也要做个好人。 除夕夜,京城里万家灯火。 离欢很高兴自己又长了一岁,然后满怀欣喜的想着,到几岁师父能不把自己当成小孩子。 距离京城百十里远的地方,有一座叫做京南的城镇。 很普通的小镇上,看管的却极为严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是什么军事重地。 三年前,这里还是普通至极。 一切的一切,只因为来过一个道士。 道士没有什么大法力,也不会捉鬼降妖。 只因为道士在路过这里的时候,念了两句诗: 京南一庙,有僧长发。 这八个字被监察司的探子知道,封进密函,送进了京城。 从那天起,京南城内的一切事务都要慎之又慎。 不为别的,只因为,有僧长发! 天下的佛寺很多,僧人也很多。 但所有的僧人无一例外,全部是没有头发的。 带发修行的只是外家。 真正终其一生奉于佛法的僧人,全都是秃子。 但监察司的人马随后就在道士所说的寺庙里找到这样一个僧人。 寺庙是一座早已没了名姓没了牌匾的破庙,庙里的佛像也破烂不堪。 但就是有这样一个老僧,穿着袈裟,披着长发。 这样的打扮,原本就是一个笑话,修行不够的出家人,如何穿的了袈裟? 出家人,又怎能留长发? 但就是这样一个好似笑话的存在,惊动了监察司,惊动了朝堂,惊动了皇上。 因为,杀手榜上也有这样一个人。 那个人,自从他五年前出现在杀手榜上,他一直都是第一。 十年前,申屠夫刺杀文无觞不成,反倒留下了一只手臂。 人人都以为申屠夫不会再留在杀手榜上。 但申屠夫的名字,仍旧稳稳的排在杀手榜的第一位。 要真说起,那时杀手榜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申屠夫后面的几个名字消失了。 五年后,长发僧这个名字横空出世,申屠夫直接降到了第二位。 五年了,长发僧的名字还在那里。 这说明,就算是申屠夫,也是拿他没有办法的。 当年申屠夫刺杀文无觞。 定澜枪熊大元出手了。 大太监任师仲出手了。 金鹰手韩英飞也出手了。 这三人,哪一个都是江湖上名声赫赫的存在。 虽然皇宫里留守的人一定比他们三人要强,但是长发僧又何尝不是强过了申屠夫呢? 密函传到京城,皇上整夜无法入睡。 天知道杀手榜上大名鼎鼎的长发僧会什么会出现在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 几十个大内高手,带着两队御林军出了城,直奔京南。 几百人将破庙围了个水泄不通。 老和尚依旧在破庙里,念经说禅,丝毫不为所动。 正当他们决定攻入寺庙的时候,却发现庙里空无一人。 第二天一早,他们接到了京城的急召。 老和尚昨夜在皇上的寝宫里,念了一夜的经。 从那时候起,朝廷就只敢派人把京南城保护了起来。 一个连皇帝寝宫都能来去自如的人,试问谁敢惹? 这也是吴常能够镇住南徐兵马横行京城的原因。 天下第一剑,总不会比第一杀手要差吧。 老和尚一头长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袈裟却极为整洁。 一名中年将军走了进来,手里提着篮子。 “大师,今夜是除夕之夜,在下特地去酒楼里要了素斋。” 来人是京南城里昌平军的长官孙洪。 昌平军原本是巡防京城的军队,但自三年前开始,便有一队人专门守在这里。 老和尚低头道了一声:有劳施主。 孙洪从篮子里拿出两大碗白米饭,一碟青菜,一碟萝卜。 “我等军伍之人,遵守命令乃是天职,在过去的一年里,受大师照顾了。” 老和尚摇了摇头,默默吃着饭菜。 “大师这等高人,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是看不住的。皇上本也有让我们保护大师的意思,希望今年大师能继续体谅我军卒......” 老和尚咽下最后一口饭菜后,看着孙洪摇了摇头。 孙洪大急:“大师,可是我等平日里有得罪之处?” 老和尚再次摇头道:“不曾,只是贫僧应人所求,在此地念经三年,如今期满,贫僧自然是要离开的。” “那么大师要去哪里?” “云游之地,岂可早言。” “那么大师可有什么要交代?” 老和尚想了想道:“贫僧出发前,要去一趟京城......” 孙洪的眼睛突然一缩,心道不好。 他驻守这里的原因,就是为了看住老和尚。 即便看不住也要掌握他的行踪。 现在老和尚竟然直言要去京城。 孙洪知道,如果他把这个消息传到京城,京城里又会有什么动作。 可能会有人重提诛杀长发僧一事。 孙洪在这里呆了三年,老和尚从来没有为难过他们。 孙洪深知老和尚的本事,动起手来,朝廷并不容易的手。 得罪一个这样可怕的人,那么京城也不会安宁了。 想到这里,孙洪脖子上的汗流了下来。 孙洪道:“大师要见何人?” 老和尚不理会,闭上了眼睛。 孙洪还不死心道:“在下亲自去把他接到这里,大师觉得如何?” 老和尚依旧不理,孙洪对着睡着的老和尚抱了抱拳走了出去。 他必须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送到京城。 监察司的密报,无论什么时候都没人能截止的。 所以第二天一早,这封书信就出现在皇上的桌子上。 皇上拆开信,心中有些疑惑。 江湖中人行事古怪,三年前长发老僧闯进皇宫,打昏了他寝宫周围所有的侍卫,在他的寝宫里念了一夜经。 老和尚是在证明,他没有歹意。 但赵琪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他自然知道人是会变的。 赵琪想了半天,眉头依旧紧紧皱在一起。 半晌后,赵琪叹了口气:“宣公主进宫!” ...... 第二十七章 不杀人就意味着退让 新年刚过,卢家药铺早早便开了门。 李演一个人坐在厅堂里,刚过了年,来药铺拿药的人很少。 离欢从门外走了进来,少年脸上红红的,带着兴奋。 “师父,常家的二公子常盛,昨日离开了京城,只带了两个家丁。” 李演点了点头,问道:“他去哪里了?” “牛二说,他去了南方,常庆丰死了,南方的关系要重新维系。” 李演冷笑一声:“原本,常盛这个时候该在京城为父亲守孝的,如此才能从常亮的手里分到点家产。看来,这几次的杀手,是常盛做的。” 离欢认同道:“我也觉得是这样,常亮或许都不知晓这件事,这样一来,吕唐挡住那些杀手的事情就可以解释了。” 李演看着门外有些入神,刚下过雪,路边的积雪还没化。 一阵风吹进厅堂中,李演打了个哆嗦,缓缓说道:“那些杀手,是常盛派来的无疑了。但是吕唐这几天为什么没有出现呢?” 离欢想了想:“即便是差役,也是要过年的吧!” 李演端起茶杯,从牛二那里知道的信息还是太少了,但吕唐这几天的消失,也让李演觉得有些不对劲。 京城南郊的一处破旧的院落内。 一名老妇拄着拐杖站在门口,老妇人的脸上遍布皱纹,佝偻着腰,双眼紧闭。 不远处,一个中年人看见老妇站在门口,快步跑了过来。 正是吕唐。 吕唐搀住老妇人道:“娘,这么冷的天,您就不要在门外等了。” 老妇握住了吕唐的手说道:“儿啊,娘没事,你在外当差都累了一天了,娘早些看到你,心里也舒服些。” 吕唐的眼眶有些发红,一边搀着老妇,一边往屋里走去。 “娘,您的眼睛一定会治好的,咱不是有演大家开的方子么?” 老妇道:“儿啊,娘的眼睛不要紧,还有几年的活头啊,还是把钱留着,你今年也老大不小了,早早娶妻生子才是正事,那药太贵了,咱穷苦人家用不起。” 吕唐面色一正说道:“娘,你放心,孩儿现在在顺天府当差,一个月的月钱有不少呢。” 老妇叹了口气道:“都是娘拖累了你啊。” 吕唐搀着母亲走回屋里,关上门,想起今日在衙门里,常亮对她说的话,常亮的意思很明确,只要他杀了李演,他母亲的药,常家会给他出。 吕唐不怀疑常亮的话,按照母亲口中那个演大家给的方子,治好母亲的病,要花上百两银子。 以吕唐的本事,但凡杀几个人,抢几个富户,赚到的银子也不止百两。 但母亲从小教育他,要做一个正直的人。 吕唐不敢违背,一直按照母亲的吩咐行事。 师父熊大元看他为人过正,于是给他起了唐魔的绰号。 熊鱼一夜间屠尽北辽边境一整个村庄,最终留下了唐魔的称号。 熊大元想用这种方法,激起吕唐的血性,但那之后吕唐就离开了沧澜军。 因为唐魔这个称号,断了吕唐的为官之路。 不然以吕唐的本事,御林军的小头目还是做得的。 难不成,真要答应常亮,去帮他杀人么? 李演杀了人,在他的眼皮底下,但他却没有证据。 既然杀了人,那他就触犯了律法,这样的,是可以杀的吧! 吕唐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 “儿啊,常家不是什么良善人家,你在衙门为官,可要处处小心,不要做不该做的事。你要记住,我们吕家,在山东,可是有名的节义人家。” 吕唐咬了咬牙道:“娘你放心,孩儿记住了。” ...... 入了夜,街上已经安静下来,空无一人。 卢家药铺里,李演吹灭了油灯,今晚教了离欢一些基本的施针手法,离欢学的很快。 如果离欢没有悄悄在他手上写了“有人”两个字,他可能会更高兴一些。 油灯熄灭,夜晚变得寂静。 李演带着离欢想要冲进后院的屋子里,李演相信,不管来的人是谁,只要离开厅堂,他和离欢就有足够的手段自保。 一阵风吹过,李演隐隐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 李演知道,是杀手跳进了后院。 到了这个时候,李演反而没那么急了,现在他要做的,是知道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常盛已经去了南方,如果说这些杀手依旧是常盛指使,那么吕唐为什么没有出手阻止?离欢说过,吕唐就在附近,这么大的声势,吕唐没理由不知道。 所以,指使这些人的应该是常亮。 这些人的行事方法明显和之前的人不同,他们好像更有组织性,不像是杀手。 如果是太子指使的话,太子不会屑于去和常盛合作。 而常盛之前又没有露出任何马脚,想来是常盛自作主张要杀自己,而常亮知晓了弟弟的行为,还让吕唐呆在自己身边保护。 如此一来,李演便会放松警惕,所以在常盛离开京城的时候,就该是李演警惕性最差的时候。 李演脸上浮起一丝笑容,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这笑容。 如果这一切都是常亮布局的话,那他倒是要高看常亮一眼了。 离欢看见师父站在那里不动,明知道危险已经临近,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离欢的心里也不那么紧张了,有师父在,一切危险都将消弭。 吕唐确实在这里,但他也是蒙着面的。 今夜发生的事情有些多,眼前突然又出现了这么多黑衣人。 吕唐看得出来,他们是曾经是军伍中人兵,现在该是常亮手上的私兵,偌大的常家,若是连几个老兵都找不出来,倒有些说不过去。 从他们爬墙上房,以及用刀戒备的动作吕唐看得出来,他们每一个都是老兵。 他也曾是军伍之人,什么时候,军中的人能够在京城里蒙面杀人了? 从看到这些人的那一刹那,吕唐曾经想过,是不是要从他们手里抢走李演的人头,但随后又摇了摇头,他吕唐,什么时候用得着吃人家剩饭了! 吕唐打定主意,这些黑衣人得手后,他便出手杀掉他们。 军伍之人,哪一个不是光明磊落,为国为民的好汉! 哪里容得这些败类玷污! 他空有一个唐魔的称号,就连之前抓到的杀手,也只是打昏。 他上过战场,每一次出枪,刺出去的都是枪尾。 是的,至今为止,他不曾杀一人! 可能师父说的是对的,军伍中也好,江湖中也好,总是要杀人的。 不杀人就意味着退让,或者是国土,或者是气节。 吕唐从袖中拿出三节铁棒,接了起来,一杆黑铁长枪出现在手里。 吕唐觉得,自己不能再退让下去了,否则,就失去了吕家子弟的气节。 自己第一次杀人,就从这些军伍败类身上开始吧。 十几个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将卢家药铺围了起来。 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隐藏在厅堂的门后。 两人借着月色,交换了个眼神,同时打开门,滚了进去。 进去之后,眼前突然亮了。 李演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油灯,刚刚点上。 两名黑衣人顿时一愣,他们想到了李演做任何准备,躲藏、逃跑或者对抗。 他们没想到李演竟会如此坦然的坐在那里。 离欢乖乖的站在李演身后,好奇的打量着黑衣人,神情没有一丝慌张。 “常亮呢?让他出来。” 李演慢慢放下手里的油灯,头也不抬说道。 第二十八章 成魔 两名黑衣人听到李演说话顿时一愣,他们是刺客,是来杀人的,为何像是落入了别人的陷阱。 黑衣人顿时反应过来,眼前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生,而自己是沙场上的百战老兵,怎么能怕。 ...... 暗影里,吕唐看到了坐在屋内丝毫不慌乱的李演。 吕唐有些不明白,这就是杀了人和不杀人的区别么? 李演只不过是一个医生,怎么会如此镇定。 吕唐摇了摇头,他数过,这里一共有十五个人,除了进入门里的两人,其余人都守在周围,大概是为了防止李演逃走。 吕唐提起长枪,脸上浮起一抹冷笑。 那就从外面的开始杀起吧! 正当吕唐要转头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睛扫到了桌子上的一块牌子。 牌子是块普通的木质令牌,牌子上,清清楚楚的写着一个字:“演”! ...... 看着两名黑衣人不回答他的话,李演开口道:“果然,你们比之前那伙人要高明一些。” 黑衣人愣了愣,抬起了头:“知道又如何?阎王又不会替你报仇。” 李演点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黑衣人很不屑李演的镇定,冷笑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凭仗,这附近已经被我们包围起来了。你若是在等那个差役的话,就死了心吧,他是不会帮你的。” 两名黑衣人抬起刀来,向李演冲了过来。 李演认真道:“他如果要杀你,我也不会帮你的。” 最前面一名黑衣人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嘲弄,下一瞬间,他的眼神就僵住了,瞳孔变得涣散。 染血的枪尖,透过了他的后心,出现在他的身前。 吕唐手臂一震,铁枪收回。 另一名黑衣人,见状立刻后退几步,跟吕唐拉开了距离。 刚才那一枪,如果是冲着他,他一定是躲不过的。 黑衣人连看也不看死去的同伙开口道:“你就是那个差役吧,府尹大人跟我们交代过,看到你就说,不用你出手,治你母亲的银子也由他出了。” 吕唐双目赤红,枪尾点地,鲜血从枪尖流到他握枪的手上。 “原来这就是杀人啊!” 吕唐的声音带着逼人的寒意,直让那黑衣人打了个寒颤。 黑衣人食指和拇指捏起,放进嘴里吹起了哨子。 哨声响起后,却一点变化都没有出现。 黑衣人大惊:“他们......” “是啊,都死了。死的很痛快!”吕唐仿佛怕他不信,任由他又吹了两声。 “你到底是谁?差役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对手!”黑衣人的声音透着绝望。 他只是私兵,并不是杀手,他有家有亲人,只是偶尔帮常家处理一些暗中的事务。 “吕唐。” 黑衣人瞪大了眼睛:“不对,不对,府尹大人说过,你至多擒下我们,你是不会杀人的。” 吕唐脸上泛起冷笑,一枪刺出,黑衣人带着不甘心的神情倒在了地上。 “连名传天下的演大家都可以杀人,吕唐为何不能杀人。” 可惜黑衣人没办法再问,不甘的倒了下去。 李演握着药粉的手依旧没有松开,他还不能确定吕唐的来意。 “连唐魔都能救人了,李演又为何就不能杀人!” 李演将手背在身后,慢慢从桌子后边走了出来。 吕唐道:“吕唐,谢演大家为家母治病。” 李演有些疑惑,他很少在京城内显露医术。 他的药,只有卖给买不起药的人,才算是真正的救人。 而且,他只卖药和开寻常的房子,从不为人诊病。 李演道:“令堂是哪里人士?” “京城南郊!” 李演想了起来,又一次路过南郊,去一户人家里讨过水喝,当时是一个很友善的老妇人,老妇人眼睛有疾病,李演开了一副药,老妇人当时就能看见。 但李演知道,那只是暂时的,只能维持几个时辰,想要根治的话,需要很贵重的草药。 于是李演留下了一副药方,想来就是那个时候,老妇人看见了木牌吧。 想通之后,李演道:“令堂心善,借了行脚之处,又请李某喝饱了水,李某怎会吝啬一副药方。” 吕唐摇了摇头,药方上的药都不是寻常草药,所以药方自然也不会是寻常药方。 他母亲的眼睛很久以前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吕唐访遍天下名医,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吕唐又怎么会不知道这帖药方的贵重? 李演暗暗把手中的药粉收进了袖中说道:“行医之人,替人诊病乃是常事,况且,此次你救我师徒,就算扯平,你不必太过客气。” 吕唐这时候才看到李演身后乖乖站在的离欢,一个孩子,在大难临头的时候没有丝毫的慌乱,没有痛苦,也没有躲藏,就静静的站在那里,一身白衣,不染纤尘。 吕唐道:“看来是我多事了,即便我不出手,演大家也有办法化解此事。” 李演没有否定吕唐的话:“但你确实帮到我了,你母亲的药方,我可以尝试用一些普通的药草代替。” 李演给吕唐母亲开的那副药方,是一副古方,由于只能治疗特定的眼疾,所以没有人去完善。 并非是李演小气,那药方上的药材,即便是李演也拿不出来的。 吕唐摇了摇头道:“习武二十年了,今天是我第一次杀人,这好像就是道闸,一旦打开了,很多事情都会迎刃而解。” 一旦吕唐想要杀人,不管劫道还是抢夺匪寨,对他来说都很容易。 今夜之后,他要江湖记住,唐魔吕唐真的成魔了。 满心快意之下,吕唐顾不得拜别李演,直接转身而去。 却听到李演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离欢,明天去棺材铺,照着他的身材准备一副棺材,小一点没关系,脑袋不一定留得住。” 吕唐脚步一顿,转身道:“演大家这是何意?” 李演慢慢打开一个白色布包,从布包中拿出一根两寸长的银针。 两指捏住银针,慢慢捻动。 下一瞬间,吕唐只觉得头皮一麻,银针直直插在他的脑门上。 吕唐大惊,银针细如牛毛,他丝毫没有看清李演的动作,银针就出现在他的脑袋上,倘若这是一根淬了毒的毒针...... 吕唐不敢再往下想,心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李演看着吕唐说道:“摸摸你脑后风府、天柱、哑门三穴。” 吕唐自幼习武,自然是对穴道有些了解。 吕唐的手刚碰到脑后的风府,一股剧痛袭来,吕唐的眼睛有些发麻,仿佛下一瞬间就要爆裂。 想要继续摸后面两个穴道的手也停了下来。 头顶银针处,一道细小的血柱喷出,李演伸手拔掉了银针。 吕唐仿佛劫后重生,大口喘着粗气道:“先生,这是为何?” 李演道:“你的眼睛和令堂的一样。” 吕唐道:“怎么可能,家母的眼睛是上了年纪之后,才慢慢看不见东西的,而且不曾和我这般痛苦。” 李演不屑反驳道:“令堂心地善良,那日遇见李演一个行脚之人都能费力从屋里取出一瓢水。而你不过是一个被母亲教育了几十年的杀才。两者如何能比?” 吕唐慢慢平静下来,李演的话是对的。 吕唐父亲早亡,母亲一人把他拉扯大,教他做人,教他行事。 在他的眼中,母亲仿佛是天地间最直的那把尺! 吕唐完全相信,母亲即便有难忍的疼痛,也不会显露出来。 想清楚这些,吕唐慢慢站直了腰,双手作揖,弯腰下摆:“求李先生出手,为家母解除病痛,吕唐愿奉先生为主,鞍前马后,枪斧驾前。” 第二十九章 两道虹 卢家药铺里,离欢坐在厅堂后写字,一杆毛笔我在手中,但却少了往日的认真,一双大眼睛,不时地向厅堂内望去。 门外的葫芦已经被取下,因为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做生意了。 一名女子身穿蓝色狐裘袄,端坐在厅堂之中。 正是当朝公主,赵文璇。 李演给赵文璇倒上一杯热茶,然后坐了下来。 李演道:“皇上请佛门绝尘大师宣讲佛法,当在皇城之外起法坛,为何只在宫内?” 绝尘自然就是长发僧的法号了。 赵文璇道:“宫外环境杂乱,不利于领悟佛法。” 李演点了点头道:“而且,还有利于行刺。” 赵文璇脸上浮起一抹轻笑:“不愧是演大家,那本宫就必不再啰嗦了。” 李演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摇了摇头,心道:女子就是女子,只不过点破了她的意图,她就开始摆架子了。 赵文璇也猜到了李演所想,心中暗恼,然后放平了语气。 “杀手榜第一的长发僧要来京城见故人,我担心他恐怕另有所图,所以想请你进宫一同宴饮。” “恐怕请我是假,请吴常入宫才是真吧!” 赵文璇一言不发的看着李演,红润的嘴唇虽然喝过茶水,但却丝毫不显得媚俗。 李演一时竟有些失神。 赵文璇道:“李先生这是答应了?” 李演道:“公主误会了,李演何德何能,能够请得动无常剑。” 赵文璇听到李演没有直接拒绝,嘴角略微翘起:“之前听过李先生和沈大夫的恩怨,挟恩图报这一手,李先生用的很熟练。” 李演摇了摇头,其实对沈林峰那件事情上,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他喜欢坦诚,但有很多不能坦诚的时候,每当想起,他便会有些心烦。 似乎是察觉到了李演情绪的变化,赵文璇静静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等待着李演的回答。 思量一阵后,李演道:“我可以去请吴常,想必公主也知道,年后我是要到朝堂中走一遭的,这次是一个好机会,所以我可以帮你请吴常。但是,我要这次宴会的名单和布防图。” 赵文璇杏目一瞪语气有些微怒:“你当皇宫是什么地方?” 李演面色不变道:“我不清楚皇上的目的,倘若这次宴会,是为吴常设下的陷阱,公主认为,吴常会如何?” 赵文璇心中一颤,是啊,从本质上来讲,吴常和长发僧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他们都是江湖上最大的不安定因素,都是皇家杀不了而又不能得罪的人。 她提议请这两人一同前去的目的也是为了相互制衡。 李演继续道:“千数精锐御林军,再有宫内的高手,即便是对吴常来说,也是险境。更何况还有杀手榜上第一位的长发僧” 赵文璇知道,李演的顾虑主要是长发僧,吴常曾说过南徐的皇宫他可以来去自如,那么华朝的皇宫也未尝不可。 赵文璇道:“演大家多虑了,那长发僧来京城是为了见一位故人的。只不过......” 李演毫不客气打断赵文璇的话,顺着往下继续道:“只不过,公主觉得不能失了皇家威仪,要把危险因素放在眼皮底下,所以筹划了这次宴会。” “不错。” “那公主可知道,绝尘大师,来京城到底是为了见谁?” 赵文璇低头想了想,没有想出答案,随后摇了摇头。 李演冷笑一声道:“绝尘大师口中的那个故人,正是李演!” 赵文璇一愣,心中有些不安,李演为什么会知道,绝尘要见的人是他? 即便绝尘大师真的是要来见李演,那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按道理来讲,绝尘要见谁,只应该他自己知道。 难不成,这与李演有关? 赵文璇没有细想,眼下还是请吴常进宫去才是,毕竟皇上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赵文璇道:“既然你知道绝尘大师,进京是为了见你,那你又为何怕绝尘大师出手对付吴常?难不成,李先生对自己设下的局没有信心?” 李演道:“绝尘大师来京一事,本是我布下的局,但擅长布局之人,更会在意自己是不是身处别人的局中。既然我可以通过绝尘大师找到一个进入朝中的时机,那么别人为何不能借绝尘大师的手,杀掉吴常?” 赵文璇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去反驳,主要是李演的话太过惊人,绝尘诵经三年,三年后来京城见故人,难道是李演一手谋划的? 李演没有告诉赵文璇,他与绝尘约定,绝尘诵经三年超度卢庭,而三年后来京城,只是顺手为之。 赵文璇本就极为聪慧,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我能感觉到,你似乎对我皇兄充满敌意,皇宫的布防图,我不能给你,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这次请你进宫一事,我皇兄并不知晓。” 李演眼睛直直的看着赵文璇,赵文璇开始还能忍受这道目光,但几息时间过去,李演没有丝毫要移开目光的征兆。 “放肆”赵文璇杏目圆睁。 李演认真的看着赵文璇说道:“但愿你没有骗我。” 赵文璇愣住了,简简单单几个字,包含了李演对她的信赖,尤其是这种信赖,来自于老谋深算的李演,这让赵文璇有些高兴。 越是心机深沉之人,越是不容易相信别人的,即便是朋友。 