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的变迁》 开篇 河滩上的惨剧 夏秋之交的某日下午,一条干涸的河沟里徜徉着三个年轻人。一女两男,他们均是在校大学生。其中一位家在附近,另两位是专程前来看望他的。至于在荒野流连并非是要研究什么科目甚或是突然对山乡风光产生了某种兴趣,他们只是信马由缰,随意走走,顺便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倒是真的。 临出门时家里人吩咐:“别走远了,听说近处山里有狼呢。” 农村青年打量了一眼他的那位牛高马大的同学然后又晃晃自己的肩,讥笑家人道: “你看我们这些人会怕狼吗?” 家人说:“总之是小心些的好,人家在暗处哩!” 时至下午四时左右,不时有凉爽的风迎面拂过,令人惬意心情格外舒畅,那位女孩竟适时地小声地哼起了“好山好水好地方……” 这是一条经久不用的干河谷,只有在发洪水的时候才能派上用场。然而听乡里人说,发洪水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大山的山坡上修了许多梯田,栽了许多树木,没有多少水会聚成洪水流下来的。尽管一般不会发洪水,为防万一,山里人也决不敢在老河床上种庄稼或是修建房舍之类的建筑。都说水火无情,其实火中尚有“栗”可取,而水过一遍则荡然无存,十年有一年、十次有一次就足可以让那些不以为然的人们悔恨懊丧八辈子的。 这条河谷本来是由几条山泉汇聚而成的,它的加宽加深则与山泉无关,两岸隐隐而现的水流波纹足可以证明这曾经是一条波澜壮观的大河。至于它的断流据老年人讲是因为上游修了水库,其实水库也是多年未见有水了。 河谷没有堤坝,两岸地形又各不相同,有临崖的有依山的。河床宽的地方差不多有好几里,窄狭处则不过数十米。 三个青年在一处悬崖峭壁处停了下来,驻足抬头望去,崖高足有十层楼高。奇妙的是壁上布满岩洞,仿佛如僰人悬棺的那种,或椭圆或半圆,参差交错,或大或小,鳞次栉比,甚是壮观。有的洞口被草遮掩,有的直接裸露出来,宛如一只只倾盆的大口。 农村青年介绍给他的同学说:“有些洞深不可测,听老年人说解放前村人们还曾在那些洞里躲过土匪哩!” 仨莘莘学子站立在洞壁前指手画脚议论纷纷,俨然像几位知识渊博的大历史学家们在讨论那段非凡的历史痕迹。 “快看,一只小狗!”到底还是女孩的眼尖。 俩人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有一个可爱而又傻乎乎的小脑袋在一个洞口晃来晃去。毕竟是农村青年经得多些,他迅即双目从那个洞口往下紧急搜索,一条蛇形盘陀路蜿蜒而下,在几处下雨时凝固的土地面上清晰地留下数枚梅花蹄印。 “快跑!不是狗是狼!” 这一声呼喊无疑于将军发出了撤退令,三个青年朝山崖相反的方向撒开双脚一路狂奔。边跑他们还边大声呼叫: “快来人哪,这儿有狼啊!” 人的腿快毕竟只有两条,他们刚刚跑出大约五十几米的样子便隐约感到有三头大狼朝他们追来。 平常情况下狼们是不会在大白天在众目睽睽之下,冒险舍命倾巢而出的,只是因为今天这几位不速之客窥测到它们的巢穴同时又见到了它们可爱的小宝宝,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允许的。倘若他们报告了他人,倾刻之间它们这个家便会面临灭顶之灾,这样的事又不是没有过? 三人当中,两个男子本应帮助女同学的,未料那位巾帼竟跑得奇快,甚至拉下小伙儿几步。 三头成年狼,两母一公,它们大概是小狼宝宝们的父母和姨妈,不是挚爱亲情,谁会这样卖力以命相博? 按正常进度,狼追人根本要不了这么长时间,大概它们想是离它们巢穴远一点再下手吧,所以是它们才故意放慢了追击速度。 这几位青年人犯了几个致命的错误,一是他们压根就不该跑,不管是径赛还是田赛,人和狼都不在一个级别上。而且你一跑就意味着你怕了怯了,无形中张了人家狼的威风和士气。二是他们应该保持有利队形,三人背靠背从三个方面和狼形成对峙状态,通常情况下狼是不会和人正面冲突的,这样可以消磨时间,等待缓兵。三,既便跑是下策,三人也要手拉手跑在一齐,使狼群无从下口。 接下来的结果可想而知,三条狼单挑三个人,先是一个飞跃将人扑倒,紧接着咬断喉咙,再举头环视一下杀场上的战况,看老婆小姨需不需帮忙?知道胜局在握,这才长鸣三声,三狼合一齐,朝一个方向分三条路线飞速散去。它们所去的方向正好和它们家庭的方向相反,至于搬家抑或转移秘密据点的事那也要等下一步再做打算了。 闻声而来的村民们有男有女,有强有弱,他们中不乏见义勇为而拔拳相助者,然而在他们出手之前,战斗就早已结束。跑在前头不的,他们亲眼目睹了这场惨烈的人狼之战,狼的矫健枭勇以及人的懦弱胆怯在这里表现得淋漓尽致,三条成年狼在几秒钟之内便将三个在它们家门口无意偷窥的年轻人送上了不归路。 (本故事的结局等本书结束时会有详细交待。)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一、狼的传说 我们老家在山里,山里人最爱讲些狼的故事。 小孩子闹人不听话大人就吓唬说别哭了别闹了再哭再闹狼就来了。 小孩子虽然不知狼为何物,但一看大人的脸色就能联想到狼是啥东西?它肯定是一种非常可怕而又十分凶猛的怪物,比麻五子(隋朝大将麻叔谋,据传以吃小儿而闻名)、猫鬼生(传说中猫死后变成的恶鬼,长于盗窃)和吃人婆(介于人狼之间的一种精怪)还要凶恶百倍,因此小娃娃由于极度恐惧哭声也就嘎然而止。小孩子从小就小怕狼,长大了还怕狼,以此顺延下去小孩子怕狼大人也怕狼,进而发展到谈狼色变不敢明言讲狼的地步。于是在我们家乡好多人把狼不叫狼而叫“张三”,一说“张三”,说话者和听话者皆不言而喻心领神会知道说谁指谁个个面露惧色,有的人腿有点发软心也跟着发颤,再胆小的甚至都会有打摆子的可能。 我们老家的村庄是一个由好几个姓氏组合起来的杂合村,村子在一片山旮旯子里,村名起的好听叫“山泉洼”。外村人把我们自己起的名不做数,也是有些小瞧我们,另给我们安了个名儿“山梁子”。难怪人家这样说,其实山泉只是个虚名儿,有山没有泉,吃水靠牛拉驴驮人背,来去要大半天的路程。村子偏僻不说,交通也极为不便。一辈子没见过汽车的人不少,一辈子没见过马车的人都有。村子形状就像一个没有发育好的大瓢,两头尖中间圆,冬天不冷夏天不热,风刮不进来人走不出去。多少年就流传着:出门就爬坡,进村就下“锅”,娶进来的媳妇少,嫁出去的姑娘多……。后人都埋怨老先人怎么选了这么个鬼地方。其实这也怪不了先人,听老人们讲,我们的祖辈是因为家乡闹土匪才躲到这儿来的,当时图的就是隐蔽、封闭、严实,谁能料到今天会给后人带来这么多的麻烦。那时候这块大“坑”里还是一条荒凉的深沟,老名叫“狼窝峪”,顾名思义本来就是人家狼的家园,人来了狼才退的。起初狼也不是很甘心,老想夺回被人们占领的巢穴,因而经常三个一伙两个一队偷鸡摸狗进村滋事。渐渐地,人口越来越发展,狼也是光棍不吃眼前亏,人多了势就众,手里又拿着棍棍棒棒,几只狼能成啥气候?不退也由不得它。 我第一次听说世上有狼这种怪物还是出自外奶奶(按我们家乡方言应该是魏奶奶或者是伪奶奶)之口。父亲在部队当兵,一年难得回一次家。母亲是外奶奶最小的女儿,外奶奶知道我们家的难心,一年倒有大半年在我家常住,帮着母亲干这干那。外奶奶七十多岁的人了,身体又不是很好,而且还裹着小脚,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在我的记忆中,外奶奶有两大特点,一是手不闲二是嘴不停。天一亮外奶奶就摸摸索索开始起床,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她老人家的这两样“工具”就开始正式上班了。她一边穿衣一边自言自语唠唠叨叨。在我幼小的心灵中,外奶奶和姑妈是我们家最亲最近的两个人。家里没有壮劳力,母亲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回来还要喂牛喂猪关鸡圈羊。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外奶奶陪着我们,闲下来的时候我们就坐在炕头上听外奶奶讲故事,当时弟弟妹妹都还小,真正听懂奶奶讲故事的其实只有我一人,弟弟妹妹只不过是充人数。奶奶讲的故事都是些吓人的故事,除了鬼啊怪啊啥的,奶奶最爱讲的就是狼。外奶奶说: “从前,山里有许多许多狼,有大狼有小狼有公狼有母狼成群结队的,一出门就是一大帮子……。” “狼有外奶奶吗?”我一听奶奶讲狼就来精神,而且立刻进入角色,还时不时打断奶奶的话问这问那。 “有啊,有。”外奶奶绘声绘色的说,“不但狼有外奶,还有外爷、爷爷、奶奶、阿大、阿妈、尕娃、丫头……” “那不是和咱们人一样了吗?”我又问。“狼吃饭吗?” “狼才不吃饭哩。狼吃羊吃鸡吃老鼠吃兔子,反正有肉的它都吃。有时连人都吃……。” “吃人!”我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是啊,”奶奶看我害怕了,她倒笑嘻嘻的眯眯着眼一副很得意的样子,继续讲她的故事,“冬天山上没有吃的了,狼就下山来找吃的,碰上啥吃啥,如果碰上头大肥猪,狼才高兴哩……。” “老肥猪那么大,它能背得动吗?”我舍不得打断奶奶的话头,不懂的问题还是要想办法搞清楚。 “狼的本事可大了。背不动,它不会赶吗。” “赶猪!狼会使鞭子吗?” “狼有尾巴呀。它嘴里咬住大肥猪的一只耳朵,尾巴抽着猪屁股,猪可听话了,叫它快它快叫它慢它慢,叫它往哪儿走它就往那儿走。” “狼真坏!有这么多的好东西吃还要吃人……”我还记着刚才的事,一听说狼要吃人就不由得身上发冷,我赶紧往奶奶身边靠,两手抱住奶奶的腰抬起头盯着奶奶的脸。 “平常的时候狼不吃人,等到什么东西都吃不上的时候,狼才吃人。大人吃不过,自然就打小娃娃的主意,尤其是那些不听话的爱撒谎的好偷东西的小娃娃……。” “哦____”。我凝视着奶奶不住地点头意思是告诉奶奶我一定要做听话的好娃娃。 “不过啊,狼和人一样,人有好人坏人,狼也有好狼坏狼。好狼不吃人,只有坏狼才吃坏人。” 小时候奶奶在我眼里是圣人,她老人家的话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坏狼吃坏小孩,因而我小小年纪就懂得听话诚实不偷东西…… 长大以后我才逐渐明白,用狼来教育小孩子也是山里人的一种特有方式。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二、外婆讲狼 奶奶给我讲了好多好多狼的故事,一些是她听来的一些是她自编的。随着年深日久好多都忘记了,只有一个故事我记得特清楚,因为这个故事又引发了另外一个“故事”。 奶奶说: 从前,一座山坡下的马路边上有一间孤立的小屋,里面住着一位老奶奶和她的孙女儿。孙女儿并非老奶奶的亲生,是一对逃难的夫妇寄养在她这儿的,说好来年就领女娃娃的如今已过了三个年头,小女孩儿眼看就快要满五岁了,他们家里头还没人来。老太太唯一的独生女儿嫁了个城里人家,女儿女婿都孝顺,几次催她搬到城里去住,不是她舍不下她的小屋,她是怕万一女娃娃的父母来了扑个空,让人家心里着急,还说她拐带人口,她可不能做那种没良心的事,所以就推拖着没有搬。春天她在房子左右种点蔬菜,夏天在房前路边儿上摆个茶摊,屋后还有几棵果树,一年下来虽说卖不了几个大钱,不过多少总还是有点收入,女儿女婿多少再贴补几个,娘儿俩的饭钱就够了。小屋已经很破旧了,按说早就应该修修了,可是她惦记着女娃儿的父母,人家来了领走了娃娃,她一个孤老婆子住到这荒山野岭狗不屙屎的地方还有啥意思呢?到时候她还依恋谁?不也得卷铺盖走人了不是,因此上就放弃了修屋的打算。有时她盼人家来有时又怕人家来,她很疼爱这个小丫头,小丫头也很懂事,祖孙俩相依为命,万一人家来了领走了……,正这样犹犹豫豫的时候,没想到就出事了。 那是一个深秋某日的半夜时分,突然一阵凄厉的狼嗥声惊醒了正在沉睡中的祖孙俩。孙女儿吓得要哭又不敢哭出来只是小声地啜泣着,惊恐不安的老太太紧紧抱着小孙女儿,两眼直直地盯着漆黑的窗外。 那只狼在外面嚎叫了好一阵儿,不见屋里有动静它似乎是生气了,就开始用爪子狠命地扒门,破旧的木门经不住老狼的折腾眼看就要被扒开了。老太太心想,这样不行,狼一旦进来见一个吃一个,碰上哪个咬那个,还不如我迎出去堵住门口叫狼吃了算了。千万别叫吃了女娃儿,人家父母来了咋交待?人不能光为自己活着。 老人家想好了主意,匆忙给孙女儿盖好被子叮嘱她不管听到啥也别吱声。自己棉袄也没有顾上穿就随便披在身上,省得狼吃起来费事。她顺手点亮小煤油灯,颠着小脚,蹒蹒跚跚地走过去给狼开门儿。 好大一只狼!狼仰起头来直眉瞪眼地望着老太太,老太太俯下身去战战兢兢地瞅着大灰狼。老太太不想让狼进屋,狼还非要进去不可。老太太生气了,指着狼的鼻子骂道,“好你个没良心的畜牲,我甘心情愿让你吃,你就在院里吃了呗,还要进屋干啥?莫非是嫌我老胳膊老腿嚼不动。屋里的娃娃太小你吃不饱,求求你行行好还是吃我吧!啊?……” 狼不知老太太叽叽咕咕说些啥。只是张着大嘴一个劲的噢噢着,趁着老太太不留神,它“哧溜”一下钻进屋,张开大嘴对着小煤油灯嗷嗷叫。老太太急忙回身护住孙女儿,两眼直直地瞅着屋地下的大灰狼,这阵式真像是倒霉的聋子碰上个不讲理的哑巴,一个听不清楚,一个说不明白,两家就这样僵持着。 过了半会儿,老太太开始纳闷了:要吃就吃呗何必还要张开大嘴巴吓唬人,莫非是吓死了才吃的?这狼心眼还挺好,吃活人太残忍…… 狼依旧是那个姿势,只是嘴张得更大了。 老太太猛地恍然大悟:她往年时候养过狗,狗有时吃了什么东西咔住了也是这样张大嘴呜呜叫。如此一来老太太就不那么害怕了,她稳稳神壮了壮胆子豁出去一只手,战战抖抖地伸进了狼的大嘴里。 呀,果不其然,狼嘴里真有一根两头尖尖的骨头咔在它的上嗓子眼上!老太太虽然岁数大了但是手还是很灵巧,她轻而易举地就取出了那块要命的骨头碴儿。 狼,吧哒吧哒两下嘴,也不点头也不摇头转过身去一跳一跳地走了。 离老太太家不远,住着几户人家。老人家本想去找个人帮帮忙过来陪两天,但又一想求人说话难张嘴,这么危险的事儿找谁谁敢来?进城投奔女儿家,也不是抬脚就走那么容易。老太太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下了,她想啊,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只狼咔嗓子眼儿的事儿一辈子能碰到几回?世上哪有那么傻、那么倒霉的狼啊!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第二天夜里同一个时辰同一种方式同样的事情又发生在同一个地点。老太太真后悔哟,还说狼傻她才傻哩!那只狼头天踩好了点,早摸清了她们家的虚实,老的老小的小,门又不结实,附近又没有人家,再傻的狼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老奶奶知道这回是在劫难逃了,万般无奈之下舐犊之心促使她又一次把门打开。 就在老人家打开屋门的一刹那间,还是头天晚上那只狼!只见它一甩尾巴,赶进来一头百多斤重的大肥猪……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三、人心狼性 我也是狗窝里放不住隔夜的食,有事没事就爱在同学面前吹牛。不知怎么三传两传就到了老师的耳朵里。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好一顿猛训。老师第一句话劈头就问我: “你小娃娃懂得什么?这叫‘阶级斗争熄灭论’你知道不知道?人家都说狼坏偏偏你说狼好,世上难道真有好狼?不看在你老子是革命军人的份上,早把你的红领巾给拽了……” 其实我们的老师严格的说应该是我的学长。他小学六年级毕业回到生产队当了两年会计,然后又到学校当老师。他上六年级的时候我都上一年级了。听说我们老师特厉害,有一次村里开批判会,他一拳头就敲掉了老地主的三颗门牙,而老地主也硬是没敢把牙齿吐出来……。我低着头想事,老师又教导我说: “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豺狼一样恶。不管它披不披羊皮,狼总是狼,它的本性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 说心里话,我特怕我们老师。每次上课我看着他捏在两指之间的粉笔就不由自主地想起老地主的三颗门牙。我也老想和老师搞好关系,可总是事与愿违。我们校长是个好人,知识又高人缘又好,附近三乡八村方圆几十里,凡是认识几个字的人几乎全是他的学生。校长好是好,但是不掌权,听说他也有“狼”的嫌疑,旧社会加入过什么青团…… “……我的话记住了?下次如果再撒布那些反动言论,当心我也找个帽子给你戴戴。下去吧!” 凭心而论,我没想到问题会有这么严重,那时候我确实不知道狼和阶级斗争有什么关系,像我外奶奶那样善良厚道的老奶奶会传播反动言论?骗鬼都没人信。但是我决不出卖奶奶,老师批评了我半天,我一个字的话都没说,甚至头也没点一点。我知道老师是公报私仇,有一次上课他读错了一个字,我举手发言给他指出来,从那以后他就老找我的岔儿。他还给我母亲告状说我不尊重他,其实我从来没在背后说过他啥,我心里对他有点小意见,我又没说出来他怎么知道我不尊重他?我们校长又是他的老师又是他的校长,他从来就不尊重校长,校长不叫老师也不叫,一开口就是“那个啥___”。 我们家在山背后,我们学校在山前头。我每天上学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就是给家里带够一天的用水,否则第二天家里就要闹水荒。为此父亲在城里专门买了四个热水袋,母亲特意缝了个装水的褡裢。从老师办公室出来,早过了放学时间,我不敢怠慢,急急忙忙跑到河坝里的水泉子上灌满了四个水袋,肩膀上挎着褡裢脖子上挂着书包,这才慌慌张张匆忙上路。 我们老师和我是同一个村。他上班下班都骑车子,上坡时推下坡时骑,倒也省去不少的气力。但是我从来没见过老师车子上捎过水,我想或许是他们家劳力多,犯不着他操这份心。再说人家是文化人,干那些琐碎事,多没有身份。我今天特别希望老师的车子坏了或者气门芯爆了。那样即便是老远看着他的身影心里也踏实些。不过最终我的希望还是落空了。等我心急慌忙气喘吁吁地蹬上正路的时候,老师早没影儿了。山里的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还没等我翻过前面的山顶,背后的太阳已经早早地收工回家了。此时,我似乎觉得有无数的黑影从四面八方向我袭来,道路两旁的每丛草棵子里或者每棵大树后面好像都藏着一只尖耳长嘴的大灰狼……。路上很静,静得我连自己的呼吸都当成大灰狼的喘息声,水袋和脊背的撞击声仿佛变成了大灰狼追击我的脚步声。偶尔有一两只夜鸟尖声啼叫着从我头顶飞过,也吓得我禁不住一阵阵激灵浑身起了无数的鸡皮疙瘩。尽管如此,我仍然舍不得扔下肩上的褡裢更不可能取下脖子上的书包。突然,我看见前面山尖儿上伫立着一个人影!该不是包着头巾学人走路的狼外婆吧,我心里头扑扑腾腾的。正当我迟疑不决进退两难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哎---哎---哎---”的连续喊声从山头飘来。那是老羊在召唤它的羊羔儿,那是母鸡在寻找它的鸡雏儿,那是奶奶在呼唤她的外孙儿。太熟悉了,那个沙哑苍老的声音,在寂静而又空旷的秋夜里听起来是那样的悲伤焦虑而又充满期待……。我终于憋不住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一边带着哭腔回应着,一边跟头巴实地朝那个黑影狂奔而去。 奶奶轻轻地摩挲着我的头:“我的娃,不怕,不怕,有外奶在啥也不怕……” 下到半山腰的时候,母亲背着弟弟抱着妹妹气急败坏地迎了上来。不知是怨我还是说谁:“怎么回事,放学这么晚?把人急死了!” “…………” 奶奶不高兴了,朝母亲嗔道:“丫头,有完没完?才十岁的娃娃,走这么黑的夜路,够难为他的了,你还要说……” 其实那会儿我九岁都不到,乡里人说虚岁。 听着大人们讲话,我忽然突发奇想:如果这时候来一只狼,奶奶是小脚,年岁又大,肯定会落在后面。母亲拖儿带女,前后都是她的心头肉,也不会快到哪里去。唯有我……,我才不跑哩!我要保护奶奶,保护母亲,保护弟弟妹妹。大灰狼敢来,我就用书包带子套住它的脖子,把狼勒死!我第一次给母亲撒了谎,也没向奶奶说真话。老师批评我的事我压根就没提。可是从那以后,不管我怎样央求,奶奶再也没有给我讲过狼啊鬼的故事。人的胆子越吓越小,奶奶是怕吓着我。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四、初次见狼 第一次亲眼“目睹”到真狼是在第二年之后。我记得非常非常清楚,那也是一个深秋的某天下午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村里的放羊娃一个叫麦换子的半大小伙子肩膀上扛着一个像狗的东西。那会儿麦换子可神气了,他一边吹毛求疵的大声吆喝着羊群,一边用眼角斜视着夹道“欢迎”的人群,那阵式就像是打了胜仗凯旋而归的威武大将军。村里几乎是百人空巷,看大戏演电影一般,争着抢着往麦换子身边挤又急忙往后退,嘴里不住声地惊呼着“狼,狼……” 后来村里把那只狼分吃了。那个年代,常年不见荤腥味,过年才杀一口猪而且还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猪可杀。狼肉终归是肉,对于穷乡辟壤的山里人来说虽不是珍羞美馔山珍海味但也算是小过年了。我们家有幸也分到了一碗。父亲不在家,母亲大惊失色地动也不敢动。我是家里的小伙子,弟弟妹妹一人一两口剩下的就归我了。一碗肉汤下肚,还嫌不过瘾,巴不得麦换子第二天再扛一只死狼回来。 那时候我把吃狼肉当作一种荣耀,心里一高兴老毛病又犯了。下课以后在同学们面前吹嘘说,“我不但亲眼见过狼而且还吃过狼肉你们信不?”“吹,吹,你吃过狼肉,我还喝过狼血呢!”班上的那位同学来自塬上,他们那儿地势平坦,村大人多,很少有狼光顾他们那儿,他不信自然也有道理。“就是就是,我还吃了一条狼腿呢!”我讨厌撒谎的娃娃,尽管他还是替我帮腔。麦换子的哥哥当队长,为人很公道,不可能多分他们一条腿。再说他又不是麦换子的什么人。全村百多口子人,一只狼能有几条腿? 幸好这次老师没有找我谈话,要不然我又要摸黑回家了。 过去了好多年我都一直再想,那只狼是怎么死的?中毒生病还是老了?说是中毒吧全村好多人都吃了也没见有啥异兆,甚至连跑肚拉稀的也没有。说它是招了猎人的枪吧又没见伤口。如果是老死的呢可身上的皮毛还油光锃亮的。除非麦换子把它掐死,但我敢断定麦换子绝没有那个本事。因此,这事对我来说直到如今还是个谜。 大家都在喊狼,但是真正见过狼的人并不多。人有人的天地,狼有狼的世界。井水不犯河水,人不危及狼的生存,狼也不会寻找人的麻烦。老年人都说,狼精得很,假如人狼狭路相逢,狼早早闻到人的气味,先就远远地避开了。说是人怕见狼,其实狼更怕见人。 人狼结怨到底源于何时,从哪朝哪代开始怕是连历史学家也无从考证。狼要吃人,狗要吃屎,本性使然。这话我不敢苟同。狼吃人多半出于无奈,狗吃屎则与主人有关。我是人,总不能站在狼的立场上说话。狼不会说话,我们也不能冤枉好狼。换句话说,如果地球上没有了人,这世界将不成为世界,恐怕历史又要回到白垩纪了。如果没有了狼呢,至多,惋惜几声罢了。绝没有人呼天抢地大放悲声,为狼而伸冤叫屈。如此说来,狼只是地球上的一个物种,有也罢无也罢,不是地球上已经消失了许多物种吗,地球照样存在,人类照样前进。上帝是人类的主宰,人类是地球的主宰,而狼吗,微不足道,连伸伸小拇指的资格都没有。 我,那时候还是个屁大的小孩子,懂不了许多道理。只是喜欢听狼的故事,看看有关狼的小人书而已。尤其是像我们村,处在一个人狼对峙的特殊位置,时不时就有狼的新闻发生你想不听都不由你。 从麦换子背狼回村不久,村里又接连发生了几件与狼有关的事。 我们村里有两个老实小伙,他们自打从娘肚子里出来后没吃几天干饭牙齿都还没长全就成了干活的机器。这哥俩既不聪明又不傻,说话不多干活不少,村里碰上谁,不管啥时间不管啥地点皆是一句老话:“吃了吗?”好多人把他俩的名字都叫不全其实也懒得叫全。村里人对他们既没有好感也没有恶感确切地说是根本上就没有感觉到村上还有这么两个人物。就是这么一对名不见经传的货色,却成就了一番经天动地的“大事”…… 这一天小哥俩上山砍柴,翻过两架高山,钻进深山老林,那里人迹罕至,朽木疙瘩干柴棒子比比皆是。他们正要埋头干话时,忽然听到有什么声音,猛一回头瞅见一只大灰狼正躺在旁边的塄坎下面呼呼拉着呼噜睡大觉着哩。这只狼也许是因为太累也许是哪儿不舒服,要不它怎么会那么大意呢。哥哥一摆手弟弟一点头。俩兄弟除了平常不爱多说话,脑子倒也没啥太大的毛病,再说他们从打光临到这个世上开始除了有先有后之外几乎就没怎么分过手,所以尽管语言交流不多,肢体配合还是不少。哥哥不用张口,递个眼神打个手势,傻兄弟再傻猜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小哥俩屏住呼吸攒足劲,“呼”地跳下去,一个摁头一个压腿,腰里抽出捆柴的绳子三下五除二一时三刻就把那只狼绑得结结实实。老狼开始还拼命挣扎,空使了半天劲,最后只有累得张开大口呼呼喘粗气的份儿。 小哥俩兴奋得心里直敲鼓,暗暗盘算着:别说狼肉就是这张狼皮,能值多少担柴?末了哥让弟砍倒了一棵小桦树,削掉了枝桠当杠子,竖着从狼腿中间穿过去。下山的时候哥个儿高走前面,弟个儿矮走后头。看似平衡其实山路崎岖又陡峭,没走几步出溜一滑,老狼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一伸嘴咬住了哥屁股上的一块肥肉。哥疼得几乎没从山上滚下去。弟要给哥包扎屁股,哥顾不了那些,含着泪花儿从裤腰带上拔下斧头,挨个儿齐排排将一口参差不齐的狼牙悉数敲光方才罢休。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五、人祸狼患 当初麦换子扛回村的是一只死狼,如今这哥俩抬到人前的可是一只满口流血张嘴(因为没有了牙)舞爪的大活狼。顿时之间,过去被人贬为肉头货的小哥俩如今成了轰动四邻八村的打狼英雄。农业社还给他俩发了一面锦旗,社主任甚至亲笔书写了一幅对联,挂在他们家堂屋正墙上。上面写道:好儿郎见义勇为莽英雄双战恶贼甚至有不少县城里的女青年,慕名给这哥俩写了不少交友信件。可惜了这一对为民除害的热血男儿,大字不识一个,干瞅着一篇篇情深深意切切火辣辣甜蜜蜜的知心话儿,到了儿也没弄明白信里头啥意思。最后这哥俩一气之下把一大摞书信当了擦屁股纸不说,最后却把仇记在了他们老爹当初没让他们读书的账上。 小哥俩风头倒是出尽了,苦了的却是那只可怜的老狼。满口的狼牙早已不复,昔日的威风自然扫地。脖子上套着铁项链,腰里绑着粗麻绳,若想逃跑,势比登天。求生不易求死亦难,怕它死了,村里还专门派人料理它的饮食起居哩!而且享受双工分待遇。考虑到老狼的牙口问题,一日三餐主要是以流食为主,面条、稀饭、小米粥合理搭配,时不时还改善改善生活:荷包鸡蛋豆腐汤。对于山泉洼的“客人”来说,这已经算是上等宴席了。有道是入乡随乡草帽戴上,凭着山里的条件,即便是老狼还有一口好牙,也容不得它茹毛饮血大块朵颐。宰猪是不可能,难道每天给它杀一只鸡? 然而老狼并不领情。 这位老兄已经绝食很久了。也许它生病了,病体沉疴;也许它年老了,老迈昏聩。否则,怎么好端端一只大活狼大白天睡大觉,被两个砍柴人捆的捆,绑的绑,自己却浑然不知,这如何解释?可能,它以前的绝食是无食可食,现在的绝食才有点浩然气概。当初并非是因为丧失警惕才被捉下山来的,这一点务必交待清楚以免有损狼格。要知道在所有的动物当中,狼的警觉性是最高的。究其原因大概是这只狼实在太老了,以致于耳聋眼花,行动笨拙反应迟缓,或是病重实在无法行动才遭此横祸。它本来是想躺在山坡上等死神降临的,它们的祖祖辈辈都是这么个死法。谁料到却碰上了两个乳臭未干的混小子,没有等它咽下最后一口气,倒让他俩捡了个便宜。如果是换了前几年,毛都休想拔一根。唉,不想也罢,好狼不提当年勇嘛! 捉狼的俩小伙老大叫高树惠老二叫高树贤,原先没人叫官名。开口就是尕旦二旦、大球娃二球娃,现在成了名人了名字自然跟着也就金贵了。 生产队适时地在高家召开了一个现场批判会,被我们老师打掉了三颗门牙的老地主也拉来陪着。高家大院往早里说,还是高树贤他们祖上的宅基。先人里头出了一位败家子,吃喝嫖赌,架鹰走狗,打兔子撵狼,不务正业,没几年就把家业葬送掉了。老地主的爷爷见缝插针,几乎没花几个钱,就买下这块“风水宝地”。土改时划成份,高树贤家划了贫农,老地主家划了地主。这块宅基地连同房子一起又分回给了高树贤他爹,真应了“三十年河东……”那句老话。 高家大院成了免费动物园,每天来看狼的人络绎不绝。留着它养着它的目的就是让人们看看它的豺狼本性丑恶嘴脸。但是人们看到的却是一个可怜兮兮的老狼。它和站在台上的老地主倒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其一是他(它)们都有被人打掉牙齿的经历不同的仅仅是数目多少而已;其二是老狼四条腿站在台上老地主的两条前腿(因为人的手是不可作站立用的)也几乎贴着地面;其三是老地主是披着人皮的豺狼而老狼则是长着狼皮的豺狼,总之是半斤八两八两半斤,老鸹不嫌猪黑,猪也别给老鸹挑毛病,两个人(狼)差不了多少,要不然怎么会都站到一个台阶上,统统成了斗争对象呢!会场布置得庄严、肃穆、隆重。主席台正中上方悬挂着的一块太平洋床单上书写有“打狼除害、批判并表彰大会”的横幅。四周墙壁上贴满了花红标语,还有不少邻村代表以及农业社的干部出席。批判会先是由队长发言,无非是表扬二高勇敢有觉悟为民除害等等。接着是高树贤介绍打狼经过。高树贤是文盲,平时话就不多,别说还在这么多人面前。他站在他们家堂屋前的土台子(现在是大会主席台)上,吭哧了半天也没憋出几句像样的台词: “……我…那会儿…也就想…想杀了狼、狼…吃肉,给亲戚们多少分些,狼皮……换柴禾,要…是能卖…就卖…点…钱花……” 打倒地富反坏!”人群里不知是谁带头喊起了革命口号。 向高树贤、高树惠二同志学习!” “打倒黑心狼!打倒张三!” “…………” 当天晚上,那只狼就死了,很明显它不是被“打倒”了死的。相信如果老狼早死一天半天,“批判会”就不会那样轰轰烈烈而又生动活泼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六、懒汉与狼 这事过去不久,又发生了另一件事: 村里有个光棍汉,名叫安二毛,四十几的人了别说媳妇,连对像也没正经谈过一回。人长得五大三粗,眉黑眼大鼻直口阔,虽不能算是仪表堂堂但比谁也差不了多少尺寸。此人的主要毛病可用四个字来概括:奸懒松毒。好习惯一点没养成,坏毛病样样全精通。除了好吃好赌好喝好抽还有一样---“借”。借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最快最轻便的发财捷径,不用啥本钱,张张口就行。当然他不单纯借钱,缺什么借什么,借上什么借什么,碰上谁借谁。男人他借,女人他借,老人他借,小孩他也借。借不借是一回事,还不还是另一回事,对于他来说脸面算什么,过眼的金子不如到手的铜,吃到肚子里穿到身上才算自己的。社员们又怕他又恨他又鄙视他又嫌弃他,这样的人避都来不及哩谁家的姑娘还敢嫁他?乡里人厚道看他可怜实在拗不过有时也周济他个仨瓜俩枣、一碗稀饭半个馒头什么的,大家知道他的品性其实也并没支望他还。都说像这种人,劳改去吧火候不到,枪毙了吧条件不够,让他自杀呢他才没那么傻哩!有这样一个人在村里,大家都觉着是块心病,百十口人的小村庄倒给他起了个“万人嫌”的大雅号。 这一天合当有事。安二毛早早起来上山砍柴,他不是不知道独自进山为樵夫之大忌。他已经有好几天揭不开锅了,借米借面总不至于柴也借吧。他倒是想找个伴来着,可是像他这种口碑,有谁愿意惹火烧身和赖皮狗为伍?没准半路上又要借中午的干粮哩。 安二毛仗着身强力壮,嘴里哼着小调儿,抖擞精神气宇轩昂地上了山。人常说懒人不出门,出门天不晴。安二毛刚到山顶就下起了小雨,他身上穿的单薄,再加上这几天手气不好赌场失意,借贷未遂,因而饮食不周囊中羞涩腹内无物,被水一淋不由瑟瑟发抖。安二毛想找个山洞避避雨,人都说磨刀不误砍柴工,等天晴了再干活也不迟,要不然冻出病来没人疼没人爱的找谁去借药?他东张西望找了好几个地方也没有一个理想的场所。可是雨却下得越来越大,他心里一急脚下没留神“哧溜”一个屁股墩,滑下四五米,“咕咚”一声掉在一个大坑里。还没等他缓过神来,有四只小动物就跌跌撞撞扑到他的怀里。安二毛只是受了点惊吓,身体则无大碍,被几个小家伙在身上一顿乱拱才使他忽然清醒过来,举目一看:原来是滑落到狼窝里头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安二毛浑身的汗毛根根倒竖,三魂丢了七魄,头脑发涨冷汗直冒:他向来都是琢磨人来着,没想到今天也被老天爷给琢磨了一回。安二毛所惧者非四小狼崽也,而是它们背后的“母夜叉”。没听人说“不吃人的是公狼,奶小狼的是疯狼”。安二毛任凭四个噢噢待哺的小家伙急不可耐地在他身上找奶*,而他则惊恐不安地握紧斧头等待着随时会闻风而来的老母狼。过了多半个时辰,老狼没来。安二毛到底是安二毛,提起的心还没放下,坏心眼子就生出来了。眼瞅着四个可爱的小精灵他非但没有产生一丝恻隐之心,反倒冒出一个恶毒的念头,如果是……;想到这儿,他毫不迟疑地用斧头背儿将小狼们的眼睛珠子逐个放了响炮儿。 回到家里,安二毛躺在炕上都在一直偷着乐:高家俩尕娃算个球哩!俩人才逮了一只狼,我一个人就干掉四只。到时候看农业社给我开不开庆功会?再看那些势力鬼借不借钱给我,有人巴结我想借我还不借哩!让那些忌妒我的人眼红得流血去吧!…… 他又盘算着:四张狼皮,一张做褥子一张做坎肩,两张搞件皮大衣。那时候走到大街上,姑娘们还不羡慕地排成队?狼肉嘛,一个煮了吃,吃不了的腊起来。其余的换成钱,够花一阵子的了…… ………… 安二毛失踪了很长一段时间,人们才发现村上少了这么一个人。不管怎么说他总是个村民总是个社员,人找不着了,到底怎么回事,狼拉狗扯饿死撑死病死老死(稍嫌早点)了,总要给上级有关部门一个交待。生产队长发动群众找人,尽管不情愿还是有不少人集合起来了。“搜索队”的第一站自然就是安二毛的家,大家翻箱倒柜,掀被子周炕席。安二毛的家产有限,陈设也极其简单,不消半个时辰有人从炕洞子里(他从来就没烧过炕)找到了安二毛记事的一个小本本。安二毛上过小学三年,多少识得几个大字。这回他还真粗人干了个细活儿。下面是从他的小本本上摘录的几段话: “……四个小狼的眼晴(睛)让我到(捣)下(瞎)了狼不出我(窝)大狼肯定要富(负)则(责)到地(底)一年以后狼长大了老子在(再)说……年月日,“狼我(窝)的地只(址)是沈家令(岭)一片白华(桦)林两课(棵)松树下面的破(坡)地(底)下…… “…………” 根据安二毛小本本上提供的线索,队长召集了一伙青壮年很快找到了那个狼窝。果然没错,有几块破布片儿挂在两棵松树下面的灌木丛上,坑底下有一个残缺不全的人头骨,隐约还夹杂着一些别的动物们的骨头。坑不大,顶多六个米见方,地点不错,伪装得又好,一面是山崖一面是陡坡,其它两边长满荆棘、枸杞、刺棵子等。如果不是有人指点,常人很难发现这么个绝妙的所在。 现在的问题是谁敢下去探个究竟?队长在人群里逐个搜索,小伙子们俱是面面相觑,心想为找一个安二毛,犯不着把命搭上,谁知道下面藏着多少只狼甚或比狼更凶猛的妖物也未可知?队长也犯了难,不下去不行,下去也确实危险,万一要是…… “队长,我我…下。”危机关头,还是有人敢力挽狂澜。说话的正是高树贤小伙。他仗着曾经有过“捉狼”的亲身经历,而且后面还跟着兄弟高树惠,没听说打狼亲兄弟吗?更重要的是,农业社主任和他握过手,这次再不表现表现,日后还不落下话柄:“打狼英雄”如何等情…… 队长一听,顿觉心里热乎乎的,眼圈也跟着红了起来。他回过头来四周一扫,感慨万端地说:“看到了吧,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这才是……”他想说几句表扬的话,一时半刻又找不到好词儿,灵机一动说,“回去以后给高树贤同志记十个工分,大家没意见吧?”其实队长手里除了工分再也没有拿得出手的奖赏了。 人伙伙里,有的点头有的举手有的竖起大拇指。这个时候别说十个工分,就是有人出一百块钱,也没几个敢冒这个险。队长还是队长,不服不行。 队长想了想,接着又说:“树贤兄弟,为了安全起见,给你绑一根绳子在腰里。你下去以后,情况不对,我们就拉……” 高树贤右手提斧头左手拍拍胸脯,说:“队、队…长,看我、我…的!” 一切准备就绪。高树贤缒着绳子刚出溜到底儿,猛见四只大狼凶神恶煞般地向他扑来。情形极其危急,正当大家手忙脚乱往上拽绳子的当儿,忽见一个人影一闪从人群里挤出来,“扑通”一声就跳了下去。此人正是高树惠。高树惠手持一把大斧,不管狼头狼背,发疯般地一顿乱砍。 此时就不能往上拉人了。高树贤腿上已经挨了几口,猛见兄弟下来,顾不得疼痛。一边大喊快松绳子,一边勇猛地杀向狼群。一见那个阵式,胆小的也气粗了,松包的腿也不抖了。不等队长招呼,嘁哩咕咚跳下去十几个。恶狼再凶,奈何经不住人多势众。不消半个时辰,四只盲狼全被捆得结结实实而且还是伤痕累累少尾巴断腿的。 打狼队抬着四只大活狼浩浩荡荡地回到山泉洼。这也是全村乃至全农业社历史上最大的一次打狼伟绩。欢庆胜利的人们忘记了一位为他们奠定胜利基础并且因此而付出生命代价的始作俑者,那就是安二毛。到底是“狼除民害”,还是安二毛“为民除害”,这个问题因为是太复杂还是没必要或者是故意疏漏总之是始终没有人提起过。因此安二毛这个人物不久也被山泉洼的人们忘得干干净净,仿佛山泉洼的地面上从来就不曾有过安二毛。他没有坟头没有遗产没有儿女而且也没有给人们留下什么值得纪念的东西,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他遗留在狼窝里的那颗骷髅头以及几块骨殖当时由于匆忙也未能捡拾回来,好心的队长曾经想派人去寻找来着。可是派谁谁也不去,嘴里还吱吱唔唔、振振有词:“找回来干啥,莫非还给他买口棺材?再说,谁知道是不是呢?……”队长是个厚道人,想想觉得也是,找回来谁敢肯定他就是安二毛?那时候还没有dna一说。如果不找回来又觉得良心上过不去,左思右想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干脆就给农业社打了一个“关于安二毛同志失踪一事”的报告。此后,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件事再也没有了下文。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七、与狼交恶 倒是那支当初为了寻找安二毛而拼凑起来的打狼队,农业社主任亲自发下一道指令,对这支队伍提出“五要四不准”:五要就是:要爱护要支持要表扬要巩固要脱产。四不准是:不准解散不准刁难不准减员不准扣工分。随后不久,又责成农业社保卫股长下村蹲点,组建“山泉洼基干民兵排”,队长亲自挂帅兼排长,两位副排长分别由高树贤、高树惠担任,还特别聘请我们老师当他们的政治指导员。; 安二毛是不复存在了,因此大家也不再担心有人从他们的口袋里借钱,不过由此而衍生出来的“民兵排”却使他们陷入了更大的困惑。开头几天队伍还像个队伍,早上出操,白天干活,晚上还抽时间训练。没出半个月就现形了:七八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提着棍子扛着枪,满村子吃派饭,整天游来荡去的,东家进西家出,嘻嘻哈哈的兵不像兵匪不像匪,村民们不但没有感到丝毫的安全,反而感到恐慌。过去他们见了安二毛只不过是捂住口袋,现在则是有钱也不敢往身上装,而且门上还加了一把锁。幸亏当初队长一口咬定就这八个是打过狼的,否则二十几个人脱产,全村派饭都派不过来。有一段时间,村里挨家挨户门帘上缀有“闲人免进”的布条,不知是不是和此事有关? 不得人心的事总是维持不了多久。山里人只认准“农民就要种地”这个死理,他们才不管你是什么新生事物不新生事物呢!爹喊娘骂媳妇拽,末了八个小伙子只剩下两个铁杆儿光棍司令____高家二兄弟。最聪明的还算我们老师,他压根就没有给他们“指导”过。 高家兄弟都已经成家立业,老大生了个儿子叫高明成,老二生了个儿子叫高明达。称不上幸福美满,山里人图的就是有吃有喝,老婆娃娃热炕头,还要怎么样?他们哥俩本都是老实巴脚的庄稼汉,如果不是出了那两件事,也许一辈子就这样平平常常生老病殁于山村陋屋之中,既无大害又无大碍,这也是人之常理,老辈子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怪就怪在干了一两件轰轰烈烈的事,收不住脚,脱马扬缰了。 哥俩没散,任凭爹说娘劝老婆拉后腿。人就是这样,上山容易下山难,坐轿容易抬轿难。好不容易做了个小官,人家不撤职,傻瓜才会自动下台呢!虽然手底下没有了人,但是肩膀上还扛着枪,而且生产队里每天都少不了他们的工分。高家兄弟嫌村里太扎眼,索性就扛着枪上山打猎去了。 果真没多久,真让他们又露了一回脸。 他们东游西逛又来到了安二毛出事的那个狼窝。这兄弟俩胆子该有多大,过去他们赤手空拳都不怕,现在手里有了枪还怕谁?不知是老狼不长记性还是又新换了房东,这里边居然还有狼!而且刚刚生了一窝小狼,上次是四只这次是两只,兄弟俩刚好一人抱一只。 当天夜里,山泉洼就炸锅了。 听老人讲,他们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多的狼。村前村后,村东村西,四周到处都是狼的嗥叫声。开头是一两只,后来是三四只,最后聚集了大约十几只!一连三天,夜夜如此。 善良本份、从不敢惹事生非的山民们终于沉不住气了。他们约了几位德高望重在村里有些头脸的老年人叫上队长,到高家去说情。如果不是村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也难以惊动这几位高人。几位老者自恃在村里颇有些威望,开头还觉着拉上队长有些小题大做哩。 “树贤、树惠,行行好,发个善心,把那俩小狼崽儿放了吧。”一位老人说。这位老人一开头就定了个低调,他以为年轻人皆是吃软不吃硬。 “我说高…,应该叫什么来着,” 说话的老者姓范,外号“半瓶醋”。年轻时念过私塾,上过州县的大学堂。因而在村上的文墨最高,能写一手好字,村上人多称他范学究。他自己给自己安了个名儿叫范夫子,意即凡夫俗子,因而也有人直呼他老夫子。旧社会国民党要他当官,他不干。鲁大昌(国民党军阀)好多次派人请他出山,他反而躲了起来。解放后有人想让他出来做点事,他仍旧推辞不干。乡上五天逢集,他是每集必到。天一亮就早早出发直奔乡邮政所,站在读报栏前一看就是大半天。糖酒烟茶、油盐菜蔬他啥也不买,每次很晚回来手里只拎着半瓶老陈醋。年长日久回回如此,为这有人开玩笑偷偷叫他“半瓶醋”。老汉从不主动和人搭话,村里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小,谁要是先问候他一声,他必定笑脸相迎,没准还无话找话和你格外客套一番。人只知道他是个怪人,除了过年过节找他写副对联或者写封信啦啥的,平常很难见到他的尊容。如今村里摊上了难心事,自然不会落下他。 范老学究稍一沉思,接着又说,“噢,对对对,叫高排长。你看我这记性,老记的小名儿,连官称都忘了。我说两位排长啊,你们做的事呢,完全是对的,一点点毛病也挑不出来。你们冒那么大的危险,为民除害了,我们怎好意思再给你们排不是呢!可是眼下,这两个小虫儿,我们惹不起不是吗。我呢是个老朽,没啥见识,说错了二位也别生气。我的意思呢,是不是先放了……”范老到底是有学问的人,又给了面子又说明了问题,虽没提到“张三”一个字,可是大伙都明白了老人的态度。 “…………” 兄弟拿眼瞅哥,哥并不为之所动。你有你的千方计,他有他的老主意。只见他冷冷地坐在屋地下的两块破砖头上,既不抽烟,也不喝水,更不吱声,脸儿红红的,脖子硬硬的,昂着头两眼直直地瞪着屋顶上的某一个部位,一副香火不动、油盐不进的架势。 