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辰调》 第十二章 此情此意 “姑娘,有人跟踪我们!”阿瑞转过头低低说道。“往人少的地方赶马车!”我淡淡吩咐,转头看向云姑道,“云姑,你身上可带有上好的麻药?”她一愣而后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交到我手中:“只用一丁点儿就可以麻倒一头牛。”“可有什么不良反应?”“没有。”她微微一笑,笑容里有些忧愁。“放心吧!我没事。”我淡淡一笑,“可把眉笔带身上了?!”她点了点头。“停车!”我微微一笑,从她手中接过眉笔脱下玄色外袍,披上一件藏青色的大氅,然后散了头发,“你们先回去吧!告诉慕容离今夜三更我去拜访他。还有阿瑞二更天的时候把车子赶到王府的正门。”“姑娘?”云姑蹙着眉头看了我一眼。“有些事该有个结局了。”我跳下马车,夜风吹乱了我披散着的长发,将慕容雅配置的药丸含了一颗在嘴里,我逆着风摇动银铃。 暗夜里出现了一个白色的点,一只白鸟顺着朔风用力拍打着翅膀。撕下一小断衣襟,我用黛笔轻轻写了几行字,系在白鸟的爪子上。鸟儿发出一声欢快的鸣叫,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 “出来吧!”我淡淡一笑,眼中却有淡淡的忧伤。 “是你,是你,是不是……”后一句已经是嘶喊。星光暗淡,少年英朗的轮廓隐隐约约看不真切,“姐姐……”夜风中,他像一个孩子一样嚷着哭喊着跪倒在我的面前,紧紧抱住我,“你没有死,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死的……”他的声音里带着失而复得狂喜。 心中一痛,我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抱着他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可是我不能,因为我必须对自己现在的身份负责。于是我淡淡的退开一步,静静的注视着他,平静而冷酷的笑着:“你错了。我不是她。你记住,从今往后我不在跟你有任何瓜葛,我不是姐姐,从来都不是!”他神色一僵,而后眼底泛起一丝绝望:“为什么?为什么?姐姐我求你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就是求你不要不理我不要不原谅我!”少年嘶哑的声音好似荒原上孤狼,发出哀婉凄楚的悲鸣。 “不为什么。”我平静的看着他,心里阵阵隐痛。 “朝琅帝那么对你,你都可以和他冰释前嫌;你的妹妹不分青红皂白便打了你一耳光,你却心心念念都护着她;哪怕是那个九王爷的侧妃射了你一箭你都不怪她。可是为什么唯独是我,你却无论怎样都不肯原谅?”晶莹的泪滴顺着他的眼角滑落,好似河蚌中夺目的珍珠。“柳翊在战场上把你丢下,你依然和他以师兄妹相称,风玄清利用你平水患,制作火器,你却依旧可以不在意,为什么?”他的声音嘶哑低沉,犹如受伤的兽发着绝望的哀鸣。 他的问句犹如一把把利剑,呼啸着洞穿我的心脏,麻木的疼痛从心口一波一波的传来,然而却我却始终云淡风轻的微笑,“因为他们都是我在意的人,我关心的人。所以无论他们做了什么,我都可以平心接受。” “朝琅帝是帝王,他的所作所为对于一个王者来说,无可指摘;汐妍是个好孩子,她希望我和风玄清能够在一起,她也是出于对我的关心,只是她不明白感情一事是不能够勉强的;白思琦本性良善,在战场上射了我一箭又不是她有意为之;柳翊在战场上丢下我,那是因为我们都明白自己应该扮演的身份,我们是朋友但是不能因私废公,若是他因为回护我而丢弃自己的国家主君于不顾,那么他也不配做我叶岚翛的朋友!”我平和的注视着他,少年的年一分一分的苍白下去,“只余风玄清,我也害他不浅,更何况他的母亲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不会怪他!话说回来,我与他非亲非故,那时候我们不是朋友不是亲人,他的所作所为自然也就不算对不起我。” “原来,在你心中我什么都不是!”良久他凄然一笑,“姐姐……你知不知道在圣水寺看到你我有多么开心,多么欢喜……可是你始终不肯认认真真看我一眼……”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一滴滴敲打在我的心口。夜风袭来,我不又紧了紧衣裳,生怕自己克制不住便泪流满面。“为什么,你今日又要出现?” “因为……我不想让你在燕京坏了我的事!”冰冷的话从咽喉就这么轻轻的滑了出来,我静静的笑着,好似一尊石雕,几个字似乎耗尽了身体里的所有力量,我紧紧的咬紧下唇,逼迫自己狠下心肠。“为什么不直接除掉我?”他的脸色一片惨白,声音里是一种空洞的痛彻。“你是左贤王啊!我的实力还没有达到能够与一个国家抗衡的地步!”我平和的看着他,似乎在说着今天天气很好这样轻松的话语。“如果我不走了?!”他倔强的盯着我。“哼!是你逼我动手的。”我冷冷一笑,手中攥着的抹了麻药的簪子飞身上前。他只是定定的站着,不躲不闪不还手。银簪飞快的划破了他的皮肤,他身旁隐藏在的黑衣人在瞬间便动了。“站住,跟你们没关系!”他冷冷盯着我,一个踉跄,直挺挺的倒了下去,眼中的绝望消散,有一闪而过的欣喜。 我再也忍不住,上前将他护在怀中,失声痛哭。所有的黑衣人静静的围着我们,从怀中掏出那日来不及还给他的半块鹰牌,暗夜里,搜有的黑衣人纷纷俯身行礼,我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强迫自己将这些人的面容记在心底。“立刻送左贤王回匈奴!告诉他,无论如何多不要参与到燕国夺嫡事件中来。”他们站起身来飞快的看了我一眼,一行人背着翌儿消失在夜幕深处。我紧紧抱住自己,疲惫的在冰凉的石阶上坐了下来。那日在圣水寺中遇到他,我便想着有那么一天,眼下夺嫡事件趋近白热化,他在这个时候来到燕国我不得不考虑他的用心,这个孩子是有野心的! “没事吧!”我抬起头,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云朵里钻了出来月光下,柳翊着白色锦袍,目光温柔含着关切。“你来了!”蹲得太久,膝盖以下都有些麻木,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他眼明手快的扶住我。“擦擦吧!”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绢子递给我。“我没有哭,是叫风沙迷了眼睛。”我垂下头看着地面。“今夜的事情有些急了,你的身子熬不熬得住?” “我只怕再等下去,又不知道会生出多少变数。我等不了了。”深深吸了一口,今夜就朱蕙卿我深深的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可能回到从前的水平,在休养下去也不过是浪费时间,“栾家的案子一日不解决,对慕容离来说始终是个潜在的危机。”“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他叹了口气,我却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艰难,正要回话,他却展颜一笑道:“岚翛,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一定要跟我说。”这是他第一次唤我的名字,带着三分郑重六分关怀还有一分我无法读懂的情感。“我会的”我有些疲惫的揉揉眉心,调皮的一笑,“现在送我去贤安王府吧!”他不由微笑,一声呼哨,流影欢快的打着响鼻一路小跑到我们跟前。 “来!”他翻上马背,月光下,男子含着温柔的微笑朝我伸出手。我一笑,搭过手去。似乎握住了他的手便可以握住一生的幸福。那一刻我恍惚觉得,无论在天涯海角,碧落黄泉似乎只要是我一个人孤伶伶的时候,他都会带着温暖的笑意出现在我的身畔,冲我温柔的伸出手来,握住了,便可托付所有。 “云姑回去了?” “恩!”他淡淡应道,“其实今天我也在场,和离在三楼的包房。”“所以我去找慕容雅你不会觉得吃惊。”“你把朱蕙卿送给他不正是这个原因么?”他低头闷笑道,“一千一百两黄金!你没有看到离当时的表情,就差没有直接冲下来把你拖出去了!”“消财免灾嘛!”我低低笑道。“雅奏得是《广陵散》吧!”他顿了顿,微笑。“恩!”我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不是说琴谱失传了么?难道你有?” “三日前我回来时,看到你趴在桌上睡着了,身子底下便压着琴谱。”他温和的笑了,轻声嘱托,“下次记得太晚了便回房间去休息,小心着凉了!”“写着写着就睡着了。”我摸摸鼻子笑道,“那一份是我给赵川海的。对了,若他们高中了,你得在府上设宴款待哦!”“那天晚上本来陛下召我们去已经问完了,后来我又被萧贵妃传召过去帮公主改曲子。”“难怪咱们被称为‘师兄妹’,一个在写谱子,一个在改曲子!”我不由笑道。白马撒开蹄子一路小跑。 “不用管我,你在慕容离的府上等着我吧!两更天我一定到。”笑着跳下马背,我毫无形象可言的伸了个懒腰。“确定不会迷路?”一丝浅笑从他的唇边扩散开来。“放心吧!这几天蜗居在府上,让云姑把燕京的主要干道都给我绘了一遍。”我冲他笑了笑,又从小瓷瓶中倒了一粒药丸出来丢到嘴里。“好!”他笑了笑,调转马头一路飞驰。我目送他离开方才转过身,叩响门闩。 “是姑娘?快进来吧!”开门的依旧是老仆人,他提着灯颤悠悠的引我走了进去,“王爷收着您的信儿了,他在书房等您!”我跟着他穿过天井,却不由停下脚步,指着灯火通明的西苑笑道:“府上有客人?”“是今夜一个公子送给王爷的舞姬,朱蕙卿朱姑娘。”老仆人温和的笑了笑。“慕容还真把她带了回来?”一丝笑意府上唇角。“姑娘还是快随老奴过来吧!”他干咳了一声,我不由闷笑。 书房里没有点灯,我一伸手豪不客气的推开了门。月光流泻一地,身着白色亚麻衫的男子懒散的躺在藤椅上,身旁放着极好的美酒,带着浓郁的香气。我就这样大大方方的闯了进去,打破一地清幽。老仆人转身离开了。 “我知道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了!”走至他的身畔,拾起夜光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美酒,我懒洋洋的坐在他那张极大的紫木桌上,笑吟吟的说道。“你有点儿贵族女子的矜持好不好?”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你都不讲待客之道,凭什么要以世俗的礼仪来规范我的行为?!”我瞪了他一眼,仰头便将美酒往嘴里倒。“是病人就不能喝酒,白白糟蹋自己的身子!”他撇撇嘴伸手来夺。 “你自己也是病人!你喝得我就喝不得?”我灵巧的转身躲过,笑道,“慕容,我知道你心底的那个人是谁了!” “是你说的‘三儿’?”他挑眉淡淡一笑,不在管我。 “非也,非也!”我站直了身子,摇头晃脑的笑了,“不是‘三儿’,而是‘珊儿’。”月光下,懒散的笑意在瞬间凝结,他眯着眼睛看着我。眉似剑,眼似剑,他整个人在刹那间便凝成了一把风华绝代的剑。他冷冷盯着我,周身泛着冷意,犹如十二月的天山飞雪,足以冻住人的灵魂。 “在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有一眼很美丽很美丽的湖,叫做悲恋湖。每到黄昏时分,湖水中会慢慢变红,最后变得好似人的鲜血。传说中有一对恋人深深相爱,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一起,于是他们选择的殉情!在一个黄昏双双投湖身亡,用死亡来诠释他们亘古不变的深情!”我淡淡一笑,又斟了一杯酒,“慕容,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能过在一起么?” 月光下,他全身散发着寒意。我却平静的看着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慢慢说着,露出一个冰凉的微笑:“因为他们是兄妹。而现在,你爱珑珊,爱上了自己的妹妹,对不对?” “你想说什么?”他忽然淡淡一笑,平和的躺下。 “别告诉我不是!”我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按道理说这个家伙不是应该暴跳如雷,想杀我灭口么?“说吧!你不会大半夜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么一件小事情吧!”他懒散的笑了,凤目中闪过一丝嘲讽的光,“这件事说出去有人会相信么?”“三人成虎。其他人相不相信在我看来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珑珊怎么想。”我笑得阴险。他脸色一变终是恶狠狠的站起身来瞪了我一眼,“你想怎样?”“离开燕京一个月就够了!” “你不会伤害母妃么?”他收起玩笑的神色。 “我保证我只是除掉她手中的势力,只要太子诏书一下,你就可以回来了。” “好!”他点了点头,作磨牙装,“当初我怎么不在给你的药丸子里下点儿毒呢?”“晚了。”我白了他一眼,跳下桌子,“我可不会轻易死掉的哦!因为我不是好人。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 “总算承认自己是祸害啦!”他有几人好笑,“只是你不可大意,朝中牵连的事情太多了,万事小心。” “放心吧!”我满不在乎的笑了,“记得多搜罗美酒,等到事成了,咱们一醉方休!”“没见过哪家姑娘像你这么贪杯的。”他大笑。“我走了!”我放下杯子,有些僵硬的四肢借着酒劲终是缓和过来。走至门口回望那个懒散的饮着酒的男子,他的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月光倾泻一身,竟然无端叫我生出感伤:他是极为寂寞的吧!在这样清冷的夜里,在这样偌大的王府中,又有谁能够陪他喝酒,陪他说话? “慕容,借酒消愁愁更愁。独饮伤身,以后想喝酒了。叫鹞鹰给我送封信,哪怕相隔万里,都让我陪着你,好不好?”明亮的月色下,我冲他明亮的微笑。 “好!”月光下,他的笑脸温柔的似一池春水。 第十三章 华灯初上 从贤安王府后门溜出来,借着月色我使起轻功朝城南飞去。为了救朱蕙卿,造成血气翻腾,这时候不由影响速度,压下心口隐隐的痛楚,我小心翼翼躲开巡夜的官兵。 绕着靖安王府走了一转,找了一个矮一点的地方,双手撑着墙壁纵身一跃翻了进去。 “就猜到你会这么进来!”冷月无声,月光倾泻在披着一件月白色外袍的男子身上,上好的丝绸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着柔柔的光,犹如池子里的一波碧水。清风穿过花园,掠起男子的衣,男子的发,他英俊的容颜刀削般的轮廓在一片淡淡的辉光中显得愈发温和。 “你素来是极懒得家伙,能省一分力是省一分力,因此我遣散的侍卫,特在此处等你。”他微微一笑声音中带了几分戏谑。“为什么是这里不是别处?”我一怔,似笑非笑。“因为这里的墙最低。”他闷笑道。“你若不说话,还真有那么丁点儿‘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感觉!可惜一开口便好端端的破坏了一幅画。”我撇撇嘴伸了个懒腰,心里着实不打舒服,我劳心劳力给你办事儿,居然还说我懒!“你今夜可是配了我一千一百两黄金!”他佯怒板起脸来。“反正啊!那朱蕙卿现在也算作是你嫂嫂,你们兄弟感情好,哥哥没你有钱,帮哥哥找媳妇不是很好么?”我一笑,语气里带着三分讥诮,六分打趣儿,还有一份愤怒,“反正雪儿家给你你还没给聘礼!”顺着小径,他引我朝书房走去。 “你不就是她认得姐姐么?甚至还没有结拜,凭什么我要把聘礼给你?话说回来,你也没给她置嫁妆啊!”他悠然笑道。 “人家连身家性命都给你了,一颗心就拴在你身上,还找我要嫁妆,你也忒歹毒了吧!”我翻了个白眼,“话说回来,我可是你表妹啊!我及笄的时候你还没送贺礼,这一桩我可记着了!” “我弱冠了你也没有送贺礼啊!”他一副无赖相,笑得人畜无害。 “抓紧时间吧!慕容也就在这两天便要离开京城了。” “什么?!”他惊愕的睁大眼睛看着我。“我是说,过几天你的兄长,大燕的贤安王会离开京城。”我满不在乎的笑着,心里却是一阵抽搐,他答应离开并不是因为我知道了他对自己妹妹珑珊的感情,只是因为他把我当做知己当做挚友,所以他不愿意与我有冲突,不愿意让我难做,再加上他的心里盛放着燕国的黎民百姓所以他才会走,才会选择离开。 “你手下的情报网应该还是很厉害的吧!”融融月色下,我只觉得遍体生凉,“慕容手下的官员不乏能臣干吏,对这部分人只要将他们调离开就应该不会有大问题,而这其中肯定不乏墙头草和趋炎附势的小人,对于他们你要记住不论是栽赃陷害还是威逼利诱都统统清除干净,因为你不需要他们!如果你在短时间类做不到的话,那么就交给我吧!我不在乎让自己的双手沾满血腥。”“你想做什么?”他深深的凝视着我,似乎想看到我的灵魂深处。“你听着我要做的很简单,把你推上太子的位子,然后在一年时间之中把你推上燕王的位子!” “为什么?”他皱了皱眉头,眼神深邃,“你可知道后一句是怎样的大逆不道!” “你认为我在乎么?”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是一片冰凉,良久唇畔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我的身体再怎么样也比现在好不到哪里去,所以我不想等了,因为我担心夜长梦多会给燕国国力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从私心来讲你是我的表哥我不希望你……被千秋百代的史官讨伐;从公来讲,一个强大的对手何尝不是在磨砺天昀的成长,要得雄鹰是要熬得!”我淡淡一笑,温和的看着他:“最重要的是,念文帝的身体还托得了几日?!” “自从那日从皇宫回到府里,我就一直在想,为什么念文帝会在这么一个不合时宜的机会告诉我我是他的女儿,这就是默认我可以参与到躲嫡之争中来。他不是个傻子,应该明白这个时候这么说不论我支持你们那一边都会给本来稳定的政局带来很多不确定的因素,可是他依然这么做了,那只有一种想法,就是他的身体脱不下去了,他急需给自己找一个接班人。”月光下我静静的看着他,他的脸在刹那变得雪白,好似从幽冥中逃出来的鬼魂,“你、你……你是他的女儿,我的皇妹?!” “他说得。”我淡淡一笑,“不过你不要当真,很多人都说我的眉眼和爹爹生得相似,而且你看我有哪一点像他?”我柔柔一笑,放轻了声音,“最开始的震惊过后,慢慢也就想明白了,他是不是我的父亲其实已经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是不是他的女儿。在我眼里我的爹爹就只有叶正卿!”他怔怔的看着我,良久扬眉笑道:“你也只是我的表妹!”“不过你要答应我除了你自己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就算是姨娘也不可以!”“好!”他郑重的点了点头笑道。“我这么早发动还有一点是因为我不想死!”月光如雾气一般轻柔的罩了我一身,我微微一笑,却是凄然,“‘狡兔死,走狗烹’自古以来有多少功臣在君王成功后被诛杀?何况我知道太多的秘密,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我害怕!所以我只想在你的心还没有完完全全硬下来的时候给自己一条生路;或者说在姨娘还没有……还没有走之前,也许你会念着旧情不会杀我。” 