门外慢慢飘起了雪花,赵文璇站起身来,走到门口,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雪花晶莹剔透,仔细看棱角分明,冰刺整齐。 赵文璇玩心大起,告别李演,向外走去。 今天小梨没有跟在赵文璇身旁,李演猜得到,为了让皇上安心,赵文璇一定是把小梨安排在皇上身边。 李演看着赵文璇离开的身影愣了许久,从门后拿出一把纸伞,回头对离欢道了声看好家,走入了风雪中。 赵文璇漫步在街道上,没有乘坐马车。 雪下得不急,但雪花片越来越大。 不一会,街道上就有了一寸厚的积雪。 赵文璇踩在雪上,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她很高兴。 皇家的规矩森严,她很少能像现在这样自由。 正想着,突然一片阴影,笼罩在她的头上。 赵文璇转身,只见李演面无表情的跟在她的身后,一把油纸伞,打在她的头顶。 赵文璇收敛住脸上的俏皮之意,露出端庄的微笑。 “劳烦先生挂念,小小风雪,文璇受得住。” 李演面色不变摇了摇头,自己站在油纸伞之外,将伞递给了赵文璇。 低沉的声音自李演口中传出:“女子月事期间,还是不要受凉为好。” 雪花片片飘落,干净的街道上,一名女子打着纸伞走在前面,身后一名男子慢慢跟着,两道身影一蓝一青,仿佛雪天里的两道虹。 第三十章 玄武书院,曲寒衣 正月初八,一大早皇宫前聚集了无数的御林军,大统领燕惊山是一位年过五十的老人。 十年前燕惊山一把钢刀,护送皇上突破十万辽骑围攻,身中数箭却一路护送皇上回关。 他本是江湖上的侠客,后来从了军。 再后来有了今日的辉煌。 两千御林军,牢牢的守卫着皇城。 在燕惊山守卫皇城的十几年时间里,只出过一次疏漏。 三年前,一个身披袈裟,满头长发的老僧进了皇宫。 杀手榜第一的长发僧,在皇上的寝宫内念了一夜的经,无人发现。 那天过后,燕惊山责罚了无数御林军卒。 连他自己也自罚了五十军棍。 那是他的耻辱,即便对手是杀手榜第一也不行。 一个杀手若是能够自由进出皇宫,那皇上的性命岂不是在一个杀手的手里? 三年前的那次事件,皇宫内一人未死,皇上也念在他护卫有功的份上没有计较。 但燕惊山的心里一直记得这份耻辱。 三年后,长发僧再一次来到了京城。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是皇上邀请他进宫。 燕惊山想要看看,他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一定要会一会他! 燕惊山如此想着,底下的军卒也一个个摩拳擦掌,斗志强盛。 仿佛要生撕了长发僧一般,御林军的名誉,无数次被江湖人士践踏,他们杀敌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理所应当,一旦他们出现死伤,所有人都会觉得是他们无用。 这一次他们每个人心头都燃着火,身上都憋着劲。 燕惊山对下方站着的御林军卒们吼道:“三年前的耻辱,老夫终于等到了今天。老夫要去宫内护卫皇上,这外围的一切事宜都交给你们了,你们要听从曲大人的命令,违令者......”燕惊山略一停顿。 身后一名年轻男子走了过来,男子书生打扮,一身白衣,干净至极,口中话语也是简略:“斩!” 下面御林军小声嘀咕起来,不时的出现一两声不愿的叫骂声。 燕惊山也是一愣,他心存犹豫的原因就是这曲寒衣只是一介书生,指挥御林军的话,御林军的兵卒心中不服是很正常的,并且,曲寒衣一上来便拿出这么严苛的命令,那里是自视甚高的御林军能够服气的? 燕惊山暗暗摇头,让曲寒衣临时接管御林军是皇上的旨意,他不能违背,燕惊山想要委婉的劝说一下曲寒衣。 但一时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说。 曲寒衣看到了燕惊山欲言又止的样子,毫不客气说道:“怎么?燕统领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燕惊山眼睛一瞪说道:“并无不妥,只是曲大人第一次指挥御林军,可能对御林军不太了解。” 曲寒衣不理会燕惊山的话,直接下令道:“御林军听令,所有人严守岗位,不得擅离,违令者斩!见到可疑之人,要先发出信号,而后缠斗,好大喜功者,斩!......” 随着一条条命令下达,所有御林军的心开始颤起来。 燕惊山也狠狠的瞪着曲寒衣,似乎眼前这个书生是什么择人而噬的猛兽。 曲寒衣面色平静:“命令虽然严苛,但御林军要死的人,总会比出了差错死的人多!倘若这一次,御林军再放人入了宫,你们就等着充军吧!” 燕惊山心底一寒,他只是一介武夫,连兵书都没有读过。 曲寒衣的话最直接的向他解释了他们面临的问题。 杀手榜第一的杀手长发僧,加上天下第一剑吴常。 这一次若是再出了差错,御林军一定会受到很大的清洗。 燕惊山这才想起,眼前这个叫曲寒衣的年轻人,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书生。 而是天下最大的书院,玄武书院的学生。 玄武书院只接收寒门子弟,给寒门子弟就学的机会。 而曲寒衣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还在书院的时候,就接到了当朝丞相的邀请,让他入朝为官。 曲寒衣学成之后,来到京城直接就任了监察司的副司主。 而正在这个时候,玄武书院要他回书院再教三年书。 曲寒衣很高兴的辞去了官职,回到玄武书院教书。 但很少有人知道,当年京南城,奉命看管长发僧的,就是监察司副司主曲寒衣。 不管是江湖上的人,还是商贾富户。 一个能轻易取人性命的杀手,谁不想让他为自己所用? 于是,京南城有无数人来了,见到无数个长发僧,最终他们的结果是一样的。 死! 这一切,都是曲寒衣的手笔。 如果一个人,不能为皇家所用,那他就不能为家族办事。 所以,为了让这些人打消掉这个念头,曲寒衣下手很果断。 即便他去了玄武书院,监察司副司主的位子,依旧给他留在那里。 燕惊山双手提刀,向曲寒衣行了一大礼。 曲寒衣伸手扶住燕惊山。 燕惊山道:“对谢先生解惑,御林军能否度过此劫,全仰仗先生了。” 曲寒衣微微点头,御林军这才明白。 他们面临的,不是一场洗刷屈辱的较量。 而是关乎他们生死的考验。 曲寒衣看到他们冷静了下来,叫来御林军的几个副统领,将布防重新改换了一番。 时间过的很快,皇宫门前不时有人出入。 无论是官员,还是公主邀请来的宾客,守门的御林军都要搜查一番。 搜查过后,由两名御林军送到宴池林。 宴池林,就是皇家平常宴请群臣的地方。 赵文璇把地方选在这里,也是为了向绝尘试好,表示朝廷对他的重视。 二则因为宴池林的周围都是园林,护卫皇上的人可以藏在山林里,保证有什么意外的话,能够第一时间赶到。 皇宫内四处都有御林军把守,每个时辰都会到下一队御林军看守的地方换班。 每个御林军卒的心中都想着能够平静的把这一天过去。 皇城外不远处,一青一黑两条人影走了过来。 青衫年轻人向御林军递上请帖,御林军接过请柬,看着请柬上官职后面的字,顿时肃然起敬。 “演大家!” 青衫男子正是李演。 御林军守卫难掩脸上激动的神色:“演大家,在下是当年安徐军的一个小卒,演大家曾救过在下的命。” 李演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记得了。 守门的御林军没有觉得丝毫尴尬,说道:“演大家每日救治的军卒不下几十,不记得在下也是正常的。” 曲寒衣看着门外和李演说话的军卒,眉头皱了起来。 曲寒衣走了过去,守门的御林军一见曲寒衣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李演毫不在意,搜查完后,正要上前。 曲寒衣却拦住了吴常。 吴常的眉毛挑了挑,手心在剑柄上很随意的拍了一下。 曲寒衣没有让开,反而对门外的御林军喊道:“刚刚搜查他俩的人,每人五十军棍。” 第三十一章 朝行歌 曲寒衣站在宫门前淡淡开口道:“什么时候,刀剑这等凶器也能大摇大摆的进出皇宫了?” 吴常脸上浮起笑容:“是啊,普通兵刃,自然不能随意带进宫去。但是吴常的这把剑,还真是要例外呢。” 曲寒衣脸色一寒,吴常的话里挑衅的意思很足,因为宫中没有打得过长发僧的人,所以才要他来护驾。 曲寒衣神情认真道:“原来是无常剑,有道理,这帮庸才,连皇上的安全都保证不了,挨打是应该的。只希望阁下这把剑,真的能护住皇上。” 吴常的眉头皱起,曲寒衣用了很明显的激将法,但语气上却让人无法挑剔。 很认真,很尊重。 但却让吴常有些不乐,就仿佛再说,如果皇上有什么闪失,就是他的过错,该他受罚,这是何道理? 吴常正要反驳,李演道:“大人有所不知,杀人,要比救人容易得多。” 曲寒衣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他的目的很明显,让吴常尽力保护皇上。 江湖上的人,总有些惫懒的性子。 而皇上乃是天子,宴席上,不会对一个江湖客有多少好感。 这样一来,一旦皇上遇刺,吴常出不出手全凭自己喜好。 曲寒衣正是要消除吴常的这个念头。 天下人都想知道,天下第一剑和天下第一杀手,到底哪一个更厉害些。 曲寒衣要提醒吴常,一旦吴常没有保住皇上,那便说明,天下第一剑的吴常不如天下第一杀手长发僧。 而在这种情况下,吴常若是推脱的话,就显得他畏惧长发僧。 吴常不知道,李演却看得清楚。 对于曲寒衣这样的人,李演谈不上怨恨。 他只是一心为了皇上,所以会不择手段,从这方面来讲,李演和他很像。 但因为吴常是自己请来的,他有责任替吴常处理这些阴谋。 虽然吴常总说是在还人情,但李演觉得,相识这么长时间,他们更多像是朋友。 曲寒衣让了让身子,李演和吴常跟着两名御林军继续向前走去。 吴常还是有些不乐。 他并不愚笨,只是论到阴谋诡计,他不如李演和曲寒衣。 就在吴常越过曲寒衣身边的时候,吴常再次拍了拍手里的剑,对李演说道:“你是不是很讨厌这个皇上,要不要我帮你杀了他?我可是还欠你个人情。” 吴常的声音很大,他是故意要曲寒衣听到的。 曲寒衣大怒,眉头瞬间皱起,就在他要叫人擒下吴常的时候,他硬生生的把火刹住。 曲寒衣知道,吴常只是为了激怒他,来达到报复自己的目的。 但一个能能够如此轻易的把国君的性命挂在口头,在他看来是不可原谅的。 只是眼下实在不是擒下吴常的好机会。 曲寒衣正了正衣服,冷哼一声向外走去。 李演摇了摇头,对吴常的行为也有些无语。 “你并不欠我人情,如果真要说欠的话,你之前便还了。” 不知为什么,李演有些不喜欢吴常提起人情二字。 吴常丝毫没有在意说道:“人命只能用人命来还,你又没让我杀人,怎么能是还了人情?” 李演不认同吴常的说话,也不去理会。 很快,前面带路的两名御林军停了下来。 宴池林到了,宴池林坐落在皇宫正后方。 依山而成,左边有一条小湖泊,湖上面结了一层冰。 “臣李演,叩见陛下。” 李演拜了下去,赵文璇在皇上的耳边耳语一阵后,赵琪点了点头:“原来是名传天下的演大家。早就听说演大家居住京城,为何不来朝中任职呢?” 李演道:“皇上谬赞,南泽大疫,对李演来说,还是难民的生命更重一些。” “大胆!” 坐在下首位置的太子大声呵斥道。 李演的话确实有轻视朝堂的意思,但这也是李演本身的打算,既然无意间,自己被人们塑造成了圣人,那么干脆就做一个圣人,当今圣上还算是明君,不会怪罪。 但没想到,皇上没有说话,却有人抢先。 李演抬头看去,发现,坐在皇上下首的竟然是太子赵英霖。 站在皇上身后的赵文璇暗暗对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晓。 李演冷冷道:“民为贵,君为轻。古圣贤的道理,哪里大胆!身为官员,不仅不心忧百姓,还认为是理所应当,这样的官员,岂不是更大胆?” 李演虽然知道赵英霖是太子,但只有把他当成官员才可以训斥。 “你......大胆!” 李演别过头去,不再理会赵英霖。 皇上拍了拍手称赞道:“果然是演大家!我华朝正是因为有了演大家这样的官员,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快请入座。” 两名太监引着李演和吴常走到第二排的位置坐了下来。 李演皱着眉头望向赵文璇,却发现赵文璇满脸歉意的看着他。 宴席已开,官员们早就三五成群的聊起天来。 绝尘大师坐在第一排的正中,桌案前摆着一壶茶。 他的身上还是那件袈裟,满头长发依旧披散着。 从刚开始,他就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只是安静的喝茶。 皇上很满意他的态度,这是他对皇上的态度。 一群宫女跳完了舞之后,慢慢离开。 大部分人还在意犹未尽的想着刚才宫女妙曼的身形。 一名身着劲装的少年走到演习中央,手里抱着一把宝剑。 少年向皇上行了个礼,然后开始舞剑。 每一个动作都极为认真,相比是下过一番苦功夫。 吴常一边喝酒,一边看着,脸上挂着笑容。 正当众人看得意犹未尽之时,突然传来了一声“停” 一名披散着头发的中年人从宴席上站了起来。 皇上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问道:“朝爱卿,剑舞的好好的为何喊停?” 中年人一抱拳回答道:“陛下,臣虽然只是一介粗人,但知道剑舞也是舞,既然是舞,怎能有酒无歌?” “你啊!论到享乐,朕也不如你啊!” 赵琪用手指指着中年人说道。 中年人哈哈一笑,坐了下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很快,几名乐师开始配合着少年的剑舞演奏音乐。 李演仔细看了看中年人,记住了他的面容。 此人,就是征南军大将军,朝行歌。 朝行歌一生只用简简单单两个字便可解释:享乐。 他的眼里,什么都不重要,只有享乐最重要。 倘若是别人被皇上这么说,早已经跪下喊冤了。 比皇上还能享乐的那得是什么人? 但朝行歌的忠心,赵琪百分之一百的相信。 当年镇国大将军刘宏远自立为王。 他手上的兵权,占了整个华朝全部兵力的三分之二。 就在那个时候身为刘宏远副将的朝行歌,斩下刘宏远的脑袋。 一人一骑,连夜把将印和兵符送回皇宫。 他为人义气,在军中的声望极高。 他贪图享乐,经常做一些有违礼制的事。 但他却把将印和兵符送回了京城。 换句话说,他若是想造反,早就成了皇帝。 第三十二章 跟包子抢包子的少年 关于朝行歌的事,李演也曾听说过,他是皇上最亲近的武将。 武将手握兵权,他们从来都是皇上忌惮的对象。 对于武将的把控,历朝皇上都有自己的方法。 或是打压,或是制衡。 但在朝行歌身上,有的只是放纵。 朝行歌不止一次上书说要回京,要告老。 皇上每次都会驳斥回去。 藩国使臣进贡一名琴技十分高超的乐师。 皇上龙颜大悦,甚是喜爱。 但转过天,皇上便派人把乐师送到了朝行歌的府上。 太监回来报告说,原本装病要告老还乡的朝大将军,在听完乐曲之后,又大骂着把太监赶出了门。 皇上开怀大笑。 此等恩宠朝中无人能比。 少年演罢了剑舞,场上一片叫好声,比起刚才宫女的舞蹈犹有过之。 少年一作揖正要退下。 太子赵英霖拦住了他,少年一跨步,站在了赵英霖的身后。 身形如剑! 少年的动作又迎来一片叫好声,此时的少年仿佛他手里二指宽的亮银剑。 赵英霖三十来岁的模样,面容白净,不留根须。 浓眉大眼,倒是有几分英色。 赵英霖慢慢走到台前,说道:“诸位有所不知,这个少年,当年可是差点拜在了无常剑的门下。”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原来是无常剑的弟子。” “果然,天下第一剑收徒是要有些天分的。” “也不一定,你听太子说是差点,那就是还没有拜。” “这等天赋都拜不得?老夫对剑舞之技也有些研究,这少年的剑舞已经是极好。” 赵英霖很满意众人的反应。 皇上也起了好奇心。 太子道:“刚好,今天无常剑也在场,不知吴先生对当日之事是否后悔?” 吴常原本正高兴的喝着酒,这样能大肆喝酒,而又不被夫人责骂的机会不多,吴常怎能放过。 听到太子问起自己,吴常刚好喝光了一壶酒。 手背在嘴上摸了一把,开口道:“这孩子,到底还是块舞剑的好苗子。” 吴常说的轻描淡写,舞剑少年的拳头却紧紧的握了起来。 吴常的话很明白,是一块舞剑的好苗子,所以不适合跟我学剑。 吴常这话不像是回答太子,更像是在点评。 舞剑的少年一步踏出,问道:“敢问先生,项涛比您的弟子如何?” 舞剑少年原来叫做项涛,众人这才知晓。 吴常低着头,控了控空酒壶,马上有太监端来一壶酒。 吴常不紧不慢的把酒杯倒满,说道:“包子的资质不如你,但是你现在打不过他。” 项涛的拳头握得更紧,天赋更好,但是打不过。 这便是在羞辱项涛了。 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但吴常只是说了一件在普通不过的事情。 李演听到后,向吴常投来询问的目光,并非是他多事,他要知道少年的身份,从而来判断太子是不是在针对吴常。 吴常知道李演的意思,摇了摇头道:“这孩子当年要拜我为师,我看他资质还好,后来看到他和包子抢包子......” 吴常话没说完,又一杯酒倒进嘴里。 李演放下心来,太子却有些不悦。 太子道:“吴先生,既然你说项涛的剑术不如你的弟子,那不如就让他们比一下。” 吴常漫不经心的继续喝酒,说道:“没法比,劣徒在家中,并不在这。” 太子似乎是见不得吴常散漫的样子,于是道:“那么,吴先生来为我们舞一曲也好。” 满场官员全都静了下来,太子这话,就是赤裸裸的羞辱了。 让吴常来为酒宴舞剑助兴,岂不是把吴常和他手下的舞姬混为一谈? 赵琪也放下了酒杯,装作漠不关心的看着别处。 所有人都在等吴常回答。 吴常喝光了杯里的酒,抬起头道:“我敢舞剑,只是太子敢看么?” 吴常的声音很平常,眼神也很认真。 但即便如此,太子也不敢说一个“敢看”。 吴常慢慢站起了身,左手握着剑鞘。 “噌”青钢长剑出鞘一半,宴池林周围的树林里,立刻涌出一群手拿刀枪的御林军。 吴常把剑收了回去,摇了摇头,仿佛在说:你看,我说吧。 太子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一般。 他身后的项涛却脸色煞白。 他是少年天才,后来又拜得名师。 他曾经想过,总有一天要超过吴常,取得天下第一剑的名号,让吴常后悔。 他本以为,他的剑术,已经有了几分火候。 但吴常只是一个拔剑的动作,项涛却羞愧的不想握剑。 在场的有几个武将也看的明白。 朝行歌眯着眼睛看着场中,仿佛随时都要昏睡。 他看的很清楚,项涛就好像他手里的剑,亮银打造,刀刃薄,但却很光亮很好看。 吴常又好像他手里的青钢长剑。 平凡,厚重,但却有着不可一世的威风。 到了这个时候,即便是朝行歌也不敢小看吴常。 朝行歌举起酒杯站起来道:“老夫征南军朝行歌,一杯薄酒,谢先生替我军卒据守从龙山。” 说完之后,一饮而尽。 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吴常带领从龙山上三千匪盗抵挡住南徐五万大军不是谣言了。 朝行歌是什么人他们清楚,最惫懒的将军。 如果他接到的命令是据守,那他就一定不会追击。 所以如果从龙寨的人能够守住从龙山,他就可以在后面安然的带着大军享乐。 吴常一句话没说,举起酒杯喝完后坐了下来。 太子感觉到自己被轻视,心头火起。 他从皇上身边的小太监那里得到皇上要宴请的名单。 于是起了想要助征南军拿回从龙山的念头。 他知道,赵琪对朝行歌很器重。 就连赵琪这不多事的治国方法都像朝行歌。 所以他想把从龙山作为一份厚礼,送给朝行歌。 以此来博得朝行歌的好感,所以才有了他和吴常的咄咄相逼。 眼下朝行歌话一出口,赵英霖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朝行歌身为征南军的将领,竟然觉得从龙山是个麻烦! 朝行歌说道:“前一阵子,我手下的几个副将非得说征南军不上从龙山是耻辱,还有几个就要抹脖子了。老夫厚着脸皮上了趟从龙山,吴先生很痛快的拒绝了我。你们猜怎么着?老夫哼着曲儿下来的!” 朝行歌得意的向着吴常扬了扬酒杯。 吴常毫不拖延,同样一口饮下。 在场所有人都已经对朝行歌的惫懒无话可说。 皇上哈哈大笑。 太子却从朝行歌的话里知道了点什么。 他连番挑衅吴常,若是不做点什么的话,那岂不是白白谋划了这么多? 赵英霖道:“吴先生,既然朝将军说到了征南军,本王也难免要说一下自己的看法了。从龙山终究是华朝的,该由征南军驻守才是!” 第三十三章 步步紧逼 太子话音一落,吴常端到一半的酒杯就停住了。 李演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真的是太蠢了! 在皇上宴客的时候,太子公开向吴常发难。 绝尘一直在喝茶,一言不发,但这并不代表可以忽略他。 可惜了,赵琪的二儿子才十一岁。 不然的话,究竟谁是太子还未可知。 正好,李演想看看,赵琪对赵英霖到底能容忍到什么地步。 他从不觉得这个皇上是一个简单的人。 最起码,太子跟赵琪相比要差得远了。 不过,就算如此,朝中还是有人力挺赵英霖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很多人想抓住机会,抱住赵英霖的大腿。 以免淹没在新皇上位的洪流中。 兵部尚书见太子发难,也跟着站起身来,向皇上道:“太子所言甚是。如今南徐虎视眈眈,一旦他们攻下龙虎山这道屏障,平原地带,他们的骑兵威力难挡。所以,龙虎山还是由征南军死守为好。” 底下的官员议论纷纷,朝行歌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冷哼一声,一言不发的喝着酒。 赵文璇坐在太子和皇上中间,不时的给皇上添着酒。 赵琪面前的酒杯空了很久了,他要喝酒的时候,才看到面前的空杯。 回头却发现,赵文璇满面忧色的看着下方。 顺着赵文璇的目光看去,他看着的人,竟是李演。 赵琪没有点破,心中暗暗思量。 每一个皇上的登基,明里暗里都是带着无数的血和火的。 他并非是痴情已故的皇后,而是他不想在看到兄弟相残的惨剧,所以,他宁可只有两个儿子。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他对儿女看得很重。 儿女也很孝顺。 李演一动不动,有些出神。 随着朝行歌的一声冷哼,原本蠢蠢欲动的官员们也冷静了下来。 为了附和太子,而去得罪朝行歌实在不智,而且还是皇帝在宴客的时候。 赵琪对赵英霖的容忍超乎了李演的想象。 但不代表,他对其他的臣子也能这么容忍。 吴常坐正了身子,把玩着手里的空杯:“诸位有所不知,我能守住从龙山,不仅仅是我从龙山上的三千儿郎悍勇,更重要的是,我在那里。” 兵部尚书王祥达冷笑一声道:“一介武夫,独身抵挡五万大军,岂不可笑?据我所知,实在是从龙山上的地势太过险要,五万大军每次上去的不足千人,但即便如此,从龙寨上的匪徒依旧伤亡惨重。” 王祥达的用心十分狠毒,不光抹杀掉吴常的功绩,而且还污蔑驻守从龙山的人都是些无能之辈。 最后更是点出了他们的匪徒身份,从龙寨原本是匪寨,但自从吴常到了那里,便再也没有打家劫舍的事情发生。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江湖上传,从龙山三千匪盗,能挡南徐五万大军。 除了从龙山的地势险要之外,更重要的是有吴常。 南徐大军攻山的时候,吴常就消失了。 三日内,南徐军的将帅必然身死。 南徐兵部用了无数的办法,不管是设下陷阱,还是隐藏身份。 只奏效过一次,那一次是南徐大军离从龙山最近的时候。 那一次吴常杀了穿着主将铠甲的副将,一人一马从容离去。 可南徐大军攻山之势毫不减弱。 吴常终究是慢了一步,虽然转过天来就把大意的南徐主将斩首,但从龙寨的人依旧死伤惨重,三千好汉死伤过半。 南徐大军主将被斩,休整之日,吴常率领着千数人,再一次屠杀了南徐军队三千人。 不怪南徐士兵大意,主将阵亡他们已经麻木了。 新来的南徐大将军叫徐英,前任将军留下的烂摊子他还在整理。 紧接着,又死了这么多人。 这是这么多年来,从龙山的匪盗第一次下山主动进攻。 将军府外,一把铁剑上放着一张字条。 字条上写着几个字:“双倍还之” 徐英铁青着脸,没有人能告诉他,这个字条怎么会出现在帅帐门前。 这意味着,他的性命,吴常来过,但是没有取走。 王祥达想起吴常的事,身上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他是文官,即便把控兵部,他最擅长的也是权谋之术。 他忘记了,在绝对的生死面前,他没有任何空子可钻。 眼前的吴常并不是朝堂里的官员,互相攻讦,笑里藏刀。 吴常根本就不笑,他可以直接杀人的。 此时的王祥达心如死灰,他是第一个跳出来咬吴常的人。 原本以为抓住了机会,现在看来,他是今天最大的一个笑话。 吴常一言不发,继续喝酒。 提出让吴常交出从龙山的是太子,心在能说话,的也是太子。 李演心中冷笑,他想看看太子如果只有这点手段的话,那他就该考虑一下怎么收场了。 王祥达已经坐回原位,脑门上的汗珠清晰可见。 赵英霖暗骂一声废物,脸色冷然道:“吴先生误会了,即便是征南军把控了从龙山,从龙山上也未必没有先生的一席之地。到时候把从龙寨的勇士编成一营,由先生率领,不也一样?” 吴常的脸色冷了下来,双眼不带丝毫情感的注视着太子。 “太子,难道连吴常也要管?”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江湖侠客,是不屑于服从朝廷的。 更何况天下第一剑吴常? 所有人都以为,吴常或是发怒离开,或是一言不答。 没想到吴常会直接撕破了脸皮。 吴常道:“家中有事,吴常先走一步。” 赵英霖道:“一个小小的剑客,本王如何就管不得?你自称天下第一剑,但没有败尽天下人如何敢称天下第一剑?”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从赵英霖身后走出。 老人脚步很慢,腰间挂着一把翠玉长剑。 向皇上拱了拱手道:“草民荆州梁羽。” 江湖客见皇上有江湖的规矩,德高望重之人不必跪拜,只需行礼。 “荆州梁羽,孙大人,是你们荆州人士。” “怎么?此人在荆州很出名?” “哪只是在荆州,整个华朝南方,剑道一途堪称大家!” “难道他能打得过吴常?” “听说早年间吴常曾经想拜他为师,是不是?” “这我倒不知,不过在荆南一带,能被梁羽老先生收为弟子,可是莫大的荣耀。” 梁羽几步走到太子身前,对吴常道:“当日你去荆南,正逢家母重病,我无心理会与你的名利之争,却不想你后来却成了天下第一剑” 吴常转过身,看着梁羽道:“当年我去荆州,前一刻还在花楼,后一刻就说老母病重。身为剑道名家却对避而畏战,所以,你打不过我。” 梁羽眉发倒竖,但吴常不应战,他也不能提着剑上去刺。 赵英霖冷笑一声:“什么天下第一剑,我看只是浪得虚名罢了。也罢,本王不是为了看你舞剑的,交出从龙山,加入征南军,为之前的匪盗之身戴罪立功!” 赵英霖话音一落,满场皆静。 所有人都觉得赵英霖之前所说让吴常加入征南军只是想激怒吴常,让吴常出手比剑。 没想到,现在太子却再一次提到让吴常加入征南军。 没有人觉得这是一件好差事,吴常若是入了军中,便等于把性命交给了太子。 毕竟这不是简单的陷阱或是南徐的帅帐。 杀完人他可以离开。 在军中,他是要生活在那里,吃饭睡觉。 总有他松懈的时候。 一旦他开始松懈,那个时候他的性命就不属于自己了。 吴常心中大怒,但他并没有直接出剑。 反而转身离开,只要他离开了皇宫,即便是皇上,也不敢追杀他。 李演看着赵英霖,越发觉得有些不对劲。 皇上对赵英霖的纵容难道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李演不知道,为何这种情况下赵琪依旧任由赵英霖逼迫李演。 赵琪面色阴鸷:“把人带上来。” 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扶住一名女子走上前来。 太监的手还捏着女子的脉门。 吴常猛然回头,看着这名女子。 女子惨然一笑:“夫君......” 第三十四章 一剑杀四人 “夫君......” 那女子正是吴常的妻子,陈念桃。 吴常定定的站在那里,眼睛紧紧的盯着陈念桃。 他的眼睛有些发红,太阳穴周围的经络也跳了跳。 李演知道,这是人体极怒的表现。 李演站了起来,把手按在了吴常的肩膀上。 吴常仿佛没有感觉到一般,一动不动。 吴常的手开始颤抖起来,手掌反复在抓握,手背上青筋暴起。 太子看到吴常失魂的样子,十分得意。 他一直在挑衅吴常,逼迫吴常对他出手,他不相信在场这么多人,会擒不下一个吴常。 太子道:“既然请你来赴宴,那么把尊夫人留在家中也不合适,于是我便叫人把她请来了。” 吴常一言不发,手依旧在颤抖。 太子脸上露出笑容:“尊夫人脸色是苍白了些,手下人没轻没重,刚才进宫的时候,吐了两口血,吴先生,莫要见怪啊,哈哈哈哈!” 赵英霖发出猖狂大笑,吴常惧内他听说过的,府中的幕僚告诉他,像吴常这种人,如果惧内,那么就意味着对妻子的爱极深。 如今一试,果然不凡。 整个宴席上,他屡次出言讥讽。 吴常连正眼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而现在,他只是告诉吴常,他夫人吐了两口血,吴常就已经要握不住剑了。 吴常仿佛什么都听不到,手一直在抓握,开合。 正当赵英霖觉得有些无趣,要让人直接擒下吴常的时候。 吴常的手握在了剑柄上。 眼睛赤红依旧,但手却不再抖。 此时的吴常,仿佛吞下了一团火。 愤怒,暴怒,盛怒,怒极! 两名太监眼睛看着吴常,原本握住陈念桃脉门的手开始颤抖。 他们也是习武之人,但面对吴常的压力,他们也无法平静。 就在他二人颤抖的时候,吴常动了。 “噌”的一声金属摩擦之声,两道血线喷出。 原本握着陈念桃脉门的两个小太监,脖子上出现了一道深红的口子。 吴常的速度极快,没人看清楚他是怎么出剑的。 但就是在两人手发抖的那一瞬间,吴常出剑了。 剑锋斜掠,掠过了一个太监的脖颈,剑随手腕翻转,一个上挑,锋利的剑锋又切开了另一名太监的脖子。 两个太监一左一右脖子上出现了两道方向不同的口子。 同样是一左一右,两道血线向陈念桃的外侧喷去,没有一滴血溅到她的身上。 吴常动作不停,左手揽住陈念桃的腰,右手青钢长剑下转,从太子胸前掠过。 梁羽大惊,他这次是受了太子的好处,硬着头皮前来,没想到他和吴常之间差了这么多。 刚才吴常杀那两个太监的时候,他看到了吴常出剑的动作。 但是,也只是看到,那一剑,他自问也是挡不住的。 剑士的本能,让他握住了腰间的宝剑。 可还是慢了一步,吴常的剑尖划过了太子的胸膛,太子身上的锦袍上出现一条一尺多长的口子。 而他才堪堪拔出剑来。 但吴常仍旧没有停下。 剑尖最终停在了赵文璇的脖子上。 一剑杀四人! 飘忽不定第一剑略过了四个人的要害,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的话,梁羽不相信,这会是一招剑! 这就是天下第一剑的实力么? 这一切其实只发生在刹那间。 无数的御林军从树林中涌出,燕惊山抽出长刀当在赵琪的身前。 梁羽一看太子没事,也拦在吴常和太子之间。 满场文武官员全部退得远远地,朝行歌也站到了皇上的身边。 满场一片狼藉,仍旧坐在宴席上的只有绝尘大师和李演。 一名女将,搭起弩箭,没有对准吴常,却对着吴常身边的陈念桃。 她叫任小桐,她一身功夫,全在弓箭上,百步之内,箭无虚发。 她有自信,当她把弓箭对准陈念桃的那一刻,即便是吴常也要乖乖就范。 正当她要把弓箭对准陈念桃的时候,一枚钉子打断了她手里的弓弩。 绝尘收回了仍钉子的手,一声佛号,声震众人。 “阿弥陀佛。” 绝尘从位子上站了起来,长发袈裟随风舞动。 所有人都想了起来,今天的主角并不是杀人的吴常,而是眼前的这个老和尚。 自从入席以后,绝尘便一言不发,所有人都忘记了,还有他的存在。 他是杀手榜上第一的杀手,长发僧! 十年前,杀手榜第二的申屠夫来过京城。 熊大元重伤,任师仲中毒,韩英飞身亡。 一队御林军覆灭,另一队连申屠夫的影子都没有碰到。 如此惨烈的战绩,人们似乎已经忘了,当年申屠夫要杀的并不是他们中任何一个人。 而是文无觞。 而今天站在这里的,是那个把申屠夫从第一挤到第二的长发僧。 绝尘左手在胸前结了个佛印。 老和尚抬起头来对吴常说道:“吴施主,莫要再杀人了。” 满场皆惊,这是怎么回事? 受邀来护驾的吴常,竟然在杀人。 原本朝廷防备的长发僧却在阻止吴常。 吴常的剑,依旧悬在赵文璇的脖子前。 赵英霖闭着眼睛,颤颤巍巍的摸了摸胸口,发现手上一滴血迹都没有。 当即大笑起来:“哈哈哈,本王有南徐进贡的金丝软甲,你杀不了我,杀不了我......” 梁羽的脸上仿佛被拍了一巴掌,赵琪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忽然,赵英霖感觉到胸前有些发凉。 低头一看,原本穿在锦袍内的金丝软甲被划开了一道一尺多长的口子。 并不是吴常的剑刺不透金丝软甲,金丝软甲早已被划开。 赵英霖又变得有些害怕。 赵文璇优雅的声音从口中传了出来:“皇兄莫要失了皇家威仪。” 明明说的是皇兄,但那语气中的威严,却像是说自己的后辈。 赵英霖闻言,立马正了正脸色,马上又恢复到了处变不惊的样子。 赵文璇面色苍白,表情却平静至极,好像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知为何,李演看着赵文璇心中突然有种心痛的感觉。 吴常手里的剑,依旧在赵文璇的颈前,所有人都围在赵琪的身边不敢出手相救。 吴常道:“公主要吴常进宫护驾,吴常来了,公主却如此待我夫人,敢问公主,这是何道理?” 吴常说着,剑尖距离赵文璇的脖子更加紧了。 赵文璇的脸色更加苍白,慢慢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哪里有不怕死的人,只不过人心中有比死亡更重要的事情。 皇家的体面,威仪,自然不能有失。 前一刻,太子已经让百官看了笑话,那么皇家的脸面要从自己身上找回。 不知为何,赵文璇好像认命的样子,让李演的心都揪了起来。 “某家救了你夫人,而你却要杀我夫人,这又是何道理?” 淡淡的语气带着森然的寒意,李演慢慢从坐席上站了起来...... 第三十五章 有徒 “某家救了你夫人,而你却要杀我夫人,这又是何道理?” 吴常转了身,眼神中带有一丝不可置信。 赵琪狠狠的瞪着李演,在场的官员也大吃一惊。 “公主是他的夫人?” “演大家,是驸马?” ...... 吴常转过身看着李演,但手中的剑却丝毫未动。 他敢在小太监分心的时候,瞬间杀死两个小太监,但别人却不敢对他这样做。 他是吴常,只要他的剑拿在手里,那么就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当真?” 吴常问出了众人最想知道的问题。 李演道:“事关公主名节,你是不是该把剑拿下来了。” 吴常一动不动,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下一瞬间,长剑横扫,吴常转身刺向太子。 赵文璇看到长剑离开自己的脖子,心底松了一口气。 她到底只是一个女子! 赵文璇怀着感激的目光看向李演,却想起李演所说的话。 夫人? 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他的夫人? 想到这里,赵文璇只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些发烫,玉齿紧咬,心中暗骂一声登徒子。 自知金丝软甲护不住自己的赵英霖早已变成了一只软脚虾。 梁羽横剑想要挡住吴常。 吴常一手揽着陈念桃的腰肢,一手握着长剑。 怀中妻子的虚弱,更让吴常怒火中烧。 梁羽手中宝剑连挽几个剑花,挡在吴常面前。 吴常眼睛圆瞪:“给我滚!” 青钢长剑仿佛灵蛇一般,两把剑在空中疯狂的撞击。 爆发出一阵密集的响声。 梁羽开始心惊起来,一个恍惚,吴常青钢长剑骤然加速。 一道血线飞出,梁羽的剑落在了地上。 鲜血从梁羽的小臂处喷出。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快到御林军根本来不及救援。 梁羽的剑落在地上,握剑的手臂也被吴常齐根斩断。 梁羽后退几步,抱着手臂昏了过去。 吴常长剑一指,再次停在了赵英霖的脖子前。 “既然有人把注意打到我夫人的头上,那么,总要有人拿出条命来的,公主不行,只有你了。” 朝廷还是把自己看的太重了。 当年申屠夫的事情,并没有给他们提个醒,那今天,就让他来告诉皇家,天下,不只是朝廷说了算的。 赵英霖已经闭上了眼睛,直接昏倒在地上。 “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吴常却真的停了下来。 说话的人正是李演。 吴常道:“你的人情我已经还了,所以即便是你,也不能命令我。” 李演摇了摇头道:“不是命令,既然我们之间人情已了,那我们再来谈一笔交易。” 在场所有人都愣在那里,交易? 吴常摇了摇头:“我不想做交易。” “你杀了太子,会死更多人的。” “我不在乎。” 先前一直在数念珠的绝尘大师开口了:“李施主的意思是,杀了太子之后你也不能安然离去。” 吴常头也不回,手腕翻动,剑尖朝着赵英霖的脖子刺去。 赵琪道:“放了太子,先生自可安然离去。” 吴常道:“刚才也不见陛下让他放过我夫人,现在,晚了!” 说着,吴常剑锋就要扫过太子的脖颈。 李演道:“某家什么时候说过你不能离开了?” 吴常的剑停了下来:“即便我杀了他,我也能离开。” 李演点了点头:“是啊,你只要说一句,谁敢拦你,你逃脱之后便杀他满门。” 吴常想了想反驳道:“不,我会说杀了皇上。” 赵琪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他突然发现,如果那样的话,他真的会让吴常离开。 这并不是怕不怕死的问题。 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五万大军合围之下,吴常来去自如。 皇宫又能如何? “阿弥陀佛!” 绝尘老和尚再念一次佛号说道:“如果那样的话,贫僧说不定要阻拦吴施主了。” 吴常眉毛挑了挑道:“大师有把握拦得住我?” 绝尘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少死一些人,那总归是好的。” 吴常冷笑了一声对李演说道:“现在你还认为我会安然离开?” 李演淡淡说道:“即便你放下剑,今天谁也动不了你。” 原本昏倒的太子,这时候突然醒了过来,附和道:“演大家说的是啊,没人杀你,没人杀你的......” 赵琪看着李演,眼中掠过一丝阴沉之意。 即便他不想杀吴常,也不想被人这样直接点破。 绝尘念了声佛号,继续站在那里数起念珠。 李演道:“你杀了太子之后,依旧能够离去,但我不想让你杀他。” 赵琪闻言一愣,前一句话,李演还站在吴常这边,下一句,他的目的就成了救太子。 赵琪并不是昏君,他很快就明白了。 以吴常的傲气,若是想让他低头,那是不可能的。 想让吴常放过太子,只能靠劝说。 赵琪很快想明白这一点,心中对李演升起好感。 无论是用什么方法,能保住太子性命的才是本事。 赵琪明白李演是在救太子的性命,但燕惊山却不知道。 燕惊山大喊道:“这里早已经被御林军包围住了,若是让你如此离开,皇家的颜面何存?” 李演看了一眼燕惊山说道:“留下吴常不难,但吴常还有个弟子。” 燕惊山不解道:“那又如何?” 李演道:“那孩子只有十岁,很孝顺,资质也不错。” 燕惊山道:“你是说,他会报仇?天下只有一个吴常,没了吴常,他的弟子又能厉害到哪去?” 李演没有回答,自顾自说道:“现在皇城外,武功最高的应该是熊鱼了吧!” 燕惊山的眼睛闪过惊讶。 他刚刚接到手下的消息,定澜枪熊鱼,在巡视京城的时候,被一个少年打伤了。 如果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的话...... 一个十岁的少年,打伤了熊鱼? 李演看到燕惊山的脸色就知道所料不错。 “一个十岁就能打伤,甚至杀掉定澜枪熊鱼的人。你觉得,会比吴常差多少?而且,他出手只是为了示威,现在估计已经藏起来了。” 燕惊山一言不发,即便他不愿意相信,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沧澜军枪法教头,江湖人称定澜枪的熊鱼。 竟然打不过一个十岁的孩子? 李演看着吴常继续说道:“所以,因为忌惮你的弟子,今天也没人拦得住你。” 吴常自然知道,包子想不出这样的主意。 这办法应该是离欢想的,但是李演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难不成,他真的能掐会算么? 燕惊山感觉到心中一阵憋屈,身为御林军的大统领,对付几个江湖客还如此畏首畏尾。 同时暗骂那梁羽是个废物,他有自信,即便是拼斗,他有把握几十回合之内不落败,哪里会像梁羽那般,一点时间没有争取,一个照面便被斩了手臂。 李演看着吴常道:“所以,你可以离开了。” 如此,已经是皆大欢喜。 太子不会死,皇上不会有事,没有人惦记着要杀他们。 从龙山依旧是吴常的。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已过的时候,吴常却摇了摇头: “太子的命,我可以留下,只是我要是就这样离开的话,我夫人受的苦又该如何?” 第三十六章 我们回家吧 李演一言不发,他没有义务去解决所有的事,能够让吴常饶过赵英霖一命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赵英霖坐在地上,没有一丝太子的样子。 大声叫喊道:“吴先生,本王愿用万两白银,来酬劳从龙山的将士。” 太子的话已经意味着低头了,用词也从匪盗变成了将士。 没想到吴常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一万两白银不是小数,几枚铜钱就能吃顿饱饭。 赵英霖以为一万两这个数字没能打动吴常,正要加价,吴常淡淡开口: “多少人去了家里?” 太子一愣,抬起头来,却发现吴常问的是身边的陈念桃。 赵英霖发现吴常已经平静了下来,心中的惧意有些消散。 但他仍旧不敢动。 众人听到吴常的问话先是一愣,随后又反应过来,吴常是问的多少人把陈念桃带到了这里。 在场众人心里顿时一惊,恐怕事情还没有过去,吴常是要跟他们算账。 “两个人。” 陈念桃声音很低,脆弱的样子让吴常的心中怒火又起。 “撒谎!” 吴常怒喝道,李演很惊讶,此时的吴常,哪里还有一丝平时惧内的模样。 反倒是陈念桃大气不敢喘,低着头的样子,活像一个受气包。 陈念桃又低下了头,她不想吴常再杀人了。 刚刚吴常已经杀了两个小太监,在她看来已经足够了。 吴常手里长剑一直比在太子的脖子上,丝毫不动。 “既然要换的话,就用你府上的人命来换!” 吴常的声音,带着森然的寒意。 赵英霖紧紧咬着牙,此时他不能出言同意。 否则的话他这将会是他一生的污点。 他不傻。 只是他以为控制住陈念桃,吴常就能乖乖就范。 只是他以为,他能控制住陈念桃。 结果他错了,所以他付出了代价。 在这个时候,他多希望赵琪能够出言替他同意。 但是赵琪依旧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英霖觉得脖子一凉,吴常的剑尖已经触碰到他的皮肤。 他仿佛听到自己脖子上寒毛被剑锋斩断的声音。 这一次,不会再有人说慢,他等了这么久都没有等到。 赵英霖知道,自己一旦说出一个“是”,那么就要数年的时间洗刷这段耻辱。 否则的话,他的结局就是众叛亲离。 但此刻是生死之时,他没有选择。 “就依先生所言。” 这一句话,仿佛抽干了赵英霖全身的力气。 吴常收回了抵在他脖子上的剑。 无数的御林军卒涌来,将太子挡在身后。 吴常毫不在意,但他们将太子护住之后,太子却一言不发。 刚才以命相逼,他才给出那样一个答案,现在没了性命之忧,他又不知该如何选择。 吴常锋利的眼神直射在太子的脸上:“太子还在等什么?” 御林军再次涌来,太子一步步后退,无数的御林军卒在吴常身前组成一道人墙。 吴常脸色更冷:“太子的意思,是用他们的命来换么?” “阿弥陀佛,吴施主,这些军卒只是奉命办事,何过之有?” 绝尘脚步微动,瞬间站到御林军的面前,拦住了吴常。 吴常的语气没有丝毫情感:“那我夫人有什么过错?” 绝尘沉默了。 李演道:“正如大师所言,少死些人,总是好的。” 吴常看着李演眼中怒气显现:“你也要拦我?” 李演说道:“你若是杀太子,我只能劝你。你若是杀闯你家的兵卒,我连劝都不会劝。” “那现在不过杀几个不相干的人,你为何拦我?” 李演拍了拍袖口,双眼如电,扫视着退避一旁的官员。 “因为他们,不相干啊!” 李演话刚说完,众人才反应过来。 所有人都觉得,即便吴常杀几个人泄愤也是合理的。 毕竟是太子有错在先,他们久居朝堂,见惯了杀人。 将军军令一下,士卒伤亡。 文官铁笔一勾,百姓生计。 或直接,或间接,哪一个手里没有人命? 山东大旱,文无觞为了强民心,斩了百十个官员。 这其中怎会没有无辜之人? 他文无觞依旧为百姓称赞! 所有人都习惯了杀人,官员行事更加严苛。 而杀手榜上排名第一的长发僧,却在悲天悯人。 岂不可笑? 李演看着一个个御林军卒,他们把太子和皇上挡在身后。 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同,有的愤怒,有的凄凉。 他们是有血有肉的人。 在官老爷的眼里,只要是兵卒,那就是冲锋陷阵生死由命。 为了平息吴常的怒火,他们死了也是值得的。 但是,他们真的不相干! 他们没有错,为什么要送死? “你说的有道理,但总是有人要付出代价的!今日之事或许会传出京城,总会有人再把主意打到我夫人的头上,我必须要用最严酷的手段,让所有人打消这个念头。你不想让我杀太子,那我不杀太子,但是总归是要有人死的。” 吴常语气很淡,说明了他的目的。 他要杀一儆百! 他要告诉天下人,如果有人敢打他夫人的主意。 即便是太子,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就是他的目的。 “说了这么多还是要动手啊!”李演摇了摇头,吴常很爱陈念桃。 所以作为天下第一剑最大的弱点,吴常想把她藏得深一些。 李演想明白了这一点。 他只是想少死一些人,如果真如吴常所说的那样,能少几个敢打陈念桃主意的人,那也会少了更多找死的人。 李演向后退了几步:“请便!” 他认同了吴常的做法。 吴常点了点头:“多谢。” 绝尘大师停下了数念珠的手,道一声:“阿弥陀佛,佛门弟子,不该漠视眼前之善,而远寄后世之善。” “我御林军的士卒,岂是你想杀便杀的?列阵!” 燕惊山走上前来。 朝行歌和任小桐一左一右挡在皇上身前。 吴常脸上浮起冷笑,染血的长剑握在手中:“正合我意!” 李演叹了口气,看来今日一定要死人了。 他清楚,吴常不会死,太子也不会有事。 有事的只是这些御林军兵卒。 上位者的斗争,牺牲的从来都是下面的兵卒。 吴常长剑指着燕惊山,绝尘只会去保护身后的兵卒,他没想要帮燕惊山。 他一直要保护的就是他身后这群不相干的人。 “突然发现,我如果杀了你,会比杀这么多御林军有用得多。”吴常道。 燕惊山没有说话,对吴常这样的对手,他必须集中全部的精神,不能有丝毫松懈。 只有这样,才能......才能慢些落败。 吴常杀气涌动,仿佛魔神一般,没有人会怀疑,吴常一定会杀死他。 就在这个时候,吴常握剑的手突然被人握住。 他的手上还沾着鲜血,但握上去的那双手似乎一点都不嫌弃。 “夫君,我们回家吧。” 第三十七章 赵琪的怀疑 “夫君,我们回家吧!” 陈念桃握着吴常拿剑的手,低着头小声说道。 “嗯!” 吴常也只回了一个音调。 没有理会任何人,拉着陈念桃的手就向宫外走去。 所有人都愣在那里。 前一刻还要杀人,无论怎么劝都无济于事。 到头来,妻子一句话,吴常没有丝毫犹豫就离开了。 但即便是这样,没有人敢阻拦他。 绝尘大师双手在胸前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原本还在犹豫的燕惊山,在听到这声佛号之后也放弃了动手的打算。 正当吴常走到门口的时候,吴常用手中的青钢长剑,挑起了地上的一把剑。 那把剑剑柄上镶着碧绿的宝石,正是梁羽的佩剑。 吴常一言不发,轻钢长剑一晃,梁羽的佩剑便飞了出去,那方向正是皇上所在的位置。 “保护皇上!” 剑很快,燕惊山根本来不及反应。 朝行歌直接扑在了皇上的身上。 一道血花绽放,但血并不是皇上的,也不是朝行歌的。 而是站在皇上旁边的任小桐。 任小桐先前用弩箭瞄准陈念桃的时候,被绝尘大师一颗钉子打碎了弓弩。 没想到还是被吴常看到了。 长剑的剑尖穿透了她的手掌。 鲜血不停往外流。 燕惊山仿佛觉得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吴常的动作是报复任小桐用弩箭瞄准他夫人。 也是在示威,那一剑,直接洞穿了任小桐的手掌,倘若是对着皇上的话,一个朝行歌可是挡不住的。 吴常大摇大摆的走了,皇帝谢过绝尘之后,宴席也就散了。 公主让李演留下来,有事要问。 一名太监把李演带进了不远的偏宫里,这是赵文璇在宫中的闺房。 这里的布置很简单,房屋里放着屏风。 李演知道赵文璇有话要问他,虽然是为了救人,但还是坏了人家的名节。 在李演的眼里,公主一定对这件事情看得很重。 事实也确实如此,但不知道为什么公主却没有提这件事,一直在闲聊。 李演这才看出端倪,想必皇上就坐在屏风后面。 李演坦然道:“公主,李演先前多有得罪,损伤公主名节,但事急从权,请公主勿怪。 ” 赵文璇摇了摇头,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哪里话,倒是文璇要多谢李先生的救命之恩了。” 李演道:“此事李演会找机会向陛下解释清楚,公主不必担心。” 赵文璇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红晕褪去,又恢复了以往优雅淡定的样子。 “不劳李先生费心,父皇那里,文璇自会亲自去说。” 李演吃了个软钉子,他不知道公主为什么突然变了语气。 他很聪明,他对人心把握的很准,但是他却猜不透赵文璇。 赵文璇道:“文璇请李先生来,是为了问问李先生,李先生要在这个时候突然入朝,到底有什么目的?” 