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符主》 修炼体系 应读者要求,我放出部分修炼体系,方便大家查阅,因为有时候在正式章节中大量解释修行设定,非常影响阅读体验。 道儒炼气,佛魔问心,灵巫锻血,神聚众生,乃是归元界的七大修行之法。 【神道】: 神道只是泛称,本质上,道、儒、佛、魔、巫六道均有神道的影子在内。在理论上,所有道门修士都是道尊的信徒,佛修是佛祖的信徒,魔修是魔尊的信徒,儒生是儒圣的信徒,巫族是巫神的信徒。但实际上,这种附属关系是相当薄弱的。 因此,狭义上的神道是指凝聚信徒愿力进行修行的方式。 在归元界,存在两个大型神道组织,一为天庭,一为地府,另外,在人间以及某些奇异位面还存在许多不接受两家管束的“野神”,这些野神有的很弱小,也有部分甚至能和天帝冥君争锋。 【道门】: 又称玄门,主要修炼天地灵气,但道门亦涉及其他修行方式,也是归元界最主流的修炼方式。玄门具体设定参见作品相关《玄门》。 【儒门】: 儒门修炼浩然之气,所谓浩然之气,乃是介乎人与自然之间的一种力量,但是浩然之气同灵气一样,具有多种属性,究其缘由,则是浩然之气的产生方式决定的。 儒门不同流派,所秉持的理念不同,他们想建立的社会具体模样也不同,不过只要他们在实践过程中,将自己管理的地区建设成了符合自己心中理想的样子,就能获得浩然之气,用于修炼。 现实与理想越贴合,获得的浩然之气便越多,另外,管理的人越多,产生的浩然之气也越多。但浩然之气的质量和儒门修士自身修养有关,最高境界既所谓“从心所欲,不逾矩”。 因此,儒门虽然炼同样练气,但实际修炼方式却与玄门大相径庭。儒门修士与世俗结合紧密,凡间皇帝、官吏和大儒,多是儒门修士。 儒门修士具体境界,设定会在儒门出现后放出。 【佛门】: 佛门在本书前期占比较小,因为归元界道门兴盛,佛门较少传播,偶有僧侣出现,也是小乘佛徒。佛门分大乘小乘,大乘度人,小乘度己。 大乘佛法修行方式主要是建立地上佛国,通过建立佛国、推行佛法的方式,从佛祖处获得业力。 小乘佛法修行主要靠明心见性,既使自己愈发靠近佛的状态,并最终成佛,其力量来源与自己内心。 佛门具体境界设定将在佛门出场后放出。 【魔门】: 魔门修士均奉魔尊为神主,且二者具有强约束关系,魔门修士力量来源人心,但与佛修不同的是,魔修是从他人的心灵中获取力量。另外,魔修也能从魔尊以及魔尊手下各大魔主处获取力量。 魔门具体设定,参见作品相关《魔门》。 【巫门】: 巫门与巫族几可类同。巫族是指具有巫神血脉的人族,他们从自己的巫神血脉中获取强大的力量,他们也是天生的巫神信徒,能从巫神那里获取力量。 巫神是一位比佛祖道尊更古老的神灵,但他在只在自己后裔当中传教。 【灵门】: 灵门只是泛称,实际上并不存在统一的灵修组织,灵修内部也是源流复杂。 由于某些强大的先天或者妖类与人交合,诞生下具有他们血裔的子嗣,因此这部分具有他们血脉的人或是妖便能通过提炼元祖血脉,获得强大的力量,并最终化身成为和其元祖一样强大甚至比元祖更强大的生灵。 绝大部分没有投入“道、儒、佛、魔”四家的妖修也属于灵修。 另外,还有一种特殊的灵修,他们不提纯异类的血脉,反而种种手段不断加强其本身血脉,使自己获得强大的血气,成为超越自身种族极限却保留种族特征的生灵。由于他们力量来源同样来自血脉,因此也是灵修的一部分。 灵门没有统一的等级设定。 玄门 本书玄门修行体系引至《问镜》(作者:减肥专家) 修行体系玄门气动、长息、明窍、通神、还丹、步虚、真人、劫法、地仙。 气动,为常人打熬身体,吐纳导引,如此内外用功,生出气感,有“炼精化气”一说。 长息,则是气感充沛,形成内息真气,一呼一吸之间,便有绝大力量迸发,更使气贯全身,促成肉胎蜕变,这时凡人可寿延一甲子,活到一百五十岁。 明窍,肉身上再没有什么进境,但受真气滋养,人之神魂愈发壮大,渐渐通了灵窍,有了些神奇的灵应。在此境界上,若是修为到了,再辅以上好朱砂、桃木之类的灵引,用之以符、术、巫等法门,那些呼风唤雨,叱雷引电之类的法术,也不是用不出来。 通神,乃是修士明确神魂结构,洗炼神魂性质,提升神魂层次,直至炼出阴神,出窍神游。 通神境界分为三步:第一步分识化念,为通神之始;第二步真灵显化,为通神之轴;第三步就是阴神出窍,为通神之成。 其中所谓洗练神魂,其实就是梳理人的潜意识和潜在记忆,使之从无序变为有序,方便修行者随时取用,一个时常梳理神魂的修士,只要刻意去回想某段过往,当时的记忆便会栩栩如生地呈现出来。 但如果不刻意回想,其记忆能力则和常人无异,只能记住某些印象深刻的事物,也就是所谓显识。 在本书中,显识对应神识,潜识对应神魂,而人神意的根本,则成为元神,为灵光一点。 此处与问镜略有差异,有对此感兴趣的书友,可以去看看问镜第一卷第十九章论圆。(问镜是一本非常好的书,在此强烈推荐) 还丹,是修士神魂、元气二者相抱相融,形神合一,九还七返,结成金丹。以至于脱胎换骨,将形神淬炼到人类的极限,寿延至三百年。 步虚,修士至此才能不依托外物,驭气飞行。也是“羽化脱蜕”之始,从此境界起接引天地至清至纯的“玄真之英”,逐步增加寿命,养成“真形”,神魂层次上,也由“阴神”向“阳神”转化。 真人,修士“真形”、“阳神”成就,除刀兵杀伐等劫数外,生死难限,寿纪漫长,已可谓之长生。然其夺天地造化,盗自然生机,必然招至天妒劫杀。 劫法,只要是度过一次天劫的真人修士,均可谓之劫法。到此境界,时刻都会有劫数攻来,但每过一劫,都会增长神通修为,小劫有小神通,大劫有大神通。 地仙,历经至少一次三千六百年轮回的天地大劫,存而不灭者,至此修行已经圆满,天地劫数也无奈他何,理论上可与天地同寿。 这六个境界,就是一条标识明确的长生之路。通神、还丹、步虚为“登天三步”;真人、劫法、地仙则是“长生三难”,再加上最前面凡人修行的“凡俗三关”,便是一整套修行境界体系。 步虚术,则是修士飞渡九天域外,脱蜕换形;度劫秘法,则是使已经得道的真人修士度过天妒劫关,以求驻世长生。丹诀、步虚术、度劫秘法,此三者缺一不可,三者合一,才是一个长生术的完整结构 章一 通神 天光黯淡,乌云盖顶,海面上,波涛汹涌,浪潮此起彼伏。 浪潮中,一叶扁舟随波飘荡。 “暴风雨就要来了。”于无谓站在船头,微闭着眼睛,散出神识,感受海天之间涌动的风雷之力。 “同样是风雷,东海和黑龙崖确实有所不同。多了几分生气,却少了一丝酷烈。” 于无谓一边细细体悟,一边暗运宗门秘传的《巽震炼神法》,借助外界的景象修正自己存思的风雷炼神图。 “轰隆!” 耀目的闪电划过天空,雨,终于落下。 海浪更猛烈了,于无谓脚下的小舟摇摇晃晃,看上去随时都会倾覆。 但于无谓不为所动,身体随着船身左右摇晃,似乎一点也不怕被海浪掀翻。 他闭着眼,神魂中浮现出两幅图景。 一幅在神识中,是身周上下一里场景的真实映射,每一滴雨,每一缕风,都纤毫毕现。 另一幅则在神念中,是他根据《巽雷炼神法》创造的存想图。 神识是神魂的表征,是修士的显识,也是修士感知外界的工具。神念是神魂的内在,是修士的潜识,藏着修士过往的一切记忆,代表着修士的自我认知。 此刻,于无谓所做的事,就是利用神识对外界风雷之力的观察,不断调整风雷炼神图的运行,再通过风雷炼神图的运转,完成对神念的掌控。 这一过程,称为洗炼神魂。 时间一点点流逝,雨越下越大,风越来越急,闪电一束接着一束,海波一浪高过一浪,于无谓和他脚下孤舟却始终不倒,维持着神妙的平衡。 约摸一炷香后,于无谓神念中的风雷图终于完全成型,从结构、内容上来说,此图变化并不大,但在意境上,相比先前,此刻的风雷图,却更多出一份勃勃生机。 也正是这一点变化,让于无谓的风雷炼神图最终完备。 “有了完全契合自身的炼神图相助,在成丹之前,我的修行之路都将是一片坦途,进境速度再非往日可比。有此收获,也不枉我花费两年时光,历经重重艰险,横跨近百万里山河,从西北来到东海。” “可是,这还远远不够!”于无谓握紧双拳,眼中浮现一丝忧色:“只要不成就还丹,就没法活过三十岁,那位不知名的先祖,我是该感谢你,还是该怨恨你呢?” 他出身归元界西北碎叶城,十二岁的时候,被西北仙门回风观修士云霄子收为徒弟。 云霄子带着于无谓面见其师父玄真元君之时,玄真元君发现于无谓神魂当中竟然藏着一道神秘的混沌阴阳符。 在仔细探查与推算后,玄真元君认为,此物应该是于无谓的某位先祖留下。 并且于家先祖在混沌阴阳符上留下禁制,每当混沌阴阳符的主人故亡,混沌阴阳符就会选择一名十岁以下的于氏男丁认主。 而混沌阴阳符的宿主若是不能在三十岁前修炼到还丹境界,混沌阴阳符就会离开,寻找下一个宿主。 可由于混沌阴阳符深藏于宿主神魂当中,并与血脉相融,其一旦离开,宿主神魂必将受到严重损伤,修为不到还丹者,当即就会殒命。 于是,混沌阴阳符就成了一种类似诅咒的东西,其宿主只有在三十岁前突破金丹,才能破除这一诅咒。 修行九步,气动,长息,明窍,通神,还丹,步虚,阳神,劫法,地仙。于无谓正处于其中的第四步,通神境界。而今年,他二十四岁。 通神与还丹,看似一步之遥,但其中差距,却宛若鸿沟天堑。多少修士,终其一生,都没能迈过这个坎。 于无谓睁开眼,面向西北,轻声低语:“师傅,你说的机缘,就是这个吗?” 成就通神之后,师父云霄子为他卜了一卦。然后就命他前往东南,寻找机缘。等得到机缘之后,再返回宗门结丹。 于无谓问云霄子自己的机缘是什么,云霄子道:“见者自明,不明则罔。” 脑海中回味着师父的话,于无谓哑然失笑:“又被老家伙忽悠了。” 罔者,不明也。 云霄子给他的解释分明就是车轱辘话,说了等于没说。 不过这至少说明,现在还不是赶回宗门的时间。 因为他依旧为此困惑着。 想通此节,于无谓决定回到陆上,他来海上的目的已经完成,接下来,第一要紧的事就是找个僻静的地方修行,借着完成风雷炼神图的劲头,一鼓作气,将继续洗练神魂,突破通神中期。 通神,是修道的真正起点,到了这一步,修行者才真正具备了超越凡俗的力量,可以施放法术、凭空成符、神识御剑,展现种种神异。 而气动明窍长息三步,只是强身健体,为修行筑基罢了。 可以说,只有进入通神境界,才算真正踏上道途。 通神境界细化下来,又可分为“分识化念”“真灵显化”“阴神出窍”三步。 于无谓十二岁开始修行,如今正是通神初阶,分识化念的巅峰,只差一步,就能真灵显化,踏入通神中阶。 而不论真灵显化,还是阴神出窍,都与修士神魂洗练的程度密切相关。这就是他如此重视风雷炼神图的原因。 于无谓大袖一挥,舟中积水倒卷,凝成水柱,倾覆入海,小船则在浪潮作用下,徐徐前行。 于无谓迎风而立,诵道: “云烟缥缈郁孤台,积翠浮空雨半开。 潮头迎风观海浪,绛宫明灭是蓬莱。” …… 半日后,小船在一处石滩搁浅,于无谓收起小船,沿着海岸御风南行,大约一刻之后,一条小河出现在他面前。 于无谓溯流而上,走了没多久,发现一个村落。 村子名叫溪口村,人口不多,也就二三十户的样子。关键是,村西头靠近溪口山的地方,有一处废弃的道观。 于无谓大喜,交给村长二十两银钱,作为一年租金及伙食费,稍加打扫后,便在道观住下,日日静修,以期突破通神中阶。 …… 淡墨两三行,描个小山乡。村前蝴蝶飞还住,为溪声、犹带花香。 风生翠竹,吹来阵阵徽凉。野芳随意点红黄,勾引柳丝长。 日高人困门虚掩,剩楼前、一架衣裳。 几朵白云飘过,映碧空、点点苍苍。(注一) 一转眼,三月过去。 道观的静室里,于无谓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紫芒闪烁。 若此刻有其他修士站在对面,以神识观察,就能发现于无谓头顶风雷涌动,紫气千条,这正是通神中阶,真灵显化特有的标志。 “完全契合自我的风雷炼神图,效率果真不一般。只用三月,就将最后五分一的神念梳理完成,若以过去的修行进度,至少也要两年半。”于无谓喃喃道。 修行之路,如同登山,越是向上,越是困难,可若能克服艰险,攀上顶峰,就能领略常人难见的风光。 海上一悟,让于无谓修行速度加快了足足六倍,提升之大,堪称恐怖。 于无谓越想越觉得高兴,喜悦的情绪涌动着,仿佛潮水一般,将他脑海吞没,紧接着,骄傲,狂妄,种种念头纷至沓来。 脑海中,于无谓幻想自己洗阴神,成金丹,步虚登空,然后羽化蜕范,阳神完满,接着渡天劫,斩魔劫,成就地仙尊位,补完回风观根本大法《碧落九霄飞仙真经》…… “桀桀桀……” 道观外,一个黑色身影自阴暗中浮现。 “看我发现了什么,一个落单的通神中阶小道士。” 他笑声阴鸷,语调瘆人。 “还是刚刚突破通神中期的小道士,看来本座真是时来运转了!” 注一:改自燕垒生《风入松.过百丈溪口村》 章二 魔修 神识映照着黑衣男子飘进道观,然后落到三丈之外,于无谓心中冷笑,脸上的表情却不停变动着,时而哈哈大笑,时而狂妄呼啸,时而口出狂言。 其实他早就发现了路过道观的黑衣男子。 于无谓离开宗门后,在路上走了足足两年,才最终跨越万里之遥,从黑龙崖来到这东南滨海。 其中艰险,山河阻挠倒是其次,最难应付的,是人心。 因此,于无谓不论身处何时何地,都会多留一个心眼。 黑衣男子自以为得计,身形隐藏天衣无缝,其实在于无谓眼中,他就像黑夜中的火焰一样显眼。 深藏于血脉中的混沌阴阳符虽然带给了于无谓三十岁的寿命限制,可反过来,也让于无谓有了一些远超同阶的本事。 比如说强大的感知,敏锐的洞察力,若无混沌阴阳符相助,于无谓就算再小心,恐怕也很难发现黑衣隐藏在暗处的男子。 毕竟,黑衣男子不仅擅长隐匿之术,更是相当于通神后期的魔修,修为比通神初期的于无谓高出不止一筹。 而混沌阴阳符尽管有很多妙用,可却缺乏对伤害能力的直接增强。 倘是正面战斗,于无谓就算能战胜黑衣魔修,自己也定然会付出惨重代价。 所以,他一开始是打算静观其变的。 哪知道,黑衣魔修竟然趁着于无谓喜悦之时,对他使用了引导情绪变化的魔功。 有混沌阴阳符护卫神魂,于无谓很轻松便发现了入侵的魔念。 于是他决定将计就计。 此刻于无谓看似陷入狂喜,神志不清,但实际上,那只是他自己在操纵神识做戏。 “刚刚突破通神中期的小辈而已,心性修持果然不佳,祖师传我的太乙引情术一出,便彻底令其陷入自大狂妄的情绪当中,难以自拔。” 看着表情轮番变幻的于无谓,黑衣魔修很满意,用阴恻的声音咏叹道:“不曾挣扎过的灵魂,永远也不会有诱惑人心的香味!” “小子,接下来就好好享受我的太乙摄魂大法吧!能在死在太乙摄魂大法之下,成为我修为精进的养料,这是你的荣幸!” 黑衣魔修看起来疯癫,行为却相当谨慎,一边远远地盯住于无谓,一边祭出一卷绚丽的七色竹简,双手结印,将数道魔影打入竹简当中,魔影进入之后,竹简大放光彩,把屋子照得五彩斑斓,光影交错。 而于无谓被七色魔光照射之后,脸上表情,也不再像先前那样,只有欢喜狂妄。而是喜、怒、忧、思、悲、恐、惊,种种情绪轮番变换。 这就是魔修口中的,太乙摄魂大法。 道儒炼气,佛魔问心,灵巫锻血,神聚众生,乃是归元界的七大修行之法。 挑拨情绪,毁人道行,魔染他化,则是魔门修行的三大基本手段。 这三种手段,皆是针对其他修行者的损人利己法门。 而三大手段中,情绪挑拨又是基本中的基本,只要挑动了情绪,就能打开修士心防,进而毁其道基乃至他化魔染。 黑衣男子所用的“太乙摄魂大法”,就是一种情绪攻击之术。 但有个很大的不足,那就是需要借助法器与法印的力量,来攻破修士心神,而结印又需要大量时间,因此若不能练至高深境界,此法很难用于实际斗法当中。 但是,太乙摄魂大法既然能流传于世,自然有其优势。 魔门修炼的根本是魔念,魔念的来源则是修士的神魂,更浅显的说法则欲念。 欲念越极端,波动起伏越大,产生的魔念就越强,魔修的修炼效果就越好。 乙摄魂大法的优势便是,其对欲念波动的利用效率比大部分魔功都高。 因此,为了利用太乙摄魂大法的优势,许多魔门修士都创造了解决其缺陷的法门。 黑衣魔修先前在门外使用的“太乙引情术”,就是他们这一支的手段。 太乙引请术的核心,在于情绪引导。引导修士原有的情绪,使之扩大化,极端化,以期能暂时麻痹他们的六感,给自己留下施展太乙摄魂大法的时间,彻底攻破修士心防,扭曲修士神魂,获取更多魔念。 此刻,看着竹简发出的七彩光华落在于无谓身上,黑衣魔修终于松了一口气:“想不这么顺利!” 情绪引导是最困难的,因为引导并非强制,对手随时都有可能醒来。 只有完成太乙摄魂大法,将魔意侵入对方神魂,才能保证对手永不翻身。 这门法术施放速度慢,然而一旦完成,受术者就几乎不可能主动回过神来,只会沉沦在欲望的世界当中,源源不断地产出魔念,直到神魂枯竭。 于无谓的神识当中,太乙摄魂大法产生的魔意不断肆虐纵横,把神识搞得一团混乱,可是,魔意始终无法更进一步,入侵于无谓神魂的主体——神念。 在神念当中,一枚小小的种子悬空漂浮,表面源源不断地渗出黑白二气,把魔意死死挡在外面,难得寸进。 由于神识被魔意侵占,于无谓表面上的情绪状态,确实和中了太乙摄魂大法别无二致。 这也是于无谓欲擒故纵,留给魔修的破绽,否则,以混沌阴阳之能,符完全可以连神识一起护住。 “魔念是不能隔空吸收的,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于无谓静静等候。 黑衣魔修果真没让他失望,身形一晃,就到了于无谓身前。 “小子,能成为我的养料,那是你的荣幸,等将来,老子成就了天魔,你也相当于跟着长生了!哈哈哈!感谢我吧!” 魔修贪婪地舔了舔嘴唇,伸出惨白的右手,朝于无谓天灵盖抓去,他不想浪费任何一丝魔念。 “怎么回事?”黑衣魔修疑惑,明明已经贴近于无谓头皮,他却感受不到半点魔念气息。 下一刻,他惊慌失措,脸色骤变。“糟了!” 魔修连忙缩回右手,同时左手化爪,扑向于无谓,准备拼命。 “太晚了!” 于无谓冷笑一声,右手眩目的雷光涌动,一掌直击魔修胸膛。 “轰!”一声巨响,魔修倒飞出去,须发倒立。 趁他病,要他命,于无谓纵身跃起,又是一记掌心雷,猛地拍在魔修脑门上。 魔修脑袋轰然爆炸,带着烤肉气味的黑色肉炭混着干涸的脑浆散落遍地,留下一具胸口焦黑的无头尸体。 魔修死去,于无谓正打算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能用得着的东西,结果却惊异地发现,自己刚刚才突破的修为,居然又进步了一分。神念的实质化更加明显,法力运转也更加顺畅。 “难道,难道这魔修竟然引动了我的魔劫?而我斩杀了他,就等于是度过魔劫,修为也因此增加不少。”于无谓眼前一亮,想到一种可能。 在魔修出现之前,魔劫专指天魔劫。世间万物,阴阳交织,不可分割。修士们窃取天地灵气,壮大己身,天魔便因此出现了,天魔以欲念为食,能够挑动修士内心欲望,损坏其道基,然后将被窃取灵机复归天地,维持天地间灵气的平衡。 而同样的,修士每次斩杀天魔,都是一次淬炼自身道心的过程,也是平衡天地间灵能的过程,斩杀天魔之后,修士的修为亦会有所进步。 于无谓的师尊曾说:修士和天魔,就像铜钱的正反面,谁也不可能消灭谁,一方兴盛,另一方就会随之繁荣,一方衰败,另一方便会跟着凋零。不过,这是一种动态过程,因此在某一段时间内,总是表现为一方强盛而另一方衰弱。 魔修,则是修士仿照天魔而创造的修行方法,所以魔门的长生境界,名称就是天魔。 魔修和天魔不同,杀死魔修并不会增加修士的修为,但魔修本身有一种类似天魔的能力,那就是可以对正在破境或者刚刚破境成功的修士发动“魔劫” 一旦魔劫发动,魔修的各种欲念法门威力都会大大增强,而在魔修在魔劫中获得的魔念也是正常情况下的两到三倍。 不过天地不仁,大道并不会偏向任何一方。修士若能在魔劫中反杀魔修,修为同样也会大大增加。别看于无谓这次只增加了“一点”修为,但就这“一点”进步,足以抵得上于无谓数月苦工。 只是让于无谓不满的是,凭什么魔修能对修士发动“魔劫”,修士就不能对魔修发动“道劫”呢? 不是说好的天地不仁吗? 章三 卜算 于无谓在魔修身上搜刮一圈,也就那用来施展太乙摄魂大法的竹简还有点价值,材质是颇为少见紫灵竹,若非被魔修以魔功祭炼废了,倒是可以用来炼制一套飞剑。 其他的,诸如魔功修炼的心得,或是魔修身上携带的丹药,对于无谓都毫无用处。 他叹息一声,随手一道雷火,把魔修尸体烧掉,然后收拾心情,盘膝坐下,打算继续修炼。 修炼之前,于无谓照例放出神识,扫视周围,“嗯,知客堂中什么时候来的人,我竟然毫无察觉!” 于无谓惊慌,连忙把神识集中在知客堂中,想要看看那道人底细。 就在这时,知客堂中那道人忽然转身,对着于无谓所在静室方向笑了一下,然后作揖高声道:“叨扰了,贫道天轩阁归海,方才我见此间有魔意涌动,因此没有招呼便擅闯贵观,还望主人家海涵。” 归海道人很年轻,头戴玉冠,身穿靛紫道袍,背负青色长剑。 天轩阁是归元界大派,鸿蒙道魁首,归海道人行事,自有一股道门高徒威风,礼数做足,丝毫没有盛气凌人之感。 “原来是天轩阁的前辈,在下回风观于无谓,也是暂住此地,前辈有心相助,晚辈感激不尽。” 于无谓已经看出来,外面那个天轩阁弟子乃是还丹修士,甚至隐有羽化蜕凡、步虚登空之意。 这样的高手,不在门派中闭关修行,以期突破步虚境,反而来到溪口村这穷乡僻壤,所为何事? 于无谓带着满心疑惑,从静室中出来,归海身上一声仙灵清气,身份应该不假,天轩阁又是道门大派,于无谓不虞归海会对自己不利。 何况,别人还丹上阶的修士,要真想对自己不利,那自己也躲不过去。 “原来是回风观的道友,回风观距离这东南滨海可是相当遥远!”归海感叹道。 先前他发现道观中有魔意涌动,又见双方修为悬殊,本欲出手相助。 但于无谓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从那魔修的太乙摄魂大法中挣脱出来,反而把通神上阶的魔修一掌重伤,两掌击毙。 归海看得有趣,有心询问于无谓来历,便故意显露了行迹。 “观其真灵,确实隐有风雷涌动之意,想来应是回风观弟子不假。”归海在心中做出评判。“只是,回风观弟子什么时候有了能挣脱魔意的本事?” 面对归海感慨,于无谓如实道:“家师曾说,我的丹成机缘在东南方,因此要我离开西北,到东南游历。” “哦,是这样?”归海轻咦一声,道:“那你的机缘可能就在眼前也是说不定。” “请前辈赐教。” 于是归海道出自己此行目的:“山河仙府今夜开启,等会儿应该还有许多同道过来,你若有意,可早作准备。” “原来如此,这么说,刚才那个魔修也是为此而来了。”于无谓恍然大悟。 由于修行方式的缘故,魔修就像道门修士的影子一样,哪里有道门修士聚集,哪里就会有魔修跟随坏事。 辞别归海,于无谓回到静室,开始考虑山河仙府的事。据归海所言,山河仙府中有一件六炼一转的法器,名唤山河图鉴,具有清心凝神,洗练阴神的奇效,正是合他当前所急之物。 只是,法器分九阶,每阶九转,称作一炼,对应修行九步:气动,长息,明窍,通神,还丹,步虚,阳神,劫法,地仙。 七炼法器对应阳神真人,阳神真人福寿延绵,仙体已成,再非凡人。对应的七炼法器相比六炼法器,同样有了质变,可自行接引天地元气,无需修士法力,为示区别,故称法宝。 六炼法器对应修士中的步虚境界,已是法器巅峰,这样的好东西,可想而知,定会引来无数修士觊觎。 于无谓在纠结,宝物诱人,危险同样巨大。 思索片刻,于无谓心道:“若没遇到也就罢了,可我随意寻了个地方修行,正好就碰上山河图鉴在此出世,如此巧合,此非天意耶?” “正好我突破了真灵显化的境界,能够使用《九元算经》中的法门,不妨以九元算经辅助,给自己起一卦,卜问吉凶。” 世间推衍天机的法门,大抵可以分为卜、算、问三类。 术算是根据已知条件,通过特定的法门,从天机中寻找答案,应用比较苛刻,且很容易受到干扰,但算出的答案一般比较精确详细。 卜卦则是问道于天,配合卦辞进行解读,任何人都可以占卜,但占卜结果很模糊,能否解出有用信息,一靠术士自身理解,再则就只能看运气了。 至于问,有些类似于卜,不过问道的对象不是天,而是鬼神乃至某些特别的大能修士。 于无谓修行的《九元算经》基于术算中的六壬法演化而来,号称练到深处,能算尽天上地下过去未来一切变化。 但凭于无谓目前的修为,想通过术算明白此行结果却根本不可能。 因此他只能选择卜卦,同时辅以九元算经,增加卜卦的精确度,降低干扰。 于无谓摸出三枚古钱,开始起卦。 不管在凡俗还是在修行界,六爻法,也就是俗称的“金钱卦”,都是最常见的占卜之术,简单,却也有效。 六爻法不像九元算经那般,对卜算者修为要求很高。六爻法重点在“卦”,不在“算”,主要凭依的,乃是冥冥之中的一点灵性,因此哪怕是毫无法力的凡人,也能借之讯问吉凶。 当然,修为越高,从卦象中解读出的内容就越多、越准。 长生真人灵机一动捕捉到的天机,一万个通神修士联手,穷尽心神也难以计算出来。 阳光透过窗格而入,于无谓虔心诚意,询问探索仙府的吉凶,然后抛出三枚古钱,古钱翻滚,包浆闪熠,然后后倏然下坠,落到竹席之上,发出低沉的声响。 第一次出来的结果是个震卦。 出现震卦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此行凶吉难料,甚至会发生令人难以接受的结果,还有一种可能则是卦象受到干扰,于无谓修为太差,不足以窥视此事。 于无谓眉头紧锁:“修为不足,外物来凑,我还就不信了,探个仙府能有什么难以接受的事?大不了就是被其他修士杀死,这是早有预料的。” 于是他暗运混沌阴阳符,再次起卦。 初九 六二 六三 六四 九五 上六 连抛六次,于无谓心中算出卦象。 旋即,他脸上露出喜色:“果然震卦只是干扰的结果。” “合该于某人运气到了,这宝贝果真与我有缘。” 下震上坎,这是一道屯卦,本卦卦辞: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 变在六四,卦曰: 六四,乘马班如,求婚媾,往吉,无不利。 《象》曰:求而往,明也。 卦辞大多都含糊其辞,一卦会出现许多解释,解卦稍有差池,往往就会南辕北辙。 于无渭这一卦却是清晰明了,卦辞恰与他所求对应。 下震上坎,震为主卦,坎为客卦,乃是主弱客强之势。 于无谓久居溪口,修为却只有通神,此为主弱。 各派寻宝修士初来乍到,可人数众多,更有还丹修士坐镇,可谓客强。 主弱客强,本是万分凶险的局面,宜苦修内功,不可贸然出头。 然而从卦象来说,震为雷,生机勃发,弱小,却蕴含无限可能,坎为水,水往下流,从乾至坎,已是日薄西山。 变在六四,老阴化阳,一上一下,正是强弱互易的机会,所以卦辞说:往吉,无不利。《象》对此解释:求而往,明也。就是提醒主方,坚定信念,必有收获。 反映到实际情况上,于无谓恰好突破通神中阶,真灵显化,能够借助混沌阴阳符推算出前因后果,就是这一卦象的最好体现。 于无谓内心坚定起来,决心参与到山河图鉴的争夺中去。 天予不取,反受其害;时至不迎,必受其殃。 章四 书生 “凫雁皆唼夫梁藻兮,凤愈飘翔而高举。 圜凿而方枘兮,吾固知其鉏铻而难入。 众鸟皆有所登栖兮,凤独遑遑而无所集!” 苍凉的歌声由远及近,一个青色光点浮现天际,然后迅速放大,呼吸之后,一名儒生出现在溪口村上方。 儒生剑眉星目,峨冠博带,一袭青衫随风飘荡,脚下点点青光盘旋,更衬得神采非凡。 他目眺远方,眸子中星光流转,映出一对青峰倒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破旧的道观内,于无谓和归海道人同时睁开眼,朝着儒生所来方向望去。 片刻之后,一道氤氲紫气自道观内飘出,落在儒生数十丈外。 正是归海道人。 “原来是你,一听到酸溜溜的歌谣,我就晓得是你们西湖剑派来人了,不想却是天下闻名的日蛇书生。”归海道人笑了笑,对来人微微拱手,算是见礼。 于无谓身处斗室之内,对外面发生的事却洞若观火,听到归海道人的话,他心中同样有些惊讶。 “西湖剑派也来人了,而且来的还是绝圣三公子之一的日蛇书生?”于无谓露出玩味神色,绝圣三公子天下闻名,他早就想一睹风采,今日终于得见真人。 所谓绝圣三公子,说得乃是年轻一辈中的三位风流人物。 一为雪中孤客高守,二是药门博士牛阁,三乃西湖剑侠天真。 这三位俱是年轻一辈中的天骄人物,他们年纪都不超过五十岁,修为却皆在还丹之上。 不过他们天下闻名的原因,却并不在此,毕竟天下英才何其之广,五十岁的还丹虽不说多如过江之鲫,可以归元界之大,寻个百来位亦并非难事。 像外面的归海道人,于无谓过去就从未听过其名号,但于无谓远观归海神气,可以肯定对方年纪绝不会超过四十。 真正令绝圣三公子脱颖而出,名传归元界的,还是他们的道侣。 雪中孤客高守的道侣,是九幽之下,号称“万鬼万仙,幽莲绝艳”的幽莲元君。 药门博士牛阁的道侣,乃是九天之上,神帝七女紫霞神君。 至于西湖剑侠天真的道侣,则是横断绝岭的妖族大圣,成道数万载的太素天君。 幽莲元君、紫霞神君、太素天君皆是当世最顶尖的女修,修为最弱的紫霞神君,也是渡过一次天劫的人物,修为最强的太素天君,更是历劫不覆,早已成就地仙尊位。 高守、牛阁、天真三人,是如何与劫法宗师结成道侣的,世人不得而知。 但修行界最不缺的就是好事者,他们把高守、牛阁、天真三人的事迹编排起来,合称为绝圣三公子,意为绝鬼、绝神、绝妖。 绝圣三公子的名号传到修仙界底层,却又有了更通俗的说法,变成日绝三圣,分别叫做日鬼、日神、日妖。 而由于太素元君本体乃是白蛇,西湖剑派又以儒立道,门人多作书生打扮,所以西湖剑客天真又得了一个名号叫做日蛇书生。 日蛇书生本是下流腌臜的说法,归海道人故意如此称呼,就是存了心想要恶心对方。 可西湖剑派不愧是以儒立道的豪门,弟子善养浩然之气,面对归海道人挑衅,日蛇书生脸上无羞无怒,只是不紧不慢地道:“请叫我天真!” 归海道人讨了个没趣,振袖转身,就要离去,却听日蛇书生道:“道友请留步。” 此言仿佛迷神鬼咒,归海道人身形顿住,又听日蛇书生悠悠道:“你辱我道侣,就打算这么一走了之?我剑下不杀无名之辈,报上名来,本座给你个痛快!” 听闻此言,归海道人不惊反笑,转过身来:“你倒还算是个男人,若你任我离去,本座还真要以为天下第一剑派净出无胆鼠辈呢!” 归海道人神霄雷法初成,这次出门游历,打得就是挑战高手,扬名立万的主意,所以才会一见面就出言讥讽日蛇书生。 “鸿蒙天轩阁归海,这厢有礼了!” “礼”字还没说完,归海道人已经出招。 他袖袍一挥,澄澈碧空中便有手臂粗细的雷光落下,直扑日蛇书生天灵盖。 对此日蛇书生早有防备,他脚下青光闪烁,轻松避开雷光,但归海道人既然首先出言挑衅,又岂是易与之辈? 眨眼之间,又是数道雷霆落下,封锁日蛇书生四面八方,令其退无可退。 天真也不慌张,作为地仙大能道侣,他身上从来都不缺少护道法器。 一把油纸伞出现在天真头顶,任凭雷光疾风骤雨般打在油纸伞面,却半点效果也无。 天真嘴角扬起一丝弧线:“天轩阁的神霄雷法,也不过如此。归海小儿,吃我一剑!” 话音未落,剑光已至,璀璨青光,仿佛流星坠落。 归海道人神魂颤栗,这一剑若是打实,他免不了落个身截两段的下场。 好在雷光被油纸伞挡住的时候,归海就算到日蛇书生将要反击,因而提前作了准备。 “也让你见识下本座法器的厉害!”归海道人露出得意神色,天真放出本命剑丸,正中他的下怀。 一道紫霞从他袖袍中飘出,紫霞氤氲,将剑光缠住,归海道人借机后退,和天真拉开距离。 同时雷光也舍了天真本人,朝着被紫气缠住的天真剑丸而去。 西湖剑派养浩然正气,炼浩然之剑,走的是人剑合一的路子,若日蛇书生的剑丸受损,他本人同样会身受重伤。 阵阵雷光落下,紫气当中火花迸射,远在百丈之外的于无谓都能隐约闻到雷火味道。 眼看雷光就要打破剑丸防御,那被紫气困住的剑丸却忽然化作千万青丝,以丝毫不弱于紫色雷光的速度冲破紫气包围,朝着归海道人扑将而去。 “炼剑成丝!” “想不到日蛇书生竟然练成了这般高明剑术,看来归海今天是讨不得好了。”于无谓暗自摇头。 世上用剑的修士不少,称得上剑修的修士却不多。 凡练剑者,能身剑合一,方可称作剑修。 但身剑合一不过剑修入门,其上还有剑气雷音,剑光分化,炼剑成丝三大境界。 绝大部分没有证道长生的剑修,剑术境界都停留在身剑合一和剑气雷音两个阶段。 证道长生之前,能成就剑光分化的,都是各大宗门的顶尖弟子。 至于炼剑成丝,哪怕是号称天下第一剑派的西湖剑派,也不是每代都有弟子修成。 “太素天君的道侣,果真惊才绝艳!”斗室内,于无谓喟然长叹。 剑丝快逾闪电,又分化万千,将归海道人去路挡住,就在于无谓以为归海道人即将落败时,场中异变又生! 重重剑丝阻隔,交织成网,归海道人却化作一道紫色闪电,从千头万绪的剑网中钻了出去。 “紫霄神遁!”日蛇书生惊叹。 章五 女冠 “想不到今天竟然有幸见到传说中的紫霄神遁,看来归海道人尽管声名不彰,却也是天轩阁中有数的翘楚人物。” 听到“紫霄神遁”四字,于无谓坐不住了,他驾起遁光,飞出静室,站在道观顶上,观看归海道人和西湖剑侠这两个年轻一辈顶尖高手的战斗。 紫霄神遁乃是天轩阁极为有名的一道秘法,被好事之人称作“万雷法宗,遁术之峰”。 且不论其中有多少夸大之辞,但凭归海能从西湖剑侠天真的剑网之下逃脱,就说明紫霄神遁丝毫不比炼剑成丝差。 “只是不知我回风观的劫火神雷,相比紫霄神遁如何?” 于无谓修炼的“巽震炼神法”,乃是风雷同修,因此他自然对号称“万雷法宗”的紫霄神遁十分感兴趣。 就在于无谓离开静室的短短数息之内,归海和天真又交手了十数招,归海凭借紫霄神遁出其不意之势,把天真打得节节败退。 “原来是练成了紫霄神遁,难怪你敢向我挑战,天轩阁倒真是人才辈出!”惊讶一闪而过,日蛇书生很快镇定下来,操纵剑光抵挡归海的雷光,稳住阵脚,接着剑化万千,反过来围杀归海道人。 归海道人身化雷光,可丝毫不影响说话:“你成就炼剑成丝,同样令我吃惊,看来西湖剑派朽木虽枯,一时半会儿却还倒不了!” 两人各自冷哼一声,霎时间,青色剑光与紫色雷电乱作一团,简直叫人眼花缭乱。 于无谓虽然隔着数百丈远,可也能感受到两人斗法的惊心动魄。 “这就是顶级宗门的顶尖弟子,真叫人大开眼界,心向往之!”相比开始的雷声轰隆,剑光闪烁,此刻归海与天真斗法的动静却是越来越小。 就光影声效与破坏范围来说,甚至还比不上某些通神修士。但其中的凶险程度,展露的精妙道法,却比先前强了不知多少倍,远超普通还丹修士的水平。 于无谓自忖小有手段,但对上二人中的任何一个,他都没有信心挡住对方一招。于无谓甚至怀挺,自己师门中的步虚修士,能战胜归海与天真的,恐怕都少之又少。 话虽如此,两人的战斗,尤其是归海的紫霄神遁,却让于无谓获益良多。 他以混沌阴阳符辅助周元算经,反复计算紫霄神遁的变化轨迹,尽管缺漏甚大,可反复数十上百次后,于无谓也从中看出一些门道。 这些变化并不能让于无谓实力有多大提高,也不可能让于无谓偷学到天轩阁的紫霄神雷。 但其中蕴涵的一些道理,却被于无谓用在了自己的风雷炼神图上,优化其结构,使神魂洗练的效率再度小幅提高。 十数息过去,两人又斗了百来招,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即便如此,两人还是没有分出胜负。 而于无谓的神魂却有些疲惫了,以混沌阴阳符催动周元算经强行推算紫霄神雷,令他的神魂承受了相当大的负担。 于无谓暗道:“这两人还要斗多久才能分出胜负?幸亏归海道人并非为山河图鉴而来,否则其他人定然全无机会。” 于无谓刚刚感慨完,却听远方有一道稚嫩的女声笑道:“这两位哥哥真是好本事,若非亲眼所见,怎知世上还有二位这般神仙人物?” 接着,又有一道凌冽清越的女声传来:“骊山李青竹,见过天真、归海二位道友,这次山河仙府出世,又引来无数魔门宵小暗中觊觎,大敌当前,两位能否看在贫道的面子上,就此停手?” 紧接着,一名年轻的紫衣女修卓立剑光之上,浮现天际。在她旁边,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趴在仙鹤背上,正好奇地四下打量。 而李青竹身后,紫气青光,交相辉映,或是飞剑,或为祥云,每道光芒上头,都有一位修士。 这些修士修为有高有低,服饰也各有差别,但无一例外,皆乃道门修士,周身灵机清明,自有一股出尘仙意。 诸修皆向天真和归海见礼,唯独李青竹,对天真和归海见礼后,还对于无谓远远一揖。 于无谓遥相还礼,心忖道:“这紫衣女子想来就是骊山派当代大师姐,李青竹了,都说李青竹长袖善舞,行事周全大气丝毫不输男子,有一派宗主之风,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原来是青竹道友,小吴山一别,距今已有三年,三年不见,青竹道友风采更甚往昔啊!”日蛇书生首先还礼。 “青竹,你怎么也来了。”归海显然和李青竹关系不一般,说话也随意许多。 李青竹并不直接回答归海问题,转而问道:“两位道友想来应该不是为山河图鉴而来吧。” 天真道:“我对山河图鉴倒是没什有多大兴趣,只是在下恰逢其会,途径此地,就遇上仙府出世,此乃天意,因而这仙府,我是一定要进去看看的。” “我和书生一样,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想要那山河图鉴?”归海道人不解问道。 李青竹只得无奈对归海暗中传音道:“表弟,我来此的目的,一会儿再与你细说,你先不要说话。” 而她表面上却笑着道: “凭两位道友的手段,看不上那山河图鉴倒也正常。毕竟此物既非护道法器,也非传承至宝,唯一的好处,只是品阶较高罢了。 我自然也不是为了山河图鉴而来,但我身后这些道友,却都对山河图鉴有些兴趣,你们两位不参与山河图鉴的争夺,他们就能放心了。” 听得此言,诸修纷纷点头,口中称是。 刚才归海和天真斗法的情形他们也都看见了,若是两人参与到山河图鉴的争夺当中,那其他人就算加一块儿,也未必是其对手。 “不过……”李青竹话锋一转,继续道:“我们此行最大的障碍,其实还是魔修,我得到消息,说这次仙府出世,五通魔宗东支和西支都派出了大量弟子前来。” 天真点点头,西湖剑派作为地头蛇,显然也收到了类似的消息。 “魔门宵小,犹如附骨之蛆,甩也甩不掉,不过他们藏头露尾惯了,只敢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不怕他们不动手,就怕他们不敢出头,否则来一个,本座杀一个,来两个,本座杀一双!” 归海厉声冷笑,对魔门很是不屑。 天真不着留痕迹地扫视一遍道门诸修,然后对李青竹笑道:“难怪清竹和诸位道友会聚在一起,想必是在防备魔门各个击破吧。” 李青竹作了个万福,笑道:“天真道友慧眼如炬。道门诸派同气连枝,我们汇合在一起,就算魔门真有什么阴谋诡计,也定不令其得逞。” 天真微微点头,对李青竹的话很是赞同。 而归海则对李青竹的举动很不满意,不理自己这个表弟就算了,竟然对天真这个小白脸如此亲近! “她不会看上这个日蛇书生了吧!”归海胡思乱想:“应该不能,日蛇书生可是有妇之夫,而且那位,还是地仙大能。” 归海收拾心情,梳理混乱的思绪,才想起了道观中的于无谓,于是他对李青竹道:“那边还有一位于无谓道友,一会儿也要进仙府的,表……青竹可以把他带上。” 归海差点顺口叫成表姐,这等场合,两人的关系还是别暴露最好。 诸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道观顶上,有一灰袍少年,面朝诸修,迎风而立。 于无谓耳力过人,归海的话被他听得清清楚楚,见诸修望过来,于是袖袍一抖,脚下一朵白云升起,把他拖着朝诸修而去。 “回风观于无谓,见过诸位道友、前辈。”于无谓衣袂飘然,在白云之上见礼。 章六 质疑 众修警惕地审视面前的灰袍年轻人,尽管心中疑惑,可于无谓乃是归海引见,因而大部分人也都没说什么,随意还礼,也就罢了。 但还是有人发出了不和谐的声音。 “回风观?”一道尖锐的苍老声音传来。 于无谓朝着声音看去,却是一名白发长髯,身着灰蓝云水道袍的通神后期老道士。 老道士道:“回风观远在极西黑龙崖,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道士,独自一人,能横跨数万里,从西北到这东海之滨来?” 然后老道又转身面向归海,拱手道: “老道非是质疑归海道长眼力,只是回风观距此实在太过遥远,很少和我们东南道门来往,大家都不太熟悉,山河仙府这样的重要事情,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听闻此言,其他修士也暗自点头,刚才他们就有这样的疑惑,只是碍于归海的面子,不好提出来罢了。 于无谓却感觉莫名其妙,暗道莫非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白胡子老头? 仅仅是一起探索仙府而已,至于这么针对我? 只是这样的话,是万万不能说的。 恼火归恼火,于无谓修行多年,并非那种被情绪牵着鼻子走的人。 稍加思索后,于无谓心生一计,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怀疑于无谓来历的老道士道,其他修士也跟着看向于无谓,李青竹旁边的那个趴在仙鹤背上的小女孩儿更是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于无谓并不正面回答。 只见他脚下紫气氤氲,宛如夕霞升腾,呼吸之间,已经到了那个老道士跟前,速度之快,令在场的大部分修士都反应不过来。 于无谓抬手,老道士心神巨震,以为于无谓要对自己不利,连忙催动护身飞剑,挡在身前。 结果却见对方施施然向自己作揖道:“晚辈当然是御气升霞,一路追风逐月,遁光而来。” 然后又故作震惊地道:“前辈为何唤出飞剑,难道是要交晚辈御剑飞行之术么?” “唉,可惜!”于无谓一脸惋惜:“可惜晚辈学的是符法,却是没法向前辈学剑了。” 于无谓这一手御气升霞,举重若轻,可谓玄妙之极,既展露出他不俗的修为手段,又巧妙地偷换概念,回答了老道的问题。 你问我怎么过来?那当然是飞过来,难不成还用走的么? 其实这也是老道的问题过于白痴,都是修行中人,莫说相距万里,就算相距十万里,只要有心,岂有什么山河能挡住修士的脚步。 而老道之所以出口质问于无谓,主要还是因为心理不平衡。 通神修士寿命二百载,他今年一百八十岁,眼看没多少时间可活,却丝毫见不着还液成丹的希望,这次山河仙府出世,自然就被他当作最后的希望。 可因为李青竹的缘故,大部分的道门修士都被聚集在一起,他事前准备的许多手段现在都用不上。 而李青竹等人一路上还在不断聚拢道门修士,这就让老道士更加不爽,但他又不敢直接和李青竹、归海等人对着干。 因此一见于无谓这个宗门远在万里之外的小道士,他便趁机发难,既是想发泄心中不满,也是想动摇李青竹的权威。 李青竹和归海是一路,尽管他们一再掩饰,可老道再怎么说也活了接近两百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而天真和归海不对路,在场的还丹修士里,对李青竹不满的也还有几个…… 老道算盘打得叮当响,只可惜,他自己实力却太差,被于无谓欺近身前,丢尽了脸。 老道正打算出言强辩,却听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归海对自己道:“这位祁水观的道友,你太过心急了,贫道出言引荐于无谓道友,自然是确认过他身份的。 你们来此之前,就有魔修出现在此地了,那个魔修你们说不定还听说过。那就是有五通魔宗东支的小鬼影陈极!” 果然,当即就有了解魔门东支的散修惊叹。 “小鬼影也来了?这小魔头可是了不得,他虽然只有通神后期修为,可却毁掉了东海上好几个还丹散修的道基,这也令他战力远超同侪,得了个小鬼影的称号,是个极为棘手的人物!” 另一人道:“难道于无谓道友和小鬼影交手了?” 方才于无谓举气升霞露了一手,已经让众修知道他不可小视。现在又听说他曾和小鬼影交手,并且好好地活了下来,众修更是对他刮目相看。 毕竟在场的大多都是东海附近的通神还丹修士,小鬼影的名号,或多或少都曾听说过。 哪知让众人吃惊的消息还在后面,只见归海摇头道:“于道友不仅和小鬼影交手了,而且只用了两招就把小鬼影击毙,此乃我亲眼所见,这下子,大家应该对他身份来历再无怀疑了吧!” 此言一出,人群先是安静,接着,又热闹了起来。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一开始介绍小鬼影那个修士略显惊讶地感叹道。 没想到面前这个看上去还颇为稚嫩的西北小道士,竟然只用两招就击毙了在还丹修士中也凶威赫赫的小鬼影。 要知道,于无谓的修为仅仅只是通神中期! 难道西北回风观,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崛起了么?许多人都在心里这么想,并决定在回到宗门后,要将此事上报。 “呵呵,归海前辈谬赞了,我只是出其不意,取了个巧而已。”于无谓感激地向归海致意,并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但他越是如此,众修就越觉得他是在谦虚。 一名还丹下的老修士道:“小鬼影本就是行迹难测,变幻多端出名,于道友能对小鬼影出其不意,可见实力非凡。” 对此,于无谓哭笑不得。不过此名虽虚,可也算是一件好事。想来在接下来探索仙府的过程中,自己肯定就不会再遇到刚才那种莫名其妙的挑衅了。 至于旁边黑着脸的祁水观老道,谁会去管他的感受? 确实有人在意他的感受。 就在于无谓以为此事应该就此结束的时候,李青竹又说话了。 “于道友的能力,我们也都见识过了,你是我玄门修士,这一点做不得假,但祁水观的何静道友所言,同样不无道理,于道友是否是回风观修士,大家很难确认。” 章七 九迎风 “那前辈的意思是?”于无谓略带迟疑地道。 “呵。”李青竹轻笑一声,道:“于道友不必多虑,我并非怀疑你的身份,只是既然有人提出了疑惑,那我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李青竹说这话时,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眼何静及他旁边的几名修士,似乎意有所指。 “于道友大概还不知道吧,其实你们回风观和我们骊山派,两家乃是同盟呢。”她笑道。 “啊,还有这种事!”于无谓眼睛微微放大,略带惊讶地道,此事他确实不知。 李青竹轻笑道:“这毕竟是三劫之前的事了。最近三劫,都没发生过需要你我两家召唤盟友的大事,因此哪怕是两家弟子,知道此事的人也不多。” “原来如此,那就请前辈证明晚辈身份吧。”于无谓恍然,既然两家是盟友,那李青竹想要证明自己身份就很容易了。 在归元界,玄门之间的正式盟约,都有天庭诸神的见证,尽管天庭实力未必就比人间宗门强大,但至少是相当公正和强有力的第三方保证。 正式盟约缔结之后,盟约宗门之间还会通过一系列约定俗成的结盟程序。 其中一项就是,盟约宗门的弟子互相之间可以通过身份令牌确认对方身份。 于无谓拿出自己的身份令牌,令牌篆字灵文,龙飞凤舞,上书两个大字“回风”,边缘角落,另有三个小字,镌刻于无谓名号。 李青竹同样唤出自己的身份玉玦,玉玦和令牌一靠近,皆发出莹莹灵光。李青竹和于无谓二人也从各自身份令牌中知道了对方的基本信息。 比如于无谓得到的信息就是:“李青竹,骊山派四十八代大师姐,擅长阵法。” 而李青竹得到的信息则是:“于无谓,回风观三十四代弟子,擅长符法。” 优势特长一项是由修士自己填写的,可详可略。 李青竹收回玉玦,对旁边的祁水观何静等修士道:“好了,刚才的事大家也看到了,这下子诸位道友对于无谓的身份来历应该再无怀疑了吧!” 祁水观一名修士则出来打哈哈:“没怀疑,没怀疑,我们从来就没怀疑过,何师叔那也是谨慎嘛!” 李青竹没理他,转过头对于无谓笑道:“你是三十四代,我是四十八代,按我们两家渊源来算,你我乃是同辈,你以后也别一口一个前辈了,就叫我师姐吧。” 于无谓当即道:“李师姐!” 能和骊山派当代大弟子平辈相交,这等好事,于无谓自然不会拒绝,何况,和李青竹搞好关系,对自己此行同样大有好处。 这时候,归海道人也凑了过来:“你管青竹道友叫师姐,那也别把我喊老了,以后我们也平辈相交。” 于无谓搞不清楚归海葫芦里卖地什么药,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反正都是好事。 “这个归海道人,之前还很正常,怎么一遇到李青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于无谓还不知道归海和李青竹之间的渊源,但也猜到这两人关系大概非同一般。 此时白日高悬,仙府则要等晚上才会开启,于是众修在李青竹带领下,进入道观当中,将之作为临时落脚地。 诸修各行其是,或独自静修,或结朋交友,或与同道交流心得。中途陆陆续续又有修士前来,在李青竹调度下,一切都井井有条,并未出现混乱情况。 知客堂内修士最多,那些不安寂寞,高谈阔论的修士皆在此处,你一言我一语,或是吹嘘自己的惊险经历,或是谈论道听途说的杂谈秘闻。 有精明的修士甚至借机做起来生意,在道观内出售灵茶。 高谈阔论久了,难免口干舌燥,因此灵茶的生意反而意外的不错。 于无谓也混迹于此,他手里端着一杯灵茶,左走走右逛逛,不时抿一口茶水,驻足聆听。 “你们知道吗,山海城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一名长眉细眼的修士道。 “哦,什么大事?”有人好奇。 于无谓也停下脚步,想听听是什么大事,他在溪口村静修数月,和外界断了联系,正好借机了解修行界的情况。 长眉修士对听众反应很满意,正要开口卖弄自己见识,旁边忽然有人嗤笑一声,然后道:“能有什么大事,不就梦凌姬给柳月真君怀了个儿子么。”那声音懒洋洋的,言语里充满了不屑。 “唉哟,那可还真是件大事,这下山海城可有好戏看了。” “可不是,梦凌姬是柳月真君最疼爱的姬妾,又听说柳月真君早就对长子不满,奈何……”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的人心中已经在盘算,能不能从这件事中捞到些好处? 原本的话题中心长眉修士被人抢了风头,心头不爽,眉头上挑,对着抢他话那人怒目而视。 于无谓一直在观察长眉修士,此时循着他目光朝抢话的人看去,没想到对面也刚好转过头,和他来了个眼对眼。 抢话的修士看到于无谓,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大,焕发神采,露出夸张的笑容。 “诶,这不是于无谓小兄弟么,我正要找你呢,走走走,我们去那边,哥哥请你喝酒。”抢话的修士身手倒是不错,灵活的穿过拥挤人群,走到于无谓面前,伸手就要拍他肩膀,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于无谓微微侧身,躲开他伸出的手臂,抢话修士脸上有些尴尬,旋即又堆起笑容,向于无谓拱手道: “散修九迎风,见过于道友,于兄弟先前那招御气生霞,飘然灵动,老哥我很是敬佩。正好我这里有一坛二百年的枫林醉,苦于没有酒友共品,一直没有开封,今天见到于兄弟,我心中灵机颤动,知道一直等候的酒友终于来了。” 枫林醉是中州道门红枫谷的秘酿珍品,乃十大灵酒之一。 二百年的枫林醉,在好酒之人眼中,价值堪比中品丹药,而且只高不低。 于无谓笑道:“道兄盛情相邀,贫道怎能拒绝?” 章八 秘辛(求推荐票!) (新的一周开始了,求一下推荐票,这关系到本书在签约榜上的位置,而签约榜是新书上推荐前唯一的曝光机会,所以非常重要。因此,求推荐!) 于无谓和九迎风并肩离开知客堂,真仿佛一见如故的知音同道。 这间道观不大,所有静室都已被人占据,两人只好寻了个别院,将就在草地上摆出瓜果佳酿。 时近黄昏,日渐西垂,暖风吹过,草木披拂,倒也别有滋味。 九迎风取出两只白玉杯,把酒斟满,然后双手高举酒杯,与肩平齐,正色道:“这一杯我敬于兄弟,感谢于兄弟替我出口恶气!” 于无谓端起酒杯,一边暗运法诀查验其中是否藏毒,一边笑道:“哦,我和道兄才刚相识,怎么就替道兄出了恶气?” 九迎风嘿嘿一声,颇有些不好意思,道:“何静老儿辱我,奈何他们祁水观人多势众,我势单力孤,奈他不得,方才于兄弟当着诸多同道的面让他下不来台,着实让我暗爽了一把。” 何静就是质问于无谓来历的老者,其实于无谓倒也不是有意和他过不去,只是何静的问题实现太蠢,于无谓又正好需要展露自己本事,便只得让他牺牲了。 于无谓笑道:“如此看来,于某倒要感谢那位何静老道。” 说着,端起酒杯和九迎风虚碰了下。 “此话何解?”九迎风不解。 于无谓道:“若不是他强自出头,我怎么有机会品到枫林醉这等仙酿?” 语罢,两人同时哈哈大笑,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两人脸上都微微泛红,空气中充溢着美酒的醇香。 九迎风道:“于兄弟可知这山河仙府来历?” 于无谓摇摇头,道:“我只知道此乃一早已覆灭宗门的别府,难道其中还有什么秘辛么?” 九迎风眯起眼睛,抿了一口酒,然后道:“秘辛谈不上,但我走南闯北多年,确实对这山河仙府有些了解。” “清道兄赐教。”于无谓举杯,敬九迎风。他愿意跟着九迎风出来,并非全是因为枫林醉,更因为他看出九迎风乃是一位少见的巫门术士。 这类人战力未必有多强,但往往知道许多常人不知的隐秘。 九迎风道:“于兄弟说得那个门派,乃是三劫之前覆灭的,名字叫做山河派,山河仙府名字也因此而来。”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问道:“于兄弟可知山河派是如何覆灭的?要知道,山河派覆灭之时,门中有三位大劫法宗师坐镇,更有九炼法宝镇压气运,虽不是顶尖宗门,但也是一流大派。” 于无谓惊叹道:“想不到山河仙府还有如此来历,三位大劫法携九炼法宝坐镇,我回风观最鼎盛之时,也不过如此!” 他思索片刻,继续道:“能毁灭这等煊赫宗门的,只能是天地大劫,若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某位魔主出手了吧。” 九迎风击节称赞,笑道:“于兄弟机敏过人,你说的没错,出手毁灭山河派的,正是五通魔主之一的寂妙魔主。” “原来是那位……”于无谓低声感慨,给自己倒了一杯枫林醉,仰头一饮而尽。 魔门以魔尊为主,魔尊之下,便是魔主,魔主之间派系林立,五通魔主是其中一脉,由秽渊、无明、欲染、无畏、寂妙五位魔主组成。 五位魔主分别对应人的恶、怒、欲、直、哀五种情绪,他们魔染修士,也多从此入手。五通魔主这一脉在魔门中势力很大,像之前妄图偷袭于无谓,最后却被反杀的小鬼影,就是五通魔宗东支的魔修。 五通魔宗名为一家,实为五派,分别是信奉寂妙魔主的东支,信奉无明魔主的南支,信奉无畏魔主的西支,信奉秽渊魔主的北支,信奉欲染魔主的中支。 这五支互不统属,同气连枝却又互相掣肘,处于一种很微妙的平衡当中。 “道兄为何要告诉我这些,莫非……”于无谓猛地一惊,“莫非今次到山河仙府的魔修,就与寂妙魔主有关?” 要真是那样,于无谓也不在意什么机缘和法器了,直接转身就走。 魔主是什么级别的人物?那是比地仙大能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存在。 随便一个魔主级别的人物,都能轻松毁掉一家有大劫法宗师坐镇的大宗门。 就他们现在这几个最高修为不过还丹的小家伙,寂妙魔主吹一口气,他们就全都要变成天魔眷属,去寂妙魔主的魔国当中永享“安宁”。 对于无谓的忧虑,九迎风不以为意,他大笑道: “于兄弟不必多疑,此时又非天地大劫,诸天魔主都被地仙大能死死盯住,哪有机会管这么一个小小仙府?三劫过去,山河派早就如同江面的浪花,随风而逝,再也掀不起波澜了。。” “不过,我结交于兄弟,确实有我的私心。要知道,山河派当年可是打算重立道统的,虽然不知什么原因,最后没能成功,但他们的诸多别府内,肯定留下了不少好东西,作为宗门复兴的凭依。 而这山河仙府,就是其中一个,里面的宝贝,绝对不止山河图鉴一件,若非这样,我们何必大动干戈来此……” 于无谓笑笑,打断他道:“我懂了,道兄的意思是,我们两个联手,就算得不到山河图鉴,也能拿些别的宝贝,没错吧?” 九迎风道:“于兄弟果然聪慧,一点就透,来此的道门诸修里,就咱们两个通神修士是孤家寡人。我们若不联起手来,到时候别人吃肉,咱俩可能连汤都吃不到,便是被人一口吞掉也说不定。” 于无谓把两只酒杯满上,然后举起自己那只,道:“来,我敬道兄,祝我们一路顺心。” “一路顺心。” 于无谓认为,和九迎风联手是很有必要的。 尽管骊山派和回风观是盟友,但那是宗门的交情,于无谓本人和李青竹可没什么交情。 再说了,李青竹乃是还丹上的修士,她想要的东西,价值只会比山河图鉴更高,因而危险也就更大,于无谓不可能将希望放在她的身上。 于无谓从来不把希望放在任何人的身上,除了于无谓自己。 章九 妖孽(求推荐!) 山河仙府的出世地点,各派真人早已算定,就在溪口村西面的两座青山之间。 山间有十余道清涧,清涧飞驰而下,最后在山脚积聚,汇成一道小溪。溪水从于无谓暂住的道观开始,沿着溪口村一路向东,最后进入一条小河。 溪口村之名,由此而来。 酉时,太阳落山,李青竹带着玄门诸修离开道观,在山脚下结起大阵,等候仙府出世,同时防备魔门偷袭。 酉时三刻,太阳余晖尽褪,银月东升,当太阴的第一缕清辉洒在溪面之时,众修士忽然感受到强烈的空间波动。 无边的水汽自山涧溪流中升腾而起,在月光照耀下,闪烁着幽幽清光。 众修耳聪目明,朝着山谷望去,只见一个庞大的建筑群在水汽中若隐若现,恍惚可见斗拱飞檐,亭台楼阁。 仔细感应之下,更有一股磅礴灵意气机勃发,似乎随时可能喷涌而出。 “仙府出世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中忽然冲出一道剑光,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仙府飞驰而去。 接着,又有数道灵光你追我赶,紧随其后,生怕落后他人。 李青竹看了一眼众人,沉声道:“我们也走!” 诸修或乘云霞,或御灵剑,飞向仙府。 天真剑光走在最前面,李青竹和归海则一左一右,留在队伍最后,各施手段,为诸修护航,以免被魔修突然袭击。 除此以外,还有两人同样不慌不忙,缀在队伍最后,一路谈笑风生。 归海半是正经半是玩笑地道:“于师弟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你就不怕去晚了,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于无谓看了归海一眼,笑道:“归海师兄和青竹师姐不也不着急吗?” 归海哈哈大笑,道:“我和你可不一样。只需要一个呼吸,我就能超过他们!不信的话,你且看好了!” 说罢,归海突然身化紫电,朝队伍前面冲去,当于无谓等人反应过来之时,已经见不到他踪影了。 呼吸之后,只听队伍前面传来天真的厉声冷喝喝:“归海小儿,先前给你的教训不够,现在又皮痒了不是,既然你主动挑衅,那就别怪我不给青竹道友面子!” 于无谓和九迎风在队伍后头面面相觑,想不到归海还会去挑衅天真。 于无谓看向李青竹,刚想说让她去劝劝那两人,却见李青竹旁边一道紫色雷电闪过,幻化成一个气喘吁吁的青年男子,不是归海又是谁? 归海深吸了两口气,抱怨道:“唉哟,这个日蛇书生,可真一点意思也无!” 李青竹没好气地给了归海一个暴栗,然后转身对于无谓和九迎风笑道:“让两位见笑了,我这表弟,一见了我,就变得跟个小孩子似的,半时半刻都停不下来。” 归海嘟囔了两句,于无谓却从他脸上看出几分开心之意。 于无谓表情怪异地转过头去,正好遇上九迎风的眼神,两人先是一愣,随即都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于无谓暗中向九迎风传音道:“原来归海和李青竹是表姐弟,只是他们这关系,似乎有点不对劲儿啊!归海再怎么说也是还丹上的修士,怎么是这个性情。” 九迎风道:“还丹上怎么了,别看是还丹上,但归海的年纪未必就比你大多少,根据我得到的消息,他今年最多只有三十岁!” “三十岁的还丹上阶修士?这是何等的天才和妖孽!他是打娘胎里就开始修炼了吧!”于无谓略显惊讶地道。 在归元界,五十岁能成就还丹,那就是一流天才,可以成为各大门派真传弟子。 三十岁成就还丹,五十岁成就还丹上阶,那就是天才中的天才,顶尖门派的顶尖弟子,比如西湖剑侠天真,骊山派大弟子李青竹,均在这一档次。 于无谓的目标也是三十岁成就还丹,但他不是天才中的天才,仅称得上是中人之资,所以他现在压力很大,如果找不到机缘,就只能被混沌阴阳符损坏神魂,当场去世。 哪怕请来师祖玄真元君护持,最好的下场也是失去所有法力,从此作只能为一个普通人生活下去。 但青蛙跳出泥沼,见识过更大的天空之后,又怎愿回到过去生活的狭小枯井? 九迎风神秘兮兮地道:“你说得没错,这个归海,似乎真的从娘胎里就开始修炼了。据说他生下来就是通神初期,十二岁便成就还丹,嘿嘿……” 于无谓喟然长叹:“妖孽啊,妖孽!” 归海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道:“哪里有妖孽?我怎么没发现。” 于无谓咳了一声,然后道:“我说得是心中的妖孽,归海师兄不是问我为什么一点不着急么?你看跑在前面那些人,现在都停在仙府面前走不动了吧。 他们就是被心中的妖孽迷惑了双眼,无法冷静分析问题。 急,急有什么用? 仙府出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外面肯定布置了禁制,若无破解之法,任你跑得再快,也只能在外面干等着吃灰!” 归海恍然大悟:“于师弟修为虽然差些,可智谋确非那些庸人可比,这一点,我早在你诱杀小鬼影的时候,便发现了。” 于无谓干笑了两声,总算蒙混过关。这要也算智谋,那天下人可都是傻子了。 别人跑得快的未必就不知道这一点,可人嘛,总是心怀侥幸的。万一自己就是那个天选之人,一冲就进去了,那跑慢了岂不很吃亏? 反正快点跑,肯定没坏处就是,毕竟山河派毁灭前,也是名门正派,禁制最多就起个阻拦效果,不会主动害死人。 归海离开后,九迎风连忙向于无谓比划大拇指,称赞他机敏过人。 而于无谓对九迎风的评价同样再度拔高:归海来历这种事,绝对是天轩阁的机密,九迎风却知道地如此清楚,看来他来历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两人继续慢腾腾地朝仙府飘着,归海则围在李青竹周围跑来跑去,弄得后者不厌其烦。 于无谓传音向九迎风感慨:“妖孽也有妖孽的坏处,归海常年修道,年纪虽然二三十岁了,心智却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 九迎风不屑道:“这算什么坏处?一片赤诚之心,修炼神霄雷法再合适不过,否则,归海怎么能在还丹境界就练成紫霄神遁?这道法,可历来都是步虚上阶修士的专属。 何况,有天轩阁撑腰,心智稚嫩点,也没人敢借此欺负利用他,就算真遇上这种事,历练一两回也都成熟了,这次山河仙府出世,就是一个机会。” 于无谓点点头,感慨道:“还是道兄看得透彻,这种坏事,要能落到我头上就好了!” 章十 禁制 于无谓、九迎风和李青竹等人是最后赶到的,他们到达的时候,所有玄门修士都围在仙府外面,对着守护仙府的禁制束手无策。 此前有数名修士试图闯阵,最后全都铩羽而归,甚至没有人能深入阵法十丈之内。 只听一个刚刚进去过的修士道:“进去以后,我只看到漫无边际的芳草野花,一派仙灵福地景象,却毫无规律可言,根本看不出阵法来历。 我驾风走了五六丈远,就莫名其妙地被传送出来了。” 另一名修士道:“我看到的景象和你一样,不过我比你稍微强点儿,飞了七八丈才被传送出来。” 于无谓注意到,他说话之时,脸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骄傲之色,大概因为他是所有人里走得最远的? 闯过阵的修士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可说来说去,却连这是什么阵法都没有眉目。 对破阵,于无谓同样毫无办法,他对术数有所涉猎,但主要擅长的是“六壬”,也就是占卜之术。 而“奇门”和“太乙”这等阵法之道,他仅仅是知道一些基本概念罢了。 到底该如何破阵,他自觉并不比闯阵那几人更有见地。 不过,于无谓并不担心此阵无人能破。他自己是机缘巧合,正好遇上仙府出世,别的人可不是。 比如说李青竹,刚才两人交换盟友信息之时,身份令牌上传来的神念怎么说得?李青竹,擅长阵法。骊山派让李青竹带队来此,自然有其道理。 显然,抱有这等想法的,绝不止于无谓一个人,九迎风同样稳坐钓鱼台,一点也不着急,反而趁此机会四处搭讪,找人交流情报。 另一边,闯阵归来的修士们经过一番激烈讨论后,也终于有了一点突破阵法的思路。 “速度越快,最终深入的距离就越长,所以,我们如果能找到一个精擅遁法的道友,说不定就能不用破阵,直接闯进去。” 这就是他们得出的结论,原来那位颇为自得的修士之所以走得最远,并非是因为他修为有多深厚,仅仅在于他是一名剑修,遁速较快罢了。 说到遁速,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归海和天真二人,对此,天真显得很坦然,并无特别表示,归海则跃跃欲试:“好,就让我来会会这个山河仙府!” 末了,还别过头望向天真:“书生,要不要一起,比比我们谁快?” 天真手摇折扇,一副浊世佳公子模样,微笑道:“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我对归海道友有信心。” 天真这么说,归海更加兴奋:“哈哈,我看你是怕了吧!” 语罢,身化紫色电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那水汽中的仙府而去。 九迎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于无谓身边,感叹道:“比起天真这样的人精,归海还是太嫩啊。” 天真和归海遁速不相上下,归海若不能闯过去,那天真自然也闯不过去,让归海先行,天真就避免了丢脸。 反之,归海若能闯过仙阵,那天真只要亦步亦趋,紧随其后,也无人会说他不如归海。 于无谓嘿嘿一声,道:“我倒是更喜欢归海师兄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 九迎风笑道:“都叫上归海师兄了,你倒是会打蛇随棍上。” 于无谓干笑一声,并不回答。 “你说归海能不能闯过?”九迎风又道。 于无谓摇摇头:“我不看好。” “为何?” 九迎风不解:“距离归海闯入阵法,已经过去了近十息时间,但他还没有被阵法传送出来,说明速度越快走得越远这一猜测应该是正确的。 以归海的速度,正常情况下,十息时间,足够他前进一里地了。这阵法再大,直径也不会有一里长吧。” 于无谓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也许归海行走的并非直线也说不定,就算我们是修士,有时候还是很容易被感觉欺骗的。” “那你为何不看好?”九迎风再问。 于无谓道:“原因很简单,如果只凭速度就能闯阵,那未免也太看不起山河仙派了吧?再说了,山河仙派又不以遁法见长,应该不会以遁法作为考验标准。” 九迎风点点头道:“有道理。” 他话音刚落,就见归海挂着一身破烂道袍,跳着脚灰头土脸地出现在不远处。 “看来是闯阵失败了。”九迎风叹了一口气,对于无谓观察事物的角度很是钦佩。 他算是看出来了,不论是解决何静的质疑,还是这次预测归海成败,于无谓都不是直接尝试解决问题,而是从侧面下手,绕过难以看清的困难点。 这种人,最擅长的就是出其不意。 归海一出来,就火急火燎地朝李青竹那边赶去。 他落到李青竹旁边,忽然感觉身上凉飕飕地,顿时脸生红霞,连忙掐了个法诀,换上一身完好法袍。 其他人也都围了过来,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把归海折腾地如此狼狈。 “这破阵当中别有洞天,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狭窄。”这是归海开口说得第一句话,也是于无谓和九迎风早就预料到的。 李青竹点点头,示意归海继续说下去。她一严肃起来,往常跟个熊孩子一样的归海,就变得乖觉起来,说话都正常了许多。 “我一共闯过五重大阵,第一重是一片花海,第二重则有无数仙禽,第三重是一片茫茫水汽,第四重是亭台楼阁,最后一重则是一片雷云,我就是在那里被雷劈成这副模样的。” 有修士吃惊地道:“归海道长专修雷法,成就紫霄神遁秘术,什么雷霆能伤你?” “是啊,是啊!”其他人也都好奇,归海身化雷霆,还会被雷伤到?这未必有些匪夷所思。 归海并不在意其他人对自己的怀疑,他很是认真地道:“据我猜测,那应该是癸水神雷。” 至于癸水神雷为什么能伤到自己,归海却是闭口不提。 李青竹帮他转移话题,道:“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发现?花,鸟,气,楼,雷。符合这五种特点的阵法实在太多,仅靠这点信息还远远不够。” 归海摇摇头,道:“没有了。”最后他想了想,补充道:“非要说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的话,大概就是这五重阵法都没有直接攻击我,第五重雷云阵,若非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没能避开,最后未必不能闯过去。” 章十一 金匮阴符经 归海看到的东西太过简略,就算是李青竹精擅阵法,也难以从中得出太多有用信息。 她道:“且让贫道出手一试。” 言下之意,就是说归海探知的消息对她无用,因此归海显得有些失落,于是李青竹安慰道: “也不怪你,你试图以遁法强闯大阵,自然看不到太多东西,此事就算换成天真道友,最终的结果大致也是如此。” 天真对着归海点点头,肯定了李青竹的说法,归海别过头,不去看他,但心情终归好了一些。 李青竹驾起剑光,就像一道紫色的彩霞,落到仙府外头。 她并未像其他修士一样,急于闯阵,反而在仙府之外御剑盘旋,像是在观察着什么。 转了几圈以后,李青竹手中忽然多出一只金色的盒子,由于距离太过遥远,于无谓并未看见盒子的具体模样,但光是盒子上透出的冲天灵光,就教人知道这定然是一件了不起的法器。 “这应该是李青竹的本命金匮。”旁边的九迎风道:“不愧是骊山派大弟子,从灵光来看,她的本命金匮至少也是五炼巅峰的法器,而且所用材质应该非同一般,未来还有巨大的进阶空间。” “本命金匮?”还丹上阶修士,又是骊山派大弟子,本命法器祭炼到五转巅峰并不奇怪,但本命金匮这个词却让于无谓感觉有些陌生。 九迎风见他疑惑,很是善解人意地提示道:“骊山派根本法门名叫《金匮阴符经》。” “哦,我想起来了。”于无谓恍然,想起自己在宗门时学过的一些常识。 本命金匮乃是骊山派的一种特殊法器,有些类似于符修的真符和剑修的剑种,都是一种内外结合的还丹法门,只不过整个归元界修炼本命金匮的,也只有骊山派一家而已。 于无谓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道:“每次师父一讲归元界见闻,我就特别犯困,因此记得不太清楚。” “于兄弟也是个妙人,我是只有在讲见闻的时候,才能打起精神来,和你恰好相反,哈哈。” 两人这边谈笑,李青竹那边已是霞光漫天,白黑赤橙黄绿青蓝紫九色灵光自她手中金匮飞出,仿佛孔雀开屏一般,把漆黑的夜空照得透亮。 “李青竹果真修炼的是天机九阵,并且到达了小成境界,难怪她能成为骊山派大师姐!”九迎风感慨道。 “这就是天机九阵?道兄是如何看出的,你不说的话,我还以为是九色神光呢。” 天机九阵的大名,于无谓自然是知晓的,天下术数,不论遁甲、奇门还是六壬,大多难逃九宫八卦的窠臼,无非是个中运用有所差别。 但道化三千,世上术数却绝非只有九宫八卦体系一家而已,传自九灵天尊的骊山一脉,所修术数就独具一格,与九宫八卦相异,称作九灵数。 而天机九阵,就是以九灵数为要略,衍化而生的术数法门。 不过此法对修习者天资要求极高,就算骊山派家大业大,门人弟子修行的大多还是流传最广的“遁甲”或者“六壬”法门。 九迎风呵呵笑道:“我当然不是看出来的,只是早就得到这个消息,今天终于得以验证罢了。” 便在此时,两人忽然又感觉到强烈的灵气波动,四下灵气仿佛被一只巨手搅动,然后汇成漩涡,从四面八方涌向山河仙府。 于无谓稳住脚下云霞,朝山河仙府看去看去,只见归海和天真还有几名骊山派弟子各显神通,将李青竹围在中央。 而李青竹身御飞剑,头顶本命金匮九彩披拂,灵光大盛。 她双眸微闭,口中念念有词,手指不断飞舞,结成一道玄奥法印,无数灵气向她涌去,最后在法印引导下,化作无数歪歪扭扭的神秘云纹。 “天!”李青竹清喝一声,灵气云纹最终变成一个篆字灵文,正是一个白色的天字。 那白色的天字一出现,九彩金匮中白色彩霞顿时声势大涨,将另外白色压制住。 接着,李青竹再度施法,汇聚大量的灵气,又凝成八个灵文篆字,加上最初的那个天字,一共九个灵文。 分别是“天、地、生、死、利、害、性、智、人”。 九大灵文,分别与白黑赤橙黄绿青蓝紫相对应,在夜空中散发出无量光明,若非颜色各异,简直让人误以为身处白昼当中了。 “天地、生死、利害、性智,四组相对关系,再加上一个作为核心的人字,几乎完全与师法天地的九宫八卦体系相异,九灵数真可谓是别出心裁了。”于无谓道。 九迎风点头,赞同道: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 九灵天尊以人为核心,于九宫八卦之外再创一脉,其本身也凭借此法超脱地仙束缚,着实惊才绝艳,令人心生向往。” 九迎风一副悠然神往的模样,然而,他话锋一转,却欲言又止道:“只可惜……” “可惜什么?”于无谓不解。 九迎风摇摇头,却不说话,待李青竹布置完成天机九阵,开始攻打山河仙府之时,才悠悠道:“成也人心,败也人心呐!” 于无谓若有所思。 天空中,九个灵文以某种他人难以明了的规律有序排列,并不时变动位置,而每一次位置的变动,都会引起山河仙府禁制的强烈反应。 先前归海见到的花海、鸟群、气云、楼丛、雷暴图景纷纷现身,暴露在众修的眼皮底下。 除此之外,更有从未被人见到的悬崖、泥沼、猛虎等异象出现。 每当禁制中的阵图被逼出,狂暴的灵气就会相互碰撞,掀起恐怖的灵气风暴,所有修士都感觉自己仿佛置身海面,变成一介凡人,孤身面对大海的惊涛骇浪。 若非亲身感受,谁会相信掀起这等庞大灵压的,仅仅是一名还丹修士呢? 同样是大派核心弟子,同样是还丹上阶修士,李青竹与归海、天真路子却截然不同。 如果说后两者是丛林中的毒蛇,精练而内敛那么李青竹就像草原上的巨象,光是庞大的体型,就可令人望而生畏。 “青竹师姐似乎是想通过暴力破阵的方式寻找此阵的规律。”于无谓道。 九迎风同意他的看法:“你觉得她能否成功?” 于无谓沉默片刻,还是道:“不好说。” 章十二 九曲山河阵 李青竹操纵九个灵文不断变幻各种形态,组合成各式各样的阵法,引起山河仙府禁制的振动与共鸣,最后,那遮掩在浓雾中的、神秘的山河仙府禁制,终于向众修露出了它的真容。 这是一道繁复而瑰丽的禁制,其中竟然自成世界! 在那禁制世界的天空中,仿佛泼墨涂抹而成的乌云层层叠叠,淤积着雨气。乌云下,电光雷火,凶猛而暴虐,仿佛道道银蛇,张牙舞爪,挥斥天穹。 “轰!”地一声巨响,数道闪电落下,击打在乌云下方刀劈斧削般的山峰上。 巍峨耸立的,直入云霄的黑色山峰,它就像一支不屈的战矛,笔直地刺入天空。 电光划过,山峰依旧一片漆黑,定睛细看,才发现那是裸露在外的山体岩石。 这是一座石山,一座黑色的石山,上面只有风化的岩石粉末,没有一丝一毫的生命景象。 不论上方雷电如何猛烈,都难伤其分毫。 半山腰,一圈浓厚的白色云雾,松软而膨胀,就像一条杂乱无序的棉花腰带,把黑色山峰围住。 在迷雾的下方,情形和天空截然相反,那是一片光明世界,安宁而祥和。 光明世界靠山的地方,是一片沼泽地,其间清泉汩汩,草木茂盛。在沼泽与山峰的过渡之处,巨大的乔木冲天而起,几乎就要插进迷雾当中,低矮的灌木在夹杂在乔木中间,安谧地躲避风云雷电,静静地吸收来自地底的给养。 这片树林成环状,狭长而巨大,里面物种繁多,统治此处的,是一群身形巨大的斑斓猛虎。 猛虎闲时静卧,看云起雨落,饿时下山捕猎,偶有兴致,则沿山攀缘,砥砺向上,仿佛那是通天的仙路,只可惜,他们没有那个体力,总是走不了多远,就困倦下来,最后只得回到山脚。 沼泽的最外层,仿佛真正的仙灵福地,那是一片花海,七彩斑斓,香馨袭人,间或有蝴蝶翩然,蜻蜓飞过,一派逍遥自在的景象。 当花海映入眼帘之时,所有曾经闯阵的修士都发出了惊叹声。 “这就是我刚才见到的那片花海!” 这下子,所有人都明白,面前的画面是什么了。 当然,最令众修吃惊的,还是李青竹所展露出的强大实力。 对此,祁水观修士以及下午支持何静向李青竹逼宫的修士,感受到的是懊恼。 其他修士想法则各有不同。 “就算步虚修士,在自己的步虚界域中,也弄不出如此大的动静吧!”有修士喃喃自语。 “骊山派大师姐,果真名不虚传,她的实力比我预想地更强!” “骊山派大师姐尚且如此,那诸如西湖剑派、鸿蒙道这样的圣地首席,修为实力,又该是何等的恐怖?”也有人交头接耳,左顾右盼,议论纷纷。 绝大部分修士都认为,李青竹最终破阵已是顺理成章之事。 毕竟破阵最难的地方,就在于识别阵法的来源,使用的术数基础,又进行了何种演变。 一旦明白了这些关键信息,再带入天时地利等客观因素进行推算,就能轻而易举地破阵。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如此乐观。 当仙府禁制终于露出全貌时,九迎风表情先是惊愕,接着僵硬,最后变得阴沉。 “道兄,这禁制有何不妥?”于无谓开始还觉得李青竹未必能破阵,现在却也和其他人一样,认为这是十拿九稳的事。 见到了阵图的全貌,那破阵就成功了八成。 九迎风沉声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一种古阵,名唤九曲山河大阵,尽管此阵也是基由九宫八卦而来,可想要破解,却十分困难。至少,就凭我们在场这些修士的话,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 “这不能吧!”于无谓有些吃惊,于是运转周元算经法门,右手藏在袖子当中,开始掐算起来。 由于已知信息全面,又有混沌阴阳符相助,因此于无谓很容易就算出了李青竹破阵的结果。 竟然真的会失败! 这没道理啊,李青竹是在场诸修中阵法造诣最高的,如果她都无法破阵,那还有谁能破阵? 难道,是魔门的人? 于无谓并没有打算暴露自己的计算结果,因为此时此刻,李青竹已经正式对九曲山河阵动手了! 天空中,一只金色的匣子半开半闭,吞吐着海量的各色灵气。 原本漂浮在天空中九道灵文全部消失不见,变成了一团团奇怪的云纹符号。 李青竹耗去大量的时间结印施术,最终将九个灵文,化作九个大阵。 九道大阵形态各异,每一阵交织着九灵数中的三到五条法则,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不过由于在场众修都对九灵数所知甚少,因此能做得无非是看个热闹,或者帮她朝着祖师爷祈福。 不过能量波动,大家还是能看出来的。 “天机九阵!”李青竹一声怒吼,头顶上便飞出一道阵法,落到乌云顶上,将其牵制住。 乌云阵被牵制住,雷光电火就成了无本之木,于是李青竹操纵另一个阵图迅速捣毁雷电法阵。 如此轻松便破掉一道阵法,众修倍感欢欣鼓舞,以为李青竹很快就能摧枯拉朽般地将其余阵图摧毁。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没了雷电轰击,长枪般矗立的黑色山峰突然拔高,就像一个顶天立地的高大巨人,轰向李青竹的九灵阵法。 李青竹又施手段,好不容易才把黑色山崖阵镇压住,可是沼泽阵又再次失衡,一时间,李青竹便有些力不从心。 九迎风道:“这就是九曲山河阵难破之处,也是其名字中带有九曲一词的原因。九曲山河阵虽是从九宫八卦推衍而来,其‘乾、震、坎、艮、坤、巽、离、兑、中’九宫代表的含义却与寻常阵法有所不同。” 于无谓不解道:“八道阵图,对应九宫,那应该是中宫隐遁,对应太乙神数。尽管太乙神数变化诡谲,修习者很少,可也不至于像你说的那样,无人可破吧。” 再看远方的李青竹,她虽然略显狼狈,却在两人谈话的这段时间内,再度镇压一座阵法,看起来,明明是略占上风的。 章十三 沙果果 在术数中,九宫八卦体系有三大秘法,一是世人皆知的奇门遁甲,二是太乙神数,三是六壬法。 其中的遁甲以阵法变化为主,天机推衍为辅,六壬法正好相反,主要用于天机推衍,对布阵少有涉及,太乙神数兼而有之,最为神秘诡谲,修习此法的修士也最为稀少。 按照天地人三才的提法来说,六壬法擅长从天地关系中窥测人的命运,因此为人法,于无谓修习的九元算经,便是此法。 奇门遁甲观山河、明节气、晓地理,因以成阵,故为地法。 太乙神数则主要从星象出发,既可借助星辰之力布阵,也可通过星辰位移来推测人事变化,是以为天法。 奇门遁甲和太乙神数皆以“九宫(乾、震、坎、艮、坤、巽、离、兑、中)”、“八门(开、休、生、伤、杜、景、死、惊)”作为符号语言,但是二者名称虽同,表达的内涵和用法却大相径庭。 以九宫为例,在奇门遁甲中,九宫是按照后天八卦起布推算,即:坎一,坤二,震三,巽四,中五、乾六,兑七,艮八,离九。 而在太乙神数中,九宫则是按先天八卦起布与推算,分别是:乾一、离二、艮三、震四、中五、兑六、坤七、坎八、巽九。 二者还有一个差别在于,遁甲式以中宫统摄八方,太乙却奉北辰紫薇帝御为主,因而太乙阴阳遁运行八宫,不入中五宫。 这也是于无谓认为九曲山河阵对应太乙神数的原因所在。 然而九迎风却道:“非是如此。九曲山河阵虽只有八阵,但其确是以遁甲之术排列,只不过其中做了一些改变。此阵之精妙,就在于此。” 见于无谓还是不解,九迎风便继续提示道:“明明只有八阵,却为何号称九曲?想明白此间关节,你便明白我为何会认为李青竹难以破阵了。” “八阵,九曲……八阵,九曲……” 于无谓喃喃片刻,忽然灵光一现,道:“九曲山河阵的阵眼并不在八个法阵当中,而是在法阵之间,一首一尾,加上七处阵法衔接点,正好九曲!我说得可对?” 九迎风点点头,道:“没错,就是这样。所以别看李青竹现在势如破竹,其实她破坏的,都只是此阵放在表层迷惑众人的枝蔓罢了。只要李青竹停止攻击,此阵很快就会恢复过来。” “可我还是有一事不明,既然道兄看出其中蹊跷,刚才为何不向李师姐说明?”于无谓道。 九迎风摇头叹息道:“要是说明有用,那我一定说明。然而此阵难破,就在于此,哪怕知道九曲隐藏八阵之间,也无法直击根源,非得要破掉八阵不可。所以我说,凭我们在场这些人的修为,根本不足以破坏此阵。”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么?”就在这时,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 于无谓背上寒毛倒竖,有人如此靠近,自己竟然没有任何发现。若对方是敌人的话…… 还好不是敌人,于无谓稍松一口气,平复心情,朝着声音来源看去,只见神骏的仙鹤背上,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用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盯着九迎风和自己。 似乎李青竹的师妹?于无谓记得这个女孩儿,初见李青竹时,她就骑着白鹤跟在李青竹身边。 但于无谓并不确定。 “原来沙姑娘,沙姑娘修为不凡,敛息术造诣更是深厚,真叫我们两个大男人汗颜。”幸亏九迎风认识她。 九迎风似乎知道于无谓心思,暗中对他传音道:“此女名叫沙果果,是御灵门有名的天才人物,你可别被她稚嫩的外表给骗了,她的年纪,多半比我还大一些。” 于无谓知道御灵门,这是一个以驯养灵兽闻名的宗派,但势力并不大,名义上是骊山派的盟友,实际上就是骊山派的附庸。 沙果果不知道两人私下议论自己,甜甜地笑了笑,然后用带着几分童稚的声音道:“这位哥哥可说错了,人家才不会什么敛息术,只是沾云儿的光罢了。” 说着,还伏下身子,亲昵地抚摸白鹤的脖颈,想来云儿大概便是这仙鹤的名字了。 接着,又抬起头,用水汪汪的大眼盯着九迎风,娇嗔道:“再说,难道女子天生就该低男子一筹么?” 九迎风最善逢场作戏,他后退半步,装作有些着急的模样道:“姑娘千万不要误会,我绝无这般意思。” 于无谓不忍看着两人互相演戏,于是侧过头,认真观看李青竹破阵。 那边九迎风才和沙果果扯了没两句,于无谓突然大叫起来:“青竹师姐支持不住了!” 李青竹甚至没能将八座法阵全部打破,便因神魂不堪重负而减缓了破阵的速度,不想攻击的频率一降,九曲山河阵便趁势反扑,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加之李青竹本就已是强弩之末,形势顿时急转直下。 “唉呀!不与你说了!云儿,我们走!”听到于无谓的示警,沙果果当即尖叫一声,一拍仙鹤的背,朝着李青竹方向飞去了。 李青竹一招不慎,此刻在回复过来的九曲山河阵攻击下几乎毫无招架之力,好不容易才凑出一道灵阵挡住九曲山河阵的攻击,然后逃了出来。 但她此时已然身受重伤,紫色的道袍上满布黑色的血斑,飞出没多远,就控制不住飞剑,从空中栽了下来。 “青竹姐姐!”沙果果惊声尖叫,连忙令身下仙鹤加速,朝李青竹而去,想要把他接住。 可是有人比他更快,只见空中一青一紫两道灵光一闪而过,众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天真已经接住重伤的李青竹,将之揽在怀中。 在他对面,归海一脸怒容。 好在归海怒归怒,还能晓得轻重,知道此刻救治李青竹才是当务之急。 “姐,你没事吧!”归海此刻也顾不得自己和李青竹关系暴露,三步并作两步,从天真手中把李青竹接过,然后给她服下自己携带的疗伤圣药。 章十四 福至心灵 归海作为当世一流大派天轩阁真传弟子,给自己表姐治病,所用丹药自然价值不菲。 此药名为九花玉露丸,乃是长生真人使用九种千年份的珍奇异花,配合天地间至纯至清的玄真之英炼制而成。 九花玉露丸距离生死人肉白骨还有一定差距,不过对长生境界以下的修士而言,此药完全称得上弥足珍贵。 因为其不仅能迅速治疗多种伤势,更可助修士固本培元,精进修为。 于无谓手中也有一粒九花玉露丸。那还是三年前,师祖玄真元君两千岁大寿时,他获得的赏赐。到手以后,于无谓就将此药宝贝一样地珍藏着,打算等将来突破还丹境界时再用。 浓烈的药香吸引了在场所有修士的目光,个别小门派弟子在知道此药价值之后,更是难以抑制地流露出嫉妒之情。 这样的灵药,哪怕是他们的师门长辈,得到了都不会轻易使用! 九花玉露丸不愧是顶级灵药,效果立竿见影,李青竹服下没多久,便恢复了神智。 见她醒来,归海大喜,正想说点什么,李青竹却拖着虚弱的声音先开口了:“扶我到地面去。” 归海不明所以,疑惑地望向李青竹,后者白了他一眼,道:“你还想抱到什么时候?灵药珍贵,你放我下去,我运功吸收药效。” 归海脸嗖地一红,连忙把李青竹送到地面,和天真、沙果果等人围在一旁,为其护法。 李青竹很快吸收完药效,外表看上去似乎已经无碍,只是脸色仍旧有些泛白。 她对天真道:“烦请天真道友替我将此处所有精通术数的道友请过来。” 诸修皆是耳目聪明之辈,李青竹也未故意瞒着他们,故而不用天真去请,擅长术数的修士便主动聚拢了过来。 趁此间隙,沙果果靠近李青竹,附耳低语,陈述自己从九迎风等修士那里打听来的消息。李青竹点点头,表示明了,旋复闭眼瞑目,恢复平静。 很快,诸修到齐。 “青竹有伤在身,不便行礼,还望诸位道友海涵。”李青竹一袭紫袍,盘膝在地,清冷月光下,她明朗的五官轮廓更显深邃。 “贫道方才出手破阵,本欲毕其功于一役,不想却低估了阵法的厉害,准备不全,反倒连累自己落个重伤而归的下场。 但贫道亦非全无收获,请诸位同道过来,就是想结合刚才破阵所见,谈谈我对此阵的看法,希望能对诸位同道有所启发。 山河仙府开启,我们若是连仙府外的禁制都对付不了,不仅回去宗门难以交差,恐怕更会成为魔门笑柄,给他们留下可趁之机。 诸位同道都是精擅术数之人,希望大家能勠力同心力同心,集思广益。若有道友能找到破解之法,青竹定然不会亏待了他。” “青竹道友为破此阵,不惜以身犯险,大义气节,令人感动,有此表率,我等自当尽力。”一名还丹修士当即表态。 其他修士也纷纷出声应和,表示这是大家的共同利益,自己一定毫不保留,为破阵贡献出自己的力量云云。 于无谓和九迎风也在此列,不过于无谓说这话时,确是真心实意。因为李青竹的名声为人,他都已经见识过,哪怕不提骊山派和回风观的盟友关系,他认为李青竹也是值得信任的。 接下来,李青竹开始讲述自己在破阵之时,在九曲山河阵中见到的种种细节,以及她结合各方情报,推测出的种种破阵关键。 但是诚如九迎风先前所言,在场诸修想要破解九曲山河阵,最大的困难并非找到阵眼,或是弄清楚阵法的运转规律,而在于绝对力量太低,达不到攻破九曲山河阵的最低要求。 诸修几番讨论,多次尝试,最终皆无功而返,除却对九曲山河阵越来越了解外,其他进展一概也无。 开头几次还好,有宗门面子鞭策,李青竹的承诺鼓励,大家都充满士气与干劲儿,可失败的次数一多,自信心难免会遭受打击,渐渐的,修士中也出现了怨言。 九迎风对于无谓传音道:“难道我们先前的猜测是错误的,各大门派仙长并未给他们弟子指点,也没人推算此次行动的结果?不应该是这样啊!” 于无谓深有同感,一般来说,各大门派中都有精于术算的前辈高人坐镇,遇事不决就算一卦,弟子出门也算一卦,被人打上门来了,还是要算一卦。 甚至可以这样说,整个归元界的大致发展方向,都尽在诸位地仙大能的掌控当中。 想到这里,于无谓突然心血来潮,觉得自己也应该算一卦。 对修士而言,这种突如其来的灵感,就叫福至心灵,于无谓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当即以六爻法起卦,询问破阵结果。 屯卦,又见屯卦,甚至变爻都和此前询问探索山河仙府的结果一样。 变在六四,卦曰: 六四,乘马班如,求婚媾,往吉,无不利。 《象》曰:求而往,明也。 “求而往,明也!”于无谓呢喃两声:“何所求?” 片刻后,他脑中闪过一丝明悟,知道自己该从何方求索了。 既然不能问道于天,那就问道于地。 于无谓催动混沌阴阳符,增强自己灵感,帮助捕捉天机,然后暗运九元算经,开始推算破解九曲山河阵的方法。 按理说,九曲山河阵这种级数的阵法,他这样的通神小修士根本不可能凭借六壬法推算出破解之道。 但是此时于无谓福至心灵,加之经过此前的多轮试探,他已经对九曲山河阵的各种细节,运行规律都了如指掌。 因此,在经过大量的复杂计算后,于无谓竟然真的算出了一条安全的入阵之路! 而且,在算出入阵之路后,于无谓才敏锐地注意到,此刻的九曲山河阵,其实已经和最初有所不同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令铁桶一般牢不可破的九曲山河阵多出来一条缝隙? 于无谓不得而知。但他猜测,自己之所以突然福至心灵,并且算出入阵之路,恐怕于此脱不了干系。 然而,当于无谓兴冲冲地告诉其他人,自己算出了一条安全的入阵之路时,却遭到了诸修的一致白眼。 没有人相信他,包括九迎风。 章十五 信任 “于兄弟,你不会是魔怔了吧?”九迎风传音道,显然并不相信他能推算出入阵之路。 可以说,他比在场所有人,都更了解九曲山河阵的精妙复杂。 实际上,在李青竹破阵失败后,他就已经开始盘算,该如何说服李青竹、归海或者天真,让他们去请求师门的帮助。 九迎风尚且如此,其他人更不会对于无谓有什么好态度。 你一个二十几岁的通神中阶修士,就能破阵的话,那我们这些老骨头一把年纪岂不都活到了狗身上去? 因此,本来就和于无谓不对付的祁水观修士何静,当即站出来指责他:“小道友,现在可不是讲笑话的时候,你想要表现自己的心情老夫理解,毕竟谁没个青春年少呢?但是年轻不是犯错的庇护所,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什么时候不该做什么,这是原则性问题,你必须要搞清楚!” 他一副谆谆教诲,传授人生经验的长者模样。 但谁都听得出来,他其实是在暗指于无谓哗众取宠,想要借机吸引某人的注意力。 吸引谁的注意力呢?于无谓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个糟老头又在祸水东引,借机讽刺李青竹。 毕竟,李青竹可是认了于无谓做“师弟”。 只是,于无谓却没心思去和何静作对。一个很显然的事实是,在场的绝大部分修士,想法都和何静一样。 对此,于无谓并无不忿与怨恨。 尽管何静的指责包藏祸心,可就连于无谓自己,都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何况其他人呢? “只是这样一来,没有人相信我的话,事情就有些难办了!靠我一个人可没法破阵。”于无谓眉头微蹙,站在原地,思量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然而这行为他这行为落到其他人眼中,那就是不知好歹,不识时务。 何静对旁边一名年轻弟子使了眼色,那人当即意会,站出来,冷声对于无谓道:“小子,还愣在这里干什么?你要是还知道廉耻,就快点让开,到别处去,诸位前辈还要商量破阵事宜,没空听你狡辩!” 说着,便用一门名叫“藏锋掌”的功夫,把灵力化针,藏在指缝之间,伸手去抓于无谓手臂。 于无谓先前落了何静面子,此时他正要让于无谓吃个暗亏。 于无谓虽在思考,却一直未曾放松警惕,感受到祁水观弟子靠近,他便暗玄功,只等他抓住自己就要他好看。 然而就在此时,九迎风突然站出来,一手握住了祁水观弟子的手腕,一手拉住于无谓小臂,对在场诸修笑道:“我这兄弟才离开宗门不久,性子有些闷,还望诸位不要见怪。” 说着,不由分说地拉着于无谓朝远处而去。祁水观的人和九迎风早已矛盾重重,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不便阻拦,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离去。对于无谓和九迎风的不满情绪,则再度加深。 走远后,九迎风传音问道:“于兄弟,到底怎么回事?” 于无谓苦笑道:“道兄,若我说自己福至心灵,然后就算出了入阵的道路,你相不相信?” 九迎风思索片刻,然后道: “我相信你不会骗我,你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但若说你真能用六壬法算出九曲山河阵的入阵道路,那我也不相信。因为据我所知,九曲山河阵生门死门俱为一体,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不破阵就能通过的方法。” “那道兄是什么意思?”于无谓不解。 九迎风道:“所以我怀疑于兄弟你可能是被魔修法术影响,心中产生了幻觉。人在情绪变动较大的时候,最容易被魔意入侵,这个道理,我想你们炼气士比我这个术士更加清楚。” 于无谓心知自己有混沌阴阳符守御神魂,普通魔意肯定无法入侵自己,不过此乃自家隐秘,不便对九迎风说起,于是道:“道兄说得有道理,我这就检查自己神魂。” 他盘膝坐下,真的开始检查自家神魂。 自己有混沌阴阳符守御神魂不假,但也不可因此放松警惕。小心驶得万年船,淹死的多是会水的,这是前人用血泪总结的经验教训。 片刻后,于无谓睁开眼,看向九迎风:“没有问题。” 九迎风松了一口气,旋即满脸疑惑:“难道你真有神助?” 于无谓无奈苦笑,道:“也许吧。” “对了,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发现,那就是和一开始相比,九曲山河阵其实已经有所变化,只是这种变化相当细微,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于无谓道。 “是吗?”九迎风将信将疑。 于无谓唤出一道紫霞,载着自己和九迎风飞上天空,指着地面道: “道兄你看,若以后天六十四卦作为方位参照,一开始的时候,花海最北边缘本在‘观’位中央,但现在,其边缘却稍稍向南偏移,更偏向‘剥’位。 还有沼泽里最大的那片水泊,位置也稍稍向西北变动了一些……” (六十四卦就是将一个八边形分成三层,最外层三十二卦,中层二十四卦,内层八卦,合计六十四卦,所谓后天,指乾在西北。大家理解成一种中国版的坐标表示法就可以了,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自行上网了解,这里不再赘叙) 一共有二十多处变动位置被于无谓指出,有几处九迎风没有印象,但大部分被于无谓指出的地方相比一开始,位置确实有些许变化。 九迎风被说服了,尽管在阵法当中,位置变动是很正常的事,但那种变化的范围一般都比较大,这种大的阵法构架不变,小的景物却变的情形,确实很异常。 得到九迎风的肯定,于无谓对自己判断更有信心,于是两人决定去见李青竹,希望能由她出面,带领众修破阵。 路上,九迎风忽然道:“于道友神魂梳理地很不错啊,竟然能找出那么多处异常。若非你提醒,我实在想不起那些地方有何差别。” 于无谓颇为认真地道:“你们术士只精炼血脉,不梳理神魂,在我看来,其实是个很大的缺陷。” 九迎风叹了口气,道:“是啊,只是祖巫炼体法经过无数劫的演化,早已有了一套固定的范式,想要改变,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玄门和儒门修士,在通神这一境界,都会洗练神魂。 洗练神魂,其实就是梳理那些修士自己都想不起来的记忆,更准确的说,是给这些记忆整理排序,方便修士在需要之时,能迅速的取用。 神魂洗练勤奋认真的修士,比如于无谓,只要是曾经见过的东西,只要认真去想,最后都能回忆起来,这就是洗练神魂的功劳。 而修炼法门种没有洗练神魂这一步的灵门、巫门术士,以及那些沉迷享受的惫懒玄、儒修士,就没法做到回忆起每一条记忆。 九迎风感慨的,便是这一点。 发了一个修炼体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十六 入阵(求凌晨的推荐票!) 远山被月光披上一层轻纱,李青竹仿佛紫衣的神女,端身盘坐在草地上。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她似乎已经彻底恢复。 于无谓和九迎风遁光落下,李青竹睁开眼,用清冷的声音道:“于师弟,有事么?” 于无谓便把自己来意说了一遍。 “果真如此?”李青竹露出一丝喜色,“带我去看看!” 说着,已经御使剑光,飞上天空。 于无谓和九迎风对视一眼,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顺利。 本来他们以为要花费很多口舌才能说服李青竹,为此还准备了不少说辞,结果根本没用上。 两人各驾遁光,飞上天空,落到李青竹旁边。 其实这时候根本用不着于无谓再去解释,李青竹飞上天空,朝底下一看,自然就能验证于无谓的说法。 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此言虽然过于片面,但有时候却非常恰当。 只要平时认真梳理神魂的玄门修士,飞上天空,认真观察,将前后记忆对照,都能发现九曲山河阵的细微变化。 但最难的就是想到要去把前后记忆对照,毕竟那法阵的变化是如此细微,仅凭直觉的感观,是不可能发现前后差别的。 李青竹喜道:“于师弟这次可是帮了大忙,如果你推衍出的路线真能穿过这九曲山河阵,那贫道承诺,可在不违背我骊山派道义的前提下,出手助你完成一件事。” 于无谓心中大喜,表面上却道:“这都是运气使然,我为山河图鉴而来,破阵亦是在帮我自己。” 李青竹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三人回到地面,于无谓将自己推算出的破阵之法尽数告之李青竹。 李青竹召唤出本命金匮,在其中对变化后的九曲山河阵进行推衍,同时验证于无谓破阵之法的可能性。 在术数当中,验证一个方法能否破阵的难度,远低于从已知阵法中找出一个破阵方法。 这一点与算学类似。 已知兔十二只、鸡二十三只,问鸡兔同笼,头、脚几何,只要是能识文断字的人,都能算出共三十五头、九十四足。 可若把这个问题反过来:今有鸡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鸡兔各几何。那恐怕就要考倒一片凡夫俗子。 就算是书生秀才,若不曾修习算学,恐怕也很难回答上。 鸡兔同笼这等简单问题尚且如此,更别说比之复杂成百上千倍的术数阵法了。 因此,李青竹很快便验算完于无谓给出的破阵方法。 “此法可行。”她收起本命金匮,笑道:“于师弟的术数功夫,在宗门里想必也是数一数二的吧?” 于无谓道:“侥幸而已,侥幸而已,无谓这点术数功夫,相比同门诸位师兄师姐,可差得太远。” “对了,李师姐,通知诸位同道破阵的事,恐怕还是要你亲自出面才行。” 李青竹不知道于无谓是真谦逊还是假低调,但既然对方不愿多谈论这个话题,她当然不会自讨没趣,便点了点头,笑道:“这是自然。” 李青竹派人向诸修传话,只道自己已经找到破阵之法。 诸修聚集过来,见到李青竹身旁的于无谓和九迎风,皆眼露异色,交头皆耳,议论纷纷。 “莫非青竹道友真相信了那个于无谓的话?”有人疑惑。 “青竹道友不是感情用事的人,难道于无谓真的算出了破阵之法?”有人猜测。 “不可能!”有人忿忿。 一名年轻的祁水观修士站出来:“让我去揭穿那个于无谓!” “回来!”何静冷声道:“你干什么?给我乖乖坐着,不要乱说话!” “如果那个于无谓真的算出来破阵之法,你是打算当着众多同道的面,把我们祁水观的脸丢光么?”何静问道。 “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就凭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西北土包子?”年轻的祁水观修士反驳道。 他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今天我们祁水观最丢脸的是谁?还不就是您老人家!我这么做,还是在替你填窟窿!” 何静用一副看白痴的眼光看着这个年轻修士:“他破不了阵那更好,到时候,丢脸的就是李青竹。若真如此,嘿嘿,我们就不用看那小娘皮的脸色了!” “你何师叔说得不错,于无谓,于无谓算个什么东西?就算他能破掉山河九曲阵,那也只是个通神中期罢了。能不能破除李青竹的领导权,才是我们此行能有多大收获的关键!” 这时候,一直不曾说话的,祁水观此行的真正领头人,还丹上阶修士陈旭阳终于发话。 “你在乎宗门名誉,这很好!但性子还需要多磨砺,凡是多想两步,不要一腔热血上来,就闷着头不管不顾地往前冲,那是巫族蛮子才干的事!” 年轻的祁水观弟子低下头:“师伯说的是,弟子受教了。” 李青竹见人到齐,于是道:“这次的破阵之法,乃是于无谓道友发现,经过我的验证,此法确实能够安全穿过九曲山河阵。 但是此法涉及关节颇广,若想取得成功,必须要诸位道友放下嫌隙,携手共进。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进入仙府,因此,希望大家能以大局为重!” 众修心思各异,然而当此局面,自然无人傻到逆势而行,跳出来唱反调。 于是,在李青竹的安排下,在骊山派弟子和天真归海的武力保证下,破阵事宜井然有序地展开了。 李青竹居中调度,归海、天真、陈旭阳等还丹修士镇压阵眼,于无谓则负责带领大家按照预定的路线前进。 尽管前进的路线早在心中演练了无数遍,但当于无谓踏入阵法之时,内心还是有些难以抑制的紧张。 九迎风就跟在他后面,见状,他笑道:“只要不强行破阵,此阵都不存在生命危险,你紧张什么,就算走错,也无非是重走一遍罢了。” 于无谓道:“人生最难,就是知行合一,否则大家都成了儒门圣人,何必劳心费力,练气修道?再说,我也不是因为阵法而紧张。主要是我头回当领头人,怕走错了,大家埋怨我。” 章十七 紫气烟罗(求推荐!) 一番说笑后,于无谓也逐渐适应了这种气氛,他本就是心思沉着冷静的人,一旦适应下来,心情就自然放松。 尤其这第一阵乃是一片花海,其中风光幽美,暗香阵阵,更有蜂鸣蝶舞,令人心旷神怡,颇有春景盛时,携游踏青出游之感。 穿过花海,就来到沼泽阵中。沼泽风光并不比先前的花海差多少,但是沼泽表面草木丰茂,草木之下却暗藏许多低洼水凼。 尽管众人都是通神境以上的修士,可以御空飞行,但是根据术数推衍,想要穿过这九曲山河大阵,只能按照特定路线从地面走过去。 一旦御空飞行,很快就会偏离轨迹,被传送到大阵之外。 如此一来,草木底下的水洼就对众修造成了相当大的困扰。许多修士,包括于无谓,都有很常时间没有走过这种泥路了。 队伍中叫苦连天,一位穿着富丽堂皇的中年修士,更是自称:“本座通神之后,来往皆是遁光飞剑,或者飞舟云船,已经有十多年没有靠双脚走过路了。” 此言一出,众修皆目瞪口呆,反而缓解了大家的苦难情绪。 受此启发,众修苦中作乐,纷纷讲起自己曾经吃过的苦、受过的难,以此缓解旅途的艰辛与无聊,一来二去,许多修士的感情都增进不少,更有人冰释前嫌,化干戈为玉帛。 九迎风笑道:“此事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了。” 