高家哥俩的舅舅站起来说话:“尕旦,你狗日的不要给脸不要脸。你家的娃娃小你当然不用操心。人家的娃娃吓得不敢上学,妇女晚上不敢上茅厕,猪不吃食、羊不出圈,鸡飞狗上墙的你说这日子咋过?你狗日的也不能光顾了个人出风头,群众的死活你管不管?” 高树贤咧了咧嘴,算是对舅舅的回答。 几个老头儿彻底没辙了,可怜兮兮地把目光投向队长,队长无奈,磕磕烟锅儿,站起来说:“树贤树惠两位兄弟,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了,我就做个主,把俩小狼崽儿放了算了。然后我跟队上的其他几位领导商量商量,多给你们记几个工。你们二位看怎样?” 高老大姿势都没变一下,表情还是那副表情。高老二虽说思想有些活络,一瞅哥的脸色就低下头再没敢吱声。 “呸!狗日的还由球你了。”说话的是哥俩的老爹高老头儿,俗话说儿大不由爷,这话一点不假,从二高第一次抬狼下山之后,老狐狸就斗不过小狐狸了。不过碍于情面,当爹的还得做出个当爹的样子来,该说的还得要说,“我说你们两个瞎怂,你们到底要放还是不放?” “你才是瞎怂!你吵球啥,你……老几呀你?”虽说是金口难开,高老大总算是说话了,而且是句句千钧掷地有声。今日之高树贤绝非昨日之高树贤。领导接见,社长握手,大会小会,光报告都做了不下十来次。拾掇完了老爹,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口,背对着大家,瓮声瓮气的说,“放…狼休想!社长问起我…我怎么交待?你们不要脸,我也不要脸了?狼叫几声怕…啥?我耍猴的没怕,你们看社火的…反倒尿…裤子了。谁家的娃死…了,报…上来找我,我找社长说去……” 瞧瞧这口气,高树贤在山泉洼的地面上也算得上是个人物了。真正是站在什么位置说什么话,时势造英雄嘛。放在早几年,他哪有这本事?要不他时常在背地里给他的民兵战友训话说:我高树贤要是有文化,县长也当得了。都是我爹不让我念书让我放羊,放羊能放出县长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争辩的必要?几个老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傻了眼。尤其是队长,更是帽子扣在屁股上,头不是头,脸不是脸。人家开口闭口社长如何等情,他一个小小村官,蜗蜗牛吹喇叭,浑身的劲都使出来,能有多大的牛气? 高老头儿不但没有争到面子,反挨了一顿抢白,众人面前屁股不是屁股脸不是脸,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也是他自找,明知自己斗不过,还要硬充好汉。人家都是来人打儿子,给客人看脸色的,这下倒过来了。老家伙自艾自叹一声,索性谁也不理,独自躺到炕圪劳里,扯过被子蒙上头睁着眼睛生闷气去了。 主人都上炕睡觉了,众人不明就里,还以为是他们父子演双簧哩!无奈之下,下炕的下炕,穿鞋的穿鞋,呼啦啦一阵,统统作了鸟兽散。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八、狼亦有情 过了几天,群狼散了。只有那只母狼,仍旧不依不舍,锁定目标,围着高家的院墙,夜夜嗥叫不止。 两只小狼崽儿,偶尔在高家媳妇们的奶头上吮吸几口人奶,虽不至于饿死,也只是仅供活命而已。毕竟争不过俩胖小子,人家是嫡亲骨肉,它们算什么东西哩?实在吃不饱,也只能喝两口残汤剩饭果腹充饥保命吧。 这天夜里,小狼们正在热炕上睡觉,忽然被高树贤高树惠俩人一家一个夹到胳肘窝里就走。俩小家伙不情愿,不住地哼哼叽叽。 高树贤抱着一只小狼爬上了一棵大树,高树惠抱着另一只小狼爬上了另一棵大树。两只小狼卷缩在高家哥俩半热不凉的怀抱里刚要想打个盹儿,猛听见狼妈妈在不远处发出一阵阵歇斯底里的嗥叫声。虽然过去了好些天,但小狼对狼妈妈的声音仍旧牢记于心,谁让它们血肉相连息息相关哩,谁让它们连筋连肉连心连肺哩!俩小狼以为妈妈要来喂奶了,高兴得呜哇大叫。 老狼来到这棵树下,仰头看见一个人抱着它的儿子稳稳地坐在一个树叉儿上。它想见它的儿子,它的儿子也想见它。它们近在咫尺,但是它的儿子到不了它的怀抱。它没有过分的奢望,它只想把自己的孩子带回窝去,把它们抚育成狼。不光是它,这是所有天下做母亲的都应该尽的责任和义务。但是那个人不容许。而且它认识那个人。人认狼和狼认人截然不同,人认狼只能分大狼小狼公狼母狼,而狼认人主要根据气味。狼如果记住了一个人的气味,它可以把那个人跟踪到底,那怕他走到天涯海角。它记得很清楚,就是眼前这个人曾经和他气味非常相像的另一个人几年前就把它们的头狼抬走了。后来他和另一个人又领着一伙子人把它们邻居家的四个儿女掳走。它们一直没有和这俩人理论的主要原因是,头狼已经年老体衰,快要死了。即便不被抬走,早晚也是鹰叼虎啖。人都无法违抗大自然的规律,何况狼呢?而那四个狼儿子也早已经长大成狼,生活上应该可以自理了。如果分责任,那也是别人的事,与他俩无关。况且那个做手脚的人在这以前已经遭报应死了。想到这儿,母狼把怒吼变成哀嚎。它俯在地上,撅起屁股,使劲地摇动它又粗又长的大尾巴。围着大树不停地撒着欢儿跳起舞,嘴里哼哼着,就像唱歌打拍子一般。它想尽量表现得温顺一些,欢快一些,就像它们的近亲、人的朋友狗儿那样,偶尔也学几声狗叫,它认为只有这样才会讨得那人的欢心。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儿子,否则,它才不会给不相干的人献殷勤呢。打死它也不会做出那些丢人(狼)现眼有损狼格的事。然而,尽管这样它所有的努力还是付诸东流了。那个人并不买它的账,夜色中分明它看到那个人在笑。狼不会查言观色,它不知道那个人在笑什么,是笑它的愚蠢还是他自己的什么原因,这些都无关紧要。不过它从那个人的眼神里已经明白无误地得到答案,它失望了。 绝望中的母狼开始做最后的挣扎。它先是高高地跃起,差不多离地面有三四米高,这对于它来说已经是最高极限了。可惜还差那么一点点,第二次憋足劲它发起更猛烈的跳跃,还是差那么一点点。如此三番,它早已精疲力竭、气喘嘘嘘,不禁犬坐在地上伸出舌头大口喘气。稍过片刻,狼不死心,改换了策略用嘴啃树,事实证明,这一招也是败笔。十几口下去大树不但纹丝不动,树杆下只留下些许木屑。这肯定是一棵松树或是槐树,树皮又粗又硬,如果是杨树桦树情形恐怕要好很多,但这些都不是以狼的意志为转移的,人的智商要比狼高出许多,再聪明的狼也算计不过两条腿走路的傻人,何况它面对的还不是一个傻人,尽管在他算不得是个聪明人,对付狼的本事还是一套一套的,……。 此时的母狼,焦虑、烦躁、疲惫。它不由开始埋怨起它的伙伴来,如果多来一两个,它也不至于如此为难。其实也不是它们不肯帮忙,起因是家族最近发生了一件喜事儿。它的其中一个姊妹这几日发情火,公狼们都去谈恋爱,母狼们还要办伙食,它的事就没狼管了。 母狼还没缓过气来,猛听见不远处另一棵树上它的女儿在啼哭。儿女都是娘的连心肉,哪一个不痛能长大?这一只还没救出来,它又急忙去看那一只。同样的故事再重演一百次,结局仍旧是同样的结局。 老狼又累又急又渴。突然在奔跑的路上它发现了一个盛满清水的水桶。它用鼻子嗅了嗅,仅管咸味很浓,但没有别的什么异常。咸水不至于要命,这是任何狼都懂得的常识,所以就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又抬起头来四周望了望,它始终没有把水和那两个抱狼娃娃的人联糸到一起。当它确实感到万无一失的时候,它才用舌头轻轻地舔几下。就这样跑几个来回喝几口水,它越喝越渴,越渴越喝,实在忍不住,直到桶底儿朝天,它的肚子涨得像鼓,更像是吹满气的羊皮筏子。它死了。在它临死之前它睁开右眼望着儿子的方向,睁开左眼望着女儿的方向。 老母狼死了,两只小狼成了孤儿孤女,高家兄弟才不理会它们的死活哩!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九、恶狼袭人 小孩子好奇,我撺掇母亲买一只小狼回来玩几天,母亲不肯,反倒训斥我说: “羞,那是狼不是狗,有什么好玩的?你不害怕,我还怕哩!” 正巧姑妈在我们家走亲戚,听到这个消息,忙不迭地说:“我去看看,我去看看。” 姑妈(我们老家土话叫娘娘)是个苦命人。姑父解放前给人家扛长工,地主家的儿子打猎练靶子,一枪打到姑父头上,姑父当场就死了。地主的儿子放出话来说,他明明看见一只狼从他眼前走过,他放了一枪,过去一看才知是我姑父。由是,他们村里人都说我姑父是狼变的。后来地主家“慷慨解囊”赔了两百斤麦子就算是抵了一条人命。 姑妈一辈子没生养,抱了个女孩就是我表姐,大我五岁眼看着也就到出嫁的时候了。当时我就奇怪,姑妈一个老太太,在家寂寞,养只小狗小猫的就是了,为啥要养只狼呢?况且村里人又把姑父的事说的那么难听,避嫌疑都来不及哩! 狗日的高树贤好狠心,开口就要了姑妈十块钱,真是看着寡妇人家好欺负。姑妈好说话,价也不还,痛痛快快地给了那狗日的十块钱,抱回了那只可怜兮兮的小公狼。小狼长得像狼又像狗,因而姑妈给它起了名儿叫“狗狼儿”。 小母狼不知所终。有人说让高家的小娃娃玩死了,有人说让高树贤还是高树惠狗日的给捏死了。谁知道呢,反正落到那个家里还能有什么好结果。 又过了两年,村里再也没有人见到过狼,也没有听到过有关狼的消息。大家都以为,狼被高家兄弟打怕了,它们迁徙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因而,村里人都把高家兄弟尊称为“狼神”,有“狼神”在,就不会闹狼害。过去还以为狼具有很强的报复心理,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无稽之谈。“狼神”高大高二如今都是村里的头面人物,高大当了副队长,高二当了民兵连长尽管全村只有二十几个民兵而且还有几位女兵。当民兵是有条件的,百十号人的小村庄哪有那么多的适龄青年,五十岁的老头老太太总不能让人家去当民兵吧!俩兄弟飞扬跋扈,在村里说一不二。他们的老爹管不了他们,队里的队长也管不了他们。当初几位老寿星也只剩下一个范老学究。范老儿是个很顾面子的人,从那回离开高家的门,再没和高家的人搭过话。让他们兄弟闹腾去吧,村里人说。好在年年粮食收成好,家家都不缺吃少穿,有几个小丑跳着扭着,大家还当好戏看哩。 正当山泉洼沉浸在一片歌舞升平的欢乐气氛中的时候,可怕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高树贤的兄弟高树惠的儿子高明达上学的第一天就被狼叼走了。 一切都是巧合。高家哥俩最痛恨自己的就是目不识丁,这也是他们对他们的父亲怨气冲天的重要原因之一。因而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一定要把他们的后人培养成才,不要再让后人对他们产生像他们对他们老子那样的怨恨。高明达不愿去上学,他实在太小才五岁多还不到六岁,乡里人按虚岁计算,报名册上也记的他七岁。高明达哭哭啼啼,早晨临上学前还挨了他爹一顿臭揍。高明达很不情愿地跟上上学的队伍,还时不时地回头看看他爹是不是也在后面跟着。高明达年龄最小个头最矮走得又慢出发得又迟,渐渐他和队伍拉开了一段距离。刚刚快要翻过山梁的时候,小朋友们突然听见高明达一声尖叫,大家回头一看,一只大灰狼咬住了高明达的脖子。七八个小孩又惊又怕直着嗓子变声变调带着哭腔大声喊叫。 “狼来了,狼来了!快打狼啊,狼吃人了……”。 狼不敢上山,背着高明达往山下跑。还没跑出多远,一拐弯和一个人差点没撞个满怀,这人正是高家二掌柜。高树惠不放心儿子,怕他第一天上学就逃学所以就远远地在后面跟着。没成想儿子自己没回来倒让一只狼给“送”回来了。高树惠一瞅狼背上驮着的正是他的心肝宝贝儿子,顿觉眼前发黑腿肚子一软,差点没有跌倒。他想大喝一声,嗓子眼又像被什么堵住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干瞪着眼发愣。狼一瞅有个大汉拦住去路,不及细想,掉转身回头就跑。 山上的娃娃,开头吓得有点发蒙,等缓过神来狼已驮着高明达往山下跑去了。领头的学生是个大个子,已有十四五岁,还是个小队长,丢一个同学无法向老师交待,回去也得让爹妈打个半死。索性拼了,他从脖子上拽下书包当武器,手里提溜着,一头跑一头喊: “快走呀,快跑啊,打狼去啊!” 有人带头呐喊,学生队伍里人人皆是敢死之士。有的拾石头,有的捡土块,“打呀杀呀!”奶声奶气的喊叫声从山巅上如潮水般地冲了下来,倒也不失为一种气吞山河般的壮观。 大狼猛见山上冲下黑压压的一支队伍,人头攒动,不知有多少人马。两面皆是一二米高的陡坡,它身上负重,腿脚看上去似乎有些毛病,它试了几次也未能如愿。大狼正犹豫间,忽一阵石头瓦块袭来,雨点般落在它的前后左右。大狼恐惧,逃命要紧,极不情愿地扔下高明达,两条前腿使劲一蹿,跃过塄坎,一瘸一拐地往远处狂奔而去。 学生们凑了几条红领巾,扎住高明达流血的脖子。也不管是死是活有气无气,背起高明达轮流替换着朝学校的方向一路小跑。他们知道回家没用,学校旁边就是公社卫生院。 不是高树惠怕狼,这一点尤其要交待清楚。“二狼神”咋会怕狼呢?他是心痛他的儿子,他是爱子心切才招致精神错乱、神魂颠倒以至于眼睁睁看着儿子让狼叼走他都无动于衷。当初老母狼为了它的娃娃不是还在他哥俩面前跳舞来着吗?这有啥丢人的,只不过是表现形式不同罢了。谁笑话谁?话丑理端,放到谁的头上还不是都一样。 高树惠清醒过来之后,立刻发了疯似的朝山上追去。等他到了山顶,四下一望连个人影也没有。一连串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不停地闪来闪去赶也赶不走:他没有儿子了,他是眼看着他的儿子被狼叼走,而他却像傻子一样做了旁观者。他没有从狼口里把儿子夺回来,他还是“狼神”呢?那是多好的机会呀,只要他大喝一声,即便是狼不会放下儿子,它身上背着人也跑不了多快。如今,儿子的尸首都找不回来了。过去他老跟着哥骂爹,他呢,他够做爹的资格吗?那回他和他哥逮了两只小狼,老母狼搅得他们家一连七夜没睡成觉,直到他和他哥想法用盐水把它涨死为止。他比不上那只母狼的决心和韧性,他连畜牲都不如。 他懊悔、沮丧、惭愧。他满脑子都是儿子、狼,狼、儿子。他疯了…… 高明达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爹呢?我要我爹!” 大夫姓金,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儿。人很和气,医术又好,因而方圆几十里人缘都挺好。金大夫见高明达醒来,高兴地跑出来喊道: “好啦,好啦,没事啦。娃娃的爹来了没有?娃娃叫他爹着哩!” 我们校长、老师和一帮子学生都在外屋。大个子学生抢先说: “金爷爷,他爹没来,我能给他说个话吗?” “可以,可以。本来也没多大的事,娃娃主要是吓坏了。受了点小伤,血流的不多,送来的也及时……”这老头民真挺唠叨的。 “爷爷,我进去了。”大个子同学要进去,老金还站在门口。 “进来吧,进来吧。”金大夫连忙往旁边一闪,让出条道儿来。 “你进来干嘛?我爹呢?我要我爹!”高明达脖子上围着厚厚的纱布,没见到他爹很不高兴,想扭过脸去,痛得龇了龇牙。歪着嘴说,“你把我爹叫来。” “我们没见你爹。是我和同学们把你从狼嘴里救下来的。” “吹牛。我明明看见我爹堵住狼的路,是我爹救的我!” “那你找你爹去吧!”大个子同学生气地转过脸去,走到门口还嘟嘟囔囔,“狗日的没良心,狗日的狗命大。” 自此以后,高明达又多了个“狗命大”的外号。 高明达伤愈出院之后,除了下巴上面留下几枚牙印之外,就是脖子长歪了一些,老是一副向右看齐的样子。为此高树贤还专门找过金大夫,高树贤一进门就高声大气地呵斥道: “我把你这个老牛鬼,啥球、破技术?娃成歪脖子,找个对象嘴都亲、亲不成了。我看你是…专和贫下…中农作对,小心我…治你!” 金大夫脸气得通红,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嗫嗫嚅嚅地说:“…高队长,我…好心好意地给娃娃看病,你反倒……,我技术不好我承认。我怎么和…贫下中农作对了?你别拿大帽子压人好不好!” “我拿…大帽子压你,我还要拿大棍子打你哩!…把你这老狗打倒…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都不止呢!”高树贤气咻咻的吼道。 高树贤的话果真应了验,没过几年这老小子就逮住了机会亲自把老金大夫打倒在地上,并且狠狠地踏上了一只脚(不是一万只)。 大个子同学名叫范又新,是范老学究的孙子。范又新什么都好就是学习不好,六年小学他上了足足九年。要不他怎么十四五岁了还在小学里逗留着哩?凡事有好有坏各有利弊,高家的高明达还多亏了这位留级生才捡回了一条命。他不但个儿高还有胆量而且爱帮助人,因而他在同学们里头威信挺高,同学们大都听他的,他不和女同学说话也不欺负小同学。不过他从来没有当过班长,他在班上最大的官衔就是劳动委员。他虽然学习不好,但是他爷爷很痛他爱他。范老经常对他说,一个人学习好坏是个人的天赋,一个人学好学坏是做人的根本。高明达的事过后,范又新并没有企盼着有人说他多英雄多伟大,作为一个大哥哥,这事放谁都是义不容辞的。虽然他当着老师和几个同学的面骂了高明达一句“狗命大”,过后他也觉着荒唐可笑大可不必,他犯不着和一个刚断了几天奶的小娃娃论高论低。然而事情的结果和范又新的作为却成了两回事。高家非但没有承情,还人前人后的说了不少坏话:范家那个球娃,光知道背上娃往医院里跑,为啥不打发人先回村里给大人说一声呢?老二的疯不找他狗日的算账就算便宜他了,还牛球啥哩嘛!;山里人虽然没知识少见识但是他们懂道理。从这件事情上他们开始了解并真正认识了范又新这个尕娃。同样是打狼,但是范又新不张狂。他打了狼救了人人家还在背后数落他他都不计较,这样大度的人别说一个尕小伙就是大人有几个能做到?这样的娃娃长大以后保证有出息。 范又新上学比我早三年,我上六年级的时候赶上他和他同了一年班,那一年我考上了中学他没考上继续在小学复读。也正是在我离开学校的这一年,高明达才开始上学,我们俩刚好错了岔儿。我上中学住校,星期六晚上我刚回到家母亲就把高明达被狼叼走的事告诉了我。 母亲说,村上说啥的都有。有的说是报复,有的说是报应,有的说是罪有应得……。我当时年岁已经稍微大了一点,也多少明白一些事理。听了母亲的话我就想:说报复倒有点可能,说报应那是迷信,说罪有应得有些过分。 我和高树贤哥俩没有过结,也说不上好感恶感,论辈份我应该叫他们哥,可是年龄他们又比我大得多。在他们成名之前我虽然只有十来岁但在他们眼中似乎还是个人物,偶尔见了还主动问我一声“吃了吗?”后来情况起了变化,人家都不拿正眼瞧我了。有时走在路上避不过主动赶上去问候一声,人家也是一副带搭不理的样子,哼一声都算给了面子。第二天我在街上碰到高树惠,这一回他倒是“热情”地主动和我打招呼: “嘻嘻…,狼,儿子……。嘻嘻,…儿子,狼……”我吓得连忙躲开。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十、捉狼少年 我曾经很长时间考虑这件事:叼走高明达未果的那只狼到底是不是出于报复,如果是报复那么它和那只母狼以及那两只狼崽儿又是啥关系?再退一步讲,如果要报复,它为什么不把高明达当场咬死而要驮走呢?它也要像高家兄弟当年捉弄母狼一样也捉弄他们哥俩一回吗?我想那不可能,狼断不会有这么高的智商和幽默感,除非在《聊斋志异》里才会有这样的故事。那只狼可能是饿极了一时找不到吃食才出此下策。不久以后发生的一件事验证了我的判断: 高明达事件不到半个月十来天时间,几个妇女在地里锄草。为了喂奶方便其中一位妇女还带着个三四个月大的婴儿。孩子放在地头,相距不过十来米,妇女们正在埋头干活,突然从沟边草棵子里蹿出一只大灰狼叼起小娃娃拔腿就跑。妇女们哭啊喊啊叫啊,有几个还赤手空拳追出去半里路,大灰狼腿瘸,妇女们腿慢,到底两条腿的没有跑过三条半腿的。距离越拉越远,妇女们眼睁睁看着那只瘸腿的狼叼着小娃娃径直往山里去了。 这是一条吃人的恶狼!自此之后,这只狼频频光顾山村,咬猪叼羊逮兔子捉鸡,偶尔还袭击小孩威胁妇女。 山民们个个惊恐不安、家家户户惶惶不可终日。怨天怨地怨政府,骂狼骂人骂“狼神”。其实呢,怨天怨地是气话。怨政府就没道理了,政府年年提倡打狼,有人还为此立了功受了奖。骂狼情有可原,骂人就有些牵强,骂“狼神”更是冤枉了好人。两位“狼神”披肝沥胆尽心尽力,多少次不顾生命危险,钻山洞掏狼窝,逮大狼捉小狼,光在他们手下落网的狼就大小不下七八只。好不容易才挣下“狼神”的美誉,老二还不是因为惹了狼受到报复才差点丢了儿子,而他自己也为此犯了神经。现在再回过头来骂人家可真有点没良心、不识相。 骂归骂,行动还得行动,总不能引颈受戮坐以待毙吧!这回不用发动群众,不用开大会小会,不用作宣传。全村男女老少人人精神抖擞个个奋勇当先,拴套儿挖陷阱支夹子,昼夜由青壮年在村头村尾轮流巡逻。为了加强防范,上学的娃娃队伍增派两名基干民兵荷枪实弹送往接来。一切安排就绪,单等金龟上钩来。 怪了,过了七八十来天都不见有啥动静,难道这只吃人的狼真有灵性?拴的套子支的夹子倒套住了不少山鸡野兔儿,陷阱里还掉下去一只大野猪,足足有二百多斤。 ; ; ; ; 俗话说日久必疏。村民们以为狼不会来了,或者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渐渐他们失去了耐心,放松了警惕。 唯有老学究范老爷子没有丝毫怠慢,他以为“吃惯的嘴跑惯的腿”,那只狼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它肯定还要来。自从那一年他在高家受了一场白眼之后,一口窝囊气憋得老家伙有些年成了。这次好不容易瞅着这么个机会,他也要为民除一次害呢!事后他跟人说他逮狼和说服高家兄弟放狼绝不是一回事。他逮的是一只吃人的狼,此狼不除村民难安。而高家小伙子却掏了人家的老巢儿,大狼在山里又没惹着你,你欺负人家娃娃作甚? 范老发动了自家儿子孙子一齐出阵,外人则一个也不要,而且还一再嘱咐儿孙千万别对旁人讲。不是他怕别人争功,他是怕万一逮不住狼由此落下把柄更让高家兄弟一伙有了说话的资料,所以才留了这么一手。 老爷子在队上的看瓜棚不远的地方挖了一个长方形的土坑,坑深一米五左右,坑上横放两块门板,一块门板中间凿一个刚能伸进拳头的小洞。他和儿子孙子替换着值班,一个在家里休息,一个在瓜棚里睡觉但不能睡得太死,一个就在土坑里“守株待兔”。 土坑里放一块木板上面铺上狗皮褥子以免受潮,值班的人披着羊皮大衣怀里还抱一口小猪或者一只鸡(猪和鸡也是轮流上岗)。人不能睡觉要不时地打得猪(鸡)叫唤,猪(鸡)叫的声音很大很响夜里寂静方圆几百米上千米的地方都能听得见。 这一天夜里狼终于来了,其实它已经来过几次了,由于摸不清虚实所以才未敢轻举妄动。这回它实在是忍不住了,村里防范太严它不敢贸然进村,村外小窝棚旁边的地洞里有一只小猪在不停地吼叫,使它情不自禁地三番五次光顾此地。它已经侦察过了,它不但闻到瓜棚里有人的气味而且还听到人的鼾声。地洞里有猪和别的什么混杂气味,它一时搞不很清楚。大概是猪和人接触的太紧密,所以猪身上混合有人的气味这也在情理之中。再说,它已经好几天没有正经地吃过一顿饱餐了。不是它偷懒,而是它有伤在身。它捉不住山羊也撵不上小兔,更不可能搞到一只野猪。它还年轻尤其是它的胃口很好经常肚子咕咕叫。如果它不想躺下来等死,它就得想办法搞到食物。说的好听,人都说天上不会掉馅饼,难道天上会掉狼食?实在没办法,最后它才把眼光锁定在与人有关的目标上。尽管它很怕人,它知道在所有的动物当中人是最难对付的。他们不但有棍有棒能扔石头会放箭,而且还有一种能发出火药、沙子、铁豆子之类的家什。那个东西太厉害了,你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听见“轰隆”一声,那里面的东西就朝你奔过来了你想躲都躲不及。它就是挨了这么一闷棍。它并不是成心要报复人,它知道狼远远不是人的对手,它压根就没想过报复这两个字。它只是觉得从人的口中抢一口饭吃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容易一些,所以它才走上这条既险又易之路。第一次打猎就失手了,主要是它没有事先看好地形,让人家前后一夹击,它无路可走而且腿脚又不方便才只好放弃已经到嘴的高明达。此后它就再不那么大意了,因而也再没有放过空。后来它知道了人们已经发现了它的劣迹,挖了许多陷阱拴了无数的套儿,它才不会上那样的当哩。只有那些不动脑子的山鸡小兔儿,还有那愚蠢的野猪才会为了一顿饭而搭上自己的一条命。所以这回它是斟酌了又斟酌,勘察了又勘察,最后才决定见机行事。 正好是冤家路窄,今天守在土坑里的就是范又新。小伙子虽然闻不到狼的气味也无法看到狼的行踪,但是他隐隐约约听到更明确地说应该是感到了狼的动静。小伙子激动的心里嘣嘣直跳,这回他要亲自捉一只大狼让高家那两个不可一世的家伙看看,不要让他们老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偏了。爷爷说了,一旦有了狼的响动就不要让小猪再叫唤了,以免狼起疑心。范又新这时放下了敲打小猪的棍棍,从怀里掏出一把又尖又快的匕首,静等着恶狼伸爪爪儿。 果不其然,大灰狼围着土坑转了几圈之后终于站到了门板上。它的脚步很重,踏得门板“咚咚”响。它在门板的四周闻着嗅着,最后它发现了那个小洞洞。小猪是不再大声吼叫了,可是猪的本能却使它仍旧不断地哼哼着。大灰狼禁不住猪肉的诱惑,它稍稍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把爪子伸了下去。 土坑里漆黑一团,范又新不可能看清狼的爪子,但是他分明感到狼爪子已经伸进来了,热乎乎的都快贴他脸上了。听爷爷说,狼把爪爪伸进来之后先不要轻举妄动,一旦惊动了狼,那就前功尽弃了。 狼把爪子伸进小洞并非试试深浅,而是想一把抓住小猪,它断定小猪不会张嘴咬它。第一次没够着,伸进去的速度快缩回去的速度更快,第二次、第三次……。如此三番五次,胆子逐渐由小变大,最后感到万无一失了索性把整个一条腿都深深地插了下去。 范又新胆子又大人又机灵,一条狼腿都快到他的怀里了还犹豫什么?尕小伙迅速地用左手拽住那条狼腿,右手持刀照准腿根肉多的地方飞快地横捅了过去。 大灰狼趴在门板上拼命地挣扎。他本来只剩下三条好腿,现在又有一条掉入陷阱。两条腿的人可以背起一块门板,两条腿的狼无论如何也搬不动这块门板,况且木板上还压着几块大石头。它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决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果,这种笨拙而又古老的办法居然也会使像狼这样精明的动物就范,真正是闻所未闻,实属罕见。不仅如此,如果它知道它是败在一个七十几岁的老头和一个十四五岁的尕娃手下时,不知道它还会发出什么样的感慨? 范又新又高兴又紧张,兴奋的他满脸直冒冷汗浑身憋不住阵阵打哆嗦。他没忘记两手死死地拽住那条扎了刀子的狼腿,任凭它又跳又叫。范老一见孙子得手,提一根木棒跌跌撞撞跑来,劈哩啪啦一顿乱棒将恶狼打死。老头儿确信狼已经不会再动弹的时候,才从土坑里拉出几近瘫软的孙子。劳累了几天的小猪娃好不容易逮住休息的机会,正钻到羊皮大衣里打呼噜着哩。老爷爷轻轻地用手摩挲着孙子的后脑勺儿,关切地问道: “尕娃,怕了吗?” “没……怕……。”先是否定后又肯定,显然是不听话的牙齿在捣乱。 “哈……。”爷爷的笑声在夜空里回荡着,传得很远很远。 祖孙爷儿俩休息了一小会儿,才用那根木棒抬着死狼、怀里抱着小猪娃高高兴兴地回了村。 第二天人们剥开狼皮时发现,狼的后腿根上有一颗子弹头儿深深嵌在骨头缝里,狼吃人的谜底不攻自破。 这一次的狼肉没人吃,道理很简单,因为它是一条吃过人的狼。 ; ; ; ; 狼皮奖给范老先生做件皮坎肩,他没要;公社要他去开庆功大会,他没去;县长要亲自接见他,他躲起来了……。 很多年以后,我突然悟出一个道理,如果说世上有高人,范老先生不就是一位名副其实的高人吗?他既是凡夫俗子又是识大体明大义学识渊博而又不露声色的智者。可惜当我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老先生已经作古多年了。我甚至不能到他的坟茔上鞠个躬或者磕个头,因为我们村早已从狼窝峪迁徙到别的什么地方了。唯留下老先生独自一人默默无闻地安息在大山深处。世上几乎没有什么人知道那儿躺着一位高人,而老先生生前自命自己为凡夫俗子因而也从未以高人自居过。 范又新第二年考上了中学,他仅上了一年就报名参军,在一次自卫反击战中献出了他年轻的生命,牺牲时还不满十七岁。 我和范又新的最后一面也就是他参军走的前一天晚上。临走时他把身上的地方粮票一共是三斤三两如数给了我,我送给他一支英雄100#钢笔。那时候生活还相当困难,粮票我没几天就填进了肚子。不知道我送他的钢笔是不是和他一道上了前线,他甚至没有给我写过一封信。送钢笔的时候我忘了他这个人天生就不爱写字。如果我知道粮票是他的遗物我一定会把三斤三两粮票那怕是三两也要保存下来。每当想到范又新,我总是有一种无法言表的滋味。我自恃自己的学习成绩好,曾当面讥讽过他是留级生,为此让我后悔了一辈子,有时我都恨不得自己揍自己一顿。但是他从来没有计较过我的过失,临走时还专程前来和我道别就是最好的佐证,说明他还是把我当朋友对待的。那天晚上,我曾经一再询问起他和爷爷打狼的事,他老是借故推托。实在被我逼得没法了,才笑笑说:“实话告诉你,不是我不说,是爷爷不让我说。爷爷说人活在世上不能没傲骨但不要有傲气太张狂,总是显摆自己的人是最让人瞧不起的人。”在我再三的央求下,并且保证不跟人讲时,他才向我描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今天我把这件事编成故事写进书里让更多的朋友知道实事真相,不知算不算是对儿时伙伴的违约和不恭?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十一、与狼为友 外奶奶曾经给我讲过狼和狗本是一家人,狼还是狗的阿舅哩。后来狗又如何脱离了狼当了狼奸而和人走到了一起并且成了人的好朋友,外奶没有讲过。不过我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并且还有亲身的体验。 姑妈家的“狗狼儿”如今早已经出落成一条非常彪悍勇猛的大狗(狼)了。它嘴巴很长,牙齿又尖又利,两只大耳朵永远高高地竖立着。尤其是那一对圆圆的小眼睛老是直直地、冷冷地盯着你,瞅得你禁不住身上发毛手心出汗特别是你清楚它的底细知道它曾经是一只恶狼后代的时候。狗狼儿有一套华丽的外衣,从头颈往下脊背到尾巴是一条铁灰色的毛背心,肚子两侧从前腿到屁股是一件瓦灰色的坎肩,肚腹下面则是个黄中泛白的兜肚儿。又粗又长的大尾巴活像是在屁股上插了一把黑黄灰白色的鸡毛掸子。特别是那张黑脸的顶部长着一绺非常显眼的白毛,显得高雅、威严而又不同凡响。它热了就张开嘴喘气,冷了就把嘴藏到后腿和肚腹之间,冷和热都在嘴上说话。 我每年只是寒暑假时才能到姑妈家去几次,短短有数的几次接触,却和“狗狼儿”建立了极深的友情。每次我一进门,它老远就“嗒、嗒、嗒、嗒”地迎上前来,直立起两条前腿,又是和我拥抱又是和我亲嘴甚至伸出舌头舔我的鼻子有时还往我裤子上撒尿。我受不了它的亲昵,躲不过避不及一边后退一边禁不住大声嚷嚷。 这时姑妈就从屋里走出来,说她儿子一般,嗔道:“狗儿狗儿,别闹了,看把你表哥的新衣服都弄脏了……。” 狗狼儿听了姑妈的呵斥,很不情愿地放弃了对我的纠缠。但似乎心犹未甘,无奈之下只好又变了个法儿,头倚在我的肚子上肩膀抵住我的后腿尾巴不停地拍打着我的屁股直到把我“护送”进屋。从这时开始,狗狼儿就变成了“乖孩子”,再也不会离开我半步,也再不和我有过分亲热的身体接触。我吃饭它看着,我不给它不动,从不在我的碗里抢饭吃。 姑妈家的表姐嫁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家里只有狗狼儿和可怜的姑妈相依为命。但自从有了狗狼儿之后,村里人大都高看她老人家一眼。那些顽皮而又品行不端的孩子再也不敢假装捉迷藏而到她家里偷东西了。从前有几个懒汉二流子时不时到姑妈家借东西,说是借其实是要,而且是强要,个个都是刘备的传人。现在再来揩油水,就不那么容易了,不是姑妈不好说话,而是狗狼儿脸色难看。每天有狗狼儿陪着,即使村里人不来串门儿姑妈也不再那么孤单寂寞了。 表姐的丈夫在威海还是珠海我没听清。结婚以后两口子曾经回过一次娘家,表姐留着烫发头,打扮得妖艳异常。才几天呀,表姐说话的口音都变了,满口的洋腔洋调让人听起来不由得浑身起鸡皮疙瘩。那时候我只知道山东有个威海,还不知道广东有个珠海,只知道广东有个三元里,还是从课本上学来的。 吃完饭后的第一个节目就是带着狗狼儿到外头和村里的小朋友们去玩。一出门,狗狼儿就高兴得撒欢儿,它围着我的前后左右不停地跳来跳去。村里的小朋友们虽然比我见狗狼儿的机会多得多,但是他们远没有我和狗狼儿的关系亲密。从眼神里可以明显地感觉出,村里的娃娃很妒忌我和狗狼儿的亲情。尽管他们也想和狗狼儿套近乎,但是下意识中他们又不敢和狗狼儿走得太近。其实狗狼儿很善良,它从来不欺负小孩,也没听说过它无故咬伤过什么人。尽管它长相凶恶,而且一生下来就从它先人那里承袭了本不该为它所有的坏名声。 如果时间允许,我们就上山打猎。山上有许多野兔儿,一旦发现目标,我一挥手,狗狼儿立刻就像箭一般地蹿出去。狗狼儿是捕猎能手,每次几乎都是十拿九稳,回回不落空。狗狼儿衔着猎物回来,总是先交到我手里,然后卧在旁边休息。它既不居功自傲,也不眼巴巴地坐等分获战利品。此时我也学着大人的样割开兔子的肚子,把里头的肠肠肚肚扒出来分给狗狼儿做野餐。每次喂它我总是用双手捧着,从来都不扔在地上,我怕沾上土灰和草屑等不干净的东西。狗狼儿吃下我手上的兔子内脏之后,然后再舔我手上沾的兔血,直到把每个指头都舔得干干净净为止。最后我们带着不菲的猎物到某一个小朋友家去会餐。姑妈是素食主义者,她老人家反对杀生。因此我从来不敢对姑妈说我们曾经打猎去来着,狗狼儿自然也不会出卖我们。 就这样我和狗狼儿成了非常亲密的朋友。 当然狗狼儿和姑妈的感情与我和狗狼儿之间的感情相比就另当别论了。如果得不到姑妈的容许,我休想把狗狼儿带出家门半步。如果是那样,十个狗狼儿都让人拐跑了。 晚上我和姑妈睡在炕上,狗狼儿就睡在它的小“床”上。 自从姑妈把狗狼儿从高树贤家抱来之后,狗狼儿一直睡在姑妈的被窝里。后来狗狼儿大了不方便,姑妈就在炕的旁边给它另支了一张“床”。所谓的床其实就是半尺高的土台子上放一块木板,上面铺一张草垫子就是狗狼儿的栖身之处。狗狼儿如果晚上拉屎撒尿,它会自己起来开门上厕所。然后回来关上屋门,轻轻地蹦到“床”上继续睡觉。姑妈家向来都是夜不闭户,大门小门屋门院门所有的门都不用上锁插拴。如果夜里姑妈起来方便,狗狼儿从不偷懒,它“噌”一下就从“床”上跳下来,陪着姑妈解完手,等姑妈钻进被窝,它才上“床”就寝。 如果我从姑妈家回家天晚了,姑妈就“命令”狗狼儿送我回家。等到了我们家门口,它车转身就走不管我如何利诱或是夹着它的脖子或是抱着它的头,它决不肯走进我们家的大门一步。我目送着狗狼儿远去的身影,不由自主地眼眶里浸满了泪花花…… 省城公安局的人不知怎么打听到了姑妈家有这么一条好狗(狼),派了几个人专程赶到姑妈家,要出高价买狗狼儿。公安局的人由公社、大队、生产队的干部陪着,好话说了几箩筐,姑妈就是高低不哼声。最后还是生产队长说了几句硬话: “大婶,您是五保户,是集体、也是国家养着您,您知道不?现在国家用着您了,您不该不知道利害关系吧……。” 姑妈说:“同志呀,不是我驳你们的面子,也不是我舍不得这条狗(狼)。谁家的狗谁知道狗的毛病和脾气。一是狗(狼)你们拉不走,即使拉走了狗(狼),狗(狼)也活不成。我这后半辈子就支着这条狗(狼)活命了,狗(狼)没有了,我活着还有啥意思?我这个五保户也有些年头了,狗还记人的情哩我怎能忘了政府的恩?我是想我已是七老八十的人了,浑身都是病有今天没明天的,还能有几天活头?队长我给你求个情、下个话,你给政府的人商量商量,等我咽下了这口气,别说是一条狗(狼),房子啦、家什啦,锅碗盆瓢我全部交公,你看这样行不行?……” 姑妈说了半天等于白说,公安局的人早不耐烦了,又摇头又皱眉的。为头的人一个眼色,一伙子人走到院子里。还是当头儿的那个人小声问道: “老太太啥成份?” “贫农。”生产队长接过话茬儿。 “贫农就不好办了,有政策。” “不怕。你们是省上的干部不好出面,你们先到队部歇着。等我们把狗(狼)套住拴好,就给领导们送过来。” “这怕不合适吧?老太太可是贫下中农,不能……” “有啥不合适的?这样的事我们干得多了。都是为公不为私,错不了。” “总之是不要搞出事来。不行就给老太太再加点钱?” “加什么钱啊?两百块钱给她养老送终都有余。她一个乡下老婆子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啊!再说她有钱也没处花呀。行了行了,这事就这么办,各位领导先行一步,静等好消息吧。” 之后,村社三级领导连夜开会研究,周密部署合理分工,为了缩小目标最后落实到由村干部直接出面抓狗(狼)。 怪了,刚进门时没注意,要行动时狗(狼)却不见了。村社干部急得抓耳挠腮,一筹莫展。村前村后沟里沟外,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姑妈家就那么一点地方藏只老鼠没办法,一只小鸡也藏不住,何况一只大狼狗?村干部折腾了三天也没结果,公安局的人等不住开车走了。公安局的人前脚刚走,狗狼儿就回家了。 经过这几天的操劳、扯心,姑妈终于熬不住,病倒了。村干部本来还想杀个回马枪来着,一看老太太病成那样子,就再没好意思多事。 表姐和她丈夫也从威海还是珠海赶回来了。没过多久姑妈就过世了。家里的盆盆罐罐表姐拿不走,临走时她说啥都不要就要拉走狗狼儿。表姐说她们那个地方离香港近,通过关系把狗狼儿卖到外国去,少说也挣几千块。狗狼儿自然不肯就范,表姐也不含糊,和她丈夫(我从来没叫过他表姐夫,因为他从来没有把我母亲称呼过啥而且对我父亲也不过点点头而已)把狗狼儿一顿五花大绑,末了还在嘴上套了个笼头。 表姐走了,狗狼儿也跟着走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十二、狼形狗性 多少年之后我才知道表姐当时要去的地方是珠海,表姐当年说的洋话是半生不熟的粤语。珠海离我们家三千多公里路程不说,中间还有许多大江大河高山湖泊。表姐走后一直没有消息,她不给我们来信我们也不知道她的地址。有时我想,姑妈即使不是表姐的亲娘,终归养育了她一场呀!时间久了那怕是三年五载十年八年,到姑妈的坟头上烧张纸、磕个头的情份总该有的吧。看她和她丈夫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连买张火车票的钱也没有的人呀,我实在猜不出表姐心里是咋想的。 连年的自然灾害,山里人的生活越来越难了。我们这一条沟方圆几十里至少有两三万人口,但是仅仅只有我一个中学生。我知道如果不是父亲按月寄点钱来我也不可能完成我的中学学业。最讨厌的是每星期必须回一趟家,想家倒在其次,主要是要带足一个礼拜的伙食。家里拿到学校的面粉换饭票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再说家里有多少面粉让我背?因为供我上学的缘故,弟弟妹妹都已经浮肿了。因此我要装一书包洋芋、糖萝卜、菜团子等等贴补一下才能打发一个星期的时光。学校离我们家少说也有三四十华里的路程,我一个半大小子走路最快也得四个小时。星期六回家夏天还好冬天到家起码要摸一个多小时的黑路,星期天下午还要早早赶回学校。 那是一个星期天,是我终生难忘的一天。从中午开始天就下起了小雨,渐渐雨下得越来越大。我们家没有雨衣只有一把破雨伞,即便如此我也无法成行。要上学必须出山,那么大的雨上山犹可下山可就难了。我们那儿的路都是土路,一下雨就是泥。上山走不成可以爬,下山总不至于滚吧,那么大的山滚下去还有命? 母亲说:“算了算了,给老师说说,请一天假算了。” 我说:“就不,我从一年级开始,还没请过一天假哩。”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不是情况特殊吗?” “不行不行就不行。”我小时候脾气就很拗,我怕母亲还要拦挡就拉出了一个挡箭牌,“我们老师说明天考试,如果不参加就要留级。再说我一个小伙子还能叫狼吃了?” 母亲到底没有拗过我。 第二天凌晨三四点,我就早早出发了。母亲不放心一直把我送上山头,母亲还要送,我坚持不要母亲送。我说: “妈,我小伙子腿快,十几二十分钟就到山底下了。一上了大路人家多,不怕。您快回家吧,家里还有弟弟妹妹哩!” 母亲犹犹豫豫地停下了。我都快到山下马路边上了,回头看山顶上还伫立着一个模糊的黑影。我没敢再回头,含着眼泪一路小跑着上了大路。 走了一段之后,总觉着心里空空当当又起起落落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跟在我身后似的,我突然害怕起来。虽说路边有人家,但是一个村和一个村的距离差不多有二三里地。再说即便是有人家,家家户户都关着灯在床上睡觉,谁发神经了半夜三更还起来说话聊天倒水喝茶扯闲谈? 我此时的脑袋瓜里面时刻忘不了的就是警惕,我发动了身体内部的每一个神经,高度注视着来自前后左右的突然袭击。这还不够,走两步我还要回过头看看有什么动静没有,那时真恨不得脑后也长出两只眼睛来,有一只也行。 现在是秋季,秋季本来是收获的季节。可是由于天旱,山上的草都干死了。野免野羊吃不上草,要么迁徙要么饿死。草没有了自然就没有草籽,山鸡野鸡没有了吃食也是同样的结局。尽管狼不吃草,但是它要吃那些吃草的动物,这些动物没有了,狼不下山还能幽居在深山修身养性当神仙? 白天还听人讲,头些日子马寒山那一带有父子俩人上山打柴。傍晚下山时父亲在前头开路儿子紧随其后。忽听儿子“哎呀”一声,父亲急忙回头,只见一只大狼驮着儿子往山上跑去。父亲从柴捆子里抽出棍子随后就追,还没跑出几步,狼已趁着夜色没入草丛之中。没有了儿子,要柴何用?父亲踉踉跄跄走到村口再也支撑不住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人在恐惧的时候,最容易想些可怕的事。我一边往前走一边默默地念叨着临时自编的“咒语”壮胆:张三张三你别来,张三张三别过来……。 突然,我觉着背后“扑哒扑哒”响,禁不住忽地回过头去。不看犹可,一看差点没把我吓个半死。离我二三十米远,一只狼,一只拖着长长的尾巴张着倾盆大口的狼!借着隐约的月光我看得很清楚,那是狼,决不是狗!我想哭张不开口,我想喊喊不出声。要想活命唯有撒丫子跑。等我跑了一段路再回过头来看,咦,它老先生还在后面跟着哩,而且比刚才还靠近了几米。我怨恨自己脾气犟,不该不听母亲的话;我怨恨老天爷没长眼,为什么星期天下大雨?眼下再没有好办法了,要想天助先要自助,等到前面有人家的地方再喊人求援。关键的问题是这位张三君(我都快把它叫张三爷了)给不给我这样的机会?我再也不敢跑了,我知道我跑不过它。我听说狼袭击人都是从后面下手,我就倒退着走。它见我退着走,就随着我的节奏一步一步往前挪,总是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谢天谢地,就这样磨磨蹭蹭终于到了有人家的地方了,而且这一家还亮着灯! 借着那家窗口发出的灯光,我正要张嘴喊时,猛地我看见那只狼头顶上的一绺白毛……。不会有错吧,表姐不是已经把它“绑架”到了什么海去了吗?……。而且那个膘肥体壮气宇轩昂,看这位瘦骨嶙峋、萎萎缩缩的样子……。我半信半疑、似信非信……。反正已经豁出去了,它要下手也不会等到现在,这样想着,我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壮着胆子压着嗓门轻轻喊了一声: “狗…狗…狗狼儿!” 果然是它,那个精灵! 还是老一套,这样的动作我太熟悉了。