李演道:“公主的意思是,今日的一切都是李演所为了?” “李先生误会了,但今日的宴席中,李先生却做了不少事。” “比如?” “你救了我!” 李演苦笑道:“难道救了公主还有错?” 赵文璇摇摇头说道:“李先生救了文璇,文璇很感激。正如吴常所说的那样,李先生不怀疑文璇么?” 李演一愣,心中暗暗思索,赵文璇为什么会如此问。 突然想到,赵英武是赵文璇的亲弟弟,而跟赵英霖则是同父异母。 难道皇上是在怀疑赵文璇? 李演心中冷笑,看来皇上也是动了废太子的心思。 无论是他想废太子,还是为了抹杀掉其他人废太子的心思。 在李演看来,只要他想到了废太子,那就意味着他的心中已经埋下了种子。 看来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 他本想利用任师仲和皇上的关系,让太子接近任师仲,从而引起皇上的疑心。 李演相信,赵琪之所以没有把位子让给赵英霖,心中一定有着对皇位的眷恋。 赵琪一定看得出来赵英霖有些急切,但这还没触碰到他的底线。 一旦太子的动作触碰到了赵琪的底线,他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而赵英武的作用,就是要坚定赵琪废太子的决心。 李演突然想到,赵文璇没在局中,真的是有些失误。 现在既然赵琪怀疑到了赵文璇的头上,李演要做的就是顺势力导。 他不能让赵琪觉得,他和赵文璇赵英武有同样的目的。 聪明人不需要每个细节都算计到,那样太累,并且事情的进行,往往会伴随着意外。 聪明人只需要去引导,让事情的发展方向,朝着自己想要的目标引导。 无疑,李演就很聪明! “我刚开始,也怀疑过是公主和太子合伙设下的局。但是在吴常要杀你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公主的侍女不在。” 赵文璇愣了愣:“你是说小梨?” “如此时候,小梨不在公主身边,我猜是公主有事让她去办。” “只是猜?” 李演没有回答他,直接说道:“公主该是让小梨去保护吴常的夫人了吧!” 赵文璇问道:“所以,你才救了我?” 李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当时只觉得有些心痛,当时的他也没有时间多想。 但是要怎么说呢? “是!”想来想去,但最后说出的还是这个字。 赵文璇脸上浮起一丝自嘲的微笑:“那么之后呢?李先生是如何知道吴常的徒弟在京城闹事的?” 李演注意到了赵文璇的表情有些变化,但却没有细想:“吴常的徒弟叫包子的剑术很好,他很聪明......” 赵文璇打断道:“嗯?为什么我听说,吴常的弟子,并不怎么聪明?” 李演摇了摇头:“每个人对聪明的看法不同,包子很聪明,他知道自己不擅长处理这些事,所以,他会去找离欢。” “你的徒弟?” “离欢很聪明。”李演脸上浮起一抹笑意,随后又补充说道:“真的很聪明。” “演大家的弟子,怎么会差。” 李演没有谦虚继续道:“幼虎在长牙的时候,总是向母虎炫耀自己的牙齿。离欢也是这样,他很会示威。” “示威?” “没错”李演想起之前离欢帮助牛二算计郑屠夫的事情,少年对示威这一套很熟练。 李演知道,包子一定会去找离欢,而离欢知道陈念桃被人带走,也能想得到是有人针对吴常。 所以一出包子示威的好戏就上演了。 赵文璇点了点头问道:“吴常的弟子,真的有那么厉害么?连熊鱼都不是对手?” 李演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个时候不能给皇家留下丝毫侥幸的念头。 只有皇家重视江湖,天下才能太平。 “比你想象的要强,他太强了,以至于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所以吴常只准他使用木棍。” “你是说,他只用木棍就胜了熊鱼?” “极有可能。” “那么小梨呢?”公主很疑惑,她知道了太子要对付吴常之后,首先想到的就是保护吴常的家眷。 为了避免李演误解她,她直接派小梨去了吴常府上,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但是小梨却一直没有回来,她想试探一下,李演所说的这些到底是他事先布置好的还是后来想到的。 李演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画面,离欢指挥着包子和小梨。 包子还是那个憨憨的样子,离欢满脸得意,小梨却是满脸神奇...... 第三十八章 离梨,我叫离梨 李演说的猜的不错。 此时的小梨和离欢包子在一起。 小梨在皇宫门口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让包子在那看着。 然后他和小梨在不远处悠哉的坐着。 不多时,包子就高兴的叫起来,他看到师父和师娘出来了。 小梨看着离欢的眼神更加佩服。 离欢很得意说道:“也可能我们白忙活了一阵,你师父本来也可以把你师娘带出来,因为,我师父也在里面。” 小梨的佩服立刻就少了一半,心中不屑道:这师徒俩好像一样臭屁呢! 包子看到吴常出来就要过去,离欢一把拉住他,包子疑惑的问离欢。 离欢看着吴常和陈念桃手牵着手,也不知道该怎么像包子解释。 离欢道:“你年纪还小,说多了你也不懂。只要记住,你师父和师娘挽在一起的时候你离远一些就好了。” 包子不明白,他明明比离欢还大一些的。 包子最聪明的地方就是相信别人,例如相信离欢。 所以即便不明白为什么,包子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小梨不屑的哼了一声,说道:“你师父要是也像你这么机灵的话,你早就有师娘了。” 离欢嗤了一声道:“切,师父只是眼光高,天下间的女子,有几个能配得上我师父的。” 小梨不屑道:“我们公主配你师父绰绰有余!” 离欢想了想,认真的点了点头:“公主做我师娘的话,确实也不错,师父就不需要那么辛苦了。” 公主府中 小梨向赵文璇汇报了这一天的所见。 尤其是她的小可爱,到底如何如何聪明。 赵文璇发现,离欢做的事情,竟然和李演猜到的一模一样。 小梨说完之后,好奇的问赵文璇:“公主,我回来的时候听到有人在传,演大家和你私定终身,到底是真的么?” 赵文璇冷哼一声:“你一个未出嫁的女子,别学街上那些妇人嚼舌根!” 小梨笑道:“我就说嘛,公主这样的女子,怎么能平白无故的便宜了他?” 赵文璇幽幽道:“只怕人家还看不上呢......” 这一日发生了很多事。 街头巷尾都在传。 名传天下的演大家,竟然是卢家药铺的那个庸医。 长发僧来到了京城,不仅没有杀人,还救了人。 天下第一剑吴常,为救夫人一剑杀四人。 演大家和公主早已私定终身。 太子体恤从龙山上保家卫国的侠客,从府中拿出白银万两奖酬他们的功劳。 定澜枪熊鱼在巡街的时候,被一个小胖子一棍敲倒。 ...... 这几日,李演已经开始上朝。 大家观政,其实就是在一旁看着。 李演的目的就是融入朝堂,说不说话无所谓,只要站在这个地方,就算是成功了一半。 从那天起皇帝再没有单独召见过他,李演也确定,当日赵琪真的藏在屏风后面。 皇上还是不想废太子,更为了打消其他人的念头,对太子更加重用。 吴常带着夫人和包子离开了京城。 李演去送他的时候,吴常告诉李演,南徐派了个高手过去,说十日内他要是不出现,就要强攻从龙山了。 吴常的表情很轻松,李演也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包子十分舍不得离欢,临走的时候哭成了泪人。 京城里着实热闹了几日,在大家都知道李演是演大家的时候。 很多人都知道卢家药铺里的药材没有一丝利润后,来卢家药铺拿药的人更多了。 但这些人,并不是为了贪图药便宜,也不是因为李演的医术高明。 大多数人在买完药后,还会多留下几两银子,告诉李演行善也是需要银子的,请他万不要推辞。 这就是华朝的百姓,没有人去贪图那点小便宜。 每一个留下银子的人,都是挺胸抬头走出来。 占演大家便宜的人,会被街坊邻居们戳脊梁骨的。 如此一来,反倒是之前经常到他这里拿药的穷困人家更少来了。 李演在门内立了一个功德箱,每日都有人向功德箱里投银子。 程玄文看了十分眼红,但好在还算有自知之明。 离欢现在已经能抓一些简单的药方了。 他记东西很快,再加上有个灵敏的鼻子,想抓错都难。 现在李演已经在教他认穴位。 一张巨大的白纸上,画着一个人的形状,上面李演用笔一点点标出穴位的名称。 门外走进两名女子。 离欢一看是赵文璇和小梨,于是去后面叫来李演,又摘下了门上的葫芦。 赵文璇道:“文璇这次是专程来道谢的,上次在宫中有些不便。” 李演摇了摇头,表示不在意:“坊间的流言蜚语,李演可以替公主澄清一下。” 赵文璇道:“清者自清,不必在意。” 话说到这里,两个人就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于是静静坐在那里,一时间冷场了。 小梨看着离欢桌子上的图纸,在离欢身上,帮离欢指这些穴位。 两人不时发出愉快的小声。 赵文璇先开口了:“离欢这孩子好聪明,也不知道李先生是从哪里收的这样的徒弟。” 每次说起离欢,李演的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笑容:“捡来的。” “嗯?” “是这样,离欢原本是南泽的流民,南泽起了大疫,离欢跟随家人逃到京城来,他的家人都去世了。” 李演的声音很小,他不想再一次提起离欢的伤心事了。 赵文璇问道:“原来是这样,小梨进宫前,家里也是南泽的。” 李演点了点头,原来两人如此亲近的原因,竟然是在这里。 “离欢,和小梨姐姐去玩吧。” 李演对离欢说道,他看的清楚,离欢很喜欢小梨,很亲近她,这种时候没必要还让离欢去记枯燥的穴位。 离欢脸上马上浮起笑容,将师父画的图折起来放好。 小梨看着离欢,惊喜的问道:“你姓黎?黎欢,看见黎明就欢乐对不对?” 离欢道:“小梨姐姐,我的姓氏很少见的。不是黎明的黎,是离别的离,离别是为了欢聚的离欢。” 小梨顿时愣在那里。 离欢不知道小梨为什么发愣,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小梨姐姐叫什么名字,总不会是......” “离梨,我叫离梨!” 第三十九章 小梨的身世 小梨的名字叫叫离梨? 正如离欢说的那样,离这个姓氏很少见。 李演突然发现,小梨的五官和离欢竟有三分相似! 小梨回过神来,看着离欢,平日里小姑娘天真的模样完全不见,她的身上突然出现一种干练的气质:“你的家里还有别人么?” 离欢摇了摇头:“爷爷在南泽的时候就死了,父亲和母亲也不在了。” “那告诉姐姐,你父亲的名字好不好?” “家父离楠。” 小梨的脑中突然一阵恍惚。 幼年的记忆一点一滴出现在他的脑海。 一个小男孩,趴在母亲的肩膀上一边哭一边喊:“小梨,小梨......” 而她却被一个陌生的女人牢牢的按在那里,她也在哭,哭得更厉害。 父亲得了重病,没钱治病,只有把她卖了,父亲才有钱治病。 小的时候,她还有些恨自己的父母。 慢慢懂得人情世故之后,她也能淡然处之了。 她无时无刻不在想,至少,哥哥是不想把她卖掉的吧。 从那时候开始,幼年记忆里的哥哥,成了她最牵挂的人。 南泽爆发瘟疫的时候,她一路从京城赶回南泽。 却被告知,原来居住的村镇,是瘟疫最严重的地方。 房子都已经被烧掉了。 脑海中的记忆,成了唯一的痕迹。 从那天起,她觉得自己失去了最亲近的人。 哥哥死了,但他的名字小梨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离楠! 这是他哥哥的名字。 小梨的眼睛中含满了泪水,她还有亲人,离欢是她唯一的亲人。 小梨的脸上浮起笑容,眼泪却一滴滴的流淌下来。 “离欢,我是你姑姑啊!” 离欢仿佛被电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李演心中浮起一丝欣慰。 上天总算没有让这个孩子太可怜。 离欢不会像自己这样无依无靠,他是有亲人的。 自己之前怎么没有发现呢? 相似的五官,同样厉害的嗅觉。 这不是最好的提示么? 突然多了个姑姑,离欢脸上一直都是呆呆的表情。 小梨竟然是自己的姑姑! 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所以离欢想和小梨去自己父母的坟前看看。 离欢和小梨离开了,把赵文璇留在了药铺里。 赵文璇也并不急着离开:“李先生,那日在宫里,我和你交谈的时候,你应该察觉到,我父皇在一旁了吧。” 李演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赵文璇笑道:“这么说来,文璇要多谢李先生了。” 当日太子当众丢了丑,让文武百官看了笑话。 赵琪怀疑这其中有赵文璇的事。 所以找了个理由,在暗中听李演解释了事情发生的原因。 李演没有说话,他在等公主继续说。 赵文璇道:“既然李先生猜到了,那文璇也不绕弯子了。李先生应该听说过幼弟赵英武的事情吧。” 李演摇了摇头。 赵文璇道:“英武今年十一岁了,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是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他想做一名侠客。” “哦?” “虽然在文璇看来,只是少年一时热血,但是在皇家,是不允许出现这样的想法的。” “所以?” “所以,文璇想让英武拜先生为师。” 李演摇了摇头笑道:“皇子拜师并非小事,况且,李演也并非是侠客,不过一介乡医罢了。” “李先生过谦了,天下自称侠客的人那么多,但说到侠义之心和慈悲之心,又有几个能比得上李先生。英武年幼,尚不是能够明辨是非的年纪,文璇只希望李先生教导他,做一个明理之人。” 李演看着赵文璇,仿佛要从赵文璇的表情里看出什么。 赵文璇面带微笑,从容,优雅。 “公主想让他继承皇位么?” “恰恰相反,文璇在宫中这么多年,岂会不知,皇上并非是好做的!文璇只想让幼弟将来多点手段自保。” 李演摇了摇头:“太子无德,既然连皇上都生出了废太子的想法,公主还是早作打算为好。” 赵文璇沉默不语,当日皇上偷听李演和赵文璇的对话。 就证明赵琪怀疑,赵文璇和赵英武要染指皇位。 赵文璇很聪明,她知道李演的意思,她也觉得是这样。 那天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没有赵英武的参与。 皇宫中来了如此多的江湖客,赵文璇哪里会让赵英武留在宫里? 李演的话也证明了赵文璇原本的猜测,她觉得李演对太子有很大的敌意。 她从没认为是李演不自量力,反倒是,她觉得赵英霖一定会输。 想到这里赵文璇开口道:“文璇不知道先生的目的是什么,先生自然也不必告诉文璇。文璇只希望先生能够放太子一命。” 李演淡淡道:“太子的命,不是在李演的手里,公主高看李演了。” “那么,文璇请求先生,如果先生不能辅佐英武,请先生不要把太子赶尽杀绝。” 说完,赵文璇竟然真的弯下腰来请求。 李演扶起赵文璇,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李演很惊讶,一个女子,会把他的目的看的如此透彻。 难道是自己的计划有什么疏漏? 还是说,这只是一个姐姐爱护弟弟的请求...... 赵文璇走了,她没有等到小梨回来。 这次没有下雪,李演自然不必相送。 赵文璇的请求,他到最后还是没有拒绝。 李演看着昏暗的天空,心情也有些郁闷。 叹了口气,李演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 在赵琪废掉太子之前,他可能要和赵文璇赵英武姐弟俩保持距离了。 如果说皇宫是一座虎园,那么赵琪自然是母虎。 他要看看两个幼虎,到底谁的牙齿尖锐,谁的爪子锋利。 如果在两只幼虎拼杀的时候,一只狼过来帮助弱势的幼虎。 那么狼和被帮助的幼虎都会受到母虎的驱赶。 所以,想废掉太子的位子,李演就不能让皇上察觉到,他介入了其中。 好在赵英武和赵文璇对皇位无感,不然的话,会徒增很多麻烦。 李演想起了这些年,他在无数地方行医的经历,那个时候,他为的是替师父还欠天下人的债。 那个时候的他,从来没感觉到像现在这样压抑。 李演心中暗道:或许那样的日子,才是适合自己的吧! 第四十章 总要有人去做的 离欢带着离梨来到城南原来的难民居住地。 这里早已经住上了新的难民。 离欢找到了他埋下父母的坟茔,年前的时候,师父带他来祭拜过。 这是一片荒原,新主人家也对离欢的遭遇表示同情,所以也没有动这块坟。 离梨看到墓碑上的字,就跪了下来嚎啕大哭。 那是他哥哥的名字,一个笔画都不带错的。 哭过之后,离梨问起离欢这些年来的遭遇。 离欢只是简略的说了说。 他的父亲曾经告诉过他,他有个姑姑,但没有告诉过他姑姑的名字。 现在他已经能够肯定,小梨就是自己的姑姑。 离梨看着眼前的新坟,问道:“离欢,哥哥和嫂子是怎么去世的?你师父医术那么高也没办法么?” 离欢的声音有些低沉:“他们是被人杀掉了。” 离梨闻言,眼睛瞬间瞪起:“什么人?” 离欢道:“常家的人。师父已经替我报仇了。” “哦?演大家这样正直的人也会杀人?” 离欢点点头:“常家的家主常庆丰,被活活气死了。” 离梨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还真是不得善终,但是,只死了一个家主,便算是报仇了么?” 离欢认真的看着小梨:“是的,即便不是,我也不想报仇了,我不能让师父不开心。” “你要报仇,演大家为什么会不开心?” “报仇就意味着杀人,师父想让我做一个好人,所以,我不能杀太多的人。” 离梨看着离欢,想了想说道:“演大家,是一个值得所有人尊敬的人,但我不是,我不需要所有人都尊敬我,所以,他不能做的事情,我可以做。” 离欢摇了摇头:“我知道,姑姑如果问公主的话,很容易会查到,这是常家做的。我告诉你,就是不想让你再去报仇了。” 离梨瞪着眼睛说道:“难道只为了你师父的开心,你父母的血海深仇就不报了么?” 离欢再次摇头:“仇,师父已经帮我报过了。师父只不过不想滥杀无辜。而且,我不想你再有事。” 离欢认真的表情,竟让离梨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当年护着她的哥哥又出现在他的眼前。 离梨看着眼前的坟茔沉默了一阵。 “离欢,你知道,我在知道你是我的亲人那一刻,有多么高兴么?” 离梨转过头来,看着离欢说道。 “去年我去了南泽,我们家的房子被烧掉了,住在那里的人,十不活一。我很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回去,我的记忆里,父亲的印象很浅,母亲也不过是个铁石心肠的妇人。 只有哥哥,那是我心中真正记挂的亲人。那个时候,我感觉自己很孤独,除了公主,世上再也没有对我好的人。直到我遇见了你,骨子里的亲近,是时间也隔不断的。从我知道,你是我侄子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定是哥哥的在天之灵,冥冥之中保佑着我们相遇。” 离梨的眼神中充满了无限的神往,离欢乖乖的听着。 “所以,我总要为哥哥做点什么的。我很高兴,你能关心我,虽然你只是一个小孩子。但是我更希望,能为哥哥做点什么,也算是弥补我心里的悔恨吧。” 离梨说完之后站了起来,由于刚刚哭过,眼圈有些发红。 离欢不知道该怎么去劝说,他知道,那些人很厉害。 而离梨虽然在江湖上有些名气,但这名气确实跟武艺没有多大关系。 玉猫离梨,靠的是灵敏的嗅觉。 “姑姑,你一个人去杀他们太危险了,玉猫强的是嗅觉,不是武功,如果我想的话,我也可以做到这些。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离梨弯下腰,把离欢的脑袋抱在怀里。 “你放心,你师父是正人君子,但我不是,我如果杀人的话,有很多方法可以用。比如,投毒......” “不行,毒药太危险,夺人性命的时候不分善恶,而且师傅说过,残留下来的毒药,对人身体的危害也是极大的。” “那么烧房子?” “也不好,院落里的下人总是无辜的吧,而且,冬季干燥,火势一起很难扑灭,会酿成大祸的。” “那就只有找杀手了。” “杀手?”离欢想了想,这个选择不错,离梨不用涉险,而且不会杀太多无辜之人。 “那么姑姑,你要到哪里去找杀手呢?” “杀手榜排名第一的长发僧不是还在京城么?” 离欢想了想说道:“姑姑,长发僧,几天前就离开京城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 离梨摇了摇头:“不,他就在京城。” ...... 离梨的语气很坚决。 离欢有什么理由去阻止一个妹妹为哥哥报仇呢? 这一夜过后,常家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离欢只希望,不要死无辜之人便好。 姑姑说,杀手杀人,是要收钱的,所以不值钱的人头,他们一个也不会多杀。 离欢只能告诉离梨,究竟是什么人杀了他的父母。 他一直都知道,那一夜,卢家药铺来了一群歹徒,吕唐一杆长枪,把他们杀了个干净。 但那是吕唐,几日前的难民区里可没有这样一杆长枪! 离欢知道,死去的这些歹徒,他们身上的味道和那日去难民区杀人翻地的人很像。 人如果长时间生活在一起,那么他们的身上就会沾染彼此的气味。 由于个人的习惯不同,每个人的气味都有着略微的差异。 这气味,瞒不过他。 他虽然闻出来,那夜吕唐杀掉的人,和那群屠杀难民区的人味道很像。 但是他却没有闻到相同的味道,所以他想,这样的人,应该远不止十几个。 他没有告诉师傅,他的父亲和母亲是被这样一群人杀掉的。 师父已经给他报仇了,难道这样不好么? 两种同样的忧思和同样的迷茫,在同一时间发生在这对师徒的身上。 随后他们又想到了同样一句话。 这句话出自一个恶人之口。 他死的时候,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他是卢庭,也叫卢定。 那日在药王山上,苏云鼎和卢庭大吵了一架。 在卢庭离开的时候,李演听到他这样说: “有些事,在做之前,没有人知道结果,不知道是祥瑞还是灾难。但是总是要有人去做的。” 第四十一章 老乞丐 常家一夜之间,被屠了满门。 顺天府尹常亮死了,常家的管家死了,常家在城外的庄子更是死了无数人。 但出手的人很有原则,只杀青壮,老迈不杀,幼童不杀。 常亮死在了顺天府中,一根银针,钉在了他的头上。 他的表情很平静,可以看得出来,在他身死的前一刻,他还在看着公文。 新的府尹马上到任,他叫韩城,和曲寒衣一样,也是玄武书院的人。 在韩城看来,这并不是一件悬案。 杀人的人他很清楚是谁。 或者说,京城里所有人都知道,常亮的身后,三个俊秀的字体:“长发僧” 杀手榜第一的长发僧。 前几天还有人在传,长发僧是一位慈悲的高僧。 没想到,这一出手,就是百余条人命。 离欢没想到,离梨做事会如此果断。 也没想到,传闻中的长发僧竟然会厉害到这种地步。 常府的家丁,丫鬟一人未死,只死了个管家。 但城外常家庄里一夜过后,只留妇孺和老幼。 韩城查遍了悬赏榜,没有看到任何一丝长发僧的消息。 但是使用银针杀人,确实是他的成名手段。 韩城翻阅了顺天府内的卷宗,由于上一任府尹是常亮,所以一些关于常家的消息记载很少。 卷宗上记载的少,就说明常家要掩饰的地方多。 韩城随便翻了几卷就合上了,单凭这一点,他就确定常家的屁股一定不干净。 那日,皇上在宴池林内宴请长发僧的时候,他也在场,那个心有慈悲的得道高僧,怎么会杀无辜之人? 韩城出身寒门,把文人的气节和风骨看做立身的根本,所以他能够对太子抛来的橄榄枝视而不见。 他和文无觞一样,不属于任何派系,他终于皇上,但并不在乎谁是皇上。 韩城写好了案卷,封了起来。 他问过监察司的曲寒衣,即便是监察司也不知道长发僧到底在哪。 刚接手顺天府,韩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犯不着去跟长发僧死磕。 昏暗的天空有飘起雪花来,这已经是过完年的第二场雪了。 街上很平静,这样冷的天气,不会有出门闲逛的人。 一阵北风吹进卢家药铺,正在写字的离欢打了个寒战。 离欢站起身来,要去关门。 门上的酒葫芦依旧挂在那里,师父说,这种天气来拿药的都是急症,不能把人拒之门外。 但关上门还是可以的。 离欢拍了拍身上,小跑着走到门前,向药铺外边望了望。 大雪天,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 离欢把系葫芦的绳子又缠了一圈,正要转身回屋,发现在一旁的墙根下,坐着一个老乞丐。 身上穿着满是补丁的破衣,脚边放着一根粗木棍。 老乞丐低着头,把膝盖抱在胸前。 离欢赶紧跑过去,小心的在他耳边呼喊几声。 老乞丐没有任何反应。 离欢用手拍了拍他,老乞丐突然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离欢用手指谈了谈老乞丐的鼻息,发现十分微弱。 连忙回去喊李演。 李演和离欢把老乞丐扶进屋子关上了门。 李演把老乞丐弄到火炉旁。 