众人皆笑。 “大家小心防备,后面有魔修来袭!”就在此时,于无谓突然预警。 “他神识能感应到多远?我怎么没有发现有魔修?”这是诸修的第一反应。 还丹修士都被李青竹派去镇压阵眼,因而此行皆是通神修士。但于无谓也不过通神中期,以常理而言,其神识感应范围不可能超出别人太多。 不过想到于无谓先前曾给大家带来“惊喜”,此时并无人出面质疑他。 人群小小地骚动过后,于无谓又道:“大家不要慌张,敌人距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而且他们应该不知道自己被发现了,正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闻言,那些缺少战斗经验的修士心中稍稍安定,没有发生大的乱子。 而九迎风则负担起了指挥调度的重任:“大家不要向后看,集中精神,以神识观察。前进之时,稍稍向两边靠一些,缺少战斗经验的同道,朝中间聚拢,自觉战斗经验不错,则留在外围。” 面对魔修,倒是没人捣乱,大家依言行动,不知不觉中已经换过阵型。 于无谓对九迎风传音道:“没曾想道兄还会排兵布阵。” 九迎风哈哈一笑,道:“我孤家散人,生活不易,总要什么都会点,才好生存。于兄弟不也深藏不露么,你的神识感应范围,可是远超普通修士。” 两人相视一笑,均不再试探对方秘密。 而此时,鬼鬼祟祟的魔修们,终于出现在了众修的神识感应范围中。 “大家守好心神,千万不要让魔意乘虚而入!”一名经验丰富的老修士提示道。 …… 九曲山河阵内,黑山石山的山顶。这是一处狭小的平台,天空中不时有雷电落下,却难以对平台造成任何损伤。 归海和李青竹守在此处,这里是破阵所需关键十三处阵眼中最重要的一处,因此由归海和李青竹两人共同镇压。 李青竹盘膝在地,以本命金匮镇压阵眼,归海则守护在侧,不时和李青竹聊上几句:“姐,你说他们要走多久才能通过?” 李青竹道:“以我的计算,天明之时,应该就可以到了。” 归海又道:“他们进去以后,会不会直接把阵法全开,把我们困死在此?” 九曲山河阵有个特点,只要修士的速度够快,哪怕无法穿越大阵,也可在阵法中不断穿梭来往,不过一旦速度慢下来,就会被阵法传送到外面去。 因此在于无谓和李青竹在制定入阵计划时,考虑到由于只有还丹修士才有足够的速度,强行在阵法中穿梭来去,所以所有的还丹修士都被派出来镇压阵眼。 一旦所有预定阵眼都有人压制住,九曲山河阵就会出现一条临时通道,在这个通道中以及十三处阵眼中,哪怕站着不动,也不会传送离开。 可这样一来,镇压阵眼的还丹修士便不可能离开,只能等待通神修士们进入仙府后,找到阵法的控制中枢,在阵法中开辟出一条道路,再让还丹修士们进入。 这就是归海担心的原因。毕竟人心隔肚皮,万一拿到阵法中枢的人,不仅不让他们进去,还想让他们死呢? 对此,李青竹笑了笑,道:“你也太小看姐姐我了吧?你放心,我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其实阵眼根本就没有十三个,只是为了让所有还丹修士都留下来,我才故意虚报了几个阵眼。 所有还丹修士都在外面,就算有人起了异心,这些还丹修士的门人后辈也不会答应。” 归海恍然,连声道:“姐姐高明!” 就在这时,远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阴鸷的冷笑:“你们骊山派素来自诩名门正道,没想到做这种欺骗同道的事,却脸不红心不跳,原来这就是名门正道,正让咱家长见识了!” “谁!”归海转手放出一道雷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打去,没想到却落了个空。 那是一道血影! “血魔功?是五通魔门西支的人!”李青竹道。她没法离开阵眼,只能放出飞剑从旁辅助。 归海怒喝一声,道:“管他东支西支,只要是魔修,今天来了就别想走!” 话音未落,大袖一挥,从中飞出无数紫色烟霞,紫色烟霞飞舞弥漫,很快就将血影前路封锁。 此物名唤紫气烟罗,不能杀敌也不能飞遁,但却能化作无数若实若虚的烟雾,用于阻拦纠缠。 就连天真的剑丸,都曾被此物困住片刻。 那血影心知一旦被紫气烟罗纠缠上,接下来肯定就会被归海万千雷霆轰击,万无幸免之理。 于是当机立断,从血雾变回成一个高瘦的阴柔男子,然后唤出数千鬼影,将紫气烟罗挡住。 章十八 墨染尘 这是一个极为英俊的男子,英俊到你若不仔细看的话,恐怕就会将他误认成女人。 而且是比女人更妖媚的女人。 “是你!血手人屠,墨染尘!”看清来人面容,李青竹瞳孔猛地一缩,略带紧张地道。 “归海,你务必小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严防心神,决不可轻敌大意,骄傲自矜!”李青竹一边向归海警示,一边操纵飞剑向对墨染尘发起攻击。 只是李青竹修为虽高,剑法却是稀松平常,而墨染尘随意唤过几十只鬼物,就把她飞剑挡住。 “墨染尘?”听到这个名字,归海亦是一惊,但随即,他又兴奋起来,哈哈大笑道: “来得好,本来我还打算来日去万古山会会你,没想到你却主动送上门来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让我和你好好较量较量!” 归海离开宗门前,曾浏览过东南所有年轻高手已经成名强者的资料。 而墨染尘,就被他列为魔门中最值得一战的对手之一。 说来墨染尘此人,无论在修行界,还是在凡俗中,都是大大的有名。 他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送到某个小国皇宫,成了一个宦官。 然后又成了东宫太子的伴读侍从,等他十四五岁的时候,旧帝驾崩,新皇登基,墨染尘也因此平步青云,没几年就当上大内总管,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太监。 墨染尘是个很有野心的人,自从手中有了权力,便开始搜集各种资源,强身练武,甚至还想拜某位大儒为师,成为儒门修士。 当然,理想是美好的,结局是悲惨的。不论墨染尘如何诉说自己的悲惨身世,不论墨染尘如何表达自己愿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的崇高愿景,大儒就是大儒,绝不和小人为伍! 什么,你说你不是小人?你只要是个太监,那你肯定就是个小人!给我滚! 这就是墨染尘在大儒那里受到的待遇。 墨染尘并不死心,圣教看不起他,他就转而寻仙问道,希望能成为一名玄门修士。 但仙宗的上人告诉他:“你肢体有缺,元气无法进行周天循环,哪怕强行练气,也只能强身健体,难以在仙道上有所成就。” 从此以后,墨染尘真的就是个小人了。他纵容皇帝荒芜朝政,自己则暗中培养党羽,四处搜刮财物。甚至暗中买卖人口,以折磨他人取乐。 然后,魔门修士就找上门来了。 “信奉魔尊,你就能凌驾众生之上,把他们施予你的痛苦加倍奉还!”无畏魔宗(也就是五通魔宗西支)的来人对他道。 然后的然后,墨染尘就加入了魔宗。他离开的时候,发动自己培养的军队,在魔宗来人配合下,攻入皇都,将皇都屠戮一空,曾经繁华的都市,成了一片废墟,曾经一身正气的大儒,被切去根本,扒光了衣服,高挂城楼之上…… 从此,血手人屠墨染尘之名,传遍东南诸国。 总之,墨染尘从这场屠杀中,得到了大量的魔念。 加之其心境本身就与无畏魔道相契合,因此,仅仅五年之后,他便魔意大成,九转七返,终成魔种。 在接下来的十年中,墨染尘多次在东海出手,趁玄门修士破阶之时,对其发动魔劫,毁其道基,精进自己修为。 十年发动魔劫十八次,无一失手,墨染尘终于魔种大成,成为无畏魔宗最杰出的弟子之一。 如此凶横的对手,怎能不让李青竹重视?又怎能不让归海战意勃发? “难道你就这点本事?”归海一记掌心雷轰出,靠近他身周一尺的鬼物全部魂飞魄散。 等不及鬼魂再度凝聚,归海已经发动紫霄神遁,冲向了墨染尘。 墨染尘妩媚一笑,右手化作一团血莲,妖异而美丽,紧接着,血莲层层绽放,变得足有一人大小,把墨染尘护在背后。 此术名叫血色莲华,乃是墨染尘采集十余种极端纯粹的负面情绪,然后抽取了七十二个明窍修士、二十四个通神修士加上八名还丹修士共计一百零八人的魂魄祭,以无畏魔宗秘传《天罡地煞莲华法》祭炼而成。 其暗和天罡地煞星斗之数,又以人之至纯至精情绪成就莲华法相,天地人三才合一,能攻能守,端地是诡异凶横非常。 “轰!”凌厉的紫色雷霆轰击在血莲表面,无数怨魂厉鬼阴毒的面目从血色莲华表面一闪而过,归海感觉自己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有种有劲儿无处使的感觉。 “嘻嘻,凌厉无双的紫霄神遁也不过如此嘛!”莲华法相再变,最外层七十二多莲瓣盛开,妄图挡住归海所化紫电退路。 紫色电光大盛,发出耀眼光芒,莲瓣被破,墨染尘冷哼一声,眨了眨狭长的凤眼,口中吐出一道粉色雾气,雾气成剑,朝着归海斩去。 此剑是他提取三百六十个通神修士的喜、哀、思三种情绪炼制而成,称作三情绝剑,平日隐匿与口中,此时出其不意,突然放出,一旦斩中,就能令归海陷入其中一种情绪当中,难以自拔,到时候,他就可以放出魔意,随意折腾归海的神魂。 紫霄神遁虽是天下极速,然而血色莲华也是不可小觑的宝贝,眼看三情绝剑即将斩到,归海一时半会儿却难以脱身! 就在这危机关头,天空中忽然落下一道赤色霞光,打在三情绝剑之上。 一霞一雾相遇,顿时纠缠不清,原来李青竹终于找到空隙出手,在天空中布下一道灵阵。 归海趁机摆脱血色莲华钳制,紫色电光外头又铺满一上一层青色雷光,再度朝高速移动中的墨染尘打去。 墨染尘召回血色莲华,再次硬抗了归海一击,但这次却没能把他缠住。 归海得势不饶人,再度聚集阵法中的雷光,形成一股直径三尺的巨大雷蛇,劈向墨染尘。 “轰!”雷光呼啸,强烈的雷云风暴吹起满地走石飞沙,墨染尘心知不可力敌。 再算时间,计划也已基本完成,于是化身血影,飞也似得逃了。 “这次咱家运气不好,下次再遇,我一定让你成为我的魔念,嘻嘻嘻!” 令人头皮发麻的妖异声音远远传来。 章十九 败退 于无谓等人内紧外松,只等身后跟踪的魔修出手,就暴起发难,令其有来无回。 但岂知已经走了相当长一段距离,身后的魔修却仍旧只是不紧不慢地缀着,一点也没有要动手的迹象。 于无谓稍加思索,已经明白了魔修的意图,他对玄门众修道:“这些魔徒应该是打算跟着我们进入山河仙府,然后抢夺九曲山河阵的控制中枢。” 有他提示,其他修士也都回过味儿来:“要不是说魔门心思阴诡歹毒,要是被他们抢到阵法中枢,青竹师姐他们可就白白替人做了嫁衣裳。” “如果这样,他们肯定会在最后一段路动手,绝不能让他们的图谋得逞!”另一人道。 “既然他们不动手,那我们就先发制人,自己动手!”于无谓看了看众人。 一名骊山派弟子拔剑出鞘,首先呼应:“好!我同意!” 一个散修也道:“对面并无还丹修士,我们出其不意,就算不能把他们留住,也能将其重创!” “没错。而且大家别忘了,这是在九曲山河阵中,无法随意乱闯,魔门的魔意和遁法优势难以发挥,我们这边却有许多道友兼修飞剑,可以说,地利、人和都在我方。”九迎风也道。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自然再无人反对。 于是众修在九迎风指挥下,以出手速度最快的剑修打头阵,十余道剑光划过天际,顿时把毫无防备的魔修打得阵脚大乱。 众魔修各展手段,好不容易才稳住阵脚,第二波飞剑又至,这些飞剑速度虽然不如前一批,只是普通飞剑法器,而非剑修剑器,但胜在数量众多,魔修再度被打散。 此时一名通神后期魔修站出来,想要组织反击,然而于无谓等符修法修已经出手,漫天风烟雷火从天而降,顷刻之间,就带走数人性命。 魔修队伍更加混乱,剑修们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或金闪闪、或绿莹莹、或紫澄澄的飞剑在魔修群中左转又突,仿佛割草的镰刀,于是又有数名魔修丧命。 魔修队伍彻底崩溃,于无谓等人的第二波法术已经降落…… 于是众魔修再也坚持不下去,也不用人命令,一个二个拼了命地朝阵法深处奔逃,很快便被传送到阵法之外。 魔修如此轻易就被赶跑,众修都很高兴。 一名骊山派弟子向于无谓致谢:“多亏于师弟抢先发现魔修踪迹,然后又及时指出其意图,否则若真让他们阴谋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是啊,是啊。”有几个先前跟着祁水观一起怀疑于无谓的散修,此时也围上来恭维,意图修复双方关系。 的确,于无谓再最近的几次表现,都让他们不敢再小觑这个西北来的年轻修士。若非思想极端之人,谁会平白无故地给自己树敌呢? 对众人的感谢恭维,于无谓一一致意,尽量做到照顾周全。 然而在欢声笑颜之下,他的内心却深藏隐忧。 魔修如此不堪一击,实在很难让人心安。何况,魔修这次跟踪行动,实在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先前的猜测勉强算是一个解释,可实际上,那个解释中也存在太多不合理之处。 比如说,为什么跟踪自己等人的魔修全是通神境界,却一个还丹都没有。 如果他们真想趁自己等人进入仙府时暴起发难,派出少量还丹魔修才是最佳选择,不仅成功率更高,暴露被发现的可能也更低。 除非魔修那边做决定的人是个傻子,否则他们不太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于无谓感觉有些头痛,自己知道的信息太少,就很难还原出事情的原貌。 他想把这种担心告诉众人,但想了想,又觉得没有必要。前路尚远,还要面临各种艰难险阻,实在不宜给众人增加心理负担。 何况,魔修真的已经退去了,而且周围也没有其他魔修潜伏,这是他动用混沌阴阳符再三确认过的。 既然如此,不论魔修暗中还藏着什么阴谋诡计,应该都无法再对自己这一行人造成困扰。 而只要进入仙府,拿到九曲山河图的控制中枢,那不论魔修有何计划,李青竹还有归海他们应该都能从容面对。 想清此中关节,于无谓稍微松了一口气,带着大家,继续过沼泽,穿密林,跋山涉水,朝着山河仙府而去。 …… 当朝阳升起的时候,于无谓等人终于穿过九曲山河阵,进入仙府当中。 当然,于无谓等人是看不到朝阳的。 山河仙府看似在溪口村西侧的两座群山之间,但实际上,那里只是山河仙府的一个入口。 真正的山河仙府,其实是混沌虚空中的一处小世界,其具体位置,世上鲜有人知,哪怕地仙大能,没有足够的信息,也难以推测。 像山河仙府这样的小世界,在归元界中有很多,一般来说,各大宗门都有一个乃至多个小世界。 这些小世界有的繁华,有的荒芜,有的物产丰饶,有的土地贫瘠,不一而足,但只要是小世界,就定然有其独特之处,因此都是十分珍贵的资源。 而且一般来说,各大宗门都会在自己手中某处小世界留下后手,在宗门遭劫之时,就可举派搬迁,等候来日,卷土重来。 山河仙府也是山河仙派留下的后手,但由于山河仙派手中只有这一处仙府,其覆灭又过于突然,根本没能来得及充分准备,所以山河仙府并未起到应有的作用。 过了九曲山河阵,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处大殿,殿高十丈,上有四个古朴苍劲的四个大字:山河仙府。 众人进入大殿,其中空空荡荡,除了地面上隐约可见的法阵痕迹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这应该是当年山河派进出仙府的传送阵。”九迎风蹲在地上仔细观察后道。 “难怪此殿如此雄伟高大,内部却什么都没有,原来只是一处驿站。”一名修士闻言笑道。 “不,还是有东西的。”于无谓飞至半空,在一处空荡荡的墙壁上摸了摸,然后道。 章二十 阵盘 “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于无谓笑了笑,伸手刺入白玉一般的墙壁。 毫无阻碍。 “墙壁是幻象?”九迎风疑惑道。 “墙壁是真实的,只是此处有一个芥子道标,就像一个储物袋一样。”一个阵盘被于无谓取出。 阵盘为九宫八卦形制,上绘山河湖海、花鸟虫鱼,正是九曲山河阵的控制中枢。 “于道友是如何找到此物位置的?”众修纷纷用好奇的眼光看向于无谓。 根本没有任何提示,也没有征兆,你就能找到芥子道标所在,也太准了吧? “我们回风观最擅长芥子纳须弥之术,因此我对芥子道标就比较敏感。”于无谓解释道。 对修行界常识稍微了解者,都知道回风观根本大法名为《碧落九霄飞仙真经》,因此于无谓的解释倒也说得过去。 其实于无谓此言半真半假,他对芥子道标敏感是真的,不过山河阵盘的道标却是他通过九元算经算出来的。 作为阵法中枢,山河阵盘的道标入口被山河派修士专门处理过,并不会散发出明显的空间波动,就算于无谓对空间波动敏感性再增强一百倍,也感受不到山河阵盘道标的存在。 不过这一点,就没必要告诉大家了。 世人皆言,精擅术数者,易遭天妒,然而苍天无情,何来妒意? 名为天妒,实则人嫉罢了。 当然,从天人关系来说,人道本是天道的一部分,因此非要把部分人“假天之名暗害术士”这一行为说成天道嫉妒,那倒也是可以说通的。 “于师弟,当务之急,还是用阵盘操纵外面的阵法,让李师姐他们能够进入仙府。”一名骊山派弟子出言提醒。 于无谓点点头,这是早就约定好的事,他并不打算反悔。 实际上,他也不可能反悔,因为其他修士的还丹同门都还在外头,他只要敢反悔,下场绝对会很糟糕。 于无谓从散修、骊山派还有祁水观等小门派中,分别叫来一名精通阵法的修士,在他们监督下,操控山河阵盘给诸位还丹修士开辟前进道路。 此时此刻,所有镇压阵眼的玄门还丹,都听到了于无谓传来的消息:“诸位前辈,晚辈已经拿到山河阵盘,请大家根据我的提示往前走……” 小半个时辰之后,所有还丹修士都成功通过九曲山河阵,进入山河仙府。 还丹修士到达后,大家互相交流,才发现不少人都曾遭到魔修攻击。 不过,没有人对此感到奇怪。道魔的对立,来源于二者修行方式的对立,无关善恶、道德。 魔修能通过魔染玄门修士增强修为,那么其趁众修忙于镇压阵眼之时发动偷袭,自是理所当然。 天真道:“寂妙魔宗的陈季试图偷袭我,好在我提前发现了并重创了他。” 祁水观还丹修士陈旭阳略为自得地道:“我遇到的是无畏魔宗的丹玲子,此人实力很强,不过最后本座还是成功将之击退。” 其他遇上魔修的修士也纷纷炫耀自己战绩,某些口才出众的修士更是舌灿莲花,将紧张刺激的战斗表现地淋漓尽致,闻者皆如身临其境一般。 不管怎么说,把来犯魔修击退,且无人受伤,这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陈旭阳道:“我怀疑,他们的真实目的,其实是探查我们阵眼的位置,然后重复我们的入阵之法。看起来魔徒似乎并不在意我们进入仙府。” 许多修士都点头,同意陈旭阳的猜测:“这其中必定隐藏着我们所不知道的秘密,可既然我们玄门先进来了,那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魔门就算真有阴谋,我们也能见招拆招。” “道友说得没错。何况九曲山河阵的中枢已经被我们掌控,他们再想进来,咱们就可以借助阵法,不费吹灰之力,将之除掉。” “他们似乎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哈哈哈,真是一群蠢货!” “对了,阵法中枢呢?”陈旭阳忽然高声道。 于无谓道:“在晚辈这里。” 陈旭阳的脸冷了下来:“在你那里?” 他转头看向李青竹:“这么重要的东西,怎能交给一个小小的通神修士保管?到时候出了问题,谁来负责?诸位道友说是不是!” 那几个素来支持他的还丹高手自然表示赞同,其他修士则冷眼旁观。 李青竹不紧不慢地道:“山河阵盘是于师弟找到的,自然就归他所有,他的东西,由他保管有何问题还是说,陈道友不想遵守此前我们定下的夺宝约定?” 此言一出,所有修士都看向了陈旭阳,希望他给出解释。 陈旭阳本意就算是挑拨李青竹与众修之间的关系,将联盟瓦解,这样才好名正言顺的不守夺宝约定。 但此时此刻,却万万不能承认自己的真实目的,否则就是与众人为敌。 他尴尬地笑了下,然后道:“本座绝无这个意思!阵盘归于道友所有,没有任何问题!” 陈旭阳话锋一转:“但是,如此重要的东西,放在一个通神修士身上,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我的意思是,可以将山河阵盘交予以为修为高,德性好的长者保管。” 言下之意就是,你李青竹虽然也是还丹上的修士,但德性操守,还是太嫩了些。 “于无谓保管有什么问题?就算魔修想强多山河阵盘,也要先破阵才行,到时候于道友自然会发出预警。而陈道友口中的长者是谁呢?不会是你们祁水观的封林前辈吧!” 李青竹先是回答了陈旭阳的质疑,接着又把话题转移到陈旭阳身上,质疑他的人品。 陈旭阳口才不佳,被李青竹说得悻悻无言,强自辩了几句,便不在说话了。算是默认了山河阵盘归属于无谓这一事实。 “多谢师姐出言相助!”于无谓抱拳道谢。 “师弟不必多礼,你帮了我许多忙,我只是投桃报李而已。何况,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几次三番受他们刁难。”李青竹摆了摆手,显得很随意,仿佛她和于无谓真是同门,并不见外。 “她看得很清嘛。”于无谓心想,“不过若连这点眼色都没有,李青竹大概也当不上骊山派大师姐。” 而还丹修士们稍事休息之后,仙府探索,终于开始了。 章二一 药园 然而,探索一开始,就发生了一件出乎众修意料的事。 陈旭阳带了四五个还丹修士堵在大殿门口,向李青竹“建议”: “我们大家本是为了防备魔门才聚在一起,现在魔门既然已经被九曲山河阵挡住,不可能瞒过我们进入仙府。那我们何不按照各自意愿,分头行动?” 李转头朝其他修士看去,除了归海、于无谓、天真还有骊山派弟子等少数人外,其他修士大多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李青竹的眼睛。 “看来,这也是诸位同道的意思?”李青竹很平静,脸上并未流露出任何情绪。 场中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归海面带愠色,试图站出来斥责众修,却被天真拦住。 归海不是傻子,知道事到如今,任何言语都再无法挽回这个从进门起就已经注定瓦解的短暂联盟,只得悻悻作罢。 “既然如此,那就随大家所愿吧。”李青竹道。 陈旭阳等还丹让开大门,李青竹带着骊山派弟子以及归海于无谓等人离开,陈旭阳等其他门派的修士紧随其后,各自散去。 一名年轻的骊山派女弟子不解地问道:“还丹修士也就罢了,为何那些修为低下的通神散修也愿意支持那个陈麻子! 他们难道不知道,若无我们居中调停,仅凭他们那点本事,就算侥幸抢到宝物,也根本保不住吗? 还有,师姐为什么不出手教训陈麻子?把他打一顿,我看还有谁敢不服!” 陈旭阳嘴角有一颗黑瘤,形容看上去颇有几分猥琐,女弟子讨厌其为人,于是骂他是陈麻子。 李青竹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还不是我们展露出来的实力太强,为人所忌惮罢了。 你看你,一开口就要对人家大声打死,何等盛气凌人?这如何能得到别人的信任。 换成你自己,恐怕也宁可靠自己险中求富贵,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某些难以抗衡的力量之上。” 女弟子默然。 于无谓等人则暗自点头,李青竹能不为自己感情好恶客观看待问题,这等心胸眼界确实远超常人。 只是她既然有这等眼光,先前就不会对陈旭阳等人搞的鬼一无所知,只怕众修在图谋如何摆脱李青竹约束的同时,她也在盘算着如何甩掉这些累赘吧。 她暗中图谋着什么? 早在大家在溪口村初次相遇的时候,归海就曾经说过,山河图鉴对他们这等还丹上阶修士毫无价值。 那他们想要的东西,只会比山河图鉴更加珍贵。 比六炼法器更加珍贵的是什么?法宝?仙药?还是神功秘法? 想到此处,于无谓决定向李青竹告辞:“青竹师姐,我为山河图鉴而来,方才害怕祁水观的人出手报复,才和师姐同路,现在该是告辞的时候了。” 李青竹点点头,道:“于师弟一路多加小心。” 说着,手中青光一闪,多处一盏青黑琉璃灯,她将此灯送到于无谓面前,道: “此地虽是山河仙派别府,但难保不会存在凶险,仙府之外还有魔徒虎视眈眈,于师弟若遇上性命危险,或是难以应付魔修破阵,可将此灯点燃,借此与我通信。” 于无谓大喜,连忙接过琉璃宝灯,向李青竹道谢。 于是于无谓和九迎风辞别李青竹,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有此先例,其他人皆心有所悟,没多久,天真、归海等非骊山派弟子也告辞离开,各自分头探索。 这山河仙府地域很广,但已经开发的部分却相当狭小,和普通仙宗山门面积相类,形式结构也很像一个仙派山门。 中心地域之外,则是广阔无边的红色荒漠,上有空间乱流肆虐横行,据九迎风说,这是因为山河仙派底蕴不足,得到此处小世界时间很短,还未来得及开发的缘故。 “其实我们现在看到的很多建筑,都是从当年的山河仙派中搬迁过来的。当初寂妙魔主突然降临,连破一十三道护山大阵,打了山河仙派一个措手不及。 于是山河仙派决定举派搬入山河仙府中,等天地大劫过后,再重回归元界,岂知其宗门从高层劫修到普通明窍弟子,都有人被寂妙魔主魔染,因此山河仙府的道标也被寂妙魔主探知。 最后魔主顺藤摸瓜,从归元界一路杀到仙府,煌煌仙派,就此一夕覆灭。”看着远处的各色楼阁屋舍,九迎风颇为感慨地道。 说者凄然,闻人亦悲。 “我们回风观实力,恐怕尚还不如山河仙派,如有朝一日,天地大劫再起,有魔主级别的大能盯上宗门,我们应该如何反应,才不至于落得山河仙派这样的下场?” 于无谓对宗门的感情深厚,此时由人及彼,心中多有担忧。 不过他是个擅长调整情绪的人,很快便恢复过来:“我现在还只是个通神修士,能不能活过三十岁都还很难说,又何必去担心这等师祖她老人家都难以解决的问题呢? 当下最紧要的,还是先得到山河图鉴,尽可能地提高自己修为。若有朝一日,能成就长生,再去考虑如何在天地大劫中自保的事也不迟。 其他人要找山河图鉴的位置或许还有些麻烦,但对现在的于无谓而言,这却不是什么难事。 他以混沌阴阳符短暂地提高自己思维能力和灵感,然后运转九元算经,根据从归海那里得来的有关山河图鉴的信息,以及山河仙府的建筑排列,很快便计算出山河图鉴的大致方向。 “我们朝东北方走,前方应该有处药园,希望不要被人捷足先登了。”于无谓道。 九迎风道:“你是玄门修士,对道门的建筑排列规律肯定比我熟悉,我听你的。” 于无谓笑道:“其中的道理其实简单的很,五行当中东方属木,北方属水,南方属火,中间属土。所以大部分宗门的药园都在东北或者东南靠近中央的位置。 当然也有部分宗门是按照九宫八卦或者其他规则建造,位置自然有所不同。山河仙府的结构,却是符合这一规则的。而且名字都叫山河仙府,药园肯定就在东北没跑了。” 于无谓这番道理简单粗暴,反而把九迎风说服了。作为一个巫族术士,他走南闯北多年,去过不少宗门,其结构似乎确实就像于无谓说得这样。 章二二 生机 药园在一座小山上。 成片的药田从山脚绵延到山顶,三劫时光过去,当时种下的灵药由于无人管理,大多已经凋零,荒草杂树反而兴盛起来,郁郁葱葱,铺满了整座山峰。 即便这样,此处的草木精气仍比别处旺盛许多。 三劫的时间将当年的生命消磨殆尽,倒是那些没有灵智的死物,无惧光阴摧折,小世界的部分水汽被阵法拢聚起来,在药山顶上汇成一朵乌黑的积雨云,还有弥漫峰顶的烟霞云雾。 一条小溪从峰顶蜿蜒而下,仿佛一条盘旋在药山上的银龙,闪耀着波光,朝仙府的正中奔涌而去。 于无谓和九迎风乘风御气,缘着小溪而上,寻找那些散落在杂草当中的灵药。 并非所有灵药都精贵到需要照料,灵药和人一样,有的生活在繁华世界,一旦离开人群就无法生存,有的却在莽荒山野苦苦挣扎,即使孤身一人,仍能直面自然的考验。 在荒山中野蛮生长的灵药大多都是寻常品种,但经过数百上千年、乃至数劫的岁月积淀,哪怕原本只是一株再平凡不过的车前草,如今也有了不逊色珍稀仙草的药力。 于无谓和九迎风各自采摘到十来株千年以上的灵药。 这等年份的灵药,炼丹炼器修法都有大用,哪怕自己不用,也可以拿去和同道交换。 两人沿着溪流盘旋而上,走了十数里,前方景致忽然一变,树木逐渐密集起来。 两人驾风而起,从高空往下看,溪流到此就被拦腰截断一般,在溪流消失的地方,一圈树木呈环状排列,体型枝桠都比周围更加高大,而在高大的树环之内,草木看上去反而比外面稀疏许多。 于无谓扬起一道旋风,旋风卷过树木,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分成数股,朝四周逸散了。 “道兄可识得此阵?”于无谓问道。 九迎风笑了一声,道:“我们巫族修者虽然被称为术士,其实却不善术数。我能认出九曲山河阵,只是恰逢其会罢了。眼前这道禁法,我却不识得。” 于无谓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只好强行破阵了。” 他的阵法造诣也不高明,刚才想要效仿九曲山河阵故事,以混沌阴阳符配合九元算经计算破阵之法,结果毫无意外地失败了。 由此看来,先前能算出九曲山河阵中的通道,确实是福至心灵的缘故。 好在此阵并不复杂,于无谓虽难以算出破阵之法,可退而求其次,算几个阵法薄弱点还是没有问题的。 在于无谓指引下,九迎风飞至谦位,开始运功施法。 “火灵助我!” 九迎风低喝一声,脸色变得赤红,背后出现一道虚影法相。 那法相兽头人身,身披红鳞,耳穿火蛇,脚踏火龙,一双细长竖目锐利如锋,中间有点点金色火焰升腾。 此乃巫族秘传祝融法相,九迎风此刻一施展,于无谓便觉一股远古洪荒气息扑面而来,只是九迎风位置已然站定,就再不容他思量许多,于无谓脚下清风一转,身形落到渐位。 紧接着,九迎风背后祝融法相赤焰升腾,脚下火龙身量暴涨,变得足有三丈大小,卷起滔滔烈焰,击打在下方禁制东北边缘一棵大树上。 火龙与禁制碰撞,复卷起数丈高的赤焰,然而下方的大树却没受半点伤害,于无谓适时出手,扬手一道青色狂风扑向火龙,顿时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火龙身形再度暴涨,已有五丈之高。 大火持续了十余个呼吸,下方禁制终于轰然瓦解,九迎风连忙收起祝融法相,免得烧坏禁制下面的草木。 两人从空中落下,进入被禁制遮掩起来的药圃。但令两人失望的是,药圃比外面的药田还要荒废的厉害,放眼望去,满园蒿草,某些蒿草甚至比两人还要高。 若有凡人来此捉迷藏,别说找到其他人,自己想在其中确定自己方位,不要走迷路,恐怕都是难事。 幸好于无谓和九迎风都不是凡人,而是可以飞天遁地的修士,他们就站在蒿草上头,驾风推动自己前进。 清风一起,蒿草从顿时波浪一般地涌动起来,若非颜色青灰,真叫人有直把草丛作东海之感。 尽管如此,两人仍旧决定分头探索,许多灵药种植,都需要灵宝奇物。这个药圃既然有禁制守护,那其中说不定就有珍稀宝物。 于无谓向东,九迎风向西。没想到走了一段路之后,于无谓还真发现一个不同寻常之地。 那是一个湖泊。 之所以说此湖不同寻常,是因为于无谓从其中感受到一股勃勃生气。 一股和他从东海上感悟到的、最后被映照进风雷炼神图中的气气一模一样的生气! 这是大机缘啊!于无谓心头激动,用神识探索了一遍面前的湖泊,感觉里面没什么危险后,他在身体表面覆上一层灵力,接着纵身一跃,跳入了湖中。 进入湖中,熟悉的生机感更加强烈,于无谓循着感觉,慢慢朝湖底游去。 湖水相当清澈,除了沙石水草之外,并无他物,甚至连寻常水体中常见的细小虫子都见不到。 这倒也不奇怪,整个山河仙府里都没有灵兽或者普通动物存在,上方的蒿草中,也不见虫蛇,否则那蒿草绝不至于生长地如此茂盛。 想来各种害虫杂虫,大概都在药圃开辟时就被除掉了。 越下潜至深处,熟悉的生机越发浓郁,于无谓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一丝血肉、每一根毛发,都活跃起来了,就连体内灵力运转以及思维速度,似乎都比往常更快了几分。 思维运转的速度和神魂洗练的速度息息相关,也就是说,湖中存在的那件宝物,对于无谓此阶段的修行有很大帮助,这更坚定了于无谓夺得此物的信心。 一念既生,于无谓下潜的速度更加快了几分,他要尽早将宝物拿到手,以免生变。 于无谓不担心九迎风眼红,可谁知道不会有其他人发现这处药圃呢? 湖泊看起来不大,但深度却相当惊人,于无谓游了近百个呼吸的时间,才堪堪靠近水底。看清了潜藏在水底的东西。 那是一颗莹蓝的水卵,质地通透而明亮,与周围青绿色的湖水截然不同,于无谓感受到的熟悉生机就是从此物上逸散出来。 于无谓大喜,伸出手想抓住水卵。 然而就在此时,水卵上忽地闪过一道电光,劈向于无谓! 章二三 万化雷水 于无谓早有防备,神念一动,激发藏在袖中的灵符,一缕清风自他掌中飘出,旋转着迅速扩大,周围的湖水被排开,于无谓身前顿时多出一个真空漩涡。 然而于无谓没有想到,真空漩涡与莹蓝电光甫一触碰,就被悄无声息地瓦解,于无谓甚至还来不及反应,电光已经距他只有寸许。 本来这也算不得什么致命的威胁,电光刚刚靠近,于无谓身上佩戴的护身灵符与法器就自动激发,想要将之阻挡在外。 可令他吃惊的是,这些珍贵的护身灵符与法器同样没有起到任何防备效果,莹蓝电光就像主人回家一般,直接忽略了诸般防御,击打在他的身体之上。 电光一进入,一股酥麻之感传来,于无谓顿觉浑身乏力,呼吸不畅,而那道电光还在顺着他的周身经脉游走,所到之处灵力全都溃散。 围绕在于无谓身周的灵力也随之散去,大量的湖水从他耳、鼻、口中灌入,他努力想要运转灵力,将电光化去,可此时他的神识似乎也受到了电光影响,就像一个陷入沉睡的人,不论于无谓一点元神如何激荡,却始终无法将之唤醒。 现在于无谓已经完全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权,神识也不在活动,唯有神意的核心——神魂、以及神意的根本——元神,还在处于清醒当中。 于无谓一点灵光完全龟缩在神魂后面,此时便体现出平日用心洗练神魂的好处,若是那等放纵自我、从不注意梳理潜识的修士,神识一旦失守,其思维就会陷入混乱当中,只能依靠本能挣扎。 可如于无谓这等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每日都将潜识梳理妥当的修士,哪怕失去神识,神魂依然能够保持清明。 那道莹蓝电光运行了半个大周天,于无谓经脉穴窍中的大半灵力都被其吞噬同化。 眼看电光越发壮大,并且一路向上,就要进入自己泥丸宫中,于无谓终于想起方才在慌乱中被自己忽略的东西。 “风雷炼神图!”既然水卵散发出的生机气息和风雷炼神图中的生机如此相似,那么,作为自己炼神道基的风雷炼神图,说不定就能吸收这道莹蓝电光。 这个念头刚一萌生,于无谓顿时感觉自己思维敏捷开阔起来。 一股风雷之意从于无谓的神魂当中散发出来,那道莹蓝电光受到同源气息的影响,果然更加活跃,也不在吞噬沿途经脉穴窍中的灵力,径直冲入了于无谓的泥丸宫,朝着他的神意而去。 自己的猜测被证实有效,于无谓喜上心头,一边以混沌阴阳符加强对神魂的守御,一边操纵着风雷炼神图朝神魂与神识的边缘移动。 这是一次冒险,假如风雷炼神图不能吸收那一缕莹蓝电光,那么于无谓就将失去对进入神识的风雷炼神图的控制权。 哪怕将来被外人救起,驱除掉莹蓝电光,于无谓的修为也将掉落回通神初期。 更为关键的是,没有了这些年辛苦凝聚的风雷炼神图,于无谓将来的修行速度就会变得极慢,除非能得到某些逆天的宝物,否则他绝无可能在三十岁前九还七返,结成金丹。 可于无谓必须冒这个险。 如果他不能靠自己驱除电光,那么就只能等待别人救援,而于无谓从来都不是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的人。 何况,谁知道最先发现自己的,是敌是友呢?谁又能说得清,首先发现自己的人,不会见才起异,直接将自己杀死呢? 再说,就算首先发现自己的人想要救人,但以莹蓝电光的诡异,来人能否保全自身尚是两说,遑论救人了。 最为关键的是,如果风雷炼神图能够吸收莹蓝电光的话,不仅于无谓当下的危局将会解除,甚至风雷炼神图本身亦可得到增强,这对他将来的修行是很有帮助的。 因此,综合多种因素的考量之后,于无谓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冒险。 幸运的是,这一次,他赌对了! 泥丸宫,又称紫府、黄庭,是修士神意所居之地。 当修士经过气动、长息、明窍这凡俗三关的磨砺,神意逐渐滋养壮大,层次逐渐清晰,原本浑然一体的神意便有了元神、神魂、神识三层分野。 当元神、神魂、神识三层结构最终确立稳定之时,修士便踏入了通神期,神意不再空洞抽象,反而能通过神识对物质世界产生干涉。 泥丸宫便是在神意结构确立之时被开辟出来的,通神修士的泥丸宫朦朦胧胧,被迷雾围绕,就像一个狭小的孔隙。 但对神意以及进入泥丸宫的其他东西而言,泥丸宫却像是一方独立存在的小世界。 当那一缕莹蓝电光进入泥丸宫之时,它就不可抑制地被还原出自己的真实面目。 它不是电光,而是一道瀑布,一道从九天之上的劫云中,垂落人间的瀑布。 它又是电光,因为它就是雷光凝聚而成的玉液,是辟世之初,在天地间产生第一缕生命气息的雷电。 它是一切生命的源头,是一切造物的本初,所以它无物能挡,所以它无物不化。 这一瞬间,于无谓明白这一缕莹蓝电光,还有那潜伏湖底的水卵是什么东西了。 七大真水之一的,万化雷水!号称造化一切有灵之物的万化雷水! 难怪于无谓一进入湖水,就能感受到强烈的生机,也难怪那生机的气息和自己的风雷炼神图如此相像。 万化雷水,广泛的存在于天雷之中,只是不同的雷云中,万化雷水的含量有所不同。 于无谓能在东海之上的雷云中,感受到一丝生机,就是因为东海之上的雷云,万化雷水含量远超其宗门所在的黑龙崖! 可相比自己面前这一缕万化雷水,东海雷云中的那点生机,又算不了什么了。 东海之行后的风雷炼神图,以风雷两种意象为主,其间夹杂着一缕虚无缥缈的生机神意。 可现在的风雷炼神图,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雷之意象,仍然占据着炼神图一半的位置。 而风之意象的面积,却明显减少了许多,仅仅剩下三分之一左右,相应的,生命意象则扩大了无数倍,将炼神图的剩余位置全被占据。 章二四 收获 万化雷水被吸收进风雷炼神图中,那种全身麻痹的感觉随之消失,于无谓也恢复了对神识的掌控。 但是看着新生的风雷炼神图,他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困惑。 不对,如今的炼神图不在是以风雷两种意象为主,再叫风雷炼神图就不合适了。 “不如叫风雷造化炼神图,造化者,生生不息也,风之意象、雷之意象,再加上代表生机的造化意象,就这么定了!” 现在风雷炼神图中的造化意象和雷之意象无论在质还是量上,都有了长足的进步,然而有两个问题随之而来。 一是虚实失衡,原本的风雷炼神图,是于无谓从宗门秘传《巽震炼神法》中推衍出的,一幅完全切合自身神意的存思图景。 既然是存思图景,那它就完全是精神上的,尽管这幅图景能够通过神识实现精神对物质世界的干涉,可它依然是一个虚无缥缈而不存在实体的东西。 但由于泥丸宫特别的虚实二重性,识得精神上的风雷炼神图和物质上的万化雷水相遇了。 而又由于本质上的同一性,一虚一实的两样东西,最终融容为一,成为了一个介乎虚实之间的特别存在。 其实这样的特别存在在修行界中并不特别,修士身上的各种穴窍、经脉、上中下三丹田乃至五脏六腑,或多或少都具备这样的性质,只要修炼一些特别的法门,或是修为到达某种程度,都可开启。 另外,于无谓身上另一件宝物,也就是混沌阴阳符,同样具备这种性质。 说起来,混沌阴阳符才是和风雷造化炼神图最相似的东西。 二者在物质世界中,都表现为一个小小的符箓种子,在泥丸宫的精神空间里,又都同样的繁复、玄奇而巨大。 但和稳定无缺的混沌阴阳符不同的是,风雷造化炼神图的虚实结构却是失衡的。 在精神空间中的风雷造化炼神图,存在三种意象,一是风,二是雷,三是造化,此三者彼此依托,互相转化,自成平衡。 可在真实的物质世界里,风雷造化炼神图却只有万化雷水一个载体,万化雷水能够承载雷之意象和造化意象,却无法承载风之意象。 因此,在真实的物质世界中,风之意象实际上是缺失的,这就是风雷炼神图虚实两方面的力量产生了失衡,并不能形成一个稳定的结构。 好在《巽震炼神法》本身乃是一门雷法,风之意象实际上是依托雷之意象存在的,而风雷造化炼神图不论虚实,雷之意象都是实际存在的,因此尽管形神失衡,目前而言却不会对于无谓的修行造成太大困扰。 “总的来说,风雷造化炼神图,对我目前的修行还是比过去更加有利。只是还丹以后,这种虚实失衡的情形却必须得到改善才行,否则的话,我就只能止步还丹境界了。” 对于无谓这一脉而言,炼神法不仅是通神期洗练神魂的存思工具,更是踏入还丹境后,凝结符箓真种的基础。 这其实也是风雷造化炼神图能由虚化实的真正原因——当初创造这一法门的前贤大能早就在功法当中留下了由虚化实的后门。 不过,不管怎么说,那都是还丹以后的事了,于无谓当前的第一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进阶还丹,活下去! 有新成的风雷造化炼神图相助,于无谓经过片刻休息,身体就恢复了活力,经脉穴窍中被吞噬的灵力也得到些许补充。 于无谓睁开眼,看向水底那颗水卵,或者说,那团在幽暗的湖底,散发着摄人心魄的万化雷水。 “难怪数劫过去,这药山上的植被依然如此繁茂,本来我还以为这是因为有山河仙派的阵法调节循环,现在想来,恐怕还是这团万化雷水的功劳更大些。” 有这团万化雷水在湖底,所有流经此湖的水,都会沾染上一丝万化雷水的气息,变得更有生机活力。 而经过水汽循环后,这些万化雷水产生的生机就会被带往山河仙府各处,滋养其中生长的草木植被。 “只是不知道如此大的一团万化雷水,山河仙派是从哪里得来的。” 当然,不论当吹山河仙派是从哪里得来的万化雷水,如今都没有意义了。山河仙派已经覆灭,看不到重立的可能,万化雷水也即将迎来他的新主人。 于无谓唤出风雷造化炼神图,将之贴在手心,然后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团巨大的万化雷水。 这一次万化雷水没有再攻击于无谓,于是于无谓取出一只巨大的玉净瓶,将万化雷水一滴不剩的全部收入其中。 于无谓寻出一个软木塞,把玉净瓶瓶口封好,然后才将之收入随身携带的芥子空间当中。 万化雷水无物不化,若是运用地好,绝对是一件大杀器,想来这大概也是山河派只在药圃之外设置禁制的原因,因为万化雷水本身就有着极强的防御能力,寻常人是难以将之取走的。 “光这团万化雷水的价值,就远远超过了六炼法器,何况我还炼成了风雷造化炼神图。等会儿就算没能抢到山河图鉴,这一趟也不算白来了。” 接着,于无谓在湖底逛了一圈,再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他跃出水面,湖水依然平静,溪流照样潺潺,青青的蒿草,仍在微风中恍然。 越过小湖,于无谓继续向东探索,又拾了几株数百年分的灵药。 没过多久,他感应到九迎风朝着自己这边过来了。 “九兄可有收获?”于无谓问道。 “得到三株五千年的灵药!”九迎风笑逐颜开。 “五千年?还是三株!”于无谓惊呼。 五千年的灵药,不论在何宗何派,都是弥足珍贵的东西,哪怕劫法宗师,也会对此眼热。 盖因为,这世上不论是花草还是树木,只要是植物一类,活得越久,开启灵智,成为精类的可能就越大。 而灵药一旦成精,其一身药力很快被转化为他们自己的修为,此后哪怕再活十万年,药力也不会增加半分,药用价值甚至还不如生长数百年的灵草。 存世十万年的宗门易寻,年份五千载的灵药却是难得,就是这个道理。 章二五 冤家路窄 “于兄弟可有收获?”九迎风问道,“若没有的话,就把这株剑形草拿去。” 剑形草,对普通修士而言,用处不大,但此药在修行界中却一直供不应求。 因为对有志于养剑、炼剑的修士而言,剑形草是一味不可缺少的灵药。 五千年的剑形草,拿出去,不知道会令多少剑修发疯。九迎风此举,不可谓不大方。 于无谓忍住接过灵药的冲动,道:“道兄盛情,令无谓感动。你的好意无谓心领,不过这剑形草,我却不能要。因为刚才我从湖底得到一丝万化雷水,其价值,比起剑形草,只高不低。” 于无谓终究还是只说自己得到一丝万化雷水,而没将水卵的事说出来。 一丝万化雷水足以证明自己的诚意,他不想冒险考验九迎风。 九迎风不是矫情之人,于无谓都这样说了,他便收回剑形草,祝贺道:“既然如此,那就恭喜于兄弟了。” 经历此事,两人情谊更深一分,互相之间也更加信任。 此地探索完,两人飞出药圃,继续沿着溪流朝山顶飞去。 于无谓并不着急去寻山河图鉴,不仅是因为他已经收获了万化雷水,更是因为他晓得,山河图鉴,不是那么容易得的。 山河仙府中宝物众多,可为何各大门派的高人们,唯一算定的法器就只有一件六炼九转的山河图鉴? 有些道理,术数算不出来,了解人心者,却很容易就知道答案。 山河图鉴只是一个饵,至于这个饵,究竟是三劫前的山河仙派所下,还是各大门派的高人们放出,于无谓不得而知。 走了没多久,一道瀑布出现在两人前方,瀑布不高,也就四五丈。 于无谓以神识探查,没有发现奇异之处,正打算绕过瀑布,继续向前,九迎风忽然道:“我在此处感应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熟悉的气息?”于无谓不解,山河仙府已有三劫不曾在人间出现,其中能有什么东西让只活了几十年的九迎风感觉熟悉? 九迎风解释道:“是源于血脉的感应,也许是我们巫族的某种宝物。” 于无谓点点头,这确实有可能。 巫族修行之法,最大的特点就是和血脉相关。不仅是道诀,灵宝、法器等外物亦是如此。 寻常修士,若无巫族血脉,哪怕得到巫族灵宝,也是无法使用的。 在数十劫之前,巫族才是归元界的第一大族,只是后来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巫族大能全都离开归元界,只留下部分低阶术士,人族这才在归元界中兴起。 没了大能守护,许多巫族部落的宝物,都被以种种手段,强取豪夺到了其他势力手中。 这一情况,一直到十八劫前,九黎部统一巫族各部,才终于得到改善。 九迎风道:“若我感应地不错,那件宝物,应该就在瀑布背后。” 尽管在于无谓神识里,瀑布背后除了一片石崖之外,什么也没有,但本着求真务实的精神,他还是决定和九迎风一起去看看。 两人驾起遁光,穿过瀑布,此处果如于无谓感应地那般,是一片石崖。 “也许宝物藏在石崖后面,可是这么大一片石崖,想要凿开,恐怕有些困难。”于无谓道。 既然他的神识都穿不透,那就算石壁是空心的,其厚度恐怕也很惊人。 九迎风摇了摇头,道:“不用凿太深,我想我已经知道藏在此处的宝物是什么了。” 于无谓正打算问他,到底是什么宝物,然而下一刻,他眉头一皱,道:“道兄能否立刻将宝物取走?我感应到有人正朝此处而来!”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和两人素有仇怨的祁水观修士。尽管他们距此还有接近十里左右的路程,可通神修士全速飞遁之下,十里地半炷香都用不了,就能抵达。 九迎风道:“恐怕很难,我先试一下。” 说罢,九迎风脚踩法步,口中念念有词,想要借助血脉之力,确定那样宝物的具体位置。 而在于无谓的感应中,祁水观修士离此则越来越近,看来果真是冲着此处而来无疑。 不过让于无谓稍稍放心的是,祁水观那个还丹修士陈旭阳并不在来人当中。 其中修为最高的,就是曾经想以于无谓为借口,挑拨李青竹和众修关系,最后反被于无谓说得哑口无言的通神后期修士何静。 “我感应到了!”过了一会儿,九迎风兴奋地道。 但此时,却有一道年轻的声音传入两人的耳中:“那本古籍记载地果然没错,息壤就被藏在山河仙府药园中的一处瀑布后面!” “息壤?”于无谓望向九迎风。 息壤是一种天外玄土,具有以一化万的神力。据说只需一粒息壤,就可变化出一座高山。另外,据于无谓所知,息壤还是一种栽培灵植的上好土壤。 九迎风说息壤是巫族宝物,其实也是有缘由的。因为在传说中,世间所有的息壤,其实都产自巫神的神国。 无人能验证这个传说的真假,因为巫神的神国并不在归元界,和归元界也没有通道连接。 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息壤中有巫族的气息,并且能和巫族血脉发生共鸣,想来这也是世人传说其产自巫神神国的缘由。 不过和真真实实的巫族灵宝不同,息壤虽然自带巫族气息,实际上却并非只有巫族血脉能够祭炼使用。 “又是万化雷水,又是息壤。山河仙派这座药园,恐怕相比各大圣地的药园也不遑多让啊!” 不过现在却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因为祁水的修士距此已经相当之近,而于无谓和九迎风的身形,则毫无遮拦地暴露在了他们的神识之下。 “师叔,是那个巫族术士和西北来的小子!”先前说话的年轻声音道。 何静自然也发现了于无谓和九迎风,他冷笑一声,道:“不是冤家不聚头,息壤在此的消息绝不能走漏。我看这次没了李青竹护佑,他们两个还拿什么和我斗!” 章二六 符阵 就在此时,瀑布众突然冲出一道赤霞,赤霞上,一个年轻的灰袍道人迎风而立,嘴里念念有词,白玉一般的手指还在比划着什么。 “虚空画符!”看到来人动作,何静脸色一变,连忙出声提醒。 虚空画符并非什么高深的法门,一般精擅符法的修士都会这么一手。虚空画符脱离了笔墨纸束缚,大大增强了符修的实战能力。 不过虚空并未摆脱符法的另一大缺陷,那就是成型速度太慢。 可是于无谓既然敢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自然早在冲出瀑布的过程,就把灵符成型。 此刻所需要做的,仅仅是将之激发罢了。 “雷霆有将,掌控风云,吾今一召,风起万程。风,来!”作为通神符修,于无谓完全可以做到心念一动,施咒于无形。 但符法本质乃是借助修行人心中一点灵性来调动天地灵气,念诵咒语的过程,本身能使施法者意念更加靠近符篆,因此威力会比不念咒语更加强一些。 当然,若是真正的符道高手,融汇千家百派,已经理解符法的本质,那么念不念咒,符箓威力都不会有多少区别。 于无谓目前还没有达到那种境界。 因此既然时间足够,为了能让符箓的威力更强,他便选择了念诵咒语。 作为一个符法修士,于无谓念咒的速度自是极快的,众人只听得一个“来”字落下,天空便有狂风乍起。 这些风可不是普通的风,而是夹杂着雷火的风,一但被刮中,身体就会短暂地麻痹。 此符出自回风观的《回风观符篆总录雷咒卷》,就叫风符。 名字很简单,可绘制起来却一点也不简单,在于无谓掌握的符箓中,此符的威力能够排进前三。 加上何静在内,祁水观共有六人在此。 另外六人尽管得了何静的提醒,但仍有两个通神初期弟子反应稍慢,没能及时放出护身法器,狂风一起,就被刮中,身披电光,从空中落了下去。 一名通神中期祁水修士想要出手相救,于无谓却早就将之算计在内,藏在袖子中的雷符瞬间发动,一道青色雷电劈出,将三人一起送向地面。 祁水观众修飞地并不算高,也就两三丈,这样的高度,别说是修士,就连凡人,也是摔不死的。 但落向地面的三名修士被雷电麻痹,没有灵气附体,被摔个七荤八素,暂时失去战斗力却是一定的。 这时候,于无谓旁边的通神中期修士才反应过来,慌忙祭出一根蓝色绳索,打向于无谓,想要将他捆住。 可于无谓先是观摩归海紫霄神遁,后来有得了万化雷水增强风雷炼神图,遁光速度相比普通通神修士,快了不知道多少。 打出绳索的修士只见面前紫气一闪,于无谓已经到了他的头顶上,手中雷光闪烁。 “掌心雷!”打出绳索的修士大骇。 掌心是一种很常见的法术,攻击距离短,但威力很强。一旦被近身击中,那自己身周的防御将被完全破坏,到时候风雷入体,自己就成了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 这么多人围攻,于无谓仍敢火中取栗,近身攻击,这是他所没有想到的。 “小子猖狂!”好在他并非一个人在战斗,通神上阶修士何静终于出手,他祭出一颗蓝色宝珠,朝着于无谓打去。 这颗宝珠灵光灿灿,刚一祭出,就有一股磅礴水汽扑面而来,让人感觉像是面对大海浪潮一般。 于无谓不敢硬碰,慌忙朝旁边闪开,那灵珠却穷追不舍,逃过一劫的那个修士也召回自己绳索,和灵珠形成两面合围之态。 于无谓心知机会已失,于是假意不敌,朝着瀑布内退去,他早前料敌先机,在祁水观众修赶来之前,自然不是什么也没做,瀑布后面还有一重大礼在等着祁水观之人。 祁水观之人果真中计,不过他们顾及藏在瀑布中的九迎风,因此并未挨个进入瀑布,反而三人结成三才之阵,互为依仗,联袂朝瀑布而来。 何静笑道:“有息壤挡路,你们退无可退,不如素手就擒,本座看在同属道门的份上,还能助你转世投个好人家!” 于无谓冷笑一声,道:“无耻匹夫,苍髯老贼!刚才我一个打你们六个,仍旧不落下风,现在你们三个,我们两个,谁给你的勇气口出狂言?” 接着喊道:“道兄,先与我杀了这个老匹夫,我们再慢慢去取息壤!” 九迎风答应一声,从石窟中跳出,一个人身蛇尾,背后七手,胸前双手,双手握腾蛇的法相紧随其后,正是后土法相。 何静笑道:“本座一生行事,何需向他处找信心?镇压你们两个小辈,凭此足矣!” 蓝色灵珠带着无量水汽,滔滔而来,就连外面的瀑布都受其引动,倒卷翻涌,朝着于无谓和九迎风打来。 九迎风身后后土法相眼中黄芒闪过,一道土墙拔地而起,将瀑布之水挡住,于无谓不敢力敌,驾起紫霞,也躲到土墙背后。 但何静其实那么好相于的?他向前踏了一步,灵珠荧光大盛,不过一个照面,九迎风召唤出的土墙就被攻破。 就在此时,忽听于无谓大喝一声,道:“阵起!” 只见靠近祁水观三人的石崖上,忽有密密麻麻无数灵光乍起,紧接着,无数风刃雷火从四面八方扑向祁水观三人。 何静等人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吞噬在雷光和风刃当中,搅成了烤熟的碎块。 大敌除去,于无谓和九迎风终于松掉一口气。 原来这道符阵,就是他给祁水观众人准备的大礼,当然,所谓符阵云云,只是于无谓自己的说法。 他阵法造诣一般,以符布阵却是一种相当高明的阵法之道。 概因为,不论符阵,其实都是调动天地灵气的一种手段,两者放到一起,就很容易造成冲突,非是对阵、符二道都有深刻理解的修士不可为。 而于无谓的符阵,其实就是弄了几十张风雷两道的符咒,以瀑布后面的灵枢为中心,四散的布置开来,阴阳变化,五行轮转,八卦九宫……这些一概没有。 于无谓能做到的,仅仅是令灵机聚而不乱而已。 但简易归简易,量变引起质变,于无谓的符阵威力还是相当不错的,普通的通神修士撞上来,只会落得一个下场,那就是变成烤熟的肉末,就像现在的何静一样。 只是这种简易符阵有个巨大缺陷,那就是无法像真正的符阵一样反复使用。 祁水观众修没有傻乎乎地一股脑儿冲进来,而是站在远处攻击,若是就此动用符阵的话,最多也就打落他们几件法器,却是大大的浪费了。 尽管这些风雷符都是于无谓平日练手的随性之作,价值不高,可一次性消耗掉几十张,仅仅能打落对方的符咒飞剑之类,于无谓觉得并不划算。 因此,他才冒险出头,将何静等人引了进来。 当然,就算何静等人不上当,一直在外面和于无谓干耗,那于无谓也有办法击败他们,只是那时付出的代价,肯定就不止几十张低阶符篆那么便宜。 章二七 古籍 敌人被解决掉,九迎风继续挖掘石壁,因为息壤在内,会不断恢复被挖掉的地方,所以他的进度很慢。 “有时候,威力太大,也不是什么好事啊!”于无谓拾起一个破碎的芥子空间,摇头叹息道。 符阵破坏力太强,何静等人身上携带的芥子空间全都破损地难以使用,藏在其中法器灵药却是得不到了。 于无谓收起落在地面上的蓝色灵珠和绳索,然后飞出瀑布,外面还有三个人,如果继续拖下去,他们很可能就会恢复行动能力。 于无谓一出瀑布,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一个祁水观修士。大概是感受到了符阵造成的巨大动静,所以他不顾身上重伤未愈,耷拉着一支手臂,驾风朝瀑布里面而来。 那人大概没料到里面的情况,见到于无谓出现,身形明显地愣了下,正想质问于无谓,嘴皮一动,才反应过来对方乃是仇敌。 梁子已经结下,于无谓自不会因为别人是老弱病残而心慈手软,顺手一道电光劈下,把那祁水观修士打落地面。 这次于无谓一记电光正好打在此人天灵感上,他却是再没有修养恢复的机会了。 感应到这边的动静,呆在原地疗伤的另外两个祁水观修士慌忙给自己加持上防御法术,驾起法器想要逃跑。 但于无谓岂会给他们机会?只见他手中灵光一闪,一道灵符被激发,从中飞出三到风绳,朝那两人飞去。 两人避开风绳,于无谓却已经到了他们背后,一道雷光落下,一人应声落地,另一人慌忙转头查看情况,却见一团雷光直冲自己面门,正是施法速度极快的掌心雷。 此人闪避不及,被掌心雷集中,年轻的头颅轰然爆炸,成了一具冒着黑烟的无头尸体,直愣愣地从空中落下。 于无谓叹息一身,也随之落到地面。 两个通神初期,一个通神中期,自己只用了几道普通灵符和一记掌心雷便轻松解决,一身本事十成最多用掉三成。 不是于无谓有多强,而是这三人太弱了。 他们大概还没有怎么历练过,战斗经验太差,很多时候还在依靠凡人的本能行动。 不过于无谓自不会为仇人的死去而感到惋惜,自己这一身战斗经验,那也是过去十多年里,在西北莽荒之地和蛮荒妖族打出来的,其中蕴含着不知多少血汗以及同门的生命。 于无谓稍作感慨,便收拾好心情,开始检查起外面三人身上的芥子空间。 所谓芥子空间,一般有两重含义:一是指作为道标载体的法器,二是指道标指向的那个空间。 其实芥子空间和山河仙府这样的小世界有些类似,具体位置都藏在混沌虚空之中。 但是与小世界不同的是,虚空乱流中存在的芥子空间可谓无穷无尽,极易被修道之人寻到。 如果把虚空乱流比作一条河流,那芥子空间就是河中的水滴,随便伸手一捞,就可抓起大把,小世界却像是水中的珍稀游鱼,即便想尽一切办法,制饵作钩,能不能钓到还要看运气。 修道之人通过秘法寻到芥子空间以后,就会将其道标记录下来,并固定在某件物品之上,然后以秘法将这个芥子空间加固,并以法术遮掩,防止被他人二度捕捉——尽管这种几率相当小。 制作完成的芥子空间就能作为修士储物的法器,而且这种制作法术并不高深,或者说,作为一种实用性极强的法术,其早已传遍了整个修行界。 所以,在修士群体中,芥子空间基本上是人手一个。 当然,自辟虚空的法器法宝不是没有,但那等法器法宝价值极高,非是精修虚空之道的修士不能炼制。 而因为芥子空间本身存在被他人捕捉的可能,一般高阶修士,要么会自学一门虚空神通,要么则会想方设法弄一件虚空法器, 说起来,于无谓所在的回风观,其根本法门《碧落九霄飞仙真经》,就是一门以虚空之道见长的无上法诀。 等于无谓修为高了以后,倒是不虞学不到虚空神通或者换不到虚空法器。 大概是因为这三人修为不高的缘故,除了几瓶常见的修行丹药以及几件低端法器之外,于无谓并未发现什么对修行有价值的东西。 但是于无谓倒也并非全无收获,他在最年起那个祁水观弟子手中,找到一卷丝帛编织的古籍。 那古籍材质颇为非凡,手触碰上去,就能感受到一股奇特的灵意,但于无谓以神识探查,却又没有发现任何符咒法阵在其中。 不过最令于无谓心喜的,还是古籍上记载的内容。 此书乃是三劫前一个巫族术士留下的,他在书中留下了许多和山河仙府有关的记录,其中就有这座存在息壤的瀑布。 他还留下了确定息壤具体位置的具体方法,甚至连取拿息壤的要点都记录的一清二楚。 不过他留下的这些术法全都需要巫族血脉才能使用。 “年轻修士或许具有巫族血统。” 想来此书不在何静手中,却在修为最低的年轻修士那里,就是这个原因。 于无谓收好古籍,然后驾云朝瀑布里面飞去。 虽说已经确定息壤具体位置,也没有他人干扰,但九迎风的进展仍然相当之慢。 他身后的后土法相灵光闪烁,石壁之前尘土飞扬,不过面对息壤这等宝物,还是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于无谓没有藏私,直接将从祁水观修士那里得来的古籍交给了九迎风。 后者看完以后,相当的激动,向于无谓连声道谢:“于兄弟,你可是帮了我的大忙,否则这息壤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拿到。” 九迎风依着古籍上那位前辈的记录施法,果然将息壤增殖速度抑制下来,挖掘进度突飞猛进,很快便见到了息壤的真容。 这块息壤鸽子蛋大小,看上去和普通土壤毫无差别,用神识探查,也无法感应到任何异常。若非九迎风能以巫族血脉感应,否则还真的很难确定哪块是息壤,哪块是泥土。 章二八 藏经阁(求推荐!) 九迎风掰下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息壤,交到于无谓手中:“于兄弟,没有你的帮忙,我绝对拿不到息壤。接下来的行动,只要于兄弟需要,我一定尽心竭力。” 于无谓没有推辞,收下了这块息壤:“既然如此,那小弟就不客气了。” 这块息壤虽然只有指甲盖大小,入手却沉甸甸的,于无谓甚至感觉手心有种很强的被压迫感。 论珍稀程度,息壤丝毫不比万化雷水差,而且两者还有一个相似点,那就是对灵草种植特别有利。就算只有息壤和万化雷水两样东西,也能满足绝大部分灵草的种植条件。 现在于无谓手中既有万化雷水,又有息壤,其实完全可以开辟一个弱化版的山河仙府药园,到时候肯定赚个钵满盘满。 不过于无谓目前并无这个打算,哪怕有万化雷水和息壤相助,想要产出有足够药力的灵植,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一件事。于无谓并没有这个心力去做这些事。 除了栽培灵植,息壤也可作为炼器材料。只需一点息壤,就能让各类金属的锋锐、韧性、硬度、强度等各方面的品质统统提升一个档次。 这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息壤确实具有这样的神效。对此,于无谓认为可以从五行生克关系来看待这个问题,土能生金,相当符合直觉。 可是于无谓作为一个符修,一般不用法器直接斗法,因此并不要求法器有多坚固锋锐,反倒对法器的灵性方面更高,息壤落到他手中,却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也许可以带回宗门,从诸位剑修师兄那里换些有用的东西。”于无谓心想。 取走息壤,两人又上山顶转了一圈,不过并没有多少收获。 于是两人下了山,继续朝东北方向前进。 于无谓早就算定了山河图鉴位置所在,在他刻意带领之下,两人没费多少功夫,就达到了目的地。 两人落在一处楼宇面前,抬头一望,只见上面写着三个大字:“藏经阁!” 九迎风道:“想不到藏经阁也保存下来了,只是不知道里面的典籍还在不在。若能从中得到山河仙派的至高仙法《山河通天真解》,那可就发达了。” 于无谓道:“我没道兄那么贪心,我不求至高仙法,只要能一观其渡劫秘术或者推衍之法,就心满意足了。” “哈哈哈。”两人相视一笑,皆知不论山河通天真解,还是渡劫秘术推衍之法,其实都是痴心妄想。 山河仙派肯定在某处留下宗门根本传承,但那根本传承肯定不会在山河仙府中。 因为一般而言,各家宗门留下的后手,都会把法和财分置两处,防止被人一锅端了,宗门从此断绝任何再起机会。 而山河仙府目前来看,明显是置“财”之所,而非藏法之地。 其实数十劫来,玄门在如何继承各种破灭门派的遗物泽上,早就形成了一套有序而有效的规则。 只是这次,不知因何原因,并无山河仙派转世者出现,所以才由各家各派的弟子各凭本事,自由争夺。 否则,于无谓这样的外来者和九迎风这样的散修,根本就不会有进入仙府的机会。 就算来到这里,多半也只能看着手握山河仙派转世者的各大门派互相扯皮罢了。 两人进入藏经阁第一层,果不出所料,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一排排书架上,空空当当,没有一块玉简,也没有一卷经文。 因为早有预料,所以两人并不意外,越过一层,上了二层。二层也是一样的情形,于是两人又上了三层…… 一直到第六层,于无谓突然道:“若我没有推算错的话,山河图鉴就在楼上。”藏经阁中的禁制仍能正常运转,哪怕以于无谓的神识强度,也无法穿越楼层阻隔,探查楼上的情况。 “就在楼上?”九迎风似乎有些吃惊。 “有何不妥么?”于无谓道。 九迎风向于无谓传音道:“如果山河图鉴就在楼上,那可真是天助我俩。刚才我翻看你送我的那本古籍,上面就记载有这处藏经阁各层禁制的特点……” 于无谓大喜,道:“让我看看。” …… 第七层中只有一副画卷,但在画卷附近,却还围着十多位修士。 这十多名修士分成三个小团体,分别聚在一起小声商量,他们之间偶尔也会互相商量,但始终没法突破禁制。 “要是李青竹道友在就好了,这种禁法,肯定拦不住她。”一个修士感慨道。 他同伴哂笑道:“这禁法却是拦不住她,可你难道就拦得住她?我们凑一块儿能拦住李青竹,可能拦住李青竹和归海道人联手么? 呵呵,真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表亲,要不是李青竹受伤,归海一不小心暴露了他们之间的关系,那我们恐怕现在也不会知道此事。说不定被人卖了,还在帮着数钱呢。” 先前说话的修士道:“我就随口感慨一句罢了,你何必如此。” 于无谓和归海正好上楼,听到了这番对话,于无谓心道:“原来他们这么容易就被陈旭阳挑拨成功,是因为这件事。幸亏归海道人不知道实情,否则他定会后悔自责不已。” 于无谓和九迎风的出现惊动了第七层的修士,所有人皆望向楼梯口这边的两人。 他们打量于无谓,于无谓自然也在打量他们。 一共十四名修士,其中七个还丹,七个通神,正好各一半。 不过让于无谓惊讶的是,祁水观的陈旭阳和封林都不在此,七个还丹中,只有一个还丹下的散修老者是祁水观的盟友。 不过对于无谓来说,这却是一件好事。 “于道友,你来得可太及时了!”一个清羽门弟子王雾道。 清羽门是个小门派,这个清羽门弟子在过九曲山河阵时,和于无谓说过几句话,此时相见,却仿佛多年至交好友一般。 王雾那点小九九,自然瞒不过于无谓:“看来他们破阵遇上了麻烦,否则不会对我如此热情。” 章二九 失踪 于无谓主动迎上去,也作出和王雾很熟悉的模样,关切地道:“王道友,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只要贫道能帮上忙,你尽管开口便是!” 王雾想借于无谓的力量破阵,于无谓也要借他们的力量靠近山河图鉴。否则就凭自己和九迎风这两个通神修士,很难在七大还丹高人手下讨到好处。 于无谓和王雾相视一笑,皆明白对方盘算,却心照不宣。 王雾带着于无谓和九迎风去见自己师叔王路,王路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道士,道髻一丝不苟地盘在头上,看上去颇为严肃。 他乃是还丹中期的修士,也是清羽门一行的领头人。 于无谓和九迎风向他见礼,王路端着还丹修士的架子,只是点了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便侧过头,和另一位还丹下的散修交谈。 于无谓对此并不在意,高阶修士对低阶修士友善,那是会做人,对低阶修士冷淡,那也无可指责。 这就是修行界的规则。 王路可以对于无谓高傲冷淡,王雾却不敢怠慢,不断介绍着当前的情况,希望于无谓能出手相助,并许以好处。 于无谓对清羽门的好处不怎么在乎,因为在今天之前,他根本就没听说过什么清羽门,这样的门派,能拿出的好处也有限。 再说,他此行的目的就是山河图鉴,事关道途,事关生死,怎会轻让于人? 不过不管怎么说,形势比人强,清羽门有一个还丹修士在此,另外还有一个还丹相助,算是在场所有小群体中最强的一伙。 因此于无谓和九迎风便假意和王路讨价还价起来,以证明自己合作的诚意的。 一阵扯皮之后,双方终于谈好价码,于是王雾去向王路汇报,于无谓和九迎风则装模做样地为即将开始的破阵做准备。 其实他们俩阵法水平都一般地很,还丹修士们无法破解的阵法,他们自然也没有办法。 只是不知是否真的是天意,两人偏偏从祁水观众修那里得到了那本神秘的古籍,然后古籍上又恰好记录着藏经阁各层存在的禁制。 尽管古籍的主人并未留下破阵之法,但凭着他留下的那些信息,于无谓也能大致推算出一条可能存在的路径。 当然,他最大的凭依还是手中的一件大杀器,也是他们行事的真正底气。 王雾汇报以后,王路很快点头同意,接着他开始召集其他还丹修士商量议事,又是一阵扯皮,众修终于还是因为别无他法,而选择了让于无谓出手一试,毕竟于无谓有带领众修通过山河九曲阵的先例。 能破解李青竹都无法破解的阵法,想来就算有一定运气成分在内,那于无谓的阵法造诣也是颇高的。 其实这也是于无谓为何要选择和清羽门合作的原因。他要是独自破阵的话,肯定会遭受其他人的戒备。 而有另一个还丹修士出头背书就不一样了。 于无谓不关心王路如何说服其他人放下对自己的戒备,反正无非也就那几种手段,以为能够控制自己的性命。 破阵开始,众修在于无谓安排下,分别站在了不同地方,但王路和另外一个陌生的还丹修士却紧跟在于无谓和归海身后。 想来这大概就是他们钳制于无谓的手段了。 毕竟以常理而言,两名通神修士,绝无可能在两名还丹修士眼皮子底下耍花样。 于无谓和九迎风带着两名还丹修士入阵,因为早就算出了入阵路线,因此四人一路上果真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王路和另一个还丹修士都暗自点头,心道于无谓果真是拿出了真本事的。 只是于无谓怎么可能真的就这么把他们带进去?那样的话,山河图鉴根本不可能有自己的份儿。 因此,四人走着走着,眼看距离走出阵法只剩下最后一段路,前方忽然有一条水龙凭空而出,带着滚滚水灵之气朝四人扑来。 眼看于无谓就要被水龙打中,水龙头顶突然出现了一只白色玉楼,那玉楼飞檐斗拱,十分精美。 玉楼在水龙头顶迅速放大,十二层楼阁光芒大盛,灵机迸发,接着轰然镇下,水龙便还复成水灵精气,迅速消失不见了。 “南州彩凤为君生,古狱愁蛇待恩泽。三清羽童来何迟,十二玉楼翩蝶飞。”或许此诗就是说得清羽门?看到十二重白玉楼,于无谓没由来地想到。 只是当前的情形,却是不允许他继续胡思乱想下去的。 “怎么回事?”王路皱了皱眉头,略带不满地问道。 于无谓道:“大概是推算的有点问题,我再重算一下。” 于是于无谓再次装模作样地,踏着禹步,在阵法中乱走起来,一边走,手指还一边不断掐算着,似乎真的在修正着对阵法的认识。 另一边,九迎风也是如此,反正没人知道他底细,他便跟着于无谓做起神棍来。 只是两人两人越走越靠近,最后忽地白光一闪,两人便这么凭空消失在了王路面前。 “他们是不是一不小心触碰了什么传送禁制?”那个陌生还丹皱眉道。 王路没有说话,沉默片刻后,他突然想通了什么,脸色蓦地一沉,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冷声怒道:“小辈,竟敢欺骗本座!就算你是回风观弟子,我也要你付出代价!” 陌生还丹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两人大概是被于无谓和九迎风耍了。 而此刻,于无谓同样满脸阴沉。他静静地站在一根古朴大气的石柱面前,一动也不动。而九迎风却不在他身边。 “怎么回事,难道道兄被那两人留下了?”于无谓满心疑惑。 先借众修之手靠近阵法,然后凭着自己两人掌握的情报,将其他人甩开,这是于无谓和九迎风在上楼之前就商量好的计划。 可现在,于无谓到底了预定地点,九迎风却没有一起被传送过来,于无谓不由得担忧起来。 尽管两人还谈不上同生共死,但九迎风行事颇为爽直大气,给于无谓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于无谓心中,是把他当成真正的同伴,而非临时利益盟友的。 于无谓是常耍弄一些阴谋诡计,可他并非那种一心为己,对他人毫无感情的铁石心肠之人。 章三十 山河图鉴 担心归担心,事已至此,于无谓也只能祈求九迎风好运了。 其实现在于无谓同样面临着一个困境,那就是他此刻其实并未穿过禁制。 在守护山河图鉴的禁制中,并不存在能直接将人传送到山河图鉴面前的阵法。 否则的话,守护禁制便失去了意义,只要多派几个人,不计人命一个一个地去试,总归有人能通过。 禁制中暗藏着的传送阵,通向的全都是绝路,也就是说,于无谓现在只要离开所在位置一步,就很可能遭受到生命危险。 这个消息,是于无谓从那本神秘古籍上了解到的。古籍作者,那个三劫前的巫族术士警告后人:在禁制中感应到虚空波动时,务必万分小心,稍有差池,就不要想走出这片禁制了。 也是看了古籍记载之后,于无谓才了解到,山河仙派同样擅长虚空之法,所以这个门派布置下的禁制,无不是由层层叠叠的细小空间构成,绝非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比如现在,于无谓知道,只要自己朝旁边走一步,就会陷入到一片幻境当中。 山河仙派的道法,其中一脉走的便是取天地山河的一点灵气,从实见虚,由虚化实,虚实反复,最后开辟虚空、自成一界的路子。因此其幻法也是相当了的。 若是常人陷入此等境地,除了等待外人救援之外,几乎别无他法。 但于无谓既然敢利用禁法中的传送阵来摆脱王路的监视,自然就有突破的法子。 于无谓祭出风雷造化炼神图,以之为媒介,从玉净瓶中取出拳头大的一团万化雷水,然后操纵着万化雷水朝前飞去。 万化雷水闪着荧光,就像一条蓝色的小鱼在虚空中游弋,其所到之处,周围的幻法灵力便被抽空,暂时失去了作用。 于无谓迅速跟上,尽管幻法灵力又迅速涌回,试图将于无谓拉入幻境当中,但于无谓和万化雷水的速度足够快,总能在关键时刻摆脱。 由于当初考虑到还有九迎风同行,于无谓选择的传送位置是离禁制出口最近的,现在一人独行,幻境几乎没能对于无谓造成困扰。 道道残影后退,身周山川湖海的景象一闪而过,翔龙飞凤,腾蛇白虎,种种珍奇异兽在于无谓身前出现。 但他有万化雷水开路,这些比真实存在更真实的存在对他毫无影响,很快,于无谓穿过幻阵,一幅比人还高的巨幅画卷出现在他面前。 于无谓回过头,目光穿越禁制,看到禁制之外的人,正用愤怒的目光看着自己。 还好,九迎风身影不在其中,说明九迎风应该没有落到王路等人身上,于无谓稍微松了一口气。 如果只是传送阵出了问题,九迎风被困在了禁制当中,那问题就不是很大。 于无谓不想进一步地激怒外面的修士,于是给自己施了一个隐身法,消失在了众修视野当中。 若在外面,这种寻常的隐身法自然无法瞒过修士们的神识与灵觉,但现在于无谓和众修之间有禁制阻隔,他们就无法通过神识和灵觉来感应于无谓存在了。 此刻,山河图鉴就在自己面前,触手可及,神识感应之中,也没有任何危险,但有了先前遇到息壤的经历,于无谓现在并不十分信任神识,所以他并没有着急去取。 越是到了最后关头,他心中越发不安,行事也越谨慎。山河图鉴真的这么容易就到手了?没有层出不穷的劫难,也没有惊心动魄的大战。 于无谓摸出三枚铜钱,决定还是先给自己卜一卦。 催动混沌阴阳符,宁神静息,然后默念自己所要询问的事宜:拿取山河图鉴的吉凶。 铜钱在空中翻滚,连续六次之后,于无谓已经得到卦象。 坤卦,六二爻。 《易》曰:六二,直、方、大;不习,无不利。 《象》曰:六二之动,直以方也。不习,无不利,地道光也。 于无谓眼中露出一丝笑意,此卦大吉,看来这山河图鉴合该是自己拿到。 不习者,不假营修而功自成也。意思就是说,用不着虚伪矫饰,以本来心意行事,便可无往不利。 于无谓本来心意就是夺取山河图鉴,借助其力量来帮助自己洗练神魂,以期能早日还丹。 于无谓东向而拜,心道:“山河仙派的前辈们,晚辈在此得了这许多好处,他日若修行有成,一定不忘诸位恩德。” 因他只是得了山河仙派的器物,而未得到传承,所以于无谓并未许诺帮助山河仙派寻找传人,重立道统。 但若他日机缘恰逢,有山河派传人出世,于无谓自然也会襄助一二,以报今日恩情。 接着于无谓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朝山河图鉴探出神识。 山河图鉴只是六炼一转法器,并非法宝,因此其中并未自主灵智,而其旧主早已死去多年,因此于无谓的神识一路过去,没有遇上任何阻拦,就在其中留下了属于他自己的印记。 不过目前而言,于无谓还无法发挥出山河图鉴的真正威力。 所谓几炼几转,不仅是说这件法器被其原来的主人祭炼到了什么等级,更是说后来人想要完全掌握这件法器的话,需要祭炼的次数。 当然了,后来人重新祭炼的话,肯定不需要再重头祭炼一遍。否则的话,继承前人法器还不如自己从头炼制一件,反而更契合自身功法造化。 于无谓现在只要将法器中已经成型的禁制逐层掌握,就能发挥出山河图鉴相应的威力。 但是这其中又涉及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于无谓并未掌握山河图鉴中禁制的祭炼之法。 对此,修行界中,一般有三种办法解决。 一是以神意温养,逐渐使自己的神气和法器中的禁制相合。 二是采用修行界通用的法器祭炼手段天罡地煞法。 三是找到炼制山河图鉴的法门,以此祭炼。 此三种办法,第一种和第三种效果最佳,对法器伤害最小,但第一种耗时多,第三种难度较大,几率较小。 章三一 二元算经 天罡地煞法难以发挥出法器的全部威力,而且以此法重新祭炼的法器,从此以后便失去了继续提高品质的机会。若是转手的次数过多,法器甚至还会出现品质降低的情况。 但在归元界中,得到陌生的法器,一般人还是选择用天罡地煞法祭炼。无他,只因为此法几乎能适用于所有法器,还能在短时间内上手。 这也是为何本次山河仙府出世,在明知有山河图鉴出世的情况下,却没有步虚修士前来争夺的原因。 若无山河仙派的传承道诀,就算得到了山河图鉴,难以将之提升品阶。而山河图鉴又非强力的护道法器,实在难入步虚修士们的法眼。 别说是步虚修士,就算是李青竹、归海、天真这等大派核心还丹修士,其实也是不怎么在乎山河图鉴的。 其实说起来,若非需要以山河图鉴帮助自己洗练神魂,于无谓大概也是不会来蹚这趟混水的。 但是当于无谓成功在山河图鉴中留下自己神识印记,成功祭炼了第一层禁制时,他却在山河图鉴当中有了远超自己预料的发现。 他仰天长叹道:“从来如此,便对么?”但声音当中,却透着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之情。 原来这个山河图鉴,竟然是一件自辟了虚空的法器,尽管这个空间较小,仅有一座小村子那么大,可其中山川河流一应俱全,中心处,甚至还有一汪小小的湖泊。 这完全就是一方完整的小世界,称得上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 但光是这个自辟虚空,还不足以让于无谓发出“从来如此,编队么?”的感慨,因为山河仙派本就是擅长自辟虚空道法的门派。 真正令于无谓惊讶到无以复加的是,在这方虚空中,竟然漂浮着两卷道书,而当他神识触碰其中道书时,映入心中的神意,赫然便是山河图鉴的祭炼之法! 山河真灵禁法! 虽然其中不涉及山河仙派的根本法门,也不涉及该派的其他任何道诀法术,可是仅仅因为这是山河图鉴的祭炼之法,就可称得上弥足珍贵了! 一件自辟虚空的六炼法器,加上配套的祭炼法门,意味着的,是一件能迅速完美掌握的,并且在较短时间内,就能祭炼成功的,自辟虚空的法宝。 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足以让长生真人动心! 而这样的东西,突然间落到于无谓身上,怎能不叫他欣喜若狂! “本来只是想要个白面馒头,最后却吃了顿大鱼大肉,感谢山河仙派的诸位前辈,我一定不辜负你们的一番好意,一定要在长生路上走得更远,有朝一日,让山河图鉴之名,能传遍归元修行界!” 其实山河图鉴中存在祭炼之法,意味着的远不止这些东西。 因为当法器和道诀出现在同一处时,就说明了一件事——山河仙派并没有按照修行界的传统,将修行资源和宗门传承分置两处。 是时间紧迫,还是另有原因? 于无谓不禁深思。 或许自己九迎风在藏经阁外玩笑般的一番话,很快就要成为现实也说不定。 难道《山河通天真解》,真的就在山河仙府当中? 这样一来,似乎李青竹、归海、天真等顶级大派弟子出现在此地的原因,就能解释地通了。 也许他们早就知道山河仙府中留有道诀传承,才会对普通修士趋之若鹜的灵药法器不屑一顾。 对顶尖大派来说,法器、灵药等修行资源,永远不是最缺乏的,因为他们站在修行界的最顶端,有的是各种办法搜刮资源,哪怕本界资源不足,还能去外界搜刮。 真正对他们重要的,还是长生大道,还是天地大劫,还是如何大劫之后继续保持优势,掌握调整天地规则的话语权。 想要做到这些,一个强大的宗门,一个能让每一个弟子都发挥自己天赋的强大宗门,是不可缺少的。 收集各种各样的秘法道诀,就成了建设这样一个强大宗门的必要一环。 而回风观,当初代祖师以金丹修为建立回风观时,他是否想到,在数劫之后,回风观已经成了有劫法宗师坐镇的、在归元界西北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大门派呢? 在下一劫中,回风观又是否能保持曾经的好运,再向上一步,真正成为这方天地间的下棋者? 一瞬间,于无谓想了很多,但不管怎么说,当下更要紧的事,还是趁着外面的人没有找到破阵之法,在禁制的保护之下,将山河图鉴多祭炼几层,提高自己的实力。 “既然知道山河仙府当中,可能存在山河派的传承,那我就绝不能轻易放弃了。山河派和我回风观皆以虚空之道见长,若能得到山河通天真解,定会对师祖补全碧落九霄飞仙真经有所帮助!” 于无谓刚坐下来,准备祭炼山河图鉴,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因为过于兴奋,而忽略了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 “水镜玄微禁制的阵盘,若果能找到此物的话,就不用担心外面那些人将禁制攻破了!” 对于寻找阵盘这种事,于无谓现在可以说是轻车熟路,混沌阴阳符配合九元算经,再加上水水镜玄微禁制的种种信息,于无谓很快便算出了阵盘的位置。 水镜玄微阵盘藏在禁制的某个死门当中,好在其距离于无谓并不太远,于无谓操纵着万化雷水,尽管费了一番手脚,最终还是将之拿到了手中。 阵盘一到手,于无谓当即操纵阵盘,把禁法各处变化作了一番调整,这样一来,外面那群人的破阵进度就又要重头再来了。 接下来,于无谓便在水镜玄微禁制的保护之下,安心地一边学习山河真灵禁法,一边按照禁法所述祭炼山河图鉴。 时间一晃而过,一天之后,于无谓已经成功祭炼了九道山河真灵禁制,将这件法器掌握到了一炼的程度。 “第一炼是最容易完成的,再祭炼下去,就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了,以现在的局势而言,并不值得。 而且我现在大约能发挥山河图鉴十分之一的威力,正好补齐了我在守御方面的短处,现在就算面对还丹修士,我都有一战之力,再不济,逃命也问题不大,是时候出去了。” 于无谓停止了祭炼禁制,神识在山河图鉴的虚空中飘荡。 他本来想就此退出,但看到《山河真灵禁法》旁边那卷道书时,他又改了主意。 因为他忽然想起一件奇怪的事,那卷道书名叫《二元算经》。 刚开始他一见这是一卷算经,便直接放弃了查看的打算,因为算经这种道书,从来都是极尽复杂之难事,即便于无谓于术数一道颇为自负,也不觉得自己能在短时间内将一本陌生的算经入门。 但现在仔细想想,这本道书的名字,却太不符合修行界算经的命名规律了。 在修行界中,判断一本算经高低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其能用到多少个“元”。 “元”越多者,说明其推算范围越广,推算精度越高,当然,学习难度越大。 像于无谓所学的九元算经,就是一种颇为复杂的算经,而且相对而言,算是相当不错的术数道法了。 而修行界中,最为有名的,号称“术算第一”的,则是天衍门的《周元算经》,周元者,周天之数也,以极言其多。 但这本道书,却叫《二元算经》,二元,那还有必要写一本道书么?随便找个凡人蒙童,学上十来天,也能算得清清楚楚。 于无谓来了兴致,决定先看看这个道书底细。按理说如果仅仅是二元的话,应该花不了自己多少时间,就看看其中有什么独特见解好了,于无谓心想。 但当他的神识沉浸入《二元算经》时,心中所受的震撼,却远比见到《山河真灵禁法》时更高出无数倍。 章三二 孟成周 二元算经的作者名叫孟成周,他同时也是山河图鉴的主人。 他二十岁通神,四十五岁成就还丹,一百二十岁时步虚登空,又一甲子,凡蜕尽去,步虚大成,然后,他的修为便止步于此。 孟成周是他那一辈中有名的天才修士,被视作山河派最有可能养成“真形”、“阳神”,成就长生仙体的修士之一。 但是一直到山河仙派覆灭,他都没能养成真形,得证长生。 因为在完成阴神向阳神的转化之后,孟成周突然将心思精力都放到了术数之道上。 在他看来,只要能接引足够的玄真之英,成就真形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 为了能成就完美无缺的真形,他决心先推衍出一门独属于自己的推衍法门,也就是于无谓现在看到的二元算经。 或者说,他是先有了二元算经的灵感,然后才有借助自己独特的推衍法门,成就无缺真形的想法。 为此,他整整耗费了二百年时间,才终于将二元算经完善到可堪一用的地步。 就在他借助二元算经,推算出无缺真形成就方法之后,天地大劫开始了,然后在极短的时间内,山河仙派集体溃败,只能寄生于山河仙府之中…… 后来的事,孟成舟没有记录,但不用他说,于无谓也知道,山河仙派定然是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地步,孟成舟才会将自己的随身法器与术数传承留下,而不是随身带走。 而孟成周所著二元算经的思路,更是让于无谓眼前一亮。 所谓二元算经,顾名思义,就是只有两个“元”的算法。但此处的“元”和于无谓当前所学九元算经,或是天下闻名的周元算经中“元”的概念有所不同。 道尊有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这是道门对整个世界的基础认识。 而孟成周由此认为,气分阴阳,人分生死,理分是否,天地间的万事万物,看似道理不同,其实都可以分成两个对立的状态,而从两个对立的状态出发,又可以推衍得到天地间的一切事物。 他将这两种对立的状态抽象出来,以术数的形式,成为“阴元”和“阳元”,并以之为基础,在前人术数论著的基础上,建立起了“二元算经”。 阴元和阳元的提法,听上去似乎有点像六壬法中的“阳爻”和“阴爻”,但实际上,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阴爻和阳爻,看似只有两种状态,实际上,却又细分为“阴”和“老阴”,“阳”和“老阳”,也就是当前的状态和其可能变化的方向,一共四种状态。 这种解释,看上去更加符合直觉,但实际上,却是将问题复杂化。而后世的所有术数,却无一不是沿着这个思路继续深入,以至于出现了周元算经这种集大成之作。 当然,这个思路也不能说不好,更不能说是有错,毕竟前人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很远,并作出了很多卓越的成就。 但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各家各派的标准不同,各种术算之道互相之间难以共通。对各大门派而言,这当然是有好处的,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将秘法牢牢地控制在手中。 但对后发门派而言,这就不是什么好事了,毕竟同样的思路,一个历史只有几百年的门派,就算再有天才努力,也很难敌得过大门派上万年的积累,更何况,大门派的天才更多。 而孟成舟创立的二元算经,却是将所有的问题都转化成了阴和阳两个对立的状态,这样一来,不论是怎样复杂法门结构,在理论上,都能用二元算经推算出来。 当然,按照一般的修行常识,越是根本的道法,就需要越高的境界才能感知。事实上,各家各派的功法道诀之所以会变成当今这种卷帙浩繁的状态,就是为了向低阶修士解释清楚。把一个个深奥玄妙的道理,都掰烂了、揉碎了,再喂到嘴里。 而越是高境界的深奥道诀,则反倒越简洁,因为能修炼到那个境界的修士们,早已不再需要那么多解释了。 二元算经实际上并没有打破这个规则,只是二元算经利用了术数这个纯逻辑工具的特殊性,来降低了对修士境界的要求。 在过去的术数体系当中,由于计算的“元”数量特别多,所以许多复杂的推衍,都只有念头生灭速度特别快的高阶修士才能做到,反过来,修士的修为越高,其能推衍的深度和范围也就越大。 但在二元算经中,由于所有的算法都变成了阴阳二元的变化,所以实际上所有的推衍,都是同一类型,同一体系的,于是复杂程度便降低了,但反过来,其对念头生灭的速度要求也就更高。 但总的来说,二元算经仍旧降低了术数推衍的难度,降低了对修士修为的要求。 这也是孟成舟能以步虚修为,推衍无缺真形的原因。否则的话,哪怕精于术算之道的修士,也只有成就真形之后,再发过来查补自己真形的缺漏。 可那样一来,不仅耗费的功夫要多得多,有得根基也是在成道的那一刻就决定了的,后来很难补全。 “二元算经,绝对是一大创举。哪怕是在西湖剑派这样的顶尖圣地当中,孟成周仅凭二元算经这一项成就,也是能够被迎进功德堂的。” “可惜!”于无谓长叹一声,天妒英才,孟成周还没来得及带着他的二元算经在修行界中扬名,就随着山河派一起,消失在了时光的长河中。 “最后却便宜了我,孟前辈,您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二元算经在我的手上发扬光大,名动天下!” 于是,于无谓放弃了出去寻找道诀的打算,重新静下心来,开始学习二元算经。 在他想来,自己已经明白了二元算经的思路,那只是看懂孟成周对旧有术数之法的二元改造,应该是一件相当容易的事。 章三三 共鸣 于无谓猜中了开头,却没有预料到结尾。 有术数基础的他,确实很容易就看明白了二元算经,并且很快就能举一反三,将过去的术数算法转化成二元算经中的“阴阳”结构。 但是看懂了,学会了,他的术算能力却没得到有太大的提升。原因就在于,他的修为太差了,念头的生灭速度过慢,根本难以发挥出二元算经的优势! 二元算经最大的问题在于,思路简单,但步骤太多,修为太低者,学之无益。 修为高者,比如长生真人,念头够快,可他们抽象思考能力也更强,还有各种法术,若非想要更容易地将别派术数之法融入自家门派中,其实也没必要专门转修二元算经。 真正能发挥二元算经术算优势的,其实只有还丹上到步虚上这一小部分修士。 这也是当初孟成周并没有将此法思路告诉师门长辈,让他们去推衍,而是自己独自体悟的原因之一。 在他看来,这门术数之道能让自己拥有天翻地覆的变化,对整个宗门的意义,却并不是太大。 话说如此,于无谓学会二元算经,对现在的他还是有很大帮助的。 因为过去的于无谓,精通的其实只有“六壬”法,也就是长于人事推算,但在阵法一道的造诣则稀松平常。两次破阵,靠得其实也都是机缘运气,而非他真正的实力。 可转修二元算经之后,却不再有人事推算、阵法变化这种区别了,所有的术数之道,都被统一到二元算经当中。从此以后,于无谓也能凭借自己的术数造诣破阵了。 这才是于无谓要转修二元算经的真实原因,在山河仙府中,但凡稍有价值的宝物,几乎都有禁制守护。 他转修了二元算经,就具备了许多别人没有的优势,才能在修为劣势的情况下,和众多还丹修士一教高下。 掌握二元算经后,于无谓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优化自己神魂中的风雷造化炼神图结构。 此前由于吸入了一丝万化雷水,新形成的风雷造化炼神图出现了虚实失衡的情况。 尽管于无谓现在没有得到风属性的灵物,但风为巽,雷为震,以后天八卦而言,巽属东南,震属正东,二者五行皆为木属。 于无谓便想借机实践一下二元算经,看是否能找出一种方法,从万化雷水中,衍化出一定的风之意象,解决风雷造化炼神图虚实失衡的问题。 实际上,于无谓现在修习的《巽震炼神法》,本身便是这么一个思路,以雷法为中心,衍生出风法。 但是巽震炼神法毕竟是一门洗练神魂,壮大神意的法门,风雷造化炼神图,却是实实在在的物质,虚实之间,存在的巨大的界限。 可不管怎么说,正是有这门功法的基础作为凭依,于无谓才会想到也才敢于去尝试进行这种转化。 于是,于无谓调动起混沌阴阳符,增强自己的思维速度和灵觉感知,准备开始风雷造化炼神图的推衍。 然而当他开始运行二元算经之时,一件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混沌阴阳符突然之间失去了控制,大量的阴阳二气从其表面溢出,然后又被混沌阴阳符收回,在于无谓神魂当中化作了一对生生不息的阴阳鱼。 于无谓大惊失色,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好在混沌阴阳符的变化并没有给他造成任何伤害。 于无谓聚精会神地观察着混沌阴阳符的变化,试图从其中找到混沌阴阳符失控的原因。 尽管现在他还没有感觉到任何危险,可混沌阴阳符毕竟是在他的神魂当中,稍有差池,他的神魂就会受到损伤,而神魂损伤,轻则修养数年,重则直接成为一个废人。 于无谓没有从混沌阴阳符的变化当中找到任何线索,但混沌阴阳符的变化确实充满了韵律,阴阳二气生生造化,似乎就像在演示大道变化的奥秘。 可惜于无谓只是一个通神小修士,灵觉有限,哪怕混沌阴阳符真的是在演示大道变化的奥秘,他也不能从中获得任何领悟。 上士闻道,勤而习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 于无谓这样的低阶修士,面对高深的大道至理,确实是若存若亡,懵懵懂懂,因为自身学识和境界的限制,哪怕他们想要去体悟、践行,也是难以做到的。 所谓若存若亡,其实就是一无所得。 好在于无谓并非真对混沌阴阳符的变化毫无办法,他境界不足,难以直接用灵觉从中领悟变化规则,但以术数之法解析一二还是能做到。 于是于无谓运转二元算经,试图以二元算经在神识当中模拟混沌阴阳符的变化。 混沌阴阳符本身便是阴阳二气的流转生灭,以二元算经阴阳对立转化的理念构建,最是恰当不过。 于无谓很快便建立起一个粗浅的构型,就在这个构型建好的一刹那,于无谓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既然都是阴阳变化,那混沌阴阳符的变化,会不会正是二元算经引起的? 尽管这个联系看上去相当的牵强,二元算经只是一个术数法门,只涉及神魂或者神识的变化,混沌阴阳符却是实实在在的一枚符箓种子,是真实存在的。 但于无谓经历过风雷造化炼神图的虚实转换,知道虚实之间的距离并非如此的遥不可及,何况当时他以二元算经建立的风雷造化炼神图构型,就在神魂当中,和混沌阴阳符就处在同一层,以神魂为介质,引起二者之间的共鸣,似乎并非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 思路打开,于无谓便将原本存在与神识中的阴阳构型送入神魂当中,果然,在阴阳构型进入的一瞬间,混沌阴阳符的变化有了一些不同,二者似乎在互相呼应,互相影响,互相转化。 确认了二元算经和混沌阴阳符之间存在联系,于无谓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一直以来,他都只能简单的利用混沌阴阳符,比如增加自己思维效率,提高灵觉,或是加强神识的感知。 尽管这也给于无谓带来很多帮助,使他拥有了远超同阶修士的实力,但是于无谓始终觉得,这还不够。 相比起来历神秘的混沌阴阳符,这些能力似乎都显得太简单了! 而今日,于无谓却是第一次看到了开发利用混沌阴阳符的契机! 章三四 功成 “能不能将二元算经的计算从抽象中剥离,就像算筹一样,以具体的实物变化来替代抽象的思维计算?”混沌阴阳符产生的阴阳二气,就是于无谓心目中二元算经的“算筹” 于无谓之所以有这种想法,一是因为混沌阴阳符能够和二元算经的构型发生共鸣,逐渐谐调一致,二则由于混沌阴阳符产生的阴阳二气运转速度十分之快,其速度由在于无谓念头生灭之上。 有了思路,于无谓便开始试验起来。 混沌阴阳符虽然是他的血脉传承之物,且在他的神魂当中,但于无谓对其控制力有限地很,平日里只能勉强令其运转,对神意产生一定的影响。 倘若于无谓能完全控制混沌阴阳符的话,他一定会将之从自己的神魂当中分离,然后让师祖帮忙封印起来,等日后修为足够,能够控制它的时候,再取出来。 但反过来想,若无混沌阴阳符的威胁,于无谓是否能拜入云霄子门下,是否有面见祖师的机会,是否有今日之成就,都还是两说。 作为一个精擅术数之道的人,于无谓很清楚所谓天命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他不信命运,但事实上,唯一能确切形容这些可能、这些变化的,又只有命运。 于无谓无法直接操纵混沌阴阳产生的阴阳二气变化,所以他还是沿用此前已经确定的方法,先以二元算经在神魂中确立起一个构型,然后用这个构型去引导混沌阴阳符的变化。 这个思路确实行之有效,只是花费的时间略长。 因为于无谓必须要现在神魂当中确立构型,这个构筑过程,本身有需要大量的推衍计算,而且构型对混沌阴阳符的影响,速度也是较为缓慢的。 最为关键的是,由于不能直接控制混沌阴阳符,于无谓要确立的构型数目就变得很多。 他需要一些构型来加速自己对混沌阴阳符的影响,也需要一些构型来间接控制混沌阴阳符,另外则还需要一些构型作为混沌阴阳符演算的基础。 于无谓稍稍计算了下,即使只是最基本地完成这些功能,也需要一百零八个构型。 一百零八是一个颇为特殊的数字,他并非于无谓故意凑成,而是当他依据术数的道理推衍后得到的。 在玄门体系中,这样的情况是很常见的,就像天有九重,地有九幽,修行的境界,也有九步。这其中必然是蕴含着某种大道之理的,只是以于无谓当前的境界,还难以接触到或者说认识到这些道理。 建立起一百零八个构型,并以之影响混沌阴阳符的变化,这是一个单调而重复的过程。 可于无谓不仅没有因此而觉得枯燥无聊,反而感到相当有趣而且有用。 在建立这些构型的过程当中,他对二元算经越来越熟悉,对各种算法的使用越法熟练,甚至连带着,他的神魂也被洗练了一番。 而且在这个过程当中,于无谓又有了对神魂结构优化的灵感,只等此间事了,便可着手进行,尽管这无法增加他的修为,但却能让他把底子打得更牢,提高将来进阶还丹的可能性。 于是,又过去了快一天,于无谓终于在混沌阴阳符附件建立起一百零八个构型,能够以之为媒介,操纵混沌阴阳符进行术数演算。 “大功告成!”于无谓长出一口气,旋即又静下心来,准备利用混沌阴阳符进行第一次推衍——完善风雷造化炼神图。 其实完成混沌阴阳符中的构型以后,于无谓进行术数推衍时,就不需要每时每刻都劳神费力了,因为主要的工作其实都是混沌阴阳符在按照预定的算法有条不紊的进行。 于无谓所需要做的,只是根据目的和已有的结果,对构型的相互结构进行调整和优化。 当然,术数推衍毕竟不是纯粹的算学计算,很多地方都需要修行人的灵觉向天地大道感应,因此,于无谓本身还是无法做到袖手旁观,可不管怎么说,这也让他清闲了不少。 比如此时此刻,于无谓就在观察水镜玄微禁制外的情况。 连续两天破阵无果之后,王路等人已经离开了此地,但就在刚才又有一批修士来到了这里,于无谓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老熟人,祁水观的陈旭阳和封林。 于无谓心道:“果真不是冤家不聚头,先前取息壤遇到何静,现在又遇上陈旭阳,就是不晓得他们是否知道何静等人是死在我手上?” 于无谓倒不是害怕这两人,他现在控制着水镜玄微禁制,手上又有山河图鉴还有师门赐下的保命之物,就算再来陈旭阳,他也自信能够活命。 只是杀几个通神修士还好,若把陈旭阳这样的还丹修士一起杀了,那和清羽门的仇就真可谓是不死不休了。 尽管清羽门不是什么大门派,可贸然与一个门派为敌,却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毕竟这是在东南,不是在西北,回风观鞭长莫及,别人明的不能玩还能玩暗的。 何况小门派有时候也是不可小觑的,在归元界,门派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回风观能和骊山派结盟,清羽门未必就不能和其他大门派结盟。 说不清羽门就是某个宗派联盟的成员。 比如说魔门五通魔宗,其实就是一个特别的宗派联盟。 又比如说,归海所在的天轩阁,便属于一个大型的宗派联盟,称为鸿蒙道。鸿蒙道中有天轩阁这样的圣地级别门派,也有那等仅有一个还丹修士撑门面的小宗门。 近两劫以来,鸿蒙道的实力已经隐然有超过号称天下第一圣地西湖剑派的趋势。 只是就算于无谓想要息事宁人,可若陈旭阳知道了何静等人身死的真相,那对方是否会答应? 这就不是于无谓能保证的了。 有时候,修为低就会遇上很多麻烦,哪怕你展露了许多实力,可高阶修士仍旧看不起你。 像何静等人二话不说,就要打杀于无谓和九迎风,便是这个原因。他们以为自己人多势众,修为占优,就能吃定于无谓,最后被反杀不说,实际上也给于无谓带来许多困扰。 章三五 龙战野 于无谓纠结的时候,陈旭阳和封林已经进入水镜玄微禁制当中。 见此,于无谓心头一横,暗道:“不管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等陈旭阳进来了,就知道山河图鉴在我手里,就凭他们行事的作风,多半要对我动手。” 至于清羽门的报复,于无谓并不是特别担心,他有混沌阴阳符护佑,寻常长生真人都算不出他的根底来历,只要手脚干净点,别被人把消息传出去了,就不虞被清羽门怀疑。 于无谓可不是天真那样的道学先生,凡事都要求个名正言顺,心安理得。修道修得就是一个顺天应人。 只是还不等于无谓动手,忽然又有一道红色雾影从楼下冲了进来,那道雾影婀娜妖娆,哪怕没有实体,于无谓也能从中感到一股强烈的妩媚之意。 紧随雾影而来的,则是一个身穿黑袍,面貌沉寂阴冷的阴柔男子,那男子身周魔意森然,一双细长眼睛仿佛毒蛇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魔门的人?”于无谓大吃一惊,连忙把山河阵盘取出,可是山河阵盘却毫无异动! “怎么回事?”于无谓心知不妙,本来他以为掌控了山河阵盘,就能将魔修尽数阻隔在仙府之外,可是现在,阵法没有然后变化,魔门的人却在不知不觉中潜入进来了。 联想到先前魔门的种种不合理行动,于无谓心中瞬间闪过数道猜测。 “对了,一定是这样。所谓的魔门偷袭不成反被击退,其实都只是他们的幌子。经过那次偷袭后,我们误以为魔修是想要了解我们入阵的方法,因此反而放松了警惕。 可实际上,他们本来就有绕开九曲山河阵的门路,我们一分开,他们便偷偷潜入了,有心算无心,此刻许多道友恐怕都已落入魔门的魔爪,成为他们滋补魔意的养料。“ 想清缘由的于无谓大为后悔,原本他是想到魔门行动中存在蹊跷的,只是他抢先进入仙府,又得了阵盘,自以为稳操胜券,所以才让魔修钻了空子。 “只是魔修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绕开九曲山河阵?”于无谓心中仍旧不解。按九迎风的说法,哪怕是劫法宗师,面对九曲山河阵,也只有破阵一路可走。 难道有魔王级数的人物出手?魔王级数的人物,大约和玄门地仙相当,已是天上地下最顶尖的人物,那等人物出手的话,确实能视九曲山河阵如无物。 可若是魔王级数的人物出手,那何必都这些圈子?直接把大家都拉进魔国,做他的眷属就好了。 于无谓不明其中真意,只是隐隐觉得魔门恐怕在此间暗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否则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于无谓本欲先起一卦,预料吉凶,岂知那一红一黑两个魔门高手竟然不管不顾,径直追入了水镜玄微禁制当中。 红色雾影口中还发出不男不女的声音:“两个老家伙,跑地倒是挺快,这下我倒要看你们往哪里跑?” 陈旭阳和封林大惊失色,不想这两个魔门妖人如此了得,竟然丝毫不怕水镜玄微禁制。 他们俩都是看过九迎风手中那本古籍的,而且因为事前猜测此处可能存在山河图鉴,所以陈旭阳和封林都对水镜玄微禁制有所了解。 不过他们因为要去取另一件更珍贵的法器,元蜃幻空舟,所以一开始并未来此,可哪知道宝物取到以后,却好巧不巧,遇到了五通魔宗的墨染尘和陈季。 两人都是心高气傲之辈,加之先前在九曲山河阵中曾经击溃来犯魔修,故而四人一照面,当即大打出手。 