只见它翘起屁股,晃(稍微有点动吧)着尾巴,匍匐着前腿,一步一步朝我爬来。我禁不住热泪盈眶,这回不是它而是我主动迎上去,我一把抱住它的头,大滴的泪水流下来落在它的头上落在它的脸上。它不会说话,但是它用鼻子发出阵阵欢快的嘶嘶声,来表达我们久别重逢的喜悦。它的身子不断地摇来摇去,又是咬我的衣角又是舔我的手指,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我终于明白了,这个家伙它是怕我吓着才不敢与我贸然相认的。它可能跟踪我好久了,本来是想一路保护我来着,决没有想到因为它的出现倒几乎没把我吓死。 “怎么回事呀?半夜三更的。”院里人听到动静,出来看究竟。 “没事,没事,走夜路的。”我说。说罢我站了起来,狗狼儿也跟我一道站了起来。 “狼…狼……。”那人火烫了屁股一般,边说边飞快往后退。 “别怕大叔,这是我们家养的狗。”稍停我又说,“大叔,你家里有水吗?” “有。吃的没有,水倒不缺。你等着我给你端去,你可别进来啊,这狗我害怕。”那人边往回走嘴里还嘀嘀咕咕,“怎么养这么一条狗?” 狗狼儿真渴了,半盆子清水哗啦哗啦一会儿就舔光了。 “还要吗?”那人看着真是条狗,就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 “不要了,大叔。谢谢你。” “要不进来歇会儿,天亮还早哩。” “不用了大叔,我们还要赶路呢。” 等那人进屋之后,我把我的书包带儿解开。狗狼儿也不客气,低下头去,呱哒呱哒真正是虎吞狼咽,不消半个时辰,就把我一个星期的口粮全部扫除罄尽。外奶奶还说狼饿了不吃饭? 吃饱了喝足了,我和狗狼儿高高兴兴上了路。 这是我和狗狼儿的最后一面。星期六回到家里我把见到狗狼儿的事说给母亲听。母亲不信,说: “怎么可能呢?那么远的路!” “如果不是我亲眼看到,我也不信。” “儿不嫌娘丑,狗不嫌家贫,这话不假。”母亲信了,她知道我不会无缘无故地编出些不着边际的故事来哄骗她。 后来听姑妈村上的人说,他们确实见到过狗狼儿。它先是在姑妈家的房前屋后转来转去,好多人都听到过它的低声呜咽。后来又静卧到姑妈的坟头上,一直在那儿守候了差不多将近一个多月,以后陆陆续续还来过几次,再后来就……。 “那真是一条好狗(狼),几辈子都没听说过世上还有这么忠心耿耿的狗(狼)。”我见到的姑妈村上的人都这么对我说。 我曾经在假期里专程去找过狗狼儿。姑妈家的房子已经有了新主人,我在门前逗留了一会儿人家还问我进不进去我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走开了。 姑妈是一位非常善良的人,她一辈子别说骗人害人就是骂人和人吵架的事都没有过。天道不公,好人总是命苦,她幼年丧父中年失夫晚年女儿又远嫁。幸亏养了个狗狼儿,才给她的暮年生活增添了许多欣慰,如果不是那一伙人捉狼抓狗,搅乱了她的正常生活秩序,说不定她老人家还能多活几年。 我径直走到姑妈的墓前。仅仅只是一座坟冢,既没有墓碑更没有供桌,也许再过几年连坟头也没有了。四周一片狼籍,依稀有几枚似有似无的梅花蹄印不用说那是狗狼儿留下的痕迹。我放下书包,脱了外衣,用手一捧一捧地捧土把坟头加高一些。接着又到远处的树上撅了把树梢儿当作条帚认真地清扫了一遍周围的垃圾。最后我搬了块一面平的大石头支在坟前算作供桌。一切安排停当之后,我才打开书包,书包里有母亲让我带来的烧纸和一些简单的供品。我把供品一一摆好,点燃了烧纸和香火,我给姑妈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姑妈没有后人,我是她的亲侄儿,也算是我代替表姐尽了一份孝心……。 突然,我听见远处的山头上发出三声凄厉的嘶鸣“呜---呜---呜---”。我连忙站起来循声望去,山野空旷万赖无声,只有我刚才折了树枝的小树在轻轻地随风摇曳着。我知道是狗狼儿来了,但是它不肯见我。我急得大声喊叫:“狗___狼___儿,狗___狼___儿,你快过来呀,我___是___你___表___哥!” 又是三声“呜____呜____呜____”的鸣叫,算是对我的回答。仅闻其声,狗狼儿始终没有露面,那个没有良心的家伙,它居然连我这个“表哥”也不肯相认,临别时我还给它喂了一书包的洋芋糖萝卜哩,那可是我一个星期的活命饭呀!如今随便吼两嗓子就算是打了招呼,有这样对待老朋友的吗?真可恶! 从此,狗狼儿在我的世界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十三、狼又来了 以后,父亲转业到了地方,母亲弟弟妹妹都跟随父亲进城安了家,我大学毕业之后也在城里找了一份工作。虽然离开了家乡,但乡音不断,老家时常有人来给我们带来山里的消息: 老校长过世了。老师当了校革命领导小组组长。 高树贤当队长了,高树惠的病时好时坏。 高明达当兵没验上,带兵的人说他老是向右看齐。 狼?哪里有狼?多少年都没听说过了。满山遍野红旗飘,山头都削平了好几座,野鸡、兔子都绝迹了,还能有狼? 麦换子的儿子当村长了。这个尕娃比他爹有出息,念了几天中学回来,又包山又包地,好些人都听他的,选村长差两张就是全票。一张是他爹一张是他自己。狗日的高树贤都拥护他,投他的票。 村里的中学生新老差不多有二十多个。大学生也有了,今年刚考上,昨天办的酒席。 啥都好,就是没有一条路。村里有人想买汽车,开不进来也是白搭。 山泉洼撤销了。一些人搬到山外、一些人搬到河西、秦川……。退耕还林还草了,村子又回归到从前的狼窝峪了。 封山了,封山了!不让砍柴、不让割草、不让打猎…… 山里头兔子反了。草也吃,草根也吃,还糟踏庄稼。打也打不光,轰也轰不跑。要是狼来了该有多好。 终于有人想狼了。 不久我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消息:马寒山一带发现狼群,欢迎狩猎爱好者前来打猎……。 马寒山离我家不远,我纳闷了。我决定回一趟老家。父亲已过世几年了,母亲仍健在。她老人家听说我要回老家,激动地不得了,一再嘱咐我:“看看咱家的房子还在不?别拿大架子,见了熟人多问几声好。要是早两年,我和你一块去,看看咱村如今是啥样子?……” 多年没回过老家,没料到交通竟如此便捷。我在当年我们学校的附近下了车,不用找人打听,我相信自己不会迷路。 学校这个村,现在是乡政府所在地。学校自然是面目皆非,不但有小学,还有中学。乡政府两旁,高楼林立,三层的居多,最高的是五层。酒店、饭店,商店、商场,小摊小贩,肉蛋蔬菜日用百货,应有尽有,不可胜数。家乡巨变,那是自然现象。我最关心的不是这些,我要翻过山去,看看那个如今叫“狼窝峪”的地方。 山坡上有一位老人在放牧着一大群羊。我想他肯定是这附近村庄的人,因而想和他打听打听情况。老头看我向他走近,他就主动迎上前来,两人一靠近,我先吃了一惊,老人脸上的表情也微微有些变化。 “这位干部,你上哪里去呀?”老人先问。 “……”我急忙掏出一支香烟递过去。 “这…这……。”老人搓搓两只手,又在屁股上擦了擦,双手接过那支香烟。 我想转身走开,又想这样对人不礼貌。我忍了忍,终于开口说:“老师,您忘记我了吗?” “噢____,对对对,你是……。” 我们找了块地方坐下来。我给老师点燃了香烟。 我问:“老师,‘那个啥’?……” “死了。”老师是个聪明人,他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老校长的死我负主要责任。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在批判会上扇他一耳光。当晚他就上吊自杀了……。” 我想起了老地主的三颗门牙。 老师继续说:“我每次放羊路过,都要在老校长的坟前逗留几分钟。我惭愧啊!1+1是他教会我的,人之初也是他教给我的,到头来却是我要了他的命……。” 我为我的老师悲哀,更为那个时代悲哀。 “我对不起你,你还记得那件事吗?” “我不知您说的是哪一件事?”我说,其实我马上就意会到他指的是那件事了,“老师,您哪有对不起我的事?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虽然您不教书了,您永远是我的师长。” “不,不,你太客气了,我没资格当你的老师。整老地主我没后悔,批老校长也是事出有因。可是那样对你,不管在良心上、道理上都说不过去。你们全家出动到山上接你,其实我就跟在你的身后不远处。真要碰上狼了什么的,我也不能不管……。” “狼,这山上有狼吗?”我突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有,不过只是听说,没人见过。” “那怎么报纸上说欢迎进山来打猎呢?” “那是哄你们下乡来消费的。扛枪上山,绝不可能。别说枪,拿把斧头都不准进山……。” “我们村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如今是林场了。麦换子的儿子当场长,麦换子在那儿盖了一间小屋替他儿子看林子……” 我放弃了回“家”看看的念头。 姑妈的坟头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土堆。当年我摆在那儿做供桌用的石头依旧在原封不动地搁着,石头倒显得比坟茔还高出一截。我在姑妈的坟前默默地伫立了一会儿,我想起了姑妈,想起了表姐,想起了狗狼儿……。 这次回家基本上算是空手而归,我没有见到狼,甚至于连见到狼的人也没有见到一个。 数年之后,老家里又传来最新消息: 狼来了,狼真的来了!不是一只,而是一群,大大小小有好多条,领头的是一只头顶上长有一绺白毛的大公狼。我说不准它到底是不是那个没良心的狗狼儿,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些年,难道它还活着吗?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十四、护林老人 麦换子是我的“老熟人”了,我小时候还吃过他从山上背回来的狼杀的肉哩! 好奇心促使我决定去拜访一下这位第一次让我亲眼目睹到真狼的老人。 “山泉洼”(如今改回叫狼窝峪了)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也是我终生难忘的地方。有了第一次回家“探狼”的经历,这次少走了许多冤枉路。我带了不少礼品,我知道麦换子平常好喝两盅,自然酒是少不了的。 麦换子大名叫张聚仓,自大小时候从山上背回一只狼来,在村里也算是一个“名人”了。张聚仓大我几岁,按年龄我应该把他叫哥,可是村里人不讲年龄而是讲辈份,论辈份他就该叫我叔了。我们那儿土话“叔”叫尕爸,我出门在外多年,啥称呼倒不是很在乎,由他麦换子随便叫吧。但有一条,我决不能当面叫他“麦换子”,这是乡里人最忌讳的,大人都不能呼小名,何况一位老人。家里人并不很反对我重返山泉洼,他们都清楚我和狼的渊源,如果不亲自走一趟,恐怕好久都会睡不着觉吃不下饭的。最不依的是老母亲,她老人家嚷嚷着也非要和我走一趟不可。母亲肯定是去不了了,如今她年事已高,身体也不是很好,尤其是两条腿走路都离不开拐棍,我还能背了她去?家里其他人,老的老小的小,上学的,打工的,上班的做生意的,没有一个闲人,自然不会有人和我搭伴去。 麦换子比我平常所遇见的那些乡下老人要壮实好多。他个头不是很高,年轻时一米七五,现在大约一米七左右吧!头发稍有一些花白,胡子半长不短,红彤彤的脸庞上有不少粗细不等的皱褶。两只眼睛大而有神,一见来人先就闪出几滴泪花。不知是激动还是亲热抑或是老不见人的缘故,其实我和他没有太深的交情,充其量我们只不过是乡邻而已。只见他两手紧紧攥住我的一只手,眼眶中的泪花竟变成泪珠儿顺颊流了下来,鼻子一抽一抽的,笑是笑着,表情却象是要哭的样子。 “张大哥……”我赶忙上前搭讪。 “不敢不敢,千万不敢这么叫,老家的规矩可坏不得,你是我尕爸哩!” “聚仓,”我只好借坡下驴,“你身体好吗?” “好着哩,好着哩!有吃有喝,儿子还时常送些新鲜菜蔬、烟酒酱醋、肉啦啥的。生活没问题,就是寂寞些,很少有人来这鬼地方……”可能是上了些年纪的缘故,老麦换子比我早年见到的小麦换子要健谈得多。 我把给麦换子带来的礼品一一摆放在他的小炕桌上。 “尕爸,你这是……你来就来了,还拿这些礼当作啥?你我又不是外人,乡里乡亲的,叫我说啥好呢?”看样子麦换子对我给他送的这份“厚礼”还相当满意。 “聚仓,我想在你这儿多住些日子,你不会颇烦吧?”我说。 “哪里话哪里话?你是城里的大干部,我请都请不来哩!别说十天半月,你就是住上一年,我也不会撵你走啊……尕爸你要是愿意,我给儿子说说,让他也给你开份工资,你还是他尕爷哩!反正你也退休了……” 我突然想,麦换子居然这么善谈。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碰上个闷葫芦,三棒子打不出屁来,有什么“故事”好讲? 吃过了饭,喝了几杯小酒,我说: “聚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讲个古今(故事)听吧?” “我哪有啥好古今?蹲到这深山野旮旯里,除了听几声狼嚎,还能有什么希罕事?” “有狼嚎?那就讲个狼的古今吧!”这对我可是正中下怀。 “你也喜欢听狼的古今?” “爱听。你忘了,几十年前,你还背回村里一只大狼哩!”我用的是激将法。 “那算啥?前几年我还背过一只大活狼哩!” “大活狼?!聚仓,你不会开玩笑哄我呢吧?”我尽量用家乡口音和他对话。 “我哄你干啥?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还不知我的底细,啥时候见我吹牛、撒谎日鬼弄棒槌来着?算啦算啦,你要不信我也不说了。”老实人也会卖关子。 这倒是,麦换子在我的影像中就是话多些,人倒是个好人,在村里口碑也好,不是个口没遮拦的人。 “我信我信,既然你不哄我,那你说说你是怎样背了一只大活狼的?”我欲擒故纵,我也不再摆我这个做“长辈”的架口了,走过去亲自给麦换子点燃一支烟,又满满斟了一杯酒恭恭敬敬地端到他手跟前。 麦换子朝我诡秘地一笑:“那我就说了……” 下面就是麦换子背活狼的故事: 那是一年的冬天,儿子在北京开罢会,又七拐八拐地去了海南三亚、云南西双板那还是啥地方搞旅游去了,我可就成了没娃的爹了。吃的倒是不缺,肉啊面啊啥的都有,可是人不能不吃菜呀!现在不像过去,糊糊拉拉吃饱就成,还经常要调节调节口味哩嘛不是,吃点新鲜的才行啊。我实在耐不住了,就一个人悄悄下了山。这是儿子临走前交待好的,叫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独自下山,即便不成也要早去早回。将在外不由帅,管得了天王老子,还能管得了自家老子?到了山下,碰到几个乡亲,也是好些日子不见了,一见就亲切,就留下来喝酒。你知道我是个见酒不要命的人,三喝二喝就有些偏高。正喝着,我突然想起儿子交待给我的任务,千万不能让歹人乘机毁了林子。我扔下酒杯,撒腿就往山上跑。还没等我翻过山梁子,天就噶恕 儿子是好儿子。这几年包山包林挣是挣了些钱,山里山外的穷乡亲大都落了他不少的好。这次去旅游,他也不是带老婆娃娃胡串闲逛去了。跟他走的有县工商局长、税务所长、电力上的、环保上的,还有就是乡上的几个头头脑脑,这些人哪个不巴结能成? 我一路上快快地走,还不时地大声吼着秦腔,为的是给自己壮胆子。我正跌跌蹱蹱往山下走着哩,突然有两只爪子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斜眼一瞅,坏了,我就知道是谁了。这个时候,我知道只要我一扭脖子,我就完了。说不怕是假的,紧跟着头上的汗也冒出来了,身上还觉着阵阵发冷,腿肚子也有点打哆嗦。我想我不能把命送到这儿呀,儿子的林子谁看呢?再说我一旦这么不明不白一死,儿子回来还不晕过去,他怎么再进这片林场啊?我琢磨了大约一分钟不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猫腰顺手抓住那两条搭在我肩膀上的狼爪子,我就把它背上了。俗话说擒虎容易放虎难,下来该怎么办呢?我一时也没了主意。 老狼在我的背后,开头还拼命地挣扎。它用的是巧劲,我出的是笨力。我死死拽住它的两条前腿,狼头在我的肩上顶着,大嘴够不着我的任何部位,它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上。开头它还用后腿踢打了我几下来着,可那可怜兮兮的两条细腿,碰到我的腿上就和抓痒痒差不了多少。狼的胆气越来越瓤(差),我的胆气却是越来越壮。 我就这样和老狼脸贴脸地相持了好长一段时间。 人家都说猪八戒背媳妇哩,我不知道我背了个啥? 起初,我也曾想把老狼背下山去,我知道一旦下了山,它的小命也就到此结束了。山里人恨狼恨得牙根痛,见狼哪有不打的道理? 我在山里看林子也有几个年头了。刚开始的时候山上光有兔子没有狼。兔子一年下十二窝,冻死一窝,热死一窝,其它还剩十窝。每窝按八只算,两只兔子就变成八十只。而且小兔子当年成熟当年生产,你看吧,就这样鸡变蛋,蛋变鸡的,不到两三年的工夫,山上的兔子就反了。它们到处挖坑挖洞,吃草吃菜啃树皮,小树苗刚发了几枚芽儿,就让这些家伙们连根刨了。除了兔子,还有老鼠,你不知山里的老鼠有多厉害?……老鼠和兔子联合作战,还能有林子的好?它们把林子糟蹋得呀,可惨了!那时候我就想啊,要是来只狼该有多好!要不打听打听哪里有卖的,我卖一只养上。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来了两只狼。它们是一公一母,俩口子哩!你没见过那只公狼,好漂亮啊!用现在年轻人的话说,就是帅哥、帅呆了!你看它漆黑的脊梁麻(灰)麻的背,黄白的肚子长长的尾。尤其是它那张黑脸上不知怎么愣古丁地长出了巴掌大的一绺白毛,好看极了!因此我给它也起了个好听的名儿叫“白玉堂”。我听说古时候有个美男子叫白玉堂,所以我也把它叫白玉堂。你知道我没啥文化,起这个名字还让我熬灯费油地琢磨了好几天哩!开头几天它们见我也避,我见它们也躲,我们毕竟不是一个派别。大家初次见面,先探探虚实摸摸索底也是对的。一来二去,见的次数多了,戒备的心理慢慢也就放松了。碰上它们揭不开锅的时候,我也曾周济过它们几回,大家邻里邻舍呢,谁跟谁呀?可是眼前这小子,今天不知哪根筋不合适了,竟敢扒到我的背上。虽然我们认识了,但还不能算朋友,只有熟识的朋友才可以开这样的玩笑。 我想起来了。最近“白玉堂”的老婆也就是那只母狼发情了。小时候放羊我见过公狼们为争老婆争风吃醋打群架,个个咬得你死我活,人人(狼狼)都想做新郎哩!莫不是这个家伙见我也是公(男)的,怕是我和它抢媳妇哩吧!如果是这样,我也不敢轻易放下它,谁知它安的什么心?万一给我下黑手,我一条老命搭上不说,儿子的林场也没人看了。 “白玉堂”在我的肩背上不停地哼哼唧唧,过一回就挣扎几下。我可是一点都不敢怠慢,稍一松驰让它逮住机会咬一口,别说咬掉一只耳朵,啃下一块头皮也受不了呀! 我使劲攥住狼的两条前腿,歇口气、抽支烟的好事想都别想,就连换换手的工夫都没有。你别说,在这大冷的天,身上背着一只狼,还挺暖和的哩!只是半边脸热半边脸凉,上身热下身凉,两只脚冻得都快迈不开步子了。 “白玉堂”虽然无义,咱也不能绝情,最后我决定放了这只狼。为狼想也是为我自己想,以后的日子长着哩!我干嘛要得罪它?没狼想狼,有狼怕狼,逮住狼又打死狼,那成什么了?我在这儿看林子,人家不是也帮着咱护林子吗?捉老鼠撵兔子不说,想想这些张牙舞爪的大家伙,夜里哪个敢来偷树偷果儿?不过说起放狼,这里头学问可大着哩!放下它,我撒腿就跑,肯定跑不过它。和它单打独斗,我赤手空拳,背了半天狼,又喝了不少酒,它有牙又有爪,又在我背上歇了这么长时间,我一定不是它的对手。 我且走且想。后背和棉裤都湿成了一片,不知是我的汗水还是狼给我身上撒的尿水。狼的耳朵挨着我的耳朵,狼脸贴着我的脸,正是因为它的嘴长所以才伤不着我,可是它嘴里发出的那个臊臭味,别说人了,吃屎的狗都能熏个半死! 快到我看林子的小屋门口时,我突然有了主意。 小屋并没有上锁,只用一根铁丝扣在门框上。正是因为有狼给我看着门儿,平常闲杂人等是不敢到我小屋里偷东西的。 我走到小屋门口,闭上眼,攒足劲,用尽十成的力气,一脚把门踹开。然后我把背上的狼使劲甩开,兔子一样蹿进屋里,飞快地关上门,一屁股坐到门背后,外边的啥事都不知道了……。 麦换子的故事让我惊出一身冷汗。 我庆幸这一趟没有白来,甫一见面,麦换子就送给我一个这么大的“重礼”。 “后来呢?”过了一会儿,我终于还是禁不住问。 “什么后来?”麦换子借着我打着的火点燃了一支烟,刚抽了几口,又捏住小炕桌上的酒盅。不管酒多酒少,端杯仰脖一饮而尽,抹抹嘴,笑笑说: “白玉堂跑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十六、狗入狼伙 西去的白月亮还没隐去,东边的红太阳早已急不可耐地爬出东山顶。我不知从哪本书上看过,说日月同辉叫碧落苍穹。我听说碧落苍穹是大吉之兆,老话说这就是龙凤呈祥。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日月同辉,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碧落苍穹?当然我最熟悉不过的就是我们家乡的月落日出,我怀念小时候我们家乡的月落日出…… 山泉洼而今早已经是物非人非了。 这才几年的功夫,原先那些鳞次栉比的小土屋,悠然恬静的四合院,今日统统踪迹不见。代之而起的是一排排名目繁多的大树小树,有杨、柳、榆、槐……,远山是松树柏树,近山多是梨、果、杏、桃……。 曾经供全村村民饮牲口、妇女们浆洗衣物、小孩子夏天游水嬉戏的涝坝池,现在冻成一块巨大的“玻璃镜”。山泉洼本身就是一个硕大无比的“瓢”,有多少雨水盛不下?说它是镜小了点,说它是湖又大了点,还是回归到老称呼吧!如果在往年这个时候,不甘寂寞的小朋友们早早到冰面上打滑溜儿(滑冰)去了。如今这里“杳无人烟”,自然也不会有人大老远跑这儿打滑溜儿? 我们家的“旧址”,我小时候玩耍的主战场,现在则成了“果园”。可惜我夏天、最好是秋天怎么没想到来老家来光顾一遭,一天光想到狼狼狼了,“家”都忘了。还不如八十几的老母亲哩!我每次回老家,她都嚷嚷着要跟我一道回来看看“老家”的景致哩。 早些年,听说来了一位中央领导。他问山泉洼的村民们一亩地能打多少粮食,合计多少人民币?有的说三十,有的说二十,还有说颗粒不收的。中央首长说,别种庄稼了种草吧,一亩地给你们补偿一百块钱,你们是种地还是要钱?没有一个人说是不要钱的。 就这样,山泉洼变成了今天的绿洲。 老地主家原先的那块宅基,土改时分给高树贤他爹后来是高树贤兄弟再后来也就是现在麦换子的“小屋”了,是全村最显眼的所在,山泉洼时叫“上庄”。我们“老家”在村东一点,叫“中庄”,麦换子家的老宅在西面,因而顺理成章叫“下庄”。西北人的传统方式一般根据黄河的流势西称为上,东称为下,因而有把东方人称为下边人一说。但是在山泉洼一无河流二无水流甚至连沟沟叉叉都不辩方向,只好根据地势高低分为上中下。山泉洼最鼎盛的时候人口两百七十八人,合计五十四户。按当时的迷信说法是中庄出富人,上庄出文人,下庄出穷人。实际情况也是中庄出了个老地主,上庄出了个范老夫子,后来是我,前不久考上大学的也是我们“上庄”人。下庄的贫下中农居多那是当年的事,如今麦换子的儿子开工厂、办林场、建公司,“家产”在千万上说话。看来风水这个东西有时候也是靠不住的。麦换子的儿子雄心和魄力如何,看看他的山泉洼规划蓝图就可想而知了。昨天来的时候就就看见了,麦换子“小屋”前左侧一棵大松树杆上矗立着一块大牌子,上写“龙泉岭林场监护站”。“龙泉岭”,多大的气派!山泉洼算什么,人家都龙泉岭了!看来麦换子的称呼得改改,既不能叫张聚仓,更不能喊麦换子,应该称“龙泉岭林场监护站张站长”才对哩! 我还想四处转悠转悠,猛听麦换子站在高台上直着嗓子吼叫: “尕爸吔———哎———尕爸!快来喝茶了,驴肉也炖好了!” “聚仓,”吃饭中间我说,“咱们老家不是不兴吃驴肉吗?” “你先说香不香吧?” “香,比我在城里吃的所有的鸡鸭鱼虾、牛羊猪肉都香。可是……” “我说老崔呀,”看看,麦换子对我不恭了不是,“你虽然是城里人,但毕竟是咱老山泉洼人,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 “我怎么不知其二了?”我不解。 “你想想,干活的老驴,拉车负重苦了一辈子,谁忍心杀呀?你们城里人才吃那种驴哩!” “哪这,这不是驴肉啊?”我更不解了。 “这怎么不是驴肉?这才是地道的驴肉哩!这是我儿子他们公司专门培育的肉驴。” “好,这肉好,这肉香!”我愰然大悟。我说呢,山泉洼的人向来是不吃驴肉的,怎么今天这老家伙(他对我不恭我也对他不敬,这叫一还一报)招呼我吃起驴肉来了呢? “聚仓,你有几个儿子?”我突然问。 “老大叫张玉山,老二叫张玉川,心想老三叫张玉水吧,可惜你侄媳妇后劲不足给我生了个丫头。丫头就丫头吧,丫头就不能叫玉水了,丫头叫张玉秀。一共仨。” 麦换子真够滑稽的,介绍几个娃娃都这么风趣。我明白麦换子的原意了,他是想“山川水秀”四字占全来着,奈何天算不如人算,好事都让他一个人摊上了?心想这个老家伙,鬼心眼子还不少,还自贬说是没文化的人呢? “办公司的是老几?”我又问。 “老二。” 我牢牢地记住了“张玉川”这三个字。我说: “聚仓……”我差点没把他叫成“聚仓兄”,“没想到你给娃娃们起名还挺有学问的哩!” “哪里是我,我哪有那本事?”麦换子狡黠地一笑,卖弄关子说,“咱村有高人哩,你以为就你一人有学问呀?我大哥的小儿子后来续上了,叫张玉水。只可惜比我丫头小了一岁。我找高人请教,你猜他咋说?” “咋说?”我也不顾斯文了,惊诧地望着麦换子。 “他点点头说这就对了,这是天意呀!我再问他老人家是怎么说,他只管摇头,只字不吐。尕爸,你是咱村最有学问的人了,你能给我解说解说吗?”麦换子向我投来乞求的目光。 我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这个问题要说简单其实也不简单。“山川水秀”是名词,说风景,止限于观赏,“山川秀水”则含有两重意思。归纳起来说,“山川水秀”喻静,“山川秀水”喻动,或是静动结合。严格讲“山川秀水”比“山川水秀”内容要丰富、生动一些。它们本就不是一个成文的词组,一两句话岂能解说得清?老先生(麦换子说的“高人”其实我早就猜出是谁了,山泉洼能有多少“高人”)的用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是我在麦换子跟前又不能屈居下风,让他小觑了我。就摇摇头、摆摆手,故弄玄虚地说: “不能说,不能说,这叫天机不可泄漏,锅盖揭早了馍蒸不熟。”我用他的话堵了他的嘴。 麦换子咧了咧嘴,心犹未甘地念叨着:“你们这些臭文人哪!……” 饭后麦换子涮锅洗碗收拾餐具,我也不能坐享其成,也得表现表现。就帮他架旺炉子,搞卫生倒垃圾。为了攒足精神晚上看“好戏”,我想上炕草草睡一会。 说是“草草”,谁知一觉醒来已到了傍晚,抬眼一瞅,屋外下了一场雪。雪刚停,视野所见皆是白茫茫的一片。麦换子说这是今年下的第一场雪。雪下的快天晴的也快,眨眼间有几颗星星都迫不及待地伸出头、露出脸来了。 我猛闻到一股奇香,回头一瞧,呀!这个狗日的(善意)麦换子竟在沙发前的大茶几上摆了满满一桌“酒席”犒赏我:腌酸菜、萝卜土豆丝、腊肉、酱驴肉,又炒了一盘白菜粉条、一盘韮菜鸡蛋、一盘猪肉木耳、一盘野兔炖蘑菇,林林总总,四凉四热,赶上小过年了。桌上摆了两双筷子、两只空碗,还有两盒香烟、两只酒杯、一个酒壶、一瓶酒(不是我代来的那种),旁边的小方凳上是一锅热气腾腾的白米饭。我庆幸我能喝几盅酒,在家里老娘老婆对我最反对的就是这个嗜好,没想到今天派上用场了吧,不是常说“艺多不压身”吗?与其不然,麦换子能对我这么“热情”?眼瞅着这一桌丰盛的“宴席”,我的口水几乎都要流出来了。见了好吃的也不能忘了文人的矜持,就借话找题地说: “聚仓,你在哪里藏了这么些好东西?” “地窖里呀!屋里能搁?多少东西不叫老鼠豁害了。” 我明白了,我们家早年也有一个大洋芋窖来者。地窖是个好东西,保温保鲜,保凉保热,什么东西也放不坏,比冰箱实惠多了,可惜城里不让挖地窖,我暗叹。 今晚的月亮比昨晚出来的要早一些。我和麦换子边吃菜喝酒边欣赏外面的夜景雪景。果然不出麦换子所料,不消半个时辰,演戏的“大腕儿”们纷纷出笼了。 刚出场的是几只不大起眼的公狼。它们熟门熟路地直奔麦换子挂“龙泉岭林场监护站”牌的方向。我正疑惑哩,它们齐刷刷地围在像牲口槽一样的大木匣子里,你抢我夺地大块朵頣起来。顿时我明白了,这是麦换子给它们提前准备好的夜餐。 麦换子想得很周到,为了让我们看“戏”方便,还专门把“酒席”移到靠窗口的热炕头上。 几只狼闹腾得正欢着哩,突然我看见一匹大狼,它的个头比先前那几只起码要高出半头不止。不仅身高,而且威武雄壮,动作敏捷,体形矫健。只见它从头颈往下脊背到尾巴骨处呈铁灰色,肚腹两侧从前腿到屁股则是浅灰,其它地方看不很真,那一条鸡毛掸子似的大尾巴我是最清楚不过,尤其是它走路的姿式、看物的形态。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它头上那一绺白毛,我怎么越看越像…… “麦换子,”我禁不住脱口而出,“那是狗狼儿,我姑妈家的狗———” “怎么会呢?”麦换子并不像我那样激动万分,他对我对他的不雅称呼似乎也没怎么太介意。他像往常一样,很坦然的说,“你说它是狗狼儿的儿子或者孙子甚至重孙我倒信,你姑妈家的狗狼儿我见过。” “你也见过,你怎么见的,你从哪儿见的?”我说话显得有些语无伦次,我的眼睛则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 “改日再说,看戏要紧。”麦换子伸过手来拍拍我的肩。 我点点头,算是默认,眼睛自然还是没敢挪地方。 正所谓“一鸟入林,百鸟无声”。狗狼儿(麦换子叫它白玉堂)一露面,头前那几个狂妄不羁的家伙顿时收敛了自己的手脚,立刻放下口中的食物,夹着尾巴悄悄躲到一边去了。 “白玉堂”走到食槽跟前(事后我才知道这是麦换子给它们准备的夜霄),并不急于下口。它不慌不忙地低下头四处嗅嗅,又在它的“臣民”面前巡视一遭,然后才气宇轩昂地仰起它的头来,“呜——-呜——-呜——-”长鸣三声。 过了不大会儿,母狼出现了。 它个头倒是不矮,身体很粗壮,精神也亢奋。只是颜色不对,黄、黑、白杂,耳朵耷拉着,卷卷的尾巴翘起来像是个放大了的蝸牛…… “这是狼吗?”我颓丧的说。 麦换子手里揑着两支香烟,脸上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态,眯缝着眼睛笑嘻嘻望着我,不怀好意地戏弄我说:“我说它是狼了吗?”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十七、白狼传说 麦换子说: 听老人讲,清朝光绪年间的时候,八国联军进北京,天下大乱,山泉洼的狼跟着也反了。满山满洼、扑天盖地,就像是灾年闹蝗虫一般。有人说是几十只,有人说是几百只,有人说是上千只,具体数字不详,反正睁眼所见,遍地都是狼。这些饿红了眼的豺狼,不知怎么就集合成一支庞大的队伍,浩浩荡荡杀奔山泉洼而来,它们是要夺回原本属于它们的领地,光复狼窝峪哩! 狼群们所经之地,刀(牙)光血影,一片狼藉。马牛驴骡只剩下几块稍大的骨架,鸡犬羊豕则连块完整的皮毛都没留住。上庄下庄边缘上的几户人家房简屋陋加之防范不严受到狼群袭击,大人娃娃好几口子人无一幸免,惨遭灭门之祸。 山泉洼遭大难了!山泉洼的末日到了!妇女垂泪,小孩啼哭(不敢出声),老人仰天长叹,男人们更是一筹莫展,乱了方寸。一连七天七夜,家家闭门,户户关窗。全家大小人等皆统统龟缩在建筑较牢固的上堂屋里,守住门窗,人人手执刀斧棍棒,准备与恶狼决一死战。 无奈,一天两天犹可,三日四日也行,时间久了总不是长远之计。水火(大小便)尚能凑合,吃喝如何解决?橱房就在咫尺,谁敢涉险出门?房顶上站着狼,墙头上趴着狼,院子里外还有几个四处走动巡逻的,它们个个圆睁着血红的小眼,伺机而动。人和狼面临着同一个问题———食物。 山泉洼的人们绝望了,绝望的人只有最后一条出路了,那就是求神拜佛,乞求上苍保佑。也许真是上苍保佑,也许真是山泉洼人命不该绝…… 正当此时,突然有人看见,山泉洼对面的半山梁子上,出现了一只大白狼,一只雪白雪白的白狼。那匹白狼,高大雄壮,通体透白,一根杂毛也没有。白狼气宇轩昂地站在高高的塄坎上,只见它仰天长啸“呜———-呜———-呜———”三声长啸。顿时,潜伏在村里村外的狼群如同听到紧急集合号声一般,争先恐后地从四面八方汇聚拢去,匆匆奔向白狼的站立之处。白狼又长鸣三声,群狼们立刻四下散尽,消失得无影无踪。 事后,人们纷纷打探这只白狼王爷究竟是何路数?到底是哪位“狼仙”下凡普救众生来了?…… 村里的老人说了,这位狼王本不是狼,它的先人(狼)是条狗哩! 传说再早些年间,有一位河州(临夏)商人,往来于青藏甘一带。这位商人很有钱,家业丰盈,在当地算是巨富了。由于长年跑外经商,家中母老妻弱子小很是放心不下,因而他早想卖一只大狗回来看家护院。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花巨资买到了一只可遇而不求的白色藏獒犬,当地人称“白雪王”。不是遇到难以愈越的坎儿,主人是断不会卖掉“白雪王”的。这只藏獒高大勇猛,凶恶异常,但对主人却异常恭顺,百依百从。河州商人高兴万分,以为得了珍宝,生意也不做了,携上“白雪王”急急忙忙往回家的道上赶。 河州商人在快到山泉洼这一带地方的时候遇到了三个劫匪,河州商人和他们谈条件说,我身上所有的钱全归你们,只要给我留下这条狗就成。土匪不依,骂说你狗日的看样子像个大卖家哩,这几个小钱就能打发我们仨爷们?做梦去吧!人走可以,我们也是取财不要命,把狗留下!河州商人爱狗如命,他天价买了白雪,如今已是囊空如洗,只剩些吃饭打尖的盘缠和散碎银子零用小钱,土匪当然不干。河州商人哀求说,要不你们跟我到我家去取,要多少钱我都给,只是这狗不行。土匪嘿嘿一笑,哄鬼去吧,还没到你家门口,早让官府把我们抓起来了。两家谈不拢,接着就动起武来。土匪仗着人多,手里又拿着简陋的武器,可是他们忘了,河州商人背后有条狗哩! 好个“白雪王”,它虽然刚认了新主,奈何河州商人对它不薄,他吃啥它吃啥,一路上对它百般呵护,痛爱有加。人可以忘恩,狗不会无义。乍见新主人受袭负伤,血流如注,顿时恼恨无比咆哮如雷,朝着土匪猛扑过去。仨土匪刹时弊命,河州商人也倒在血泊之中。白雪王依偎在河州商人的遗体旁,久久不肯离去。一天,两天,三天,山上下来几只野狼给它送来野兔、山鸡。又过了几天,官府派人掩埋了土匪和河州商人的遗体。再后来,“白雪王”入伙上山当了狼王。 救了山泉洼一村人命的那只白狼,就是“白雪王”的后代。 “白雪王”的后代,个个勇猛无比,剽悍异常。它们不但承袭了狼的机智勇敢,而且还保留了狗对人的驯顺忠诚。正是因为如此,那只白狼王才在危急时刻及时出手,制止了一场屠杀,挽救了山泉洼。 年深日久,白狼王后代的品质逐渐退化,毛色变白或为黑、或为灰、或为黄,身上全白痕迹的狼已经很少见了,尤其是头顶,那更是珍品,它是白狼王爷的正宗嫡传。 我长出了一口气。 麦换子道出玄机:“如果不是这个缘故,你姑妈家的狼一百年也养不成一条狗!”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十八、狼才狗貌 “这是谁家的花狗呀?怎么跑到狼群里干好来了?”我的眼睛一直瞅着院外,发现了那条不伦不类的家伙。 “说起来怕你不信,这正是高树贤他们家的大花狗。” “高树贤家的?这可真是,这怎么可能呢,‘狼神’家的狗当狗奸了!” “那一年高树惠家的娃娃出事之后,高家年年养狗壮胆。”麦换子说,“开头几只狗都不行,个头又小胆子也不大,见个风吹草动它自己先躲起来了。高树贤气得只好把它们杀了吃肉。唯独这一只,个头高大不说,而且非常凶猛。有几次村里进来了野物,都是它第一个冲上去。狗和人一样,一旦有了出头的,别的狗也跟着耀武扬威起来,纷纷装模作样地跟在大花狗的后面向野物追去。可是它们追不出多远,就像立了多大功劳似的沾沾自喜地撤了下来。而大花狗则是穷追不舍,直到野物不见踪影为止。” “…………” “村里人都喜欢这条狗,给它起了个名儿叫“撵狼精”。高树贤更是爱狗如命,时时提防,生怕被那个见狗起意的家伙给偷了去。” “偷走了吗?”我有些急不可耐。 “谁偷他家的狗?大家一个村子,狗又不是可藏可掖的东西。无非杀了吃肉,乡里人又不兴吃狗肉。” 我埋怨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太唐突,以至于背离了正题。 “一来二去,撵狼的次数多了,”幸亏麦换子及时扭转了说话的方向,“撵狼精居然和狼们打成了一伙……” “有这样的蹊跷事?”这回是我不问不行了。 “不信?不信我就不讲了。”麦换子够坏,他又使出了他的“绝活”。 “信,信,咋说不信了?我的麦大人。”我递给麦换子一支烟,并给他点着火,也好让他满足一下我这个“大文人”侍候他一个“乡巴佬”、“长辈”巴结“晚辈”的心理。 外边的狼正进行它们之间的“房事”。“白玉堂”和“撵狼精”屁股对着屁股,这么冷的天,它们还张着嘴,可见它们都很努力。其它几只,有的在乘机进食,有的还跑过去嗅嗅公狼和母狼(狗)+配的紧要部位。 我还偷偷瞄几眼,麦换子则对外面发生的“好事”视而不见。他抽了几口烟,往地下弹弹烟灰,又说: “开头是一半天,后头是三两天,再后来干脆就不回家了,直到十天半月才露面。高树贤气得半死,用铁链子把它拴起来了。” “哦!———”我不知可否,也是有了上一回的经验。“撵狼精也不是饶爷的孙子,它甚至玩起绝食的抗争,它不吃不喝,整天歇斯底里刨坑挖土,有时候还扬起头来学狼叫。高树贤怕把狼招来,自从高树惠的儿子高明达的事后,高树贤也开始怕狼了。无可奈何,高树贤只好一赌气把它放了。” “放了,放了以后怎样呢?” 麦换子双手往下压了压,意思是不容许我再插嘴打岔。 “撵狼精一脱开高树贤的羁绊,扭头发疯般地一溜烟朝山上奔去。打那以后,再没人见过这个畜牲。村里人说可惜了,可惜了这条好犬。也有人说撵狼精那样的人(狗)品,村里这些土哩八叽的土狗子,哪个能配上它?” “我明白了。”我若有所悟的冒出了这么一句。 “你明白啥了?你不明白的地方多着哩!撵狼精是不是上山找男人(公狼)去了,大家都是猜测,谁能证实?那时候山里有狼没狼哪个也说不清,只是听说,没人见过。尕爸,我说你们这些城里人哪,老是自以为聪明,其实傻的呀,”麦换子话锋一转,想起了另一件事,换了话题说,“听说有一对大学生夫妻结婚七年不生娃娃,跑到医院检查。大夫把他俩逐个一查验,差点没笑掉大牙,女大学生的那个还没破哩!他们的书是不是念到狗肚子里去了,他们连那两个都不如呢!” 说完麦换子嘴巴撮成一个包子褶,腮帮子朝外一鼓。 那两个“没皮没脸”的家伙,张嘴吐舌,哈哈喘着粗气,口里流着白沫,还在继续着它们的爱情变奏曲哩!其它几只,两只已经混饱了肚子,找地方歇息去了。另一只趴到崖边上,眼睛望着别处,好像个执事的太监一般。 言归正传。我说:“聚仓,这一窝出来,你说它们像狗呢还是像狼?” “据我所知,凡是狼生出来的崽子,不管老狼是公是母,它们的后代一律都像狼。一色的尖耳朵、拖尾巴,看外形就是个狼。这样的狼驯化出来呀,又机灵、又温顺,而且凶猛异常,公安局保管抢着要。” “聚仓,这回生了小狼,你也搞一只养着吧!”我撺掇道。其实说心里话我也想搞一只来着,只可惜我没有那条件。 “我也曾这么想过,可惜我没有高树贤那本事。”麦换子喝口茶水,润润嗓子,咽口唾沫,心犹不甘的说,“真要能搞这么一只,一辈子的心愿就了了。没准又是第二个你姑妈家的狗狼儿……” “哎,哎———”我打断麦换子的话头,好在外面的“好戏”已经散场,我也没了牵挂。“你不是说你见过我姑妈家的狗狼吗,怎么见的,能给我说说吗?” 麦换子的老毛病又犯了,一脸的“坏相”,早没有了我们昨天刚见面时的那种诚实、厚道、善良。他诡秘地一笑,扔掉手中的烟头,搓搓手,说:“尕爸,你是铁人,我可是肉身。昨天就没休息好,今晚又到这时候了。你不要老命,我还想多活几年哩!你又不是急着走,慌什么?明天说,明天说。” 我放下做“长辈”的架子,央求道:“聚仓聚仓,你不知道我和狗狼儿的感情,你把狗狼儿的事不说清楚我怕一晚上都睡不好哩!” “睡不好就躺在炕上睁着眼睛想你的狗狼儿去吧!”麦换子不理我的碴儿,心硬的像块石头,他一边给我铺炕一边说,“你那么想你的狗狼儿,你那会儿怎么不想着回来看看它?” “我看了,它狗日的不见我。”我急忙分辩说。 “那是再早,以后呢?” “以后,以后我就不知道了。以后怎么了?”我觉着麦换子话里有话。 “让人捉住了!” “捉住了!在哪儿?怎么捉住的?”我嗓子眼里都快要冒火了。 这回麦换子脸上再没那种“坏相”,他打了两盆水,我们俩一边洗脚他一边说:“尕爸,从你昨天一露面我就知道你干啥来了,你不是看我也不是来咱们老家怀旧旅游,你是打听狼的消息来了。你是想把我这儿的新鲜事一下子搗腾完,你扭屁股就走人,你说我的话没错吧?” 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事实也是如此)。 “尕爸,”麦换子一脸诚恳的说,“我一辈子没念过几天书,可就喜欢和你们这些有文墨的人喧关(聊天),长知识呀!给你说实话吧,我肚子里的存货有限,可我又舍不得让你走,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我点点头,(这次是会意的点头)。 我要下炕去倒洗脚水,麦换子说啥也不让我动手,嘴里嚷嚷着: “不敢不敢,亵渎了文曲星,以后我后人里头更没有上大学的人了!”麦换子倒了洗脚水回来,掩上门,接着又说,“我也不能让你住久了,赶过年回家,不算迟吧?” 我低头算算,离春节还有二十来天,心想耽搁不了啥事,就爽快地说:“行行,就按你的意见办。” “陪我也不能让你白陪。给你开份工资那是玩笑话,不过我到时一定给你送份好礼物。”麦换子挤巴挤巴眼睛,神秘兮兮的说。 “啥礼物?”我倒不是稀罕,只是有点希奇。“天机不可泄漏,锅盖揭早了馍蒸不熟。”麦换子又恢复了一脸的“坏相”。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十九、狼的劫数 来了这么几天还没仔细端详端详麦换子的小屋哩!麦换子的住地说是小屋其实不小,怕是足有六七十个平米不止哩。张玉川这小子有钱,给他爹修了一个这么“富丽堂皇”的所在。屋里除了没电啥都有,赶上山下村里富户们的小别墅了。 穿过一片树林(原先是村庄)不大一个陡坡,顺着一条勉强能过汽车的便道,上来就是麦换子的“独家小院”。小院四周没设围墙,院子一平如镜,一色的水泥铺地。麦换子曾想着不要这么大的院子哩!大了也是白浪费,有这些闲地方栽几棵树不比啥强。张老二说为了停车方便,有时候倒个车什么的,全林场没有这么一个宽畅些的场地也不行。见儿子如此一说,老子也就不再坚持。当年高树贤他爹的时候,这里除了老地主家最早的堂屋、两边两间破厢房之外,高老爷子家口多住不下,自己又在东西厢房前面狗尾巴续貂似的添置了几间小屋。乡里人没啥讲究,七高八矮的,加上又摆了许多东西杂物,大院显得破烂不堪。老地主家的房子说是青砖碧瓦,充其量也不过是四周墙根有几块砖头而已,房顶上哪里见瓦呀?高家每年防屋漏,每年上房泥,房顶堆起足有少半尺厚。 如今这里已没有当年的丝毫痕迹。我不知道张家老二把那些破砖头烂瓦块鼓捣到何处去了? 麦换子的小屋(权当叫小屋吧)其实是个二层小洋楼。“楼”下两间,“楼”上一间。虽然不是砖墙瓦顶,但绝对是一砖到顶。墙壁粉刷得雪白,屋面全都是水泥预制板。窗户很大,窗框外面焊着粗粗的钢筋,门也是城里人常见的那种防盗型的,不过比城里的防护窗要粗壮结实许多。 “客厅”稍大一些,里面除了一盘大炕之外,贴墙三面摆的一色全是真皮沙发,墙角角上搁着十数把折叠椅,以备不时之需。中间一张椭圆形大茶几,桌面上镶嵌有花鸟虫草之类的石头图案,茶几上面覆盖着一块厚厚的钢花玻璃。 “里屋”最显眼的就是大烤箱(火炉)了,烤箱的烟道直通墙壁。烤箱一生火,两间屋子(不包括楼上)全都暖融融的。烤箱对面的墙角,矗立着几个大铁柜,里面全是麦换子的日常用品。烤箱一侧是楼梯,楼梯上面有盖,掀开盖子上了“楼”,就是另一重天地,“楼”上简直就像一座“了望哨”一般。