揭开他身上的衣服,李演顿时被惊住了。 老乞丐的手脚已经满是冻疮,胸口上横七竖八的伤口,很明显是兵刃留下来的。 这些伤都是旧伤,早已经成了疤。 每一道疤痕都有两指粗,平常人受了这样的伤,早就已经死了。 他的肩头上,有一道红印,像一个虎头。 虎刺军! 虎刺军是时间年前的一个军队。 燕惊山就是那里的。 十几年前,虎刺军中了辽人的陷阱,一个两万人的军队拼死让皇上突了围。 虎刺军全军覆没。 这个老老乞丐,竟然是虎刺军的旧人! 李演吃惊了一下后马上恢复了平静,不管他是谁,先把他救醒再说。 离欢已经烧好了水,李演把老乞丐放进一个大木桶里,然后把兑好的热水,一点点往他身上浇。 不一会,老乞丐的身上就暖和了起来。 老乞丐悠悠转醒,眼睛虚弱的睁开。 老乞丐看了看李演和离欢,一句话也没有说,又闭上了眼睛。 李演没有丝毫在意,把老乞丐的身上擦干。 木桶里的水已经变成了纯黑色。 幸好此时不是夏天,不然老乞丐的身上就要虱虫到处跑了。 李演给老乞丐把了把脉,脉象平稳,只是这几日受了冻,身体有些虚。 离欢端来了一碗药汤,李演给老乞丐灌下去后,老乞丐的呼气声总算是平稳了。 李演松了一口气,转身去把自己的一些旧衣物拿来。 老乞丐醒了,眼睛虽然睁开了,但却空洞至极。躺在那里,没有丝毫的反应。 李演问道:“老人家在京城可有亲属?” 老乞丐听到声音,看了看李演,一言不发。 李演有些奇怪,手掌放在老乞丐的下巴上,老乞丐慢慢张开嘴,李演看了看后,发现喉舌俱在。 “老人家,能听到我说话么?” 老乞丐的眼珠动了动,但依旧一言不发。 李演这时才注意到,老乞丐脏乱的头发上,好像还有血痂。 李演在老乞丐头上的几个穴位上摁了几下,老乞丐没有丝毫的反应。 李演让离欢重新打来热水,慢慢帮老乞丐把头发洗净。 这一洗,李演发现,老乞丐浓密的头发里,竟然全是血水结成的血痂。 李演在他的头上,发现了几道伤疤,其中有一道,竟然陷进了小半寸。 李演想了想,这个老乞丐,或许是头上的伤,使他丧失了他的记忆。 失忆有很多种,像老乞丐的这种失忆,是十分严重的一种。 他失去的不仅仅是记忆,还有人类的本能。 例如说话...... 李演用几根银针刺在老乞丐的头上,老乞丐虚弱的挣扎,但却一声都叫不出来。 李演拔下银针,得出结论,他的脑袋有很多经络都堵塞了。 尤其是控制说话的经络。 这种病,没有医治的办法,只能慢慢养护,运气好,十天半个月恢复,运气不好,一辈子都不能说话。 李演想起他的身份来,虎刺军的人,一时间有些发愁。 跟皇上一起逃出来的,全都受了封赏。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个老乞丐也会受赏。 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了,在辽国的边境上消失了十几年,然后突然就回来了,兵部那一关都过不去。 谁知道是不是在北辽受不住大刑,回来做奸细的? 李演毫不怀疑,以兵部的行事作风,老乞丐就要在大牢里度过后半生了。 外面天寒地冻,看来只能把他留在这里了。 不过也好,百姓捐的银子,也是有了用的地方了。 无论如何,虎刺军的将士,从战场上活下来了,就不能让他死在京城里。 第四十二章 赵英霖的打算 转眼时间,老乞丐已经在卢家药铺里快三个月了。 老乞丐也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他能听得懂人说话。 但是他自己不会说话。 每日起床,老乞丐都会拿着扫把,把整条街道清扫一遍。 如果有人向他打招呼的话,他就朝人家笑笑。 他的精神很好,但对于说话的恢复却很差。 李演知道,他忘记说话的感觉,也没有说话的欲望。 “哑爷爷,您放着我来就好了。”离欢从屋里出来,笑着从老人手里夺扫把。 老人紧紧抓着不放,另一只手,指着屋里,让离欢回屋子里去。 老人对离欢非常喜爱,原本离欢的活计,全都到了他的身上。 李演也没有阻止,原本让离欢干那些零活,只是因为小孩子不能养成懒惰的坏毛病。 于是李演又给离欢安排了新的任务,陪老乞丐说话。 离欢很喜欢这个工作,在他眼里,每个上了年纪的人,都是一个藏有无尽财富的宝库。 只是哑爷爷这座宝库,没有打开他的钥匙罢了。 老乞丐原先腿脚有些毛病,但李演帮他治好了,那些日子一直是离欢在照顾他。 老乞丐也很喜欢离欢。 每次他扫屋子的时候,只要离欢在看书写字。 他的笤帚就会特别轻。 老乞丐关于以前的记忆全都忘记了,忘了自己是哪里的人,忘了自己叫什么。 他只是在帮街坊干活的时候听人说起过,读书的孩子才会有出息。 他很想对这些街坊们说,离欢就经常读书。 那是他第一次渴望说话。 老乞丐扫完地,就回到药铺里。 离欢在看书,李演上朝还没有回来。 此时的朝堂之上,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兵部尚书王祥达为首的太子一系官员,指责征南军不作为。 从龙山上的匪盗已经和南徐大军打了三天了。 开始南徐大军还有些顾虑,但到了后来,不知为什么,他们像疯了一样拼命攻山。 从龙山的人已经伤亡过半了。 而这个时候,还没有吴常的消息。 于是王祥达等人就开始指责征南军不作为,提议让朝廷下令,攻打从龙山。 李演冷眼看着这一切,没有开口。 朝行歌没有来上朝,其余几个征南军的将领已经面红耳赤。 王祥达等人不仅把矛头指向了征南军,就连吴常也被他们恶语相向。 骂吴常不作为,骂吴常贪生怕死,骂吴常虚有其名...... 总之他们能骂到的,都骂了。 正当这时,赵英武突然插了一句话:“原来,无常剑看守从龙山,是因为拿了朝廷的银子。” 原本只是稚童的无意之言,但却令王祥达等几个人羞愧难当。 是啊,吴常把守从龙山,什么时候要过朝廷的银子? 即便太子说拿出一万两白银,吴常也丝毫没有理会。 既然如此,他们这些人,又怎么好意思去指责吴常? 整个大殿上,死一般寂静,王祥达他们最擅长的表示颠倒黑白。 如果说话的是征南军的将领,王祥达他们有百种理由去推脱,去混淆。 但说话的只是一个孩子,他们如何能对一个孩子用这些方法。 赵英霖看到了赵琪对着赵英武若有所思的样子,心中升起一阵烦躁。 赵英霖道:“父皇,王大人并非是在指责吴常,而是对从龙山战败,征南军战事的忧虑,毕竟过了从龙山,就只剩下了平原地带,对我军非常不利,一旦征南军再败,后果不堪设想......” “太子是要投降么?” 众人顿时一惊,四处寻找说话的人。 一直以来,征南军和南徐大军互有胜负,但由于从龙山的存在,只要征南军后退,南徐大军追击便会受到从龙山的阻挡。 现在吴常没了消息,征南军的战斗力不如南徐强盛。 从龙山失守是早晚的事。 吴常的存在,让他们多了依赖,倘若不是朝廷还顾及点脸面,兵部早就把征南军撤回来了。 所以现在,吴常一失去消息,太子便打起了退堂鼓。 其实太子的想法,也是很多人的想法,只是,太子一个人说出来了而已。 倘若李演不抢先开口,下一步便会有人附和。 赵英霖见百官被李演的一句话堵在了那里,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事,但是不能随便说出来。 赵英霖道:“演大家误会了,并非是投降,只是休战。” 李演道:“休战,然后再让出从龙山,然后再赔军费?” 赵英霖的脸色冷了下来,李演直白的一席话,仿佛把太子等人的裤子当众脱了下来。 “陛下,从龙山过后尽是平原,战线长,南徐的骑兵可以随意劫掠,从龙山是最后一道屏障不容有失啊。” 赵英霖冷哼一声道:“演大家是医道大家,而并非是兵法大家,南徐兵力强盛,但我军收缩兵力之后,即便是南徐骑兵也可一战,又有何惧?” 李演道:“南徐可曾来我朝进过贡?” “南徐兵强,自然不会向我朝进贡。” “那太子身上的金丝软甲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南徐进贡给太子的么?” 李演话音一落,赵英霖暗道一声不好。 一时不查,中了李演的声东击西之计。 当日宴池林内,他大笑着说南徐进贡来的金丝软甲。 可这金丝软甲哪里来的,他心中有数。 这些年,他一直跟南徐那边有联系。 南徐的使者告诉他,只要赵英霖能够让出龙虎山,南徐十年之内不再北上。 赵英霖知道,沧澜军兵强,抗击北辽万无一失。 而西方荒漠,战事很少。 唯一的不安定因素就是南徐。 只要和南徐停战,一番运作之下,赵英霖有自信,他的声望将会达到顶峰。 那个时候,华朝将尽在他的掌握。 他的计划很不错,但他错在了没有了解赵琪。 赵琪是华朝的皇帝,不管他对赵英霖多么的宠爱,他终究没有将皇位让给赵英霖。 而赵英霖却没有认识到这一点,这次与南徐使者来往,本就已经触犯了赵琪的底线。 目前他们还在和南徐作战,赵英霖就敢私自接纳南徐的探子。 是的,就是探子,不觐见皇帝,而去见太子的,怎么能称作使者呢? 而且,赵英霖语气之中,对南徐倍加推崇,说什么南徐兵强,难道我华朝很弱么? 这句话虽然是实话,百官听到也没有什么反应。 但赵琪却十分愤怒,这是在指责他,他是华朝的皇上,华朝弱,难道不是他弱么? 赵琪的眼睛怒视着赵英霖,正要说什么,突然他又看了李演一眼,眼中的怒火强压下来说道:“从龙山不能有失,让征南军火速上山支援从龙寨,另外,向南徐周围派出探子,打探吴常的下落。退朝吧!” 第四十三章 司空云 李演知道,赵琪在最后还是察觉到了他的目的。 正如李演想的那样,本来或许会对太子略加惩处,但当他发现这里面有李演的影子之后,就不做声了。 李演没有意外,除了南徐大军和吴常的安危令他有些担忧外,他依旧很高兴。 李演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赵琪对赵英霖已经有了看法,这个看法,不会因为李演的存在而被抹去,赵琪的心里会一直记着。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等了,李艳相信,这会像一条裂缝,被越撕越大。 只是,接下来的时间,他不能在出现在朝堂上了,过犹不及的道理他怎么会不明白。 程玄文正在搜集十年前太子府发生的事,由于时间已经过了十年,当时太子遣散了许多人,导致程玄文很难找到有关太子幕僚卢定的消息。 而且,今日在朝堂上,李演把太子得罪透了,以赵英霖无法无天的性格,必然会有所动作,直接杀他不可能,但是李演还是要多一手防备。 李演回到药铺,离欢已经练完了字,正和老乞丐说这话。 离欢哑爷爷哑爷爷的叫个不停,但老乞丐只是笑笑。 李演道:“哑伯,这些日子家里可能不太平,若是有贼人过来,您不要出来。” 新上任的顺天府尹韩城和监察司的副司主曲寒衣都是玄武书院的高徒。 玄武书院是天下最大的寒门书院,出身寒门之人,身上免不了都会带些傲气,用韩城的话说,十年寒窗,他们是为了天下百姓,并非为了太子一人。 所以,李演断定,若是太子想对付他的话,顺天府他指挥不动,只能用一些低劣的手段。 所以先向老乞丐提个醒,李演看得出来,老乞丐的记忆虽然失掉了,但是他的动作、步伐,全都透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感觉。 看来,老乞丐当年也是个武功卓绝之辈,但现在恐怕武功的招法全都忘了,只剩下这些本能了。 李演担心一旦老乞丐半夜听到什么动静,会拿着笤帚出来和人拼命。 杀人,赵英霖不敢。 长发僧来京城到底是在见谁,赵英霖不会查不到。 长发僧临走的时候,常家一夜之间被屠杀殆尽,只剩下一个远窜南方的常盛。 李演杀了常庆丰的事情太子自然知道,常家也找过杀手暗杀过李演,他们的下场也很显然。 灭门! 所以即便赵英霖再怎么狂妄,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杀李演。 三年前,李演原本的打算是,让长发僧来京城与他一见,在他开始报仇的时候,让太子不敢轻举妄动。 没想到长发僧会杀掉常家上百口人,这样一来,赵英霖要顾及更多了。 李演猜测,赵英霖第一步应该会来搜查卢家药铺,李演是当年卢定的弟子,赵英霖一定会怀疑李演是不是和师傅继续做着一样的事。 江湖上有名的神偷司空云可是在太子府中的,这是程玄文告诉他的。 李演把抽屉里放上几块碎银子,他要知道,来的人是不是贼。 如果是贼的话,即便是几颗碎银子也不会放过,再富有的贼都是这样,这是他们的习惯。 李演无愧于心,司空云什么有用的东西都不会找到。 但是要是在司空云行窃的过程中惊动了老乞丐,司空云可能会杀人灭口。 所以李演觉得,有必要先嘱咐老乞丐一下。 但老乞丐在听到李演的话后,丝毫不买账。眼睛一瞪,马上变得严肃起来。 嘴巴微微耸了耸,但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气急之下,他走到后院内的墙根底下,拿起了笤帚放在正堂内。 十几年前,他刚醒来的时候,脑海中什么也没有,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他只有一个念头,向南,去京城。 他流浪了这么多年,从北辽一路走来,他经过无数的城镇,挨过打骂,也吃过剩饭。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这样一个地方,有人想要破坏他的生活,他怎么会同意? 有的时候他甚至在想,老天对他还是眷顾的,能告诉他京城里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就是李演刚刚说的那个字“家”,是的,就是这种感觉,他努力的张嘴,也想发出这样一个音调,但还是失败了。 但是这不重要,即便是不能说出来,他还有力气。 他要自己保护这里。 李演有些无奈,果然倔强的老人是听不进道理的。 下午的时候,天上起了云,马上要入春了,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场春雨。 但当太阳彻底落山的时候,李演发现,春雨来不来他不知晓,但是他觉得司空云一定会来。 乌黑的夜,天上的月亮被遮蔽的不透一丝光亮。 外面安静极了,虽然没有风,但对于司空云这样有名的神偷来说,并没有多大影响。 司空云一身黑衣,身材矮小,但动作却是利索至极。 司空云围着药铺走了两圈,看了看,屋里灭着灯,已经二更天了,料想他们也睡着了。 司空云走到墙壁下的角落里,一个翻身,直接上了屋顶。 穿着布鞋的脚踩在瓦片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司空云往屋内看了看,弓着腰从屋顶跳了下来。 脚尖和手掌同时着地,就好像一见衣服落到了院落里。 司空云很自信,白天的时候他在这里踩过点,一个小孩子,一个老乞丐,还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 司空云慢慢把正厅的门推开,老旧的木门在开的时候发出“吱”的一声响。 声音很小,但还是有人醒了。 自从李演说过,这几天会遭贼,他就一直戒备着。 他在这里吃住,但却没有什么活来干,只是能够简单的扫扫地罢了。 他总觉得有些惭愧,知道他知道这几天药铺里会有贼来光顾,这里住着的,一个是不到十岁的孩子,另一个是文弱的大夫,他想要保护他们。 所以在听到门的响声的时候,他就起来了...... 司空云进了正厅,从怀里摸出火折子。 他对屋子里的布局很熟悉,装药的抽屉,他连看都不看。 那里面不是藏东西的地方,他不识草药,所以即便看到了有毒的草药他也不知道。 赵英霖告诉他,要找一些与人来往的书信,书信是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 司空云看到了一堆资料、药方、穴位图...... 他是最专业的贼,他知道什么东西有用,所以这些东西在他看了一遍后就扔到一边。 司空云拉开了桌子下面的抽屉,几块碎银子随意的摆放在那。 司空云心里一喜,虽然在太子府他生活的很好,但既然是贼,就没有不喜欢银子的。 司空云利落地把银子揣进自己的怀里,在抽屉里发现了一张白纸。 白纸很大,在抽屉里被折了好几下,放在角落。 直觉告诉他,这宣纸上的东西有些作用。 司空云刚把这张纸放进怀里,突然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司空云没有丝毫慌张,直接吹灭了手里的火折子,脚步滑动,躲到了门后。 太子嘱咐过他,一定不能杀人,但是,打昏还是可以的。 他觉得今夜的任务已经可以结束了,他在这张纸上,看到了赵英霖三个字。 第四十四章 司空云 ?老乞丐一步一步向正厅走去,刚刚他推开卧房门的时候,好像发现正厅内有火光闪了一下。 老乞丐的脚步变得漂浮起来,一步一步踩在青石上不发出一点声音,走到正厅门前,停住了脚步。 司空云屏住了呼吸,门慢慢的被推开了,老乞丐慢慢走了进来。 司空云一记掌刀劈向老乞丐的后颈,这一记掌刀若是中了,老乞丐会直接晕倒。 司空云的主意打的很正,他有自信,这记掌刀普通人是躲不过的。 老乞丐确实没能躲过这一记掌刀,但他也没有晕过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掌刀落到他脖子上的前一瞬间,他的左手,护在了脖子上。 手背上传来一阵疼痛,老乞丐转身,便发现了站在门后的司空云。 司空云一击不中,转身就欲离开。 老乞丐伸手抱住了司空云的腿,贼人偷了东西,哪里会这么容易的让他离开。 司空云挣了两下,却发现这个老乞丐力气大得惊人。 司空云狠下心,赵英霖只告诉他,不能杀李演和那个孩子,这个乞丐,杀了便杀了。 司空云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匕首反握,刺向老乞丐的脖子。 老乞丐本能的向旁边闪躲,匕首顺着衣领,将肩膀上的衣服划出了一道大口子。 “住手!” 一道声音传来,李演站在门前,手里挑着灯笼。 “太子应该告诉过你,卢家药铺的人一个都不能杀!” 司空云冷哼一声,收回匕首道:“太子只说过......” 话一出口,司空云顿时大惊,这番话不就意味着,他已经招供,是太子让他来的。 李演见司空云的话说到一半便止住,于是向前走了几步:“不必后悔,我原本就知道的,你只是一个贼,怎么样,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么?” 司空云一言不发,眼睛死死地盯着李演。 李演等了一会,说道:“看来你已经找到了,虽然我很好奇你找到的是什么,但我还是想放你走。” 司空云忍不住开口道:“为什么?” “你只是个贼,李演行得正坐得直,自认为,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司空云大惊,他连自己的目的都知道么? 倘若不是他这些年来一直都居住在太子府上,他此时的想法就是太子和李演合伙对他设下的圈套了。 李演看着司空云失去斗志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的方法成功了。 李演继续说道:“这是我和那个人的事情,你不配让某家出手,太子也不配,只是那个人,不在这里。” 司空云一张嘴,差点说出了一个名字,但下一瞬间又把话咽了回去。 “那位的本事,自然不是我这样的小贼可以比的。” 这句话虽然没有暴露任何信息,但在李演的眼里已经足够。 他一直怀疑,赵英霖很普通,并不是多么聪明的人。 但之前的事情,有很多都处理的很妥当,连李演也要惊叹一声。 所以,李演猜想,赵英霖背后一定有一个极为聪明的人,而且这个人,很有可能不在京城。 李演不知道以司空云的身份,会不会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存在,他只是一时好奇想要试试。 结果,却得到了他想知道的答案。 其实李演现在更想知道的是,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这么重要的一个人,太子也该知道要把他留在身边。 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他放下太子,离开京城呢? 李演没有细想,司徒空的刀子还在他手里,但他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斗志。 李演暗暗心惊,看来司空云口中的那位,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人。 李演直接以命令的口吻说道:“你离开吧!” 李演挑着灯笼,站在司空云的身前。 灯光照亮了司空云的脸,司空云的心里有些恍惚。 明明面前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生,但他此时却感觉自己的身上被压了一座大山。 听到李演让自己离开,司空云的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司空云回头看了一眼老乞丐,老乞丐一句话也不说。 司空云把腿从老乞丐的手臂里挣脱出来,手上的匕首也慢慢从老乞丐的脖子上拿开。 司空云突然一愣,先前他划开老乞丐衣服的时候,由于天色太暗,他还没有发现,但此时借着李演灯笼的火光,他看的很清楚。 老乞丐的肩膀上,纹着一个虎头! “虎刺军!” 李演暗道一声不好,司空云丝毫不敢停留,三两步翻上墙壁,回头看了一眼,李演等人没有追来,几个闪身,离开了。 老乞丐站起身来,脸上带着愧疚的表情。 李演此时的表情也比较凝重。 从司空云的表情上来看,虎刺军的标记他自然是认识的。 以太子对兵部的把控力度,恐怕会直接让兵部尚书前来捉人。 现在李演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写信给燕惊山。 燕惊山就是虎刺军出身,若是能够顾忌袍泽之情的话,老乞丐也不会受苦。 随即李演否定了这个想法,老乞丐身上太神秘了,没人知道一个失去了记忆的人是怎么从北辽回到京城。 恐怕即便是燕惊山极力相保,老乞丐的下辈子也只有在牢里度过了。 燕惊山虽然是皇宫御林军的统领,但是并不意味着他有多少话语权。 李演想得有些入神,刚发现老乞丐还在一脸愧疚的看着他。 李演微微一笑:“哑伯,只是丢了几两碎银子而已,并无大碍,您去歇着吧。” 老乞丐的脸上的愧疚之色依旧,但还是慢慢向卧房走去。 李演说完老乞丐之后,也想了起来,司空云到底拿走了什么? 李演点亮了正堂内的油灯,发现之前程玄文弄来的资料落了一地。 李演没有去理会,这只是一些很普通的东西,只要花些功夫,坊间便会找到很多。 司空云拿走的,不会是这些。 李演拉开抽屉,细数着里面的东西。 他放东西很有规律,他知道这两天会有贼来光顾,于是特意记下了抽屉里东西的数量。 身后的药柜一丝翻动的痕迹都没有,想来司空云也没有动药柜。 抽屉里的东西少了两样,一样李演记着,是他故意放进去的银子。 另一种,李演突然想起,除夕那日,他和离欢一起画的那张图。 那上面写着很多的名字,有皇上,有赵英霖等等等等。 当时,他还圈出了几个名字:任师仲、赵英武...... 李演想了想,如果只有太子的话,这张图,他不一定看得懂是什么意思。 只是,通过任师仲来挑拨太子和皇上之间的关系就有些行不通了。 太子再笨也会有所察觉。 正好,这几日他可以离开京城了...... 第四十五章 万里外有妇人来 聪明人并不是做什么都十分顺利,但是他们总是会把局势引导到有利于自己达成目标的方向。 所以,李演决定离开京城。 之前在朝堂上,李演成功的揭露了太子的野心。 但也由于操之过急,引起了赵琪的怀疑。 如果李演这个时候说要离开京城的话,赵琪必定会有所怀疑,李演之前做的事情就会功亏一篑。 李演的应对方法就是不去上朝,但是这不是一个长期的办法。 现在老乞丐虎刺军的身份被发现了,这个时候他离开京城,那就有了理由。 如果他离开了京城,那张图纸的作用也就降到了最低。 太子甚至皇上,都没办法预测他的下一步计划,而且纸上任师仲的那一环李演还没有行动,所以,只要离开京城,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 “不知道吴常那里,怎么样了啊!” ...... 司空云回到太子府后,立马钻进被窝,嘱咐身旁的妇人,鸡鸣的时候就要叫他起来。 按照以往司空云的习惯,他要一觉睡到中午才会起来,但这次不同,事关重大,他不敢耽搁。 赵英霖一早就去上朝了,回家之后发现司空云竟然等在外面。 赵英霖换下朝服,一名白胖的中年人把司空云领了进去。 赵英霖问道:“昨夜可是有什么收获?” 司空云脸上露出笑容:“太子殿下真是神机妙算!” 赵英霖没有理会司空云的奉承,挥了挥手,左右的侍女退了下去。 司空云从怀中掏出一张白纸。 赵英霖结果后看着上面的一条条线和一个个名字,顿时觉得有些头大。 当他看到自己的名字和皇上、任师仲、任小桐、赵英武一同被圈上的时候,赵英霖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这大概就是李演的目的了吧。 赵英霖很高兴,他身后的胖师爷心中有些怀疑:“殿下,季师爷不在京中,还是慎重些好。这张纸,我看没那么简单。” 