一阵夜风袭来,冷风灌入肺腑,我不由自主的剧烈咳嗽,似乎要将五脏六腑全都咳出来一样:“朝琅帝放我走是因为我是天昀人,我有自己看中的掌握在他的手上,他不怕我逃得出他的控制;而我现在帮你,以后为了天昀为了我的亲人,指不定有一天我会做出损害你的利益的事情,作为君主你应该学会防范于未然。”他默默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忧伤:“我相信有一天你的所作所为也许会损害到我的利益,可是我相信一定对燕国的百姓没有害处,所以岚翛,也许你可以相信我我一定不会那么做!”“权利是一头饿虎,驾驭它的人要时时刻刻不停地为它补充血肉,在这世界里皇权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它磨灭了很多曾经很美好的感情,谁也不知道二十年以后我们会变成什么样!” “……可不可以相信我!我们打一个赌怎样?”他有些悲哀的看着我,眸子里却是坚定的神色。“咳咳咳!”我垂下头低低的笑了,笑着笑着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你的身体怎么会差到这个地步!”他瞪了我一眼,走过来扶住我,张开半个身子替我挡着风。“上次进宫,掉到太液池里了!”“那是一眼冰泉!”他神色忽然一变,伸手急扣我的脉腕,语气惊怒交加,“你知不知道这眼泉水有多厉害?它已经毁了你的五脏六腑,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最多保你十年性命!”“我不知道!”我淡淡笑开了,别开眼睛不去看他忧伤的眼眸,“十年又如何?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罢了!” “走吧!子谦在书房等着我们。”他看着我眸子里渐渐浮现出悲哀的神色,良久终是一叹。“等这个月忙完了,我帮你修缮一下情报组织吧!”想了想我低声说道,“如果你相信我的话!”他看了我一眼,声音里终究是含了淡淡的怒气:“你这个女人,脑袋里装得究竟是什么?!你是我的表妹,是我爱妃的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如果这样都不相信你,那我该相信谁?”“历史的前进是不因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我只是淡淡一笑,“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几十年后谁能预料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百年之后呢?终究会有一个国家统一天下。如果是燕国那么我也算是对天下的统一做了一份贡献吧!可是如果不是燕国,相信你昏庸的后人一定也不会珍惜,也不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你啊!”他笑着伸手敲了敲我的额头,“你把火器的图纸给我不也就是存折这个打算么?” 我不置可否的笑了。“我现在开始感谢老天了幸好你掉到冰泉里只有十年的寿命,照这么劳心劳力只怕十年寿命也没有,否则还真不知道会折腾出多少事情来。”“放心,我是死过一会的人比任何人都爱惜自己的性命哦!”“惜命就是你这样半夜三更自己不睡觉也拖着别人不许睡啊!”他微微一笑。“答应我好好待雪儿,好好待姨娘。”转过头我温和看着他,“好好待你的亲人,你的臣子,还有好好待你自己。” “有时候你真得很唠叨啊!”他扶着我慢慢走,“只是你要注意,这冻伤虽然只是在冬日里发作,可依旧不好对付,若练了内功也许会好些的……”“我发现你也很有当老妈子的潜质。”冷冷瞪了他一眼,“对了关于我们刚才说得不要告诉子谦。”“为什么?”他一愣。“他不仅仅是个太傅!”想了想,我斟字酌句的开口,“我总觉得他的手上有一股不小的势力,虽然我不能明确的知道那是什么。”“你不愿我和他起冲突。”他温和的看着我。我冷冷看了他一眼并不回话。“抽空练练吧!不懂问我。”他无奈的笑了笑,将一本小册子递给我。“武功秘笈?!”我兴奋的看着他,而后很没形象的大笑起来。“我找几位师傅给你看过的,随意练习应该还是可以小有所成吧!”他哭笑不得的看着我。“恩!”我点了点头而后有些白痴的开口问道:“有没有那种吃一粒功力就日进千里的丹药?”“白日做梦吧!”他一副你没救的样子。 “可是很多传奇故事里不是都有吗?”“天上会掉馅儿饼吗?”他抚额叹息。“也对,这世上的确没有不劳而获。”我点了点头,很明智的停止了问一些不经过大脑的问题,“不过你这屋子真到,跟风玄清那破小孩儿有一拼!”“九王爷城府极深,才干与我在伯仲之间,你却这么叫他!””那又怎样?他母亲和我是朋友啊!“我伸手摘了一朵狐尾百合拿在手中把玩:“慕容离你别腹诽啊!否则……嘿嘿!”他紧了紧衣领,警惕的看着我:“你又想干什么?” “算了,你把阿瑞派给我吧!”收起嬉笑的神色我叹了口气,“帮我找一套房子。”“什么时候?”“就这几天吧!”我伸手梳理着手中的花,神色疲惫。“恩!”他点点头,推开书房的房门。 “这是所有属于萧贵妃一党的官员。”柳翊笼着手,灯火有些暗,更显得他一袭白衣如雪,他平静的看着我。“恩!”我随意斟了杯茶灌下肚,“这茶水都凉了,你来了很久了吧!”“一个时辰。”“明天他会走。”微微笑着抿了口茶,我找了张舒适的椅子坐了下来。 “依着他的性子若是留在京城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不管不顾,而且我不想他为难。”茶叶很浓,唇舌间是一片苦涩,“过几日应该会有天昀的消息了,准备出征吧!”“什么?”他们吃惊的看着我。“慕容走了,你难道还以为萧贵妃会让你好好生生的呆在京城么?”唇畔的笑意有些僵硬,“朝琅帝在我离开天昀前曾经告诉过我他会发兵,估摸着就在这段时间了。”扯个谎也没什么关系,“龙腾是你的人,让双方的边境有些小小的摩擦应该不是难事吧!再加上会有人推波助澜,这一切闹大了会很简单的。”他们不知道来到燕国之前我曾经和一个人达成了一个协议。 “萧贵妃会这么做么?” “由不得她!”我深深吸口气,“找点儿人造势,让天昀发兵的消息飞快在燕京传播开对你们来说应该不是件难事吧!”“可是天昀不动怎么办?”慕容离一愣。“我会给木青飞修书。”抬起眼看着他们,心底却有一丝隐痛在扩大,这一战会有多少家庭破碎?又有多少士兵流血牺牲?若是将士们知道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上位者争权的结果,他们的英魂会不会痛?会不会愤怒? “官员的事交给我吧!”良久柳翊轻轻开口。 “不!”我倔强的看着他,“你们都是对我来说重要的人,我不希望你们受到波及。所有的肮脏和罪恶都让我一个人承担吧!” “岚翛……”柳翊的目光里带着淡淡的痛楚。 “我活着的时候你们都要好好的,至于我死了,那么一切就听凭造化吧!”我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如果慕容离说得对,那么我只有十年的寿命了,可是你们的人生还很漫长,我能为你们做的不多,满足一下我的心愿吧!” “霹雳!”灯芯爆开,结成一朵小小的灯花,火苗轻轻的摇动,衬得满室温暖。“我走啦!”伸个懒腰站起身来。“你的头发!”柳翊温暖的笑了。“就这样吧!”我大大的打了个哈欠。 “来!我帮你。”我乖乖在他面前坐了下来。柳翊取出一把玉梳子帮我梳头发。梳子滑过绸缎般顺滑的乌发,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我大大方方的坐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拘束,似乎这样的场景已经重复过很多次了,似乎他为我梳头是一件如同喝水吃饭一样平常的事情。 “好了!”淡淡失神间,他放下梳子。 “走吧!”慕容离站在门口见我出来不由笑道:“你着男装,梳男子发式倒也好看!”“若我是个男儿,你该头疼了!”我看着满园的灯笼,这个院子沉醉在一片橘色温暖的灯光中。 “雪儿有身子了,一个多月。”他送我到门口忽然笑了,“没事儿多过来,妻妾间的争斗我或多或少还是知道的。” “好!” 第十四章 贤王离京 “姑娘,快起来!” 揉了揉尚且十分昏沉沉的脑袋,我极其不愿的睁开眼睛。“宫里传圣旨来了!”云姑叹了口气,“陛下传旨让姑娘进宫做公主的伴读。”“谁下得旨意?”昨夜回来已近天明方才睡了一个多时辰就被叫醒,心里正觉火起。“当然是陛下!”云姑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我,“难不成昨天忙了一夜此时此刻还是晕的?”“不去,就说我病了!”我一拉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把不得立马就闭上眼睛,念文帝反正已经跟他结下梁子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抗旨了,也不见得他会把我杀掉。 “姑娘,上次在宫里我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情,可是,他终究是陛下,掌握着常人的生死权利……”云姑叹了口气,在我旁边坐下来,“好歹接下来吧!否则指不定又生出什么麻烦!”“好好好!一起依你便是!好云姑。”我一时头大的将自己埋在被窝里。“姑娘……” “云姑,你不是子谦的人对不对?”我叹了口气重新睁开眼翻起身坐好,直愣愣的看着她。“是!”她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凄然,“当初我的师门差点毁于一旦是公子出手相救的,所以我答应他待在他的身边服侍他。”“我本来想带你一起搬出去住的,不过现下看来是不可能了!”我叹了口气,缩在被子里,重新闭上眼睛。 “你要搬出去?” “恩。最近有很多事情要做,在柳府里终究是不大方便的。”我闭着眼睛,疲倦的开口。“替我把传旨的公公打发了吧!” “好!”她无奈的笑了笑。见我不多说便走了出去关上门。将自己裹在被子里,我疲乏的闭上眼睛,柳翊的身后果然有一股不简单的势力,还有慕容也不知道他会用什么办法离开京城,心中一乱终究是辗转反侧。我叹了口气又不愿起身,索性把慕容离送我的小册子翻了出来,粗略的浏览了一遍,类容和气功有些相似,只是更为巧妙,更为省功夫。想来慕容离也费了不少功夫吧!当即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按照册子上写的法子牵引体内细细如小溪一般的真气,到底练了几个月轻功还是有些内功底子的。心神一凝,只觉得神识较平时似乎清醒了许多。叹了口气,按着功法吐纳,不一会儿居然沉沉睡了过去。 “姑娘总算醒了,可饿了?”我披衣起身推开房门。已是金乌西坠时。天边云霞似练,铺就半边天,火红的云朵犹如蜀锦一般绚烂。云姑见我出来,不由温颜笑道。“你不说我还真得有点儿饿了。”我微微一笑携着她的手坐下。 “姑娘,贤安王府老管家来访。”福伯笑着走了过来。“什么?!”我不由放下筷子,若不是慕容出什么严重的事儿了,否则他又如何会来找我,心中一着急只觉得一桌子好菜味同嚼蜡,“快请!”“老奴见过姑娘!”老仆人佝偻着身子,缓缓走了过来纳头便拜,“姑娘帮帮王爷吧!”“出什么事儿了?”我焦急的站起身扶起他。 “今儿一早,老奴随王爷进宫。王爷告诉贵妃娘娘他要去朱姑娘为正妃!娘娘大怒,两人说了几句争执起来王爷。结果叫宫人报给陛下知道了。陛下正恼着听说了当即大怒,王爷说他此生此世除了朱姑娘绝不再娶!陛下气急了伸手抓起案上放着的砚台便朝王爷砸去!”老仆人着急的说道。“王爷那么温和孝顺的男子怎在宫里和娘娘大吵起来?”云姑蹙眉。“……可伤着了?”我心中一阵窒息,若不是因为答应我要离开京城,他又怎么会与一向视若尊神的养母大声争执。 “陛下应该不会忍心砸吧!毕竟王爷一向在朝中民间口碑都很好啊!”云姑宽慰的笑了笑。“不!他一定是被砸的血淋淋的,是不是?”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微微的颤抖,念文帝是什么人,气急了他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跟何况慕容一向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老仆人叹了口徐徐点了点头。 “王爷当即冷冷笑了;‘如若父王不允许,儿臣从此便离了京城不再回来!’我扯着王爷的衣角,可是他根本不理睬,鲜血便顺着他的额角流淌下来,他也不让人包扎!陛下当即气得面色铁青:‘为了已接青楼女子,你竟然忤逆你的父皇!也罢,朕这就下旨杀了她!’却听王爷猛咳了一阵,缓缓朝陛下拜了下来:‘这些年来,儿臣从未求过父皇什么事情,就这一次儿臣请求父皇成全!’王爷说完当即朝陛下拜了三拜,拂袖离开。陛下奇迹,将御书房里的摆设全砸了一地。” “他……他这个傻瓜!”我听着之觉得心头一股无名火“蹭蹭蹭!”的往上冒,隐隐却是满心悲凉,如果不是我逼他,事情又怎么会到这样的田地? “这事儿闹得几乎是人尽皆知了!”云姑一叹,她本是聪明的女子见我这般不由惊道,“难不成……”我惨然一笑点了点头,放下碗筷便往外冲去。“王爷现下在哪儿?”云姑一把拦住我。“陛下大怒真要下旨意除掉朱姑娘,还是婉妃娘娘闻讯赶到劝了下来。陛下下了一道旨意将王爷禁足在王府之中。老奴从侧门跑了出来,希望姑娘想想法子劝劝王爷。”“走!咱们现在就过去。”我给了云姑一个安心的笑意,“放心吧!我没有气糊涂。”“外面风大,小心生凉了。”她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将白狐裘披在我身上。 “走吧!”我转身翻上马背。“我看王爷禁足了也没设么啊!”她秀美微蹙,“姑娘有法子了?”“没有!”我嘻嘻笑开了,“正是因为他被禁足了所以我跟要去看他!”“这……”我微微一笑道:“老人家,我先过去了,您别急慢慢来都行!”冲他温和的笑了笑,双腿一夹马肚子便朝贤安王府跑去。 “你是什么人?陛下下了旨意命王爷禁足,谁也不能进去!”门口守着得居然是宫中的黑衣宫卫!“那可要看你们拦不拦得住我了!”我冷冷一笑,抬起马鞭便朝下狠狠抽去,脸上做出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表情。那宫卫伸手紧紧抓住我的鞭子,我猛地一抽,在空中轻盈的翻身落到地面,银簪划过一道好看的弧线便向他狠狠刺了过去。“姑娘,姑娘……使不得,使不得啊!”那宫卫正出手抵挡,忽然从斜里窜出一个着锦袍的大太监。 “玉海?!”我一愣,冷冷收回手来。 “陛下下了旨意,姑娘若是真要见王爷得从陛下手中请手谕。”他缓缓开口,挡在了我和宫卫之间。“慕容怎么样了?听说他受伤了,伤的怎么样?朱姑娘呢?”我收回马鞭,开口追问道。“王爷的伤包扎好了,此时此刻他和朱姑娘都在王府中,都没什么事情。姑娘可以放心。”他微微一笑。“我要进去看他们。”“姑娘不要为难老奴了!”他叹了口气道,“今早上姑娘接了旨却不进宫,陛下心里也不开心啊!再加上王爷这么一折腾,此时正恼着哩!”“他下诏召我进宫我就一定得立马过去么?”我冷冷一笑,“你拦着我是怕陛下生气,你就不怕我生气?”这话说得极为大胆,在场的宫卫纷纷变了脸色。 “姑娘,陛下的身体不好,您别恼他了吧!”玉海苦劝,隔着宫卫的视线递给我一张纸条。“他身体不好,我身体就好?”我冷冷一笑,接过来飞快卷在手中。“姑娘……”他叹了口气,“您就别再为难老奴了吧!”“好!我这就进宫!”我装作怒气冲冲的翻身上马。等到跑远了方才打开纸条“奴本家奴,情势所逼。脱身与贼,苟活至今。”心中不由一愣,难道说真如我所预料的玉海是叶正卿的人!也许对现在人来说主仆观念是很淡漠的,可是在古代人心相对质朴,只是这会不会是一个局?我叹了口气,将纸条守在怀中便朝皇宫跑去。 不多时大燕皇宫已经引入眼帘。夕阳下,琉璃泛着淡淡的辉光,整个朱墙碧瓦的建筑平添了几分温和,好似垂垂老矣的慈爱老人,少了几分君临天下的肃杀。 “什么人胆敢身闯禁宫?””于兮兮——“我从马背上跃了下来,“在下柳太傅的师妹,奉召进宫!”“可有诏书?”“没有戴在身上。”我冷冷盯着他们,笑意森然。“三哥,你把这个疯子弄得一边去!”两个宫卫嘻嘻笑开了,其中一个懒懒走了过来。我冷冷一笑,正好让我活动活动拳脚。紧银簪握在手上,按着力道掷了出去,他猝不及防,左边脸颊上已经是一道血痕。双足点地我稳稳站在马背上,目光森然好似嗜血的兽。 “弟兄们上啊!”我抓住马鞍一脚狠狠朝一个人的心口踢去,银簪一辉,冷光夺目,堪比匕首。 “师妹?!”手臂一沉,忽然袭道身畔的掌风好似一江春水在不经意间便将我的招式卸去,我站直身子惊愕的看着跟着几个言官走过来的柳翊。“师哥,我要进宫。”站定了身子我平静的看着他。“这是师妹柳叶!”他朝周围的几个言官淡淡一笑。“民女见过几位大人!”我浅浅行了一礼。“出什么事儿了?”他皱了皱眉。“慕容和朱姑娘给陛下禁足了,我想去看他们,可是守卫不让一定要我出示陛下手谕。”我装作委屈的样子,故意加大了声音。“唉!”他叹了口气转身冲几个官员行了一礼道:“子谦带师妹进宫,稍后再与几位会和。”“太傅自便吧!”几个官员纷纷表态。 “太傅,这……”两个宫卫犹豫的拦在面前。柳翊正要说什么却从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我们不由回头,却见云姑手中持着一块玉牌跃下马来。“我听玉海公公说姑娘要进宫,估摸着除了陛下今儿早上赐得玉牌只怕进不来哩?!”她淡淡一笑,捋了捋耳旁被夜风吹散了的头发,将玉牌交给我。宫卫方才放心的让我和柳翊走进去。 “刚才莽撞了!”我们沿着汉白玉铺就的大道,两旁的玉树琼花,雕栏朱阁纷纷朝两边退去。“我也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他不离开京城终究不是好事。”我笑了笑说道。“只是陛下……”他沉默片刻。“放心吧!我有办法的。”深深吸了口气我展颜一笑,静静看着这个总是一袭白衣儒雅温和的男子,不知道为什么那样俊朗温暖的笑容里总是隐藏着一抹挥之不去的苍凉。“若能直接让陛下下诏让王爷离京是最好的,如若不行我们再想办法。切不可莽撞,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伸手替我理了理风帽,仔细叮嘱道。“柳大人来了!”一个小黄门迎上前来。“劳烦公公告诉陛下柳叶来访!”温颜一笑,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冰冷如铁。小黄门愣了一下还是转身走进御书房。“自己小心,我先走了。”他微微一笑,转身离去。“恩!”目送他离开我静默的站在御书房外。 “姑娘请进吧!”不多时小黄门走了出来。“有劳公公带路!”我淡淡一笑,跟着他走进去。 富丽堂皇的御书房里,那个披着白虎袍子的男子背对着我负手站立,夕阳柔和的给他镀上一层金色。“你终于来见朕了!”“因为我想通了!”我惊异于自己的平静,“十多年了,佳人已乘白鹤去,清风明月仍相合。今日进宫,岚翛不愿意再提那些陈年旧事,我只想向陛下请一道旨意。”“你去过贤安王王府了?”他缓缓转过身来。“是!可是我没能够进去!”我淡淡一笑。 “请什么旨意?” “允许贤安王娶朱氏为妻。”空旷的御书房中,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扩散在空气中,好似一滴水珠滴落在湖面上,荡开一圈圈的涟漪。 “不可能!”他铁青着脸,“朱氏是青楼女子!” “可是她是干净的。”我缓缓说道,“而我的娘亲她也出身青楼。”我在赌赌他对栾秋梅的真心。“她怎么比得上梅儿?”“有什么比不上!