然而令陈旭阳和封林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完全不是墨染尘和陈季的对手。最后还是借助新到手的元蜃幻空舟之力,才从二魔手下狼狈逃脱。 二魔穷追不舍,陈旭阳和封林只得舍了原来的计划,朝着藏经阁处逃来,想要借助此地水镜玄微禁制之力抵挡这两名魔道妖人。 可是他们怎么也料想不到,魔染尘和陈季对水镜玄微禁制也熟悉地很,其中暗藏的那些幻境陷阱,绝阵杀招,竟然没有一个能对二魔造成威胁。 心中惊讶的,除了封林和陈旭阳,还有躲在禁制背后准备看戏的于无谓。 禁制没有对两名魔修造成阻碍,这进一步证实了于无谓的猜测。或许仙府之外的九曲山河大阵,在众魔修面前,也是这般的不堪。 “难道是从三劫前那场大战中得到的阵法资料?”于无谓只能如此猜测。 外面四人皆在水镜玄微禁制当中来去自如,眼看就要穿过禁制,于无谓知道,自己若是再不做决定,恐怕就要变成这两个魔修的养料。 光看陈旭阳和封林这两个骄横还丹修士的惊恐模样,就晓得,眼前这一红一黑两个魔修,绝非自己好想与之辈。 于无谓心算算双方实力,心知自己就算和陈旭阳封林精诚合作,联手对敌,胜率恐怕也不足三成,何况双方根本不可能毫无保留地合作。 既然如此,不如趁乱独自离开。 “死道友不死贫道,陈前辈、封前辈,祝两位好运了。” 于无谓手持水镜玄微阵盘,迈步走入禁制当中。 有阵盘在手,水镜玄微禁制自然不会攻击于无谓,甚至于无谓还能操纵阵法变化,对里面的其他四人造成困扰,同时也掩护自己存在。 很快,于无谓便穿过禁制。而陈旭阳、墨然尘四人也同样穿过禁制,进入到内部,由于禁制阻隔了神念探察,所以谁也不知道,刚才曾有有人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 暂时脱离危险,于无谓全速逃离第七层,最后在藏经阁第三层停下脚步。 此刻外界形势不知,楼上正打得火热,这里反而相对比较安全。 于无谓摸出铜钱,给自己算了一卦。 又是一道坤卦,却并非吉兆。 上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接着,他又以二元算经对当前信息进行推衍,得到的结果同样凶险无比。 于无谓眉头微蹙:“看来这山河仙府,绝不能再呆下去了。否则性命难保。” 或许山河仙府当中保存着山河派的根本玄功,或许此地还留有山河仙派鼎盛时期的法宝,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于无谓一生求道,所谓不过长生二字,若是为了机缘宝物,反而把性命丢了,那就是本末倒置,缘木求鱼。 章三六 冥河法相(第一更,求推荐!) 证实心中所想,于无谓决心离开。 不过走之前,他还有几件事要做。 “九道兄和我约为盟友,他以诚待我,若有机会,还是将他一起带走。” 于无谓催动混沌阴阳符,想要推算九迎风位置,结果却一篇朦胧,真相仿佛被迷雾笼罩。 出现这种情况,一般有两种可能。 一是九迎风身上有克制算计的宝物,就像于无谓身上的混沌阴阳符。 还有一种可能则是九迎风进入了某处天机遮蔽之地,所以于无谓算不到他行踪。 既然如此,于无谓也只得作罢。 另一件事,则是将魔修潜入山河仙府,此地可能将要发生巨大危险的消息传递给李青竹。 于无谓取出李青竹赠予他的琉璃青灯,指尖雷光一闪,升起一丝火苗,将灯芯点燃。 “什么事,于师弟。” 琉璃灯盏中传来李青竹清丽的声音,于无谓聚神凝视灯焰,火光跳跃之间,似乎能够看到李青竹谪仙临尘般的幽影。 于无谓将自己猜测和盘托出,然后道:“我准备马上离开山河仙府,李师姐,你们也赶快吧。” 李青竹道:“多谢于师弟提醒,其实我们先前也遇上了魔门的人,当时我还担心于师弟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没想到,却是我们都受了魔门的算计。 这样吧,你现在身处何地,我们不妨一起离开,互相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李青竹主动提出一起离开,于无谓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情况下,和骊山派的高手一起行动,确实更加保险。 于是双方约定好在仙府中的紫竹园见面。 紫竹园是山河派栽种紫灵竹的地方,于无谓在溪口村时,从小鬼影身上得到一套玉简,便是用紫灵竹炼制而成。 不过三劫过去,紫竹园由于无人打理,又缺乏禁制守护,园中紫灵竹早已消失不见,只有大片碧绿的毛竹在风中摇晃。 骊山派一行四人先到紫竹园,即便只是暂息片刻,李青竹仍然布下天机九阵中的“心性阵”,防备魔意偷袭。 她的谨慎没有白费,或者说,很不幸地,事情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十名魔修突然从竹林深处出现。 领头的是三个还丹魔修,其中还有两个还丹上阶。 感应到来人气息,李青竹脸色一变,没想到这次竟然自投罗网了。 “大家坚守大阵,不要轻举妄动,我已经传讯给归海和天真,他们很快就到。” 李青竹声音很平稳,若只有她一个人,那面前这些魔修根本不足为惧,打不过她也能逃跑,可现在带着三个师弟师妹,她身手却难以施展,只能固守待援。 骊山派一行,除了李青竹以外,其余人全部都是通神修士,而且几乎都是第一次离开宗门,否则也用不着李青竹来带队。 魔修人多势众,自不会手下留情。 当即各种法术法器铺天盖地地朝众人这边打来,一派魔意森然,所经之处,一切草木全部衰败枯萎,仿佛寒冬一夜过境。 “大寂灭术!”守在心性阵中的一个骊山派弟子惊呼出口。 能产生这般效果,一瞬间掠夺数里绿野生机的,只有寂妙魔宗的大寂灭术。 大寂灭术不仅能掠夺生机,更能令修行者心灰意冷,失去战斗意志,或者说,后者才是大寂灭术的本质,掠夺生机只是附带的效果。 好在李青竹的天机九阵之心性阵正是魔门情绪攻击之术的克星,大寂灭术再厉害,施展它的,也仅仅是个还丹魔修,不足以冲破心性阵的防御,影响到众修的心智。 可是心性阵防得住情绪攻击,对生机掠夺效果却毫无抗力,尽管大寂灭术的魔意距此还远,可众修已经能感受到自己生机正在缓缓流失。 李青竹自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稍加准备后,她挥手打出一道黑气,那黑气在空中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片刻之后,化作一道滔滔不绝的奔涌河流。 那河流汹涌奔流,仿佛从九天垂落,以横扫一切不可阻拦之势朝前卷去,片刻之后,就和大寂灭术中的魔意魔气撞在一起。 无量生气从四周向着黑河与魔意涌去,呼吸之后,二者周围已经变成一片绝地,再无半分生机。 这时,对面的魔修才有人反应过来。 “冥河法相!怎么可能!”有人惊呼。 冥河法相乃是魔门中,五通魔宗之外的另一大魔宗,冥河魔宗的秘术。 冥河魔宗的弟子,若能成就冥河法相,必定会被冥河魔宗大力培养,从此一飞冲天,前途不可限量。 可是,李青竹作为骊山派大师姐,怎么可能凝练冥河法相? “那不是冥河法相,应该是天机九阵中死寂阵的具象化。”另一名还丹魔修道。 闻言,众魔修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天机九阵中的变化,那就不足为奇了。 可是说话的魔修脸色却更加阴沉,李青竹才多大年纪,才什么修为,就能将死寂阵练到具象化的程度?而且具象的实体竟然是冥河法相。 但当前的形势已经容不得他继续思量,冥河法相和大寂灭魔意碰撞在一起,打了个不相上下,然而此刻周围生机尽灭,大寂灭魔意气势耗尽,再也无力前进。 可冥河法相并不依赖周围生机,却是气势如虹,已经压过寂灭魔意,朝着魔修这边而来。 “大家一起动手,只要能打破他们那个乌龟壳,李青竹就拿我们没有办法。”这个金丹魔修一声怒吼,一个金光闪闪的高大巨人出现在他背后。 这巨人满脸怒意,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火,威严而魁梧,看上去不仅没有丝毫魔意,反而像一个慷慨赴难的英雄,一见便教人热血沸腾。 金色巨人一拳轰出,拳头光芒大作,就像一个小小的太阳,在原地炸开,刺目的光芒令人难以直视,拳光远远地打在冥河法相上,冥河奔腾呼啸的势头顿时扼住,虽然没有被打散,威势却大不如前了。 “又是无畏魔宗的人,无畏魔宗和寂妙魔宗到底来了多少高手?” 李青竹目光如冰,严肃而寒冷。这个操纵无畏神将的魔宗修士,尽管比同是无畏魔宗的墨染尘差一些,可亦是还丹修士中的一流高手,绝不容小觑。 她仗着阵法之利,尚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可这样下去,落败却是不可避免的。 “归海,你怎么还没有到?” 章三七 归墟(第二更) 澄澈碧霄,青翠如玉,山河仙府的天空,从它被开辟的那一刻起,就是这般美丽,历劫不变。 可是李青竹的心情却一点也不美丽。 她和魔门众修的战斗已经陷入僵局,而且越发朝着不利的方向发展。 而她期待的援手,却迟迟未至。 放在一旁的琉璃青灯火焰燃气,释放出温凉的光热。 “归海?”李青竹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其中传出的声音却令她失望。 是于无谓。 “李师姐,我已经到附近了,你们能否脱困?” 李青竹用平静的声音道:“于师弟,你还是自己先走吧,我们一时半会儿恐怕难以离开。” 收到回应,于无谓沉默不语,伫立良久。 李青竹的意思很明显:你修为太低,帮不上忙。 于无谓理解李青竹的看法,自己只有通神中期,可对面却有三大还丹魔修,还有一倍与己方的通神修士。 如果此刻被困的是祁水观修士的话,于无谓一定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但李青竹不同,她帮了于无谓不少忙。让于无谓离开也并非因为鄙夷,而是出于一片好心。 而于无谓确实是有心也有力帮忙解决眼下困境的。 前提是,李青竹愿意相信他。 “李师姐,如果我说,我有办法帮大家离开,你信不信?”片刻后,琉璃青灯中传出于无谓的声音。 李青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昨天晚上,于无谓和九迎风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来见自己,问自己是否相信他。 只是当时是破阵,如今却是斗法厮杀,破阵或许和修为关系不大,斗法厮杀却未必。何况,斗法不比破阵,这是性命关天的事,不仅关系骊山派弟子的性命,更关系于无谓的性命。 稍有差池,就会断绝道途,万劫不复。 李青竹脑海中浮现出初见于无谓时的场景,他远远地站在道观顶上,隔空向自己行礼,颇有几分宠辱不惊的模样。 应该是个靠谱的人,李青竹心想。 “于师弟,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李青竹对着琉璃青灯道。 “一会儿你和诸位师兄出手,拖住那个寂妙魔宗的还丹,无畏魔宗那个,就交给我来对付,另外……”于无谓的声音从琉璃青灯中传出。 李青竹点点头道:“如果于师弟能够解决掉那个无畏魔宗还丹的话,此计确实可行。” “还要靠师姐帮助。” “你尽管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 “师姐真相信那个于无谓有办法?”一个骊山派女弟子问道。 李青竹道:“用人不疑,我既然答应了他,就只能相信他可以做好。大家打起精神,听我号令!” 于无谓远远地躲在云天之际,只见前方紫竹园中升起一道九彩灵光,灵光当中,一个金匮浮沉起落,正是李青竹在按他要求吸引魔修注意力。 “哈,小娘皮撑不下去了,想要拼死一搏!”无畏魔宗的光头还丹大笑起来。 “就是要这种临死前拼命挣扎的情绪,才能作为魔意做好的养料!看我去把这破阵击溃!”光头还丹大喝一声,操纵着身后的金色巨人,朝前冲去 但是他的废话太多了,另外两个寂妙魔宗的还丹魔修,早趁着他在大发感慨之时,一声不吭地动手了。 两个寂妙魔宗的人联手,召唤出一个魔影幢幢的破败城市。 那城市半真半假,看似透明,可周围的光芒落到上面,却又被吸收殆尽,只有城市表面发出的光芒,才让众人看清它的模样。 这是一座虚空中的城市,它漂浮着,游荡着,仿佛在时间的长河中,与世永存,可一旦靠近,反而没有任何感受了。 感受不到光,感受不到暗,感受不到生,感受不到死,感受不到存在,也感受不到不存在。 那是一座真正“无”中生“有”的城市,它在一切虚无当中诞生,又穿越一切具体的空间,给真实的世界带来虚无。 “这是,归墟!”光头魔修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寂妙魔宗的人,为了争夺李青竹的灵魂,竟然使用出了这等秘术,李青竹到底是什么人?” 他不敢再向前了,他害怕接近那座城市,即便是他打破一切,冲破一切,千锤百炼而成的无畏魔意,也不敢直接面对将一切归于虚无的归墟。 归墟,是寂妙魔主的神国,是独属于寂妙魔主的修行之所。 哪怕此刻呈现在众人面前的,只是它的一缕幻想,只是它的一丝投影。 可就是这样一丝幻象,这样一丝投影,仍然具有无上的威能,是绝非凡人能够触碰的禁忌。 李青竹和于无谓同样露出吃惊的神色,他们没有想到,这两个寂妙魔宗的人竟然如此强大,不仅能够使用大寂妙术,还能召唤出归墟投影。 不,这已经不是单纯强大与否能够做到的了。能召唤神国的,只有神明。 这两人能够唤出寂妙魔主的神国,恐怕乃是受到魔主垂青的魔使。否则,哪怕是天魔级数的人物,也无法触碰到魔主的神国。 想要接触魔主的魔国很简单,每个修士都能轻易做到,可想要接触魔主的神国,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了。 魔主的神国不为信众而开,只为魔主而生。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哪怕神国又如何,于无谓已经筹谋好了一切,除非今天神明亲自下场,否则他今天都要将局面扭转。 何况,当前这个局面,真是太顺利不过了。 庞大的归墟幻影遮天蔽日,仿佛一座漂浮在天空中的巨大城市,朝着李青竹等人压下。 就在这时候,于无谓动了,他没有冲着寂妙魔宗的人而去,因为刚才他得到李青竹传来的消息:“我自有办法应付归墟,一切计划照旧进行。” 光头还丹修士感应到有人靠近。 “通神境界的苍蝇?”光头修士冷笑一声:“就这修为,还想偷袭我?” 他身后的金色巨人一巴掌拍向那只苍蝇,迅猛而有力,宽达数丈的巴掌甚至还掀起一阵旋风。 可是,没打中? 章三八 度(昨天的第三更) “果然是苍蝇,跑得还挺快!”光头还丹啐骂一声,心中更加谨慎。 苍蝇能从遍布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自然有其优势。 “雷,起!”一声怒喝在耳旁炸开,天空落下一道紫色雷霆。 “不自量力!”光头魔修冷笑,抬手一挥,身后金色巨人手臂随之舞动,一拳向天,把雷电击溃。 光头魔修神念四散开来,于无谓根本无所遁形。金色巨人击溃雷光,拳头顺势而落,就像从天而降的陨石,朝于无谓砸去。 这金色巨人看似一尊近战法相,其实完全不是这样。此乃至精至纯的无畏魔意凝成,具有一往无前,击溃一切法术禁法的能力。 只要凝成这样一尊法相,就可破解绝大部分的神通道法。 金色巨人的拳头看似拳头,周围其实附带着强烈的无畏魔意。 以拳头为中心的上下四周五丈空间,全部都被无畏魔意污染,神通法禁一触即溃,法器灵宝遇上也会被污染,而修道之人若是直接面对,更是会被无畏魔意入体。 不过于无谓既然敢主动生衅,自是做好了准备的。 此刻,他的神魂当中,混沌阴阳符建立的构型高速运转,模拟着双方战斗可能,故而雷法一出,于无谓就已经算到金色巨人的下一步行动。 因此,光头魔修看到,他的攻击又一次落空了,于无谓展露出的遁法速度很快,可相当于金色巨人拳头的速度,还是太慢,然而于无谓偏偏就能从拳头的攻击下逃脱。 光头魔修很难受,他此刻就像一个肌肉迸发的大汉,可是一身蛮力,却如同打在了棉花之上,使不上劲,非常难受。 但是光头魔修仍然保持着理智。魔意入体,对魔修而言,既是折磨,又是一种考验。 绝大部分魔修,只能依靠掠夺他人情绪中存在的力量修炼,神魂当中六欲混杂,污浊不堪,表现出来,就是疯疯癫癫,喜怒无常,乃至做出种种违背人伦的惊世骇俗之事。 可若是能战胜那些斑驳的欲望,从在无数的情绪浊流当中保持清明,乃至能够控制自身情绪,从自己的情绪变化当中获得魔念,那就能练就一颗远超常人的坚定魔种。 光头魔修就是一个战胜了斑驳欲望,从污浊情绪中挣脱出来,练就了一个至纯至精的无畏魔种的人。 若非他修为只有还丹中期,否则无畏魔宗的墨染尘,未必能够压他一头。 光头魔修心中愤怒,愤怒没有让他失去理智,反而转化成他的魔念,增强了他的实力。 无畏,不是任由愤怒绑架自己,然后毫无顾忌、毫无目地胡乱出手,而是克制愤怒,利用愤怒,心怀猛虎,却能细嗅蔷薇。 光头魔修祭出一方玉印,这玉印和巨人一样,周身金光闪闪,看上去相当正大光明,丝毫也没有其他魔器的阴森可怖。 光头魔修,玉印,还有魔意法相,三者互为犄角,将于无谓围在中间。 于无谓本身修为毕竟只有通神中期,与高出自己整整一个大境界的魔修直接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光头魔修就是看准这点,所以先前那种以魔意法相为主的攻击方案。先前的他,就像一个魁梧壮汉,拿着一根巨大木棒去敲苍蝇,浪费力气不说效果还差。 对付苍蝇,还是用网最合适,网不必多结实,只要苍蝇不能在短时间内挣脱,那就能迅速将之拍死。 光头魔修、魔意法相还有玉印越靠越近,于无谓不论从哪个方向突破,都会遭到其中二者的攻击。 “小子,鸡蛋上跳舞的事可以做,但最好还是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没有那个本事,就不要强逞英雄,否则害人又害己。” 距离已经足够近,金色巨人一拳朝着于无谓打去,这次于无谓避无可避。 光头魔修哈哈大笑,道:“一个通神中期的小道士,却让我动用了两大杀招,你足以自傲了。你的灵魂,想来一定充满了力量,哈哈哈!” 拳头落下。 “轰!”于无谓没有逃避,他硬生生地承受了这一击。 “噗!”于无谓倒飞出去,光头魔修没有大意,当即追上前去,将要给被无畏魔意侵入的于无谓最后一击。 可就在此时,一道巨大光束冲天而起,猛烈的雷电风暴直上云霄,周围的竹林草木乃至泥土石块,纷纷被掀起,混杂在风暴当中,猛烈地选择着。 倒飞出去的于无谓生生止住身形,不顾身上严重的伤势和混乱的灵气,强行催动脚下紫霞,朝着雷暴的中心飞去。 修习二元算经之后,于无谓打通算与阵的隔阂,曾经想要却不可得符阵,如今终于有机会成型。 真正的符阵威力就是不同凡响,于无谓只是用了一张最高等的风符,还有一百零七张低等的雷符,风雷符,风符,结成一个最简单的四象阵,便能产生如此惊天动地的效果。 可是即便在如此恐怖的雷暴中心被击中,光头魔修仍旧没有死去。 这次于无谓摆下的符阵,就不是最开始那种一次性的消耗品了,可是符阵想要再次发动,却还要再等一段时间,等其补充一定量的天地灵气之后,才能进行。 于无谓不敢等待,对面是还丹修士,神魂元气合和为一的还丹修士,生命力十分强大,哪怕是一呼一吸的耽搁,也可能让对方恢复过来。 没有隐藏的符阵偷袭,于无谓便失去了所有对付还丹修士的底牌,到时候面对还丹修士的怒火,他只能再次硬抗。 而刚才硬生生地承受魔意法相的一击,他已经动用了身上最强大的法器山河图鉴。 若是再来一次的话,就只能用师门赐下的保命之物,那此次东南之行,恐怕就要立即结束,不得不提前回去宗门了。 强行压制住伤势,催动法力,呼吸之间,于无谓已经来到雷暴边缘,雷暴的冲击还未结束,可强度已经大不如前,无法对光头魔修造成致命伤害。 “五色玄龙,建九色之节,十绝灵旛,前啸九凤,齐唱后吹,八鸾同鸣,狮子白鹤,啸歌邕邕……” “无妄无明,安心地去吧!” 关于最新剧情的解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三九 秘祝 在《梦罗经》的经文声中,光头魔修神意渐渐枯萎,最后变得微弱无比。 神魂消解,元气便随之溃散,还丹修士抱元守一的最大优势消失,光头魔修肉身再难抵抗雷暴的冲击,最后化作飞灰,随着风暴一起,消失在这方小世界当中。 针对魔门修士神出鬼没防不胜防的心神攻击,玄门除了炼制出各种灵宝法术防御神意之外,也针对魔修神意的特殊性,创造了许多主动攻击的法门。 梦罗经便是其中一个。 像梦罗经这样的念诵作为施法手段的法门,称为秘祝。秘祝在道门当中应用较少,则有很多法门都可归为秘祝一类,不过在佛门当中,秘祝则有另一个叫法,那就是真言。 像秘祝真言这类法门,一般来说,是极不适合斗法的,因为不论哪家哪派,都是许多秘法灵宝守护神意,秘祝类法门很难突破其防御。 所以于无谓非得要等光头魔修虚弱之时,才能施展梦罗秘祝,否则哪怕是专门针对魔修的秘祝,也不可能消解其神意。 将光头魔修解决,于无谓慌忙远遁,寻了一个静谧之处,结下符阵,自顾疗伤了。 紫竹园中还有两个寂妙魔宗的还丹修士,以及好几个通修,但是光头魔修一被除去,他们就几乎不可能是李青竹对手了。 无畏魔宗和寂妙魔宗同属五通魔宗,两家魔意一个炽烈如火,勇猛精进,一个虚若深渊,沉寂静谧。 而由于魔意全都能侵扰修士心神,所以这两家联手,是十分难对付的,哪怕李青竹借助天机九阵中专门针对心神之力的“心性”阵,也只能防住一个而不能防住另一个。 这也是为何于无谓要李青竹帮他引走寂妙魔宗之人的原因,如果有寂妙魔宗之人从旁干扰,哪怕他有混沌阴阳符守御神魂,哪怕他能以术算之道料敌先机,也几乎不可能保持神智的清醒。 也正是于无谓修为低,才能引得光头魔修和寂妙魔宗之人分开,换作是一个还丹修士在旁的话,即使有归墟之力影响,光头魔修也不会离开寂妙魔宗之人太远。 于无谓此次能够跨越一个大境界击杀光头魔修,完全是谋划得当的结果。 通神和还丹之间的差距太大,除了依靠混沌阴阳符强行拔高的感知力以外,于无谓没有任何一项特质能比得上光头魔修。 所以于无谓一切的行动都是围绕着自身感知力更高这一项而进行,其实他早在李青竹和众魔修交上手之前,就已经到这附近了,符阵也是在那时就已经布下。 当时他布下符阵,本意只是想借之自保,但后来李青竹陷入困境当中,他才出面联系李青竹,并以符阵为中心布置下来计划。 他和李青竹的一切行动,包括最后硬生生地承受魔意法相的一拳,然后倒飞出去,都只是为了将光头魔修引诱到符阵上空。 符阵是结在地面上的,于无谓以秘法暂时遮掩了其气机,加上双方斗法灵机混乱,这才能不引起光头魔修的注意,将其一击致命。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于无谓伤势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尽管被魔意法相击破的血肉和腑脏伤势仍旧严重,但是其移位已经完全归位,灵力混乱也得到理顺。 对一个修士而言,这种在状态就能够发挥出相当的战斗力了,至于那些残缺的血肉,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灵机的运转,慢慢地就会恢复。 于无谓走出符阵,紫竹园那边战斗已然结束,同时于无谓还感应到另外一股强大的气息。 “看来是归海到了。” 于无谓袖袍一振,足下生云,载着他朝李青竹那边飞去。 “这次又多亏了于师弟帮忙。”李青竹盈盈欠身,朝于无谓做了个万福。她行这礼节时,全无寻常女子的轻柔秀美,倒有一股说不出的英气在其中。 骊山派的另外几名弟子也向于无谓行礼,方才于无谓和光头魔修的战斗他们虽然没有看到,可光头魔修身死乃是不争的事实。 于无谓拱手还礼。 “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走吧。我已经让沙果和天真先去出口处打探情况了。”李青竹定下调子,其他人自然无不同意。 路上于无谓和归海交谈,才知道刚才他也在路上遇到两个还丹魔修,对方实力很强,以归海的遁速,也难以摆脱其纠缠。 他最后一番苦战,杀死其中一人之后,这才连忙朝李青竹这边赶来,所以耽搁了时间,而从天真还有沙果果那边传来的消息也是类似。 沙果果实力较弱,若非遇上天真出手相助,此刻恐怕已经不幸殒命。 倒是李青竹这边,因为最后归海到来,所以包括两个寂妙魔宗还丹在内的所有魔修,一个都没有跑掉。 于无谓唏嘘道:“这次魔门到底来了多少高手?” 李青竹面色冷清,道:“是我们事前没有了解到魔门的动向,竟然被他们骗了过去,这才山河仙府出世,魔门所求恐怕不小,我们必须尽快出去,将此事汇报宗门。” 众人七嘴八舌,就此事议论起来,言语中是难以抑制的担忧之色,于无谓也很担忧,倒不是担忧魔门,毕竟回风观远在西北,主要敌人也不是五通魔宗。 他担心的是九迎风,尽管先前算了一卦,卦象显示九迎风并无生命危险,可是现在情况又有变化,却不知九迎风能否应付地过来。 巫族术士单论斗法能力,其实并不比玄门修士差,修为差不多的情况下,巫门靠着种种诡谲手段,说不定比玄门修士还更胜一筹。 但是巫门抱残守缺,体系发展长期停滞不前,不能与时俱进,因此面对复杂多变的环境时,巫族术士就显得手段单薄,难以迅速适应变化。 只是九迎风手中没有琉璃青灯,于无谓也缺乏联系他的手段,便也只能默默地祝他好运。 然而,行至半路,先行一步到达出口的天真等人,却传来了一个不妙的消息。 章四十 无门 “现在九曲山河阵翻转过来,离开山河仙府的路已经被堵上。”李青竹向众人传达从天真那里得来的消息。 一时间,骊山派弟子人心惶惶。 于无谓道:“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先过去看看,也许还有办法。” 于无谓取出山河阵盘,以手缓缓摩挲,只是他也知道,从当前的局面来看,自己手中这块阵盘,肯定是没什么用了。 李青竹点了点头,道:“于师弟说得对,现在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大家不要心灰意冷。尤其此地存在大量寂妙魔宗弟子,一旦心生绝望,很容易就会魔意被趁虚而入。”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明白了道理,却未必能做好事。否则知行合一就不会成为一个千古难题。 倒是于无谓受到李青竹的话启发,想到了当初在道观中,九迎风曾对他说得那番陈年往事。 “寂妙魔宗,寂妙魔主,难道今日魔宗行动,其实是三劫前那场争斗的延续?” 于无谓心生感应,当即心沉神魂,以混沌阴阳符推算此事前因后果,然而天机混沌不清,他只能算出一片迷蒙。 这倒也正常,事关魔主和劫法人物,他一个小小的通神修士,哪怕再有外物相助,也几乎不可能算结果。 一行人追风逐云,这次倒是相当顺利,没有遇上任何阻碍,很快便到了山河仙府和外界相连的那处虚空通道。 外面,九曲山河阵云遮雾绕,将两方世界隔绝开来。 于无谓取出山河阵盘,以神识操纵,果真不出所料,阵盘已经对九曲山河阵失去了控制能力。 于无谓又以混沌阴阳符推衍九曲山河阵灵机变化,却发现此阵只是表面和九曲山河阵相类,内中结构其实完全不同,这阵法已经被人动过手脚,不复当初了。 “难怪阵盘对其毫无影响,可是,到底是谁出手将此阵改变,竟然能够完全绕过我手中阵盘感应。这等术数造诣,绝非寻常修士能够做到。” 于无谓心中迷惑,睁开眼睛,正望到同样一脸疑惑不解表情的李青竹,她对于无谓摇了摇头,看来即使阵法造诣高超的李青竹,亦对此束手无策。 于无谓心中生出一丝寒意,面对还丹修士他不怕,面对魔宗高手他也不怕,即使打不过,他也有信心逃跑,可是,面对现在这种完全未知的阴谋,一股无力感从他心底油然而生。 魔修把大家困在此处,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让大家心生绝望,从这种情绪当中收割魔念那么简单? 忽然于无谓神魂中的混沌阴阳符灵光大作,大量的阴阳之气从中喷涌而出,朝着神魂和神念的边界而去。 阴阳二气将于无谓神魂包裹,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六转洗刷,最后一丝阴寒死寂的黑色异质从他神魂当中浮现出来。 “魔意!”于无谓心中凛然,这魔意好生诡异,既然直接绕过了他重重防守的神识,直接深入了他的神魂当中,若非有混沌阴阳符镇守,此刻他已然着道。 于无谓连忙操纵着混沌阴阳符,把那道魔意驱散了。 又过片刻,待混沌阴阳符将他神魂彻底清扫一遍,没有发现更多隐藏的魔意后,于无谓才放下心来。 此刻回想,方才那种沉郁绝望之感,恐怕也是被那道魔意扩大过的。 “这道魔意是何时潜入我神魂当中的?”于无谓疑惑。 他睁开眼睛,将自己在神魂当中发现魔意的事情告诉其他人。 众修大惊,纷纷以自家法门清查神魂,避免被魔意侵染而不自知,若是潜伏下去,发展壮大,最后不仅会影响自身情绪与决定,最后更是会损坏神魂,数十年苦修皆付之东流。 这一清查下来,李青竹归海天真等人都没有问题,但是沙果果和骊山派那个女弟子则在神魂当中发现了魔意。 而且沙果果神魂中的魔意还颇为强大,所以她向李青竹求助:“李师姐,烦请你借清心驱魔镜一用,助我清理魔意。” 这时候,就看出各家传承的高低,同样是通神修士,于无谓和骊山弟子都只感染了一丝魔意,并且能够自我请除。 出身万灵门,还是还丹修士的沙果果,感染魔意程度却更深,而且必须借助李青竹之力才能驱除魔意。 事实上,万灵门已经算是传承相当不错的门派了,更多的小门小派,根本就没有神魂防护之法,连自查魔意都做不到。 那等小门派的修士,若是心性功夫不到家,道心不够澄澈,一旦心绪起伏,被魔意趁虚而入,那就只有变成魔念,给魔修当养料的份儿。 这就是为各大道派,大多会要求门下弟子修身养性的原因。小门派是出于无奈,面对魔意只能靠心性硬抗,大门派则是为了更多一层保障。 其实这种情况有时候反而使得大门派弟子心性修为远不如小门派修士扎实,一旦守御心神的秘法失效,大派弟子就很难战胜魔意,幸免遇难。 李青竹自不会拒绝沙果果的要求,她唤出一面铜镜,铜镜青光闪闪,高悬于沙果果的头顶,落下一道柔和的灵机。 沙果果盘膝而坐,在李青竹的帮助下,梳理神魂,清除魔意。 趁着这段空当,其他人也开始加固心防,免得再被魔意侵染。 于无谓则在思索,自己到底是在何处染上这些魔意的。 所有人染上的都是寂妙魔意,从自身的经历来说,于无谓更倾向于自己是在紫竹园中染上魔意的。 因为当时那两个寂妙魔宗弟子曾经召唤出了归墟这等恐怖投影,而在归墟投影中,蕴含的寂妙魔意强度和数量,都是其他地方远不能及的。 可沙果果感染魔意最重,却又有可能魔意的源头就在此地,毕竟沙果果和天真是最先到此的,而当时沙果果也并未出现在紫竹园中。 但不管是哪种情况,于无谓都要先检查一遍这个出口。 小心无大错,尤其在魔修随时可能袭来的情况下。 章四一 山河鼎 于无谓将自己猜测告之归海,于是两人在出口附近探查起来。 最后发现,这些魔意都是从外面的大阵当中渗透出来的,并非有魔修埋伏在附近。 在知道这个情况之后,诸修稍稍放下心来,这个阵法尽管诡异,可是毕竟是死物。 若有人能在大家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将魔意潜入大家神魂当中,那才真叫人不寒而栗。 骊山派女弟子神魂中的魔意没花多少功夫便被驱除,沙果果在李青竹帮助下,也很快恢复了正常。 于无谓探查完之后,又数度尝试破阵,结果都以失败告终。 在二元算经和混沌阴阳符结合之后,于无谓的术算能力已经大大增强,甚至远超普通的还丹修士,可是连他都一点头绪没有,只能证明这座阵法的复杂程度,恐怕已经达到了长生级数。 若只是步虚级数的阵法,凭于无谓的术算能力,即使无法破阵,可也不至于半点端倪都看不出。 李青竹出现在于无谓身后,问道:“于师弟,怎么样?” 于无谓摇摇头,将自己的推测全部告诉李青竹。 后者似乎已经料到这个结果,并未显露出吃惊神色,但她还是道:“让我去试一试。” 于无谓并不看好李青竹,可苦于没有其他办法,也只得由她去了。 不多时,李青竹从阵法当中出来,只见她周身魔气缭绕,原本红润白皙的脸色此刻苍白无比。 归海见此,连忙冲上前去:“姐,你没事吧?” 李青竹放开他的手,道:“我进入了阵法深处,那完全就是一个魔窟,这等阵法,绝非低辈魔修能够布置出来。” 末了又道:“大家不必担心我,我只是灵气消耗过度罢了,休息片刻就好。” 果真,没有多久,她身周那些魔气便全部消失不见。 原来这魔气只是沾染在她身上,但并未深入进去。 李青竹恢复好后,又将于无谓叫过去,将自己的阵中所见尽数告之。 两人合作推衍一番,终于发现一处可能存在的破绽。 只是那破绽也只是相对而言,即使以归海天真战力之强,也难以将之攻破。 于无谓本以为这已经踏上绝路,没想到李青竹却道:“我有一法,或许可以一试。” 于无谓有些惊讶地望向李青竹,后者见他不解,微笑道:“刚才我从仙府当中得到一件宝物,此物消耗颇大,但威力亦是不凡,方才我便是以此宝击破了那两个魔人的归墟投影。” 这下子于无谓更加吃惊了,他一直不曾询问李青竹和那两个寂妙魔宗修士战斗的详情,本以为前者只是用某种特殊手段拖到归墟投影消散,没想到竟然是正面将之击溃的。 李青竹手中灵光一闪,一个巴掌大小的三足双耳圆鼎便出现在她手中。 此鼎一出现,于无谓便觉一股古朴苍凉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仿佛置身洪荒原野,独自面对古老浩瀚的山河天地。 明明那只是一座托身李青竹纤手之上的小鼎,可于无谓却感觉自己在面对一座难望山顶的高峰,一股自身渺小之感不可抑制地在胸间升腾。 “这是……这是……什么法宝?”于无谓压抑住那种想要拜服的敬畏之感,艰难地说出口。 作为大派弟子,于无谓不是没有见过法宝,可是如同李青竹手中小鼎这般,仅仅是放在那里,就能让人心生敬畏的法宝,于无谓从未见过。 这个小鼎,恐怕在法宝当中,也是品阶极高的那种,至少不低于八炼! “难怪李青竹不和祁水观的人一起行动,原来是因为早就知道了此物的存在。”换成于无谓自己,若是知道这样一件法宝的存在,那肯定也会选择独自去取。 李青竹道:“不瞒于师弟,此宝名为山河鼎,乃是当年山河仙派的镇派法宝。” “山河鼎!”于无谓这下更加吃惊。还是镇派法宝,能冠以镇派之名的法宝,至少也是九炼一转,哪怕是于无谓所在的回风观中,也没有这等法宝。 “看来山河仙派鼎盛之时,比我回风观还要更胜一筹啊!”能炼制出镇派法宝,说明山河仙派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地仙级数的大能,而回风观虽然也是归元界大派,却从来没有人修炼到地仙境界。 说实话,于无谓这下真对李青竹有些羡慕嫉妒了,镇派法宝,这是能直接改变一个门派实力的宝物,哪怕是天轩阁、西湖剑派这样的高门圣地,也不会等闲视之。 李青竹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叹息一声,又道:“可惜不知道什么缘故,此宝的品阶已经跌落,现在实际上只有七炼三转程度。否则我们根本不必为外面那座阵法发愁。” “原来是这样。”即便以于无谓的心性修为,也不得不承认,在听说这件法宝品阶已经跌落时,他的内心真的平衡了不少。 九炼法宝和七炼法宝,虽然都是法宝,而且看起来只差两个品阶,珍稀程度上却有着天壤之别。 哪怕是回风观这等从未出过地仙大能的门派,数劫下来,门中积累的七炼法宝,也不在少数的,基本能保证有能力催动法宝者人手一件。 这也是诸如归海、天真等大派弟子对山河图鉴这等法器没有兴趣的原因。 似天轩阁、西湖剑派这等存在了十多劫乃至数十劫的圣地,门派中有的法器法宝,弟子们担心的永远是法器不契合自身,而不担心没有法器使用。 “只是,就算山河鼎品阶跌落,师姐你又能发挥出它多少威力?”于无谓有些担忧的问道。 李青竹毕竟才得到山河鼎,就算他得到山河派的根本法门《山河通天真解》,短时间内也只能将山河鼎祭炼到一转或是两转的程度。 若是没有得到《山河通天真解》,那就更不用说了,最多就是勉强操纵,用来应付归墟投影那样的神术造物还好,破阵这样的精细活儿,恐怕就力有未逮。 岂知,李青竹再次张口,却又说出一个令于无谓更加吃惊的消息来。 章四二 渊极真君 “于师弟不必担心我无法发挥山河鼎的力量,得到山河鼎后,我觉醒了前世记忆,我的前世乃是山河派覆灭之前的某一代大弟子。” 李青竹的语气波澜不惊,仿佛这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原来是这样。”知道李青竹是山河派某一代大弟子转世之身后,于无谓忽然明白自己等人进入仙府的时候,九曲山河阵会突然发生变化,能够轻易推算出一条可以进入的通道了。 那变化正是李青竹引起的。 一般而言,这等留给后人传承的仙府,都会有类似的设置。只要能找到那派传人的转世之身,就能借助转世之人的力量很轻易地通过防御的禁制。 李青竹在强行破解九曲山河阵之时,曾经遭受严重的伤势,她的鲜血便不可避免地流入到了九曲山河阵中。 想必那九曲山河阵,便是感受到了血脉中隐藏的灵魂气息,所以才会发生变化。 实际山,若是众人早知道李青竹前世乃是山河仙派门人的话,当时就不必那么麻烦了。 但相应的,山河仙府中绝大部分的传承,也会依照玄门千万年来形成的规矩,归于李青竹和骊山派所有。 只是让于无谓不解的是,骊山派中不乏修为通天的地仙大能,过去未来的因果之事都难逃其法眼,李青竹又是骊山派大师姐,难道就没人知道她乃是山河派门人转世? 若是知道,又为什么不告诉她? 疑惑在心中一闪而过,于无谓并没有过多地去思虑其中缘由,因为那并不是当前需要考虑的事。 既然李青竹能够发挥出山河鼎的力量,那么刚才找出的那个破绽,也许就能利用起来。 于是于、李二人便以此为方向,联手推衍起来。 最后的结果差强人意,若是那根据九曲山河阵修改而来的奇怪阵法没有更深层次的变化的话,那李青竹说不定真能强行打穿出一条路来。 这边推衍完成之后,两人各自分开,嘱咐同行的众修破阵事宜。 很快,一切准备完毕。 破阵一事前期一如所料,进行地相当顺利。 当李青竹带着山河鼎飞上天空之时,于无谓才开始紧张起来,不断打量着其他修士有没有完全按照自己的嘱咐行动,又放出神识,探察周边环境,避免被魔修偷袭。 成与不成,能不能离开仙府,就看李青竹接下来的行动了。 作为焦点中心的李青竹倒是显得很平静,一袭紫衣的她,踏足剑光之上,面无表情,凤目波澜不惊。 山河鼎就在她的身前,李青竹心念一动,山河鼎迎风见长,最后化作一个接近两丈高低,仿佛小山般的一口巨鼎,身量高挑的李青竹,在其旁边也渺小地仿佛一个小孩。 一股苍凉古朴的气息从上面逸散开来,哪怕已经是第二次见到山河鼎,于无谓仍旧感觉震撼非常,而且这次山河鼎展露出了其本来面貌,比先前在李青竹手中,仿佛一个小小茶杯时,更让人心生敬畏。 李青竹没有多余动作,径直将山河鼎朝着下方的阵法砸去,山河鼎巨大无比,速度更是快的惊人,在空中带起一股疯狂呼啸的大风。 “轰!”巨大的山河鼎落下,与下方的阵法撞到一起,激荡起狂暴的灵力风暴,阵法中不断有风云雷雾、飞沙走石、虚幻的珍禽异兽、乃至魑魅魍魉各种攻击发出,但是最后都被山河鼎一一击溃。 见此情景,众人皆振奋不已,觉得此次行动极有可能成功。 击破了表面的禁制,李青竹操纵着山河鼎继续朝深处进发,山河鼎灵光大盛,先是升起一条虚幻的滔滔大河,汹涌的浪潮将前方一切阻拦全部冲刷。 接着,鼎上又有巍峨山峰升起,古老的山脉跨域时光而来,坚定不移,镇压万法。 即使隔着数百丈远,于无谓仍然能感受到山河鼎带来的那种灵魂颤栗,这就是曾经的九炼法宝,几乎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光的强大法宝,即使如今品阶掉落,已然具有令人难以匹敌的强大力量。 他心念一动,忽然对山河鼎的来历有了几分好奇。正好如今山河鼎全力施为,最容易窥见其根底,于无谓便开始在神魂当中,调动混沌阴阳符,开始推算起来。 其实于无谓并没有想过要推算出多少东西,只是现在恰好是一个极适合推衍山河鼎根底的节点,他不想机缘平白浪费。 然而这次推衍得到的东西却出乎意料地多,推算到最后,于无谓神意突然一振,恍恍惚惚之间,竟然看到了残留在此方小世界间的一些时光印记。 对这等难得的机缘,于无谓自不会错过,在确认这并非魔修营造出的陷阱之后,于无谓心念一动,神识投入到了那时光印记当中。 …… “山河将倾,再难反复!” 雄壮的山河之上,一座巍峨的天宫漂浮云雾之间,然而此刻,那座天宫内,却是死气沉沉,一片荒凉孤寂。 一个头戴云冠,身着羽衣的中年修士卓立天宫之上,神情悲怆。 天外,一道平淡地声音传来:“渊极,山河派上下,已尽数成为我魔国眷属,你还要负隅顽抗么?” 被称作渊极的男子冷笑,道:“眷属?谁是你的眷属?我山河派八百弟子,没有一个人在你的魔国当中苟活。 寂妙,我承认是我棋输一着,还连累了山河派上下,但你若是觉得这种手段,就能坏我道心,那就大错特错了! 闲话多说无益,寂妙,你想要吞我道基,想要将山河派转换成你的魔国,那就尽管来罢了,吾等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只等你大驾光临!” “好!好!好!”寂妙魔主连道三声好字,然后便失去了踪迹。 神识覆盖之下,山河派的一切,都逃不过渊极真君的眼睛,他目光悠远深邃,低声呢喃道:“已经完了么?寂妙,你想要,那便那取吧!” 语罢,大袖一振,消失在了云空中。 章四三 山河往事 只有一千字,我一会儿补全再看。 “这是……寂妙魔主,另一人,想必就是当年山河仙派倾覆之时的主事人渊极真君了。”三劫前的故事,于无谓所知甚少,可从那两人的对话当中,于无谓也能推测一二。 眼前一阵恍惚,于无谓眼前的景象已经变换,云雾之中的宽广天宫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山河仙府中的亭台楼阁。 只是仔细看来,眼前的山河仙府和于无谓见到的真实山河仙府却有所不同。最大的区别就是,眼前的山河仙府并非混沌虚空中的一片孤立建筑,而是矗立在青山绿水之间,一派仙逸美景。 渊极真君一脚踏出,身影出现在一座宽阔的大殿当中,此地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尊巨大的三足圆耳鼎置于主位。 巨鼎上绘山河湖海,花鸟虫鱼,古朴而大气,正是山河鼎。 “渊极,你来了!”大鼎发出沉闷的声音。 “事不宜迟,开始吧,山河。”渊极真君一到此殿当中,顿时不复先前道骨仙风的模样,脸上黑气阵阵,神色憔悴。 山河鼎长声叹息道:“想不到,山河仙派,会亡于你我二人之手!” 渊极真君道:“总比亡于寂妙之手来得强。他们今日转世而去,来日还可从头来过,再立门庭。若去和寂妙死拼,只会被魔染他化,沦为天魔眷属,从此断绝道途!” “唉,出手吧,渊极!”山河鼎再度长叹,语调悲怆苍凉。 尽管明知此乃三劫前发生的事情,可是于无谓还是因为眼前看到的一幕而感到悲凉黯然。 渊极真君和山河鼎,一个乃是大劫法宗师,一个更是地仙级数的法宝,能被称作天君的存在,可是面对寂妙魔主淫威,却连正面对抗都不敢,只能躲在这隐秘的小世界中,助门人弟子转世重修,将希望寄托在未来。 眼前再度恍惚,场景还是原来那个场景,可是渊极真君的脸色却更差了,他脸上的神采已经完全消失了,本来丰润如玉的面目,此刻却如泥塑木偶一般,死寂而呆板。 “渊极……我也快不行了,你送我一程吧。”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山河鼎中传来,就像垂死之人,还吊着半口气,在交待后事。 “看来山河鼎也被寂妙魔主魔染了,难怪偌大一个山河仙派,上万年的底蕴积累,却连一战之力都没有!”魔主之力,恐怖如斯!于无谓不由得心生感慨。 山河鼎作为九炼法宝,早已生出自己的灵智,能够化形,和地仙修士无异,这本是一件好事,可是面对魔主之时,这却成了最大的破绽。 九炼法宝,空有地仙之威,却无地仙之心,其心性修为不足,加之山河仙派没有地仙大能,无法给山河鼎提供神魂上的庇佑,所以他也和山河派的其他修士一般,被寂妙魔主的魔意侵染了。 渊极真君此刻同样被魔意侵染严重,但作为一步一步度天劫、斩魔劫、祛人劫而上来的劫法宗师,渊极真君心性修为明显要比作为法宝真灵的山河鼎更强。 他强行压住心中魔意,施展山河仙派秘术,毁掉了山河鼎中的第八层、第九层符箓种子。 山河鼎灵光一黯,由此,便从九炼法宝,跌落成七炼法宝,其灵智不再,只剩下存粹的法器构型,魔意便失去了存身之所,消失不见。 章四四 危机 “那前辈的意思是?”于无谓略带迟疑地道。 “呵。”李青竹轻笑一声,道:“于道友不必多虑,我并非怀疑你的身份,只是既然有人提出了疑惑,那我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李青竹说这话时,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眼何静及他旁边的几名修士,似乎意有所指。 “于道友大概还不知道吧,其实你们回风观和我们骊山派,两家乃是同盟呢。”她笑道。 “啊,还有这种事!”于无谓眼睛微微放大,略带惊讶地道,此事他确实不知。 李青竹轻笑道:“这毕竟是三劫之前的事了。最近三劫,都没发生过需要你我两家召唤盟友的大事,因此哪怕是两家弟子,知道此事的人也不多。” “原来如此,那就请前辈证明晚辈身份吧。”于无谓恍然,既然两家是盟友,那李青竹想要证明自己身份就很容易了。 在归元界,玄门之间的正式盟约,都有天庭诸神的见证,尽管天庭实力未必就比人间宗门强大,但至少是相当公正和强有力的第三方保证。 正式盟约缔结之后,盟约宗门之间还会通过一系列约定俗成的结盟程序。 其中一项就是,盟约宗门的弟子互相之间可以通过身份令牌确认对方身份。 于无谓拿出自己的身份令牌,令牌篆字灵文,龙飞凤舞,上书两个大字“回风”,边缘角落,另有三个小字,镌刻于无谓名号。 李青竹同样唤出自己的身份玉玦,玉玦和令牌一靠近,皆发出莹莹灵光。李青竹和于无谓二人也从各自身份令牌中知道了对方的基本信息。 比如于无谓得到的信息就是:“李青竹,骊山派四十八代大师姐,擅长阵法。” 而李青竹得到的信息则是:“于无谓,回风观三十四代弟子,擅长符法。” 优势特长一项是由修士自己填写的,可详可略。 李青竹收回玉玦,对旁边的祁水观何静等修士道:“好了,刚才的事大家也看到了,这下子诸位道友对于无谓的身份来历应该再无怀疑了吧!” 祁水观一名修士则出来打哈哈:“没怀疑,没怀疑,我们从来就没怀疑过,何师叔那也是谨慎嘛!” 李青竹没理他,转过头对于无谓笑道:“你是三十四代,我是四十八代,按我们两家渊源来算,你我乃是同辈,你以后也别一口一个前辈了,就叫我师姐吧。” 于无谓当即道:“李师姐!” 能和骊山派当代大弟子平辈相交,这等好事,于无谓自然不会拒绝,何况,和李青竹搞好关系,对自己此行同样大有好处。 这时候,归海道人也凑了过来:“你管青竹道友叫师姐,那也别把我喊老了,以后我们也平辈相交。” 于无谓搞不清楚归海葫芦里卖地什么药,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反正都是好事。 “这个归海道人,之前还很正常,怎么一遇到李青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于无谓还不知道归海和李青竹之间的渊源,但也猜到这两人关系大概非同一般。 此时白日高悬,仙府则要等晚上才会开启,于是众修在李青竹带领下,进入道观当中,将之作为临时落脚地。 诸修各行其是,或独自静修,或结朋交友,或与同道交流心得。中途陆陆续续又有修士前来,在李青竹调度下,一切都井井有条,并未出现混乱情况。 知客堂内修士最多,那些不安寂寞,高谈阔论的修士皆在此处,你一言我一语,或是吹嘘自己的惊险经历,或是谈论道听途说的杂谈秘闻。 有精明的修士甚至借机做起来生意,在道观内出售灵茶。 高谈阔论久了,难免口干舌燥,因此灵茶的生意反而意外的不错。 于无谓也混迹于此,他手里端着一杯灵茶,左走走右逛逛,不时抿一口茶水,驻足聆听。 “你们知道吗,山海城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一名长眉细眼的修士道。 “哦,什么大事?”有人好奇。 于无谓也停下脚步,想听听是什么大事,他在溪口村静修数月,和外界断了联系,正好借机了解修行界的情况。 长眉修士对听众反应很满意,正要开口卖弄自己见识,旁边忽然有人嗤笑一声,然后道:“能有什么大事,不就梦凌姬给柳月真君怀了个儿子么。”那声音懒洋洋的,言语里充满了不屑。 “唉哟,那可还真是件大事,这下山海城可有好戏看了。” “可不是,梦凌姬是柳月真君最疼爱的姬妾,又听说柳月真君早就对长子不满,奈何……”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的人心中已经在盘算,能不能从这件事中捞到些好处? 原本的话题中心长眉修士被人抢了风头,心头不爽,眉头上挑,对着抢他话那人怒目而视。 于无谓一直在观察长眉修士,此时循着他目光朝抢话的人看去,没想到对面也刚好转过头,和他来了个眼对眼。 抢话的修士看到于无谓,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大,焕发神采,露出夸张的笑容。 “诶,这不是于无谓小兄弟么,我正要找你呢,走走走,我们去那边,哥哥请你喝酒。”抢话的修士身手倒是不错,灵活的穿过拥挤人群,走到于无谓面前,伸手就要拍他肩膀,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于无谓微微侧身,躲开他伸出的手臂,抢话修士脸上有些尴尬,旋即又堆起笑容,向于无谓拱手道: “散修九迎风,见过于道友,于兄弟先前那招御气生霞,飘然灵动,老哥我很是敬佩。正好我这里有一坛二百年的枫林醉,苦于没有酒友共品,一直没有开封,今天见到于兄弟,我心中灵机颤动,知道一直等候的酒友终于来了。” 枫林醉是中州道门红枫谷的秘酿珍品,乃十大灵酒之一。 二百年的枫林醉,在好酒之人眼中,价值堪比中品丹药,而且只高不低。 于无谓笑道:“道兄盛情相邀,贫道怎能拒绝?” 章四五 飞云灵剑 于无谓把自己在时光印记中见到的景象以及自己猜测,一并同李青竹、归海还有天真说了。 三人皆惊。 归海下意识地望向李青竹,后者苦笑一声,道:“你看我有什么用,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办法了。” 天真静默片刻,沉声道:“或许我有办法。溪口村在我派藏春云阵感应范围之内,若我以飞云灵剑传书,或许能够穿破空间阻隔,请求师门长辈支援。 只是如果那道魔影真和寂妙魔主有关的话,即使飞云灵剑无质无形,恐怕也难以瞒住他的感应。到时候还需诸位道友助我,再攻一次大阵,引开那道魔影的注意力。” 在归元界,但凡稍微有点规模的宗门,都立有护山大阵。护山大阵除却守护宗门之外,另一个作用便是方便宗门修士巡检四方。 民间传说中,天庭有两位神明,一个叫做顺风耳,一个叫做千里眼,能代天帝探查人间发生的一切事情。 实际上,天庭的势力远没有凡人想象中那么强大,在归元界,人间并不归属天庭管辖,在天庭中,亦无千里眼和顺风耳两位神明。 但空穴必有来风,凡人的传说其实也是有根据的,据于无谓所知,守护天庭的九霄神禁当中,便有一件名叫照神鉴的至宝,拥有类似的功能,不仅能看到天上地下,更能探查古往今来。 那九霄神禁,实际上就是天庭的护山大阵,和藏春云阵并未根本上的不同。 只是凡间并不是天上,西湖剑派虽然也是与世同存的古老门派,但其势力终究比不过天庭。 可溪口村距离西湖剑派山门所在足有近千里之遥,西湖剑派的藏春云阵能感应到如此遥远的距离,亦远非寻常宗门可以比拟的。 似于无谓自家的回风观,护山大阵能感应到的范围,也不过一二百里罢了。 于无谓先是心生赞叹,旋即又心中生出一种理应如此之感。 西湖剑派就算日渐衰颓,但毕竟仍是当世第一大派,自归元界开辟以来便存在于此界的传承,其底蕴之深厚,绝非寻常宗门可以想象。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好事一件,若非有天真在此,他们恐怕连向外界求援的机会都没有。 归海对此倒是一点也不惊讶,他对天真道:“书生你尽管放心便是,经过刚才的交手,我对如何战胜那条魔蛟已经有了些思路,破阵很困难,但若只是吸引那道魔影的注意力的话,问题应该不大。” 天真和善地笑道:“归海道友果真天纵之才,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于无谓看着天真如沐春风般的笑容,也不知其中有多少真诚,又有多少虚伪。反正归海很是受用,似乎完全忘了两人不久之前还在打生打死的事情。 李青竹道:“我听说哪怕是西湖剑派真传弟子,一生中,也只有三次使用飞云灵剑传递消息的机会,天真道友果真要使用?” 还不及天真讲话,归海先嚷嚷道:“姐,这你就不要替书生操心了,我敢打赌,凭他地位,这飞云灵剑想用多少次就能用多少次。他若是想要,他们门派里那些老学究绝不会说一个不字。” 李青竹白了归海一眼,后者悻悻后退,天真笑道:“归海道友说笑了,天真在门派中还没有那么重要。不过青竹道友亦不必为我担忧,这次事关寂妙魔主,我提前把消息传回去,肯定会有些奖励,飞云灵剑必是其中一物。” 李青竹这才点了点头。 三人的对话听起来很是寻常,于无谓却从中听出了不少信息:一是西湖剑派并没有算到山河仙府中发生的事情,二是归海在宗门当中必然极为得宠,三是飞云灵剑相当珍贵。 “珍贵好,越珍贵,消息传递出去的概率才越高。”于无谓心道。 四人定下计策,沙果果还有另外三个骊山派弟子也过来了,于是李青竹言简意赅地打算谈下事情的起源和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岂知说到一半的时候,众修突然感受到一阵强烈的灵气与魔念波动。 “小心!”李青竹高呼,同时袖子一甩,众人周围升起一紫一青两道大阵。 身处危险之境,李青竹自是小心之至,刚才和众人交谈的时候,她已经暗中布置下“心性”与“生机”两道大阵。 阵法当中泛起一阵黑雾,先前那头魔意黑蛟再次冲了过来,它巨口一张,汹涌浓烈的魔意烟雾便喷了出来。 这原是要打众修一个措手不及的,好在李青竹事前布置下了阵法,众修才没有陷入被动当中。 黑色的魔雾撞到紫色大阵上,却没能将之突破,只能缓慢腐蚀,但此刻,后面的生之阵中,已有青光袭来,青光过后,先前还漆黑如墨的魔雾顿时淡了许多,看上去就像被稀释掉了一般。 归海冷笑道:“我正要去找你算账,没想到你反而先送上门来了。” 他先是祭出一面铜镜,那铜镜飞上高空,朝着黑蛟落下一道杏黄色的光芒。 黑蛟虽无生命,但它毕竟乃是大能的阵法造物,感受到危险,当即蛟身一摆,躲开了杏黄色的光芒,反而以极迅猛地姿态,朝着众修所在位置而来。 那魔蛟魔意精纯,它愈靠近,李青竹布下的性之阵与生之阵便越难稳定,好在天真及时出手,两道极细的剑光闪过,魔蛟身形顿时一愣,头颅又被分成四块。 然而魔蛟既然敢再度冲出来,又怎会被同一招数击败第二次? 只见那被分成四块的魔蛟头颅,形状一转,竟然变成了四条稍小些的魔蛟,速度丝毫不慢地又冲了过来。 天真称作冷静,剑光二分为四,四分为八,结成一道剑网,朝着魔蛟网去,四条魔蛟果真不敌,又被斩断,然而这也仅仅是重复先前的过程而已,魔蛟每次被斩断,都会新生一条出来,最后反而变成了一个九头蛇一般的怪物。 “这可怎么打啊?”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被李青竹护在阵法中的骊山派弟子们此刻才刚刚祭出各自的法器,看见那魔蛟越大越多,不经愕然。 章四六 喜惊 很快,骊山派弟子们就不感到困惑了。 只见一个人头大小的紫电光团突然从性之阵中冲出,朝着九头魔蛟撞去。 “那是?归海!他不要命了?即使他身化雷霆,一头撞入魔蛟身躯的话,也是会被魔意侵染的!”这一瞬间,众人心中都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但是很显然,归海尽管有时候行事幼稚,却并非是个鲁莽冲撞,拿性命逞英雄的人。 眼看归海身化的紫电光团就要和魔蛟外围的魔意碰撞到一起时,紫电光团突然爆炸了。 一道耀眼的光柱从光团中心升起,同时,强烈的雷电风暴以之为中心扩散开来,摧枯拉朽般地朝四周席卷而去。 李青竹和天真提前得到了归海示警,此刻已经放出法器,将雷暴的余波隔开,但是数十条魔意蛟龙的下场就比较惨了。 紫霄神雷本就具有强大的祛魔褪邪效果,此前只是由于魔意过于庞大,归海每次出手,都只能伤其皮毛,难动根本。 但现在魔蛟分散开来,反而等于让归海的紫霄神雷能均匀地攻击到每一寸魔意之上,效果自然不可与先前同日而语。 然而即便如此,也只能伤及魔蛟头部罢了,魔蛟的躯干和尾巴,依然是如同参天巨蟒一般粗壮的魔意,此刻仍旧完好无损。 眼看魔意躯干开始重组,魔蛟的头颅又要重新长出来,归海嘴角突然闪过一丝笑意,天空中高悬的铜镜顿时大放光明。 杏黄色的光芒落下,一股沉重却又带着勃勃生气的玄光打在魔蛟躯干之上,这时,魔蛟的身躯变化速度立刻放缓了。 “这是?戊土杏黄气?虽然未必是先天玄黄气,可这面铜镜,也是相当珍贵了。”于无谓此刻终于认出铜镜放出的玄光性质。 所谓“戊土至柔而动也刚,至静而德方,后得主而有常,含万物而化光”,即使是后天戊土杏黄气,也拥有包容一切、生长万物的大德,正是寂妙魔主那种“颓废、死寂”魔意的克星。 当然,事物的相生相克乃是相对的,就像李青竹的生之阵,同样具有祛散寂妙魔意的特效,可一旦魔意的具象物魔蛟靠近,生之阵反而会逐渐濒临崩溃,便是这个道理,因为它的相对力量太过弱小了。 仅凭铜镜放出的戊土杏黄气,同样不足以击败寂妙魔意幻化的魔蛟,所以才需要李青竹、天真、归海三人联手,先将他削弱。 此刻戊土杏黄气趁虚而入,才能一击建功,把正要重生的魔蛟定住,令其不能再度幻化。 有此机会,天真、李青竹,包括尚在阵法中的于无谓等人,自然都不会放过。 天真出手最快,就在魔蛟被定住的一瞬间,他的剑光快速分化,青光闪过,魔蛟前后身躯瞬间被切成数十段。 紧接着,李青竹身前本命金匮光芒大盛,生之阵中冲出一条青龙,扑向魔蛟。 沙果果座下仙鹤,也尖啸连连,尖喙中吐出道道刃光,仿佛万剑齐发一般,朝着魔蛟身躯斩去。 于无谓的攻击后发先至,他符咒已成,魔蛟身周顿时风雷劫火大作,把天真和仙鹤切割下来的魔意断块二次分割并且消灭。 最后,归海也恢复过来,又是漫天雷云密布,一团巨大的紫色雷光落下,和李青竹生之阵中幻化的青龙一道,把冲出阵法之外的魔意摧残地干干净净。 “诸位,我们现在乘胜追击,一鼓作气,就把这魔阵给破了!”李青竹英气的剑眉一条,凛声道。 “好!”众修齐声答应。 其实于无谓知道,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还是帮助天真将飞灵云剑送出去。但是表面上,仍得装作不知阵中内情,打算破阵的模样。 谁有知道刚才被消灭的魔意,是否在某处还有残余,并且成为了阵法当中那位的耳目呢? 于是,天真、归海以及骊山派的弟子们站定,摆出破阵的姿态,李青竹亦祭出山河鼎,朝魔阵发起了攻击。 有些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次破阵过程相比第一次,并无任何变化。 魔阵似乎根本不像有人在操纵的样子。 加上先前有过一次破阵经验,这次李青竹的进攻可谓势如破竹。 于无谓心中不禁升起一个念头:“难道魔阵中央的魔影真的只是一道虚影,其中并无灵智存在?那么,真正的魔主分身去哪里了?” 不管他怎么想,魔阵中的魔意由于方才被众人消灭了十之七八,因此现在根本不能对李青竹造成任何威胁。 很快,他们便再次见到了阵法中央的魔影。 那魔影淡淡地,根本看不清面目,一见到李青竹的山河鼎,他又是一挥袖子,催动阵法里的魔意,化作一头魔蛟朝李青竹打去。 但是魔意先前在外边就折损了许多,此刻却根本不是山河鼎的对手,李青竹唤出山河鼎中的水龙法相,上次水龙法相被魔意蛟龙绞碎,这次却直接如同滔滔江河一般,铺天盖地直接压了过去,把魔蛟镇压其中,难以动弹。 天真心中同样疑惑,但他行事谨小慎微,不欲冒险,故而仍旧趁机将宗门秘传的飞灵云剑发了出去。 不知是李青竹的攻击吸引了魔影的注意力,还是那魔影中根本就没有神意存在,总之飞灵云剑就这样顺利地发了出去。 收到天真传回的消息,众修均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既然西湖剑派已经收到了天真的传信,那么援军想必很快就会到达,自己等人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当可脱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李青竹更是感到振奋,她向众人传音道:“这道魔影中似乎并无意志,我打算继续进攻,如果能击破这道魔影,眼前的魔阵就能破解,就算没有西湖仙派的前辈们相助,我们也能出去。” 于是,水龙过后,山河鼎上又有勾陈和螣蛇法相升起,操纵戊土与己土之气,朝着魔意刷去。 戊土为阳,主土之坚韧厚重,己土为阴,主土之变化包容,勾陈与螣蛇法相并起,那魔意左支右绌,果真难以抵挡。 就在众人欣喜,以为将要破阵之时,下一刻,异变又起。 章四七 风雷印 远远的,一道阴沉地笑声传来:“你们真以为自己走得了?” 众修心头一惊,来人速度极快,呼吸之间,已经进入众人神识感应范围。 可是没有人能察觉到他的具体位置,因为神识感应一旦靠近那人,便只能感受到一片死寂般的虚无。 好在神识感应与神识的关系更类似于人的声音与耳朵,而非触觉与手掌,否则光是这一瞬间,众人恐怕就会被魔意侵染掉。 “何方宵小?”归海冷哼一声,抬手布下一片雷云,那死寂的虚无甫一靠近,便被万雷轰顶。 与此同时,天真也放出剑光助阵,他根本不需要感应到对手具体位置,炼剑成丝的剑术令他的剑光能够以一化万,他的剑光就像一张大网,纵横交错,躲无可躲。 感应到这等精纯的寂妙魔意,于无谓才刚提起来的心顿时又沉了下去,既然寂妙魔主的分身不在魔阵当中,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来人身上。 “如果李青竹能立刻消灭魔影,攻破魔阵,那么我们还有一线逃脱希望。” 想归这么想,于无谓却并非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假如来人真是寂妙魔主分身,那么他也只有一搏而已。 “为今之计,必须要动用这个东西了。”于无谓先是祭出山河图鉴守御己身,接着手中又出现一方纹理细腻、造型朴拙无华的玄青色法印。 在凡俗中,印体现着权力与个人意志的统一。在修行界中,法印则象征着修行者个人意志与天地神灵的权柄,以之调动天地灵气,具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而于无谓以符法见长。 “符箓者,布精气、书图像以通神也。气通天真,独具其神,可以为符。窍窍相通而灵光焕然,则符成亦。”(注一) 这三句话,乃是上古一代符宗解良总结出的,画符最要紧的三件事。 其中第一句话说得是“何者为符”,第二句话说得是“符之关键”,第三句话说得则是“如何画符”。 由此也可以看出,成符,最关键的三个要素:气、神、窍。对这三个要素的掌握程度不同,就造成了同一种符,由不同的人画,不同的人来使用,最后产生的效果就不尽相同的情况。 窍的数量与结构都由所画符箓本身决定,成窍的质量则与修士符道修为有关,皆是短时间内难以改变的。 而气和神则不同。 气指的是天地间的灵气,或者说符箓周围的灵气环境,以及修道者神意调动天地灵气的能力神则指神意同符箓本身的契合程度,是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 而借助一些外物,比如符盘、法印、法剑等法器,都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修士在“气”和“神”两道的能力。 于无谓手中这枚法印就有这样的能力。 此印名叫风雷印,它并非法器,而只能概略地称之为一件灵宝。 因为此印乃是回风观中一件八炼法宝风雷神印的仿制品,威力奇大,但却只能使用大约一个时辰。 风雷印乃是于无谓离开山门游历时,他的师父云霄子赠予他的护身之宝。 不过于无谓估摸着,这风雷多半也是云霄子从其他同门处得来的,因为云霄子与他一样,擅长符法,却对炼器之道涉猎较少。 尽管道门之中,大部分修士都会自己给自己炼制一件本命法器,但若要炼制一些特殊的法器,尤其是风雷印这样的灵宝,却非得精擅炼器的高手才能做到。 于无谓在外游历两年,风雷印已经用掉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现在只剩大约三刻钟的时间可用,所以非到现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他绝不会动用。 于无谓左手捏着风雷印,右手拿出一沓的符箓,开始快速地布置起符阵来。 符阵很快布好,但还缺少一道符箓作为中枢,调控一切。 这一道符箓并未记载于任何符经当中,乃是于无谓方才以自身符法修为,结合七星阵推衍出的一道符箓,或可称之为七星符阵法箓。 “七星符阵法箓,却只能由我自己当场绘制了,好在天真和归海实力强大,为我争取了时间,否则哪怕有风雷印相助,我也绝对没有机会布置下符阵。” 念头思索之间,于无谓已经将七星符阵法箓绘好。虚空中最后一道灵光落下,以七星符阵法箓为中心,数百个大的符窍与上万个小的符窍一道贯通,七星风雷阵,终于成了。 阵法一成,于无谓松下一口气,符阵兼具阵法与符法的优势,能够为阵法中的符箓源源不断地补充天地灵气,这样一来,他总算也有了一些自保之力。 “希望西湖剑派的人能尽快赶到的吧,否则我就算还有机会布下符阵,手中的成品符箓也不够使了。” 进入仙府之前,于无谓手中有好几百张低阶符箓,但三次符阵下来,他手中的符箓存货却也块见底了。 于无谓叹息一声,一边以山河图鉴守御己身,一边操纵着符阵发出道道风雷劫火,策应归海和天真的攻击。 天真和归海虽强,但对面那人实力更是恐怖,漫天雷火和无处不在剑光似乎很难对他造成多大危险,仅仅令他前进的脚步稍稍放缓而已。 就在此时,忽有狂风乍起,风中雷光阵阵,归海放出的雷云本来已经快要散去,此刻被那狂风一吹,竟然又复凝聚起来,而且其中落下的雷电,威力相比从前还更甚一筹。 归海循着风来方向,很容易便明白这是于无谓在襄助自己,他心中有些惊讶,于无谓使出的这一手,无论是他符阵中放出的风雷劫火,还是令自己的雷云重新凝聚,都远远超过通神修士的能力极限了。 甚至说,便是普通还丹修士也难以办到,但论这风雷劫火涉及的层次,几乎可与自己和天真这等大派的还丹上相比拟了。 “回风观何时有了这样强大的法门?”归海一边操纵雷光阻击前方的魔修,心中一边惊疑。 当他目光落到于无谓手上的风雷印时,脸上才露出了恍然之色:“原来是借用了灵宝之威,如此一来,倒也勉强能说得过去。 但即便排除风雷印,于无谓本身的实力同样非同小可,几乎可与我在这个境界之时相比拟了。对回风观这等门派来说,着实难得。” 章四八 白衣少年 (只有一千字,先不要看,明天早上再看,等会儿我补全了重新更新,还有一更我也熬夜发。晚上睡着了。) “大家再坚持片刻!”李青竹青丝飞扬,一袭紫袍在空中舞动,她的身前,山河鼎如同高山峙立,镇压八方。 山河鼎外,勾陈法相抵挡魔意侵袭,螣蛇法相镇压魔影幻化,水龙法相则释放出磅礴的水灵清气,打得魔影节节败退。 阵法中心拿道魔影就要把击溃,忽然,远处的风雷劫火中,传来一道玩味的声音:“你们是不是认为,只要把我挡在这里,你们就有机会逃出去?” 闻言,于无谓心中蓦地一惊:“事情果然没有这么简单么。” 他朝声音来源处看去,浓厚的乌云之下,无尽的风雷劫火中,一个眉目清秀,身量消瘦单薄的白衣少年静静地站着,一双好看的眉眼,正笑着打量众人。 无论是天上落下的雷霆,还是呼啸而过的狂风,或是无处不在的剑光,似乎都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于无谓暗道不妙,连忙以神御符,操纵着七星风雷符阵收缩回防,那人却根本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白衣少年伸出白葱一般素净的手指,然后在那满天的雷火下,在无尽的狂风中,一桠雪白的梅花开了。 白衣少年轻轻将枝桠甩向天空,在狂风的作用下,枝桠就像一只无助的蝴蝶,飘飘荡荡地远去了,粉嫩的花朵被扯下桠枝,在风中四散零落,飘荡飞舞。 “不经历绝望的灌溉,又怎会开出坚韧的花朵?”一声轻叹在众人耳边响起,就像年少时,青梅竹马的咿呀耳语。 那些四散的梅花都被天真的剑光分割四散,归海也落下雷光,想要将梅花烧灼粉碎。 他们成功了。 一脱离枝桠,梅花就变得脆弱无比,就像一张品质低劣的黄纸,只需稍稍用力,就能将之扯成碎末。 可是他们终究还是失败了。 这一瞬,他们收到了李青竹略带沮丧的传音:“那个魔影它,又恢复原貌了。” 于无谓心头一惊,朝着魔阵那边看去,果然,在大阵的中央,山河鼎的下方,原本已经虚幻地不成样子的魔影,此刻又凝聚起来,变得清晰无比了。 “山河鼎,三劫不见,你可还好?”白衣少年叹了一口气,然后就在众修的注视下,带着他身周的虚无死寂魔意,在风雷劫火中消失不见。 然后,就在李青竹惊讶的目光当中,漆黑的魔影,变成那个眉目清秀的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大袖一振,片片梅花飞出,就像隆冬腊月的暴风雪一般,朝着勾陈、螣蛇法相以及水龙虚影打去。 只在呼吸之间,勾陈、螣蛇法相就在梅花风暴当中,化作精纯的土灵精气,然后块块碎裂,水龙虚影以及它身周的汹涌大河,则真仿佛身处极寒隆冬,蓦然间便被冻结。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当玄门诸修反应过来了,心神无不震撼莫名。 观其气息,不过步虚修为,甚至还远远达不到步虚上的程度,可谈笑之间,就能躲开众人的全力阻隔,袖袍一挥,三大法宝法相呼吸之间就被击破。 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白衣少年,实在太过恐怖! “大家再坚持片刻!”李青竹青丝飞扬,一袭紫袍在空中舞动,她的身前,山河鼎如同高山峙立,镇压八方。 山河鼎外,勾陈法相抵挡魔意侵袭,螣蛇法相镇压魔影幻化,水龙法相则释放出磅礴的水灵清气,打得魔影节节败退。 阵法中心拿道魔影就要把击溃,忽然,远处的风雷劫火中,传来一道玩味的声音:“你们是不是认为,只要把我挡在这里,你们就有机会逃出去?” 闻言,于无谓心中蓦地一惊:“事情果然没有这么简单么。” 他朝声音来源处看去,浓厚的乌云之下,无尽的风雷劫火中,一个眉目清秀,身量消瘦单薄的白衣少年静静地站着,一双好看的眉眼,正笑着打量众人。 无论是天上落下的雷霆,还是呼啸而过的狂风,或是无处不在的剑光,似乎都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于无谓暗道不妙,连忙以神御符,操纵着七星风雷符阵收缩回防,那人却根本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白衣少年伸出白葱一般素净的手指,然后在那满天的雷火下,在无尽的狂风中,一桠雪白的梅花开了。 白衣少年轻轻将枝桠甩向天空,在狂风的作用下,枝桠就像一只无助的蝴蝶,飘飘荡荡地远去了,粉嫩的花朵被扯下桠枝,在风中四散零落,飘荡飞舞。 “不经历绝望的灌溉,又怎会开出坚韧的花朵?”一声轻叹在众人耳边响起,就像年少时,青梅竹马的咿呀耳语。 那些四散的梅花都被天真的剑光分割四散,归海也落下雷光,想要将梅花烧灼粉碎。 他们成功了。 一脱离枝桠,梅花就变得脆弱无比,就像一张品质低劣的黄纸,只需稍稍用力,就能将之扯成碎末。 可是他们终究还是失败了。 这一瞬,他们收到了李青竹略带沮丧的传音:“那个魔影它,又恢复原貌了。” 于无谓心头一惊,朝着魔阵那边看去,果然,在大阵的中央,山河鼎的下方,原本已经虚幻地不成样子的魔影,此刻又凝聚起来,变得清晰无比了。 “山河鼎,三劫不见,你可还好?”白衣少年叹了一口气,然后就在众修的注视下,带着他身周的虚无死寂魔意,在风雷劫火中消失不见。 然后,就在李青竹惊讶的目光当中,漆黑的魔影,变成那个眉目清秀的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大袖一振,片片梅花飞出,就像隆冬腊月的暴风雪一般,朝着勾陈、螣蛇法相以及水龙虚影打去。 只在呼吸之间,勾陈、螣蛇法相就在梅花风暴当中,化作精纯的土灵精气,然后块块碎裂,水龙虚影以及它身周的汹涌大河,则真仿佛身处极寒隆冬,蓦然间便被冻结。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当玄门诸修反应过来了,心神无不震撼莫名。 观其气息,不过步虚修为,甚至还远远达不到步虚上的程度,可谈笑之间,就能躲开众人的全力阻隔,袖袍一挥,三大法宝法相呼吸之间就被击破。 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白衣少年,实在太过恐怖! 章四九 易安 阳光透过竹帘落进屋内,洒下一片斑驳的暗影。 光影之外,一名峨冠博带的儒生正在专心绘画,他画的,是一丛墨竹,竹姿挺拔,枝叶之间,却有点点残缺。 一支银白色的小剑穿破虚空而来,落在儒生的面前。 接收到小剑中的神意,儒生绘画的手明显顿了一下,如此一来,弯折的竹节反倒显得更加雄劲有力。 儒生顺势一挥,干燥的笔头在纸上刷过,画下最后一笔枯竭的墨意,那墨竹,便如锋刃一般锐利了。 儒生收笔,将竹图收起,不见动作,留下空荡荡的桌案,和满地斑驳的阳光。 与此同时,西湖剑派的另一处洞天内,春意盎然,百花齐放,虫吟蝶舞,鸢鸟啼鸣。 两个垂髫小童正在一个高大的松树下玩着蓍草游戏,一个披头散发,身着素丽道袍的女子醉意微醺,双颊泛红,裸着雪白的玉足,半倚在阑干上午睡,她右手悬在阑干另一侧,一只白玉葫芦正摇来晃去。 银色小剑停在女子的面前,她扬手一握,将小剑抓在手中。 然后,道装女子眼睛蓦地睁开,慵懒的气质为之一变,一股强烈的威压四散开来,刚才还蜂鸣鸟啼的园林,顿时安静下来,就连两个垂髫小童也放下了手中的蓍草,好奇地朝着女子这边看来。 女子没有说话,玉足轻点,霜雪一般的剑光落在她脚下,恍惚之间,人已不见踪影。 园林,又恢复了生机与欢乐。 …… 九天云霄,神霄、青霄、碧霄、丹霄、景霄、玉霄、琅霄、紫霄、太霄。 太霄之上,从天帝开辟九天云霄至今,已是十劫过去,此地仍旧一如往昔,放眼望去,除了洁白的云气之外,一无所有。 当道装女子洁白的玉足踏上太霄的云气之时,她一眼就看到了手持一幅卷轴,负手而立的西湖剑派掌门和仲天君。 “易安,此事你怎么看?”和仲天君转过身,将手中画卷徐徐展开,那是一幅竹图,天空中,乌云盖顶,气氛压抑而沉闷,天空下,一丛剑般锐利的墨竹微微弯曲,仿佛背负着青天。 被称作易安的女子拢了拢垂落眼前的散发,淡淡地道:“无他,唯杀耳!” 易安本以为会被和仲天君斥责“戾气太重”,没想到对方却点了点头,道: “是该展现下我们西湖剑派手段的时候了,否则,别人恐怕会以为我们西湖剑派都是些行将就木的衰朽之辈呢!” 末了,和仲天君又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易安道:“你对我说句实话,寂妙魔主的算计,你到底知不知道?” 易安苦笑道:“天真是我亲传弟子,我若是早就算到寂妙魔主的谋划,又怎会让他以身涉险。” 和仲天君点了点头,似乎认可了这个说法:“我只怕你是故意让他犯险,毕竟在他身后的,除了我们西湖剑派,还有横断绝岭那位。” 易安摇了摇头:“我确实素来不喜那位,但我也不想去招惹她,这一点,掌门师叔大可放心。” …… 溪口村。 十余道剑光落下。 一个身负阔剑,虬髯长须的中年男子,和十余位儒生打扮的修士,在村西头的道光上方显露出身形。 “冯师伯,我们这次真是去对付寂妙魔主的?”一名还丹修为的青年修士道。 此行就属他修为最低,年纪也最小,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更别提对付魔主级数人物这种事,更令他热血沸腾,兴奋不已。 好在这位冯师伯是出了名的豪爽大气,好说话地很,所以甫一落地,青年就急不可耐地把自己疑惑问了出来。 要换作宗门里其他师长,他却是万不敢如此放肆的。 冯师伯拍了他肩膀一巴掌,笑骂道:“就你小子身上这几两肉,还想对付寂妙魔主?寂妙魔主是什么级数的人物,你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 青年男子委屈道:“冯师伯你拿我当小孩子呢,寂妙魔主又不吃肉,他要吃,也是把神意转换成魔念来吃。” 冯师伯对他抬手就是一个暴栗,然后正色道:“记住了,我们此行是来救人的,一会儿若是遇上魔修纠缠,绝不可贪功恋战,务必以救人为重。 另外,魔修狡诈,大家一定要谨守心防,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尽量做到心绪平静,不要被情绪支配着走。面对魔修,才是真正考验你们心性修为的时候。” 末了,他嘿嘿两声又道:“你们可别仗着自己有法诀法器守御心神,防备魔意侵染,就可高枕无忧了。想要长生久视的,若是心性修为不够,有再好的外物,悟了再多的修行道理,也帮不了你跨过长生劫难。” 此言一出,人群里有几个年纪较大的修士,纷纷惭愧地地下了头。尽管冯师伯没有指名道姓地说他们,可他们却都有种如芒在背之感,好像其他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在看着自己。 见此,冯师伯也只能暗中叹气,对常人而言,懂荣辱、知羞愧或许是好事,可对修士而言,能由衷地做到宠辱皆忘,才算是心性修炼入门的第一步。 眼前这些弟子,从根骨来说,无一不是良材美玉,毕竟能入得了西湖剑派门墙的,没有哪个会差得了。 只是道诀易懂,道念易悟,道法易修,唯有道心,却是玄之又玄,难以修持。尤其是那些多年修行下来,思维想法都已定型的,最难度过这一关。 从这个方面来说,魔修的存在,对玄门炼气士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佛魔问心,佛问己心,魔误他情,在和魔修的争斗过程当中,在和各种情绪幻念之术对抗的过程当中,有时候反而能突破心中多年樊篱,在心性修持上有所进步。 想什么来什么,就在这一刻,冯师伯忽然赶到有一股强大而隐秘的魔意,正在朝自己这边袭来。 “大家小心,魔修来了!”冯师伯怒吼一声,背后阔剑出鞘,然后只见云空中,一股风暴般的剑气,以无可匹敌之势,朝着远方斩去。 章五十 心死 白衣少年一步踏出,到了山河鼎面前,李青竹却毫无反应。 “姐!“ “大师姐!” 远处的众修皆为李青竹的处境担忧。 “难道李青竹已经被魔意侵染了?”于无谓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念头刚落,只见那白衣少年一手轻扶山河鼎,转过身来,对着这边的众修微微一笑,然后道:“不用担心,我暂时还不会杀她。何况,你们和她,马上就能相聚了!” 白衣少年右手袖袍一甩,魔阵中一股滔天魔意升腾而起,庞大的压迫感四散开,于无谓感觉,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因此凝固了。 这并非错觉,庞大的魔意之下,空气的水汽正在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凝结成一道道美丽的冰凌水晶。 白衣少年出手的一瞬间,归海当即身化雷霆,朝远处奔逃,天真也御剑而遁,想要魔意的侵袭。 于无谓遁法远不如此二人,好在他身周有一道庞大的符阵,于无谓心念一动,那符阵就变化成球形,以风雷劫火将他包裹起来。 这样的阵法对抗飞剑法宝或许无用,但辟易万邪的雷火,面对魔意这等精神力量却正好能起到作用。 可是无论归海天真还是于无谓,都远没有预料到白衣少年的实力有多恐怖。 他们只看到了有形的魔意铺天盖地涌来,却没有注意到无形的魔意早趁他们方才数次情绪波动,根植在了他们的神意当中。 此刻只待白衣男子外部的魔意稍加引导,那神意中的魔意便如星火浇上了烈油,顿时汹涌的燃烧起来。 内外的魔意两相应和,一瞬间,就将归海和天真护佑神魂的法器防御攻破,而他们神意中蕴藏的防御道法在抵挡片刻之后,也接连溃散。 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归海和天真的神意就门户洞开,沉沦到寂妙魔意构筑的幻象当中,丝丝魔念从他们身上逸散出来。 若他们不能从心神幻境中挣脱出来,最后就只有一个结局:神魂被完全榨干,转换成可供魔修吞噬修炼的魔念。 归海和天真尚且如此,修为传承都不如他们的沙果果还有骊山派的几名通神弟子,更加难以幸免,全部都沉沦到了魔意幻境当中。 于无谓神念中的魔意也爆发了,七星风雷符阵也没能挡住所有外部魔意,所以和归海天真一样,在魔意爆发的一瞬间,于无谓也陷入到了一片幻境当中。 “值此关键时刻,我怎么又睡着了。”于无谓满头大汗,从睡梦中醒过来。 他侧身朝窗外看去,乌云盖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但是没有下雨,空气很干燥,其中隐隐透着一股硫磺味道。 “二十八年了,黑龙崖还是这般模样。修行求长生,我的长生路才刚起步,难道就要这般结束吗?”于无谓喃喃自语。 他推开洞府的大门,想要出去散散心,门口有数条小径,均以火山喷出的青灰色玄武石铺就,延绵向回风观中的各处远山。 在黑龙崖上,雷云风暴常年盘踞,即便是还丹步虚高人,也很少御空飞行,于是这些原始的小径,反而在黑龙崖群山之间繁密起来,成为回风观的主要交通道路。 望着前方的五条小路,还有远方层层叠叠的山脉,于无谓犹豫了、彷徨了,他不知道自己该踏上哪一条路,就像此刻的他,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会和走向何方。 “不,其实命运早已决定,还有三天,我又能做什么呢?唯有一死罢了。死难道是很难接受的事吗,这天下的绝大部分人,绝大部分生灵,来到这世上,最后不都走向了死亡么?” 于无谓觉得自己其实早就已经死了,在他六年前,他带着重伤之躯从山河仙府逃回黑龙崖时,他的生命,他的修道生命就已结束。 死亡,可以是任何一个平凡生灵的归宿,但死亡绝不能是一个修道人的归宿,绝不能是一个立志在长生路上所求之人的归属。 当一个修道之人面临死亡的时候,那就证明,他毕生的追求,都将在那一刹那,化作泡影,无论他曾经取得了多么惊天动地的成就,可不能长生,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自打六年前重伤逃回,于无谓就知道,自己多半无法在三十岁前成就还丹了。 但他心底,终究是存着一点希望的,一点对还丹的希望,一点对生命的希望,一点对长生的希望。 可随着大限之日越来越近,他内心就越发地绝望了,很多次修行到深夜的时候,他都回反复问自己: “这样的坚持有意义吗?我是不是应该放弃,或许,放弃才是最好的选择,哪怕只剩下几年的生命,可我还有道法,还有神通,到俗世去,还能建功立业,甚至留下子嗣,由他们替我完成未完的梦想。” 于无谓最终也没有挣脱对长生的心结,说是一种执念也好,说是一种常年修行的惯性也罢,他就那样在按部就班,又或者说浑浑噩噩中,一天天的,修行过来了。 可是他的修为,却早已在通神后期止步多日了,根本看不到任何元气和神魂合一,气反还丹的希望。 所以,最近一段时间,他终于困倦了,懈怠了,甚至修行的时候,竟然会不知不觉地沉睡过去。 对任何通神修士来说,在打坐中睡着,都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啊,哪怕是他还没有成就通神的时候,还是一个小小少年的时候,也不会在打坐的时候睡着。 尤其是,现在时间如此的紧迫,还丹不成,他就只有身死,六年前的重伤,令他失去了退路,哪怕是师祖玄真元君也没把握护持住他的性命了。 因此,每次醒来,于无谓又会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 今天也是一样,可是今天,他没有多次地责怪自己,“也是,自责又有什么用呢,反正还有两天,我就要死了,既然如此,就让我走得安详平静一点吧。” 于无谓心里想着,不知不觉中,已经在一条小道上,走了很远。 晚点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五一 心劫 黑龙崖的风景,与其他仙灵福地是大不相同的。 这里缺少草木,到处都是光秃秃的,空气干燥,灵力也远不如东边那些名山大川温润平和。 于无谓沿着蜿蜒的山道麻木的走着,前方出现了一群年轻的面孔,他们边走边笑,见到于无谓,其中一人笑道:“于师兄,听说你要下山去了?” 下山的含义有很多。 出门游历称为下山,外派任务也称作下山,修行不成,被打发回到凡俗,亦是下山。 于无谓是最后一种。 前日他去面见云霄子,后者对于无谓也不抱有任何希望了。 就道:“你若愿意,我就请师祖出手,在你兵解之时,出手将混沌阴阳符禁锢住。我们师徒一场,却连来世之缘都没有,这是我能替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至少,能让后来人少些你这样的不幸。当然,其中的利弊,你自己要想清楚,毕竟,这也是一件了不得的宝物。” 于无谓将要面临的结局是神魂破损,一点元神溃散,这样的死法是没有转世机会的。想要转世重修,至少也要保持一点元神完整。 至于于氏,于无谓是没有什么感情的,于氏是碎叶城大族,而于无谓只是茫茫族人中最普通的那个。 于家大宗在凡俗中自然是荣耀万分的,但那和于无谓没有什么关系。 于无谓尽管心灰意冷,察言观色的本事却也还在,他道:“混沌阴阳符就留在宗门吧,以师祖之能,若非顾惜我的性命,肯定早就破解混沌阴阳符上的禁制了。” 云霄子点点头,于无谓告退,然后于无谓将要下山的风声就传了出去。 混沌阴阳符的事情,只有宗门的几位劫法宗师以及云霄子知道。 所以于无谓是不方便死在宗门的,否则总难免会有宗门杀人取宝的风言风语流传。尽管祖师们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可在修行界中,在某些门派,这样的事情可谓屡见不鲜。 对面一个年轻修士道:“若不是运气不好伤了神魂,又怎么会……于师兄,难道你神魂的伤,真的没法治么?” 旁边另一人也道:“于师兄天纵之姿,可惜,可惜!”只是话里却听不出任何可惜之意。 于无谓过去的修行速度,在回风观三十四代中也排名前列,加之他又是玄真元君的嫡传,所以相比这些普通弟子,他的地位是要隐约高出一筹的。 过去这些人见了于无谓,都是相当恭敬的。 当然,今日也没有多少放肆。毕竟于无谓在同辈中的人缘尽管没有多好,可他也不是那种嚣张跋扈之人,在宗门里很少与人结怨。 只是不管他们什么心态,于无谓如今都懒得管了。 他随口和这些人说了几句,然后便神色木然地告辞了。 远去后,于无谓似乎还能听到风中传来的感慨声音:“于师兄也挺可怜的。” 另一人道:“大道崎岖,我们自当以之为鉴,勇猛精进,却不可疏忽大意。” 将要下山,于无谓的地位,就大不如前了,一个“之”字,就能将之取代。 若是寻常人,遇上这等情况,总难免要哀叹一番。可是于无谓心湖平静,波澜不兴,那闲言碎语,就像耳畔的清风,左边进来,又从右边出去。 他觉得自己似乎遇上了叹息劫。 玄门修士在修行过程中,会遭遇各种各样的劫数,除了天劫、人劫、魔劫等有迹可循的劫数之外,还有一种,则是发自修士内心的劫难,称作心劫,叹息劫就是心劫的一种。 心劫和魔劫有相似之处,心劫由修士内心自发,魔劫则由外魔挑动内心情绪变化产生,在一定条件下,二者可以相互转化。 实际上,不止是心劫和魔劫,天劫、人劫等每一种劫数之间,都有重合的部分,有可能相互转化。 只是相对而言,心劫和魔劫之间的联系更紧密,一个正在经历心劫的修士,是最容易被魔劫侵染的。 心劫种类很多,细分下来,究竟有多少种,恐怕就连天轩阁、蓬莱派等道门圣地都不一定请楚。 比较常见的,则有力劫、胜劫、情劫、叹息劫、崩劫等几种。 修士一生修行中,究竟会遭受哪些心劫,是因人而异的,或许一种也没有,或许会经历一两种,也可能会经历数十种。 数量不一而定,但能踏上长生之路的修士,道心必然都比较完整,于各方面都少有欠缺。 心劫固然是长生路上的一种劫难,但若能度过,则可令道心在某一方面再无欠缺,从此很难被人从此突破心防。 从这个角度而言,若是有人能够将所有心劫都经历一遍,并且顺利度过的话,那么其道心之完整,必然超越任何修士。 就算是魔主级数的人物,恐怕也很难从其心神上打开缺口。从此以后,任何魔劫以及绝大部分人劫与天劫都不能对其造成困扰。 不过,这只是一种理想状态,因为若无足够的修为与经历,根本就无法遍历所有的心劫。 但实际上,并非没有采用这等修行理论的宗派,只不过其并非道门,而是佛门。 佛门中有一流派,称为禅宗,此派僧人不修法,只修心。所谓“一朝顿悟、见性成佛”,就是此派。 佛门在归元界中传承不多,影响最大的,就是禅宗一派。 而所谓的叹息劫,就是指修士在修行过程中,由于种种原因,即使耗费大量的精力去追求,却难以继续上进,过度地损耗了自己的兴趣和热情,勉强而为。 以至于到达某个阶段之后,内心疲惫。虽然想再进步,尝试了很多次依旧认为自己不行,看不到前路,认为自己不是这块料,同时又恐惧前路所需付出的精力,也就停下了。 叹息劫多因修为停止不前而引起,本身又同样令修为难以进步,二者互相影响,是修士修行过程中,最难克服的一种心劫。 这是每个修士都可能面临的劫数,但一般而言,只有还丹以上的高阶修士,才会遇上这等劫数,而且越是修为深厚的修士,越容易产生叹息劫。 当然,不管是不是叹息劫,于无谓如今也没有任何机会了。 堪破心中迷障是无比困难的事,何况是叹息劫。 章五二 破劫 于无谓神色木然地在山道上飘荡着。 他没有方向,没有目的,没有表情,也没有内心波动。 他就那样走着,走着,忽然,虚空中有一道平淡的声音传来:“既然心死,何不投入我的神国?” 平静无波的心湖中,倒影出一个白衣少年的身影。白衣少年温润如玉,丰神俊朗。 “是你。”来人正是五年前,害得于无谓道途断绝的罪魁祸首,寂妙魔主,或者说,他神意的化身。 于无谓本该激动的,本该怨恨的,可是他没有,他很平静,就那么平淡地说了两个字。 这一刻,于无谓忽然想明白了许多事,比如他为何会落入今天的境地,他为何会有现在的心态。 这一切,都是寂妙魔主的谋划。于无谓早在山河仙府中,就被寂妙魔主魔染了。 魔意深种在神魂当中,伴随着他的修行,生根发芽。 于无谓的修行越是困难,他便越心急,心急于克服这种困难。 可是他又不敢心急,他心知,越是心急,自己的修行就越难进境。 所以他就压抑自己的心急,刻意让自己陷入一种平静的心境中去。 若是平时,这样的做法当然没有任何问题。 可是现在,他的神魂当中潜藏着寂妙魔主的魔意,那魔意便在于无谓刻意营造的平静心境中,不断壮大着。 否则的话,在于无谓时时梳理神魂的情况下,这缕魔意绝无潜伏太长时间的可能。 而随着于无谓修行进度的长期停滞,他本身也逐渐有了一种破罐破摔的心态。这种绝望与放弃的心态,正是寂妙魔意发展壮大的最佳食量。 于无谓此刻能够见到寂妙魔主神意的化身,说明他的神魂中潜伏的魔意,已经发展壮大到了魔种的地步。 有魔种,就是魔主的信徒。哪怕自己本身没有意识到。 现在,于无谓意识到了。 可是他的心,已经再也兴不起波澜了,哪怕已经想通自己失败的原因,想通自己现在的状态。 他说:“你若是想要,那便拿去吧。” 于无谓已经不想去选择了,他听起自然。 他心想,这大概就是命运的安排。 “那么,来吧。”白衣少年转身,留下一个虚幻的背影,在心湖中中荡漾飘散。 于无谓心神恍惚,就要跟随白衣少年而去。 可是这一瞬间,天空中,忽然降下瑞气千条。那是不断往复循环,生而复灭的阴阳二气,于无谓的余光看到了那从天垂落的阴阳二气,然后,他的顿了一下,心中似乎想起了什么。 于无谓停下了脚步,他的神魂不再继续朝魔种转化,他觉得自己应该有什么东西需要记起,那件事,是被他遗忘在心底的,已经好多年了。 心底的冲动催促着于无谓,催促朝着魔种转化,那是他的神袛,他的神袛在召唤他。 这种召唤难以抗拒,于无谓想要全身心地,投入到神袛的怀抱当中去。 在他答应白衣少年那一刻,信徒与神袛的联系就建立起来了,从此,他的身心,他的灵魂,他的血肉,他的一切,都不再属于他自己,也不属于凡尘的任何人,而是属于他的神袛。 他获得了去往神国的权利,失去了作为独立个体存在的凭依。 从此以后,他所信奉的神袛,就是他的神主,而他是神主的仆人。 可是,这种联系是刚刚建立的,似乎并不很稳定。 即使,神主呼唤他朝着神国而去,可是那阴阳瑞气却仿佛拥有着不可思议的伟力。 它并不耀眼,也不够美丽,只是简单的黑白变化,可是它是如此的引人注目。 于无谓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自己的神意仿佛要在其中沉沦了。 那黑白的光芒,仿佛蕴含着天地的至理,任何一个有志于求索的修行者,都在它的光芒移不开眼。 于无谓尽管已经成为了一名神仆,可是他的修行者的根基仍在,他的神意,他体内的元气,一切基础,由基础延生而成的结构,都还是道门修行者的。 所以此刻,他的神魂就像被两个正在角力的大力士拉扯的绳索,一会儿想要追随神袛的旨意而去,一会儿又想要沉沦到那黑白二气当中,一探四方古今、天地变化的的奥秘。 在两大伟力的拉扯中,于无谓的一点本我元灵终于在夹缝中,撕扯开魔意的裹挟,清晰地显露了出来。 他意识到到底什么不对了。 “我是有混沌阴阳符的。可是它为什么没有能帮我祛除魔意。”一点本我元灵心想。 一直以来,他都将这件关系着他命运的关键之物忽略了。 “我因何求道?又为何向死?”他的一点元灵发出疑问。 这两个疑问一出,他终于确定,混沌阴阳符并非自己虚妄的幻想。 他是自己将要死去的罪魁祸首,可是罪魁祸首的奇妙功效,却被他刻意忽略。 一念既生,于无谓,今日之前,从山河仙府归来之后的记忆,忽然又模糊了。 曾经以为永远不会的遗忘的记忆,现在刻意搜索下,却都只是虚妄的残影。 于无谓明白了,他知晓了。 一切都只是幻境。 他从未离开,他还在山河仙府中,所谓五年难得寸进的修为,只是寂妙魔主制造的幻觉。 目的就是令他真正被魔意侵染,然后将他神魂力量转换成魔念。 一切明了。 于无谓的一点本我元灵大吼道:“混沌阴阳符何在?” 刹那间,他身周的山河风雷,整个黑龙崖以及无尽的远空,全部轰然破碎。 于无谓恢复神智,在神意当中,混沌阴阳符放出规律的黑白二气,将他的神魂一遍又一遍的洗涤。 于无谓的意识从本我元灵扩散到神魂当中,主动引导着混沌二气,将神魂中残存的魔意请楚干净。 然后又进一步扩展,引导着混沌二气,驱除最外层神识里的魔意。 神识易攻难守,最易受外魔侵扰,但收复起来,也最是容易。 清楚赶紧自己神意中的所有魔意,于无谓发现自己的神识明显比先前小了一圈,只是维持在刚刚踏入通神初期的水准。 看来,刚才已经有不少神意被转换成了魔念,好在于无谓祛除魔意及时,总归还能真灵显化,境界没有下跌。 安贞之吉,应地无疆 早上看到《宰执天下》完本了,普天同庆啊,我今天也恢复更新。 用九和用六是易经里两个特殊卦辞,其他卦都只有六卦(从初到上),只有乾卦和坤卦有第七卦,分别是: 用九:见群龙无首,吉。 用六:利永贞。 这两个卦辞是没有对应的卦象的。 不过数千年来,也有人对此解释,目前比较主流的说法是,六爻皆变,乾、坤两卦则参考“用九”、“用六”的卦辞。 我在书里讲过,六爻法占卜的时候,阳爻记为九,阴爻记为六,每一个卦象都由六个爻组成主卦和客卦。主卦和客卦都由三个爻组成,也就八卦。 所以为什么六十四卦是由八卦推衍而成,想必大家已经明白了。二的三次方是八,阴阳二爻由此组成八卦,八卦两两组合,八的二次方,组成六十四卦。 但是易经中,每个卦象都有六个卦辞(乾、坤是七),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组成八卦的阴爻和阳爻其实有两种,分别是阴、阳和老阴、老阳。 老阴、老阳就是阴阳之极,所谓物极必反,老阴老阳的爻就是动爻,也就是变数,所以得到一个卦时,该参考易经中的哪个卦辞,也就由此确定。 回到“用九”和“用六”两个卦辞,我们知道乾卦的六个爻都是阳爻,坤卦都是阴爻,也就是纯阳卦和纯阴卦。 什么时候参考“用九”和“用六”呢?六爻全部为老阳时,参考用九。六爻全部的为老阴时,参考用六。这就是为什么六十四卦中只有乾坤两卦有第七条卦辞的原因。 所以为什么说用九:见群龙无首,吉。其实就是这个卦“阳极生阴”,所以刚柔相济,吉。与之相类的,用六,利永贞,也是大吉之卦。 再说《宰执天下》,这里明显耍了一个花招,问是否需要皇帝,卦辞却是用六,利永贞。似乎答非所问。 但是我们仔细想想用九和用六的特殊性,就明白这里肯定还有一卦。 用九:见群龙无首,吉。这才是对是否需要皇帝的解释。 用六则是对议会的要求,利永贞,践行正道者,方能应和大地之德。 以上皆本人(起点:左流英,知乎:慕行秋)原创,转载请注明。 章五三 等人 于无谓回过神来,时间似乎并未过去太久,白衣少年仍在原地,归海、天真还靠着惯性朝着远处冲去,但是他们的情况并不好,眼神溃散、毫无神采,显然同样没能挡住白衣少年的魔意侵袭。 于无谓眼观六路,思考着眼下的应对方案。可白衣少年似乎已经发现他从魔意中挣脱出来了。 白衣少年袖子一抖,四周的魔意就像沙漠中的黑风暴一样,再度朝着于无谓席卷而来。 好在于无谓身周的符阵效果仍在,于无谓借着手中风雷印之力,催动符阵,一遍抵挡外界的魔意,一遍引来狂风,想要借机逃跑。 白衣少年冷笑道:“你的本事出乎我的意料,但若想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逃跑,你恐怕还差得很远。” 语罢,雾气一般稀薄飘荡的魔意忽然变成一道黑色的长鞭,“啪”,魔鞭抖动,抽到于无谓身周的符阵之上。 于无谓构筑的七星风雷阵着实厉害,哪怕是凝聚成实体的魔鞭,也没能将之攻破,反而魔鞭本身还在雷火冲击之下,产生了部分损伤。 白衣少年又岂会料不到这一点,于无谓的七星风雷阵已经用了好几次,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困扰。 只见符阵被魔鞭裹挟着,在空中剧烈地旋转起来,然后连带着其中的于无谓,一起朝着白衣少年飞去。 于无谓拼命催动风雷印,运转符阵的力量,想要摆脱开来,因为他能感受到,阵法外的那条魔鞭,力量其实并不是特别强大,只是结构非常的精巧。 这和白衣少年类似,他的修为其实并不强大,可是他的目光,他的法术层次,都远在众修之上。 于无谓想要借助神魂当中的混沌阴阳符,计算自己的运动轨迹和魔鞭结构弱点,然后借机摆脱魔鞭钳制。 眼看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他就要被带到魔阵当中了。 事实上,尽管于无谓暂时靠着七星符阵这个乌龟壳,还没有生命危险。可眼下的情形,却比他过去遇到的任何一次劫难都更加危险。 西湖剑派援军迟迟不到,李青竹、天真、归海等人全部陷入幻境当中,白衣少年实力之强大,却远超于无谓,何况对面还有许多还丹魔修,此刻正在山河仙府当中到处搜刮。 于无谓就算侥幸逃脱白衣少年钳制,恐怕存活下来的希望也很渺茫。 符阵受限于符箓材质,用不了多久就要崩溃,仅仅依靠风雷印的话,于无谓不可能坚持太久。 但不管怎么说,于无谓都不可能坐以待毙,希望再小,他也要尝试一下。 白衣少年没打算给他机会。 离魔阵越近,白衣少年能调动的魔意也就越多,那魔鞭的力量很快就变强了数倍。 于无谓神魂中的计算构型才刚刚建立起来,魔鞭就再一次抽动了,这次抽动直接把于无谓送到了魔阵当中,落到白衣少年面前,和李青竹作伴去了。 白衣少年呵呵笑道:“你放心,你还有逃脱的机会,我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你们死去。最顽强的希望,才能产生最无力的绝望。” 此处的魔意比外面要多得多,于无谓被魔鞭束缚着,完全挣扎不动。 于无谓心知,以白衣少年表现出来的实力,符阵根本护佑不住自己。 但是白衣少年似乎真的没有杀他的意思,巨蟒一般粗壮的魔鞭只是将于无谓缠住,却并没有向符阵之内渗透。 于无谓不解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凭你的修为,难道还需要从我们身上掠夺魔念?” 白衣少年转过头瞟了他一眼,然后又回头继续看着李青竹,他道:“你倒是很镇定。怎么,想要拖延时间,等西湖剑派的人来救你们?” 于无谓面上表情不动,心里却相当惊讶,白衣少年连他们向西湖剑派求援的事都知道了,为何还继续拖延? 换成于无谓自己,肯定会寻求速战速决。 在归元界,总得来说,玄门的势力仍是占据上风的。 于无谓嘴里却道:“我只是想死个明白罢了。” 白衣少年呵呵笑道:“你不想死,你瞒不过我。” 他又继续道:“你不要想多了,我不杀你们,并非因为你们有多特别,只是因为我等的人还没有到。” 于无谓好奇道:“你在等谁?” 白衣少年正欲回答,于无谓却突然动了。 “渊极真君!是不是?”突然暴躁的天雷地火,松动了魔鞭的束缚,在呼啸的风声中,于无谓放声大吼,猛地从魔意包围中冲出去。 他借助风雷印之力,将还能坚持一段时间的符阵破环掉了,稳定的符阵构型破坏,雷火就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夹杂着泥沙土石,汹涌而出。 白衣少年面色一变,嘴里吐出的话却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错了,你以为这样就能唤醒他?” 他话音未落,四周的魔意已经冲向于无谓。 “你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没了符阵护佑,于无谓根本逃不开魔意的侵袭,哪怕他早就放出山河图鉴,可是此宝对魔意的防护效果非常微弱。 然而令白衣少年吃惊的事,魔意入体,于无谓却并未陷入幻境,尽管身体上已经出现黑色的魔斑,可是于无谓神思清明,仍在在朝远方逃窜。 在他的神意当中,混沌阴阳符黑白二气流转,在二元算经的构型影响之下,有条不紊地清除着入侵的魔意。 没有心魔引动,外魔根本无法突破混沌阴阳符的防御。 这下子白衣少年真的有些慌了。 他一步踏出,瞬间出现在了于无谓面前,然后伸出他霜雪一般洁白纤细的手掌,朝着于无谓天灵感抓去。 于无谓的神意怪异,可他的身体和其他通神修士并无两样,白衣少年却是步虚境界的魔修,身体经过玄真之英的淬炼,坚韧强硬远非还丹通神修士可比。 这一招若是打中,于无谓只有脑浆迸裂的下场。 但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一个水盆模样的法器突然出现,挡住了白衣少年的拳头。 山河图鉴,此宝展开以后是一幅巨大的画卷,但其本体却是一个铜盆。 猛烈的拳劲令于无谓倒飞出去,可是白衣少年此刻却来不及管他。 因为,刚才的一瞬间,李青竹醒了。 章五四 算无遗策 对白衣少年而言,李青竹算不上什么威胁。 可是,李青竹的清醒,却远远超出了白衣少年的预料,而且,这也意味着,他接下来的行动,恐怕很难收场了。 “是你?”白衣少年怒了,不复先前谪仙人般高高在上的姿态,他终究不是寂妙魔主,哪怕极力伪装出寂妙魔主那样的姿态,却难逃凡人的感情。 白衣少年动了真格,抬手就是一片归墟意象,朝着李青竹压去。 这等威力强横,需要多名还丹魔修联手,耗费大量心神、时间和法力才能使用的神术,白衣少年使来却仿佛呼吸本能一般,根本没有任何消耗。 他想要趁着事情还没发展到最坏的地步,将李青竹镇压,哪怕这会令他接下来的行动很难办。 然而,白衣少年终究晚了一步。 一个中年道人出现在山河鼎上空。 他头戴云冠,身着羽衣,神色悲怆,目含太虚。 中年道人伸手一点,虚空中裂开一道缝隙,压顶而来的归墟尽管是幻影,却也难逃厄运,被虚空裂缝尽数吞噬。 “渊极!”白衣少年冷冷地道:“想不到,我费尽心思,却还是让你苏醒了。” 渊极真君笑了笑,道:“你终究只是一介凡人,哪怕得了寂妙的神眷,也不可能做到算无遗策,这不怪你。” 被人道破根底,白衣少年却反而冷静下来,淡淡地道:“你不过一介残魂,刚刚苏醒,还真以为自己是当年的渊极真君?” 说着,白衣少年又卷起一阵魔风,朝着渊极真君打去。 渊极真君依然轻松的将袭来的魔风击散,可是下一刻,又有一条巨大的魔龙朝他扑来。 