城外城郊有人盖的点式小楼被说成“炮楼”,这才不是最典型的“炮楼”吗!“了望哨”里基本不放东西,只有几把椅子一张方桌。“了望哨”一边嵌门,三面安窗,窗户都不很大,外面也没焊钢筋棍。从窗口放眼望去,尽可以鸟瞰到山泉洼的所有区域。张老二想的很周到,给他爹在墙上挂了一副俄式望远镜。忽然我一扭头,发现里墙角角上还挂着一样不能说的东西。推开“了望哨”侧面的门,就是阳台。阳台三面都是八十公分高的焊架护栏,阳台上说打羽毛球有些夸张,支一副乒乓球案子可是绰绰有余…… “如果在夏秋,”我突发奇想,“有几个好朋友,在阳台上摆一桌酒,沏一壶茶,给个神仙都不换哩!” 麦换子说,他儿子说了,就他这一块是个例外,其余地方均不许搞一砖一木的建筑,不可留下现代人的痕迹。不准人来人往,不许外人进山,更不能搞旅游活动。两个林工,白天干完活就早早下山,不让在山上逗留住宿,要保持这座山林的原始风味哩……。 瞧瞧这个张老二,他该有多么霸道?这林子、这地皮又不是他家的!我心说。我不知道我算不算外人,我这次进山是不是“合法”?不知张家的老二见了我怎么说? 我心里只惦记着“狗狼儿”的安危,哪里有心思参观麦换子的“豪宅”大院?可是咱是客,人家是主。逼急了人家不开口咱又不能硬撬开人家的嘴巴问端详。他说他肚子里存货有限,其实那是哄人的话。事后我才知道,我这个顶顶聪明的最有学问的读书五车的大文人被这个乡下“半文盲”捉弄过不知多少回哩! 两天过后是个星期天,麦换子说咱也搞个周休日,今天不“办公”(我们哪里有公可办?)。只管喝茶喝酒说话聊天,不说别的,尤其是不能提半个“狼”字。 你看这个土哩八叽的麦换子精不精?我哪个地方够不着,他的蚊子嘴偏往我那儿叮,净在我的痒处做文章哩! 我殷勤地给麦换子酙酒点烟(在人家屋檐下嘛),一会儿添煤加火,一会儿提壶续水,忙活得跟个小二似的。麦换子不好意思了,从炕上出溜下来,朝我招招手说: “尕爸,你过来坐下,我有话说。” 我不理他的碴,仍旧低头干我的活。回说(稍有揶揄): “聚仓,你在山下放着老太爷不当,跑到这儿受洋罪,划着的哪一头?” 麦换子“噗哧”笑了,一口水啐到地下,说:“我这人野惯了,受不了那些约束。不能本单位地吐痰、不能吃饭抽烟、不能这不能那的,手一天洗八回还说有什么细菌,抽烟儿媳妇说是怕把房熏了,整天开着窗户通风,而且还有许多说不清的清规戒律…… 我沮丧地摇摇头。 “说心里话,有时候在山上一个人太寂寞,我也曾想养条狗……”终于回到正题上了,我生怕走了题,立马接住,深表同感地说: “你是该养条狗,你怎么不养狗呢?” “不是我不养,养不成啊!”麦换子从我手里夺过条帚,扔到屋门口,手指着逼我上炕说话。他接着又说,“主要是没有好苗子。养条赖狗吧,没处用,一天到晚没动静,还得我侍候它。养条好狗吧,没时没节汪汪汪,别说我嫌吵,我那些朋友们也不敢上门了,老鼠又翻了天了……” 我清楚麦换子说的朋友是谁。 “要是有条像我姑妈家的狗狼儿那样的狗,你就不费这些难了。”我有意点拨他。 “谁说不是呢!”麦换子果然中招,他顺着杆儿往上爬,“那样的好狗我一辈子也就只听说过一回。公安局的警犬给十条都不换!可惜呀……” 鸭子一旦上了天,不飞也得抖抖翅膀。我装作没事人似的,眼睛瞅着别处,耳朵可是一点都没闲着: “文革搞串联的时候,山泉洼来了一伙子红卫兵小将,他们不破四旧,不立四新,却跑到山上打猎来了。一整天撵得鸡(野鸡)飞狗(狼)跳,狐狸兔子四处乱跑。端不端,你姑妈家的狗狼儿就挨了他们一枪……” “哦!———有这么回事?!”我的心“咚咚”跳,眼睛发红,俩手指头都快揑不住香烟把了。 “那时候狗日的高树贤当队长,可能是我大哥因为工作上的事得罪了他。他就公报私仇,把气撒到我身上,让我到后山庄轮替。” 怕我不清楚,麦换子紧接着解释说:“你没参加过生产队劳动,你不知道咱们后山庄还有几十亩地。因为路远,晚上回不来,就住在那儿临时搭建的小屋里。家家户户轮替,一家一年,可是轮到我却成了五年。” 我听说过后山庄有个这样的“世外桃源”,可是我那时还小,加上路途又远,就是想去也去不成。 “你快说狗狼儿到底怎么样了?”这回该我发急了。话到嘴边,不吐也由不得我。 “晚上,我把奄奄一息的狗狼儿从草窝子里拽出来,扛到肩上,背回我的小屋里。” “狗狼儿不咬你吗?它就能乖乖顺顺地让你背?”我知道狗狼儿的毛病,它就是至死也不会顺从不相干的陌生人的。说完又有些后悔,我怕在这节骨眼上,麦换子的“坏劲”又犯。 麦换子没有犯“坏劲”。脱缰的野马别说人拦不住,就是它自己有时也会收不住脚步的。 “我们是老熟人(狼)了!”麦换子塞给我一支烟,然后自己点燃火。 “你们是老熟人,你们怎么是老熟人?” 我甚至有些有些醋意,我一直以为,狗狼儿除了姑妈,除了我,任何人是不敢亲近,也不会争得那份“专利”的。 “后山庄有几只羊,过去没有先例,这次是狗日的高树贤给我额外添加上去的。不但不多给我工分,少了羊年终还要扣我的粮食,比我爹当年数羊毛还狠哩!好在我连逮兔子带撵狼一块儿往前赶了。白天我把羊们从圈里放出来,我在地里干活,它们就在附近吃草。有一天我正在屋里吃午饭呢,突然听到羊群一阵骚动,我急忙跑出去一看,哎呀我的天老爷呀!两只狼正在我的羊群里挑羊吃哩!这可是我半年的口粮啊!我头皮一阵发麻,事不宜迟,我大喊一声抄起一样东西就要冲过去。猛地我看见一只背青(深灰)腹麻(浅灰)头顶还有一点白的大狼愣古丁地从一面高坡上发疯般地奔过来。我一瞅,这下坏了。俗话说双拳难抵四手,两只狼我还勉强可以对付,三只狼我怎么应付得了?如果他们一齐向我发起攻击,别说羊了,我的命都得搭进去。我正犹豫呢,只见后来的这只狼照着某一只狼的屁股上狠狠地先啃了一口。那只狼可能是被咬痛了,正要发作,扭头一瞅看是对头,顿时夹起尾巴缩成一团趴到地上作死狗壮。另外一只看不是道,扭屁股先自走人(狼)。羊群解除了警报,羊儿们没事人(羊)似地各自仍旧低头啃吃它们的草。伏在地上作死狗壮的那只可怜兮兮地望着后来的这只,生怕它再咬一口。” 此时,我呆呆地听着。活到这个岁数,啥时候没听过这么动听又奇怪的故事。我断定这是狗狼儿的作为,一定是它,那个忘记朋友、不认“表哥”的家伙! “那只狼还想赖着不走,被后面这只呲牙咧嘴一诈唬,前面那只也照着对方露露牙,多少也算争回来一点面子。然后才极不情愿地拖起尾巴、扭着屁股,心犹不甘的,一边走还一边低声嘶嘶鸣叫着,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见它们都走远了,脸有白毛的狼这才昂起头,冲天长啸三声,刹时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时我才突然明白过来,这不就是你姑妈家的狗狼儿吗?狗狼儿的故事山泉洼家喻户晓,哪个不知?老姑奶奶每次回娘家,我都见过狗狼儿好几回哩! 我急忙朝着狗狼儿奔去的方向,扯开嗓子大声吼叫着:狗狼儿———狗狼儿———-,叫了半天,那个家伙竟连一点声气都没给。” “后来你们又见过吗?”我问。 “后来又见过几回。不过它只是草草地瞄我两眼,我远远地瞅它一会儿,最低都在二三十米上说话,从来没有近距离接触过,我们只能算是那种点头之交的朋友。” “你不是说狗狼儿让人捉住了吗?怎么说又打伤了呢?” 见我这么一说,麦换子又现了“原形”,还是一脸的“坏相”。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二十、鸡飞狼跳 我把狗狼儿从草棵子里扛回来,没地方搁,就把它放到我小屋里的炕头上。狗狼儿的伤很重,我屋里没有药,就从破棉袄里袖子底下胳肘窝里扯出些烂棉花烧成灰敷在它的伤口上,再用一块破布条儿扎紧。我端来半盆清水用手一点一点地往狗狼儿的嘴里撩,狗狼儿一开始还吧哒吧哒嘴,慢慢它竟伸出了长舌头。我知道狗狼儿口渴的厉害,就用小碗舀着拿手淋。我淋一次它的舌头伸缩一次,我淋一次它的舌头伸缩一次,直到把半盆水淋得干干净净为止。当然也不是它全都喝下去了,有一部分撒到炕上,大部分还是进到它嘴里去了。 狗狼儿始终没闭过眼,它一直睁着圆圆的小眼睛盯着我看。它的眼神里没有任何表情,但是我清楚它心里想什么。狗狼儿是一条坚强的狗(狼),它的伤口最痛的时候也不过是低声地小心地嘶嘶两下,它没有满炕打滚,更没有大喊大叫。如果是一般的狗,会歇斯底里地嗥叫整一个晚上都不止哩!山下村庄里就有这样的狗,有点鸡毛蒜皮子的小伤小病,一晚上吵得街坊邻居都睡不着。我屋里没有啥吃食,就烧了半碗面糊糊喂它,它居然也吃了。 你在学堂里读书的时节,我尕奶奶(我母亲)给我不止一次地学说过狗狼儿的故今(故事)。包括狗狼儿自己上茅房屙屎屙尿,还有你们一块上山打猎,再就是它半夜护送你上学的事啊等等的,我都了若指掌、一清二楚。要不然打死我我也不敢把一条大活狼安置在我的热炕头上。 夜里,狗狼儿小声地“嘶嘶嘶嘶”叫了起来。我从梦中惊醒,急忙点亮灯,看着狗狼儿在那儿不舒服地直哼哼,我嘀咕了好半晌也没弄懂它的意思。末了我想起,它该是要撒尿了。狗狼儿伤成那个样子,让它自己起来上茅厕那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事。我一想,反正我这屋也不是什么好屋,炕上除了一个旧枕头一床破棉被,别的有啥?炕上铺的连张席子都没有,老土炕上撒泡尿也臭(臊)不到那里去。这样想着,我就去外面铲了铣干土,垫在狗狼儿的屁股肚子底下。狗狼儿真精,它见我铺好土了,竟然在干土堆上撒了好大一泡尿。我把尿土从炕上扫下来,再用铁锨铲出去倒了。回来一看,狗狼儿龟缩在墙角落里,两眼瞅着我,眼睛一睁一闭的,它的眼神里开始有表情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刚把羊赶出圈,正要下地干活儿,猛看见昨天那伙子红卫兵提刀拿枪,吵吵嚷嚷地又上山来了。我连忙返身回屋用被子把狗狼儿捂严实了,又把屋门用铁丝牢牢拴住,这才装作没事人似的扛把铁锨下了地。 红卫兵们在我拉出狗狼儿的地方发现了端倪。我远远听见一个人喊“团长”说:“团长,这里有敌情!” “团长”端起两只手,拳头揑得紧紧的,一路小跑过去,询问: “二连长,发现什么情况?” 叫“二连长”的那个小伙子抬手敬了个军礼,说:“报告团长,这里有不少的血迹,肯定是昨天那只受伤的大灰狼。” “团长”低头细心地瞅了一会儿,觉得事情严重,就吩咐道:“二连长,你去找政委,让政委找那位老乡打听打听。” “二连长”接到命令,“啪”立正敬了个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军礼,喊了声“是”,然后车转身朝另一个山头跑去。 “政委”是个女的(事后才知道,起初我还把她当成一个俊俏的小伙子哩),头发短的不能再短了,浓眉大眼,英姿飒爽。一身的黄军装,胳膊上戴的红袖章,腰里还扎着武装带。前不久村里放过一场电影,叫啥名字记不清了,叫什么山吧,里面也有个女政委,和这个丫头挺像,村里人都喊她“可想可想(柯湘)”的。山里人爱说实话,碰上这么好看的女娃儿,能不可想吗? “老乡,还在地里干活呀?”“政委”说话挺和气,一听就是个读书人。 “农民嘛!”我说,“农民不干活吃啥呀?” “不能叫农民,应该叫社员,不对不对,叫社员也不对,应该叫革命群众。” 我笑了笑,算是回答。其实我答也答不出来,我还听不太懂那些新鲜词儿。 “政委”又问我说:“老乡,你是什么出身哪?” “贫农!”这个问题简单,我也回答得斩钉截铁,很是理直气壮。这个问题难不倒我,啥忘了也不能把出身忘了。那个年代,我很为我的“光荣出身”下茬地(非常地)自豪过一阵子哩! “政委”听了我的回答,立刻换了一副模样,还亲热地伸出手来要和我握手。我匆忙把我的两只脏手在前衣襟上使劲搓了搓,一大早光顾了狗狼儿了,手脸还没洗呢!再说想洗也没有水洗呀,屋里唯一的半盆水都叫狗狼儿“吧哒”了,中午才要下山挑水去哩!我忙不迭地双手抓住“政委”的小手。我一辈子都没握过那么绵软的小手,揑在手心里,就像是一块没有骨头的肉,光光的,滑滑的,害得我好几天都没舍得洗我那双脏兮兮的手,生怕不小心把那一股温馨的香气洗掉。这样的事,那是第一次,也是我平生唯一的一次。 “政委”亲切地开导我说:“贫下中农同志,革命群众同志,你可是我们革命队伍的中坚力量呀!不要在这儿劳动了,跟我们下山闹革命去吧!” “那可不行。”我回答说,“我走了不打紧,还有羊呢?” “这就是小农意识啊!同志哥呀,这种思想是要不得的哟!”“政委”很耐心,很委婉,也很有水平。她的声音虽然听起来脆脆的、甜甜的,但说的话却是铿锵有力、落地有声。她话音一转,说,“几只羊算什么?江山变色了,红旗落地了,要羊还有什么用?莫非让修正主义、资本主义做了盘中餐不成?” 我不知说啥好,一鼓劲傻傻笑着,先是点点头,后又摇摇头。那时我想,我只管放羊,至于说谁吃羊肉,那不管我的事,我一辈子吃过几回羊肉? “你到底是表个态呀,想不想参加我们的革命组织?”叫“二连长”的小伙子一脸杀气的问我。 “我说,”我有点囁囁嚅嚅,心里慌慌的,“这、这事得问、问队长?” “什么狗屁队长啊?你说的是高树贤吧,他现在是我们的副团长啦!” 高树贤当“副团长”?我更不能参加他们一伙了。那年高树贤带领的民兵排,搞得乌烟瘴气的,没让村里人骂死? 我两手拄着铁锨把,脸贴在把头上,眼睛瞅着地下,好像正在沉思的样子。 “二连长”刚要发火,被“政委”拦挡住了。“政委”说: “给他点时间,让这位革命同志再好好想想,贫下中农嘛,起码的觉悟还是有的。” 我没动姿势。因为现在轮不到我说话。我知道他们是来找我干啥的。 “政委”和她的几位革命战友交换了一下眼色(我用上眼眶的目光看到的),然后她走到离我更靠近一些,伸出那只娇柔无比的小手拍拍我的肩(我真怕她发现我胳肘窝底下的破窟窿,真要问起里面的棉花哪去了,我咋说?)。“政委”拍的我肩膀嘭嘭响,我觉得心里痒痒的,酸酸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我听到她继续对我说: “同志哥啊,”又叫同志又叫哥,听着特别亲切舒服,长这么大谁把我这么看得起过?叫我“哥“的女娃和颜悦色的说,“我们是想跟你打听一件事的,你一定要配合我们的革命行动啊!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你听清了吗?” 我点点头。这两句话都听不清,我不成傻子了吗? “刚才据我们的革命战友反映,有一只被我们打伤的豺狼,跑到你这儿来了,你看到过吗?” “没。”我拄着铁锨把摇摇头,很坚定。“你昨天不是在这儿劳动吗?” “是。”我回答。 “你怎么能没看到狼呢?” “嗯、嗯,我一直在看着我的羊。”我不知怎么说才对。 “政委”还要做我的工作,“二连长”耐不住了,嚷嚷道: “政委,别给他啰嗦了,到他小房里搜搜去!” 我一听说“搜”就急了,拄着铁锨把抬起头来,喊道:“我是贫农,你们不能抄我的家!” “政委”笑了,喜眉笑眼地说:“同志哥啊,这怎么是抄家呢?我们只进去看看,你放心,你的一针一线我们都不会动的。” “我、我的娃娃有病,在炕上躺着哩!我、怕你们吓着他。”那时候我还没结婚哩,哪来的娃娃? “什么病?”“政委”回过头来问我。 “传染病!急性肝炎,肺上也有毛病。村里怕传染,才送到我这里搞隔离审查哩!……”我也不管用词合不合适了,反正意思表达清楚就行。我也奇了怪了,怎么脑子转得那么快?可能是急中生智的缘故吧! 走在最前面的“二连长”突然停住脚,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政委”转过身去,伸出她右边的小手瞅了瞅。他们几个稍一愣神,“政委”自打圆场地说: “算了算了,贫下中农兄弟嘛,还能信不过?再说了,放羊的怎么能和豺狼搞到一起呢?咱们再到别处看看。” 他们走了。 事后,狗日的高树贤问我:“你哪来的娃娃?” 我撒谎说,一只羊病了,冻得索索发抖。我不忍心,放到炕上暖着哩,我怕红卫兵抓去杀吃了。 “把球一只病羊,红卫兵也敢吃?你是过河摸卵子,小心过渡(度)了!”高树贤脑子简单,竟也信了。 狗狼儿的伤越来越重了。伤口化脓,有时发高烧,胃口也越来越小,只是不停的喝水。 那时我曾想,拉出去埋了算了。可是我想到他曾经救过我一次,人可不能忘恩呀!还有尕奶奶说的它许多好处,我决心救它!那怕是救不活,只要我想办法了,狗狼儿虽然不会对我说啥,我良心上总算也过去了。 我在我的胳膊上也搞了一处伤。我是闭上眼睛用石头砸的。我也让伤口化脓。我上公社卫生院去看病,值班大夫草草给我验了验伤,马马虎虎开了一点药。我说不行啊大夫,我还发烧哩!大夫不耐烦地说:“猴子的屁股当痔疮治了,多大的病啊?什么出身?”我说:“贫农。”“可不敢哄我啊?”“我哪里会呀?家庭出身敢胡说吗?不信你问我哥。”我报了我哥的大名。大哥虽然不当队长了,但名气还在。大夫犹豫了一下,刚要开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他塞给我一个体温计。这下我傻了眼了,我压根就没发烧,这我还能不知道?正在这时有人找大夫出去说话,我一看机会来了,顺手把体温计从胳肢窝里取出来插到大夫的茶水杯里。大夫回来一查我的体温计,吓了一跳说:“烧这么厉害呀!要不要开张假条休息两天?”我说不了大夫,生产队里正忙,我还要回去抓革命促生产哩!你只要多给我开点药就行,免得跑来跑去的,我怕耽误革命工作。大夫笑了,说“这才是贫下中农的本色嘛!好好,我给你多开点药、多开点药……” 狗狼儿的伤逐渐好起来了。当它的伤稍有一点起色的时候,它就坚决地不和我“同床共枕”了。狗狼儿的伤基本上好利索了,我的轮替期恰恰也刚到。我们分别的前一天晚上,我套了几只野兔、野鸡、嘎啦鸡,我们爷俩美美地会了一次“餐”。 我本想把狗狼儿带回村里的,可是想想我又不敢。那时村里形势正紧张,我猛碴碴拉回一只狼去,你想会是啥结果? 我们分手的那天清晨,我伤心地流下了眼泪。狗狼儿虽然不会流眼泪,但是我知道它和我一样伤心。 狗狼儿走了。它走得很慢,但是它没有回头。当它走到远处的一个小山坡上,几乎快要看不见我的时候,它突然回过头来,站直身子,面朝着我仰天长啸了三声,算是对我的告别演说。 我两眼一片模糊。 从那以后,我好几年都没见过我的狗狼儿。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二十一、森林之子 好个狗日的麦换子,跑我这儿沾便宜来了。狗狼儿是他的儿子?我是狗狼儿的表兄,如此按他这么一排辈份倒好,我不是麦换子的尕爸,他反倒成了我的表舅了! 进山之后的第四天早晨,麦换子的小屋前停了一辆切诺基小车,开车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 我匆忙从山坡上下来,还没到跟前,开车的汉子急忙跑过来热情地说:“您是尕爷吧?欢迎欢迎,您老既是希客又是贵客呀!”年轻人很会说话,待人一团和气,透着十二分的亲切。我正思谋着他是谁呢,他却老早就把双手伸过来,上身往前倾,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我说:“你是?……”离家在外几十年了,像他这个岁数的我还真不认识。 “嘿嘿……”年轻人不回答,只是一个劲的傻笑,他的意思是让我猜。 还用猜吗?碰到这种情况,傻瓜都能辨出个大概了,我也笑嘻嘻地说: “你是狗剩。” “对对对,尕爷的记性真好,连我的小名都没忘。”年轻人还是那副笑模样,对我直呼他的小名丝毫没有介意。 哪是我没忘?那年我们举家西迁(进城)的时候,不知有他没他呢!这两年到我们家来的老山泉洼人经常提到这位大名鼎鼎的富商,不过他们在背地里从来不说他叫张玉川,开口就是麦换子的儿子,再不就是狗剩子。山泉洼人口不多,叫狗剩的人却不少。老狗剩我记得的就有三位,小狗剩加上张玉川是两个,再往后我就不得而知了。 “玉川哪,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呀?”说归说,玩笑也不能开过头,这么大的人了,又是腰缠万贯的体面人,说恼了不好收场。 “尕爷,看你说的。咱山泉洼有几个不知道您的,你是咱山泉洼最有学问的人哩,您发表在报纸杂志上的那些文章我大部分都看了。文章写得那才叫好啊,别说山泉洼了,就是全省城能有几个?”这个张老二还真挺会说话的,恭维起人来都是天衣无缝、滴水不漏的。怪不得他能发大财,嘴巧的人脑子一般都机灵、反应敏捷。 我正要开口说话,张玉川飞快地掏出一支烟双手递到我手上,又给我双手点着火。才几分钟的时间,我就开始喜欢这个张百万了。 麦换子粗声大气地跑过来,诈诈唬唬老远就喊道:“狗剩子,狗剩子,你尕爷你也不认识了?” 我明显感到,张玉川脸上掠过一丝不悦,看样子他对他老子这种在客人面前把儿子太当儿子的作法确实有些抵触。但也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张玉川的气色由冬天又恢复到春天。一脸带笑地朝着我也朝着他老子笑呵呵地说: “爹,您没见我和我尕爷正说话着呢吗?” 我也连忙附和着说:“是啊是啊,我们爷俩都说了半会话了,你才看见?” 麦换子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一脸豪气地问我:“尕爸,你看我这儿子长的像我吗?” 我也学会了圆滑,口是心非地说“像,像,和你年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就是个头稍稍矮了一点点。” 像啥呀?我说的全是假话,麦换子和他儿子干脆就不是一个庙里供出来的神。碰上外人说这不是麦换子的儿子,谁也不会感到奇怪。张玉川像他奶,麦换子的老娘我见过,矮个、黑瘦、一脸雀斑,小眼、红脸、没眉毛。一口袋麦子能换回多好的婆娘?麦换子他爹倒是好人材,膀大腰圆,粗眉大眼,麦换子像他爹。儿子大多是像爹像娘的,孙子像奶的极少,但不能说没有,张玉川不就是一个?谁能料到一口袋小麦换来的婆娘的孙儿却也成了大气候? 麦换子听了我的话,显得极为高兴。回过脸去又朝两个搬东西的小伙吼道: “过来,过来,俩狗日的都过来,快来认认你们的尕爷。这可是我们老山泉洼的文曲星哩,慢待了他你们狗日的后人别说考上大学小学都毕不了业哩!” 这哪是跟哪呀? 第一个小伙麦换子报了他老子的姓名,我好像有印象,就和他随便寒暄了两句。第二个小伙子过来,麦换子指给我说: “尕爸,你猜他是谁?”麦换子挤眉弄眼,一脸的贼笑。 我摇摇头,不知麦换子又搞什么鬼。 “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二狼神高树惠的孙子,他爹高明达你该清楚吧?不是还和你同过几天学呢吗?” 麦换子料到我猜不到,还没等我出口,他先把答案抖搂出来。 “高明达,狗命大———向右看齐……”我脑子里立刻闪过一连串的“好名称”。紧接着,我又想起了另外一个与他们似乎极为有关联的人,范又新!如果不是范又新,可能今天这个“二狼神”的孙子,也就是高明达的儿子就不会站到我面前了。忽然我决定立马要到范老夫子的墓地前上个坟,不是今天就明天。麦换子一个粗人都知道敬重读书人哩,我一个孔夫子的门徒已经到了祖师爷的墓碑前了,竟不知给他老人家鞠个躬?我听麦换子说范又新爹妈把他生前的衣物裹了裹,做了个小坟,也埋在老夫子的墓旁,算是衣冠冢吧。高明达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儿,他跟我同的什么学,范又新才和我同过几天学哩! 高明达的儿子叫了我好几声“尕爷”我都没听见。麦换子询问地说: “尕爸,你想不起来了?” 我装作突然愰然大悟的样子,往前走两步,拍拍尕小伙的肩,带出一副亲热的模样说:“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爹还真和我同过学哩!你叫啥?” 小伙说他叫“高成”。高成有几个读音,有高晟、有高琛,还有……,不说了,不想那么多了,高成就高成吧!我对“二狼神”多少有些成见,今见了他的孙子,未免就有点偏见。这种意识流的东西要不得,我暗暗警告自己。不过我想起当年高树贤的儿子好像叫高明成,叔叔总不会和侄儿重名吧?不像叫狗剩的,大家都挨不着边儿,看起来眼下这个“高成”肯定另有说法。 俩小伙各有分工,一个负责下橱房,一个负责搞卫生。麦换子这才算真正当了一回老太爷。 张玉川说:“尕爷,我给我爹卖了一台小发动机,等会吃了饭让成娃子他们接上电,今晚你们就不用摸黑点油灯了。” 看看,到底是人家“万元户”(乡里人对富人的通称,就像有叫张百万、李百万的,没有叫孙十万、赵千万的一个道理)说话,不用栽电杆、拉电线啥的,电就通上来了。不过我猜测,这样一来,麦换子就是想下山过年,怕也不会成行了。这不是明明摆着张老二安顿“军心”来了。他老爹下了山,他倒是不操心他老爹了,可是这一大片林子他能放得下?真是越有钱越财迷呀! 我伸出左手拍拍他的肩,伸出右手竖起大姆指。 张玉川又说:“下午叫狗蛋开客货把冰箱、彩电、vcd啦啥的送过来,成娃子留下接电线。” 又多了一个叫“狗蛋”的。 张玉川安排说:“尕爷,您来的正好。我爹除了会使遥控器,别的啥都不懂,电器上的事您多教教他。今天是农历腊八节,眼看就过年了,我看您就不回去了。好不容易来趟老家,就多住些日子,咱农村如今不比往常,过年比你们城里红火多了。我今天接您下山不现实,等到年跟前我再亲自开车来接您……” 真是个聪明过顶的张老二,他哪是留我在乡下过年,他分明是让我在这深山老林里陪着他爹消磨光阴。他明明知道我绝不是游山逛景、留恋农村风光来的,我能撇下一大家子人,独自跑他那儿过年去吗? 不过,我不说破。我打诨说:“老二啊!听你爹说,这林子里不让闲杂人等进来,更不能在山上留宿过夜。我这回来,是不是坏了你们的规矩呀?” 张玉川又摇头又摆手的,急忙分辩说:“尕爷您怎么这样说话,羞死我了!您是我们老山泉洼的神仙,从小我们的老辈人就教我们要以您为榜样,好好读书,长大才有出息。老是开导我们说,你看你们崔尕爷,多高的文化,多大的本事。别看我们山泉洼地方小,可是出人才呢!如果再要时兴考状元,你崔尕爷人家连探花都不要哩!” 哎呀我的天哪!在山泉洼人的印象中,我真都快成“神”了!一个小小的中学教员,揑死个蚊子能有几滴血?按乡里人说法,端这个饭碗的,比驴都多哩!我算什么呀?我不过利用闲暇时间在报纸杂志上发表过几篇小稿子,顶长的也超不过万把字。又是文曲星、又是大教授,还又搞出个文状元来,乡里人这张嘴啊!要说能耐,还是人家张玉川!不说是远近闻名的大企业家,人家到北京开过会,上过大会堂。咱到北京也去过,那只是闲转,去过纪念堂两回。想多看老人家两眼,走的慢了些,差点没被人推出来。 张玉川说:“尕爷,您最近在报纸上连载的那篇《狼的变迁》我也看过了。写的都是我们老山泉洼的事,写得真好。就是短了些,看着不过瘾。要不我今天一见就知道是您哩!换了别人我爹也不会留住的,这是纪律。当然您例外,别说十天半月,就是住上一年半载的,我决不会撵您走的。尕爷,您是搜集素材来的吧?这回您算找对人了,我爹一肚子狼故事,够您写厚厚一本书的。尕爷咱说好,您的大作出来以后,一定先送我一本,签上您的大名,给我做个纪念。以后娃娃不好好学习了,我就拿您的书来教肓他。” 看看这个张老二,够精的吧?我的书还八字没见一撇呢,他那儿就把队先排上了。说他爹猴精猴精的,他比他爹不知精多少倍?也亏了这爷儿俩!别看张老二窝憋在这么大的一个小山沟沟里,他的消息还真灵通。他当着个大经理,一天忙得屁股挨不着腚,还有闲心关注我的那些破小说? 张玉川说:“尕爷,我也给您讲一个狼的故事。就是说三年困难时期,有一只狼从房顶上钻到生产队的羊圈里,把三十几只羊的血全都喝光了。最后狼从房顶上原跳下来,肚子摔破了……” 说老实话,张老二办企业是把好手,讲故事不是他的强项。看来人没有十全十美的,在这一点上,儿子又不如老子了。 “玉川啊,”我说,“你这么聪明的脑子,又喜欢看书学习,当初为啥不考大学哩?” 张玉川说:“那一年我初中还差两月才毕业,我母亲忽然查出得了绝症,我大哥上山砍柴腿又摔断了,妹妹小,够不着案板。家里没人做饭,我只好辍学了。” “你爹呢?”我问。 “我爹在城里给一家工地打工,全家几口子人张嘴吃饭,全靠爹那一份工资,爹不能下来。” 张玉川接着又说:“我大哥的腿不见好,我妈的病又越来越重。别说打针吃药了,眼看着锅都揭不开了。我就和我爹商量,我说,爹,你的那点工钱搅不过来,你回来侍候病人吧,我做生意去,保证比你挣的钱多。爹开头不同意,怕我靠不住,可是又想不出别的办法,最后还是让我做生意去了。” “你做的啥生意?”我问。真是稀罕事,一个十几岁的娃娃,竟然敢挑全家五、六口子、还有俩病人的重担? “啥都做。我卖过药材、地达菜、野蘑菇,反正是乡里有的,城里缺的,我就取这个巧。我去过广州、到过深圳,总之是南方好多大城市几乎全跑遍了。” “买卖做成了吗?”我问的有些多余。 张玉川笑而不答。 “现在这片森林你一年能有多少收益?”我外行人学着说了一句专业话。 “没收益。不但没收益,而且一年还要往里头贴好多钱哩!” “那你做的不是赔本生意吗?” “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家乡这片山林救了我。如果当初不是那些野生药材、地达菜、野蘑菇野木耳什么的,就没有我张老二的今天了。人不能忘本,要知恩图报。大自然你向它索取了,然后你应该懂得要为它做奉献。所以山泉洼一撤消,我第一个站出来,要承包这块土地,就是把命搭进去我也干。” 是啊,没有一定的胆量、没有一定的资金、没有一定的感情和能耐,一般人是轻易下不了这个决心的。我突然对眼前这个年轻人肃然起敬起来,他就知道报答家乡的山川养育之恩,我怎么就做不到呢?我不也是山泉洼的土地上养大的人吗? 张玉川说:“人不图名不图利是假的。我是商人,不图利我的公司就得倒闭,我的员工就开不出工资没饭吃。利有了,我的名也就有了。没有钱,谁选我当代表,谁请我到北京去开会呀?这一大片山林虽然现在无利可图,可是再过几十年,一百年,那时当人们看到她的时候会咋说,哟呵,这么大一片森林哪!听说那还是某某年间老山泉洼一个小名叫狗剩子大名叫张玉川的人整的哩!我的名声不是更大了。我才是真正的辩正唯物主义者,名利双收才是我的追求,尕爷您认为我的这种想法对吗?” 我坚定地点点头,我觉得狗剩子这种“追名逐利”的思想是无可挑剔无可非议的。如果下次再选人大代表,我手中这一票肯定是他的。 张玉川最后说:“树高了才有鸟垒窝,林深了才有狼出没。尕爷过几年您再来,您不来我还要亲自开车接您来哩!到那时候您再看,别说狼了,没准老虎豹子都现身了呢!”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二十二、狼神来访 自从麦换子说了“白玉堂”走失之后,以后再也没提过这方面的事。但是这个问题却一直悬在我的脑海里,山里可以丢失一件物,怎么会丢失偌大一只狼呢?我几次想问他,一是没机会,二是没时间,三是人家自己不主动开口,我也不能太勉强。口里虽是不说,脑子里总是犯嘀咕:那只狼几乎没要了他的老命,他居然还为狼的走失而偷偷抹眼流泪,真正是个没出息! 按照乡下的习俗,腊八节已过,就该是进入年关口了。山下村庄里时而会响起稀疏的鞭炮,兆示着新年的来临。然而在这荒无人烟的丛林里,却丝毫也觉察不到新春的气息。说的也是,人到了这般年纪,过年过节的欲望也就少了许多,小时候不常听大人们讲:过年是娃娃们的事。然而一个家庭是由诸多人口组成的,少一个人,这个家庭的年节就缺少了某种情趣。你不想家,家里人也会想你呀!来了这儿才五天时间,我不知怎么就有了些恍如隔世般的感觉。过去深山里有些修仙成道的说过: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原先我对此话的意思不是很明白,今天才算找到答案了。我亲身感觉到在这儿的五天比在城中家里的五十天还要长,所以我也续他一句:山中方五日,城中愈俩月。愈是寂寞的地方时间过得愈是慢,这个道理我不是不懂,只是没有今天体会得深些。由此折算下来麦换子在山里呆的时间该有几百上千年了吧!怪不得神仙老道寿命长,原来是这么换算的呀!但是他们终归没能活到现在,要不打听打听,七仙女在哪个纺织厂打工,孙悟空在哪个武馆授业? 孙悟空如果还活着呀,我想,有他鬼子们的好看。不说攘外,先安内,把那几个闹*独搞分裂的家伙提溜到高法,给他们治治罪。明明是中国人,干啥不好非要当汉奸?自己腰杆子不硬就到处认干爹。索性别姓陈姓李姓吕啦,改成小野、山本、汤姆,不比改中正更来得痛快捷便!蹲在山里闲得无聊就想骂人,一伙子平时最让人讨厌的家伙免不了多挨两句。都是他们自找的,放在平时,我一个小老百姓犯得着和他们为难?不说国难当头匹夫有责吗,人家把那么大一块地方从咱中国的版图上要割出去,放谁谁不急?他们连我的狗狼儿(我不承认是麦换子的)都不如,狗狼儿还知道几千里路上往家跑,他们反而往外国跑!一帮猪狗不如的可恶家伙! 刚来的第二天早晨我趁外出锻炼的机会就用手机给家里报了平安,并且说清楚了,手机无法充电,以后就不打电话了。昨天张玉川给他爹装了发电机,自然我的电源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好几次我手痒痒地要给家里打电话,最后还是忍住了。我知道打电话以后的结果,所以我也就不再去捅那个“马蜂窝”。在山里过年的决心我确实下不了,但是就此“打道回府”的意思却一点也没有滋生。 每天早晨我的首要任务自然是到处蹓达,刚来时就给麦换子讲好要来山里呼吸新鲜空气的,我上山观风看景连带着舒展一下拳脚,他留在小屋里收拾房间做做早餐,虽说是分工不同,这也是原先就讲好了的,谅他也不会有太多的微词。 老远就看见门口又停了一辆三马子,我以为是狗蛋高成他们昨天的事情没办妥,今天又来送东西的,所以也没有太在意。还没进屋,只见一个老头匆忙从炕上出溜下来,跑过来就和我热情地握手。 “兄弟,你还认识我吗?听说你来了,我今天是专程来看望你的。”老头说话很流利,看样子就知道是见过世面的人。 我愣了愣,摇摇头,笑笑说:“认不出来。” “大兄弟,我是高树贤哪!” “狼神!”我差点没叫出声来,老山泉洼的人都知道,狼神的称呼贬意超过褒意。这么一个瘦小的老头,脸上的皱纹比蜘蛛网还密,紫铜色的脸颊上生出几大块苍蝇屎的老年斑,本是很大的眼睛却让耷拉下来的眼皮压成了小三角眼,鼻子红红的,嘴唇上留着两撇淡淡的胡髭,须稍上仍旧挂着几丝冰凌儿。矮矮的个头,瘦小的身躯,背有些驼,腰直不起来。上身穿青蓝色的中山装,风记扣未系,露出半个领带箍,下身是一条肥肥大大的老棉裤,还扎着裤腿儿,老羊皮袄扔在麦换子的炕上。这就是当年那位叱咤风云,让恶狼们闻风丧胆的“狼神”? “啊啊……”我啊啊了半天,最终也不知说啥好。“高树贤”,这仨字聒得我耳朵根痛,我岂能不知道他是谁? “哎呀,兄弟你看你。咱俩的岁数傍肩(差不多)大,你看我都老成啥了。你看你还这么精神,说四十几都有人信哩!” 这倒是实话,别说高树贤和我比,和麦换子比中间都差着辈份哩(麦换子和他也是弟兄辈,山泉洼的辈份排列也不是很规范)!说老实话,高树贤只比麦换子大不了几岁,看人家是啥成色,看他是啥成色?同是山里下苦人,麦换子前些年也遭了不少罪,他的生活能好到哪里去?看来命苦不要心苦,命苦可以改变,心苦无药可治,不知大“狼神”这些年受了些啥磨难? 高树贤一来,又引出了下面一段故事: 高家老哥俩一共生了八个子女。老大是一男三女,老二是三男一女。老大的老大是男孩,叫高明成。老二的老大也是男孩,就是那个高明达。 高明成十五六岁的时候得了一种怪病,先是癔病,后是遗精。癔病是受了剌激惊吓过度,不知遗精和这有什么关联?晚上遗,白天也遗,梦中遗,醒着也遗。好汉经不住三泡屎哩,好男能经得住没完没了的遗。高明成说,他老看见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女孩朝他招手,她朝着他笑,他朝着她看,看着看着那东西就流出来了。高明成死的时候很可怜,人瘦成一把骨头,上称称超不过三十斤。好端端的一个小伙子,如花似玉的年华,就这样眼睁睁地病殁了。 乡里人好迷信,就连素不信佛一向不知庙门朝哪开的高树贤都不得不请来几个出家的僧人,做了几天道场,超度了超度故去的儿子。僧人临走时撂下几句话:此屋有邪,当除之。 这一下高树贤确实慌了手脚,四处遍访阴阳、道士、巫婆、神汉。算准了日期,烧香焚纸,驱神撵鬼。屋顶房梁、墙角屋后,统统贴满了镇妖纸符,折腾了好几天方才得以消停。 刚刚安静了不久,老母亲又出了毛病。又去请人,人说:家中男人少,女人多,阴盛阳衰,需过继个儿子添些阳气才能镇住此宅,保得太平,否则…… 一个否则,把个高树贤唬得几乎没尿了裤子。 高树贤思前想后,谁家的现成儿子肯过继给他呀?小的拉不活,大的又没人给,真难!高树贤躺在自家屋里的炕头上反来覆去琢磨了三个晚上,最后把目标锁定在二“狼神”高老二的身上。 高树惠的儿子高明达出事之后,他的神经上是受了一些损失。但这并不影响他其它方面的功能。活照干、饭照吃,尤其那话儿,更是一天不落,夜夜都少不了的,两次三次的情况都有。因此生儿育女方面倒没啥耽搁,接下来不久又生下了两儿一女,而且个个健康,头脑机灵的跟鬼似的。生下的孙子自然也不会缺这少那的,高树贤看上的是高明达的娃娃,现在是高家的长孙了。剩下的两儿一女还没结婚,生男生女和他高树贤没多大关系了。但是抓小狗还得带大狗,如今都是独生子,人家的娃娃给了你,人家不是绝后了。 高树贤拿定主意之后,立刻把老二家夫妇招集来,高家小仨兄弟蹴在地下旁听。老二家拿事的应该说是高明达,二“狼神”傻傻歪歪的,他媳妇也是死猫扶不到树上。高明达虽说是脖子有些毛病,别的可都是很正常,他又是长兄,自然他说了算。高树贤刚把自己的意图亮明,高树惠就迫不及待地搭上腔: “哥,嘿嘿,儿子,狼…哥…儿子是狼……” 高树贤本想训斥几句,可一思想今天时机不对,就忍了忍,头捌过去问老二婆娘: “他二奶,你看咋相?” 老二的婆娘吱唔了半晌,方才吐出来三个字:“我不管。” 俩老夫妇都拿不出正主意,高树贤把目光投向高明达。 高明达其实早就想好了。什么过继不过继,只不过是担个名份,俩老家伙一伸腿,儿子还不是他的。再说高树贤这几年当干部,捞了不少外块,家底殷实着哩,还怕他到时装进棺材里带到阎王那儿去?但他不能急于表态,他怕锅盖揭早了跑了气,欲速则不达嘛。见高树贤把眼光瞄向他,因而就不慌不忙地说: “大,您看是这样。您老了跟前没个人也确实不行,娃娃归您我没意见,我给您当儿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从今天起就让娃叫您爷,把我爹叫二爷。我改叫您爹,把我爹叫二爹。您的承包地我替您干了,里里外外的重活累活您也不要插手,我干不了还有我俩兄弟哩!抽个时间到乡上把我们一家的户口落到您的名下不就成了。娃娃您给重新安个名……” 高树贤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当,一拍大腿说:“行,就这么办!还是我明娃明白,知道大,不,知道爹的心事。宜早不宜迟,咱明天就到乡上办手续。至于娃娃的名字嘛……”高树贤说到这儿,低头沉思了一会,突然灵机一动说,“就叫高成吧!他大(高明成)没成,这娃要成,他是我们高家的顶梁柱哩嘛!” 就这样,高树贤不费吹灰之力,不但捞了个螟蛉之子,还得了个螟蛉之孙。 他改过来了,但是村里人不认他这个账,开口还是“高老二家的高明达”。 高树贤总算阴阳得到了平衡,家里过了几年舒心日子。 可是前不久,他老伴不知崴了哪根筋,犯了和儿子一样的病(当然不会有那事)。他遍求名医没治好,昨天听孙子高成说山上来了一位“高人”,就一大早寻上山来了。 我真有点哭笑不得。“文曲星”成了算命的巫师,医院大夫治不了的病,我一个书呆子岂能奈何得了?正当我左右为难的时候,麦换子趁给我塞烟的功夫,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我借口上茅厕,刚要出门,麦换子急急忙忙从后面吆喝道: “尕爸,那边的厕所坏了,我领你去一个地方。” 我能不理解麦换子狗日的啥用意? 麦换子说:“屁,他儿子的病还不是因为他吓出来的!文革那阵,他当球个破专案组长,每次审牛鬼,他都带上儿子,说是去接受革命传统教育哩。打的牛鬼们杀猪般嗷嗷叫,娃娃能不受剌激?从小就落下了病根。他老婆也是,那年他老婆坐月子,他整球了两个狼崽子,老母狼整夜整夜地围着他们家院墙没死没活地嗥叫,一个月婆子能接受得了?这也是月子里坐下的病。这事老山泉洼的人都清楚,就是不说罢了。他哄你哩,你甭球管!” “哦——-”我愕然。但是我很快就明白了,原来世上真有“因果报应”这一说?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二十三、野狼回家 我给麦换子提了个建议,白玉堂名字虽然华丽,但是终归有辱于英雄的名声。历史上的白玉堂行侠仗义,是条有口皆碑的好汉,如今把个狼的名字也做成白玉堂,未免有些不妥。麦换子起初不肯,说中国的狼起个外国名字,他有些舍不得哩!但琢磨了半天之后,他末了还是同意了我的意见。瓦特英文里头white也就是白色的意思,当然这些我给麦换子解释也解释不清,还不如不解释。其实我起的名字还长,全称应该是:格林。玛格瑞特。乔治。瓦特。说长了麦换子记不住,只一个瓦特足矣。其实外国人也是这种叫法。比如普京,只记普京就行,什么佛拉基米儿不佛拉基米儿的没有几个人知道。 遵循人进狼退、人退狼进的自然法则,瓦特的父兄们隐逸在更深的山里已经有好些年头了。这些地方,气候变幻无常,沙漠冻土,冷风热浪,一年难分四季,白天如同黑夜。瓦特的父兄们十分清楚越是在这恶劣的蛮荒之地,越是没有人的痕迹。几百上千年的狼史告诉它们,凡是没有人烟的地方,也就是它们最安全的地带。然而也正是囿于此种因素,它们的食物来源也相当匮乏。捕一只野骆驼成了稀罕事,捉一只藏羚羊也十有八九扑空。饥肠辘辘最寻常不过,半饥半饱都不敢奢求,它们只有勒紧裤带过日子才能度过漫长的一天又一天。它们的人(狼)口越来越少,有些弟兄坚持不住倒下去了。为了生存,它们只有忍着悲痛(不能含着眼泪,因为狼本身不流眼泪)把自家弟兄的尸体也当作果腹的美味。 它们无时无刻不在怀念自己的故乡,然而,故乡的气候条件不适宜它们返乡。故乡人口的增长比它们不知要强大几千几万倍,人们不但已经占据了它们原先的领地,而且还在向更深入的地方安营扎寨,放炮炸山,修梯田,造平原。到处是尘土飞扬,到处是热火朝天,过去寂静的山林如今成了沸腾的海洋。 不知过了多久,它们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又安静下来了。过去在深山老林里安营扎寨的拓荒者们统统放下手中的镢头去城里干别的营生去了,用人们自己的话说是打工。一片狼藉(这是冤案,这本与狼毫无相关,此处应为人藉)的山坡上又慢慢长出了青草。免子和老鼠们抢先一步占据了最有利的位置,别的动物们也都在跃跃欲试,为重返家乡做好必要的准备工作。瓦特回过身来瞅瞅它这支可怜的队伍,过去那些骁勇善战的弟兄如今都成了瘦弱不堪的残兵败将。瓦特无奈地摇摇头,它扬起头来低鸣两声,算是和大家说声再见。本能驱使它必须换个生活环境,所以它决定先独自一人(狼)回去探探虚实,然后再回来迎接它的妻小。 瓦特昼伏夜出,渴了就舐饮几口山涧溪水润喉,饿了就捉只把野兔充饥。不消数日,它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它的父兄们的故乡。原先那座人喊驴(没有马)叫,鸡鸣狗吠的山泉洼如今已是人去山空,只剩下一个半老不老的老人在那里独守空山。它(他)们俩不期而遇过几回,他先站住,它也停下。它(他)们就这样用目光一直对峙着,他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它也不能当孬种。老头儿蹲下来抽烟,点着了火,见此情景它才慢慢转过身,不慌不忙地走了。它惹不起,它不知道那个老头烟锅里冒烟的东西是何种兵器,那一天它曾经看见老头举着比烟杆长出两三倍的钢管子,钢管子里发出一串明亮的火光,随着“咣”地一声巨响,一只小兔应声倒地。它无法确定烟锅里发出的火光和钢管里发出的火光有什么不同,不过它最终还是选择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的这一招。一来二去,它和老头见面的次数多了,大家成了熟人(狼),也就见多不怪。它知道老头决无伤它之意,否则十个它都成了他钢管子下的狼鬼了。狼窝峪这个地方,树高草长,有大批的老鼠兔子,很适合它们在这儿居住。