在我看来她们都是一样苦命的女子。那个女子不愿意出身高贵,可是命运却不给她们这个权利!朱氏是一颗明珠,她和王爷心心相印。为什么不选择成全?你自己没有幸福,难道还不允许自己的儿子拥有吗?”我淡淡说着,心里却是一片苦涩,慕容的心早已拴在了自己的妹妹珑珊身上,朱蕙卿与她有几分相似,终究比让他随意去一个女子好吧! “你大胆!”他冷冷盯着我,“若是雅儿真的喜欢她,又怎么会将她推到这风尖浪口上来?”“难道,在你看来爱一个人就是将她护在身后,一个人独自承受风雨么?”惊异于他的敏锐,但我还是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何况这样的话,你们就不会再给他指婚,逼迫他娶一个他根本就不认识的女子!”深深吸了口气,我冷冷笑开了:“扪心自问,你在我到燕国来了才告诉我我是你的女儿,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其他的意思?如果你真正的在意我的母亲,为什么在过去十几年中你从来没有出现过?你的所作所为恐怕更多得是为巩固你的权利打算!” “你住口!”他狠狠的一掌击下,掌风震碎了放在桌上的笔架子,木屑飞扬,划破了他的手掌。“我很怀疑这其中是不是因为我和柳翊比较亲厚?”我冷冷看着他,“如果慕容今天不这么做,等待他的妻子会是哪一个权贵的千金?莫说你最疼爱的儿子不是慕容,就连风寂然这般疼爱风玄清,为他订的侧妃,谁又敢说最开始不是因为政治的原因?”他气得脸色发白。“无情最是帝王家。”我微微抿唇,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试想两国国宴,又怎么会让公主作陪?难道大燕国真的连一个舞女也没有么?那风玄泽再不济也做了那么多年的太子,他真得就一点礼仪都不懂么?所有的所有只不过是上位者为了达到各自的目的而演出的一场好戏,试问,作为一个父亲你可为自己女儿的清誉想过?”他的目光渐渐阴冷下来,聚集着一场暴风雨的到来。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我微微一笑,“可是自从我落入太液池被慕容救起,告知只有不到十年的寿命我就不怕了。岚翛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由陛下处置,只求陛下真心实意只作为父亲为儿子考虑,允许他娶朱氏为妻!”我朝他跪了下来,恭敬的拜了三拜。“你起来吧!”他静静的看了我半晌终是沉沉叹了口气,走到书案前。“陛下等等!”我温颜一笑,走上前从怀中掏出一章白绢子替他包扎上,在门口传唤了小黄门请太医,方才替他磨墨。“今早上为什么不进宫?”“陛下诏我来我就来,岂不是很没有面子?”我调皮一笑,反正现在才“十几岁”装装清纯扮扮可爱也没什么。“从来没有那个孩子像你这样的。”他不由笑开了。 “陛下这诏书一下只怕贵妃娘娘心里不高兴,不如让慕容他们出京城去躲一躲?”想了想,我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一副担心的样子。“也是!阿沁的性子倔强指不定闹出什么事儿来,就让他们先去皇陵代替朕祭祖吧!”“谢陛下!”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壶子 求评论 求收藏…… 给位亲 其实壶子表示很惭愧的说……更文的速度很是乌龟 其实壶子不想偷懒…… 壶子以后尽量往勤奋靠拢 争取一天多更…… (多么飘渺的梦想啊!) 第十五章 夜游燕京 “你看!”我懒懒放下书卷,接过柳翊手中的信,昨日忙了半日总算把慕容雅和朱蕙卿送走了,天晓得我昨天和念文帝打心理战有多么困难。先是把话题引到我的老妈栾秋梅身上,然后再用一系列的话将他彻底激怒,让他脱掉帝王的外套,接着大着胆子把关于那次宴会的推测说出来,最后用我的性命作筹码。其实这也是一场豪赌,不论多么强悍的帝王他的心都不可能是一块完完整整的坚冰,而我要做的就是激发出那一丝丝的温柔,然后利用它把整个坚冰外壳给敲碎了。 “龙将军上书比我想象的要快!”淡淡扫了一眼,我笑了,伸手拢了拢衣袖。已是冬天,燕京的天气一天冷似一天,晚上睡觉时只觉得胸口塞了一大块冰块,除非云姑将房间烧得暖暖的。“过两日我便搬出去住。”我笑了笑。“可有信得过的人跟着?”他略一沉吟道。“没关系的,我找慕容离那家伙要了几个人。”“让云姑跟着你吧!”他想了想道。“我白日打瞌睡补眠,晚上才做事。一是掩人耳目,而是晚上太冷睡不安稳。这样颠倒晨昏不分昼夜的日子,我一个人挨了便是,何苦拖着她陪我不得安生?”我笑着摇了摇头,忽然一个主意浮上心头:“这样吧!你帮我在眠雨阁包几个姑娘,让她们每晚把人送过来,也算是掩人耳目罢!” “这法子不错!”他戏谑的笑了,“反正你穿男装也好看。” “就选上次我去眠雨阁的时候遇到的两姊妹吧!姐姐叫桑清儿,妹妹叫桑柔儿,眼神都很干净清澈。”想了想我笑道。“那好!”他温和的点了点头,“不过回头我问问云姑,若是她愿意跟着你你也别推却了,她对燕京可比你熟得多。”“恩!”我点点头抬起头看着他,“谢谢你,子谦。” “走!”他忽然拉我起来。“怎么?”我疑惑的看着他。“看了这么久的书可乏了!我带你出去逛逛,上次我可还欠你一顿小吃喔!”他温和的笑了,将紫貂皮的披风搭在我身上,冲我伸出手。“好!”我笑着握住他的手。我们想两个孩子一般不给任何人打招呼便从柳府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我在天昀的时候就听说了你很喜欢逛夜市哦!”我笑着看着他,“看看商品的物价,观察老百姓的笑容究竟有多真实,客流的多少……可以了解很多平日在朝堂上不知道的事情。”他笑而不答。“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些活生生的例子比官员们上报的数据鲜活很多、真切很多。子谦,你是个好官。”“这样讲会不会太武断?”他微微一笑。“不会!”我看着他,暖暖的灯光下他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狭长的凤目带着温暖的光,“我知道你不在乎权利更不在乎钱!”“为什么?”他一愣,唇边的笑意更浓。“猜得!”我咬唇调皮的笑了。“你……”“观其友知其人。你的朋友我了解得不多,可是单单那从空明大师对你的态度看,你绝对不是汲汲于功名富贵的俗人。那一次我们趁着夜色出去,在城门口你的朋友肯为你违反城规可见也是有担当的人。”我淡淡笑开了,“还记得在鲤城外么?你本来已经走了的,我们非亲非故你却留了下来。不要说是不愿意欠我人情什么的,那时候我甚至不知道会有一天和你来到燕国,我相信你也一样没有预料到,所以只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你瞒不过自己的良心,对么?”他但笑不语。 “我想在你的心里装着更重要的东西吧!”我深深吸了口气,“天下苍生!”他一愣,而后怔怔的看着我,苦笑:“岚翛,我没有你想得那么伟大!”“我知道啊!”我微微一笑,“可是你不能够否认的是你做了很多事情很多对百姓很有利的事情!”“也许有一天你会发现我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我自己。”他淡淡一笑,笑容有些落寞。“是,也许你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自己,可是这其中有很多是惠及他人的,即是动机不纯,但是也不可以就因此抹杀掉你的所有功勋啊!” “岚翛,你活着是为什么?”沉默半晌他忽然开口,夜幕下,他眉眼如星,熠熠生辉。 唇边的笑意一丝丝的湮没,我呆呆的看着他,上一世是为了替父亲报仇,我逼着自己在毒巢里挣扎着活下来,后来进了fbi也是漫无目的的生活着;这一世我努力着是因为我有一个完美的父亲,我不愿意让他的名声蒙羞……然而从来都没有人问过我‘你活着是为什么?“ ”那你呢?子谦,你活着又是为了什么?“我转头看他,不等他回答便笑开了,”虽然我不确切的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但我希望有一天可以和我心爱的人一起背起行囊上路,看没有看过的山,走没有走过的水,挥霍没有挥霍完的岁月,纪念无法纪念的纪念!”夜风将我们的发丝吹拂,缠绕在一起。我静静看着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道:“子谦,我希望我们永远是朋友。好不好?” “好!”良久传来他轻柔的回答。 “如果有一天,我们成了敌人。希望我们都记住彼此永永远远不会对不起对方,不会辜负我们之间的承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就勇气几分不祥来。“……我答应你!”他看着我,忽然笑道:“今日带着你出来,本来就是忙里偷闲。难不成打算站在这街边吹一晚上的冷风?”“不打算!”我摇了摇头吐吐舌头笑了,“不过,我们去哪儿吃?” “走吧!”他自然的拉起我的手,“这里有一家馄饨可是很好吃的哦!”掌心有阵阵温暖的真气传来,渐渐的将已经冻僵了的四肢百骸暖和过来。他轻轻一哨,流影撒着四蹄欢快的跑了过来。“将手放在我的曲承穴上。”他拉我上马低声道。“恩!”到底跟了云姑一段时间了,耳濡目染终究还是大体将人体的穴位研究了个透彻。我们体内的真气自然而然的形成一体,真气运行了一个大周天,渐渐的我不再觉得寒冷。 “这样做很消耗你的身体的!”心中一怔,登时明白他是在做什么,不由惊愕的开口。“没关系的。”他温柔的笑了,伸手握住缰绳,自然而然将我环在怀中。“子谦,我不值得你这般待我。”我看着他,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给予掉下泪来。他仅是微微一笑并不回话。“你的身后应该有很厉害的势力吧!”他淡淡一笑:“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不少。知道剑阁么?”“不知道!”我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你在天昀的时候是怎么当女官的?”他闷笑,眼神戏谑,“当初燕国成立的时候。高祖皇帝为了感谢帮助自己打天下的好兄弟护国公苏轻尘,在国内大力扶植苏轻尘一手创立的剑阁。然而谁也没想到,苏轻尘与天昀开国皇帝风涧月也是极好的朋友,于是剑阁在天昀也有了很好的发展,以至于成了天下第一大门派!”“难道你是剑阁阁主?”我愣了一下。“不错!”他点了点头,“所以我的功夫很好的,帮你御寒没什么关系的。”“你的日子过得很辛苦吧!”我看着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位子越高,责任越重,盯着你的人就越多。只要出一点儿差错,便跌得粉身碎骨!” “我可没你说的那么惨!”他微微一笑,笑容温和如玉,“到了,下来吧!”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面摊。昏黄的烛光下,小摊子上稀稀疏疏的坐着几个客人。年过半百的老人不紧不慢的煮着馄饨。“老伯,两碗饺子!”他微微一笑,我们找了一张干净的桌子坐了下来。“你经常到这来?”我用一种不信任的目光看着他,怎么可能这家伙好歹是从一品的太傅,每个月的俸禄不至于让他吃不起饭啊!“晚上处理完政务很多时候肚子饿了,我就带着流影到这里来。这里的馄饨不但味道很好,而且分量很足哦!”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便端了上来。 粗制的瓷碗上漂浮着一层红艳艳的辣子油,辣子特有的香味直勾起人们腹中的馋虫。我迫不及待的伸筷子狼吞虎咽起来。馄饨的面皮很薄入口即化,一时间真觉得饥肠辘辘。脑海中猛的闪过一个念头我不又停下筷子:燕地地理位置偏北,口味较为偏甜。而我素来不喜食甜,这一路过来没少受罪,好在到了燕京有云姑做饭,才不至于食不下咽。而天昀地理位置偏南,生活环境潮气较重,百姓多实辛辣之物防止患风湿。这辣子的味道极为纯正,我喜欢吃辣椒,此时仍然不禁涕泗横流。柳翊却经常来此,难道说他竟然是在天昀长大的么? “怎么不吃了?”他笑着看着我。 “很久没有吃得这么辣了,呛得我眼泪直流!”我笑道。 他淡淡一笑也不多言。过了些许时候站起身来打了一碗面汤过来,温和的笑开了:“回去可别跟云姑说我带你来吃这么辛辣的东西,否则她又得怪我了。”“放心吧!我不会说的。”我感激的笑了笑,端起面汤喝下,“这几个月吃得清淡,我只觉得舌头都要没味道了!” 吃过混沌,我们弃了马,在热闹非凡的燕京夜市上游荡。大街上各种各样的香味混着小贩的吆喝声回荡在这个繁华的城市上空。我好奇的看着,只觉得腹中馋虫去尽起,顺手买了几样打算带回去给云姑常常。“这算不算是贿赂?”我柔柔一笑,顺手包了几块年糕,柳翊安然一笑也不阻止,只是伸手掏钱。 “公子!”两匹全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的名驹拉着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停在路边,丫鬟打起帘子。车内着红色绸衫窄腰罗裙金丝平镶为牡丹,外披火红色狐裘的角色丽人缓缓走了出来。那女子容颜极美,头戴金色珠钗饰以玳瑁,腰上系着金色的流苏,流苏上缀着小巧的铃铛,每走一步都发出极为悦耳的声响,如同泉水激石,泠泠作响。 这女子一出场,便夺去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那双极为清澈明晰的眼眸却只映着一个人的身影。她朝我们款款走来,盈盈行了一礼,轻声唤道:“公子!”我惊异的看了看柳翊,他嘴角噙笑,眼中盛满宠溺的目光。看来这两人不是一般的熟悉啊! “红儿准备准备,下个月王爷回京成亲,婚宴上可是要献礼的。”柳翊含笑上前扶她起身,看似随意的吩咐却在我心中响起惊雷,难不成这女子竟然也是剑门的人?从柳翊对待她的态度来看,应该在剑门中地位不低。这剑阁的势力究竟恐怖到什么地步?看那眠雨阁中各种各样的窃听设备,若非我前世受过极为严格的训练又如何知晓?心中虽是震惊却也不由生出一股好胜之心,等这一系列的事情完了我也要训练那么几十个人出来比一比,看看究竟是谁高谁低?! “是!”红衣女子含笑起身,笑靥清纯,不带一丝清冷一丝傲然,温婉恭顺好似大家闺秀。目光一闪却见一粒小巧的蜡丸已经没入女子纤细的柔荑中。我不着痕迹的挪开眼,心中一紧,我居然没有看见留意是怎么出手的!这不能不说是惊人了。 在他们转眼看我之前,我却转过身子去看一旁做工精巧可爱的泥人。买泥人的老人不紧不慢的捏着泥人,平淡无奇的泥巴在他手中乖巧听话,不多时一个栩栩如生的泥人已经成型! “老人家这小泥人怎么卖?”我好奇的开口,拿了一个在手上把玩。“姑娘拿着的娃娃叫连翘,这还有一个叫葛根的男娃娃、”老人抬去貌似混沌的眼睛看着我,慢悠悠的开口。“连翘开花是红,葛根却是青绿色,这一红一绿配在一起倒也好看!”神色一凝我笑道,来燕京这么久了,他总算派人来与我接头了,看来天昀的大军已经开拔了。 “这泥娃娃做好了应该怎么放置?”我微微一笑,“是把它放到火上去烤一烤么?若真是这样,不久烧成陶器了么?”他一怔,而后笑了笑轻轻拿出烟袋在桌上敲了敲,我将他的动作收入眼中,原来是问慕容为何离开京城。当初离开天昀时我留下了一本密码通讯的手势图,没想到近两个月的时间他居然就掌握了,还真有那么几分本事!“姑娘错了。,这泥人应该放在屋檐下的阴凉处慢慢等它阴干了就好。”“这样啊!”我笑了笑,手上的动作区在不停变换着:暂避风雨,变动将起。 “拉票人家,要不你重新给我捏一个泥娃娃,取名叫做安息,好不好?”我放下娃娃笑道,“取其意便是安养生息的意思。”他一愣,随即明白的点了点头:“这样吧!姑娘,小老儿家住城西童阳巷,今日回去便给姑娘做。隔几日姑娘得空了亲自过来取可好?”“好,我记下了。”我盈盈一笑,转过身来红鸢已经走了,柳翊正含笑着看着我。 “刚才本想上前给红姑娘打个招呼的。可是在眠雨阁我气得她厉害,只怕上前去反倒唐突佳人,硬生生闹出一场风波。”我微微一笑。“红儿是我门中之人。”柳翊笑道,我心中却不由一怔他竟然这般坦诚。“红丫头过去跟着云姑学过一段时间的的医术,也算得上是云姑的半个弟子。”“你瞒得我好苦!我原本还以为自个儿做得是天衣无缝哩!”我喟叹道。“不过那丫头还真有那么几分恼怒你!”他笑了笑道,“你将朱姑娘送给王爷,是成全了一段姻缘不假,可是你不该当场这般将她当做礼物送来送去。”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我撇撇嘴,微微冷笑道,“我好意救她,她不接受就罢了,居然当众从台上跳下来,拂了我的面子,她把我当什么了?若非心里可怜她是个命苦却也性子刚烈的可怜女子,顺道帮慕容讨个妃子,否则我绝对不会轻易罢手。这也算是给她一个教训,者为了自己不考虑别人也就不要奢望人家还会尊重你,看得起你!” 柳翊不由愕然。 “自然旁人要怪我冷心薄情,不过我本来也就不是什么圣人,跟不可能平白无故叫人硬生生打了一巴掌,还不还手!”我忿忿道,“更何况说难听点儿,我骨子里就是一个锱铢必较的小人!”自从在天昀出仕以来,那些蛰伏在心底的冷酷阴暗的一面也就慢慢苏醒过来了。过去十五年中,那个单纯温和的女子似乎已经渐行渐远难以触及,或者说她的存在本生便是一场梦,想到这里我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只觉得满口苦涩。罢了,罢了,这样一些事,这样一些情终究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一时间,心底竟然莫名的生出淡淡的萧索和倦怠。 柳翊沉默了也许是不知道应该怎么接口吧! “出来这么半天我们该回去了。”转过头我微微一笑,眼中却是一片冰凉,犹如寂寞荒芜的雪原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 “后天就要开考了。”夜风中他的白衣猎猎作响。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 关于辣椒壶子有话要说,辣椒是从明朝中后期才传入中国的,岚翛他们那个时候应该是没有的,不过剧情需要,所以就让它出现了。 第十六章 谢家兄妹 我冷眼看着几个士子走进考场,柳翊身边除了几个官员再无其他人,方才笑吟吟从朴素的马车中钻出来,手中提着盛着热气腾腾饭菜的食盒。“师哥!”我盈盈一笑。柳翊见我不由一愣,而后温和的笑道:“你这丫头老是这般没大没小的!还不快过来给几位大人见礼?”“柳叶见过几位大人!”我盈盈一笑,柳翊温和的笑着掏出一张绢子递给我:“瞧你不知道上哪儿去疯了一转?没事不在家里好生歇着,到处乱跑!还不擦擦额头上的汗滴?真真是个野丫头。”我冲他办了个鬼脸笑道:“我知道师哥辛苦,今日是各位举子熟悉考场的日子,特地给师哥送饭来了!” 他佯怒板着脸眼中却带着笑意:“一会儿忙完了我和几位大人自在外面吃了便是,你瞎忙乎什么?”“以前我不在随意你怎么样,可是现下我来燕京了,怎么能不管你吃什么?云姑说了老在外面吃对胃子不好!”我微微一笑。“这是主考官谢审言谢大人。”他不再说什么,转身指着一身红色官府的中年男子道。“我听王爷说过,他极为推崇谢大人的文才。”我微笑着行了一礼,这话说得很含糊。柳翊跟慕容离交好,而说这句话的却是慕容雅,至于谢审言自己认为是哪个王爷可就跟我没有关系了。 “子谦,好福气啊!”一身紫袍的男子微笑着走过来,他生得面如冠玉,眉如刀裁,一身英武偏生生了一双桃花眼,减去了几分凌厉,看得出来他跟柳翊的关系极好。“这是展恒,展大人。龙腾将军的表弟。”柳翊微微一笑,“阿恒跟我是好朋友,你别听他瞎说。”