赵英霖有些不乐:“季师爷季师爷,难道本王府中,除了季师爷全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师爷的头垂的更低,但却不说话。 赵英霖叹了口气道:“本王知道,你也是好意。这件事本王自有打算。刚接到信使来报,季师爷在南边已经成功了,不过季师爷在信中说,要看好李演,不能让他离开京城,你去跟城防司打个招呼。” 赵英霖说完,就要走。 司空云连忙道:“殿下,小的还有一事!” “说” “小的在卢家药铺,发现了一名虎刺军卒。” “虎刺军?不是已经被灭了十多年了么?” 胖师爷闻言快步走了过来:“殿下,好机会啊!虎刺军卒当年回来的全都受了封赏,由兵部记录在册。这突然冒出来的极有可能是辽人的奸细啊!” 太子思量了一番,冷笑两声,他自然知道胖师爷的意思,这样的事情,在兵部有很多。 一个藏匿奸细的罪名,李演这回是逃不掉了。 太子站起身来,把那张纸递给胖师爷:“马上让人誊抄一份,我要去趟公主府!” 离欢昨夜睡得很香,但是醒来之后看到老乞丐的愁眉不展的样子,他便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李演告诉离欢,昨夜药铺遭了贼,太子应该已经知道了老乞丐的事情,他们要离开京城了。 离欢打开药铺的门,清晨的京城很热闹。 巷口有人喝着茶水,沿街的早点铺子也开了门。 但不知为什么离欢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个老妇人,拄着拐杖,头上的包头巾已经褪了色,威风吹动下,露出干枯的发丝。 她的脸很黑,一身麻布破衣,上面沾满了灰尘,衣服上难闻的味道,让过往的每个人侧目而视。 老妇人一步一步慢慢走着,眼睛盯着脚下的路。 没人知道她会在哪里停下。 李演向离欢指了指老妇人,离欢点了点头,慢慢走了过去。 离欢问道:“这位大婶,您要去哪?我来扶您吧!” 说着离欢伸手扶住老妇人的手臂。 老妇人张开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嘴:“水......” 说完之后,便倒了下来,离欢已经,连忙把老妇人扶进屋子。 离欢冲李演眨了眨眼睛,然后关上了门。 老妇人睁开眼睛,站了起来,但语气中的虚弱仍在。 “李先生,请你救我夫君。” 李演这才看清他的面容。 来人竟然是吴常的妻子陈念桃! 李演正色道:“陈夫人,只需要寄封信来,千山万水,李演也会如期赶到。何至于亲自上门?” 陈念桃摇了摇头:“包子寄了无数封信,却被人在半路截住了,所以我只有亲自过来了。” 京城到从龙山,足有万里之遥。 李演难以想象,一个女子,是如何跨越万里长途,来到京城。 她脚上的鞋子已经磨破了,脸上也是尘土遮面。 李演知道,陈念桃是江西陈家的大小姐! 一个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为了将夫君的消息送达京城,不惜蓬头垢面,万里奔徙! 即便是一个普通女子,哪里做得到这样? 可以想象,陈念桃为了避过暗哨,顾不得自己的形象,舍弃掉自己的身份。 只靠一个女子深爱丈夫的执念,便跨过了数万里的距离。 李演肃然起敬:“陈夫人不要着急,吴常去了何处?” 离欢端来一杯水,陈念桃一口喝下,缓了缓道:“他去了南徐!至今生死不知。” 李演想了想,完全没有头绪。 “总之,我们还是去一趟从龙山吧!” 陈念桃点了点头:“也好,我们一同过去。” 李演道:“不,你留在京城便好。” 陈念桃站起身来,眼睛紧紧盯着吴常:“莫非演大家,看不起念桃一介女子?” “夫人误会了,京城里没人,心里总归是有些不放心的。” 陈念桃愣了一下,随即发现,他没有理由反驳李演。 李演坐在桌子前,手中毛笔挥动,不一会一封信就写好了。 李演把信交给陈念桃说道:“陈夫人,我们傍晚出城,既然他们能想到截下你寄出的信,想必也会阻止我前往从龙山。我们一会你先离开这里,傍晚的时候,你带着这封信去公主府,把信交给公主,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第四十六章 赵文璇 公主府,太子赵英霖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公主府。 他和公主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而赵文璇的性子除了对赵英武,就连对皇上都有些冷淡。 所以在赵英霖被脖子上的剑吓破胆的时候,赵文璇会提醒赵英霖不要忘记皇家威仪。 赵英霖脸上浮起一抹笑容,他知道赵文璇很聪明,而且,赵文璇对赵英武很好。 他今天来就是为了揭露李演的真面目,他要告诉赵文璇,李演要对付的不只是他一个人,还有她弟弟赵英武。 宴池林中,李演虽然救了赵文璇的命,但是他的妹妹有多么要强,他岂能不知? 想必,赵文璇现在已经恨死李演了吧,毁人名节这种事,在赵文璇的眼里,看的比自己的性命还重。 现在再加上,李演要对付赵英武。 赵文璇应该会很痛快的站在自己这边。 “文璇不知皇兄前来,失礼了!” 赵文璇迈着步子,口中虽说这失礼,但脸上的笑容却是依旧保持着距离。 赵英霖很大度的笑了一声:“无妨!” 赵文璇走到太子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园子里的花开的很漂亮,可以看得出来,主人家对这里是用了心的。 但是赵英霖却没有心思赏花。 这些天来,父皇对他更冷淡了。 想到赵琪亲近赵文璇还尤胜他几分,赵英霖顾不得心中的嫉妒,只要能说服赵文璇站在他这边,那么赵琪对他的印象一定会有所改观。 别人不知道,他可知道,他这个妹子,是极为聪慧的。 赵英霖不开口,赵文璇也不着急,就坐在对面,一边微笑,一边看着他。 赵英霖忍不住道:“皇妹,这些日子,京城里经常有风言风语传出,不知道你可曾听说过?” 赵文璇摇了摇头道:“不曾,文璇向来对坊间传闻不感兴趣。” 赵英霖笑笑道:“也是,皇兄也不感兴趣,只是手下人把消息传来时,是在令皇兄愤怒。” “哦?” 赵英霖见赵文璇好像有了些兴趣,于是继续道:“传闻中说,皇妹和李演早已私定终身。” 赵文璇脸上笑意不减:“都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竟然还有人在传。” 赵英霖道:“是啊,皇兄也很愤怒,李演保护公主,乃是身为臣子的本分,这种传言,乃是对皇家的不敬!所以皇兄派人抓了几个乱嚼舌根的妇人,处罚一番后才止住留言。” “真是有劳皇兄了。” 赵文璇语气不咸不淡的样子,让赵英霖感觉自己每一步计划都明白的摆在人家眼前。 “皇妹,不知道你和李演是否相熟?” 赵文璇想了想道:“见过几面,药王山上,李先生为南泽百姓求来药方,又把药方赠给文璇。所以,文璇欠他个人情。” 一句话没有回答赵英霖的问题,却解释了赵文璇和李演走得近的原因,勾起了赵英霖继续说下去的想法。 “那样还好,李演此人,心机太深,即便是他表面上亲近之人,也不清楚他到底是敌是友?” 赵文璇露出疑惑的表情:“皇兄何出此言?” 赵英霖对赵文璇的表情很满意,这场谈话,从一开始就一直被赵文璇把控着节奏,现在,主动权终于到了自己手上。 赵英霖掏出一张白纸,递给赵文璇。 赵文璇接过白纸打开后,发现上面是一串密密麻麻的连线。 其中有几个名字还被圈了出来。 赵文璇笑了笑,把纸放到桌子上:“这纸上的字,应该不是演大家亲手所书吧!” 赵英霖露出智珠在握的表情:“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啊!” 随后,赵英霖又从身上掏出另一张纸:“刚刚那是誊抄的一份,这才是原物。皇妹果然聪明。” 赵文璇道:“皇兄过奖了,文璇不过是见过演大家写的药方,所以对他的字体还是有些印象的。” 赵文璇接过这张纸,细细看着,果然如同赵英霖所说,这两张纸上的内容是一样的。 那些细线的意思赵文璇能够看明白。 细线连接的两个人,大小都有些关系的,或恩或仇。 细线上面没有标注,但是却不难猜。 相比赵英霖也猜到了,但是圆圈又是什么意思呢? 赵文璇看着圆圈中赵英霖、赵英武两个名字,眼睛眯了起来。 李演对太子有敌意,她是知道的。 难道李演对赵英武也有敌意么? 再加上任师仲师徒和皇上? 赵文璇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皇兄,文璇虽然看得懂细线,却不知道圆圈是什么意思,请皇兄解惑。” 赵英霖不紧不慢道:“皇妹有所不知,自从那李演入了朝堂,已经有数次把矛头指向本王了,本王不与他计较,可谁知他竟然变本加厉。后来,我就从他那里发现了这张纸,这纸上画圈的人,就应该是李演的目的所在了。” “皇兄的意思是,演大家要颠覆皇家?” 听到赵文璇的话,赵英霖也是大惊。 这样的话不好随便说的,他从没有想过李演会有这样的胆子。 但是纸上的几个人,除了任师仲和任小桐剩下的三个人都是皇家的人。 赵英霖仔细想了想:“不,颠覆皇家,他肯定是不敢的,但是毫无疑问,我和英武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赵文璇不动声色。 赵英霖继续道:“他若是对本王有意见,讲出来便是,但却要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况且,英武只是个孩子!若是将来能够继承大统,那就是一国之君,他李演,难道要造反么?” 赵文璇道:“英武不适合做天下之主的。” 赵英霖脸上露出惨淡的笑容:“父皇不近女色,只有我和英武两个儿子,这天下的重任,英武也是要扛的。” 赵文璇坚定的摇头:“英武只是个孩子,难当重任。而且,文璇自幼在宫里长大,做君王,又哪里容易?此事皇兄休要再提了。至于演大家针对英武一事,文璇会找机会当面向他问个明白。” 赵英霖听到一向优雅从容的妹子竟然用处这么严厉的语气,心中也满足了起来。 更何况,她还再三对自己说,赵英武不会参与皇位的争夺,这样一来,能够继承皇位的人就只剩下他自己了。 他的目的达到了,或者说,比他自己想象的结果还要好。 赵英霖站起身来,看着天色渐晚:“天不早了,皇兄要离开了,皇妹保重。” 赵文璇也一同站起身:“文璇送送皇兄。” 赵英霖脸上的笑意更浓,看来他今天的举动,已经深深夺得了赵文璇的好感。 当下迈着四方步,出了公主府。 第四十七章 莫名情愫 赵英霖离开了公主府,赵文璇却又回到了花园里。 那张纸还摆在桌子上,赵文璇很聪明。 即便是几个简单的圆圈他也猜得到李演的意图。 是的,她知道了。 李演要通过任小桐和任师仲,让他二人和太子扯上关系,从而让赵琪对赵英霖产生隔阂,进而扶持赵英武,最终让赵英武夺得太子之位。 赵文璇发现,以赵琪的性格,李演的计划有很可能会成功。 赵英霖也早晚会知道,因为,赵英霖开始拿出誊抄的而不是原稿。 正是因为,他要把原稿给一个更聪明的人。 皇上?不可能,这件事情,告诉赵琪对赵英霖没有任何好处。 那便是要给他手下的幕僚留着了。 能让他如此重视的幕僚,不会是等闲之辈。 赵文璇对赵英霖很了解,她很早以前就发现,赵英霖手下的幕僚里有能人。 一个谋略设局比她还要厉害的人。 很明显,有些剑走偏锋,而成效显著的方法,以赵英霖的脑子,是想不到的。 赵文璇不想理会,赵英霖。 但赵英霖送来的这张纸,让她很高兴。 赵文璇自己都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总之很高兴。 小梨蹦蹦跳跳的走了过来:“公主,那个讨厌的人走了么?” 赵文璇也不训斥,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 小梨大感好奇,怎么回事?公主不但没有训斥她,脸上还带着微笑! 小梨三两步走了过去,发现了石桌上的那张白纸。 “这是什么?哇上面好多名字和线呀,乱七八糟的。这字好像有些眼熟啊!” 赵文璇抿了口清水:“上面的字是演大家写的。” 小梨点了点头,随后又疑惑道:“那为什么,这么多名字,没有公主的呢?” 赵文璇脸上的笑意更浓,嘴角勾起一抹少女才有的娇俏神色。 “想来,是因为我是一介女流,不足以入他的局吧!” 赵文璇看着那个已经凝固了的墨点,伸手将白纸折了起来。 她也是极为聪慧之人,她知道利用自己亲近的人达成目的的感觉是十分讨厌的。 所以,她一般在做事情的时候,不愿意去算计自己亲近的人,也就是不让他们入局。 这是她第一次从别人的身上体会到这种情感。 赵文璇又想起,那日宴池林里,李演以夫人称呼他,从吴常的剑下,救了她的性命。 即便话语是假的,但他眼中的森然寒意却不似作假。 想着想着,赵文璇的俏脸也红了起来...... 临近黄昏,天渐渐暗了下来。 街道上的人也少了许多。 陈念桃重新扮作老妇人离开了卢家药铺。 李演察觉到,卢家药铺周围多了很多监视他的人。 这些人,是阻止他出城的。 所以李演不能让他们察觉到自己知道了吴常的事情,一切只有在不知不觉下,才有机会。 所以,李演让陈念桃一直在京城里转圈子。 直到傍晚再去公主府,把书信交给赵文璇。 毕竟一个晕倒的老妇人,在药铺里呆太长时间会引起探子怀疑。 倘若陈念桃不是这样一副装扮,早在接近卢家药铺的时候就被拦下了。 李演可不觉得,天下第一剑吴常的夫人,监察司会没有他的画像。 天色渐渐变晚。 火热的太阳烧红了西天的云彩,给大地带来昏暗,让人们的心安定。 李演带着离欢和老乞丐,出了药铺。 他们没有拿什么行礼,只有一些药材和一套银针被李演揣在身上。 卢家药铺的门没有上大锁,仿佛是告诉他们,主人家吃饭去了,一会变回回来。 离欢老老实实的跟在李演身后,表情平静,没有一点出远门的兴奋。 街角的两名探子原本不打算跟过去的,这几天他们碰到无数次李演三人到酒楼里吃饭,每次都会按时回来。 但想到今天上午冯师爷特意叮嘱,他们还是决定谨慎一些,跟过去看一下。 李演的运气很差,两名探子跟着李演,过了那家他们常去的酒楼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果不其然,在李演七拐八拐,转了几个弯之后,李演便径直的向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两名探子紧紧的跟着他们。 直到李演他们到了城南门,一名探子继续跟着他们,领一名探子直接找到了城防司的将军。 探子拿出太子的令牌,城防司的将军郑斌一见令牌,就想起了司主对自己的交待。 现在满朝文武全都在巴结太子赵英霖,力求能帮太子办几件漂亮的事情。 城防司也不例外,郑斌能有今天地位,除了一身不俗的武艺之外,就是太子对他的照顾了。 当年他原本是边军的将军,马上功夫了得,一杆长刀耍的虎虎生风。 当年在边军触犯了军令,若不是太子出面作保,不要说当这城防司的将军。 恐怕连脑袋都没了。 郑斌很感激太子的救命之恩。 所以在看到太子令牌的那一刻,他立马召集了五百兵卒。 根据探子所指的方向,一路狂追。 李演三人出了城门,但并没有松懈。 出了城门,并不意味着危险解除,他们没有车马,倘若被人发现了,想出城追他,还是很容易的。 事出紧急,李演原本打算从京城一路走到下一个城镇,然后再准备车马行礼等物品。 此时的李演,已经察觉到了,身后有人在跟着他。 探子也已经顾不得暴露自己,紧紧的跟在李演的身后。 李演暗道一声不好,跟在他们身后的探子,明显是在等援兵。 每到了岔路口,探子便会在他们走过的路上留下标记。 现在他们才刚刚出城不到十里。 如果城防军发现了,骑着快马来追的话,他们还真不一定走得掉。 现在要想想办法了。 李演伸出手感应了一下,现在刮得,是南风,也就是说,李演他们京城往从龙山走的方向是逆风的。 李演一边走,一边把手悄悄的伸进袖子里,一块黄色的土块样子的东西被他拿在手里。 李演用手,将药块掰成两半。 让离欢和老乞丐走在前面,李演将其中一半的药块用拇指和食指悄悄碾碎。 细碎的黄色粉末,随着南风,向李演身后的飘去,最终落到地上。 离欢很好奇李演的举动,看着从师父袖中不断撒下的黄色粉末,离欢忍不住问道: “师父,这是什么?” “一种香,就叫失马香吧!” 第四十八章 一燕惊山 已经入了夜,今夜的月色很好,但对李演他们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郑斌带领的五百兵卒却被拦在了城门内。 燕惊山带着一队御林军,横刀马上。 燕惊山身旁站着的,正是兵部尚书王祥达。 燕惊山道:“狗贼!我虎刺军的弟兄到底在哪?” 燕惊山原本是江湖刀客,即便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御林军统领他的身上依旧带着抹不掉的匪气。 王祥达不愿与燕惊山计较:“虎刺军的英雄,归来自当接受朝廷封赏,若是藏匿京中,恐怕是有不臣之心!燕统领莫要自误才是!” 燕惊山没有理会,他听部下说,兵部掌握了一名虎刺军卒的消息,恐怕是回京做卧底的。 兵部的龌龊事,身为将领的燕惊山怎会不知? 燕惊山大怒,当即禀报皇上,请命亲自带回虎刺军军卒,免得兵部插手。 倘若那人真的是北辽奸细,燕惊山会亲手将他斩下头颅。 皇上准许了燕惊山的请求,对于燕惊山的忠心,赵琪没有丝毫怀疑。 而燕惊山的武艺,就更不需要担心。 当年申屠夫刺杀文无觞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皇上把大太监任师仲派去保护文无觞,是皇上对臣子过于偏爱。 赵琪不是傻子,他对自己的安全很看重。 当夜在皇宫里护卫他的,就是燕惊山。 江湖上,没有关于武功的排名。 但每个人都有一双眼睛,他们自己判断。 吴常,是整个江湖的天。 而燕惊山,则是天之下,最接近天的那一群人。 要数江湖儿郎,华朝和南徐乃至北燕,都是差不多的。 大家同生于天之下,每个人的差距并不太大。 高手过招,一个恍惚间,就可以夺人性命。 但吴常不是,他就是天! 所有人跟吴常都有着极大的差距,北辽曾经有过江湖上的高手榜。 高手榜第一的勇士呼延胜来华朝挑战吴常。 结果因为言语间对陈念桃不敬,被吴常一剑斩去了头颅。 光明正大的挑战,没有人敢正面和吴常相抗。 但是,燕惊山敢! 这其中,不乏有他的勇气,但是空有勇气是不够的。 还有对手中长刀的自信。 他有信心,在吴常兼顾妻子的情况下,百刀之内他不会落败。 当然百刀之后,有死无生! 十年前,江湖上就没有了他的名字,但是他依旧是京城里,最强的那个人。 燕惊山看着眼前五百名城防司守兵,眼睛一瞪就指着这些衣冠不整的士兵说道:“这群腌臜货里,怎会有我虎刺军卒?王祥达,你今天要是不给老夫个交代,老夫定将你斩于马下!” 王祥达冷哼一声:“当然不会在这里,现在他们估计是在逃亡京外的路上。” 郑斌上前道:“王大人说的不错,本将刚刚得到消息,那名虎刺军卒已经在逃亡的路上,本将正要追击。” 王祥达道:“如此也好,燕统领,你我就在这里稍,候想必郑将军会把人带回来的。” 燕惊山道:“太子的人,老夫信不过!老夫还是亲自去追,城防司让路!” 五百御林军卒奔向城防司的战马,郑斌脸色铁青,看着战马被御林军夺下。 人的影,树的名。 燕惊山三个字,还不是他一个小小守城将军能够挑衅的。 在京城中和御林军动武更是大忌。 燕惊山挥舞马鞭一声厉喝,守城的军卒不受控制的向两边散开,让出一条道路。 燕惊山一挥手,御林军卒大声吆喝着奔向城外,马屁股后面留下一路烟尘。 郑斌的脸色有些难看:“王大人,这燕惊山实在是欺人太甚。” “军马城防司还有,就让他先走一步又如何?” 郑斌点了点头,很快便又派人准备好三百匹战马。 燕惊山沿路跟着探子留下的记号,一路狂奔。 根据郑斌所说,李演三人刚刚出城一个时辰,这个时候追过去,他们一定逃不掉。 一想到李演,燕惊山的心中开始打起鼓来,宴池林上,李演一人止住吴常和御林军的事情他还记得。 他对李演并没有感激的情绪,相反,他还有些惧怕。 燕惊山的心中早已想好,一旦李演有什么异动,他会第一时间出手杀了他。 他很清楚,就像他清楚自己打不过吴常一样,他也斗不过李演! 手下的副将飞快的骑着马,但骑着骑着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燕惊山看着马道上的水渍,暗暗心惊。 这些水渍,都是胯下战马的口水! 燕惊山立刻止住了队伍,所有人都下了马。 此时所有的战马都已经变得萎靡不振。 燕惊山很快发现,空气中有一股异香。 李演是医道大家,想来战马和异香就是李演动的手脚了。 燕惊山丝毫不敢大意,虽然他和手下现在没有什么异状,但是不代表没有什么隐患。 一时间燕惊山也不敢再向前去追。 山道上慢慢刮起了风,李演皱了皱眉。 风起之后,附在路面的失马香很快就会被吹干净。 这种香对人没有什么作用,但对马的作用却很大。 马在食用了这种香之后,会很快脱水而死。 散在风中之后药力就远远不如,但是却足够为他们争取一些时间。 但是现在,起风了。 地上的泥土很快被风翻动了一遍。 质量很轻的失马香便被风给吹到了一边。 战马还没有回复,燕惊山不敢去追。 身后,郑斌王祥达二人骑着马一路赶来。 燕惊山没有阻拦他们,派人跟在他们的身后。 郑斌虽然好奇燕惊山等人停在这里,但也没有理会。 郑斌带着城门司的士卒跑了很远,御林军的探子才回来。 燕惊山略一思量,便知道是那股带着异香的药北风吹散,随后召唤部下上马,继续向前追。 天色越来越暗,夜间行军乃是兵家大忌。 好在这里距离京城不远,好在敌人只有三个人。 不然的话,即便是燕惊山也不敢拿五百御林军的性命冒险。 御林军的性命和城门司的性命不同。 城门司的人是国朝的脸面。 御林军的人却是皇家的脸面。 皇上很明显把后者看得更重一些。 毕竟,国朝的脸面已经丢过很多次了。 第四十九章 断魂香 已经离开京城两个时辰了,苍盐城近在眼前。 这个时候出城的人极少。 否则的话,只要能够搭上马车,李演他们就能很顺利的摆脱追兵。 但李演发现,这些天自己的运气都不怎么好。 例如司空云看到了哑伯身上虎刺军的刺青。 例如放松了好几天的探子突然认真了起来。 例如跑路的夜晚月色正明。 例如撒下失马香之后,立刻起了南风。 这些例如,李演觉得只要少出现一个,他都会比现在从容得多。 身后的探子越跟越紧,离欢想设计杀掉他,被李演拒绝了。 李演拒绝的原因不是怜惜探子的性命,也不是他们做不到。 现在吴常的命是最重要的,吴常如果葬身南徐,那么从龙山必将失守,从龙山失守造成的后果,不是死千百人能够抵消的。 而杀人,就更加容易了。 探子之所以没有被杀死,是已经晚了。 前面的路已经没有岔路,即便杀了身后的探子,追兵也会追上他们。 不远的地方,响起了马蹄的声音。 李演停下脚步,探子转身向马蹄声的方向飞奔。 才是春季,路的两旁只有点点绿草,根本没办法躲藏。 李演一直在想,身后来的到底是针对吴常还是针对哑伯。 或者,这两者都有。 李演知道,这个时候该舍弃的确实要舍弃,吴常的安危,关乎着南方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容不得有半点差错。 倘若是让他回京的,那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这次如果没能逃脱那些人的眼睛,那么之后的机会就更加渺茫。 李演狠下心,此事务必一次成功。 李演掏出一个小盒子,拳头大小盒子上面绣着鸟雀,看上去十分精致。 李演用白布沾上水,掩住口鼻。 然后把两块相同的白布递给离欢和哑伯。 离欢结果白布后一句话也没说,就学着师父的样子系上。 然后离欢又帮老乞丐也系上。 离欢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打扰师父,哪怕有问题也要憋在心里。 锦盒中有一截粗香。 香有拇指粗细,但也只有拇指长短。 青色的绸缎铺在盒子的里面,衬托着此物的珍贵。 李演有些犹豫,不到万不得已,他真的不想使用此物。 这也是一种香! 断魂香! 人的意识有魂魄决定,魂魄在,所以人能够正常的做事。 断魂香,顾名思义就是斩断人的魂魄。 闻香者,身体机能全在,但是没有任何意识。 就像假死状态一样。 但是这种假死,是不能恢复的。 换句话说,断魂香,无药可解! 李演研究过这种东西,他一直觉得,世界上没有解不了的毒药。 所以他从药王山换来这块断魂香。 李演分析了这种香的成分,又用猪狗做了实验。 最终得出结论,断魂香,在闻到的时候人就已经死了。 之所以还有呼吸,血液还流动,是因为断魂香骗过了自己的身体。 这样的好处是使断魂香在使用的时候不容易被发现。 前朝时期,南徐曾经攻破从龙山,策马北上,一直到了药王山。 药王山的奇珍异宝,诱惑着南徐蛮子的心。 南徐大将带着五千人马,劫掠药王山。 没想到药王山早有准备,山门前一炷黑色长香。 一刻钟后,五千人马尽数被灭。 没有人察觉。 药王山只让他们在门外等一刻钟。 所以他们就安安静静的等了一刻钟。 断魂香燃烧的很快,不一会五千人马尽数断魂。 这还没有完,药王山的门徒又在这五千人的身上留下了毒虫。 一日之后,南徐大队人马前来带回了五千个浑浑噩噩的假死人。 又过了两日,南徐大军就爆发了虫疫。 二十万人马,死的死,逃的逃。 南徐大军一直退到从龙山之外。 那之后,药王山又派出门徒,四处行医,救死扶伤。 于是先皇赐下“医道牛耳”的大匾。 这块匾,可以说就是半截断魂香换来的。 如果断魂香没有中香之后假死的效果,那么他的效用会低很多。 毕竟如果一时间死去的人太多,会给敌人造成恐慌。 