听老人(狼)们说,这里曾经就是它们的老巢哩!它决定去沙漠荒原上接回它的家小,在原本属于它们的老家里欢度幸福的时光。 当它返回到它们在荒原上的家里时,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人(狼)了,只有妻一个人(狼)望眼欲穿地伏在家门口,焦急地等候着它的归去。妻曾经是一只多么英武俊秀的母狼啊!如今则成了皮厚毛长,两腮无肉,眼窝深陷,有气无力的癞皮狼。它眼瞅着瘦骨嶙峋的爱妻,几乎要流下几滴泪(幸亏它没这种功能)出来。 在它一路上无微不致地细心照料下,爱妻身体恢复得很快,它们终于高高兴兴地回到阔别日久的狼窝峪(山泉洼)老家。 然而,好景不长,爱妻在一次误食了路边一个死老鼠后,就不停地跑肚屙稀,不几日便一命归西。当时它就在现场,它本想吩咐几句,来历不明的食物不能轻易食用。但它知道妻的习惯,过日子一向都是很节俭的。每回进餐,都是它先入座,等它吃饱喝足,妻才过来打扫战场,碎骨头烂肉,它通常都是收拾得干干净净,从来不暴殄天物,浪费一丝一毫的。按规矩说,这只死老鼠应该归它先享用的,但是它知道妻已怀有身孕,需要充足的营养,才能抚育好腹中的胎儿,它没料到一条死老鼠竟要了它老婆一条命。 它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个看林子的老头,这只死鼠必定是他放的诱饵,因为在这片深山老林里,再没有其他人的足迹。只有人才会干出这种下流的勾当,不是那个老家伙还会是谁?它终于瞅准了一个机会,老家伙经常去山下喝酒很晚才回来,碰巧那天他没带那支会喷出火光的钢管子。能冒烟火的烟代锅儿他也好久不用了,代之使用的是一支非常短小的木棍(香烟)。小木棍虽然也能冒火,但这点火头又能奈它何?偷袭本来就是狼的强项,好狼不做明事,这一点恰恰和人相反。它选好位置,猫在山坡阴面的一棵大树后头,等老头刚一下山坡,它就蹑爪(手)蹑脚地悄悄跟过去,瞅准时机,猛地往上一蹿,忽一下就扒在他的肩膀之上,它的两只眼睛则虎视耽耽地盯着老头的一举一动。按常规,后面有了啥动静,一般人都会情不自禁回头看的,单等他一扭脖子,就一口咬断他的喉咙。这是祖传秘方,它们家族中的任何人(狼)都会这一招。它可不是开玩笑的,杀妻夺爱之恨,此仇不报,还算狼爷们吗? 然而,令它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老家伙居然很狡猾,他非但没扭头观望,而且飞快地把身子往下一缩,“噌”一下双手竟抓住它的两条前腿。它的前胸紧贴着他的后背,两张脸几乎粘在一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一对亲密的朋友哩!俩人(狼)只是表情不对,一点笑容都没有。也难怪,一个暗藏杀人胆,一个怀揣刀子心,生死相愽的关头,哪个能笑得出?瓦特开头也曾挣扎来着,但未管用,即便它有天大的本事,被那个老头死死地抓住,凭它的那点力气,无论如何也辗转腾挪不开。它如果要有人那样的两长粗腿,加上一双强劲有力的大脚,踢也踢他个马趴。可惜,它没这种功能。它的后腿大部分时间都是做辅助工作的,它的主要进攻武器是前爪和牙齿,如今这两样东西都在人家的控制之中。它只好听天由命、任人摆布了,它哀叹今夜碰上克星了,断定决无逃生之机,自认必死无疑。 最后,令它没有想到的是老头竟然把它放了。它捡回一条命,慌不择路地拚命朝后山跑去。 瓦特独自一人(狼),孤苦零丁,在后山踟蹰徘徊了好久。最后,它遇上了撵狼精。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二十四、狼夫狗妻 撵狼精的父辈曾经是一条四处乱窜的野狗,偶然的机会和一条家犬相好,生下了撵狼精。撵狼精当初撵的并不是真狼,只不过是些兔子、狐狸、黄鼠狼之流。那时瓦特它们的家族已经撤离到沙漠冻土一带,所以撵狼精撵狼其实是人云亦云、三人成虎的故事。因此撵狼精浪得虚名,打着撵狼的幌子掩人耳目,却是它自己在干着一些自己恢复野性的勾当。撵狼精在存粮不多、食不果腹的情况下偶然也到山下村庄里搞点小吃小喝充充饥,它选择的时机当然大都是月黑风高、夜深人静之时,它怕有人认出它来,尤其是它的老主子。虽然它背离了主人,但主人对它不薄,对它有养育之恩,在主人家里吃喝不愁,它也曾不止一次地怀念起那段平静安逸的舒心日子。但也不尽如此,它受到的不公待遇也是数不胜数的,尤其是主人在外面遇上不顺心的事,在家里和老婆吵架或是他们家的娃娃调皮捣蛋等等,最后总是拿它出气。拳打脚踢是家常便饭,棒敲棍子抡也不是没有过。那一次村里选村长,主人落选之后回来差点没要了它的这条老命。这是他们人之间的事,与它狗又有何干,难道说主人没当上村长就是缺了它一张狗票?在安逸和自由孰轻孰重的面前,它最终还是义无返顾地选择了后者。曹操诸葛亮,脾气不一样。人有人的思想,狗有狗的主张。盲目顺从、无条件服从主人的狗是哈巴狗,是癞皮狗,撵狼精不属于这一类型,它是一条特立独行的狗,它是一条有个人(狗)主见的狗。撵狼精确实也干过几回有悖于狗德的事,村里的羊丢了,猪咬死了,狗咬伤了,村里人都把账记在狼的身上。它倒不是成心稼祸于狼,人要这么说,它也无法堵住人家的嘴。捕风捉影又不是狗一家的专利,这样的事人干得还少吗? 撵狼精在深山里游荡了几年也没遇到个如意郞君,山下那些柴狗子它实在是看不上眼,与其独守闺门,也不能丢了身份。眼见得岁月不饶人,它快要变成黄脸婆的时候,天遂其愿,天上掉下个狼哥哥。 瓦特刚刚丧偶,撵狼精思春日久,两人(狼、狗)一拍即合,遂成夫妻。撵狼精虽说是年长几岁,但人家还是黄花淑女(狗),瓦特尽管是血气方刚,但毕竟有过婚史,两厢比对,也算般配。 山上的死老鼠逐渐增多,而且还来了不少穿白大褂、戴口罩的人,他们肩背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从里面喷出一些白色的雾体,撒在老鼠死过的地方,并且他们把那些死鼠统统挖坑埋掉。 随着时日的增长,瓦特对那老头的恩怨也开始日渐减少。它依稀觉得它的前妻之死似乎与这老头并无多大关联,没见人们见了死老鼠比见了活的还怕。因此它断定可能是老鼠们得了一种什么病,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再说它已经有了新欢,犯不着老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旧案纠缠,所以它有时也带着它的新婚妻子到老头儿的小屋前串串门儿。它的老婆虽然出身于人的世家,却对人有着一种极大的恐惧,直到它们有了三个小宝宝之后,它偶尔才敢在老头儿的小屋前露露面。 一个家如果没有女人就不成其为一个家,反之也是一个道理,狼群里没有母狼也就会四分五裂。可是它的爱妻竟给它生了仨傻小子。它们家族不需要壮劳力,此时又不是彼时,族群之间、邻里之间为一片小小的地盘或者别的什么动不动就诉诸武力、狼牙相向。现在不需要了,现在廹切需要的是女人(狼)。等它们有了女儿的时候就把那三个浑小子统统赶走,就算是它们去跟别人(狼)当招女婿也不会辱没它们的祖宗。 瓦特对自己的身世一直都是了解甚微,它从街坊邻居那里听说,它长得极像它的父亲。它们告诉它,它们不止一次地听到人们冲着它的父亲高呼“狗狼儿”。人们称呼它们这一类叫“狼”它是听到过的,为什么在父亲的讳前加个“狗”字,它仿佛受到莫大的耻辱。狗算什么东西?只会吠吠狂叫,只会捕风捉影进而小题大做,在人的面前摇摇尾巴、邀功请赏、混点吃喝而已。它是一条高傲的狼,为狼一世绝不做有违狼格的蠢事。那个老头对它再好,它也不敢走得离他太近,以免丧失了狼性。然而它那不争气的仨小子有事没事总爱往老头那边跑,说那里有现成的吃喝,用不着忙死忙活地专靠打猎为生。它听了这话差点没气个半死,世上哪有不劳而获的道理?狼如果不打猎了,都去到人那里讨吃喝,这个世界成了什么样子,狼又与狗何异?它们连它们的妈妈都不如,人家原本还是一条狗哩! 瓦特它们一家好歹总算在狼窝峪一带安顿下来了,美中不足的是它们的狼口有些偏少。偌大一片林子,还有辽阔的后山,有十只像它们这样的家口都狼迹罕见。瓦特天天昐着,它的狼妻多给它生几个女儿,不像人那样重男轻女,它偏爱女孩,傻小子一个没有才好。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十七 别有洞天 来山泉洼有些日子了,我也做好了打点行程的准备。麦换子那个老家伙肚子里谅也没有多大油水了,让我在这儿陪他过年,想也别想!他儿子张百万就是狗剩子狗日的鬼心眼子够多,他特意让成娃子和狗蛋开三马子送来几箱子好酒和新杀的猪肉还有不少时新的蔬菜什么的,带话说肉菜让我们随时拣好的吃,好酒让我们到年跟前再喝。他的意思就是人留不住人让酒留人,让我看在有好酒的份上呆在山上和他老子一块过大年,想的倒好,门都没有!我家里又不缺这几瓶酒。 乘几个小伙子往地窖里搬东西的时机我也跟着进去探探虚实。现在好了,里头安上两支二百瓦的灯泡,一拽开关,灯光通明,如同白昼一般,老太太在窖里做针线活都不用戴花镜了。 地窖的盖板设在烤箱后面就是上楼梯的那间小屋的下面。下地窖不用梯子,一溜水泥台阶,两旁还有扶手。从屋地到地窖,大约五米左右,地窖顶高三米,呈拱形,上面全是新砖封顶,内墙用水泥白灰抹平抹光,墙壁两侧尚有四五个凸出来的二十公分见方的小平台,平台上依稀尚有蜡烛焚烧过的痕迹。 头些年为防美帝苏修亡我之心不死,城里曾挖过无数类似的防空洞,那时我有幸也参加过那些战备工程。但是城里的防空洞和人家麦换子的地窖既有相似之处,又有不同之妙。当时挖防空洞一无图纸,二无计划,各家各户各行其是,挖个“窟窿”钻进去不见太阳就算防空了。如今回想起来着实有些好笑,萨达姆处心积虑、劳时费力挖了那么深的洞穴不是照样没挡住人家的“爱国者”?何况我们那些小孩捉迷藏的游戏。由此我想到,防备挨打得先亮出自己的拳头,千万不能撅起屁股抱着头,让人家挑着你的部位下手。想当年八国联军……,算了不说那些丧气话了,快过年了,说些高兴的。中国如今虽说不是很强大,但再来一次八国联军那是不可能的了,看来不管人与人之间还是国与国之间,最终还是口袋里的钱说了算。 看人家麦换子的地窖,果真是不登泰山不知泰山高,不攀华山不知华山险。张百万有钱舍得给爹花,还没下到底层就有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地窖约有三四十个平米大小,里面整齐划一全摆放着货架,货架上均是些肉蛋菜蔬之类,俨然与一个小超市足可媲美。其中肉类居多,鸡、鱼、羊、牛、猪,还有不少野味,主要是兔。驴肉最少,约三十斤。各种肉类都有存放日期、数量、品种等等。 我不知麦换子存放这么多的肉做何用?他一个人一张嘴,十年都享用不完。 我又为当年被我们老师打掉三颗门牙的老地主“鸣”不平,不知他老先生生前曾有过如此规模的地下“宫殿”否?还美其名曰“地主”,一边玩去吧!吃肉包子吃出一口肉块都舍不得咽下去,赶忙吐出来塞到孙子嘴里。还地主哩?羞死人了! 地窖三面都设通气孔。每个通气孔如拳头般大小,有铁丝网住。从里望外看去,习习冷风拂来,方知屋外正是寒冬天气。 这时麦换子从上面下来,如数家珍般向我介绍他的这些珍藏食物。 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东西,我不禁想起麦换子他爹当年用一口袋小麦换回了他妈,忍不住就说: “聚仓,你现在啥都不缺,就差个老伴了,找一个吧?” “尕爸,你也开这样的玩笑?”麦换子回头瞅瞅俩搬东西的小伙子刚刚爬上楼梯,朝我一笑说,“儿子倒是给我提过此事,我没敢答应。咱农村不比城市,不时兴这个。” “有啥时兴不时兴的,你还管哪些?这么好的生活条件,保管有人跟你。”我撺掇他说。 “难呀!”麦换子摇摇头,有些无奈的回答我。 “有什么难?回去我给你登张报纸,发个启事,多了不敢说,十个八个的没问题。”我帮他出主意。 “要哪么多?一个足够了。”麦换子有些动心。 我拍拍他的肩,说:“这事就这么定了,回去我立马就办。到时候可别忘了请我喝喜酒啊?” “喜酒是以后的事,尕爸你说你想吃啥,现在我就去操办。” 狗日的也有用着我的时候。 还没等我回答,麦换子俯在我的肩上神神秘秘的说:“今晚我请你吃野猪肉。” “野猪!有野猪?野猪不是不让打吗?”我吃了一惊。 “山里的东西多着哩!你才来了几天,我能给你一样一样说清楚吗?那天我看见一头小野猪从崖上掉下来,一条前腿摔断了,我知道救不活了,救活也没用,就偷偷把它杀了。一直没舍得吃,碰巧你赶上了,今天……” 瞧瞧这个家伙,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我来了这么久,他压根就没提过这档子事,等我给他说起老伴的事了,他压箱底的东西都拾掇出来了。 末了,他又特意交待了我一句,说:“这事给谁都不能说。” 我才不管那些,吃了也不落他的好。我要让全国的人民都知道,狗日的麦换子偷杀了一只小野猪! 等我从地窖里出来,竟出了一身的汗。我就奇了怪了,冰箱里温度比这不知要低出许多倍,为啥冰箱里还要坏东西?而地窖里温度这么高,东西为啥不坏?这个问题只有请教专家来回答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十八 瑞雪丰年 我和麦换子讲好,今天收拾东西,明天就该踏上回家的路程。我明显看得出来,麦换子嘴里不说什么,脸上却流露出极大的不满。虽说我们俩相聚仅仅也就是十几天不到的样子,可是我们却在这短短的数天之中,远远超出了以往几十年的交情。他和我共同生长在一个封闭、落后、穷困、偏辟的小山村,但由于家庭等各方面的原因,我们经历了各自不同的经历。假设再早上十几二十年,他有他的事情,我有我的活干,我们俩绝不可能走到一起。更不可能坐在一个炕头上促膝谈心,喝茶饮酒,聊天讲故事。是我的癖好和对故乡的依恋又使我们重新走到了一起,并在这短短的几天当中加深了友谊。当然,如果在这之前我们在某一个地方碰到,即便是想打一声招呼,认不认得出来还两说呢?我和麦换子约好了,等他稍微闲睱一些的时候,到我们城中的家里来做客。他也让我以后抽空再到他的小屋里看免费动物世界。而且我还特意关照他那件事说我记着哩,回去就登报纸发启事,一有情况我立马打电话通知他,他去还是我把人领来电话上再另行约定。 麦换子一大早就进进出出忙不碟地捣腾他地窖里的好东西,一会儿从地窖里爬上来,一会儿又钻下去。我知道他是想在我临走的前一晚上我们再痛痛快快喝一场。他把他儿子送来让我们过年喝的好酒也拿上来了好几瓶。 我们村子虽小,但也出过不少名人。我掐指头算过,范老夫子一个,队长一个,我们老师一个,两位“狼神”两个,范又新应该也算一个……麦换子算不算,我觉着他算不上。他除了从山上背回一只死狼回来,从此杳无音信,无声无息,他在我的影响当中算不上什么名人。他仅仅只能算一个好人。我突然想起了安二毛,我曾经问过麦换子,他还记不记得安二毛?他摇摇头,咧嘴一笑:那个货……仅此而已,再无下文。我断定他肯定记得安二毛,安二毛虽然活得窝窝囊囊,但他死得却轰轰烈烈。我比麦换子小几岁,安二毛在我的概念里已相当模糊了,我只记得那四只被弄瞎了眼睛的狼崽。 “宴会”早早开席了。麦换子怕我们搞的太晚,耽误了我的行程,所以把午饭和晚餐合到一起,边说话边聊天,战线拉得长一些。 好酒好肉,饭香菜香。在这寂静的深山老林里,我们两个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推杯换盏开怀畅饮,好不惬意。 约摸下午四点来钟的时候,突然房间里暗了下来。麦换子起身去开他的发电机,我扭头朝外一看,天空布满阴霾,并伴有风吹树摇、呜呜作响的声音从林中传来。我顿觉情况不妙,赶紧起身,推开屋门,站到院中放眼一望立马就傻了眼。天空灰蒙蒙的,好像有无数的旧棉絮被一只巨手在空中不停地反来覆去搅动着,凌厉的北风挟着树叶、草屑、沙土漫天飞舞,隆冬中的树枝、树稍经不住剧烈的摇曳,发出阵阵凄历的哀鸣。不时有针尖线头般纤细的雪丝抽打在人脸上,宛如有无数蚂蚁叮咬过的痒痛,使人不禁不缩短脖颈,尽量减少暴露在寒风吹拂中的部位。 麦换子跟屁股出来。我回头一看,狗日的虽然举手加额,装模作样地仰头看天,但我从他的嘴角里分明看到一丝诡异的坏笑。 我不管怎么说还是老山泉洼人,我熟悉家乡的地理地貌,一旦下雨下雪,出山就相当困难。小一点的雪尚且犹可,雪要一大,开春前后别想出门。狗日的麦换子害了我了! 麦换子从后面单手拦了拦我的腰,一边往屋里推搡一边说:“尕爸尕爸,这有啥好看的?飘一点雪花耽误不了你啥事,天一亮你就启程,我送你下山。走走走吧,咱们继续喝!” 一提起回家,我就像小寡妇殁了男人似的只有一颗走的心。一说走不成了,未免心里头酸酸的、涩涩的,说是味也不是味。 狗日的麦换子倒忽然变得热情起来,又是夹菜敬酒,又是点烟倒茶,嘴里还不住地叨叨着:“不咋的,不咋的。下球一点雪怕啥?尕爸你把这杯酒干了,老半天你都没动杯子了……” 说的好听,他那点幸灾乐祸的鬼心眼子傻瓜都看出来了! 我只是在心里暗暗祷告着:老天爷您忍一忍,老天爷您忍一忍吧! 老天爷丝毫没有理会我的说辞,依旧按照他的章程行事。刚开始还稀稀拉拉的飘些牛毛雪丝,不知啥时候又变成了鹅毛大雪,天刚擦黑的时候,地上已经铺下了厚厚的一层。 打我进山之后,还从未见麦换子如今天这般高兴过。两个人已经一瓶下肚,他还硬要开第二瓶,我想拦阻他,他早已把酒倒进杯里。 我知道麦换子高兴原因有二:一是瑞雪兆风年。这一场大雪过后,土地滋润保住了墒情,来年定是个好年景。二是下雪天留客天,留住了客人和他一起好过年。这样一想我反而坦然了,不就是暂时回不了家吗?哪里过年不是过年,我不还在山泉洼老家过了十几个愉快的年吗!干嘛这么小家子气,老家碰上个好年成,难道我就不跟着高兴?我顺手接过麦换子的酒杯,一饮而尽,说: “聚仓,为了这一场雪,为了明年的大丰收,咱俩一醉方休!” 麦换子高兴得像个娃娃似的,手舞足蹈着,欢快地说:“这才是我的尕爸哩吗,这才是我的好尕爸哩吗!” 第二天早晨起来,里面的木门拉开,外面的防盗门已无法推开了,我和麦换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才把门打开。放眼一看,四周皆白,地上的雪足有两尺多厚。麦换子说这是他有生一来所见的最大一场雪。 麦换子收拾摊场搞卫生准备早点,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明了这里的情况。一听说我不回去了,家里顿时炸开了锅:妻命令我无论如何想法回家!儿子说他亲自开车来接我。小孙子吵嚷着他要和我一道在山上过年……。还是老母亲知道内情,接过电话,颤颤抖抖地说: “儿啊,你就别回来了,啊?以后年多着哩,不在乎这一个年,啊?等天好了再回来,千万别心急,记住了?叫麦换子接个电话,我给他嘱咐两句……” 老母亲的话,说的我心里热乎乎的。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十九 人迹狼踪 吃过了早饭,麦换子说:“尕爸,昨夜你睡得沉,半夜里我听着好像有人喊的声音,咱俩出去瞅瞅吧。” 我一听顿时就吃了一惊,说:“聚仓,你别吓唬我,这荒山野林里哪来的人声?莫不是你把狼嗥当人叫了吧!” 麦换子说:“狼叫的声音我也听到了。狼的声音比人喊的声音大,而且就在我们附近。我在山里这么些年,还能把人和狼的声音分不出来?” 麦换子这一说,我更紧张,急忙问:“怎么会有人的声音呢?” 麦换子说:“我也纳闷,这么大一场雪,什么人能进得了山,何况又是夜里。” 我有些犹豫。不是我怕狼,我怕人。在我的生命史上我还是第一次怕人而不怕狼。深山里有狼那是天经地义的,可深山里怎么会有人呢?尤其是这么一个大雪天。如果遇上坏人,我们两个老人怎能对付得了?我想起了麦换子小楼后墙上挂的那件物品。我知道麦换子的性格,我也想弄个究竟,到底是什么人夜闯“山门”,亦或是麦换子听岔了。我希望是麦换子听错了,我不希望在这个时候有什么不相干的人进入我们的“领地”来打扰我们宁静的生活。 麦换子听从了我的建议,背上了他的那支猎枪。 雪后的山路异常难走,好在麦换子熟悉地形。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循着昨夜麦换子听到人声的方向朝前走着,我滑倒了七八次,麦换子也跌了四五跤。不久,我们就发现了狼的踪迹。 “这就是瓦、瓦、瓦岗寨……”麦换子吭哧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个可笑的名字。 “瓦特。”我纠正道。 “我记不住。好好的白玉堂叫着不好,非要改成外国人的名字,外国人抢走我们的好东西还少啊,一个狼也不给我们留下?”麦换子呼呼喘着粗气,脸上冒着热气,眼神直直地盯着我,不知和谁生气,好像我是卖国贼似的。 “好好,你说吧,你说叫什么就叫什么。按你的意见办,这该行了吧?”我也想趁机站下来休息会儿。 “叫白、白玉霜!”麦换子起个名看起来真不是很行务。土包子还净想赶时髦,搞些洋玩意。 “白玉霜是女的。”我不愿和他解释。 “那就叫白求恩。”狗日的这回字正腔圆,发音很标准。 “白求恩也是外国人。而且不远万里,来到中国……” “算了算了,毛主席语录我背过一百次了,谁把白求恩不知道。叫白求恩不行,老白大夫可是个好人,救过不少中国人的命。” “那你说叫啥好哩?” “还是叫瓦、瓦岗寨吧!” 我懒得和他争。随便他叫啥,反正我认准就是瓦特了,我喜欢这个名字。 麦换子说:“这就是瓦岗寨的蹄印。” “你看清楚了?”我问。 “嗨,看你把我说的!别的我不敢吹,瓦岗寨脚上长没长鸡眼我都能说清楚。” 还说没吹,再不吹就说瓦岗寨长几根胡子他也清楚了。我怎么也跟着他叫起瓦岗寨来了? “就瓦岗寨一个人?”我问的有些语无伦次。 “就它一个。它老婆撵狼精没来。”麦换子说得很认真,他没挑我的字眼,况且他说的话也有毛病。 “它跑这儿干啥来了?”我问。 “它好像路过。” “那我们就顺着它的脚印走。” “顺脚印就走到狼窝里去了。” “那怎么办?” “往它过来的方向走,那正是我昨夜听到人声的地方。” “那个人该不会叫瓦岗寨给吃了吧?” “不会。”麦换子肯定的摇摇头。“瓦岗寨不会吃人!” 我们又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一会儿,我实在走不动了,有点打退堂鼓的意思。麦换子也累得够呛,他把背上的猎枪取下来,拄着当拐棍使。 “聚仓,你没听错吧?”我的意思是算了,为了一点扑朔迷离的声响,犯得着这么一顿瞎折腾? 麦换子心犹不甘地斜眼往前瞅了瞅,然后扭过脸来冲着我几乎用哀求的口吻说:“尕爸,看看去吧,也许真有个人呢!不看看我心里不踏实。” 和这种人有什么理讲?我本想让他一个人去找“人”去,我实在累得不行,我要回小屋休息去了。可扔下他我又有点不太放心,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万一碰上个歹人啥的,帮着喊俩嗓子也能壮壮精神。 我大约估摸了一下我们当前所处的位置:从高树贤家(老山泉洼地图)下来,过了涝坝池,往下走了几步,经过我们家门口那一片果园,再继续往东边过来,又走了大约二百五十米,现在正是上庄偏上。上庄这是谁家来着?我实在想不起原来这是谁家的房院,就问麦换子,说: “聚仓,这在老是谁家的庄廓?” “安二毛。”麦换子不加思索的回答。然后他又如数家珍般地指点给我说,“那是范老夫子的宝宅,范老夫子家往上原先有一片打麦场,不知你还记得不?” “场边北上角紧挨山坡有一棵酸梨树。”我想起来了。 “对对,你记忆真好。”麦换子夸了我一句。 哪是我记忆好?有一年村里有个小娃娃爬到树上摘酸梨吃,不小心掉下来摔死了,这件事多少年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存留着。那个娃娃叫“剩孩儿”,名字我都记着哩!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死人,所以就记得特别深刻。不但是那个娃娃,就是那棵树我也记得清清楚楚。那棵树长得很高大,但是下面桠杈多,便于攀登,易上难下。好多小朋友们都喜欢爬到树上摘酸梨吃,我都爬过那棵树。只是后来出了剩孩儿那事再没人敢爬了,村里人把那棵树叫“鬼树”。鬼树上结的酸梨又酸又涩,如今想起来还倒牙。后来有人提议把那棵树伐了,看着挺瘆人的,可是最终也没结果。我当年离家的时候那棵树还在,以后的事就说不清了。 “那棵树如今还在吗?”我问。 “在在,”麦换子说,“山泉洼撤消以后规划林场,有人就说要砍了那棵树,我儿子不同意,说我们是植树的,怎么能砍树呢?那棵树就留下来了。这些年树也没怎么长,可也没怎么小,还是老样子。” 说着话走得快,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当年的“打麦场”。 我正要讥笑麦换子滚的一身泥,都快成了泥母猪了。麦换子突然指给我说:“尕爸,你看!” 我顺着麦换子手指的方向抬眼一瞅:“鬼树”上扒着两个人!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二十 冰冻雪人 树上与其说是扒着两个人还不如说是挂着两个人。之所以他们还能留在树上是因为他们的某些肢体由于树枝的支撑才没有掉下来。越往近走越感到莫名的恐惧和紧张,因为那不是一棵一般的树,那是“鬼树”,而且树上又挂着两个不名真相的物体(我宁可称它为物体),幸好这是在白天。如果是夜晚我想是断然不会有人敢于靠近的,尤其是老山泉洼人。那不是传说,那是真实,那棵树上确实是摔死过人,老山泉洼的人都知道。年轻人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他们肯定也听老人们讲过某年某月的某个时辰,有个叫剩孩儿的小娃娃从这棵树上掉下来摔死了。 我和麦换子俩人木呆呆地站立在树下。树上的俩人只能依据头发和穿着才能判她们是女人,她们的面孔朝上,而且倦缩在衣领之中。身上皆被厚厚的白雪覆盖着,任凭我和麦换子怎样大声呼叫,她们竟纹丝不动,一点反映都没有。 按常规我们此时的最佳方案无疑是打110。但我们十分清楚接电话的人绝不可能赶来支援我们,不是他们不愿意或是不为百姓分忧解难,而是他们根本无法到达出事现场。如果他们能来,我儿子早把我接下山去回家过年了。除非他们动用直升飞机?乡里没有可以和他们的上级联系从其它部门调呀!可惜我和麦换子当时谁都没想到这一点。 树周围没有任何人的痕迹,只有瓦特的零乱蹄印依稀可见。这俩女人呆在树上已经很久了,大雪掩盖了她们的足迹。 我目无表情地瞅瞅麦换子,他也无可奈何地冲我摇摇头。我们俩简单地交换了一下意见,最后一致同意想办法把这俩人弄下来,安置到某一个山洞或者是暂时先用什么东西掩盖起来,等以后条件容许的时候再报案,后事让公安局的同志去处理。 麦换子脱下他的老羊皮大衣,随手扔到雪地里。麦换子虽然平时身手还算矫健,但这阵他爬树的动作却实在不敢恭维,他笨拙的姿势还不如一头狗熊,尽管我没见过狗熊爬树,但是我听大家都这样比喻。麦换子吭哧了半天,满头冒着热气,脸上大汗淋漓,最终总算是接触到了目标,他轻轻地摇了摇那个女人的躯体,自然是没有任何回应。他侧过头来问了我一句: “尕爸,搡(土话:推)下去行不行?” 我稍一犹豫,然后肯定地回复他:“不行,千万不能搡。你把她慢慢放下来,我接住。” 我从那个法律书上看到过,人的尸体不容毁坏、亵渎…… “你说球的容易得很哪,你上来试试?”麦换子在树上对我极不礼貌的吼道。 “算了算了,别管了!和我有球相干?”我也很粗鲁的回了他几句。 “不管不成哪!以后人知道了把我张聚仓不笑死。”麦换子一边低声咕哝着,一边又艰难地往上爬了一些。 树很滑,他两只手死死地抓住树枝,如其不然他自己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危险。好不容易他选好了一个最佳位置,只见他把两条腿夹住一根树杈,腾出一只手来把那个女人的身子提了提。没提动,原来是那个女人的手还紧抱着树杆。他又用力把女人的手掰开,拦腰将她搂住,想抱离树杈。试了试,还是不行。麦换子虽然有些力气,但是由于在树上,而且还只能用一只手,他实在有些无奈。麦换子停下来瞅了瞅,他把那个女人的上身往前推了推,自己从背面挤上去,靠住那个女人曾经抱过的树杆,两只手都腾出来了。不过这个动作也很危险,稍有不慎,两个人都会从树上滑下来。我看麦换子此时已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见他两手抱紧女人的后腰,使劲往起一扽,女人的身子起来了。梨树被他一摇,树枝上纷纷扬扬往下落雪碴儿。女人的身体一旦离开树杈,立刻增加了下坠的力度。急得他在树上大喊: “尕爸尕爸!接住接住!” 那个女人的身子直起来从树上垂下,离地面也就不是很高了。我从下面一伸手,恰恰能够着她的小腿。还没等我抓稳,只听麦换子在树上狂喊一声“不行了”。我被女人的身体砸了一个仰巴叉,幸亏我倒在麦换子的大衣上,而且地下还有厚厚一层雪。否则,后果也很难预料。 我刚回过神来,仰天朝上一望,麦换子两腿夹住一根粗树枝,一只手搂紧树杆,一只手还在胡乱绕动着。我突然想起《西游记》上的孙猴子好像有过这么一个镜头,但人家比他的动作要潇洒多了。这阵我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我顾不上开玩笑,我的身上还压着一个人呢! 等到把第二个女人也这样如此三番地鼓捣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下午两点了。 两个女人,一个年轻,一个年老。年轻的大约二十五六左右,年老的在五十开外。她们的双眸全都紧紧地闭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我和麦换子商量该怎样处置这两位“客人”。麦换子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从地上站起来,往俩女人停放的地方走了走,回过头来对我说: “尕爸,她们的身子怎么不硬啊?” 我也有过同样的感觉。 麦换子把手放到她们的鼻孔跟前,拭了拭,摇摇头。 我出了个主意,说“聚仓,你摸摸她们的胸口。” 麦换子尴尬的笑笑,又摇了摇头说:“不敢。尕爸,要不你摸摸,你经验比我多。” 我说:“都什么时候了,救人要紧,又不是耍流氓?万一要是活着,你不是积了大德了。” 见我这样一说,麦换子这才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那个老女人的怀里。 忽然,麦换子手像火烫了似的从女人怀里抽出来,口里嚷嚷道: “尕爸尕爸,她的心口还热着呢!” 胸口热就说明还活着!刚才还商量怎样安置她俩哩,现在不用商量了。我们两人立刻来了精神,救人如救火,丝毫不敢怠慢。倘若能救活一个,那怕只是一个,也算我和麦换子做了件天大的善事。 麦换子身体比我强壮,不用分工自然该他背老的,老的体重。年轻的女孩我背,女孩的体温也再没试,先死马权当活马医吧!那支猎枪仍旧归他使用,我也好腾出一只手来,减轻一些份量。麦换子狗日的还真会想办法,他竟把猎枪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天快擦黑的时候,我和麦换子才把这一老一少俩女人安置到麦换子的热炕上。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二十一 不眠的夜 半夜的时候,我隐约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嘤咛声。旁边的麦换子仍旧睡得跟个死猪一样,我轻轻地摇了摇他,他竟然像刀子扎了似地大吼一声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口里嚷嚷道: “尕爸,怎么啦?” 我连忙挥手示意他禁声,又拿手指了指炕上。我和麦换子俩人合盖他的皮大衣,他起得猛,大衣掉在地上。我跟着也站起来,我一起来,就等于起了床了。麦换子粗人干起了细活儿,他凑近我的耳朵,压低声音问我: “你听到啥动静了?” “我好像听到一点声响。”我犹犹豫豫的回说。 为了方便起见昨晚就没敢关灯,至今发电机仍在屋外“嗡嗡”地响着。我下意识地抬腕看看表,才十二点都不到。我和麦换子蹑手蹑脚地走到炕前,往前一瞅:那俩人躺着的姿势变都没变,口眼紧闭,脸色腊白,没有一点活着的迹象。麦换子摇摇头,叹口气,说: “没希望了,白忙乎一天。” 我有些不甘心,但我也不敢太往前靠。活到这般年纪,见过的死人也不在少数,但像今天这么近距离观察,还从未有过。因为她们和我非亲非故,谈不到什么痛苦悲伤,救活了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救不活也怨不得哪个。只是,一想到她们是死人,总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都说是虎死如泥,人死如虎,这话一点不错。这么想着,就身不由己地往后退。麦换子见状,拉住我的衣袖轻轻往后一拽,揶揄道: “尕爸你不行,让我来吧!” 狗日的麦换子胆子还真大。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挽挽袖子,俯下身去用耳朵贴近女人鼻孔,认真地聆听了半会,然后再把手伸进她们的胸前,细心揣摩了几下。我拿疑问的目光对向他,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紧锁着双眉沉思了一阵子,征询我说: “尕爸,我的手太粗,感觉不是很明显。你没下过苦的人手细嫩,你来试试?” “莫不是麦换子又要捉弄我?”这个念头在我脑子里一闪,我立刻转向他的脸上找答案,狗日的表情很正经,似乎没有想给我出难题的意图。我犹豫了一下,末了还是一步都不敢往前蹿。 “让你试试,又不是那个,你怕啥?”麦换子拉着我的胳膊推了我一把。 此时我也顾不得“咚咚”心跳,伸出手就在她们的胸口上战战惊惊地挨个摸了摸。这一摸立刻给我带来了一丝企望,紧张的心情也跟着松驰了许多。 “好像不冰……”我给麦换子的答复就是这样。 “我也是这种感觉,拿不准让你再试一下。”麦换子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 还说麦换子不坏?他是怕以后落下啥口舌,最终把我也拉上做个垫背的。 既然是两个活人躺在炕上就不像刚才那么恐慌了。麦换子招呼我往烤箱里添煤加火,他给我们搞了点吃的喝的。 我一边干活,一边心里纳闷:刚才那一阵“嘤咛”到底是哪儿来的?根据这两个人眼下的情形,她们是断不会发出如此声响的。可是我明明听到,要不然我怎么会醒呢?人都累成那个样子,躺下就跟死了一般,还能让一点不意觉察的声响惊醒。猛地,我想起了狗狼儿,狗狼儿曾经就发出过这样的声音!它不是用嘴,而是用鼻腔,在上额部往外哼,没错,就是这种声音!它饿了会发出这种声音,它打哈欠的时候也会发出这种声音,这种声音我是再熟悉不过了。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麦换子,麦换子却不以为然地说: “那有啥希罕?你和我昨天就没怎么吃东西,瓦岗寨这两天肯定也是断烟火了。” “瓦岗寨来了?”我也跟着他叫起了瓦岗寨这么个不伦不类的名字。 “不信你往外瞅瞅?”麦换子胸有成竹的说。 我果真听了他的话,扒到窗台上往外看去。屋外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清。正当我要回头之际,屋外又传出了那种“嘶嘶”声。麦换子说的没错,瓦岗寨真饿了。我没看清它,它倒是看清我了,老远朝我要吃的呢!我问麦换子: “聚仓,咋办?” 麦换子笑笑说:“先不管它,等咱俩吃饱了再解决它的问题。你今晚上不打发它一点干粮,它一晚上都懒你这儿不走。” 我也笑了说:“有这么不讲理的讨饭客吗?” 麦换子说:“都是让我惯的,瓦岗寨一样狼的志气也没有了。你啥时候听说过狼跟人要吃的?那它们和狗还有两样吗?” 我也觉得这个问题不可理解,就劝他说:“算了,以后别给它惯这毛病了,让它们自己找食吃去吧!” “我也是两头为难呀!”麦换子塞给我一支烟,又替我点着火,说,“又怕它们吃惯了吃懒了,又怕它们饿坏了饿跑了。我们是新建的林场,林子还不够大不够深,藏不住大动物。你想想,这山里没有只把个狼会是啥样子,老鼠也反了,兔子也反了。还有许多挖药材的、搞山珍的、砍柴偷木料的等等,你防都无法防。有这几个狼在比狗强的多,也让它们替我看看林子,让我少操许多心。” 原来他是这种想法。我原来还以为他是为了保护野生动物呢,到头来却是为了他的林子!到底是张百万的老爹,和他儿子一样心思,眼睛里只有他的林子。我不知他的这种想法正确与否,但我也不能为此就断言说麦换子善待狼的目的纯粹都是为自己想来者。 我和麦换子一人喝了一碗羊肉汤,吃了几块大饼,才算是解决了一天的温饱问题。 喝 完羊汤之后,麦换子下到地窖里,取了一些碎肉上来爬到楼上隔着窗户扔出去。接着就传来一阵阵扑扑腾腾抢食的声音,这些家伙饿急了,我想。狼不像其它动物,早早就备下越冬的伙食。它们是有一顿算一顿,有时一天吃几顿,有时几天都吃不上一顿。 操心完外面又关心屋里,我们俩走到炕头一看,那个年轻的女人睁开了一只眼。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二十二 添人加口 大雪过后一连几天都是晴天。我和麦换子一边照顾病人一边清理场院,场院清理出来之后,引来不少的飞鸟,花花绿绿的煞是好看。麦换子从他的仓库里用簸箕端来许多粮米谷物,撒在地上喂那些鸟儿。小院里立刻又吵成一团。有几只讨厌的喜鹊乌鸦,一边啄吃地面上的粮食一边还欺负那些弱小的鸟儿。我大概数了数,光我认识的就有十几种之多,野鸡、山鸡、嘎啦鸡,山鸽、麻雀、山老鸹等等。麦换子躲在暗处,高兴地欣赏着这些野鸟,好像他们家喂养的家禽一般。然后麦换子又跑到他的小楼上,不时地朝更远处望去,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我懂得他的心思,瓦岗寨一家好像这两天失去了踪迹。 三天以后,冻僵了的俩人陆续醒来。这三天我和麦换子可是遭大罪了,睡觉没有床,还要时不时地照顾病人。好在麦换子搞了条地毯铺在置烤箱的这间屋里,我俩替换着多少还能迷糊一会。 先醒来的是个女孩,慢慢等她能说话时她告诉我们她叫丁素华,是个大学生,在城里一家公司打工。炕上躺着的是她姑妈,是个铁杆插队女知青。姑妈的命很苦,插队以后有多次机会抽回城里分配工作,然而她不是把名额让给别人就是自己死懒着不走,最后她嫁了个队上的社员,过起了真正的农民生活。不知什么原因,姑妈始终未生养,姑父头几年三马子翻车不幸去世,单丢下姑妈一人可可怜怜孤身一人艰难度日。前几天奉父亲之命她到姑妈家接姑妈回城里过新年,没料到走迷了路。眼看天黑了出不了山,又不见人家。姑妈突然说她到过前面这个村子,她知道这个村子叫山泉洼,等到山泉洼时别说人影连鬼影也没见到一个。娘儿俩又饥又怕又累,赶上天又下起了大雪。躲没处躲,藏没处藏,姑妈说这个地方有狼,她们只好互相搀扶着爬到树上。半夜里果然来了一只狼,围着她们爬上去的那棵树嗷嗷直叫。她俩吓得大喊大叫了半天,后来的事就记不得了。 又过了一天多,女孩的姑妈也醒了。这还是一位面目尚很清秀的乡下女人,她虽然长年生活在农村,除了手上长着厚厚的老茧之外,头发黑黑密密的,脸上的五官极其端庄,没有多少皱纹,尽管上了些岁数,身材也不是很臃肿。大概是经常地里干活的缘故吧,身手看起来也很矫健,要不然她怎么能爬上那么高的树?老年女人自我介绍说,她叫丁宁,她还没有插队的时候就到过山泉洼这个地方,不知怎么现在没人烟了…… 突然,麦换子把我拉到旁边,小声对我说,他见过这个女人。我问他在哪儿见的,他摇摇头,但嘴里却一直小声嘀咕着,“怪了怪了”,我一时半会弄不清麦换子“怪了怪了”是啥意思。 自从屋里有了两个说话的女人,麦换子的精神一天比一天抖擞。他干活中间还不由自主地唱起小曲儿,说是小曲,其实也就是那些老掉牙的秦腔小调儿,不过他不是唱,而是哼。哼出来的声音特难听,可是麦换子高兴,我也不想拂了他的兴致,随他去,那怕他学驴叫! 没要几天的功夫,屋里的家务活就轮不到我俩插手了。丁宁和面擀面条,王素华洗菜烧火打下手,吃的饭菜花样也比以前增加了许多。啥样都好,唯有一样就是晚上的住宿问题。 丁宁到底是明事理的人,她提议她和她侄女睡地铺,让我和麦换子睡炕,麦换子见说,又摇头又摆手,说她们是大病初愈的人,死活不同意换炕。我是睡惯了软床的人,睡炕还勉强凑和,睡地铺简直是活受罪,晚上翻来覆去的不知得翻多少次身才能熬到天亮。最后想了个办法把沙发搬到里间屋,我睡到沙发上,才算解决了我的问题。受罪的只剩下麦换子一人,他非但不介意,反倒像哑巴拾了个金元宝,高兴得哇哇直叫。 丁宁叫麦换子为大哥,叫我为二哥。王素华叫麦换子为大叔,叫我为二叔。我这回算吃了大亏了,不但降了一辈,还让狗日的麦换子给我当起了哥。麦换子自然不敢乱辈份,他人前人后仍旧一直称我尕爸。 晚上我们就围坐在热炕上看电视,我们这不是一家人的一家人,在这深山老林里组成一个集体,日子倒很快活。有一天闲聊天的时候,我问起了丁宁是怎样到的山泉洼,她犹豫了一下,最后终于说: “不瞒两位大哥说,你们是我俩的救命恩人,我啥事也不应该瞒着你们了。那一年红卫兵造反,我刚刚才十八岁,就当上了政委。” 我突然觉着麦换子的气粗了起来。 女人说:“我们搞串连,下乡闹革命,我记得山泉洼有个叫高树贤的人还被我们任命成了副团长。” 麦换子似乎已经知道说话的是什么人了,全神贯注的他睁圆他的大眼睛,目瞪口呆地眝着说话的女人。我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我曾经听他讲过那个故事。我不认为这是奇谈,世上的事谁能说清楚,一辈子拐几个弯的事也不是没有的。 “我们那时候是多么的幼稚,”丁宁继续说,“我们口口声声说要解放天下三分之二的受苦受难的大众,其实我们什么都不懂,我们当时以为喊几句口号就可以实现共产主义了……” 麦换子见丁宁说话走了题,赶忙截断说:“大妹子,你还是说说你到我们山泉洼的事,那年你们是不是到过后山,你们的人是不是还打伤过一只狼?” 狗日的麦换子多聪明!他不但改了称呼把人家从他姨变成大妹子,而且还把话题扯到离他最近的这一边。我看明白了,麦换子想和这个女人套近乎!王素华人还年轻,加上她又不了解那段历史,只有傻呆呆地在旁边听热闹。 丁宁明显地一怔,脸上的神色也跟着起了大变,惊讶地问道:“你就是、你就是当年那位贫下中农?” 麦换子一脸憨厚地点点头,然后又诡秘地笑笑说:“你们当年找的那只狼那会儿就藏在我的小炕头上,幸亏我说了句我的娃娃得了传染病,你们才没敢到我的小屋里去搜。” “啊?”这会该丁宁感到不解和困惑了,“你为什么要把那只狼藏起来?当时我记得你不是还放着几羊吗?你不怕狼吃了你的羊?” “它不是狼,它是一条狗,它的前身当然也是一只狼。这个问题我说不清楚,你问我尕爸。”麦换子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我。 我无奈,只好把狗狼儿的故事又向她们大致讲了一遍。 “呀,真是条好狗!”丁宁赞道。 “不是那条被我救下来的狼,你们两人也许就没有救了。”麦换子补充说。 “这和那又有什么关系?”丁宁又问。 麦换子解释说:“那天夜里我先是听到了狼的叫声,然后才听到你们的喊声。第二是狼把它的脚印留在我们的门口,我们顺着狼的脚印才找到你们。往明白里说,是我们救了你们,也是狼救了你们。” “这只狼就是当年那只狼吗?” “不是,可它是当年那只狼的后代。那只狼叫狗狼儿,这只狼叫瓦、瓦什么来,尕爸你替我说。” 麦换子怎么在生人跟前不敢直呼瓦岗寨了?我只好替他说:“叫瓦特。” “瓦特是白色的意思,那只狼是白狼吗?”丁素华到底是有文化的女孩,她就能说出瓦特是白狼。 麦换子又恢复了元气,侃侃而谈说:“它们都不是白狼,但它们都是白狼王爷的后代。因为它们头上都有一绺白毛,看着稀罕,所以才起了个名儿叫瓦特,这是我尕爸起的名字。” 还说麦换子老实,其实那都是装的。他刚才就没叫瓦岗寨,这会儿又很正宗地说出了瓦特的名字,鬼心眼子够多的吧! 