“是你……”我一怔。“姑娘认识我?”他微微一笑,一双勾魂的桃花眼中带着丝丝有趣的神情。“你不是是个武将么?那日我和师哥出城可是将军帮了忙啊!”我微微一笑,“看来大人还真是文韬武略哩!”我微微一笑跟着三人走进监考官的休息室。内堂里陈设着红木雕花桌椅,文案上摆着一盆青翠欲滴的文竹,设着文房四宝,倒是一番清雅。 我盈盈笑着将菜一一布开在桌上,笑道:“我多准备了几副碗筷,二位大人如若不弃不妨一起用吧!”展恒微微一笑,随即做了下来道:“即是这般,恒就不客气啦!”这家伙倒是自来熟啊!“谢大人也一起坐下来吃吧!”我微微笑着看着这个清瘦的男子,从柳翊给我的资料看,他也算得上是萧贵妃军团中分量极重的人物了,而且据说他对萧贵妃一往情深。他曾经在仁熙元年天昀春闱中头名状元,应该说他和萧贵妃便是在那时候认识的。而且这个男子至今尚未娶亲,只是抚养了弟弟的一双孩儿。这由不得我不多想:十五年前萧贵妃不过二八年华,而他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少年。“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那时候是怎样的意气风发,怎样的少年得志?试想年少英朗,才高八斗的状元郎,娇美如花,才比咏絮的天骄女,这中间又该生出多少故事?思及此出,我不由轻轻一叹。 “姑娘不吃么?”展恒一愣。 “先前在府里吃过了。”我微微一笑在一旁坐下,“自小家里的厨子做饭味道偏辣,我素来习惯了。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惯?”“谢大人是天昀人,自是吃得习惯。”展恒夹了一筷子笑道,“至于我么?前几年跟着表哥在边关锻炼,边关苦寒,自然也是极嗜辣的。”“谢大人竟然是天昀人?”我一脸愕然,“珑珊公主的生母萧贵妃也是天昀人啊!原来大人与贵妃娘娘竟是同乡。”谢审言闻言苦笑着点了点头。我心中一时只觉得百味陈杂,如今的他已经不是十五年前那个狂热的少年,十五年沧桑的岁月足以将一颗火热的心完全冷却下来,生命中最深刻炙热的情感终究也抵不过岁月的消磨,在夜阑人静的时候他会不会在心底生出后悔?喉头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师哥,这几日就让我给你们送饭吧!”“今日是士子们熟悉考场,明天正式开考了,也不能放你进来了!”柳翊微微一笑。“那好吧!”我一脸无奈的叹了口气。“柳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谢审言慢慢咽下饭菜,放下筷子抬头看着我。“谢大人请讲。”见他如此郑重,我不由肃然道。 “小儿顽劣,这几日我不在府中只怕风姑娘管不住他们,还请姑娘闲暇时候替我看看他们。”他歉疚的笑了笑。我一怔随即点了点头,这人虽然位居内阁之中然而真真与他交好的除了几个门生就只有慕容雅了。“只是不知谢大人的府邸在什么地方?”我平和的笑了。“贤安王府往东三里。”他微微一笑。我一愣怎么忽然提到慕容了,看了看系在左手腕上的银铃,我恍然大悟。 “即使这样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情一会儿便过去看看。”心念一动我忽然觉得带着两个孩子去童阳巷似乎更为合适。 带他们吃完,我方才收拾了碗筷,上了马车。命阿瑞驱车朝谢府走去。古朴的大门前孤零零的立着两个石狮子,看上去有些冷清。阿瑞将车子停在一旁,上前去叩门。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素衣布裙,不施粉黛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这女子容颜清丽,眉间带着一抹傲气,清泠泠立在那里好似荒原上盛开的梅花。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她那双清冷的眼睛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冠绝。“你是什么人?”她顿了顿开口,眼中满是戒备。“谢先生托我来看看公子和小姐。”阿瑞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给我替起帘子,我含笑着走下车来。“我从未见过你!”她皱了皱眉,眼波流转,双眉含颦,端的是别有一番滋味,“也从未听先生说过你。”“他也没说府上有你啊!”阿瑞没好气的顶了一句。“阿瑞!”我皱了皱眉,这女子应该就是谢审言说过的什么“风姑娘”了冲她温颜一笑道:“阿瑞不懂事,还请姑娘海涵!既然公子小姐有姑娘照料,那么我便回去了。” “真得是先生让你来的?”她迟疑了一下,看向我的眼光中含着莫名的敌意。 “是!”我诚恳看着她点了点头。“那……那你进来吧!”她侧身让开,眉眼间隐隐含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愤,我不由暗暗惊奇。“玄毓姐姐,是谁啊?”小小的庭院类,身着粉色罗裙的女童梳着双环髻,眨着眼眸看过来,见到生人有些羞赧的笑了。手中抱着的皮球也滚落到了草地上。我露出了温柔如水的笑靥,走过去轻轻捡起皮球站起身来走到她的面前蹲了下来,用无比温和无比亲切的声音慢慢说道:“我姓柳,你可以叫我叶子姐姐。我是受你爹爹的托付过来看看你和你哥哥的。” 她眨巴眨巴眼睛,忽然间目光凝在了我左手腕系着的银铃上,不由露出了一个清澈灿烂的微笑:“姐姐,爹爹说雅哥哥走了,你和雅哥哥一定是好朋友吧!他把这个铃铛都给你了。你知不知道他去哪里了?瑶儿有好几天都没有看到他了,瑶儿想他了。” 我一愣,忽然明白这小小的女童口中的“雅哥哥”说得是谁了,不由微微一笑道:“你的雅哥哥是一个很孝顺很温和的人,他要成亲了,就首先要到皇陵去拜祭自己的先祖。”“雅哥哥成亲了?他不要瑶儿了么?”天啦,这都是什么孩子啊!我忍住抚额感慨的冲动,虽然说古人早熟,可是从资料上来看这孩子不过六七岁的样子,我不由苦笑,难道说是我家慕容的魅力太大,老少通吃?!我不由轻轻一叹,看着眼前这个叫谢雪瑶的孩子,谢审言究竟养了一个怎样磨人的女儿啊! 见我不答,小小的孩子眼中一黯,双眸已是泪光盈盈。“姐姐,我喜欢雅哥哥!我不要他娶亲,不要不要!”她抽噎着。 “谁欺负我家瑶儿了?”怔神间,身子猛地被人撞了一下,我苦笑一声看着眼前死死护着妹妹,模样可爱眼神却凶猛如小豹子的男孩——谢晨凛。忽然意识到,我答应谢审言来看他的两个养子是一个非常非常不明智的选择。“瑶儿,听姐姐告诉你。你还小,在以后等你长大了你还会遇到很多很多比慕容更好的人,而且我想慕容也不是不要你,他一定很愿意永永远远当小瑶儿的哥哥。”我慢慢说着,笑着伸手轻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小孩子的头发很软很滑,摸上去手感很好。她“哇!”的一声便扑到我怀中痛哭起来。 小小的人儿,软软的身子,带着淡淡的香气。 我叹了口气,终究是不忍心推开她。于是轻轻张开双臂,用极轻柔极轻柔的方式将她环在怀中,轻轻的爱抚的像过去摔疼了栾秋梅哄我一样拍着她的后背。小小的人儿哭了一会儿,哭累了便极为倦怠的靠在我怀中睡了过去,紧闭着的眼眸上还带着惹人怜惜的泪珠。我叹了口,抱着她站起身子。方才蹲了太久,双腿都蹲麻了险些跌倒在地上。那青年女子眼疾手快的扶住我。“瑶儿的卧房在哪里?”我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这边!”谢晨凛面色微红,眼中的凶狠已经褪去,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却不敢正眼看我,到底还是个小男孩,不论怎么凶悍都只是外强中干罢了。小心翼翼的将谢雪瑶放在床榻上,我轻轻将她的外衣、鞋子脱掉,为她盖上被子掖好被角。红润的小脸上泪痕犹在,小小的孩子皱着眉头,极为可爱。我不由微微一笑,替她打下帘帐方才走了出去。 “我……”我们走入正厅,我和那女子都坐了下来方才转过头去看跟在我们后面的谢晨凛,他好似做错了事情一般垂着头,嗫喏着:“姐姐,对不起,方才我失礼了……爹爹教过我要讲礼的。”话没有说完小脸已是通红。 “傻孩子。你疼爱自己的妹妹有什么错?”看着他困窘的样子我不由笑开了,心中却是一阵窒息,翌儿曾几何时他也该是怎样羞涩内敛的少年,可是现实却逼迫他迅速的成长起来,用清醒冷静的目光去打量这个世界,脑海中又浮现出他在夜风中倔强的面容,心下不由恻然。“我……”他惊愕的看着我,“可是慕容大哥从来都不会这样的。”我忍不住在内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慕容雅那小子真个就是天家礼仪强压下被无比催的无辜受害者,有心机,城府深,真个一少年老成的怪物,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心中这么想着,面上却是一副温柔纯净的笑容:“你现在还小,修身养气的功夫比不上慕容也没有什么关系,只要从现在做起,不愁日后赶不上他,不过,要护着妹妹可还是要先弄清楚事情的经过,对不对?” “恩!”他睁大了眼睛,“姐姐,我真得可以赶上慕容哥哥么?” “真的。”我微笑着看着他那双澄澈无垢的眼眸,眸光闪耀,亮似天上的万千星辰,清晰地倒映着这个世界的美好。到底是孩子的眼睛,就如一泓明澈的泉水,流淌在人的心田。 “明日,我带你们去童阳巷买泥人,好不好?”心中犹豫片刻,我还是轻轻笑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不敢去看谢晨凛那双清澈的眼眸。“好!”没有丝毫的犹豫,孩子笑着答应了。我在心中不由一叹,当小孩子真好,可以全心全意无所顾忌的信任每一个人,从来不会怀疑这一切的背后是否包藏着怎样的祸心。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踏上马车,我笑道。 “本公……我叫风玄毓。”她愣了一下。我一笑,这世间不是所有姓风的人都与天昀皇族有关,不过这个人在谢审言身边就很有意思了。伸手亲切的握住她,我笑道:“我就住在柳太傅的府上,姑娘平日里若没有什么事儿就过来坐坐吧!平日里我也是一个人,大家聚在一起聊聊天也是好的。”这双素净的双手带着些许茧子,应该是会些许功夫的,可是皮肤相较一般百姓却又极为白皙顺滑。轻轻放开她的手,我淡淡一笑回到车中。 “姑娘,天昀出兵了。”阿瑞跳上车辕,催马前行,“这一次是天昀的重臣沈恪带兵。”“为什么?”“天昀的国力比之大燕不相上下,这下解决了河水的水患,朝琅帝与我们皇帝陛下都是雄才大略的君主,水患一除,自然腾出手来了。”我心中一愣,一时间有什么飞快的闪过,愣愣的怔在那里。 ——队天昀我平了水患是功臣,可是对于大燕、匈奴来说,我的存在直接导致了这场战争的爆发,又给百姓带来多说深重的苦难?我,应该是罪人吧! “姑娘,其实这仗迟早要打起来得……”深深吸了口气,我淡淡笑开了:“你不用安慰我。我自认不是什么纯良之人,但是最起码我还有那么一点良心。这场战争会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会毁掉多少人平凡的幸福?不能够因为这场战争必然要发生我只不过将它提前了这样的理由来当做借口!所有的罪,所有的罚,本该由我一并承担!”淡淡一笑,我抚了抚发间的银簪子,姑姑,你若知道今日他带兵上战场,当初会不会委曲求全陪在他的身边?而如今,你若在天有灵应该知道他的苦衷了吧!我望了望远方明净的天空,神色有些莫名的凄然。 次日清晨,我很早便起身梳洗。见我起的这般早云姑不由吓了一跳:“早饭还没做好啊!”“没关系的,我吃了些点心填填肚子就好了。”我冲她笑了笑,走出门阿瑞已经驾着车等着我了。 “叶子姐姐。”下了车,谢雪瑶笑吟吟的迎了过来,孩子纯净的笑颜犹如五月的暖阳驱散了我心中的阴霾。“可吃过饭了?”我笑着牵住孩子柔软的小手。“恩!”她眨巴着眼睛,眸光清澈如泉。“那上车吧!”我笑着抱她上了马车。“叶子姐姐!”谢晨凛像个小大人一般朝我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一双眸子亮闪闪的。看他故作老成的模样我不由忍住笑意恭恭敬敬还了一礼,“小谢公子,上车吧!”小孩子努力绷着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我看了只觉得心情大好,不由伸手亲昵的揉了揉他软软的头发。“凤姑娘一起吧!”我笑着拉过风玄毓。 阿瑞驾着车朝童阳巷驶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求评论 求收藏啊 番外 学堂春睡迟 “皇兄,皇兄!”小小的孩子睁着明亮的眼眸笑嘻嘻的看这自己少年老成的哥哥。“安静!”风寂然瞪了弟弟一眼,眼睛里带着几分狡黠几分宠溺还有一丝丝的无可奈何。“今天阿仁会不会跟丞相一起进宫?”七皇子风司然眼巴巴的盯着哥哥生怕听漏了一个字。“不知道!”风寂然冷冷白了弟弟一眼,垂下眼眸不再理会坐卧不安的弟弟。 “唉!”不久耳边又传来孩子无可奈何的叹气声。 风司然皱紧了笑脸,一脸幽怨的盯着讲课讲得兴高采烈的太傅,心中盘算着要不要找个什么借口躲过明天父皇的检查——太傅人很好但是上课的内容太枯燥!小孩子哀哀的想着,不一会儿便神游天外了。 “请殿下回答臣何为明王之道?” 案几下的脚被人狠狠踩了一下,风司然狼狈的站起身来,将求救似的的眼光投向正襟危坐的哥哥。风寂然好整以暇的端坐着,目不斜视端的是装作没看见弟弟愁眉苦脸的模样。小孩子垂头丧气的支吾了几声,终于恹恹的搭拉着脑袋,不再说什么。太傅无奈的叹了口气,示意他坐下。七皇子的确是聪明伶俐可就是太贪玩儿了,什么时候找个由头让陛下敲打敲打吧!璞玉良才可千万不要在自己手上给糟蹋了! “请五殿下回答!” “明王之治,功盖天下而不自己;化被万物而使民不持;其又德而不称其名;位乎不测而游乎无有者也!”风寂然站起身来,年幼的孩子端的是有模有样的大人样子,不由自主流露出天家威严。“不错不错!”清朗的童声回荡在殿宇中,好似珠玉坠地。太傅怡然微笑,心中却不有一叹,小小的孩子优秀是优秀可终究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自幼失去了母亲,一个人还有照顾爱闯祸的的妹妹易沁公主!太傅心中不由生出怜意来。 …… “阿仁!”下了学,几个皇子犹如出笼的小鸟。眼尖的看到立在御花园里一身青色锦袍梳着双鬟的小小童子,风司然兴奋的大叫一声便朝他冲去。“殿下!”小小的孩子回过头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唇边溢出一丝悠然的笑意,其实很多时候风司然很是不明白明明阿仁比自己还小,为什么在很多人看来自己都是被他照顾呢? “哈哈!阿仁,你来了!”风司然拉着好友的手,夸张的打量着他,然后像小狗似的拉着他的衣袖央求道:“阿仁,阿仁!有没有给我带姨姨做的桂花糕?”“娘知道你贪吃,已经让婉晴姐姐送到你的宫殿去了!”小小的童子,声音还是软软糯糯的,本来应该很是惹人怜爱的的,可是配上那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却让人忍俊不禁。“真的?!”风司然的眼睛立即变得闪闪发亮。叶正卿好笑的看着他。“走!前几天江南的贡品送上来有一种很好玩很好玩的小把戏,我们一起去看吧!”风司然笑嘻嘻的牵着好友,“你一定没有看到过哦!”叶正卿悠然微笑,那时候他还没有字,正卿二字是自己加冠的时候父亲取得。 “小仁……”容颜娇俏的少女笑嘻嘻的从花丛中露出脸来。“仁见过长公主殿下!”虽然知道长公主是个温柔可亲的少女(当然在调皮的无法无天的七皇子殿下面前除外),孩子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皇姐……嘿嘿,你怎么会在这儿?”风司然笑的有点白痴。“你都可以在这里,为什么我不可以?”伸手拽着弟弟的耳朵,她又好气又笑的开口,“整日的就知道疯玩儿,怎么不学学你五皇兄?” “皇姐——”一听到这样的话,孩子不有苦下一张脸来,“皇姐——阿仁难得进宫一趟啦……”“呸!”看着一脸撒娇的弟弟,易馨长公主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打断他,“别以为我不知道,昨日你才央着父皇同意他去丞相府带着你……”“可是昨天阿仁跟着姨姨去了弘福寺上香,没有见到他!”见到姐姐越来越冷淡的脸色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低不可闻。 第十七章 波诡云谲 “老人家,我来拿泥人!”笑了车,我笑着将谢雪瑶抱下马车,孩子软软的小手紧紧的攥着我的衣角,有些紧张。回给她一个安然的笑容,我推开了院落的柴门,却见一袭蓝色布衫的青年公子立在院中,对视一眼,我不又呆住了。“柳姑娘。”“谢公子?!”齐齐出声,我不由笑道:“公子来燕京竟然不是为了考试么?”谢饮朔笑了笑,冲我拱了拱手:“姑娘可称在下青崖。”脑中一道霹雳闪过,面上却依旧挂着云淡风轻的微笑。将谢雪瑶从怀中放下来,我温颜笑道:“这是谢审言谢大人家里的公子和小姐。”他一怔,而后会意的点点头。青崖、白鹿是天昀在燕国情报网的首领,可是我想破脑袋也没有料到竟是这般年轻的男子,而且这个人居然是谢饮朔!正说着,风玄毓已经走了进来。 “阿术,带小姐和公子去选泥人!”一个小厮应声走了进来,谢雪瑶有些羞怯的抓着我的手。“瑶儿乖,这位哥哥是姐姐的朋友,姐姐跟哥哥单独说会儿话,你和凛儿先去选泥人,好不好?”轻轻弯下腰摸了摸她的头给孩子一个鼓励的微笑,缓缓放开了手,她咬着下唇最终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公主!”待两个孩子走远,谢饮朔纳头便拜,“两军开战,臣奉陛下的旨意请公主回国!”我叹息了一声,看了看风玄毓,上前一步把谢饮朔拉起来:“白鹿是谁?”两人惊愕的看着我。“赵川海!”那……哪一个愤青?!我忍不住抚额哀叹。“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燕京要出大事儿了!我给你三天时间把所有的暗桩暂时隐藏起来,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有任何动作……直到我亲自通知你!” “……”他一愣,而后点头,“是!” “告诉白鹿,让他做好吃苦头的准备!我要一场舞弊案!一场自科举制度以来最混乱的舞弊案!” “可是……”谢饮朔有几分迟疑。“他只是蜀地第一才子——赵川海!”“这样,谢先生不就……”风玄毓到底是在宫廷里长大的孩子心思果然还是通透的,“不……你不能这么做!”“我只是给他一个理由,一个回家的理由!”我冷冷看着她,面无表情,“我答应过我的朋友不会伤害他的性命,可是你觉得他在燕国真的过得快乐么?”“可是他若是但了骂名回了天昀还能封侯拜相么?”她咬紧下唇。 我冷冷一笑:“让我告诉你对他来说封侯拜相又如何?!官场的黑暗残酷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足以将一个天骄少年火热的心磨得冰凉,十多年背井离乡,在异国官场身居高位,一言一行不敢有丝毫差池,他尽心尽力却也是每日过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可是你这样不是在肆意拨弄他人的命运么?”她脸色惨白,一双眸子犹如鬼火。“不错!我承认我这样做的确是在肆意拨弄他人的生命!”冷冷一笑,声音里带着逼人的寒意,“我不能昧着良心说我是为他好,因为从骨子里我就是一个自私的人!