没有人是傻子,即便是有军令在,士兵也不会白白站在那里等死。 前代药王山山主怕人觊觎断魂香,从而给天下招来灾祸,于是就毁掉了断魂香的配方。 断魂香和龙虎生精丹、扑鹰针并称药王山三大绝技。 现在全天下,只剩下一截断魂香。 一半在药王山,一半就是李演手中这块。 李演曾经用猪狗试过,断魂香发作极快,可以说是瞬间。 李演手里捏着断魂香,想了想,又把它放进盒子里。 听着马蹄声,该有几百人,几百条人命,李演还是做不到说杀就杀! 李演打定主意,如果这些人真的是为了吴常的事情,如果劝不退的话,那就只能用了。 马蹄的声音越来越近,离欢看着李演将那半截香收了起来,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气。 从李演对断魂香的慎重,离欢就知道,这是大凶之物。 一旦用处,那绝对要死很多人的。 死那么多人,不管是为了什么,李演终究是会难过的。 离欢不想让师父难过,所以,他很高兴。 李演的心中浮起一抹自嘲。 他原本行善的目的,是为了师父还债。 十年来的行为,已经深入了他的骨髓。 现在的他,即便是不为了还债,也在时刻为百姓着想。 一声马儿的嘶鸣,三百城防军站在李演三人的面前。 李演问道:“将军来此,所为何事?” “奉太子之命,捉拿你等三人。” “不知某家犯了何罪?” “回京之后自有分辨。” 李演的心一沉,这些话的意思,就是李演和老乞丐都不准备放过了。 郑斌一挥手,三五名军卒下了马,朝李演走来。 郑斌心中有些不耐,太子有些过于重视李演了。 捉拿区区三人,哪里用得上五百人? 不过是一个孩子,一个老人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生。 在郑斌看来,五名军卒足以。 老乞丐,挡在了离欢的身前,嘴巴动了动。 他想让李演和离欢先走,但是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感觉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好像十几年前发生过一般...... 第五十章 一燕惊海! 军卒越走越近,三个大汉,挥舞着手里的刀子。【零↑九△小↓說△網】 离欢掏出两个霹雳弹,紧紧的握在手里。 那是包子送给他,让他防身用的。 离欢一直把这两枚霹雳弹保存着,不舍得用。 所以他也不知道这东西该怎么用。 两颗霹雳弹,被离欢扔在了三名大汉的脚下。 但是由于离欢第一次用这个东西,两枚霹雳弹,只有一枚响了。 火光炸起地上的石子,爆发出巨大的响声,三名军卒,一人直接被炸死。 另外两人见同伴负伤,立刻抽出腰前的刀子,向离欢冲来。 老乞丐快步应了上去,抱住了其中一个,但却被另一人三两脚踢到一边。 李演举起手中的香,高声喊道:“再往前一步,我们就一起死在这里吧!” 两名军卒一愣,随后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 李演擦亮了火折子,高高举起来。 “别动!” 两个军卒不认识此物,但是郑斌却听说过。 药王山三大绝技之一:断魂香! 郑斌知晓李演乃是药王山弟子,所以这种时候拿出来的,只可能是断魂香。 老乞丐挣扎着,从地上捡起一把刀。 这把刀,是离欢炸死的那名军卒身上的。 很普通的一把刀,整个华朝的普通军卒,他们的刀都是这样的。 老乞丐艰难的握住了这把刀,他感觉自己很没用,先生明明是有大事情要做的人,却还要照顾他这把老骨头。【零↑九△小↓說△網】 他虽然不能说话,但心里可亮堂着。 少爷明明是一个有心计的人,但对自己却一直诚心诚意。 是的,他虽然不能说话,但该有的他心中都有。 他一直把自己当做卢家药铺里的老仆人。 现在,因为他这个仆人,给主人招来了灾祸。 他现在不拼命,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老乞丐艰难的握住了手里的刀。 刀柄上的纹路和精铁寒冷的触感传进他的脑海里。 好熟悉的感觉! 当年是不是自己也有这样一把刀。 是不是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记忆仿佛被掘开小口的水湾,慢慢流入干涸的脑海...... 郑斌丝毫不敢轻举妄动,他在拖延时间。 火折子总有少玩的时候,夜间的风,也能将火吹灭。 他在等,郑斌下定决定,在火折子熄灭的那一刻,他亲自出手,斩掉李演的双手。 李演知道,拖得越久,就越充满了变数。 离欢见所有人不敢轻举妄动,马上跑到老乞丐的身边,将趴在地上的老乞丐扶了起来。 老乞丐深深的看了离欢一眼,仿佛要把这张脸印在脑海深处。 离欢扶着老乞丐向后退,慢慢后退。 正当经过那两名兵卒的时候,一阵风吹来,即便李演将火折子护在身前依旧没能阻止火被吹灭。 郑斌大喊一声“动手”,一个飞身,从马上跃起。 李演想要重新将火点燃,但是却已经来不及。 两名军卒飞快的抱住李演的身体。 郑斌一刀挥来,正要砍下李演拿着断魂香的手臂。 “铛!”一声金铁撞击之声传来,老乞丐手里的刀,拦下了郑斌手中的长刀。 郑斌很惊讶,一个普通的老乞丐,怎么拦得住自己的刀? 老乞丐好像也很震惊,刀刃相撞,一攻一防,他的手腕没有丝毫的颤动,仿佛只是接下了微不足道的一刀。 记忆继续涌来,他想起了很多事,自己闯荡江湖的事,少年离家的事,北上从军的事....... 郑斌迅速变招,有一刀砍向李演的手臂。 倘若不是探子交代过,要留下李演的性命,这一刀就该朝着李演的脑袋了。 “铛”这一刀,再次被拦下,拦下他的,还是老乞丐手里的那把刀。 一次可以说偶然,但是两次都被人拦了下来,就不得不说,是真有两下子了。 郑斌来不及惊讶,突然,一股剧烈的疼痛感传来,他的手臂,已经被鲜血染红。 老乞丐手里的刀,也有了血迹。 郑斌拿刀的手臂,已经被老乞丐砍下。 郑斌脸色苍白,捂住手臂上的血口。 老乞丐又出两刀,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下,两名抱着李演的军卒被他砍到在地上。 先生是个心善的,不喜欢杀人,所以,他就留了他们一条命。 突如其来的变故,李演猜到了一些原因,可能是老乞丐受到刺激恢复了一些记忆。 但是目前来看,依旧是作用有限。 一个虎刺军的军卒,再勇猛也不会是几百人的对手,而且,李演再次听到了若有若无的马蹄声。 李演道:“哑伯你带着离欢先走。” 说完,李演擦亮了手里的火折子。 老乞丐握住了李演的手,止住了李演要将断魂香点上的举动。 先生既然不想杀人,那他就不让先生杀人。 老乞丐的嘴巴动了动,艰难的发出几个音节:“先...先生,不用。老奴,在...在这里。” 李演停住了手里的动作,问道:“哑伯,你回复记忆了。” 老乞丐再次开口,这次开口比上次已经熟练了很多:“记起了些。” 郑斌看着地上断掉的手臂,心中怒火中烧,身后的三百兵卒,竟然因为一个老头而不敢上前。 郑斌大骂道:“几手野狐禅,还不快把他们三人拿下!” 三百兵卒闻言,一拥而上。 老乞丐一把长刀拿在手里,左右挥砍,一把刀连抗数把刀。 老乞丐长刀一挑,数把刀落在地上,没了兵刃的军卒再想后撤已经来不及,一道扫过,几人的胸腹之处留下一道血痕,随后不甘的倒在地上。 “当当当当......”一连串的刀剑碰撞之声,老乞丐手中的刀连破数把刀。 虽然快被人围了起来,但是还是丝毫不露败势,反倒是越打越强! 李演知道,砍杀的时候,他的记忆也在不断的恢复。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老乞丐杀得兴起,但一个人能挡住这些兵卒,但离开的话还是问题。 李演喊道:“哑伯,可以了,你带离欢离开吧” 老乞丐痛快的大喊一声:“先生,你带少爷先走,这些人就交给老奴来处理吧!老奴还记挂着咱家,还不会死的!” 李演看到兵卒越来越多,马蹄声也越来越响,这次来的人,绝对不止眼前的三百人。 他们的马蹄声不但杂,而且更重,这说明那些兵卒身上的铠甲更重。 接下来来的,才是精锐。 李演看着老乞丐,左右拼杀很是从容。 心中自然知晓老乞丐不是虎刺军的寻常之辈,想来在江湖上,也是有些名气的。 李演大喊一声:“哑伯,你记起自己的名字了么?” 拼杀中的老乞丐,脸上露出笑容。 “也罢!留下来,总要先生放心才是!” 话一说完,老乞丐手中长刀挥扫,留下了兵卒的无数鲜血。 皎洁的月光映在刀上,鲜血却溅在脸上 无数的兵卒围在一起不敢上前,一道粗犷的声音响彻在着天地之间: “老夫,燕惊海!” 第五十一章 哥 “老夫,燕惊海!” 随着这道声音的出现,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再看老乞丐,长刀在手,双眼如豹,身披血衣,仿佛是地府中走出来的杀神! 很少有人知道燕惊海这个名字。 大部分的兵卒还年轻,十几年前,还是个孩子。 但他们知道,皇宫里有一个人,日夜侍奉在皇上驾前。 他出自虎刺军,他叫燕惊山! 只有极少数老兵知道,十几年前,虎刺军强盛之时,他的主帅不叫燕惊山,而是叫燕惊海! 一燕惊山! 再怎么高的山也是有峰的,但海没有! 他是燕惊山的哥哥,十几年前,江湖人说:一燕惊海! 消失了十几年,江湖上年轻的后辈早就把他忘记了,谁也不记得皇宫里那位燕统领还有个哥哥。 十几年前,十万辽骑包围了虎刺军。 是他拦住了追击的辽人,才能让皇上安然回京。 一把长刀,山隘口上,无数次辽人冲杀,都过不了他的战马。 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 郑斌握着手腕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如果真的是这个老人,他手中就算是有五千兵卒又有什么用? “先生只管离去,老奴定能护得先生周全!” 所有人瞪大了眼睛,江湖人,有江湖人的傲气。【零↑九△小↓說△網】 以燕惊海在江湖上的威望,即便是见了皇上也不需要下跪的。 可是,他却在这个年轻人面前自称“老奴”! 燕惊海也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心甘情愿的奉一个年轻人为主。 住在卢家药铺里的那三个月,是他这辈子,最难忘的日子。 所以,就像当年赵琪赏识他,他用命送赵琪离开一样。 他现在也要李演离开。 李演没有转身离开,反而向前走了几步,阴沉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一年内,某家就会再回京城,哑伯保重自己。是仇是怨,某家回京之时,定与他们好好清算!” 燕惊海的眼角涌出泪水。 当年他让燕惊山护送皇上回京,燕惊山急的说要替他,赵琪的眼里,却没有丝毫感情波动。 而一个不练武、不掌权的人,却能在离开的时候,给他说这样一番话! 李演的话,与其说是对他说的,不如说是对这些兵卒们说的、对太子说的! 他要让太子在动手的时候,存有顾虑! 虽然他只是一个医生,但一个差点灭了城门司的人,又岂能小看? 一个能把刀架在你脖子上的人,即便他没有了刀,也会有其他的方法杀人。 马蹄踏着泥道,发出极有规律的响声,一声嘶鸣。 一匹战马停在了不远处。 燕惊山看着站在那里,低着头的燕惊海。 十几年未见,再加上燕惊海变了模样,燕惊山一时间也没有认出来。 燕惊山翻身下马,看着站在那里的燕惊海和倒了一地的兵卒痛快的大笑。 “好!不愧是我虎刺军的兵卒,那里是这群腌臜货能侮辱的?哪个伍的?报上名来。” 燕惊山慢慢往前走着,刀背在身后,很是随意。 燕惊海见他慢慢走近,手中的刀慢慢举起。 他说了,要李演安然离去,那么,他就不会放一个人过去。 谁也不行! 燕惊山看到燕惊海对自己举起了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突然,他发现燕惊海举刀的动作有些熟悉。 这是,燕家的刀法! 燕惊海慢慢抬起头来,来的人,他认识,是他的弟弟。 燕惊海流浪了十几年,头部又受过重伤,他的面容早已在风吹日晒之下产生了极大的变化。 燕惊山长刀在身前划了条弧线,刀锋如月,斩向燕惊海。 燕惊海一言不发,刀走满月,挡在那里。 “叮叮叮!”无数次刀的碰撞,燕惊山手里的刀大开大合,迅猛无比。 但燕惊海却站在那里丝毫不退。 燕惊山大惊,他不是惊奇燕惊海的武功高,而是在惊讶,眼前的人,怎么会对燕家的刀法如此了解! 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被燕惊海用最少的动作破解。 燕惊山后退了两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大喊:“你到底是谁?” 燕惊海拿在手里的刀慢慢垂下,看着燕惊山缓缓道:“十多年了,你还是没有长进啊!” 燕惊山难以置信的看着燕惊海。 燕惊海的脸上,没有一丝他熟悉的样子。 皮肤干枯,眼皮下垂,英挺的眉毛也没有了当年的样子。 燕惊山和燕惊海,原本只差了几岁。 现在看上去,两人差的恐怕有二十岁! 但是越是这样,燕惊山越觉得,眼前的人就是他哥哥。 那个平淡、不给任何情面的语气。 那是长辈对孩子语气。 燕惊山的眼睛中充满了震惊,泪水从眼眶四周慢慢沾满泪框。 燕惊山跪在地上,双拳不断的拍打着地上的沙土。 直到双拳都被血水沾满。 燕惊海依旧站在那里,脚步不动。 “也还是这么没出息!”燕惊海的语气依旧很淡,但却没有任何不屑的意思。 当年他们在江湖上行走的时候,每次他挨了打,哥哥都会这么说。 但是每一次说完之后,燕惊海都会提着刀出门。 直到燕惊海独守山隘的时候,他才学会了独当一面。 燕惊山再也忍不住仰头大喊:“啊啊啊啊!!!” 泪水顺着脸庞,流到他的嘴里。 他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他的哥哥。 他无数次派人去找过,当年的那处山隘,早已被辽兵付之一炬。 那里的泥土,还透着鲜血的味道。 没想到,现在还能见到燕惊海。 燕惊山的胸口中涌现出无数的话语,但却堵在那里吐不出来。 千言万语汇聚成一个字:“哥!” 一个字,仿佛抽干了燕惊山身上所有的力气,五十岁的人,趴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李演和离欢已经离开,身后发生的事他自然不知道。 走了这么长时间,李演发现身后没有传来一丝马蹄声,心中也安定下来。 离欢道:“哑爷爷竟然是皇城里燕统领的哥哥!” 李演点了点头:“是啊,确实想不到!” “那,哑爷爷还会回来么?他的本事,可以去做将军的。” 李演笑了笑问道:“怎么?当将军,离欢会不舍得么?” 离欢很认真的说是。 李演摸了摸离欢的头:“人总是要分离的,就像这次分开一样,我们只要知道他在京中安好便可,以后,离欢也会离开师傅的。” 少年忍不住打断李演,一字一句道:“离欢不会离开师傅!” 李演笑笑“没有离别,就没有欢聚了。” 第五十二章 翁婿 苍盐城转眼近在眼前。 李演二人随便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 一夜无话,李演找了几家药铺,找到了常用的几味药材。 又从庄户家里买了个葫芦。 离开的时候,庄户口中还念叨着,这葫芦要是切成瓢会有多好多好。 这里距离南泽足有几万里。 这几万里路,李演不想就这么走过去。 吴常依旧没有消息,即便他早到了南泽也没什么用。 李演想要一边行医,一边赶路。 这样的日子,他过了十年,但他却不厌。 十年积善,替师父还了债。 现在,他不必再用师父的酒葫芦了。 离欢很好奇师父之前的日子,他曾经是流民,在奔波的途中,见过无数行医之人。 有些人心善,一些便宜的药材,会无偿送给他们。 离欢相信,师父也是这样的。 药品全都找齐了,离欢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出发了。 但李演又在客栈里住了一天。 离欢没有问师父,他觉得和师傅比起来,自己还是很笨的。 要多看师父怎么做的。 果然,傍晚的时候,有一个白衣公子找上客栈。 来人正是监察司的副司主曲寒衣。【零↑九△小↓說△網】 李演准备了两杯茶,曲寒衣也没有客气,坐下来后,直接喝光了其中一杯。 李演看着曲寒衣身上狼狈的样子,就知道他是马不停蹄赶到这里的。 曲寒衣喝完茶后,放下茶杯开口道:“看到你还在这里,我就放心了。” 李演没有说话,他既然还在这里,就是在等曲寒衣。 曲寒衣也知道,倘若李演不等自己的话,恐怕早就离开了。 他来找李演,也是想弄明白李演的态度。 李演若是想针对皇家的话,那么就不会在这里等他。 曲寒衣缓了缓后再次开口:“昨夜皇宫里去了一个老人,自称燕惊海。” 李演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怎么样了?” 曲寒衣道:“皇上想要给他封侯,但被他拒绝了。” 李演冷笑一声,当日宴池林吴常杀人,赵琪虽然表面上不为所动,但还是心有余悸。 所以他才不惜用封侯来招揽燕惊海。 皇上,从来都是薄情的,倘若燕惊海武功尽失,恐怕得到的就是几两白银了。 李演道:“好了,我们想知道的已经都知道了,你可以离开了。” 曲寒衣道:“有样东西,还请李先生能交给曲某人。【零↑九△小↓說△網】” 李演摇了摇头:“断魂香这等贵重之物,曲先生百口一张就想让李演交出来了么?” 曲寒衣眼带厉色:“你可知道,断魂香的威力?朝廷是不会允许这等凶物在一个无法掌控的人手上。” “就因为我知道,所以,我不会更不会交到朝廷手上。” 曲寒衣无言以对,他怎么会不知道? 这种东西交给朝廷才是真正的无法把控。 曲寒衣道:“就算不交给朝廷,也不能在你的手里。” “那你要如何?” “玄武书院!我要把它送到玄武书院!”曲寒衣仿佛想起了什么,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打算。“玄武书院的尚执院,为人高义、正直。把断魂香交给他保管的话,定能周全。” 李演摇了摇头:“玄武书院确实是一个好地方,但是,李演为何要交出来?” 曲寒衣眼睛一瞪,就要反驳。 突然发现,他无话可说! 眼前的人,是演大家! 这三个字,不论是民间还是江湖,都代表着声望。 这份救死扶伤的声望,哪里是玄武书院的尚执院能够比得上的? 李演道:“玄武书院,明面上管事的是大儒尚青云,但玄武书院,还是有院长的!” “是,院长的身份我确实不知,但也有所耳闻,能每年拿出几千两银子,又不图名利的人,怎么能是坏人。” 李演不说话,他不想回答,曲寒衣的话实在太没有说服力。 好人就能就适合保管断魂香么? 世上有多少愚忠愚直之人?眼前的曲寒衣就算一个。 他虽然很聪明,但是玄武书院的教育,告诉他要忠于朝廷。 所以,李演觉得,把断魂香交给了尚青云,便相当于交给了朝廷。 而且,从尚青云的手里,到朝廷的手里,这之间又要死多少人还是未知的。 李演迫使自己,不去打玄武书院的主意。 不管玄武书院的院长有什么目的,一个人,不为名利,每年拿出这么多银子资助寒门子弟读书,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尊敬的事。 李演不想因为自己,影响到这座崇高的书院。 曲寒衣还是离开了这里,他没有阻拦李演。 他是听的是皇命,不是太子的命令。 从这件事里,李演还看出了,想要吴常命的,是太子。 想来阻止他出京城和阻拦陈念桃寄信的,都是太子的人。 很周密的安排! 李演心中暗赞一声,不知为何,他想起了司空云在卢家药铺里说过的话。 司空云口中的“那位”,既然不在京城,那便是在南泽了吧。 确实,赵英霖要是想安坐龙椅,不杀吴常,他是坐不踏实的。 那么,“那位”现在该是在南泽吧。 李演很想和他见面,李演想知道,那位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李演有预感,如果想替师父讨回公道的话,他和那位,早晚会对上。 离欢从掌柜那里要来一张地图。 小门小店,这类东西倒也齐全。 李演看着地图,地图上只有简单的图画和地址。 苍盐城,离着南泽还有很远的距离,陆路好说,但是还有一段水道,却有些麻烦。 那条江,叫昭陵江。 当年江西的富户陈家出资修建的,原本那座江上只准走官船,但是朝廷粮饷不足,先皇便准许陈家的商船可以在上面走。 但是整个昭陵江上,只准许有两艘陈家的商船。 即便是这样,也是让各大商贾打破脑袋争抢的。 陈家这些年没落的不成样子,家中人丁不兴。 家主陈中权的膝下只有三女。 大女儿便是陈念桃,但陈中权却对吴常十分的不待见。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可能天下所有的岳父,都不喜欢自己的女婿吧! 第五十三章 陈知星 苍盐城不是李演停留的地方,想要快一些到南泽,还是要顺着昭陵江走水路。 江西是盛产茶叶的地方,李演本就喜欢喝茶。 一路行医,身上的银两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总算没有辜负往功德箱里放银子的人。 李演感到十分快意,下一站是陈家,李演来到西州城两天了,地图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每个地方的地图都多少有些不同,像京城周围的客栈,会把京城的地图标注的很清楚。 西州城也是这样。 李演若无其事的在街上走着,陈念桃去京城的时候,经过西州城,给陈中权留下了一封信。 陈中权对吴常并不好,但吴常这个女婿却是没说的。 大小商道,无论是土匪还是盗匪,从来没有人敢打陈家货物的主意。 陈家每趟运货,每次都是几个跟车的小厮和一个车队的管事。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差错。 只有一次陈家的货物,在路上被一伙流寇劫走。 消息传出,劫走货物的流寇,直接被一伙山贼抄了老窝。 这是绿林道上的规矩,道上的人不能破坏。 打败了流寇的那伙山贼,亲自帮陈家把货物押送到目的地。 吴常的名望可见一斑。 但即便如此,陈家对吴常依旧是不待见的。 其实李演可以理解陈中权的想法。 陈家人丁单薄,最需要的是入赘。 江湖人称天下第一剑的吴常会入赘陈家? 这样的美梦,陈中权不是没做过。 当年他见吴常对陈念桃爱护至极,私下里他曾和陈念桃提过这件事。 但陈念桃连想都没有想就拒绝了。 陈念桃说:“夫君他对我很好,我说的话,他有八成的可能会答应,但我却不能这么做。” 那一日陈中权被气得吐血三升,陈念桃却和吴常悄悄的离开了这里。 李演有的时候很羡慕吴常和陈念桃,在李演的眼中,他们二人,是世间最相爱的。 不知为什么,李演的脑海里,闪过赵文璇的身影。 然后,身影摇晃,泛起阵阵涟漪又变成了药王山上的苏酥。 李演叹了口气:不知苏酥这丫头怎么样了。 不等李演细想,迎面走来两个泼皮,拦住了李演。 “这位公子,可是要一游着西州城啊?” “西州城内,风景故趣甚多,还是有人带着才妙!” 李演知道,这时城中痞子故意坑钱的把戏。 这种人各地都有,每当看见在街上游荡的外乡人,就会过来搭讪一番,最终从有人那里拿到银子,之后便把人带到青楼酒肆这样的地方。 若是以往,李演少不得要教训他们一顿,但是现在李演改主意了。 李演发现,这二人虽然扮作痞子,但眉眼中骄傲和不屑的意味却丝毫不加掩饰。 李演很好奇,他们会把自己带到哪里。 李演试探性的拿出一贯钱,两个泼皮很明显的愣了一下,互相看了看还是一言未发走到前面带路。 李演嘴角浮起一丝微笑,一般的痞子,看到只拿出一贯钱,一定会脸红脖子粗的大闹一番,从而榨取更多的钱财。 但这二人没有,李演猜得到,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一旦自己掏钱他们就会带路。 李演心底暗笑,这种做法的目的很好猜。 就像罪犯发配,要打杀威棒一样。 李演从外乡过来,陈家自然也要杀一杀李演的威风。 倘若李演拿出银子了,就说明李演已经服软。 若是李演不拿出银子,陈家就决定再晾他几天。 说不定这几天,李演在西州城的一举一动,陈家都看在眼里。 很快,两个痞子把李演带到一座酒楼跟前。 酒楼高三层,招牌上写着三个大字:琴意楼。 两名痞子丝毫不废话,径直带着李演走上三楼。 掌柜和伙计仿佛空气一般,一句话也不说。 到了楼顶,视野也变得开阔起来,周围都是木质的栏杆。 木质的顶棚上涂满了油彩。 一名女子穿着鹅黄色的裙衫,头系飘带,面容俏丽,身段颇有些南方女子的娇小玲珑之意。 女子的双手仿佛羊脂玉一般,缓缓拨动琴弦,优美的音律从她手下的木琴里传出。 两名痞子把李演带到桌子前,自己也不坐下,就站在那里说道:“这位公子,这琴意楼就是西州城最好的去处了,在下还叫了些酒菜,公子慢用,在下告辞。” 说完两个痞子一拱手下了楼。 李演知道,他们走不远,一定还在周围候着。 听着刚才那人不带丝毫感情的说完那一堆话,便知道,这时背上来的台词。 哪里有痞子自称在下的? 抚琴的女子依旧在慢慢抚琴,李演倒了杯茶水,发现已经凉了,于是也没了兴趣。 “陈三小姐,让手下带李演来这里,是为了抚琴给我听的?” 抚琴的女子听了李演的话淡淡一笑,也不反驳:“微末伎俩,自然是瞒不过演大家的,知星失礼了。”说完后,竟然真的低了低身子。 既让人感觉到真诚,分寸有把握的正好。 