丁宁若有所思地说:“今天我算长见识了,这就是咱中国的狼文化呀!”略一沉思,丁宁又问麦换子,“大哥,如今大雪封山,还有没有出山的路?” 麦换子想都不想,摇摇头说:“自古以来,如遇大雪要从山里出去,非得等来年雪化之时。” 麦换子是没文化的人吗?看他说的话还文绉绉的哩! “如是这样,”丁宁说,“恐怕山里头还有俩人哩!” “啊!”我和麦换子同时惊诧的问道,“什么人?” “不像是好人,他们手里还拿着枪。”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二十三 疑窦丛生 听到丁宁说的这条消息之后,大家顿时都紧张起来。开始听说有人遇了难,立刻想到的是如何赶快去救人。后来听丁宁说可能是坏人,马上又改了主意,商量着怎样去防人。救人和防人从根本上来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麦换子把他那支猎枪拿出来,不停地擦了又擦。看样子他首先想到的也是防人,他的想法可能是对的,有备无患嘛! 我和麦换子合计了一下,有两个带枪的人,即便是他们到了小屋门口,他们也无法进来。屋门全是钢结构,窗户四周焊的都有钢筋,里面的人不开门,外人是无论如何也进不来的。而且我们人在里面,有吃有喝,仨月俩月不出门都不碍事。唯一不方便的就是水火问题,况且又添了两个女人。我们四人商量了一个办法,如谁要上厕所,必须得两人以上,留一人观察周围环境,另一人还要上到二楼上了望了望。同时我们还提前把雪水储备了两大缸,以备不时之需。 然后我们又坐下来讨论这两个人到底是干什的,什么来头? 丁宁说,那天她们来时,在半道上碰上这么两个稀奇古怪的人。一个长得很强壮,一个生得极瘦弱。俩人年龄都在二十出头上说话吧,他们老远看见他俩,就朝她们跑来。丁宁她俩不辨好人歹人,心里一慌跟着就朝相反的方向加快了脚步。谁知她们跑得快,他们追得也不慢。跑着跑着,她俩回头一看没人了。主要是那个强者时不时地停下来要照顾那个弱者,否则她们早被抓住了。娘儿俩刚要坐下来休息一会儿,猛看见刚才追她们的两人中身体强的那一个,又气喘吁吁地从后面撵上来。老远看见她们就喊,叫她们别跑,他说他们不是坏人,他们在山里迷路了,身上带的吃的吃完了,问她们有没有吃的,先给他们周济一点。丁宁她们为了脱身,心想一点吃的不算啥,慌忙答应道,行行,叫他们别过来,说把吃的全放这儿了。说完丁宁她们随手把一个装食物的提包搁在地下然后转身又跑。她们本想绕过那俩人再上正道的,谁知圈子绕大了就迷了方向。 经丁宁这么详细一说,我们又觉着这两个人似乎又不是特别像坏人,可是既然不是坏人提着支枪进山来干什么呢? 时间又过了一天,山上仍然没有任何动静。根据麦换子的判断和分析,那俩人下山的可能几乎是没有的。难道他们冻死饿死或是遇到别的什么不测了?刚刚放松了戒备的心理,麦换子又动了恻隐之心,他说他想去找找看。起初我们大家都不同意他的想法,认为这样做太危险。麦换子立刻瞪大眼睛,一副翻脸不认人的架式,唬着面孔对我们说: “两个人就是两条命,如果是死在我的林子里,我心能安?我还是那句老话,救活救不活是一回事,救不救又是另一回事。你们不去我去,我就不信他们就能开枪打死我?” 我知道麦换子的倔脾气,他认准要做的事劝他也没用,就顺着他说: “聚仓,这事你也不能心急。咱们总得想个办法,做做准备不是。” “做啥准备,有啥准备头?找到他们一看是死是活不就明白了。”麦换子仍旧挺着驴脖子。 关键时刻还是女人会说话。丁宁帮着劝道:“大哥,我知道你是出于一片好心。你要去我也不反对,可是我们总得规划个路线吧!满山满洼地乱找,又赶上这么难走的路,啥时能找到?” 麦换子不吭气了。 丁宁又说:“张大哥,依我看要不这样。咱们一共四个人,分头去找也不现实。我留下看家给你们做吃的,素花年轻也让她跟你们锻炼锻炼,你们仨一块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今天晚了就算了,明天一早出发,你看这样行不行?” 狗日的麦换子点头了,我看他就最爱听丁宁的话。我的话他半句都听不进去,我还是他尕爸哩! 我们开始做些简单的准备工作。现在这个屋里丁宁成了第一把手,她是最有权威的人,她说话最算数。麦换子是主人,是当然的二把手了,我勉强排在丁素华之前,权当第三把手吧!第三就第三吧,其实我也不愿意和他们争高论低,我就是看不惯麦换子那副神气,来了两个女人就把他高兴的,内心不知打着什么鬼主意哩! 说归说,丁宁说话办事让人不服都不行。她的病(严格说也不能算病,就是冻坏了)好了才几天,屋里不论啥事都不让我们插手了。麦换子才算真正当起了老太爷,我星星沾了月亮的光,也落得享一回清福。我的睡觉问题也基本上算解决了,有张大沙发对付着,我每晚都睡得很舒适。轮到麦换子在地板上鲤鱼打挺了,他一辈子睡惯了热炕,躺在又凉又硬的屋地上,个中啥滋味,只有狗日的他自己明白? 晚饭后,我们四人盘腿坐在热炕头上,一边商量明天行走的路线,一边猜测路上会遇到什么麻烦。麦换子说: “过了这几天,地上的雪已冻结实了,走路不会陷下去。应该说要轻省一些。主要的问题是路滑,不过也不是太要紧,雪地上摔一下子也伤不了人。” 我琢磨了一下,又问丁宁,“老丁,你们那天和那俩人分手的地方大概在哪个方向?” 丁宁不好意思地回答说:“如果能辨出方向还能迷路?不过那个地方我好像是去过。” “你去过?”我和麦换子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道。 “对了对了,就是当年我和张大哥见面时的对面那个山坡。”丁宁愰然大悟的说。 我拿眼光瞅瞅麦换子,麦换子不慌不忙地说出三个字: “沈家岭。” 我想起了安二毛。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二十四 一声枪响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的“队伍”就出发了。 从山泉洼(现在叫龙泉岭)到沈家岭的路程大约有七八华里远,走上庄,过涝坝池,经鬼树,翻过一座小山坡,有一条斜沟,往年的时候,山民们都是从这儿进山砍柴的。若在平时走这条道至多也就是花费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可是今日不同,雪滑路险,几乎用了四个小时才到了沈家岭。 路上麦换子问我:“尕爸,你注意到没有,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见到瓦特它们了。” 我点头说:“是啊,该不会转移到哪儿去了吧?” 麦换子摇摇头,说:“它们能往哪里转移?据我看恐怕是凶多吉少。” “你说它们遇到了不测?”我不愿相信这是事实。 麦换子也很犹豫,说话不是很干脆,停了停他说:“很可能。” 这下子就没戏唱了!听他这样一说,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雪后的深山,别有一番景致。空旷寂静,空气清新,天蓝地白,色调单一。鸟儿们都到麦换子小屋前的“广场”上聚餐去了,连空中都是空荡荡的。偶尔有一两只小动物从我们眼前跑过,麦换子很快就如数珍般地报出它们的名姓。 突然,一只狐狸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麦换子见状立即举起他的猎枪,我想制止,谁知那只狡猾的狐狸竟纹丝不动。迅即麦换子放下手中的猎枪,重新挎在肩上。我疑惑不解地问: “它见了我们为啥不跑哩?” “它是我的老朋友,见了我们能跑吗?”麦换子笑道。 我突然恍然大悟。麦换子小屋前经常有许多动物造访,这只狐狸大概也是他的常客。 “那你拿枪对着它干啥,大叔?”丁素华在旁边问道。 “我是和它打招呼哩!”麦换子又说起了诳话。 “真是荒唐!有这样和老朋友打招呼的吗?”我嗔道。 “尕爸,你不知道,我是想和它打听一下,看最近有没有人在山里开过枪?如果有人开过枪,我一举枪,狐狸必定转身就跑,即便我是它的朋友。刚才我举枪它没跑,说明最近没人放过枪。” “大叔,你的知识就是多。”丁素华赞道。 一见有人夸,麦换子顺毛捋的毛病又犯了。他得意地耸耸肩,呼啦呼啦他那冻红了的鼻子,摆起了他的出五关: “狐狸这个东西你说它精,它精的不得了。你说它傻,傻的也很不一般。有一年我们生产队里牲口棚的梁上卧着一只狐狸,一连三天都没挪地方。村里好多人都去看,弄得牲口都不好好吃草了。有人主张打,有人主张放,大伙意见不一,就去找队长。那时候是高树贤当队长,狗日的高树贤已经不是当狼神时候的高树贤了。他一听这个情况,二话不说立即派人去请来了一个蛮婆婆(巫婆),又是烧香烧纸,又是拜佛念经,硬是整整做了三天的道场。直到那只狐狸自己从梁上跳下来走掉,这一场大戏才收场。” 麦换子没撒谎,这个故事我也听说过。那时候我们家刚搬走不久,听到我们家串门的乡亲们讲过这个故事。那时候我也纳闷了好一阵子,这只狐狸犯得啥神经?如果它真像蛮婆婆说的是什么星君下凡来检查山泉洼的工作,它也不该躲到又臭又脏的牲口圈里去呀? 丁素华年轻人好奇,跟在麦换子后面打听下文,说:“大叔,那只狐狸怎么胆子那么大,它后来又去过你们村吗?” 麦换子摇摇头,笑嘻嘻地说:“哪能老去呀?这样的事我也是一辈子才遇到一回。” 这样说着话儿,方才不觉着累。麦换子扛着枪,我拿了一把铁锨,丁素华背着干粮。我们三人都滑倒了不少次,虽然没伤着啥地方,可是屁股、脊背也蹾得够呛。丁素华还真是好样的,一个城里长大的女孩,哪里走过这么凶险的山道,可是她一点也没有叫苦叫累的意思,还一个劲地缠着麦换子讲些狼的故事哩。 麦换子说:“我的那点狼故事都倒腾给我尕爸了,你要想听狼故事,就去找他。” 丁素华又转过来求我。我说: “小丁啊,我的狼故事都在我的肚子里装着哩!等我回去整理一下写成一本书,专门讲狼的。你要是有兴趣,就送给你一本,慢慢看去吧!” “崔老师,咱可是一言为定啊!”这个鬼丫头,她把我由“二叔”改成“崔老师”了。 还没等我开口,丁素华又说:“崔老师,你的狼故事里有我吗?” 我回答说:“应该有吧。你看你们遇到的这一场灾难,和狼不是也有一定的关联吗,不写怎么能成?” 丁素华立即捂着脸说:“可千万不敢写我的真名,羞死人了。” 这解释说:“这怕啥?你们又没做啥坏事,有什么丢人的。” 麦换子立马大喊大叫道:“尕爸,你要写我可以,咱说定了,你不能写我的小名,我知道了和你没完。” “行行,写张聚仓行了吧!”我说是这么说,心里想,笔在我的十个手指头尖上说话,到时候你麦换子上哪里找我去?我就是叫你麦换子,你听着不舒服,我叫着还顺口哩。我就是要让全中国的人都知道,张聚仓的小名叫麦换子。是他爹起的小名,他妈是他爹用一口袋小麦换来的。 说话间到了沈家岭。四周一看,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其实一路走着我们一直都在观察,附近根本上就没有人走过的痕迹。真让丁宁说对了,深山里找人,犹如大海里捞针,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幸亏有这一场雪,要没有这么一场大雪,就更没法找了。 麦换子没辙了,他转过来瞅瞅我的脸,我也无可奈何摇摇头。还是丁素华年轻人脑瓜子灵活,指指麦换子的猎枪说: “大叔,放一枪吧!如果附近有人,听到枪声肯定会有所表示的。” 我听着也觉得有理,就蹿弄麦换子放一枪试试。 麦换子犹豫了一下,说:“山里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是不该放空枪的。今天为了救人,咱不管那些了。” 麦换子说罢,他取下猎枪,拉开枪机,朝天鸣了一枪。 过了不大一会,丁素华眼尖,她突然指着山坡上大喊道: “两位大叔你们看!” 半山腰里,冒起一股青烟。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二十五 再入狼窝 麦换子悄悄把嘴贴近我的耳朵,神秘地问我:“冒烟的地方你知道是啥地方吗?” 我摇摇头。麦换子的诡秘神色引起我的极大兴趣,我急忙反问道:“啥地方?” “那就是安二毛当年被狼吃掉的地方。” “啊?这么说,冒烟处就是狼窝了?”我问。说罢我心里也憋不住一阵突突突的乱跳。 “是。”麦换子肯定的点点头。 “狼窝里怎么会有人点火呢?”丁素华问道。 我回头瞅了瞅丁素华,不禁感到有点奇怪,这个女孩还显得十分冷静哩,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的。我想,她是因为不知道那段狼窝里发生的惊险故事,如果她知道了可能就不会这么从容不迫了。 麦换子说:“不用说了,狼窝里肯定有人。” “人钻到狼窝里去干啥?”又是丁素华问。 “这肯定又是一段故事。这回我尕爸高兴了。”说罢麦换子坏坏的往我脸上瞅瞅。 “崔老师你高兴吗?”丁素华立即把矛头对准我。 “我高兴什么,狼窝里又没有我的啥?”我知道麦换子狗日的安的啥心,因而故意岔开话题说。 “狼窝里没你的啥?你放着在城里好日子不过,跑到山沟里做啥来了?”狗日的麦换子紧追不舍,把我那点心事全翻腾出来了。 “哦哦,我明白了,崔老师进山找编故事的素材来了。”丁素华天真无邪的喊道。 我不埋怨人家孩子。坏就坏在狗日的麦换子身上,净揭我的老底。我催促说: “聚仓,现在怎么办?赶快想办法上啊!” 麦换子摇摇头说:“没那么容易。那俩人手里拿着枪,到底怎么个情况咱不摸底,糊里糊涂上去,叫人家给咱一枪咋办?” 我想想也是。可是心犹不甘,遂说:“既然来了总得探个究竟吧,你快想个办法呀!” 麦换子沉思了一会儿,说:“要不这样,你们俩在山下等着,我一个人上去看看。如果他们一枪打死我,你们俩就赶快往山下跑,躲到屋里再别出来,等天暖和了再想办法出山。” 我摇摇头,斥责道:“你说这话等于没说,我们能撇下你不管?要上咱们俩上,让小丁在下面等着。” 丁素华急忙分辨说:“我才不呢!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我和你们一块上。再说那俩人没吃没喝的天又冷,这都十来天了,饿都饿了个半死,还能见了我们就打枪?” 我说:“小丁说的对,我们仨一块上吧!” 见我们这么说,麦换子也就不再坚持。他紧紧腰里的绳子,把枪端在手上,走在前边开路。我把铁锨当拐棍拄着,小丁扽住我的衣角,三个人艰难地往山上爬去。 往常这段路,顶多也就十来分钟的样子,如今爬起来却是狼狈不堪。坡又陡,路又滑,稍不慎就有可能滚下山去。好在麦换子对地形极为熟悉,他不停地指指点点,才让我们少吃了许多苦头。大约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我们才到达目的地。 我举头四周一看,天哪!我们进到原始森林里了,周围全是缸口粗的大树,最多的是松柏,其余的有杨、榆、槐、桦等。有的树叶落了,有的树叶没落,雪片搭在枝头上,林子里显得黑麻胡洞的,很是瘆人。安二毛当年只身进山,到了这么一片所在,也算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我不想称他为“孤胆英雄”,这个人口碑不好,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给我留下坏影响,想抹也抹不掉。刚才我们在山下往上看,四周皆是白茫茫一片,还不觉啥,如今进到林子里,自然又是另一番气象。 丁素华紧紧贴在我身上,她双手抱住我一条胳膊,两眼不够使似的四处乱张望。也真难为了她,一个女孩子第一次到了这么个险要的地方,哪个能不紧张? 从我们站的地方往前有一个一米多长的斜坡,坡度大约在五十度上下,冬天雪滑,夏天草滑。麦换子经验丰富,到这块地方就拦住不再让我们靠前了。我想当年安二毛大概就招了草滑的祸了。 麦换子安排我俩躲在一棵树后,然后他自己则荷枪实弹地欠身朝坡下大声喊道:“下面有人吗?” 不一会儿坎底下传来一阵战战兢兢的声音:“大叔快救救我们吧,我们快饿死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二十六 人兮狼兮 人到这个时候了,还管他什么好人坏人!最低限度说起码已经不是让人恐惧的人了吧。 “你的枪呢?”麦换子问道。 “枪?我们没枪啊!”下面的人回答。 “有人说你们有枪!”麦换子紧追不放。 “噢,大叔你说的是这个吧!”底下的人说罢,迅速地把一支“枪”扔了上来。 麦换子从地下拣起“枪”,拉开“枪机”,退出“子弹”,仔细瞅了瞅,笑道:“是把好枪!” 麦换子说罢招手让我和丁素华过去,我们近前一瞅:一个满脸污垢、浑身脏兮兮的青年呈现在我们面前。年轻人可怜巴巴地瞅着我们说: “大叔,带吃的了吗?我实在饿坏了。” 麦换子让丁素华把包递给他。他从包里掏出一块饼扔给下面的青年。青年狼吞虎咽地几口就把那块饼吃完,然后说: “大叔,还有吗?我们还有个人呢!” 麦换子又扔给他一块饼。 下面的青年似乎有些为难的说:“大叔,他吃不下,他是个病人。你们能下来个人帮我把他拉上去吗?” 麦换子解下腰里的绳子扔给我,说:“尕爸,我下去看看。” 我一把拉住他,说:“聚仓,这回你让我下。” 麦换子想了想说:“你下也行,我在上面接应你。” 麦换子和丁素华一人拉住我一只手,底下还有人接着,我没费多大功夫就到了那个当年曾恶战一场的狼窝里。 过去是传说,今天才算让我开了眼。我四下里稍一打量,凶险的狼窝尽收眼底:壁高两米多一点,正是人所不及的高度。往前走不了几步就是悬崖,左手是峭壁,后身是陡坡。徒坡就是在冬季两面都被密密麻麻荆棘枝条遮蔽得严严实实。身后那个洞不高也不低,人一猫腰就可进入。洞口坐北朝南,阳光照射洞内深及两三米开外。右边灌木丛中隐约有条蹊径,大概那是狼儿们惯常出入之地,谁没事天天登高爬低,费神费力的。 洞穴之内又是另外一重天地。我敢打赌,此洞较麦换子的地窖,规模之大、风格气势之宏伟只能在麦窖其上,决不在其下。麦换子的地窖那是人工打造,要钱要物,人家这是天然所为,不需花半个铜子儿。岩洞四壁非土非石,犹像石灰岩,又如白土层。洞内最高处,大约四五米之多。洞深几许,我无法目测,黑咕隆咚,遥不见底。倘若有考古学家、探险家来访,我愿做导游,酬金不计。 我突发奇想,若是战争年代,这里埋伏一支部队,别说人找不见,就是鬼也发现不了。怪不得诸多狼子狼孙偏要选中这块风水宝地,一而再,再而三,即便屡被发觉,仍旧我行我素,其中奥妙,不言而喻。 洞内白骨倒是不少,还有几根烧得焦黑的骨殖,但我没发现安二毛的头骨。乱骨旁边有一张动物的毛皮,是狗皮还是狼皮我一时分辨不清。毛皮里包裹着一样东西,好像还在微微颤动。 洞口一片狼籍。柴灰、树枝、杂草满地都是。 洞口稍深一点,躺着一个骨瘦如柴、奄奄一息的小伙。他的身下铺着厚厚的杂草,身上盖着一件绵衣。跟在我后面的年轻人说: “大叔,可能他活不了了。我是他的朋友,你帮我再救他一次,是死是活由他去吧!”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躺在地上的年轻人,年龄正如丁宁所言,只多也就二十出头,只见他面色腊黄,眼眶深陷,气息奄奄,犹如死人一般。 “他得的是什么病?”我问。 “病倒没什么病,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他、他是抽大烟的……” 我顿时不悦,一脸的不屑。 麦换子在上面见我们半天没动静,急得大喊大叫:“尕爸尕爸,什么情况,你也给我个话呀!” 我从洞里出来,抬头仰脸朝麦换子说:“聚仓,有个病人,可能不成了,是个烟客。” 麦换子犹豫了一下,又问:“死了还是活着?” “还有一口气。” “那就先整上来呀!” 我帮着年轻人把那个半死的“烟客”抬出洞,然后又把他用麦换子出蹓下来的绳子绑住。上面两人拉着,底下两人拖着,好不容易把他弄上去。正当我也要准备上去的时候,年轻人又发了话: “大叔,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我说。 “还有一张狗皮和一只小狗崽。狗皮可以不要,这只小狗崽我想把它弄回去。” “是你养的宠物?” “不是,它才是这个洞里的真正主人哩。”说罢,年轻人打开毛皮。 啊?撵狼精的皮!狗崽?我顿时忍不住一阵心惊肉跳,它哪里是一只小狗崽,它分明是一只纯白纯白的小白狼。这个,我比他内行。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二十七 小狼崽儿 俩小伙,一个叫张国顺,一个叫李国安。张国顺是乡里娃,李国安是城里人。他俩原本是一块到外地打工时认识的,由于脾气相投,性格接近,名字好像也有那么点意思,一来二去,俩人遂成了莫逆之交。 张国顺不幸染上了毒瘾。小张本是个正正经经的人,他平时别说大烟,香烟都不抽一口的,他是受了别人的蛊惑才深受其害,待他觉悟时已是一发而不可收,最后他选择了自戕。他独自一人跑到深山老林里,想寻找一块干净的地方,来了却自己的一生。小李去他家找他玩儿,他们全家正在焦急万分地四处寻他哩。小李根据自己的判断跟踪到了山里头,没想真让他蒙对了。小李做小张的工作,小张最终也同意回家,可是他们却迷路了。山里头干净是干净,但是干净得连人的踪迹也没有了,既没有路也没有留下人的脚印,他们无法辨别方向,只得毫无目标的乱跑。他们有幸碰上了丁宁俩女人。沉寂的荒山里人见人总是麻杆子打狼两头害怕,都得互相提防。他们怕那两个女人,两个女人更怕他们。你躲我藏的反而更坏了事,幸亏丁宁给了他们些吃的,否则饿也饿死他俩了。说起来好笑,李国安手里的“武器”,是一支玩具枪,只能壮壮胆子,麻雀都打不死的。 首先,用麦换子的手机给张国顺和李国安的家里报了平安。 然后,大家再来观察那只可爱的小精灵。这是一只雪白的小母狼,它的母亲父亲是谁连麦换子也说不上个所以然,它肯定不是撵狼精的女儿,这一点是我和麦换子所共识的。撵狼精已经死了,它就死在张国顺他们曾经保命的狼窝洞里。至于老死病死又是一个难解之迷,张国顺和李国安烤吃了它的肉,它是人养大的,最终又为人作了一点点奉献,也真难为了它。不是它,张国顺和李国安也活不到今天。李国安还说,他们见到小白狼的时候,它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了。他是把丁阿姨给的干粮嚼碎之后,一口一口地喂养了小白狼。 大家争着给小白狼起名字,麦换子起的名字最土气,叫“白牡丹”,丁素华起的太平常,叫“白雪公主”,李国安起的又有点俗,叫“白虎”,而我起的是“雪莲花”。丁宁弃权,张国顺还躺在炕上养病。大家议论来议论去,最终还是采纳了我的“高招”。 晚上睡觉,由于是特殊时期,谁也顾及不了许多。张国顺就睡在炕上,丁宁她们娘俩打一个颠倒。麦换子的炕尽管很大,睡十个八个也不在话下,但因为男女有别,其他人就不必凑这个热闹了。我仍然睡我的沙发,李国安则和麦换子睡地铺。有一次麦换子问李国安,他们是怎么到的狼窝时,李国安说: “天上下着大雪,我们不辨东西南北,只好到处乱窜。当时我们就想,如果找不到人家,我们就可能冻饿而死。因此我们就想登高些,只有登高,才能看得远。走着走着,黑咕隆咚的,忽然脚下一滑,张国顺先滑下狼窝。我想把他拉上来,试了几次,枉如牛拉没轱轳的车,有多大的劲也使不上。没奈何,我也只得出蹓下去陪着张国顺。是张国顺先发现了那只死狗,吓得他大喊大叫,细一观察,才看出是条死狗。死狗的肚腹下蜷缩着这只可爱而又可怜的小狼崽,当时我们还以为是狗崽哩!白天的时候,我也曾爬上高处,四下里观望过,不说是人家,连烟火都没见有一处,我想我们肯定完了。到了荒无人烟的深山,遇上这么大的雪,张国顺又是个病人,我们出不了山,必定冻饿而死。幸亏遇到了你们,你们的恩德我小李子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麦换子笑笑说:“算啦算啦,什么恩德不恩德的,也算你们两个娃的命大。不是老丁报信,谁能想到狼窝里藏俩人?要谢你们还得谢你们丁阿姨。” 瞧瞧狗日的麦换子多会说话,既落了人情,又卖了好。 丁宁接过话头说:“大家谁也别说谢谁了,我们以后出去,记住有这么一块地方,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终年孤苦零丁地守在山上,为这一片净土,奉献着他的爱心就是了。” 凭心而论,丁宁这一番话说得太绝太妙了,令人不得不肃然起敬。突然,我从丁宁的话里,似乎悟出一点什么,莫不是她?不是某人对某人产生了某种感情,又岂能道出这种发自肺腑的心声?我情不自禁地默默念道:狗日的麦换子桃花运到了。 麦换子受到夸奖,很有些小人得志的嘴脸,只见他腾地从炕上出蹓下地,手舞足蹈说: “今晚咱们好好搞几个菜,好好喝一场子酒。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谁也别说外气话。要说谢,我还要谢我尕爸和你们这些好人哩,不是你们,我一个人蹲在这深山老林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今年的新年都不知咋过哩!” 麦换子说完,不等别人开口,就吩咐说:“老丁你主橱,我帮工,素华摘菜,小李搞卫生,尕爸就算了,人家是学问人,你就趁早记你的日记吧!免得到时我们喝酒,你又说你有事。” 我哪里是记日记?我是把每天发生的事在小本本上做个记号,以备将来不时之需。其实也用不了几分钟时间,让麦换子正儿巴经地摆弄出来,好像我就是个不该干活的主。我知道麦换子坏心眼子多,我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透,这回到底他是褒我还是贬我。 “雪莲花”依偎在我们大伙的襁褓里,一会儿懒洋洋地睡大觉,一会儿又睁着小眼睛听我们说话。小家伙的待遇现在好多了,它不但吃上了麦换子的高档奶粉,有时还搭配些肉沫面糊糊什么的。吃得好,睡得好,精神自然就好。麦换子说它大概有一月不到两月龄的光景,再过些日子就让它多到户外活动活动。李国安起初还想把“雪莲花”带到城里去,如今一看麦换子对“雪莲花”的态度,那种事他想也不敢想。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二十八 深山酒歌 我们这一支队伍,算上“雪莲”,共是七口。 麦换子既是地主又是老山精,自然是头儿。丁宁能说会道,而且特会笼络人心,大伙儿都听她的,还是干她的老本行,“政委”非她莫属。我,双手无缚鸡之力,摇唇鼓舌又在麦换子之下,只多也就是个参谋长的角色。李国安手勤脚快,脑瓜儿也好使,很讨大伙儿喜欢,算青年突击队长吧。丁素华聪明伶俐,模样儿长得又好看,也算我们山屲里的一朵牡丹,应该归到妇联这一块。张国顺虽说是“重病”缠身,高潮已然过去,至多也就哼哼两声,暂不任职吧! 最讨人喜欢的莫过于“雪莲”,它扭动着胖胖的屁股,满屋子乱跑。有时刹不住车,摔个屁股墩,它也不计较,爬起来继续跑。小家伙最闲不住的就是它那张嘴,咬裤子、咬鞋,咬板凳腿儿,凡是它能够着的东西,使用最多的工具当然是它还没长齐的牙。小家伙让我们宠坏了,脾气大得出奇,谁要是惹了它,它会朝着你呲牙咧嘴,口里“呜哇”半天,一副不饶人的架式。这时候你走过去,拍拍它的头,捋捋它的毛,说两句好话,一番争执才算罢休。 麦换子说:“他好多年了都没这么高兴过。” 这话我信,狗日的麦换子和丁宁俩人眉来眼去的好几次了,丁宁对他好像也有那么点意思,我看这事差不多八成有门儿。李国安、丁素华哪个是傻瓜,谁看不出来,不过不说罢了。这么多人陪着他在山里过年,他能不高兴? 麦换子四十几年前因故和丁宁握过一回手,如果这回事成了,也就算是他们第二次握手了。世上事说巧居然就这么巧,头些日子麦换子还给我说他一辈子都好没握过那么绵软的小手哩,这回就让他握个够吧!麦换子老来得福,儿子有钱,自己又摊上这么好的娇妻,狗日的掉进福窝里了!世事变迁,谁能预料?不是亲眼所见,仅是耳闻,放谁谁也不信! 丁宁生于解放初年,和共和国一起长大。他们这一批人,文革时期倒是红火了几天,之后是插队、返城、安排工作,真正学业有成的未几,硕士、愽士的也是寥寥,像丁宁这样死心塌地,甘心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一辈子的更是一枝独秀。好在老了老了,赶上个好年景,她的老伴又遇到不幸。这个女人哪,也够坚强的了。才几天的功夫,我对这个女人的言谈举止、儒雅风范不禁不肃然起敬。她聪明、勤谨、愽学、豁达,是个难得的女中巾帼。 麦换子虽然祖居深山,但由于他勤奋好学,跟上范老夫子练达了几年,尽管尚谈不到学业有成,起码不是凡夫俗子。再说麦换子这人,自幼出生于穷苦人家,深谙人情世故,长于帮贫济苦,救人于危难之中,有片菩萨心肠,是个数得着的须眉好汉。 丁宁模样端庄,麦换子浓眉大眼;丁宁小巧灵珑,麦换子高大魁梧;丁宁善解人意,麦换子心胸坦荡。两厢对照,十分般配。不知他俩意下如何,我这个局外之人先倒急不可耐了。如若他俩不管谁先表露衷肠,我必定从中作伐,早日促成他们这段奇世良缘。 说话间一桌饭菜准备停当。麦换子又犯了昔日的毛病,粗声大气,吆吆喝喝,指手画脚,很是张扬。丁宁及时地数落他几句,麦换子才不得不三缄其口。 我和麦换子喝白酒,李国安一人喝啤酒,丁家娘俩喝红酒。我问麦换子今天是啥日子搞这么隆重,麦换子说今天是腊月二十三进年关了。听麦换子这一说,大家才知道快过年了。几杯酒下肚之后,麦换子就耐不住了,他首先提议唱歌。谁先唱?大家公推我打头炮,我虽然念了几天书,唱歌可不是我的强项,无奈之下,为了不拂众人的兴致,我只得硬着头皮唱了支“木鱼石的传说”,还受到了热烈的掌声。丁素华紧接着唱了支通俗歌曲,李国安唱的是“三套车”。轮到丁宁,她唱了支“康定情歌”,麦换子刹后漫起了“花儿”。 五人四种唱法:民族、通俗、美声、民歌,“晚会”开得异常热烈。到了最后,场面已无法收拾,丁素华和李国安跳起了交谊舞,麦换子则与丁宁对唱起“花儿”。 丁宁唱:“阿妹者来在了高山上呀。” 麦换子唱:“阿哥者心里呀多欢畅呀。” 丁宁唱:“阿妹者有话呀要对哥哥你讲呀。” 麦换子唱:“阿哥的耳朵者高高的竖上呀!” 酒精这个东西确实是个怪物,它可以迷惑人的神经,消磨人的斗志,也可以激发起人们潜藏的感情。我敢说,如果不是酒精的作用,半老太婆丁宁绝不会和麦换子对山歌。 丁宁嗓音清脆、柔和,闭上眼睛听,还以为是十八九岁的少女哩!麦换子则不敢恭维了,我早先就说过,他的嗓门简直就是对环境的污染。驴叫得有多难听,他唱得就有多难听。“情人眼里出西施”嘛,人家俩人唱的高兴,我能管得了那么多? 趁这机会,我蹓到到了麦换子的小二楼上,极目远眺,屋外漆黑一团。月亮还没到出来的时候,我的心则已经沸腾不已。谁能想到在这片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还有这么一些曾经互不相识的人凑到一起,宛如一家人一般,热热烈烈地迎接着新年的来临。我想起了丁宁在白天说的那句至理名言:守一方净土,献一片爱心。我是教英语的出身,三句话不离本行,情不自禁地把这句话翻成外语就是: “keep it a purend and be happy with others。" 守一方净土,献一片爱心。多美的语言!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二十九 山中旧事 麦换子说:“有一种狼终生不让人见。它既不主动袭击人,也为了免于被人袭击,因而经常躲在深山中离人远远的。” 这个话题主要还是因为“雪莲”的家史引起的。“雪莲”既可爱又可怜,生下来才一个来月就没了妈妈。它的妈妈是谁呢?就连老山精麦换子也是一问三不知。麦换子不知道的事,怕是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找出答案来了。我清楚麦换子的话不是搪塞,我小时候就听说过有不愿见人的狼。人说深山里找狼等于是探囊取物,那是玩笑话。麦换子说早先他在山里打柴一百次也见不上一次狼,老山泉洼几乎处于深山之中,一辈子没见过狼的人也不是少数。至于说别人打来的,或是像他那年背了一只死狼回来,这不算数。谁一天逛八次动物园,他就能见到八次狼,那能算吗? “雪莲”的妈妈就是一只神秘莫测的狼。 它是白的黑的、黄的灰的,究竟是何模样,长相如何,来自何方,去了哪里,均无人得知。它的父亲即便勉强算在瓦特的头上,就这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就是科学家,好多事也是凭想象推测出来的,况且麦换子不是科学家。他只是个山里的农民,如今是一个看林子的老人,他不是万事通。原来我还以为麦换子对山里发生的事无一不知,现在看来是有些牵强。这回,就连麦换子自己也陷入深深的迷惑之中。我看见,有几次他瞅着“雪莲”呆呆地发愣,我知道他的心事,我有心帮他也帮不了他。我以为要解破这个谜团几乎是不可能的,不是就连从不认输的麦换子也是无计可施,一筹莫展嘛。 我试探性地对麦换子说:“聚仓,你看是不是这一回狼们先已经预测到这场大雪,因而提前撤了?” 没料到麦换子却立马来了精神,大点其头说:“有这种可能,有这种可能!”过了片刻,他犹豫了一下,他又问我: “尕爸,是不是雪莲的妈妈把雪莲托付给了撵狼精?” 我也学着麦换子的样子大点其头应道:“很有可能。反正撵狼精又老又病,走也走不了,就留下来照料小狼崽吧。没想到它也没支持几天,先自倒下了,如不是李国安他们,雪莲恐也活不了几天。” “尕爸,我给你讲一个这样的故事,不知你听过没有?” 我伸长脖子等麦换子的下文。麦换子说: “你还记得我们村的老地主吗?” “不就是让我们老师打掉了三颗门牙的那个老地主吗,他的名字好像是叫高锦斗。”我毫不犹豫的回答。“就是就是,你的记性真好,名字如今还记着哩!”麦换子夸我两句之后,接着又说,“有一年的某天夜里,老地主老婆半夜起来解手,突然‘咕咚’一声,墙上翻进一只狼来。吓得老地主婆躺在地上死声怪气地大喊大叫,老地主家人稀,长工们白天干完了活儿晚上又不在他家住,老地主胆子再小也不能眼看着老婆让狼吃了而不管不顾吧?老地主哆哆嗦嗦爬起来,提溜了一根棍子出去接迎他老婆。那只狼还没等他出来,早已一纵身又翻墙跑了,院子里丢下一只小狼崽。” 我突然恍然大悟,我真听说过这么一个故事。不过不是听外奶奶讲的,外奶奶是外乡人,她老人家自然不知道我们山泉洼的事。这是听谁说的记不得了,反正我听过。但是我没打断麦换子的话,我不想扫他的兴,让他继续把话讲完。 “老地主一瞅,大狼跑了留下一只小狼,他也就不怎么太紧张了。他先把他老婆扶进屋,然后出来看,那只小狼崽冻得呜呜哇哇满地乱爬。他有心不管,又有点于心不忍,最后他还是抖抖索索地把那只小狼崽抱进屋,整了点汤水给它喝下去。不足月的小狼崽居然活了下来,老地主两口子喜欢得跟他儿子一般。心想养着吧,养大了幸许还能看个家。谁知过了一两个月,那只翻墙进来的老狼又翻墙进来了。老狼犬伏在他们家院子里,既不喊也不叫,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爬着。老地主明白了,这是人家要儿子来了。老地主尽管一百个不情愿,但他终究还是捱不住,只好乖乖地还给人家……” 说老实话,我听到的故事结局根本不是这么会事。我听说老地主把那只小狼崽送人了,还是病死了,不知所终。让麦换子这么一讲,才知道是又让人家要回去了。 麦换子接着说:“老地主怕丢人,这事跟谁也没讲,只告诉了一个人。尕爸你清楚是谁了吧?” 我点点头。我知道他指的是谁,全村还能有第二个人?不过不说罢了,人已经故去了,老提人家干什么? “寄养,这就是寄养。”麦换子肯定的说。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雪莲的妈妈还会找我们来要人吗?” “没准。”麦换子脸上显出得意的笑容,仿佛他破了一个多大的案子。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三十一 还是往事 麦换子不依不饶,非要我说清楚故事的来源不可。我被逼无奈,只好从我的皮箱里拿出一个大夹子,上面贴满了报纸剪辑,翻了几张,找出那张发黄的报纸。两行醒目的大字跃然纸上:“一恶狼行凶伤人,少年郎狼窝自救”。这是一张六十年代初期的旧报纸,由于保管得好,字迹仍旧很清淅,毛边都没起。麦换子看罢,不禁对我肃然起敬,伸出大姆指说: “尕爸,你真是个有心人。你们读书人就是了不起,我们这些大老粗永远都不是你们的对手。” 我不依为然地说:“这算啥,像这样的夹子,我家里少说还有五本。平时不积攒些东西,光凭脑子记能记多少?” 麦换子还要翻看我别的剪贴,我合起来不让他看,说: “这又不是我的啥秘密,到时候你就全知道了。你不是说先要买我的书看吗,不用你买,我送你一本,还要写上我的名字崔峥,签上字说:请聚仓同志笑阅。” 麦换子顿时喜形于色,连连拍手说:“尕爸,咱说定了,到时你可不敢哄我?” 其他人都说也要,就连躺在炕上的张国顺也说要一本,唯独丁宁不开口。我说: “都有都有,在座的人手一本,这该可以了吧!” 这样一说才解了我的围。众人随后又把矛头指向麦换子,说: “大叔,你说你明白了,你明白啥了?” 麦换子满脸窘态地吱唔道:“我就那么一说,其实我啥也不明白。” 麦换子的话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躺在炕上的张国顺拉拉我的衣角说:“崔老师,你知道那个狼窝里的少年人是谁吗?” 麦换子听了这话,首先沉不住气了,忙问:“谁?” “我爹。”张国顺不慌不忙的回答。 “你爹?你爹还在吗?”麦换子说话的口气都有些粗。 “不光我爹在,我爷爷都在哩!” 满屋里发出一片赞叹声。我却突然产生了另外一种想法。 张国顺的病已经好多了。他的性格要强、直爽、对人很诚实。过去我最见不得的就是抽大烟的人,我总是把他们划为另类,这次让我面对面地接触了一回,才使我彻夜改变了我以前的想法。抽大烟的不一定都是坏人,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和背景,就连疾恶如仇的麦换子都没对张国顺另眼相瞧。小伙子人很坚强,毒瘾发作的时候也不大喊大叫,只多也就哼哼两声。麦换子给他做了不少工作,我也抽空也和他谈过几次。麦换子说:“国顺,我这山里啥吃的都有,唯独没你用的那种东西。人有时死了比活着要容易得多,可是你想过没有,你万一出了啥事,你的父母亲人怎么办?还有像你爹,那时候多危险,一个十来岁的尕娃娃,稍一动摇立刻就让狼吃了。那时你爹要一死,你爷爷奶奶还活不活?今天还有你吗?娃娃呀,人的生命是自己的,可人不是一个人单独活在人世上啊!” 张国顺听了麦换子的话,不住地点头、流泪,并表示决心说,他以后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再不做那种荒唐事了。 这以后的几天,大家的谈话中心转向了张国顺他爹。仿佛他成了我们众人心目中的一条好汉,一闭眼就能想起那个惊心动魄的场面:一位奶性味十足的农村少年,右手执一把砍柴斧,左手挟着一只狼崽儿,面对那只凶猛异常的老狼,怒目相向,毫不畏惧。 张国顺的父亲张来友如今已是六十来岁的人了。那次遇狼事件发生之后,他成了名人。公社领导来看望他,省上的记者来采访他,学校还给他发了一张“模范少年”的奖状。爷爷奶奶抚摸着他的头说: “娃呀,你救了我们全家人的命啊!你是我们全家人的命根子你知道吗?” 张来友往上是三个姐姐,张家就这一棵独苗苗,还差点让狼叼了去。张来友很喜欢那只被他曾经当作“狼质”的小狼崽儿,有事没事总要去它的狗妈妈那儿去看看这只活蹦乱跳的小精灵。后来狗妈妈断奶了,他索性就把那只小狼崽儿抱回家。爹妈都不主张他和那只小狼崽做朋友,可是又拗不过他,只得由了他去。 有一天夜里,他听到了一阵凄厉的狼嗥,声音不是很大,分明是压着嗓门,低声嘶鸣,听起来像是如泣如诉,十分哀婉。 第二天同样的时候,他又一次听到了那只狼的叫声。 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狼妈妈来寻它的尕娃娃来了。他躺在炕上想了半天,将心比心。人心是肉长的,狼心也不是铁打的,天下父母谁不疼爱自己的心肝宝贝?他的爹妈没有了他不也是照样活不成吗? 第三天还没等到狼再发出叫声,他就悄悄打开一条门缝儿,把那只小狼放了出去。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听见过狼的叫声。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连爹妈都没告诉。不是他怕人笑话他胆小怕事,而是耽心人们说他没仇性,那只狼差点没有要了他的命,他还把它的儿子还给它。公社的、报社的不知知道了会怎么说呢,没准学校里把那张“模范少年”的奖状都要收回去哩!只是张国顺长大以后,他才把这件事悄悄讲给儿子听。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三十二 仍是往事 张来友小时候的这一番经历,成就了他一生的功名。从打那次事件之后,他就到处受人注意,学校的老师甚至都高看他一等。准确地说,在这之前他已经辍学半年之久了,不是他偷懒不爱学习等等。主要是肚子的问题解决不了,大家都上山寻野菜去了,谁还有心思坐到学堂里受教育?上学的人越来越少,教室里一大半座位都是空的。 他“成名”之后,学校的老师、校长好几几个人结成伙相当隆重地去他家“请他复学”。此一时自然非彼一时,父亲二话没说,当即拍板,答应儿子第二天就去就读,而且还破天荒地款待了老师、校长们每人一碗热面汤。 张来友的复学起了非常大的表率作用,在他的带动下,同学们陆续到校上课。此事在当时被传为美谈,他们学校还被上级部门授于了一面锦旗,完全小学也升级为带帽子中学。张来友从那以后年年都是班上的班长,副班长都没当过。到底是星星沾了月亮的光亦或是月亮沾了星星的光,大家心里都有一本帐。追根溯源,还是那只狼给了张来友机会,让他改变了命运。 家里人为了顾全大局,顾住面子,勒紧裤带,紧咬牙关,保护张来友。为此家里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母亲差点没饿死,三个姐姐无一不漏地得了浮肿病。父亲稍好点,也几乎是骨瘦如柴了。 幸亏没多久就施行了“三自一包”、“四大自由”,生活才逐渐有了改善,张文友全家才不至于因为他的缘故而发展到减少人口的惨状。 张文友上初中的时候就加入了中国共青团。中学毕业之后又参了军,并且在部队上入了党。部队转业时他本来可以分配工作的,但由于他的坚持最后还是回乡务农。张文友当村支书的时候,他们马寒山那一代几乎已经好多年都没有听到狼的消息了。 马寒山山大沟深,后山是大片的原始森林。由于木源较为复杂,松柏虽有,更多的却是榆槐柳杨等杂木,所以一直没有形成采伐局面。另一方面是在很大程度上也归功于善良本分的山里人,他们有一条不成文的古训就是靠山不吃山、近木不毁林。解放后不久他们就自发地组成一支护林队,严格检查进山打柴人。护林队最著名的一位叫作“尕老汉”,尕老汉名声很响,他每年收交的斧头都有几十把。村里人砍柴不伤树,国家又不准开发,所以这片原始森林竟奇迹般地被保存下来,至今仍有许多苍年古木悄然生存,名贵树种昂然挺立。 尕老汉去世的时候全村竟然家家空屋,除了行走不便的老人和坐月子的妇女,人人都去为他送葬,谁也没有惦念自家被没收的斧子。 再早些年,听老人们讲,马寒山不仅有狼,而且虎豹成群,甚至都有人见过野人的踪迹。 林子虽未遭破坏,野兽却悄然消失了。善良封闭而又缺少知识的山里人当然不明其中奥秘,究其原因则是大量的开荒种地。 山泉洼是被撤消的第一个自然村,马寒山是第二个……。 奇怪的是头两年报纸上登载的那条“马寒山一带发现狼群,欢迎狩猎爱好者前来打猎”的消息竟然出自当时时任支书的张文友之手。 我突然萌发了一个念头,这次出山之后,我一定要去拜访一下张文友这位传奇人物。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三十三 倔强女人 张国顺的“病情”已经逐渐好转。除了偶然有些头疼恶心之外,其它和常人无异。 经多次私下里的磋商、争执、讨论之后,最后形成一项决议:全体人员包括“雪莲”在内统统上炕睡觉。这是一个特殊时期,又处在一种特殊环境,必须得用一项特殊的方法来处理当前的问题。这项“提案”的发起人是丁宁,由于她的一再坚持所以才把问题摆到桌面上。