这条魔龙并非魔意所化,而是白衣少年取凝成妖丹的蛟龙祭炼而成的法器,不仅材质非凡,坚固异常,而且能大大增强的法术效果。 渊极真君哈哈一笑,道:“比法器,难道我没有?” 话音一起,山河鼎就出现在了渊极真君的头顶,砸向扑过来的蛟龙。 渊极真君和白衣少年打得难分难解,重伤的于无谓却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赌对了,渊极真君果然就在山河鼎当中。 白衣少年之所以不杀李青竹,其目的,就是通过李青竹魔染山河鼎中沉睡的渊极真君残魂。 “唉,见到时光印记时,我该想到。”于无谓感慨:“山河仙府中,除了渊极真君的残魂,还能有什么东西,是寂妙魔主会感兴趣的呢?” 寂妙魔主得到了渊极真君的大部分神意,但若不能将这残留在外的最后一点魔染,他的功行就难以完满,在归元界玄门势力越来越强的当下,寂妙魔主才愿意搞那么大的动作。 可惜于无谓没有早一点想到这一点,他以为渊极真君只是留下了一点元灵,却没想到他其实已经在山河鼎中新生。 直到他堪破心劫,将神魂中潜藏的魔意清楚掉时,才能不放过神魂中的每一个念头,将所有细节统筹起来,去思考渊极真君留下时光印记和一点元灵的真意。 进而通过术数手段,算出渊极真君想要借山河鼎重生的谋划,也明白了白衣少年为何始终不对李青竹下杀手的原因。 杀李青竹容易,可若失去李青竹这一媒介,凭白衣少年的修为,很难魔染因为品阶掉落而缺乏灵智的山河鼎,也更难进一步魔染山河鼎中的渊极真君。 若于无谓早想通这一点,就能让李青竹唤醒重塑身躯和神意的渊极真君。 可惜,他明悟的太晚,那时候李青竹已然陷入白衣少年的幻境当中。 为了避免白衣少年成功通过李青竹将渊极真君魔染。 于无谓只能冒险出手,自毁乌龟壳,借着符阵破坏产生的灵气波动掩盖,以风雷印催动清心咒,试图唤醒李青竹。 这是相当冒险的,尽管于无谓手中的清心咒出自宗门一名符法大家之手,又有风雷印增强效果,可李青竹和他之间仍有一段距离,清心咒这种低阶符咒有没有效果,于无谓很难预料。 还好,李青竹的道心足够澄澈,尽管只是一点点外力,也成功的让她摆脱了幻境困扰。 然后,就是于无谓和李青竹的密谋。 唤醒渊极真君需要时间,这段时间内,必须要瞒过白衣少年。 所以于无谓就成了肉盾,他故意和白衣少年拉扯,又以山河图鉴拖延时间,转移白衣少年的注意力。 而在白衣少年发现李青竹清醒的时候,渊极真君的复苏进程实际上已经无人能挡了。 这是一个精妙的计划,也是一场精妙的行动。 越是精妙的计划,就越容易失败,因为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导致整个行动的崩溃。 于无谓就像一个走钢丝的杂耍艺人,容不得半点差错。 放在过去,他根本不可能完成这样的行动。 就比如说,假如渊极真君的苏醒长了那么一刻,在于无谓被打飞之后,李青竹没能及时吸引白衣少年注意力,白衣少年肯定会继续对于无谓出手,到时候,于无谓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保命机会。 可实际上,于无谓进行这个计划,却没有任何忐忑、不安,中途也没有发生任何失误与意外。 一切都在他的计算当中。 死里逃生之后,于无谓终于有了一点算无遗策的快感。 哪怕是魔主神眷之人,也被自己玩弄于鼓掌之间,这种感觉,很好。 但是于无谓现在很不好的是,之前白衣少年一拳将他打成重伤,哪怕于无谓以山河图鉴阻挡,又主动卸力,可现在仍然很难动作。 好在他没有忧虑太久,趁着渊极真君和白衣少年激斗之时,李青竹到了于无谓面前。 她取出一粒丹药,然后又辅以某种味道香醇的灵酒给于无谓吞下。 灵酒灵药入肚,于无谓身上伤势很快就好转,起码已经能够勉强行动。 李青竹将于无谓带到地面,又布下一道阵法将他护住,命其留在此处恢复自行疗伤,自己则朝着归海方向而去。 现在渊极真君和白衣少年几乎不分上下,若能得到归海和天真相助,必能战而胜之。 章五五 太素魔君 李青竹小心翼翼地提防着白衣少年,好在对方正和渊极真君斗的不可开交,根本没有心思理会这边。 于是她很轻松地就到了归海身旁,布下性之阵,试图把归海从幻境中唤醒。 归海一片赤子之心,魔染程度同样很轻,很快李青竹脸上就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她能感觉到,再有几个呼吸的时间,归海就可以摆脱幻境困扰。 就在此时,于无谓和李青竹同时皱起了眉头。 远处有两道魔修气息正以极快的速度朝此地靠近。 而那两道气息的主人,无论是李青竹还是于无谓,都相当熟悉。 是无畏魔宗的墨染尘和寂妙魔宗的陈季。 方才于无谓就疑惑为何不见魔门修士,此刻他们却在紧要关头出现,为此战结果再添变数。 墨染尘和陈季的实力,于无谓是了解的。 这是两个丝毫不逊色于归海天真的猛人,单论斗战能力,恐怕还是李青竹之上。 此刻两人联袂而来,李青竹单独一人,可能应付得了? 而且天真此时正身处幻境当中,若是魔修趁机发难,于无谓等人根本无力援救。 于无谓心中着急,可他身受重伤,实力又低微,根本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干看着而已。 方才虎口拔牙,从白衣少年手下救出李青竹的得意之情顿时荡然无存。 修行界总归不比凡俗,阴谋算计只是锦上之花,存身立道的根基,说到底,只有一样,那就是修为。 修为不济,再精巧绝妙的术法,也只是无根之木,浮水之萍。 于无谓明白墨染尘与陈季的危险,李青竹修行时日更长,自然也不会等闲视之。 她当机立断,取出一团雪白的纺球,纺秋张开,化作一张轻薄纤细,仿若透明的大网,覆盖在原本已经布好的性之阵和地之阵外面。 此宝名为天罗网,乃是李青竹取骊山月灵峰上特有的一种蛊虫,月灵蚕所吐的丝为主材祭炼而成。 月灵蚕以五金为主食,生灵血气为辅食,有每日吞吐月华精气。 所吐蚕丝非金非银,亦非草木纤维,遇水不浸,遭火不焚,能伸能缩,伸则坚逾金精,刀枪难断,缩则软绵如水,不惧锋刃,乃是一种炼器至宝。 天罗网才张开不久,李青竹神识感应中,又有三名魔修出现,他们速度比墨染尘和陈季稍慢,但从气息上看,同样是还丹后期修士。 而这三人,有一个是无畏魔宗的鬼铃子,还有两个则是于无谓等人此前从来没有见过的,显然,无畏魔宗和寂妙魔宗此次前来的实力比大家预想地还要强大。 数个呼吸之后,陈季和墨染尘已经出现在李青竹百米之外,李青竹没空搭理他们,只能稍稍分神,继续加强防备。 如果归海能够及时醒来,那么玄门修士还有一战之力,否则就只能期待渊极真君还隐藏着实力。 李青竹没有动作,白衣少年却发话了。 他一边聚集魔意对抗渊极真君的太虚法意,一边出声教训道:“怎么来得这么晚?回去以后我再收拾你!” 白衣少年的声音中蕴藏着怒意,面对突如其来的斥责,墨染尘没有丝毫动容,反而用他那非男非女的声音呵呵呵地笑起来,故作妩媚地掩面,娇声向白衣少年问好。 “太素魔君瞒地我们好苦,若是早知魔君在此,咱家就不来蹚这趟混水,安安生生在家过我的小日子了。”语罢,墨染尘又咯咯咯地笑起来了。 太素,是道门说法,只天地初始而未成体的一种状态,魔君,和真人真君等词一样,乃是对成就长生之体的魔修的称呼。 这两个词语,无论哪一个,用在白衣少年身上都显得违和。 但对白衣少年被称为太素魔君一事,哪怕是不明真意的玄门诸人,也并未感觉有任何不妥。 事到如今,大家也都知道了,白衣少年乃是寂妙魔主的神眷者。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就像是寂妙魔主的分身一样,将来是注定要成就天魔之体的人,也是注定要和寂妙魔主融为一体的。 用太素来形容白衣少年和寂妙魔主之间的关系,确实是相当贴切的。 至于另一方面,于无谓猜测,大概也和太素魔君一身白衣的卖相有关。 尽管魔门中人并非如同凡俗猜测那样,是对不守“道德”的修行者的称呼,但因为修炼魔功的关系,许多魔修在神智确实或多或少有些异于常人。 因此像太素魔君这样风度翩翩的人,在魔修中的确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与墨染尘的轻佻甚至略有一点挑衅不同,陈季先是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平素冷漠的太素魔君为何生气,但旋即有恢复了平静的神态,不管原因为何,他都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愿,只能默默承受。 这时候于无谓也看出来了,无畏魔宗的人先前似乎并不了解太素魔君的存在,也就是说,寂妙魔宗的行动是单方面的,而无畏魔宗显然是被利用了。 果不其然,愣了片刻后,陈季就仿佛收到某种指令,开始向李青竹动手。而后来的另外另个寂妙魔宗还丹也毫不迟疑,加入了围攻李青竹的行动当中。 而墨染尘和鬼铃子反而退到一旁,一左一右把天真和沙果果围了起来,凌空负手,冷眼旁观,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尽管事态比预想地要好上不少,可是李青竹布下的天罗网还是没有坚持多长时间,不过十来个呼吸,就被攻破,李青竹只能将之收起,然后分出更多心神和更多法力到地之阵上。 于无谓在一旁看得干着急,差点冲动地想要冲出去,以自己作靶子,为归海和李青竹争取时间。 理智令他收回了这股冲动,因为凭于无谓现在的状态冲出去,陈季一招说不定就能把他解决,根本起不到任何效果。 于无谓只好在心中盼望归海赶紧醒过来,因为现在他又发现了一件更加糟糕的事情。 鬼铃子竟然已经开始从沙果果身上吸取魔念了,难怪太素魔君一直留着玄门诸修不杀,恐怕打得就是供养门人弟子的主意。 天真的神魂似乎还没有被完全攻破,因为墨染尘那边并未魔念波动传出,但假如当前的境况继续下去,天真恐怕也坚持不了太久。 章五六 癸水神雷 也许于无谓的期盼感动了上苍,又或者沉睡在幻境中的归海听到了他的呼唤,就在于无谓焦急企盼的时候,归海终于也从幻境当中醒了过来。 于无谓并不能直接感知到归海的情况,但是李青竹脸上绽放的灿烂笑容,仿佛春风过境一般,将千里寒雪尽数消融,哪怕远在数十丈外的于无谓,也能看到那张美丽的笑颜。 李青竹布下的三重大阵才被破去一道,归海一醒,她的压力就大大减轻。 归海初醒,神意状态不太好,脸色有些苍白。 他神念散开,不用李青竹提醒,对场上的情形就有了大致了解。两人对视一眼,无需交流,形成共识。 归海身化雷霆,从李青竹身旁冲出,他速度极快,身形几乎肉眼难辨,但是李青竹早有准备,一道灵光落下,本来护在李青竹身前的性之阵转而加持在归海身上,随着他一起冲向陈季。 寂妙魔宗一方以三对二,陈季脸色愈发阴沉,他暗中传音呼唤墨染尘和鬼玲子相助,可无畏魔宗的人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根本不予理会。 此刻太素魔君和渊极真君大战正酣,根本没空理会这边。 陈季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咬牙自己上。 他神念一动,身前萦绕的黑色魔意恍惚变化,成了一片清亮的水幕,当在归海的前路之上。 此水名为阴脏水幕,乃是寂妙魔宗借鉴玄门五行术法创造出的一门法术。 阴脏水幕威力不强,本是魔宗之人行走人间时,伪装道门弟子欺骗凡夫俗子所用,施放快捷,还有一股莹莹灵光,看上去宏伟玄奇,很有仙风道意。 归海遁速极快,陈季危机之下也只能用这种法门来拖延片刻。 但此术也并非一无是处,阴脏水幕固然威力不大,但归海若是想要强行穿越,就肯定会被其中的魔意侵扰。 魔门法术诡谲,尤其这类冠冕堂皇的法术,更是不知道欺骗了多少侠客散修的性命。 以归海的心性修为,阴脏水幕不可能对他造成多大影响,更不可能像太素魔君一般,令其陷入心劫幻境当中。 陈季也不需要将归海拖入幻境,他只要阴脏水幕能够拖延片刻的时间,这样他才好准备效果更强的法术。 水幕放出,陈季左边的寂妙魔宗还丹魔修也早舍了李青竹,转而朝归海攻来。 那还丹魔修手中抱着一张靛青鸾尾琉璃琵琶,手指一扫,就有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的清脆琴音传出。 琴音没有掀起任何光风效果,也没有任何灵气波动,可是其中蕴含着强烈的魔意,能够扰乱他人心神。 琵琶魔修是算准了时间的,归海刚一冲进水幕当中,琴音就发出了,阴脏水幕加上魔音干扰,足以令归海陷入片刻失神。 然而陈季和琵琶魔修却都失算了,只见归海化身的雷电半截插入阴脏水幕当中,就在那一刹,紫色的雷电化作黑色,然后,就像阴脏水幕不存在一般,归海化身的黑色雷电毫无阻碍地从中穿过。 “这是……”于无谓躲在李青竹布下的阵法后面疗伤修养,但注意力却一直都放在战场上。 归海的变化自然也落到了他的眼中。 黑色的雷电,但是从气息上来看,却和紫霄神遁没有什么不同。 不对,还是有些差别,于无谓能隐约从中感受到一股浩渺无垠的死寂之意,可是真细究起来,却又和他神魂里的风雷造化炼神图中的造化意象有种系出同源之感。 于无谓脑海中闪过数种雷法的名称,不管从气息还是形式上来看,归海此刻的状态似乎像是一种修行界常见的雷法——癸水雷法。 五行分阴阳,因而以十天干记之。 修行界常说的五行雷法,其实共有十种,分别是甲木雷法、乙木雷法、丙火雷法、丁火雷法、戊土雷法、己土雷法、庚金雷法、辛金雷法、壬水雷法、癸水雷法。 其中甲木雷法、丙火雷法、戊土雷法、庚金雷法、壬水雷法为阳雷,乙木雷法、丁火雷法、己土雷法、辛金雷法、癸水雷法为阴雷。 在五种阴雷中,又属乙木雷法和癸水雷法最为常见,也最为纷繁复杂,源流众多。 癸水属阴,历数秋冬,乃是衰败之水,不能生长万物。 癸水雷法的特点就在于此,阴寒绝厉,冰冷死寂,威力奇大。 许多门派都从基础的癸水雷法中衍生出了独属自家的癸水雷法,名称各有不同,形式也千奇百怪,但根底源流,则都是一致的。 癸水雷法流传虽广,却是五行雷法中最难极尽升华的。 不论是乙木雷法还是庚金或者丙火雷法,都有门派将之推衍到了雷法的最高层次,哪怕比不上天轩阁的紫霄神雷,可也差不了多少。 但是当今之世,却从未听说有哪家哪派,流传有癸水神雷的。 然而若非癸水神雷,又怎能和紫霄神雷结合,令归海身化癸水雷霆? 身化雷霆乃是一种至高无上的法门,可也正因为这样,即使以天轩阁之能,数十劫以来,也只发展出了混元神雷和灭绝神雷两个变种罢了。 尽管回风观和天轩阁两家雷法的发展方向不同,可同为雷法修士,于无谓对此还是有些了解的。 天轩阁《紫霄神雷》法门身化雷霆的法门,能够化身的雷霆,似乎必须是最高层次的雷法,比如紫霄神雷,比如混元神雷,比如灭绝神雷。 就连乙木神雷、丁火神雷这种单一的五行神雷也难以化身,因为单一的五行神雷实际上层次还是稍微低了一点。 所谓混元神雷,又称作小五行混元神雷,乃是五种阴雷混元而一的法门,灭绝神雷则是大五行神雷,由五种阳雷混元而一。 可是如今,归海化身的,不是癸水雷霆,又是什么? 难道天轩阁已经推衍出了癸水神雷,并令其达到了混元神雷、灭绝神雷的层次? 于无谓惊讶,心知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恐怕又将在天下修习雷法的修士中引起轩然大波。 章五十七 镜子 癸水神雷能否在修习雷法的修士中掀起波澜,于无谓只能稍稍预料,具体会引发多大的波澜,这个波澜会持续多长时间,又将给修行界带来哪些变化,他不得而知。 可癸水神雷引发的变化里,有一些是当下就能确定的,并且明确了这一法门的可怖之处。 当黑色雷电从水幕中穿出的时候,一股猛烈的冰寒之意,就像雪崩一般,从高处滚滚落下,带着死寂的冰寒,掀起令人窒息的灵压。 水幕被冻结了。 说来可笑,水幕当然并非真的是水,那只是五行水幻之灵,其中还暗藏着浓浓的寂妙魔意,这本就是一团毫无生气的“灵气”了,既无生气,那么照例是不会有什么变化的。 然而归海的癸水神雷似乎真的有这样奇妙的,超脱人们对道法认知的能力。 五行水幻之灵与寂妙魔意构成的阴脏水幕,竟然真的被冻结起来了。 那弧形的水幕被冻结之后,就变成一块巨大的、晶莹剔透的、略微泛蓝的冰晶,若是仙府的天空中有太阳的化,于无谓相信,这么巨大一块凸透镜聚集的阳光,足以将远方的森林点燃。 那汇聚而来的磅礴火灵之意,恐怕都能比得上精修火法的还丹上修士全力一击了。 或许应该感到幸运,或许应该感到可惜,山河仙府终究不是归元界那等规则完备的大世界。 此地没有太阳,火灵之气也没法因此被聚集起来,所以于无谓不可能目睹那等难得一见的盛景,而山河仙府中生长了或长或短的草木生灵,也就不用平白遭受那等无妄之灾了。 此刻有心思去观察冰晶透镜的,也只有躲在一旁疗伤休息的于无谓了。 直面癸水神雷,首当其冲的陈季等人,根本就分不开心神。一切说来话长,但从归海穿进水幕,然后从中冲出为止,其实还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 场面完全出乎了陈季的预料,阴脏水幕竟然连抵挡归海片刻都做不到。而旁边琵琶魔修的琴音攻击,更是无法对归海造成任何困扰。 陈季心知事不可为,当机立断,唤出一面银色的镜子,挡在胸口,试图拖延片刻,可他依然晚了一步。 银色的镜子刚刚浮现,还来不及发挥其应有的作用,归海化身的黑色雷光已经赶到。 癸水神雷和紫霄神雷大有不同,它没有紫霄神雷的肆虐酷烈,却更多几分冰冷的威压,此情此景,癸水神雷发挥的作用比紫霄神雷更大地多。 陈季在紫霄神雷散发的威压之下稍微愣了片刻,放出的银色镜子也在冰寒的灵气压迫中被镇压。 就是这一瞬间的愣神,归海化身的黑色雷电落到了陈季胸口。 冰冷、死亡的气息瞬间从陈季身上扩散开来,他体内潜藏的寂妙魔意感受到和自身貌合神离的癸水雷意,刹那间就爆发了。 二者碰撞在一起,顿时让周围的人都打了个冷颤。要知道他们可都是修士,寻常的冰寒根本不足以令他们动容,唯有带有冰寒灵意的特殊寒冷,才能对其法体产生效果。 这是两种死寂之意的碰撞,双方都是还丹上的修士,不论修为还是法术神通,均是同辈中的上上之选。 然而两虎相争,必有一败,癸水神雷附带的冰寒雷意成功压制住了陈季身上的死寂魔意,并将后者化己用,死寂魔意和冰寒雷意混而为一,迸发出令陈季和归海都没有预想到的强大力量。 一股磅礴的寒意沿着陈季的胸口扩展开来,倏忽之间,一层冰霜已经从陈季的胸口扩散到全身,并将其彻底冻成一坨冰块。 看上去就像一个被封印在上古万年寒冰中的翩翩佳公子,于无谓可以通过剔透明亮的冰晶,看到被冰封在其中的陈季身上纤细的毛发。 再没有比这更栩栩如生的雕塑偶像了,因为这确实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刹那之后,一股黑色的雷电从冰块中跃出,冰块继续朝下地面坠落。 归海松了一口气,刚刚他差点就弄巧成拙,连自己没能跑出来。 “还好我机敏。”他心想。 陈季的修为确实不俗,他身上的死寂魔意之浓厚,远超归海的想象。假如陈季不是魔修,而是玄门羽士,假如他身上的不是魔意,而是灵气。 那么陈季的修为将远超归元界有史以来已知的任何一个还丹修士,甚至绝大部分步虚修士再根底深厚上,都远不及他。 好在陈季并非玄门羽士,他的死寂魔意尽管深厚,但到底比不过归海千锤百炼的紫霄雷法。 高手相争,胜负决于一瞬。 归海精修雷法,在争夺先机一事上,经验丰富远超常人,所修紫霄雷法的出手速度也可谓冠绝天下。 心念一动,就有连绵不绝的雷意喷涌而出,所以归海才能处处抢占先手,在刚才的短短一瞬间,彻底控制住陈季身上的魔意,并将之冰封。 陈季被冰封,死活未知,另外两个寂妙魔宗的魔修顿时慌了神,那个一直弹着琵琶扰乱众修心神的魔修,拨弦时的手都在颤抖。 即使是不通音律的于无谓,也能感受到弦音之间的颤动。 他们心态若是更好一些,恐怕尚有一丝活命生机,可偏偏,即使是魔修,也并非人人都心坚如铁,能对发生的一切事情坦然接受。 更何况,在魔修当中,心性不佳者,实际上比玄门中还要更多一些。 魔门修心,若能修成,固然心神坚毅,能堪破人间一切感情,并将他人感情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若是修行不成,就极易反噬,不说把自己搞得疯疯癫癫,起码心神上会有许多漏洞。 好在魔修并无心劫一说,心性不足,顶多就是修为停滞,终究不会造成严重的后果,所以魔修当中,其实也并不把心性上的漏洞当成一回事。 这反倒令许多魔修看上去比号称世外之人的玄门修士们,显得要更豁达不羁。 但这世上绝无一件事,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何况是从常规意义上来看的“漏洞”呢? 平时不注重心性磨砺的缺陷,在和归海这样的同辈绝顶高手对决手,就完全无误的显露出来了。 章五八 鬼玲子 墨染尘和鬼玲子眼看着陈季被冰封,毫无所动,眼中反而露出一丝玩味。 他们继续收拢从天真和沙果果天灵盖上逸散出的魔念,哪有半点要出手相助的意思? 归海和李青竹可不管墨染尘和鬼玲子打的什么主意,他们不出手那是最好。只等解决了寂妙魔宗的人,下一步就该对无畏魔宗动手。 陈季被冰封,归海当机立断,唤出戊土杏黄镜,他并不动用杏黄镜上的神通,而是将镜子当作一件投掷武器。 戊土杏黄镜从归海手中飞出,裹挟起逸散在天地间的土灵之气,就像一把黄色巨锤,朝着被冻成冰块的陈季撞去。 这本是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事,若被杏黄镜打中,冰块就会变成冰渣,被冻在里面的陈季性命是绝不可能保住的。 然而就在这连归海都来不及的瞬间,一烟黑雾蓦然出现在巨锤和冰块中间。 黑雾和黄色巨锤相碰,刹那之间化作一道厚实而坚固的冰墙。 尽管冰墙在杏黄镜的打击之间层层碎裂,呼吸之后便已消失不见,可就是这一个呼吸的功夫,封住陈季的冰块已经被黑雾裹挟着,落到了地面上。 太素魔君出手了! 归海和李青竹或许还不清楚状况,战场外的于无谓却看得清楚。 那烟救下陈季的黑雾,正是太素魔君发出的。 在和渊极真君的战斗中,太素魔君本就处于下风,此时出手救下陈季,顿时令他身处的局面再度恶化。 而在于无谓眼中,象征着渊极真君的清灵紫气和象征着太素魔君的寂妙魔气,在朦胧远空中本是清浊两分的局面,此刻清灵紫气的气势却陡然增加,似乎要把魔气压得喘不过气来。 于无谓暗忖道:“太素魔君言行扮相上学得再像,终究不是真正的寂妙魔主,若是真正的魔主,又怎会在意别人的死活?太素魔君这却是将自己推入死局了。” 敌人的愚蠢,就是自己的幸运,太素魔君尽管救下了陈季,于无谓反而不怎么担忧了,他认为形势正在朝着有利于己方的局面发展。 只消渊极真君把太素魔君解决掉,别说是陈季和墨染尘联手,就算再来十个陈季和墨染尘,于无谓相信渊极真君也应付的过来。 方才形势变化太快,李青竹来不及出手,此刻陈季下坠,她早已抓住机会,素手一张,就有三道金光,如同利箭一般,朝着被冰冻住的三个寂妙魔宗修士而去。 此刻,又有一道冷漠中带着愠怒的声音在青空响起:“墨染尘、鬼玲子,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我要是失败了,你们也不要想活着走出去!刚才那些魔念可不是白送给你们的!” “谨遵魔君旨意。”墨染尘用尖锐的嗓音,笑嘻嘻地道。 他嘴上说着谨遵,态度上却没有多少尊重。 不过,他终究还是动了。 墨染尘话音未落,一抹血色已经出现在陈季上空,正好挡在李青竹打出的金光之上,将之击溃。 于无谓纵览全局,这一刻却是明白了。 无畏魔宗的人和寂妙魔宗不是一伙,但墨染尘仍然愿意听从太素魔君指示。 天真和沙果果身上逸散出的魔念就是太素魔君给出的谢礼。 墨染尘尽管作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可他其实一直关注着战局,所以才能在太素魔君动怒的一瞬间,就将陈季救下。 即使墨染尘和归海一样,以速度见长,可想要后发先制,从李青竹这里讨好,那也必然是事前有所准备的。 墨染尘出手的同时,鬼玲子也舍了沙果果,朝着归海而来。 他一出手,就是熊熊烈焰,铺天盖地,和墨染尘的阴毒诡异完全相反,大气而堂皇。 但是其中蕴含的无畏魔意却是和墨染尘一脉相传。 无畏魔宗之人并不专修某类特定法术法门,唯其精神意志,无畏无惧,极为凶猛。 鬼灵子修炼的只是极为普通的火法,可是他的无畏魔意已经练至极为高深的境地,至精至纯。 所以,即使只是普通火法,在鬼玲子手中也发挥出了莫大威力。 漫天飞舞的火焰把整个天空烧红,让人仿佛置身红莲火狱。似乎只要沾上一点,立马就会被烧成飞灰。 但归海作为天轩阁最杰出的还丹弟子之一,若是连这点手段也应付不了,那就太辱没天轩阁的偌大声名了。 仿佛根本没看到扑面而来的火焰一般,归海从黑色的癸水神雷变成紫霄神雷,然后径直冲入了火焰当中。 就像一把尖刀插入豆腐块中一样,那些凶焰滔天的火光,甫一靠近紫霄神雷,便自动朝着两边收缩,根本不敢靠近半分。 如此一来,在归海的冲击之下,鬼玲子放出的滔天火焰反而被刺出一个伞状的锥形空当。 由于归海的速度极快,这个锥形空当很快就被四周涌入的火焰填补了。 可也正因为归海的速度极快,相比之下火焰填补的速度其实是稍慢的。只是由于时间短,距离小,所以那一点的缝隙在极小的尺度之内是难以被发现的。 然而若是将时间与空间放到一个更大的尺度上去观察,就会发现一个现象:四周的火焰其实是在以极快的速度朝内部涌入的。 这些涌入的火焰同样成了一个锥形,并且内外火焰的流动成了一个闭环。 只是归海的速度太快了,不管是他自己,还是鬼玲子,抑或是在一旁的于无谓、墨染尘、李青竹等人,都没能发现这个现象。 对鬼玲子而言,他此刻最担心的,其实是归海凌厉而迅猛的攻击。 虽然同为还丹上修士,可鬼玲子却并不认为自己能轻松地吃下一记紫霄神雷,哪怕这一缕紫霄神雷是归海仓促之间发出的。 可是他也不敢遁走,躲开归海这一击。 因为一见显而易见的事情是,他的速度肯定比不上化身雷光的归海,逃避只会令自己丧失掉所有优势。 鬼玲子当然没有想这么多,因为此时根本没有容他多想的时间,可他毕竟是战斗经验丰富的还丹上高手,在电光火石之间,鬼玲子的本能已经作出了最佳的决定。 一只铃铛被鬼玲子祭出了。 章五九 爆炸 铃铛是绿色的,上面铜锈斑驳,凹凸不平,无论这只铃铛曾经是多么精美反复,如今那些精心雕琢的纹饰都被时光掩埋在了锈蚀之下,难见天日。 这样一只铃铛,按理说,应该已经报废才对。 然而时光是种很奇妙的东西,他让一些东西腐朽,又令一些东西历久弥新,还有一些东西,则在他的洗涤之下,衰朽了却又新生了。 这只满是锈蚀的铜铃就是第三种。 鬼玲子也是。 鬼玲子之所以叫鬼玲子,就和这枚铜玲有关。他生于铜玲之中,却又从铜玲中超脱出来。 这种关系,有些类似于法宝和法宝中的器灵,但鬼玲子却并非铜玲的器灵。 因为铜玲也并非法宝。 这只铜玲究竟铸造于哪一年代,早已难以考证。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肯定是一个极为久远的年代,或许比如今归元界的绝大部分宗门更加久远。 因为这枚铜玲并非以如今流行的九转九炼法祭炼,而是以某种极为简答极为朴素的炼器之法铸造。 他铸造出来的时候,也只是一件相当普通的法器,所以才会在失去主人之后,锈蚀成如今这般模样。 至于铜玲最后为何能在时光的长河中留存下来,并且从中诞生出了鬼玲子,这却无人知晓了。 至少鬼玲子自己不知道。 只见鬼玲子面前的铃铛绿光绽放,然后,一阵清脆的玲音就从铜铃中传了出来。 玲音是极悦耳的,就像寂静山涧中的泉水叮咚,充满空灵之感。 可是那玲音又是极刺耳的,意极悲伤,让人不由得想要去探寻其中的神秘,一旦沉迷其中,就仿佛置身莺歌燕舞,有俏美佳人巧笑与畔。 于是人便在这种欢乐与悲伤的氛围中,痛苦不已。 玲音挑拨情绪的力量是如此强大,以至于化身雷光的归海也受了一丝影响。 尽管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可就是这一个呼吸的停顿,已足够让鬼玲子和墨染尘作出反应。 又一卷炽烈的火焰从鬼玲子身前冲出,但是这一卷火焰并未和先前那些铺天盖地的火焰混在一起,反而凝成一股,直扑归海。 从旁观战的于无谓有些不解,经过方才的试探,鬼玲子应该明白,普通的火法应该无法影响到归海行动才对,他为何如此不智? 可下一刻,于无谓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他意识到鬼玲子的目的了。 归海在突入火焰时的速度极快,因此产生了火焰的内外对流,正常来说,由于归海的速度比火焰流速更快,所以那些从后面涌入的火焰不仅永远无法追上归海,而且二者距离还会越来越大。 可是现在,归海被鬼玲子发出的玲音稍稍阻挡了片刻,于是那些从后面涌入的火焰就追了上来。 更可怕的是,鬼玲子此时又朝着归海面门上卷出一束火焰,如此一来,归海上下四方就全被火焰包围。 而且于无谓所料不错的话,此刻归海前后两种火焰的性质不仅不相同,更是截然相反,这从两种火焰的颜色上,就可猜测一二。 鬼玲子应该是想要使两种性质相反的火焰碰撞,然后产生爆炸,如此一来,就算是身化雷电的归海,恐怕也很难讨得了好。 果不其然,于无谓念头闪动之时,归海已经迎面撞上了朝着自己卷来的那束火焰,然后火焰的一部分从归海两侧流过,和归海身后赶来的火焰碰到一起。 “轰!”巨大的爆鸣声响彻天地,一只巨大的火焰蘑菇从鬼玲子身前升起,闪射出的光芒几乎要把于无谓眼睛亮瞎。 更令人吃惊的是,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鬼玲子竟然还引导着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朝着被冰冻的陈季而去。 恐怖的高温和大量的火焰从天而降,战场下方的土地顿时漆黑一片,龟裂开来,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百年难得一见的干旱。 不得不说,鬼玲子这一手实在太漂亮了,也太出人意料了。 一直以来,玄门诸修重点防备的对象都是墨染尘。 因为不论名声、在无畏魔宗的地位、还是此前表现出的战力,墨染尘都远在鬼玲子之上。 而鬼玲子,只不过就是一个较为出色的还丹上魔修罢了。 和普通的还丹上修士相比,他固然要强出许多,可无论是归海还是李青竹,都是还丹修士中最顶尖的那一批,所以并没有太将鬼玲子放在眼里。 正是这种轻视,让他们吃了大亏。 “归海!”一切发生之后,李青竹先是一愣,接着目眦欲裂,高声怒号。 方才的景象声势实在太大,由不得李青竹不担忧归海的安危。 在李青竹布下的阵法中,于无谓同样忧心忡忡,刚才鬼玲子这一手同样给他造成了很大震撼。 “不行,我必须要做点什么,再这样观战下去,我们都没法活着离开山河仙府。” 尽管刚才渊极真君抓住太素魔君分神的机会,似乎已经开始占据上风,但太素魔君仍在竭力坚持,暂时尚未落败的迹象。 假如李青竹这边被击败,让鬼玲子和墨染尘腾出手来,那渊极真君那边恐怕就胜负难料了。 一缕分神,沉睡数劫归来,到底残留了多少力量,又能坚持多久,这些都是于无谓所担心的。 心中思量着对策,于无谓目光遍扫战场。 李青竹已经出手,她目光凛凛,一改先前高远清冷的气质,杀伐之气在她头顶汇聚,一道金色的大阵立在她的身前,阵中不断有枪剑矛矢乃至各类凶禽猛兽飞出,朝着鬼玲子和墨染尘扑去。 金色大阵中飞出的百般兵器和仙禽凶兽战力并不强大,但却又都带着一股杀伐之力,让鬼玲子和墨染尘不敢无视。 尽管墨染尘一出手就能击碎数道兵器,鬼玲子一把火也能烧掉不少仙禽凶兽,可金色大阵中源源不断地扑出,则令他们杀之不绝。 于无谓看出来了,李青竹这一手不求建功,只为归海拖延时间。在硝烟当中,归海的身影渐渐清晰,雷霆之身不复,他又恢复成了本来面目。 而此刻,他的状态显然并不太好。 章六零 困局 归海上身赤裸着,露出仿佛玉质一般的皮肤,他肌肉并不发达,但很结实,线条流畅。还丹修士元气和神魂相抱相融,形神合一,肉身本质实际上也发生了改变。 而对还丹上修士而言,这种变化已经无限逼近极致了。归海能化身紫霄神雷,同样与这种变化有关。还丹上,也是化身雷电的最低门槛。 还丹境界之所以被称作还丹,并非是如同寻常凡人所想象那样,在丹田或者紫府当中练就了一颗像珠子那样的金丹。 而是说,这个境界的修士,元气和神魂已经互相交融,形成一个完美循环,这种状态在修士的眼中,就像一颗巨大的丹丸。 由于这个过程需要经过九还七返,所以合称为“还丹”。 按理说,似归海这等还丹巅峰,形神合一,脱胎换骨,已经隐有“羽化蜕凡”之意的修士,在寻常通神修士的感应当中,应该是毫无缺漏的。 比如说李青竹在于无谓的神识映照当中,就像是沙漠中的一颗石头,能感应到其存在,却感应不到其周围的神魂波动。 而此刻的归海,在于无谓的感应当中,却和通神修士有些相若,他的神魂就像一颗熊熊燃烧的焰火,在不断向四周释放着光和热。 唯一不同的,就是归海神魂波动的规模要比寻常通神修士强大许多。 如果说于无谓在不遮掩自身存在的情况下,神魂波动是一堆篝火的话,归海此刻状态就像一片被点燃的森林。 从神识感应的角度来看,归海似乎要比李青竹强大许多,二者区别就像是喷薄的火山和路旁的石子。 但于无谓明白,归海当前的状态十分糟糕。 他神魂和元气相抱相融的完美状态被打破了,所以才会呈现出当前这种情况。 对还丹修士,尤其是对一名有志于长生大道的还丹修士而言,形神合一的状态被打破,几乎必然会对道基造成损伤,尽管这并不意味着道途断绝,可长时间的调息,则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归海披头散发,头低沉着,身周还飘荡着没有完全消散的火焰,李青竹很显然也发现了他的情况,她身前的金色大阵光芒越发耀眼了,从阵中飞出的兵器和禽兽也比先前更多。 不过她的情绪经过先前的爆发,此刻似乎又已经恢复冷静,只是不论怎么伪装,眼中所流露出的深深担忧,却是无法掩藏的。 李青竹担忧的并非归海的安危,而是他的心态。 金色大阵并非李青竹所修天机九阵中的某一阵,而是她当初在外游历时,偶然所得一套阵旗,这套阵旗颇为奇特,其中蕴含着精妙的阵法道理。 只是由于年月的关系,这套阵旗却是没法多次使用了。 所以李青竹一直收藏着,希望有朝一日能完全将阵旗中蕴含的奥秘解析出来。 但此刻为了救归海,她却无力顾及那许多,只得全力催动这套阵旗,哪怕将之毁掉也在所不惜。 阵旗的威力颇大,而且攻击频次很高,凭归海的手段,即使他此时状态不佳,在李青竹的掩护之下,从墨染尘与鬼玲子合围中逃命是没有问题的。 但李青竹担心的是,归海的心态。 归海的修行天赋极高,所以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怎么受过挫折,这也令他很多时候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子一般。 而眼下形神合一的状态被打破,归海的修行进度肯定是要被耽搁了。这会不会让自小要强的他心态崩溃? 李青竹不敢肯定。 而眼下归海站在硝烟中一动不动,任由爆炸后产生的狂风将他长发胡乱披拂,似乎就在验证着李青竹心中的担忧。 于无谓没有李青竹想得那么多,他以为归海可能是受伤太重,已经失去了突围的能力。于是他也越发地急切起来了。 只是心急归心急,于无谓却没有任由情绪绑架自己。 多年的江湖经历告诉他,越是危急关头,越要谋定而后动。 骊山派的灵药效果很好,李青竹布下的守护阵法也有聚拢元气的效果,所以眼下他的伤势已经有所恢复了。 只是先前他受伤实在太重,这短短的一小会儿时间,却是无法令他恢复到能够出手的程度。 另外,作为他最大底牌的符阵由于早前炼制的符箓用光,此刻也没法再用了。 没了符阵,于无谓也就是个比较强的通神修士,或许面对寻常还丹还能过几手,但此时场中战斗的却无一不是还丹上中的佼佼者。 他此时如果贸然冲上去,恐怕不仅帮不了忙,反而会牵制住李青竹,令局势变得更糟。 “到底应该怎么做?要是这种事也能算卦破解就好了。”于无谓有些感慨。 术数看似无所不能,但唯有一样事,是术数算不了的。 那就是人心。 术数能算人事,但也只能算较大尺度上的人事,当术算的场面很小、时间很短时,术算反而发挥不了作用了。 但相反的,在长时间、大空间范围上力不从心的人,此时反而能更好的应对这种场面。 于无谓自能靠自己。 “靠我自己,肯定是无法对付墨染尘和鬼玲子的,如今之计,最好还是能把天真唤醒。” 天真才是和归海、墨染尘等同一档次的修士,能反转眼下局面的,也只有天真。 可是,到底要怎样唤醒天真?这是于无谓面临的最大问题。 以小博大,于无谓不是第一次做了。 先前唤醒李青竹,他就是这个思路。 可是当时为了唤醒李青竹,他已经把手中唯一一件能对修士神魂产生影响的宝物,宗门赐下的清心符给用掉了。 当然,于无谓自己也不是不能炼制清心符,毕竟清心符只是最基础最低等的符箓。但他自己绘制的清心符,其效果显然无法与宗门长辈绘制的相比。 到底要怎么做? 从清心符上找突破口,显然是不可能的,但自己手中还有没有其他能对修士神魂产生剧烈影响的东西? 于无谓开始在神魂当中搜寻记忆。 首先排除的,是各种法器。他手中的法器大半都和符法有关,其次就是护身卫道之物。 章六一 冒险出手 修道多年,于无谓还是有不少天才地宝存货的,不过此时被他携带在身上的并不多。 因为天才地宝这东西,大部分时候都无法直接发挥作用,带在身边不仅没多大用处,反而出了意外的话,就平白地损失掉了。 所以过去十多年的存货,于无谓几乎都将之存放在宗门里了。 现在他身上带着的宝材几乎都是此前在山河仙府中得到的,从宗门中带来出的,只有一小罐鸾鸟灵血罢了。 不过鸾鸟灵血是于无谓用来绘制高级符箓的材料,对当前的场面显然没法起到多大作用。 而在山河仙府中得到的宝材,则大部分都是灵药,这些灵药年份极深,价值很高,只是同样的,不经过精心处理的话,灵药同样无法发挥作用。 除此之外,便只剩下两样东西。 一是从九迎风那里得来的一小块息壤。 此物能大能小,能轻能重,若是使用得当,或许能在战斗中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只是却不曾听说此物对神魂有多少影响。 除非归海身上有巫族血脉,或许还有可能。但于无谓显然无法去验证此事。 再一个,就是于无谓在药园湖底得到的万化雷水了。 万化雷水无物不化,却又蕴涵强烈的生机,可以说,是将两种截然相反的特性集于一身,此宝和息壤一样,是培育灵植的极品宝物。 另外,于无谓还从万化雷水中,悟出了风雷造化炼神图中的造化意象,从这个角度看,万化雷水也许能对神魂造成影响? 于无谓不敢肯定。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万化雷水和风雷造化炼神图一样,具有精神和物质的二重性,否则当时也无法潜入于无谓的神魂当中。 想到这一点,于无谓突然觉得,或许可以用万化雷水试试,看能否将天真唤醒。 而且从物性的角度而言,此法似乎也有一定道理。 天真是被太素魔君的寂妙魔意拉入幻境的。 寂妙魔意有两重特性,一是物质意义上的死寂,生机意义上的死寂,二是精神灵魂上的死寂,能让人陷入极度的颓废当中,丧失对生活的希望。 在物质意义上,在生机这一领域,万化雷水和寂妙魔意可谓是截然相反,针锋相对。 尽管万化雷水似乎并没有对人精神的激励作用,但万化雷水本身能够深入到神魂结构当中,能对人的神魂产生一定刺激作用。 假如刺激得当的话,应该是很大可能将天真从幻境中唤醒的。 只是,另外还有两个问题,却是于无谓不得不担忧的。 一是天真和李青竹不同,他陷入幻境的时间已经比较长的,这种情况下,单纯的刺激,还能否起到唤醒的作用?假如能起到作用,又需要多强的刺激? 二是万化雷水本身具有的无物不化特性。 这个特性在某种角度上来说,是一件好事,到时候于无谓只需要直接把万化雷水打入天真眉心处,就能令其直接进入天真的神魂当中,而无需另费周章。 可当万化雷水进入天真眉心后,该怎么办,就是于无谓面临的又一个巨大难题了。 假如用量过多,很可能会让天真的神魂受伤,更糟糕的情况则是,把天真的绛宫也一起破坏掉。 那样的话,就不是救人,而是害人了。 若是进入山河仙府前,于无谓面对这等问题,肯定是一筹莫展,但现在,他尽管还是担心,却也并不特别忧心了。 他的身体虽然受了重伤,神魂中混沌阴阳符构筑的算阵却还在正常运转,对常人而言,极难把控的量,于无谓却有信心在短时间内计算出来。 另外,他还能通过神魂中的风雷造化炼神图对万化雷水施加影响,毕竟风雷造化炼神图是从万化雷水中领悟出来的,二者可谓是同出一源。 主意早就打定,此时于无谓神魂中的阴阳算符正在飞速运转,试图计算出最合适的万化雷水用量。 与此同时,于无谓也离开了李青竹留下的阵法,朝着天真所在而去。 “希望青竹师姐能够坚持久一点吧。”尽管脑海中早已演练了无数遍,但于无谓仍旧小心翼翼,提心吊胆,警觉地提防着可能从四周而来的攻击。 眼下正是他出手的最好机会,太素魔君被渊极真君打得节节败退,无力关心这边小辈的战斗。 而墨染尘和鬼玲子,则在李青竹的攻击下左支右绌,同样没法腾出手来阻拦于无谓。 至于陈季,虽说先前鬼玲子将爆炸的火焰引到了封住他的冰块上,可令两个魔修吃惊的是,那块晶莹剔透的冰块似乎毫无融化的迹象。 只能说陈季实在太倒霉了一点,癸水神雷和寂妙魔意这两种至阴至寒的力量交织在一起形成的冰块,恐怕不是一般火焰能融掉的。 想到这里,于无谓突然有些不解,鬼玲子的火焰并非什么特殊灵火,怎么回对归海造成那么大的上海? 即便是剧烈爆炸,应该是只是将归海从紫霄神雷状态中打退才对,为何会将其形神合一的状态也打破? 蓦地,于无谓脑海中浮现出鬼玲子身前那个绿色铃铛来。 对了,肯定是那个铃铛的作用。 此前铃铛产生的玲音就令归海身形产生了些许迟滞,于无谓自己的神魂也在玲音中受到了影响,这说明铃铛肯定是一件能作用于修士神魂的法器。 那么在击破归海形神合一的这一过程中,青铜铃铛发挥的作用也就不言而喻了。 于无谓目光闪烁,这个鬼玲子,隐藏地很深啊! 思索之间,于无谓已经接近了天真,还好,李青竹那边还在坚持,而此时归海似乎也回过了神,在长时间的呆滞之后,终于动了动身子,朝着李青竹那边飞去。 归海退入李青竹布下的阵法当中,总算暂时脱离危险,但李青竹面前的金光大阵却没有停下。 于无谓和李青竹没有交流,但于无谓正在做的事情,李青竹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尽管不知道于无谓有多少把握,可出于对于无谓的信任,李青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掩护他。 而此刻,于无谓也终于贴近到了天真身前。 章六二 妙用 尽管于无谓已经尽量小心,但他的举动还是没能瞒过鬼玲子和墨染尘。 实际上也不可能瞒住,因为沙果果和天真身周都有墨染尘和鬼玲子留下的魔意。这本来是防备天真神魂异动的准备,此时却暴露了于无谓。 这两人先前没有发现于无谓的小动作,一是因为于无谓修为低下,仅仅是通神中阶,在这两人眼中,终究上不得台面,二是注意力都被归海和李青竹吸引,所以就忽略掉了于无谓。 只可惜这二人先前并未见到于无谓和太素魔君正面碰撞,并且成功唤醒李青竹的场景,否则也绝不至于如此地轻视他。 但现在似乎也还不晚? 鬼玲子和墨染尘不愧是同门师兄弟,十分默契地,几乎同时对于无谓出手了。 鬼玲子还是老一套,一挥手就是铺天盖地的火焰,不仅场面壮观,而且音响效果也不错,轰轰隆隆,火焰呼啸,很有气势感。 而墨染尘的攻击就要低调很多,仅仅是一抹血光,血光就像一把极细的利剑,以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速度朝着于无谓射来。 这两人都没有出什么杀招,于无谓在他们眼中,仅仅是个不起眼的小卒子罢了,虽然只是随手一击,却也足以取了他的性命。 实际上,他们根本就不觉得于无谓能对天真做什么,一个通神修士,面对太素魔君亲自布下的幻境,还能做什么呢? 只是他们都是心思缜密,又出手狠辣的人。即便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可能,他们也要将之抹杀在萌芽状态。 于无谓刚刚靠近天真,就感受到一股难以言明的危险之感,好在他早就对此做足了准备。 鬼玲子和墨染尘没把于无谓放在眼里,于无谓却早就对这两人上了心。 先前试图冲击九曲山河阵的时候,于无谓就向李青竹打听了这两人的消息,而且经过方才李青竹和他们的战斗,于无谓对这两人的手段也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对于无谓而言,鬼玲子的火焰冲击并不算危险,他身上穿的法衣再加上山河图鉴这个法器,已经足以挡住鬼玲子的火焰冲击。 但是鬼玲子的手段却绝非火焰冲击那么简单,他暗藏在火焰呼啸声背后的,那冲击人心的玲音,才是鬼玲子的真正杀招。 先前归海就是一不小心着了鬼玲子的道,有此前车之鉴,于无谓自然不会再上当。 他早就催动混沌阴阳符,把自己的神魂护地严严实实,神识也只留下一个缺口,方便他探查左近的情况。 但墨染尘的血光,可就没那么好对付了。 墨染尘和归海、天真在战斗方式上,可以说是同一类人,他们都以遁速见长,出手速度也极快。 似于无谓这等和他们修为差距较大的修士,不管有多少底牌,遇上他们几乎都是被秒杀的命。 无他,反应速度跟不上,防御自然就无从谈起。 只是,于无谓既然敢出来救人,那当然也是做了准备的,只是这准备到底有没有效果,却还需要实践来检验。 甚至可以说,接下来能不能顺利把天真唤醒,也要从墨染尘的这道血光当中,寻找答案。 从警觉触发,到血光降临,只不过是一瞬间。 于无谓甚至来不及感应血光到底是攻击的他身上哪个部位。 就像身上每一处都遭受了攻击,因为此刻他身上每一寸皮肤,几乎都跟针扎一样难受,体内的血液几乎就要破体而出。 想不到墨染尘的血箭竟然还有这等效果,这却是先前在藏经阁中偶遇墨染尘和陈季时,于无谓所没有发现的。 呼吸过后,那种针刺般的灼痛感才终于消失,于无谓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看来自己的应付手段,确实是有效的。 他放出神识,原来血光击中了他的左臂,此刻,几滴鲜红的血液正在于无谓左臂上跳动着。 血滴之下,是莹蓝的雷光,雷光闪烁,很快那几滴血液也消失不见了。 于无谓用来应付墨染尘血光的,正是万化雷水。 墨染尘的血光虽然是法术,但其终究要依附于血液这种有形之物上,血液当中蕴含大量的生灵精气,是墨染尘法术的驱动力。 但反过来,当血液中的生机活力被剥夺后,墨染尘放出的血光,便也同时失去了伤人的能力。而无物不化的万化雷水,正具备这种功效。 而于无谓为了应付墨染尘的攻击,便以阴阳算符为中枢,以风雷造化炼神图为桥梁,在自己身体表面覆盖上了薄薄的一层万化雷水。 这个体系当中最重要的就是阴阳算符构筑的中枢,这个中枢是需要不断调整的,而刚才抵御血光的过程,就为调整控制中枢构形提供了经验和数据。 血光之后片刻,鬼玲子的火焰也涌到了于无谓面前。 对付火焰这等没有实体凭依的法术,万化雷水就不好用了,不仅不好用,于无谓还得赶紧把万化雷水收回去,免得这宝贵的神水被高温蒸发掉。 哪怕只是浪费一滴,于无谓也会心痛地流出血来。 好在确如于无谓所料,鬼玲子的火焰威力并不太强,靠着手上两件法器,于无谓轻松地将火焰挡了下来。 而在火焰呼啸声中,也不出所料地夹杂着一阵诡异玲音。于无谓仗着有混沌阴阳符护法,认真地听了下那诡异玲音,竟然还有些耳熟,似乎是一支他曾经听过的曲子。 只是具体是什么曲子,自己又在哪里听过,于无谓却是想不起来了。 会出现这种情况,说明有关这首曲子的记忆藏在神魂中的某处死角,对神魂梳理很好的于无谓而言,真要回忆的话,并不是做不到,但需要花费许多时间,现在却是不太方便。 一波攻击之后,墨染尘和鬼玲子都没有再对于无谓出手。 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他们做不到。 因为李青竹这边,归海也回过神来,开始躲在李青竹布下的阵法后面,朝着俩人落雷。 面对李青竹和归海的联手攻击,墨染尘和鬼玲子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才能勉强应付,却是抽不出空来对付于无谓了。 而于无谓借着烟雾掩护,稍稍调整了阴阳算符的控制中枢后,将手指粗细的一股万化雷水,分成毛孔大小的一缕一缕,浸入了天真的额头当中。 章六三 浩然之气 把万化雷水送入之后,于无谓就没法再做什么了。 因为他无法直接通过神识查看天真绛宫内的情况,也无法通过万化雷水间接查看。通过阴阳算符和风雷造化炼神图间接操纵万化雷水已经是于无谓极限了。 当下之计,便只能希望自己的计算没有错吧,于无谓心想。 好在,希冀并没有让于无谓等候太长时间。 也就几个呼吸的功夫之后,天真的额头上突然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接着便有一丝丝黑色的雾气从中溢出。 那雾气冰寒异常,但却和寂妙魔意不太一样。只是单纯的寒冷,而没有那种摄人心魄的死寂之意。 黑色雾气稍稍远离天真额头,四周的空气就结成了点点冰晶,仿佛白盐一般,从空中簌簌下落。 于无谓心想这可能是寂妙魔意被万化雷水熔炼后的产物,于是抬手卷起一小束旋风,把那些细小的冰晶全被卷到自己身旁,将之收了起来。 事到如今,于无谓大概也猜到,自己这一步棋,应该是赌对了。 万化雷水果真能对寂妙魔意其作用。 片刻之后,他忽又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觉得先前自己恐怕有些太过乐观。 因为天真的脸色忽然又变得铁青,就像是寒夜里冻僵的死人一般,血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于无谓有些慌神,这现象却是全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接下来该怎么办? 于无谓不知道。 天真脸色的变化也容不下他多思考。 于无谓是个谋定而后动的人,但面对危机情况,他也是一个能通过直觉思考的人。 既然天真表现出的状况是朝着死的方向发展,那我就给他注入生机和活力好了。 于无谓一咬牙,抬手就是一团蓝色水雾飞出。 那蓝色水雾首先是敷到了天真额头,然后是太阳穴,人中,接着又覆盖了他的全身。 于无谓不知道这么大剂量的万化雷水盖上去,会不会对天真身体造成损害,但他脸上的寒紫之色,总算消褪了不少。 见此,于无谓正要加大万化雷水的量,继续帮助天真“退寒”,忽然他感觉脖子上一凉,似乎有什么锐利的东西略过,然后,他的神魂才感觉到一股令人震怖的危险感。 于无谓正要作出反应,那种仿佛被神明注视着的感觉又有如退潮一般,顷刻之间消失地无影无踪,似乎那恍惚之间的危险,只是自己的错觉。 回过神来,正对上天真那双锋锐的凤眼。 不用解释,于无谓已经明白了一切。 “道友可还好?”于无谓问道。 说着,又通过阴阳算符,小心翼翼地把覆盖在天真体表的万化雷水收了回来。 天真似乎有些尴尬,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站起来,认真向着于无谓做了个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方才初醒,神智有些不清楚,惊扰了道友,还望道友勿怪。” 于无谓自不会与他多做计较,收好了万化雷水,道:“道友醒过来,那我便放心了,现下的局面对我们很不利,必须要道友出手相助才可。” 不用于无谓说,天真已经通过神识感应到了左近的战况。 实际上,在和于无谓说话的同时,天真已经出手了。 他的剑丸一分为三,其中一道留在身边护卫己身,另外两道则化作肉眼的难见的剑丝,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墨染尘和鬼玲子而去。 此时恰逢归海落下一片巨大的雷霆,几乎是雷云风暴一般的场面,逼得鬼玲子和墨染尘左支右绌,好不狼狈。 只是这一击过后,归海自身同样受伤不轻,本就几近崩溃的形神结构,再次受到巨大的冲击,他脸上的皮肤甚至直接崩裂开来,鲜血汩汩而出。 墨染尘和鬼玲子好不容易才当下这一记天雷劫威,正欲趁着归海重伤,反攻倒算。却不料背后又有剑光袭来。 这时候,墨染尘和鬼玲子的修为差距,就体现出来了。 天真剑丝一到,墨染尘顿生警觉,几乎是在归海雷霆消散的一瞬间,他就化整为零,将浑身血肉都化作血雾。 剑丝穿破他的胸口,剑丝上附带的汹涌浩然之气就像灼烧的天火,把四周血雾蒸腾干净,露出一个透明的大窟窿。 假若墨染尘仍是血肉之躯,那光这一件,就能让他生不如死。附带了浩然之气的剑丝,完全可以在呼吸之间将他焚烧殆尽,令他根本无力还手。 可现在化作血雾之后,被烧掉的就不过是一小撮血气了。血气这东西,墨染尘身上多得是,烧掉一个窟窿根本没法对他造成伤害。 躲过致命一击之后,墨染尘自不会坐以待毙,他分出一团精血,精血迅速气化,朝着天真的剑光追去,在碰到剑光之后,精血之气立刻化作一张血网,想要将剑丝缠住。 如此一来,天真便不得不分出手来与之纠缠,墨染尘也就有了机会去应付李青竹的攻击。 但鬼玲子可就不像墨染尘那么“幸运”了,天真的剑丝落下之时,他只来得及打出青铜铃铛抵挡。 不得不说,青铜铃铛虽然看起来破旧,似乎风一吹就会化作一团修渣,但质地其实非常坚韧,就连天真的剑丝也没法将之打破。 若是寻常剑修,被这么一档,剑光失了锐气,不能先声夺人,后面再想出招制胜,就会麻烦许多。 可天真是练成炼剑成丝的高手,剑丝与剑光剑丸不同,其性质可在柔韧与锋锐之间随意转换。 被青铜铃铛这么一挡,天真的剑丝立马变化,就像一道撞上镜面的光线,转了个弯,速度丝毫未减地朝着鬼玲子胸口而去。 鬼玲子没有料到天真这招,情急之间想要闪身躲避,可他的速度岂有剑光快? 直接被剑光穿了个透心凉,紧接着,又有一道耀目的白色火光从他左胸燃起,眨眼之间就烧掉了鬼玲子半边身躯。 “这!”这一幕把于无谓都惊住了,此刻,他正与天真一道,朝着李青竹的阵法之后转移。 他有些不确定地向天真问道:“刚刚那道火焰,真的是浩然之气?” 在于无谓的印象里,浩然之气可没有这么厉害。 章六四 曙光 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突然间,有一道剑气破空而过,带起猎猎罡风。 罡风当中,于无谓正被天真的剑气裹挟着飞行。 和罡风外剧烈的动静不同,剑气中的于无谓几乎感觉不到自己是在飞行。 这道剑气就像一艘最高端的法器飞舟,丝毫不会令乘客感到旅途的颠簸。 但这份粗中有细,操控剑气的本事,天真就足能在归元界还丹剑修中排入前五。 听到于无谓询问,天真笑道:“我这是因祸得福,在太素魔君的幻境当中,悟出了本门浩然之气的别样用法。” 话音未落,裹挟在于无谓身周的剑气已经消失,原来,两人已经进了李青竹布下的阵法当中。 只听归海有些不满地道:“书生,你说你悟出了什么气的别样用法?” 于无谓抬眼去看归海,他又恢复成了此前的天才模样,似乎先前被鬼玲子击溃形神结构的事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只是他脸上遮掩不住的淤青和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血腥味,则提醒着于无谓,眼前这个比自己年纪更大的“小孩子”,只是在强装镇定罢了。 天真对归海的无礼不以为意,笑了笑道:“浩然之气。” “你可别蒙我,哪有这样的浩然之气?” 归海别过头去,眼睛对着正被李青竹放出的凶禽猛兽侵扰的两个魔修,手中法印变幻,似乎想要趁机再给他们来记狠的。 天真不接他的话茬,转而对在一旁调息养伤的于无谓道: “小于道友救命之恩,天真还未感谢,当下情况危机,待出去以后,于道友若有什么用得上天真之处,鄙人一定尽心竭力,万死不辞。” 闻言,于无谓忙要站起来还礼,天真这番诺言,可不是一般地沉重。 尽心竭力,这是人人都会说的客套话,听起来很有诚意,其实就是空口白诺。 什么叫尽心竭力?就是有能力就帮,没能力就不帮。至于到底有没有能力,那就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这种人情,有用,但不能指望在关键时候用。 但天真最后一个词,分量却格外不同。 万死不辞,对修道之人而言,尤其是对看重承诺的儒门修士而言,这等话绝非随便说说而已。 这就是所谓的“君子重诺不轻诺”。 西湖剑派虽然算不得纯粹的儒门,但在行事之风上,可以说几乎完全和儒门无异。 于无谓正准备客套两句,站在一旁的李青竹也发话了:“天真的谢意,于师弟你收下便是。我的性命也是你所救,莫非一会儿你还打算在和我客气?” 得,李青竹也许下了同样的诺言。 话说到这个份上,于无谓也只得从命,又坐下,继续调息。刚才冒险出手,把他本来就没恢复多少的伤口再度恶化。 不过有了先前用万化雷水唤醒天真的经历后,于无谓现在脑子也活泛起来了。 或者说大胆起来了。 他取出一团万化雷水,小心翼翼地将之分成一缕一缕,以之洗涤自己伤口。 果不其然,在分量和接触程度合适的时候,万化雷水确实能够促进伤口快速愈合。 不过这是一个精细活儿,稍有差池,就会导致血肉被化成生机,或则生机太旺盛,多长出了肉芽。 尽管有了此前的两次使用经验,参考,于无谓开始的时候还是出错了好多次。 而且此法对神识和心神的消耗也很巨大,每隔一段时间,于无谓就要停下来休息。 但不管怎么说,也终究比靠着体内灵药药性恢复要快上许多。 而另一边,天真和李青竹稍作商量后,就把归海撤下来了,命他好好养伤。 归海在表姐面前还有些小孩子脾气,妄自逞强,李青竹横眉冷目,好说歹说,才终于把他劝住。 只是他盘膝坐下时,那防贼一般的警惕眼神,还是天真哭笑不得。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没过多久,金色大阵也被李青竹收了起来,因为这道金色大阵差不多快要走到生命的末期了,李青竹还是不想错失研究金色大阵的机会,今天这一战更坚定了她的决心。 好在现在有了天真帮忙,虽然金色大阵被收了起来,局面其实比先前还要好些。 鬼玲子被天真一剑烧掉半边身子,尽管不晓得他用了什么手段,竟然逃得一条性命,可他终究还是失掉了大部分战斗能力,只有靠着墨染尘相助,才能在天真剑光之下苟延残喘。 而天真从幻境中醒来过后,不仅没有受伤,实力相比以前似乎还更胜一筹。 附带着奇特浩然之气的剑光就像附骨之蛆一般,沾上魔气就燃。绕射墨染尘速度超群,身躯诡异莫测,手段众多,在天真剑光冲击之下,也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相比之下,先前还能和天真打得难舍难分的归海,现如今就只能和于无谓一样,呆在旁边乖乖养伤,老老实实看李青竹和天真表演。 也难怪他心情那么郁闷,其中缘由,想必不是担忧自家表姐被小白脸蒙骗那么简单。 于无谓感觉这下子自己真的可以乐观起来了。 魔门拿的上台面的援军已经被尽数斩杀,只剩一个墨染尘苦苦支撑,而且看他模样,恐怕也撑不了太久。 而渊极真君那边同样占着上风,自己这边获胜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他心情放松,万化雷水的操纵就顺利了不少,几乎没有再出现什么失误,疗伤的效率大大地提高了。 伤势再过不久,应该就可以痊愈了。 只是,就算痊愈,自己也帮不上忙啊。于无谓苦笑。 难不成拿着万化雷水去偷袭墨染尘或者太素魔君? 只怕还没等靠到他们身前,自己就被魔意包围,成了化身魔念的养料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渊极真君虽然数劫未战,可前身的斗法经验丰富之极,他抓住一点微小优势不放手,中间一直没有失误,给太素魔君留下机会,把微小的优势扩大到极致。 此刻太素魔君似乎终于要坚持不住了。 章六五 触手怪 风,很静默。 战斗还未结束,可不论是占据上风的一方,还是处于下风的一方,都没有人说话。 语言是挑拨情绪的手段,当敌人心坚似铁,无有缺漏之时,语言的挑拨,除了暴露自身情绪之外,毫无用处。 于无谓远远看去,渊极真君就站在天空之下,他峨冠大袖,衣袂飘飘,周身雷霆环绕,目含悲怆。 在他斜下方,此前还如同谪仙临尘的太素魔君,只剩下狼狈与不堪。 他雪白的衣裳上全是创口,那衣裳原是华美的,此时却如同街边乞丐的袍子一般破烂。 创口中溢出缕缕黑色的魔意,太素魔君的脸色不知是否也受了魔气的浸染,黑得就像刚从炭灰中洗过一样。 若非亲眼所见,谁有能分辨出来,这是先前那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呢? 太素魔君独自飘在空中,胡乱挥舞着手,一大团魔气在他身周飘来荡去,似乎在清扫着什么。 这番做派若是被凡人见了,太素魔君肯定会被认为是个疯子。 于无谓却渐渐看出了门道。 太素魔君身周是有东西的,只不过那东西无形无质,根本无法发现。 或者说,只有接触到实体时,围绕在太素魔君身周的东西,才会露出它存在的痕迹。 太素魔君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口就是明证。 “应该是某种虚空之力的作用。”凭于无谓的修为,自是不敢随意探查两位步虚高人的战斗的。 但他先前见过渊极真君出手,知道渊极真君精通山河仙派的虚空之法。 “若能从渊极真君那里得到山河仙派的虚空法门就好了。”于无谓心想。 回风观同样精通虚空之术,不过回风观历史上从未出现过地仙级数的大能,说明其根本法门上肯定存在着某种缺陷。 若能得到山河仙派的山河通天真解加以对照,说不定就能将之修补完整。 这个念头在于无谓脑中一闪而过,旋即又被他生生掐灭了。 为一个门派求取另一门派的根本法门,这几乎是毫无可能的。 以个人身份求取的话,倒是有一定的可能。 今日若能战胜太素魔君等人,待来日山河仙派重立,那于无谓等人都可以称得上有功之人,除了现在已经到的宝物,到时候渊极真君肯定还另有重谢。 若是那时候再向渊极真君求取,他未必不会答应。 毕竟,这是玄门流传了十数劫的“规矩”…… 下一刻,突然有一股令人遍体生寒的死寂之意从远方传来,把于无谓从幻想中惊醒。 他抬头望去,之间先前还在苦苦支撑的太素魔君,此刻突然模样大变。 无数的魔意环绕在他身边,太素魔君须发飞舞,脸色铁青,身躯膨胀了数尺,竟然渐渐地变成了一个秃头尖嘴、长着无数触手的黑色怪物模样。 于无谓看得目瞪口呆。 他原以为坏人眼看就要战败,于是变身成奇怪的恶心怪物,战力大增这种事,只是凡人对修行之人的无端想象,没想今日却亲眼见证了这一幕。 “原来是我见识太少啊!”于无谓心中感慨。 只是于无谓没有发现,此时整个战场当中,除了他和渊极真君之外,其他人均是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太素魔君变身的怪物威压实在太恐怖了,李青竹登人若不时刻全神贯注与之对抗,只怕很快就会被其碾碎自我意识,沦为一具行尸走肉。 远空中,渊极真君同样神色凝重。 而身形暴涨的触手怪物“太素魔君”此刻已经和他等量齐高了。 “太素魔君”挥舞着出手,嘴里源源不断地喷出魔气,用阴寒冰冷的声音笑道:“渊极,三劫之前,我主让你形神尽灭,三劫之后,我会亲手将你的最后一丝元灵送上我主的祭坛!” 语罢,无数触手长出,仿佛攻城的枪弩一般,密密麻麻地朝着渊极真君射去。 渊极真君不语,成千上万的虚空裂纹在“太素魔君”身周张开,方才渊极真君就是用这些虚空裂纹将太素魔君围困起来,然后一点点消耗他的本源。 “哈哈哈,渊极,你只有这点本事了吗?这些渣滓,给本座挠痒都不够!” 太素魔君大笑一声,无数触手张开,撞在周围的虚空裂纹上。触手上泛起了细小的伤口,可是旋即又被魔气填满,恢复如初。 法术被破,渊极真君心知不妙,脚下虚空一闪,人已经从太素魔君正对面到了他的背后。 他正欲出手施法,可是此刻的“太素魔君”哪有什么正背之分? 那左右的触手当即调转了方向,呼吸不到的时间,又再度迫近渊极真君。 渊极真君没法,只能再度闪避。然而那些触手穷追不舍不说,此刻太素魔君化身的这个怪物身体四周到处都是触手,根本不会留给他任何的喘息之机。 “太素魔君”挥舞着出手,嘴里源源不断地喷出魔气,用阴寒冰冷的声音笑道:“渊极,三劫之前,我主让你形神尽灭,三劫之后,我会亲手将你的最后一丝元灵送上我主的祭坛!” 语罢,无数触手长出,仿佛攻城的枪弩一般,密密麻麻地朝着渊极真君射去。 渊极真君不语,成千上万的虚空裂纹在“太素魔君”身周张开,方才渊极真君就是用这些虚空裂纹将太素魔君围困起来,然后一点点消耗他的本源。 “哈哈哈,渊极,你只有这点本事了吗?这些渣滓,给本座挠痒都不够!” 太素魔君大笑一声,无数触手张开,撞在周围的虚空裂纹上。触手上泛起了细小的伤口,可是旋即又被魔气填满,恢复如初。 法术被破,渊极真君心知不妙,脚下虚空一闪,人已经从太素魔君正对面到了他的背后。 他正欲出手施法,可是此刻的“太素魔君”哪有什么正背之分? 那左右的触手当即调转了方向,呼吸不到的时间,又再度迫近渊极真君。 渊极真君没法,只能再度闪避。然而那些触手穷追不舍不说,此刻太素魔君化身的这个怪物身体四周到处都是触手,根本不会留给他任何的喘息之机。 章六六 脱困 渊极真君的情况,于无谓等人并不清楚。 他们见渊极真君在巨大触手怪物的攻击下似乎还能游刃有余,反而都放下了心来。 于无谓身负重伤,修为又低,变只能躲在李青竹和天真背后,做个旁观者。 观战其实也让他收益颇多。 在溪口村初见归海和天真之时,他们二人大战,于无谓就在一旁观战,并借着混沌阴阳符之力,用九元算经推衍归海的紫霄神遁,令自己对雷法的理解深刻了不少。 此时归海虽然也在养伤,天真和李青竹的法门和于无谓所学大有不同。 但于无谓自己相比在溪口村时,推衍能力也有了很大的提升。 尽管囿于修为,于无谓还不能毫无缺漏地观测几人的战斗,可凭着手上的阴阳算符,他已能做到把控大局,推测战斗当中的几个关键点。 只可惜于无谓现在还不能做到在自己斗法当中应用这种大局观。 不过他相信,只要自己的修为和术数造诣能继续提高,那么实现这种大局的把控也只是迟早的事。 由于操纵万化雷水疗伤对神魂小号颇大,所以于无谓本是在疗伤的间隙,才观察观察战局。 可现如今他沉浸在对战局的把控当中,反倒把正事给忘记了。 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于无谓的观测范围就越来越大,因为他想要收集更多的信息,以期作出更合理的分析。 在这种状况之下,他的神识观测范围很快就从天空,一直覆盖到了地面。 不看不要紧,一看,却把于无谓吓了一跳。 在地面上,竟然有一处魔意之源,在不断向四周逸散着强烈的魔意波动。 于无谓连忙将神识凝聚,小心翼翼地朝着那处魔意源泉扫去。 结果令他大吃一惊。 那处魔意源泉不是别的,正是先去被归海以癸水神雷冰封的陈季。 陈季被归海冰封之后,太素魔君和鬼玲子都曾出手相救。可惜都能没有成功。 尽管并非主要原因,可当时那巨大的火焰冲击,可是把生生把归海炸地形神失衡。 然而就是如此恐怖的火焰之威,亦没能把封住陈季的坚冰融化一毫半点。 由此可见,那坨冰块是何等的阴寒。 所以当陈季落到地面上去的时候,本就顾之不及的李青竹就没去管他。 只当他是死人一个。 然而现在,那个被认为几乎不可能轻易被救出的陈季,却自己在冰块中苏醒了。 而且他还在不断用魔意腐蚀着冰块,所以于无谓才能在周围的形神结构中感受到那等强烈的魔意波动。 仔细看看,陈季已经把封住他的冰块腐蚀掉了十之七八,估计再有一会儿,他就能脱困而出了。 于无谓不敢怠慢,当即把这一情况传音告诉了李青竹等人。 修士之间神识传话,除非动用某些秘术,比如说李青竹送予于无谓的传音青灯,否则很容易被人觉察到传音内容,修为高者更能将传音直接截断。 所以先前在阵法之外的时候,于无谓等人很少交流,就是这个原因。 而现在身处李青竹的法阵当中,于无谓就没有这个担心,能够放心大胆地和天真与归海谈话。 归海闻言,放出神识一扫,下面的情况果真如于无谓所说。 他道:“姐,就让我出手,我能封住他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 李青竹点点头,同意了归海的提议:“你自己注意点,不要伤了根基。” 似乎是受太素魔君神降之术的影响,墨染尘和鬼玲子此时也战力大增,表现出远超先前的战力。 天真和李青竹压力陡增,不得不小心应付。 陈季会有这番变化,恐怕也与此脱不了干系。何况他本就是寂妙魔宗的弟子,想来从神降之术处得到的增益只会比墨染尘与鬼玲子更强。 好在他此时仍被封在冰块当中,归海虽然受伤,形神失衡,但若是好好掐诀念咒的话,法术威力并不会受到多少影响。 由他来此时的陈季最合适不过。 归海手中已经在掐诀,他满不在意地回道:“姐你尽管放心好了。” 说话之间,封住陈季的坚冰已经融化地只剩下一丝薄薄的冰壳,马上就会完全融化。 归海见时间差不多了,当即触发法术 数道紫色雷光的朝着陈季打去,这几道雷光均有水桶粗细,完全将陈季身处的冰块覆盖在内。 照归海的想法,只等冰块破开最后一层后,他的雷光就会陈季身上,把他烧成飞灰。 雷霆落下,归海脸色却是一变。 一直关注着这边的于无谓也发现了。现在封住陈季的那层冰壳不仅没有融化,反而又变厚了一丝。 “这魔头,竟然把我也骗过去了!”归海愤然道。 原来封住陈季的冰壳根本没有融化完,归海这几道紫霄神雷落下去,反而帮了他的忙,那冰壳又薄了几分。 于无谓有些不好意思,正打算道歉。 忽然,他脸色猛地一变,心中想到一个可能。 他大声吼道:“天真,杀,陈季!” 天真闻言,没有问为什么,他分出一道剑光,朝着陈季斩去。 须臾之后,剑光落下,冰块被切成平整的两半。 可天真终究晚了一步,或者说,于无谓终究醒悟地太迟了。 陈季已经逃出去了。 一团黑色的魔意在空中急速飘荡,陈季就藏在其中。 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陈季脸上却看不出来有多少情绪,仍然面无表情。 刚才他利用归海等人无法直接看到自己,只能靠神识定位的情况,布下了两个障眼法。 一是在冰块还没完全融化的时候,装作已经化了的模样。 二是在归海的雷霆将冰块完全消融的时候,把冰块装成还没化完的模样。 归海明白自己上当之后,果真把雷霆停下,不愿意继续“资敌”。 这正遂了陈季的意。 “只可惜后来日蛇书生出手了,多修炼了几年,眼光就是要强一些,就是不知道那个小天才会有什么想法。”想到天轩阁和西湖剑派间的那些龌龊,陈季有些不怀好意地想到。 他虽然成功从天真手下逃得性命,可终究收了不小的伤。 “我若是欲染魔宗弟子,此时冒险魔染归海的话,也许会有大收获也说不定。”陈季心想。 章六七 援军(已更新) 天真一击失手,当即又是一剑扫过,可陈季已经恢复,还受到太素魔君化身的怪物的增益,他一边奔逃,一边放出法术抵挡,天真这一剑还是没能建功。 归海此时也反应了过来,明白自己再次被戏弄之后,归海很是恼怒,怒目圆睁,恨不得把陈季打成飞灰。 但是他形神失衡,一身本事十成发挥不出一成,面对足能躲过天真剑光的陈季,却是有心无力。 而另一边,刚刚借着太素魔君神降有所恢复的墨染尘和鬼玲子,在天真转移目标后,压力大减。单凭李青竹一人,很难再压制住他们。 于无谓暗道不妙,这一着,己方是大败亏输,芝麻没捡到,西瓜也丢了。 只是他实力低微,再是着急,也没什么用处,最多就是放几道不痛不痒的闪电,帮着李青竹阻挡鬼玲子的退路。 天真显然也明白当前的局势,心知已经不可能再抓住陈季。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于是也舍了陈季,全力攻伐鬼玲子。 鬼玲子本就受伤极重,处于勉强吊着一口气的状态,太素魔君神降也没能让他恢复多少,全靠墨染尘不离不弃,他才能够活命。 现在天真换了方案,干脆连墨染尘也不管了,只盯着鬼玲子一个人打,顿时令他叫苦不迭。 这招果然有效,天真连破墨染尘三件防御法器,归海在一旁也憋出一道雷电,趁鬼玲子被天真打地左忙右顾之时,朝着他劈去。 这一击若是落实了,鬼玲子是决计活不了命的。 归海形神失衡只是让他出手速度变慢,但法术的威力下降却并不是很大。 雷光速度极快,在于无谓还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落到鬼玲子头顶。 可就在此时,一道血光一闪而过,紫色的雷电劈到血光之上,一股黑烟就冒了出来,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其中的血腥味。 于无谓定睛细看,原来是墨染尘替鬼玲子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走!”墨染尘化作一团血雾,把鬼玲子包裹起来,朝着太素魔君那边逃去。 刚才他替鬼玲子挡了一道雷光,令自己也受了很重的伤,却是没法再坚持下去了。 不过现在太素魔君那边正占着上风,为了活命,墨染尘也就不再顾及那许多,只能去向太素魔君求援。 天真三道剑光齐飞,一道挡住墨染尘去路,一道取他下路,一道朝着他后脑勺而去。 这是三面合围的招数,根本无法躲闪,可惜的是,陈季现在也赶到了这边,他放出三道魔影,替墨染尘拖住了他前方的剑光。 归海在一旁气地直跺脚,自责道:“都怪我!当时若非我太莽撞,局面哪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李青竹听他主动反思,心中一喜,口中却道:“你吸取教训就好,但也不要过于耿耿于怀。我辈修行,长生是第一要务,却不是为了好勇斗狠,逞一时意气之快。” 说者无心,闻者有意。 于无谓听了这话,忽也醒悟过来,方才自己一直在为自己修为低微,帮不上忙而担忧,这却是有些偏离修行中顺其自然的心境了。 修行之路,要求,要争,可事物运行自有其本身的规律,绝不可好高骛远,一味贪多求满。 他并非修行不努力,现在这个修为,已经是在客观条件制约下,能做到的最好结果,再去埋怨自己修为不足,那就有些多余了。 这种多余,对凡人而言,可能只是庸人自扰,最多就是增加猝死的几率,说不能还能因为这些“无用”的奋进努力而获得“有用”的机缘。 于无谓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曾经听说,碎叶城中有个替都督打扫府邸的小厮,因为勤勤恳恳,终日不停地打扫庭院,从而被都督赏识,然后飞黄腾达。 可实际想来,若他需要打扫的地方只有庭院,那又何必终日不停? 这就是所谓“无用”的努力,因此而被都督赏识,则是“有用”的机缘了。 可这种道理却不能放到修行上去。修行靠资源,靠努力,也靠悟性,靠心境。 求诸于内是上法,求诸于外是中法,求诸于人则是下法。 这世上从来没有过因为得到地仙大能赏识,就能一步登天,证道长生的人出现过。 能长生的,都是资源、机缘、心性无一不差之辈。 而那等一味追求上进,不顾客观环境制约的人,在心性这一关上就过不了。 这类人,大多都会因为求而不得,陷入焦虑当中,迎来的结局,不是叹息劫、力劫、胜劫三种心劫,就是被魔修利用,陷入魔劫当中,不可自拔。 当然,最多情况是二者皆有。当一个修士出现心劫之时,魔劫就在路上等着他了。 所以对修行之人而言,这种多余,就是致命危险的种子,必须尽早扼杀。 反思自己最近的状况之后,于无谓脑子忽地一空,颇有如释重负的浑身通泰之感。 这种感觉,于无谓过去是常常体会的。 刚进山门时,每日挑水担柴,在崎岖山路上奔走,待功课完毕,放下肩上担子,美美地泡在热水当中,那种感受,就和现在一样。 “如今想来,宗门之所以安排入门弟子做这些杂务,强身健体倒是其次,恐怕更多还是锻炼心境。”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许多道理,若非真实体验过,只靠死记硬背,是很难明白的,又或者理解不够深刻。 修行路上,到处都是这般风景。过去记下的道书,做过的修行,当时可能不解其意,后来经历多了,才恍然所悟。 一番体悟之后,于无谓再观察自己神魂,真灵果然又壮大了几分,其虚影也更加地凝实。 待到真灵壮大到一定程度,从虚影完全转化为实质之时,于无谓就能踏入通神境第三步,阴神出窍。 于无谓这边体悟道理,修为精进,天真李青竹他们却没能拦住陈季和墨染尘。 这两人还是带着鬼玲子,跑到太素魔君那边去了。 众人自然只能跟上。 就在这时,众修心中忽地一凛,远方有一股强横和庞大的生命气息正朝着这边急速靠近。 章六八 决战 没写完,先别看,明早看。 李青竹和天真的面色都很难看。进入仙府的玄门修士中,并没有哪个能和这股强横的生命气息对得上好。 或者说,这般强横的生命气息,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来人根本不是道门或者儒门修士。 不论道门还是儒门,都讲究修身养气,虽然也会令修士的生命力变得顽强,但这种生命力是凝而不发,聚而不散的,就像铅汞一般,体积虽小,重量却大。 但这种气息也不太像是魔门修士。因为哪怕是引神入体,化身触手怪物的太素魔君,单从生命气息上看,似乎都不如这个来客强大。 “难道是什么精怪妖物?”李青竹猜测道。 能有这般旺盛精气的,一般都是修炼无数年月的大妖。 “会不会是山河仙派留下的后手?山河仙府封闭三劫,长出一个步虚级数的大妖来,也并非难事。”天真道。 李青竹摇了摇头:“不太可能。且不说什么有灵之物能在此躲过当年那场劫数。就算有,也不会是山河派的后手,否则渊极真君不可能不知道。” 说话间,那股磅礴的生命精气距此已经越来越近,那种血肉气息的压迫感,令众人就像在面对神话当中辟世的巨人一般。 就在李青竹等人紧张不已的时候,刚才一直不说话的于无谓总算睁开了眼,他喜道:“诸位道友不必紧张,来人是友非敌。是大家都认识的。” 归海道:“是谁?” 天真闻言,思索片刻,脸上忽地一喜,道:“难道是九迎风?” “正是在下,一日不见,天真道友可还好啊?” 李青竹和天真的面色都很难看。进入仙府的玄门修士中,并没有哪个能和这股强横的生命气息对得上好。 或者说,这般强横的生命气息,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来人根本不是道门或者儒门修士。 不论道门还是儒门,都讲究修身养气,虽然也会令修士的生命力变得顽强,但这种生命力是凝而不发,聚而不散的,就像铅汞一般,体积虽小,重量却大。 但这种气息也不太像是魔门修士。因为哪怕是引神入体,化身触手怪物的太素魔君,单从生命气息上看,似乎都不如这个来客强大。 “难道是什么精怪妖物?”李青竹猜测道。 能有这般旺盛精气的,一般都是修炼无数年月的大妖。 “会不会是山河仙派留下的后手?山河仙府封闭三劫,长出一个步虚级数的大妖来,也并非难事。”天真道。 李青竹摇了摇头:“不太可能。且不说什么有灵之物能在此躲过当年那场劫数。就算有,也不会是山河派的后手,否则渊极真君不可能不知道。” 说话间,那股磅礴的生命精气距此已经越来越近,那种血肉气息的压迫感,令众人就像在面对神话当中辟世的巨人一般。 就在李青竹等人紧张不已的时候,刚才一直不说话的于无谓总算睁开了眼,他喜道:“诸位道友不必紧张,来人是友非敌。是大家都认识的。” 归海道:“是谁?” 天真闻言,思索片刻,脸上忽地一喜,道:“难道是九迎风?” “正是在下,一日不见,天真道友可还好啊?” 李青竹和天真的面色都很难看。进入仙府的玄门修士中,并没有哪个能和这股强横的生命气息对得上好。 或者说,这般强横的生命气息,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来人根本不是道门或者儒门修士。 不论道门还是儒门,都讲究修身养气,虽然也会令修士的生命力变得顽强,但这种生命力是凝而不发,聚而不散的,就像铅汞一般,体积虽小,重量却大。 但这种气息也不太像是魔门修士。因为哪怕是引神入体,化身触手怪物的太素魔君,单从生命气息上看,似乎都不如这个来客强大。 “难道是什么精怪妖物?”李青竹猜测道。 能有这般旺盛精气的,一般都是修炼无数年月的大妖。 “会不会是山河仙派留下的后手?山河仙府封闭三劫,长出一个步虚级数的大妖来,也并非难事。”天真道。 李青竹摇了摇头:“不太可能。且不说什么有灵之物能在此躲过当年那场劫数。就算有,也不会是山河派的后手,否则渊极真君不可能不知道。” 说话间,那股磅礴的生命精气距此已经越来越近,那种血肉气息的压迫感,令众人就像在面对神话当中辟世的巨人一般。 就在李青竹等人紧张不已的时候,刚才一直不说话的于无谓总算睁开了眼,他喜道:“诸位道友不必紧张,来人是友非敌。是大家都认识的。” 归海道:“是谁?” 天真闻言,思索片刻,脸上忽地一喜,道:“难道是九迎风?” “正是在下,一日不见,天真道友可还好啊?” 李青竹和天真的面色都很难看。进入仙府的玄门修士中,并没有哪个能和这股强横的生命气息对得上好。 或者说,这般强横的生命气息,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来人根本不是道门或者儒门修士。 不论道门还是儒门,都讲究修身养气,虽然也会令修士的生命力变得顽强,但这种生命力是凝而不发,聚而不散的,就像铅汞一般,体积虽小,重量却大。 但这种气息也不太像是魔门修士。因为哪怕是引神入体,化身触手怪物的太素魔君,单从生命气息上看,似乎都不如这个来客强大。 “难道是什么精怪妖物?”李青竹猜测道。 能有这般旺盛精气的,一般都是修炼无数年月的大妖。 “会不会是山河仙派留下的后手?山河仙府封闭三劫,长出一个步虚级数的大妖来,也并非难事。”天真道。 李青竹摇了摇头:“不太可能。且不说什么有灵之物能在此躲过当年那场劫数。就算有,也不会是山河派的后手,否则渊极真君不可能不知道。” 说话间,那股磅礴的生命精气距此已经越来越近,那种血肉气息的压迫感,令众人就像在面对神话当中辟世的巨人一般。 章六九 落幕 今天也一样,我还没写完,大家明天早上再看啊!求原谅。 ……………………………………………… “那前辈的意思是?”于无谓略带迟疑地道。 “呵。”李青竹轻笑一声,道:“于道友不必多虑,我并非怀疑你的身份,只是既然有人提出了疑惑,那我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李青竹说这话时,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眼何静及他旁边的几名修士,似乎意有所指。 “于道友大概还不知道吧,其实你们回风观和我们骊山派,两家乃是同盟呢。”她笑道。 “啊,还有这种事!”于无谓眼睛微微放大,略带惊讶地道,此事他确实不知。 李青竹轻笑道:“这毕竟是三劫之前的事了。最近三劫,都没发生过需要你我两家召唤盟友的大事,因此哪怕是两家弟子,知道此事的人也不多。” “原来如此,那就请前辈证明晚辈身份吧。”于无谓恍然,既然两家是盟友,那李青竹想要证明自己身份就很容易了。 在归元界,玄门之间的正式盟约,都有天庭诸神的见证,尽管天庭实力未必就比人间宗门强大,但至少是相当公正和强有力的第三方保证。 正式盟约缔结之后,盟约宗门之间还会通过一系列约定俗成的结盟程序。 其中一项就是,盟约宗门的弟子互相之间可以通过身份令牌确认对方身份。 于无谓拿出自己的身份令牌,令牌篆字灵文,龙飞凤舞,上书两个大字“回风”,边缘角落,另有三个小字,镌刻于无谓名号。 李青竹同样唤出自己的身份玉玦,玉玦和令牌一靠近,皆发出莹莹灵光。李青竹和于无谓二人也从各自身份令牌中知道了对方的基本信息。 比如于无谓得到的信息就是:“李青竹,骊山派四十八代大师姐,擅长阵法。” 而李青竹得到的信息则是:“于无谓,回风观三十四代弟子,擅长符法。” 优势特长一项是由修士自己填写的,可详可略。 李青竹收回玉玦,对旁边的祁水观何静等修士道:“好了,刚才的事大家也看到了,这下子诸位道友对于无谓的身份来历应该再无怀疑了吧!” 祁水观一名修士则出来打哈哈:“没怀疑,没怀疑,我们从来就没怀疑过,何师叔那也是谨慎嘛!” 李青竹没理他,转过头对于无谓笑道:“你是三十四代,我是四十八代,按我们两家渊源来算,你我乃是同辈,你以后也别一口一个前辈了,就叫我师姐吧。” 于无谓当即道:“李师姐!” 能和骊山派当代大弟子平辈相交,这等好事,于无谓自然不会拒绝,何况,和李青竹搞好关系,对自己此行同样大有好处。 这时候,归海道人也凑了过来:“你管青竹道友叫师姐,那也别把我喊老了,以后我们也平辈相交。” 于无谓搞不清楚归海葫芦里卖地什么药,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反正都是好事。 “这个归海道人,之前还很正常,怎么一遇到李青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于无谓还不知道归海和李青竹之间的渊源,但也猜到这两人关系大概非同一般。 此时白日高悬,仙府则要等晚上才会开启,于是众修在李青竹带领下,进入道观当中,将之作为临时落脚地。 诸修各行其是,或独自静修,或结朋交友,或与同道交流心得。中途陆陆续续又有修士前来,在李青竹调度下,一切都井井有条,并未出现混乱情况。 知客堂内修士最多,那些不安寂寞,高谈阔论的修士皆在此处,你一言我一语,或是吹嘘自己的惊险经历,或是谈论道听途说的杂谈秘闻。 有精明的修士甚至借机做起来生意,在道观内出售灵茶。 高谈阔论久了,难免口干舌燥,因此灵茶的生意反而意外的不错。 于无谓也混迹于此,他手里端着一杯灵茶,左走走右逛逛,不时抿一口茶水,驻足聆听。 “你们知道吗,山海城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一名长眉细眼的修士道。 “哦,什么大事?”有人好奇。 于无谓也停下脚步,想听听是什么大事,他在溪口村静修数月,和外界断了联系,正好借机了解修行界的情况。 长眉修士对听众反应很满意,正要开口卖弄自己见识,旁边忽然有人嗤笑一声,然后道:“能有什么大事,不就梦凌姬给柳月真君怀了个儿子么。”那声音懒洋洋的,言语里充满了不屑。 “唉哟,那可还真是件大事,这下山海城可有好戏看了。” “可不是,梦凌姬是柳月真君最疼爱的姬妾,又听说柳月真君早就对长子不满,奈何……”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的人心中已经在盘算,能不能从这件事中捞到些好处? 原本的话题中心长眉修士被人抢了风头,心头不爽,眉头上挑,对着抢他话那人怒目而视。 于无谓一直在观察长眉修士,此时循着他目光朝抢话的人看去,没想到对面也刚好转过头,和来了个眼对眼。 抢话的修士看到于无谓,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大,焕发神采,露出夸张的笑容。 “诶,这不是于无谓小兄弟么,我正要找你呢,走走走,我们去那边,哥哥请你喝酒。”抢话的修士身手倒是不错,灵活的穿过拥挤人群,走到于无谓面前,伸手就要拍他肩膀,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于无谓微微侧身,躲开他伸出的手臂,抢话修士脸上有些尴尬,旋即又堆起笑容,向于无谓拱手道: “散修九迎风,见过于道友,于兄弟先前那招御气生霞,飘然灵动,老哥我很是敬佩。正好我这里有一坛二百年的枫林醉,苦于没有酒友共品,一直没有开封,今天见到于兄弟,我心中灵机颤动动,知道一直等候的酒友终于来了。” 枫林醉是中州道门红枫谷的秘酿珍品,乃十大灵酒之一。 二百年的枫林醉,在好酒之人眼中,价值堪比中品丹药,而且只高不低。 于无谓笑道:“道兄盛情相邀,贫道怎能拒绝?” 章一 阴神大成 西湖剑派,无逸岛。 静室内,一名灰袍男子缓缓睁开双眼,低声沉吟道: “三载悠悠陌上尘,十年业业梦中身。 斩却魔劫束心念,一片赤诚向乾坤。”(时间有限,后面两句没照格律写,韵脚也是新韵,大家多担待,以后就不解释了) “坤”字尾音在静室内沉沉回荡,灰袍男子方才睁开的双眼却又慢慢合拢,端坐的身体也仿佛被瞬间抽掉魂魄,失去了精气神。 现下若有其他修道之人在此,就会知道,此刻那具身体中确实是没有神魂的。 于无谓的阴神在头顶上盘旋了两圈,那种无拘无束,仿佛摆脱尘世枷锁的感觉着实令人心醉神迷。 “难怪世人无不寻求长生超脱,这还只是刚刚踏入修行门槛,阴神出窍罢了,若是真正的步虚修士,羽化蜕凡,又该是何等的畅快?长生真人,劫法宗师,地仙大能,又该如何?” 尽管阴神出窍让人沉醉,于无谓还是很快回归了肉身。因为他知道,阴神出窍并非真正的超脱,在修行的道路上,他还有很远的距离要走。 而且,在通神境界,阴神出窍限制很大,比如说畏惧阳光,害怕风雷,孱弱的阴神甚至不能靠近那些血气旺盛的壮年之人。 从这方面来说,通神后期虽然号称阴神大成,但这阴神出窍以后,其实和那些新生的鬼物没什么两样。 当然,毕竟是晋升到了通神神后期,于无谓现在的修为相比通神中期真灵显化的时候,还是有很大提升的。 其中提升最明显的就是神魂强度和法力总量。 不过由于于无谓主修符法,对自身法力总量不甚看中,神魂又有混沌阴阳符护佑,因此修为提升之后,对他实力影响最大的,反倒是由于阴神层次提高而附带提升的身体素质。 当然,还有一些潜在的好处,比如阴神出游,或者阴神施法等,在特殊条件下,也可能会派上不小的用场。 “嗡嗡嗡。”低沉而平稳的门轴转动声音响起,静室外打盹的小书童慌忙睁开眼睛,一个身姿修长的灰袍年轻人出现在小道通的面前。 小书童赶紧起身行礼道:“于师叔,你出关了。” 于无谓微笑着对小书童点点头,道:“明玉,我闭关的这段时间里,外面可有什么大事发生么?” 明玉揉了揉还有些迷糊的眼睛,想了一会儿,道:“我没有听说。不过前日李师叔曾经前来拜访,得知于师叔仍在闭关后,她便离开了。李师叔留下话,请于师叔出关后到她那里一聚。” 于无谓点点头:“我知道了。” 离开自己住处,于无谓架起紫气,朝着无逸岛的西北方向飞去。 小书童明玉或许有不止一个李师叔,但在这西湖剑派中,于无谓认识的李姓修士,便只得李青竹一人而已。 山河仙府一战中,九迎风在最后关头赶到,唤出巫神投影,最终扭转战局。 可惜的是,由于西湖剑派的援军被寂妙魔宗阻拦,玄门众修最后还是没能留下太素魔君,甚至连墨染尘陈季和鬼铃子都被他带着逃走了。 于无谓等人在此战中受伤严重,尤其是几个骊山派的通神弟子,被魔意浸染很深,因此天真邀请众修到西湖剑派休养。于无谓脚下这座无逸岛,正是天真的洞府所在。 当时在山河仙府一起对抗太素魔君的修士,除了九迎风,全都接受了天真的邀请。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于无谓先是哑然失笑,旋即神色又凝重起来。 众修当中,九迎风自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前往西湖剑派的,除此之外,另一个有意见的,便是天轩阁的天才弟子归海。 当时归海道:“我才不去酸书生那里听酸诗!”然后他转过头,满含期待地对李青竹道:“表姐,我们天轩阁离这里也不远,不如你跟我一起回天轩阁吧,正好母亲她也很想你。” 李青竹却摇了摇头道:“我要对跟我一起出来的师弟师妹们负责,天真道友,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你了。”然后向着天真盈盈一礼。 归海闻言,脸上先是露出难以掩饰的失望之色,接着似乎又像鼓起了莫大勇气一般,对着天真嘟囔道:“那我也去,书生……道友,麻烦你照顾了。” 见状,于无谓和天真等人均是哭笑不得,只不过于无谓是在心里,天真却是完全展露了出来。不过他自然也不会和归海过多计较,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归海天真两人一路斗嘴打闹却是难以避免了。 于无谓西北大派出身,这些年又在外游历,见识并不算差,但到了西湖剑派之后,他才总算见识到了什么是传承数十劫的圣地门阀。 不论是湖光山色亭台楼阁还是珍奇异兽英才俊彦,西湖剑派都要胜过回风观无数倍。想来若论规模气势的话,整个归元界中,都无能出其右者。 或许只有传说中,失落的巫族地上神城才能与之相比拟。 西湖剑派家大业大,天真在西湖剑派的地位也有些出乎于无谓意料,不仅前来营救众人的西湖剑派冯姓剑仙也对他颇为客气,在宗门内他甚至还能独占一座岛屿。 要知道,西湖纵横数百里,这些岛屿可不是那种普通的水中洲陆,论面积的话,几乎可以凡间的那些名都大邑相比拟。 于无谓从归海那里了解到,西湖剑派内,即使是步虚上阶的修士,也有不少没有专属于自己的岛屿。 再想想自家宗门,哪怕是师祖玄真元君,也仅仅能独占一个小山头而已。 两相比较,于无谓很是感慨,但他并未就此颓丧自卑,胸中反倒因而生出一股豪气来。 “他年若能解决混沌阴阳符的隐患,我定当努力修行,于道途上不断前进,将回风观的修行法门推衍完整,使之不弱于当世任何一家宗门。” 想当初,初代祖师建立回风观时,修为不过还丹,典籍仅有三两本丹经,宗门驻地更是灵气稀薄,只得一个山头罢了。 而经过三十多代弟子的不懈努力,回风观如今已是西北地区数一数二的大宗门,与初创时的窘迫不可同日而语。 章二 提醒 李青竹被天真安排在一处别院中,此时正是盛夏,别院外的池塘莲叶亭亭,荷花朵朵,含苞欲放,从天上望去,便如几粒珍珠洒在翡翠玉盘一般,煞是好看。 在这满目绿意当中,又有两点白色格外醒目,定睛细看,原来是李青竹和归海在莲叶丛中荡舟嬉戏。 于无谓心念一动,脚下紫霞缓缓落下,立于湖面之上,对二人施礼笑道“两位道友真是好兴致,这一幕,倒让我想起一段古人的歌赋来。” 归海闻言,像个小孩子一般,慌忙好奇道“什么歌赋,于道友说来让我听听。”熟悉之后,归海彻底在众人面前露出了本性,连初见时谦逊的“贫道”都不再用了。 于无谓踏荷缓行,吟诵道“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许,鷁首徐回,兼传羽杯。櫂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 “归海道友以为如何?” 这歌赋乃是古时一位凡间帝王所作,尽管归海和李青竹乘游的仅仅是一叶扁舟,而非原作中的鷁形画船,但两人都是神仙中人,风姿容颜自非凡人可比,眼下这般情形,却是作诗的凡间帝王难以想象又难以触及的。 归海虽是小孩心态,但听得于无谓如此直白地夸赞自己和李青竹,尤其是那句“荡舟心许”,更是道出了他某些似有若无的心绪,一时间不禁面红耳热,低头垂目,不知该如何答复。 倒是李青竹沉稳持重,似乎丝毫不为所动。 一身素衣白裳的她落落大方,起身向于无谓回礼道“于师弟一月不见,修为又进,这般天赋,即便放诸天下,也足以自负了。” “不过。”李青竹话音一转,抬起头,一双凤眼平视于无谓,继续道 “于师弟须知,修行之道,勇猛精进固不可少,然太上有云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夯基实础,将来问道长生,方能有所凭依,若是一味贪多求快,以致根底不足,必将追悔难及。” 月前在溪口村,于无谓和李青竹等人初次相遇时,他刚刚突破通神后期,真灵显化的境界,正是灵机外露,气息不稳的当口,寻常修士看不出来,李青竹这等根底深厚之辈却是一眼便知。 如今过去仅仅一月,于无谓就再次突破,这般速度,哪怕放在归海这等天资异禀之辈上,也委实有些太快。这不由得让李青竹有些担心,于无谓是不是太过急于晋升。 毕竟在通神阶段,小境界的提升,其实并无确定之机,只要洗练完一定比例的神魂,再有功法相助,便可主动进阶。 最完美的情况,自然就是在丹成之前,将整个神魂尽数洗练,以致内外通透,略无缺漏之处,如此方可丹成上品,将来有成道之望。 在玄门各个大派当中,想要成为核心弟子,一步得授无上大道,除却年龄之外,丹成上品亦是一项硬性指标。 但想要将神魂尽数洗练,传承、天赋、心性,三样缺一不可。 在这一关上,所谓心性,指的便是能否忍住晋升的诱惑,在通神境的每一阶段都将神魂洗练到当前阶段的极致,然后再选择进阶。 这便是李青竹所谓的夯基实础。须知前一步的基础若没能打牢,就算有特别的秘法能够在通神后期弥补,所需要花费的心力功夫,至少也要以数十倍计。 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便是这个道理。 于无谓并非虚浮之人,李青竹讲的道理,他岂会不明白?只是这一点上,李青竹确实是错怪他了。 不过于无谓也明白,李青竹能对自己说出这番话,那说明她确实是把自己当成了朋友,又或者说看重自己的潜力,害怕自己一不小心走上了弯路。 否则这等得罪人的事情,非是至亲好友,或是师门长辈,又有多少人会来提醒自己呢? 于是于无谓当即对李青竹行了一礼,道“师姐的关心爱护之情,于无谓感激不尽。不过我此番进境如此之快,其实也是大大出乎了我自己预料的。” “哦?于道友快说来听听,怎么个出乎意料法。”李青竹还来不及开口,归海却抢先接话道。看来他不仅性子活泼,在好奇心上,也比别人高出一筹。 “于师弟不用管他。”李青竹伸手在归海头上敲了两下,疼得后者哇哇大叫,连忙起身,以致于独木小舟都被他弄得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倾覆。 于无谓明白李青竹话里的意思,知道她是顾及自己的。既然修为进境速度出乎意料,那想来肯定是因为在山河仙府中得到了某种好处。一般来说,非是授业恩师,贸然打听其他修士的机缘,都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不过对于无谓而言,这其中缘由却是没什么不能说的,他笑了笑,道“就算归海道友不问,我其实也要说师姐听的。” “其实说来也简单,无非是那日被太素魔君魔意入体,导致我心劫魔劫同时发作,后来我打破幻境,便将这两重劫难一并度过了,只是当时忙着对付太素魔君,又损耗了大量神魂和元气,以致忽略了此事。 等上了这无逸岛,体魄渐渐休养过来,这才察觉到度过劫难的好处。另外,能这么快就突破一重境界,我在山河仙府中得到的山河图鉴、无逸岛上充沛浓郁的灵气以及天真道友赠送的丹药,也都起了很大的作用。” 这时一道温润清朗的声音响起,天真也到了。 “哈哈,岛上的灵气,还有那些的丹药,能起到的作用说是推波助澜,恐怕都是在给我的脸上贴金。倒是于道友能在那等环境下,同时度过心劫和魔劫,这等心性,着实令人钦佩。” “不过是侥幸罢了。”于无谓对着远处飞来的天真拱拱手,笑意微含。 此非谦虚之言,当时于无谓是被魔劫在幻境中激发了心劫,若非最后灵机一动,靠着混沌阴阳符强行破劫,他就算能勘破心中迷障,恐怕也难以逃脱魔气引发的幻境。 只是事关混沌阴阳符,他自是不便明说了。 。 章三 休复 其实这次李青竹把于无谓叫来,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无非是说,他们骊山派的弟子伤势已经恢复地差不多,所以近日便打算离开,离别之前,这些人都想亲自感谢于无谓的救命恩情。 骊山派的通神弟子们自是头感谢两句便完事,至于他们这番举动,是出自内心,还是李青竹安排的,于无谓不甚清楚,也不甚在意。 李青竹的谢礼则很不一般,是一件五炼三转的法器,名叫千化万遁舟,按照法器和修士的对应关系来说,也可以将之称为还丹级数的法器。 千化万遁舟于无谓其实刚刚才见过,正是李青竹和归海荡舟莲池时脚下的那艘独木舟。 独木舟只是这件法器的表象,实际上,千化万遁舟正如其名,可以在一定大小一定范围内变化外观,不仅能在水面漂浮,还可兼做潜水和飞行之用。 千化万遁舟内部还设有禁法,可以自行转化周遭的天地灵气作为动力,乘坐者只需很少的法力便可操纵。 另外,千化万遁舟的速度也很快,无论在水中还是在天上,其速度都大致和普通还丹中阶修士全力飞行时相若。 不过,千化万遁舟也不是没有缺点,首先,作为一件飞舟类型的法器,修士很难随心所欲地对其进行细微操作,导致机动性较差。 其次,因为能够自行吸纳周遭天地灵气,所以千化万遁舟的隐蔽性也很差,此外,在某些灵气条件特殊的环境下,千化万遁舟还很容易失去动力。 因此,总的来说,这是一件适宜赶路游玩时省时省力,某些条件下适用于逃命,而不适宜斗法的法器。 不过对于无谓而言,这件法器价值还是很高的,尽管他也能在短时间内爆发出不弱于普通还丹修士的速度,但那会造成很大的消耗,而这件法器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他这方面的短板。 毕竟他是一个符修,斗战之时不需要分神操纵其他法器或是施放法术。何况,他还有阴阳算符,能在很大程度上分担他心神消耗的压力。 送走李青竹等人,于无谓在西湖剑派又呆了几日,稍稍稳固了境界提升后的气息,并练习了一些只有在阴神状态下才能使用的秘法, 然后,他也打算要离开西湖剑派了。 “接下来该去哪里呢?”于无谓有些犹豫,近日归元界的东南部并未发生什么他能掺和的大事。 “罢了,还是卜一卦吧。” 精研术法就是有这点好处,遇事不决便可卜神问鬼。当然了,过于依赖卜算并非什么好事,毕竟这世上真修大能不计其数,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低阶修士的卜算都很容易被他们干扰改变。 于无谓仗着有混沌阴阳符护身还好,其他精研术法的低阶修士,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都很少卜问自身,尤其在涉及大能之辈时。 什么都算不出来倒还好,要是侥幸算出点什么,不是被当场反噬,就是命运早已被人暗中安排。 就算是于无谓,在推算现在这种条件模糊、目的不明的事情时,也不敢直接用术数计算,而只能用占卜的方法。 占卜得到的结果要模糊许多,但只要能准确解读,相应的风险也会小很多,而且不管怎么说,总归会有个结果,哪怕是个表示不确定的震卦。 于无谓明心澄意,作了占卜。 下震上坤,得一复卦,本卦卦辞亨。出入无疾,朋来无咎;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利有攸往。 变在六二,曰休复,吉。休止而反复,吉利。 此卦寓动于顺。主卦为震,震为雷、为动,客卦为坤,坤为地、为顺,动则顺,顺其自然。 变在六(阴)二,主卦中爻,阴爻阴位,当位,表明主方素质不佳,五阴不有应,表明客方素质亦不佳,然而主方积极,客方被动,只要小心探索,勤于反思,形势可能会向主方发展。 《象》曰休复之吉,以下仁也。 “震在正东,坤在西南,看来我此行该往东北方向走才对。师父他算的结果是机缘在东南,那就不能离开东南地域。那就沿着枝江东向而行,去余杭好了,从方位上看,西湖正在余杭西边偏南一些。” “而且本卦寓动于顺,我沿枝江顺流而下,正符合卦面上的意思。此外,我也该去人世间走一遭了,还丹是个大关隘,提高修为的同时,心境上的磨砺也该一并进行。” “嗯,这很顺其自然。” “此外,由于不知道确切的机缘地点,不妨化妆成游方道士,搭凡人的客船东游。一路走走停停,多了解凡间人情,想来所谓‘休复’,也蕴含有这层意思。” 主意打定,于无谓唤来小书童明心,让他帮忙通知天真,自己即将离去。 明心年纪颇小,尽管身处仙家,也学了些强身健体的法门,但毕竟是小孩子,于无谓平日也少有使唤他。不过送信一事,却大都交给了明心。 因为在这西湖剑派外,有一藏春云阵,只有西湖剑派之人,才可在其中使用传讯法术,而且对西湖剑派弟子而言,在阵内使用传讯法术的难度也比在阵外要低的多。 天真之所以把明心送到于无谓身边,其实也是由于这个原因。 第二日辰时,于无谓结束了早课,接着又叫来明心,送了他一张风符,一张明心符,作为临别的赠礼,然后才姗姗动身,准备离去。 明心并非西湖剑派的正式弟子,平日里能获得的资源也不多,于无谓赠送的这两张高等符箓,一张适用于斗战,一张适用于守御心神,对明心而言,价值不也算低了。 何况,他前来侍奉于无谓是受了天真的任务,到时候天真那里,肯定还另有赏赐。 于无谓刚出住处没多久,天边飞来一道青色剑光,却是天真前来送行了。 儒门最重礼仪,西湖剑派修的虽是玄法,读却是儒经,因此天真有此举动于无谓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于无谓和天真并不算太熟,但两人毕竟并肩战斗过,于无谓还救了天真一次,因此两人交情却一点都不浅。 “我们剑修一身本是都在剑上,因此我也没什么东西好送给于道友的,不过将来道友若是有事,尽管来找我便是,只要不涉及宗门禁忌,天真一定在所不辞。” 话虽如此,天真还是送了一对通体雪白的剑器给于无谓。这对剑器还没有取名字,品阶也低,只得二炼而已。不过天真送人的东西,价值肯定不会太低,这对剑器乃是万年玄冰铸成,品质可谓是相当之高了。 只是于无谓并非剑修,也就会点凡人的剑法,因此这对剑器可谓是明珠暗投。 于无谓拿去,似乎也只有送人一途了。 。 章四 滦阳 根据前贤大能的探索,归元界可谓是广阔无垠,但大体上,则可分为两部分。 一是位于归元界西陲,面积约占归元界两成,却集中了归元界七成以上灵机的大陆。各方势力对这片大陆的称呼各有不同,不过比较通行的,亦是两种。 或以其灵机聚集而称之为灵洲,或以之为归元界之中心而直接以归元界指代之。 