这名女子正是陈家的三小姐,陈知星。 陈知星,这明明是一个男子的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仿佛看得到,星空下,一名男子缓缓摇着手中的羽扇。 但就是这样一个名字,出现在了眼前少女的身上。 陈家三小姐,陈知星。 陈家三代人物里,最妖孽的存在。 不同于陈念桃的贤淑大方,陈知星确实女诸葛一样的人物。 陈中权多次感叹,若是陈知星是男儿身,陈家五十年内无忧。 可偏偏,他是一个女子。 “演大家来西州城可是有事要求我陈家?” 陈知星道。 李演心中暗暗称奇,对一般人来说,这种开门见山的谈话方法,是最容易打乱人节奏的。 李演道:“正是。” 陈知星嫣然一笑:“大姐前几日留下一封信,信中向父亲求助,说是姐夫出了事情,不知道李先生是不是也是为了此事?” 李演点了点头:“不错。” “李先生果然洒脱,既然如此,知星也就直言了。有个条件,希望李先生能够答应。” 意料之中的事情,李演也没有什么惊奇的:“但说无妨。” “李先生可愿意入赘陈家?” “噗!”李演一口凉茶喷在地上。 第五十四章 恩将仇报 李演的f反应完全在陈知星的意料之中。 她想了很久,陈家现在陈中权这一支人丁单薄,而其他支脉的人都是些酒囊饭袋。 不仅如此,他们还屡次提出要把儿子过继给陈中权。 陈中权自然是不答应的。 陈知星发现,李演这次来西州城是一个契机。 陈中权的大女儿和二女儿都嫁了人,只剩下陈知星。 但是陈知星这样的女子,如何会甘心嫁给一个老实听话的赘婿? 陈知星莲步轻移,鹅黄色的衣衫让她俏丽的容颜上多了一份妩媚之色。 陈知星走到李演对面,慢慢坐了下来。 李演表情凝重,一言不发。 陈知星就那么看着,李演的身上有一股气质,能够让人很自然的去依靠,被他吸引。 李演觉得这个问题确实很难解决。 眼下,吴常的性命是最重要的。 陈知星需要的并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名望和手段。 李演想要改变陈知星的想法,但是以陈知星的聪慧,在开口之前,恐怕早已把一切理顺。 这个女人,还真是不好对付。 陈知星见李演在思考,也不去打扰。 在见到李演之前,陈知星觉得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有八成。 心怀天下,谋断过人。 这样的人,总不会是迂腐之辈。 他应该知道,陈家要的是什么,他只需要顶着陈家赘婿的这样一个虚名。 但是,当陈知星真正见到李演的时候,发现不是这样。 眼前这个男子,不是她能够算计的。 陈中权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她只是一介女流,家族继承这样的事,她是不能插嘴的。 李演想来想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或许,两个心机深沉的人,本来就应该在一起的吧! 想到这里,李演的脑海里又出现了赵文璇的面庞。 李演摇了摇头,暗自道:或许是公主和陈知星更像吧。 “三小姐的胆识,实在是让李演佩服。只是不知道,陈老先生会不会赞同。” 陈知星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开口:“李先生不必多虑,家父若是知道演大家成了陈家的女婿,恐怕喝药都是笑着的。” 李演摇了摇头:“如果李演只是个普通人,陈老先生可能不会顾忌......” 陈知星听到李演的话后,顿时一愣,顾忌! 李演说的是顾忌! 陈知星很想说:陈家这点家当,演大家是看不上的。 但是,并非是李演想不想。 而是,李演并不是陈家能够控制得住的。 可能在陈中权的眼里,把陈家的家业交给旁支的人,也不远交给李演这样一个外姓人。 陈知星慢慢冷静下来,她明白,李演的品行,不会看得上陈家的财物。 她也知道,李演的声望,是陈中权让位之后最能解陈家危难的。 而她自己,对嫁给李演也是不抵触的。 但是,李演什么都不需要做,演大家这个名字,会渐渐把陈家的痕迹抹去。 赘婿,不是谁都能做的! 当天下人知道,他们所敬仰的神医演大家,成了江西富户陈家的赘婿。 当天下人知道,演大家成为赘婿,是为了救整个南方的百姓。 那个时候,陈家就完了! 寻常女子在知道事不可为之后,一定会感到沮丧,但陈知星没有。 至少,李演在她的脸上没有看到任何消极的情绪,反而,她在认真的思考。 李演知道,她在思考如何能自己的身上榨取更多的利益。 求人办事,还是要拿出诚意的。 “陈家的危难,或许李演会有办法。” “愿闻其详。” “还是要先见到陈老先生为好。” 陈知星点了点头,她发现,自己和李演比起来,还是有些不如的。 陈知星现在只希望父亲能和李演结一个善缘,哪怕什么都不要,只卖一个人情也好。 两个家丁已经脱去了痞子的衣服,陈知星让他们招待李演。 陈知星的好意李演没有拒绝,总要与人来往,不必太过刻薄。 李演带着两个跟班回到了客栈,离欢还没有回来。 离欢一路跟着李演走到这里。 他看着李演每次行医的时候,那些买不起药的穷人,脸上会露出满足的笑容。 离欢觉得,那是天下间最好看的笑容。 所以,当师父决定在西州城落脚一段时间的时候,离欢就拿了李演的葫芦和幌子,要去过一把游医的瘾。 李演没有阻止,离欢小小年纪就知道行善,这是一件好事。 做师傅的只能引导。 交待了离欢几句之后,离欢很高兴的离开了。 小孩子总是贪玩的,所以忘了时间也很正常。 两个时辰之后,离欢终于回来了。 但却是被绳子绑着。 洁白的衣裳被麻绳勒出几道污痕。 离欢后面跟着两个皮肤黝黑的大汉,大汉满口污言秽语,一来到客栈门口就开始大喊大叫。 从他们话语中,周围人听懂了个大概。 离欢在行医的时候,打着药材免费的旗号,本来这是一件好事,但是离欢却给人开错了药,本来只是简单地风寒热痛,在服用了离欢开出的药后,病情不仅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 所以病人的两个儿子就带着离欢来找李演讨个交待。 离欢站在那里,通红的小脸上带着愤怒的神色。 李演刚从客栈走出来,就大约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师父”离欢低着头喊了一声。 众人一见正主出现,顿时安静了许多。 李演点了点头,走到离欢身前问道:“做错了么?” 离欢的脸变得更红了,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没有” 李演点了点头,朝陈家的两名家丁伸过手去。 一名机灵一些的家丁,立马掏出一把匕首递给李演。 匕首很锋利,一下子就把绳子割成两截。 离欢的眼睛里闪过兴奋的神采,师父还是相信他的。 离欢脸上的愤怒慢慢消失,重新变得面无表情。 两个大汉顿时叫嚣起来:“怎么?你徒弟害了人就想这么算了?” “诸位父老乡亲,原本我们父子三人相依为命,日子虽然清贫,但也过得去,老父亲昨夜受了风寒,我们兄弟看见有人在行医,便去求了一帖药,没想到,我父亲服了他的药之后,烧掉更严重了,已经满口胡话了。请各位父老乡亲,为我兄弟二人做主啊!” 大汉话音一落,人群顿时又变得激愤了起来。 离欢的小脸再次愤怒起来。 第五十五章 两场戏 李演看着这两名大汉,明明是父亲病重,但是这两人的脸上丝毫没有悲痛的神色。 而且,家里若是只有父子三人,那么谁在伺候他们病重的父亲,没人伺候?或者是,老人根本没有生病! 李演没有感到愤怒,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死人就是最好的! 李演不敢大意,离欢把上午行医时开药方的记录拿给李演看,李演发现确实没有问题。 况且,李演让离欢用的那些方子,都是些很寻常的药方,对药量的要求不高,而且,吃完药之后病情反而加重,更让他感到闻所未闻。 李演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思路。 两个游手好闲的汉子,见离欢的衣着打扮都不像普通人,于是想了这么一出讹人的戏。 但是事情好像有没有这么简单,刚才大汉那番话,怎么看也不像没读过书的粗人能说得出来的。 “既然我徒弟给人开错了药,做师父的确实应该赔偿,不知你们要多少银子?” 两名闲汉大怒:“呸,庸医,你把我们兄弟当成什么人了?”说着,二人就要上来扯李演的衣服。 李演回头看了看依旧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陈府家丁,心中便确定下来。 这两名闲汉,是陈家人指使的。 陈中权早就知道他要来西州城,若是说他没有丝毫的准备,李演是不信的。 一样拙劣的手法,一样拙劣的演技,再加上傲气和不留情面。 李演算是明白,为什么陈家会越来越衰落了。 “一天时间里,某家就看了两出戏,这就是陈家的待客之道么?” 李演背着手,看着眼前的闲汉,口中的话,却像是说给围观众人听的。 离欢一愣,随即又想明白了师父的话,眼神变得更加愤怒。 行善,并不一定会招来善意,以怨报德的事也有不少。 离欢的表情李演看在眼中却不说破,这是离欢早晚要经历的,他要自己想明白。 “陈某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李先生不要把脏水都泼到陈某人头上。”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人,拄着拐杖从人群里走出。 老人眼带精光,满脸皱纹,看上去足足有五十岁的样子。 他就是陈中权。 陈中权继续道:“想和陈家做买卖的人很多,陈家自然就变得挑剔了。” 李演想了想:“有理” 陈中权不再说话,手下人搬来椅子,陈中权坐在那里看起了热闹。 李演看着离欢,此刻的离欢在极力压制自己心中的愤怒。 他被两个壮汉绑起来时的无助,被绳子捆着走在大街上的尴尬。 少年心性,本就是心高气傲之时。 受了这么大的侮辱,又不愿在陈家人面前,丢了师父的脸面。 李演道:“要怎么处置这两个人,师父想听你的。” 离欢抬起头,脸色一喜,随即又平静下来。 “怎么做都可以么?” “怎么做都可以。” 得到了李演的答案,离欢看着这两人道:“我好心好意给他们开药方,抓药。可他们却诬陷我,如果不严惩他们,以后会有更多行善的人受到伤害。” “那么,你想怎么做呢?” “我要杀人!” “可是他们终究罪不至死的啊!” 离欢似乎早就料到李演会这么说,于是解释道:“他们两个人犯下的错,我杀一个人。就可以了。” 两名闲汉吃惊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只是稍加羞辱,便要杀人么? 离欢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李演站在那里,也丝毫不阻止。 闲汉中的老大又把目光投向坐在一旁的那个老人。 陈中权仿佛没看到他哀求的目光,在那里抿着茶水。 离欢道:“曾经有无数人,在行善的时候遇到恩将仇报的人,我不会是你们坑害的第一个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觉得,血会让你们长些记性。” 李演点点头:“有道理,但是你要杀哪一个呢?” “是啊,你们觉得,该杀谁呢?” 午后的风,吹动着客栈旁的细柳,嫩绿的柳枝飘摇着,仿佛美人的玉臂。 在这惬意的环境里,所有人的心中却寒意阵阵。 要杀人了! 从李演的言谈举止上,他们看得出来,李演的话没有半丝心虚。 众人心中一凛,这两个闲汉,虽然平日里欺压良善、坑蒙拐骗,但是人心向善,当人们知道他们要死的时候,就变得怜悯了起来。 只是不知道,他们会死哪一个呢? 老大心黑做事不留余地。 老二看上去像一个老好人,但是却极为记仇。 这两人,不知道谁会死呢。 闲汉老大眼睛中绽放出凶狠的目光:“我们兄弟二人,在整个西州城也是有点名气的,不管是谁,提起我兄弟的名号,也是要给几分面子的。一句轻飘飘的白话就想要我兄弟性命?” 李演没有说话,继续在等待着什么。 原本想要开口的离欢,看到师父的样子,也一言不发的看着。 闲汉老二看到李演两人一眼不发的样子,心中浮起一阵快意。 先前被李演的气场所震慑,以至于不管李演怎么说他都相信。 现在听到大哥的话,心中的戾气立刻被催发了起来。 “哼,不过是两个大夫,竟敢有胆量放言取我兄弟的性命,小心走不出这西州城。” 闲汉老二的口气变得阴狠起来,周围原本可怜两名闲汉的人,也慢慢改变了态度,开始为眼前这个年轻人担心了起来。 华朝的百姓,向来是不缺少善良的。 他们总是同情弱者,刚才他们同情的是两名闲汉,现在又变成了李演。 李演不喜欢这种不辨是非的善良,但是他觉得,对世间所有的善良都要保持应有的崇敬。 人群开始慢慢散去,人们开始感叹世事的多变,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 就在人们慢慢离开的时候,眼前的画面突然发生变化。 闲汉老大,立掌成刀,劈在了他兄弟的脖子上。 闲汉老二一翻白眼,竟然晕了过去。 众人顿时大惊,他们不明白,闲汉老大为什么会这样做。 “小人是个劳碌命的,家里还有个老人要伺候,望老爷能够开恩,饶小的一命。” “那你是决定,用你弟弟的命来换了?” 闲汉老大略一犹豫便点了点头。 李演不说话,继续看着离欢。 “可是,我并没有说,要听你的决定!” 离欢看着面如死灰的闲汉老大,缓缓说道。 第五十六章 当年的四大家族 一旁的柳树依旧摇摆着自己的嫩枝,微微的浮动,告诉人们,时间并未静止。 闲汉老大震惊的看着离欢,脸上的神色又变得愤怒、失落、悔恨。 一句:“可是我并没有说过要听你们的。”直接将闲汉老大的心锤到了谷底。 他并不像自己说的那样丝毫不惧怕,相反,他知道自己惹上了惹不起的人。 陈家,是江西有名的富户,更是这西州城的主人。 能够跟陈家谈生意的人,他知道自己惹不起。 他知道自己的弟弟,刚才若是他出手慢一些的话,现在倒下的就应该是他了。 所以,他只好先发制人! 此时的他,看着地上昏迷的兄弟,内心中悔恨不已。 他悔恨的不是自己出手打晕了自己的兄弟,而是他们二人有眼无珠,觉得一个衣衫干净的少年,会有个软弱性子的长辈。 他错了,错的很严重。 离欢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掐住闲汉老二的人中穴,不一会闲汉老二便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闲汉老二并没有忘记自己兄长之前做的事,他也这样想过,还一直提防着自己的兄长会这么做,但一时大意,还是被闲汉老大得了手。 只是,事情看上去有了转机,那位小相公,竟然又把自己救醒。 想必是小相公心地善良,想饶过自己一命。 闲汉老二道:“小相公您是个明白人,小人这个兄长,从小好吃懒做,小的家中确实有老父亲要人照顾,倘若是留下小人兄长的话,恐怕连家中的老人都要被他拖累。” 离欢看着这自作聪明的兄弟二人,心中叹了一口气,原本心中的愤怒也消散了一些。 他们两人心中的隔阂已经筑起,彼此都清楚了对方的真面目。 离欢的目的就是这样。 他没打算杀人,虽然他开始真的对这两人恨之入骨。 他第一次行医,靠着自己背下来的一些简单药方,不断的确认、斟酌。 他很认真,也很辛苦,但他看到那些穷人们拿到药后,感激万分的样子,就觉得辛苦一些很值得。 直到这两人的出现。 起初离欢还很紧张,想要去看看老人的病情,但被两人拒绝了。 直到他们提出要用绳子将离欢绑起来的时候,离欢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在刚见到师父的时候,离欢真的想要跟这两人拼命的。 对离欢来说,玩弄两个痞子实在是太容易了。 但是他不能,因为师父不想让他杀人。 师父说了,由他处置,那么无论他想做什么师父都不会阻止。 但是如果杀了人,师父会不开心。 这对离欢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三言两语,就在这兄弟两人之间划出一道裂痕,而且,即便他们知道这是一个阴谋,他们的关系仍旧不会再复原。李先生的高足,当真是让老夫羡慕的紧啊!” 陈中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中的拐棍已经扔到了一旁。 虎步龙行之下,看不出有丝毫病症。 李演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小小伎俩,倒是让陈老先生见笑了!” 李演心中暗道一声老狐狸。 陈中权的身体根本不像刚过来时那样的孱弱。 那时的他,仿佛失去了拐棍就不能站立,精神更是不如,仿佛连眼皮子都睁不开。 李演知道,倘若这件事情离欢没有妥善的处理掉,那么陈中权就会说,自己身体不好,不想去为那些后辈们操心,自己混吃等死就好。 李演甚至能想得到,陈中权说话时的神态。 活到这个年纪的家主,任何一个都不简单啊! 陈中权摆摆手,身后一名精瘦男子递过一张帖子。 “今日已晚,请李先生明日登门拜访,西州城的夜景很美,李先生若是有意,可以让他们两个带路。” 李演知道陈中权说的是陈知星手下的两个家丁,于是也不拒绝。 “有劳!” 陈中权摆了摆手,周围的人慢慢散去。 两个闲汉也知道自己被耍了,但是兄弟背后捅刀子的事情,他们会记住一辈子。 西州城,陈家。 陈中权坐在正厅里,下首位置上坐着一位鹅黄衣衫的女子。 “父亲今日可是见了演大家?” 陈中权点了点头:“你说的是对的,他可能比你说的还要厉害一些。” “既然如此......” 不等陈知星说完,陈中权仿佛知道她想要说什么,抢先一步说道:“既然如此,就更不能把他招入陈家了。这样的人,不会屈居于人下。” “可是父亲,陈家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陈家了,昔日的江西陈家,可是动一动整个华朝都能都三分的庞然大物。” 陈中权的眼神暗了暗,陈知星口中的那个陈家,是他幼年时的陈家,那个时候,掌管着江西财粮命脉的是四大家族,不管旱路水路,连官府的货运也要看这四家的脸色。只是后来四大家族全都没落了。 表面上没落的原因是因为南徐大军扫荡,四大家族人丁不旺。 但陈中权却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四大家族的强大,令华朝的皇帝不安。 所以一夜之间,四大家族,尽数没落,只剩下一个陈家,也已经不复当年。 四大家族这般庞然大物,一夜之间消失其三,连陈中权都震惊朝廷的实力。 从那个时候开始,陈中权开始接受陈家事务,陈家也开始变得低调。 现如今人们似乎已经忘了四大家族的姓氏,但他们却记得,江西有个陈家。 “星儿,你很聪明,从小到大没有让我多操一点心,我死之后,陈家交给你我很放心,但是你却不知道,当年风光的四大家族,为何现在只剩下一个陈家!” 陈知星顿时一愣,其余三大家族覆灭的时候,她还没有出生,所以,他对当年的事情并不知情,她一直认为其余三家衰败的原因是经营不善,但现在听到父亲的话才觉得,其中另有隐情。 “当年的四大家族,可谓是人才济济,能成为各个家族家主的人,更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所谓的经营不善更是可笑之极。” “那三家真正覆灭的原因是,他们太强盛了。” 第五十七章 燃星剑,李星燃 华朝的世家很多,各大世家的关系犹如古树根节一般,错综复杂。 但像四大家族那般各自抱团,水油不进的才是皇家最重视的。 这份重视,并不会带来什么利益,反而会招致杀身之祸。 当年陈家之所以躲过了那一劫,正是因为陈家后代人丁不盛。 而且,其余三家覆灭之后,皇家需要有人能够维持江西的稳定,陈家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四大家族,只剩下昔日最弱的陈家,而陈家也是识趣,这些年来偏安一隅,没有任何野心。 陈中权一直以来的目的就是陈家能够保全,保持现状,不衰败。 陈知星直到现在才知道,一直以来,父亲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振兴陈家。 “我很庆幸,上天给了我三个女儿。”陈中权的眼神有些落寞。“你们三个都同样的优秀,我想让你们平凡的过一辈子。不求富贵,安然便好。” “那么父亲,您为什么还要卷入演大家和太子的争斗中?若是您没法拒绝的话,女儿明天可以去说。” 陈中权站起身来,背着手走了两步:“不用了。有一个很浅显的道理,朝堂上衮衮诸公却不明白。太子,终究只是太子啊!” 陈知星也走到陈中权的身后,慢慢的掩上了门,父亲的身体不好,受不得风寒。 “父亲的性子谨慎,即便是太子,父亲应该也不愿轻易为敌的吧!” 陈中权点了点头:“吴常,终究是陈家的女婿啊!” “原来是这样。” 天下第一剑吴常,娶了陈家的大女儿陈念桃。 任何人有了吴常这样的女婿,恐怕都会合不拢嘴。 最起码,江湖上,不会再有势力和陈家作对。 事实上也是这样,自从吴常成了陈家的女婿,江湖也好,绿林也好,都没有人找过陈家的麻烦。 这样的女婿陈中权怎么会不待见? 但是他不能亲近吴常,连带着,陈念桃也不能亲近。 所以,自幼无父无母的吴常,在皇帝的眼皮底下过的年。 陈念桃从来都知道这些事,但却从没跟陈中权抱怨过。 如果说,只有一个吴常,陈家的实力还不至于太惹人注意。 紧接着,二女儿也成亲了。 二女儿陈奉兰生性活泼,没有大女儿陈念桃的端庄,也没有小女儿的睿智。 但是陈奉兰却具备着他们都没有的洒脱。 一个女儿家的洒脱。 他的夫婿名叫李星燃。 他的剑招中自带三分火气,江湖人称燃星剑李星燃,他是玄武书院的院判。 玄武书院,不是教人武艺的地方,但是李星燃的剑术却是极强的。 本来也不要紧。 有吴常在前,即便李星燃的剑再强,也不会是吴常的对手,所以看上去似乎没有关系。 但是让陈中权更加在意的不是李星燃的剑,而是他的身份。 天下最大的书院,玄武书院的院判。 玄武书院门外有块大石头,这块石头放在那里已经十多年了,好像一有书院的时候,石头就放在那里。 那块石头高五丈,没人知道把它摆到那个地方费了多少力气。 石头的顶部,好像被削去了一角,缺口下面漆红的大字:“愿天下寒门苦学之士,人人可高登庙堂!” 据说,这时玄武书院院长说的一句话,被削去的那块石头上,刻得是院长的名字。 朝中不知有多少玄武书院弟子在各部担任职务,科举大选之时,不只有多少次玄武书院弟子拔得头筹。 这股力量,甚至可以轻而易举颠覆朝堂。 玄武书院只收寒门子弟,包管食宿,不收取费用。 反而是世家富户的子弟,不管出多少钱也来不了这里。 这里有最好的先生,也有着最开明的管理。 玄武书院的副院长是尚青云,但是却很少有人知道院长是谁。 就连曲寒衣这样优秀的学生,都不曾见过院长。 所有人都在疑惑,一个不图名、不图利,每年拿出如此多银两的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或者,是一个什么样的家族,因为如此庞大的银钱数量,想要掩人耳目,不让人发现来源,绝对需要远超数倍的资本。 玄武书院中,除了那个神秘的院长和管理院务的副院长尚青云,剩下的,便是玄武书院的院判,李星燃。 院判,除了平日里执行书院的戒律,对违纪的学生进行处罚之外,便是保护整个玄武书院的安全。 寒门士子,一旦学成之后,他们身上的正气会触犯到这个肮脏世界的规则。 每到这个时候,一根筋的寒门士子,就想用自己的性命去和不合理的规则去碰一碰。 所以,经常有人因为心高气傲,惹上一些土匪强盗、贪官黑商。 这种人都是要人性命的。 但是有李星燃坐镇的玄武书院,绝对是这些人的禁区。 如果说,玄武书院的院长是他们整个书院的根基。 李星燃,就是所有玄武书院心中的守护神。 换句话说,李星燃在玄武书院寒门士子心中的地位,仅次于玄武书院的院长。 一个天下第一剑吴常,一个玄武书院守护神李星燃。 陈家这两个女婿,那个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们两个人带来的影响,就连朝廷都不敢小觑。 所以陈中权并非是对这两个女婿不待见。 相反,这两个女婿对他都十分的尊敬,任打任骂。 当日吴常取陈念桃的时候,朝廷派来了送贺礼的特使。 特使对陈中权很是不客气,酒席上屡屡羞辱。 陈中权没有发作,他知道这时皇上在试探陈家。 大喜之日的吴常也没有多说什么。 七天后,特使在回京的路上,被人一剑割了喉咙。 钢剑沾着鲜血在轿子上写了几个大字:杀人者吴常。 皇上并没有怪罪,反而又送了一份贺礼。 皇上没有怪罪,陈中权却要拿出一个态度。 当天陈中权亲自打了吴常二十板子。 吴常硬生生的受着,眼中连一丝不愿都没有。 皇上对这件事情的态度,谁也不知道,但是在李星燃求娶陈家二女儿的时候,派来的特使就规矩了许多。 能成为皇家特使的人也不是傻子,李星燃的武功虽然不如 吴常,但是,和李星燃作对,无异于和整个玄武书院作对。 玄武书院的学子们,无论是否学有所成,无论身居何位。 他们都对玄武书院满怀着感激和崇敬。 所以,曲寒衣能够撇下监察司副司主的位子,回玄武书院做一个教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