说起来也是,又不是一天两天,睡在冰凉的地板上时间久了恐怕也真不是件事。 麦换子的炕很大,十个人都宽宽有余,问题是男女有别,挤在一个炕上怕弄出事非。丁宁既是首先发言,也是由她最后定夺,她说: “什么叫影响,什么叫是非?关键是事在人为。这是什么时候,大家还为这些陈规陋习而烦恼,一是没必要,二是不值得。世间万物人是最主要的,搞出病来对谁好?我敢保证这样的事即便是登在报纸上也不会有人笑话我们,而我们自己还在这儿穷讲究些什么呀。对此我首先要批评的是张聚仓同志,是他的思想守旧、顽固,才导致今天这样的局面。另外崔老师作为一个有知识的人,不坚持正确立场,事事附庸张聚仓,也在批评之例……” 瞧瞧这一番话,到底不亏是当过“政委”的人! 麦换子“嘿嘿”笑着,只是一个劲的点头。其他人自然也没啥话说,我都受“批评”了,还能有什么高见?此事已决,不再复议。 此事过后,丁宁在小分队全体成员中的威望又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麦换子自打存有那份私心之后,处处唯丁宁马首是瞻,这也自在情理之中。丁素华是她的亲侄女儿,俩小伙吃着她做的可口饭菜,由此可见丁宁在我们这一伙中的地位是无人可以替代的。而我却与众人不同,我开始暗暗打探丁宁这个女人不被人知的秘密。 这确实是一位不同凡响的女人,一个神奇而又充满传奇色彩的女人。 丁宁的原名叫丁爱华,文革时搞串联,去了一趟北京回来就改成了丁要武,丁宁是她插队落户后为了表示要永留乡下时改的。丁宁的个儿不是很高,至多也就是一米六一到一米六二的样子。眼睛大大的,脸儿圆圆的,眉毛弯弯的,鼻子直直的,不用猜年轻时长得肯定很漂亮。丁宁生于一九五零年,十六七岁中学刚毕业就当了造反团的政委,手下怕有几百口子人哩!丁宁的文凭不高,但她的文采极好,会写诗作文,编剧本。加上她身材苗条秀丽,又有一副好嗓门,所以一直是业余演唱队的台柱子。丁宁的思想跟了她的性格,事事争强,不甘落后。学校里她是第一个报名参加插队下乡的,而且发誓永不返城。但是事过半年不到,有人就开始利用关系陆续回城了。她始终没有动摇,而且她害怕自己动摇,就嫁了个当地社员。 她的丈夫叫王九成,大她三岁,几乎没有什么文化,好歹认识自己的名字。九成是个老实厚道的农民,嘴笨口拙,但种庄稼是把好手,又懂得疼人爱人,两口子相处得也算和美。唯有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是,他们一直没有生养过,其中原因羞于其耻,责任完全在王九成一人身上。九成小时候屙大便,被村里的一条狗从屁股下边咬掉了他的一个小蛋蛋。 回城潮一拨又一拨,不是她没有机会,也不是她没有抓住机会,而是她根本就没有想这个机会。她说话算数,抓个钉子就是铁,“扎根农村闹革命,今生今世不回城”。口号是她编的,誓言是她带领大伙宣读的,她决不食言。虽然她结了婚,但离婚的条件她俱备,王九成那种病到哪里都能说得通,但是她不,她决不。 改革开放之后,那时父母尚健在,老人家几次三番央求她回城,并且都给他的丈夫王九成在城里找好了值班看门的工作,还说要把他们老俩口的房子继承给她,她也没有答应。 从插队下乡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十几个年头了,这是她第一次回城过春节,没料到最终又让一场大雪给留了下来。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三十四 丁宁说狼 常年生活在山里的人,哪一个没听说过有关狼的故事?丁宁自然也不例外,她说她也见一回狼,她也听说过不少狼的故事,每听一次狼故事,害得她几夜睡不好觉。因而她怕狼、恨狼,不想说起狼。由于和我们在一起,又添了个叫“雪莲”的小狼娃子,而且还有过一回曾被狼搭救的历史,因而对狼的看法逐渐有了转变,开始说狼了。 丁宁的家在大滩,处于山泉洼和马寒山之间。他们村是个极小的自然村,人口一直没超过一百,村上只有王家一姓。也有叫王家滩、王家湾的,都没有叫响,最终叫大滩的居多。 她下乡插队到大滩村的时候,山里已经很少有狼的踪迹了。文化大革命那几年,枪支泛滥,民兵几乎人人手里都有一支“76”式半自动步枪。枪在人手里,总得找点事干,没有什么袭击目标,最倒霉的就数狼了。打狼在人们的心目中是最光彩而又最勇敢的事,谁要是有过一半回打死过一只狼的历史,谁就是社员们传颂的对象,谁就是英雄!他们那边山里,地方虽然偏辟,但因为山峰不大,林木也稀少,因此藏不住什么大些的动物,只多就是些山鸡、野兔、野鸽之类。有狼也是过路的,因此想打狼也得到远处去打,可以守株待兔,但不能守株待狼。村里民兵搞拉练,男女民兵一共十几个人,钻进马寒山深山里,整整七天七夜,猎回来两只狼、一只岩羊、一只梅花鹿还有无数的野鸡野兔等。全村几十口子人家家都分到了战利品。这次尝到了甜头,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大家都跃跃欲试,纷纷出动进山打猎。白天侦察好了,晚上就开始行动。用一张大网罩住有野鸽子的枯泉(发洪水时冲的洞),然后又打手电又吆喝,野鸽子们受到惊吓,纷纷从洞里飞出来,统统钻进网里,一网就能套住几十只。有一次村里有个青年掉进枯泉里摔断了一条腿,这阵打猎风才算告一段落。 那一年冬天,丁宁和丈夫王九成两口子上山去打柴,回来的路上就碰到两只狼。一只狼坐在路中间装模作样地打哈欠,另一只狼来来去去转圈圈,那样子似乎是根本就没把他俩放在眼里。她吓得浑身乱抖,王九成大喊了几声,那两只狼装作跟没事人的样子,理都没理他们的碴儿,仍旧在继续着它们的动作,转的转,坐的坐。 王九成嘴里咕哝了一句:“还成精了还?”然后提着斧头就要冲过去,被丁宁赶紧从身后拽住了。她怕丈夫冲过去,丢下她一人,狼再从旁边拐过来伤了她,狼的心思鬼着哩! 两人两狼就这样一直对峙着。狼倒是不怎么介意,它们有充足的时间和耐心,身上又穿着厚厚的皮衣,人能比吗?他们俩饥肠碌碌,加之天寒地冻,又冷、又饿、又惊又怕,他们能支持多久?天马上就要黑了,黑夜是狼的天下。他们即使这样干熬着不也是白等死吗?不这样又能想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呢? 丁宁当时就暗忖:自己虽不是万马丛中杀出来的骁将,但也是经过战阵的巾帼。想当年,进北京串联、上省委静坐、砸公检法,闹市里游行示威,大字报贴满大街小巷,曾经是何等的风光,曾经也是炫赫一时的风云人物。谁能料到,大将死在无名之下,堂堂一造反团“政委”竟成了两只山野小狼的果腹之物,说起来是荒诞,眼前却是实事。 后来,那两只狼干脆就席地而坐,一个继续着它的打哈欠,一个半张开大嘴喘气儿,大冬天有必要那么夸张地散发热量吗?纯粹是虚张声势。眼睛竟若无其事地望着别处,全没把他俩大活人当成一回事儿。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两家谁也不敢贸然主动出击。但若要这样无休止地延搁下去的话,形势只会对两狼有利。丁宁开始还索索发抖,这阵已经冻得手脚冰凉话都说不出来了。王九成身体好些,也经不住冬夜凌厉的寒风,渐渐他也快支撑不住了。 正如王九成所说,这两只狼真成精了,它们竟想不须冒受伤的风险,只要这两个人一旦倒下去,它们就会兵不血刃、坐享其成。多么凶险而又阴毒的家伙! 正当他们就要束手待毙的时候,村里人举着灯笼火把闻讯赶来。 丁宁在家里躺了三个月,王九成也大病了一场。从此之后,丁宁不敢提狼的事,她更加恨死了那些吃人的恶狼。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三十五 狼的话题 我终于明白了丁宁总是对我一张冷冰冰的脸,而且她拒绝索要我写的有关狼的小说,原来她是把对狼的成见记在我的头上。说老实话,我其实就是喜欢听和说狼的故事,我并没有把狼说成菩萨的意思。狼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和恐惧、凶残、狡诈联系在一起的。 大家对丁宁这一篇狼的故事感到既新奇又紧张,进而众说纷纭,说长道短。 丁宁心里想啥就说啥,实话实说:“崔老师的观点我就不敢苟同,你那么大的学问说啥不好,偏偏要写狼,狼的名声可不好呀!别的不说,光中国老先人留下的这些成语,什么声名狼籍呀,狼狈不堪哪,狼心狗肺啊,还有狼子野心、狼狈为奸、狼奔豕突等等,有哪一句是说好话的?还有字典上都说:狼,哺乳动物,形状和狗相似,面部长,耳朵直立,毛黄色或灰褐色,尾巴向下垂。昼伏夜出,性残忍而贪婪,吃兔、鹿等,也伤害人畜,对畜牧业有害……” 丁素华耐不住了,急忙打断说:“姑妈说的不对,你净说狼的坏话!你说狼对人有害,人对狼有害没有?全世界人口五六十亿,狼还有几只?” 丁宁嗔道:“死丫头,照你这么说,难道人口还要用狼来平衡?全世界的老鼠翻了天啦,人怎么就没办法?” 丁素华反驳说:“这当然也和人有关系!人大量地使用农药和化学毒剂,杀死了老鼠的天敌,老鼠不反还怪了?” 丁宁自然也有她的道理,说:“人为什么不使用化学毒剂杀死老鼠呢?” 半天不说话的麦换子也坐不住了,他接过话题说:“这个话我来说两句。人不是没用毒药来杀老鼠,人杀死的老鼠也不在少数,关键是这狗日的数量太多,你消灭它十只,它再下二十只。还有,老鼠的天敌也是少数,杀一只就少一只,老鼠的数量不就越来越多了。” 麦换子的话说了个半清不楚,但他的意思我倒是听明白了。 张国顺犹豫了半会,憋不住也插口说:“丁阿姨说的也对也不对,按理说狼也真不是好东西。可是都说狼吃人,谁见过狼吃人,狼吃过多少人?” 丁宁笑着揶揄道:“国顺,别忘了你爹差一点就让狼吃掉了?” 张国顺不好意思地回应道:“我就知道丁阿姨会说这话,像我爹这样的事,别说我们村,全省、全国有几人?” 一直不吭声的李国安从中调停说:“算了,不说这些了。国顺真是没良心,你爹差点没让狼吃掉,你还替狼说好话?” 张国顺通红着脸说:“我哪是替狼说好话?我是代表我爹说话。” “代表你爹,你爹咋说?”麦换子问。 “我爹从那次出事之后,一辈子不恨狼,还和狼交成了朋友。”张国顺回答。 “你爹和狼交朋友?”还是麦换子的声音。 “说了也许你们不相信,我爹那次放了小狼之后,那只母狼带了它的小崽儿后来又到我家来过多次。不过不是寻衅闹事来了,而是探亲访友来了。” “你不会是胡说八道吧?”第一个表示反对意见的就是他的朋友李国安。 “这里头有个原因。”张国顺不慌不忙,说了半句又留了半句。 李国安急了,催促道:“你快说呀!” 张国顺停顿了半会,摇摇头,憨笑笑,说:“还是不说了吧,说了你们也不信,开头我也不信。” 李国安说:“你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呀?你不说咋知道我们就不信呢?” 张国顺被拗不过。这才开口说:“反正我说了,信不信你们自己分析。” 张国顺讲出了下面一段生动而又令人不可思义的故事。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三十六 狼也求人 世间事千奇百怪,万般蹊跷,我说你不信也不由你。 那一晚,张文友送走了小狼崽儿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它的任何消息。张文友曾想,人有人的家,狼有狼的窝,两家虽然相隔不远,但并非同类,怕是这辈子也不会见到那只可爱的小家伙了。 大凡是在深山里长大的人,由于封闭、落后、孤陋寡闻,因而总能听到一些不着边际的荒诞事。什么鬼魂附体啊,野狐子(狐狸)成精啦,猫鬼生下害呀等等,这些迷信话暂且不去说它。唯独有狼的故事却不是空穴来风、无中生有,尽管传说有误甚或夸张成分过高,但即便是扑风捉影,影总还是有的。 张文友送走小狼事过不久,他家又出事了。那只老母狼若隐若现地经常出没在他家房前屋后,而且只和张文友一人打照面,别人很少看到。它既不嚎叫也不嘶鸣,见了张文友就像久别的朋友那样,拖着尾巴低声哼哼。张文友起初也很害怕,但他把这件事没有告诉大人,因为他分明看出来这只狼并未要伤害他的意思。他是个极有主见的小孩,除了勇敢,脑子也是相当机灵的。虽然人有人言,狼有狼语,他不知狼在哼哼些啥,时候多了,他就琢磨出这只狼好像有事求于他。老狼每次见了他,先是摇头幌脑地套近乎,然后转身就走,而且示意张文友跟着他走。张文友当然不敢跟着它走,走到偏辟的山沟里给他一口他能受得了,这样的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然而,狼不死心,一而再,再而三,反复纠缠,锲而不舍。 有道是头回生二回熟,次数多了,张文友的恐惧紧张心理慢慢也就解除了。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跟这头大狼冒险往山里走一回。因为他也考虑过,为什么总是老狼来找他,那只小狼怎么不露面,是不是那只小狼出了啥事? 这在一般人是不可想象的,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娃娃,而且还有过被狼叼走的经历,怎么敢跟着一头大狼独闯深山?张文友就这样做了,而且是他儿子张国顺亲口讲的,如果说有人撒谎,责任不在本文作者。 大狼看他决定要跟它走了,立刻高兴得欢蹦乱跳起来。为了让他放心,老狼总是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它在前面带路,张文友犹犹豫豫地跟在后头,距离拉得远了,老狼还回过头来迎他一段路。 有好几次,张文友决定放弃,他终归还是怕老狼没安好心。但老狼热切的心情丝毫未减,而且和他的距离越拉越远,仅仅保持在视野所见的位置。张文友曾经想过,是不是前面是个陷阱,正有一大群狼正等在那里,只要他一到位,那些狼立刻就会把他撕得粉碎,骨头也剩不了几块。 如果不是正巧碰到有一群羊正在山坡上悠闲地吃草,张文友也许就半途而废了。他断定,既然羊能平安无事,他应该不会有危险,狼袭击的首选目标是羊而不是人。他虽然年小,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那个放羊的人先看见了狼,而后又发现了他。急得他老远就大喊大叫,“尕娃,别往前走,前面有狼!” 难道他不知前面有狼?他就是跟着狼来的。 放羊娃看他还一直往前走,还以为他没听见他的话或是没看见前面的狼。自己的羊也撇下不管了,几个蹦子从坎上跳下来,一把拽住张文友的衣服,声嘶力竭地喝道: “兄弟,你不要命了,你没见前面那个狼?” 张文友这阵反而显得从容多了,他断定那个狼决不会吃他。好奇心和非把事情搞清楚的欲望促使他撒了个谎,分辩说: “那哪是狼呀?那是我们家养的狗,狗跑了,我是撵狗来的。” 放羊娃见说,这才松开他的衣领,往山上头望了望,若有所思地说:“我说呢,哪有人跟着狼走的道理呢?快去吧尕娃,你们家的狗等着你哩!不过你们家的狗也长得太像狼了。” 那只狼见张文友半天没有跟上来,而且还和一个放羊人聊起了天,急得它站在一个塄坎上仰天长吼一声。 放羊娃一听,唬得变脸变色,立马飞身去照看他的羊群,一头跑一头说: “尕娃你别哄我,那不是狗,那是狼。你要是叫狼吃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张文友没理会,仍旧因执地跟着那只狼又走了不老远,到了一个地方,狼不往前走了,而是围着那地方焦急地转起了圈圈。张文友走近一瞧,呀,枯泉里卡住了那只小狼娃! 老狼无法把小狼娃搞上来,张文友也没这个本事,他只好又去求助那个放羊娃。放羊娃听说,狠狠地瞪了张文友几眼,嘴里嘟咙道: “你简直是莫名其妙!” 张文友想解释,几句话又说不清楚,急得他眼泪花儿都快掉下来了,哭咧咧地说: “大哥帮帮忙吧,这只小狼是我养大的。” 老狼帮不上忙,又不敢走得太近,远远地站在高处看他俩说话。还不时地用双脚刨地皮儿,那意思是你们快想办法呀! 放羊娃听他这么一说,方才动了恻隐之心,犹豫了一下,解下腰里的绳子,说:“我这条绳子时间可是久了,怕不结实,万一要是连你一道掉下去,你别后悔?” 张文友听放羊娃口气有了松动,高兴得不知所以,立马痛痛快快地回道:“大哥,你放心,我不后悔!” 放羊娃的绳子确实是有些问题,人还没到底就断了几股。好在最终还是连人带小狼一块被安全的吊了上来。小狼刚一上洞口,只见那只大狼疯了似地冲了过来,一口叼起小狼,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跑。 放羊娃拍拍张文友的肩膀,夸奖说:“兄弟,你是好样的!” 张文友抬起头来问道:“大哥,你是哪个村的?” 放羊娃回答:“山泉洼。” 张文友:“留个名好吗?” 放羊娃:“麦换子。”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三十七 旧话重提 可以肯定的是,张国顺决不可能知道麦换子的乳名,我也从未在这些人当中公开宣扬过他的这个“蔑称”。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足可以说明,麦换子向我隐瞒了这一段经历,这个老滑头!张国顺说的有名有姓,这事怕是真的,不由人不信。没料到这个并不起眼的张国顺给我们带来了这么丰富的“资产”,当时从狼窝里救他出来的时候我还对他抱有几分成见哩! 麦换子故做镇静地瞅瞅大伙,心犹旁骛地说:“你们瞪着我做什么?我又不叫麦换子!不信你们问我尕爸。” 大家又都把目光转向我。我才不上他的当哩!我当众把话挑明:“世界上小名叫麦换子的不止你一人,可老山泉洼叫麦换子的却没有第二个。” 众人禁不住齐声“哦”了一声。 丁素华女孩子最是沉不住气,发话问:“大叔,你说说是有这么回事吗?” 麦换子抹抹嘴,又拿起了大样子,装模作样地“嘿嘿”两声,才说:“事情过去了这么些年,我哪能记那么清楚?” 我们这几个人虽说接触最长也不过十几天,因为天天耳鬓厮磨、朝夕相处,又是这样一个环境地点,宛如一家人一般,在一起混得熟了,谁也和谁不生份。按理说麦换子的肚子里货最多,但他大都已悉数倒腾给了我,再说第二遍他又没了新鲜感,所以他一般轻易不开口。丁宁个性内向,不喜欢张扬,尤其是不愿涉及妖魔鬼怪的故事,更不敢说起狼虫虎豹之类的话题。丁素华和李国安生在城里,没有这方面的经历,所以就让张国顺占了先。我们这些人除了一天三顿饭,又没有别的事干,不说些荒诞可笑、希奇古怪的趣闻轶事又无法打发那些无聊的时间。三个老人倒能耐得住寂寞,仨年轻人就不那么本份了,总要缠着人问这问那。还是我因为心存芥蒂,对丁宁那天的话有不同看法,因而就故意把话题引向丁宁那边,说: “老丁,你说那一年你们两口子碰到了狼,又差一点没有让狼吃掉,你没想想是因为啥吗?” “因为啥?因为狼要吃人、狗要吃屎,这是本性使然。” 丁宁的话让我想起了我们国家某一时期一段流行的语言,下一句应该是“地、富、反、坏、右们改变不了反动的本质”。这段历史年轻人当然不清楚,麦换子在山里听到没听到我也不好说。最令我难解的是,人为什么要把狼和人做比较?这有可比性吗?把恶人比作豺狼虎豹,好人比作温顺的羔羊,奔驰的骏马,勤恳的老黄牛……。这种比喻恰当与否,因为是老先人传下来的,我不敢妄加评议。总之我认为干啥都得有分工,不能把吃草的一概划为善良的,把食肉的一律分作凶恶的,这有失公允。换句话说,如果世界上全部是吃草的动物,地球将会面临灭顶之灾。我不是绿色主义者,更不是环保专家,在这些问题上我是白痴,决不敢说三道四,以免引起误会,让人耻笑。但有一点我确信,打个比方,如果说狼决定了人类发展的历史,恐怕十人有九会说这是枉语。如果说食肉动物拯救了地球,恐怕没有人和我抬杠。事实也是如此,如前所叙,地球就如同一个硕大无比的家园,里面生活着各色人(物)等,缺了谁都不行。按理说,地球的最大破坏者不是狼虫虎豹等,反而是那些一直以来被人称之为善者的牛羊马驴之类,它们从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天开始,除了吃奶的那几天,然后就是张开无情的大嘴吞食无数的青草绿叶,它们所到之处,树倒叶落,草木皆损。如不是食肉的绿色兵团(我宁愿这样称呼它们)及时地杀到,有效地控制了它们的数量,这个世界会是一种什么样子呢?原始森林还有吗?美丽的草原还有吗?江河湖泊还有吗?人们只有龟缩在干涸的土地上,艰难困苦地仰望着苍天,可怜兮兮地伸开双手巴望着老天下一滴水,以便润润嘶哑的喉咙。我不和任何人较真,我也决不会为恶狼喊冤叫屈,谁让它骗吃了善良忠厚而又愚钝的东郭先生,谁让它吞吃了聪明可爱的小红帽?还有那只在下游喝水的小山羊。老虎也吃人,狮子也吃人,还有鳄鱼、狗熊等等,吃人的兽类多着哩,谁的名声也没狼的名声坏!可是善良的人们怎么没有问一句:狼为什么要吃人? 天道自有公论,激烈的争论在麦换子的小屋里展开。 还是丁素华最先开口,她对她姑妈一点也不留面子,开门见山地说: “姑妈,你这种观点是老掉牙的旧意识,什么狗吃屎、狼吃人,难听死了。” 李国安终于逮住说话的机会了,他说:“阿姨,你说的话前后有出入。如没有前头你讲的故事,碰上狼要吃你们,我们还会说狼不对。可是你前面讲了,你们村上的人大张旗鼓地打猎,除了打狼还把狼的食物也打光了,狼不吃人吃什么?” 丁宁一改平时矜持的风格,红着脸驳斥道:“小李,你这句话我就不爱听,照你这么说人就是狼的食物了?” 李国安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解释说:“人不是狼的食物,狼也从不敢把人当作它的主要食物来源,这个问题张大叔和崔老师比我更有发言权。据我所知全世界每年被狼吃掉的人决不会超过两位数,而狼却几乎被人消灭光了。头些时候省城的小报上屡屡登出市民见狼的消息,这又是好消息,又是坏消息。说它好是终于又有狼的踪迹了,说它坏是狼的领地在深山,为什么要跑到人口密集的大城市里觅食吃?这说明山里的环境也遭到了极大的破坏,它几乎找不到足够它果腹的食物了,所以才涉险进城……” 李国安是在大学学历史的,毕业后没找上合适的工作,只好出外打工。国安人品不错,还是个孝子,家里有位长年生病的老母亲,仅靠父亲微薄的退休工资勉强度日。他这次进山以来情绪一直不好,他怕几个月以后回去就再也见不到亲爱的老妈妈了。小伙子家境不好,因而二十几岁的人了也没有找到女朋友,甚至都未正儿巴经地恋过爱。 “别说像我们这个年龄,就是像阿姨你们,这辈子谁听说过城里有狼?”李国安振振有词,继续发表他的高见,“什么时候山里有草有树了,什么时候狼就回来了。狼不吃草啃树,但它是奔着这些花草树木来的,大叔你说对不?” 麦换子没料到李国安会来这一手,先尴尬地“嘿嘿”两声,又把眼光往丁宁那边瞅瞅,嘴里含混不清地“啊啊”着算是做了回答。其实我知道李国安的话正说在麦换子的心坎里,只是他因为有了私心,才不敢明言直说,这个老滑头! 丁宁的脸色极不好看,我怕矛盾激化,急忙圆场说:“算啦算啦,不争这些了。” 打从这天开始,丁宁对我的态度又冷了许多。我觉得很有些纳闷甚至冤枉,我其实也没有说什么做什么,就是因为要写一本为狼正名的书,也会得罪人吗?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三十八 鼠狼之争 因为在狼的问题上见解不同,上次谈话不欢而散。目前我们一个小小的整体却被划作一分为二,我和张国顺、李国安算一拨,麦换子和丁宁为另一体系,丁素华则持中立态度。狗日的麦换子本是我们这一队的坚强代表,因他存了那样心思,自然就“昧”着良心不敢透实底了。丁素华在主观上也是我们的“人手”,她不好让姑妈难堪,所以处在那个位置也就算勉为其难了。如此说来,其实真正厌恶狼的只有丁宁一人。说归说,尽管有这样那样的不同意见,但我们这支“队伍”的团结在根本上说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雪狼”在我们大家的精心呵护之下,生长发肓得很是喜人,它似乎对我们这个生活环境也逐渐适应了。每天除了要吃要喝,其次最多的就是呼呼睡大觉。到了晚上却精神抖擞,稍有一点动静便从炕上跳下来,对着外屋直起耳朵凝神贯注好一阵子。它从不大呼小叫,至多就是用鼻腔嘶咛一两声。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小狼儿则是下炕方便上炕难,它身矮腿短,凭它的本事想自己攀上六七十公分的大炕,势比登天。然而它,才活了几天的岁数,竟知不烦人,不求人,自己独个儿卧在炕角上入睡了。如果遇上谁起夜,才把提溜起来往炕上一扔,它方才找个温暖的地方,钻到不知是谁的脚下,再迷糊一会儿。倘是再有动静,它仍是故技重演。 外面的动静照旧,夜夜不安宁。虽然时下是严冬,除了南飞的候鸟,还有些怕冷的家伙们则深藏在洞穴之中,这么冷的天一般是轻易不会出来散步的。麦换子屋前的广场上,时而传来争抢食物的打斗声,吃了麦换子免费晚餐的小动物,转眼又成了比它更高级别的它人盘中餐。这里没有道理可讲,实行自由竞争,谁最身强力壮,谁就是当然的支配力量。 论理说,小小的老鼠该是最任人宰割的弱者。其实不然,当天晚上就发生了一群老鼠袭击黄鼠狼的事件。黄鼠狼可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它头小身长,四肢灵活,登高爬低,蹿房越脊如履平地。活捉老鼠尤如探囊取物,然而在被逼急了的群鼠面前,却又大失强者体面,绅士风度荡然无存。 那只黄鼠狼本来是正在追赶一只小老鼠的,不知怎么就惊动了鼠群。为首一只大老鼠,个头甚至比一般普通家猫还大,在它的带领下,老鼠们个个勇敢,没有一个畏缩不前者。它们呲牙咧嘴,吱吱叫着冲向耀武扬威的黄鼠狼。曾经是不可一世的黄鼠狼四面受敌,顾头顾不了尾,匆忙中身上还被抓伤、咬伤几处,最后竟狼狈不堪地落荒而逃。 我不禁为之叹息,数量终归战胜了质量,天敌反而变成了天败,仿佛这也是造物主所始料未及的事。正当老鼠们兴奋地来回奔跑,以独有的方式来庆贺它们的胜利时节,更奇妙的事情发生了。三个黄鼠狼同时出现在我的面前。它们分头行动,从三路包抄过来,形成夹击之势。老鼠们的大难临头了,虽然它们的数量仍旧占有着绝对的优势,但是在三面受敌的形势下,它们的数量优势变得毫无意义,死打硬拼无疑于以卵击石。在它们还未做出准确的判断之前,黄鼠狼们已经大开杀戒,不消半个时晨,可怜的老鼠们人马已经损失过半。那只为首的大老鼠仍旧“吱吱”叫着鼓动着它的鼠子鼠孙奋勇向前。毕竟,这不是一场公平的竞赛,双方出场的运动员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说话。老鼠们即使拼命挣扎,也仅能伤及黄鼠狼的些许皮毛而已,而黄鼠狼在举手投足之间,只只老鼠倾刻毙命,速度之快,下手之狠,实属罕见…… 我到过我们祖国的许多地方。原先我曾听有人说广东人什么都吃,天上飞的除了飞机,水上漂的除了轮船,地上跑的除了汽车。别样事我不敢反驳,实事是广东人绝不吃老鼠即家鼠。而广东的老鼠又肥又壮,由于气候适宜,食物来源又丰富,得益于如此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因而广东的老鼠全国闻名。我在深圳龙岗曾见过一只七斤多重的老鼠。同时,广东许多地方的老鼠不怕人,白天过街穿巷并非罕事。如果你有兴趣,掇一把小凳儿拣个地方坐下,仰望对面小楼上无人的阳台。若赶上某家正好没人,这家的老鼠就翻天了,老鼠们在阳台上打架斗殴,玩耍嬉戏,阳台变成了它们的舞台。 老山泉洼撤消之后,隐藏在各家各户的老鼠们除了个别胆大机灵的混入衣箱、书柜之中,随主人迁蓰之外,大部分则是随即化整为零,就地转移,或进山和田鼠为伍,或自己另寻出路,改变饮食结构,迅速适应当前的环境。不久它们也将沦为野鼠一类,没准它们的祖上也是由野鼠转化来的哩!万没料到,方才几年之后,这只老鼠队伍竟然又发展壮大了许多。怪不得麦换子谈鼠色变,恨鼠如仇。 最后,三只黄鼠狼围住了那只硕大无比的鼠王。 此时,我深感遗憾的是手头没有一个像样的摄像机,否则,这必定是一部最形象生动的动物世界。 鼠王仗着无数的鼠子鼠孙尚且不是对手,如今只剩它一人一马,成何气候?好个鼠王,只见它圆睁鼠目,呲牙咧嘴,面对强敌,毫无惧色。奈何这只不过是时间罢了,不消三两个照面,鼠王在一声惨叫之下轰然倒地,一场恶战瞬间结束。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三十九 螳螂捕蝉 小时候就听说过有句成语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物降一物。山里头的动物,不管是草食还是肉食,大家都充满危机感。杀机四伏,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刚才还好端端的一条生命,转瞬间就成了他人的果腹之物。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这本来就是造物主提前设计好了的,任何人也无法违背。 凡事皆有缘由,缘由不等于道理。牛羊吃草是为了活命,狼不吃牛羊自己也无命可保。如此算来,蚊子可以攻击世界上的任何动物,而它自己则又丧身于它的天敌诸如蜻蜓蜘蛛之类的手下。如有人问,这个世界上谁最强,无需追问,无过于一撇一捺。人是万能的吗,也未必。人如果把世界上所有的动物全部消灭光了,人的末日也就到了。 李国安讲了一个故事,他在省城的大街上遇到过一个曾经遭狼袭击过的人。这个人面目狰狞、残不忍睹。他的五官已经严重变形,甚至手臂也不完整,说话言语不清,嘴歪眼斜,一目不在,一目尚存……他的面前摆着一张字条,上书:进山遇狼,遭袭……。 小孩子见状惊慌失措,有妇女甚至暗自垂泪,老人们叹息不止。人们最好的表达方式就是大把大把的扔钱,十头八块的不少,三十二十的也有。这个人既要展示自己又要掩示自己,南来北往的人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得见他的真容的,每过一段他才偶尔暴露一下自己,他所暴露出来的部位,则又是最触目惊心的地带,尤其是剩下来的那一只眼睛,怎么越看越像…… 我无法揣测人们的心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如果此事属实,这决不是狼的故意,它当时是把这个人做为它的食物来看待的。之所以残忍是因为事情发生在人的身上,人们在处理自己的食物来源时,方法可能比这还要残忍不知多少倍。 这个人看起来是发了一笔“狼财”,但决不会有人嫉妒或者眼馋,不会有第二个人愿意用同样的方式来博得人们的同情。 李国安曾想跟踪那个人,他不是为了别的目的,他是想了解一下内情。他曾幼稚地想,这肯定是一个非常惊险、恐怖而又让人十分感兴趣的故事,如果花钱能买,他愿意出一百块。但是那个人天刚刚擦黑之后就收拾摊子飞快地消失了,而且第二天并未在原地出现,李国安非常遗憾,他终未能如愿。李国安说,这次回去之后,如那个人还在那一带活动,他一定要去拜访到他,弄清楚事情的根根卯卯,没准还能写一部恐怖长篇小说。 对此我既不敢苟同又不敢赞同,我不知道现在年轻人的思维方式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上的。凭他们满肚子的文化,再加上这适宜的环境条件,他们本可以写出许多好文章的。可是不,他们偏偏要追寻新奇、古怪、云山雾罩的蒙太奇式的文章,当然这些文章好写,可以不要生活,不顾事实,不要逻辑思维,甚至可以胡编乱造凭空臆造。即便是我的思想再跟不上形势我也不会认为这是中国文化发展的方向,我断定经不起推敲的东西是长久不了的。学校里的课本上并不教授这些东西,说他们背师离道也不过分。当然,根据这一线索,我想李国安没准还真能写出一部惊心动魄的狼故事,但愿他不要离题太远。 麦换子场院上的打斗远未到停止的地步。仨黄鼠狼恶战群鼠,虽然老鼠们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但黄鼠狼自己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一只幼黄鼠狼受了重伤,倒地不起,看来性命不保。而它的妈妈也是步履蹒跚,行走不稳。还未容它们喘过气来,那只狡猾的狐狸赶来打扫战场了。它先一口咬死了伏地不起的幼黄鼠狼,然后才去细细地品味它们留下来的一大堆战利品。 正当此时,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 麦换子顿时高兴万分,手舞足蹈着,口里不能自己地喊道:“是它,保准是它!” “谁呀?”我们大家包括丁宁在内齐把目光转向他。 “雪莲的妈妈!”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四十 惊魂死人谷 那一阵狼嚎之声过后,场院上顿时鸦雀无声,甚至那只半路上杀出来想拣拾黄鼠狼们胜利果实的狐狸也顿时销声匿迹,不知所踪。更令人匪变所思的是,只闻狼声,却不见狼影。大家无可奈何都拿询问的眼光瞅向麦换子,他却环顾左右而言他。我知道麦换子的坏毛病,劝他说不如激他说,就故意打岔道: “算了算了,你张大叔他又不懂狼言狗语,他就这么一说。山里的狼多了,叫得声音又一样,他能知道哪只是那只?” 没想这一招还真灵,麦换子果然中计。他摸摸鼻子,斜眼角往丁宁那边一瞅,摆起了他的出五关: “这是那只母狼。母狼的声音和公狼不同的是,公狼嗓音宏亮,声直而又有些霸道。母狼则不同,它叫起来声音柔和短促,而且不像公狼那样气宇轩扬,总像是在诉说什么。再说这只狼的声音我从未听到过,它不是雪莲的妈妈又是谁?我说过有一种狼始终不愿和人见面,雪莲的妈妈就是这一种。当年我到死人谷放羊,遇到狼群打架,七八只狼齐声嘶鸣……” “大叔,你、你到过死人谷?”这回说话打岔的李国安,小伙子仿佛受到了什么极大的剌激,神色骤变,脸红气短,话语都不连贯了。 “放羊的是人跟着羊走,羊去哪儿人就跟到那儿,啥地方不去?哎,国安,你一个城里娃,怎么知道那个鬼地方?要说国顺问我我都不奇怪。”这回该轮到麦换子纳闷了。 “我、我也是听人说……”李国安吱唔道。看他的脸色和气色,分明没说心里话。 “尕爸,你听说过死人谷这个地方吗?你可是老山泉洼人哩!”麦换子又把矛头转向我。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顺口回了一句:“说不好。” “看看,老山泉洼人都说不好的地方,你一个外地人怎么知道的,一定要给大家说清楚!”麦换子也耍开了心计。 李国安被逼急了,只好应付道:“大叔,不是我不说,是我不能说,这里头牵扯到我的身世哩!” 话到这个份上了,看李国安变脸变色的,这里头肯定藏着个重大的秘密。麦换子虽是个粗人,但也知道轻重缓急,遂把话题交给我,说: “尕爸,你给大家说说死人谷的事吧!” 其实,我也只是听说,压根我就没到过那个鬼地方。 “死人谷”在我们家乡西北方向,多少里数我说不清,是个乱葬岗子。专埋些未成年的逝者,还有些死去的婴儿。按山里人习俗,这些死者属孤魂野鬼,不能入老坟的,多没有棺柩,草草一埋了事,因而那儿没有一个墓碑,有的只是些小坟头。再有就是被野兽扒开的坟莹,破衣烂衫,人骨兽骨,杂乱一团,情形十分凄惨。乡里人好迷信,说那儿时常闹鬼。 说是有个内地乞者,带着个十几岁的女娃娃,不巧路过此处,那女娃瞬间变了模样,举止言谈和他形同陌路。乞者正要上前劝解,只见他的女儿嘴眼歪斜,眼眶深陷,眼珠暴突,面颊抽搐,浑身乱抖,嘴里突然喷出一口鲜血,约三丈有余,当即毙命。外乡人忍痛用双手挖了个坑,将女儿草草埋葬,并压上几块石头作为记号。然后他急急奔向村里,乞求村民帮助。当他带村民赶到原地时,土坑依然,石头也在,就是不见了女儿的尸身,破衣服片儿也未留下一块…… 据说,“死人谷”地势险要,座南朝北,四面环山,中间一道山沟,在此拐个弯儿,独留下这么一块坡地。偶遇山风吹来,风受阻力,流动不畅,要么掀起阵阵旋风,要么打起凄厉的口哨,令人不寒而傈。 “死人谷”坡头上立有许多大树,有松有槐,还有些说不上名儿的树种。由于这是个死角,水土保持较好,因而树身奇大,树叶茂密。也许是依仗了鬼怪的护佑,这儿从无有人砍伐树木,这倒成就了这片鬼林的繁荣兴盛。树枝树稍上常见有些许缕缕片片的布条儿迎风飘摆,宛如招魂幡儿一般,更增添了鬼林的阴森可怖。 我的故事讲完了,满屋里已是惊叹一片,麦换子更是翘起大姆指连连向我示意。唯独有李国安与常人不同,两眼发直,面色苍白,眼角间依稀挂着两串泪珠儿……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四十一 书生落难 他是一个落魄书生,他的问题出在哪里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知道有人要揪斗他,而且已经小规模地触及过他一两次了,他挨了打,幸亏伤不甚重,只是眼镜被打坏了一片,衣服撕破了两块,还有几处软组织损伤。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小插曲,更大更严峻的考验正一步步向他走来。他不怕挨打,也不怕被人打死,他最怕的是人格受到侮辱,这已经有例在先。爹妈生养他一场不容易,他还没活出名堂,甚至连老婆都还没娶,他不想就此罢休。所以,他先一步溜之乎。有朋友告诉他,这是他最后的机会,等进去了再往外跑性质就不一样了。他选了个最佳时机,月正黑,风正高,通常这是土匪杀人越货的时辰。 他的名字不大好说,总之他姓李,处在逃亡的路上,就叫李逃吧!叫李逃不好听,权且叫李涛还稍文雅一些。 李涛从未有过逃跑的经历,当学生时他没有旷过一天课,到工厂当技术员他也没有旷过一天工。他本是一个本本分分的人,本分人也有夺命狂奔的经历,他就是一个。他不敢走大路,甚至不敢走正正经经的路,他朝着山里走去,他认为只有在山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并不是不知道山里的危险,山里有狼或其它动物,那些动物会撕碎他,把他几口吃下去,临终连个全尸也不给他留下。他觉得这样反而倒好,免得让人把他推上批判会,拳脚相加不说,晚上还要饿着肚子在小煤油灯下写认罪悔过书。 正所谓慌不择路,他既无目的也无方向,他只拣没有人烟的荒凉偏辟之地。他倒不怕遇上野兽,他最怕遇上人。人要一问他,来哪儿,去哪儿,身上有无介绍信,他立刻就会露马脚。如若被抓回去,抓回去就是罪加一等,死路一条,不死也要脱层皮。他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更不知到了什么地方。白天拚命地赶路,夜里随便找个山洞猫一宿。他身上带了七天的干粮,他吃得很仔细,出门已经五天了,他的口粮还没消耗一半。这一天,为了躲避一个放羊的,他错过了留心找山洞的时机,天快擦黑的时候,他隐隐约约瞧见山坡底下他的屁股后面有个洞,他顾不了那么多讲究,糊里糊涂地就钻了进去。不钻山洞睡露天,不饿死也得冻死。白天累了一天,晚上睡得沉了些,早上醒来时自然晚了些。还没等他睁开眼,只听洞外人声鼎沸,熙熙嚷嚷。他战战惊惊地朝外一望,原来是一支送葬的队伍。 他暗自庆幸他找了一个好地方,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好地方。四周隐蔽的很好,有草有树,还有几块石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发现了这么一个好住所,又是怎么钻进来的?里面的光线很暗,洞穴到底有多大他看不清楚,但洞顶不是很高,他只能蹲坐,无法站立。他两眼一眨不眨地瞅着外面的场景,有人在大声地说话,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嚎啕。出殡的人数不是很壮观,怕也有几十号人,但唯独令他奇怪的是,却不见一个穿白戴孝之人。随着人流的慢慢移动,他逐渐明白了逝者是个年轻人,他看到了有人捧着的一张遗像。照片上看那还是个女孩,顶多不过十七八岁。 仪式进行得极其简单,只多不过一个多小时,墓坑大概是提前掘好了的,棺椁也不是很大,土堆堆起也不是很高,临走时有人还往上面泼了水。 送殡的人走了。瞬间,山谷里恢复了可怕的寂静。李涛此时才觉得,人是离不开人的,人要在人群中生活,互相依存,互相扶助。这种感觉只有离开人群的人才会有深刻的体会,李涛眼下正是这种人。李涛多么希望那些人再多陪他一会儿啊,然而那不可能。况且,万一如果有人发现了他,他立刻就会大难临头,横祸加身,迅速被押送回原单位,接受革命群众的严厉批判。他这一趟等于白跑,前功尽弃不说,还落个畏罪潜逃、罪加一等的名声。 李涛确实感到山谷里已无人迹了,这才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四周观望一番。他在小洞里窝了整整一夜了,他也该走出去活动活动身子了。突然,他觉着情形不对,他的身后有声响,他不由自主地侧过身子往后一瞧:天哪,有好几只叫不出名儿的野物正虎视耽耽地望着他哩!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四十二 小家碧玉 薛老汉是个善人,他在县城里的一家工厂上班,老伴在家务农。每月的开销不大,日子过得平静似水,照理说这样也就是了。农人家在城里能端上饭碗的不多见,他能有这个机遇还多亏了当年部队路过这儿时他帮着那个司务长老铁干了几天活。老铁看他是个老实人,这样俩人就算认识了。后来老铁从部队转业到地方,正好就分到他们县城那家工厂当人事股长,趁厂里招人的机会铁股长就给他安排了一个烧水的差使。工资也不是很高,一月三几十块钱,他老婆还在生产队里挣工分,生活上满可以了。 老薛本无遗憾事,两口子结婚数年也没有生下个一男半女。真可谓是守着黄土不出苗,离开枝头就结果,参加工作第二年,他老婆就给他生了个小丫头儿。别人家是生儿子才喜庆,他情况特殊,有个人就是条命,两口子高兴得合不拢嘴,找了个高人给女娃娃起了个名儿叫薛碧莲。薛嫂在当地本就是个出了名的玉人儿,生下的娃娃自然也不差,眉清目也秀,心灵嘴也甜。两口子把丫头扶帮到上了高中,本可以还要考大学的,奈何这时大学已停招了。老薛无奈,只好给老铁说了声,在厂里找了个事干。此时老铁已升成厂长了,再说老铁也存了点私心,他早就看上这位薛家的俏千金了。他家有仨儿子,老大老二已结亲,唯有老三还没说上媳妇。按说铁老三啥样也都还可以,模样也行,人品也好,就是腿脚不灵便,都是小儿麻痹害的。老铁把薛碧莲先招进来,以后有机会转成正式工,户口跟着也就解决了,到那时再提亲事不迟。老薛也是个仁义人,他老记着老铁的恩德,也想把自己的女儿许给老铁家。反过来又一琢磨,觉得这事不般配,一农一工,怕人家看不上,所以就一直没敢高攀。谁想人算不如天算,铁厂长刚把薛碧莲的事儿办妥,自己先进了“牛棚”。两家大人心里的事,娃娃们又不清楚,即便是见过几回面,也不会想到那里去,这事就放下了。 薛碧莲起初在车间里干点技术活,她的“后台”一倒,她也跟着受牵连,不久就下放到伙房当大师傅去了。薛碧莲从小爹疼娘爱的,除了看书写字做作业,家里草都没捏过一根,岂能胜任得了涮锅洗菜烧火和面这一大堆苦差使。薛碧莲一气之下,也不和她爹说一声,独自打好铺盖卷,搭了辆便车就赌气回家了。 薛大婶见女儿回家,先是一喜,等问明情况,顿时火冒三丈,大声斥责道: “你个死丫头,你爹还有你铁家爸给你找这份工作容易吗?你说走就走了,你对得起谁?你这不干那不干,高不成低不就的,莫非要我们老两口养活你一辈子不成?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以后再也不要进这个家!” 薛碧莲虽是娇生惯养的,但向来不和爹妈犟嘴。见妈妈如此说,她低头红脸的也不吭声。等妈妈说完了,骂完了,她就扭头回自己的屋里睡去了。 天暖和的时候,薛碧莲独自睡一屋。天冷时,为了节省燃料她和母亲睡一起。只有爹回来时她才另住,今天她挨了母亲一顿训斥,不想和母亲搭话,就回了自己屋。进屋之后,也不管天冷天热,倒头就上床蒙上被子睡大觉去了。 薛大婶发了一通火,过后一思忖,也确实有些于心不忍,厂里人做事也真有点太过分。一个刚中学毕业的女孩子放到伙房里做杂事,是有些不妥。不看僧面看佛面,他铁家爸走资不走资先不说,他爹一辈子在厂里烧水打杂,看库房守门房这么些年大家伙也不是不清楚他的为人,一个姑娘家刚到厂里这点后门也不走?