根据某些前贤的考证,其实在很久以前,归元界指的就是如今的灵洲中心地域,只是随着归元界上的修行者势力逐渐扩展,甚至占据了环绕灵洲的大海和海外洲陆,所以归元界的指代范围也随之扩大,以致成了整个世界的名称。 灵洲之外,就是占据归元界七成以上面积的大海,在大海之上,也有一些小块洲陆和灵机聚集之地,因此相对而言,大海之上的玄门修行者虽然较为稀少,但并不罕见。 灵洲之上,情况则要复杂的多。 一般来说,可以将灵洲按照生活的种族不同而粗略地分为四部分。极北,是巫族余脉最后的喘息之处。岭北,人、巫、妖三族混居之地。中部和南部则分别为人、妖两族所占据。 不过人、妖两族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百国割据,内部差异极大,因此从未有统一的名称来指代人类控制的地区叫什么,妖族控制的地区又叫什么。 就整个灵洲而言,吴越国正好处在正东的位置,但就人类文明的传统活动范围而言,吴越国则处于其东南部。 吴越国最北以白水为界,和淮南国相邻,南部则是荒岭群山,人妖混杂之处。西方以西湖为屏障,和九江国隔水相望。 白水和荒岭之间,土地平坦,水系繁杂,乃是繁华的膏腴之地。其中人口密集之处,又以枝江沿岸为最。枝江自西湖而出,横跨整个吴越大地,最后在吴越国都城余杭注入东海。 余杭乃是古城,其立城时间早已湮没在时间长河当中,难以考证。不过根据西湖名称来源于其位于余杭之西这一传说来看,余杭名字的出现还要早于西湖,更早于西湖剑派,而西湖剑派已是这方天地间最为久远的传承之一了。 在西湖和余杭之间,枝江沿岸有城市数百,大城十余,民丰物饶,商贸发达。 西湖东去二十里,有滦水自西南而出,汇入枝江,然后滚滚东流,注入东海。滦水两岸虽非烟柳繁华的工商重地,但土地肥沃,农耕发达,乃是重要的粮食产地。 每年秋收之后,都有大量的粮食经滦水、枝江,运往东边的余杭等通都大邑。相应的,余杭等地生产的丝绸、锦缎,从九江国东来的瓷器,从海上而来的异国珍奇,也都通过这两条水道销售到枝江两岸的城镇乡村当中。 因此,位于滦水西北,枝江南岸的滦阳,作为两江交汇之处,重要的转运枢纽,便自然而然地繁华起来了。 滦阳东北,港口码头,一艘高大的楼船缓缓停靠。 早已在旁等候多时的马车夫们顿时蜂拥而上,很快,从楼船上下来的客人们就被一扫而空。 “唉!”杂乱的车辙印中间,车夫朱大长长地叹息一声,语气中充满遗憾,看起来,今天这一趟又白跑了。 这种来往与东海和西湖之间的楼船并不多见,像滦阳这种并不算太大的枝江上游城市,要四五天才会有一艘靠岸。 而能乘坐这种楼船的,无一不是富贵之人。 朱大听说,那楼船上的客房,甚至比倚红院那些姑娘们的闺房更加舒服。 尽管他其实并没有进过倚红院,更不要说姑娘们的闺房。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想象其中的美好——从他赶车多年,道听途说来的只言片语当中。 在得知今天会有楼船靠岸后,朱大就算准了时间,早早来到码头等候。 一般而言,从楼船上下来的客人们,都是不怎么在乎车资的。 他们摸出一钱碎银,那就给一钱碎银车资,摸出一两,那就给一两,不会要你找补。 这就先前的车夫们争先恐后上前拉客的原因,也是现在的朱大唉声叹气的原因。 不过朱大很快就释然了,其实这样的结果他是早有预料的。 因为从楼船上下来的那些大人物们,大多都有专门的车夫等候,只有极少部分,才会雇佣朱大这种跑单帮的。 类似朱大这样的车夫还有很多,既然已经没有客人,他们就纷纷驾着自己或新或旧的马车,朝着码头的另一边走去。 码头上总是不缺乘客的,区别只在于赚钱多少而已。 朱大扬起马鞭,正准备和同行们一起离去,余光中却看到,一个作道士打扮的年轻人正不紧不慢地从楼船上走下来。 那年轻道士孤身一人,腰间挎着个酒葫芦,背后背着一把长剑,风度洒然,姿仪翩翩。 一般来说,朱大是不会主动去载巫医僧道之人的。 但作为作为一个常年载客的马车夫,朱大的眼睛是相当识货的。那年轻人的长剑虽然剑柄朴实无华,可剑鞘却是东海也难得一见的银鳞鲨皮,一身道袍颜色朴素,却是上等的绸缎织就。 吴越安定富庶,求仙问道之风兴盛,许多俗家之人亦喜作僧道打扮。 朱大心想:“这哪是什么年轻道士,分明就是个富家公子哥啊!” 于是他当机立断,扬起马鞭,调转马头,以及其优秀的御术,赶在所有同行之前,驾着马车到了那个年轻人旁边。 年轻人似乎也被他精湛的御术吸引了,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扭过头来望着朱大,一双微微泛黄的黑瞳平静而温润。 朱大毕竟是经验丰富的驾车人,面对年轻人略带质询意味的眼神,丝毫没有慌乱与不安。 他利索地从马车上跳下来,稍稍躬身,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讨好的笑容道:“公子可需要马车?” 看着朱大那有些滑稽的笑容,于无谓思索片刻,微微颔首,平淡地道: “去白玉楼。” 听到白玉楼三个字,朱大就知道自己这趟险没有白冒。 白玉楼是滦阳城中最有名的酒楼,自然,其花销水平也完全配得上它的名气。 “好,好,您请。”朱大满脸含笑,将于无谓迎上了马车。 马车开动,朱大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尽量让乘车的感觉又快又稳。 尽管车上的于无谓对此毫不在意。 在他看来,这种马车实在是颠簸不堪,论舒适程度,不要说飞舟,就连飞剑都比它强多了。 不过作为一个修行者,于无谓并非耽于享受之人,这马车舒适也好,颠簸也罢,都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章五 五阴 马车驶出一段路,于无谓忽然道:“你是本地人么?”“是,我就是在滦阳长大的。公子可是第一次来滦阳?公子若是有什么疑问,尽管问我好了。这滦阳城的大小事,我不说全都知道,最少也晓得一半。”听到于无谓主动问话,朱大心头一喜。像这种从楼船上下来的贵客,不管是在这滦阳城长待还是短驻,都最好能和他们搭上关系。若是长住的,那就等于以后多出一条关系。若是短驻的,则有可能在接下来的日子中继续为他们驾车,不仅赚得更多,而且还能省掉不少事情。不过载这等贵客,最忌讳的便是口无遮拦,张口就来。所以尽管朱大心中早就有“公子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做什么事,接下来可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是不是能继续雇佣自己”等一大堆话想说,但只要于无谓不开口,他便也只有憋在肚子里不说。于无谓声音很轻松:“既然如此,那就多谢朱师傅你了。”接着于无谓又道:“我看这滦阳南面有一络山脉,云环雾绕,很是高壮,那是什么山?”朱大道:“那是荥台山。公子真是好眼光,论起高大,荥台山在附近几个州府都算是首屈一指了。我看公子一身道士打扮,莫非是想要上山寻仙访道么。”于无谓嘿嘿两声:“我是货真价实的修道之人,可不是作道士打扮。”朱大闻言,心头一惊,以为于无谓在责怪自己,连忙道歉道:“愚夫有眼无珠,还请公子莫怪。”不过车倒是依然稳稳地行驶着。于无谓哈哈一笑道:“你又没说错话,我怎么会怪你。你方才说寻仙访道,难道那荥台山上面有仙人存在么?”于无谓并没有听过荥台山山的名号,想来上面就算有修行之人,也只是一些散修或者小宗门罢了。朱大道:“据说很久以前是有的,不过最几十年却是没听过有这方面的传闻了。过去也有不少外来的道长听说了荥台山的名声,想要在上面修行,不过最后却连一个道观都没有修起来。”于无谓道:“这是为何?”朱大道:“最开始的两个是被山上的老虎吃了,后来又有几个则是自己走了,最后余杭那边有个高功过来,说荥台山是五阴汇聚之地,其上不易修行,所以也离开了。”“这样啊。”于无谓随口应了一句。五阴这个词,在佛道两家中都有,但含义并不相同。不过此语既然出自高功之口,又是形容地势,显然不会是佛门五阴。在术数当中,五阴一般是指六十四卦中的第二十三卦剥卦。剥卦异卦相叠,下为坤卦,上是艮。坤卦代表大地;艮卦代表山。坤卦是由三个阴爻组成的,艮卦的初爻和第二爻也是阴爻,第三爻是阳爻,所以,剥卦的五个阴爻在下,一个阳爻在上,阴盛阳孤,暗示着事物由盛转。此卦若是应在人事上,那便是君子困顿、小人得势,事业败坏的局面。用于形容地势的话,则表示高山依附于地,呈现出剥落垮塌的现象,生活在附近地域的人和动物身体上不会受其影响,但山峦易势,此方地域在财货以及朝堂上的地位都会逐渐衰败。若真是那样的地势,修行之人确实会受到影响。不过于无谓远望荥台山气,其非但没有衰败之色,反而是一片升腾向荣之景,再看这滦阳城,港口中舟来船往,街闾巷道一派繁华,城中之人亦是精神奕奕,哪里像是会逐渐衰败的样子?朱大又道:“公子既然也是修道之人,对此可有什么说法么?”于无谓道:“我只是在江上远远观望,觉得那山气象万千罢了,更多东西却是看不出来。不过既然西余杭来的高功都那么说,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吧。”既然那个余杭来的高功并未指明五阴之势会造成滦阳的衰落,那于无谓也就懒得帮他纠正了,省得将来传出去落了别人的面子,徒惹麻烦。接下来他可是还打算往余杭走上一遭呢。“那可不是,我也是这么想的。”朱大似乎很赞同于无谓的说法:“不过有的人却偏偏说,那些道人之所以没能在山上修起道观,并非是由于地势不好,而是因为荥台山上有妖怪。”“有妖怪?这又是什么说法。”于无谓来了兴趣,从朱大刚才说的事情来看,这似乎是很有可能的,若真是那样,于无谓可能还要去会会对方,自己的机缘就应在上面也说不定。朱大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后来有几个士子上山游玩,结果被山猫给吃了,这本是常有的事,但是那士子中有个人逃了出来,偏说是见了妖怪,搞得人心惶惶,现在都没多少人敢上去了。”于无谓道:“那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被野兽吃了,不是妖怪干的?”朱大略带得意地道:“我有个朋友是衙门里的,那几个书生的残尸后来被找到,仵作验过的。”于无谓“嗯”了一声,似乎相信了他的话,道:“你刚才说没多少人敢上山,那这城中还有荥台山上采下的药材出售么?我来滦阳,主要的目的就是买药。”朱大道:“这倒没听说有受影响,我就说那个书生是自己吓自己,假如真有妖怪,那些采药人哪里还敢进山?他们可比那些书生进去的远多了。”然后朱大又道:“公子要买的量大么?如果没有可靠的人手,那我可以代为帮忙。”于无谓笑了笑,道:“那正好,省得我再去找人了。”朱大闻言,大喜,连忙道:“我一定帮公子把事情办得妥妥贴贴,你就尽管把事情交给我好了。白玉楼里的小厮和管事也有不少认识我的,公子若是信不过我,完全可以向他们打听驾车的朱大。”马车出了码头,穿过街闾巷陌,一路七转八拐,最后到了一座绿树掩映的清幽佳境。 章六 缘由 “公子,白玉楼就在前方了。”朱大停下马车,颇为恭谨地道,不过相比初见之时,显得没那么拘束了。 于无谓下了马车,从袖子里随手摸出一块碎银,作了车资。 朱大接过碎银,稍一掂量,竟有六七钱之多,这却是大大超出他的预期了。一般来说,即便是从那楼船下来的豪客,给付的车资也多在两三钱之间。 给一锭元宝的不是没有,但极为稀少,码头上所有的车夫一起算,一年也不定能遇上两回。 “翠母庇佑,看来我今天真是遇上了贵人。”朱大在心中暗自祷告。“这位公子可真是大方,要是他还有能用上我的地方就好了。” 他千恩万谢,收了银钱,正准备告辞离开,没想到于无谓又递过来一张信纸,并道: “你识字吧?不识字也没关系,你把这单子交给卖药的人就行了,都不是什么特别罕见的药材。不过要多走几个地方,药铺、道观、祝由,只要和卖药沾边的地方,都打听下。” 朱大赶忙接过单子,只见上面用飘逸又不难辨认的行楷写着一连串药材的名字:“我上过几年塾学,公子尽管放心好了,我一定把这滦阳卖药的地方都转一个遍。” “嗯”,于无谓点了点头,道:“你不用买药,也不用急着来找我。你只消把各处都有什么药,有多少药,全部记下来,到时候一并向我汇报就行了。 另外,接下来这段时间我就住在白玉楼,既然你在里面有熟人,那到时候向他们打听便是了,我姓于。” “好的,于公子,我记住了。” 朱大驾着马车离开,于无谓也进了白玉楼。 这白玉楼就修在江边的一座小山顶上,凭栏远眺,便可将滦阳城尽收眼底,兼之今日江雾弥漫缭绕,真叫人有凌九天而望凡尘之感,也难怪那些富贵豪强人士都喜欢来此饮宴了。 于无谓入乡随俗,便也点了几个招牌酒菜,选了张邻窗的桌子,一边欣赏滦阳的水光山色,一边独饮自酌。 吃喝完后,于无谓便在白玉楼左近的客栈住下,这客栈和白玉楼是同一个东家,同一块招牌,两边有回廊相通,很是方便。 和白玉楼一样,客栈针对的都是风雅富贵之人,因此装潢布局都相当考究,相应的,房费也很是不菲。 不过于无谓非是缺钱之人,自是要了一间上房住下。 进了房间,于无谓也不做其他,只是盘膝打坐,稳固自身神魂。 他乘坐楼船也好,来这白玉楼住宿也好,或是花大价钱请朱大帮忙寻找药材,其实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花钱省事,留下更多的时间独自静修。 至于来这滦阳城,其实也没有其他缘由,无非是他需要买一些药材来补充符箓罢了。 高等的符箓,于无谓在西湖剑派时就已经备好,但低等符箓所需的材料,在西湖剑派反而不太好找,须得他自己亲自到俗世购买。 其中缘由也很简单,西湖剑派乃是剑修门派,珍贵的灵药以及炼剑的药材都不缺,但寻常的制符材料却是没有常备。 西湖剑派之人哪怕修习符法,那也要等踏入通神境界之后,再修炼剑符。而通神境界已能虚空成符,对更需感悟而非练习的剑符而言,虚空成符已足堪使用。 …… 时间一晃,便是五日过去,朱大迟迟没来向于无谓汇报,不过于无谓也并不着急,除了偶尔出门沾染生人气息之外,其余时间都在在客栈中潜心修行,他相信朱大不会放着好赚的钱不赚。 果然,又三天过去,朱大终于上门了,这次他带回来的就不止是一页纸了,而是厚厚的一册书,那书还用结实的麻绳封订好了,显然朱大对此很是顾惜。 于无谓接过书,看上去只是随意翻了翻,但实际上他已经将书中的内容全部记到了脑子里。 通神修士第一个境界叫做分识化念,其中一大作用便是一心多用,记忆能力大幅增强。 到了通神中阶真灵显化之后,修士能够完全掌控自己已经梳理过的记忆,此时便说是过目不忘也毫不为过。 而于无谓此时已是通神后期,阴神出窍的境界,前两阶段的能力更是大幅增强,哪怕是没有切实记在心上,只是恍惚间看过一眼的东西,也能在事后回想起来。 将书中内容记忆下之后,于无谓便开始动用阴阳算符,结合这几日他在滦阳城中的见闻进行推算,由于此事并不涉及修行之辈,因此几乎就是念头闪过的瞬间,他已经得出了答案。 朱大确实是用了心去收集纸单上的药材资料了的,这本书上记录的内容,已经相当的完整,几乎可以说是没有缺漏了。 这也是于无谓不怕朱大弄虚作假,或是有人在其中暗算自己的底气所在。 尽管仗着阴阳算符的能力,他自己一人也能收集到这些资料,而且肯定会更加可靠,但那样所需要花费的功夫就太多了。 相反,若只是验证一份资料的真实性和完整性,则要省事许多。 这也是卜算的一种技巧,询问是与不是,永远比直接询问一件事的全貌要省力无数倍。 于无谓摸出一锭银元,放在桌上,然后对朱大道:“此事辛亏你了,这是酬劳,你收下吧,若是有事我会再找你的。” 这是一锭二十两的银元,差不多相当于朱大半年的收入,因此朱大先是愣了下,然后才欣喜异常地将银元收下,接着又是向于无谓道谢,叫他有事就再吩咐自己,一定办妥云云,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揣着银元离去了。 朱大离去之后,于无谓有再次盘膝座下,一边用阴阳算符推算,其中可能存在自己机缘的地方,以及购买药材的最佳顺序和路线。 第二日,于无谓便开始出门采买药材,不过他并没有急着去那几处存在机缘的地方,因为阴阳算符的推衍显示,要再过一天,才可能出现对他未来有影响的人物。 章七 采药客 翌日中午,于无谓来到城南的一家药店。 到的时候,药铺掌柜的正在和一个山民打扮的老汉讨价还价。 一进门,一个十二三岁的伙计就热情地上来招呼:“这位公子要抓什么药?” 于无谓摆了摆手,对他道:“我先随便看看,买点药材炼丹。” 此时吴越崇道之风盛行,于无谓又一身道装打扮,小伙计不疑有他,也乐得省心。 于无谓一边看各个药柜上的药名和注释,一边听药铺掌柜和老汉说话。 “这可是我们从青龙顶上摘下来的,老汉这条腿都差点又摔断,你看这叶子上的纹理,至少也有五十年的年份。” 药铺掌柜的蹲到地上,从老汉带来的口袋中拿起一根小树一般的草药,狐疑地打量了几下,略带不满地道: “你说这有五十年?我看最多就四十年的样子,你看这里,这里,要是五十年的话,这里应该是红色的,而非这种浅黄色。” 老汉也跟着蹲下来,顺着他的手指观察,嘴里狐疑地嘟哝道:“是么?我根据我采药的经验来看,这种成色应该就是有五十年了,我还没见过叶络有红色的青枝草。” 药铺掌柜的把草药放回去,拍了拍手上沾染的土灰,笑道:“我也没见过红色的,不过根据我家传的医书上说,五十年的青枝草叶络交汇处就该是红色的。” “不过呢。”掌柜的语气一转,又颇为无奈的道: “像这种没有五十年,也该有四十好几年了,虽然药效和五十年的天差地别,但是我们也是老相识了,这样吧,这株青枝草我出一两银子,这株青枝草虽然年份大,但是用处并不太多,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卖出去呢,赚头其实并不太多。” 老汉想了想,最后还是点点头,道:“行吧,就这样。” 青枝草也在于无谓的收购范围之内,对青枝草的特性,他心中也清楚地很。药铺老板所谓五十年以上叶络交汇处会变成红色根本就是骗人的鬼话。 青枝草之所以叫青枝草,而非黄枝草红枝草,正是因为其哪怕长到五百年,枝叶也还是黄绿色的。 不过一般来说,非是仙家特地培育,或是生长在特殊的仙灵福地中,青枝草寿命最多也就长到五十年了。想必这也是药铺掌柜敢欺瞒老头的底气所在。 既然找不到比这年份更老的药草所在,那此事将来就不会暴露。 话虽如此,于无谓却没有出言搅扰两人之间的交易,于这座小城而言,他终究只是一个过客,就算他戳破了掌柜的谎言,老汉翻脸去别家卖药,也未必会得到更好的结果。 这种山间的采药人不识字,没有医书传家,祖辈的经验只能靠口头传授,稍有不慎,便会遗漏疏忽,遭受这些收购药材的商家盘剥,那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不是一个人两个人发发善心就能改变的。 掌柜的转身从柜台里找出两锭一两的银元,放在桌上,对老汉道:“我也知道你正为儿媳妇儿不生孩子的事情发愁,这样吧,另外那堆我也给一两银子,多出来的两百文就算是我的贺礼吧。” 老汉闻言,连忙给掌柜地作了个揖,嘴里道:“你可真是个大善人,要是以后还有什么好货,老汉都送到你这里来。” 掌柜的扶了扶胖胖的肚子,开怀大笑:“我们两个认识十几年了,这是说哪里话,我先提前祝玉母保佑你的儿媳,生个大胖小子。” “玉母?这是哪家神灵的尊称。”听到玉母一词,于无谓有些奇怪。不过他并没有打算去探究什么。 这世间大神小神多如牛毛,除了九天之上九幽之下的那些“正神”之外,还有许多因俗世之人祭拜感念而生的野神淫祀,一般来说,除非遇上为祸作乱者,玄门修士都不会出手多管闲事。 这药铺掌柜的和老汉身上都没有邪祟的气息,于无谓自然也就懒得去追究了。 药铺掌柜和老汉交易完成之后,于无谓便走向柜台,提起上面的纸笔,写下自己要购买的药材名目和数量。 药铺掌柜看于无谓在纸上笔走龙蛇,忍不住赞叹道:“客人写得一手好字。” 于无谓笑笑,却不接他的话头,反而道:“掌柜的可知道,附近哪里有那种反常事情的传闻么?” “反常的事情?客人是什么意思,需要什么特殊的药引子么?”掌柜的不解其意。 于无谓道:“就比如说,传言有妖魔滋生的古树,被雷劈过却不死的桃柳,有龙王吐息的水井,某地黑夜间有霞光出世之类的事情。” “哦,是这个意思啊。客人是要寻来作驱魔的法器?”看了看于无谓一身打扮,掌柜的若有所悟。 于无谓噙着笑容,不做回答。 掌柜的无奈道:“以前张家坊有个老院子,听说里面有棵老槐树成了精,上面吊死过不少人。不过前年张家坊走水,那老槐树和院子都一并成了灰烬,就是不晓得里面那棵成精的老槐树有没有逃过一劫?我看客人是个有法力的人,或许可以去看看。也让张家的人安安心。” 于无谓仍不做回答,反而转过身看向走到一半然后驻足聆听两人谈话的老汉:“老丈可有听过类似的传闻。” 那老汉支支吾吾,犹豫半晌才道:“小道长说的这些东西,老汉还真知道一些。就是被雷劈过却不死的桃树,我家就有一株,都被劈了九次了,也不见上面有半点痕迹。莫非这是成精了么?不过我好像也没见附近有什么怪事发生啊。” 闻言,于无谓眼睛一亮,今天早上他走了几家“可能有机缘存在的地方”,都没有半点有价值的收获,老汉说的雷击木虽然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但总算是一件特异之事。 或许更深层的变化就隐藏在其中也说不定。 这世间的事情都不是孤立的,而是相互联系的,有一点小的异常浮现出来,更大的异常可能就隐藏在深处。 章八 玉母 于无谓付了药资,吩咐药铺掌柜的差人将这些药材都送到他住的客栈去。 听说于无谓暂住在白玉楼,药铺掌柜的笑容都变得灿烂了许多,拍着胸口保证自己一定将药材完完整整地全部送到。 这也是于无谓花大价钱住白玉楼的原因之一,在不想暴露神通法术的情况下,一个富贵公子的身份,能让自己省却无数鸡毛蒜皮的烂事。 离开药铺,于无谓便乘坐着采药老汉的驴车,在颠簸当中闭目冥神离开了滦阳城。 尽管雷击木并非什么特别稀罕的东西,但对雷法派修士而言,此物却是别有妙用。 所谓雷法派,指的是一种修行方式。 于无谓所在的回风观根本名叫《碧落九霄飞仙真经》。但碧落九霄飞仙真经只是总纲,在步入长生之前,回风观的弟子皆是选择一部从碧落九霄飞仙真经中衍化出的法门进行修行。于无谓现在修炼的《巽震炼神法》,便是通神阶段所用的修行之法。 不同的修行法门侧重的方向不同,比如,《赤霄蕴神真法》和《巽震炼神法》,二者同属碧落九霄飞仙真经衍化出的通神期法门,但前者更侧重于斗法以及心性磨砺,后者则在修行速度以及根基夯实上更有优势。 而回风观其他七部可以修炼至碧落九霄飞仙真经的通神期法门,也是各有特色,各有优势。 除此之外,各部法门的修行方式也有所不同,其中有内丹法,有符箓法,也有戒律法,剑修法。 符箓法中又可细分,其中有符法派,专修符箓之术,气通天真而勾摄诸神,还丹之时于体外绘制成一张通灵元符,然后再将通灵元符纳入体内,收容神魂而混同诸般元气,此为符法正宗。 于无谓修行的,则是符箓法中的雷法派,所谓雷法派,内炼成丹而外用成法,以自身五脏之气与神魂相抱相融,形神合一从而凝聚符箓真种,以符箓真种召摄雷将,再以雷将统摄天地五行之气,沟通阴阳,产生种种不可思议之妙法。 最初之时,雷法派本是旁门左道,但随着符法派的逐渐衰落以及内丹法的风行,结合了内丹法和符箓法的雷法派反倒逐渐完善,在两劫之内接连出现了十余位地仙级数的人物,如今已是玄门正宗之一,若论风行程度,甚至还更甚符法派一筹。 而如归海那般,专擅雷法的修士,其实却是正宗的内丹法。雷霆只是他们修行的内丹法诀的表现出的外在形式,也是他们卫道的手段,但却不是其修行的根本。 对于无谓来说,雷击木可以拿来制作成一些威力更大且可多次使用的符牌,若是有心的话,将之炼制成一个简单的符盘亦是不错的选择。 因此哪怕采药老汉家的那株雷击木背后没有任何特异之处,单就一株雷击木而言,于无谓也不虚此行了。 驴车出了城,沿着官道走了没多久,便转向朝着西南方向的小道而去。 这个方向,正是荥台山所在。 于无谓去药铺的时候,就已经是日近晌午,驴车驶山道不久,便日上中天了。 此时正是盛夏时节,太阳火辣得厉害,好在山道两旁绿树成荫,遮蔽掉不少阳光。可即便如此,采药老汉也热得汗流浃背,不时抽出衣裳下面,搭在肩膀上的汗巾擦拭,但是他的精神看上去倒是不错,一点都不像是赶路的五六十岁老人。 驴车在一株合抱不交的黄桷树旁停下,这株黄桷树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盘根错节,须如虬龙,冠似云盖,几可遮蔽天日,树下相比别处,要阴凉许多。 黄桷树又被称作菩提树,在佛门中,是象征智慧的神树,在这吴越更是少见,一般而言,只有村社或者寺庙中才有栽种。 于无谓放出神念,果然在不远处的一个石窟当中发现两尊很小的菩萨石像,只是那石窟早已被旁边的草木遮蔽,不见生人痕迹,显然废弃已久,很多年都不曾有人前来祭祀了。 采药老汉从驴背上解下一个包裹,摸出两个饼来。他拿出一个递给于无谓,笑道:“早上出门就带了两个,小道长将就着填下肚皮吧,接下来的路还有些长,要走一个多时辰。” 于无谓摇了摇头,笑道:“我先前已经吃过午饭,老丈你自己吃罢。” 采药老汉看他气定神宁,精神奕奕,不像是推辞,于是也不再多说,就着自带的清水,没用几口便把两个饼尽数下肚。 吃完午饭,采药老汉还想再修习一会儿,便倚在大树之上同于无谓说话:“老汉姓余,家里排行第三,别人都叫我余三,这一路上抖得很,我看小道长坐得却稳,这功夫不一般,肯定是哪家名山出来的吧。” 于无谓笑道:“那倒是巧,我俗家也姓于,说不定我们几百年前还是一家呢。我是练过几天功夫,师门所在算不上名山,不过在我们那边倒也有不小的名气。” 听到于无谓这么说,老汉眼睛也是一亮,更热情了几分:“小道长是哪里人?” 于无谓道:“雍国碎叶城,老丈听说过么?” 老汉摇摇头,道:“没听说过,肯定很远吧。” “是有些远。” …… 闲聊一阵之后,驴车重新启程,这次于无谓就不再闭目修行,反而继续和采药老汉闲聊起来。 “老丈你今年多少岁了?” “老汉今年六十二了。” “六十二了?那还真看不出来,你看上去很精神,我还以为你最多五十出头呢。”于无谓确实有些吃惊地道。他真灵一动,朝老汉头顶上望去,色成灰白,果然是六十几岁了。而且这老汉的生气凝而不散,看上去似乎还能或活上不少年数。 采药老汉闻言哈哈一乐,显然很是自得,道:“老汉能有今天,全是玉母的功劳,自从供奉了玉母,我的许多毛病都不再犯了,精神头也比以前更好了。对了,我的瘸腿也是玉母治好的,她老人家真是神通广大啊。” :。: 章九 山间 玉母,又是玉母。 这位玉母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还治好了余老汉的瘸腿? 治疗凡人的瘸腿并非难事,哪怕是于无谓,也有有好几种办法可以做到。 但是,作为一个神灵,肯定不可能对每一个信徒的祈求都予以回应,尤其是治疗瘸腿这种并不那么简单的病患。 一般来说,能从神灵那里享受到这等待遇的,都是那些传教有着相当重要作用的信徒,比如那些在当地拥有相当声望的名士,或者是达官贵人的家眷。 相反,如果本身没有任何社会地位,也没有在传教中表现出出众的能力,成为教团中的重要领导人物的话,不论多么虔诚,都不太可能从神灵那里获得这等荣恩。 除非是在某些重大的公开祭典上,为了显示神灵的博大与宽容,以作收买人心的表演。 社会地位和出众的能力,余老头显然一样都没有。神眷的信徒,从药铺掌柜的言行表现来看,余老头也不像。 于无谓故作好奇地道:“你口中的玉母真有如此神通?你应该向祂供奉了不少祭品吧。” 余老头听见于无谓这么说,有些着急了,连忙道:“玉母和别的神灵不一样,她老人家不要祭品,只要一颗真诚信仰的心,那就是我的供奉了。” 最后两句话是余老头从翠玉仙子的奉祀师那里学来的,他第一次去祭拜翠玉仙子时,那位奉祀就是这样告诉他的。 似乎是怕于无谓不相信,余老汉又道:“像我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现在我们村人人都信玉母她老人家,小道长若是不信老汉的话,等到了我们村子,我再给介绍几个人,他们都和我一样,在信奉了玉母以后,身上那些以前根本医不好的老毛病,全都不见了。” 那么这位玉母就很有趣了,难道祂真的有如此巨大的神力?若真是那样,又怎会似现在这般默默无名?说是邪神,从手段以及气息上来看,也不像是,何况若真有那么大的本事,就算真是邪神,也该是名传四方的邪神。 于无谓心里想着,嘴上却打了个马虎眼,道:“是这样子啊,我倒没有不信,就是像这样的神灵很少见。” “是啊,是啊,所以说,能受到玉母的保佑,实在是我们的福气啊。”余老汉很是感慨地道。 一路上,于无谓又和余老汉聊了很多关于这位“玉母”也就是“翠玉仙子”的事情,想要从中窥伺出这位神秘神灵的真面目。 不过可惜的是,余老汉只是那种最普通的山间采药客,没有多少文化,在信仰一事上可以称作虔诚,也可以说是愚信,除了知道翠玉仙子的神名,侍奉的科仪,了解最多的就是哪个人信奉了玉母之后,生活又变得多么多么美好。 至于更详细,更关键的东西,他则一概不了解。 对此,于无谓尽管有些失望,但并不意外,乡野之间的人便是这样,这不是他们的问题,只是环境使然罢了。 一个人的命运,固然要靠自我的奋斗,但大部分时候,奋斗却只能决定下限而已。 就采药客这行而言,余老汉做的并不算差,一次性赚到二两银子,对大部分物资都能自给自足的乡野之人而言,已是难得的巨款了。 “若在余老汉的村子中没有别的转机的话,此事也只能等回到滦阳城之后,再作探查了。” 其实还有一种冒险的方法,那就是借助信徒和神祗之间的联系,通过余老头,直接推算他所信奉的翠玉仙子的所在,进而获得有关祂的信息。 在知道完整神名的情况下,这种方法几乎是必然成功的,神灵和信徒之间的联系之强,足可穿越万千虚空,否则神道也不会成为能和玄门、魔门相并称的一大修行之途。 不过也正因为信徒和神祗之间的联系之强,于无谓才并不敢使用这种方法。 从这位翠玉仙子能广播雨露,为大量信徒医治顽疾这一点上来看,这位的修为法力就绝不会太低,哪怕是借助了某些法器的力量,其本身修为应该也在长生以上。 就算有混沌阴阳符帮忙遮掩,于无谓也无自信屏蔽掉神灵和信徒之间的联系。 信徒就是神灵在凡世的锚,只要他们需要,便可通过信徒几乎无视一切限制地传递自己的力量。 当然了,这指的是那些强大的,几乎快要能构筑出自己神国的神灵。 妖精鬼魅作乱人间,自称的那种“神”并不在内。 …… 一路山行,一个时辰之后,驴车在颠簸中来到了余老头所在的小山村。 时间上比余老头一开始说的要早上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发现于无谓并不会受到颠簸的影响,所以稍稍加快了速度。 此村在一个山坳当中,周围大概有小山四五座,其中两个山坳当中开辟出了少量梯田,而大部分的土地上则是种满了桑树,想来此村是以养蚕缫丝作为主要生计来源,这在滦阳附近倒是并不多见。 余老头的家在其中一座小山的半山腰上,独门独户,附近也无别的人家,于无谓到时,他的儿子正在对面的水田中干活,听到父亲的召唤之后,答应了两声,但并没有立即回来。 他的儿媳妇儿则在屋里织布,织机看上去还有些新,似乎购置的时间并不长。 见公公带了客人回来,儿媳也不多问,停下手中活计之后,便去端了茶水出来招待。 当然,说是茶水,其实不过是一种山间野草冲泡而成,于无谓也不讲究,谢过主人之后,大方地喝了几口,茶水入口有些生涩,味道也颇为奇特,并不难喝,当然,也并不怎么好喝就是了。 所谓上行下效,上层富贵之人品茶饮茗,附庸风雅,山野村民喝不起茶叶,但茶叶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种树叶,他们有底层本的仿制品,也自有自己的乐趣。 茶水渐凉,余老头的儿媳妇儿适时添上热水,他的儿子才从地头姗姗归来。 章十 记念 余老汉的儿子是个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体量不大,但胳膊和腿上的肌肉都很结实,一看就是精明能干的样子。 一般而言,这个年纪的人孩子都能满山跑了,余老汉的儿子却还未有子嗣,也难怪余老汉对此感到着急了。 不过余老汉的儿媳看上去还挺年轻,夫妻俩也并没有结婚很久,否则的话流言蜚语肯定早就传遍了这个小山坳,余老汉的儿子要么另娶要么便会放弃了。 于无谓心里想着这些事情,作为出家之人,他对传宗接代并无执念,不过他也理解凡人的想法。 在儒门统治的凡俗世界,没有子嗣被视为极大的不孝,有位儒家圣人曾经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现代儒家爱好者们不要跑来告诉我这句话并非人们通常理解的那个意思,我不相信你们这群现代人能比汉朝人更理解战国人的想法。) 其实对凡人而言,在强调孝悌的灵洲,无嗣并不会给自己的父母带来多大的影响,唯一会因此受害的只有自己的晚年罢了。但是不论是官府,还是儒门的宗师们,都不会这样说。 他们会举出冠冕堂皇的理由。 而真正的缘由,其实也与山间的农夫或者城市中的工匠个人无关,无非是官府和儒门不能接受自己治下的人口越来越少罢了,要是人人都明白了其中的玄妙,那他们的修行便会一朝散去,尽作乌有。 这便是所谓的人道。 不过在凡人传宗接代这件事情上,也并非全是人道在起作用,有些东西是一切生物的本能,并不因为人类有了灵性和智慧而有所改变,那就是天道了。 玄门修行,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通晓玄门经典,摆脱人道束缚,而据于无谓所知,修行至最后,似乎同天道也有些关系,至于那时又是个什么说法,是否和人道一样,需要挣脱天道的束缚,那就非是于无谓所知了。 何况莫说是天道,便是人道束缚,又有几个人能真正摆脱的呢,于无谓扪心自问,他所能摆脱的,无非也只有那些显而易见的,由官府和儒门强加给人的道理,至于更深层次的,那些从巫族时代就流传下来的,他自己也难以意识到的道德,他便无能为力了。 有时候于无谓甚至会想,留给于氏一族混沌阴阳符的那位先祖,会不会就是因为没能摆脱人道束缚,所以最终倒在了劫数之下。 只是这种想法未免太过无稽,尽管玄门之中有子嗣的大能很少,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似乎并没有听说他们的天地大劫因此而受到影响。于无谓据此猜测,在天伦和人伦之间,大约是存在一个界限的,而繁衍这件事,必然是属于天道范畴之内的。 …… 余老汉的儿子和外表一样,是个精明能干的人,先是和于无谓客套了几句,然后就进屋取了斧头,和其父一起带着于无谓上山砍树。 在路上三人很是轻松的闲聊,谈着谈着,余老汉的儿子忽然很是感慨地道:“说起来,这棵桃树还是我出生的时候,娘她亲手栽下的。如今她老人家不在了,这桃子树也要随她去了。” 然后几人便谈起了余老汉妻子的事情,原来之前余老汉一家日子过得艰难,余老汉瘸腿,他妻子的情况则更糟糕,眼睛老早的时候便瞎了,一家全靠余老汉儿子一人撑着。 说到这里,余老汉也很是感慨地道:“你娘她最后也算享了一年福,信奉了玉母,玉母把她眼睛治好了,她死得也高兴了。” 乡下人一无所有,对生死反而看淡些,或者说,就算是在意生死,往往也无力挽回,反倒不如死得痛快点,死得高兴点了好了。 余老汉又道:“要不是玉母把我的瘸腿和你娘的瞎眼治好了,你小子哪里有机会讨到媳妇儿?所以说,你要诚心祭拜玉母,我们能有今天的好日子,都托了她老人家的福。” 余老汉的儿子连声称是,一脸虔诚的模样,看来他对翠玉仙子的信仰一点儿也不比他父亲浅。 “竟然还治好了瞎眼,这可比瘸腿更加困难,莫非这位翠玉仙子其实是哪位天神的化身?”念及此处,于无谓大有立即逃离这滦阳的心思,能被天神关注的地方,恐怕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通神修士能掺和的。 不过他最终还是忍住了,若真是那样,他依先前的计划,赶紧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做完,当成没有发现此事才是最好的办法。 …… 那株桃树就在他们家对面的一个小山头上,长得很是繁茂,此时正是初夏,本该是桃子成熟的时节,但这株桃树上却空空如也,一个桃子都没有。 余老头语带惋惜地道:“这棵桃树前年开春的时候,被雷劈了一下,上面的叶子都掉光了,当时我们便想砍了,结果到后来叶子又长出来了,只是没想到却再也不结果了。” 于无谓放出神识,朝着桃树覆盖去,余老头没有说谎,这果然是一株经历过九次雷劫的桃树,乃是制作法器符器的上好材料。 若是再经过一次雷劫,这株桃树上便有机会生出灵性来,将来有了化妖的可能,珍贵程度较现在更甚百倍。 不过从这株桃树目前的气机来看,它度过第十次雷劫的几率极低,说到底,这不过是一株恰好生在地脉之上,因此容易被雷劈的桃树罢了,而非是其修炼有成,所以才招来天劫。 余老头见于无谓正在仔细观察那棵桃树,便道:“怎么样,小道长,这株桃树是你要找的东西么。” 于无谓点点头,道:“确是我需要的。此处地脉颇为奇异,此树砍去之后,你们就不要再在这里栽种其他树木了。” 尽管这株桃树在此只是遭了九次雷劈,并未生出什么异样,可于无谓却看出来,此处的地脉正处于一个动荡变化的时期,若是将来继续在此栽植树木,难保不会生出什么祸事来。 章十一 山竹 “道长还懂风水?”听到于无谓的劝诫,余老头的儿子神色稍稍变了下,有些惊疑地道。 余老头佯作不快,斥责道:“小道长是个有本事的人,怎么会不懂风水,你不要乱说话。” 于无谓笑笑,不作解释,反而道:“余大哥难道是有这方面的困惑?” 余老头连忙道:“他就是好奇而已,我们信了玉母之后,没灾没病,哪儿有什么需要看风水的地方。” 余老头的儿子也跟着道:“没错,我就是好奇而已。小道长不要多心。” 于无谓嘿嘿一笑,道:“小道十二岁上山修行,别的本事是没有,道法还是懂一些的。两位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那就直说,萍水相逢,亦是缘分,若是小道能够帮上忙,自不吝出手相助。” “这……”余老头的儿子闻言,正想要说什么,却被他的父亲打断,余老头赔笑道:“真没有什么事情要麻烦小道长的,你把这棵桃树买走,已经帮了我们不少忙了。” 余老头越是这样说,于无谓自然越不相信他的话,而更关键的是,刚才于无谓灵机一动,神魂中的混沌阴阳符呈现变化之势,说明此事当中定然别有玄机。 他呵呵一笑,道:“两位若是不信,且看我演法一试。” 语罢,余氏父子眼前一晃,似乎有一道莹莹白光自于无谓袖中飞腾而出,飞向那棵被雷劈过的桃树主干,然后便见桃树枝叶沙沙作响,摇晃而倒,留下一根碗口大小的平整木桩。 “这……”这下子,余氏父子两人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用惊惧的眼神看着于无谓,身体还是战战发抖,似乎只要于无谓一句话,他们便会纳头跪拜。 数息之后,余老头的儿子才回过神来,颤抖着问于无谓:“道长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剑仙?” 吴越素有慕道之风,因此修行者的故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在凡间多有流传,而剑仙传奇在其中又是最流行的。 于无谓也不解释,便道:“这下两位可否将实话告诉我了?” 此时余氏父子自然再无不可,一五一十地将方才隐瞒的事情全说了出来。 原来就在村子南边靠近荥台山深处的地方,有一大片竹林,有人说曾将见到那片竹林连着好几年都在开花,却依然长青不止。 这事有些奇怪,但也算不上特别难以理解,毕竟那片竹林很大,未必所有的竹子都是同一根系生长出来的。 不过最近,那片竹林却发生了一件怪事,有两个村民进山采药,结果过了很久都没回家,后来他们的家人出门寻人,也跟着失踪了。 如此一来,村人都以为是荥台山中有鬼怪作祟,于是都不敢再上山去采药了。后来有村人去滦阳城中请来翠玉仙子的奉祀师,奉祀师查看一圈以后说,问题都出在那片竹林当中,村人只需要绕路进山便可无忧。 有胆子大的按照奉祀师所言,绕路进了荥台山中,果然安全回来了,于是村人才能没断掉采药这项生计。 只是从此以后,此村之人进山就要绕一个大圈子,很不方便,而且路况也不如过去的老路好走,下雨天很容易发生危险。 所以见到于无谓似乎精通风水玄学,是个正儿八经的道士以后,余老汉的儿子便想请他出手,镇压进山处竹林的邪祟。 不过余老汉担心于无谓的安危,不想让他冒险,所以才让儿子隐瞒下此事。 毕竟从于无谓对雷击桃木的需求来看,他对花开不败的竹林感兴趣恐怕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于无谓感谢了余老汉的一番好意,很是好奇地问道:“你们为何不请玉母的奉祀师出手除掉竹林中的邪祟?” 闻言,余老汉脸色有些尴尬,很不好意思地道: “奉祀师说想要镇压那里的邪祟的话,他必须要制备一些特殊的法器,才能请动玉母的力量,所以需要村里帮忙出笔款子,不过这笔款子数目太大了,宗老们商量过后,还是决定以后绕路而行。 因为奉祀师还说,那邪祟是一个缚地灵,其力量受困于竹林之中,不必担心他出来祸乱人间。” 接着余老汉有很诚恳地道:“所以小道长若是为难的话,还是不要去管这件事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汉我只怕就没法安心地入土咯。再说,你要是真除掉了妖怪,我们也没多少钱能给你,我家的事情,在药铺的时候你应该也都听到了吧。” 这个余老汉倒是个好人,不过明知竹林有异,于无谓又怎么可能错过? 他笑道:“你尽管放心好了,小道还是有些自保手段的,若是打不过,我一定不会逞强,若是我真把邪祟镇压了,那也不要你们村里人的钱,只要让我把竹林里的竹子都带着就好了。” 先前听余老汉的意思,那片竹林其实是这个村子的社林,差不多就是村社共有财产的意思。 余老汉道;“若真是那样,道长你尽管放心,宗老们肯定会同意的,到时候我们还能帮你把这些竹子运到城里去。” 于无谓笑了笑:“你能说服他们便好,帮忙搬运却是不用了,且看小道略施手段。” 语罢,方才还搁在三人中间的那棵被砍掉的桃木却是不见了踪影。 余老汉的儿子这次不再惊惧,反倒两眼放光,很是兴奋地道:“这就是袖里乾坤的仙法吧,想不到我竟然真能见到小道长这样的剑仙侠客。” 于无谓点点头:“在我回来之前,此事切不可外传。” 余氏父子皆点头称是,尽管于无谓没有表现出任何恶意,但单凭恍惚之间就将桃树切断一事,已足以令他们对于无谓尊敬且畏惧。 既然已经展露了法术,那于无谓也就不再掩饰,从余老汉那里问来竹林的方位之后,他便化作一道紫霞,倏忽之间,消失在了天际。 而余氏父子,则依然留在原地,久未行动,仿佛今日之事,皆是梦幻。 章十二 长青竹 于无谓沿着余氏父子指示 的方向飞了十余里,直到快要接近荥台山的时候,才驻足停步。 余氏父子说的那处竹林所在,大约就在附近了。 不过在于无谓的神识感应之中,却并未感觉出有何不妥。 “这里倒是有点意思。”如果余氏父子没有说谎的话,那此处定然隐藏的秘密恐怕比于无谓事前所预想的还要更非凡一些。 若是寻常修士,神识感应不到异样,那除了借助特殊的法器之外,几乎就别无他法。 但精修术数的于无谓不同。 只见他眸中一道紫气闪过,整个人忽然在空中旋转了一周。 然后四下他所见的一切便事无巨细地尽数映入了于无谓的神魂当中。 片刻之后,于无谓脸上浮现出一片红潮,哪怕此时他已是阴神大成的通神后期,修士,这澎湃而来的无数图像还是给他的神魂造成了不小负担,使得眉心祖窍隐隐作痛。 此法名为“映照大千”,练至深处能于绛宫之中另生一方天地,乃是《碧落九霄飞仙真经》中的至高神通。 于无谓的修为自没有达到那等地步,此法仅是堪堪入门,作用便只能像现在一般,以眼睛为媒介,把所见的一切摄入神魂之中。 这个作用看上去似乎和神识重合,但却能在神识受到干扰的情况下,起到堪破真幻的作用。 因此尽管此法前期并无任何斗战之能,亦不能对修行起到任何辅助作用,但却是回风观中,每个修行术数的正传弟子都必须学习的。 将周遭的景象尽数收摄到神魂之中后,于无谓开始动用混沌阴阳符对其进行推算。 本来这一步是需要他亲历亲为的,但是将二元算经和九元算经进行结合,并在混沌阴阳符中创造出阴阳算符之后,于无谓便只需先根据相应情况,构筑出一个推算的构型。然后阴阳算符便可在很短的时间内,自主推算出他想了解的结果,而且还能避免因为思虑不及而产生的遗漏,结果更加精确。 每一次使用阴阳算符,于无谓都会感慨二元算经的精巧,也不得不为创造出二元算经那位前辈而感到遗憾,凭他的惊才绝艳,若非正好遇到山河仙派被寂妙魔主攻破,那成就必然不会低于劫法宗师,甚至使得山河仙派再度拥有地仙大能也不是不可能。 很快,阴阳算符便在于无谓的神魂中,给出了结果。 “原来是一处天然的阴阳双生之地,难怪我的神识感觉不到任何异样。” 于无谓循着神魂中标记出来的地势异样之处,落到了下方的一处竹林当中。 更准确的说,此地乃是一个很小的极阴之穴,因为规模太小,所以一直没有对周围的环境产生太大影响。 然而不知是不是天意,又或是孤阴不长的缘故,总之,在这处极阴之穴上的竹林,自然而然地生长成了一个天然的九阳阵。 而且凭借着极阴化阳的灵气,这片竹林规模不断扩散,吞吐出更加巨量更加精纯的灵气,然后极阴之穴又凭借着这些灵气,壮大自身。 阴阳之间互相转换,使得两者无时无刻都在向外扩张,这里便成了一处极为少见的阴阳穴。 而此处的竹子连续十年开花,却从未枯萎,便是受到二者的影响。每开花一次,这些竹子便会蜕化一次,经过十次蜕化之后,此处的竹子已然不再是普通的毛竹,而成为了一种可以炼制法器,承载法力的灵竹,长青竹。 “看来那位翠玉仙子的祀奉师眼光不怎么样啊,不说这处阴阳穴正在不断扩张,终究有一天可能就会把外面那个山村给吞没掉。单说这些长青竹,按照现在的蜕变速度,只怕要不了十年,就会成为能化形的妖物了,若给其百年时间,成就还丹大妖,都是板上钉钉的事。” 器物以及草木精灵与寻常人类以及妖怪不同,他们修行速度极为缓慢,成百上千年于其修行生涯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一棵生长在充裕灵气环境中的灵木,根据其种类不同,光是想要生出自我意识,都需要数百至数万年不等。 而这处阴阳穴能在短短百年之间,将一片普通的灵竹,催生成还丹大妖,其恐怖之处,可想而知。 当然,这只是一种理想的情况。实际上,随着阴阳穴的日渐扩大,其存在也很难再像过去那般隐蔽,就算今天没有被于无谓发现,将来也肯定会被某位路过的玄门高人发现。 一旦被发现,这处阴阳穴就不可能继续在此地存在下去了。 除非某位大妖来此占山为王,将此地炼成他的道场。 然而此处距离西湖不过数百里,又有哪个不开眼的的大妖敢来此作孽呢? 只怕西湖剑派那些剑仙们意念一动,这里就要尽作劫灰。 “不过,既然是被我发现,那就是于某人的机缘了。”于无谓心念一动,开始朝着竹林深处,也就是这处阴阳穴的中心前进。 他没有忘记,余氏父子曾经说过,曾经有村人在此失踪。那翠玉仙子的祀奉官说是缚地灵,但于无谓现在却不怎么相信了。 这样的地方,就算原来有缚地灵,现在也早被源源不断生成的阴阳灵气碾碎了。 “那位翠玉仙子的神力如此强大,祂的祀奉官眼光怎么会这么差?还是说,他没有对村人说实话?” 于无谓认为后者的可能比较大,但他也不觉得这会是那位翠玉仙子的授意。 “恐怕只是那位祀奉官想要中饱私囊,自己占据这处绝佳的灵穴。”凭翠玉仙子现在表现出的神力,这种还没有长成的阴阳穴根本入不了祂的眼睛。 而等此处阴阳穴真正长成之后,又有谁敢来此和西湖剑派相争呢? 就算翠玉仙子是天上四御之一的化身也不敢。 当然,这仅仅是于无谓根据正常情况下各大势力的正常反应做出的推导,若是其中还另有阴谋的话,就不能用这个逻辑去估计了。 所以于无谓还是谨慎地在神魂中卜了一卦。 这次他没有问任何具体的问题,就是单纯地卜问吉凶。而结果证明了他的想法。 章十四饮雪 于无谓认为,造成村人失踪的,应该是某些原本就生活在这片竹林中动物,而随着此地的阴阳穴不断扩张,那些动物现在很可能已经变成了妖怪。 草木精灵修行的速度相当慢,但动物化作的妖怪,相对而言,修行速度就快很多了,若有合适的法门与传承,其速度甚至并不会比人类慢上多少。 在竹林中稍微转了一会儿,于无谓已经发现了妖物的踪迹,对方的修为和灵智显然都并不太高,在竹林当中留下了不少痕迹。 从脚印上看,这似乎是一伙鼠妖。 “大概是竹鼠成精了吧,那恐怕还有些麻烦。”思绪刚尽,忽听前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于无谓定睛一看,果然是一群膘肥体硕,皮毛油光水滑的巨大竹鼠。 于无谓收敛了气息,一柄雪白的长剑落在手中,他冷哼一声,对着前方道:“就是尔等妖孽在此作乱,为害生灵?” 那群鼠妖似乎听不懂于无谓言语,根本就不理他,散成一个弧形阵,朝着于无谓围了上来。 于无谓抖了抖手中长剑,大笑道:“原来不过是一群灵智为开之辈,今日且看贫道为天下斩妖降魔。” 他语气极为张狂,但显露出来的本事却不怎么样,一路拂柳剑法使得东倒西歪,但仗着手中长剑锋锐无比,荡起的剑风甚至还有阵阵寒霜扩散,因此尽管竹鼠数目众多,却反倒被他杀得七零八落。 只是这一场恶战下来,于无谓似乎也不太好受,神气看上去颇为萎靡。 眼见鼠妖的数目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三只还在奋力搏命,满身伤痕的于无谓神色越发得意,大笑道:“果真只是鼠辈而已,今日我就要凭手中三尺青锋,将二等尽数诛杀。” 语罢,只见一片寒光闪烁,薄雾泠泠,他已杀向了鼠群当中。 就在此时,忽见一道壮若野猪的黑影自地下腾空而起,高声大笑道:“你这道人,不过是仗着神兵之利,竟在此耀武扬威,今日本大王就要将你挖心掏废,来祭奠我那死去的弟兄们!” 见正主来了,于无谓脸上闪过一丝冷笑,不再作戏,左手袖袍一抖,一道灵光自他袖中飞驰而出,紧接着,只见竹林中狂风乍起,无数长青竹仿佛被利刃切过一般,倒地无数,空中那道黑影在一阵刺耳的惨叫声中,轰然落地。 于无谓随手掷出手中玄冰长剑,将剩下三只鼠妖性命收割了,才缓步走向刚才迸出来的那道黑影。 这就是这窝鼠妖的首领了,也是此地唯一的一只通神期妖物。 不过眼下,这只已经能够口吐人言的通神期妖怪,却是化作了一团沾筋带骨的肉块,一身光亮的黑色皮毛,更是被七零八落,在血水污浊中光彩不复。 于无谓之所以示敌以弱,倒不是因为他害怕自己打不过这群鼠妖,而是因为他明白鼠妖天性胆小,又爱深挖洞穴,若是表现出太过强大的力量,只会将之吓到地底深处,那样的话,不通变化之术的于无谓,在不将此地彻底毁掉的情况下,反倒拿它们没办法。 而将此地毁掉是于无谓不可接受的,那个极阴之穴就在这里,也就是这群鼠妖的老巢。 弹指射出几点火焰,将鼠妖们的尸体烧掉,脚下紫烟弥漫,于无谓腾空而起,再次飞到竹林上空。 一对雪白的剑器出现在于无谓身前,他嘴角扬起一丝弧度,对着两柄玄冰剑器道: “本来还以为你们落到我手中会明珠蒙尘,没想到有用的地方却是不少,所谓一饮一啄,自有定数,这许是天意吧,既然你们与我有缘,那从今以后,就叫你们饮雪和啄雪罢。” 天真送的这对剑器看上去一模一样,但其实二者的祭炼手法却大不相同,实际上,这乃是一对雌雄剑,阴剑名饮雪,阳剑名啄雪。 名字定下,于无谓心念一动,饮啄二剑化作两道流光,各朝一边飞去,接下来,于无谓却是要破坏掉这处阴阳穴,使其大小恢复到最初规模。 由于这对阴阳穴的力量还并不是很强,因此破坏的办法也简单,只要将构成阳阵的竹林砍掉一部分,使得阴阳失衡便可以了。 若是亲自去砍竹子,或是用符法去砍竹子,那都会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但有了饮雪和啄雪这对剑器帮忙,情形就大不相同了。 虽然于无谓不通剑法,可作为大派弟子,最简单的御剑之法他还是会的, 饮啄二剑乃是万年玄冰铸成,极为锋锐,在于无谓的操控之下,一扫便能斩断一大片竹子,因此尽过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竹林形成的阳阵便被破坏了七七八八,只剩下最中心的一点,还在勉力维持着和极阴之穴的平衡。 于无谓做这件事当然不是毫无缘由的,他的最终目的是将这处阴阳穴收为己有。 若是在进入山河仙府之前,这处阴阳穴对他而言,或许还没有多大价值,但在得到山河图鉴之后,对于无谓而言,这处阴阳穴就是莫大的机缘了。 山河图鉴内部自成世界,但由于祭炼层次的缘故,那方世界是非常小的,仅有一个小山村那么大,若是能将这处阴阳穴收摄进去,那么凭借阴阳穴自我壮大,自我扩张的特性,山河图鉴内部的虚空世界的边界就有可能因此不断扩张。 相应的,内部世界的扩张,也能够使得山河图鉴的品阶增加,这就能帮助于无谓节约大量的时间。 要知道,修行者的时间是极为有限的,既要磨砺道心,寻找资源,还要修真练气,学习各种道法经典,祭炼法器,提升自己的生存能力,若是贪多求全,那最后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生么都得不到。 其实于无谓之所以知道阴阳穴能够扩张虚空世界的这一特性,还要多亏了山河图鉴中山河仙派前辈留下的《山河真灵禁法》。 在山河真灵禁法中,记载了许多收摄祭炼特殊地形的法门,而阴阳穴正是其中一种。 章十三饮雪 于无谓认为,造成村人失踪的,应该是某些原本就生活在这片竹林中动物,而随着此地的阴阳穴不断扩张,那些动物现在很可能已经变成了妖怪。 草木精灵修行的速度相当慢,但动物化作的妖怪,相对而言,修行速度就快很多了,若有合适的法门与传承,其速度甚至并不会比人类慢上多少。 在竹林中稍微转了一会儿,于无谓已经发现了妖物的踪迹,对方的修为和灵智显然都并不太高,在竹林当中留下了不少痕迹。 从脚印上看,这似乎是一伙鼠妖。 “大概是竹鼠成精了吧,那恐怕还有些麻烦。”思绪刚尽,忽听前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于无谓定睛一看,果然是一群膘肥体硕,皮毛油光水滑的巨大竹鼠。 于无谓收敛了气息,一柄雪白的长剑落在手中,他冷哼一声,对着前方道:“就是尔等妖孽在此作乱,为害生灵?” 那群鼠妖似乎听不懂于无谓言语,根本就不理他,散成一个弧形阵,朝着于无谓围了上来。 于无谓抖了抖手中长剑,大笑道:“原来不过是一群灵智为开之辈,今日且看贫道为天下斩妖降魔。” 他语气极为张狂,但显露出来的本事却不怎么样,一路拂柳剑法使得东倒西歪,但仗着手中长剑锋锐无比,荡起的剑风甚至还有阵阵寒霜扩散,因此尽管竹鼠数目众多,却反倒被他杀得七零八落。 只是这一场恶战下来,于无谓似乎也不太好受,神气看上去颇为萎靡。 眼见鼠妖的数目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三只还在奋力搏命,满身伤痕的于无谓神色越发得意,大笑道:“果真只是鼠辈而已,今日我就要凭手中三尺青锋,将二等尽数诛杀。” 语罢,只见一片寒光闪烁,薄雾泠泠,他已杀向了鼠群当中。 就在此时,忽见一道壮若野猪的黑影自地下腾空而起,高声大笑道:“你这道人,不过是仗着神兵之利,竟在此耀武扬威,今日本大王就要将你挖心掏废,来祭奠我那死去的弟兄们!” 见正主来了,于无谓脸上闪过一丝冷笑,不再作戏,左手袖袍一抖,一道灵光自他袖中飞驰而出,紧接着,只见竹林中狂风乍起,无数长青竹仿佛被利刃切过一般,倒地无数,空中那道黑影在一阵刺耳的惨叫声中,轰然落地。 于无谓随手掷出手中玄冰长剑,将剩下三只鼠妖性命收割了,才缓步走向刚才迸出来的那道黑影。 这就是这窝鼠妖的首领了,也是此地唯一的一只通神期妖物。 不过眼下,这只已经能够口吐人言的通神期妖怪,却是化作了一团沾筋带骨的肉块,一身光亮的黑色皮毛,更是被七零八落,在血水污浊中光彩不复。 于无谓之所以示敌以弱,倒不是因为他害怕自己打不过这群鼠妖,而是因为他明白鼠妖天性胆小,又爱深挖洞穴,若是表现出太过强大的力量,只会将之吓到地底深处,那样的话,不通变化之术的于无谓,在不将此地彻底毁掉的情况下,反倒拿它们没办法。 而将此地毁掉是于无谓不可接受的,那个极阴之穴就在这里,也就是这群鼠妖的老巢。 弹指射出几点火焰,将鼠妖们的尸体烧掉,脚下紫烟弥漫,于无谓腾空而起,再次飞到竹林上空。 一对雪白的剑器出现在于无谓身前,他嘴角扬起一丝弧度,对着两柄玄冰剑器道: “本来还以为你们落到我手中会明珠蒙尘,没想到有用的地方却是不少,所谓一饮一啄,自有定数,这许是天意吧,既然你们与我有缘,那从今以后,就叫你们饮雪和啄雪罢。” 天真送的这对剑器看上去一模一样,但其实二者的祭炼手法却大不相同,实际上,这乃是一对雌雄剑,阴剑名饮雪,阳剑名啄雪。 名字定下,于无谓心念一动,饮啄二剑化作两道流光,各朝一边飞去,接下来,于无谓却是要破坏掉这处阴阳穴,使其大小恢复到最初规模。 由于这对阴阳穴的力量还并不是很强,因此破坏的办法也简单,只要将构成阳阵的竹林砍掉一部分,使得阴阳失衡便可以了。 若是亲自去砍竹子,或是用符法去砍竹子,那都会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但有了饮雪和啄雪这对剑器帮忙,情形就大不相同了。 虽然于无谓不通剑法,可作为大派弟子,最简单的御剑之法他还是会的, 饮啄二剑乃是万年玄冰铸成,极为锋锐,在于无谓的操控之下,一扫便能斩断一大片竹子,因此尽过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竹林形成的阳阵便被破坏了七七八八,只剩下最中心的一点,还在勉力维持着和极阴之穴的平衡。 于无谓做这件事当然不是毫无缘由的,他的最终目的是将这处阴阳穴收为己有。 若是在进入山河仙府之前,这处阴阳穴对他而言,或许还没有多大价值,但在得到山河图鉴之后,对于无谓而言,这处阴阳穴就是莫大的机缘了。 山河图鉴内部自成世界,但由于祭炼层次的缘故,那方世界是非常小的,仅有一个小山村那么大,若是能将这处阴阳穴收摄进去,那么凭借阴阳穴自我壮大,自我扩张的特性,山河图鉴内部的虚空世界的边界就有可能因此不断扩张。 相应的,内部世界的扩张,也能够使得山河图鉴的品阶增加,这就能帮助于无谓节约大量的时间。 要知道,修行者的时间是极为有限的,既要磨砺道心,寻找资源,还要修真练气,学习各种道法经典,祭炼法器,提升自己的生存能力,若是贪多求全,那最后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生么都得不到。 其实于无谓之所以知道阴阳穴能够扩张虚空世界的这一特性,还要多亏了山河图鉴中山河仙派前辈留下的《山河真灵禁法》。 在山河真灵禁法中,记载了许多收摄祭炼特殊地形的法门,而阴阳穴正是其中一种。 章十四 收摄 不过就算有山河真灵禁法,就算已经将阴阳穴的收缩到一个极小的范围,于无谓想要将这处阴阳穴收摄到山河图鉴中也并不那么容易。 其中最大的问题便是法力。于无谓的修为才仅有通神后期而已,而收摄地脉,不说是移山倒海,至少也能算山崩地裂了。 好在于无谓毕竟家底丰厚,不是一无所有的散修,他身上用于战斗的符箓早在山河仙府中就用光了,在西湖剑派中也仅仅是补充了一些较为高级的风符,但辅助修行用的符箓,却还剩了一些。 于无谓先是唤出山河图鉴,接着又是两道白光从他袖中飞出,这是两道聚灵符。 顾名思义,聚灵符就是一种能聚拢天地灵气的符箓,相当于方便携带的一次性聚灵阵。在修士需要临时提升某地灵气浓度,或是需要快速回复法力时,就可以使用聚灵符。 于无谓自己的修为尚不足以炼制聚灵符,这两道聚灵符是他师父赐予的,因为聚灵符仅是应急所用,所以云霄子并没有给他太多,就这两张于无谓都一直没动过,不想今日却是派上了用场。 只是聚灵符也仅仅是能加快修士的灵气恢复速度而已,却并不能直接给于无谓提供灵力,所以继两道灵符之后,又有一方润白色的玉印从于无谓袖中飞出,落到了他和灵符之间,。 这玉印并非法器,就仅是一块上好的灵玉而已,不过由于这种灵玉具备存储灵气的效果,所以但凡有点身家的修行者,都会在身上带上一块,不管是修炼,还是炼丹、炼器,布置阵法,有时候都需要用到这种灵玉。 正因为通用性较广,珍稀程度又正好处于一个不常见但也不罕见的门槛上,所以在这偌大的修行界中,非说有什么东西能起到货币的作用的话,那大概就只有上品灵玉了。 不过一般而言,修行界中还是以物易物比较多,这一点相对凡俗世界,倒显得落后了。 准备好了东西,于无谓神念一动,两道聚灵符依次激发,四周游历的灵气经过聚灵符的两次转换,汇聚到一起,源源不断地灌注到了灵玉当中,于无谓再从灵玉当中抽取灵力,用于发动山河真灵禁法。 类似这样的多重灵符禁法操控是相当复杂的,特别考验一个修士的神念操控能力和符道、阵法修为,因此一般而言,像于无谓现在这种做法,只有精通符阵两道的还丹修士才能做到。 但是还丹修士遇上这种情况,肯定有更好的选择,所以像这种用低级符、阵凑合到一起,产生高级符、阵效果的行为,其实很不实用,在修行界中也就相当少见。 只有于无谓,仗着有阴阳算符相助,才能肆无忌惮地使用这种办法,而不怕操纵失误或者神念使用过度。 鉴字本意为盛水的器具,上古之时,人类尚未学会磨镜之术,都是以水照面,因此鉴便有了映照、参考的引申意。由于这个原因,镜子出现之后,也常被称作鉴,甚至于在数万年之后,鉴已经成了镜子的代称,其本意反倒很少被使用了。 不过那只是在世俗当中,修士寿命悠长,记忆也远比凡人牢靠,因此在文字的演变上,也就要缓慢许多,许多古意都被保存下来了。 所以在修行界中,名字叫做某某鉴的法器,既有可能是一面镜子,也有可能是个或圆或方,带有把手的无足水盆,而山河图鉴,正是后一种。 在山河真灵禁法的催动下,原本空空如也的山河图鉴中,忽然荡起阵阵涟漪,似乎有水波流转,紧接着,七彩的光华自水波上四散开来,在空中映射出一幅画卷。 此时画卷中的内容和于无谓刚得到时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原本处于中央的青山绿水已经被移动到了画卷的边缘,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座高大挺拔的黑色山峰,山峰峻峭挺拔,上面植被很少,只有一些散而杂乱的浅草。 山峰峻峭挺拔,山脚则被一个湖泊环绕,湖水清澈无比,仿佛青天翻转,落到地面而成,而湖面更是极其宽广,几乎塞满了整个画面。 画面之所以变成今天这个模样,全是于无谓从山河仙府中得到的两件宝物的功劳。 画卷中的山峰,是于无谓从九迎风那里得来的一片指甲盖大小的息壤化成,而那个宽广无比,几乎占据了整幅画卷的湖泊,自然就是万化雷水了。 这两件宝物均是极为强横霸道那类,一进入到山河图鉴中,便各自抢占了一大块地盘,此地原本的主人,反倒被他们挤到边缘角落去了。 而在息壤和万化雷水的填充之下,这片空间不仅扩展了不少,其中生气也比过去更加浓郁了,就连原本那处小山坳中的草木,都旺盛了许多。 于无谓神色肃穆,以自身为中介,将四方聚集而来的灵气不断引导了山河真灵禁制中,山河图鉴映照出来的画卷因此不断舒展,渐有黑白二气流转,并缓缓而出,将下方的阴阳穴笼罩其中。 一晃,就是半个时辰过去,下方的阴阳穴似乎并无动静,但于无谓并不急躁,精于术数的他,能够看到阴阳穴中逸散而出的阴阳灵气,正在以阴对阳、阳和阴的状态,逐渐和山河图鉴中笼罩下来的阴阳二气同步,形成一种和谐的共鸣。 这就是山河真灵禁止的特殊收摄法门了,否则若是想直接凭借法力将这处阴阳穴完好无损地搬走,要么得移山倒海、袖里乾坤之类的神通大成,要么就是那些法力无边的大能修士出手。 又半刻钟过去,两道聚灵符已经到了溃散的边缘,但山河图鉴释放出的阴阳禁制也和下方的阴阳穴完全同步,于无谓大喝一声,将此前一直保留的自身法力尽数灌注到阴阳禁制当中。 随着法力催动,在一片地动山摇的轰鸣声中,下方的阴阳穴旋转着缓缓升空,最后落入山河图鉴映射出的画卷当中。 “中和初,六月癸卯,滦阳地震,声若惊雷,人物无害,又半月,荥台泉涌,有妖神降世。”——《吴越国志》卷三.枝北志。 章十五 开辟 山河图鉴内的虚空。 天是灰蒙蒙的,没有云朵,也没有雨雾。 天空之下,山峰凛然矗立,湖泊脉脉荡漾。 “轰!” 天空被撕裂了,磅礴的气流自虚空缝隙间汹涌四散。 山峰动摇,湖水激荡,巨大的轰鸣声充塞了整个空间。 这方小世界仿佛正在经历第二次开天辟地。 阴阳地穴在天空中出现,黑白两色的阴阳之气在天空中缓缓旋转,形成一个不断膨胀的混沌气旋,无量清浊二气环绕在其四周。 随着阴阳气旋的转动,清气带着部分万化雷水腾空而起,化作风、云、霞、雾,以及威严无上、蕴含化生万物之力的雷霆。 浊气则沉入地底,带动着息壤将大地重塑,突兀的奇峰变矮了,蔓延开的土地反而更加开阔,这片空间又一次扩大。 随着空间的进一步变化,浊气在万化雷水形成的大湖,以及息壤所在的山峰之下,各形成了两处幽冥之眼,以接纳此间消亡的灵魂。 这方天地间的生物,本处于一种非生非死、或生或死状态,气机变化,难以自由。当此间小天地变化,则其交生感应,随之变动。 两处幽冥之眼生成之后,尽管其根底尚还浅薄,功用仍然微小,而气机犹显羸弱,可毕竟乃是一条亡魂存身的可行之道。 于是清浊两分,生死遂定,阴阳乃成。 …… 于无谓是进随着阴阳地穴进入山河图鉴的。 此时,在他的身前,一副巨大的图景亦真亦幻,图景上狂风呼啸,雷云密布,于无谓就站在雷云之下,瞑神闭目,负手而立,渺小的像是一颗尘埃,似乎随时都会被雷光所吞噬。 “咔嚓!”又是密密麻麻的一片雷蛇劈落,于无谓突然睁开双眼,刹那间,他整个人忽然拔高,脚踏山河湖海,身负雷云黑天,紧接着,乌云散去,雷光收敛,图景化作一片碧海蓝天,由虚转实,最后收摄成一张卷轴,钻入了于无谓袖中。 举目四望,天朗气请,湖光山色,锦绣可人。 哪还见得先前的荒凉突兀景色? 于无谓梳理神思,忽然放声大笑,早已打磨得如同明镜一般的心湖,亦荡起层层涟漪。 山河图鉴中的变化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完全没有想到,这次碰碰运气的出游,竟然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机缘。 将风雷造化炼神图更进一步不说,竟然还见识到了一场开天辟地的奇景。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就算是地仙神主一流的人物,也未必知晓天地初开的时的情形。 恐怕只有传说中的道尊佛主,才能其中奥妙。 而今日无谓有幸见到这阴阳变化,枢机定鼎的一幕,那也算是堪堪碰到了这无上大道的边缘。… 于无谓相信,其中变化的奥妙,于他将来的修行,定然大有好处。 若是寻常人等,面对这等高妙玄奥之理,或许还有遗忘难解之苦。 但于无谓有阴阳算符在手,方才阴阳变化之时,他便催动阴阳算符,将目所能及的各处玄机变化都一一记录。 虽然即使这样,还是有九成的细节没能保留下来,可单就已经记录的一成,若能参悟理清,亦将会有莫大的收获。 何况,他当时还福至心灵,乘机重构了风雷造化炼神图,这场清浊两分的变化气机,许多都被收摄到了其中。 气机变化,玄机奥妙,两相映照,产生的效果,不是叠加,而是互乘,于无谓自信,功行足够之后,自己或许能将今日之景,还原到七八成,甚至八九成。 …… 于无谓出了山河图鉴,原先的碧波树海,此刻一地狼藉,于无谓摇了摇头,抬手一挥,引来一阵大风。 秋天是凋零的季节,也是生命初始的季节。秋风中,无数种子飘荡,寻找自己新的家园。 狂风骤歇,种子倏然坠下,洒落枝泥土当中。 有进阶后的风雷造化炼神图在手,于无谓本可以让这些种子在短时间内生根发芽。不过于无谓并没有这样做。 原因很简单,此时正是秋季,强行催生,并不符合时令。 因势利导,所以顺天应人,逆流而上,则注定坎坷难行。 做完一切,于无谓再次架起遁光,朝着滦阳城而去。远方的山巅上,一丛翠草在风中摇曳飘荡。 …… 于无谓飞出一阵之后,再次路过采药客余老汉所在的那个山村。原来此村和长青竹以及滦阳城三者正在一条直线上。 于无谓不想让村人看到自己在天空中飞遁,因此在村前稍稍转向,钻进了一片树林中,打算从旁边绕过去。此时却有一阵哀乐传入于无谓的耳中。 “这个村里有人去世了?”有人去世,本是稀松平常之事,但联想到翠玉仙子的神异,于无谓心头一动,放出神识,朝着山村扫去。 神识扫过,村人的行动尽数落入于无谓心湖当中。观察一阵之后,于无谓的神识宽度缩小,沿着大部分村人前进的方而去,呼吸之后,他已经找出哀乐的源头。 竟然是采药客余老汉家! 于无谓并没有对余老汉用过望气术,但单从精气神来说,余老汉的性命应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才对。 心下疑惑,思索片刻后,于无谓决定去给余老汉上柱香。 相逢既是有缘,何况余家父子还送给了他一份大礼。 翻出一锭白银,又找出一张画符用的黄裱纸,顺手在上面化了一道安神符,用朱砂染红之后,以之将银两包好,接着于无谓出了树林,沿着田间阡陌,缓步朝余老汉家去。 于无谓风姿出众,又一身道装打扮,和寻常山民大为不同,一路上引来不少注视,甚至还有顽皮的小孩尾随在他身后嬉戏打闹。 他浑不在意这些目光,径直朝余老汉家的院子而去。 院子里宾客满座,少量在帮厨,大部分则在谈笑游戏,于无谓扫视一周,没有发现余老汉的儿子,想来大约是在灵前守孝。 于无谓送了礼物,正准备进去灵堂,余老汉的儿子却出来了。 “余先生,你怎么也来了?”再见面,余老汉的儿子连称呼都变了。 章十六 翠玉草 余老汉的儿子脸上并无多少悲伤之意,外面的宾客一样。 也是,按余老汉自己所言,他今年六十有二,对山民而言,这已经算是高寿了,完全可以算作喜丧。 于无谓向余老汉的儿子轻轻点头,道:“竹林那边的事情我已经解决了,回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你这里有哀乐传出,就过来看看。” 余老汉的儿子对于无谓自是欢迎至极,说了很多客套的话。 最后他道:“爹是在晚课后去世的,临终之时,他脸上还挂着笑,大家都说,他肯定飞往玉母的神国了。”然后他便带着于无谓进入灵堂。 于无谓从一个披麻戴孝的小伙儿那里接过三只燃香,对余老汉儿子的话不以为然——人死之后,大多都是前往九幽,无论生前是哪个神明的信徒。 只有那种将全身心都奉献给神明“神义”的人,死后才有可能被接引至神域,以神灵的形式继续存在。 但是这种情况,三劫以来,拢共也没超过十次。而且神明将信徒接引至神国,造成的动静非常巨大,其异象规模之大,丝毫不亚于长生修士渡四九天劫。 如果余老汉真是被接往玉母神国的话,此刻这个小山村恐怕已经被附近的修士层层围住了。 当然,这些事情于无谓只是在心中想想,他不会去打破别人的美好向往。 给余老汉上香的同时,于无谓也放出神识,观察余老汉在棺椁中的尸体。 这尸体乍看上去没有问题,生气、血气,都和刚死掉的人差不太多。 但是于无谓本能地感觉有些不对,似乎还缺少什么东西。 香烛在灵堂中静静燃烧,散发出一股特别的气味,哪怕是山野之人所用的劣质香烛,同样有着安宁身心的效果。 “对了!”于无谓突然想到余老汉尸体中缺少的是什么了。 魂魄。 祭奠亡者的法事中,之所以大量使用香烛,目的就是安稳亡者的魂魄,使其不至于异变或者意外消散。 与修士不同,凡人死后,魂魄并不会立即前往九幽,中间有个过程,使生魂变成亡魂,这段时间从三天到七天不等。 可是现在,灵堂中空空荡荡,哪里看得到半点魂魄的影子? 于无谓放出神识,以余老汉的尸体为中心,将方圆半里全部扫视了一遍,均未发现余老汉的魂魄。 而超出这个范围,凡人的魂魄就不可能继续存在了。他们必须待在肉身的附近,才能得以保存,这也是生魂的本能。 “看来余老汉的死,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至于问题出在哪里,于无谓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翠玉仙子。 这位神通广大的“神明”,嫌疑是最大的。 原因很简单。信徒和神明之间,从来都是互相需求的。 可翠玉仙子看上去,从信徒处的收获,却远小于其对信徒的付出。 这就说明,要么翠玉仙子会在信徒看不到的地方另外索求,要么,其布局长远,所图甚大。 可什么样的长远布局,会只局限在滦阳这样的小地方? 神明和修士不同。 修士远离尘世,神明扎根人间。 祭拜之后,于无谓对余老汉的儿子道:“你刚刚说晚课,你们是怎么做晚课的?” 闻言,余老汉的儿子面上一喜,兴奋地道:“于道长可是有心信奉玉母么。” 于无谓曾在余氏父子面前展露神异,因此在余老汉儿子严重,于无谓那是真正有法力的道士。 连这样一位高人都对翠玉仙子的信仰变现出兴趣,不更说明翠玉仙子是一位神通广大的厉害神明么? 于无谓明白他的心思,也不点破,“唔”了一声,含糊地混了过去。 余老汉的儿子没有注意到于无谓的异色,很是兴奋地带着于无谓来到另一间屋子。 屋子本就不大,只放了一张铺着竹篾凉席的破木板床,旁边的空处还用帘子隔出一个小隔间。 帘子拉开,于无谓本以为会看到那位传说中的“玉母”的神像,没想到,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株高越一尺,青翠欲滴的不知名野草。 余老汉的儿子解释道:“我们每日早晚两课,就是在这翠玉草面前做的。翠玉草是玉母的化身,在它面前,就能得到玉母的注视。本来是放在堂屋里的,爹它过世以后,我们才把它搬到这边来。” 翠玉草! 于无谓在回风观内打基础的时候,对人文风俗之类的知识不太感兴趣,学得不好。 但和修行息息相关的草药、矿物辨识,他虽然同样没兴趣,却还是学得很认真。 此时作为一名通神后期修士,他很确定,在回风观的《通典》中,并没有眼前这种草药。 名字叫翠玉草的倒是有几种,可没有一个和眼前这种草相似。 另外一个疑点在于,余老汉的儿子说,翠玉仙子可以通过翠玉草注视信徒,可他并未在翠玉草上感受到半分灵气。 这也是一开始他将只判断为野草的原因。 不过,余老汉儿子的话也并非都是臆想。 因为如果翠玉草真的和那位翠玉仙子有某种特殊联系的话,那很多过去看来难以解释的事情就可以解释通了。 比如翠玉仙子怎么从信徒处获得好处,比如祂怎么强壮信徒的躯体,唤起信徒的活力,甚至治疗信徒的病症。 神明直接对信徒施法,和通过某件和自身有联系的物品施法,难度是截然不同的。 而如果是通过某个生物施法的话,难度更会进一步降低。 其中的差别,在于灵性。 见于无谓不说话,余老汉的儿子还以为他是在仔细观察翠玉草。 因为翠玉草正如其名,青翠得仿佛翡翠一般,很容易吸引人的目光。 这种异于寻常植物的生机,正昭示着玉母强大而非凡的神力。 待于无谓渐渐回过神以后,余老汉的儿子才继续道:“我们每日的早晚课就是这样做的,同时,还要在心中虔心念诵玉母的神名。非常简单,很容易就能学会。” 说着,他还在于无谓面前演示起来。 确实是很简单的几组动作,不需要如何费神的学习。 章十七 根底 余家老汉的儿子最初只是演示这组动作,待到后来,他却似乎真的开始做起了祷告。 这种情况在所有信奉神明的信徒中都很常见,向自己的神明祷告,已经成为了信徒们生命中的一部分,他们很容易就陷入不自觉的祷告中。 这更体现了他们的虔诚,也是一种传教的好方法,能给对被传教者施加一定的精神暗示。 于无谓自不会受此影响,不过他发现,当余家老汉的儿子把一系列的功课动作完成时,他便陷入了一种类似于“冥想”的状态中。 每一个修行之人,在刚开始接触修行时,都需要练习进入这种状态,而且大部分人都需要练习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运用自如。 若这位翠玉仙子真让每一位随处可见的信徒,都进入这种状态,那不论其用的是什么法子,都称得上是独树一帜,有开创之能了。 于无谓放出神识,将这片小小空间全部笼罩进去,大部分注意力则集中在翠玉草和余家老汉的儿子身上,仔细地观察,同时,他还动用阴阳算符,对周围的各种元气和灵魂的变化进行推算。 余家老汉的儿子祷告结束,于无谓的眼皮也跳动了下。 嘿!这位翠玉仙子藏地真的有够深,其所用传递方法,也足够“别出心裁”,若非于无谓有阴阳算符,能通过元气和灵魂的表面变动,推算无法直接观察到的更深层次的元气和精神流动,还真发现不了这当中的蹊跷。 若没有这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本事,莫说是通神后期,便是步虚修士来了,都未必能讨得了好。 余老汉的儿子睁开眼,见于无谓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算是做了一件“蠢事儿”。 黝黑的面庞遮住了脸红,但心里的窘迫却是难以避免的,只不过想到自己是在向玉母祷告,他又释然了。正打算说些什么,脑子一时却转不过弯了,支吾两声,等来了于无谓开口:“这翠玉草,每个信奉玉母的人家中都有吗?” 余老汉的儿子点头道:“不错,每人家中都有至少一株,翠玉草是玉母的化身,在它面前,祷告的效果会更好。于小道长想要入教的话,可以去滦阳城南面的翠玉庙,庙祝会领你入教,入教之后,就能从他那里领到翠玉草了。” 于无谓拱手笑道:“多谢于大哥指点,我在城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多叨扰了。” 余老汉的儿子有心挽留,想到早些时候于无谓展露出来的手段,那点心思又都烟消云散,只说了几句欢迎以后常来之类的场面话。 …… 离开余家所在的小山村,于无谓一路腾云,朝着滦阳城而去。 通过刚才的观察和推算,他已经大致明白了这位所谓的“翠玉仙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实际上,这位动用的手段,和神道根本没有半点关系! 祂从信徒那里接受礼拜,对信徒施展影响,都是通过信徒家中的翠玉草进行,其中不涉及任何神道法门。 而根据于无谓的猜测,那翠玉草多半就是“翠玉仙子”的徒子徒孙,甚至就是其分身。 分化万千,这听起来不可思议,更像是境界极高的修士才能掌握的神通法门,可若那位“翠玉仙子”本身就是一株翠玉草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修士们创造了众多的神通法门,有种种不可思议之能,然而修士们的神通法门再是神奇别致,却总也比不过造物的神奇。 假如说修士是一颗逐渐生长的大树,神通法门是树上的枝桠,那么境界越高,枝桠也才越多,枝桠位于天地间的位置才越高。 可自然而成的天地却并非如此,天地更像是一片沙滩,造物是沙滩上杂乱分布的卵石,东一块西一块,有的卵石大,有的卵石小,有的卵石五彩斑斓,有的卵石灰白寻常,可他们都在沙滩这个平面上,彼此之间,并无前后顺序的区别。 所以在修士看来非常难以办到的事,于自然的造物身上,却未必有多困难,需要多高的境界。 举个简单的例子,对修士而言,用法门神通创造一个生命有多困难?莫说是登天三步的修士,就算是长生三难的大神通者,非是专精于此的,也几乎不可能办到。 可对每一个有生命的个体而言,创造生命都不算一件难事。甚至来说,越是低级的生物越容易办到这件事。 草木一年一开花结果,苔藓蘑菇则更是简单,孢子挥洒飘荡之间,就有无数个新的生命个体诞生。 事实上,修士的修行,也和那些拥有特别神通的生物,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无论是借其特性为己所用,还是解析观察,从而创造新的神通法门,都离不开那些具有灵性的各种生灵乃至矿物奇物。 在于无谓想来,翠玉草无疑就是一种天生就有特别神通的灵草,而那位翠玉仙子,多半就是某株翠玉草得道而成了。 他倒是也想获得一些翠玉草,来观察研究,可不难想到的是,这滦阳城乃至周边的所有翠玉草,多半都是从那位翠玉仙子处流传出来的。 带着翠玉草在身边,恐怕就等于带了一双翠玉仙子的耳目在身边,将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对方感知当中。 作为一名修行者,于无谓是不会去做这等傻事的。 但是究竟如何处理翠玉仙子这件事,却有些令于无谓犯难。 从某种俗世的“正义”角度来说,最好是除掉翠玉仙子比较好。 因为这位不论是给信徒治疗病症,还是壮大体魄,消耗的其实都是信徒们自己潜在的生命力。就算在这个过程中,翠玉仙子本身有所付出,也能在信徒死后,通过他们的吸收他们的魂魄来弥补。 就在刚才,于无谓用神识将整个小山村扫视了一遍,结果部分验证了他的猜测——这个小山村中,仅有一位老人,可是时间在两年内的新坟,却多达十几个! 于无谓几乎可以肯定,这些老人包括余老汉的妻子,都是因为信奉了翠玉仙子才会提前去世。 这个翠玉仙子,完完全全就是个邪修! 章十八 先天紫气飞云遁 只是,这位翠玉仙子,真的算是为非作歹吗? 恐怕,在那些信奉祂的人眼中,翠玉仙子完全就是救世主一般都存在吧。 翠玉仙子消耗人未来的生命潜力,带给他们当下的活力,治愈了很多人的陈年,顽疾。 这些人的生活不仅更方便了,而且劳动能力也提高了,足以获取了更多生活资料,吃好喝足睡饱,他们的生命潜力又能得到提高。 至于死后的灵魂去向何方,如果能够换来今生的幸福,又有几人会在意是否还有来生? 只有今生受苦,无望改变的人,才会将希望寄托在来世。 道门和儒门追求的都是今生,佛门则追求来世,很多道儒门人都不喜欢佛门,除却道统之争外,这些玄而上的理论分歧,也是一大缘由。 于无谓本身也是其中一员。 他以为,追求所谓的来世,不过是顽愚无能者的自我麻痹,自我安慰罢了。 但偏偏很多世俗的统治者很喜欢这套理论,无他,若是人人追求来世,那他们治下的民众就会甘做安安饿殍,不敢奋臂挡车了。 至于统治者自己,是绝然不信来世的,他们只求今生的权力与富贵。 所以历劫以来,大修佛世庙宇的,是王公贵族,追求不老长生的,也是这群人。 这看上去很矛盾,但其内在的逻辑其实是始终如一的。 当然,这些都只是于无谓自己的猜测,但是有一个事实,能够对于无谓的猜测加以佐证。 一两年内,村子中有大量老人死去,难道村人不会觉得异常? 而且小山村并非是与世隔绝,尽管其与滦阳城的距离不小,可两者之间,还是经常交流的。 翠玉仙子的信仰在滦阳附近广泛传播,老人们非正常大量死去,恐怕早就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初到滦阳城时,于无谓就感觉这个城市有一种不协调感,可是当时他却并未发现异常。 如今想来,造成这种不协调感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整个滦阳城,竟然都看不到几个老人。 要知道,在底层人中,即使是老人,也必须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劳动,现实要求他们自愿如此,否则,一家人的生计就难以为继。 在城郊或者乡村中,这种情况则更加普遍,须发皆白的老者在田间地头劳作者,比比皆是。 可是滦阳城,却看不到这种情况。并非是因为老人们都在家里安享晚年,只是因为他们都已经去世了而已。 既然是公开的秘密,那就说明一个问题,滦阳的人,明明都知道信奉玉母,会对寿元有影响,然而不管是老年人,还是青壮年,都默契地对此视而不见,心照不宣。 于无谓没有去调查过,但思及其中缘由,想来无外乎两个。一是老人们自身认为,赖活着不如早日死亡。二是他们的子女也将丧失劳动力的父母视为负担。与其在拖累子女,还受他们的气,不如用最后的生命去发光发热。 如果儒门的大师们了解到这一情况,一定会痛心疾首,怒斥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可是于无谓对此却很理解。 他在从西北到东南的旅途中,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 分配遗产时,一床破席子,就能导致兄弟反目。 对于如何处理卧病在床的老父,夫妻俩争吵不断。 养育子女,就不能赡养老父母…… 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不少道德君子们高高在上,却不知,道德建设,也需经济基础。 也正是官府的难作为,不作为,才导致翠玉仙子这样的邪教趁虚而入。 作为一个世外散人,求道之士,于无谓能帮得了一部分人,却帮不了所有人,也改变不了这种局面。 可是他也不会站在礼制的立场上,去打破凡人们单纯而美好的向往。 人生在世,总要有一些希望。哪怕这种希望寄托在邪教身上。 当然,如果被他发现,翠玉仙子的所作所为,并不都仅仅建立在凡人自愿这一基础上的话,那他也不介意出手斩妖除魔。 当然,前提是他自己具有斩妖除魔的能力。 如果自己无力斩杀翠玉仙子的话,那于无谓就只能请西湖剑派的道友们帮忙了。 在东南,尤其是在吴越国,西湖剑派就是说一不二的霸主。 于无谓驾着紫气在空中疾驰,恍惚之间,已经飞出十多里路。 就在这时,他的心湖波澜乍起,神魂也随之颤动。 有埋伏! 于无谓反应很快,随即便操纵着身下紫气朝旁躲闪。 于无谓脚下这朵紫云,并非凡物,也不是什么飞遁之术,而是一件实打实的法器。 此物有个名目,叫做先天紫气飞云遁。乃是于无谓的师叔陈子杰所赠。 陈子杰外号宝韵真人,乃是一等一的炼器大师,长生籍名的人物。 这先天紫气飞云遁,乃是宝韵真人取清晨第一缕先天紫气,日积月累,塑形成云之后,再以凌霄飞仙禁制加以祭炼,虽然仅仅是一件四炼法器,可其遁速,相比寻常还丹修士都毫不逊色。 若非如此,于无谓早就葬身山河仙府之中,哪有机会和陈季、墨染尘等高手周旋? 当初在溪口村,祁水观的何静质疑于无谓的身份来历,于无谓便展露了一手举气升霞之术,倾刻间便欺身何静,把后者吓了一大跳,也让在场的众多修士认可了他的实力。 其实举气升霞这一飞遁之术于无谓虽然修炼得不错,却远没有到那等惊世骇俗的地步。 他主要靠的,还是这件先天紫气飞云遁。 只不过因为先天紫气飞云遁乃是先天紫气炼成,与举气飞霞之术暗合,祭炼的凌霄飞仙禁制又和于无谓所修巽震炼神法一脉相承,所以他便把二者结合到一起,以至于在场众多高手,竟无一人能看出玄机。 这种练法有个好处,那便是日常使用之时,便相当于在修炼举气升霞之术的同时,又不断地祭炼先天紫气飞云遁。 日积月累下来,法器和于无谓早已是心灵相通,如指臂使。 如今念头一动,全力催动先天紫气飞云遁,当即就化作一道虹光闪出上百丈。 而就在他闪开的一刹那,数道青光从下方的山林中穿透而出,在于无谓方才所在位置交叉汇合,然后刺入云霄。 章十九 三人行 “哼!几个孤魂野鬼,也敢作祟?” 闪出去的一瞬间,于无谓的神识已从天上扫落,将偷袭之人的位置锁定。 与此同时,他的手指在虚空之中迅速的划过,瞬息之间,就有一道符箓灵纹闪现,顿时数道雷光落下,落点赫然便是下方偷袭之人所在。 于无谓身上的低等雷符早已用完,此前在滦阳城中购买了材料,但时间紧迫,尚未来得及重新绘制补充储备。此时他所用的雷符,则是以“引气成符”手段,当场绘制的。 虽是引气成符,但于无谓在西湖剑派闭关期间,早已在阴阳算符中,构筑出了雷符、风符等常用低等符箓的模型。 所谓符箓三要“符箓者,布精气、书图像以通神。气通天真,独具其神,可以为符。窍窍相通而灵光焕然,则符成矣。” 有了阴阳算符构筑的符箓模型,在临战之时,于无谓只需顺着神魂中的阴阳算符引导绘符,不仅能将画符的时间压缩到几可忽略不计的地步,还能将三要中的第三要“窍窍相通而灵光焕然”,做到几乎完美的地步。 当然这样做也不是没有坏处,以阴阳算符辅助画符,符窍的确是完美了,可符箓三要中的第二要“气通天真,独具其神”,就乏善可陈,甚至比寻常修士还要差些。 其中道理非常好理解,毕竟是靠了“外物”引导,其中灌注的“神”,也就是修士的神意与符箓的契合,自然会少掉很多。 而且“神”能有这样的表现,还是因为混沌阴阳符早就和于无谓的神意结合在一起,几乎到了密不可分的地步,阴阳算符自然而然也就沾染了几分于无谓的神意气息。 若非如此,而假设是存在一件法器,其能调动灵气,并且自动画符的话,尽管也能画出近乎完美的符窍结构,但却肯定画不出真正的符箓,因为法器乃是死物,无法令画出的符窍“通神”,用更容易理解的话来说,就是缺乏灵性。 这也是凡俗的书籍能批量印刷,修行者的符箓却没法用法器大规模印制的原因所在。 当然,若是生出意识的法宝的话,则另当别论,可生出意识的法宝,几与劫法宗师、地仙大能相抗,完全与生灵无异,自然也不会有人让他们去批量画符,那实在是大材小用、暴殄天物。 于无谓这道低等雷符,在成窍上,几乎完美,神意上,则有所欠缺,综合而言,其实比他过去绘制的那些雷符威力还要大上一些。 原因很简单,他过去那些符箓,都是在通神初期的时候绘制的,而最近这一年,他却连升两阶,到了通神后期、阴神大成的境界,不论在神意质量,还是在勾通天地灵气上,都远非过去的自己能比。 当然,最关键的地方还在于,尽管是引气成符所发,但从绘符到雷霆落下,也不过就是不到一息的时间,发动速度丝毫不比使用提前绘制好的符箓差。若非有符阵这个大杀器在,于无谓其实已经可以不再提前绘制低等符箓了。 由于于无谓的反击相当之快,所以下方偷袭那三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凭空劈落的雷霆打了个结实,不过这几人修为亦是不俗,吃了这一记雷劈,却没有致命危险,只是稍稍被麻痹了一下,移动的身形有所迟滞。 对寻常修士斗法而言,这样的迟滞或许不算什么,可他们面对的是如今的于无谓,一步慢,就步步慢。 迟滞的感觉尚未小时,天空中又是数道雷光落下,令其有所缓和的身形再度麻痹。 低等雷符对于无谓来说,消耗近乎于无,反正有阴阳算符引导,他完全可以一道接一道的释放,中间几无停歇,打得下面那几人毫无喘息之机。 如此这般,十多记雷光落下去,下面那三个偷袭者终于承受不住,只听“嘭、嘭、嘭”接连三声,下方的山林中突然绿光大方,大量的灵气逸散开来,把本就翠意盎然的青山照得更加碧绿,显得妖邪诡异。 这场面虽然浩大,却没有把于无谓吓唬到。他对四散开来的绿光浑不在意,仍驾着先天紫气飞云遁在空中游走,手上功夫一刻也未停歇,不断有雷光落在那三人头上。 概因为,那些绿光其实是这三人身上的保护壳,此时保护壳被雷光击碎,三个偷袭者的原貌便露了出来。 这三人一者肥头大耳,生得一副慈善面孔,一者威武雄壮,似是一员猛将,还有一个则青面獠牙,丑陋可怖,不似人间生物。 但这三个偷袭者无一例外,身周都有一股森然鬼气,身形虚幻缥缈,一看就知道不是生人,而是灵体。 灵体的修行法门有两种,一是鬼修,二是神道。前者是玄门的一个分支,后者则是和玄门并驾齐驱的一种修行流派。 但不论是鬼修还是神道,在修为增长到一定境界之前,纯粹的灵体都会受到雷电的克制。 果然,在失去外面的保护壳之后,于无谓不过才放出两道雷符,三个偷袭者便受不了,面容逐渐扭曲,灵体越发虚幻,开始有崩溃的迹象。 这还是因为于无谓所用雷法层次较低,其中缺少真正的天雷之意,只是一种法术造化的电光。换成一些稍微高级的雷法,一记就能把这三个家伙打散。 见时间差不多了,于无谓便飞到那三人顶上,使了个使了个缚魂法,把他们定住,然后又用摄魂法,把这三人抓到自己身前。 其实于无谓在这类法术上造诣不高,大多都是浅尝辄止,也就是会用的程度,用了抓抓普通的鬼物还行,想要用来对付这种通神境界的灵体,却是根本没有效果的。 也就是现在这三人都极其虚弱,他才能用这样的法子。 三个灵体被于无谓拘了过来,反而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来,就怕于无谓二话不说,直接用雷电把他们给打得烟消云散。 因此这三人一见了于无谓,全都颤颤巍巍,极力像于无谓讨命求饶。 于无谓冷笑一声:“现在想起求饶了?我也不为难你们,你们是何来历,为何要偷袭于我,全都如实招来。否则的话……” 章二十 孤魂野鬼 于无谓冷哼一声,又是一道雷光,擦着三个灵体的边缘劈了下去,饶是毫毛未沾,也把这三个家伙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其实见了这个地方,于无谓便对三人的来历目的有所猜测,但他还是必须从这三人口中求证才行。 于无谓指了指站在最左边的,也就是肥头大耳那个,道:“唔,就从你开始吧。” “好,好。”肥头大耳颤着身子作了个揖,连话都说不流利,脸上痛苦之色愈甚。不止是他,另外令人也是一样,自从被于无谓拘了上来,他们的表情就越发扭曲。 于无谓心念一转,已经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三人都是相当于通神后期,阴神大成境界,按理说,不论鬼修还是神道,修到这个境界,都不会在惧怕寻常时日的阳光。 这一点,倒是比正常的通神后期修士领先一步,寻常的修士,一般都要等定鼎枢机,进入还丹境界之后,神气交融,有了先天元气护身,才能驱使阴神日游。 只不过如今这三人,大约是根基被于无谓损伤的缘故,灵体虚浮,连带着抵抗阳光的能力也弱了许多,所以在这高天之上,灵体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阳光的灼烧。 幸亏此时乃是傍晚,夕阳西下,残余的一点的阳光也被晚云遮盖,形成大段大段的火烧云,才让这三个家伙捞了条性命。 于无谓可没有护佑灵体的手段,混沌阴阳符虽然有这个效果,于无谓却没法操纵它作用在别人身上。 进入下方的树林是个选择,但如果于无谓的猜测不错的话,下方的密林就很有可能危机暗伏。 他不愿冒险,干脆袖子一挥,把这三个家伙都收摄到了山河图鉴当中,在于无谓刚得到山河图鉴的时候,其内的空间虽然不小,外来活物却没有办法生存。 但如今,经过阴阳两分,虚空重定,便是外来的生灵,也可以在里面存活了。 与此同时,于无谓也分出一缕神识,进入了山河图鉴,他的本体,则驾着先天紫气飞云遁,在外防备。 神识进入山河图鉴,重新化作于无谓的模样,在这片虚空当中,虽有阴阳造化,却没有日月星辰,无论日夜更替,四季轮转。 所以那三个偷袭者,一进入其中,灵体便稳固下来,再无痛苦之意。同时,他们也对于无谓的神通手段感到吃惊。 不管是他脚下的那团紫气,还是如今这另辟虚空的手段,无一不表明于无谓身家惊人,修为恐怕也远超自己东家所料。 如此年轻,就有了如此身家,如此手段,三人顿时对于无谓的身份浮想联翩。 是前辈高人,驻形有术,还是高门大阀的传人? 不论是哪一种,都远非自己这些野狐禅能比。所以,于无谓的神识进入之后,还未来得及开口,那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已经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家所知所晓,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这三人,肥头大耳的叫做通明,高大威猛的叫赵武明,青面獠牙的则自称罗生。 这三人的来历都颇为奇特,并非寻常的修行中人。 通明本是一只野狐,他生气住在一个小小的石庙后面,那处石庙于无谓也见过,就是余家老汉一起歇凉的那株巨大黄桷树旁边的小石窟。 如今那里已经破败了,只余下两尊小小的菩萨石像。 但在八九十年前,也就是通明生前,那石庙的香火却是很旺盛的,石窟中出了那两尊小菩萨雕像之外,还有一尊半人高的佛像。 通明因为一次意外,受伤死亡,死后它的灵魂就飘荡在石庙当中。 然后又浑浑噩噩地钻入了佛像里面,他如今这幅模样,其实就是根据佛像塑造来的。 附近村人长年累月的祭拜,让佛像染上了一层灵光,也使得通明的魂魄越发壮大。 然后他便窃居神位,真的成了那个“通明佛”,他不时显灵,倒令这“黄桷庙”的名声越来越大,香火也越发旺盛,以至于他的灵体愈发凝练,不知不觉就有了如今的神通。 只可惜通明本性难易,“成佛”之后,野性不改,常到附近村子偷吃血食,后来更变本加厉,要村人用血食祭祀,否则便要降下灾祸。 如此,他又猖狂了几年,越发变本加厉,远处的人听说了,便不再过来祭祀。 通明只得从本地人身上索要更多,于是本地人生活更加苦难,却敢怒不敢言。 也不知他算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某个夏夜,雷雨交加,一个轰雷下来,竟然正好劈到通明的佛像之上。 因他多饮血食,一身灵光污秽不堪,早就失去了遮蔽天雷的作用,所以他不得不用一身灵光硬抗。 拼去一身积累,才把天雷扛过。只是他也就此陷入虚弱当中,连存身的佛像都毁掉了。 若是真正受人尊敬的神明,哪怕是野神,这时候,只要村人给他重塑神像,加以祭拜,也能很快恢复过来。 可通明一个恶神,大家只盼他早日消亡,见神像被毁,都道是老天开眼,个个手舞足蹈,谈笑相庆,谁还愿意去重新祭拜他?加上他灵体虚弱,连托梦恐吓都做不到,于是便只能躲在庙中苟活,随着此地的逐渐荒废,通明也就沦为孤魂野鬼。 赵武明和罗生的事迹与此相差不多。只不过赵武明本是一个嗜血好杀的士兵,因为回乡当差人时,剿匪时杀得起劲,不小心被一个小喽啰偷袭死了。 结果当地乡绅反而把他当作英雄,加以祭拜,所以成神。他成神后自然也本性必露,最后遭厄。 罗生则本就是一个恶鬼,山间愚夫愚父因为害怕他死后报复,所以加以祭拜,结果又受二茬罪。 后来官府清理淫祀,把他庙给毁了,罗生本人却侥幸逃得一命。 这三个家伙失去神像之后,本来已经沦为孤魂野鬼,只是靠着过去沾染的一些灵性,还是保持一点元灵清醒,若是时日到了,最终也要魂归天地,杳然消散。 但令三人也没想到的是,几年前,他们却被一个人救了起来,所以有了今日。 章二一 通明 这人并非于无谓猜想的翠玉仙子,但是却和她关系密切。 通明不愧是“成佛作祖”的人,其本体虽只是一个野狐狸,说起话来却一套一套的,更难得的是条理清晰,省去于无谓不少口舌: “此人法号三光上师,乃是翠玉仙子座下首席法师,翠玉教在滦阳城中一切事宜,皆由他统率决断。他把我们三个找来之后,又赐下翠玉法袍,使我们有了存身寄托之所,更可不受灵体限制,随意在阳光风雨之下行走。 另外,我们甚至还能通过翠玉法袍,从翠玉仙子那里,获得香火信力,以此修复法体。有这诸般好处,我们自然都愿意跟随其左右,在翠玉仙子座下侍奉。” “啧,寿比三光,永享亿年,这人倒是好大口气,用这么个法号,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于无谓的神识投影冷笑了一声,才又继续朝通明发问: “如此说来,让你们半路截杀我的,也是这个三光上师咯?” 通明低下头,身子躬得更低,道:“截杀上仙这件事,是翠玉仙子座下侍女碧萝亲自向我们吩咐的,代表着翠玉仙子本人的意志,但这个主意,却有可能是三光出的。” 于无谓“唔”了一声,换了一个话题:“你们可知道,翠玉仙子的神国所在?” 通明和罗生皆是摇头,赵武明却抬起了头,用他那张满是横肉的脸笑道:“上仙莫要被那些村妇愚夫唬住了,那翠玉仙子哪里有什么神国,无非就是些许幻术罢了。” “哦,这么说来,你是晓得这地方在哪里了?”于无谓转身,饶有兴致地望向赵武明。 “那个……那个……小的不知,想来就在荥台山中吧。”赵武明是个莽撞的性子,做事从来只图一时之痛快,顾头不顾尾,方才畅所欲言,如今却落个满脸尴尬,不知所云。 若非如此,他恐怕就不会死在山贼手下,倘是能早点醒悟,也不会从神明变成野鬼,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这时候,通明又说话了:“上仙莫非是打算向翠玉仙子复仇么?” 于无谓点了点头,咧嘴笑道:“怎么,你觉得我不是祂的对手?” 通明再度低头:“不敢,在下祝上仙旗开得胜,一举荡清荥台山中邪妄。”稍微顿了顿,通明才又道:“据在下所知,整个滦阳城中,知道翠玉仙子神国所在的,恐怕只有三光一人。像我们这类收编的孤魂野鬼,都不过是为王前躯罢了。” “咦?你们这类?除了你们三个,翠玉仙子手下还有多少你们这样的鬼神?”于无谓抓住话中一个要点。 通明道:“一二十个吧,具体数目,我们也不太清楚,除了他们两个,我还见过十四个和我气息相若的。” 于无谓转头望向赵武明,后者挠了挠脑袋,数息后脸上又露出尴尬的笑容:“十个总是有的,我不太记人。” 再看罗生,这个青面獠牙的鬼神张开鲜红的巨大喉咙,用嘶哑空洞的嗓音道:“我见过十七个。” “啧,十七个通神后期的鬼神,集中在这么一座凡间小城,真是好大的手笔!” 十七个通神后期的鬼神,于无谓其实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在凡间城池,这实属奇事。 滦阳城的官员,滦阳城的儒生,都哪里去了?再是文脉断绝,再是玩忽职守,腐败堕落,也不至于此吧? 别说是十七个鬼神,便是有十七个通神期道士进城,本城县守也该有所感应,并立刻向上官汇报才对。 于无谓摇了摇头,笑道:“看来我是该去会一会那位三光上师了。” 通明闻言,又是一揖,低头道:“在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于无谓看着他,不禁哑然失笑,这假和尚不知道从哪里学来这些礼数,这份伏低做小的劲儿,便是那些门阀中的谋士、家臣一流,只怕都没有这么讲究。 只看他如今的模样,谁又能想到,这位曾经是个嗜血食髓的妖邪鬼神? 于无谓点点头:“你说便是。” 通明道:“上仙若为翠玉仙子而来,其实大可不必惊动三光,翠玉仙子耳目众多,滦阳城中发生的事情很难瞒过他,上仙若对三光动手,必然会引起翠玉仙子的警觉。” 于无谓道:“可若不如此,又怎么寻到翠玉仙子所在?莫非你有什么其他办法么。” 通明郑重一揖:“正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也是翠玉仙子的诞辰,是夜,滦阳城中会举办盛大的祭祀典礼,按前两年的经验来看,到时候翠玉仙子会亲自降临滦阳,为万民赐福,到时候上仙便可趁机发难。” 于无谓细细思索了下,这个方案和直接杀上翠玉仙子老巢去,各有优劣。 在滦阳城中动手,必然会直面三光上人以及其手下的一二十个通神上阶神鬼,甚至还有更多通神初阶、中阶修士。 但好处也不是没有,相比滦阳城,在翠玉仙子的老巢中,肯定有更多的法器、阵法、禁制等,外线作战,同样对于无谓不利。 而且在滦阳城中动手还有一个好处,中秋之夜,滦阳城及其附近百姓,肯定都会离开家门,聚集到祭典之上。 而信徒们若不在翠玉草附近的话,翠玉仙子是难以从他们身上获得力量的。 当然,祭奠之上翠玉仙子肯定也会布置相应的手段,祂从祭奠上获得的,肯定要比付出的多,但祭典在大庭广众之下,又集中于一处,在余下这段时间里,于无谓可针对其布置,做相应破坏,令翠玉仙子到时候难以发动。 对阴阳算符的能力,于无谓还是比较有自信的。 忽地他又想起一事,于是对通明道:“你说翠玉仙子耳目众多,祂的耳目,可是那些翠玉草么?” 既然只有三光上人知道翠玉仙子所在,那么其人的耳目定然不会是寻常的人、物。 若说通过信徒观测,无往弗届之能,于无谓相信翠玉仙子还没那个本事,否则也不比使这些小手段了。 通明道:“确实如此。” 于无谓道:“那我活捉了你们,祂能知道么?” 章二二 再会 通明道:“我们三人战败的情形,定然瞒不过去,但上仙将我们拘至上空之后发生的事,翠玉仙子却未必能感应到。” 于无谓点点头,这也与他的猜测比较吻合。 翠玉仙子通过生长在各地的翠玉草,组成了一张覆盖整个滦阳地界的情报网,祂的神识覆盖范围,等于是被翠玉草扩大了。 但是,翠玉草形成的节点不可能无限密集,翠玉仙子的神识,通过翠玉草覆盖的范围,也极为有限,所以当中存在许多空隙。 若要以此进行消息传递,就必须通过人力弥补其中的空白。一旦失去了传递消息的人手,这张大网便等于是废掉了一大半,很容易针对性地躲避开。 念及于此,于无谓忽然又想通一个关节:“你们三人,是不是都担有监视另外两人的责任?” 闻言,赵武明先是一愣,旋即又释然,通明和罗生却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态。 看他们表情变化,于无谓就明白,看来自己是猜中了。 只是这通明和罗生,终究还是心思单纯,缺少历练啊,这么简单的道理,竟然还要自己提醒。 前因后果都以明了,于无谓也不在此继续耽搁,对三人吩咐道:“你们三人,以后就留在此处修行吧,什么时候大彻大悟了,我什么时候再送你们出去放风。” 至于到底怎么样才算是觉悟,于无谓没说,三个鬼神也没敢问。 收回山河图鉴中的一缕神识,于无谓又用阴阳算符占卜了一下,证明通明等人所言非虚后,他才继续前行,不大一会儿,就到了滦阳城外的一处密林当中。 既然知道翠玉草能向翠玉仙子传递他的动向,那于无谓就不会随意落下。 因为翠玉草上并无灵机波动,所以对寻常通神修士而言,以神识寻找翠玉草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就连于无谓,在余老汉家第一次见到翠玉草时,也没有发现它的异常。 但在见识过翠玉草的气机变化之后,有阴阳算符在手的于无谓,就能根据那气机变化的短短一瞬间,结合翠玉草本身的存在,追根溯源,推算出其更深层次的气机变化。 如此一来,哪怕翠玉草只是处于普通野草的状态,但只要它和翠玉仙子有所联系,在于无谓的神识照耀之下,其都会如同万绿丛中的一点红花般,耀眼而醒目。 