我要辅佐慕容离成为太子,他当了我的道,我就要把他除掉!” “你……”她震惊的望着我,脸色犹如落水的旅人,是一片死灰,良久喉头滚动落出几个字,“你无耻!” “是,我无耻!”嘴角轻轻弯起,勾勒出一个残忍而冰凉的微笑,“可是我至少敢明明白白说清楚我包藏祸心!而你呢?你说你爱他,却不知道奔赴千里来到燕国会给他正常的生活带来多少不方便!你也不要以为自己为了他连公主的位子也不要有多么伟大?万里孤身一人,不要告诉我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这当中若是没有天昀密探的保护,你真的以为自己能够活的这么自在?” “……”她红着眼睛,死死咬住下唇不说话。 “你堂堂一个公主只身来到异国,你不会以为自己隐藏得非常好吧?!你又是否想过若是你的身份在大燕昭然于世,使人会怎么说他?念文帝又会怎么想?帝王心术如斯,你不过是一个小丑,一个给众多大人物生活调剂的小丑!” “我……”她再也忍不住终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似乎要将多日来抑郁在心的痛楚难过全部哭出来。谢饮朔尴尬的看向别处,一时不知道怎么插话。 “你口口声声说爱他,可是平心而论,你真的就没有一丝他念?若是你爱他深护他切,又如何会在意他是不是一介布衣?你摸着自己的心口问一问自己,他在你心中所占有的位置真得比其他一切都重要么?!”冷冷一哂,语气里全是嘲讽还有意思我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痛楚。“你又怎么会懂?你又怎么会懂?”泪水顺着她的脸颊冰凉的滚落,女子有几分嘶声竭力的哭喊道,“我只是担心父皇不同意……若是我跟他留在燕国,父皇就算再怨恨我,至少也不会撕破脸面……可是要是回去了,他又是贫民之身,我和他就断断没有可能了……” “若是你真正心心念念要与他偕老,朝琅帝就算手段在强硬,他到底还是会顾念到你们的父女情谊,切断的藕尚且还连着丝,你是他的亲骨肉与他血脉相连,纵然他在气愤,你也只是公主与朝局并无什么重大的瓜葛,他也不可能真正就把你自个儿得幸福抛至一边去了!可是你是在燕国,先下两军交战,若是你被作为人质带上战场,那个时候你还以为你的父皇还会心慈的姑息你的性命么?他作为一个帝王必须对自己的臣民负责,若真有那么一天,牺牲的只有你的姓名……”顿了顿,我露出一个凉薄的笑,“和你的爱情!” 她怔怔的看着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有呆呆的流着眼泪。 “所以,走吧!”我放缓了语气,“明日一早,慕容离大军开拔,,你们准备一下,随他一起走吧!”顿了顿,我招手唤阿瑞进来,他见到谢饮朔愣了一下,而后转头对我道:“小姐有什么吩咐?!”“你送六公主和谢家公子小姐回谢府,若有任何差池,唯你是问!明天一早你随他们一起回天昀,无论如何把他们安全的送回义父身边!”“是!”他点头行了一礼道,“小姐可还记得桑家姐妹,阿瑞不在京城,小姐若有什么事不妨差遣她们!”我点了点头。 “这一路,想来还是让这两个孩子跟着你放心些。”顿了顿,我微微一笑,走至风玄毓跟前,犹豫片刻还是将姑姑的玉佩塞到她手中,“回去之后若有什么事情实在没有办法,就带着这个玉佩去找丞相沈恪……他……会帮你的。爱情的确需要自己去争取,但是也要注意方法!” 她复杂的看了我一眼,尚且带着泪痕的容颜却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如被阳光照射过的经过一冬严寒的荒原慢慢的回复生机。我不由在心中赞叹,到底是风家子女! “谢公子,可否送妾身回府?”转过头冲谢饮朔淡淡一笑,他一愣而后点点头,我们并肩走了出去。 “你不问我为什么么?”沿着石板街,我微微呵了一口气。“只是不知道从何开始才好,索性就算了罢!”他微微一笑,“不过既然姑娘都这么说了,那我索性便问吧!为什么确信阿瑞是丞相的人?”“他在慕容离手下作小吏,却不似一般府吏,他看得跟甚远,而且身上没有长期居于下位者的卑躬屈膝曲意逢迎。”他点了点头:“阿瑞是丞相教出来的,帮过我们不少忙,可惜还是资历浅了一些。”“你和白鹿便伪装的很好。”转头看了看他,“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不问我为何选择辅佐慕容离而不是慕容雅?若是慕容雅也许对天昀更好一些!因为他的身体十分不好。”想到慕容心里不由泛起一丝暖意。 “我相信丞相。他告诉我在燕京尽可能多的听姑娘安排。”他微笑,神情悠然,“更何况我们并不十分相信公主殿下,因为她我们曾经失去一些同僚,是丞相帮我们重建了暗营。而且陛下也下令让我们帮着姑娘,因为他相信你不会做不利于天昀的事情!” “你就不怕我出卖你们?”我微微侧首。“我相信姑娘不是那样的人!”他依然笑道,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一种挫败感不由在心中弥散开来,难怪这两人年纪轻轻便成了异国暗桩的首领。 “帮我查个案子!”话说到这个地方我也不遮掩了,“慕容离的母族外戚栾家!”“有点困难。”他难得的皱了皱眉,“毕竟年代太久了一点。”“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强人所难!可是我并不是要你查出当年的旧事,我想的不过是知道几个人的故事,越详细越好,可以不管事情的真实性!”我淡淡一笑,眼中却有一丝淡淡的忧虑,我质疑追查当年的事究竟是对是错?!“……好!”他终还是点了点头,“只是不知道姑娘要那几个人的?”“栾太师栾笕髓镧骅退π郑褂形业囊肚c荆 “……那是您的先人啊!”他目瞪口呆。 “我相信你的本事!”我笑着安抚似的拍拍他的肩膀,“不论那些故事有多么凄绝哀婉,多么黑暗血腥,多么见不得光,你只用把它们揪出来就好,至于他们是我的先祖,你可以完全忽略。”他面色几变终还是点了点头。 “这个,你拿着!”想了想我顺手把藏在怀中本来打算给慕容离的关于修缮情报机构的小册子递了过去。他狐疑的接过去,刚翻了几页便震惊的看着我。“你帮我肯听我的安排,我自然要给你好处!”叹息了一声,勉励撤出一个微笑,“我相信一句话‘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就好比我帮天昀是因为它养育了我;你我非亲非故却愿意为我隐瞒朝琅帝,我自然要和你分摊利益!”“可是这个东西……”他微微蹙眉,不错啊,居然一眼便看到了这个东西的重要性!“我也是天昀人,无论我与帝王之间有什么过节,我始终还是不能背叛我的国家!”他冲我郑重行了一礼,收下了。我不由赞赏的点点头。 “萧贵妃……”轻轻念着,心中却不由浮起一丝寒意,这个女子或许曾经是真真切切的爱着叶正卿的,然而转身她却可以毫不犹豫的嫁给你一个人,十多年来在燕国不仅站稳了还发展出令人不容忽视的势力,她的心性该是如何的坚韧?!“易沁公主八个月之前是否来过天昀?!”他定定的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看来我的推断并没有错!“我和他曾经两度交手,她都想至我于死地!这一次我会拔出她在燕国的势力!” “可是公主殿下根基已成,若要牵动会涉及燕国朝堂的安定,念文帝不会袖手不管!”他担忧的看了我一眼,冷风一过,我不由打了一个寒战。“他不会干涉的,因为他有足够的力量稳定朝纲!”我信手取了一个泥人在手中把玩,悠然笑道,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太傅柳翊,靖安王慕容离,贤安王慕容雅,再加上一些蛰伏了多年的旧势力。”心念一动我不由想到玉海,这个老太监身后又埋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呵!他听了不又点头:“借力打力,只是那几个人……会么?”“柳翊是剑阁阁主天生便担负着辅佐燕王的责任,而他选定了慕容离;慕容离自己有军方的支持,而且他……他的母妃是我娘亲的亲姐姐;至于慕容,纵然萧贵妃是他养母,可是为了燕国他势必只有选择割裂;念文帝他是一个有眼光的帝王,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还要受制于人!”一丝苦笑泛上唇畔,我徐徐说开,“他们对于燕国的忠诚就想我们对于天昀,这样的情怀你我都懂!” “那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动手?双王都不在京城之中啊!”他的眼神不又凝重起来。 “我想他在史书上留下清名!毕竟我的名声已经毁了,不在乎了!”我淡淡笑了,作为一个现代人对于名留青史这样的事情想来是看得很淡的,这里又何尝不是一种很奇怪的想法:明明自己手掌沾了鲜血,却希望可以少一点;明明知道他们未必是纯白的,却还是想着有一份是一份。 “可是如果我们参与进来……” “我不能让你们冒险!这几方势力纠缠在一起就已经很混乱了,这其中又会藏着多少我们预料不到的渔夫?浑水摸鱼,要知道水中不仅仅有鱼还有渔夫和渔网啊!”我笑得有几分凄然,伸手将慕容离给我的修习的功法交给他,“帮我看一看这其中有没有什么问题?”他不语沉默的翻了翻,而后教给我:“没有什么问题,反倒是对身体有好处的。”我顺手收好,曾几何时我竟然连自己的亲人也不敢再相信,或者说我不相信的是他所代表的地位,一天一天,权利会一点点磨掉人心里的善良、温存。而我,是属于夜的人,所以我惧怕光明也不相信光明会找到我的身上,可是这世上终究是有温暖的,摸着怀中的小册子,眼中波涛起伏。 深思不由飘远,回到了秋栖院被焚烧的夜晚。 “其实,当初逼得正卿走的人不仅仅是陛下!”我是第一次走进他的书房,烛火明灭,他静静坐在书桌身后,眼光平和,“你的母亲的身份是不被整个朝堂接纳的,而且当初陛下只是派人困住他并没有派人刺杀他!”“那么奶奶呢?”一阵风从窗户吹了进来,烛火有些飘摇。 “那件事我们都没有想到。”他叹了一口气,“当初只是想着老妇人称病还乡,正卿他们乔装走了便是,而且陛下素来敬重老夫人,应该会答应,结果……”“那么当初我母亲又怎么会投水?”我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因为她不愿意拖累你的父亲!” “就算这样,那是她已经坏了我和妹妹,又怎么会寻短见,大不了一走了之。义父,这中间有隐情对不对?”我看着她,这个年已不惑的男子,两鬓已是繁星点点,那细碎的白刺痛了我的眼,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窒息,他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不该逼迫他的。“翛儿……”“义父,是我急躁了!”“我了解你的感受,丫头。”他慈爱的笑了,“待到时机成熟一切都有分晓。只是此次去燕国,你自己定要小心。”“我……我会帮慕容离夺皇位,想在必要只是义父说服陛下出兵!”想了想我开口,“三国之中,各有千秋,天昀国力这些年来稍稍强盛一些,可是我不认为他有足够的力量统一天下。‘如无法家拂士,出无敌国外患,国恒亡!’所以我想给天昀培养一个好的对手……我知道这样的想法有些不合情理,可是……”“翛儿,我懂!”他慈爱的笑了,“在燕京过一段时间我会派人来找你!” “姑娘……”谢饮朔低声唤我,将我从和沉思中拉起来。“就到这里吧!我自己回去就好。”“姑娘,”他点了点头道,“让阿瑞去送公主不是很妥当啊!毕竟他现在是王爷派给姑娘的府吏。”我想了想道:“这倒是我疏忽了,这件事,就麻烦你拆几个人负责,阿瑞还是留在我身边罢!”他点头应允,我们各自分开。 —————————— 貌似岚翛越来越毒舌了……以后壶子会尽量每天一更的,有时候是两章,但大多时候还是一章……最后希望大家给点评价! 第十八章 天家人伦(上 “小姐,大军到了!”我披着红狐裘的大氅,梳着流云髻,当下簪着一股镶着拇指大小温润玲珑的上等珍珠的钗子,旁边垂着金步摇极显富贵。大氅内穿的是蹙金芙蓉的罗裳,腰伋缀珠。远远的便见到慕容离着玄色铠甲,身下白马、纤尘不染犹如白龙,倒真有那么几分真龙天子的意味。 “很少见你穿这般鲜艳的颜色,倒也好看。”我看了看自己火红色的绸衫抿齿一笑,并不说话。“难道是翛儿爱慕本王,缘何来这一出长亭送别?!”他眉眼含笑,意气风发,仿若世间所有的光华都聚集在他一人身上,这一刻的风采亦足以流传后世了。“等会儿,我可是要进宫的。”我似笑非笑,他果然有些面色僵硬:“我已经允许你带着他们三人一起走了,你可不要又在母妃面前告我的状!”“看你的表现了!”我狡黠一笑,而后郑重道,“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人,可是此番你可要仔细了!义父虽然在朝堂多年,不曾在外领兵,但是你不要忘了,当年他不仅是文状元还是武状元!他亦如今日的龙腾是我天昀的一名重将!”“虽然是这样,可是他离开军营十多年了,军中大多数的士兵对于他可是十分陌生的,所以至少还是有一段的磨合期。”他低眉寻思而后温然笑道,眉宇间光华毕现! “不错!”我点了点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一次一定是二蛋哥哥作前锋。”“木将军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只是他与安阳郡主不过在一个月之前才完婚,想来朝琅帝也不会轻易放他出京!”他顿了顿。“不!朝琅帝是有野心的帝王而这一次出兵也是因为天昀要换天了!他需要这场战争来转移所有人的视线。”我语气肃然,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风玄清的身份被我拆穿了自然不可能在隐藏,何况太子被废是迟早的事情,这场战役朝琅帝势必准备了很久,他未必会轻易输掉……”“我记住了。”他露出一个安抚似地微笑。 “这个你收着。”想了想,我将戴在脖子上的月长石取下来交给他,青色的回光淡淡云绕在石头周围,戴在身上久了,石头也有了淡淡的暖意,“若是义父不以天昀丞相的身份与你联络,答应我不管战局对你多么有利都要听他的安排!你要明白一国之君需要经得起诱惑,有时候最大的利益背后是最深的陷阱!我不想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到头来都是一场空洞,更不想费尽心机争来的椅子是留给一个私人!”他一愣,而后扬眉大笑:“好!我答应你!”他伸手接过月长石挂在胸前,“等我凯旋!”战马长嘶,驮着他前去。 我静静笑着目送他远去,玄色的披风飘扬在微冷的秋风里,上面银线绣成的螭龙栩栩如生,仿佛腾跃在云霄间,他玄色的衣甲在阳光下泛着厚重的金属光泽,整个人沐浴在晨光里就如同淬火而出的绝世宝剑,锋芒毕露足以教日月失去光辉。 我淡淡一笑,取下系在腰间的碧箫,静静吹奏一曲阳关三叠,箫声苍茫,眼中却是一片萧瑟,战场上流矢无眼,他有爱极了身先士卒,只盼望木青飞看在月长石的份上对他朵与照拂。“小姐,去哪儿?”阿瑞静静等着我转回视线方才问道。“今日婉妃遣人来说了叫我进宫去吃犳子肉。”我淡淡一笑,神色间却是苍凉如雪。 “我在宫门等着小姐。”“我让慕容离在木华巷给我准备了一所宅子,你派几个人去布置一下。”在车内坐好,有几分疲倦的闭上眼眸,我蔼声吩咐道。 “姑娘可来了,娘娘都问了好久了。”下了车,却见栾秋蘅身边的大太监小德子已经站在门口候着了。“有劳公公久等了。”我微微笑着扶着阿瑞的手跳下车子,“你先去吧!缺什么东西都去制备,带我晚间回来再把银钱给你!只是一样你要记着定要十分精巧雅致才好!”阿瑞点了点头应声道:“即使这般,阿瑞先退回去了,小姐一路小心!”“放心吧!娘娘会派人送姑娘回去的。”小德子立在一旁笑道。 “有劳公公带路!”我微微一笑,便随着他从偏门走了进去。“好好生生的,怎么想着吃犳子肉?”“前几日德安王携着王妃回来了,带了不少野味儿!”见我面色狐疑,他忙笑着解释道:“凌王爷是娘娘和陛下的长子,和离王爷素来最好,打小便一块疯闹。前几年凌王爷去了西域公主迦兰做了敦煌城主,便不大回来了,只是每年过年都还是要回燕京小住,可这次却赶上离王爷出征便提前来了,两人也就匆匆见了一面!” 正说着栾秋蘅住得静德轩已在眼前。还未进正殿,远远的在回廊上便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夹杂着女子温婉的娇嗔,似乎连着殿外的空气都是暖的。步子不由一滞,心里涌起几分难言的酸涩,若是叶正卿没有死,若是栾秋梅没有死,我们一家人也该这么其乐融融的生活,而我也许就不会在触碰那些黑暗,是不是就可以安然到老?压下心底的惆怅,淡淡的笑意浮起在嘴角,我打趣地对小德子道:“原来这殿中还有其他人,我还担心靖安王走了,娘娘一个人寂寞哩!” “你这丫头,这里有没有外人,这般生分!”栾秋蘅蔼声道,她穿一件淡紫色的银鼠掐腰短袄,外面随意搭配了一件平刻丝梅花印的锦衣,笑着歪在软榻上。“来,到这儿来!”她笑着拉着我的手挨着她坐下,“这是离儿的大哥,凌儿。”“凌表哥。”我微微福了福身子行了一礼。她一愣而后眼中竟是一片泪光。“姨妈莫哭,今日我才送离表哥走了,他嘱托我进宫多陪陪你,若是知道我这般惹得你掉眼泪,他回来只怕又要洗涮我了!”我忙拉着她的手道。 “这是你嫂嫂迦兰公主!”她拾起锦帕轻轻抹了抹眼泪笑道,“今年冬天好事儿可多了,迦兰这丫头有了身子,雪妃也是,这不就可要热闹了。”我笑着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异族女子,她有一头蓬松茂密的黑发,一双棕色的眼眸如同孩子一般单纯,小巧圆润的鼻子,丰盈红润的双唇,吹弹可破的皮肤,身着一袭胡服相较于中原女子到时别有一种风情! “你为什么不觉得好奇?”迦兰眨着她那双水润的犹如山间小鹿般和善的眼睛看着我。我怎么不觉得好奇?!前世进进出出看到的大多都是金发碧眼的美女帅哥,比她诡异的多得是,然而这句话却不能这样说,当即道:“这几年虽然有战事,可是从西域诸国来的胡商依然有很多的!”她调皮的吐吐舌头,冲那个一袭红衣,英气逼人的男子撒娇道:“你怎么不跟我说有这样一个好玩儿的妹妹?”语气撒娇十分亲昵。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啊!”慕容凌有些委屈的冲妻子叫唤,我微笑着看着,心中不由感叹,他必然是十分爱她的,依照迦兰如斯娇憨可人的性子,她嫁给他几年了还如小白兔一般单纯,他该是怎样的宠她疼她又是怎样的小心的保护她?!用余光瞟了瞟栾秋蘅,她亦是含笑着看着,眼中是满满当当的慈爱。“得了,你们两个就自己去院子里转转!我乏了先歇歇!”见他们如斯亲昵,栾秋蘅不由安然微笑,“丫头就在这陪着我说会儿话吧!”心念一动知她必定有事情当即笑道:“表哥今日回府可要好好收拾一番,隔几日小妹可要登门拜访!” 细细打量眼前的男子,他长得和他的父亲其实非常相像,有着极英挺的眉眼和棱角,一身红袍穿在他身上不显轻浮反而神采飞扬,好似朗朗乾坤中将这一抹热烈的色彩都注入他的血脉中一样。不由感慨,念文帝的儿女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就冲这一点从遗传上来说我也断然不是他的女儿。 “好!”他爽朗一笑,跟着迦兰走了出去。 “离儿告诉我你打算对她出手!”待两人走远,栾秋蘅转眸看着我,神色有些凝重。我叹息了一声,知道她说的是萧贵妃。“是!”我静静看着她,看着这个直身坐起的女子,那双眼睛里有着太多太多的情感:有些凄然,有些悲凉,有些担忧,有些迷茫……似乎包含着这个世上所有的情感,却惟独没有一丝欢喜。“你可知道这么多年后宫中为什么就只有我和她,而其他女子不论怎样都悉数凋零?”她眉宇间有些疲惫。