因此,于无谓很容易便寻了一个既僻静无人,又没有翠玉草充当翠玉仙子耳目的密林,从容降下,接着,他又收敛气机,用身上带着的草药和面粉更易了面容。 回风观中有改变形体容貌的法术,不过修炼起来很麻烦,也很耗费时间,而且改变形体容貌,在主要通过气机识人的修行界中,用处不大,所以于无谓并没有浪费时间去修炼。 相应的,隐匿气机的法术他则运用的极为纯熟。或者说,对每一个大派弟子而言,隐匿气机之术都是必修的基本功。 不过在这两年的跋山涉水中,于无谓还是学会了不少实用的技巧。 比如说这用草药调色,用面粉妆容的技巧,就是他从一位江湖中人处学来的。 归元界十分广阔,对他来说,两年飞遁,就能从西北赶到东南,可对普通人,乃至那些极有见识,处于凡俗三关的武者、道士而言,归元界各个的各个区域,都是难以通行的。 大部分人,包括武者、道士们,只要不能踏入通神境界,几乎就只能一辈子生活在自己出生的国度。 何况,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他们所在的国度,都已经足够巨大了,更多的人,如乡野的农民、江上的渔人,山间的樵夫,或许一辈子都只在乡、里当中打转。 修行界的连通无碍,凡俗的巨大区域隔阂,也就产生了一种奇特的现象。那就是不同的地域之间,民生风俗,各有不同,可语言文字,建筑法度等,却能做到大体一致。 比如说,于无谓一个西北道士,不远数十万里来到东南,一样能和人交流无碍,可他使用的这种易容技巧,在这滦阳城中,便鲜有人会。 更进一步说,则是这滦阳城,乃至整个吴越国,枝江沿岸的大小城池,都没有几个武者,更无游侠风气。 但在于无谓学来易容术的三辅之地,以及临近的关西、陇右,则随处可见携刀佩剑、呼朋唤友的游侠儿。 心中感慨之际,于无谓已经乔装完毕,见四下无人,他掐了个法诀,使了个水镜术,只见原本剑眉星目的小道士,此刻已经变得面黄肌瘦,眼皮底下还有淡淡的黑眼圈,和先前简直判若两人。 而原本那身素雅的名贵道袍,此刻也换成了常见的商人打扮——颜色鲜艳的丝绸外衣,再配上一顶同样鲜艳华丽的帽子。原本俊朗风流的年轻道士,此刻已经泯然众人矣。 进了城,于无谓没有回到此前的住所白玉楼,而是来到了一个颇多商人聚集的客栈。 这处客栈名叫淮阳公馆,顾名思义,就是淮阳籍人的聚会之地,在滦阳这等港口码头,类似的同乡会馆很是常见。 不过滦阳毕竟不是什么名都大邑,来此贸易的淮阳籍商人数量也不太多,所以这家同乡会馆其实和别的客栈也没什么两样,都是一般无二地开门迎客。 甚至还因为提供正宗的淮阳特色菜,因缘际会之下,反倒成了滦阳城中,人流量最大的客栈,三教九流,南来北往的商客,都会聚于此。 于无谓进了客栈,先是要了一个房间,然后又点了一桌酒菜,正在吃的时候,有一人却提着一壶酒,朝他走来。 而在于无谓的气机感应当中,则丝毫没有那人的踪影。 对此,于无谓不惊反喜,他站起身,朝那人拱了拱手,笑道:“九兄春风满面,看来在那桩生意中赚了不少啊。” 闻言,九迎风微微愣了下,但他是心思机敏之人,一看于无谓那身打扮,便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脸上露出自得且自谦的笑容,道:“哪里哪里,侥幸有所收获罢了。” 章一 寻本溯源丹 旬月再见,九迎风周身的气机完全收敛,再无当初在山河仙府时的浩大磅礴。 这说明,他已经将突然暴增的修为都消化。 啧,从通神境界,直接跨越到步虚境界,巫族的血脉传承,还真是轻巧啊! 于无谓在心中暗叹一声。 不过他倒没有嫉妒之意,他与九迎风交好,九迎风的修为增长,于他而言乃是好事,可以凭依借力之处颇多。 九迎风也没有因为修为大进,就对于无谓摆架子,经过在山河仙府中的同行,他已然将于无谓视作可以相交之人了。 “于兄弟怎么也到这里来了。”九迎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小口啜饮着,一边问道。修士之间交往,不像凡人那么客套,九迎风没有半点劝酒的意思。 于无谓笑了笑,并不直接回答:“这是也是我想问你的。” 说话间,他又使了个眼色,示意九迎风此非说话之地。 下一刻,他忽然感到一股苍凉悠远的气机,笼罩在以桌子中心为轴的一丈之外,原本喧闹的耳畔顿时安静,仿佛遁身世外。 这股气机,自然便是从九迎风身上发出来。 “这是……步虚法域?”于无谓不确定地道。 九迎风笑着点点头:“你可以这么理解。” 于无谓奇道:“巫法修行也有步虚法域么?” 由于巫族早已没落,只剩下很少的一部分族人,且大部分零星分布在归元界各地,不成气候,势力稍强的,只有一个九黎部,还龟缩在极北之地,故而于无谓对巫法修行的了解可谓是乏善可陈。 九迎风笑道:“原本是没有的,但现在也有了,今时不同往日,我们也要与时俱进嘛。” 于无谓对“与时俱进”这个词感到奇怪,道:“此话怎讲?九道兄你不是在山河仙府中得到了最正统的巫神传承么?” 九迎风摇了摇头:“于兄弟你是不是以为,巫族之所以没落,是因为在当年的大战中,丢失了大部分修行法门所致?” 于无谓苦笑了一声,道:“我一直是这样以为的。” 九迎风道:“也无怪乎你这样想,毕竟巫族修行法门缺失,乃是不争的事实,当年那批祭祀离开此界时,几乎将所有的修行法门都带走了。” 他话锋一转:“但是,修行法门并非巫族没落的所有原因,毕竟,就算没有那批大祭祀,仍有一部分完整的修行的法门尚留在归元界中。” “真正的原因是,自那之后,所有的巫族之人,都无法再得到巫神的回应了。巫族修行之法,乃是神体双修,除了自身的修行之外,对巫神的信奉,也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如果能得到巫神回应,得到巫神垂青,哪怕手边没有任何修行之法,也能从巫神处得到前进的法门。可是若不能感应到巫神,哪怕手中有完整的修行法门,也几乎可能修炼到祭祀之境。 现在想来,当年那批祭祀,之所以抛弃族人,远赴域外,就是因为早已预见到后来将会发生的一切吧。” 听完九迎风的陈述,于无谓久久无言,这么说来,归元界的巫族,是被巫神抛弃了?还是说,巫神自身遭遇了什么变故? 当然,这些猜测他只是想想而已,并没有直接了当的对九迎风说出来。他知道,九迎风依然是崇敬巫神的。 何况,从血脉传承上来说的话,巫神算是所有巫族的先祖。当着子孙说其先祖的坏话,是很遭忌讳、很没有眼力见的行为。 于无谓又想到一事,于是道:“那上次在山河仙府中,九道兄身后的巫神虚影是怎么回事?” 九迎风道:“那是巫神在血脉中留下的印记被引发了,我现在依旧无法感应到巫神的存在。” 九迎风没有过多解释,但于无谓相信,想要激发血脉中的巫神印记,肯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或许不仅仅是修为境界那么简单。 尽管在和太素魔君的战斗中,渊极真君才是主力,可那日九迎风展现出的战斗力,也是远远超过寻常步虚修士了。 何况,正常乃说,在面对魔门修士时,巫族术士的战斗能力还要再打个折扣。 见于无谓沉吟不语,九迎风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笑道:“也不怕于兄弟知道,其实我这身修为,并非是得了什么传承之力,而是从外物而来。” “哦?”闻言,于无谓又是一惊,他惊的并非是九迎风修为大进的原因,而是惊讶九迎风愿意告诉他这等修行上的私密之事。 惊讶之后,自然又是喜悦,因为九迎风愿意把这等事情告诉自己,那正说明九迎风是把他当作可以完全信任之人了。 于无谓拿起旁边的酒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双手举杯,向九迎风敬酒:“九道兄如此信任,于无谓受宠若惊,你放心,我定然会为九道兄保守秘密,若有违背,教我修为不得寸进。” 九迎风举杯和于无谓碰了一下,笑道:“我说出来,自然就是信得过于兄弟,何况,我还有点私心的,将来说不定还有靠于兄弟帮忙的时候。” 说着,他也不等于无谓接话,就又继续说了下去,他也知道,这种承诺,对修行之人而言,是绝不能随便应许的。 “那日我和你走散之后,便被传送到了山河仙府中的一个秘府,那是一个炼丹室,其中有不少有关炼丹术的玉简,还有一个巨大的炼丹炉。 其中一块玉简上,留有此地主人的一道神念,神念中未留主人的名姓,但却有炼丹炉的开启手法,此外,神念的主人还说,但炉中尚有一枚尚未出炉的寻本溯源丹,留待后来的有缘人。” “神念未言明寻本溯源丹的功效,但在另一枚玉简中,我找到了有关寻本溯源丹的条目。此丹正如其名,乃是一位灵修大能创造的方子,功效就是纯化服用之人体内灵性最强的那种血脉。” 所谓灵修,大多都是妖族,而且是那种远古异神的后裔,其修行方式和巫族有些相似,都是以血脉为线索,以此寻求肉身的突破。 当然,也有一些灵修是纯粹的人类血脉,不过他们的修行方式,就和那些远古异神的后裔不太相同了。 但不管怎么说,听到这里,于无谓已经明白了九迎风是怎么修为大进,并且引动巫神法相的了。 章二 定计 接下来,两人又谈起了最初的话题。 九迎风道:“对了,于兄弟,你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来这滦阳城的?先前我见你似乎在防备什么的样子,现在可以说出来了吧。” 于是于无谓把自己离开西湖剑派后的打算略微提了一下,然后问九迎风道:“九道兄你到这里多久了?你可知道,此城之人,都信奉一个叫……” “翠玉仙子!”于无谓“叫……”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九迎风已经道出了答案。 “没错,看来,九道兄也知道这个神明咯,我所防备的,正是祂。”于无谓有些惊喜地道。 九迎风苦笑一声,道:“那还真是巧,我正是为了这位翠玉仙子,才到滦阳城来。” 于无谓好奇道:“九道兄所为何事,难道也是和祂结仇了么?” 九迎风道:“结仇倒是没有,不过于兄弟你尽管放心,我来此非是相助于祂,也是瞧上了祂的性命。” 于无谓心念一转,道:“难道是与所谓的翠玉草有关?” 九迎风端起酒,抿了一口,笑道:“于兄弟猜得不错,正是如此。我服用寻本溯源丹,修为大进不假,如今也成就了步虚法域,但不瞒于兄弟,我现在的根基尚不圆满,最多只能发挥出还丹中阶的实力,所以需要炼制一些丹药来调理。” “翠玉草就是其中一种?”于无谓问道。 “准确的说,是一千年以上的翠玉草。这种灵草非常罕见,原产于荒岭之南的九龙山脉一带,不知为何,却在这滦阳城外的荥台山上出现了。我也是偶然间听说了翠玉仙子的名号,觉得可能与翠玉草有关,所以才过来碰碰运气。 我现在只希望,这位翠玉仙子,有足够的时间积累,否则的话,只能冒险往南国走一趟了。” “啧……九龙山脉。”听到九迎风说可能要往九龙山脉走一趟,于无谓不经倒吸一口凉气。 九龙山脉乃是南方妖国中,极为特殊的一个地方。号称妖族神庭,万妖祖脉,统领着荒岭之南的数万妖国。这样的地方,乃是真正的龙潭虎穴,定有地仙级数的妖神坐镇,甚至于说里面有真龙沉睡,于无谓都会相信。 他端起酒杯,向九迎风虚敬一下,道:“祝九道兄得偿所愿,南方妖国,能不去,最好还是不去。” 九迎风哈哈一笑:“其实南方妖国也没有于兄弟想象中那么乱,我在那边也有几个熟人,就算真去了,也可自保无虞。” 于无谓这才想起,九迎风乃是一名交游广阔的巫族术士。也是,连滦阳城这种小地方出现了一位妖神,九迎风都有渠道知道,那么其在妖族那边有些关系,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说起来,翠玉仙子又是怎么招惹到于兄弟你的?”九迎风问道。 于无谓便把自己在路上遭到翠玉仙子伏杀一事说了下,顺带还把自己从通明等人身上打听来的消息,连并自己的计划,一起说了。 “我之所以如此谨慎,正是担心行踪被翠玉仙子的手下探知。不过现在九道兄成就了步虚法域,我就可以不再顾忌了。” 其实若只是保密说话的内容,于无谓本身也有手段办到,但他这样的手段,在他被翠玉仙子盯上的情况下,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 试想,假如有两个人,方才还一副久别重逢的惊喜模样,突然间却一起噤声不语,没了声响,只是默默得吃菜。盯梢观察的人会不会感觉奇怪? 更何况,传音法术本身会产生神识波动,假如翠玉仙子的手下存在此类侦测手段的话,不用知道于无谓说了什么,只要知道他是个修士,在这样的敏感时节,就肯定会把他当作重点监视对象。 当然,或许三光上人和他的手下们,并没有如此谨慎,也没有监控全城的能力,但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于无谓也不愿去做无谓的冒险。 只因为,凭他的实力,正面对上翠玉仙子,还有一定的难度,据他估计,翠玉仙子至少也是还丹中阶以上的修士,更有一干手下保护,加上其神道手段的话,当作还丹上阶看待,都毫不为过。 不过如今,有了九迎风这位练就步虚法域的高手存在,那情况就又不一样些。 不管九迎风现在能发挥出的实力有多少,他的步虚法域却是实打实做不得假的。在步虚法域之中,一应元气变化都由法域的主人所掌控。 换言之,他们两人在步虚法域当中说话,外面的人看过来,只要修为达不到一定的程度,那就只能看到、听到九迎风想让他们看到、听到的内容。 这也是,在被九迎风的步虚法域笼罩之后,于无谓就毫无顾忌开口的原因,也正是九迎风张开步虚法域的原因。 于无谓对九迎风拱了拱手,道:“既然九道兄到了,我们不如就直接去抓了三光上人,杀上荥台上,杀进翠玉仙子的老巢。” 其实于无谓早就根据翠玉草之间的相互联系,推算过翠玉仙子的老巢所在,但结果却令他很郁闷。 那翠玉仙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将自身气机掩盖住了,以至于于无谓只能推算出无数个由翠玉草构成的节点,他知道这些节点中肯定有一个是翠玉仙子的老巢所在,但具体是哪个,却始终无法确定。 于无谓怀疑,这可能是和翠玉仙子修行神道法门有些关系。 也因为无法准确地判断翠玉仙子所在地,所以他没敢直接去找三光上人,害怕翠玉仙子因此得到消息,提前防备。那样的话,他想要击杀翠玉仙子就更困难了。 可现在有了九迎风,于无谓就不担心了,他自信,两人联手的话,定然能够横扫荥台山,翠玉仙子绝非对手。 但是出乎于无谓意料地,九迎风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此法不妥,你对神道之术不太了解,只凭我们两个,贸然杀去,绝难讨好。我看你先前说的那个计划,等中秋祭典再动手的,反而很好,我们不如就照此行动吧。” 章三 七星符阵 既然九迎风如此说,那于无谓便也不再坚持,他知道,关于神道的了解,自己可能还真比不上九迎风。 所谓巫者,“通达天地,中合人意”也。在最古早的时代,巫族统治整个归元界的时候,巫被视作人与天地之间的桥梁,说白了,也就是凡人和巫神之间的桥梁。 到后来,巫族衰落,神、道、儒诸法兴起,巫又成为神明与凡人沟通的媒介,正是因此,在归元界中,才有许多散修巫族术士行走与各大势力之间。 像九迎风这样的巫族术士,虽然修为不高,却能知晓许多隐秘,正源于此。 当初在溪口村,于无谓接受九迎风莫名其妙的邀请,亦是看重了他消息灵通这一点。 “既然如此,我还有一事请九道兄帮忙。”于无谓道。 九迎风道:“于兄弟尽管说便是。” 于是于无谓便把自己在白玉楼中还有一批药材的事说了下,希望九迎风能帮他把药材取回来。 现在于无谓身上只有几张高阶符箓,用一张就少一张。尽管低阶符箓可以用引气成符的手段快速绘制,但毕竟一次只能绘制一道,且威力不足,并不适合对付比较厉害的对手。 也就通明他们几个,完全被于无谓的手段克制,且人数较少,否则于无谓非得动用高阶符箓,乃至法器,才能将他们制服。 只不过翠玉仙子既然已经锁定了于无谓的身份,那么其在白玉楼内的居所,肯定也被翠玉仙子的手下严密监控起来了,只等他去自投罗网。 于无谓在回城之前就算了一卦,卦象显示的结果也和他的推论一致,所以于无谓才来到了淮南会馆,而没有回去白玉楼。 如今有九迎风这个大高手在,于无谓便毫不客气地请他帮忙跑个腿儿了。 此事对九迎风而言,乃是小事一桩。两人把酒菜吃完,各回住处,于无谓在房中清点了下自己存有的灵药,没过多久,外边就响起了敲门声。 “于兄弟,是我。”知道于无谓不便动用神识,九迎风还特地在门口招呼了一句。 于无谓推开门,九迎风的步虚法域再度将两人笼罩。 不知道的话还好,在知道滦阳城中存在大量翠玉草后,真可谓是走到哪里都能发现翠玉草。 比如说他们住的这个房间,窗户外面还有一个小小的阳台,可以倚栏远眺,而在这阳台的角落,正栽种着一株翠玉草。 这可能是因为店家是翠玉仙子的信徒,更有可能的则是翠玉仙子故意为之。 神明想要暗示信徒做点什么事,实在是太简单了。 于无谓估计,在白玉楼中,某些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只怕也栽种有翠玉草。 果然,步虚法域笼罩下后,九迎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有关于此:“幸亏于兄弟你小心谨慎,否则只怕一回你在白玉楼的房间,就会被人集中法术,打成碎渣。” 九迎风那是夸张之语,但若是于无谓亲自回去,就算能够躲开埋伏之人的攻击,但自身也会因此而暴露,中秋之夜的计划,自然也就落汤了。 至于九迎风,他自然又办法将埋伏之人瞒过去。 把药材交给于无谓,九迎风又道:“我这段时间也收集了许多药材,于兄弟若有需要,可以开个单子给我,或许我这里还有一些你合用的。” 相比起制符,炼丹炼药需要的药材更多出数十上百倍,于无谓知道九迎风并非客套,于是笑道:“如此更要感谢九道兄了。” 于无谓单子上开出的药材,九迎风那里还真有不少,顺带把几种于无谓原本想买,却没有买到的药材也给补齐了。 这些药材都是普通的凡间药物,只是年份久些,对凡俗而言,或许算是一大笔钱,可在于无谓这等修仙之辈眼中,却又值不了多少。 故而于无谓收了九迎风的药材,也不提报酬的事,只把此事记在心中,将来自有回报之时。 如此,于无谓在这淮南会馆中住了十来天,每日除却和九迎风一起装作商人发展人脉之外,余下的时间,就在房间中或是修炼,或是绘制符箓。 当然,这些都只能在九迎风在时去做,于无谓修炼之时,九迎风自然不可能再以步虚法域将之笼罩,但却把外面的翠玉草罩住也是一样的,对九迎风而言,熟悉探索步虚法域的运用,本身就是修行的一部分。 此前在山河仙府中,于无谓结合阴阳算符,探索出了符阵的用法,但当时时间匆忙,纵然有阴阳算符推算,符阵中也颇有缺漏,尚有许多可以完善之处。 后来他在西湖剑派当中,忙着消化神魂上的进益,提高自己的修为,所以也没来得及改进符阵的结构。 如今稍稍有空,修行又存在诸多不便,他就正好利用这个时机,在阴阳算符上构筑模型,仿佛推衍修正符阵的结构,使之越趋完美。 当时于无谓所用的阵法,乃是七星阵,为了使阵中符箓能够真正配合阵法运转,他还临时创造出一道七星符阵法箓。 七星符阵法箓比较简单,却承担着协调众符,勾连元气的枢机作用,以当时危急的情况而言,已经是堪称完美的创造,但现在重新梳理下来,就显得简略而粗糙了。 当然,也正是因为简略和粗糙,于无谓才能在从未联系过的情况下,一次成符,若真是精妙而复杂,那他就算有阴阳算符相助,在那种情况下,也多半画不出这道至关重要的符箓。 而现在,经过将近一个月的推衍,又有了足够多的准备时间,于无谓自然就不可能再用七星符阵法箓来作七星符阵的中枢。 只是限于修为,他对符法的认知皆来源于传承学习,并无自身独特的认知与创造,也就不可能创造出高等符箓,所以在阴阳算符的推衍辅助下,于无谓采取了一个取巧的法子。 所谓七星阵,顾名思义,就是指依据北斗“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之排列玄机,创造的一种阵法。 而于无谓取巧的思路,自然也与此相合。 章四 中秋夜 在原本的七星符阵中,诸窍皆统摄与最中央的一道七星符阵法箓,现在为了使七星符阵趋于完善,原本简陋的七星符阵法箓势必就会变得复杂,而这样一道复杂的符箓,已经超越了于无谓自身的层次,所以他无法将之构建出来。 而于无谓取巧的思路也很简单,既然是七星符阵,那就一分为七好了,构筑“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道符箓,斗、柄两分,各自统摄一部分符窍。 最后再在符阵中间,构筑一道“紫薇垣符”,以为众星之主,操摄枢机之要。 唔,现在再将之称作“七星符阵”就有些不合适了,既然是取七星环绕北辰之形,不如就称之为“斗极符阵”好了。 当然,不论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灵符,还是所谓的“紫薇垣符”,在玄机上,其实都和天上星斗没有多少关系,在复杂程度上,甚至还比不上 仅仅因为此阵由“七星阵”推衍而来,这八道灵符恰好处于相应的位置,所以于无谓才以此命名。 若是脱离了符阵,这八道名头甚大的灵符,其实半点功效也无,其仅仅是在符阵中,充当一个勾通、周转元气的所在,说白了就是一一个固化成“符箓”的“符窍”。单论复杂程度,其实连周围那些低级的风符、风雷符都还不如。 但这并不能说明于无谓的这个符阵毫无价值,恰恰相反,以小化大、以简御繁,才是于无谓改动后的,这道七星符阵的精妙独特之处,才是于无谓符法与阵法能力的体现。 换一个精于符法或者阵法的通神修士,乃至于还丹修士,都不太可能做到这一点。一是他们没有能力推衍出这样的阵法,二来,通过低级符箓,逐层控制高阶符箓,也非得是符阵造诣深厚,且神识控制力精细入微之辈,才可能做到。 自然,于无谓能做到这两点,其实也不是依靠自己的力量,而是托了阴阳算符的本事。 使用得越多,于无谓就越发体会到,二元算经配合混沌阴阳符的厉害之处。 现在有了斗极符阵作为攻伐手段,再加上先天先天紫气飞云遁,于无谓自觉在不动用风雷印、山河图鉴等手段的情况下,都有了和寻常还丹下阶乃至还丹中阶修士,进行常规战斗而不落下风的能力。 斗极符阵构筑成形之后又三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从八月十三开始,滦阳城中的翠玉仙子信徒,就开始为迎接翠玉仙子的诞辰而忙碌起来。 大街小巷,各处都被打扫地干干净净,见不到半点污物、杂草,为了防止来之不易地劳动成果被破坏,甚至连街上的讨饭的乞丐,都全被接到翠玉庙旁边的一处草棚中,好吃好喝的供养起来。 据于无谓打听来的消息,这些乞丐要等翠玉仙子诞辰过后,才会被释放出来。 据说这是为了让翠玉仙子看到“滦阳城最好的风貌”。 八月十五这天,滦阳城更是热闹之极,不仅城中处处张灯结彩,于无谓这样的外乡人,竟然还得到了淮阳公馆老板的招待,说是了免除今日所有人的房费,另外还附赠酒水一壶,只希望晚上的时候,大家能去为玉母祝寿。 日暮、月升,街头巷尾挂起的彩灯纷纷点亮,绽放出迷蒙的光芒,灯烛的烟气四下逸散,与满城的桂香混杂在一起,更是将气氛晕染的如梦似幻。 于无谓和九迎风也入乡随俗,装扮地颇为华丽,沿着街巷随意游走,既是观察翠玉仙子手下的神鬼们在城中布置下的法阵,同时也在一些关键之处,留下他们的后手。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穿过数条街巷,来到了城中最是热闹的烟柳繁盛之地。 此间丝竹之声萦绕不绝,正是那种最适宜此等气氛的欢快曲目,但于无谓细细听来,却颇有一种盛大浩瀚、豁达旷远之意,仿佛此刻正在城外的荥台山上,登高而远望滦阳,见城中灯火阑珊,鱼龙翻涌,仍不为所动之感。 于无谓侧头望向九迎风,后者也恰好作出同样的动作,两人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意味,于是又都笑了起来。 九迎风道:“此曲只应天上有,凡人怎么可能将一首如此简单的曲子,奏出这等高妙的意味来?看来这位翠玉仙子,也是个胸中颇有沟壑的人物啊。” 于无谓点了点头:“我估摸着,翠玉仙子此刻就算不在城中,想必离城也不远了。可惜,我却算不出祂的具体位置。” 九迎风微微颔首道:“翠玉仙子虽然算不得什么法力高强之辈,传教手段也甚是取巧,可祂毕竟还是一位神明,且信徒颇多,且携众生意念而来,你自然难以推测其虚实。” 紧接着,九迎风又似想起了什么,有些提醒意味地对于无谓道:“我知道于兄弟有卜算之能,但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最好不要贸然推算,尤其是事涉神神明、大能之时。否则,恐有反噬之险,哪怕你有阻隔手段也是一样。” 于无谓心中一凛,自从成就阴阳算符之后,他卜算之能大增,行事也对此颇多依赖,其实已经触碰了卜者的大忌,若非今日九迎风提醒,他恐怕不知还有多久才能醒悟过来,或许就永远也没机会了也说不定。 “九道兄的提醒,于我而言,真如当头棒喝。”于无谓双手作揖,侧身向九迎风微微一躬,郑重道。 九迎风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两人穿过当前的人潮,前方逐渐开阔,原本拥挤在一起的人群,却是隐隐分作了两团。 左边是婀娜娇柔的舞者,右边却是一群人围在一起,以于无谓的眼力,都看不清里面的人在做些什么。 九迎风朝右边看了一眼,脸上却突然绽出了兴致,拉着于无谓道:“走,与我去那边走一遭。” 于无谓不明就里,被九迎风拉着,穿过人群外围,到了中间一些的地方,才看清这是个什么地方。 章五 鹊桥仙 那彩棚中间放着几张桌子,上有文房四宝,中间竖了张两张布幡,红底篆字,甚是张扬,右边的幡面上写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左边幡面则是:“今趁月明,赠书玉娥”。 于无谓暗自摇头,原来是翠玉仙子的吹捧大会。 至于是玉娥还是玉母,对神明而言,却都是一样,说起来,玉娥还和翠玉仙子这个法名更贴切一些。 想不到,九迎风竟然会对此有兴趣?于无谓暗自奇怪,朝四下张望,心想是不是九迎风在此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 细看之下,发现旁边桌子上还有一张红布,上面用小楷写的一句话:“诗词换酒”。 于无谓哑然失笑,原来如此。 此处聚集的,就是滦阳城中的士子儒生之流了,正常来说,他们才是一个地区,特别是城镇中的统治力量,但令于无谓感到奇怪的是,眼下这群儒生,似乎都对翠玉仙子很崇敬的样子了。 不少人都挥毫落墨,留下了自己的作品,而于无谓放眼望去,全部都是对神灵,尤其是对翠玉仙子的称颂之词。 其中颇多佳作,比如一个中年儒者所作的《鹊桥仙》(注一): 星桥才罢,嫩凉如水,一夕祥烟萦绕。 欢传玉母宴西池,正绿发、斑衣称寿。 儿孙鼎贵,弟兄同相,辉映貂蝉前後。 六宫宣劝锡金桃,看盛事、明年重又。 这位的写法,是把翠玉仙子当作了高寿老妪,幻想其座下“儿孙鼎贵,弟兄同相”,也不知道翠玉仙子看了,会作何感想。 此词一出,顿时引来阵阵喝彩,那儒者留下的原稿,也被人送到了对面的楼中,不多时,就有清丽的歌声传出,唱的正是那首鹊桥仙。 受此嘉誉,中年儒者亦是满心欢喜,止不住地朝四周拱手,见礼之余,仍不忘向一旁的翠玉草祈祷,显得极为虔诚,如此举动,甚至将外面的人群都感染了,大家纷纷祈祷,就连于无谓和九迎风也不得不随波逐流,装模作样。 好在这终究是处于庆典当中,祈祷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人群很快又恢复原样,彩棚中的主事人,也派了个俏丽的侍女过来,请中年儒者到别院饮酒。 于无谓耳目聪明,听到了人群中某些低声艳羡:“张生这次可是一步登天了,能进到后院,都是些什么人物?” 原来那些早先就拿出好作品的,都已经被邀请到了后院中去,里面还有一个聚会,算是和外面不同的圈子。 自然,圈子不同,接触的人物、可能调配的资源,也就不同。 旁边一人有些不忿地道:“我要是有个县守做叔父就好了,要是早几天晓得有诗会,我提前几天准备准备,也能进去后院。” 一开始说话那人嗤笑了一声,道:“你叔父要是县守,就算不用诗会,你也可以和那几位平等来往,哪里用得着这等花招?” 这两人的对话,倒是解开了于无谓的一个疑惑:“看来此士林官吏,都和翠玉仙子交往甚密啊。” 若非害怕被翠玉仙子提前发现踪迹,于无谓这时候真想放出神识,看看周边这些儒生士子的气机变化,儒门对神鬼之说向来是讲究“敬鬼神而远之”,就算这些儒生学艺不精,感应不到翠玉仙子身上的妖邪之感,可也不该对其如此亲近才对。 说起来,单论修行者数量的话,儒门才是六大流派中,修者最多的一派,概因为天下读书之人,大抵都算是这派。 只是读书人虽多,能明白圣贤真义的却少,能由此明悟天人之理,上体天心,下合人道者,就更加稀少了,所以儒门虽然修者众多,又是凡间的正统思想,可在高阶修行者上,比起玄、魔两家,还是要差上不少。 而儒门的低阶修行者,也就是那些士子儒生,其本身或者不入修行之门,或者入门而不自知,概因为儒门对鬼神之说,向来是奉行“敬而远之”的态度,儒门本身,也从无所谓“修行法门”一说。 一切修行之法,皆从圣贤书中来,发之于仁,存之于心,外显于行,传之以言,教之以德,而行之于礼。 这样的做法,就导致了绝大部分的儒者,大部分时间都处于自己摸索的状态,就算有老师传授,也是只讲经义道理,不谈鬼神之力。 那些宗师大贤们,由于自身修为已经极高,各种超凡伟力的迹象都在他们身上出现,可是这类人早已深明大义,所谓“从心所欲,不逾矩”,因此除非不得已,否则也很少将自身伟力展露于外。 他们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践行圣人之道,教化万民,追求所谓“大同世界”的理想目标,而据于无谓所知,追求这种目标本身,也是儒门的修行之法。 当然,普通的儒生士子之所以不知道儒门经典中存在超凡伟力的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寻常的儒门修者“养气、养性”,却不修命。 有所例外的,都是类似西湖剑派这样的,参考了其他流派的修行法门,尽管也养浩然之气,却并不追求教化万民,而专注自身伟力,其实已经算是杂家一流,算不得儒门正宗。 而相比起玄、魔、佛等法的修士而言,儒门正宗的修行速度可谓是冠绝六法,无人可比,只六七十岁,就能达到贤人、至人乃至圣人的层次。 可他们的寿命,相比凡人,却也没有太多增加,七十八岁者,就已是高寿,甚至某些英杰之才,寿命反而比寻常人还要短些。 凡人所谓“天妒英才”,就是这个道理。 只是不管怎么说,儒门毕竟是归元界广阔凡间的主导势力,其坐镇一方的县守、郡守,修行境界未必多高,但肯定都是具有一定浩然正气运用能力的。 所谓敬而远之,其实包含着两层意思,一层意思是自己主动远离,另一层意思则是使鬼神难以靠近。 对牧守一方的儒门修士而言,敬而远之的两层涵义都要能做到,才算合格。 所以通常而言,每个地方的县守,在一定范围内,其实都具有一定的感应“玄、佛、魔、巫、神、灵”等其他流派修士的能力。 只不过通常而言,他们感应到了,也不会理会,除非后者“逾界”了。 注一:宋无名氏作品 章六 高阳台 翠玉仙子的举动,怎么看都已经逾界了,可本地县守非但没有采取反制措施,反而大有与之同流合污的迹象,此事实在令于无谓费解。 只是费解归费解,现在还不是于无谓寻求真相的时候。 等把翠玉仙子解决掉,到时候再登门拜访本地县守,一切都会清楚明白。 另一边,九迎风已经穿过人群,走到了一处空着的桌案旁边。 于无谓的目光随之而动,只见九迎风大袖一挥,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很有些爽利洒脱的劲儿,如果他今日还是寻常那副放荡不羁扮相的话,那就颇有几分“布衣狂醉客”的超拔之态了。 九迎风许是有提前准备,又或者是沈思敏捷,素有积累,落笔毫无生涩迟滞之感,很快,一首双调《高阳台》便完成了 墨玉青天,桔灯晕染,隐约几点星斑。 锦绣罗织,歌山河舞蹁跹。 声飏影动霓虹闪,和此时、浅笑朱丹。 叹华年,逝水东流,难复婵媛。 人言不老非嘉事,道姮娥应悔,仙苦宫寒。 值月东升,恍惚携霭随烟。 荡云分雾元君见,把清晖、遍洒人间。 或当知,聚少离多,几有团圆。 看内容,九迎风这是思乡了啊。也不不晓得九道兄是何方人士?于无谓心想。 只不过九迎风虽然情真意切,内容又都是今日实景,可仓促之下,拿出的实在算不上佳作。 最为重要的是,这首词的基调和为玉母祝寿的主题不合,词中虽有神明出现,却不是翠玉仙子,而是太阴元君。 但令于无谓,以及所有围观群众都没想到的是,那位尚未离开的侍女,在见到九迎风写完之后,竟然也邀请他到后院入席。 理由倒是说得过去“这位先生一手好字,援毫掣电,随手万变,字字飞动,圆转之妙,宛若有神。我家主人最喜书法,若能见到先生,主人定会欣喜非常。” 在场围观之人,有自忖书法不错的,顿时后悔不已,暗恨自己怎么忘了这一点呢?勉强凑合能看的诗词,又有多难? 于是当即就有人走上前,准备等位置空闲出来,自己就去大显身手。 另一部分人,则是在暗暗羡慕九迎风,想不到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竟然有这样的好运,能得那位的侍女青睐。 要知道,前面那么多大才子,那位的侍女可都没有给出过一句评语,只是冷冷地通知一句“主人请先生到后院入座。”就应付交差了。 而这个家伙,得了多少句评语来着“一、二、三……” 然而再一次令在场大部分人都惊讶的是,九迎风笑着拒绝了侍女的好意 “承蒙姑娘美意,我不过是一个追财逐利的生意人,以前读过几天书,会写几个字,哪里算得上什么书法?我卑鄙之人,贪图美酒而来,实在不敢扰了里面各位贵人的雅兴。” 那侍女似乎还不愿放弃“先生所言不差,今夜月好桂香,又是玉母寿诞的吉日,正该把酒临风,诗词唱和才是,独饮自酌,岂不辜负这良辰美景?” 九迎风摇摇头,不愿再说话,那侍女无奈,但也没有生怒,叫来一旁的仆人“既然先生执意如此,那这坛枝江玉液,就赠予先生了。” 九迎风这才笑逐颜开,施施然对那侍女行了个礼,在众人的注目之下,拿着酒走了。 …… “九道兄这番行事,所为的,难道真是这一坛枝江玉液?”河面倒映着一轮圆月,拱桥之上,于无谓和九迎风并肩而行,于无谓很是疑惑。 九迎风笑了一声“不然你以为呢?” 于无谓有些担忧地道“九道兄就不怕打草惊蛇,把翠玉仙子吓跑了?” 九迎风笑道“于兄弟尽管放心,祂绝对跑不了。”说着,他已经打开了刚赢来的枝江玉液,酒封一开,醇香四溢。 九迎风先是深吸了一口酒香,然后就举着酒坛,对月鲸吞,月华如水,洒在倾泻而下的酒瀑之上,倒真有几分琼浆玉液之感。 数息之后,九迎风放下酒坛,见于无谓还是一副不明所以地表情,于是笑着对他道“于兄弟,你且伸手过来。” 于无谓不明就里,觉得九迎风今日还真有些巫门术士的感觉,装神弄鬼的,倒是比他自己还更像是神棍了。 他摊开掌心,倒要看看九迎风肚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酒。可不要都是枝江玉液这种凡酒才好,最少也得是枫林醉这种档次的吧? 手伸过去,九迎风温凉的指尖便触碰了上来,指尖行走间,轨迹汇成一个玄奥难明的图形,同时,于无谓感觉到,似有一股不知源于何处的神秘力量,通过这个图形,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九迎风道“于兄弟,你感觉到灵媒的力量了吧?” “这就是灵媒?”于无谓点了点头,一切疑惑都随之豁然开朗。 九迎风的声音再度于耳边响起“用你的推衍之术,去尝试解析灵媒。” 不用他说,于无谓早已在做了,而且此刻结果都已经出来了。 毕竟九迎风只知道于无谓于推衍之术上造诣颇高,却并不知道于无谓的推衍之术造诣到底有多高。 一个通神修士,推衍之术造诣再高,又能高到哪里去? 所以这股灵媒之力,九迎风估计于无谓解析起来并不算太难。 九迎风觉得于无谓解析起来不算难,以于无谓的造诣而言,那解析起来其实就相当之简单了。 所以几乎只是呼吸之间,于无谓就已经看到了九迎风想要传递给他的信息。 那是一位宝相庄严的神祗,祂的装扮像是人间的贵妇。祂的面貌,似乎很清晰,可却总难抓住关键的神韵。 祂似乎是一位妙龄女子,又似乎是一位雍和的老妇,又似乎不断在二者之间变化。 这位,想必就是此行的目标,翠玉仙子了。 庄严宝相身后,是墨玉般的青天,天上一轮圆月高悬,再细看,黑夜之中,似有灯影幢幢,看得极不清晰。 。 章七 动手 若是寻常人,面对这样的虚幻之景,除了心生恐惧,或是心生崇敬之外,多半不会有别的心思,想要看出什么端倪,也是不可能。 但于无谓毕竟是通神后期,阴神大成的修士,一看到翠玉仙子身后的幢幢灯影,他便生出一股熟悉之感。 而通过阴阳算符对灯影的分析,再与念头中的记忆一一比对,映照,于无谓很快便找出了熟悉之感的根源。 翠玉仙子此刻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座高楼旁边! “这……九道兄这是什么术法?”于无谓脸上有些惊叹地道。 一般来说,修士之间,互相探查,能动用的手段大抵无非三种,一是直接用肉眼看,二是以神识探查,三是根据周遭的气机变化来判断。 第一种方法最为直观,也最为隐蔽,在自身隐蔽较好的情况下,很少会暴露,但这种方法的局限性也最大,毕竟修士虽然耳聪目明,视力远超寻常人,可终究是有极限的,而且还会受到障碍物的影响。若是跟随目标太近也不好,因为修士六识敏感,离太近的话,对方很容易心血来潮,生出感应。 第二种方法最直接有效,只要目标没有可以隐藏自身气息,或是事前确认了目标的模样特征,用神识探扫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确定位置。但此法隐蔽性也差,须知神识的感应是双向的,当一个修士被神识扫过时,除非双方修为很大,否则的话被他立刻就会发觉自己被针对了。 所以这种方法一般只有自恃修为高绝之辈,或是双方处于战斗当中时,才会动用。斗法之时,比的就不是神识的隐蔽性,而是各自的反应速度了。 第三种方法,则最为玄奥。通常来说,不管是修士还是普通人,与天地之间都会有气机交换,只不过普通人的气机交换很简单,修行者则更复杂一些,因此从理论上来说,通过对自身附近一定范围内天地气机的变化进行分析,就能知道更为遥远之处发生的事情。 当然,这仅仅是理论上,实际运用起来,则很困难,大部分修士都不得其门而入,只能运用一些前辈高人传下的成法,比如说望气术,比如说各种大宗门内,隐匿气息的法术。 九迎风确定翠玉仙子所用的术法,肯定不是前两种,但若说是第三种,于无谓也不太相信。一来巫族修炼以血脉为主,并不擅长气机运用,二则九迎风也缺乏他那样的推衍之术。 九迎风笑道“不是术法,是神通。刚才那个侍女,应该和翠玉仙子关系不浅,她身上有很股很很重的神道气息,我隔着老远便感觉到了。” 于无谓点点头“所以才有了那首词?” 九迎风仰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叹了口气“也不完全是。” 于无谓沉默,对九迎风的情绪,他没有多少共鸣,但他能理解九迎风的心情。 “呵。”九迎风轻笑一声,把目光移向前方“走吧,于兄弟,让我们去会会这位翠玉仙子。” 于无谓点点头。既然已经确定了翠玉仙子的位置,那就没必要等待祭典开始了。 等祭典开始后,翠玉仙子的力量肯定还能得到大幅度地增强。此时正是?最虚弱之时。 越过小桥,又穿过几条街巷,于无谓和九迎风来到一幢高楼之前。 白玉楼。 这处滦阳城中最负盛名的酒楼,于无谓还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到现在客房都没有退掉。 翠玉仙子就在白玉楼最顶层。 哪怕是玉母诞辰这样盛大的节日,白玉楼中的宾客依然不少。 此地背倚两江,又处在滦阳城中的一处山丘之上,登高而望远,可将此时灯火辉煌的滦阳城尽收眼底,令人生出一股掌控一切的豪气,正是城中达官贵人们最钟意之地。 甚至连翠玉仙子不也来了么? 于无谓和九迎风衣着豪奢,出手阔气,因此进门之后,并未受到阻拦,沿着楼梯,一路上到第六层。 此处聚集的,就是滦阳城中,最有权势的那批人了。 比如儿子在余杭做侍郎的何员外,比如世代为滦阳吏首的沈县丞,家有良田万亩的刘员外,生意遍及整个枝江沿岸的大商人石大善人,素有任侠仗义之名、豢养朋党宾客数百人的聚贤庄主花缤,已经曾剿灭附近九大山寨,还滦阳一片清净安宁的罗县尉。 于无谓和九迎风上来的时候,这几位滦阳的头面人物,正就着月色与满城灯火,把酒言欢。 几个身着皂衣的捕快守在门口,见于无谓和九迎风上来,一人往前一站,将两人拦住。 “二位,不好意思,不能再往上走了。”捕快嘴里说着不好意思,但语气却很不客气。 这也正常,滦阳城中最值得他们客气的人都在里面。 于无谓和九迎风也不和他们废话,九迎风伸出手往前一推,那捕快偏打了趔趄,摔到墙上去了。 另一个捕快还未来得及出手,面前的两人已经越过他,继续朝上面走去了。 里面吃饭的几个人,听到外面的动静,刚朝着这边看来,就见到守门的捕快被推到。 紧接着,一青一紫两道虚影,就从他们眼前一闪而过。 聚贤庄主花缤武艺高强,又正是坐在斜向门口的位置,因此反应也最快。 他站起身来,同时用宛若猛虎般的声音吼道:“什么人?” 罗县尉沉默不语,他反应稍次,动作却最快,抓起身侧的腰刀,就朝门口冲去。 这时候,其他人才反应过来。 只是他们尚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楼上传来一声带着惊恐的怒吼“你们是什么人?” 随着怒吼而来的,还有木材破碎断裂的声音,以及一阵剧烈的摇晃。 得亏白玉楼当年建造时,取的是荥台山上,上好的云石建造,否则的话,众人还真有些担心,白玉楼会不会因此倒掉。 可即便如此,眼前见到的情形,还是令在场的众位滦阳城头面人物,感觉恍若梦中。 。 章八 看客 明月高悬,夜空中,一道婀娜的身影,脚踏匹练,白玉楼顶冲出,迎着月亮飞去,真若天女飞升一般。 “这……这是翠玉仙子!”此刻,滦阳城中,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心中都生出同一个念头,想起了他们所崇敬神明的法名。 “玉……仙子现身了!”见此情形,许多人当即准备跪拜,向他们的神明行礼。 可是他们还未来得及行动,仅是心中念头闪过,却又有一名长发披散的男子凌空虚踏,自白玉楼上紧随翠玉仙子而来。 披发男子速度极快,只踏出几步,似乎就要追上翠玉仙子。 只听他朗声笑道:“翠玉,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装神弄鬼么?” 众皆哗然。 …… 白玉楼顶层,那个身着绿色曲领常服,腰束革带,挺着个大肚子的白皙男子,右手抓着一只方印,颤抖着指着于无谓道:“你……你们是哪里来的妖人?” 这人,就是与翠玉仙子在此幽会的,滦阳县守了。 看着此人滑稽的动作,于无谓摇了摇头。 从气息上看,这位滦阳县守仅仅能算是个刚刚入门的儒修,体内只有一点浩然之气,哪怕和于无谓见过的一些年轻士子相比,都还有所不如。 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县守? 倒是他手中那枚官印,算是一件威力不错的法器,大约对应玄门的五炼法器层次。 很显然,这位县守大人,是想要催动浩然之气,来将于无谓“镇压”,可是大约是他太过紧张的缘故,始终没法调动体内的那似浩然之气。 以至于他整个人都被于无谓分析了遍,他还举着印,一边装模作样地问于无谓是什么人,想要借此拖延时间。 相比之下,那位翠玉仙子就不愧是一个还丹级数的妖神,于无谓和九迎风方一露面,她就已经放出法器,挡住了九迎风的蓄力一击,尽管法器被毁,可她也趁机逃了出去。 心中诸般念头闪过,于无谓尚有一些疑惑没能得到解答,因此他决定先留这位滦阳县守一命。 就在这时,滦阳县守体内的浩然之气终于有了点动静,滦阳县守大喜,以至于脸都变形得有些狰狞:“妖道……” “道”字没有说完,他忽然感觉胸口一麻,然后两眼一番,便昏了过去。 于无谓一记掌心雷把滦阳县守打昏,环腰将之抱住,又从他手中夺过滦阳县守之印,如此一来,这个白胖子就真的只是个白胖子,和普通人也无异了。 就在这时,他忽听楼下传来一阵吵闹之声,接着又有脚步声响起,却是六楼那几位滦阳县的头面人物爬楼梯上来了。 把县守放在身后的凳子上坐好,于无谓饶有兴致地看着楼下上来的这几位。 外面翠玉仙子正在表演“天外飞仙”,这几位按说也是信徒,不去瞻仰神迹,怎么还跑上来了? 看来这些头面人物们,对所谓的玉母,看得倒是很清楚嘛。 几人一上楼,就看到了于无谓笑吟吟的面孔,再看他旁边昏迷不醒的县守,几人脸色皆是一变。 罗县尉和花庄主见势不对,心生怯意,悄悄往后面退了两步。 刘员外却是惶恐而又愤怒,当即指着于无谓的的鼻子骂到:“你这贼子,你把冯县君怎么了?” 刘员外虽然见到了先前异常的一幕,可他毕竟只是个乡下地主,见识算不得宽广,自觉人多势众,尤其罗县尉和花缤,哪个不是滦阳县有名的豪强勇猛之人? 沈县丞在翠玉仙子一事中掺和地更加深入,因此想到的也更多,但他反应终究慢了一拍,没能拦住刘员外。 他心中暗道不妙,余光朝两边一瞟,正看到稍稍后退的花缤和罗县尉。于是沈县丞也顾不得这许多,当即转身,朝楼下转去。 于无谓冷笑一声,抬手扬起一道旋风,把下层的楼梯盖板卷碎,断了沈县丞的退路。 沈县丞这时候反应倒是快,生生止住了下冲的脚步,复返回来。 于无谓也不理会犹自怒斥的刘员外,朝楼外看去,不远处,九迎风已经和翠玉交上了手。 九迎风巫法通神,身后一道祝融法相,炽焰嚣天,在远处不断向翠玉仙子发动进攻。 而其本人在血脉精粹之后,肉身同样强横异常,他使得似是一套上古巫武拳术,与翠玉仙子贴身近战看上去很有些跳大神的味道。 在法相与肉身围攻之下,翠玉仙子左支右绌,很是狼狈。 可九迎风毕竟根基不稳,处在巩固当中,空有步虚法域,却发挥不出步虚层次的进攻能力,而翠玉仙子亦是同修灵、神两道的妖神,肉身同样强横,恢复能力远超寻常还丹之辈,其神力更是几乎无边无际,因此虽处在防御之态,一时半会儿,却看不出落败的迹象。 而且下方满城信众的祈祷,翠玉仙子的力量越发强大,隐约间,甚至有反败为胜的势头。 尽管于无谓和九迎风前破坏了翠玉仙子的布置,可那是针对其后祭典的,如今城中之人的祈祷,只是和往常一样,可是不知是因为距离更近,还是因为见到了翠玉仙子的危机,总而言之,翠玉仙子从中得到的增益远远超出了于无谓和九迎风事前对她的预料。 “咦?”忽地,于无谓发出一声轻叹。 喧嚣的灯火之中,有几个黑影,并未如同大部分人一样,伏地祷告,反而在街巷房屋上不断地游走跳动。 观其方向,似乎有两个,一是翠玉仙子和九迎风的战场。另一个,赫然就是于无谓所在的白玉楼。 于无谓放出神识,心中早有对这群人身份的猜测。 这些人,应该和通明一样,都是那位翠玉仙子的首席祭祀,三光上人所收服的神鬼修士了。 其中一人气质与其他明显不同,有一股勃勃生机的,定然就是三光上人本人了。 于无谓眼中流出笑意,右手从桌上抬起。 周遭的元气顿时剧烈变动,一股酷烈之意四散开来,反应到现实当中,又有一道旋风刮过。 这情形把罗县尉等人吓了一大跳,他们只以为于无谓终于要对自己动手了。 章九 斗极初显威 于无谓就算要对花缤等人动手,也用不着如此大的阵仗。 只见无数符纸自于无谓袖中飞出,汇成一个纹路繁复的大阵,在这大阵当中,有八个光点最为耀眼。 一枚居于其中,是为北辰,七枚连成勺状,以北辰为轴,缓缓旋转,是为北斗。 斗极符阵发动,清朗的夜空当即便有云雾出现,月亮仿佛轻纱之后的仙子,只能露出隐约姣好的面容。 云雾迅速四散开来,旋即又变得浓重密集,接着,就在这天幕之下,十余道雷光同时落下,整个滦阳城都被雷光晃得亮堂堂,恍若白昼。 城中的牲畜动物,全都暴躁起来,鸡飞狗跳蛇出洞,鼠去牛来羊当道。 就连下方低伏着头呢喃祷告的翠玉仙子信徒们,都有一些经受不住好奇,抬起了头,朝四周看去。疑恐是天公降怒。 “轰!轰!轰!”这些雷光自然是冲着翠玉仙子和祂手下的神鬼们去的。 因为法阵是第一次发动,汇聚云雾耗去了一些时间,令部分人有了准备,所以这次进攻效果并不理想。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几个反应慢的倒霉鬼被雷光击中。这些被雷电击中的,哪怕只是擦了点边,其身外包裹的那层壳也会被立刻击破,将他们的真身暴露出来。 同样是低级雷符,相比和通明等人战斗时,发挥出的威力实在是天差地别。 见此情形,那些躲过一劫的神鬼们,皆是暗呼侥幸,多亏了自己反应机敏。 然而他们这种美好的心情,也仅能保持一瞬间而已,下一刻,滦阳城中又有狂风骤起,卷起一地沙石尘土,连一些年久失修的坡屋顶都被掀开了。 但现实层面的狂风并不是最让这些神鬼难受的,风再大,也不可能将他们吹倒,真正厉害的,乃是骤起的狂风中,暗藏的风灾劫力。 人的魂魄,十分脆弱,就算是阴神,在失去肉身保护之后,一旦遇上强光、雷电、狂风等,都有烟消云散的风险,这些神鬼也是一样,所以没有神光护体的他们,需要借助翠玉仙子提供的“壳”才能在世间自有活动。 而于无谓掀起的这阵大风,却能透过他们身外的“壳”,直接对其阴神施加伤害。 这倒不是于无谓用了什么法术,只是因为通过斗极符阵转化后,原本普通的风雷层次再度拔高,已然超越了自然界的普通风暴,而蕴含了一丝风灾劫力在其中。所以哪怕是翠玉仙子赐下的神壳,也不能将之尽数挡住了。 受风劫影响,在场的所有神鬼修士速度皆有所迟滞,那些早先被雷光集中,失去神壳保护的神鬼修士,更是完全失去了屏障,直接被狂风吹得魂飞魄散。 如此情形,对那些尚且苟活的神鬼修士冲击自然也很大,然而事到如今,他们即便想逃,也失去了退路,所能做的,唯有奋力一搏而已。 这个道理明白地或快或慢,残余的神鬼修士,心中皆涌起一股决绝之心,个个燃烧自身的阴神元气,以远超先前的速度,朝于无谓冲来。 与此同时,白玉楼外,更有道尊、佛祖、天帝、诸天星神、九幽鬼王等或神或怪、或仙或魔,光怪陆离的景象出现,滦阳城在月色、、风雷等奇景交相辉映之下,更显得诡异非常。 这些鬼神幻象,自然便是那群神鬼修士制造出的,在投入三光上人座下之前,他们都是各地的邪神yin祀,大的本事没有,唯独精擅迷惑恐吓人心。 当这些幻象一股脑儿的涌起时,于无谓的心绪确有一些不宁,然而也仅仅是不宁而已,对他这些的玄门正宗修士而言,这样的幻象根本连隔靴搔痒都算不上。 不过对凡人而言,这等幻术的破坏力就极强了,似于无谓旁边的刘员外,此刻便已停下骂声,突然手舞足蹈起来,而他身侧的石大善人,却是悲声恸哭,极为凄切。 倒是沈县丞,罗县尉,聚贤庄主花缤三人,竟然还能在这等幻象干扰之下,苦苦坚持,保留一丝灵明,令于无谓颇为吃惊。 说是吃惊,于无谓其实也只是在神识中对这几人的动作有个印象而已,他的大部分注意力,还是集中在远处的神鬼修士、三光上人以及翠玉仙子身上。 风劫之后,又是雷光,神鬼修士们所谓的拼命挣扎,在于无谓眼中根本毫无意义,只是给他提供一群对神道法门的观察样本而已。 短短地一个呼吸之后,又是十数道雷光落下,这次雷光精确地打中了每一个目标——除了翠玉仙子。 于是在上一波风劫中幸存的神鬼修士们,此时便损失殆尽,魂归于天地之间,连一点灵昧也不曾留下,更别提转世重修。 此刻,山河图鉴当中,通明、赵武明、罗生三人,皆围在一道水幕之前,沉默而安静。水幕中的画面,正是外面发生的一切。 而在白玉楼外,三光上人吃了于无谓一记雷击,可他毕竟是活生生的人,而非鬼神,又似乎有什么异宝护体,总而言之是幸存下来了,实力很是不凡。要知道,斗极符阵中的雷光,每一道几乎都相当于还丹修士的全力一击。 三光上人躲过这次雷击,下一击就要等到一息之后,于无谓心知故技重施多半无用,却也没有别的办法。一息的时间太短,他根本无力作出有效的拦截,因此仍旧只能以风劫应付。 果然不出他所料,风劫没能伤害到三光上人,而且此人见势不妙,竟不知使出了什么手段,一下子消失在了于无谓的神识当中,再也寻不出踪迹。 尽管此时于无谓如果动用阴阳算符,多半可以找出三光上人的位置,可三光上人毕竟不是于无谓此行的主要目标,而九迎风那边,经过方才的耽搁,翠玉仙子正在变得越来越强势,偶尔还能主动发起还击,就算有于无谓从旁牵制,九迎风还是越发陷入被动当中。 “如今之计,还是要先解决翠玉仙子。擒贼先擒王,抓住了主干,细枝末节自然能随之连通。” 章十 青帝灵叶 九迎风拳法大开大合,很是刚猛。此刻,在身后祖巫法相的配合下,他长发飞扬,周身赤气环绕,如火如焰,又是极迅猛的一记直拳,取向翠玉仙子面门。 然而翠玉仙子此时已然习惯了他的进攻节奏,腰间翠练一卷,身体便借力错开,躲过了这一拳。不仅如此,翠练在荡开九迎风的攻击之后,反而如同一条碧绿的灵蛇,绞向了九迎风伸出的右臂。 翠玉仙子吐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此前自己在九迎风的进攻下节节败退,很是狼狈,好在滦阳城乃是自己的主场,熟悉九迎风的进攻节奏之后,又获得全城信众的支持,祂终于抓住这次机会,反败为胜。 眼看翠练马上就能绞上九迎风的右臂,但下一刻,翠玉仙子脸色突变,整个人猛地旁边移去,便在这时两道雷光落下,一道打在翠玉仙子方才站立的位置,另一道打在翠练之上,阻碍了其行动,给了九迎风反应之机。 并且因为翠玉仙子逃地仓惶,此时翠练和祂已经分开,只能靠着神识联系,紧接着,一道风束在翠练周围卷起,使翠玉仙子难以随心所欲地将之操纵。 另一边,于无谓也没有让翠玉仙子闲着。天上的雷光一道接一道,不断落下,使得翠玉仙子只能频繁躲闪。 实际上,翠玉仙子躲闪的位置,也是于无谓早就算好的,斗极符阵能在一息之内,同时落下一十八道雷光,然后又需要两到三息时间补充天地元气。 若是每次只落下三五道雷光,就能保证接连不断地攻击,方才于无谓若非要同时对付一二十个神鬼,也不会因为斗极符阵的变化间隙而让三光上人逃掉。 于是,在躲开一连串的雷电之后,翠玉仙子突然发现,自己和九迎风之间的距离,已经相当之近了。 祂心下骇然,想要避开九迎风,可后者早已蓄势待发,哪里会给祂这个机会? 之间九迎风一拳轰出,身后的祝融法相也随之而动,以和九迎风几乎一模一样的姿态,向着翠玉仙子挥出一拳。 熊熊赤焰布满了翠玉仙子眼前的天空,祂根本避无可避,翠练法器也不在身边,若是被这一拳打实,就算不死,也会丢掉半条命。数百年苦修,数十年谋划,尽皆东流。 翠玉仙子牙齿一咬,狠下心来,檀口微张,吐出一张青翠欲滴的树叶,树叶离祂稍远,迎风便长,一瞬间就变得像芭蕉叶那么大。 与此同时,还有一拳碧绿的灵光自树叶之上扩散开来,形成一道闭合的光幕,将翠玉仙子整个都包裹起来。 天空之上落下的雷光,近处九迎风带着赤焰的拳头,都没能将这道光幕击破。 翠玉现在稍稍松了口气,若非有这张青帝灵叶,祂今天恐怕就要交待在这里。 但是旋即,祂又感到一阵肉疼,青帝灵叶虽然强大,可其中蕴含的神力本来就没有多少,用一点就少一点,若是消耗殆尽,自己以后就没有底牌可用了。 甚至将来的修行,也会因此受到影响。 翠玉仙子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都是因为当初偶然得到了这片灵叶。甚至于,祂走上神道之路,在滦阳城的所作所为,也全都与此有关。 可是说,青帝灵叶就是翠玉仙子修行之路的核心之物。 一念及此,翠玉仙子又再度坚定起来,祂必须要尽快将形势扭转,方才自己在突如其来的雷光之下,陷入了被动,如今正该利用青帝灵叶的庇佑,化被动为主动。 翠玉仙子闭上了双眼,外面的狰狞的雷光和汹涌的火焰都不能给祂造成丝毫影响。 祂要借助满城信徒的力量,完成反戈一击。 这一刻,滦阳城众,每一个翠玉仙子的信徒脑海当中,都出现了朦胧空灵的声音: “大敌当前,尔等可愿奉献自我,作吾之剑,随吾杀敌,造吾神国?” 青帝灵叶形成的屏障之外,九迎风脸色猛地一沉,像于无谓传音道:“不好,祂正在召唤城中信徒的奉献,一旦祂得到大部分人的回应,就很难对付得了了。” 两人相隔甚远,而翠玉仙子恰在中间,传音的内容根本不可能瞒过对方,九迎风想要瞒住的也不是翠玉仙子,而是滦阳城众的玉母信徒。 若是让信徒们知道,回应之后就能大大增强翠玉仙子的胜算,他们定会放弃犹豫,立即回应。 但是在目前,他们还有些犹豫。因为没有能确定,自己回应之后,是否还能活下来,如果活不下来,又是否真的能前往神国? 说到底,信奉翠玉仙子的人,其实都知道信祂之后,就不可能活到很大岁数,因此这些信徒,实际上追求的都不是来生,也不是死后进入神国,而是今世的幸福与欢乐。 所以大部分人都在犹豫,犹豫是否要奉献自己? 于无谓这边,收到九迎风的提示,同样感到为难。该如何才能阻止这一切? 将全城百姓全都杀死?于无谓不可能做这样的事,而且也做不到,就算能做到,也没有用,明知必死之时,定然不会有人愿意牺牲自己。 告诉所有人,一旦回应翠玉仙子,他们就会死? 可他们现在是翠玉仙子的敌人,说出的话,信徒们未必会相信,而且这等于是在全城人面前示弱,只会增强他们对翠玉仙子的信心。 于无谓虽然对神道不太了解,但基本的常识还是知道的。 神明和信徒,乃是互利关系,对神明而言,能获得多少力量,一是看信徒的数量,二是看信徒对神明的信任程度。 似乎唯一的办法,就是考虑如何才能打破翠玉仙子身外的乌龟壳? 于无谓放出神识,将那片树叶放出的屏障笼罩,试图用阴阳算法解析下这个屏障的性质,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中的弱点。 但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神识覆盖上去,却像是碰到一条泥鳅一般,滑溜溜的,根本没法接触到那道翠练的屏障,而屏障的翠玉仙子,却似乎已经获得了部分信徒的回应,身上的神光越发耀目。 章十一 宣誓 啧,还真是一件神妙的宝物。 于无谓有些犯难,到底该怎么做?以力破巧,还是赌一把,用言语争取城中百姓的信任? 就在这时候,九迎风的传音又到:“于兄弟还愣着做什么?快来给我搭把手!” “嗯?”九迎风这句话让于无谓有些摸不着头脑,帮忙,帮什么忙? 于无谓朝着九迎风那边看去,只见原本环绕在他身周的赤焰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混沌不明的乌光,看上去挺神秘,倒是很有大巫的感觉。 唔!原来这样。 于无谓念头一动,把神识都集中在左手手心。九迎风曾在那里画下一个神秘的图案,其中存有灵媒的力量。 果然,当于无谓的心念都集中在那个图案上时,才了解到了九迎风真正想传达的消息。 “啧!” 消息看完,于无谓忍不住惊叹,九迎风也实在太大胆了些,不过这个计划,不得不说,确实是一个奇妙的构想。 就是不知道,九迎风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谋划,就等着翠玉仙子自投罗网? “看来必须要从白玉楼离开了。”于无谓其实是不想离开此处太远的,因为他有种预感,滦阳城中发生的事,绝不是一个翠玉仙子那么简单,背后恐怕还有隐情。 如此一来,那位被他击晕的滦阳县守,就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人物,他只怕自己一离开,滦阳县守就会被杀人灭口。 可于无谓也不便将之收入山河图鉴当中,因为这位毕竟是朝廷的官员,除非从今以后,于无谓将之一直囚禁在山河图鉴当中,否则最终多半还是要任其自由的。那样的话,就由暴露山河图鉴中秘密的风险。 两相权衡,于无谓还是决定把滦阳县守留在此地。至于安全问题嘛,就交给别人好了,这面前不就有个不错的人选么? “你过来。”于无谓指了指聚贤庄主花缤。 于无谓早就注意到了,面前这几个人中,就属这个江湖人打扮的男子心理素质最好。面对突然发生的一切,他始终进退有度,颇有大将风范。 而且他双目炯炯,气息悠长,武功应该也很是了得。以修行境界而论,大约是在凡俗三关中的,第二关,长息境界,而且应该是在此境界的巅峰。 以于无谓对凡俗江湖的了解,这等境界的人物,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流高手了。 若能更进一步,达到明窍境界,那么配合上好朱砂、桃木之类的灵引,用之以符、术、巫等法门,便是呼风唤雨、叱雷引电之类的法门,也可能用得出来,在凡人眼中,就更是类似陆地神仙一般的人物。 花缤上前一步,作势想要行礼,于无谓却没工夫与他闲话,摆了摆手,直接了当地道:“我有事情要出门一趟,你帮我把县太爷看好了,别让他跑,也别让他出事,否则的话,你知道我的手段。” 于无谓又扫了还清醒的另外两人一眼:“你们也是一样。” 说罢,于无谓又甩给花缤三张符纸:“这符纸可助你御敌,要用之时,直接将之点燃即可。” 一阵凉风在众人面前刮过,于无谓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花缤耳中,却还有另一句话出现:“此事若能办好,我会助你武功更进一步。” 至于花缤会不会作出威胁县守生命的事?于无谓早就用阴阳算符推算过了。 出了白玉楼,于无谓便直奔城中。翠玉仙子事前在城中做好的布置,尽管被于无谓和九迎风破坏了部分,但令于无谓没有想到的是,那些布置的阵法,竟然还在以一种另类的形式运转着。 于无谓没有发现这一点,可是作为灵巫的九迎风,却敏锐地注意到了。 也就是说,只要于无谓能找出这些残存阵法运转的关键,就能部分中断翠玉仙子和城中信徒的联系,使其威胁大大降低。 可若只是如此,于无谓也不会感慨九迎风大胆了。 九迎风真正的计划是,利用他和于无谓事前在城中关键节点上的布置,通过引导转化的手段,将城中信徒奉献给翠玉仙子的力量,全都转移到他自己身上。 这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因为神道修行凝聚的众生的信仰之力,而九迎风修行的却是巫族法门,以气血为主,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 尽管他们都能通过一定的法门表现出超凡之力,有凡人难以想象的种种不可思议之能,可其本质上,却犹如水和油一般,几乎完全不能互溶。 若是别的修行者,提出这么一个计划,于无谓绝对会认为他是在异想天开,可若是九迎风的话,倒还真有可能。 毕竟灵巫存在的价值之一,就是作为神和人的连接,如果无法对神力进行有效操控的话,灵巫又怎么能够自由来往于神国与凡尘之间呢? 于无谓不知道九迎风会用什么手段,将聚集到他身上的信仰之力转化为他自己的力量。 他也用不着去管这些,他需要做的,只是依照从九迎风那里得来的阵法,结合他自己对滦阳城中已有阵法气机流转的判断,进行一定的改造,让汇聚而来的信仰之力,绕过翠玉仙子,集中到九迎风身上。 于无谓改造的速度不快,但是翠玉仙子那边,获得的力量却是越来越多了,祂甚至都难以完全控制住自己身上的神光,耀目的绿光从祂身上散发出来,把乌云消散之后的清明天空,又照地碧绿莹莹。 以至于祂身上原有的神圣雍容气质都完全被湮没了,直给人一种妖邪诡异之感。 可是祂的信徒们丝毫没有受到这种观感上的影响,因为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宣布要追随翠玉仙子,投入祂的神国当中。 这种牺牲奉献者每多一个,城中悲壮慷慨的气氛就更强一分,把人群的每一个人,都笼罩了进去,而且这种情绪还在继续凶猛地膨胀,就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到最后,整个滦阳城中,竟然此起彼伏地响起了“誓死追随”的承诺,这股声浪仿佛海面上的波涛,一层推着一层,越推越高,最后汇成一道整齐庄严的宣言。 章十二 誓愿 翠玉仙子大笑起来,祂能感受到,力量正在从下方信徒身上,源源不断地汇聚到自己身上。 事实上,汇聚而来的,绝非信仰之力那么简单。 当信徒们誓愿追随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生命,就开始以信仰之力的形式流逝,而这股洪流指向的最终目的地,当然就是翠玉仙子自己。 “哈哈哈……”就在这时候,翠玉仙子的耳中传来了一阵畅快的笑声。 循着笑声望去,那人不是九迎风又是谁? 翠玉仙子狐疑四望,冷声道:“你笑什么?” 九迎风摇了摇头:“我什么也没笑。” “哼,故弄玄虚!”翠玉仙子大袖一振,悬立在青帝灵叶形成的屏障中央,汹涌的神力从祂体内逸散出来,鼓动袖袍猎猎作响,祂就像一只巨大的蝴蝶,展开双翼,在月色之下展现自己的华美姿态。 早就被解放出来的翠练环绕在祂身边,在神力催动之下,同样光华大振。 “接下来,我看你还怎么笑!”似乎是受到了信徒愤怒的情绪感染,原本沉静冷艳的翠玉仙子,此时话也多了起来。 祂双手舞动,玉带一般的翠练,便凝成一根笔直地长矛,携带着磅礴的神力,刺向不远处的九迎风。 这一击质朴无华,没有用什么技巧,可只凭着其上裹挟而来的神力,威势便远超寻常还丹修士的一击,折栋崩榱不在话下。 出乎翠玉仙子意料地,九迎风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他还是悬立在空中,脸上挂着笑意。哪怕翠练凝成的长矛已经距离他只有不到一丈距离,掀起的气浪仿佛刀刃一般,刮在他的脸上,他依然不为所动。 “这人莫非脑子被吓坏掉,已经认命了?”翠玉仙子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可是祂骤然间汇聚了大量的神力,其中混杂着许多信徒的六欲杂念。 这些杂念不仅令翠玉仙子思维受到影响,还逼祂不得不分出部分心神,将之镇压住。 九迎风的脑子当然没坏,一道虚幻灰色的光幕出现在了九迎风身前。这灰色光幕很薄,看上去就像一层流动的水幕,在声威煊赫的翠练长矛面前,显得脆弱不堪。 然而当翠练长矛刺到灰色之门上时,却没能将之击碎,反而像是进入了一道通向异域的大门,倏乎之间,已然消逝,只留下烈烈风声回荡。 “这……”十拿九稳的一击被化解,突如其来的变化令翠玉仙子不知所措,祂愣了一下,就在这时候,九迎风身前的灰色光幕突然大放光明,灼目的碧光四散开来,和先前翠玉仙子的样子如出一辙。 九迎风又大笑起来:“我真的什么也没笑,因为我笑的对象,马上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他张开手臂,一根碧绿的长矛从光幕中探出头来,那不就是翠玉仙子的翠练么? 可是这一刻,翠玉仙子却丝毫感受不到,自己和翠练之间的联系。 等等,那光幕之后的气息,怎么有点熟悉? 翠玉仙子脸色一息三变,一次比一次更差,然而确实如九迎风所言,祂此时其实完全不需要再担惊受怕了。 笔直的长矛,裹挟着锐利的风刃,耀目的神光,与青帝灵叶放出的光幕碰撞在一起。 “轰!”不过短短两息时间,青帝灵叶内的神力就消耗殆尽,长矛虽是强弩之末,然而对付已经失去所有手段的翠玉仙子,却也如同戳豆腐一样容易。 因翠玉仙子在祂自己祭炼的法器之下消失,只有通过往日留下的痕迹,才能确认这天地间曾经有这么一位神明。 “唔……”终于结束了,于无谓驾着先天紫气飞云遁,从地面腾空而起,九迎风这次展露出的手段,再一次让于无谓开眼。 刚才那道光幕,是空间神通吗? 于无谓正要向九迎风道贺,那翠练之矛之上的光芒却是越发黯淡,九迎风身前的虚幻光幕也消失不见。 再看九迎风,哪还有方才面对翠玉仙子时的淡定从容模样,反倒是精神萎靡,一副疲惫虚弱,摇摇欲坠的模样。 “咦,真是乌鸦嘴!” 于无谓暗骂一声,驾着先天紫气飞云遁,以最快的速度,朝着九迎风冲过去。 原来就在他脑海中闪过“摇摇欲坠”这个念头的时候,谁曾想九迎风就真的从天空上坠落下来。 要知道,九迎风可是有步虚法域的,无需任何承载,就能踏空而行。他从天空上坠落,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消耗实在是太大了。 幸亏于无谓先天紫气飞云遁的速度够快,在九迎风坠落之前,于无谓已经将他接住。 再环视四周,翠玉仙子的法器翠练在失去操控者后,也从天上掉了下去,落到地上。只是此时滦阳城中一片死寂,翠玉仙子的信徒们都还沉浸在虚幻的梦中,暂时还没有人苏醒过来。 所以那翠练法器虽然看上去就价值不菲,可落在地上,却没有人去捡。 真正吸引了于无谓注意力的,则是至今仍漂浮在空中的那片叶子。 于无谓清楚的记得,就是这片叶子,放出了一个“乌龟壳”,帮助翠玉仙子扭转了战局。 今日若无九迎风相助,只他一人来对付翠玉仙子的话,只怕会非常棘手,就算动用风雷印,也未必能战而胜之。 于无谓把脚下的先天紫气飞云遁扩大许多,然后将九迎风放在上面,托着他一起,飞到了那片翠绿的叶子面前。 这片叶子此时已不复最初的清翠模样,显得很是黯淡。如果说之前这是一片春夏之交的新叶,那么现在,它就像一片夏秋之际时,积郁满光阴、即将走向枯黄的叶子。 于无谓明白,这应当是其中元气耗尽的表现,他把叶子拿在手中,放出神识探查,里面果然是空落落的,半点元气也无。 不过在外面,却仍有气机流转,调动四周的天地元气,使之能够飘浮在空中,展现自己的神异。 “这东西的来历应该颇为不凡。”把叶子、翠练都收好,于无谓载着九迎风朝白玉楼飞去。 这些东西具体要如何处理,还是要等九迎风醒过来再商量。 章十二 花缤 当九迎风以翠玉仙子的翠练之矛,令翠玉仙子陨灭在滦阳城上空之时,并非所有人都处在狂热的迷信当中。 白玉楼第四层,一个衣着华丽的干瘦老头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遥看着刺入翠玉仙子胸膛的翠练之矛,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叹息之后,他的身影便如鬼魅一般,离开自己的座位,来到了楼梯口。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举动,片刻之后,干瘦老头来到了五层和六层之间的楼梯。 那两个皂衣差人依旧忠于职守,守在楼梯口,只不过是以一种匍匐跪地的姿态——他们也是翠玉仙子的信徒,根本无法抵挡来自于神明的召唤。 干瘦老头轻松地越过他们,悄无声息地来到第七层。 此时的第七层,局面和于无谓在时有些不同——花缤和罗县尉一左一右,护在滦阳县守身旁,刘员外、石大善人和沈县丞则沉默地坐在旁边,面色阴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几位滦阳城中的头面人物,都隐约知道些翠玉仙子的真实情况,因此没有一个是祂的信徒。 干瘦老头的轻身功夫很高明,上楼的过程又快又稳,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除了花缤,没有一人感受到了他的到来。 花缤猛地从座位上起身,右手紧抓着一对火石,随时准备点燃于无谓交给他的符箓。 因为花缤能感受到,来人的气息十分强大,武学境界只怕远在自己之上,说不定就是于无谓那样的神仙中人也说不定。 然而就在此时,一股强烈的睡意突然袭来,花缤打了个趔趄,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身体。 好在他是个意志坚定的人,迅速地抑制住了困意,强令自己打起精神。 一阵劲风刮来,攻击来自右侧,竟然是罗县尉!花缤虽然才刚刚清醒,可多年的刀口舔血,早令他有了强大的本能。 他下意识地举起右臂格挡,接着身体顺势右撞。 “嘭!”他和来人撞在一起,尽管他反应够快,但毕竟应对仓促,因此没能讨好,被撞得倒退了数步。 更为糟糕的是,因为受到强大的外力撞击,刚才他的右臂有一瞬间的麻痹,右手吃不上力,结果握在手中的一对火石便掉出去一个。 一个火石,可打不燃! 花缤心中万分悔恨,正要和罗县尉拼死一搏,可对面的罗县尉身体却突地一软,倒了下去。 一道阴恻的声音自楼梯口传来:“花庄主,我要的只是韩志一人的性命,你就装作没看见如何?” “看来这人并没有听到刚才那个异人给我的交待。” 若是可能,花缤当然也想假装没看见,毕竟他和滦阳县守韩志非亲非故,犯不着为他卖命,要真死了反而更好,不少见不得光的事,韩志一死,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 但是花缤没得选。 他可是也看见了,翠玉仙子被击败了,而那个年轻人的同伙却获胜了。 如果让面前这个干瘦老头把韩志杀死,那个年轻人岂会饶过自己? 但花缤还是决定和这个人虚与委蛇一下。 毕竟正面交手的话,自己多半不是他的对手。 于是花缤笑道:“既然阁下都说得这么清楚了,那花某就放心了。韩志和我非亲非故,我自然犯不着替他伤了自己性命。” 说着,便侧身退到一旁,留出了通向晕倒的韩志的道路。 “哈哈哈,花庄主果真没有令我失望,能审时度势,很好!”干瘦老头用一种教育后辈的语气道,态度极为倨傲。 若是寻常人敢对花缤如此说话,那花缤定要叫他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但是面对干瘦老头,花缤也只能祈祷自己能多拖延一会儿时间,等待于无谓归来了。 他相信这个时间不会很长,毕竟九迎风和于无谓是怎么出去的,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两个是真正的神仙中人,皆是腾云驾雾,步履虚空的主儿。 干瘦老头得了花缤保证,又见他让开道路,也不疑有他。 因为从常理来看,花缤这样的地头蛇,确实没有理由为了一个外来的县守和自己作对。他还以为花缤和罗县尉守着韩志,都是出于自愿。 何况,就算花缤想和自己作对,他有那个本事吗? 干瘦老头大踏步上前,心中又是忐忑,又是兴奋。 忐忑的是,于无谓和九迎风随时都有可能归来,他在这里耽搁的时间越多,撞上他们的几率就越大。 兴奋的则是,自己马上就能完成任务,接下来只要迅速逃离白玉楼,化妆潜伏成城中百姓即可。 干瘦老头乃是明窍境界,还自学过几手法术,罗县尉之所以会攻击花缤,就是受他法术暗示的结果。 因此干瘦老头对修行者还是有些了解的,他明白即便是看上去很厉害的于无谓和九迎风,想要找出自己,也只能用最笨的方法,一个一个排查。 干瘦老头想得挺远,连逃跑路线都已经规划清楚。可是他毕竟不能算无遗策,就在他和花缤之间的距离缩至最短时,花缤突然拔剑朝自己冲来。 花缤的剑是配在腰间的,而且这阵势,看上去还有几分拔刀术的味道! “啧!”干瘦老头混迹江湖多年,两只眼睛相当识货,因此没有选择和花缤硬碰硬,而是侧身闪到一旁,一边躲闪,一边发动法术,试图影响花缤的思维。 但干瘦老头毕竟只是明窍境界,学的术法也都是些不入流的货色,做不到魔门法术那般搅动人心的六欲浊流。 向花缤这等意志坚定之人,只需稍稍花点心思定神,就能不受其法术的影响。 干瘦老头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他发动法术,要得也就是花缤一瞬间的迟滞。 练武到长息境界以上时,战斗的节奏就相当之快了,一瞬间的迟疑,就会导致败北,这才是干瘦老头学习法术的真正缘由。 至于暗示他人,操控同伙内斗这种事,只是他闲时玩乐的一种手段罢了。 干瘦老头朝花缤冲去,从袖子中漏出的一对匕首在月色下闪着冰冷的光。 章十三 猛士 “啧!”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尽管花缤早有防备,可人的本能,又其实那么容易靠意志挺过去的? 瞬间的头疼使花缤原本圆润的招架生出一丝空隙,而作为其头疼始作俑者的干瘦老头,自然紧紧地抓住了这个机会,一双匕首犹如捕食的毒蛇,速度又快,轨迹也险。 面对这样的打法,花缤根本无力招架。 唯一的生路,就是舍命一搏,和干瘦老头以命换命了。 花缤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如今虽然已是一庄之主,可是雄心壮志从未消退,早年拼命时的狠辣决然,又一次在他身上浮现出来。 下定决定,花缤干脆放弃了防守,他用的是长剑,对方用的是匕首。匕首更灵活,可长剑的攻击范围更大,在这种紧要关头,对方匕首尚未触碰到他的时候,长度的优势便体现出来了。 花缤使出一招“布衣之怒”,这招顾名思义,取至“布衣之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的典故,乃是花缤所学《猛士剑》中的一招。 猛士剑据说乃是上古所传,这一点,从其命名上便可看出来。因为以当今的剑术命名趋势来看,这样的名字实在有些不够档次。而在上古,情况就大不相同了,毕竟在那个年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被称作“士”的。 抛开名字和来历不说,以花缤的见识来看,猛士剑在江湖上也算是一流的剑法了,否则他也无法打下如今这份偌大的家业。 面对花缤这决然的舍命一击,干瘦老头则是惊怒交加,惊的是花缤居然如此拼命,怒的则是面对这一剑自己唯一的选择,只有放弃进攻,转而避让。 对真正的修行人来说,从长息境到明窍境,算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因为这一境界乃是能使用术法和不能使用术法的分水岭。 尽管在这个阶段,术法使用限制很多,威力也有限,但毕竟是超越凡俗的力量。更为重要的一点是,能使用术法,就意味着从此对超凡力量有了感性的认识和切身的体会,而不只是一种从他处了解到的一种知识。 然而对没有传承的江湖人而言,明窍境界在武功上其实并不比长息境界有太多提升。 这个境界确实开了穴窍,但那只是架起了肉身和神魂的桥梁,使得真气能够滋养神魂,神魂越发壮大。这会令修行者的精神精力方面都有很大进步,而肉身方面的补益,则几乎可以忽略。 (这个是设定,请杠精们不要拿其他书的设定来证明,穴窍打开了真气的量会增加,武功会突飞猛进。有疑惑的回头看作品相关中的“玄门”一节,真气是在长息境界就气贯全身了,不明白气贯全身是什么意思的,那我也没办法了。) 因此,干瘦老头在进入这一境界之后,才会选择去学习能影响他人意志的术法,因为只有这一类术法,才能在生死搏杀中,配合武功,起到改变敌我形势的作用。 所以干瘦老头和花缤纯靠武功决胜时,他反而占不到优势。 花缤以一记“布衣之怒”将干瘦老头逼退,搏杀经验丰富的他,乘势又使出一招“追亡逐北”,想要将战机转换为优势。 但干瘦老头能修炼到明窍境界,武技上的造诣自然也是不差的,早在躲闪的同时,他就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花缤果不愧是剑术高手,眼见这一击难以建功,当即又换招,虽然用的是另一套剑法中的招数,却能和当前的剑势无缝衔接,直取干瘦老头一对匕首防守的空当。 若是纯粹的武技比试,那么这一刻花缤便已然胜出,可干瘦老头毕竟是明窍境界的高手,所学所会,并不仅有武技。 在刚才这两招的过手之后,他那门影响他人意志的法术,又可以发动了。 因此眼见就要取胜的花缤,在这紧要关头,再度受到头痛的袭扰,这关键一击的剑势虽未被打断,可终究失了圆润,若是面对一般高手,或许不会有失,对上干瘦老头这样的强者,却是不太够看了。 干瘦老头这次也是早有算计,趁着这个空隙右转半步,闪过花缤致命一击的同时,左手匕首斩向花缤右臂,右手则直取花缤肩膀,使花缤首尾不能相顾。 刚从头痛当中缓过神的花缤,已经丧失了回转余地,正准备弃卒保车,先用身体硬抗住,然后再图后事,却突见一道耀目的白光闪过,把他刺地睁不开眼。 花缤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道今日怕是要交待在这里,可一个呼吸过去,预想中的匕首却始终没有落到身上。 “这……”一个念头闪过,花缤突然明白刚才闪伤自己那个白光是什么了。 “上仙?是你救了我吗?”他强忍着眼球的干涩,以及止不住流出的泪水,试图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透过泪水映入花缤眼中的场景中,并没有他预想的那个人,但脚下那道模糊的人影,则确凿无误得告诉花缤,干瘦老头确实被那道一闪而过的白光击倒了,自己的生命危险,已然解除。 花缤长吐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和高度活跃的身体都放松下来,循着记忆,闭眼坐到了县守身旁,打算好好休息一下。 他刚刚坐下,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幸苦你了,办的不错。”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清凉之意游走过他的双眼,花缤睁开眼睛,原先那种干涩疼痛之感果然消失不见,而于无谓高大的身影,也出现在了他的视野当中。 “唔,除了眼睛,你没受别的伤吧?”于无谓又问? 闻言花缤一愣,旋即又意识到,这位年轻的上仙似乎并非毫无人情味儿……如此一来,他的心思又活跃起来。 只是表面上,他则表现地很恭谨,站起来向于无谓拱手行礼道:“多亏上仙及时出手先救,我没受什么伤。” 于无谓点点头,侧头看向他身旁的滦阳县守,眉头微皱。 章十五 冒险 花缤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很会察言观色。一看于无谓表情,他脑海中就有数个念头闪过,并且结合今夜发生的种种事情,揪出了一条贯穿一切的线索。 “要不要冒险一试?”花缤犹豫。 “当然要!”犹豫一闪而过,只瞬间,花缤已经作出了决定。 既然有幸跳出井外,见到了更广阔的天空,怎又会甘心回到狭窄的泥塘? “上仙可是想要调查韩志背后的人?”花缤用试探的语气道。 “韩志?” “就是他,我们滦阳县的县守。”韩志指了指趴在桌子上的滦阳县守道。 “原来他叫韩志。”于无谓轻声呢喃了一句,然后转过头看着花缤,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对滦阳城发生的事,尤其是你们信奉的那个神祗翠玉感兴趣。至于俗世的斗争,和我这个方外之人关系不大,我也不想掺和进去。” 听到这个回答,花缤有些失望,可他不是轻易放弃的人,打算要再挣扎一下,于是又道:“就算上仙不想掺和进去,可你们在滦阳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韩志背后的人,又岂会对上仙视而不见?我可是听说,那位势力大得很。” 于无谓摇摇头:“你不了解我们,只要我想走,这吴越国没人留得住我。” 花缤好一阵失望,尤其是那句“你不了解我们”,更是让他心下黯然。 这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可也正是如此,他才会想要抓住今天的机会,进入到这个可望而不及的圈子当中。 然而下一刻,峰回路转,于无谓又开口了:“你说这么多,是心有所求吧?也罢,我就给你这个机会,正好我还有些事情想要讯问韩志,可以两相对照。你先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以于无谓的眼光来看,花缤所求的,无非就是“武功”、“神通”、“法术”一类,能帮住他在俗世当中取得更多权力的东西。 真正高深的法门于无谓不可能传授他,但一些以俗世眼光来看,可称顶级神功的秘籍,于无谓还是有几本的。 事实上,这也此前于无谓离开白玉楼时,暗中许诺给花缤的东西。 在他看来,花缤此举,无非是向自己示好,以期得获得更丰厚的回报。 对这样的小心思,于无谓自觉把握地很深刻,而如果付出的只是一些无关紧要之物的话,于无谓也不介意小小地满足一下对方。 但花缤接下来的举动,却充分说明于无谓过分高估自己,又过分低估了花缤的野心。 在于无谓说完之后,花缤当即匍匐在地,向于无谓跪拜,并用一种动情的哀求语气道:“花某不求其他,只愿能长伴仙师左右,做个奴仆,为仙师分忧解难。” “咦……”对花缤这一出,于无谓着实毫无预料。想不到花缤竟然能拿出这等伏低作小的态度来,不求传法,不说收徒,一来就把自己定位在奴仆身份上。 虽然于无谓不知道花缤在俗世中的地位如何,可只看他一身武功,以及最初时候的谈吐气度,就知道这是一位豪雄人物。 这样的人物,却愿意把姿态放得这么低,只能说明其心计极深,所求甚大。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于无谓就一定会拒绝花缤的请求。因为不管花缤心计有多深,雄心有多高,于无谓都自信能压得住他。 最关键的是,等这次游历结束,回到宗门之后,于无谓也确实需要一个侍从来打理各项事务。 在玄门各派中,这个任务一般都是由专门挑选出的幼龄童子担任。一来童子心机较少,忠诚上容易保障,二来也是一种培养宗门后备力量的方法,等童子们年纪到了以后,大多都会被收入宗门当中。 像于无谓在西湖剑派中见过的那位明玉小道通,就属于这种情况。 只是就于无谓本人而言,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这种“仙童”制度。 因为这些仙童们年纪一般都比较小,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其实不多,而且容易出错。毕竟从生理上来说,小孩子本来就不适宜高强度的劳动。 像天真座下的那个童子明玉,于无谓就多次见到他在蒲团上打瞌睡。 对这样的情况,寻常的宗门都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扼杀小孩子的天性。 有些严苛的宗门,奉行丛林法则的宗门,则会加强道童之间的竞争,通过严格的奖惩制度,来保证小道童们的积极性。 后一种办法固然增强了道童们的能力,提高了他们的办事效率,从短时间内来看,也有利于快速提高宗门的实力。 可从更长远的角度看,这些丛林法则环境下厮杀出的道童,在年纪很小,性格尚未定型的时候,就开始争权夺利,最后的结果就是其个个都心计深沉、是非不分,行事完全以自我利益为中心。 他们个人能力都无可挑剔,但对宗门向心力,就差了很多。 若是宗门兴盛还好,个个都能为了拼搏向上,对外扩张。可一旦宗门受到不可抗拒的因素衰败下来,这些人很快就会陷入争权夺势当中,最终的结局多半就是宗门分崩离析,能不能保住一支传承都很难说。 修士们大多寿元悠长,尤其是长生真人们,许多年纪都是以劫为单位计算,有的是时间去培养后进,因此大多数有实力,有底蕴的宗门,都不会选择那等饮鸩止渴的方法。 从于无谓自己的角度看,不论正反,道童制度其实都有很多缺陷。现在既然花缤自己送上门来,那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呢? 像花缤这种阅历丰富、心机深沉的人,不是正适合帮助自己去办理各项杂务么。而且如今在凡俗行走,有这么一位江湖豪侠引路掩护,许多事情办起来也会更方便。 至于花缤会不会反噬?于无谓根本就不会担心。花缤如今已是四十左右的年纪,修为却仍停留在长息境界。 尽管长息境界理论上有一百五十载寿元,可那是玄门正宗的修士才有可能达到的数字,像花缤这样的江湖侠客,能活个一百岁都已经很了不得了。 章十六 大将军 当然,如果真成了于无谓的侍从,那于无谓也不会让花缤一直停留在长息境界。可是最终他能爬多高,那就要看于无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花缤在修行上,又有多少机缘和天赋了。 不过就算心中已有定计,这个承诺于无谓也不会那么轻易地许下去。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就不会珍惜,更会令花缤过早地生出非分之想,现下而言,还是要先“考察”一下他。 于无谓再度摇头,故作叹息道:“真正的修行生活,可能和你的想象大相径庭,你现在这个岁数,再想入道,也着实大了些。何况我现在并不需要追随者,不如这样,我这里有一部《龙川剑经》,应该比较适宜你修行,这部剑经中有具体的明窍境界修行之法,你若能练成,也可以称得上是陆地神仙一流,就算是皇宫大内,都可自由出入,还能继续继续享受人间的权力富贵,你意下如何?” 说罢,于无谓便拿出一部样式颇为古朴的秘籍来,径直抛给了花缤。 面对这足可在江湖上掀起数十年腥风血雨的秘籍,花缤却根本伸手去接,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动下,仍是伏在地上,深沉地道:“请上仙给花某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唔,这戏码倒是在于无谓意料当中,要是花缤伸手去捡那份秘籍,那于无谓可真要怀疑人生了。 于无谓沉思片刻,才装作为难地道:“唉,念你一片赤诚之心,那我便给你一个机缘好了,眼下我正准备游历吴越山川,你便跟在我身边,为我作个风土人情的向导罢。” 于无谓不再提起追随一事,可花缤心里亮堂的很,最后自己究竟能否如愿以偿,那自然就要看自己在作向导期间的表现了。 于无谓这般推三阻四,又设下重重考验,也正符合了花缤的预想,因此他不但没有因此失望,反而喜形于色,千恩万谢之后,才站了起来。 得偿所愿之后,花缤自然而然地把立场站在了于无谓这边,开始向他讲述自己所了解的滦阳形势与现状。 滦阳是一个建立在港口上的城市,又是重要的粮食产地,因此滦阳城中最大的两股买卖就是粮食和货运。 这两种买卖也代表了两股不同的势力。一股是控制粮食产出的本地士绅,其代表人物,就是本县最大的地主刘员外,第二股势力,则是控制了粮食贸易的几家大商行,代表人物则是大商人石大善人。 至于其他人,则或多或少地依附于这两股势力之上。 比如世代吏首的沈县丞,其家族同样是滦阳县中有数的大豪绅,但沈家只在滦阳城中有影响力,官位最高的人物,就是沈县丞自己。而刘家则不同,其族中官员数量颇多,于朝廷和地方都有要职,比如刘员外的儿子,就是当朝侍郎。 而花缤自己,则可以算是石大善人一派的人物。 石大善人生意做的大,麾下船队几乎遍布整个枝江西岸,可枝江流域水网密布,自然也成了江湖人的天堂,就算是石大善人这种有朝廷高官作靠山的人物,也不敢小觑了他们。 因此他也需要花缤这种,具有江湖名望的人物,来替他出面和水陆上的好汉们打交道。 “那么石大善人背后的那位是谁?”于无谓敏锐地意识到,石大善人背后的那位,恐怕也就是滦阳县守背后那位,也是促成翠玉仙子在滦阳扎根壮大那位。 而刘员外在朝中担任侍郎的儿子,多半也和那位脱不了干系,就算不是同一个派系,至少也是互为盟友。 “据说是大将军。”花缤道。 “据说?” 花缤解释道:“上仙可能有所不知,像这种隐秘,从来都只有捕风捉影的传闻,不可能放到台面上说的。我这样的无名小卒,还接触不到真正的核心,就算是韩县守,或者石大善人,多半也只是和大将军手下的某位人物联系。真正能见到大将军面的,恐怕只有刘侍郎。” 于无谓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看法,接着他又问道:“大将军又是什么人物,在你们吴越国,属于那派势力?” 花缤稍稍端正了站姿,又微微低头,道:“朝堂上的情况,不是我们这些江湖人能搞清楚的,还是那句话,我们能接触到的,都只有捕风捉影的传闻。但是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大将军乃是当朝国舅,皇后的兄长,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无比了。” “唔,是这样。”于无谓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已经没有问题了,花缤似乎也没有想继续补充的,于是便也不再说话。 但这时候,白玉楼外却热闹起来了,原来那些誓愿追随翠玉仙子的信徒们,这时候大部分都醒了过来,可是他们中的许多人,相比先前,此时已经模样大变。 先前还是少年郎的,现在可能已经变成了中年模样,过去正值壮年的,如今则是华发丛生。倒是那些五十几岁的人,现在反而一点变化都没有。 和他们一起醒过来的,还有九迎风。 见楼下没有多少人去世,于无谓也是稍稍松了一口气,相比白玉楼外那些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他更关心的,还是近在咫尺的九迎风。 “九道兄,你还好吧?”于无谓问道。 九迎风从地上站起了,振了振袖子,又拍了拍衣裳,道:“骤然接受了那么多神力,任谁都好不了。不过我现在已经梳理地差不多了,还趁机巩固了境界,现在已经能够稳定地发挥出步虚境界的战力。” 对此,于无谓自然又是一阵道贺。不得不说,九迎风的机缘、能力,都实在好到令人嫉妒。 从溪口村相识到现在,才过去多长时日?九迎风就从修行界最底层的通神境界,进阶到了距离长生久视只有一步之遥的步虚境界。 而不管在什么样的宗门里,步虚修士都可以算是中高阶层了,主持宗门事务的各种执事、长老,也大多处于这个阶层。 章十八 离开 于无谓拿出翠玉仙子陨落之后,留下的两件物品,翠叶和翠练。 看到这两件东西,九迎风自然明白于无谓是什么意思,不等于无谓开口,他已经先表态:“今日一战,我收获已经足够大了,这两样东西,于兄弟就自己收着好了。” 九迎风是亲自见识过玉叶厉害的,可他仍旧爽快地选择了放弃,这无疑更说明,他在此战中的进益之大。 其实这两样东西于他而言未必有多少用,单从玉叶表现出的性质来看,恐怕其对九迎风还更有用一些。 可既然九迎风都这样说了,那于无谓也不矫情,就把玉练和玉叶一并收起来了。宝多不压身,将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九迎风环视了下四周,显然对当前的形势还有些不太清楚,于是于无谓就简略地给他解释了下。 九迎风听说要审问滦阳县守韩志,还自告奋勇,主动请命。 韩志昏过去挺长时间了,就算削减了威力,可于无谓的一记掌心雷仍旧不是那么好承受的,尤其是这个滦阳县守完全个凡人差不太多。 于无谓提醒道:“九道兄最好不要用搜魂一类的法门,此人再怎么说,也是滦阳县的正牌县守,审完之后,我还打算将之送给儒门的人处理。” 九迎风“嘿”了一声,略带讥讽地道:“于兄弟不愧是大派出身的,这些体统上的事,想得可比我周到多了。换作是我的话,就直接把他搜魂,然后扔到枝江里喂鱼去了。不过这小子作出这等挖儒门地基的事情,等他落到那群酸秀才手里,只怕比死了也好不了多少。” 于无谓知道九迎风没有恶意,于是也嘿嘿两声,不说话,只看九迎风怎么操弄这个滦阳县守。 九迎风走到韩志面前去,把手放到他额头上,然后念了几句稀奇古怪的咒语,于无谓的神魂顿时感觉有一阵清朗的风吹过,似乎整个人都清明了不少。 侍立在一旁的花缤也有同样的感受,心中对修行界越发向往。 片刻之后,韩志睁开了眼睛,然后便见到三双围着他看的眼睛,再细看之下,其中一个可不就是那个一掌把自己打晕了的“妖人”么? 韩志慌了神,连忙闭上眼睛,只希望自己从来没有醒来过,可他这种小把戏,就连花缤都瞒不过去,又怎瞒得了九迎风? 韩志被九迎风从椅子上提起来,一阵冷风吹过脖子,叫他真如进了妖国鬼域一般。 不等九迎风说话,韩志已经睁开了眼睛,哭丧着脸,转过头向于无谓求饶道:“上师饶命啊,在下有眼无珠,认不出真神,这一切都是误会,误会啊!你们到滦阳来,想要什么尽管说,我忝为一方之主,还是能办到不少事情的,只要上师开口,你要什么,我给什么!” “啧,想不到堂堂的滦阳县守,十数万人的父母官,却是这么个软蛋,难怪滦阳的百姓会落得今天这般下场!”九迎风冷哼一声,把韩志扔回椅子上,韩志顾不得身体疼痛,脸上还要赔出灿烂的笑容,似乎九迎风是在说什么夸赞他的话一样。 于无谓给花缤递了个眼色,花缤点点头,走上前去。 于无谓和九迎风都是身材高量之人,但他们毕竟是修行者,穿着又比较宽松,因此在视觉上,并不会给人压迫之感。 花缤就不同了,他身高和九迎风于无谓差不多,可他常年练武,又是做得刀口舔血的买卖,长就了一副虎背熊腰的身材,他往韩志身前一站,就自有一股凶威煞气。 故而在面对这位老相识时,韩志感受到的压力,丝毫不比面对于无谓时差。他瑟瑟发抖地道:“花庄主,你是知道我为人的,求你帮我在两位上师那里解释一下吧。” 于无谓和九迎风当面,他这话当然不是说给花缤听的。可见这人胆小归胆小,可脑子却灵光得很,其能走通大将军的路子,以近乎凡人之躯,坐上这滦阳县守的位子,可见绝非只是运气而已。 只是他却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完全会错了意,于无谓和九迎风本来也没有取他性命的意思。 花缤倒是显得不近人情,冷冷地道:“韩县长,有什么想要解释的,还是你自己去向两位上仙说吧。尤其是有关你怎么当上这个县令的,又是怎么和翠玉那个妖孽勾搭在一起,为祸我滦阳百姓的,这两件事,最好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了!” 花缤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到“和翠玉那个妖孽勾搭在一起”时,韩志就已经坐不住了,他急忙扑到地上,再拜请罪,口中大叫道:“冤枉啊,实在是冤枉啊,我……” 于无谓见花缤已经把话谁清楚,九迎风这时候也已经恢复过来,那继就无需续在滦阳城中呆着了。他可没有忘记,翠玉仙子在滦阳城中还有一个老巢,而且其手下的三光上人也逃脱了,最好是赶在这人回去之前,抢先一步,把翠玉仙子的老巢端了。 九迎风此行原本的目标,翠玉仙子躯壳,应该也还在老巢当中,因为方才九迎风斩杀的,其实只是一具由神力凝聚而成的法体包裹着的翠玉仙子阴神,而非血肉之躯。 所以在其陨落之后,才会半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故而九迎风根本就不用正眼去看韩志的求情,只是放出一艘形制精致的小舟,小舟迎风见长,片刻之后,已经变成了一艘内部空间颇大的小船。 此船乃是李青竹离开西湖剑派之时,赠予于无谓的礼物,名叫千化万遁舟。 其速度和灵活性虽然比不上于无谓的先天紫气飞云遁,可在长途赶路、载人运物上,却比先天紫气飞云遁更有优势。 于无谓把自己的担忧给九迎风说了,并道:“那个三光上人的速度应该不会比我这千化万遁舟快,我们不如一边赶路,一边听这个家伙能说出些什么东西来。” 九迎风不反对,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于无谓袖子一卷,趴在地上的韩志被扔上船来,站在旁边的花缤见状,也自觉跟上。 章十八 制度 千化遁舟从白玉楼上飞出,就像一道白色的流光,在月光下划过夜空。 只是滦阳城此刻人心惶惶,女子哭泣,男子叹息,还有不少偷鸡摸狗之辈趁机作乱,整个城里乱成了一锅粥,哪还有人有心思去看天上的“流光”? 对地上的人而言,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今夜发生的事情,也将永远印刻在他们的记忆当中,并一直与之相随,直到埋进坟墓。 而对天上的两个凡人而言,今夜同样是一个难忘的非凡之旅。 在天空中飞翔,是无数人都曾有过的梦想,只是随着年月的流逝,大家也都知道,那只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梦想,只有小孩子才会相信,自己或许会有飞上天空的一天。 而当这个梦想变成现实,当大地不断在自己脚下后退之时,不同的人,也有着不同的心情。 花缤是激动的,他倚靠在船舷上,俯瞰下方灰色的大地与倒映着月光的河流,他伸出手,微微虚握,似乎那样就能抓住穿指而过的寒风。 花缤想要迎着风,高声唱出一首诗歌,来抒发自己充沛的感情,只可惜他武功虽高,但确实没在学堂里认真学过几天,费尽心力搜肠刮肚,还是没有憋出半句词来,最后也只得悻悻作罢。 即便如此,对他而言,这仍旧是一个充满惊奇与希望的开始。 他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期待,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想九迎风和于无谓一般,凭虚御风,出入青冥。同时也庆幸自己冒险一搏吗,抓住了这次机会,否则的话,此时的他,多半也像罗县尉,沈县丞等人一般,被留在白玉楼中了吧。 韩志则是恐惧的,高空之上的寒风,把他吹得瑟瑟发抖,他只能缩成一团,躲在飞舟的船舷后面,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被从飞舟之上扔下去,然后摔成一团肉酱。 可是哪怕是夜晚,天空仍旧同样充满了诱惑,韩志就像一只躲在门后的鹅一样,不时又伸长脖子,探出半个脑袋,去感受一下夜晚的凉风,哪怕在这个姿势下,无论他脖子伸得有多长,能看到的也只有一片乌蒙蒙的夜空。 不得不说,于无谓和九迎风还是很有人情味儿的,他们对第一次飞上天空的人充满了耐心,不管花缤和韩志是激动也好,害怕也罢,于无谓和九迎风都没有去打扰他们,给了他们足够多的时间去体会,去适应。 当他们适应完之后,于无谓才给花缤打眼色,示意他该办正事儿了。 不得不说,魅力极大的天空,同样也充满了威慑力,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飞舟之上,韩志失去了脚踏实地的安稳,不再狡辩,也不再耍心眼。 花缤才开出一个头,他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吐了出来。 空穴必有来风,坊间流行的传言虽然都是捕风捉影,但终究要先有物,才能在灯下照出影子来。 县守韩志的确是大将军钱启的人。 在吴越国,钱氏算是大族,但大将军这一支堂口,则实在算不上显赫,若非家里出了一位皇后,大将军钱启现在可能还在乡下斗鸡走狗呢。 因此钱启在成为大将军之后,很快便发觉一个问题,他手下实在没有多少可用之人。 韩志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靠着一个同乡的身份,和大将军府搭上线的。 不过韩志的身份终究还是不够,并不能直接和大将军联系,平日交往,都是通过大将军府的管事吴通作中。 而他能够当上这个滦阳县守,自然也是因为花钱在吴通那里使力的缘故。 事实上,归元界人族各国虽然都是儒门当道,但由于历史渊源,宗师传承等因素的缘故,不同地区,不同国家实行的制度,差异也是相当大的。 就于无谓游历过的国家来看,取士的制度,大抵上可以分为这么几种: 一是封建制,这类制度说白了就是建功立业,然后裂土封侯,代代相传。这类制度在某些时候能产生非常高的效率,另外,国内的各地领主权力也相当大,几乎可以说是自成一国。 这类制度可以说是最古早的,历史最悠久的,但是采用这种制度的国家也相对少一些。 二是察举制,吴越国就是这种制度,这种制度选拔人才主要由地方主官,或者专门负责品评人才的中正官进行。这类制度比较灵活,理论上来说可以做到不问出身,唯才是举。当然实际上,则各国有各国的风土人情,各自有各自的一套q规则。 这类制度的地方主官权力也很大,一县之长称作县守,一郡之长则称太守。所谓守字,便是集中了军事、行政、法律等一系列权力于一人身上,为君守土,虽然比不上第一类制度中的领主,可也称得上是一个个小朝廷了。 第三类就是科举制了,这类制度才刚刚出现没多久,在文献最为出众的关中,也只有几个国家试行,而且推行地并不顺利。 不过于无谓以为,这种制度相比封建制和察举制,都要更好一些,既有助于儒门学说的传播,也更公平一些。据说关中已经有数位宗师在这种制度中获益,进入了堪比道门地仙的境界。 至于是哪几位宗师,于无谓就不太清楚了,因为儒门对这等事情,想来都讳莫如深,或者说不屑于传扬。 单从制度上来说,韩志这条路子完全没有问题,只要大将军府能够对负责察举的官员施加影响的话。 可是问题就出在这里,察举制虽然有种种缺陷,但其之所以能成为当今最为主流的取士制度,自然有一定保障的。 这个保障就在于儒门的势大,也在于负责察举官员几乎都是儒门的贤者。 尽管说贤者也有七情六欲,儒门也有世家大族,可是读的经义摆在那里,再怎么偏颇,那也是有原则,有底线,有q规则的。 到底出了什么漏子,才会把韩志这种人推上来的?难道整个吴越国儒门,都已经从根子上烂掉了? 章十九 苍茫大地 韩志接下来的讲述,则基本证实了于无谓此前的猜测。 按韩志所言,刘家的刘侍郎,确实如同于无谓猜测的那样,是属于大将军盟友阵营里。 而滦阳县中最大商行的主人,石大善人,则和韩志本人一样,直接依附于大将军府,其从大将军府中拿到种种特许权,然后再将部分利益输送回大将军府。 类似石大善人这样的,依附于大将军府的商人还有很多。或者说,整个吴越国的大型商会,几乎都是朝中某些大员的白手套。 在商贸发达的吴越国,这样的事情一点也不奇怪,几乎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一种被大家默认许可的规则。 就连儒门诸公,对这样的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他们看不上倒买倒卖的商人们,可各地物产风俗不同,又有山水阻隔,路途遥远,必须要依靠这些商人们,才能使不同地域的物产合理流通。 既然必须要用,那还不如将之掌控在自己手里,将一部分利润回收,投入到其他地方,取之于民,归之于民。 于无谓本身对这种所谓“两全其美”的方案是不以为然的,因为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两全其美。利益的链条,每增加一环,就会多一分损耗。 商人们的钱被朝堂诸公拿走了,他们自己的利益却一分也不能减少,他们被拿走了多少,就要再多拿多少回来。 这个钱他们当然不可能去问朝堂诸公要,那承受这个负担转移的,自然就是那些最底层,没有任何选择权力,反抗能力的普通百姓罢了。 韩志本人知道的东西不少,可对于无谓有用的不多,而且大部分都能和花缤听到的那些传言对应上。 甚至于朝堂上的形势,他也没比花缤多了解多少,按他自己所说,他的官帽子还是太小了,别看县守在滦阳县中管着十几万人,手下有兵有人,能说一不二,几乎和一个小朝廷一样,可到了余杭城中,就是青楼花魁,也看不上他这个一方主宰。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比花缤知道的更清楚些,那就是在吴越国中,大将军的权势确实很大,绝不仅仅是有个天家国舅的虚名而已。 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以后,韩志似乎也放松了不少,或许他觉得自己已经投诚,算是和花缤一伙的了,又或者他见于无谓等没有把他扔下飞舟的迹象,所以安心了不少。 总之,他从蜷缩的状态舒展开来,扶着飞舟的船舷站了起来,似乎连高空上的大风,也没有原先那么冷,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朝下方的陆地看去。 只见黯淡的陆地中,一条银色的大河,仿佛玉带一般,从南向北奔涌,倒映着满天的星辰,就连月亮,都在其中,随之翻涌起伏。 似乎是被这样的景色打动,又或许近日的经历触动了韩志的心弦,他叹了一口气,引用了一段前人的名句:“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这等豪气的句子,从韩志这种胆怯小人身上说出来,实在是有点玷污亵渎之感。 花缤就忍不住讥讽道:“不管沉浮谁主,大约也轮不上韩县守你。” 可是于无谓的心思一贯容易发散出去,他就忍不住想,这句子,由主掌乾坤之人说出来,固然是豪气冲霄,可若从沉沦失意之人口中说出,岂不也充满了无奈与绝望,同样应景么? 甚至更进一步地想,那些因为朝堂争权夺势,而误信邪神,又因为自己和九迎风与翠玉仙子的斗法,而被殃及池鱼,受了无妄之灾的滦阳百姓,一生沉浮都被人主宰着,犹自茫然不知,岂不更加可悲可怜? 一词三重意,由此观之,写出此句那位前贤,胸中之沟壑,其深度与广度,实非寻常人可比。 再联想到自己,又想要成为、将会成为三种人中的哪一种? 面对花缤的讥笑,韩志没有回应,九迎风对此似乎也不敢兴趣。于是飞舟上便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吹过耳畔的风,还在呼呼地响。 翠玉已死,可祂随身携带的玉叶和翠练都落到了于无谓手里,而且到了如今这种情况,于无谓当然也就不怕会惊动一个已死之人,因此通过玉叶和翠练,于无谓很容易便推算出了翠玉仙子老巢、或者说祂的神国的位置。 翠玉仙子的神国就在荥台山深处,而且占据了很广大的一块地盘。 现在想来,于无谓初到滦阳城市,那个车夫马大为他讲的那些有关荥台山的传说,恐怕也没有那么简单。 老虎吃人未必是真,五阴汇聚之地,也多半是掩人耳目的托词,那些上山游玩的人,抑或在山上结庐修行的,恐怕都是被翠玉仙子手下的妖物们残害的吧。 再往深处想一些的话,那个所谓余杭来的上师,会不会也是翠玉仙子的同伙,或者是翠玉仙子同伙请来的托? 尽管此间出了不少变故,可于无谓并没有改变原定行程的想法,之后他还是要去余杭的。 或者说一句不太好听,甚至对普通百姓相当残酷的话,如果吴越国真的在各方修行者的参合之下乱了起来,那对于无谓来说反而是机缘所在。 所谓机缘,就是在事物变化的过程中,才会产生。恒定不变,一团死水的世道的话,就没有什么机缘可言了。而变化越剧烈,机缘自然也就更多,更大,只是相应的,危险性也更大。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个曾经来余杭看风水的上师,或许也是一个值得注意的人。 于是在距离翠玉仙子神国不远的地方,于无谓开口向韩志和花缤道:“我听说前段时间余杭来了个高功,打算在荥台山上结庐修行,最后却说说荥台山是五阴汇聚之地,修行不易,然后便回去了。这个人的来历底细,你们可知道?” 花缤和韩志对视一眼,都表示有这么一回事,但那人和他们并无关系,花缤的想法和于无谓一样,都觉得这人可能是翠玉或者其盟友请来的托。 倒是韩志想了一会儿,想起来那人好像说是在余杭葛岭观中修行。 章二十 信与神 飞舟荡开云雾,在群山之间穿梭,用了没多久的时间,就到达了目的地。 不过从飞舟之上往下俯瞰,此地出了地势稍微险要些外,似乎也与别处没有不同。 于无谓道:“莫非翠玉仙子的神国,也和山河仙府一般,身处另一处时空当中?” 他这话是在询问九迎风,可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种可能微乎其微,要是翠玉仙子独自掌握了一处仙府,祂怎么可能如此高调的出来作乱? 肯定是找个地方藏起来,利用仙府的资源,低调修炼,闷声发大财。 果然,九迎风道:“那怎么可能?翠玉只是用了一种神祗独有的手段,把神国藏起来了,一般而言,只有受到神国或者神祗认可的人,才能进入其中。” 似乎是知道于无谓对神道了解不多,九迎风还特别解释道:“神祗是神国的主人,或其应允,便可进入神国,此乃应有之义。但神国本身,却并非一定由神祗本人塑造,而是某种信念,抑或某种规则的体现,只要具备这种信念,或者精擅这种规则的人,就能得到其认可。” “凡人所谓飞升神国,大多是通过虔心祀奉神明,得到神明认可,从而获取进入神国的资格,但这类人,除非能够获得神祗的另眼青睐,否则哪怕进入了神国,其地位等阶也不会太高。” “而真正具备教义中的信念,明悟教义中规则的人,进入神国之后,才能与神国更好地契合,有机会成为天人,并在死后,获得真正的极乐与永生。” “还有的人,在死亡的那一刻,遥远的神国甚至会主动为其张开大门,并伴随有种种异象,这样的人,其信仰行事,往往都极为纯粹,对教义的理解,也达到了极深的地步,一旦进入神国,就能获得长生真人级别的力量。凡间所谓得道飞升之人,大多都是此辈。” 这个说法,于无谓以前也有所了解,但仅止于一些名词性的概念,比如信徒、虔信徒、狂信徒、正信徒一类,却没有九迎风讲解地这么清楚明晰,层次分明。 既然都谈到这里了,那攻入神国的事情其实也不用着急于一时半刻,他正好就此向九迎风请教一番,于无谓可是知道,三光上人还在不远处的山头上赶路呢。 于是于无谓对九迎风道:“我听说凡俗中有飞升而去的道士,他们研习的,也是正经的道藏,照九道兄的说法,他们岂不是直接去了道尊的神国,比我们辛苦修行还要来得快了?” 九迎风奇怪地看了于无谓一眼,然后道:“于兄弟怕不是故意来和我抬杠的,道尊佛祖二位,虽然是你们玄门和佛门都敬奉的神主,可他们岂是寻常神主能比的?佛祖居于佛国正宗,这是有典籍记载的,可你们玄门的典籍,可曾说过道尊有神国?又或者降下神谕,回应过某个信徒?” “至于那些研习道藏而飞升的,倒也不全都是虚妄谣传。就那些真个飞升的,绝大部分,其实还是飞升到了天上,你须知,敬奉道尊的,绝不仅有你们玄门一家,九天之上,九幽之下,名义上,可都属于道门法统的。” “那道藏当中,自然也收录有天上众位神祗、星君的名讳、道统和科仪,相比真正的无上大道,参透天上诸神的真意,那自然要容易许多。” 九迎风这番话,着实令于无谓对神道的认识,清楚了太多,同时也更感慨于神道的复杂,其实丝毫不亚于玄门各宗各派的差异。 而从旁侍立的韩志、花缤两人,虽然只是云里雾绕地听了一通,不明之处甚多,可单就他们已经听懂的某些词句,片段而言,也足以让他们震撼了。想不到九迎风随口道来的,就是有关天上地下的隐秘,过去那些以为只存在于神话当中事情,竟然也是真是存在。 此刻看来,他们前几十年的人生,简直就和白活了一般。 而就在三人都以为九迎风已经说完之际,九迎风话锋一转,又回到了于无谓一开始的问题:“但是你说的那种情况,实际上有没有我不知道,理论上却是真正存在的,这种情况有个专门的说法,提起这个名字,想必你就不会感觉陌生了。那就是化道。” 化道这个词,于无谓还真的知道,不过这个词一般都是用在真正的修士身上,究其源流,似乎也众说纷纭,没有定论。 但能用上这个词的修士,不管其化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最终的下场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天地间消失,身躯、灵魂以及最为根本的一点灵昧,都彻底不复存在。 于无谓道:“难怪要叫做化道,这么说来,他们是真正的身与道合了?” 九迎风转过身,望着远处的群山,悠悠道:“谁知道呢?就算是修为通天彻地的灵巫,也不可能触碰到道尊佛祖这等层次的存在啊。” 请教完后,就要开始干正事了,既然九迎风知道神国隐没的原理,那怎么进去,当然也就交给他了。 于无谓本人呢,则是在征求九迎风同意之后,以阴阳算符解析九迎风施法时,周围元气、神力、乃至精神层面上神意等各方面气机的变化,并给予九迎风一定的反馈,帮助他理清自我认识,并不断调整自身和神国之间的气机勾连。 其实在这个过程当中,收获最大的,还是于无谓,因为过去的他,受限于所知所学,对神道方面的认识,其实是相当浅薄的,对神力的认知,更是比不上对元气、神识等自身能直接接触到的力量。 认识不足,解析推衍起来,效率自然就更低,甚至由于本身是道门根基,对神力的敏感性都要差上很多,有时候直接就感知不到神力运转与存在。 可经过现在这番解析,他对神力的存在与运作,都有了相当数量与质量的观察,有了更多的样本,可以记录在阴阳算符当中。等将来在遇上这种隐没的神国,或者纯粹的神力运转时,他自己就有了解决的可能。 章二一 节点 九迎风寻找神国入口的办法,说来也很好理解。 既然神国依然存在于这片时空当中,只是被用神力扭曲隐藏起来了,那么不管神力多么玄妙,神国和这片区域之间,都会存在一定数量的连接节点。 只要能找出这些节点,就能找到进入神国入口,或者是自己打通一个入口。 没过多长时间,九迎风就在于无谓的帮助下,找出了三个神国和这片区域的交汇节点。 于是他收回神通,侧身对于无谓道:“好了,我们从二号节点突破,应该就能使翠玉的神国显露出真面目了。” 其实神国和这片区域之间的节点远不止三个,神国的真正入口,他们也还没有找到,不过对九迎风而言,有这三个节点,就已经足够了。 于无谓跟随九迎风全程解析,自然明白他口中的二号节点是哪个,神念一动,驱着飞舟来到二号节点面前。 九迎风对于无谓道:“这三个节点正好构成一个枢纽,而这个节点是三个节点当中最为薄弱的,以我们俩的能力,完全可以将之暴力破坏。 但是这个神国的设计者在设计神国构型之时,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他将每个节点都分成了两部分,如果攻击其中一部分,就会受到来自另一部分的反噬。两部分一起攻击的话,破坏力就会被分散传递开来。 不过他的设计还是有些不平衡,一会儿我出手破坏节点的下半部分,于兄弟你就在上方帮我挡一下来自上面的反噬,下面构型更稳定,可相应的,产生的反噬也会更小。” 九迎风这番交代,不仅是在向于无谓安排任务,更是为他解释了这个节点中各个部分的作用。 一直在试图解析这些节点的于无谓,本来还因为这些完全陌生的神道构型而摸不着头脑,听完九迎风的解释,再结合他本身对此类阵法的理解,顿时恍然大悟。 如同在一团乱麻中,找到了线头一般,接下只需要顺着线头延伸,就可以抽丝剥茧一般,将这些节点的构型解析出来。 他道了一身好,然后唤出山河图鉴来,将之放大数倍,就像一块青铜巨幕,将下方的所有人,都笼罩了起来。 九迎风见状,也踏步离开飞舟,猛地朝下方的节点轰去,受他攻击,四周的山地都摇晃起来,真有地动山摇的威势。 然而动静更大的,还是来自于无谓头顶上的山河图鉴。 当九迎风拳头落在节点下部时,于无谓头顶上的山河图鉴,就仿佛一潭五颜六色的水彩,被从天而降的陨石击中一般,喷涌溅射出各种颜色的灵光,并剧烈的摇动起来。 不过节点反噬闹出的声势虽然巨大,可山河图鉴终究挡住了。毕竟这是一件六炼法器,就算于无谓祭炼的层数不多,用来防御这缺乏变化的步虚一击却也绰绰有余。 挡住了这一波,后面的压力和动静就要小多了。九迎风方才那一拳,已经在节点下部打开一道裂缝,使之难以流畅运转,于无谓这边遭受的反噬自然也就要小上许多。 九迎风又是三拳之后,这处节点终于轰然崩溃,紧接着,就像是一栋被拆掉地基的房子一般,这个节点所在的枢纽也跟着崩溃了。 由于这个枢纽是属于位置比较重要的那种,旁边几个附属的枢纽也随之破坏,当构筑起这些枢纽的神力大部分都逸散掉之后,一个入口,终于出现在了于无谓等人面前。 隔着入口,于无谓似乎也能听到神国当中传出的渺渺仙音,还有温暖湿润的清风,清新舒畅的空气。 不要说是意志薄弱的韩志,就连精神颇为强大的花缤,面对缺口中传来的隐约声影,都有种立即投身其中的冲动。 于无谓笑着感慨道:“看来这位翠玉仙子还真有些道行,搞得有模有样的。” 他还把通明、罗生以及赵武明三人都放了出来:“你们三个也算是翠玉仙子的信徒,今天就让你们开开眼,见识下祂的神国好了。” 刚出来的时候,通明三人还有些恍惚,差点就直接冲进了神国当中,幸亏于无谓早有准备,打出一道清心符,给这三人保持了神魂清明,才让他们停下了不由自主的脚步。 身边突然多出三个人来,任谁都要吓一跳,不过韩志和花缤今天已经见识过太多超出想象的事,因此在短暂的惊讶之后,他们的心绪又很快平复下来。 不仅如此,花缤甚至还主动上前来,对看上去最为和善的通明道:“在下聚贤庄花缤,三位朋友是?” 也难怪他如此,通明、罗生、赵武明三人,一僧一邪一官,又没有于无谓和九迎风那种独特的世外气质,看上去实在太像是江湖人了些。 通明用余光看了于无谓一眼,见他没有表示,便哈了一声,道:“我们三个,以前都是翠玉座下的打手,如今跟在于上仙身边,做些杂事。” 其实于无谓从来没有应允过通明等人什么,就和花缤一样,不过他心里确实也有利用这三个神鬼研究一些法门的打算就是了。 因此对通明的这种说法,他并没有出言纠正。通明见此,心中更喜,他这人成佛作祖惯了,见识的人心鬼域就多,法体损坏之后,他不再受到外邪的干扰,神智清醒许多,花花肠子自然也就多了。 他故意这么说,一来是试探下于无谓的态度,二来嘛,也是看出了花缤和韩志多半就是于无谓新收的随从,他作为老人,自然也要在脸上贴点金,将来才不至于被新人看扁了去。 按说花缤和韩志也是手下管着百十号人,当家作主,见多识广的人物,可还真没看出来通明这一身虎皮。 花缤还暗自叹息,难怪于无谓不要他这个送上门来的随从,原来是有人捷足先登了。 可不管怎么说,自己终究还是有机会的,花缤定下心思,脸上又堆起笑容,和通明客套起来。 章二二 献宝 花缤和通明在那里客套,于无谓和九迎风可不去管他们,九迎风踏空而行,走在前头,于无谓驾着飞舟,带上五个拖油瓶走后头。 飞舟进入神国之后,于无谓才发觉,什么叫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什么叫做百闻不如一见。 这神国里头的风光,可比他想象当中,还要差了许多。哪里像是极乐净土,根本就连土匪窝都不如嘛。 只见这神国里头,大大小小山头好几个,可这山头上,除了山腰上几个黑黢黢的山洞,山顶上几株迎风飘荡的翠玉草之外,真是一个活物都没有。 活物没有,死气倒是冲霄连片,几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在最高最大的那座山头上,弹拨这琴弦,旁边两座山头上,又有几个吹着竹笛,洞箫的。 细细望去,几个山头上的鬼魂加起来,倒是差不多把吹拉弹敲给凑足了,要是再有几个唱歌的,跳舞的鬼魂,那便可以组成一个戏班子,到人间演出的话,兴许能赚个盆满钵满。 于无谓道:“想来我们在外头听到的仙乐,就是这些人演奏的了。只是不知道翠玉仙子是从哪里把他们弄来的,究竟是信徒死后进入神国,还是去别处找的孤魂野鬼。” 说话之间,于无谓和九迎风心头都忽地一动,有个他们一直关注的人,竟然在这个时候到了神国之外。 九迎风问于无谓道:“这个三光上人怎么处置?”其实他们若是愿意的话,早就可以把三光上人解决掉了,只是于无谓却一直说要再等等,等三光上人过来。 九迎风不知道于无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他心想一个小小的通神期散修,再怎么闹,也翻不起风浪,所以就由得于无谓去了。 只是有一点他颇为不解,按说他们在这边动静搞得这么大,就在山中打转的三光上人没道理看不见才对,他怎么还敢过来? 于无谓笑道:“不用处置,他马上就会过来见我们了,而且我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九道兄。” 九迎风将信将疑,不过于无谓既然都这样说了,他也要看看于无谓究竟能送给自己什么大礼。 过了也就十几个呼吸的时间,三光上人就从于无谓他们打开的那个通道口,小跑进来了。 一见到天上的于无谓和九迎风,三光上人就俯身就地作了个稽首,这个礼节,可谓是隆重之至了,就算是花缤在白玉楼中请作于无谓的奴仆,也仅仅是跪拜而已。 庄重地行完大礼之后,三光上人才长坐起身,对着空中的一众人道:“如今翠玉已死,三光自知罪孽深重,万死难赎。今日来此,实是有一件宝物要献给众位上仙,希望众位上仙能看在宝物的份儿上,留我一条狗命行善积德,也好为过去犯下的过错赎罪……” 于无谓摆了摆手,示意三光不要继续再说了,然后道:“你就直接了当地说,你口中宝物线索是什么。至于要不要留你性命,只要你发誓日后不在为非作歹,那我们便饶了你又如何?” 他不知道这位又是怎么误解了他们的身份,他和九迎风非僧非儒,若路见不平,斩妖除魔,自是应有之义,可若说要他人行善赎罪,他们也没有那个心思。 若非先前他放出神识扫荡群山之时,忽然收到三光传来的神念,道是有一件宝物的线索献上,他早就落下几道雷电,把这个家伙劈死了。 但是于无谓显然低估了三光对他们的戒心,对于无谓这种轻描淡写,毫无保障的承诺,三光上人根本就不买账。 他道:“两位仙长若不立誓不伤害我的话,那我宁可把有关宝物的线索带到九幽之下去。另外,我可以向诸天神明发誓,我说的这件宝物,价值十分之高,最少也是六炼以上的法器,甚至是还有可能是法宝。” “啧,法宝什么时候都成大路货了?上次我们一群人拼死拼命,也不过只出了一件法宝,今天在这荒山野岭随便逛一圈,就又能遇上一件?”于无谓侧身看向九迎风,用玩笑的语气道。 九迎风明白于无谓这是在征求自己意见,因为他先前已经说了,这是要送给自己的大礼,而且以于无谓的修为,就算拿了法宝,一时半会儿也还发挥不出来最大威能,就像他手中那件山河图鉴一样。 倒是九迎风自己,如今已是步虚修为,如果能够获得一件趁手的法宝的话,那对上那些底蕴不深的长生真人,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而且于无谓是大宗门弟子,又是玄门正宗,真遇上事,还有宗门或者盟友可以依靠,九迎风一介散修,那便只能靠自己了。 因而要说九迎风不心动,那是骗人的鬼话。 可是……还是那句话,有多少天行有常,有多少好处,对应的,就有多少危险,别看那三光上人一副丧家之犬的模样,可他为了活命,什么话又说不出来?说不定其中,还另藏祸心,好报自己一箭之仇。 君子趋吉避凶,趋利避害,可吉凶之间,利害之间的度该如何把握,却实在不好判断。 念及此处,九迎风忽然想到了身旁的于无谓。这里不就有个神棍在么,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判断吧。 于是他向于无谓传音道:“于兄弟,你就这件事情起一卦,注意,只要起卦就够了,千万不要用术数推算,事涉法宝,谁也不知道最后会牵连出什么存在来。” 于无谓答应下来,虽然九迎风就算不专门提醒,他也不用动用术算,可九迎风特意提这么一句,就让他心里很舒服。 如今有了阴阳算符,于无谓连起卦都省事了不少,再也不需要借助铜钱等具备灵性的外物,只靠混沌阴阳符分化的阴阳二气起卦,也是一样好用,而且受到干扰的可能更小,结果更加精确,成卦的速度也比原先快了多少倍。 几乎就是一念之间,卦象已经在于无谓神魂当中呈现出来。 坤下艮上,这是个……剥卦。 等等,剥卦,于无谓记得,好在在不就之前,就在这滦阳城中,他还思考过一件和剥卦有关的事情。 章二三 血神蛊 剥卦异卦相叠,下为坤卦,上是艮卦。坤卦代表大地;艮卦代表山。 坤卦是由三个阴爻组成的,艮卦的初爻和第二爻也是阴爻,第三爻是阳爻,所以,剥卦的五个阴爻在下,一个阳爻在上,阴盛阳孤,暗示着事物由盛转衰。 此卦若是应在人事上,那便是君子困顿、小人得势,事业败坏的局面。 用来形容地势的话,则表示高山依附于地,呈现出剥落垮塌的现象,生活在附近地域的人和动物身体上不会受影响,但山峦易势,此方地域在财货以及朝堂上的地位都会逐渐衰微。 这便是所谓的五阴之势。 于无谓初来滦阳之时,为他驾车的车夫马大曾言,有位余杭来的高功曾说,荥台山一带乃是五阴之势,不适合修行者久居,于是便离开了。 之前于无谓曾猜测,这个高功是翠玉仙子或者祂同盟请来的托,可现在看来,这件事情或许还真没那么简单,又或者只是巧合? 于无谓摇了摇头,如今正好有一位当事人在场,问一下不就好了? 于是便对三光道:“你说的那个地方,是不是就在荥台山脉中?” 三光闻言犹豫了片刻,他不知道于无谓是怎么猜到的,可旋即他又反应过来,这或许只是于无谓诓诈他的一种话术,而自己这一瞬间的犹豫,定然已经落入了于无谓的眼中。 因此三光把头埋地低了一些,道:“上仙说的不错,那件法宝,就藏在这荥台山脉中的某处,当初翠玉和我选择以荥台山为根基,主要为的就是这件法宝。” “不过。”三光话音一转,又道:“荥台山脉很大,就算上仙你知道法宝就在其中,若没有我提供的线索的话,就算花上几十年功夫,也未必能将之找出来。” “呵呵。”于无谓笑了两声,没有说话。他固然等不起几十年,可九迎风这个步虚修士寿数少说也有一千往上,为一件法宝等候几十上百年,还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已经有了决断,这个地方,就算没有三光上人相助,自己应该也能将之找出来,可是这件事,现在却还不能参和进去。 于是他向九迎风道:“刚才我算了一卦,卦象现实为剥卦,变在第一爻。易曰:‘初六:剥床以足,蔑贞,凶。’说明此处的变数才刚刚开始,还未到山崩地裂之时,不论是主客哪一方,力量都很强大,我们只有两人,势单力孤,不宜贸然掺和进去。” 听到于无谓这么说,九迎风感觉很遗憾,不过他相信于无谓的判断,而且起卦也是自己主动要求的,所以便道:“既然于兄弟这么说,那我们就放弃这次机会。这个三光上人怎么处置?我看他不想主动交代,要不要直接对他用搜魂之术,先把法宝的位置确定了,将来有机会再取?” 于无谓道:“用不着,这等有伤天和之事,能少做,还是少做为好。法宝位置,我已经有些线索了。不过这个三光上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会儿九道兄将他修为废除,再驱逐就是了。这人将来或许还能给我们带来一点惊喜。” 这边两人定下路线,三光上人那边等的就有些焦急了,就像是一个等待判决的罪犯,见于无谓朝自己看过来,脸上不自觉地就流露出期盼的神色。 于无谓向他点头示意,道:“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你知不知道,当初有个余杭过来的高功,查看滦阳风水那个?” 说这话的时候,于无谓一边留心注意三光上人的表情变化,同时还在神魂当中催动阴阳算符,推测其言辞的真假。 三光上人似乎真的不明白于无谓为什么会问起这事,疑惑的表情一闪而过,然后道:“我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是他和我教没有关系。” “噫……”他竟然也没有说谎,如此来看,这件事就更有意思了,应该不是巧合。 心念转过,于无谓点了点头,对眼含期待的三光上人道:“我们刚才商量了下,你说的那件法宝,我们暂时就不去掺和了。” 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一件事,没想到最后却是这么个结果,三光上人很不甘心,还想再劝说几句,于无谓却不给他机会,又道: “你和翠玉犯下许多罪孽,本该把你一并杀了,可既然我们已经把你叫过来,给你生的希望,再杀就有些说不过去。可若是不对你施加惩戒,那我心中也不乐意。你曾说愿意用余生赎罪,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放你一条生路。” 说话之间,三光上人便感觉有股莫大压力负于身上,他根本动弹不得,这时候,一道锐利的气刃穿过他的胸口和小腹,将其绛宫和气海两处丹田破去,于是他浑身元气就像漏气的皮球一般,尽数泄了出去。 一阵眩晕之感袭来,三光上人只觉天旋地转,可事情还没有完,三光上人毕竟是通神后期修士,已经凝练出阴神的人物。只将丹田废去,仅能保证他的阴神以后不再壮大,并逐渐消散,却不能令其失去交感天地,施展法术的能力。 眩晕之中,三光上人隐约听到远处的九迎风口里念念有词,说着一些稀奇古怪的语句,然后他眼前蓦地闪过一片血红之色,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钻入了他的体内,在抓挠他的身体,咬噬他的神魂。 就在这种痛苦的感觉当中,三光上人彻底昏了过去。 另一边,九迎风也长呼出一口气,道:“这下子就算完成了,血神蛊我练的不熟,好在现在境界高了,对付一个三光还是问题不大。” 说来因为神魂特殊结构的关系,想要废除一个通神修士的修为,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于无谓本身只有通神境界,自是办不到。九迎风虽然相当于步虚境界,可巫族不炼神魂,他在神魂一道上,自然也不可能有多少造诣,因此也只能通过血脉巫蛊来解决这个问题。 这其实是于无谓一开始提出建议时没有想到的,早知道会令九迎风难办,就直接一道雷电把三光劈死了。 章二四 春华道经 打发了三光,于无谓和九迎风才开始正式在翠玉的神国当中探索起来。 说实话,这里着实称不上是一个真正的神国,倒更像是一处尚未竣工的大型工地,看上去乱糟糟的。 翠玉仙子死后,神国失去了控制者,只能靠预先设定的法阵运转,这是于无谓等人早有预料的。 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神国当中,竟然真的连个活物都没有,也就是说,翠玉仙子几乎可以说是独居在自己神国当中,身边只有一些没有神智的鬼魂为伴。 不过在查验了几株翠玉草之后,于无谓又推翻了自己的这一推测,因为这些翠玉草其实也是存在元灵的,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这些元灵都崩溃了而已。 假如其元灵未曾崩溃的话,应该是具备交流能力的。 九迎风也发现了这一情况,不过他对神魂方面的了解,尚还不如于无谓,因此也提不出什么有价值的见地。 倒是于无谓自己,对此有所猜测,他道:“翠玉仙子或许在这些翠玉草上,留下了一点属于自己的灵性种子,如此一来,祂才好通过无处不在的翠玉草,建立起一张监视整个滦阳城的巨网。 只是苦了祂这些子孙后裔,因为翠玉仙子灵性相对他们来说太过强大,翠玉仙子一死,他们也就跟着崩溃了。” 不管于无谓的猜测正确与否,眼下的情形对九迎风和于无谓而言,皆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既然此间无人,那他们也就不用顾忌什么,直接对神国进行了扫荡。 不过话又说回来,翠玉仙子还真是穷的有够可以。在这处神国当中,于无谓和九迎风获得的最有价值的东西是翠玉仙子蜕下的躯壳,其次就是那些生长在山坡上的翠玉草。 再然后,则是一部道书,名字叫做《春华道经》。不过这部道书对于无谓和九迎风而言,价值就不怎么样了。因为这是一本关于神道修行的道书,而且最高也只能修炼到地神境界。 所谓地神,按照《春华道经》的说法,大致就相当于玄门的步虚境界。春华道经将神道修行分作四步。 最下层称作“鬼神”,大约对应修士的通神境界,通明、罗生、赵武明三人就在这个层次。这个境界的神明,尚未凝练出独属于自己的神体,需要寄生于泥像木偶之中。若是生人修行的话,也可以自家肉身作为寄托。 第二层称作“人神”。人神大约对应修士的通神境界,但是展现出的能力,则比玄门还丹还要强一些。 在人神阶段,神祗已经凝练出独属于自身的法体,或者说神体,于是便可摆脱肉身或神像的束缚,以阴神之躯,周游人间。而且这具法体,不仅具有玄门还丹修士阴神的种种优点,还没玄门阴神所受的限制,既不怕风灾火劫,也无需寄托之物。 另外一个远超玄门还丹修士之处,便在于“人神”已经可以构筑自己的神国,这片神国,其实就有点玄门修士所谓“步虚法域”的意思,只要置身于神国之中,就可以获得远超寻常还丹修士的力量。 不过有得便有失,人神阶段的神祗,继续向前,跨入“地神”阶段的难度,也要远超玄门还丹修士进阶步虚境界。 而且地神境界的神祗相对于步虚境界的修士,不仅没有优势可言,反而多出一个缺点,那就是他们的“神国”轻易不可变动,步虚修士的“步虚法域”,却能够随心所欲,收放自如。 至于更高一阶的“天神”境界,《春华道经》上没有详细阐述修炼之法,只是说神祗到达这一境界,便可飞升天外,籍入天庭名册。 《春华道经》是于无谓发现的,但于无谓用法玉重新抄录一份之后,则将原典给了九迎风。 因为这部春华道经与寻常的修行典籍不同,并非是用法玉记录的,而是一部真正的书籍。只是这书的“纸张”比较独特,乃是以某种水火不侵的蚕丝织就。 哪怕不提其上记录的修行法门,单就这本书本身而言,价值也颇为不菲。而且一般来说,这种不用法玉记录的典籍,都存在一些隐藏的关窍,只有得到其原本,才有破解的可能。 不过于无谓本身并无转修神道的想法,倒是九迎风,因为是灵巫的关系,和神道接触较多,对神道的认识也更加深刻,这原典给他比于无谓自己留着要更加合适。 于无谓自己的话,有其中的修行法门作为对神道参考,那也足够了。 另外,于无谓他们还找到一些低级的法器阵盘等物,于无谓和九迎风都看不上眼,干脆便宜了通明等人,就连还是长息境界,没法使用法器的花缤,也分到了一把法器长剑。 这法器长剑上附带的法术效果花缤发挥不出来,可但就长剑本身的品质而言,不论是硬度,韧性,还是锋锐程度,都要超过凡俗所谓神兵利器不少了。 何况于无谓还顺手帮花缤调整了这柄长剑的重心位置,让他挥使起来能更趁手一些,这样他也算是战力大增了。 除此之外,神国当中仅有的两种有用东西,就是一些凡间的财物,已经通明等人刺杀于无谓时,穿的那种法袍。 财物数量很不少,于无谓和九迎风没有去数,凭着感觉一人一半,以后在凡间行走的情况可能还不少,这些东西,也是必要之物。 而法袍共有一十八件,于无谓拿出三件给通明、罗生和赵五明,其余的,则自己收起来了。 这种法袍的炼制之法,就记载在春华道经上,于无谓对此很感兴趣,不过最近还没有机会研习,等成就还丹之后,如果有机会的话,他想试试看能不能改神力为元气,炼一批玄门法甲出来? 将神国搜刮一空之后,于无谓便驾着飞舟,将众人载了出去,飞到门口,发现三光上人仍然昏迷不醒。 于无谓和九迎风没有管他,发动在神国内就准备好的一个小小法阵,由内而外地把神国中心枢纽破坏掉。 章二五 高远 神国破坏掉之后,顿时便有巨量的神力朝四周逸散开来。 九迎风大袖一挥,踏空而上,来到神国顶端,将四散开来的神力聚拢了一部分,他在和翠玉仙子大战之时,不知道练成了什么法门,有了将神力化为己用的能力。 尽管只是聚拢了不到十分之一的神力,可九迎风那边,看起来依旧光华熠熠,宛若神人,声势相当惊人。 由此也可以看出,为了构筑出这个神国,翠玉仙子花费了多少心力,更往深处想的话,这些构筑神国的神力,竟然是祂在短短两年之间积聚起来的,那就更加骇人了。 按照《春华道经》上的说法,想要凝聚出一个神国的雏形,至少需要十万信众,积累十到二十年的时间神力,才有可能办到。 而翠玉仙子,将这个时间缩短了足足十倍,也不得不说祂在神道修行上,真是天赋异禀了。 幸亏祂这个积累神力的法门,需要有众多“分身”才能办到,寻常“人神”阶段的神明根本做不到,否则于无谓还真不敢留三光上人一条性命,那样的话,翠玉仙子的取巧思路流传出去,定会遗毒无穷。 趁着九迎风积聚翠玉神国逸散出的神力之时,于无谓也还有事情要做。 先前他告诉九迎风,自己有办法找到三光口中那件法宝所在,这并非虚言。 其实道理很简单,从他得到的信息,以及占卜的结果来看,这荥台山脉当中,存在一处五阴汇聚之地,应该是没跑了。 而这处五阴汇聚之地,定然就是法宝之所在。 所谓五阴汇聚之地,其实并非极阴之象,五阴之外,还有一阳,五阴在下,一阳在上,于是构成了一个剥卦。剥卦下坤上艮,高山在上,大地在下,呈现出剥落垮塌之势。 这中情况,在前辈高人,留下宝物传承之时,很是常见。因为修道之人,以云霞为乐,与山水同.居,其洞府多半都在山水之间,而前辈高人坐化或者离去之后,其传承自然也多留在这些地方。 而为了将传承留给真正的“有缘之人”,前辈高人们在留下传承时,往往还会留下许多关卡,设下各种封禁之术,既考验了后来之人,也免得传承落到无关之辈手中,使明珠蒙尘。 所以说在时机不到时,这些传承所在之地,在地势上,多半都会呈现出比较稳固的状态,可一旦时机到了,传承在种种因素之下将要出世,封禁就会有所松动,并产生一些异象,向有缘之人宣告自身的存在。 否则的话,错过了有缘之人,岂不也是可惜?当初山河仙府出世,各大宗门的前辈真人们,之所以能够推算出来,就是这个缘故。 若渊极真君真想把仙府藏得严严实实,不预设好泄露征兆的话,那就算是地仙大能们,也别想找出这么一个存在于不知哪个时空中的仙府。 像荥台山脉中这件可能存在的法宝,其若要出世,最先惊动的,定然就是其存身的山体,山体若是变动,自然而然地,就会呈现出剥卦的势态来。 而且从此前的占卜中,于无谓还能得出一个信息,那就是那件法宝,并非存在于山体之中,而是埋身于山体之下。 因为剥卦第一爻是这么说的,初六:剥床以足,蔑贞,凶。说变故是从床腿上开始的,此处的床,只是一个虚指,对应到具体的实例上,那就是说根基受到动摇。 其实更进一步的,于无谓还能从此卦中,判断出涉入此事的最佳时间节点。 因为整个剥卦,其实讲的就是一件事:一个事物根基开始崩溃后,将会引发的一系列变化。 其中对于无谓这样的外来者而言,最有利的时机在第五爻,六五:贯鱼以宫人宠,无不利。这个时候,只要能寻到足够多的帮手,就能无往不利。 而一旦错过这个时间节点,形势就会转而对法宝本身,或者法宝主人瞩意的传承者有利,因为剥卦第六爻说,上九:硕果不食,君子得舆,小人剥庐。 荥台山脉地域相当广大,想要凭借肉身将每个地方都遍历一遍,是相当不可取的办法。不过早在作出决定的那一刻,于无谓心中就有了一个基本的计划。 方才在神国当中搜刮之时,他神魂当中也没有闲着,阴阳算符一直在高速运转,打算推衍出一个新的法门。 这个新的法门当然不是凭空而来,而是于无谓受到翠玉仙子监控全城之法的启发,心中早就萌生出的一个想法。 只不过在解析翠玉神国之外那两个节点之时,才忽然若有所得,有了一个基本可行的基础框架。 简单来说是这样,如果一个人想要看的更远,那该要怎么做?要考察这个问题,首先就要考察决定一个人“眼界”的因素是什么。 第一个因素当然是视力,第二个因素也很容易想到,那就是这个人身处的位置,他的视野范围。所谓登高望远,不外如是。 可如果还想看得更远,看到天地交接之外的地方呢?这就不是人的目力所能达到的区域了,必须要借助外物。 比如说借助一些能改变光线传播路径的工具,或者想的更深一些,如果借助他人之力,将远处的情形记录成画,是不是也算“看”到了那个地方? 这是对于凡人而言的,对修士来说,情况则更复杂一些。因为修士观察世界,并非全是依靠眼睛,更多的时候,依靠的是神识,甚至于更加虚无缥缈的“气机”。 神识,或者气机,就相当于修士的眼睛,神识的覆盖范围,气机的感应范围,就是修士们的视力。 在修为和修行法门都不变的情况下,神识和气机所能感应到的范围,几乎都是一定的,不太可能变动的。 于无谓曾经自己领悟出一些气机运用法门,在一些不方便动用神识观察的场景下,取得了很不错的效果。 但是,想要将荥台山脉的地势尽收心底,仅靠这两样的东西还远远不够。于无谓还需要一个法门,将他眼睛的位置放得“更高”、“更远”。 章二六 气势 当然,这里所谓的“高”、“远”,只是一种形容,神识或者气机感应,并不受空间上的高低影响。 不过反过来说,假如将影响肉眼观察范围的空间位置高低,抽象出来,看作是某种“势”之高低的话,那么不管是神识还是气机感应,实际上都是存在一种对应的“势”的影响因素。 于神识而言,这种“势”较为难以把握,在普通的空间当中,“势”的高低起伏也不大。而另一种观察手段,气机感应的“势”,对于无谓而言,就相对好把握一些。 气机变化,归根到底,还是来源于存在于天地间的各种有形的物质或者无形的能量,每一粒砂,每一缕风,每一株草,每一个人,都在无时无刻地改变着周围天地的气机变化。 只不过,不同的存在,以及同一存在在不同状态下,对气机的影响力都有大有小,各不相同,比如说于无谓对周围气机的影响,肯定就要远超过地上的尘埃。而他在全力战斗之时,对周围气机的影响,则又要远超过他将气机收敛起来的时候。 可在这天地间,对气机状态具备最大影响力的,却不是哪一个生灵,而是天地本身。具体到现在的荥台山脉中,对周围气机状态影响最大的,就既不是正在崩溃之中的翠玉神国,也不是在聚拢神力的九迎风,而是荥台山脉本身。 在修士们观察气机变动的情况下时,因为环境本身产生的气机几乎是不会改变的,那么自然也就将之作为一种背景,直接忽略掉了。 可是若要讨论整个区域内,气机“势”的高低大小,那么就绝不可忽略环境,甚至在不存在发散开气机的高阶修士或者高阶修士造物的情况下,气机“势”的高低,几乎可以认为完全取决于环境本身。 而这个环境又是如何影响“势”的?这就和于无谓老本行,术数有关系了。说得更通俗一点,那就是和“风水”有关。 尽管于无谓本身精研的是“卜算”,而非“风水”,可就和“阵法”一样,在凝聚出阴阳算符之后,原本只精通“卜算”一道的于无谓,现在可以说一通百通,对整个术数领域的知识和法门,都要很强的应用能力。 因为这些同属于术数一道的不同小领域,实质上来说,都是一样的,就是对术数原理的不同应用,而阴阳算符,则于其中起到一个转化加速的作用。 至于具体如何转换,如何加速,则需要于无谓自己根据《二元算经》上的原理和法门,自己推衍,自己创造,原理很简单,无非是阴阳二气的转换,可具体到应用之上,不同的算法,不同的模型,对同一个问题,解决的效果,解决的速度,就太差地别了。 其实于无谓现在对《二元算经》的理解和应用,还算不上特别深刻,毕竟他得到此经的时日也不太长。但他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有混沌阴阳符这个非凡宝物结合二元算经创造出的“阴阳算符”,哪怕是相当粗糙的算法和模型,在阴阳算符的逆天速度之下,都能相当快速的求解。 所以说,在翠玉神国搜刮的这一小段时间内,于无谓在阴阳算符中,一共做了两件事。 一是参考翠玉神国的那个节点运转模式,创造出了一个反馈构型,这个构形能够通过于无谓自己释放出的风,以及风与周围气机交汇产生的变化,推算出此地环境的气机状态图。 第一个构型是灵活的构型,或者也可以将之视作一道独特的法术,只不过这个法术,只有于无谓自己能使用罢了。 第二个构型,那就是一个静止的了,这个构型没有别的作用,唯一的用途,就是将六十四卦对应的地势,绘制出一幅具体的可视的气机状态图,或者也可以将之称作“六十四卦气机图”。 六十四卦气机图中,共有三百八十六个不同的气机,分别对应六十四卦中每一个卦的六个爻,以及乾卦和坤卦的本卦。 六十四卦气机图可以正用,也可以逆用。可以通过具体的某一卦某一爻,获得其对应的地形气机图,也可以反过来,从已知的地形气机中,获得其对应的地势。 之所以要搞出这么一个东西,当然也是出于减少数据处理量的目的。试想一下,如果没有简略的地势和气机对应图,而直接从获得的气机推算出具体的地貌形状,再从地貌形状上判断其属于什么地势,那还不得把于无谓累死? 反正于无谓要找的,不过就是一个五阴汇聚的地形罢了,又不需要真的知道那个地方是什么样子,只要知道他处于哪个位置,就可以了。 当然,想要完成这个工作,更为麻烦的,还是在第一步上,如何才能快速方便地获得整个滦阳山脉的气机图? 这就涉及到气机“势”的判断和运用了。 于无谓的方案很简单,也很符合凡人的思维直觉。他首先是找到了自己气机感应范围内气机“势的”的最高点。 这个地方不用找,就在于无谓身边,因为神国崩溃以及九迎风聚拢神力的缘故,他身边这一圈,已经成为了方圆十里内,气机“势”最高的地方。 于是于无谓在这里,朝着“势”逐渐下降的方位,放出了十余缕速度极快的风,通过这些放出去的风,感应超出他目力范围内的气机变化。 然后根据风反馈回来的情况,依次找到目前感应范围之外,和当前感应区域覆盖重叠处较小的气机“势”高点。 至于如何筛选这些高点,于无谓甚至都不需要建立构型,直接用阴阳算符推算一下,一瞬间就能获得最优结果。 然后于无谓再到筛选出的最优地点,重复之前的操作,如此一来,在一共飞行了大约八百里的距离之后,于无谓终于获得了整个滦阳山脉的气机状态图。 而这一共花掉了于无谓大约一个时辰的时间。 章二七 水幕 说实话,从花费时间上来看,这么做的效率其实远低于和三光上人合作。但是在这个寻找的过程中,于无谓创造出的数个构型,以及对这些构型的验证和修正,带来的收获,却远非得到一条法宝存身线索可比。 其实在荥台山脉气机分布图尚未收集完成之时,于无谓就已经找出了目标所在地,不过出于小心谨慎,以及追求完整的考虑,他最后还是将整个荥台山脉的气机分布都收集了。因为在找出目标所在之时,他距离完全收集,也差不了多少了。 于无谓回到神国遗址所在的时候,九迎风已经停止了施法,过去将近一个时辰,神国的神力早就逸散的差不多了。 九迎风并未因为等待而感到不耐烦,事实上,当于无谓归来之时,他正盘膝坐在一块大石头之上,仍由晚风将他披散的头发吹乱,很显然,刚刚吸收了这么多神力的他,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消化。 其实有一点于无谓挺疑惑的,不管九迎风能不能把神力转化成自己的力量,可从滦阳城,再到这里,九迎风吸收的神力数量,恐怕已经远超一位步虚修士能容纳的元气的数量了吧。 莫非是他有特别的收纳之法,甚至说,他干脆能更进一步,将神力转换成更为高级的玄英之精? 后者于无谓觉得不太可能,要是神力能转化成玄英之精,那人间的诸多野神妖神邪神,肯定早就被玄门魔门清剿干净了。 不过对这件事,于无谓也仅仅是保持正常的好奇心而已,他并不会去打探什么。凭他和九迎风现在的关系,如果九迎风认为可以让他知道的,那于无谓就算不问,九迎风也会主动提起,反之,九迎风不说,于无谓也不会去问。 虽然闭着眼睛,也没有刻意放出神识,但九迎风的步虚法域一直保持在身外十丈之内,当于无谓踏入这个范围的时候,九迎风自然而然就感应到了他的存在。 九迎风从石头上站起来,下意识地拍了拍身上的长袍,道:“于兄弟想必已经找到那件法宝的所在了吧。” 他并没用疑问或者期待的语气,看来九迎风对于无谓还是相当有信心的。 于无谓伸手在空中一划,拉出一道水幕来,这水幕颇为神奇,虽然现在是夜晚,但其上还能散发出幽幽的蓝光,这光显然也是于无谓法术的产物,让水幕具备了自发光的特性。 当然,于无谓真正的目的并非展示这块水幕,造出一块可以自发光的水幕,虽然能证明他在符法上造诣高超,可也仅此而已了,这一点,九迎风也不是不知道。 真正令于无谓得意的,还是在水幕之上展示神魂中观想图形这个创造。 当幽蓝的水幕上,呈现出一幅荥台气机状态图时,九迎风轻“咦”了一声。由于巫族不修神魂,所以相比寻常的玄、魔两道修士,他们对天地气机反而更加熟悉,在对其的操纵和感应上,也比玄魔修士更加熟练。 所以九迎风虽然没有看出这就是整个荥台山脉的气机分布图,可是他还是敏锐地意识到,这幅图像的中心,其实就是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因为那里的图样,分明和他观察到的附近气机完全一致。 而当水幕的中心,亮起一个红点,并且红点还在不断向南移动,勾勒出一条笔直的红线,并最终停止在水幕边缘时,九迎风忍不住好奇了:“于道兄这是什么幻术,竟然连我也无法将之看穿。” 至于那条红线代表的意义,就算于无谓不说,九迎风也已经了然于胸。于无谓既然是去寻找法宝所在地,水幕的中央又是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那红线代表的,当然就是从此地到法宝所在的路线了。 真正让九迎风好奇的是,于无谓这块水幕上呈现出的颜色与图案,竟然是由真正的光所组成的,而非是法术模拟出来,通过直接作用于人感官而产生的图像。 换句话说,就相当于于无谓直接操纵了光,并且让光听从他的指挥,构成了他想要表达出的图像。这可要比操纵水、火、气等物质困难多了。 于无谓哈哈大笑,道:“听到九道兄这么说,我就更高兴了。走,我们先去埋着法宝那个山头探探路,路上我再好好和你说我这块水幕是怎么搞出来的。” 其实当于无谓把道理说穿之后,九迎风也就没觉得这个法术有多困难了。试想一下,直接操纵光变化当然很困难,哪怕是步虚修士,在不修炼专门法门的情况下,也不具备操纵光线的能力。 可是操纵水珠变化就相对简单了,只要是根基扎实的通神修士,操纵几个水滴变化自如的能力还是有的。于无谓用水幕展示一个变化的图像的诀窍就在于此。 他先是生成了一块水幕,然后在用法术在水幕之后生成一个白色的光源——修士虽然不能直接操纵光,可是生成光源还是能办到的,哪怕是凡人想要做到这一点也不难,他们只需要点火就可以了,虽然火焰未必就是白色的。 接下来,就是难点所在了,于无谓通过他建立起的符法模型,直接操纵水幕之上的水滴变化,将水幕之后的白色光源,分解成不同的颜色,如此一来,只要分解出的颜色配合足够好,水幕上就能显现出想要的图像来。 不过这一步虽然说起来简单,可真要做起来,那还是相当之难的,就算修士在通神初期就已经做到分识化念,可想要同时操纵难以计数的水珠,那依旧不是普通修士能做到的。 其实就算是于无谓本人,也做不到这一点,不过呢,他可以通过阴阳算符取巧,他自己并不需要操纵每一颗水珠,只需要给神念当中事先构筑好的构型灌输一个存储有图像的念头进去,那就能通过这个构型,直接将脑海中的图像显示出来了。 倒是九迎风,虽然不修神魂,却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在听了一遍于无谓的讲述之后,就将这个法术重现出来了。 章二八 大侠 于无谓和九迎风在这边坐着法术试验,交流修心心得,那边的花缤,通明等人,就只能大眼瞪小眼,脸上发懵了。 于无谓和九迎风口中说出的每个字,他们都能听到,也能听懂,可是连在一起,他们就不知所云了。 花缤心想:“可能这就是天书吧,真不愧世外仙家啊。”通明和罗生等对修行界已经有所涉及的妖鬼,则以为于无谓他们是在谈论什么高深法门,恨不得把其中每个字都咬碎嚼烂,记在脑海里。 反而是躲在飞舟角落中,瑟瑟发抖的韩志,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 偶然转头看到这一幕的花缤,自诩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什么世面没见过,自己都不听不懂,这个怂包一样的县太爷还能懂?怕不又是在装模作样,拿出了讨好上官那一套。 于是花缤便打算呛他一下。 花缤走到韩志面前,笑眯眯地道:“县太爷,在下看你不断点头,难道听懂了上仙他们在说什么?那不妨也给我们几个解解心头惑呗。” 花缤突然走过来,真个把韩志吓了一跳,不过他看花缤满脸笑意,又是自己老熟人,正好他自己在飞舟上也甚是伶仃孤苦,便也没多想,便道:“花庄主见过彩虹吧,其实于上仙讲的东西,就和彩虹差不多,不过具体怎么回事,我也说不太清,只是在前人的笔记上,看到过这种说法。” 花缤看他一脸正色,似乎不像作伪的样子,可是想了一下,这怎么又和彩虹扯上了关系,又觉得花缤是在胡扯。扭头去看于无谓他们,却发现于无谓和九迎风根本没注意到他们这边,心下颇不是滋味,于是也懒得理会韩志还在继续说什么,随意应了几声,似乎突然丧失了雄心壮志。 看着像个霜打了的茄子般蔫头耷脑离开的花缤,还想在说点什么的韩志也只能把嘴边的话再咽回肚子里。“这都是怎么了?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么?”韩志自我反思起来。 在黎明将近,晨光熹微之际,于无谓等人终于来到了目的地。远处的群山郁郁葱葱,这里毕竟是东南,虽然已经是中秋时节,可山上的草木,都还没有开始凋零,从东南海上吹来的风,也湿热依旧。 于无谓和九迎风并没有靠近那座山丘,在远处算了一卦,确定此山正是他们寻找的地方之后,于无谓便调转飞舟的方向,转而朝着东北方向飞去。 在东方透亮,红日穿过云层,向人间洒下灼热的阳光之时,于无谓他们才离开荥台山脉,来到吴越国西部的某处地域,韩志毕竟是县守,对吴越国区划较为熟悉。 按他的说法,此处依然算是枝江西道属地。枝江西道,是这片地界如今的正式称谓,至于此地的百姓和士人,乃至官府自己,在大多数时候,还是更喜欢用就有的称呼,“枝西郡”。 滦阳县就属于“枝西郡”管辖,于无谓打算去拜访“枝西”郡守,把韩志交给他处置,同时顺便说下有关翠玉仙子的情况。 玄门和儒门虽然并无正式的盟约,可是相对而言,都属于维护现有天地秩序的一方,因此互相之间关系还是比较好的,遇上翠玉仙子这种事情,两家也有一套“默认”的处置规矩。 当然这种默认的规矩,只是一些大的方向上,具体的细枝末节,主要还是由当地玄门和儒门协商。 毕竟玄门并非一个统一的组织,而是分成了大大小小无数个宗门,分布在归元界的山海之中,而儒门同样如此,他们寄托于大大小小的国家,互相之间,还常有征伐,自然也不会存在一个统领各国的“儒门”或者“儒教”。 在荥台山脉边缘,就有一座小城,于是于无谓在一个山峡间落下了飞舟,然后又拿出三件斗篷,交给通明他们,道:“一会儿我们要去拜访枝西太守,所以最好还是不要太高调,你们穿好这个,若非迫不得已,最好不要暴露出你们的里面那身法衣。” 于无谓之所以这么说,实在是因为他们身上的法衣太过怪异,要是走到城里,肯定会引来大批关注。 当初创造《春华道经》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给这种法衣搞了一个像是龙虾一般的造型,龙虾也就罢了,偏偏还是绿色的,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颗巨大的虫卵,配合法衣表面那些树皮一样的纹路,叫人看了就直犯恶心。 于无谓和九迎风还好,修行多年,心理素质强大,可韩志和花缤,见到通明三人披上法衣之后的模样,皆是大呼受不了,只看一眼,就不敢再看,搞得通明等人甚是尴尬。 试想一下,要是通明等人真以这副尊容出现在城市当中,那还不被人当成妖怪给捆起来? 吩咐好了通明等人,于无谓又对花缤道:“想必你们也有些饿了,一会儿我们先去附近这个城市吃早饭,然后再去买几匹好马,你既然是老江湖,那这件事情就交由你来办,以后若不特别说明,我们这一行人,就以你为首了。” 尽管这个“以你为首”只是表面上的,可花缤还是很高兴,激动地应下了差事,昨晚上的颓丧之气一扫而空,现在,他又是那个豪情万仗的江湖大侠了。 当然,于无谓没有告诉花缤的是,之所以以他为首,只是因为在能露脸的人中,花缤看上去最老,或者说最成熟,气魄也更像是领头人物。 毕竟于无谓和九迎风真实年纪不说,都是驻颜有术之辈,装个江湖少侠没问题,装个有钱的少东家也没问题,想要装成江湖大侠,那就需要好好化妆打扮一下了。 至于说韩志,别看他已经是县守,但年纪其实只有三十几,加上生就一幅白面师爷的面孔,看上去其实比真实年龄还要更年轻一些。 花缤也正不愧是江湖大侠,就连这个边远小城,竟然都有他的门路,因此于无谓他们在城中很是顺利,吃过早饭之后,就一人骑着一匹好马,出了城去。 章二九 白檀 白檀是枝西首县,也就是枝江西道的郡治所在。 中午的时候,城东的官道上,一队骑士正在风尘仆仆地赶路,骑士中有三人打扮颇为怪异,身罩黑色斗篷,头上顶着一朵大斗笠,把面容遮地严严实实,叫人看不清面容。 远远地看见到这伙怪人,守城的军士便有心将之拦下,好好盘问一番。光天化日之下,把自己脸遮起来,不正说明这几个人心虚么。若是官府通缉的罪犯,那就更妙了,而且军士觉得,这很有可能。 军士转头向身边的士兵说了两句,那士兵立即传令下去,将城门落下,要将疾驰而来的骑士挡在城外。 同时,军士还命令城头上的士兵都张弓搭箭,做好准备,若是情形不对,就立刻万箭齐发,将城下的那队骑士射成筛子。 他可不敢真个叫人到城门口去拦人,这样一队高速冲刺的骑士,若真不想停,谁拦得住?还是城门更保险一些。 城楼中的轮轴转动,城门开始缓缓的关闭,守城的军士毕竟经验丰富,他下令的早,虽然手下动作有些缓慢,却没有出岔子,除非这队骑士跑到飞起来,否则他们是不可能在城门关闭之下,冲进城中的。 听着城门关闭时,连动机构发出的“嘎吱嘎吱”声音,守城的军士相当满意。守城这活,在别的地方是肥缺,在白檀县中却是清水衙门,今日可算让他找到一个关闭城门的机会。城门关了,再想要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军士心里想着,却总觉得不太踏实,事情会不会传扬出去,万一传扬出去了,上官会是什么反应?要知道,就是因为白檀在郡守眼皮子底下,看守城门这活儿,才变得寡淡无味起来。 一转念的功夫,等军士回过神来,却发现耳边的机构摩擦声音消失不见了。“咦?”他轻叹了一声,暗怪道“今日手下这群小伙儿动作怎么突然利索起来了。” 要知道,平日里,这帮家伙可都跟一帮吃饱的猪一样,一动不动地,不多敲他几鞭子,都懒得翻下身。 “轰轰轰……”那队骑士越来越近了,站在城楼上的军士都已经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动,这帮人还真有几把刷子,拢共六七个人,愣是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感觉,这伙人该不会是哪位贵人私兵吧。 念头在军士脑海中打转,他有心叫个人来帮自己参谋一下,旋即又想起来这可不是军中,手下那帮人如果说身体只是像猪的话,那脖子上顶着的,毫无疑问就是个猪脑袋了。 连欺男霸女都做不来的废物,不是猪又是什么? 然而下一刻,军士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城门都已经关了,这群人怎么还在往里面冲?他们的眼睛难道都瞎了么?可是把脸遮起来的,也只有其中阿三哥啊。 就在这个时候,城楼中一个士兵火急火燎地朝着军士跑过来,吐着气道“苏校尉,城门卡住了。” “什么?”“城门卡住了?”苏校校尉气地手往刀把上放,他真想一刀把这群家伙都给砍了“你们真是连猪都不如!” 苏校尉怒吼一声,拔出刀,就朝城楼下面跑,当前要做的,还是赶紧去向上司汇报吧。 把这么可疑的人物放进来了,要是没出事儿还好,假如真出了事儿,他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是逃不脱的。 结果跑了没两步,苏校尉却发现身后一个人都没有。他转过身,朝着站在城楼上的两个手下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跟上来啊!” 两个手下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小跑着跟上。 且不管苏校尉这边如何反应,至少于无谓他们已经顺利进了城。一座小小的城门当然挡不住他们,九迎风轻轻弹指,就能隔空将之卡住。 白檀是个大县,又是郡治所在,进了外城以后,还有一道内城,若是战争时候,想要通过这道内城可不容易,但是吴越国国力强盛,乃是东南诸多小国当之无愧的盟主,本土已有多年未遭战乱,因此这道内城守备实际上比外城更加松懈。 于无谓他们根本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就进入了城中,虽然通明等人扮相很可疑,于无谓他们马速又快,惊扰了不少行人。 可他们毕竟没有冲撞到任何人,城中百姓都没有维护城市治安的心情,也没人好打抱不平,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任由于无谓他们穿街过市。 韩志作为枝西郡中的县守,对白檀可以不熟悉,却不能对去郡守府的路不熟悉,因此在他的带领之下,于无谓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郡守府。 当然,就算没有他带路,于无谓他们也不可能找不到郡守府,因为郡守府乃是郡守办公居住之所,郡守又是儒门高士,其人所在之处,自有一股浩然之气,冲霄而上,震慑群小,令百邪辟易。 这股浩然之气,只要是会望气术的修行者,都可以轻松看见。 与之相比,当初韩志所在的滦阳县,浩然之气的气势弱得近乎没有了,当初于无谓只以为是县守学问不精,后来才知道,县守未必就学问不精,只是一定毫无仁德精神,那股浩然之气,多半也是韩志手中的县守大印发出的,而与韩志本人毫无关系。 到了郡守府门口,于无谓他们又被拦下了。 于情于理来说,于无谓他们这次都不可能再强闯了,因此便作了个揖,向门口的两位公差道“劳烦两位大哥帮忙向县守通禀一下,就说回风观于无谓求见。” 两个公差对视一眼,都轻轻摇了摇头,显然他们都没有听说过回风观,也没有听说过什么于无谓。 尽管眼前这几人穿着打扮皆是不俗,可一郡之守,岂是说见就能见到的? 何况他们后面还跟了三个罩着黑袍,看不清面容的可疑人物。 于是其中一位公差道“道士请回吧,郡守今日不见客。”拒绝当然是要拒绝,可是对于无谓这种看上去颇有身份地位的人,拒绝的话还是要说地好听一点,委婉一点。 要是来了个黔首布衣,那态度又自不相同。 。 章三十 在拒绝对方之后,郡守府的公差以为于无谓要么会再次请求自己,要么会遗憾离去。没想到对面的小道士却只是笑了一笑,似乎对此无动于衷,还道“没关系,我们就在门口呆一会儿,你相信我,很快郡守就会派人出来邀请我了。” 公差觉得面前的小道士是在痴人说梦,他都没有通知,郡守怎么会知道他来了?难道是他们的无量天尊托梦给郡守么? 公差本来想把这个脑子似乎有点问题的小道士赶走,毕竟郡守府门口也不是普通人想待就能待的地方,一群人堵在郡守府门口,那还像什么模样?会有碍观瞻的。 但是看到小道士自信的笑容,公差又忍不住道“就等一会儿,要是过了一盏茶,还是没有人出来请你们,我们就要赶人了。” 对此,另一个公差也没有反对。 于无谓拱了拱手,道“多谢二位通融。” 就在这时候,公差才有空去看跟在于无谓与九迎风身后的几人。除了那三个罩着黑袍的人以外,另外两人气度似乎也颇为不凡,怎么有个人还有些面熟? 公差还在脑海里琢磨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韩志,就见一个留着美髯的中年男子从里衙中出来。中年男子穿着一身青色常服,腰系金鱼袋,但公差知道,他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朝廷官员,而只是郡守征辟的幕僚。 两个公差向中年男子行了个礼,口中道“陈参正。” 陈参正点了点头,向两个公差道“郡君说一会儿会有两位道长前来拜访,其中一位名字叫做于无谓,你们可要注意着点,切莫怠慢了人家。人到了以后,就请到我那里去。” 两个公差低着头,眼中尽是惊讶之色,那个小道士竟然真的没有乱说,难道说他真的有未卜先知之能不成? 不过当下要紧的,还是先把他给请进去。 于是其中一位公差开口道“陈参正,门口这位,就是于无谓道长了。” 陈参正闻言,才朝于无谓他们看过来,他来时当然也注意到这群人了,可一来这群人中没有一个作道士打扮的,二来人数也对不上,他就没有在意。 这时朝于无谓他们看去,才发觉郡守口中的道长实在年轻得过分,看上去也就及冠之龄罢了。 “莫非他们是郡守的子侄辈不成。”陈参正脑海中转过几个念头,又将之一一打散。若是真是子侄辈,那这件事情还未必需要自己参和,他干脆就不想那么多了。 再朝两人身后看去,陈参正的目光死死盯在了韩志身上。 “这人不是滦阳县守么,怎么也跟在了他的身后。”刹那间,又有数个念头,在陈参正脑海当中闪过。 韩志这个县守,那可不一般。作为郡守的幕僚,陈参正是知道的,韩志根本就和郡守不是一路人,据说他乃是大将军的人。 而现在,韩志却作为跟班出现在于无谓的身后,那这个年轻人是什么身份?郡守是什么个打算,为什么要接待他?莫非? 心中思绪百转千回,陈参正面上的礼数却一点不少,他拱了拱手,作出一个请进的手势,笑道“于道长年少有为,陈某实在没想到郡守口中的道长会是这么一位风流佳公子,万望于道长海涵。” 伸手不打笑脸人,于无谓也打了个稽首,还礼道“陈参正不必介怀,我这次临时遇上点事儿,就乔装打扮了下。” 然后他又转过头对花缤和通明等人道“你们自己去附近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吧,等我们出来了,自然会来寻你们。” 然后又指着韩志对陈参正道“他也要跟随我们去见太守,陈参正,没有问题吧。” 虽然郡守没有吩咐过这件事,可陈参正既然已经认出了韩志,又怎么会拒绝于无谓的要求,便道“自然没有问题。” “另外。”陈参正看着花缤他们,道“这几位也别离开了,罗正,你们找个地方招待下客人。” 罗正就是接待于无谓那个公差,他应了声,领下令来。 陈参正则带着于无谓他们朝内衙进去。 一路上,陈参正都在和善地闲聊,还巧妙地问了几个问题,想要旁敲侧击地打听于无谓身份。 不过于无谓本来就没有什么特别身份,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回风观道士,因此一切都据实回答,反而令陈参正摸不清于无谓虚实,只以为于无谓年纪虽小,城府却深。 既然陈参正已经接到了于无谓,那也就不用再去他的办事之处,他直接带着于无谓等人去了郡守那里。 于无谓已经提前向韩志打听过,郡守姓李,名叫李玉昆。他既是枝西郡的郡守,一方主宰,又是吴越国颇为知名的儒士,据说在经义上造诣很深,当今不少有名的大才子都是他的门生。 至于其他的,韩志只对捞钱和捞权感兴趣,酸腐儒生那一套他也只了解个皮毛,知道的都是些中所皆知的故事。 不过于无谓本身其实也对儒门学问,以及这位郡守的施政纲领、方针感兴趣,对他而言,只需要知道郡守的名字,大致是个什么人就够了。 郡守公办之处就没有人守卫了,陈参正轻轻敲了敲门,门内传来一声平静而有力的“进来”。 然后门被陈参正推开,于无谓和九迎风终于见到了这位枝西郡数百万人的牧守者。 这是一个面相刚毅有力的中年男子,留着修剪整齐的胡须,头发也梳地一丝不苟,正拿着一支毫笔,坐在公案之上书写什么。 “回风观于无谓见过李郡守。” “山野散人九迎风,见过郡守。” 于无谓和九迎风各自作揖行礼,这时候,他们都感觉到,一股磅礴浩大的神识从他们身上扫过,这股光明磊落,似乎还蕴含有一种规矩在其中,法度很是森严。 如果是玄门修士的话,这样子乱用神识,是相当无礼的行为,不过李玉昆毕竟是一方郡守,要为万民负责,有此行为,于无谓也可以理解。 。 无标题章节 一个悲伤的故事。 就是前天第二章我晚更新了一秒,就一秒,所以那章的日期就变成了昨天。然后我的全勤就掉了(因为我的积分只够兑换一章请假条,而二号我也只更了一章,所以。。。)。 因此昨天我就决定休息一下,只更一章,于是下班吃完饭洗完澡就想先睡半个小时,结果一睡就到了今天早上三点。。。 关于接下来,更新肯定还是要更的,不过鉴于本月全勤没有了,所以我决定一直到月底,恢到以前的每天一更(说实话,每天两更对我这个手残脑残的上班狗来说,确实是个巨大的挑战。) 顺便也给自己一点时间弄一下后面的细纲(本月更新困难的一个原因也是,每天两更细纲消耗太快,到后面就只有一个大纲了),然后给下个月存一点稿子,好混全勤。 。 章三一 气 大约一个呼吸之后,方正,磅礴的灵压散去,于无谓顿时有了一种身心自由的感觉,就像是在学堂待了一整天的蒙童,终于等到了放学,不用再受夫子的规矩折磨。 实际上,神识扫视,也不可能发现修士身上的秘密,就像经验丰富的医生,也许能通过面色,看出一个人身体有恙,却很难知道,他身上带了多少钱一样。 于无谓相信这种神识扫视,只是李玉昆面对修行人的一种必要规矩,过场之后,就应该开门见山,谈正事了。 然而在神识扫视结束后,李玉昆原本颇为和善的面孔,却突然变得冷漠起来,他淡淡地开口:“两位不是枝西欢迎的人,还请离开吧。陈参正,送客。” 说完,端起了一旁的茶杯,低头似在品味。 陈参正见状,上前陪笑道:“两位,请吧。” 对此,于无谓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和九迎风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位枝西太守?何以在神识扫视之后,对方的态度会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 他用神识扫视了一下自身,并无发现,再看向就迎风,却见九迎风闭着眼睛,似在冥思。 陈参正见他二人不理会自己,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正要开口,却见九迎风睁开了眼睛,向李玉昆方向作了一揖,朗声道:“李郡守,我想你大概对我二人有些误会,你所不喜的,也正是我们打算向你通报的事。” 李玉昆似乎被九迎风的说辞打动了,他将茶杯放到一边,用质询的口气道:“哦?那请你解释一下,你们身上的那股怨力是怎么回事?若非作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你们身上怎么会有如此浓厚的怨力聚集?” “怨力,什么怨力?”听完李玉昆的质问,于无谓更摸不清头脑,所谓的怨力是指什么?这似乎是佛门的说法,自己身上哪有什么怨力在? 蓦地,他想起一事来,所谓的怨力,该不会是由此引起的吧?如此说来,这怨力的形式,或许会和神力比较相似。 想到此节,于无谓便用最近才学来的,深度观察神力的法门,朝自己身上扫了一圈。 结果真的有惊人发现。在这种视界下,自己完全被一团黑黢黢的,像是污泥一样的东西包裹着。大约就是所谓的怨力了。 在这种视界下,于无谓见到的神力是神圣的,充满光芒的,明亮通透的,而自己身上的怨力则正好与之相反,充满了污秽,邪恶的感觉。 当然,这并不是说此乃神力和怨力的本质区别,事实上,除了清浊不同,乃是这两种力量的区别之外,其他的颜色,光芒等,都是可以通过调整观测法门改变的。 因为这个法门完全是于无谓通过阴阳算符,这个可以视作解析神通的“神通”或者说“宝物”,将九迎风对翠玉神国枢纽破解的过程,解构再重构之后的产物。 于无谓对其中的运作原理或有不解,对运作方式、运转路径以及他们的作用,却了解的相当清楚。 如果他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调整这个法门的运转机理,使自己眼中的怨力,变成一团白色。 只不过毫无必要而已。 于无谓还在研究怨力机制的时候,九迎风已经在向李玉昆解释了。 “此时说起来相当简单,也就一句话的事情。昨夜,我和于兄弟在太守治下的滦阳城,遇上了一个吸人精气的妖神,一番苦斗之后,我和于兄弟在全城人的注视之下,将此獠斩杀,因此,我们遭受了滦阳城所有人的怨恨,这便是我们身上这层怨力的由来。” 九迎风短短一句话,其中包含的信息太多,尤其是会想起那句“太守治下的滦阳城”,更是让李玉昆有种被嘲笑的感觉。 自己治下的县域,发生的事情,自己却一无所知,那他这个太守,又是怎么牧守一方的? 李玉昆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一个白皙富态的身影出现在李玉昆脑海当中。 “咦?”李玉昆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幻觉,自己才刚想起韩志,他怎么就出现在此处了。 旋即,李玉昆又明白过来,以自己如今的状态,产生幻觉的可能已经微乎其微,那韩志跟着于无谓两人身后,想必就是被他们带来的吧,也好,倒是省了自己的事,也省得这人畏罪脱逃,反而给自己留下一个烂摊子。 于是李玉昆冷哼了一声,威严磅礴的灵压都朝韩志身上压去:“韩志,你是滦阳的父母官,既然你已经到这儿了,就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如实招来,不要想着脱罪,也不要怕得罪人,我会保你一个公正。” 韩志不算是真正的修行中人,感受不到灵压的存在,可是那种威严的气势,仍是他脆弱的心灵难以抵抗的。 于是他弯低了腰,浑身瑟瑟发抖,开始讲述自己所知道的事情,比如翠玉是如何在他的默许之下在滦阳城中扎根,又如滦阳城中众豪强与此事的牵连与干系。 甚至连李玉昆没有询问的东西,韩志也一股脑儿倒出来了,比如说他自己是怎么当上的滦阳县守,这背后又有什么人在出力。 其实这也不怪韩志,实在是于无谓曾经向他询问过类似的问题,于是他情急之下,就不假思索地,把给于无谓的答案又重新说了一遍。 听完韩志的说法,李玉昆气地眉毛倒竖,不过他终究是个涵养君子,虽然怒不可遏,浑身都发抖了,却也终究没有失态。 到最后,只能是唉声长叹:“是我姑息养奸,说千道万,会有今日,错误还是在我,是我对不起滦阳数十万百姓,若非我瞻前顾后,体察不明,又怎么会酿成如此巨大的祸患?” 李玉昆仰天长叹,同时整个人的神识无限度地往外扩展,不知覆盖了多么广远的范围,于无谓对此有所感应,却不敢直接以神识探查。 甚至由于一直运转着神力探测法门,于无谓还能感受到一股浩荡的气机,就像是一股汹涌奔腾的洪水,在自己整个白檀上空飘荡。 :。: 给大家推两本书吧,不是友情推哦 难得的周末,睡到中午才起,然后煮了一点莲藕顿胡萝卜,顺手翻了一会儿点娘排行榜,发现《放浪形骸歌》已经完结了,然后作者新开了《燃烬之余》,是《面具的肖像画》的续集。 我要推的书,当然就是《面具的肖像画》(这个书起点看不到了,大家懂的)和《燃烬之余》了。 《面具的肖像画》是我心中的网文神作之一,喜欢“文青”“荒诞”“都市”追求新奇的书友们可以去看看,当然这个书对正常书友来说,毒点有点多哈,不过脑电波对上的话,绝对是无可置疑的神作。 哈哈,以后要是有我喜欢的作者或者新书,我也会推荐的,虽然咱们这儿人不多,也不可能给人家带来多少帮助,就当我消遣寂寞了吧,要是有书友看书口味和我相近,那就更好了。难得的周末,睡到中午才起,然后煮了一点莲藕顿胡萝卜,顺手翻了一会儿点娘排行榜,发现《放浪形骸歌》已经完结了,然后作者新开了《燃烬之余》,是《面具的肖像画》的续集。 我要推的书,当然就是《面具的肖像画》(这个书起点看不到了,大家懂的)和《燃烬之余》了。 《面具的肖像画》是我心中的网文神作之一,喜欢“文青”“荒诞”“都市”追求新奇的书友们可以去看看,当然这个书对正常书友来说,毒点有点多哈,不过脑电波对上的话,绝对是无可置疑的神作。 哈哈,以后要是有我喜欢的作者或者新书,我也会推荐的,虽然咱们这儿人不多,也不可能给人家带来多少帮助,就当我消遣寂寞了吧,要是有书友看书口味和我相近,那就更好了。 《阴阳符主》给大家推两本书吧,不是友情推哦 《阴阳符主》笔下文学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阴阳符主》,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章三二 君子 对这股气机的来历,于无谓也有所猜测,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浩然之力了吧,只是没想到,向来与玄门元气并称的儒门浩然之力,竟然还兼有部分神力性质。 李玉昆身上气机如此恣意奔腾,于无谓都能想象出,他心中怒气该有多盛。 不过就算李玉昆现在正处于气头上,自己再说有可能火上浇油,但于无谓原本计划要说的话,现在也没有搁置的打算。 于无谓上前一步,朝着李玉昆作了个揖,郑重道:“李太守,韩志了解的情况,主要都是世俗层面的,其实,在超越凡俗的层面上,翠玉仙子的所作所为,只怕比你想象地更加过分。” 于是,接下来于无谓讲述了自己所了解的,有关翠玉教的作恶情况,比如说其吸食高龄者的生命精气,然后用这些力量,帮助他们治疗自身的疾病,从而获得更多信徒,更多的祭品。 又比如,在和于无谓等人的最终一战中,翠玉仙子甚至不惜透支年轻信徒的性命,在祂死后,整个滦阳城的翠玉教信徒,都差不多老了二十岁以上。 就在于无谓陈述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头顶的浩然之气气机仍在不断膨胀勃发,李玉昆的神识也还在继续往外扩张。 这时候,外边有人敲门,一个声音在外面道:“明公,滦阳有急信来报。” 李玉昆没有收回自身的气机,但还是回应了门外的人,道:“你进来吧。” 一个公差推门而入,见到于无谓九迎风等人,也没有丝毫反应,就当他们是两尊雕像一般,快步上前,将信送到李玉昆桌子上,然后又疾步离开。 李玉昆拆开信件,瞟了几眼,冷笑了一声,将信直接朝于无谓扔去,道:“于道长,你自己看看信上说了什么吧。” 于无谓不用看,也知道信上定是对自己和九迎风的诽谤之语,他将信接过,打开一看,果不出其所料。 信上将于无谓和九迎风描述成两个妖道,他们和县守韩志联手,犯下滔天大罪,使滦阳城中大部分人都老了一二十岁,仅有寥寥数人幸免。 信上完全没有提到和翠玉仙子有关的事情,也没有讲于无谓和九迎风为什么留了众人一条性命,犯下罪孽之后,又去向了何方? 反正妖人作恶难道还需要理由么?作恶本身就是妖人存在的意义。 于无谓看完信,笑道:“若非我们先来一步,太守现在想必已经准备动手捉拿我们俩了吧。” 李玉昆摇摇头:“于道长太小看我了,我此前不管滦阳的事,却不代表我管不了,此等破绽百出之语,即使你们没有先行感到白檀向我解释,我也不会受其蒙骗。” 于无谓不明白李玉昆哪里来的自信,但是此刻,在枝西郡六县,除了白檀和滦阳以外的另外四县中,那些山野中的野神yin祀,妖灵邪神,却全都有种大难将临的预感。 一股强横的意识直接扫过他们的神像,紧接着,就是一股浩荡的气机随之而来,将他们的神庙笼罩起来。 这股浩荡的气机,正是李玉昆的浩然之气,浩然之气中,自有规矩法度,那些作乱为恶的邪神,在这股浩然之气压迫下,个个头痛欲裂,似遭天劫焚身。 力量强大点的还好,有的一边哀嚎着抵抗,甚至还能一边口出狂言,叫嚣着有朝一日,必将杀入郡治,报一箭之仇。 力量稍弱的邪神,在这股浩然之气的碾压下,直接倾覆毁灭,泥塑变作尘土,木偶化成齑粉,阴神更是在浩然之气中烟消云散。 怪力乱神,君子敬而远之,可那是在鬼神老老实实,甘做泥塑木偶的情况下,鬼神若是为非作歹,惹来君子发怒,顷刻之间,数十百年的积累,都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于无谓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他还在继续讲述自己和九迎风的遭遇:“因为整个滦阳城乃至城外乡村的民众都是翠玉仙子的信徒,而我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翠玉仙子击杀,自然就成了他们心中的恶魔,被其视作妖人,我们身上的怨念,也是由此而来。” 听完于无谓的讲述,李玉昆长叹一声,没有说话,他又何尝不明白其中的道德困境?对普通民众,尤其是那些贫民来说,他们付出的,只是不能自由的晚年,得到的,确实一整个幸福欢乐的人生,所以他们哪管什么邪神正神,儒生道士?只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就是他们心中的活菩萨。 良久之后,李玉昆才道:“想来想去,还是我这个一方牧守没有做好,若能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滦阳又怎么会被妖邪趁虚而入,百姓又怎么会将精神寄托于妖神身上?” 于无谓心想,就算是仓廪丰实,衣食无忧了,人们未必也就不再信仰神明,只不过若真能做到“天下为公”那一步的话,或许信奉邪神的人,还真会少上许多。 可是儒门的所谓大同世界,真能由他们本身创建出来么?于无谓本身并不看好。他以为,只要儒门还将人分作三六九等,有君臣士民之别,所谓天下为公也就只是个美好的幻梦。 当然,这只是他的想法而已,就算他觉得这种理念最终会走向失败,却也不妨碍他相信李玉昆是个君子,是个为民作主的好人。 当李玉昆用神识扫视于无谓和九迎风的时候,于无谓也从中了解了他的品性理念,李玉昆今日这番话或许都是表演,可他神识中,展露出来的那份正直,却是无法作伪的。 只是一个人有好心,却未必就能做好事罢了。就如这眼前的枝西郡,在于无谓眼中,除了郡治白檀县之外,其他地方,简直就是魑魅魍魉,百鬼昼行,千疮百孔,尽是漏洞。 想到此处,于无谓也不由得在内心长叹一声,好在,自己已经从这俗世中跨出了半步,自己未来的命运,也不用交到那些有能力或者没能力的君子小人身上了。 :。: 章三三 请求 于无谓暗自摇了摇头,枝西郡的未来如何,只能看李玉昆或者他的继任者如何选择了。自己求的是长生超脱,对枝西的凡人,他也只能说一句,自求多福罢! 待李玉昆稍稍平复心情之后,于无谓拱手道:“李太守,若无他事的话,我们这就要离开了。将来有缘再会。至于韩县守,他是吴越国朝廷的人,也一同交予你处置吧。” 说罢,于无谓手中多出一枚玉印,正是滦阳县守的官印,于无谓将之交予身旁的陈参正,和九迎风打了个眼色,作势就要离开。 这时却听上座的李玉昆道:“两位且慢,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两位能暂留片刻。” 伸手不打笑脸人,李玉昆都这样说了,于无谓和九迎风也没有急事要做,对了个眼神之后,两人点头,同意了李玉昆的请求。 没想到接下来,这位牧守一方的枝西郡守李玉昆,却是从头到尾地,向于无谓和九迎风讲述了他在枝西的施政情况,又详细地分析了自己的过程在何处。 原来,李玉昆虽然是枝西郡守,但他实际上并不能完全统领全郡。一来,他上任的时间并不长,只有两年不到,比韩志担任滦阳县守的时间还要短些。 二来则是和儒门的规矩有关,因为儒门修行与俗世治理息息相关,所以如果不是本方派系的人,按照老规矩,即使李玉昆是他们的直接上级,也是不能直接干预下属各县的具体事务,只能通过修改发布全郡性质的法令来加以约束。 尽管一个成功的太守,都会想方设法,获取自己管辖的郡内所有官员的效忠,朝中党争严重,人人如履薄冰,李玉昆上任时间也短,根本就还来不及统合郡内各方力量。 李玉昆本人当然是品行高洁,有大理想大情怀的人,但他信奉一个道理,凡事需要循序渐进,不可急躁,规矩的形成,当然有其客观原因,所谓祖宗之法不可变,虽是愚人的看法,却也有一定的道理。 当下的规矩,来自于历史,来自于前人的经验,虽然其未必是最好的,却总是有迹可循,有据可查,相对来说,总是更加稳妥一些。 因此李玉昆虽有治世理想,可他并不急躁,一切改革都循序渐进,力求平稳过渡。 他想要将枝西建成了一个理想的郡,但是他并不能完全控制枝西的每一个县,只有作为郡治的白檀县,因为距离他更近,所以更适合他的发挥。 于是他决定以白檀为中心,建设他理想的城市,不得不说,他的计划是成功的,整个白檀县的人民,生活都富足,吏治也清明,有他在,官员们不敢造次。 以至于,连当兵吃粮,都成了没本事的人才会做的选择。他明白其中弊病,但如今乃是和平年代,也就不以为意了。 他本想以白檀作为实验基地,带方法都成熟之后,再向枝西其他县域推广。不过也因为建设需要花钱,他为求安稳,不得不向朝中某些势力妥协。 比如说大将军,所以韩志才能在滦阳县中无法无天。 另外几个县,有两个他已经基本将主官笼络住,只不过还来不及推广教化,另外两个县,则和滦阳类似,只不过属于朝中另外一个派系。 好在这个派系也是儒门内部的,他相信问题应该比较好解决。 只不过如今看来,他所谓的平稳过渡,实在是平稳地过头了。以至于各路牛鬼蛇神,都在他无力控制的地方,群魔乱舞。 何况现在的问题是,滦阳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作为主官,肯定脱不了干系,甚至连此事的罪魁祸首大将军,也会趁机向他发难。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李玉昆才终于道出了自己对于无谓和九迎风真正的“请求”。 李玉昆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于无谓和九迎风深深一揖,道:“我希望二位能够帮我一个忙,现如今,枝西郡内尚有不少邪魔妖神驻留,祸乱人间,方才我已经镇压驱逐掉了大部分修为较弱的邪神。 但还有一些,已经成了气候,单靠我隔空镇压,很难将之消灭,但是我需要坐镇白檀,手头又缺乏可用人手,各地县守也不可信,因此希望两位能代我之责,行除妖之事。” 于无谓和九迎风没有想到李玉昆竟然这么不客气,一开口,就是这种麻烦事,同时也惊讶于李玉昆实力的强大。 人在一室之内,却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隔空探查、镇压全郡的妖邪,虽然这其中定有本郡官印的相助,可其本人修为高绝,那也是毋庸置疑的。 同样拥有官印,同样是在自己的主场,前夜韩志的拙劣表现,就是最好的说明。 官印这东西力量强横,可厉害的宝物,也要落到厉害的人手中,才能发挥出真正的效用。 话虽如此,于无谓却没有打算答应李玉昆的请求。 他道:“此事牵连甚广,我二人乃是方外之人,前日招惹上翠玉仙子,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此事已经揭过,我们却不想再生枝节了。” 李玉昆对此似乎早有预料,他并不慌张,道:“若是为此,那二位大可不必担心,我有一法,可遮掩二位的气机,将你们伪装成我们儒门弟子,那样的话,就不虞暴露了。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份礼物,要赠予二位。” 说罢,李玉昆从身上解下一枚玉佩,道:“此玉乃是我偶然所得,其中的东西,我虽然也看过了,但于我所学并不相合,今日遇上两位仙家,倒是此物的机缘。” 九迎风将玉佩接过,伸手感应之后,神色微变,然后将之递给于无谓,道:“于兄弟,这东西还是你拿着吧,我拿来却没有多少作用。” 说罢,李玉昆从身上解下一枚玉佩,道:“此玉乃是我偶然所得,其中的东西,我虽然也看过了,但于我所学并不相合,今日遇上两位仙家,倒是此物的机缘。” 九迎风将玉佩接过,伸手感应之后,神色微变,然后将之递给于无谓,道:“于兄弟,这东西还是你拿着吧,我拿来却没有多少作用。” 章三四 万化归真 那玉佩中的东西,乃是一卷经书,经书名叫《万化归真诀》。万化归真诀乃是一套法术,据说练至大成之后,只需心念一动,就可以令敌手形神俱灭。 不过于无谓和九迎风之所以惊讶,倒不是因为这门法术有多厉害,一念之间,令敌手形神俱灭,这并非虚言,但要想产生这样的效果,需要满足的条件也相当多。 简单来说便是,相对于其他高等法术,万化归真诀在整体上并没有特别巨大的优势。 真正让于无谓和九迎风惊讶的是,万化归真诀出现这件事本身。 提到万化归真这四个字,不论是九迎风,还是于无谓,都想到了一个消失于一劫前的玄门大派。 这个宗门,名字就叫万化归真宗。万化归真宗的前身,是两个大宗门,万化宗和归真宗,这两个宗门于三劫之前合并,建立起万化归真宗,并在两劫之前,成为归元界中风头最盛的几个大宗门之一。 当时的所有修士,似乎都看到了一个新的圣地门阀正在冉冉升起,事实上,若非底蕴不足,当时的万化归真宗,其实已经完全可以被称作是一方门阀了。 但是,这么一个如日中天的庞大宗门,却在一劫之前,突然消失,没有留下任何核心传承,给修行界留下了一个众说纷纭的谜团。 一劫的时间,对凡人而言,可以说是沧海桑田,足够数十上百代人降生然后又死去,可对寿元以百年计数的修士而言,一劫前发生的事情,却并不能算是多古老的历史。 像万化归真宗突然消失这件事,就至今仍是修行人所津津乐道的话题。 于无谓和九迎风都对这段掌故很熟悉,但是如今,《万化归真诀》却在他们面前出现了,这如何不叫两人吃惊? 并且从内容上判断,这篇万化归真诀,应该确实是从万化归真宗根本大法《万化归真终始本无经》上衍生出来的,也就是说,这属于万化归真宗核心传承的一部分,而非哪位后世修士,假托万化归真宗之名而创造的伪作。 正因为万化归真诀是万化归真宗的核心传承,所以李玉昆和九迎风才会说其对他们无用。 其实就算是玄门修士于无谓,也未必就能修行这篇法决,不过总归还有点希望。 于无谓一边把玩着玉佩,一边问李玉昆道:“太守可否告知,是在何处得到这枚玉佩的?” 李玉昆道:“说来你可能不信,此物乃是我在枝江边上捡到的,当时夏潮刚褪,我到江边查验水文,没想到却发现了此物。我想应该是随着江水,从别处漂流过来的吧。” 李玉昆的说法,于无谓认为可能性很高,虽然此物已经在李玉昆手中把玩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其表面仍然有不少的磨损痕迹,应该是在江水当中,和沙石摩擦所致。 不过如此一来,想要通过玉佩来寻找万化归真宗的痕迹,那就不太可能了。因为当年的万化归真宗,山门就在枝江上游十余万里的群山深处。 就算告诉于无谓,这枚玉佩是沿着这条十余万里,各段名称皆不相同的大河而来,他也会相信。 但不管怎么说,这枚玉佩终究是个线索,等将来修为上去了,术算之术更上一层楼,于无谓觉得自己可能还能有些发现。 虽然到手了一册万化归真诀,但于无谓现在还没有空去修炼,当下之事,还是先替李玉昆把枝西郡中的妖邪清除干净,只要能掩盖自身气息的话,于无谓认为并不会花费自己太多时间。 见他不再有疑惑,李玉昆也主动提起清剿妖匪的事。 他道:“其实遮掩两位气息的方法很简单,一会儿我先传二位一道法决,然后再借两枚官印给你们,如此一来,你们就可以借助官印上的气机,伪装成我儒门之人了。” 于无谓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好事,要知道,官印是借的,法决却不是,若能学会这个法门,那将来只需从别处搞到一枚官印,将来在外边行走,就可以伪装成儒门官员了。 幸亏李玉昆不知道他心中想法,否则的话,还真未必愿意将这门法决教给他们。 实际上,李玉昆之所以愿意信任于无谓,甚至当初在侦测到他二人身上的怨力时,都没有直接翻脸,乃是因为他自有一套验证于无谓身份的方法。 玄、儒两门,作为当下归元界秩序一方的维护者,互相之间常有交流,但不论是玄门,还是儒门,都可谓是宗派众多,源流复杂,所以数十劫下来,自然而然地,就发展出一种互相鉴别身份的方法。 儒门官员自不必说,他们身处官府之中,也不似寻常儒士一般,收敛自身气息,所以玄门修士并不需要其他办法,就能验证一个受到承认的儒门官员身份。 而儒门修士若是想辨认出玄门修士的身份,那就比较困难了,因为一般情况下,玄魔两道的修士,都会将自身气息收敛。 所以一些玄、儒两道的大能修士在商议之后,便定下了一个身份识别的方案。 在这个方案当中,道门弟子的身份令牌,就是他们身份的标志,而儒门主官的官印,则具有检测验证身份令牌的作用。 只要玄门弟子主动激活身份令牌上的相应标识,在感应范围内的儒门主官就能通过官印,知晓其属于哪个宗派。 当初于无谓和九迎风在郡府之外受阻,李玉昆却派出了陈参正前来迎接,就是因为于无谓用神识和李玉昆进行了短暂的交流之后,激活了身份令牌上的标识,获得了他的信任。 当然,并非所有的玄门身份令牌都有这个功能,只有一些比较大的宗门,才会被人间各国的官印“记录在案”。 因为对宗门的中低阶弟子而言,这非但不是一件坏事,反而能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 要知道,就凭李玉昆刚才表现出的能力,虽然还比不上长生修士,却也非寻常步虚修士能比的。 章三五 灵修 借用官印之力的法决名字很简单,就叫《持印术》,经文不长,一共只有数百字,于无谓学起来没遇上什么麻烦,只一刻钟不到,就已经基本掌握了。 反而是修为更高的九迎风,在这上面遇到了问题。因为他乃是巫族修士,不修神魂,只炼血气,而这法决又是走的道儒合一的路子,非得要在神魂上有一定造诣,才能修行。 好在如今的九迎风修行的,并非那种旧派的巫族法门。他现在的修行法门,是在巫法的基础上,参考玄门修法,进行改良产生的。 此法依旧从血气入手,待修至步虚境界,将肉身淬炼到一定程度之后,再以肉身滋养壮大神魂,重走玄门通神期的路子。 所以现在的九迎风在神魂上并非全无修为,只是神识相当微弱罢了。毕竟他进入步虚阶段的时日也不长,也就两三个月的样子。 于无谓修成《持印术》后,给九迎风稍加指点,他自己又花了一番功夫琢磨,约莫半个实称之后,同样也学会了。 修成《持印术》,于无谓和九迎风再次拜访李玉昆,从后者处得到两枚官印,这两枚官印都是枝西郡守的官印,只不过效用不同。概因为郡守除了代表郡守身份的“守印”之外,其实另外还有数枚不同的印章,用于处理不同的事务。 守印又被称作“正印”,其他印章则被称作“副印”,副印的力量来源于正印,亦受正印控制。这本是为了为了应付非常事态而设计的——在发生意外之时,郡守可将副印交予他人,作为自身授权的凭证。 于无谓得到的是行印,为律法刑名之印,九迎风得到的则是信印,此乃兵戈征伐之印。 两人得了印章之后,稍稍熟悉了下用法,然后便带着花缤和通明等人,离开了郡守府,至于韩志,则被留了下来。 出城的时候,于无谓他们又遇上了那位守城的军士,不过这次他们就没有再受到阻拦,显然郡守府那边已经打过了招呼。 出城之后,于无谓和九迎风各带了两个人,分走一边——李玉昆已经将各县邪神的具体位置和大致情况,都告诉了他们,尽管李玉昆的意思是让他们俩一起行动,更加保险一些,但是两人评估过邪神们的实力之后,却认为不需要那么麻烦。 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具备独自战胜现存的任何一个妖邪的能力,毕竟这些邪神,相比当初的翠玉仙子,实力实在是差得太远了,甚至连建立神国的都没有。 白檀位于枝西郡正北方,靠近枝江的地方,于是两人各奔一方,九迎风向西,于无谓向东。 向着东南飞行了两百多里路,又是一条大河出现在于无谓的面前。 这条大河颇为宽阔,但是如今这宽阔的江面上,却是黑潮滚滚,波涛汹涌,如今汛期已过,天朗气清,江面却呈现出这样的情形,不能不说乃是一件怪事。 就算不依靠手中“郡守行印”的引导,于无谓也感受到了妖物的存在。 他沿着河岸继续南行,很快,便发现了一个小河村,河村中的人如今都聚集在河边的一处神庙当中。 在一个老者的带领下,村人们散乱地跪伏在神庙之外,似乎在虔诚地向神庙中的神灵祈祷。 而在靠近河边的地方,有一个女子十分扎眼,因为她被绑好了,放在小船当中,正不断地哭泣着。 于无谓一看这情况,已经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定然是神庙中那个邪神在遭受李玉昆的打击之后,神力大损,所以招来了村人献祭,想要借此恢复神力。 于无谓自忖来的恰到好处,若是再来晚一些,那个女子恐怕就很难活命了。 念及此处,他冷哼一声,抬手召唤出斗极符阵,符阵中,元气流传,紧接着,晴空中一道雷光骤然划过,朝着那神庙打去。 “轰!”神庙的屋顶被击穿,雷光劈打在神像上,神像顿时绽放出一圈污浊血腥的黑色神光,雷电被抵消了,但是那圈黑光也几乎消失殆尽。 于无谓正要再接再厉,一举将神像摧毁,这时江面突然发出“哗哗哗”的巨大声响,一个巨大的漩涡在江心出现,于无谓朝着漩涡看去,只见一只胡须足有手臂粗的巨大鲶鱼鱼在其中翻涌嘶吼着,似乎想要将于无谓吞入腹中。 这大概就是神庙中那位河神的本体了,于无谓放出神识,朝那鲶鱼扫去,惊讶地发现,这位竟然还是一位“虚灵境界”的大妖。 也就是说,这个河神,不仅是个神祗,还是一名灵修,灵修和巫门有些类似,均是以血脉修行为主,不过多见于妖族异类之中。 灵修内部源流复杂,并无统一的组织,但是和巫族的没落不同,灵修不仅在归元界南方的妖国当中,具有很强的影响力,而且还有诸多顶尖大妖存世。 灵修的存在,起源于某些强大的先天,这些通相对弱势的种族交*,诞生下具有他们血裔的子嗣,因此这部分具有他们血脉的人或是妖便能通过提炼元祖血脉,获得强大的力量,并最终化身成为和其元祖一样强大甚至比元祖更强大的生灵。 由于此方世界已经存在了不知多少个年头,各个种族之间自愿或非自愿的血脉交流时有发生,所以包括人族在内的不少生物,体内都或多或少的存在一些稀薄的血脉。 因为这种血脉是天生的,难免就会出现一些幸运儿,某种血脉浓度相对较高,如此一来,他们便能根据血脉中的信息,自行修炼壮大。 在妖国之外的妖修,大多数都属于这种情况,所在归元界中,灵修几乎就可以视作是妖族的代名词,而大部分的妖族,修行方式也是灵修。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特殊的灵修,他们不提纯异类的血脉,反而种种手段不断加强其本身血脉,使自己获得强大的血气,成为超越自身种族极限却保留种族特征的生灵。 但是由于他们力量来源同样来自血脉,因此也被算作是灵修的一部分。 :。: 章三六 散 灵修由于源流复杂,不同血脉间的修行方式可以说是千差万别,也就不存在一套共通的修行境界,不过为了和玄、魔、儒、神等流派打交道,所以南方的大妖们,还是强行搞出了一套可以互相对应“灵修境界”。 从下到上分别是“幻灵”、“虚灵”、“真灵”、“法灵”、“祖灵”、“元灵”,分别对应玄门从“通神”到“地仙”的六个境界。 至于“幻灵”境界之下的,根本就不被视作妖族的一员,而只被认为是比较强壮的生物,不过据于无谓所知,在妖族中,对这类存在还有一个专门的称谓,那就是“生灵”。 于无谓眼前这条巨大的鲶鱼,从气机上看,分明已经达到了境界的程度,也就是说,这位乃是神道灵道双修,并且灵道修为还要高于神道,达到了玄门修士还丹境界的水准。 若是在平常时候,于无谓想要对付这样的敌人,肯定要花费很大的力气,说不定还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但是现在,鲶鱼河神尽管看上去已经凶神恶煞,在江心兴风作浪,可他他的血气却始终无法超出身外无丈,河面的波浪看起来汹涌,实际上也被限制在某个范围之内,无法蔓延到河岸上。 这一切,当然不是于无谓的手笔,而是李玉昆的功劳,于无谓能感受到,就在这条大河之上,笼罩一股类似于神力的无形力量,在这股力量之下,一切阴神,都像是被束缚在了牢笼当中,就连于无谓自己的神识,也扩散不了太远。 这便是儒士的厉害之处了,有他们镇守,这方地域便可对各类阴邪鬼神产生压制。 不过对此,于无谓也自有解决之法,他取出从李玉昆处借来的行印,再运转持印术,行印上当即有一股无形的气机扩散开,将于无谓包裹起来。 在这股气机保护之下,于无谓感受到的压力骤减,神识运转也和过去一般,别无二致。 那大鲶鱼也算是倒霉,假如他不修神道,只炼肉身,使得神魂和肉身熔融一体的话,他在这种神魂压制之下,受到的影响可能还小一些。 但他占据了河神之位,身魂两分,有了隔阂,结果就是神魂被压制之后,连带着肉身的力量都发挥不出来了。 而且此事也提醒了于无谓,这世间各种奇术异法不可甚数,除了儒门之外,别的门派未必就没有这种针对阴神的法门,而修士在定鼎枢机,元气神魂合抱为一之前,遇上这类法门,若无防备之术,就会和下面那条鲶鱼一个下场。 行印肯定之后是要还给李玉昆的,于无谓觉得自己接下来还需要寻找一些类似的物品,补齐自身相关的短板。 毕竟他现在虽然是通神后期的修为,但是距离定鼎枢机却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一时半会儿之内,几乎没有结成符箓真种,踏入还丹境界的可能性。 心念转动之间,于无谓身前的斗极符阵已经完全结成,他还是老办法,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顿雷火指着下面的河神庙打去。 天上的雷第一次劈下来的时候,被河神挡住了,神庙安然无恙,这让神庙之前跪拜着的村民们更加害怕河神的凶威。他们正在犹豫,是否要继续献祭? 如果不献祭,等河神度过这场劫难,定会变本加厉地向他们索取。没想到正在犹豫之间,第二批雷光已经再次落下。 河中的大鲶鱼闹的厉害,可是其受到李玉昆的禁锢,根本就无法对于无谓造成威胁,而这次,神庙中贮存的神力被消耗一空,那神庙也在电光当中,轰然倒塌。 村民们,见此景象,均是心下骇然,同时又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期盼从心中升起。难道真的是老天开眼,要诛杀这个恶神吗?否则怎么会在这青天白日之下,平地生惊雷? 就在这时候,村人们忽然听见那个被绑在河边独木舟上的女孩放声大笑,口中还在大叫着“仙人”、“仙人威武”之类的话,似在替谁助威打气。 哪里有仙人?村民们都听见了女孩儿的叫声,但是他们都跪在神庙面前,低着头,不敢抬头乱看,所以不明虚实。 但是总有胆子大、好奇心旺盛的,不怕惹了河神不悦,在人群中直起身子,朝四周张望,于是当他转过头时,便见着远方的天空中,似有一名年轻道人卓立于一团紫气之上,看不清面容,而在道人下方的江水当中,河神鲶鱼正在咆哮着,怒吼着。 抬头张望的当然不止他一个,于是这个消息立马就传开了,当众人回首朝江面望去的时候,密密麻麻宛若银蛇一般的雷电正从鲶鱼河神的头顶上落下。 一层清亮的水光从鲶鱼河神身上泛起,将天上落下的雷电荡开,不过在如此密集的轰击之下,这些水光却没能防护太久,很快便失去效果。 鲶鱼河神很是愤怒,他嘶吼咆哮着,如果不是自身受到压制的话,他此刻已经冲上云霄,把那个可恶的道人吞入肚中,但是现在他却只能在对方的雷电之下被动防守。 血脉觉醒带来的神通被破,鲶鱼河神没有办法,只能动用自身血气,作为最后一道屏障。 他的血气经过祭炼,返祖之后还带有一丝玄武血脉,并不害怕天火雷劫,守御的能力很强,不过血气毕竟是关乎修为根本的,消耗一点,都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弥补,何况在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当中,守地再久,又有什么用? 鲶鱼河神已经有些后悔冒头出来了,他觉得自己如果一直藏在水面之下,引诱此人入水交战的话,也许还有一线胜机。只是当时又怎么会想到浮出水面之后,会是这么一种状况呢?就连头顶上的禁锢,都比先前强了无数倍。 或许现在逃跑也不算晚,心中悔意渐生,鲶鱼河神就越发丧失继续挨打的信念。 然而此时,只见一团土黄色的光芒在江面上空亮起,云中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 “散!” 章三七 信力 随着这身“散”字响起,鲶鱼河神身周笼罩的血气,就像是被强风吹过的树林,荡起了粼粼波涛,变化不再连续,露出了许多间隙。 此乃李玉昆交给于无谓那枚“行印”的能力。行印主掌刑名,在时机合适之时,于无谓只需一个念头,就能调动其中的力量,产生一种类似言出法随的效果。 在玄门当中,也有类似的神通,但是很难修行,就连于无谓所在的回风观中,也没有人懂得类似的法术的。所以在使用这枚行印的能力之前,于无谓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行印一发动,他便调动阴阳算符的能力,想要解析这枚法印的神通是如何运作的。 如果能够不通过外物,直接借助自身之力,掌握这样一门法术的话,那以后就能少学很多术法,直接以“言出法随”代替之。 换言之,掌握“言出法随”,也有助于其本身对天地规则的了解,甚至往更低层次,更现实的层面来说,对于无谓将来凝聚符箓真种,也会助力不小。 不过就目前而言,只现在这一次使用,尚不足以令阴阳算符将这枚行印的运转方式解析出来。 而战局瞬息万变,错过这一次机会,再想击杀下方的鲶鱼河神,就未必有那么容易了。 于无谓不会犯这种错误,行印就在自己手中,想要将之解析出来,以后还有机会,所以当鲶鱼河神身周血气露出破绽之时,早有准备的于无谓,顿时催发斗极符阵,将其能够调动的所有雷电,朝着那些破绽尽数宣泄而下。 十数到雷光,聚集在一片极小的区域内,同时落下,这样的场景无疑是十分骇人的,而作为雷暴中心的直接承受者,鲶鱼河神则在万念俱灰之中,从鲶鱼变成了一条水煮烤鱼,漂浮在江面之上。 这仿佛天公发怒的一幕,完完整整地落入了江边村民们的眼中,他们先是兴奋,后又焦虑,当江面上涌动的潮水,终于退去,从叫嚣的恶鬼,变成沉默的败兵之时,村民们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所有人都发出了热烈的欢呼。 那个主持河神的老者,甚至朝着于无谓所在的方向,行了跪拜之礼,以为他是天神派来斩妖除魔的使者。 在他的带领之下,村民们陆陆续续,全都向着于无谓,跪拜行礼。只有那个作为祭品的女孩儿例外,她被捆绑在小小的独木舟中,高声欢呼,目含期待,朝着云中发问:“你真的是神仙吗?为什么不早点来,是因为我吗?” 于无谓没有心思回应他们,他施了个隐身法,从天上落到江面,把鲶鱼河神的身体收起。 这条大鲶鱼,能成为灵修,说明其多少具备些先天的血脉,因此其血肉皮股,都具备一定的价值,可以用于炼丹制符,再不济,还能拿给通明、花缤等人打造几把兵器。 收掉鲶鱼尸身之后,于无谓下潜到水中,这条鲶鱼既然已经成神,那说不定就有了人类性情,水下可能存在祂的洞府。 然而令于无谓失望的是,水下确实有个大洞,但只能说是个洞窟,这个洞窟实在过于寒碜,就和乡民挖的地窖差不多,甚至还没有地窖平整,里面也没有留存任何物品,不过从生活痕迹来看,的确是大鲶鱼的“家”没错了。 想来这条大鲶鱼成为河神的时日也不长,没有传承,甚至没有和其他修行人交流过,所以还来不及收集什么宝贝。 于无谓在水下逛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也没有再见到有化妖迹象的其他生物,于是浮上水面,这时候江边的村民们依然匍匐在地,向着江心跪拜。 就在这时,他灵机一动,感受到一股微弱的气机,从江边,朝着自己涌。 这种气机让他感觉有些熟悉,似乎有点像附在他身上的怨力,但是似乎又有一点不同。于无谓心念流转,用上了从九迎风那里总结出的神力探察法门。 此法一出,反映到他神念种的景象又有不同,身体之外,除了原本那圈黑漆漆的怨力之外,现在还附着上了斑斑点点的白光,看上去就像是夜空中点缀的星辰,十分轻盈。 而且,这些星光还在源源不断地增加,而究其源头,自然就上江边那些村民。 看上去,这似乎是一种和怨力相反的信力,给人的感觉也和怨力截然相反,轻灵、神圣,但是这些信力并不能和怨力互相抵消,二者之间也没有互相反应,甚至还能安然相处,附着在一起。 这说明不管是怨力还是信力,其本质上并非两种相反的力量,于无谓对神道研究不多,但他从直觉上判断,怨力和信力,二者之间,恐怕同质远多于异质。 心中念头闪过,于无谓便踏着江水,从江心朝着岸边而去,由于他隐匿了身形,所以江上的人并未发现他的存在。靠近了之后,凭借自身过人的耳力,于无谓已经能够分辨出江上村民间的谈话。 其中一些人谈话的内容引起了于无谓的注意,因为这些人打算将江边的河神庙推倒重建,然后再为他塑像膜拜。 这些村民有的认为于无谓是天上下来的神人,也有的认为他才是正牌的河神,甚至还有人从雷电联想,认为于无谓乃是雷公降世。