我默然无语,良久叹息道:“我知道她不是省油的灯。可是一方面慕容是我心中看得极重的朋友,他不喜欢拘束的生活,我只想尽我所能的让我的朋友过得幸福过得快乐;另一方面离哥哥的的确确是要跟适合当王一些。” “翛儿,答应我,不论做什么首先一样是要保护好自己。”她静静看着我,语气忧伤而无奈,“这些年若不是陛下护着,还有朝中义父的帮助也许我并不存在,可是到底她还是留下我了。” “姨妈是想让我留下她的性命么?” “翛儿,我希望你理解,毕竟曾经我和她是极好的朋友。”她淡淡一笑,笑容里有几分落寞。“其实就算您不跟我说,我也没有打算取她的性命,这是我对慕容的承诺!”我冲她温暖的笑了,栾秋蘅到底是良善的女子,即使这些年她和她在大燕后宫分庭抗礼,她却始终保持着最初的善良和纯真,也难怪教的出慕容离这样的儿子! “这会儿距开饭的时间还有些功夫,要不要让小德子随着去御花园转转?”她顿了顿复又笑道,“这入了冬,宫里的梅花也要开了,到时候无举办一场诗会,你可要来!”“姨妈可饶了我啊!”我笑道,“只怕到时候丢人现眼!”“你这丫头!”她笑嗔道,“难不成做几首诗会叫你头疼?好歹也是做过女官的人,总不至于腹中无物吧!” “姨妈可还真是说对了。”我笑着扶着她往外走去,同行的宫娥急忙将雪氅抖开披在她身上。“我哪里有什么学问?都是叫人赶鸭子上架罢了!纵然是识得几个字,充其量也不过是‘致用’与那‘经学’可就没有半点关系了!”“离儿把你作过的诗抄给我看过,也就是幽怨了些!”我们沿着回廊慢慢走着。“那都是应景的作品,我哪有什么本事?不过是勉勉强强把过去看过的诗句七拼八凑在一起罢了!哪里还管得上那表达的意思是不是真的?搪塞过去已是妙极了!” “虽是女儿家,到底该看些大气豁达的文句,那些浅近的还是少看为好!”她爱怜的拍拍我的手,极慈祥的笑道。这话到了我眼中到是颇为意外,不由多看了她几眼,虽然说她与栾秋梅生得极其相似,但她到底比栾秋梅多了几分雍容,若说我那美丽善良的母亲是空谷幽兰那么她该是涉波的芙蕖,亭亭而立,端庄贵气。见我看她,不由笑道:“这些年到底比不起过去,终究是老了。”那语气中虽然含着淡淡的惆怅可更多的却是豁达与从容。 “姨妈该是与娘亲同岁了。若是翛儿没有记错,今年不过也是四十出头!这般年纪正应该是褪尽青涩,风华绝代的时候,怎生就说自己就老了?”口中这般说着,心中却不由盘算开了,念文帝长她十岁,该是五十五的年纪了,再加上他身体不好,只怕现下健康状况大不如前了。 “珊妹妹,你的舞可比过去跳得好多了!”不多久便听见迦兰清脆的声音。转过弯便看见珑珊站在群芳丛中,笑语嫣然,迦兰立在一旁,手中握着一只筚篥,不远处慕容凌挥笔作画,宫娥阿监环侍周围,虽然是深秋初冬时节,御花园中仍然有各色花卉争奇斗艳,真不知道是怎么养活的! “嫂嫂过奖了!”珑珊面色微红,有些腼腆的笑了。慕容凌见到我们走过来,便把画笔搁下了:“母妃不是歇下了么?”“躺了一会儿,还是出来透透气。”栾秋蘅慈爱的看了看儿子,一旁的宫娥急忙把凳子搬了过来。 “母妃偏心,就只顾着跟妹妹说话!”迦兰撒娇的嘟起红唇。“都是要当娘亲的人了!”栾秋蘅笑着坐下来。“母妃!”珑珊上前,敛衽行礼。“一家人,都客气什么?”栾秋蘅笑着扶起她,举手投足间都是贵妃风范。“民女见过公主!”放开栾秋蘅的手,我上前一步朝珑珊盈盈拜倒。但见她着雪色罗裙,刻面银丝纹为花鸟,花纹极为翻耀,广袖上绣着牡丹,外着白色狐皮背心,云鬓微斜,赞着玉制牡丹头花,脸色红润,分外娇俏。 “柳姐姐今日怎生进宫来了?”她笑着携着我的手,“前几日问太傅,他说姐姐身子不好在府上将养着,这下可大好了?日后多进宫陪我玩儿啊!”我我只微微一笑并不答话。“那日晚宴上,姐姐和太傅合奏的曲子妙极了!太傅说是姐姐自己做的,姐姐可愿意给珊儿写几支曲子?”她握着我的手盈盈微笑,“这几日太傅也不进宫教我曲子,可真真闷得慌!” “师兄这几天忙着秋试的事情,早出晚归,我都不大与他见得上面。昨日去看他,的的确确是忙极了!”我笑道,余光瞟到慕容凌,他嘴角噙着笑,负着手,表情极为有趣,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脸忍俊不禁。我有些磨牙,这个家伙大概对我是知根知底的,可至于当面表现的那么明显么?难怪和慕容离那个混球是两兄弟!想到这里不由转过头去,狠狠瞪了他一眼!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求收藏 求评论 第十八章 天家人伦(下) “凌儿在画什么?可画完了?”栾秋蘅看了看案几不由笑道,“看来你的画技又有精进了!”“那当然我可是全天下最好的画师!”慕容凌傲然一笑,与沉静中隐藏着几分不易觉察的自信。“我曾经见过爹爹的一位故友作画,那人双手执笔,顷刻间便成了一幅猛虎下山图。栩栩如生,那才叫人叹为观止哩!”我有心杀他的威风,接口道,“最神奇的是他用来作画的墨,画好之后待墨迹干了画就不见了,若要画的内容再次出现得用上好的女儿红浇灌!” “那是我师傅白无常!”他促狭的笑了,眼中闪现着猾狭的光。我一愣,干巴巴咽了口唾沫,硬生生把自己呛了个半死,不由自主的剧烈咳嗽起来。“姐姐可没事儿吧!”珑珊关切的开口,一边伸手亲昵的拍了拍我的后背,“姐姐真的要好好请太医看看了……这般一直绵延着不好,可真让人揪心!”一时间,我只觉得呼吸更不顺畅了,憋得满脸通红,咳得越发厉害。 “今日倒是好生热闹!”正说着,但见一袭明黄的中年男子笑着缓缓走了过来,他以金冠束发,外披玄色锦袍,衣袖上以金丝绣刻为龙形,衣裳上纹着百兽图,只觉人间贵气扑面而来。“陛下!”一行人急忙起身行礼,我有些狼狈的直起身子。他笑着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起身,看得出来他今日心情很好。“今年你们来得倒早!”“陛下忘了,迦兰这孩子今年有了身子,过一久身子沉了,只怕动身就不大方便了。”栾秋蘅温颜含笑。“朕倒是忘了!”他一笑,玉海连忙支使着小黄门给他安上椅子。他安安坐下,目光落在我身上停了一下。“凌儿带了些犳子肉来,太傅忙着秋闱的事儿,我看就这孩子一个人在府里,孤零零的吃顿都没人陪,便差人去换她进宫来!”栾秋蘅当真是个极善于察言观色的女人,在这后宫多年没有几把刷子也真是不行!我不由在心底暗叹! 念文帝闻言也仅是淡淡一笑道:“今日本来就是为给凌儿接风的,你是母亲自然由你做主便是了。”“父皇,为什么这次回来没有看到三皇弟和五皇弟?”迦兰笑盈盈的开口,我一愣,随即明白她说的“三皇弟”指的是慕容,“五皇弟”指的是慕容离那个混球!“哼!”念文帝闻言不由冷哼一声。珑珊不由瑟缩了一下,硬着头皮道:“嫂嫂不知,三皇兄带王妃回皇陵祭祖,而五皇兄已经于今日出征了!”我淡淡一笑,心知念文帝未必真的有多恼慕容,只不过面子上还是要做一做的。 “哦?!那可是哪家小姐?”迦兰眨着小白兔似的眼眸问道。一时间气氛有些僵硬,我忙打圆场似的笑了笑说:“王妃朱氏出身寒门,但是我见过那女子,不仅生的貌若天仙堪比月宫嫦娥,才情更是绝佳,比起那有咏絮之才的谢道韫也不为过。两人相视之日便合奏了一曲广陵散,可谓一曲识得知己,也算是结了一段好姻缘!而且那女子多才多艺,不仅舞姿惊人,画技也堪称一流。她心性虽然有些冷淡,但举止从容不输于大家闺秀,倒也真是千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奇女子!”话是实话,我亦是说得十分诚恳,众人不由沉默,念文帝看着我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深思。 “而且在民女看来,这世间到没有人比朱氏更适合王爷了!”念文帝目光一凝,我却悠然笑道,“王爷心性极为洒脱,才艺绝佳,且胸怀不比常人。寻常的大家闺秀不是才情不够,便是眼界心胸敌不上!朱氏除了出身寒微,却绝非养在深闺人未识往事不知的女子,她有自己的胸襟自己的气度,其性子倒是与王爷合拍。更何况在民女看来,寻常夫妇间最好趣味相投,方此才可举案齐眉;纵然心性不像,但只要情投意合,便能够白头偕老。若是没有好姻缘,有无相似的喜好,将本无瓜葛的两个人硬生生扯在一堆了去,终究是强扭的瓜不甜啊,只怕终其一生也难以展颜!” 一席话说得众人默无声息。珑珊呆呆看着我,眼神忽明忽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神情似乎有些不甘心,又似乎有些悲凉,我不觉有几分惊讶,然而却没有多想。 “我到真想见见那个朱氏!”迦兰嘟囔了一声,“这世上真的有那么好的女子么?”“有啊!像你,像公主,像娘娘……还有像我娘亲!”这些日子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经常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 “她是很温婉很善良的女子,就像空谷幽兰,美丽却不张扬,隐逸而又不失亲切。爹爹教我和……教我读书习字的时候,娘亲就在一旁做女红。我和师哥若是谁先学了一首诗一定献宝似的抢着争着背诵给娘亲听。她虽然识字不多,但是她总是含笑着看着我们。小时候觉得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在春日里和爹娘一起去踏青,娘亲会唱很多很多的童谣,还会用花花草草编漂亮的饰品……我们的衣裳从来都是娘亲帮着做的,每一年都会有新的,若是有多余的就回去镇子上换其他有意思的小玩意儿!” 笑意不自禁的漫上唇角,我喃喃的说着,似乎那个美丽温和慈祥的女子又出现在眼前。阳春三月,繁花似锦,草长莺飞,鹅黄色的嫩叶子在春风中舒展,那个荆钗布裙的含着浅笑的女子就如同枝头鲜活的迎春花,富有生机。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儿童归来散学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我不由轻声叹息,这一刻神情却是出奇的平和从容,似乎淡淡的暖意都从心中溢了出来:“所以,王妃,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很多很好的女子,她们从容而大气的活着,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身边的人带来幸福和快乐,她们坚韧如蒲苇时时刻刻准备承受生命中的磨难,为她们在意的人撑起一片朗朗晴空!” “可是当他们自身难保的时候,又如何给周围人荫蔽?!”我不由惊愕的转过头,不知什么时候萧贵妃已经来了,她穿一件细纹的孔雀大氅,一双风目含着摄人心魄的力量。“民女见过贵妃!”我连忙起身拜了一拜。她怡然笑道:“柳姑娘倒是好些日子没见到了。”眸光忽然转冷,她肃声道:“看来柳姑娘倒是对那个朱氏颇为赞誉!”我心中不由一惊,我的所作所为她定然是一清二楚的心中定时恨我恨得紧了! “古语有‘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说法。”我垂眸应道,“可是我相信哪怕就是性命攸关她们也愿意舍弃自己,只要是为了珍视得人!” “那你呢?你会为了自己珍视的人放弃性命么?”珑珊忽然开口。“……”我一愣,而后叹息道,“生命里有太多的变数,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得到。”她只是紧紧的盯着我,对于我的回答不置可否。 “这时辰也快差不多了,小德子,菜可不下了?”栾秋蘅笑着为我解围。“回娘娘话,已经把菜布下了!”“陛下?!”栾秋蘅转头看他,一丝罕见的温柔飞快从他眼中闪过,念文帝懒懒的点了点头,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往静德轩走去。 念文帝在正首坐下,众人依次按长幼落座。我从来不知道念文帝还有如此亲和的一面,他随口与慕容凌迦兰说着玩笑话,还不时给珑珊夹菜,俨然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 没过多久却见一个小黄门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在玉海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玉海面色一凝走过来轻轻对念文帝耳语几句,他的神色当场便冷了下来。我默默咬一口菜,不经意往玉海那边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低下头扒饭,心中却是了然,准备了那么久的事情终于是要开始了,燕京很快便有第一批官员落马。 见我放下筷子,栾秋蘅不由关切的问道:“可是菜色不合胃口,为何吃得这般少?”“不是的,御厨的手艺好极了!”我摇了摇头,“只是这犳子肉性热,我身子是久虚的,不敢吃多了。”“现在在服什么药?”她担忧的看着我。“是雅王爷帮我配的方子,吃了一段时间还是很有效果的。” “妹妹的身子很不好么?”迦兰关切的看着我。 “久病之躯罢了!”我装作很是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幸亏有师哥照料,比起前段时间已经好很多了。本生今日云姑是不让我来的,可是师哥护着,云姑才退步了。”“云姑?”珑珊有些好奇。 “过去她跟过爹爹一段时间后来随了师哥。”我好脾气的解释道。“可是上次陪你进宫的姑娘?”栾秋蘅笑道。“正是。” “你们吃吧!朕过去了。”念文帝阴沉着脸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栾秋蘅连忙将暖手炉递给他道:“陛下不论有什么事儿先吃了饭在过去吧!在臣妾看来天大的事儿也及不上陛下的身子重要!”念文帝看了她一眼道:“你差御膳房在准备些许点心就好,朝政之事,那里容得了片刻耽搁?”“不如臣妾一会儿给陛下送过来吧!”萧贵妃盈盈起身。“嗯!”他淡淡回应,头也不回大步踏入夜色之中。殿外乌云翻滚,有些阴沉,看来这雪到底要下了! 念文帝一走,众人吃饭的兴致也就淡了几分,席间有几分沉默。“不知道柳姑娘是哪里人?听着口音倒不像是燕地人氏。”萧贵妃风目微微朝我看过来,我轻轻放下筷子道:“山野小镇,不足为道!”“若真是山野小镇又如何养的出像姑娘这般伶俐的女子?”她似笑非笑,一句话不知是褒是贬。我故意叹息了一声,再次抬头双目已是泪光盈盈:“父母双逝之地,提起来终究是伤心的。”顿了一顿又道:“过去爹爹曾经写了一首诗来描摹故乡,请娘娘准许民女以此作答。” “好!”她神情甚是平和不知道在想什么。 “吾身飘零如飞絮,家里千里又清秋。 沧海难为前尘水,州渚浪翻白沙鸥。“ 这四句藏头诗本不是叶正卿写的,乃是我杜撰的。你不是问我家在何处么?我可就告诉你“吾家沧州”,这沧州是何地,那可是古时隐士居住的地方,这也算是取巧,勉强搪塞过去吧!栾秋蘅见我一脸黯然,不由开口劝慰道:“好孩子,你救了我,日后就把这静德轩当成自己的家吧!”我作泫泣状,忙起身惶恐下拜:“民女多谢娘娘厚爱!”抬眼对上慕容凌,他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我不有气结。 萧贵妃见我如此终究碍于栾秋蘅的面子没再说什么,眼神却越发凌厉了。 “柳姐姐,你才学也很好。”珑珊有些腼腆,“……可不可以教教珊儿?”我急忙推脱道:“公主这么说可是折杀我也。照着师哥的话来讲,我不过是个半吊子,若是教了公主,那可真正的是误人子弟了!雅王爷才学就很好,公主为什么不请教他?”“三哥平日在府里不大待见我,这番娶了三皇嫂,只怕更是不理会我了!”她撅了撅嘴,有些撒娇。我心中却是一阵凄凉:慕容,慕容,爱上自己的妹妹命运对待你是何等残忍?过去几年年年冷月清辉,你将自己独自一人关在书房里喝酒,你,该是怎样寂寞的活着?而你若是常人也就罢了,偏生又是这般绝才惊艳,而如今,你甘愿与自己的养母决裂,甘愿埋没一身才干,只是因为你心中承载着这个燕国百姓么?我忽然觉得出奇的冷,神色也有几分幽寂。 “可是累了?”栾秋蘅见我不语,柔声问道。“只是想着些许事情出神罢了!”我冲她浅浅一笑,“雪妃尚且年幼,王爷这番又出征了,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她一人在府中,孤苦无依终究恐有疏虞。”“柳姐姐和雪妃很熟悉么?”珑珊好奇的开口。“曾经萍水相逢,她救了我一个至亲至重之人的性命,于我有大恩。”我笑着回答,“自那之后,她视我为长姊,我亦是是她做亲生妹妹。”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哪怕将来有一天我离开燕国,栾秋蘅也可以看在我的面子上多予她照拂。 ———————————— 岚翛念得打油诗是一首应景之作,写的十分不好,希望大家包涵!(鞠躬,飘走……) 番外 人生若只如初见之朝琅帝 “陛下!休息了吧!”冷风从镂刻的花窗吹了进来,灯影飘忽,坐在龙椅上的帝王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陛下。”安和急忙去关窗子。“什么?”年仅半百的男子忽然从沉思中惊醒,一瞬间似乎明白才弄明白自己身在何地。“陛下,天儿不早了,歇息了吧!”安和叹息了一声,自打叶家那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大闹了一场,陛下这几日的精神是一阵不及一阵了。“安和……几更天了?”朝琅帝皱了皱眉头,最近似乎一下子就老了很多啊,看着奏折看不了多久就走神了。“陛下,两更了。”安和关切的看着主子,他自小就跟在朝琅帝身边对于主子的心性是很了解的,知道他这几日不大对劲,不由笑道:“陛下若真是乏了就去凤泉苑歇歇吧!那里的温泉可是很好的。这几日陛下也累坏了。” “安和,你还记得她么?”他神色有些恍惚,面上也不由泛起一丝淡淡温和的笑意。安和一怔,他自然是明白朝琅帝说得是谁,可是那个女子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被提起来了啊!“……陛下说得是长公主?”小心翼翼的开口,安和不由自主的避开了那个名字。朝琅帝一愣,而后苦笑神色间有些萧索:“安和……若是连你都记不住她了,她……一定会很伤心吧!只是那个丫头自来骄傲的很,自然也是不屑被人记住的。朕也以为……以为我忘了她……可是,这几日我常常想起她来。安和,你记得么?她的眼睛很美啊,就像草原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 “陛下……说得可是……阿兰娅公主!”安和垂下眼睛不敢去看主子,心里却有些难过,其实那个女子和陛下真的很相配了,若是还活着若是没有那么多的坎坷,他们一定会很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吧!朝琅帝忽然笑了,面上也被一层柔情笼罩。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她,那是在草原上的大会了,他们是在祭天啊!可是那个丫头却没有一丝一毫作为公主的样子,居然只是自顾自的好玩儿!”回忆渐渐从可以避开的角落里涌现,他静静的闭上眼睛似乎有回到他们相识的那个晚上。 “你!敢不敢跟我比武!”她一身红衣妖冶如火,骑在一匹汗血宝马上,“听我阿爹说你们中原男人都是些绣花枕头!”那样骄傲的表情却偏偏只教人觉得美丽,忍不住想多看几眼。“安和,我们走!”少年只是垂下眼眸淡淡的从她身边绕开。 “你……”她不由生气的咬紧了下唇,这个男人比草原上所有的少年都生得俊俏,可是他却偏生不愿意抬头看自己一眼!手中的鞭子想也没想“啪!”的一声便朝男人打去。“公主殿下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么?”少年猛的伸手抓住辫子,紧紧抓在手上,语气有几分不耐烦。阿兰娅生气的嘟起嘴,用力抽了抽,鞭子被少年紧紧抓住动弹不得。她只觉得心里一阵委屈,眼泪也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少年回头看了她一眼,无可奈何的松开手,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阿兰娅,我的宝贝,可是谁招惹你了?”喀什里单于笑着将女儿搂在怀中。“单于,我想跟公主比赛马!”阿兰娅直起身子,轻蔑的看了一眼出声的少女,她是邬利叔叔的女儿,自己的表妹阿阒,可是对于这个妹妹她一点也不喜欢。“比就比!可是要是输了,你怎么办?”“你……要是我赢了,你不准在缠着风公子!”少女的连飞快的染上一抹红晕。“风公子?”阿兰娅一愣,“就是那个生的很俊俏的中原人?”阿阒娇羞的点了点头。“我……我要是输了我把他让给你……不,我才不会输了!” “哈哈哈!好,我们鄢支山神的儿女就应该痛痛快快!”喀什里朗声笑道,转头对少年道:“尊贵的客人啊!套用你们中原人的话来说可真是犯了桃花运了啊!难得我的宝贝女儿和侄女都这般倾心于你!可要教咱们族中的少年郎心痛罗!”少年微微一笑,躬身行了一礼:“那琅多谢两位两位公主倾心。” “咱们从这儿开始,看谁先跑到山脚下,怎么样?”阿阒挑衅的看了姐姐一眼。“好!”阿兰娅满不在乎的笑了,她的骑术可是族中的佼佼者啊! “驾!”一声令下,两个少女急速往前放马跑去。“客人,不如跟去看看,否则这两个丫头又要闹起来了!”喀什里单于笑着灌了一杯酒。“是!”少年起身随着几个是从一起朝两个女子追去。 第十九章 风雨欲来 “那孩子倒也很是乖巧伶俐,明日我便向陛下禀明,接那孩子进宫来住。”“多谢娘娘!”我有些疲惫的笑了笑,目光落在慕容凌身上,他紧紧盯着我,表情深思。心中一惊,恍若一道惊雷响起,忽然明白难怪慕容离那个混小子走得这般轻松原来是有这样一个哥哥在京中助阵。心下这么一想,不由又看了他一眼。他见我看他,不由笑道:“太傅将姑娘藏得好生严实,过去竟从未知晓。”他说到这里不由挑眉一笑:“难不成是怕姑娘瞧上这京中的那位青年俊彦?”这家伙,我只觉得恨得牙痒痒,不由冷笑道:“是啊!今日一见王爷果然不俗,到底是人中龙凤,惹人倾慕哩!”他一愣,而后朗声大笑:“早闻姑娘生了一副伶牙俐齿,离在你手上没少载跟头,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小女子满口胡言谰语,倒是及不上王爷银牙森森,口剑舌抢!”我好整以暇的结果宫娥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他眼中笑意更甚,打趣道:“太傅在京中青年才俊里可称得上是翘楚,姑娘可要把他看紧了!”。这小子分明是知根知底的人却还这么不知收敛满口胡言,着性子倒也真是恶劣了。正待还口,却见他悠悠一笑轻轻吹拂茶汤:“听说太傅与那‘青衣少丞’的女儿叶岚翛已结为夫妇,此时还惹得天昀九王爷风玄清颇为不快!那女子倒也情深,硬是拒绝了朝琅帝的赐婚!”我不有气节,只觉得在这人面前是在是痛苦,他仗着我不敢把真相说出来,便任意欺压!迦兰在一边听着,也不说话,只是咯咯笑的打颤。 “太傅当真娶了那叶岚翛么?”珑珊抓紧了椅子,指节有些泛白,她死死盯着慕容凌,生怕漏了一句话。我正想解释,却见慕容凌正色道:“那是自然,太傅可是当着三国军士几十万大军亲口承认了的。”“可是听说那叶氏女子业已自焚!”珑珊一滞,神色有些恍惚。“那女子在太傅心中可是位子极重的,你想啊太傅为了她多次出使天昀不说而且还在乱军中紧紧护着她。”此话一出,珑珊眼中不又多了几分黯然。“公主何不自己问问呢?”我安抚地笑了笑,狠狠的剜了慕容凌一眼,好家伙初次见面咱们梁子可就结大了,不错,不错!他正打算再说两句,却见我朝着迦兰笑了笑,一是有几分咬牙切齿的道:“王爷这么关心师哥,过几日待到师哥闲下来了,可要过府一叙啊!”他眼神瑟缩了几下,当即笑笑,不再说话。 “凌儿,你顺道送你妹妹回去吧!”用过晚膳已是华灯初上,萧贵妃带着珑珊先走了,说是要去给念文帝送吃的。内监们收拾的桌子,撤了菜肴,在殿里染了炭火。见时间不早,我便起身告辞。“也好!”慕容凌笑了笑,转头温柔的吩咐迦兰道:“一会儿我若是迟了还没有回来,你便随着母妃睡了,不用等我,我顺道往靖安王府去一道。”“嗯!”迦兰乖乖点了点头,面上有几分羞涩,她待慕容凌说完又眼巴巴的看着我,紧张的道:“妹妹明儿可要进宫来?我从未遇见过像妹妹这般的妙人儿!”我忍住抚额哀叹的想法,勉强笑得十分和悦,对上这么一双小白兔似的眼睛,任何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几日事儿忙,等过两天我一定进宫好好陪陪嫂嫂,只怕到时候嫂嫂又觉得我忒烦腻了!”她忙喜道:“怎么会?你可适应了我的,不许耍赖!”“是!”我忙好脾气的笑了笑。 慕容凌提着宫灯,我们疾步朝外走去。 “你救过阿离,他写信说你是个怪人!”他徐徐说道。“哦?那个混小子说我什么坏话了?”我淡淡一笑,折腾了一日有些疲倦。“你有时候很洒脱任性,只要是自己认定了的就不管是非对错,也不管旁人怎么看你;有时候你对人很谦和有礼,犹如邻家长姊,那不是因为你有多善良只是因为你不喜欢与人发生纠葛,你害怕麻烦!”他悠然一笑。“这是他说的还是你说的。”沉思片刻,我扭头看他。“我说的。”他放慢了步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选择帮阿离,而不是萧贵妃,毕竟你是个天昀人。但是我知道你不会害他,因为你接纳了他。你这个人一旦认可了谁,那么不论他做了什么你都会一味的宽恕一味的忍让直到最后一步!” “你似乎很了解我。”我死死的盯着他,眼神极冷极寒。 “还记得那一次在凤泉苑的宴会么?”他不紧不慢的微笑,“你抢了一个人的马……”“你不是那个异族男子!”我冷冷打断他的话。“他是我的至交好友!”他叹息了一声,“师傅曾经说过能有名作传世的画家不仅仅是技艺娴熟最重要的是要有细致入微的观察力。那日你将女儿红泼在师傅的画上,大概想不到我也在场吧!那个商人是我的手下。”“难怪那幅画在师哥书房里挂着。”我不动声色。 “阿离告诉我你掉进了太液池,是不是?”他的神色忽然有些苍凉。“是。”我平静的应了一声。“你知不知道你最都还有十年的寿命?”他眼神寂寂,“你可知道,那是一眼冰泉?它已经冻伤了你的肺腑,在以后的日子里,你很可能辗转病榻,一旦变天则四肢百骸剧痛无比。”“你还真是个恶毒的家伙。”我撇撇嘴并不是十分在意, 他最终不由看着我沉沉叹息了一声:“你和雅到底是知己,骨子里都是任意妄为的家伙!简直是两个疯子!” “你可以说我,但是不可以当着我的面这么说他!”我面色一寒。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我:“你简直就是护短成性~!”“他身子不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拼命压抑住自己想打人的冲动。“你也知道,雅的母妃只是一个出身卑微的民间女子,而当初父皇的侍妾里有个异常飞扬跋扈的主。雅是早产,差点保不住性命。两年后又双双中毒。雅倒是挺了过来,他的母妃却……”他神色有些苍茫,顿了一顿方才说道:“那是我也才五岁不大记得清楚,只依稀知道那毒极霸道毁了他的身体底子。在那之后不久阿离就出生了,府里也就把他冷落了,好在后来萧贵妃嫁过来了,不知道怎么的很是喜欢他,便收了过去。” “那家伙小时候很是不合群。”他笑了笑,神情温和,“我带着阿离满东宫的乱跑爬树爬假山斗蛐蛐……舞刀弄枪弄得整个宫里见了我们就怕,还得了一个‘混世魔王’的称号!可是在我们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他却一个人在秋爽斋闭门读书,身边也不带别人,就是一个老管家忠叔。皇宫里开宴会,他规规矩矩像个小大人,我和阿离上蹿下跳像个猴子!那时候皇爷爷还没有过世,渚皇孙里最看重的就是他。” “我们一开始还找他玩,后来觉得这小子怎么看都不顺眼,再加上萧贵妃也很是威严也就不搭理他了。那一次,我们把他硬拽到校场,本来是想着打这个家伙一顿,杀杀威风。结果这小子手中的书还没有放下一边看一边打,忙了半天,几个小太监连他一片衣角也没有沾上。反而我们整的灰头土脸的很长一段时间不敢招惹他,也不敢再把他当书呆子。” 他温和的说着孩提时的往事,语气里透着暖意好似要将周围冰冷的空气融化了一般。我听着心里却是一阵一阵的抽搐,牙齿也不由咯咯发抖。在那样寂寞的深宫里,那个温润如玉的小小孩童是怎样冰冷而寂寞的生活着,老天没有赋予他健康的体魄也就罢了,还要收回他母亲的性命!失去母亲的庇佑他在牢笼般的深宫里又该怎么挣扎着躲过明枪暗箭活下来?!没有童年的日子我经受过为什么我的朋友也要经受一道?!慢慢想着,我不由打一个寒颤。那种生生被剥离的痛楚犹如毒蛇的信子冰冷的爬满脊梁,紧紧缠绕住我的心脏,扼住我的咽喉。 “有空么?” “有!”他一愣而后点头。 “陪我去城东吧!”我也不多言,当即迈开步子向前方拼命跑去,他一愣拔足追来。淡淡疏月下,夜风吹起我绯色的衣袍和他如火的红衣,真气提在胸口,身轻如燕。月下,我们犹如飞鸿一般掠过一排排民房,一路朝东,不知道过了多久,胸口气息逸散,我有些狼狈的跌坐在地上。“你没事吧!”他眼明手快的拽我起来。有温热的液滴打落在手背上,夜风拂起一阵凉沁。用衣袖胡乱摸了摸脸,吃力的站了起来,脚步一软差点又朝地上栽去。 “你还真是阿离说得半吊子!就连最基本的拿桩都拿不稳。”他无奈的扶我起来,“跟人过招,只怕凶多吉少。”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嘴皮子可恶,想到这里我一把推开他,一脚便朝他狠狠踩过去。“你……”他一时不备,被我踩个正着。一个趔趄我还是跟大地来了一个亲密接触。看着他被我踩得乌七八糟的鞋子,我也不顾形象的坐在路上放肆的大笑起来。他无可奈何最终也朗声笑了起来。 “我怎么招惹你了?”笑够了,他伸手拉我起来。“这是给慕容报仇的!谁让你小时候打他的主意?”我就这他的手站起来,白了他一眼。“你真真是个疯子!”他哭笑不得的翻了个白眼。 “就这儿了!”月光轻盈如蝉翼,月色下的府邸很是安详的样子,像个熟睡的婴孩。中间的牌匾空空的还没写字。两旁悬着大红色的走马灯很是喜庆,灯上彩绘的仕女图栩栩如生。我不由满意的点点头,上前扣了扣门闩。 “小姐回来了?”阿瑞开了门欢快的笑了,见到慕容凌刚想行礼,被我伸手拉住:“阿瑞,你跟了我要记得一句话,日后见了这些王爷公子什么都唱个喏已经算是大礼了。”转头似笑非笑的看了慕容凌一眼道,“至于这位凌王爷全做没看见便是了!”他知淡淡一笑,阿瑞果然转了身子不在行礼。慕容凌笑眯眯的眼睛里终于有些惊异,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进来。 “我愿意为小姐要明日才来哩!”阿瑞拎着灯走在前面,“依着小姐的话还没怎么招人,本来想找几个丫鬟的,但想到小姐身边似乎一直都没有丫鬟伺候。小姐,可要添个婆子使唤?!” “我素来一个人独处惯了。你若觉得一个人忙不过来便添几个小厮帮忙也是可以的。”慕容凌听了不由“扑哧!”一声笑道:“你还真是和雅一个德行,他的府里说得上话的也只有忠叔一人,而你府上也只有阿瑞一人!”我随着阿瑞走进正厅并不理他,他一时无话,忙讪讪一笑跟了上来。 厅中悬着一幅古画,设有红木桌椅。正首左右各放着约一人高的景泰蓝双耳瓷瓶,东首是雕花木栏杆,一旁案几上摆放着极为名贵的佛手柑。“小姐可要去书房瞧瞧?”见我满意的点点头,阿瑞有几分眉开眼笑。“书房便不用瞧了,想来更是精巧雅致,你着人摆几盆素净的兰花或是水仙什么的,把那些太过俗气的如意都给撤了罢!”我转念一想道:“王爷可是敦煌城主了。我以前可翻过几本杂记,说得是:蓝田产玉在敦煌。玉山晶莹,缕缕玉烟,肉眼可变,乃玉中精品。王爷何不送几块与我把玩把玩,贺我乔迁之喜?” “你杂书倒是看得极多!”他有些悻悻然。“昔,诸葛卧龙有言;为将者不是天文不知地理乃庸才也!”我调皮的冲他眨眨眼睛笑道,“杂书看了可见也是好的。”“从未见有人像你这般要了礼物还一脸理所当然的!“他摇头叹息。 “你推我让的面子功夫就算了,在我看来虚与委蛇的应酬是越少越好!”我盈盈一笑,“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有什么不好?总胜过人前笑脸人后捅刀子吧!”他一笑并不接话。 “今年你提前回来了。为什么?”唇边浮起一丝冰冷的笑意,我随意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阿瑞一愣,而后将两杯清查放下,掩上门径自走了。“你果然很聪明!”他面无表情。“都不是什么好人,自然有些警觉性,不然有朝一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端起茶杯微微尝了尝,是上好的大红袍,不由十分满意。 “阿离应该青史留名!”他也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我是不是应该说你很伟大愿意把一切都帮弟弟做了。”我冷嘲的看了他一眼。“我不怀疑你的能力可是在朝堂上你什么都做不了!”他叹息道。“我明白。”我不由有几分气结,然而还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在天昀虽然我是一个没有什么实权的女官可是朝琅帝因为父亲的原因给我几分薄面允许我实实在在的掺入政事里面;何况我还有一副帮衬着,再不济有二蛋哥哥,我在军方还是有一些实力的。”他皱了皱眉,眼中有些痛惜。“而在燕国,我拥有的都不是我自己的。不论是子谦师妹的身份,还是借慕容的力……何况我不愿意所有的人都掺合进来,为了一张冷冰冰的椅子!”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是在赌博,好在老天还是比较照顾我的,让我险胜了几次。这一次我可以说是空手搏鹰,胜负难说!但是我还是愿意再赌一次!”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壶子要评论要评论 第二十章 深夜访客 “你可知道萧贵妃最大的助力是什么?”他苦笑一声。“什么?”我一怔,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忽然这么问我。“宝藏!”他简简单单的吐出两个字,直接将我从椅子上震了下来。“燕王墓里传说藏着令人垂涎的宝藏,得宝藏者得天下!”我无可奈何的翻了个白眼:“恐惧来源于未知。那宝藏里能够有什么东西?都是放了几十百把年了,拿出来的不就是些破铜烂铁么?你真的以为就凭借那些破玩意儿就足以颠覆一个王国?” “当初燕太祖便是凭借了其中的力量打下半壁江山!”他神色严峻。 “一百多年了好不好?我相信人的创造力是无穷尽的,各种各样的技艺在不断的发展。这并不是说现在的人就比过去的人聪明,只是我们站在前人的箭头摘苹果更加方便一些罢了!一百多年前也许真的很有用,可是一百多年之后那些古旧的东西就未必那么有用!”我谈谈一笑。“我并不是很能明白你的话。我也不明白为什么经过你这么一胡扯似乎好像真的是那么回事儿。可是,就算我相信,父皇也不会相信的。”我撇撇嘴,没有说话。 “要知道这么多年来,萧贵妃之所以屹立朝堂不到其中还是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宝藏。她的手上有地宫一部分的地图。”他叹了一口气。 “她也只有地图,对不对?”我轻轻啜了口茶,有些漫不经心。 “要进入地宫还能够活着回来需要三样东西:玉玺、钥匙、地图。”他顿了顿道。“这就是你们那个什么爷爷立下什么‘得玉玺者为王’的遗言的原因?”我恍然大悟。“其实并没有这样的说法。”他干咳了一声。慕容离那个混小子,居然又骗我!“那这应该是皇族的秘辛了,萧贵妃如何得知?”心中一动,很多事情隐隐传承了一根线,有什么在脑海中呼之欲出,但却闪现的太快,让我来不及去抓住。 “这个其实严格来说并不能说是燕国皇族的秘辛。当初知道这件事的有晋朝简文帝司马昱,禅宁婧容皇后叶倾城,我朝太祖慕容祈,护国公苏轻尘,天韵开国皇帝风涧月。”他缓缓开口,“简文帝膝下据说无子,苏轻尘有一女儿是你的祖奶奶。”“那叶皇后呢?”心中一个念头闪过,不由脱口而出,“难道是叶家的先人?”他赞许的点头,悠然一笑:“不错。叶家与风家当时又有姻亲关系。” “我明白了,这宝藏指不定是前朝留下的,只是这几个人决定将它留在燕王墓罢了!难道这宝藏开启之日真的要引得天下大乱么?” “不知道。”他神色坦然的摇摇头,正要说什么,忽然噤声。 我疑惑的看着他。他示意我安静,缓缓起身,打手势让我站在他身后,而后打开房门,朗声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一个黑色的人影随着他的声音稳稳落在地上。慕容凌看似漫不经心的上前一步,双袖无风自动将我挡在他身后。黑夜中,那人抬起头来,他有着俊朗的眉眼。看上去也十分年轻。我一愣,而后大大方方的走了出去。慕容凌吃惊的看着我,神色犹疑。 “你起来吧!”我蔼声笑道。他一愣直起身子。“他的伤……好了么?”一瞬间声音有些颤栗,我死死握紧拳头。“小姐知道我是谁?”他面上不动声色,眼中却显出惊讶来。“小姐与我在夜色中虽是一面之缘,可是那时我们在暗处小姐在明处,我自信小姐不应该记得我。”“他是我至亲至重之人,你们跟着他我自然十分上心。”我静静看着他,“他……还好么?” “公子的伤势已经无大碍了。他托我给小姐带一封信。”他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给我。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拆开信封,借着月光看起来。 “伏启阿姐,前尘诸事,得阿姐慈悲,侥幸宽恕。今弟已至狼乞城,诸事安好。望阿姐勿念,待事尽之日,于此一聚,弟日夜盼之。送信者,弟之暗翼。望阿姐珍重!”泪水从眼眶中“啪嗒!”一声滚落,打在纸张上,晕开一片墨色。多日以来的烦恼随着这封信的到来一扫而空,我不由喜极而泣。我的弟弟啊,这个孩子他没有怪我,没有怪我自以为是的用很好的方式去保护他,逼着他成长。老天是如何厚待我啊,给予我这样一个可爱的弟弟!这样想着一丝清浅的笑意犹如沐浴在月色下的蝴蝶兰徐徐盛开,这一刻,心宁如水。 “你既然留在我身边,那就说说自己的名字吧!”他一愣而后笑道:“赫伦。汉名荆戈。”“金戈铁马的‘金戈’?”“是荆州的荆。”他有些羞涩的笑了笑。我不由莞尔,扬声道:“阿瑞,给荆戈安排一间屋子先住下休息休息!”不多时,阿瑞拎着灯从回廊走了过来,队突然冒出来的人,亦只是安静的看了一眼。 “也许我低估你了。”慕容凌一手摸着光洁的下颌,若有所思。“你上朝么?”我并不理会他的表情。他点点头。“我估摸着明天早朝会很精彩!”我幽幽一笑,抬脚回屋,眼中是一片冰封的冷意。 “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我不过让人上了一份弹劾文启圭的折子。”我回头看了看他,近乎调皮的眨眨眼睛:“名义很简单。前年的状元是他的侄子。”与天昀的朝政格局不相同的是大燕朝堂的六部之上设有内阁。内阁是整个国家的行政中枢,设有首辅一人,次辅二到四人不等,是正一品的大员,相当于几个人分领了丞相的职责,类似于明朝的制度。现下内阁有四人:首辅是念文帝的亲信翁时政,其余三个次辅分别是谢审言,文启圭和慕容离的开蒙老师季子敬。 “你到也真有几分本事!”沉默半晌他挤出几个字。