总而言之,这些人已经认定于无谓乃是一位神明,决心从此以后就膜拜他,只是关于于无谓究竟是什么神,他们暂时还没有定论。 对此,于无谓哭笑不得。不过他虽然没有专修神道的打算,可是他也不想去阻止这些人的行为。 凡夫俗子活在世上,苦难已经够多,大概只有神明才能给他们的生活增添一点无谓的希望,然而就算是这一点希望,也容易被邪魔外道所利用。 如果这些人把信力投放到自己身上,那未尝也不是一件好事。 于无谓虽然没有回馈这些村民的打算,可至少不会像翠玉仙子或者鲶鱼河神一样,欺压残害他们。 章三八 宝船 斩杀鲶鱼河神之后,于无谓又前往另外三个妖神所在之处,这三个妖神的实力比鲶鱼河神更弱,根本没有做出像样的抵抗,就被于无谓斩杀了。 于无谓甚至认为,如果李玉昆去寻找一个精通武技的读书人,带上行印,只怕同样能够解决这几个妖神。 虽然当今之世习武的读书人越来越少,以至于“士子”这个与充满战争意味的词语,都被人和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联系在了一起,但勇武有力的士子也并不是完全找不出来。 毕竟儒门是一个一心寻古的流派,其中崇尚儒门六艺之说的人不在少数,只不过不同人理解的六艺有所差别罢了。 解决掉妖神,于无谓便径直回返,朝着白檀县飞去。 等他回到郡守府的时候,九迎风也回来一段时间了,九迎风遇上的妖神比于无谓遇上的要更加厉害,但九迎风实力也更强,就算没有浩然之气镇压,解决几个小妖怪也是轻轻松松。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于无谓和九迎风打了个眼色,便一起向李玉昆提出辞行。 李玉昆感谢了他们的帮助,也不挽留两人,但是却说希望他们能将韩志带走。 “他的事情我们已经了解了,若是以往,对韩志这样的人,直接按律法处置便是,可今时不同往日,局势非常,我希望二位能将他带走,让他从凡世消失掉。” 李玉昆没有解释原因,于无谓对此也不感兴趣,但是于无谓却不愿带上韩志这么个人,在他看来,韩志就是一个无耻小人,当初留他一命,纯粹是给儒门面子,希望将之交由儒门处置罢了。 他道:“郡守何必如此麻烦,若依由我的心思,韩志这种人就该直接一剑斩杀,方能为滦阳十余万百姓解恨。人死了,自然也就不会泄密了。郡守若是担心尸首不好处置,那也好办,只要我施法,顷刻之间就可将之化为灰烬。” 李玉昆道:“于道长若执意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不过人的脑袋可不像是韭菜,割了就长不出来了。韩志犯下大罪不假,但他也不过是一枚受人摆弄的棋子,方才他已经向我发誓洗心革面,从此不问世事,一心专研圣贤道理,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还望于道长能留他一条性命。若是于道长不方便带着他,那将之带到别国,扔下不管就好了。” 李玉昆说完,韩志也站出来苦苦哀求,既然李玉昆都这么说了,那于无谓也就无所谓了。 对凡俗所谓的罪恶,他在乎,却也没那么在乎,若能行公道,执正义,他不介意顺手为之,若不能,他也不会心存芥蒂。 反正他身边已经带了一个凡人,那再带一个,也增加不了多少负担。 至于九迎风,作为巫族,他的道德观念和人族更是大相径庭,对这类事情,从来都是冷眼旁观。 于是于无谓点了点头,道:“那我就承郡守之情,暂时庇佑他一段时间。” 韩志闻言,感激非常,连连欠身向于无谓致谢。 李玉昆亦是向于无谓躬身行礼,他也只道,这个要求对于无谓却是有些过分了。 接着他又向韩志道:“古人云: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又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夫如是,则能补过者鲜矣。望君诚心正意,有始有终,方不负受你祸乱的滦阳百姓。” 韩志再礼,道:“志定谨记在心,不负李公教诲。” 等这两个人把那套繁文缛节搞完之后,于无谓给拿出一些药粉,给韩志易容,然后又给他换了一件衣裳,这才离开郡守府,和等在外面的韩志等人汇合。 回合之后,众人前往白檀县城外的码头,准备坐船东去,前往余杭。 白檀和滦阳一样,都在枝江岸边,但白檀不论是地形还是政治地位,都要比滦阳强出太多,因此这港口亦比滦阳繁华不少,真有些舸舰弥津,舳舻相继的意象。 本来像这种大港口的客船,通明这种藏头露尾之辈是不可能上船的,不过出来之时,郡守府的陈参正就已经考虑到这一层,正好看守城门那个军士来府汇报机宜,便被他顺手拉来给于无谓等人作陪。 有他作保,那客船的管事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只是苦了那个守门的军士,先前还刀剑相向,转头却要给人家作保人,这算什么事儿? 于无谓等人倒是没这么多心思,有心思的花缤和韩志认不得那军士,认得军士的于无谓和九迎风对这些事情则毫不在意。 于是在港口等候小半日之后,客船终于起锚,向着东方缓缓启程。 …… 枝江两岸宽阔平坦,因此这条发自西方群山的大河,在汹涌奔腾了数万里之遥后,也不得不放缓了前进的步伐,变得平静起来。 所以单论速度的话,乘船其实远没有骑马来得快捷,哪怕这等大船均是日夜兼程,不到港口绝不停歇。 不过乘船自然也有乘船的好处,速度上船只远逊于车马,舒适性上却是车马拍马难及的。尤其是现在于无谓他们乘坐的这种客船,宽十余丈,长三十余丈,比许多海船都要庞大,可谓是水上巨兽。 尺寸如此巨大的船只,不论江面上的风浪有多大,都足以保证船体的稳定,同时巨大的尺寸也带来了巨大的空间,整个宝船分作五层,其中下两层是船工的居所以及动力舱所在,上两层则完完全全是供给客人居住游乐的场所,各类服务应有尽有,几乎可以看作是一个小型的水上城镇。 甚至有不少人,在这宝船之上一呆就是数月乃至数年,身上的钱财不花光就不会下船。以至于有些想要攀附权贵之人,都将此船当成结交人脉的一种捷径,就算是节衣缩食数年,也要攒一份钱上船来凑个热闹, 哪怕是于无谓这样的修行之人,见到这样的大船也不得不发出赞叹之声。虽然修行人用于长途旅行的云舟比这宝船还要巨大数十倍,可那毕竟是修行人的造物。而只靠凡俗的技艺,能造出这样的艨艟巨舰,其才智巧力亦非常人可比。至于其中消耗的物力民力,算来只怕更是常人所难以想象的。 章三九 卖关子 于无谓对这种巨大的客船很是好奇,他道“这么大的船,就算是在海上航行,也没有问题吧,不知道远去东海,需要什么样的船只?” 对他这个问题,韩志通明等人都一无所知,倒是花缤懂得更多一些。 他道“我们脚下这种,乃是平底宝船,在江面上或者近海航行还好,若是想要进入深海,这种平底船就有些吃不消了,要么改用尖底船,要么就得要将平底船的料数再加大,增加吃水深度才行。” “不过我好像没有听说有船只往东海深处去的,据说东海广阔无涯,上面还有海妖横行,非是人力所能企及。” 九迎风接过话茬“若是法力足够深厚,直接飞遁也不是不可,否则的话,最好还是乘坐云舟前往,海上时有风暴,寻常的飞舟根本抵抗不了,一不小心就会倾覆。” 于无谓“唔”了一声,没有继续说话,九迎风显然是在提醒他,不要试图用飞舟渡海。 众人在枝江上飘荡了数月,等到余杭的时候,天上已经飘起了绒绒细雪,进入冬季了。 余杭的港口比白檀更大,也更繁华,因为这个港口不仅是内河港口,还是一个海港,在这里,像于无谓他们乘坐的这种客船大小的船只,都有数十艘,甚至比之还要巨大的大海船,也能见到。 放眼望去,尽是连绵不绝的巨大船帆,遮天蔽日,可谓是舳舻千里。 在船上的这段时间,于无谓和九迎风主要的时间都花在了修炼上,余下一些时间,则不时指点下花缤和通明等人,虽然他们在境界上还没有大的突破,可也算是正经的学习了修行之法,和过去那种野路子截然不同。 而韩志似乎还真是转了性子,整日待在客房当中,闭门不出,一心专研儒家典籍,一直到下船的时候,他都依然保持着这个状态。 这倒是令于无谓颇为吃惊,看来这韩志的毅力倒也算不上差,毕竟是能当上一县守君的人,就算是靠着专营投机才搞到的位子,可对一个没有背景的人来说,哪怕是专营投机,也同样需要杰出的能力。 下船之后,于无谓拿出一些钱财,交予花缤,并道“你先去城中找个大些的宅子,然后将之买下来,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就住在余杭了。” 其实于无谓到余杭来并无特别的目的,不过当初在西湖剑派时,他算了一卦,卦象提示他东行。 正是在东行途中,于无谓经过了滦阳,并和九迎风重逢,经历了翠玉仙子等事,在这个过程中,他收获不小,可这些收获,并不能帮助他早日定鼎枢机,凝成符箓真种。 因此于无谓只得继续前进,而从此前遇上的线索,以及正常的思路来看,吴越国都余杭都是一个绕不开的地方。于无谓打算先在这里待上数月,看看会不会有所收获。 若是在余杭还是没有收获的话,那他就只能冒险继续东行,前往海上一游了。 只是东海深处凡人绝迹,完全就是海兽和修行者的地盘,他一个小小的通神期修士,在缺少同盟支持的情况下,就算有些特别的手段,也很难保证安稳。 只是若要在余杭长期居住的话,光买下一栋宅子并不够,还需要给自己一伙人谋个正经的身份,目前于无谓的打算是盘一间药铺子,让花缤帮忙打理,自己就当个幕后“老板”,免得深居简出,引人注目。 花缤应了声“诺”,拱拱手,就要准备离开,这时九迎风却开口了“于兄弟不必如此麻烦,正好我在余杭还有些产业,于兄弟就住到我那里去吧。” 这倒是意外之喜,于无谓闻言,道了声“好”,于是众人在九迎风的带领之下,前往他在城东的住处。 九迎风的产业规模不大,也就两间药铺子,和于无谓的想法可以说是不谋而合。 不过他的宅子是真不小,于无谓一行七人,每人分去一个房间之后,仍有留有很大的空余。而且此地偏僻幽静,四周草木掩映,竹树环合,很是适合他们这种修行人。 安顿下来之后,于无谓就没有再外出过,一门心思投入到修炼当中。 现在他已经是通神后期修为,可哪怕已经在宝船上修行了数月,他距离通神期圆满,神魂洗炼完成也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于无谓估计,若无其他机缘的话,最少也要两到三年,才能完成这一过程。 而这,还是因为他有风雷造化炼神图以及山河图鉴辅助,若非如此,只怕等三十岁的寿元大限到了,他也未必能通神圆满。 当然,从修行理论上来说,踏入通神后期之后,就有机会定鼎枢机了,但那一来需要机缘,二来神魂洗炼圆满之后再尝试进阶的话,根底也会更圆满一些。 如此,一晃又是十余日过去。这一日,在静室中修行的于无谓,却是久违地迎来了一位访客。 说访客其实不太准确,因为这人正是此间的主人九迎风。 “哗……”门扉无风自开,一道声音自内室传来“九道兄,有事么?” 九迎风笑了一声,道“于兄弟到余杭之后,还没有出过门吧?今日雪景正美,我是来邀于兄弟踏雪游城的。” 于无谓念头一转,只道九迎风肯定不是因为这等俗事叨扰自己,如此说,不过是卖个关子罢了。 于是他也笑了一声,道“也好,既然九道兄诚心相邀,那我就看看这南国的雪景,和我们西北的大雪山比起来,究竟何者更胜一筹?” 他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调动阳阳算符推算,想要只道余杭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值得九迎风关注的事情。 九迎风想要在他的面前卖关子,却是找错了对象。书生不出门,那肯定是个书呆子,于无谓不出门,却未必就不知道天下事。 然而,这一算,却是令于无谓大吃一惊。 这余杭城中的天机,竟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完全遮蔽住了。 4141544487881606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网址 章四十 雪巷 这股力量谈不上有多强大,就像是一张蒙在九天之上的轻纱,似乎风一拂,就能将之吹起。也正是因为不够强大,所以城中修士的六感和灵觉才没有受到影响,于无谓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异常。 但是在遮蔽天机上,这层轻纱的效果却是实打实的,而且度上把握的非常玄妙,使得人事难以被窥测,物象推算却畅通无碍。 于无谓曾经从宗门典籍中了解大,在此方世界的上空,覆盖着一圈云层,从日轮之上投射下来的阳光,有很大一部分都被云层反射掉了,否则的话,归元界早已是一片焦土。但是这云层又并不将外界投射的光完全遮蔽,所以大地上的人们,还是能够看到日出月落,星隐辰现。 这层轻纱也是这样。当于无谓想要推算具体的事物发展走向之时,感受到的就是一片混沌,而当他只是试图了解吉凶之时,却又能得到一个清晰的结果。 吉。 不过这个结果并没有让于无谓感到有多高兴,毕竟遮蔽天机如果是某位大能所为的话,那他遮蔽得了天机,也一样能篡改得了于无谓得到的“天机”。 九迎风见于无谓满脸疑窦,主动问道:“于兄弟怎么愁眉苦脸的,莫非是在修行上遇上了什么难题。” 于无谓摇了摇头,然后将自己刚才的遭遇说了一遍。 九迎风显然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事,脸上同样露出了吃惊的神色。这也不奇怪,虽然他在余杭住了挺长一段时间,可他毕竟是巫族,不通术数,没有这方面的需求,也没有这方面的能力。 其实当年巫神在时,巫族也有很多术数的手段,所以许多巫族修士才会被世人称作“术士”,只不过那些手段其实都是神道法门,必须要通过巫神这个核心施展,巫神隐没之后,巫族在这方面的手段,就彻底断绝了。 但是九迎风比于无谓要更乐观一些:“其实余杭有这等遮蔽天机的事物也并不奇怪,要知道,这城中可是有数位儒门大宗师坐镇的,而且余杭皇族传说乃是泰皇后裔,手里掌握着什么神兵秘宝,也说不一定。” “泰皇?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存在这么一位大能修士。”于无谓倒不是不知道这个名号,传说古有三皇,分别号称“天皇、地皇、泰皇”,其中泰皇又被称作人皇。 但是此种说法就和道门典籍中的“三清四御五方五老”一样,都是将某种概念拟人化的说法,而最初的时候,世间其实并没有这么几位主宰宇宙的大能。 当然,前者在天庭建立之后,情形又有不同,如今天庭之上,除了三清之位被视作道尊分身,悬而不授之外,六御五老都是有对应神灵的。也就是说,这些名号其实是先于神灵出现的,天庭众神,也只是根据各自司职、修法不同,占用了不同的名号而已。 只是“天皇、地皇、泰皇”三位,目前好像还没有听说有谁因之成道的。 看于无谓表情,九迎风就知道他又想多了,他解释道:“此处的所谓泰皇,并非是三皇中的泰皇,而是一位上古灵修,封号泰伯,时过境迁,当初的上古灵修王朝早已灭亡,其留下的诸多小国中,余杭反倒算是一流大国,所以这位先祖的名头,也跟着一,从泰伯,到泰王,再到泰皇路上涨。” 原来是涉及上古灵修王朝,于无谓恍然大悟,如此说来,倒是解释地通了。 在巫神隐没,巫族迁移之后,灵修曾经短暂地兴盛过,并统一了归元界中,人族聚居地的大部分区域,建立起一个强盛的灵修王朝,其取“囊括八荒,周流六虚”之意,自称为周。 只不过灵修之法太过艰难,周朝在短暂兴起后,又很快衰落,留下一地小国,今日归元界人族的格局,甚至可以说,就是那时候奠定的。 当今六大修行流派中的儒门,也是在周朝期间兴起,并逐渐成为主流的。 搞清楚了这一点,于无谓算是稍稍放心了些,不过他还是没有放松警惕,先天紫气飞云遁时刻准备着,一有变故发生,马上就能逃脱。 两人并肩出了门去,今日的风雪果然不小,将外面的城郭染成一片银白,九迎风道:“这么大的风雪,这在往年是很少见的,只怕朝中该有不少人为此而着急了。” 于无谓点点头,道:“更着急的恐怕是那些衣不蔽体的贫民,这个冬天,他们恐怕过不去了。肉食者虽然着急,可风再大,也吹不到他们,雪再大,也冻不着他们。” 九迎风看了于无谓一眼,笑道:“怎么着,于兄弟有心出手赈济民众?” 于无谓摇摇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于某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般心思。生老病死,水火风灾,这都是天地间的劫数,任谁也逃脱不了。” “兄台此言差矣,水火风灾,这是天劫不假,可满城黎庶,忍饥受冻,朱门显贵,犹自歌舞,这便是人祸了。”这时候,旁边突然有一道洪亮的声音插进来。 于无谓、九迎风二人此时早已远离了人群僻静处,周围不时有行人擦身而过,不过有人上来搭话,却也是他们没有料想到的。 他们循声望去,原来是名年轻的士子,他穿着颇为朴素,但是脸色颇为红润,额头光洁饱满,显然就算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也不至于沦落到忍饥挨饿的地步。 于无谓再以望气术观之,发现其人胸中有一团正气萦绕,竟是一位学有所成,练出了浩然之气的“年轻高手”。 这样的人,其学识想必也不会差了,但是于无谓无心和他争论,于是他道:“某乃方外之人,随口一说,还望君子勿怪,扶危济困,还是需要寄托于庙堂之上,这个道理,君子应该比我懂。” 语罢,便施施然离去了。那年轻士子摇了摇头,似乎很不赞同于无谓的言论,还想再说,抬头却已经见不到二人身影,巷中空空荡荡,唯余一地白雪。 章四一 告示 薄薄的冰雪覆盖在街道上,和泥浆混杂在一起,使得道路更加泥泞。但是溜滑的道路却丝毫不能对于无谓和九迎风造成阻碍,他们步履轻快,穿街过巷,很快,于无谓的耳中便传来阵阵人声。 于无谓笑道:“九道兄今日出来,难不成是要买什么东西?” 九迎风摇了摇头,故作神秘地道:“我什么也不买,至于为什么叫你出来,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穿过这条巷子,两人的眼前豁然开朗,此处,便是余杭城中的最大的坊市了。各色店铺、商贩,乃至巫医僧道,三教九流各色人物都汇聚在此处,真是一个热闹繁华的所在。 九迎风丝毫不理会四周商贩的招呼,带着于无谓,穿过人群,径直往前走。 于无谓跟在他的身后,目光却四处张望,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眼下这情景,确实有些不太对劲儿。 于无谓试探着道:“这坊市当中的江湖人……是不是太多了点?” 九迎风笑着摇了摇头,道:“还不够多,接下来几天,只会更多。” 于无谓不明就里,但他寻思着,这些人聚集在余杭城中的原因,和九迎风把自己叫出来的原因,只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两人都是修行有成的高人,尽管这坊市当中人来人往,几可谓是摩肩接踵,但两人却像是沙地里的泥鳅,江河中的游鱼,游刃有余地在人群当中穿行,很快,便走到了这条街道的尽头,来到一堵城墙之下。 城下下面围着一圈江湖人,男女老少都有,十分热闹。而在圈子当中,则是一名衣着玄色罩袍的官吏,他手按着刀柄,倚在墙根上,冷眼旁观,似乎在维持此地的秩序。 官吏旁边,还贴着一张黄色的榜纸,上面用朱红色的篆字写着告示。这种篆字是吴越国的官方正字,但是辨认学习起来十分困难,就算是读过几年书的人,也未必能认识几个。所以现在告示外边的那个圈子中传出的声音,倒是十有八九都是在念诵告示上的内容。 于无谓目力极佳,虽然只是待在人群外围,但也能轻松看到告示上的文字,至于辨认,更是不在话下。 这告示乃是余杭国主发出的,其大意是几,日之后,便是冬至,按惯例,冬至日是每年最盛大的节日之一,余杭国主要率群臣吏民至北郊祭天,而今年冬至日与往年有一点不同。 在祭天之后,余杭国主还要举行祈禳法会,广邀天下奇人异士出席,为余杭百姓祈福禳灾。到时候这个祈禳法会还要搞一个斗法,允许整个余杭的百姓观战,国主也会亲临法会。 看完告示之后,于无谓总算明白,这余杭城中为何会有如此多的江湖异士了,想必都是冲着这祈禳法会来的吧? 但是九迎风把自己叫出来,难道就为了看这个? 于无谓转头望向就迎风,后者感应到他的视线,也跟着回头,九迎风笑道:“于兄弟,你对这告示是怎么看的?” 于无谓嘿嘿笑了两声,道:“国主要为万民祈福禳灾,这是天大的好事,刚才那个忿忿不平的小兄弟,若是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为国主山呼万岁,喜极而泣的。” 九迎风也笑,“哭或许有,山呼万岁,却不一定。” 于无谓不再开玩笑:“依我看,只怕祈福禳灾是假,为余杭国主延年益寿才是真吧,九道兄可是得到了什么内幕消息?” 九迎风点点头:“于兄弟看得准。风雪乃是自然之力,岂是说停就停的?因势利导或许有可能,可余杭如此广大,又能导到哪里去?说到底,祈禳法会只是一个借口,让那些能出门看戏的人有个地方宣泄,这事儿也就过去了。至于那些出不了门的,他们连门都出不了,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呢?” 顿了顿,九迎风继续道:“我这里确实有些内幕消息,据说这次祈禳法会,东极城也会派人参与,而且会后,他们还要组织一次易宝大会。只是不知道向来只在海上发展的东极城,这次怎么会把手伸到内陆中来的。” “东极城?”于无谓轻咦了一声,前段时间,他还在考虑是否要去东海一趟,没想到现在,东海上的修行者,却已经先在余杭城中出现了。 对东极城,于无谓是早有耳闻。据说那是修行界中,排名前五的巨大城市,城中往来,皆是修行之人,其中甚至不乏长生真人。 “不错。正是东极城。于兄弟可知道东极城的来历么?”九迎风道。 于无谓道:“有所耳闻,但不太清楚,请九道兄为我解惑。” 九迎风道:“我也只是一知半解,我姑妄言之,于兄弟你姑且听之。东极城来历据说颇有名堂,乃是如今天庭四御之一的东极青帝成道之所。” “东极青帝成道之所?这有什么特别的么。”于无谓重复了一遍。天庭四御,换算下来,其实也就是玄门地仙层次,这等人物确实是大能不假,或许一个念头就能毁城灭国,但要说他们的成道之地有多特别,那就是无稽之谈了。 西湖剑派出过的地仙少说也有数十位了,却也没见其驻地因此产生什么特异的变化。 若说道尊佛祖两位的成道地和别处不同,那于无谓可能还勉强会相信。 九迎风笑道:“若只是成道之地,确实没什么特别的,但若是成道前的道场呢?若是道场当中有东极青帝留下的秘宝和传承呢?于兄弟你会不会动心?” “不管你会不会动心,我们这些散修肯定是会动心的。传说中,东极城的兴起,正是由于海外散修成群结队地来此寻宝,以致于最后,许多人干脆在此常驻下来,不再寻宝探索,而专做修士的生意。” “你说的都是过去的事,那现在呢?现在东极城又是个什么情况?该不会真的有人找到东极青帝的传承了吧。”于无谓奇道。 “据说有,但谁也不确定。至于东极城的现状,其实很容易想到,我问你,东海之上,什么势力名头最大?” 章四二 三山 “九道兄的意思是……三山?”于无谓略一回味,心底便有了答案。 他出身西北,对东海上的形势不甚熟悉,可此界声势最为煊赫的那些个势力,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东海之中,称得上圣地门阀的,只有海底龙宫一家。可若论势力广大,则龙宫还要排在“三山”之后。 所谓“三山”,乃是“方丈、蓬莱、瀛洲”三大宗门的统称。这三大宗门都是一流大派,又系出同源、一气连枝,三家联合起来,便是海底龙宫,也要礼让三分。 东极城能成为东海之上最大的城市,以及东海修行界的贸易中心,其存在必然获得了三山的支持。 九迎风似笑非笑,没有说话。 于无谓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接着道:“如此说来,这次易宝大会,我们还真不能错过。” 于无谓如今已是通神后期,阴神大成的修为。 乐观点看,通神后期距离形神合一的还丹境界只有一步之遥。机缘一到,便可凝聚真种,正式踏入这一境界当中。 可正是这短短的一步,却又是一道难以翻越的天堑,无数修士都被其阻隔在外,终身难以翻越。 于无谓只知道自己成就还丹的机缘在东方,可东方地域如此宽广,究竟是东方的哪一个地方有机缘,于无谓也只能随性而往而已。 故而这场由东极城举办的易宝大会,于无谓绝不能错过。要知道,此次易宝大会乃是东极城进军陆上的第一炮,其中珍奇异宝绝不会少了,若能在此获得所需之物,那于无谓也就不用再舟车劳动,扬帆出海了。 …… 冬至日。 上天似乎毫不在乎凡人的祈求,这夜的风雪尤其猛烈,余杭城中又有许多房屋被压垮,天明以后,城中又多了无数流离失所的灾民。 看着城中的种种乱象,于无谓不住摇头:“吴越国的首善之地余杭都是如此,附近的城镇乡村情况只会更加不堪,这一次,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九迎风道:“此事自有各州牧县守去操心,于兄弟不必多虑。” 于无谓叹息道:“道理我自是懂的,风雪乃是天地伟力,贫道这点微末道行,就算想要出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只盼这次祈禳法会,真有高人出手,能让此地居民安歇几日。” 托了大雪封城的福,偌大一个余杭城,街道上却是冷冷清清,偶尔有几道人影出现,也都是似于无谓和九迎风这样的修行者。 他们的目的地都一样,具是位于城北的祭天法坛,祈禳法会正在此地举办。 于无谓和九迎风算是来得晚的,他们到时,法坛已经被团团围住。这些围观之人,不论有无修为,反正看上去,都是一副修行人的寻常打扮,似乎对寒冷的天气毫不在意。 于无谓稍一估算,此地竟然围了有近千人,由此看来,这趟还真是热闹,只怕是附近自忖有几分本事的人都过来了。 在围观的人群中,于无谓还发现了好几道不弱于他自己的气息,另外还有几人遮遮掩掩,修为似乎还在还丹之上,由此可见,这场法会还是吸引到了不少有真才实学的修行者。 不过这些高手全都和于无谓一样,隐藏在人群当中,没人上到法坛之上展露本事。 此刻在法坛之上,两个卖相极佳的道人正在“斗法”。不过这两人虽然看上去都是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实际修为却不怎么样,只得长息境界,甚至还不如跟随在于无谓身边的江湖人花缤。 好在这两人武功还算精湛,又带了不少的符篆,打起来倒是像模像样的,很有修士斗法的味道。 两人斗了一阵,终于分出胜负,于是一人被抬下场去,场外又有一个道人上来,这人修为倒是比前两个高一些,达到了明窍境界。这等修为,在江湖上,也算是宗师级数的高手了。 果然,此人一上去,声势又有不同,先前获胜的道士在他手上甚至一招都没走过,便被打落台下。 于无谓稍稍来了点精神,本拟接下来应该会有好戏看的,岂知一连过了七八轮,都没出现什么出彩人物。 如此,于无谓也觉得无聊,便拉了九迎风打算要回去。九迎风对他笑了笑,然后传音道:“你且朝北面看去。” 天子南面而尊,北边坐的人物,自然就是余杭国主。于无谓按九迎风嘱咐,朝着余杭国主那边看去,只见那余杭国主也是呵欠连天,显然亦是觉得比试无聊。 于无谓道:“这个余杭国主看起来像是个识货的人物。” 九迎风道:“这是自然,吴氏系出泰伯,应当不是虚言。只是天下承平日久,儒门势大,吴氏能保留下多少传承很难说。” 于无谓这边和九迎风说话,远处的余杭国主也叫来宫中侍者,附耳密语,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人被那明窍道人打落台下,趁此间隙,一名宫人走上台来,对着众修道说了一通冠冕堂皇的废话,直到最后,才说明了重点——余杭国主会向此次斗法的胜者追加奖励,而且这奖励价值很高,包含了完整的丹诀和部分步虚之术。 此言一出,台下的气氛顿时热闹起来,连空气中的寒意似乎都因此被驱散了不少。 虽然知道余杭国主定然会拿出重宝收买人心,可于无谓没有想到在这等公开场合,就有完整丹诀和步虚术流出。 他本人对此倒是毫无觊觎之心——回风观拥有从气动到劫法的完整传承,他根本不需要假求于人。 可对散修而言,完整丹诀再加上配套的步虚登空之术,几可谓是无价之宝。不仅是那些通神境界的散修,就算是还丹修士,也都对此眼热,他们中的许多人,进入还丹境界也只是侥幸而已,手中根本没有可以用来修持进境的法门。 于无谓感叹道:“丹诀和步虚术都舍得拿出来,这余杭国主真是下了血本。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竟然有法门经典,这余杭皇室为何不差遣自家弟子修炼,反而以之招揽外人?” 章四三 九迎风是知道很多秘辛的。他挥一挥袖子,将四周的声音隔绝,然后注视着北面的国主,用嘲弄的语气道:“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国主若是尧舜,还要臣子做什么?” 尧舜是上古灵修王朝的君主,以贤圣闻名于世,更是儒门所推崇的君主典范。 于无谓历史学得不好,但他听出了九迎风的言外之意:儒门不会允许皇族修习道法。 果不其然,九迎风接着便道:“当今灵洲各国的王族、皇室,几乎都和儒门有过协定,承诺绝不修行玄、魔两家的法门。不仅如此,你们玄门似乎也和儒门有过协定,详细的内容,应该是记录在‘玄儒会盟纪表’之上。” “玄儒会盟纪表”,作为玄门的一员,于无谓还是头一次听说有此物的存在。不过他也没有感到不好意思,玄门太广大了,又有多少修士乃至宗门,敢说自己对玄门的掌故了如指掌。 于、九二人私下密语,法坛上的气氛则在余杭国主的奖赏刺激下,彻底热闹起来了。通神乃至还丹境界的高手接连出场,其中虽无名门大派弟子出现,但据于无谓观察,有几人修为根底很是扎实,在散修中算是绝对的佼佼者了,比各大门派中不成器的弟子还要好上不少。 “这两人都不错,就看余杭国主有没有眼光了。”于无谓和九迎风对上台去的修士们品头论足。余杭国主也没有让他们失望,最后共有七人被请入宫中,这七人没有一个虚头巴脑之辈,全都是有真本事的。 在这热闹的氛围当中,很快便临近午时。预定的祈禳祭典即将召开,斗法比试也就在宫人尖细的嗓音中走向结束。 不过围观的人群并未散去,因为相比界此前的斗法,接下来将要进行的祭典,才是今日的重头戏。 不久之后,先前被请去面圣的修士们又都回到法坛之上。和面圣时杂乱无章的穿着打扮不同,再出现时,这些修士统一穿着庄重素雅的青色道袍,似于无谓这般眼力好的,还能看到他们道袍上绘制的山河湖海,珍奇异兽。 这七人回到法坛之后,神色皆肃穆,中有一人似为领头者,只听他大喝一声:“布阵!”紧接着大袖一挥,便有二十八面青幡自其袖中飞出,每七面一组,分列四方。 二十八面青幡迎风招展,法坛之下一片哗然,“袖里乾坤”、“芥子纳须弥”,惊呼声此起彼伏。参加此次法会之人,还是以低阶修士居多,其中许多人都是凡俗修道人,终其一生,所见所得,也不过就是明窍境界,和普通的武林豪客没有区别。初次见到神通道术,自然是惊讶异常,连心神都受到巨大冲击。 不过在于无谓等识货之人眼中,这一手实在平平无奇,也就是看上去威风罢了。 青幡中央,七名道人脚踏禹步,须发飞扬,口里念念有词。很快法坛外的众人就感受到一股悸动,自法坛中央层叠而出,并迅速朝着四方上下扩散开来。 尤其是由下而上的那阵元气波动,更是强烈异常,浓郁到近乎能在人多肉眼当中显现出来。在这元气波动冲击下,天空中郁积的厚重云层,也开始出现了松动的迹象。 法坛外的众修不论修为高低,感应之能都远超常人,他们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天象的变化,于是,场中又是一阵骚动。 于无谓和九迎风对视一眼,都感觉事情不简单。 九迎风道:“于兄弟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妥之处?” 于无谓眉头微皱:“这是驱散风雪的阵法不错,但是仅凭台上这七个人,还有那二十八张青幡法器,不该闹出如此巨大的动静才对。” 或许在旁人的感应当中,所谓的阵法,就是修士、法器以及周围的环境,以某种特殊的形式结合在一起,然后便能调动四周的天地元气,发挥出巨大的力量。 这样的想法不能算错,但似于无谓这等灵觉机敏之人,则能感应到更多寻常人难以发现的东西。 这个阵法一启动,于无谓便发现,九天之上有一道十分隐秘的灵性降下,落在那二十八面青幡之上。 这是神道的力量,尽管天庭诸神和玄门仙修可谓是同出一源,气息灵性都极其相似,可二者的力量来源终究不同,寻常修者发现不了,于无谓却能清晰地将二者分辨开来。 有人在请神! 在祈禳法会当中,请神并非禁忌,反而是十分寻常的举动。毕竟人间修士的力量大多有限,许多涉及国家社稷的大事,都需要借助天上诸神的力量。这本来也是天庭的其中一项职责,此地,也就是所谓的祭天法坛,当初修建的目的,也在于此。 然而,让于无谓感到奇怪的是,法坛上七名修士摆出的仪轨,却毫无请神的痕迹。尽管神道仪轨、玄门阵法,皆是脱胎于阴阳四象、五行八卦,但在具体的仪轨上,差别还是相当巨大的,对此稍微有所了解的修行者,都能一眼看出其中的差别。 更让于无谓感到奇怪的是,那股从天而降的灵性的隐秘性。一般来说,神袛降法,其个人气息都非常强烈,有时甚至还会有十分浩大宏伟的景象出现,绝不会似现在这般遮遮掩掩。 毕竟神祗降法也不是白干活儿,除了祭祀者向他们贡献的祭品之外,在凡人中加强自身的存在感,乃至于凡人的香火信力,都是神祗们所想要的。 而像现在这般遮遮掩掩,一般来说,只有两种情况:一是此地有神祗的法师存在,其利用和神祗的亲近关系,向神祗传递了遮掩自身存在的祈求;二是那位神明不希望自身的存在被普通人知晓。 当然,二者兼而有之的情况,也不是不可能。 想通了此间关节,于无谓念头一动,身上便有一股微弱的灵机传出,朝着正中的巨大法坛扫去。 章四四 泰阳 经过这段时间的探索,于无谓对混沌阴阳符的使用,可谓是越发得心应手。 比如现在,当他想要窥探阵法背后的隐秘时,就同时用上了混沌阴阳符对神念的遮蔽、对感应的强化,不仅如此,他的神魂当中,二元算符也在快速运转,利用术数的方式,对难以窥视的隐秘进行推衍。 法坛上的七名修士虽然修为不差,但对于无谓的窥视却毫无察觉,他们依然按照既定的计划,一丝不苟地将改变天象的阵法推向高潮。 随着时间的流逝,城中之人对天上变化的知觉也越来越强烈,哪怕是普通人,也能感受到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 他们说不清这种感觉是什么,甚至都难以分辨其真假,但是在这股冥冥之中的力量引导下,许多居民都因此打开房门,来到室外。 一出来,众人才发觉大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呼啸的寒风,也骤然停歇。而当他们下意识地抬头朝天空看去时,更是发觉,原本厚厚的云层,竟然逐渐有了松动的迹象。 …… 当久违的阳光拨开厚厚的云层,落到余杭城中时,所有在室外的居民,都不禁由衷地感到欢喜,并招呼家人出门,共同分享这难得的喜悦时刻。 当喜悦的冲动过去,更多的人,则开始思考,为何刚才还呼啸着仿佛要将全城之人吞噬的风雪,此时就像一条得了主人命令的疯狗,突然间便安静了下来。 这种情况下,自然就有人想到了城里前几天张贴出来的告示——在冬至这天,国主陛下将会举办祈禳法会,为全国子民祈福,希望风雪能早日消散。 当这种记忆和此前的“错觉”混合在一起时,便有越来越多的人试图找出其中的联系,并向他人阐述自己的发现。而当他们的猜测从其他人处获得了验证时,他们便越发相信,这便是事实。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不顾沉淀的积雪,涌上街头,并朝着祭祀法坛而去。 在这一刻,若是有人飞到余杭城的上空,从天上往下俯瞰的话,就能看到一幅壮观的景象——人流像是奔腾的浪潮,沿着余杭的街道,从四面八方,向着祭祀法坛涌去。 众人到来的时间恰到好处——阵法的变化到达极致,云层被完全驱散,法坛上的七名修士须发飞扬,衣袂飘飘,其变化之激烈、奇特,着实叫这些从四方涌来的居民大开眼界,更满足了他们对世外高人的一切想象。 下一刻,阵法的变化停止,领头的道士收起二十八面青幡,带领法坛上的所有修士北面而朝,并高声道:“禀奏陛下,风雪已经散去,幸得天颜垂顾,今夜城中百姓当可安然入睡了,此万民之幸,余杭之幸!” 修士们拿了吴越国主的好处,话当然是怎么好听怎么说。但是在落在自发而来的余杭居民耳中,含义则又有不同。 这一刻,忠君爱君之情,在无数人心中翻涌,于是,人流又像是积木牌一般,不顾冰雪的寒冷,接连着跪伏在地。一时间,山呼万岁之声,响彻余杭。 …… 于无谓冷眼旁观这一幕大戏,他现在大概也明白吴越国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正如他猜测的那样,这个改变天象的阵法,根本就不是法坛上的七名还丹修士所能撑起的。 就在法坛的正下方,另外还有五道于无谓也不敢碰触的晦涩气息,于无谓估计,那才是阵法的真正主持者,至于台上这七名修士,不过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 至于吴越国主如此大费周章的原因,于无谓猜测,多半还是和昨日九迎风所言“泰皇传承”有关。 更具体的原因,于无谓就没有兴趣了,毕竟“泰皇传承”和他毫无关系。何况吴越国主并未使用任何伤天害理的手段,于无谓也就没有出手探查、通传儒门和西湖剑派的理由——除非能将来证明,国舅爷的所作所为,都是出于吴越国主的授意。 …… 正如于无谓所猜测的那样,在祭天法坛的地下,还有一个巨大的祭坛。 此刻,祭坛中央,有五个身穿青衣的法师正在作法。而在祭坛之外,一名高大英俊,身着黄袍的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 “有人在窥探此间。”黄袍男子声音低沉雄浑,一开口,便有一股淡淡的压迫感。这是久经上位养成的气质,而黄袍男子,正是当代吴越国主,泰阳。 在泰阳身边,还有一位身着玄青道袍的年轻人。这年轻人面相普通,就和寻常道人没有太大区别。但是其貌不扬的他,站在泰阳身边,不仅没有被泰阳的风采压过,反而让人有种二人平分秋色之感。 年轻人怀里抱着一只黑色的小猫,听到泰阳发话,他捋了捋黑猫背上的发毛,眯起眼睛笑道:“不过是只好奇心旺盛的小猫咪罢了,陛下不必在意。” 泰阳道:“道长知道此人的来历?” 年轻人道:“你不是好奇,是谁破坏了你在枝西郡的布置吗,喏,就是他。” “嗯?”泰阳眉头一皱,脸色显露出几分愠色,但旋即又舒展开来,似是对着年轻人怀里的黑猫道:“小猫的好奇心不能太重,否则的话,很难长大。” 年轻人把黑猫藏到宽大的道袍袖子当中,依然笑着道:“陛下可不要把它吓坏了。小猫虽然孱弱,但终归是有主人关爱的,可不好伤着它。” “虽然外面那人破坏了陛下的布置,但却没对我们的根本计划造成影响,何况,在枝西,他也只是别人手中的一方法印罢了。” “道长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只是……”泰阳顿了顿,语气忽然一转,道:“鸿蒙道?还是西湖剑派?” 年轻道人摇了摇头:“都不是,不过我们的线人,曾经在西湖中看到过他,而且似乎和骊山派、天轩阁的真传弟子关系匪浅。” “呵!”泰阳冷哼一声,“又是这帮圣地门阀。” 章四五 宰执 尽管泰阳看上去已经服软,但是年轻道人还是对其感到担心,这次谋划对瀛洲很重要,他不想在此关键时刻节外生枝。 年轻道人神念一动,很快,房间中便有一道青光亮起,一名青衣法师自其中出现,观其面容,正是此前在地下祭坛作法的五名法师之一。 “拜见叶真人。”青衣法师在东极城地位颇高,其人虽非修士,可神通法术不算差,差不多有玄门步虚层次,但在年轻道人面前,却显得毕恭毕敬。 被称作叶真人的年轻道人坦然受了这一礼,然后才笑着道出自己内心的担忧,“颜法师熟悉俗务,对此可有好的解决之法?” 颜法师思索片刻道:“此事说难也不难,我们和那于道士并无利益冲突,凭其人的修为,也不可能发现我们的谋划,就算他对钱启的所作所为有所了解,也不可能牵连到我们身上来。 因此,只要想办法将之引开,避免以后的行动被其察觉,此事就算了了。时机恰当之时,甚至可以借他人之手将其除掉,如此一来,便可无忧。” 叶真人点点头:“如何将其引开?” 颜法师道:“既然其人和西湖、骊山等大派亲传有所来往,那身份来历想必也不会太差,此等人不在宗门中静修,反而跑到余杭这俗世中来,定是有所图谋。既然如此,我们便投其所好。” 颜法师果然是精于俗务的好手,这一番分析,听得叶真人连连点头。接着,颜法师又详细论述了如何“投其所好”。 “祈禳法会即将结束,在法会结束后,我们会举办易宝大会,这位既然凑了祈禳法会的热闹,那肯定也不会错过易宝大会。到时候,我们便有机会打探其人所需。” 易宝大会是借着东极城的名头展开的,尽管稍微有点见识的修士都知道东极城背后站着谁,可是对一家以贸易作为立身之本的势力而言,维持中立十分重要,哪怕这种中立只是表面上的。 叶道人并不关心易宝大会,但是他很认可颜法师的分析:“此事便交由执事去办理。不过,除非能确保万无一失,否则绝不可伤了其人性命。” 颜法师拱了拱手,道:“颜某定不负真人所托。” …… 余杭城,宰执府。 在吴越国,国主是礼制最顶层,是万万人效忠的至高存在。国主之下,则由宰执总领一切行政事务,军队之外的各级官员,都受宰执节制,可以说,宰执府就是另一个朝廷,甚至是真正的朝廷。 近日连天大雪,城内城外的交通都近乎瘫痪,不过宰执府非但没有因此闲下来,反而更加忙碌。 临近晌午,处理了一上午公文的朱宰执起了身来,打算稍微活动下筋骨。他今年七十有八,身子骨确实不比从前了。 年月消磨了这位老人的皮肉,却也同样将其精神打磨得更加澄澈。几乎就在起身的这一瞬间,朱宰执平静的心湖泛起了一丝涟漪。 “嗯?”朱宰执拄着拐杖,转身朝北方望去,目光穿过无数砖泥木石的阻隔,落在祭天法坛之上。 按照礼制,冬至日的祭天法会,群臣吏民都应该参加。作为百官之首,他这位宰执更是在典礼当中扮演至关重要的角色。 然而今年的法会与以往不同,几乎可以说是完全违背礼制,因此群臣百官都拒绝参加。不过群臣百官也没有打算阻止国主陛下举办这场完全不合乎礼法的祈禳法会。 他们太过自信了。 “过于自信了。”朱宰执摇了摇头,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朱云。” “朱云在。” “派人将陈太常和张司寇请来。”“注意隐蔽。” …… “两位分掌礼制和刑罚,可曾有感受到任何气息异动?” 陈太常和张司寇对望一眼,一起摇了摇头。但他们眼中满是凝重之色,朱宰执虽然老了,可他毕竟是德隆望尊的“贤人”,又执掌吴越国相印,感应非常敏锐。他说有气息异动,就定然不会无事发生。 张司寇是一位面目威严的中年儒者,他沉思片刻,向前一步道:“我这便以司寇之印探查,若有邪魅宵小胆敢在余杭附近作乱,便休想逃过的我的眼睛!” 朱宰执点了点头,道:“请司寇放心施为,我和陈太常为你护法。” 司寇是九卿之中转司刑狱的官职,因此司寇之印在侦缉、刑罚方面,有着巨大的威能。不过张司寇受限于自身修为,若无宰执和太常相助,很难发挥出司寇之印的全部威能。 …… 余杭皇宫。国主泰阳赤裸着上身,在宫苑之中练习拳法。其人肌肉勃发,龙行虎步,虽是随意锻炼,游移之间身侧却隐有风云伴随,武道修为十分高明。 便在这时,他眉头忽地一皱,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哼,老东西们又在不安分了!”他冷哼一声,额头上便有一道火红色的凤凰印记显现。紧接着,其人脸上丝许潮红一闪而过,然后又恢复正常。 …… 宰执府。张司寇紧皱着眉头,汗水不断从其额头滴落,脸色更是苍白无比,像是大病了一场。 他虽用尽全力,形势却不容乐观。司寇印明明发现了神异之气存在,却始终无法锁定其位置。这让张司寇感到自责,若是由于他自身的修为问题,造成妖邪在余杭城中根植,那他如何对得起吴越的万兆黎民? 一念至此,张司寇体内的浩然之气运转骤然加速,就像是冲破堤坝的洪水,开始肆无忌惮地向四肢百骸冲击。 世上修行之法万万千千,唯有儒法能轻松地突破天地限制,将自身推向无可挽回的绝路之上。以自身的消亡来换取一线机会——此之谓“舍生取义”。 张司寇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可就在这时,一支枯朽的手掌搭上了他的肩膀。 “停下。”老人的声音无比威严,仿佛言出法随般不可置疑。张司寇的心忽地平静下来,体内狂乱的浩然之气也逐渐趋于秩序。 章四六 各行其是 张司寇用尽全力,乃至于赌上了自身的性命,仍未找出潜藏于余杭城中的那股不谐之气。 但是他的努力并非全然无用,在场三人至少通过司寇印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余杭城中确实有一伙人心怀不轨,在暗中谋划着阴谋,而他们这些余杭的实质掌控着,却被完全蒙在鼓里。 两位老人将受伤严重的张司寇扶至榻上躺好后,顺势在旁边相对而坐。陈太常叹息一声道:“谁人在暗行不轨,宰执心中可有猜测?” 朱宰执道:“吾观八方之气,不谐者有二,一自海上来,一从天上来。二气皆为外力,余杭立城万年,文脉泱泱,外人能成此事,必有内应。” 朱宰执说得隐晦,陈太常却是听得明白,他脸上讶色一闪而过,道:“果真如此,那此事可就难办了。” 就算他们心中对祸首有所猜测,可只要手上抓不到证据,他们就不便动手。儒者以礼乐教化天下,自身更需严守礼乐,为天下表率。 朱宰执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倒不信,其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首开祸事。 不过我们也不能因此什么都不做,陈太常,一会儿我手书一封,你将之带上,按信上的地址,前去拜访韩松盛公,韩公精通易数,当可为我等助力。 另外,我们虽然抓不到宫里的把柄,但他们行此大事,不可能一点行迹都不露出来,我们需要加派人手,不仅是宫里,那些王侯也得盯紧了。张司寇,此事便由你去办。” 陈太常告手称是,待朱宰执写完书信后,便离开了宰执府,约莫半个时辰后,张司寇体内浩然之气渐渐平复,秩序俨然,于是也告辞别离去。 宰执是有开府之权的,所以宰执府实际上就是宰执的办公地点,余杭和各郡的公文都会送到此处。时至岁末,各地送来的文书数量也开始多起来,向宰执汇报本年度的施政情况。 朱宰执心中有事,便寻来今日积压的文书批阅。最上面一册,是枝西郡守李玉昆送来的,这封文书昨夜才送到了宰执府来,朱宰执还未来得及看。 他将文书拿起,发现在正本之外,竟然还附了一封密奏。这密奏上附有法术,只有宰执本人才能感应到。他念头一动,以浩然之气引动身上宰执印的气机,那文书便自然而然地解开。 李玉昆在这文书上汇报了枝西郡内发生的一些事,其中一件事讲到了枝西郡内邪神的活动。 “简直无法无天,竟然还有县守与之勾结。”朱宰执眉头紧皱,越看越是生气,而当看到大将军钱启也涉入此事之时,朱宰执顿时便将这件事与余杭的异动联系了起来。 “此辈定是谋划已久,恐怕吴越国从上到下,都已经被其渗透了。”朱宰执心里想着。 大将军和宰执一样位列三公,有开府之权,两天体系并列而行,互不管辖。而且大将军府掌控着兵权,西边、北边防备邻国,海上缉拿海盗、保护商贸,南边对抗妖族,都是大将军府的职责。 根据惯例,大将军向来是由吴越国主选任的,宰执府很早就想将这一权力拿到手中,但是一直未能办到。 大将军乃是当朝国舅,所以他的行动出于谁的授意已经很显然。不过朱宰执仍旧不能以此为由发难,还是那句话,证据不足。就算扳倒了大将军,也不会对国主造成丝毫损伤。 “倒是公文中提到这个玄门修士于无谓,有必要去和他接触一下。” 李玉昆在公文中提到,为了避免滦阳县守韩志被杀人灭口,所以他命其跟随在发现滦阳妖邪的于无谓身边,而于无谓应该在数月前就从枝西出发,乘船前往余杭,算算时日,现在差不到也该到了。 …… 祈禳法会结束后,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于无谓和九迎风也是回到了住处。 午饭过后,于无谓心念忽地一动,抬手抓住了一道绿光。绿光散去,露出其中那物什的真面目。 于无谓扫了一眼,然后轻轻点点头:“果然来了。”这物什,正是由东极城发出易宝大会请柬。 其上除却易宝大会的举办时间、地点以及进入方式外,还附有一份宝物清单,清单之上的物品,都是由东极城特地为本次易宝大会准备的,不仅都是珍品,而且从材料、灵植到丹药、法器乃至玄法,一应俱全。 再过不久易宝大会就要开始了,因此拿到请柬后,于无谓便收了功行,起身去寻九迎风。 九迎风同样也收到了请柬,两人估计,早上在法坛外的围观人群中,当是有东极城的人存在,其人会向具有相应资格的合适之人发出请柬。这也是于无谓和九迎风早上去会去围观祈禳法会的最主要原因。 …… 易宝大会在城中一座塔楼上举行,塔楼依湖而建,是一处有名的景观。不过今日虽是大雪封城,没有多少游人,这塔楼仍旧是被封锁住,不让外人靠近。 神奇的是,午饭过后,塔楼外竟然还升起了浓雾,便是偶然有人从别处向此处眺望,也只能看到一片云烟缭绕。 于无谓和九迎风结伴而行,见此景象,倒也没有感到奇怪。于无谓一眼便看出,浓雾实则是塔外的禁制产生的,除了掩人耳目之外,并无别的用处。 这番布置确实很有必要,在易宝大会上,难免会有各种宝光显现,如无禁法遮掩,肯定会引起城中百姓的异动。 于、九二人将请柬拿在手中,朝着塔楼方向而去,一路上未受任何阻拦。待穿过浓雾,眼前豁然开朗,露出了此地的真面貌来。 塔楼共有九层,楼外竹树银装素裹,楼上则已经有不少修者到了,抬头望去,隐有灵光闪烁,显然是有许多宝物摆在其中。 而在塔楼顶上,则另有一充满生机的浩大气息,那气息中正平和,却又有给人一种神圣高远之感,似乎遥不可及。 立个flag,要是没做到就当我没说 老实说,人已经懒到骨子里了,根本没动力码字。但是看小说又实在不过瘾,追的书不是太监就是更新巨慢,每每看到高潮迭起处便戛然而止,澎湃的心绪难以平息,便又想打开打开电脑写一段,然而激情终究只是一时的,写了两三百字后就难以为继,所以本书虽然侥幸又重启了,更新也是少得可怜。 我刚才计算了下,要是按现在每周两更的速度写下去,一年也不过就二十万字而已,那得何年何月才能写完? 有过恋爱经历的朋友大概理解这种感受。越是相识多年的朋友,大约便越难变成恋人,恋爱多年的一对,最后多半也没能步入婚姻殿堂。反倒是那些才认识不久的人,说不定一两周就能确定关系,甚至没两年孩子也都会打酱油了。 创作大概也是如此,拖得越久,写到结局的机会大概便越渺茫,因为作者心底的激情恐怕早就已经消磨殆尽了。 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立个g,从本周开始,我争取每周更新四章,加快剧情进度,减少总的篇幅,以便能早日完结。 当然了,若是最后没能做到,诸君就当我从来没说过。 章四七 书 “神道修士?”于无谓有些惊讶,向九迎风传音问道。此人气息,和他曾经交过手的翠玉仙子实在太像了。 “是神道,却不是修士。是法师。”作为一名灵巫,九迎风在神道上的了解,称得上是半个专家了。 于无谓了然,神道修士,指的是像翠玉仙子那样的,以自身为神,收集香火愿力为己用的修行者。神道法师则不然,他们的力量来源于其所崇敬的神明。 “九道兄以为,这位法师是在哪位神君座下修行?”于无谓心中隐有一个猜测,却不敢肯定。 九迎风道:“观其神气,当是青华大帝门下。人皆道东极城中有帝君传承,看来,此言或是半真半假。” 青华大帝便是东极青帝,这位全称东极青华大帝,班列天庭五方五老,又称五方天帝,地位极其尊崇。(这里和前面冲突了,后面有机会我会改一下) 按两人收到的请柬所言,此次易宝大会分作两个档次。 第一个档次在塔楼的二到六层,在这里,东极城会将收集来的宝物分门别类地展示出来,供前来参会的修士换取。 第二个档次则在塔楼的第七层举行,那些高层次的宝物,大多都会在此展出。该档次的展会对与会人员也有要求,只有那些身份地位较高的修士才会被受邀参加。 至于说在第八层中,是否还有更高一层的展会,两人就不得而知了。 就整个修行界而言,于、九二人显然算不得什么重要人物。不过在余杭城中,他们显然也算是拔尖的那一小撮,故而两人都收到了七楼的邀请。 尽管收到了七楼邀请,于、九二人进去之后,却并未急着上楼,而是先在楼下逛了起来。 不得不说,东极城不愧是东海上一等一的大商家,展出的宝物品类果真极其丰富,从常用的药材、符纸,再到很少有人使用的一些偏门法器、法术,在此都有陈列。 后者没什么,但前者却很合于无谓的意,经过前段时间的消耗,他身上用来画符的材料早已所剩无几。 有此机会,他简直是拿出了二道贩子的气势,大手一挥,便在此购入了大量的低阶材料,以至于东极城还专门派出了一位导购为其服务。尽管都是低阶材料,但数量一上来,那价值也是非同一般的,也难怪东极城将之当成大主顾对待。 东极城的导购是个经验丰富的中年人,服务十分周道,对于无谓有问必答,令后者十分满意。 由于七楼的展会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开始,故而储备好绘符材料后,于无谓又继续在五六层闲逛起来。 总的来说,楼下的展会,也是遵循楼层越高,档次越高这一原则,像于无谓大量购入的那些材料,就基本上集中在二三层。 而在五六层,则主要是一些高价值的丹药、法器、功法等等。其中有一些精品着实不错,若是流传到某些散修中间,说不得还要上演几场杀人夺宝的戏码。不过于无谓也算是身家丰厚,这些寻常散修求之不得的宝物,对他而言反倒用处不大。 导购也是机敏之人,在发现于无谓对所谓精品兴趣寥寥之后,他当即转移了推销的方向,把重点从通用性强的精品,转向那些有所来历但是用途小众的奇特之物上。 这个策略果真有效,于无谓对此类物品的兴致明显更高,还出手买下了其中一块来历不明的雷击木桃符,这一举动也让导购更加卖力地去推销此类奇特物品。 一段时间后,导购跟着于无谓来到一张卷轴面前,这是一幅书法作品,看上去平平无奇,从上也感受不到任何灵气波动,但是既然能被摆在第六层,并且有一个单独的展位,就定然有其独特之处。 不等导购介绍,于无谓便展露出了对此物的兴趣:“此书你们是从何处得来的?” 导购赔笑道:“于仙长,此事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仙长若能将之买下,我们何执事或许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于无谓“嗯”一声,点了点头,也不难为导购,不管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都说明东极城不希望将卷轴的来历公开。有时候,宝物的具体出处本身就是一种价值。 “我给于仙长介绍下此卷轴的其他方面吧。”导购依旧热情,尽职尽责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从导购处,于无谓了解到了有关此卷轴的更多信息。按导购所言,此卷轴虽然未经祭炼,也没有任何神异能力,但是其材质却是非同一般。 “此物以九转蚕丝织就,而且编织手法十分特别,根据我们的试验,其不仅水火不侵,而且等闲利刃也难以将其损伤。只卷轴本身而言,就足以抵挡寻常通神上阶修士的全力一击。仙长买来哪怕不祭炼,只用作防御性的内衬,那也是极划算的,九转蚕丝还有寒暑不侵之效。” 九转蚕丝确实不凡,何况还是那么大一张卷轴。至于导购后面说的那些功效,对花缤那样的武林高手来说或许很珍贵,对于无谓这样的修士却没有多大用处。 见于无谓神色毫无变化,导购继续道:“此书所用之墨同样大有来头,根据我们的鉴定,此墨中当是含有玄鸟精血,尽管量不多,但若是修行相应的功法,将之提取出来,也会对修行大有裨益。于仙长精擅符道,将来说不定也有用上此墨之时。” 玄鸟形似燕子,乃是洪荒异种,如今已经很难找到了。若果真如其所言,卷轴上的墨迹含有玄鸟精血,那也确实是个不错的卖点。 于无谓笑道:“用很难用上,不过贫道还真有几分好奇,此书究竟是出自哪位大能之手,竟然如此奢侈,以九转蚕丝为布,以玄鸟精血作墨,却只是写下了这几个字,甚至连符器都算不上。” 导购笑道:“这也正是我们所好奇的,不过我等福缘浅薄,虽然好奇,却难寻根源,只能将之拿出来,静候于仙长这样的有缘之人。” 章四八 交易 于无谓略加思索然后道:“既然如此,带我去见你们这里的鉴定师吧。” 归元界光是已知的历史便以非常久远,而修行界的存在更是比已知的历史还要更久一些。 但是和凡俗不同,长久以来,修行界都未能形成一个可用的货币体系。无数劫以来,修士间的交易都停留在较为原始的以物易物阶段。 和货币交易相比,以物易物自然十分不便,有许多有识之士都曾认识到这一点,并试图在修行界中建立起一套可堪使用的交易体系,但是他们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于无谓在闲暇时曾思考过这个问题,他认为修行界之所以一直无法建立统一的货币体系是由于以下两个因素: 一是修行界中缺少一种可作为货币的,被修士们普遍认可的一般等价物。二是修行界过于分散,没有足够强势的权威为某种货币背书。 但是修行界虽然没能成功建立起修行体系,可交易却是一种刚性需求,故而终归还是有一些可堪使用的交易办法。 比如说在各大势力内部,或者在大势力的控制范围内,一般都会推行“功行”制度。 该制度在不同势力的叫法不同,有的叫“善功”,有的叫“功勋”,还有的叫“法钱”,不一而足,都起到了一种类似于货币的作用。 但是这种货币一般来说是没有实体的,其价值完全由大势力的信用背书,故而也只能在该势力所控制的范围内通行。 而到了各大势力控制外的区域,又或者是在跨区域的交易中,则又回到了以物易物为主的交易方式。 不过修行界终归已经发展了无数年月,各种物品具有什么样的价值,大致上都有了一定的共识。 就好像法器存在等级,各种材料、丹药其实同样有品级,只不过这种品级不像法器等级那么直观,而是在日久天长的互相交易当中,逐渐形成的一套约定俗成的规范。 因而近些年随着长途运载法器的发明,各地商贸往来逐渐呈现出兴旺发达的景象之后,鉴定师这一修行职业也开始越发吃香。 比如此刻,于无谓面前这幅卷轴虽然被展示了出来,但下方却并未注明交易的条件,这就意味着想要购买该卷轴的话,购买者所给付的物品必须要通过鉴定师的认可。 一般来说,出现这样的情况有两种原因: 一是此物价值较高,所以议价的空间也大,需要经过买卖双方确认才能达成交易。 二是卖家希望以之交换到某些特定的物品, 于无谓话一出口,便表明他是个懂行的,导购脸上笑容更盛:“于仙长请随我来。” 尽管是临时租用,不过东极城果不愧是东海上一流的大商家,不过数日功夫,已经把此处打理得像模像样。 就在本层的中间位置,有一间虚掩着门的房间,负责本层事务的鉴定师就在其间。 一进房间,世界仿佛突然安静下来,外面的声音霎时消失不见。于无谓放出神念感应,在这房间当中,果然是布置了隔绝内外的禁制。 而且这禁制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保证了房间内部的私密性,却又没有加入任何困锁、攻击性质的阵法,使得来客不必担心自身的安全受到威胁。 负责此地的鉴定师是个皮肤白皙的中年修士,修为也不甚出众,从气息上看大约只有通神中阶左右。 于无谓在导购的介绍下,和他客套了几句之后,便直奔主题。他从袖子中拿出一株约有千年年份的何首乌道:“梁先生以为,和卷轴相比,此物价值如何?” 梁先生便是那中年鉴定师。至于何首乌,则是于无谓从山河仙府中带出来的。他曾经和九迎风一起探索山河仙府,从中得了十几株千年灵药,这何首乌是其中之一。 梁先生似乎有些不以为意,单手把何首乌接了过去,将之稍稍靠近自己的鼻子,以手扇风,嗅了嗅其香气,然后他的神色便郑重起来,又从身上取出一件模样奇特的法器。 梁先生操弄法器对着何首乌一阵探查,一段时间后,才又把法器收了回去,然后对于无谓拱了拱手道:“于道友久侯了,道友这支何首乌,年份悠久,更难能可贵的是,其品种和目前已知的所有何首乌都不相同,而且在修复灵性方面的药性极强,单论价值的话,足以和极品灵药相当了。” 这就是在给何首乌定品级了,老实说,这个品级有些出乎于无谓的意料,他还以为最多也就定个上品灵药。 极品灵药,基本上算是市场上流通的最高一等药材了,再往上一级,便是仙药,就算是最次一级的仙药,也是无价无市。 “不过。”梁先生话锋一转,继续道:“道友的何首乌虽然价值不菲,换取此玄鸟卷轴已是绰绰有余,但若想要交换卷轴来历的话,却还是不够。” 于无谓点点头道:“请梁先生开机吧,希望你们拿出来的消息,配得上你们要的价钱。” 这卷轴的来历,于无谓是一定要知道的。因为就在见到卷轴的那一刻,他冥冥之中便有了一股感应,知道自己成就还丹的希望,恐怕就应在这幅卷轴之上了。 尽管如此,于无谓却并没有在卷轴之上,发现到任何有助于他成就还丹的契机。故而他便将视线投向了卷轴的来历。 至于说东极城漫天要价,则根本没被于无谓在放在眼里,因为不管怎么说,对方的要价,都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目前而言,成就还丹是他的第一要紧之事,其他事物,都还要排在后面。 好在梁先生似乎还有一些操守,并没有真就狮子大开口,他道:“于道友只需再拿出一件,和上品灵药价值相当的物品即可。” 上品和极品只差一级,真正的价值,却相差了十倍不止,于无谓一口答应下来,这买卖就算是成了。 另一边,梁先生对这场交易同样十分满意。其实上头交待下来的任务,便是“伺候”好这位于道士,只要能让他离开余杭,那就算是亏本也无所谓。 而梁先生不仅圆满完成了任务,甚至还小赚了一笔,这对他本人而言,就是双倍的提成。 章四九 命数 交易成功后,于无谓就获得了这幅玄鸟卷轴的所有权,与此同时,他还从导购以及梁先生处,分别得到了一块玉符。 玉符当中藏有的就是玄鸟卷轴的来历信息,之所以做成一式两份,也是出于保密的需要,这就和兵符一样,只有二符合一,才能获得其中藏有的信息。 显然,东极城的主事之人们,并不希望梁先生或者导购之类的办事人员,知晓玄鸟卷轴的来历。这也更显示出其来历的价值。 于无谓将玉符合二为一,神念探入其中,方知为东极城要价为何会如此高昂了。 此物是东极城从一位散修处收来的,但散修其实也只是一个二道贩子,玄鸟画卷曾经过数人之手,而据东极城调查,其最初的拥有者,只是一个不识字的渔民。 那渔民曾经网到一条大鱼,一般来说,大鱼肉质都比较老,他便将之杀了,打算自己吃,谁曾想,却从鱼肚子发现了一卷帛书。 别看老渔民没读过书,可他毕竟活了很多年,道听途说也知道不少故事,其中有一个便是“鱼腹藏书”的故事。 在那故事中,鱼腹藏书是和谋反联系在一起的,谋反可是杀头的大罪,老渔民被吓得不轻,更不敢将此事声张出去。 不过“鱼腹藏书”究竟是实打实的在他面前发生了,加之老渔民后来运势不佳,他也觉得心慌,害怕是触怒了天神。 于是他便到附近供奉太乙救苦天尊的道观中祈福,在道观中修行的道士知晓此事后,便花钱从老渔民处,将那帛书买了下来,然后又装裱成卷轴,卖给了另外一位修士。 最后卷轴几经转手,才又到了东极城手上。东极城拿到卷轴后,也是花了许多功夫研究其上的玄异,又探查其来历,最后终于确定此物的真正来源。 他们也曾派出人手,到那来源之地探查,不过最后却又退了出来,并决定将卷轴出手,留待有缘之人,至于他们在来源之地经历了什么,获得了什么,又为何不将探查进行到底,玉符上都没有交待。 玉符之中详细说明了卷轴的来源之地,但同时也警告说,那里虽然藏有一件法宝,但是同样蕴育有大危险,大恐怖,若无万全之策的话,绝不可轻易进入其中。 于无谓细细品味这最后一段话,内心同样惊异莫名,因为玉符中提到的来源之地,他也是知道的。 那地方就在荥台山脉当中,于无谓在清剿翠玉神国时,曾经对付过一个三光上人,那三光上人自称知道知晓一处法宝所在,希望能用这个情报来换得一条生路。 于无谓没有放过他,但也推算出了法宝的所在,就是荥台山脉中那处五阴汇聚之地的地底下。 当时他出于谨慎考虑,只是在神魂中将那个地方标记了出来,却并未前往探察。然而没有想到,今日又得到了一幅从那里流出的玄鸟卷轴,更暗示那个地方和自己的道途有着巨大的关系。 “难不成还真得去走一遭?”于无谓眉头微皱,在心里权衡着利弊。 那个地方的危险,他是早有预料的,如今又有东极城的佐证。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一方可能拥有长生真人的势力,放弃一件可能获得的法宝,甚至将信物都出售? 不过若是从术数的角度解读,此行他就算刻意去避免,恐怕也很难办得到。 从在荥阳下船,到竹林除妖,然后无意间了解到翠玉神国的存在,最后发现荥台山中的五阴汇聚之地,再到如今玄鸟卷轴的引导。冥冥之中,就像是有一双大手,在推动着他朝玄鸟卷轴的来源之地前进。 当然,这里面有他刻意追求成丹机缘的因素在,可从另一方面讲,这恐怕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天数”。 若是天数已定,就算他今日选择了避开,后面也会有其他事情,逼着他不得不去。 善骑者坠于马,善泳者溺于水,精擅术数的人,固然能通过测算天机,趋吉避凶,可每一次都做最佳选择,最后却未必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就像一条有着无数分叉的长路,人们选择时,往往只能看到眼前道路行走的难易,却很难知所有这些岔路,最后会将通向何方,是通都大邑,又或者是悬崖绝壁? 不过作为一名术者,于无谓早在踏上这条道路的第一天,就做好了无力回天的心理准备。 由于混沌阴阳符中禁制的存在,他唯有通过这条充满了荆棘与危险的捷径,才有可能在大限来临之前,踏入还丹境界。 若非如此,而是像其他同门一般,按照宗门的安排按部就班地修行,到三十岁时,他能否有通神中期的修为都很难说。 心中有了计较,于无谓也不再卜算吉凶,当即下了决定:这一趟,去! 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如果这就是天数的话,那冥冥之中,肯定会有一线生机,唯一的问题在于,到了那个时候,他能否把握住。 到了外间,于无谓找到九迎风,向他说了自己的打算。 九迎风闻言,先是一惊,想要劝于无谓慎重,可旋即他又把劝说话吞回了肚子里,而是道:“虽然不知道于兄弟为何如此着急,可你既然已经下了决定,那我除了祝福和支持,也没有其他事情好做。于兄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便是,只要能做到,我一定尽力相助。” 于无谓道:“能结识九道兄,是于无谓之幸。我只有一事相求,三年之后,我若仍旧没从荥台山中出来,希望九道兄能将此物带到西北回风观。” 语罢,于无谓从袖子中掏出一枚玉符。九迎风将玉符接过,郑重道:“三年内,我会一直住在余杭,直到于兄弟归来。” 交待好后事,两人又在塔楼中逛了一会儿,九迎风买了不少东西,于无谓则没有什么收获。 然后,在第七层举办的真正的“易宝大会”便开始了。 章五十 孚感上玄还真赤书 尽管都是以物换物,但二至六层的模式,其实更像是商铺售货,称不上“大会”,不过如今在第七层举办的,只有拥有一定实力的修士才能参加的这场活动,其实也只称得上是“会”,担不起“大”一字。 这一场小圈子的聚会,加上召集方东极城,也只有不到二十人,而在这十八个人当中,通神修士只有三位,其余一十五人,从展露在外面的气息看,则全都是还丹阶的大高手。 至于有没有修为更高的人物隐藏其中,那谁也说不准,九迎风不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么? 场中之人互相打量了一阵,过了一会儿,似乎是时间到了,一位东极城的修士轻轻敲响了手中铜锣,在铜锣的清鸣声中,站在上首的东极城修士向众修拱手致意道: “感谢各位玄真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这场易宝大会,这是东极城第一次在余杭举办易宝会,百忙之中,难免会有疏漏,若有不当之处,还望诸位多多包涵,针对各位玄真提出的意见,我们也会在以后的易宝会中努力改进……” 接下来,那东极城修士又说了一些东极城未来的计划,什么“通江达海”、“互利共赢”、“繁荣吴越修行界”之类的美好愿景。 这就是要宣告自身的存在了,对还没成气候的吴越国修行界而言,东极城也算是一个惹不起的庞然大物了。 好在东极城姿态放地够低,言语里也多表露出寻求合作的姿态,这让本地的修士们都暗松了一口气。 宏伟蓝图之后,上首的东极城修士才讲到和本次易宝会直接相关的东西:“接下来,我讲一下本次易宝会的具体规则。” “本次易宝会分前、后两场举行,前场由我来主持,本场将会出现的物品,诸位玄真想必都已经看过了,在我们送出的请柬之上,就有列出。当然,在清单所列之物外,我们还另外准备了一些珍品,供诸位玄真品鉴。” “后场则是自由交易时间,我们的鉴定师同样会为各位玄真服务……” 上场的第一件物品是一卷完整的还丹术。 “这卷《孚感上玄还真赤书》乃是百年前的洞烨子所创,或许有道友知道这位洞烨子的名号,其人以还丹之身,却能在东海一百零八岛之上占据一席之地,与诸多步虚修士争锋……” 此物一出,立刻就把会场的气氛点燃了。别看在场的多是还丹修士,但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没有完整的还丹术传承,也因此,哪怕其侥幸踏入了还丹境界,这一辈子,也就只能在还丹初阶打转了。 自己都是侥幸踏入还丹境界,想要将之传承下去,再造几个还丹弟子,就更是难上加难,等到自己羽化之后,宗门享有的诸多资源,当即就要被别的宗门给抢占去。 因此,一卷完整的还丹术,不仅是他们更上一层楼的希望,还是其开宗立派的根本保障,又怎么不叫这些还丹修士们眼热? 更不要说,这《孚感上玄还真赤书》还是一位能力敌步虚的还丹修士所创,能越阶挑战的功法,何其之少? 对还丹术一类的东西,于无谓当然是没有兴趣的,其实在得到玄鸟卷轴后,他参加本次易宝大会的根本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之所以还要参加七楼这场更高阶的聚会,主要还是想看看能否获得一些有用的物品,增强他自身的生存能力。 于无谓没兴趣,其他人可不一样,当下就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还丹修士出价:“我愿以一件五炼的护心法器交换!” 五炼法器算不上特别珍贵,但是护心法器却很难得,此物算是与还丹诀价值相当。 “嘿,张老鬼,你把宗门传承之器都拿出来了,难道就不怕祖师爷半夜找你麻烦么?”当即就有与其人相熟的道人讥讽道。 须发皆白的还丹修士冷哼一声,道:“你拿不出来更好的东西就不要说话,祖师若是在天有灵,也会支持我的决定!” 那讥讽的道人笑道:“要是本座拿出来了更好的东西,你就把你家的青玉台借我睡个十年八年怎么样?” “我愿以一枚还春丹交换此诀!” 通常来说,丹药的价值都相对较低,只有一种丹药除外,那就是延寿的丹药。还春丹就是一种延寿丹药,尽管其只能增加三十年寿命,却依然是有价无市。 概因为延寿类丹药很特别,每一种都只能起效一次,但是却可以互相重叠。因此对急需之人而言,延寿丹药价值只怕一套还丹诀还要珍贵许多。 比如此刻,于无谓就发现有数道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到了拿出还春丹的修士头上。不过其人既然敢拿出这样的好东西来,显然也是做足了准备的,当即毫无畏惧地瞪了回去。 这两件东西已然足够珍贵,但是其他修士并未就此放弃,也是纷纷拿出自家的宝物,想要碰一碰运气。 概因为这易宝会,往往并非是单纯的价高者得,而多是决定于背后的真正卖家钟意何物。东西虽然是东极城拿出来卖的,可他们也未必就是真正的所有者。 又或者说,东极城和原始卖家签订了某种协议,他们会努力帮卖家换到某类特定的物品。 这种情况是相当常见的,毕竟在市场比较割裂的情况下,人们想要换取自己所需的特定物品,往往是需要经过多次资源调配的,这也是东极城这样的大商家存在的土壤。 九迎风甚至也插了一脚,拿出来两株剑形草碰运气。他曾经说过,自己想要改良巫法,使之更适应当下的修行环境,因此也需要一些好的玄法作为借鉴,开拓思路。 不过最后那《孚感上玄还真赤书》还是被最早出价那位白发修士拿下,显然其人的运气不错,拿出的东西正符合卖家的需求。 接下来,又有一些很是不错的物品拿了出来,掀起了数轮高潮。不过很可惜,其中并无于无谓所需之物。 章五一 赤玉丹 易宝大会下半场开启,这一场由众修自由交换。 于无谓环顾四周,众修似乎都在观望,无人拿出物品交换。 于是他主动站起来,笑道:“这里属晚辈修为最低,那我就来开个头,起个抛砖引玉的作用。” 语罢,于无谓从袖子种拿出一株品相上佳的灵芝,道:“这是一株千年份的灵芝,晚辈希望能以之交换一件发动迅捷的防身性物品或是大威力物品。” 接着,有东极城的侍者上前,将于无谓手中灵芝乘入盘中,带给上首的那位鉴定师。 鉴定师仔细观察了那灵芝一阵,然后郑重点头道:“这确实是千年份的黑灵芝,当列上品。” 鉴定结果并没有让在场众修意外。虽然于无谓修为较在场众修都低,但却没人真会小瞧了他。 一来,他如此年轻,就有了通身后期修为,在旁人眼里,可谓前途无量。 二来,能被东极城延请过来,参加这个层次的易宝大会的年轻通神修士,那定然是背景深厚、来历不凡的。 故而对此千年灵芝感兴趣的那些修士,已经在盘算着,该要开出什么价钱才合适了。 于无谓只说是要一件物品,却没有限定其种类,如此一来,其中操作空间就比较大了,符器、法器乃至丹丸,都有满足条件的可能。 而上品灵芝虽然也算珍贵,等闲难得一见,但毕竟是只是一味药材,只有在擅长炼药或者炼器之人处,才好发挥出其价值。 若论价值的话,大致也就和最末一等的五炼法器相当。而发动迅捷,威力还大的五炼法器,在场的还丹修士们都求之不得,哪里会拿出来交换一味药材? 不过若是一次性的符器的话,倒是可以考虑。 那位换得《孚感上玄还真赤书》的老者一轮得手后,就再也没有出手过,这次却好像来了兴趣,他拿出一个黑色的布袋道: “这是一袋紫宸砂,放出之后,可保自身不被邪祟侵害,这一小袋,大约能使用半个时辰,小友意下如何?”鉴定师也对这袋紫宸砂作出了肯定的认证。紫宸砂这东西,于无谓是知道的,此物确有护身祛邪之效,但其效果主要是体现在神魂之上,对寻常修士而言,或许很有用,但于无谓有混沌阴阳符护住神魂,却是用不上此物。 见于无谓似乎不为所动,一位身着黑袍的中年修士嘿嘿一笑,身前玄光闪烁,一把尖刀在其身前浮现,刀上煞气如烟如雾,仿佛一条黑蛇在空中扭动,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黑袍修士道:“这是某个屠户的杀猪刀,后来那个屠户用这把刀,杀死了一整座庙的和尚,然后把他们的心脏一颗一颗地挖出来,嘿嘿,整好四十九颗……” “后来这刀落到了道爷我的手里,我便将蕴含在其中的煞气激发出来,祭炼成了一件符器。” 黑袍修士盯着于无谓嘿然道:“小兄弟你不是想要一件发动迅捷的物品么,此物绝对符合你的要求,不是道爷我吹嘘,就算是还丹上阶的高手,冷不防地被刺一下,就算侥幸不死,也得脱下一层皮来。” 和法器不同,符器并不拘于使用者的修为,只要能够将其激发,就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来。 不过相对应的,符器的使用寿命便会受到限制。法器会随着祭炼次数的增加而越来越强大,符器则会随着使用次数的增加,变得更加虚弱。 黑袍修士说尖刀能让还丹上阶修士脱一层皮,这并非虚言,因为此物是以极恶毒的煞气祭炼,专司污人法体神魂,寻常修士若无相应宝物护身的话,确实很容易着道。 不过这等邪道物品,究其品质,其实还比不上那些魔道法器,若非万不得已,于无谓是绝不会接触的,更不要说使用了。 只看现在场中众修看到黑袍修士的眼神,便知道此类邪道修士有多遭人忌惮。虽不至于像魔门修士那般,到人人喊打的地步,但寻常修士见了,也会对其敬而远之。 不过那黑袍修士似乎对此毫不在意,仍旧是笑眼盈盈,向于无谓推销他这把煞气尖刀。 可能是见于无谓对这两件物品都没有兴趣,又过了一会儿,上首那位东极城的易宝会主持者站了出来,对于无谓笑道: “本会这里有一件东西,或许合道友的心意,道友可以考虑看看。”此人虽然来自于东极城,但他们在外行商所用的名头,实际上是东极会。于无谓朝他那里看去,只见他手上拿着一颗火红色的丹丸,丹丸十分圆润,隐约可见反光之处,显然是包覆了一层丹蜡,以防止药性挥散。 易宝会主持者道:“这是一枚赤玉丹,吞食之后,服用者的皮肤将会得到很大的加强,变得如同高阶法器一般坚硬,服用者法力越雄厚,其强化程度就越高,持续时间也越长。不过若无法力支撑的话,其持续时间最多也就一刻钟,受到强大的外力攻击,还会加速其失效的速度。“ “噢?”于无谓露出感兴趣的神色,道:“前辈可否将此物予我一观?” “这是自然。” 于无谓将赤玉丹接过,然后细细打量,此物和紫宸砂各有特色,从价值上,算是难分高下。一者强化肉身,一者护佑神魂。 赤玉丹只能使用一次,但可以用法力延长强化时间,紫宸砂虽然使用寿命固定,却可以多次使用。 于无谓依然没有说话,又过了一会儿,见没有其他人展现出对灵芝的兴趣,他才对着易宝会主持人道:“贫道决定交换贵会的赤玉丹。” 虽然更希望能换得一件爆发力强的物品,但是赤玉丹也勉强算是满足于无谓的要求。 相对于神魂,他的肉身算是比较脆弱的,虽然有山河图鉴护身,但山河图鉴层次毕竟比较高,催动起来比较慢,也更耗费法力和心神。 有赤玉丹的话,于无谓就有了更多的缓冲时间。 尤其是赤玉丹可以用法力延长强化时间和强化效果这一点,让于无谓特别满意。 刚才他特地把赤玉丹要过来,就是为了验证,可否在较长的时间内,通过符阵的方式,以外界元气向赤玉丹供能。 章五二 外药 易宝会之后的几天,于无谓都在研究用符阵给赤玉丹充能的可行性。 这个问题比他想象地要更复杂,原因在于,赤玉丹需要吞服之后才能起效果,而将符阵转化出的元气引入体内却相当困难。 其实也不能叫做困难,而是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于无谓不愿意承受。 这其中涉及到修行理论的问题。 还丹修士与通神修士最大的区别在于,不管是用何种方式成就的还丹,这类修士的精气神都呈现出一种“浑然一体、相合相抱”的状态。 其全身生机,都受“还丹”统御,绝无疏漏散遗,所以这一境界,又有无漏人仙的称呼。 于无谓虽然距离还丹境界还有一段不小的路程,可他修炼的巽震炼神法,作为一门通向劫修境界的法门,自然会有相关的部分,使得修炼者在神魂壮大的同时,神魂元气逐步凝聚,为踏入还丹境界做好准备。 简单来说,神魂和元气交融的进度,大致可以分为“呼应”、“合流”、“贯通”三个层次。 神魂元气节节贯通之后,再向上便是“神气合抱,定鼎枢机”的功夫,那则是还丹境界了。 在修行界中,这部分的内容,称之为“气法”。 在通神境界,气法并非决定法力高低的关键要素,相对洗炼神魂来说,也并不需要特定的法门,修士完全可以凭借自身的修行经验和感悟,在这一层次上获得突破。 不过,想要成就还丹,神魂洗炼的功夫、气法的功夫,是缺一不可的。 所以如回风观等大派所传的通神境界修行法门,都会加入气法的修行要求,使得气法的修炼融入修者的日常修行当中,等神魂洗炼完成的时候,气法也差不多达到了“贯通”层次,便可顺势开始结丹。 这就是真传和散修的区别了,许多散修自己踏入修道之途都是懵懵懂懂,等一路磕磕绊绊完成神魂洗炼,尝试结丹的时候,才发觉还有气法一关需要过。 这一蹉跎,又是漫长岁月,等满足了结丹的几个条件时,寿元往往也快到了尽头,肉身开始衰败,想要结丹又是难上加难。 于无谓现在的气法进度,差不多就要到了贯通层次,但是这样一来,他周身的元气也就有了个内聚的势子,外来元气想要侵入就很困难。 这种状态,对修行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可也正因此,于无谓想要用符阵给赤玉丹提供元气的想法就要落空。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也简单,于无谓只消把元气内聚的势头散去,那外面的元气想要进去也就容易了。可如此一来,他此前在气法上下的苦功,便等于是白做了。 于无谓又如何舍得? 本来于无谓自恃二元算符在手,算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门不算难,哪知一连推衍了三四天,都没有得到理想的结果。 于无谓不是轻易丧气的人,此路不通,他便开始琢磨起变通的法子。一来二去,他还真想到一个思路。 赤玉丹不能补充元气的根本原因在于,其必须要吞服以后才能生效,既然如此…… “那不吞服不就好了么?” 想到此节,于无谓豁然开朗。可有什么法子是能赤玉丹不吞服就生效的呢?这其中就涉及到丹药的运作机理,以及药性变化了。 修成二元算符后,于无谓可以说是术算大家,在符法上,同样是行家里手。阵法上的造诣稍差,可也算是略窥门径。 但是在丹药这一门上,于无谓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除了吃以外啥都不会。 不过于无谓虽然不懂,但有人懂啊。 九迎风就懂,而且现在也算是一位小有成就的炼丹师了。 他本来就有一手不错的炼丹术,后来在山河仙府又获得了最顶级的炼丹师传承,修为暴增的同时,炼丹造诣更是水涨船高。 听说了于无谓的要求,九迎风——这位新晋的炼丹大师,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于兄弟你这个想法,还真有够天马行空的。不过能不能做到,我还得翻书看看。” 其实九迎风心中已经有了解决的思路,但是他具体的实现方法,他还得在知道了丹药的配方后炼制手法后才好确定。 如果在书上找不到这一剂赤玉丹的丹方的话,那他就只能花时间去逆向分析了。 好在他们的运气似乎还不错,虽然距今已有好几劫的时间,可九迎风还在山河仙府留下的一本丹书上,找到了赤玉丹的丹方。 尽管其上的几种药材,如今已经找不到了,但凭此丹方,九迎风还是成功地逆向了手中这枚赤玉丹。 “于兄弟今夜戌时再来此处吧。” 戌时,于无谓再一次来到九迎风的丹房,九迎风正坐在一座丹炉面前,闭目养神。 见于无谓过来,他道:“于兄弟你来得正好,引药马上就要出炉了。我先传你一段法决,有此法决,便可在体外将赤玉丹中的力量引导出来。” 没过多久,只听九迎风轻喝一声:“开炉!”那丹炉的鼎盖旋即飞起,一阵青光散射开来,十余枚青色丹丸自其中飞跃而出,排成三排,落到于无谓面前。 九迎风道:“这就是那引药了,引药和法决配合,就能够内外呼应,使丹药在体外产生和吞服类似的效果。不过此法还有一些需要微调的地方,就有于兄弟你自己去完善吧。你做此事的效率可比我高太多了。” 于无谓笑着拱了拱手:“多谢九道兄了。” 九迎风摆摆手:“你这个赤玉丹倒是让我有了一些灵感,可惜手头缺少几味合适的药材,不然我甚至可以直接炼制一炉不需要引药的外用赤玉丹。” 这就是类似于外丹的法门了。玄门中一直都有炼制外丹的传统,有一些秘传的外丹,甚至具有堪比法宝的威能,又或者能让使用者获得不次于还丹修士的能力,可以说是真正的仙丹神药了。 而于无谓这边,有了九迎风提供的引药和法决,再推衍起给赤玉丹补充元气的符阵,也就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 章五三 通灵元符 从九迎风那里得到引药后,赤玉丹的事就算是完成了九十。余下的事项,只需要二元算符自动去计算便好。 在二元算符全速跑满的同时,于无谓也没有闲着。近日他时不时地拿着那副玄鸟卷轴观看,没想到一来二去,还真叫他看出一个不太协调的地方来。 “这几个文字,虽然不含灵性,可细细看去,其墨痕的深浅变化,似乎有些不合常理。” 于无谓虽然不是书道大家,可他常年画符,写得多了,对如何运笔着墨,自然就有了种经验式的直觉。 不过这种不协又说明了什么呢?或许只是因为曾经泡过水,墨痕因此受到影响罢了? “墨、书、符,符,符……” 想到符箓时,于无谓忽地灵光一现,感觉自己恐怕已经快要接近真相了。 “还真是符窍!” 仔细分析一阵子后,于无谓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难怪此前不管是东极城,还是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玄鸟卷轴中的玄机。 修行者往往会将关注的焦点集中在和玄异有关的方向上,而若非精于书法的人,谁又会去刻意观察墨痕变化间的那一点点不协调呢? 何况就算发现了墨痕间的不协调,不是专修符法之辈的话,也很难将之与符窍联系在一起,甚至可以说,符修也很难将二者联系起来。 因为符窍本身并不是体现在符的墨痕上,而是体现在符箓引动的天地气机之上,算是一个非常抽象的概念,如果没有深入研究过符法的基础理论,几乎就不可能对符窍有所认识。 认识到墨痕的变化和符窍变化具有关联性后,于无谓便开始尝试从符窍当中还原这道符箓的原本模样。 这个工作和九迎风逆向分析赤玉丹的单方有点类似,但相比之下,逆向丹方更多的是依靠经验,不确定性更大,通过符窍逆向符箓则更考验对符法的认识以及术算上的造诣。 这部分的工作其实是可以依靠二元算符来代劳的,而且会比于无谓自己去推衍效率高很多。不过如今二元算符正在全力演算赤玉丹的符阵,于是于无谓便只好亲自上阵。 自己推衍当然也有一些好处,比较直接的一点是有助于神魂的壮大,不过踏入通神后期后,于无谓实际上更看重另一个潜在的益处——保持自身的术算能力。 靠二元算符效率当然很高,而且在可以预见的时间内,二元算符都将是于无谓所能掌控的一件利器。 但二元算符再怎么好,也仍是外物,于无谓想要在术算一途上走得长远的话,自身保持一定的术算能力是必须的,尤其是那些重要的计算方式。这一点他看得很清楚。 如此,又是数日过去,于无谓几乎是完全凭借一己之力,将玄鸟卷轴中隐藏的那道符箓,给还原了出来。 当最后一缕元气在于无谓的引导之下归位,这一道符箓就算是成了。如此气机勾连,窍窍贯通,一道泛着青光的符文在虚空中呈现,于无谓心有所动,将之激发。 只见青光渐隐,符文消失不见,接着,一道黑色的符文在玄鸟卷轴上空浮现,再去看卷轴,上面已是一片空白。 当黑色的符文浮现时,于无谓心中便有了有了感应——这竟然是一道通灵元符! 作为一名符箓法中的雷法派修士,于无谓当然是知道通灵元符的,所谓通灵元符,乃是符箓法中的另一脉,也就是符法派修士,成就还丹的根本。 “气通天真而勾摄诸神,聚内外灵机以成元符。” 当符法派修士踏入还丹境界时,便会绘制一张通灵元符,然后将之纳入体内,作为统摄内外气机的核心,这其实便和丹法修士所结成的金丹作用相似了。 可既然是一种特殊的“金丹”,通灵元符在和主人分离之后,哪怕不消失,也应该会失去所有的玄异之处,岂会像现在这样,散发出很强的元气波动? 而且于无谓心中还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如果他现在将这道通灵元符纳入体内的话,他很可能会立刻踏入还丹境界,彻底解决掉混沌阴阳符带来的寿元限制。 “难道符法派也有外符一说?”于无谓心中疑惑。 丹法派中有内丹、外丹的区别,二者皆可成道。那外丹便是修道者采集百药,在体外炼制的金丹,只要是气法达到合流层次的修士,不论神魂洗炼到什么程度,都可通过吞服外丹,直接成就还丹境界。 从这个角度看,如果真存在所谓“外符”的话,那于无谓也算勉强达到了使用门槛。可是他真的要借此机会,一举踏入还丹境界吗? 当然不!几乎就在一瞬间,于无谓便作出了决定。 就此解决寿元问题,当然很诱人,还丹修士享寿三百载,那三百年之后呢?他又该何去何从? 而且这张通灵元符来历不明,谁知道这其中会不会隐藏着什么阴谋?他于无谓身死固不足惜,要是连累了师长好友,那他又于心何忍? 不过耗费了好几天苦功才得到的这枚通灵元符,若是叫于无谓就此放弃,他也是不会同意的。 至少要搞清楚,这张通灵元符当中,隐藏着什么信息。 二元算符现在已经空闲下来,正好便用它来解析这张通灵元符。 相比起于无谓自己推衍,二元算符的效率可以说是天壤之别,加之这通灵元符和他此前解析出的那道引符颇有相似之处,因此不过一夜的功夫,于无谓就把这通灵元符解析出来了。 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于无谓还有意外的收获。在解析通灵元符的过程当中,竟有一道符箓在其气海之中逐渐成形。 观那符箓结构,竟然与他正在解析的通灵元符一模一样。 这个异变令于无谓大惊失色,急忙停下了解析通灵元符的进度,转而开始探察气海中新形成的符箓的情况。 “这东西太邪门了,我只是解析其运作机理和结构,竟然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到我的气海中来。” 章五四 化虚为实 于无谓的气海中,那道半成的符箓静静地漂浮着,丝毫没有因为于无谓停止解析而出现消散的迹象。 犹豫片刻,于无谓还是将神念探了上去,试图仔细观察这道凭空出现的符箓的跟脚。 然而他只是心念这么一动,神念还没来得及动作,那符箓却先起了变化。 就像是了解到于无谓的心意一把,那符箓主动主动展开了气机,刹那间,于无谓便明悟了这道符箓的作用。 这种明悟并非来自于外界,而是从他心底产生的。或者说,这道符箓其实也并非凭空出现,而是如同神念、真气一般,是他本身修为的一部分。 “这……”在这瞬间,一个名词在于无谓脑海中浮现:“符箓真种!” 符箓真种是雷法派修士在踏入还丹境界时,凝聚的兼具有通灵元符与内丹形态的一粒灵种。 于无谓自己就是雷法派修士,自然对符箓真种的特性有长足了解,故而他第一时间,便将两者联系了起来。 “那我这算是什么?定鼎枢机,踏入还丹境界?” 于无谓摇了摇头。显然不是,虽然他不知道成就还丹是什么感觉,但从前人的描述种可知,从通神境界到还丹境界,修士本身便如同脱胎换骨一般,绝不可能似如今这般平淡。 何况于无谓的气法、神法,皆未臻至圆满的地步,又怎么可能就此踏入还丹境界? “莫非在外丹之外,还有‘外符’、‘外种’不成?” 一念至此,于无谓忽觉背后生寒,“外种”没有,那魔种呢? 虽然魔种并非文字意义上的种子,可自己现在这种杂乱无章的心绪,岂不正像是被魔念侵染过后的状态? “外符”、“外种”,这些过去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东西,难道都是魔念产生的幻觉? 于无谓眉头微皱,发动神魂之中的混沌阴阳符,遍察内外,却没有发现半点魔念的痕迹。 “不是魔念?”事到如今,于无谓也只能如此认为。因为通常来说,混沌阴阳符就是他防备魔念的最后手断了。 如果魔念连混沌阴阳符都能幻化,那于无谓也只能随之沉沦,将那幻化的世界当作真实的世界。 而不可能再无限制地细究下去,就像南华真人的那个著名典故,“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到了南华真人难等境界,自然可以既“有分”,又“齐物”,直窥万物之道。可后辈末学,功行不足,思量此等哲理就只会自乱心神罢了。 面对那道“符箓真种”,于无谓遵循的是同样的原则。既然没发现问题,那就当作没有问题。 只要后续不出现结丹的迹象,就继续解析,知道完全解析完毕。 在二元算符的推衍下,这一过程很快便完成了。当那道通灵元符解析完成后,于无谓自然便明悟了这道符箓的作用,与此同时,其气海当中,也形成了一枚相应的完整符箓真种。 “化虚为实,原来如此!”这一刻,于无谓终于明白,那道通灵元符能够脱离修士而单独存在的原因了。 这本就是一道有着“化虚为实”作用的符箓! 当然了,其化虚为实的能力,仅能作用在引气成符而形成的符箓上。想要真正打破真实与虚妄的界限,凭空造物的地步,恐怕只有南华真人那等修为境界才能做到了。 不过即便只是将引气而成的符箓由虚化实,那也是一件非常了不得的创举。 因为通常而言,不借助外物的话,符法修士能长久引而不发的符箓只有一道或者数道,不管是几道,这个数量绝对不会太多。 这就使得专修符箓的修士,为了应对不时之需,往往要通过在某种介质上绘符的方式,来储备大量不同种类的符箓。 但是在诸如纸、帛等介质上绘符同样存在着缺陷。 一是越是高级的符箓,需要用到的介质就越珍贵。低阶符箓还好,就算耗费再大,以修行者的富有,都不算什么。可那些高阶符箓所用材料,数量一多,哪怕是大派弟子,也很难负担得起。 二是在介质上绘制的符箓,无法使用贯气法进行强化。因为贯气法本身会使符箓凝聚的元气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以至于最后会朝着实体转化,而介质则往往难以承载这一变化的过程。 据于无谓所知,还丹以上的符修,不管是符法派还是雷法派,在符箓的使用上,几乎都可以分作两类。 一条是“通灵”路线,借助通灵元符或者符箓真种,沟通天地神灵之威,一念即可成符,在施法速度上,丝毫不亚于那些纯粹修炼法术的修士。有杰出者,甚至能和法器乃至飞剑比拼反应速度。 第二条则是“通窍”路线,重视的是符窍的分形组合、气机贯通。正所谓“窍窍相通,则灵光焕然”、“画符若之桥、惊得鬼神叫”。此法讲究的是符法的条理性,注重在日常修持上下功夫,相比通灵路线的一念成符,威力则更加强大。 贯气法就是通窍路线的代表性法门。此法在符道大家眼中,只是最基础的技巧,说穿了非常简单,无非就是在一道已经成形的符箓上,沿着已有的纹路,再画一遍。 每画一遍,就称作是一次“贯气”。理论上,贯气可以无限次地叠加,而且叠加的次数越多,其威力便越大。哪怕是最低阶风符、雷符,贯气个几千遍、上万遍,也足以产生移山填湖的恐怖效果。 当然,这仅仅只是理论,实际上很少有人会这么去做。原因有三。 一在于前面提到的,只有引气而成的符箓,才能用贯气法,而每个修士,能够引而不法的符箓数量却往往是有限的。既然数量有限,那就低阶符箓就很难享受到此等待遇。 二是贯气叠加次数带来的收益,是逐渐降低的。贯气一次,符箓的效果可能会翻一倍。贯气三百次和贯气五百次,符箓的效果却连增加一层都难。 章五十五 神霄灵感还真雷法 于无谓还在体悟气海中的符箓真种妙处,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身上的身份令牌有所异动。 于无谓轻“咦”了一声,不明白此物为何会在现在发生变化。他心念一动,将神念探入身份令牌,却是一篇经文在他脑海中浮现。 “竟是《神霄灵感还真雷法》!” 《神霄灵感还真雷法》是回风观根本法门《碧落九霄飞仙真经》中分化出的一门丹诀,也是于无谓现在所修炼之《巽震炼神法》的最佳后续法门。 从名字上看,此法似乎与大名鼎鼎的天轩阁神霄雷法有些相似,但二者一个是丹诀,一个是神通法术,根底上其实就千差万别。 不过让于无谓没想到的是,这门丹诀竟然会于现在这个时间点,出现他的宗门身份令牌当中。 他此前一直以为,只有在定鼎枢机、回到宗门之后,才会得传这门直指宗门最高道法的丹诀。 在粗略地看了一遍经文之后,于无谓才算是解开了心中疑惑。 原来尽管二者都是还丹雷法修士的标致,但符箓种子和符箓真种根本就是两个概念! 符箓种子是符箓抽象出的一点真意,比如于无谓七海种的那枚“虚实”符箓种子。 而符箓真种,则是由许多符箓种子,以一定的结构,交织排列组合形成的,具有元符性质的一颗内丹。 简单来说,凝聚出符箓种子,仅仅只是意味着修士有了尝试洁丹的资格,只有将数颗符箓种子结成一颗符箓真种,才算是真正踏入还丹境界。 其实于无谓宗门身份令牌中所藏的《神霄灵感还真雷法》,也并非全本,而仅有凝聚符箓真种的部分。 他的师傅似乎早就预料到于无谓可能会在宗门外结丹,故而特地在其身份令牌当中留下了这段经文。在感受到于无谓体内的符箓种子气息波动后,这段经文才自动地浮现出来。 神霄灵感还真雷法师法天地之神韵,有三大成道之途,按所需符箓种子的数量多寡排列,分别是“三才法、五气法、九霄法”。 此三法以九霄法为上,每一个法门都分为四个步骤。 以九霄法为例,第一步需凝就“阴阳真种”,第二步凝就“三才真种”,由此踏入还丹下阶,第三步凝就“五行真种”,为还丹中阶,最后凝练“九霄本命真种”,则成就还丹上阶。 五气三才则等而下之,实际上就是九霄法的删减版。 如五气法就以凝就阴符真种为第一步,凝就五行真种为第四步。三才法则以凝就任一符箓种子为第一步,凝就三才真种则是最后一步。 不过,经文里也提到,三种法门虽有高低之分,但不论哪一种,都有长生之机。不同法门中同样名字的真种,也不可等而视之。因为其结构虽然相似,内里的具体修持法门,却不尽相同。 同样是三才真种,三才法的三才真种就比九霄法的三才真种要强大地多。因为三才法的三才真种已然是完备之态,再无变化之机,九霄法的三才真种却仍有完善的余地。 盘坐在蒲团上,于无谓闭目沉思。他并未立即开始修炼,而是在考虑一个问题,自己要走哪一条路? 如果有时间,当然是选择九霄法成丹最好。以修行界的普遍水准来看,于无谓的年纪并不算大。通神修士寿元差不多可以达到一百岁,考虑到血气衰败的问题,有效的修炼时间也能到九十岁左右。 可是他没有时间。若以九霄法成丹,他最少也需要凝练“九加五加三加二”也就是十九颗符箓种子,这还是只是上符的数量。 实际上,按《神霄灵感还真雷法》,除了上符之外,尚有大量的下符需要凝练,虽然相比上符,下符复杂程度要低得多,可也架不住其巨大的数量。 三才法所需的下符数量是三十六,五气法是四十九,九霄法则是八十一。 何况以三才法成丹,也不是没有机会长生。 这些都是外因。那内因呢?自己为什么要修行?是为了延命吗?于无谓不禁在内心自问。 或许在一开始,他努力修行,是为了要度过三十岁的死劫。可是虽着修为增加,渐渐的,他的眼界也越发高远,对长生久视,也越发向往。 他喜欢修行时的感觉,喜欢解析符理,也喜欢术士,向往凡人难以来往的遥远世界,向往抬头可见的崇高天空,更向往那天空之外的世界。 毫无疑问,虽然都能通向长生之途,可九霄法成就长生的几率,要远比三才法高得多。 如果自己今天为了能早日成丹,选择了三才法,可日后在还丹境界蹉跎的岁月,会不会为今日的选择感到后悔、埋怨,以致心劫成魔? 如果有得选,当然要选最好的。 深吸一口气,于无谓已经作出了决定。决定一旦作出,就再无回头路可走。九霄法,这是一条充满荆棘的漫长之路,唯有心志坚定,方能一往无前,走向终点。 神霄灵感还真雷法,修行的第一步,便是要凝聚出一枚符箓种子,这一步,于无谓已经算是做到了。 第二步,则是凝聚阴阳符,阴阳符,顾名思义,乃是由阴符和阳符两枚符箓种子组成的,也是最简单的符箓真种结构。 不过这两道符箓在于无谓修行的《回风观符箓总录雷咒卷》当中是没有的,只有《神霄灵感还真雷法》才有收录。 照例,于无谓开始依照经文中的图形和注解,练习绘制阴符。 虽说“画符千遍,其意自见”,但是想要凝聚符箓种子,在介质上绘符却是不行的。这涉及到气机交感的问题,虚空画符,符和修士之间是一个有联系的结构,落到介质上,符便从修士身上剥离了。 因此,通神修士在学习符箓时,往往会采用虚空绘符的方式,尽管有些浪费,可相比在介质上绘符,进度却要快得多。 不过于无谓这第一次绘制阴符,却是没有成功。 章五十六 敲门 失败是正常的,于无谓对此早有预料。相比他过去常用的“雷符”、“风符”甚至是高等“风符”, 不过从这次尝试当中,于无谓也收获到不少东西,若是再来一次,他有七层把握能成功绘制出这道阴符来。 但是这些经验却不是最重要的收获。 于无谓在阴符的成形过程中,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是混沌阴阳符。对这件融入自家神魂的宝物的气息,于无谓最是熟悉不过。发现此端倪之后,再去看经文中的阴阳符纹路,与混沌阴阳符两相对照,就能感受到二者间的异同。 混沌阴阳符之上的纹路,自然是复杂无比,抛却各种起辅助功能的云纹不说,单是主体上“阴、阳”两个篆字,就已看得人眼花缭乱,根本无从解析重构。 可若将着眼处从细节移开,移向一个更高、更抽象的角度,观其大略,神霄灵感还真雷法上所记述的“阴”、“阳”二符,与其还真有种一脉相承的感观。 或者说,后者几乎就是前者删减皮肉、只留筋骨后的产物。 “这二者间莫非有什么联系不成?”于无谓不知道自己身上混沌阴阳符的详细来历,但是从师傅那里流出的只言片语看,其应该和回风观无关才对。 但不管有没有关系,有什么关系,于无谓现在都有个大胆的想法。 “能不能以混沌阴阳符为符箓种子,来构建符箓真种?”或者更上一层的,混沌阴阳符的本质是什么,法宝?法器?符器?亦或者其本身就是一枚符箓真种? 这个想法确实很大胆,若是寻常修士,莫说修为只有通神,便是还丹、步虚,大多也不敢去修改前人留下来的丹诀。 但于无谓有阴阳算符,在这个法门的帮助之下,他的推衍能力早已远超还丹修士所能达到的层次,便是和精擅推衍之术的步虚相比,也不遑多让。 更不要说,此事本就涉及到混沌阴阳符,借助阴阳算符的特殊性质,他甚至能够直接在神魂当中,对推衍得到的结果进行模拟,进一步降低风险。 谋定而后动,做此类事情,于无谓早已是轻车熟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已经在心中排好了一个初步的计划: 一、学习神霄灵感还真雷法所述“阴符”和“阳符”,因为涉及到后期模拟,所以必须要将这两道符箓学会,同时这也是一条后路,若是最终推衍失败,他也不会因此白白浪费时间。 二、还真雷法结成的符箓真种位于气海之中,在人体的空间意义上的中心统御四周。混沌阴阳符则在于无谓的泥丸宫中,此处是人体精神意义上的中心。 由于于无谓不可能移动混沌阴阳符,因此可能的话,最好是能像凝聚阴阳算符一般,从混沌阴阳符中引出阴阳二气,然后在气海中重建其符箓结构。 若上一条尝试失败,则退而求其次,考虑修改神霄灵感还真雷法,把凝聚符箓真种的位置,从气海迁移到泥丸宫。此法较为冒险,尽管从修行理论和修行实践来说,上中下三丹田都可以作为结丹之所,但神霄灵感还真雷法选择了气海而非泥丸宫,自然有其自身的考虑。 这种考虑可能涉及还丹境界本身的修行,也可能涉及到步虚乃至长生之后的修行。若是前者还好,凭借阴阳算符的推衍能力,于无谓还有可能成功修改,可若是后者,那在缺少后续修行功法的情况下,随意修改就是自绝道途了。 三、前一步若能成功,才能进行最后一步,尝试以混沌阴阳符为上符符箓种子,和下符符箓种子配合,构建出阴阳真种。 …… 冬至日祈禳法会之后,原本包裹在着余杭城的风雪悄然褪去,尽管自北方而来的寒风依然凛冽,但这座城市依然在接连数日的晴日中,逐渐苏醒过来。 余杭城中某处宅院,叶真人怀抱黑猫,用一个很舒服的姿势,倚在亭栏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远处一道青光闪过,东极城的青衣法师凌空虚踏,自其中走出,然后小步快走过来,行了个礼道:“叶真人。” 叶真人保持着懒散的姿态,一手抚摸黑猫柔顺的皮毛,一边道:“上次窥探我等的那个小道士如何了?” 青叶法师道:“还在城中。” 闻言,叶真人挑了挑眉头,道:“不是说计划进行地很顺利么?” 青叶法师低眉道:“本来是很顺利,可那道士不知为何,这几日一直没动静。他曾在易宝会上换下一枚赤玉丹,以此推断,其人或许是在为防身做准备。” 叶真人点点头,道:“泰阳的事情不能耽搁,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五天之内,一定要使之离开余杭。但是也别把西湖剑派和鸿蒙道给引来了。”…… 这日,花缤、通明等人正在九迎风的宅邸中对练,他们受了喻令,不得随意外出,因此便只得在这庭院之中打发时间。 花缤本是江湖豪侠,从前过得是前呼后拥的生活,因为见识了于无谓等人的惊人神通,才舍了一身富贵,甘愿为其做个随从。 即便如此,过惯了从前觥筹交错的日子,这一下子被困在方寸之间,还是叫他很不习惯。 好在前日于无谓传下一套《养生剑诀》,道是若想学道,可从此剑法入手,花缤这才不至于太过无聊。 实际上何止是不无聊,在拿到《养生剑诀》的头天晚上,花缤兴奋地差点没睡着。 这《养生剑诀》名字虽然普通,但以花缤的眼光却能看出,此书丝毫不比江湖上流传的那些神功秘籍差,甚至还犹有过之。 不过很快,这种兴奋便又从花缤心间退去。他始终记得一点,他是为了学道的机会,才跟随在于无谓身边的。相比那夜看到的法术神通,江湖上那些神功秘籍又能算什么?他若是为了武功秘籍而来,当初就不会拒绝于无谓的《龙川剑经》了。 九迎风的宅邸安静的很,确实适合潜心修炼,但这日,一向安静的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