“弹劾他在平日里不过一件小事,可是现下燕京城内士子云集。就算这件事没有什么猫腻,这文大人真正是清清白白的是,但是一 “旦众怒起了,为了给天下士子一个交代,父皇必定会下令彻查。这一查负责秋闱的礼部,任命官员的礼部,人才济济的太学,不吵翻天了才怪!为了堵住悠悠众口,陛下只有找替罪羔羊了!” “不是还有你们么?”我冷冷一笑,“所谓的书呆子,你还怕他们!抓两个聚首的敲打一下,在好言安抚一下,不就结了!” “你不会在这次考试里也埋了线吧?”他眉峰一凝。 “不论怎样,你做好准备就是。” “多少士子寒窗苦读十载,为的就是这么一次!”他神色喟叹,有些怆然。“明年,明年天昀的春闱就要开始了,不是么?”我静静注视着桌上跳跃的烛火,神思飘远。曾经有一个叫容舒尘的小小孩子会为了丑小鸭被欺负而潸然泪落;曾经有一个叫叶岚翛的小小孩子会赖在父亲的怀抱里撒娇……可是后来容舒尘成了冷血的特工,叶岚翛成了辅佐皇子夺天下的谋士,生杀予夺再难以动那恻隐之心。如果命运给我选择的机会,我会不会走上另一条路? 烛火幽幽,我情不自禁的抱紧双臂,也许曾经双手是温暖的,可是现在它却如千年不化的寒冰,没有血色,没有温度。 “我走了。”他忽然开口。我方才惊愕的意识到我把他忽略了。“你,爱迦兰么?”在他拉开门的瞬间,忽然不受意识控制的说出这句话。“若是有一天,为了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你会不会舍弃她?” “若是有那么一天,我一定选择舍弃她,在事情完结之后我去地下陪她!”我忽然笑了,心里一阵木木的疼痛。“好好待她,还有你的孩子……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一场硬仗,你自己小心。”他皱了皱眉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说。“这几日我就不进宫了,你好好陪陪姨妈吧!她很疼惜你的。” “你自己也保重!”他掩门离去,有些意味深长的回头看了我一眼。 叶正卿,叶贞,阿兰娅,薛子音……人心如天平,他们永远都成不了沉下去的一端。我忽然不愿意去理解风寂然为了天下舍弃了他的朋友;沈恪为了天下舍弃了叶贞;薛子音为了家族儿女最终舍弃了自己;风琅为了王位舍弃了阿兰娅……我相信叶正卿和风寂然的友谊,也相信风寂然在利用阿兰娅的时候有过真心,我更不会怀疑沈恪对叶贞的深情,可是就是这样他们都被放弃了! 心里一阵悲凉,忽然想到了谢审言,他又何尝不是被萧贵妃舍弃了?那些被放弃的人痛了伤了为什么不愿意反击?!一口气将杯中苦茶饮个干干净净,我忍不住泪如雨落。一阵风从窗户吹了进来,烛火飘摇了几下最终还是熄灭了。我久久在黑暗里抽泣,风寂然,沈恪他们又何尝不是凄苦的人?心里忽然涌上了一种深深的恨意,可是我又该恨谁呢?心乱如麻,我也不知道今夜自己到底怎么回事,居然会这么控制不住情绪,生出这样强烈的痛楚和愤怒! “小姐。”房门猛的被推开,阿瑞惊愕的看着我。阳光慢慢从窗棂爬上来,整个房间的色调开始灿烂起来。 “您不会就这么坐了一晚上吧?”他急忙将披风搭在我肩上,“您这是怎么呢?昨夜可是下了一整夜的雪啊!” “你认识荆戈?”我疲倦的揉揉眉心,只觉得两颊烧得厉害。“他以前来燕京的时候我们交过手,他功夫很厉害但是很少下杀手,这几日我与他打了几场,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昨夜下雪了?”我有些茫然。“小姐还是请云姑娘过来吧!我瞧着您很不好哩!” “荆戈人呢?”身子渐渐暖和过来,僵硬的四肢又有血脉流转带走寒气,我慢慢站起来,迈步朝外走。一道人影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瞬间出现在我面前。“你替我进宫跑一趟,找念文帝身边的大太监玉海,告诉他找个时间出宫,我有事情要当面问他!”想了想将挂在腰边的洞箫取下来交给他,“看到这个,他自然相信你!” “阿瑞,你去眠雨阁把桑家姐妹唤过来,我有事情要吩咐他们!”笑了笑接着道,“然后你便顺道去柳府请云姑娘过来。” “我答应过公子不留开小姐身边半步!”荆戈摇了摇头。“你跟了我自然要听我的吩咐!”我好脾气的笑了,纵然这会儿头疼的厉害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虽然我功夫不好,但在燕京现下还没有谁敢动我!” “那我等阿瑞回来再过去。”他妥协了。“嗯!”我点点头。阿瑞领命去了。 “走吧!”我转身冲他笑了笑,“去院子里看看雪景。”这是重生以来我经历的为数不多的几场雪,当然不愿意错过。满院落堆满了雪花,积雪并不厚,蓬松的压在枝头。我穿着寻常女子的软底绣鞋轻巧的踏在雪地上,似乎头脑也清醒了些。“梅花?!”暗香浮动,转过回廊。眼前一株腊梅静悄悄的开放。微小的淡黄色的花畏寒似的紧贴着树干,纤细的花蕊随着枝头惊飞的鹊鸟轻盈颤抖,好似村头洗染的村姑,带着清新自然的味道。 “荆戈,这是我来燕国的第一场雪!”我含笑的望着他。“在草原每年都会下雪。有时候雪太大了,半夜还得起身将牲口赶回屋棚小心冻上了,待天晴还得加固防止雪太大压垮了棚子,压死牲口,白白失掉了一年的努力!”他淡然开口。“是啊!一场雪在我看来是美好的,可是寻常百姓又得担忧了!”我不由多看了他几眼,“可以问问你为什么愿意跟在翌儿身边么?”“贤王爱民。”他淡淡回答,眼中却涌现热忱的光,“贤王在他的封地派人教大家怎样圈养牛羊,怎样种植粮食;怎样把毡房建的稳固;怎样施肥可以使牧草更繁盛。在他的封地上由各地的商人自由往来交换百姓需要的东西,又长住的居民不用因为水草迁徙而转移……所以我追随他,因为我相信公子能够使我们真正强大起来!” “谢谢你!”我转身朝他行了一礼,“谢谢你甘愿留在翌儿身边保护他辅佐他……” “小姐?!” “知道么?虽然他曾经利用我欺骗我,可是这都没有什么因为我相信他不会在这么做了。何况我们是姐弟,是亲人,纵使犯了错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可是我一直都担心,担心他一个人会不会好好照顾自己,担心他会不会饿着了,担心他会不会孤独会不会害怕……可是我最担心的还是有没有良师益友在他身边帮助他辅佐他,帮助他一步步成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荆戈,是你让我放心了。让我明白他真正长大了,他能够撑起一方天地,能够接受所有的狂风骤雨。而且他的身边还有像你这样的人,我真的很开心啊!荆戈……” “小姐……”他一愣而后露出一丝浅笑,我忽然发现这个家伙笑起来挺好看的。他在我愣神间忽然手执剑柄单膝跪下:“荆戈愿意从此追随小姐!” “好!” 正说着天际出现一只白鸟,白鸟扑闪着翅膀稳稳落在梅树上,将积雪震落下来。那白鸟“咕咕”的叫了几声,黑油油的眼眸转了转,伸出一只爪子。“好鹞儿,今日可不巧,我手上可没有东西给你吃!”我一边笑着一边伸手解下它爪子上的素绢。听了我的话小家伙有些不乐意的叽咕了一声,歪着脑袋不愿意搭理我。我一边看素绢上的字,一边轻柔的摸摸它的头以示安抚。 “已至皇陵,一切安好,勿念。此地有酒甚美。一日与蕙卿痛饮,蕙卿不胜酒力醉去。余复饮三大白,方怡卿在京中,恐岁寒不得美酒,故舍重金购置。不日归来,登门相赠! 又,夜雪初霁,偶得佳句,蕙卿和之,今抄呈如下: 月冷驿墙外,雪落归人头。朔风欲共语,金樽复相倾。” 心中不由一笑,这家伙倒是好潇洒。顺手捡了炭笔写到: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京城诸事和顺,已购新宅待君归来畅饮。“ 看着白鸟飞远,心里却有些沉重,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过的那么好。是我将他推至这风尖浪口啊! ———————————————— *是白居易的诗《问刘十九》壶子很喜欢,很质朴但是很有味道的小诗:) 慕容的是壶子自己写的 写的不好 多包涵哈 第二十一章 桑家姐妹 “姑娘。” 我不由回头一笑。“我将姑娘换洗的衣服收拾了些过来。”云姑盈盈含笑,我一怔荆戈已然不在眼前。“昨夜姑娘一整夜都没回来,我正想莫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好在这一早上,阿瑞便来了。看来这几日都要住在这儿了。”我笑眯眯握住她的手道:“累的你担心了。不过啊,也是是应该的,谁让你那日不告诉我你教过红鸢医术?害我以为自己当真是瞒天过海,白白空欢喜一场。”她沉默片刻叹息的笑了笑道:“那孩子我的的确确是教过她。她心性高傲像极了年少时的我,不过我教她倒不是因为我与她有师徒缘不过是我的师门欠剑阁一个人情罢了!而且她虽然聪慧但心性不够静,不是学医好料子。后来也就没有再教她了。” “云姑,对不起。我没有想到这当中还有这些隐情……”“都过去了。我自是不把它放在心上了。姑娘也不必为我感伤。这收徒一事靠的是际遇。”她露出一个平和的微笑,“来日方长,我不着急。我想有一天光复我的师门,所以徒儿不急着收。” “小姐。”正说着阿瑞领着两个丫头走了过来。 “清儿,柔儿拜见小姐!”我含笑着看着两个女孩,示意他们起身笑道:“上一次走的忙,没有想到是你们。”桑柔儿微微一笑:“上次小姐女扮男装道眠雨阁来,我们都还不知道小姐是小姐,只道是寻常的恩客,也是姐姐大着胆子随意唱曲儿。”我正要答话却见桑清儿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不由笑道:“可是我昨夜入了迷障枯坐了一夜,脸上沾了什么东西,你这把把我望着?”“小姐还是着男装好看。”她有几分羞涩的垂下头,“比阿瑞哥哥都俊!”众人一愣,而后纵声大笑。 “可是小姐,我不明白为什么上次唱的那首曲子,小姐说不好呢?”“风月场所唱的都是些奢靡的南国小调,那《有所思》里写的却是十分刚烈的女子,是不适合在销金窟里唱的。”我微微一笑。 “小姐唤我们来可是有什么事儿吩咐?”桑柔儿轻声问道。云姑要走,却被我拉住,她眼波一转,而后暖暖的笑了。 “秋闱总共三日,今天是最后一日。初定之后三通鼓士子们便要从考场出来的,大考之后难免放纵,定有不少人要去那眠雨阁。我要你们想法子把这折子里的内容传播出去。”我从袖中抽出一份折子,“这东西有两份,一份已经在念文帝的御案上了。”“是!”她仔细的收好,很是谨慎,我不由赞叹的笑了。“阿瑞,你把这个交给青崖!”我将一粒封好的蜡丸交给他。“谢家……” “谢审言不单是主考官还要负责阅卷。子谦和展恒出来了,他还得在崇文阁待几日,不妨事的。”我温和的笑了。他微微一笑转了出去。 “姑娘要出手了?”云姑静静看着我。 “是。”我深深看着她。忽然觉得双脚冰凉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方才在雪地里站久了,鞋子已经让雪水打湿了。“谢谢姑娘相信我。”她展颜一笑,面若春花。 我只是回给她一个温柔的笑意,我相信她会懂。“姑娘可记得我方才说得收徒需要机遇?如今机缘可是到了,”她微微一笑,“今儿我想向姑娘讨个准信儿,我想收着两个孩子为徒,好不好?” 桑清儿闻言一愣惊愕的看着我。“清儿可愿意拜云姑娘为师学习那岐黄之术?”我转头笑问。“恩!”她郑重的点了点头,当即冲云姑拜了一拜:“徒儿拜见师傅!”云姑含笑点头。我笑着用眼神询问柔儿,却见她也跪了下来冲云姑拜了三拜,行了个大礼方道:“柔儿谢云姑娘厚爱,只是柔儿认为修习岐黄之术纵然可以悬壶济世,却不能够从根本上为百姓谋福祉。柔儿虽小,这一路走来却也见到了不少不平之事。有官宦人家的繁荣富贵,一墙之隔却是冻死的百姓的尸骸;长安繁华,燕京繁华,可是那却是守在天子脚下,在那边缘之处人所未见之处,人有官员鱼肉乡里,欺男霸女;在边境上军士们军饷被克扣亦是常理,平日的粮食里掺有发霉的米粒更是司空见惯……这些,柔儿愚拙却也知道不是仅仅靠着悬壶济世可以做到的,因此柔儿不愿意学习。” 我不由拍手赞叹。为这少女清朗的眉眼而鼓掌。她的眼眸并不是如同她的姐姐那样清澈见底,可是在沾惹了红尘却仍然清明如许,这一点已经教人佩服了! 她见我鼓掌,不由面色微红,顿了一顿方才说道:“可是若是柔儿像小姐一样成了女官,那么凭借手中的权利一定未必能使天下清白如玉,可是至少可以让更多的百姓脱离苦海!”她抬头看了看我,方才有几分紧张几分急切的开口:“柔儿想拜小姐为师,可不可以?” 我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她眼睛不由一暗。 “柔儿,你且起来。”我收起玩笑的神色,“你可知道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有多难?我不答应做你的师父,是因为我不认为自己有那个能力教得好你。官场上的风云变幻波诡云谲并不是我告诉应该怎么做活着不应该怎么做就可以应付的,需要的是你自己被磨砺。有些错误有些教训只有你自己受了才会学乖才会不再犯!过去有一个渔夫,他是著名的捕鱼人,他有三个儿子,他把自己所有的经验都交给了孩子,可是最后三个儿子依然是一条鱼也没有打到。你知道为什么么?” “……因为渔夫只教了方法却没有让他们亲自尝试。”她有些迟疑的开口。 “不错。跟何况我自己也是一个半吊子。至于其他的理由我现下还不打算告诉你,不过也说不定那一天我就改变主意了。”见她如此聪慧,心下也不由生出几分爱怜。此话一出,她不由喜上眉梢,本生就是个极貌美动人的孩子,这一笑映衬着满地白雪倒是更显标致。 “阿瑞说你们是来拉曲子的,好歹还是唱上几支曲子。”一夜未眠此番又说了这么多的话,不由有些困倦了,当即穿着湿淋淋的鞋子便朝名义上的卧室走去,“你们自己安排,我歇歇。”“姑娘记得把鞋子换了,湿气沾上身子容易染上风寒。”云姑在身后提点。“放心吧,我知道了。”冲她扮个鬼脸,我笑嘻嘻的走回去,虽然有些头重脚轻,但是想来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掩上门将慕容离给的小册子展开,依照上边写的功法休息起来。昨夜跟慕容凌这个混球一号跑了一阵身体里的真气像被抽干了一样,足见我是个实实在在的半吊子。在前世虽然是特工,但是我主要负责的是密码破译之类的比较文职的工作,身手敏捷但是只是够逃生,现下发现似乎就凭我现在的水准逃生都是不够的。荆戈的武功很好,要不要让他叫我呢?这样漫无目的的想着,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姑娘,醒醒啊!” 我费力的睁开眼睛,只觉得眼皮似乎有千斤重,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怎生好好的病成这样?”模模糊糊只觉得耳边静了一会儿又吵吵嚷嚷的非常不舒服。皱了皱眉头,有苦涩的液体灌到嘴巴里,胸口一阵烦闷。“哇——”的一声便吐了出来。这一吐倒也清醒了几分,但见清儿坐在我旁边,扶着我的身子,我刚才吐出去的药全吐在了她白色的罗裙上,小丫头睁着乌亮的眼眸一脸忧戚的看着我。 “小姐醒了,便把这药给喝了吧。”柔儿捧着另一个药碗眼巴巴的看着我。 我伸手接过来,手一抖,药碗“啪!”的一声打落在地上,一阵晕眩,清儿急忙把一个抱枕支在我身后。我叹息一声却见云姑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又辛苦你了。”我有几分歉然的看着她,只觉得嗓子痛得厉害。“清儿去换身衣服吧!”云姑叹息了一声,替我掖了掖被角。“我再去煎碗药。”柔儿温柔的看了我一眼。“此时熬出来,姑娘也未必能吃得下。”她轻言抚慰,转过头对着我却是十分严肃的开口,“告诫了姑娘犳子肉性热不可多食,怎生就是不听劝告?都是多大的人了……” “云姑,我生病了啊……”小心翼翼的看着她,“何况我真的几乎没怎么吃。” “那你还吃过些什么?”她眉峰一凝,肃容道。“我出了回来喝了一杯大红袍其他可是什么都没做。”“大红袍应该不会引起这么强烈的反应啊!”云姑纤细好看的眉毛皱在了一起,她再次把手指搭在我手腕上。“怎么样?”柔儿睁大了眼睛。“姑娘中毒了。”她叹息一声。我心中一惊,难道是萧贵妃?可是大家都是呆在一起的应该没有时间动手才对。“这是来自西域的‘蓦然回首’无色无味,亦不是剧毒不过是引起人体虚,旧疾复发罢了!只是姑娘身子底子不大好,受伤多,平日里有压抑自然报复的十分厉害。好在药剂不大,好好调养一段时间也就是了。”那就不是萧贵妃了,她若是出手断然不会这般容情。心中慢慢浮起一个人的影子,他说过“你自己多保重”应该就是指的这件事吧!难怪我昨天晚上这般胡思乱想了许多。 “小姐,昨天接触了些什么人?”桑柔儿露出深思的神情。 “慕容凌,迦兰,萧贵妃,婉妃,珑珊公主,念文帝。”心念一动,不由微微一笑,借着这个机会考考这个孩子也是好的。“小姐有没有跟谁单独相处过?”这孩子当真是极慧黠。“慕容凌!”云姑一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也不说话,静静拿出一颗小丸子给我服下,笑着在一旁等着。 “小姐,柔儿以为就是他了。”“为什么?”“云姑娘说了,药剂并无剧毒,用量也不大。可见这个人并不是存了心思要害小姐,这是其一;云姑又说了,这药来自西域,而凌王爷是敦煌城主。虽然说其他人也有可能但是连云姑第一次给小姐诊脉都被骗了过去,应该说这个药剂不是寻常人能够得到的,这是其二。”她热切的看着我,眼中是一片灿烂,“而且只有他与小姐单独相处过,想来应该有机会下手,这是其三。”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云姑有些疑惑。我正要回答,柔儿却期待的看着我:“小姐,我先说小姐看对不对,好么?”“好。”“我想他是为了把小姐从台前拉到幕后吧!”“不错!”我笑着点了点头,虽说那个家伙根本就没有打算隐瞒但是被这个丫头一眼看不来还是不错的。 “我想慕容凌那个混球也没有想到我身体差到这个地步吧!我苦笑。 “虽然他心是好的,但是……“柔儿见我点头不由欢快的笑了但是很快又露出忿忿的表情。 “这有什么,我刚好做个甩手掌柜,何乐而不为呢?”我一手托腮,懒懒笑道,正打算说什么却被云姑拽住手:“姑娘!虽然说刚才给你吃的‘红泪’有压制病痛的作用,可是还是应该多休息的。有什么等病好了再说不迟!”我幽怨的看了她一眼,最终默默屈服。 “小姐,荆戈带了一封信回来,阿瑞哥哥要我交给你。”正要回话桑清儿已经换了一身鹅黄色短袄笑盈盈走了进来。 我接过短笺,正准备打开看却被云姑一手按住:“姑娘病了就应该听大夫的话。若你一直不好,有指不定闹出多少事儿来!千般万般,身子是最重要的。若是姑娘身子不好大家心里都忧心了,如何把事情办得好?”“好云姑,我保证看完了就好好休息,绝对乖乖听话!”我央求的看着她。“不行!”看来她是真的被我惹火了。“姑娘你自己看看,自打我们认识以来你何时消停过?一场宫宴弄得浑身是伤;上次进攻又掉进太液池中,若不是王爷……”他说着,眼眶忽然红了。 见我被训成这样,桑家姐妹早早躲出门去了。 “云姑,谢谢你!”轻轻抱住她,我缓缓笑了,心底满当当的都是温暖。正是因为她把我当朋友才会因为我不爱惜自己生气焦急。她一愣,眼中到底戚戚然落下泪来。“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好好吃药好好照顾自己,不会再轻易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了,好不好?”轻轻放开她,我露出一个甜美的笑意。她伸手抹去眼泪点了点头,松开手道:“姑娘你看吧!我去给你配药,只是你答应我以后一有不舒服就一定要跟我说!” “好!”我看着这个温婉沉静的女子郑重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