薛大婶毕竟是刀子嘴豆腐心,吵过骂过又心疼不过,她走到女儿的房间,陪着小心又说了半天好话。女儿则是既不起床又不还口。薛大婶无奈,深深叹一口气,怕女儿冻着,又找煤找柴给女儿的房间升着了火。 第二天太阳升起老高了,还没见女儿房间有动静。薛大婶本想让女儿再多睡会,奈何想着女儿头天回来就没吃晚饭。她犹豫了半会,最后还是狠了狠心决定叫女儿起来吃饭,那怕是吃了饭再睡都行。可是不论她怎么喊怎么叫,女儿就是不应声,她觉着情况不对,跑过去一掀女儿的被子,当场就昏了过去。 薛碧莲的丧事办得既草率又简单。厂里不负担任何费用,说她是私自离厂,不追究她的责任也就罢了。 老厂长没有了人身自由,他的几个儿子帮着找了些人,找了辆解放牌大卡车,一大早出发,走了将近两小时才到了死人谷那个鬼地方。 薛大婶没了女儿,又伤心又后悔。她后悔不该骂女儿那一场,不该由着女儿的性子让她独睡一屋。她记得好好的,烟筒是刚打过了的,炉子压得好好的,怎么会中煤毒呢?薛大婶哭得死去活来,不是牵挂老伴,她也跟了女儿去了。如今,人没有了,要钱还有啥用?她把自己多年来积攒的一点私房钱,有多没少,一共大约是三百来块,统统塞进了女儿的内衣口袋。还有一块“上海”牌手表,是女儿刚参加工作时新买的,只戴了不到十来天的时间,也给女儿做了随葬品。 “死人谷”是个乱葬岗子,埋的都是些未成年人,因而不会有太多的奢侈品藏在里头,更不会有古董文物、金银珠宝之类,所以这个地方从未听说过有窃墓贼出没。只因了薛大婶戴在女儿胳膊上的那块“上海”牌手表,才又引出另一段故事出来。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四十三 隔壁王三 王三是他的排行,本名他不叫王三。按排行就按排行吧,免得说了他的大号反而会坏了众人的雅兴。 王三在村里也算不上个什么人物。长相、个头、人品、头脑、家境等等,都算一般吧!这样的人在山野小村里比比皆是,因此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件离奇而又触目惊心的事件,王三这个人名绝不会这本书中亮相。 王三就住在薛家后院,两家没什么来往,见面只多点个头,或者有时也不点头。农村里讲不了那许多礼数,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平淡如水,家家过个人的日子,谁管得了别人家的墙头是长草还是出米?王三爹和薛老汉本是相好的朋友,逢年过节俩人偶而也对饮几盅。坏事就坏在老薛进城找了工作之后,两家的关系才逐渐出了隔阂。王三爹这人不是好人但也不好说是坏人,不过确确实实是个典型的小人。他最见不得的是谁家的日子强似他家,尤其是隔壁近临,老薛年轻时找了个好看的媳妇他曾经眼红过好一些日子,老薛家的媳妇不生娃娃他的心理又平顺了几个年头。老薛家生了一个丫头他老婆则生了仨尕娃,两家算扯平。如果说凭本事、心机、能耐老薛着实比不过王三爹,但老薛就是靠着老实才赢得了铁厂长的赏识,干的工种虽然不显赫但是很要害,尤其是仓库保管,一干就是十几年,别说大宗物资就是几枚钉子都没见少过。头两年搞“四清”,厂里有人检举揭发老薛有贪污,工作组跑到老薛家抄家,翻了个锅朝天碗朝地,除了几件工作衣是厂里发的,别的东西一样都和厂里不沾边。王三爹则不同,五八年大跃进他是青年突击队长、五九年反右倾他是贫协代表、六零年、六一年……,总之是年年都有他的好事干,如今还在村里当着一个什么什么的小“顾问”哩! 王三比薛碧莲年长整六岁,按理说他俩这个年龄段算不上童年好友或者青梅竹马什么的了。可是薛碧莲模样长得俊俏,嘴巴又特别乖巧,每逢见了王三一口一个“三哥哥”,叫得王三不那个也那个。 薛碧莲八岁那年被王三骗到山上去捉蚂蚱,最后蚂蚱没捉到,却被他干了那事。 碧莲妈寻死觅活,非要找王家打一场官司。薛老汉摇摇头,叹口气,说:“算了,忍了吧,牙齿掉了咽肚子算了。传出去娃咋活人哩?以后你把娃看紧些就是了。” 自此后这俩家再没有过来往。王三爹还以为是老薛当了仓库保管员升了职看不起他了,肚子里更来气。巴不得那天有人放把火,把老薛家的房子烧了才舒坦。 自打发生了那事之后,薛碧莲再也不叫王三为三哥哥了,当面相逢不张嘴,背后叫他三恶鬼。薛碧莲是这样做的,王三可不是这么想的。薛碧莲越长越水灵,越长越俊俏,王三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俩的距离越拉越远,薛碧莲由小学一直上到高中,还差点没考上大学。王三上了三年就辍学,忘的比学的多,大字没认下几个。隔壁王家两个妯娌一个婆婆,仨女人唱大戏,天天鸡飞狗跳猫上房,几乎就没安稳过一天。王三的俩哥,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老大和弟媳过不去,老二和嫂子闹别扭,把个家搞得不成个家。王三爹在外面还有些本事,回到家就装孙子,一个他都惹不起,一个他都不敢惹。他想打儿子?想想倒是可以,真要打起来,儿子不打他就算他打找便宜了。 天下爷娘疼好儿,天下爷娘疼小儿。虽然家已经折腾成这个样子了,但王三爹娘始终没忘老三的生辰八字,老想着给仨儿说一门媳妇,丑俊不等,缘分要紧,总不能让儿子老打光棍儿。说是说了几家,奈何这个王老三死犟活犟,看都不看人家女孩一眼。他吵吵着就要隔壁家的薛碧莲,最起码也要照着那个样子找一个。两家关系本来就不济,王三爹脸皮再厚也张不开那个口。再说了,两家条件无法比,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弹弓叉儿打飞机,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王三再想骗薛碧莲到山上去捉蚂蚱,除非太阳从西面出来。他倒是留过这个心,想找机会再和薛碧莲那个一下,奈何薛家防他如防贼,他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薛碧莲没考上大学回到农村,他倒是高兴了几天,以为这下有门了。谁知没过几天又让她爹给鼓捣到厂里上班了,他这才彻底绝了望。 薛碧莲赌气回家,王三不知内情,如其不然就没有后面发生的故事了。娘俩关起门来吵架,又不是大吵大闹,狼嚎鬼哭的,自然也不会惊动四邻。不过,薛碧莲回家这事王三却是算定了,他没见薛碧莲本人踪影,却看见了她们家的烟囱冒烟。只因了这烟囱冒烟,才让王三起了坏心,他想,薛碧莲人,他是得不到了,但也不能让别人得了去。她八岁那年,王三就已经捷足先登、在她身上做了记号了,如若再让别人占了去,他岂不后悔一辈子。所以就趁夜深人静时,王三在烟囱里塞了一样东西…… 薛碧莲人是死了,王三一点也没有惺惺相惜的感觉,反觉得是他人生一大快事。趁老两口哭作一团,亲朋好友乱乱轰轰的当儿,王三装作没事人的样儿也混在人伙里,他一眼就瞅见了薛碧莲戴在手腕上的那块“上海”表。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四十四 黄雀在后 李涛实在无法断定这到底是一群狼抑或是一群狗。它们的模样长得像狼又像狗,有的尾巴拖到地下,有的尾巴翘在屁股上。按一般常识,狼尾巴是拖的,狗尾巴才是翘的,哪又拖又翘该又怎么解释呢?还有,狼耳朵是直立的,狗耳朵才是耷拉的,那么耷拉而又直立又做何解释呢?李涛长年生活在城市,别说狼,狗也不常见,他在这方面的知识几乎是零。动物园里倒是有几只狼,不是饲养员不经心,实在也是无食可喂,人一个月才那么点定量,狼的伙食里能有几块肉?长期的营养不良,再加上圈小狼多、空气浑沌,管理不善,个个养得跟长毛猴似的,还不如狗精神哩! 更让李涛无法理解的是,他昨晚糊里糊涂钻进狼窝里,这些家伙怎么不伤他?有句话说“好狗不咬上门客”,莫非是好狼也不吃进洞人?头天晚上他冒冒失失误入到了人家的老巢,还大咧咧地睡了一夜,如果是它们早有歹心,恐怕如今在这儿躺的就不是他了,傻瓜才会放过自己送上门来的一顿美餐呢!李涛开始并没搞清这些狼(权且叫狼吧)为什么不吃他? 确切地说,李涛算不得一个视死如归之人,更无熊心豹子胆,尽管不是胆小如鼠,平常里走夜路东张西望的事是少不了的。如今到了这般地步只是因为事逼得他才把心一横、狼狈逃窜。到那步,说那步,如果真让狼吃了,他也怨不了别人,那是他命该如此,这样死了反倒比死在乱棒之下要痛快许多。如此一想,他觉着坦然了许多,再说,狼要真吃他,也不会等到现在,它们昨晚就下手了。都说狗窝里藏不住隔夜食,狼嘴里能容下到口的肉? 洞里的光线不是很好,他在看那些动物们的时候,人家也在看他。大家就这样面面相觑,默默而视。借着洞外照射进来的余曦,他勉强看清楚对方是五条好汉,大概只能分清白黑两种主色,其它则无从谈起。站着的他能分清它们的尾巴拖还是翘,趴着的他能看清它们的耳朵耸立还是耷拉,仅此而已。 他们就这样相持了一阵子,最后他决定,该走的是他,他已经打扰人家了,再不走莫非还要等房东送送他?刚才他是往起一坐一转身就发现了身后这些青面獠牙的家伙,现在他只要重复同样的动作,要不了一两秒钟。怪就怪在,领头的那只(他早看清它的身架和个头了,他猜测它是头)好像先就揣摩到了他的心思,在他转身的同时,只见它“噌”地一个箭步,把他硬生生地把挤在洞门口。 如前所述,洞内看似宽阔,洞口却极是狭窄。一人爬出爬入,尚有余隙,倘若再加上一物,必定卡住无疑。他不明狼的用意,不知进退。狼嗔怪他堵住出路,低低咆哮了几声。此时他的头颅已经探出洞口,突然他的眼光所及之处,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掘墓人。 看来,这个人已经工作了一段时间了。天气虽然很冷,但是他却满头冒着热气,一顶火车头的帽子扔在旁边。他只露出上身,下半身已没入土中。只见抡锨舞镐,干得正欢。 他挖的是那座新坟。人家刚埋他就挖,这人也真是。 此人正是王三。 王三早已算计好了,刚埋的新坟,土质松软。而且是仓促下葬,墓坑也不是太深,要不了多大时辰就可大功告成。 王三一边干活一边盘算:起初他是为了那块“上海”表,现在则不是完全如此。他脑海里萦绕着薛碧莲当时活着时候的音容笑貌,那是一支多么鲜艳娇嫩的玫瑰花呀!那张俏脸,那双媚眼,还有一笑的俩酒窝,高高的**,细细的腰身,浑圆的屁股,再有……,王三的口水都流出来了。也是她自取其祸,谁让她不听话,乖乖地做了他王三的老婆,岂能会有今天的杀身之灾? 王家湾到死人谷,路途不甚遥远,至多也就三十华里路程。王三对死人谷却是再熟悉不过。他既没到此放过羊,也没到此打过柴,他来这儿纯粹是玩,玩女人。 王三认识了一个邻村的有夫之妇,论起来人家还是军婚,男人在青海格尔木当兵,女人在家守不住,碰巧就遇上了王三。他俩是在赶集的时候相识的。那天王三在集上闲转悠,看到一个模样姣好的女人在跟一个菜贩子吵架,大概是钱找的不合适。王三本就是个好事之徒,在丑陋不堪的菜贩子和一个漂亮女人之间他自然知道该偏谁向谁。女人对王三产生了好感。王三看女人拿的东西多,就索性好事做到底,送了她一程。半路上女人说:“哥,别送了,路上人多嘴碎。你要有心,找个地方咱俩说说话。”王三傻啊?他当时心里头就敲起了小鼓,连说了几个地方女人都说不合适。最后王三说起了死人谷,问女人敢不敢去那个地方。女人点点头,抿嘴一笑说:“只要有你在,我哪儿都不怕!” 王三提前到死人谷踩点探路,他找到了那个洞。当时那个洞还是空洞,里头尚无住“人家”哩! 其实这不是一个一般的山洞,这是一处墓穴。早很多年以前的事了,有一个江洋大盗被官兵捉住杀了头,就草草埋葬在此处。他手下的弟兄仁义,花大钱给他在这里重新修葺了坟茔,而且还随葬了不少金银钱币。再后来,都是钱财惹的祸,窃墓贼们洗劫了这座坟丘,掏成了一个空壳。 王三和那个女人在山洞里过着神仙般的生活,有时他们带着简单的铺盖和吃喝,一连数日不回家。 后来,女人的男人提干升官,把女人接到部队上去了。王老三又重新回归到王老五的队伍里。 王三这回错就错在他没有像上次那样提前探路踩点,他犯了一个形而上学的致命错误。他忘了此一时非彼一时,地球在转,世事在变,山洞里住进了新东家他怎么就不打听打听哩,王三这回的亏就吃大发了! 王三倒是没有忘记那个山洞,他正是想着把薛碧莲的身体移到山洞里,再慢慢消遗。时下天气虽然正冷,但是洞中却温暖无比,这一点王三是清楚的。还有薛碧莲老娘想得周到,铺的盖的都现成,就是今晚在此过一夜又有何妨?事后照原样一埋,人不知,鬼不觉,天老爷都不知咋回事。薛家俩老家伙该不会打开坟茔验看他们女儿的“上海”表吧!王三活了近二十好几,坏事干了无数,唯独这一次,是他最满意、最得意的一件。死人要块手表有啥用?再说了,薛碧莲活着没尝过男人味(小时候不算),死了也要让她做一回真女人,免得她空留遗憾在人间,没准薛碧莲在阴曹地府还要感谢他哩!挖着挖着,眼瞅着快见到棺椁顶盖了。王三憋不住心跳加速,血流沸腾。 大凡专业窃墓者行事向来都是选在月冷星稀、夜深人静之际动手,王三偏与他们背道而驰。其实王三的决定是正确的,一是他没有晚间作业的家什,二是他没有黑夜掘坟的经验,第三虽是他胆大,一个人黑古隆咚的说是不怕也不免让人心里发毛。所以他赶了个早,早早就到了施工现场,躲在暗处观看动静。有人往坟上泼水时他心里还曾好笑哩,以为那不过是阎王爷说假话——胡弄鬼的勾当。 王三下午一点开工,午饭都没顾上吃哩,只喝了几口水。也是他求胜心切,美人已占据了他的心房,他要尽快把那位美丽的驱体鼓捣出来,背到山洞里,和她重温旧情。 正当王三把墓穴周围收拾利落,用随身带来的钢钎撬开棺盖,把棺盖掀到一边。美人现身了,薛碧莲仍旧和生前一样好看,模样一点都没变。只是,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眼睛没有睁开,还有……。王三用强力按捺住蹦蹦乱跳的心室,迫不及待地俯下身去想先和他的梦中恋人亲个嘴。突然,这时有四五条黑影腾空而起,风驰电掣般地朝他扑来。王三举头一瞧,顿时傻了眼。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四十五 五狼分尸 李涛和群狼同室而居整整一夜而他自己竟浑然不知,而饥饿的狼群居然没有有动他半根毫毛此等怪事不算千古奇闻也是世间少有。此时李涛和那头大狼头挨头挤在一起,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才能说得清。他决无和狼争抢先后的意思,他只是想离开,尽早离开这险恶之地、这是非之地。但是,早不早,晚不晚,头狼偏偏在此时卡住他。只到亲眼目睹到眼前的一幕之后,李涛方才有所领悟:原来是这匹狼存了仁义之心,他怕他坏了人家的好事,那个人不是正撅着屁股忙得正欢吗?如果他冒冒失失这么一出场,必定惊扰了那个人,一场亘古未闻的大戏自然也就提前拉上了帷幕。 李涛明显地感到,他的身体在颤栗的同时,那只狼的躯体也在激烈的抖动,只不过是抖动的内容不同罢了。李涛当然搞不清其中的奥秒,他是因为紧张和惧怕,而人家则是在赴宴时、眼瞅着满桌的珍羞美馔,单等主人发布命令动筷子前的亢奋。李涛一介书生,书倒是读了不少,世间事知道的并不多,尤其是到了这深山野洼里,岂能懂这许多曲哩拐弯的乡规陋习,哪里有他的用武之地?他只有听天由命、任人摆布的份。 李涛前进不得,后退不能,他实实无心观赏那人到底是掘金抑或是挖银,他对此并不感兴趣。他当前唯此为大的事是如何迅速脱离这狼窝虎口,在这儿多呆一分钟,不如下地狱蹲上一万年。人都说活着好,活着有个活法,与其这样活着倒不如死了的痛快。他倒是想喊一声,那个掘墓者毕竟是人,不管他是好人坏人,在遭遇人狼之战的时机,人和人肯定会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但是他未能这样做,他预料不到以后的后果。再说了,那个人居然连人家的坟都敢刨,那是一种什么行为:十恶不赦、大逆不道。中国人历来最憎恨掘墓人,最忌讳别人挖祖坟,这一点自然李涛很清楚,要不为啥把干这种行业的叫劫墓贼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有什么名堂,就是让他救了也不光彩,还不如让狼吃了的好。李涛打消了呼救的念头,又回归到与头狼相拥相挤的尴尬。这一幕,很像是小偷陪着警察看戏,警察看得滋滋有味,小偷看得战战惊惊。戏完之后,就轮到警察回过头来收拾小偷了,而小偷绝不可能逃出警察的手掌心。李涛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临死之前他索性放起胆子再观赏一下这片土地,虽然这不是生他养他的那块土地,但是这片土地连着那片土地。还有这片土地上的那个人,那个自己的同类,那个同属于两条腿走路的人。 那个人开始倘有半截身子露出地面,渐渐,只剩一个头顶,一个没戴帽子的头顶。他干得很从容,很专致,甚至都没有往四周瞅过一眼。他或许会看到李涛他们这个洞口,或许看不到,但是他没看,他的脸庞始终没有转到这个方向。李涛看不到那人在做什么,他只看到一锨锨的土被抛出地面。然后,一声木板的爆裂声,这种声音在空旷无人的山谷中听起来很是炸耳,接着,远处传来一阵阵经久不息的空谷回鸣。 与此同时,李涛身后的朋友好像是部队听到冲锋号似的,箭一般蹿出山洞,先是和李涛齐头并挤的那只,后面紧随着它的四个弟兄。李涛本能地往后一缩,闪出一块空隙,他不想阻挡它们,他想阻挡也于事无补。 王三即将得手,尚未得手之际,猛抬头瞧见这五位不速之客。王三好沮丧啊!眼看一块肥肉到口,却未料到被这些家伙搅了局。王三毕竟是王三,他先是一惊,瞬间就理解了来者的用意,它们是抢食来的。如果王三会说狼言,他肯定很快就和这些客人说好,其实他和它们的目的既相同而又不同,他只不过是借来一用,过后将会无偿地奉送给它们。那块“上海”表它们自然也用不上,他要的不是它们要的,两家并不矛盾。王三尽管这样想,但他无法和狼构通,在面临生死和财色的抉择关头,他决定退让,无条件地退让。光棍都不吃眼前亏哩,他不和这群不懂人言、不通人性的家伙争高论低。留得三寸气在,有的是机会收拾这些坏了他好事的家伙。只是,千万别搞坏了那块表,衣服看样子是保不住了,那块表再要弄坏,他就人财两空了。 五只狼唿啸而过之后,齐排排坐在墓穴周围,虎视耽耽地注视着坑下的王三。它们不知王三叽哩咕噜地嘴里在嘟嚷着什么,它们不想和他多费口舌。最近这些日子,山里天寒地冻,很少有猎物出现,它们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正正经经地吃过一顿饱餐了,眼下有这等好机会,傻瓜才会坐失良机哩! 王三无可奈何地搓搓手,然后做手势把棺材中的睡美人指给狼们看看,然后像交接手续似的挥挥手,说:“人我给你们留下了,放我走。”说完,王三两腿站在棺木上就要往上爬。 谁知五狼并不领情,王三刚刚爬出半个身子,就被头狼当头咬住往上拖,其它几位也不含糊,二十条爪子五张嘴,咬手的咬手,啃腿的啃腿,正好是五狼分尸(食)。 王三后悔了,早知是这个样子,还不如不出来,坑下还有铁锨、钢钎,抵挡也能抵挡一阵子。这下好了,自己赤手空拳,被这几个不讲信用的家伙打了埋伏。它们仗着狼多势众,以多欺少,把王三摁倒在地,任意撕咬。王三虽然身强力壮,奈何被牢牢限制住了手脚,空有一身本事也无处使去。 李涛被眼前一幕惊呆了。活到世上二十多年,他啥时见过这种情形?他曾在书上看过有五马分尸的故事,未想到会亲眼看到五狼分尸的场景。 五只狼分五处咬住王三,个个卖劲,戮力同心,朝五个方向死命地拉去。因为咬的不是致命处,王三尚不能即时便死,只见他仰面朝天,张开大嘴,杀猪般地嚎叫不止。 李涛想出手相助。同样的道理,人兽相争时,同类帮同类。他已经忘了自己是谁,他也记不得被恶狼撕咬的人是个劫墓贼。他要尽其所能,在人危难之际帮人一把,那怕把自己也搭上。然而,不知是因为同一个动作俯卧久了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他竟然动弹不得,而且喊话的声音都发不出来。等他缓过这口气来的时候,王三已经被开膛破肚,肠子四溢,污血臭粪流了一地。不过,人居然还没死,口里还在发出微弱的咒骂: “你、你们这些、丧尽天、天良、良的、家伙……”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四十六 鬼魂显灵 王三开头还能勉强隐约哎哟几声,渐渐,声音由弱变得更弱,他失去了知觉。他的五脏六肺被挖出,肠肠肚肚被掏尽,接着才是驱体,那个没有灵魂的驱体,最后只剩下一具白光光的骨架和散落在一旁的骷髅头。 这项工作进行得异常迅速快捷而又有条不紊,群狼之所以没把王三提前咬死,是为了让他的心脏一直跳动。这样它们就可以一边大块朵颐,一边吮吸着汩汩流淌的新鲜血液,就像人们在就餐时偶而也喝口汤一般。天哪!那种进食时的惬意、那种贪婪的享受、那种诗一般的浪漫,不是人所目睹,哪个会信?而它确确实实就发生在血淋淋的死人谷——那个让人谈谷色变的魔鬼之谷。 王三本想“借用”别人的身子,末了却是他的躯体被另一家用户“借走”,既无偿、又无期。 五匹狼吃饱喝足之后,齐刷刷站起身来伸伸腰,张开大嘴打饱嗝,活动活动腿脚,有的还东张西望仿佛想和谁打一声招呼。但几乎没有一只把眼光转向李涛这边,它们已经忘记了这位曾经的同居室友,似乎世界上压根就没有存在过这么一个人。然后,还是为头那只,只见它仰天长啸一声,它的几位弟兄紧随其后,瞬间在谷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死人谷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看到这一切,李涛牙齿已经不在打颤,腿脚也开始活络,头脑又恢复了原有的功能。他明白了他和那些狼其实都是天涯沦落人,他和它们都没有家。这个洞本不属于它们所有,它们也只不过是借宿一夜而已。碰巧李涛唐突冒失地进入,它们还以为是主家夜归呢!这大概是狼不伤他的唯一理由。现在狼走了,守株等兔不是它们的发明,流动作业才是它们的本能。唯有一点,这些家伙临走前一声招呼都不打,就那样扬长而去,真让那个窃墓者说对了,一帮没有良心的畜类。李涛并未认真地去计较狼的有礼无礼,他已经快有一天水米没沾牙了,他一是没切夫,二是没心情,他先是目睹了整个劫墓贼的挖坟大戏,接着又看完了五狼分尸的全套剧本。大学里他攻的是理工,但他偏爱的却是历史,平常里又看些闲杂书籍。中、外、古、今,他几乎是样样涉猎,但像是今天这种场景,他则是闻所未闻。书里没有描写,现实中也不曾听说。 李涛步履蹒跚地从洞里爬出来,掏出自己的干粮袋,胡乱嚼了几口,草丛中有积雪,他抓了两把捂进嘴里。 落日的余辉尚留下一隙光芒,冬日苦短,太阳大概也怕冷,也想早早收工,回到它温暖的屋里。太阳的老家在西部,要不然它怎么老是匆匆向西面去?太阳的老家在东方,要不然它怎么总是急急从东方出?李涛好赖是个大学生,这点知识还有,他无意在这些方面做纠缠。他知道太阳一旦从西边那个山头隐去,山谷里即刻没入黑夜。看来今天是难以成行了,既然狼群已经离去,留下一个现成的下处,他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李涛有意无意地草草观察了一遍自己的“新家”:“家”门口隐蔽得极好,从里望外一览无余,从外看里,几乎遍寻不见。几棵老树,参差不齐地散落在各处,除了松柏,别样树种统统皆是叶落枝露,直亭亭兀立着,仿佛像一些张牙舞爪的精怪。松柏虽然身披墨绿的蓑衣,但是遮天蔽日,更增添了许多阴森恐怖。更有无数的土堆坟茔,或大或小,高矮不等,杂乱无章地遍布四处。有的被扒开了洞,有的敞开了口,时不时有野兔和一些叫不出名儿的小动物跳出跳进。高天上盘旋着几只老鹰,它们早就发现了那具骨架,不知是因为失去了食用价值,抑或是地面形势尚不明了,所以它们始终没有降落的意图。 从地形地貌看,这是一片谷地。大自然和造物主设计得极好,极合理,山水冲击不到,山风三面受阻。土地虽然肥沃,因是日照不足,耕耘不如养草。 有道是“客不下河不知河水深,人不进山不知山道险”。李涛一个外来的城里人,又在亡命途中,哪里顾得了水深水浅、山高山低?又岂能打探得出那山为何山,此谷为何谷? 但有一点是确认无疑的,这是一处荒冢。李涛即便书生气十足,这点常识还有。虽没亲眼见,听也听到不少。由此及彼他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座坟,那个新坟,上午被人埋了下午又被人挖了的那座坟茔。他似乎有想去看看的念头,但决无有这种轻易涉足的胆量。他只知道那是一个女人,一个年轻的女人,至于高矮胖瘦、姓氏名讳更是不知不晓。从照片上看,远远望去虽不很清晰,大模样看倒像是个挺俊俏的女人。俊俏也罢,丑陋也好,关键的关键是她现在不是人,不是一个活人。人把死人都叫鬼,是把死人的尸体叫鬼还是把死人的灵魂叫鬼,这一点李涛尚不很明细。不过虎死如泥,人死如虎,李涛倒是比谁都清楚,他想想都怕,那里有一处新坟,里面埋着一个女人的尸体,后来又让人给扒开了。他曾经听到过棺盖被用金属物体撬开的巨响,他也清楚狼群并未触动那具已死的魂灵。李涛怕极了,他迅速地钻进昨晚曾经留宿的那个山洞,他以为这里会安全些。至于这个洞里是不是曾经也埋过死人抑或是那群恶狼还会不会卷土重来,他并未想那么多,那么远,他已经顾不了那许多了。 西边的夕阳在山尖上微微一晃,瞬间带走了光明。可怕的黑夜终于无情地降临到了这块本就十分荒凉而又寂寥的谷地,四周静谧无声,夜鸟不再做声,猫头鹰也不知躲哪儿去了,小动物们一声不响地藏在它们的洞穴之中。李涛此时多么希望能听到一两声凄厉的狼嚎,尽管也恐怖,但起码那是一种生命的征兆。 突然,李涛听见一声凄惨的喊声,一种他从来都未曾听到过的阴森、恐怖、变了腔调,远非人声的那种哭声。不用猜,这分明是那个女鬼发出的声音,它终于等到了光明散尽。随着黑夜的来临,可怕的鬼魂终于还是显灵了!黑夜是它们的天下,,死人谷是它们的地盘,冤死、屈死的鬼魂哭叫两声本来就是它们的专利,这在过去其实也算不了什么。只是、只是今天可怜了一个外乡人、一个和这个女鬼毫不相干的过路人。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四十七 月夜鬼啼 女鬼选择了一个最佳的唬人时刻,太阳刚一落山甫一落山。如果是在半夜里,李涛沉沉睡去,她(它)叫死叫活,没准李涛还不一定能听见哩!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这个地方,而且又是那样一种非正常的虽是人言但非人声……。 李涛的三魂已经走了七魄,他不是惊慌失措,他也不是六神无主,他是魂飞魄散!他的思想本不迷信,尽管他算不得无神论者,但他确信世间无鬼,好多书里都这样说,老师在课堂上也是这样讲。世上本无鬼,都是人心里有鬼。李涛的心里没有鬼,他既没做亏心事,也无存害人心,但偏偏就让他遇上黑夜鬼哭声。 女鬼的叫声真如人声一般,既不是走兽,也不是飞禽,她(它)说的就是人言:“呜呜,这是什么地方啊?谁把我扔到这儿啦?妈妈,妈妈呀,快来救救 我呀,我都快吓死了啊!呜_____” 她(它)又哭又喊。它本来就死了,还说是快要吓死了,说得仿佛跟真事一样。哭累了就歇一会,过一会接着再哭。 李涛暗忖:这必定是个骗人的女鬼,单等有人轻信了她的鬼话,发了善心去救她,她立刻就把这个人害死,做她的替死鬼。她就可以超度成人,投胎转世。这样的事他没经过,这样的故事他听过。他才不上这个当哩!任从风浪起,稳坐钓鱼船。你有你的千方计,我有我的老主意,就不上你的当,偏不上你的当。你想勾引我出洞,我是老虎不出窝,看你能把我怎么样?李涛就像老和尚念经般地自言自语,为自己壮胆打气。 如果天黑得如漆如墨该有多好,眼不见心不烦。谁知这时候月亮又来凑热闹,悄没声地爬上东山头,一会儿就把峡谷照耀得如同白昼。 顺着白月光,李涛放眼望去,松柏就像是披头散发的野鬼,榆槐则如同张牙舞爪的猛兽。杂乱无章的坟丘下面,不知其中埋藏有多少冤魂屈鬼,昨夜有五条大狼隐身,它们不敢生事,今见李涛独自一人,恶鬼也欺单呀! 声音是从白天那个被人挖开的坟茔中传出来的。有了一整天的亲眼目睹,李涛对附近的地形地物已大致有个了解了。尤其是眼前的场景,他更是了若指掌。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他至今想起来还不寒而栗,心惊胆颤。 过了一阵之后,那个女鬼又发出了新一轮的攻势,她由哀冤变为了乞求:“这里有人吗?我不知怎么到了这个地方了?有谁能救救我吗?” 真是鬼话连篇,李涛暗自斥道,并咛嘱自己,这都是骗人的伎俩,千万别上当。救了你把自己的命搭上,傻瓜才会上这样的当! 紧接着,李涛听到一阵金属物体敲击木头的声响。山谷里本来就很静谧,这一段“嘭嘭嘭”的响声过后,远处又传来更加可怕的回鸣。 李涛开始有些纳闷:一个女鬼怎会搞出这样的动静?莫非她真像聊斋故事中的女鬼,有千变万化之功,有翻天覆地之能?既有此等本事,还要人去救她?她想去哪儿,只要一个意念,刹时就到,何必费这番周折,求人下话的。 “谁挖了这么深的坑?我怎么出不去呀?是谁埋了我,我还没死哩!”女鬼又在坟茔中带着哭声自言自语说。 声音虽然极其微弱,但因为是月夜人静,离李涛这儿又不是很远,所以李涛听起来却是非常清晣。李涛胆战心惊地屏住呼吸,想查验一下女鬼到底还有什么更新的花样。 让李涛更为诧异的是,那个地方传来一阵刨土声,一边刨土一边哭泣的声音。声音隐隐约约,既不像方才那样大哭大叫,又仿佛忍不住内心的恐惧和悲伤。李涛突然感到,这个女鬼也怕了。她怕什么?难道阴曹地府也有难肠事,莫非是有人(鬼)欺负她了。李涛逐渐开始怀疑,是不是他的听觉出了问题,联想至此,他的恐惧恐慌减少了一大半。他小心翼翼用颤抖的声音小声发问了一句: “你是谁?” 刨土声嘎然而止,代之而起的是一秒钟的沉默,随之那边立即发来殷切的回音:“你是人吗?” 听到这句问话,李涛未勉有些生气,但处在这样一个环境,他也计较不了那许多。既然有人声对话,说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由是他大声地送过话去: “我是人啊!” “大哥,你快来救救我呀,谁挖了这么深一个坑,我上不去!” 此时李涛已经深信无疑那绝不是一个鬼了。这样一来,他绷紧的神经已经释然了许多,他立即决定从他所处的洞里爬出来过去看个究竟。想是这么想了,他的双腿两手还是不怎么听使唤,心里头打鼓,腿肚子抽筋,空费了半天的功夫,竟未能从他所处的洞穴里爬出来。 “大哥,你怎么回事,你为啥不说话?”墓地那边又传来焦急的问话声。 李涛一面埋怨自己的无能一面谴责自己的自私,白天那个人他未能施以援手完全是他的胆小怕事所造成的,救得了救不了是一回事,救不救则是另一回事,起码他没有尽到自己做为一个人所应具备的品性和责任。如若今晚再眼睁睁看着这个复活了的女孩(他是从像片上判断的)冻饿恐慌而再一次死去,他将遭到良心的谴责因而终生不得安宁。李涛不顾一切地从山洞里爬出,他想好了,如果前方真是一个鬼,揑死他、咬死他、打死他或者无论用何种方法置他于死地,他都已经无所顾及了。他要用一个做人的道德标准去挽救那个女人,后果他想不了那么多了。李涛精神振奋地、步履蹒跚地、踉踉跄跄地走到那个墓穴旁边。借着明亮的月光,他看到坑壁上果然俯着一个人,一个篷头散发的女人,一个已经失去了知觉的女人。他俯下身来,向那个女人伸出了一只手。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四十八 夜半鬼来 薛大婶的娘家姓王,祖居王家沟,上面有个哥哥跟王震的部队上新彊了。一走再没回过头,虽有信来但人却一次也没回过家。都说哥哥坏了良心在新彊农建师新找了个媳妇,不管家了。说起来惭愧按理老薛还是父母给她招赘的上门女婿,当时说好生儿随母姓,生女随父姓。偏偏她就生了个丫头,因而取名薛碧莲。王家沟一色的王姓人,女儿虽是随了外姓,因是女人,早早晚晚都得嫁人的,族里族外也没见有人说啥。 家里遭了横祸,女儿招煤烟打了,薛大婶哭了个死去活来。也是个没奈何的事,人走了就走了,死不能复生。原本是想再多存放俩天的,因是年轻人,又是暴死,生产队里不让停丧,第二天就打发人草草埋了。老薛因是厂里正在搞运动,耽搁不得的,所以连夜就回了。娘家嫂子带着侄儿九成子陪她说了半宿话,也走了。 隔壁后院里不知出了啥事体,鸡飞狗跳的折腾了半夜,说什么王家的老三走没了。还打发人到她家来问过,说是不是跟老薛厂子里的人进城喝酒去了。薛家死了人,又不是什么喜庆事,摆的是哪一路的酒场,薛大婶没给好声气。 王家沟是个小村,人口稀少,住得又分散。隔壁王家和她家是最近的近邻,也不全是因为儿女们的事,他们两家向来是不相往来的。侄儿九成子打探消息回来说王家全家带人分头去找王三了。 这个王三,也确实不是个省油的灯。好事没听说他干过几件,坏事里头总少不了他的份。抽烟喝酒赌博打牌,敲寡妇门,欺孤寡人。见了老人说假话,见了女人说疯话,招惹老汉打娃娃,凡是他能想到的差不多他都做到了。唯有一点就是还没听说他挖了谁家的老坟,这还算是多少积了点阴德。好儿坏儿都是自家的儿,丢了总得去找找,他会丢到哪儿去呢?薛大婶自家的烦恼还没散尽,自然没有闲心情去想王三家那边的事。 快到后半夜的时候,薛大婶听到一阵敲门声。她以为又是王家的儿子没找着,又上她们家打探消息来了,所以就装作没听见,没理会。可是敲门声一阵紧似一阵,她还听到女儿喊妈的声音。 薛大婶平日里也烧香念佛,多多少少也信点啥。甫一听见女儿的声音,开始她还以为是听走了耳,待一定神,细一听,果真是女儿声音的时候,她立刻就慌了神,两腿颤,浑身抖,头上汗珠子直淌,肚子里头响开了雷。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不听别人的劝,没出门的丫头为啥不一把火烧了呢,留到世上还害人。薛大婶想到门口去听听,可她已无走到门口的力量。她找了根棍子拄着,壮了壮胆子跟头子巴实地走到院当中,哆哆嗦嗦大声喝道: “丫头,不是娘狠心,你如今已是死了的人了,咱两世为人,你就饶了妈这一回吧!” 女儿不依,仍旧在门外小声喊道:“妈,你怎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我是你的女儿碧莲啊!” 薛大婶见女儿还不走,惊魂不定地劝说道:“碧莲,听妈一句话,快走吧!快去找个好人家投胎转世,你活着的时候妈虽然也打你也骂你,可妈也没亏待你呀!快走吧,你知道妈胆小。” 外面的人叫不开门,心里越发着急,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薛碧莲带着哭腔喊道:“妈,你把门打开,看我一眼不就啥都明白了。” 薛大婶原本就疑疑惑惑的,一听外面的声音变了调,才庆幸自己幸亏没有上了当。如要当真开了门,还不知会闹出啥乱子呢?遂好言相劝道: “丫头,你就别再装神弄鬼的吓唬我了。你知道咱家和后院王三家的关系,传出去多丢人呀!你快快走吧,再也别回来了。不是妈不要你,是妈不能再要你了。” “妈,不是我吓你,是我真的又活了。”薛碧莲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薛大婶虽然为女儿的事痛哭万状,但还没有昏了头。人死又还阳的事她不是没听过,可是女儿是她亲眼看着下葬的,又是棺木又是土,那么深的坑,就是活了也没法子爬出来啊!她见女儿仍没走的心,遂也发了狠,说: “丫头,你要再这么任性,我马上就碰死在墙上,我到阴间里去找你去。” 她这一招果然起了作用,大门外再也没了动静。薛大婶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她战战惊惊回到屋,找出一把子香点着。对着女儿的遗像,薛大婶想想女儿年纪轻轻的就遭此横祸,刚埋了就回家,她也是不想去那个阴暗冰冷的世界呀!老人家思思念念,禁不住声泪俱下地大声嚎哭了起来。 谁家屋里闹了鬼,不仅仅是丢人显眼的事。按照当地的习惯,还要把死人重新起出来,压上两个车轱辘,放火烧,不光是人,包括他(她)生前的所有物品。薛大婶还没傻到这个程度,自家鬼害了自家人,她只有牙齿掉了咽到肚里去,这件事别说跟别人就是在自己男人老薛面前她都只字未提。 自此之后,她家再也没有出过鬼。过后老薛俩口子去给女儿上坟,仍旧是好端端一座坟兀自矗立着。薛大婶暗暗念了一声佛,她心里明白,那天没开门是对的。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四十九 义结金兰 王九成是个非常细心而又极富同情心的人,他不放心姑妈,第二次返回来想看看姑妈是否睡了,而且也顺道打听一下王家的老三找到没有。不巧就让他看到了那一幕,他看到了那个“女鬼”。他本应上前说一声,他如果把他的表姐领回家,啥事也就没有了。可是他多少也有些迷信,他以为那真是一个鬼,同时表姐的后面跟着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男人,一个陌生的“男鬼”。他眼睁睁看着表姐和那个“男鬼”走了,走出很远他才缓过神来,然后是没命地往家跑。一夜他都未能成眠,第二天他早早来到死人谷。他先是看到那一堆白骨,胃头上还沾满肉碴血丝儿,分明是新的,他分不清那是谁的骨殖。他以为是狼或是别的什么野物把姐姐的尸体扒出来吃了,他含着泪花儿把那一堆白骨重新掩埋了。他本来可以仔细地查勘一下现场,到底是人为抑或是狼为,但是那一片梅花蹄印欺骗了他。即便是有一把铁锨遗忘在墓穴里,他还以为是下葬人的疏忽。 自此之后,王九成把这一件天大的机密独自藏在自己的心中。他怕姑父姑妈听了伤心,没敢对他们说。他怕村里人听了讥笑,也未敢在人前宣传。只是在他结婚之后,他才把这棕稀奇事告诉了自己的老婆,也就是丁宁。 王老三失踪了。王三在王家沟的地面上消失了。王家人动员了所有的力量,几乎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翻遍了,然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也确实到过死人谷,但是他们晚了一步,在他们到来之前王九成就已把“战场”打扫得干干净净。 对于王三的失踪,村里传言很多。有人说他是被那个军人的丈夫做掉了,有人说他是自己喝酒醉了掉那个山枯泉里了,还有人说他耐不住山里的寂寞,闯世界去了,也有人说他坏事干得太多,老天爷看不过眼找他问事去了,芸芸,芸芸。但是没有一个人想到他会埋在薛家丫头的坟茔中,倒是他星星沾了月亮的光,死的虽然没有啥结果,死后却是有个好下场。尽管不是他有意冒名顶替,反正是在这之后的好一段时间里薛家老俩口儿为女儿祭奠的纸烛香火确确实实是被他独自享受了,顺道还赚了人家薛大婶的大把眼泪哩。 王三爹本来是想看薛家笑话的,看了人家的笑话才一两天,自己儿子就寻不见了。谁笑话谁还不一定哩,这回又算扯平了。问题是人家的丫头死了就死了,他的儿子却是死活不明,让老俩口好一顿沮丧。没多久先是老伴愁闷而逝,紧接着他也得了一场大病,公社卫生院没治好,最终死在县医院。老大的媳妇是长嫂不贤,老二的媳妇是妯娌不睦,为分家的事哥俩个兄弟阋墙、横眉冷对,纷扰了好一阵子。幸亏老三不在场,要不然又是一出小“三国演异”。 王家在村里虽然名声不济,但有道是秦桧都有仨朋友哩,王九成就是王家老二的好联手(朋友)。有位名家说世上本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此话千真万确。王九成和王学武(王老二的官称)是因为一件事促成了他们这段金兰之交。 这是很久之前的一段往事了。王九成那时还很小,他比王学武小的多,按辈分王学武是哥他是弟。王家在村里历来是大家,不是他们多有钱或是多有地,而是他们人口兴旺。村里一共才几十户人家而他们这一支就占了十多家,他们内部倒不是来往很密切但是对“外”却是非常一致的,因此,大家都不太敢招惹他们这支“部队”。 王九成的王家和王学武的王家不是一个王家。按说王九成他们才是地道的王家湾的王家,王学武他们则不是,他们是外来的王家。说起来这事要追朔很远哩!三百多年之前,清兵入关,打下半个中国,金州城里福王的后人见大势已去,纷纷四散逃离。其中就有一家一户流落来到王家沟,他们本是朱姓的后人,此时姓朱已多有不便,而福王本身就占个王字,村里又都姓王,索性就随了王姓。一来二去,随着时间的推移,二王合成一家,谁也不说这王那王,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嘛!因此上大家也按当地习俗轮资排辈,不拘年龄大小,该哥就是哥,该弟就是弟,六十岁人把三岁小娃娃叫尕爷的都有。 王家沟村小民风却极是纯朴,吃喝嫖赌历来为村人所不耻,蒙骗盗窃更是闻也未所闻。富有富的规矩,穷有穷的本份,大家相安无事,代代如此。只是到了近年,西洋鬼子把大烟土传入故国之后,情况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盗抢奸诈,时有发生,尔虞我诈,屡见不鲜。王学武他爷爷原本是全村唯一的阔财主,牛羊满圈,鸡?(王家沟无鸭)成群,良田百亩,财宝无数。只可惜了,一杆烟枪燃尽了所有的家当,一个好端端的小康之家转瞬之间成了破落户。幸好赶上土改,要不然王学武他爹王端阳咋能当上贫协小组长? 时过境迁,先人的事就不提了。王学武哥仨,大哥王学文,他为二叫学武,老三想也想出该叫啥了。只是不说,不说也好。 独独老二王学武和老实人王九成结拜了兄弟。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五十 羊弟狼兄 按说无论从哪一种情形看,王九成和王学武都不应成为好朋友的,但他们不但成为了好朋友,而且最终还结为了兄弟。这当中不得不牵出另一个人,此人就是王九成他爹王品珊。 王品珊参加革命早,上中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地下活动了。去过延安,当过红小鬼。外面的事情多,回家的机会少。爹妈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害怕他在外面惹出事来,就想了一个万全之策。不都说儿子是媳妇管的吗?俩老瞒着儿子私下里为他说了一门亲事,姑娘也姓王,叫王起凤,人长得倒也端庄秀丽,只是没有文化。乡里人过日子也不讲啥文化不文化,只要女红茶饭这一关能看过眼去就成。然后他们就给王品珊捎了一封信说家里出了急事,让他快回来。王品珊不知究里,匆匆回家的当天就被父母锁进新房,里头还陪着个如花似玉的俏丫头。 王品珊虽是正人君子,但应了英雄难过美人关那句老话,他最终还是上了王起凤的床。事后王品珊极是后悔、沮丧,因为他已经有了意中人。坏事就坏在他和王起凤仅仅只有一夜的床第之欢就生出一个娃来,他既不能不负责又不敢不负责。可是在之后他所填的所有表格中一律是未婚,不知这算不算是欺骗组织。媳妇不但没有拴住他的心而且使他一去永不归,他不但没有承父母的情反而记了父母的恨,俩老去世时他都未回家看一眼。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往家捎钱,到了新彊之后光葡萄干就给家里寄了不下十麻袋。 王学武对王九成这个小巴郎子并不怎么看得起眼,他瞅准的是他当大官的老爹。俗话说不怕人想念就怕人惦念,一旦惦念起来无事也能生出事。王九成被狗咬了蛋的事他当时就在现场,至于说是不是他唆使抑或是他之所为,此事不能牵强,因为人和狗不可能如此构通又配合得天衣无缝。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是他再早一分钟出手相助王九成就会避免一场惨祸。但是他没有,他的风格远未达到这种程度,即便是他赶走了狗,也不会有人落他的情,出力不讨好的事他是不会干的。恰恰是在王九成被狗咬了一口之后他才选择了最佳的出场时机,他毫不犹豫地背起王九成撒腿就往家跑,又是他帮着王干妈(事后他认了干妈)连夜把王九成送到医院。 王九成丢了一个蛋卵,但却保住了一条人命。王起凤说: “娃呀,不是你二哥就没你娃的命了,认下你二哥吧!” 就这样俩人结拜成了干兄弟。 王品珊虽然人不回家,但信件等等却是常有的。王品珊从家信中知道了这件事,他很快给家里汇去了两百块钱,一百给儿子治病,一百还王学武的人情。 王学武拿这一百块钱做路费,上了一趟新彊。 王品珊见家乡来了乡亲,又是嫡亲儿子的救命恩人,他岂能怠慢?无奈此事让王团长(家乡人都这样称呼)着实也有些为难:让他念书吧,一个十好几的大小伙子钻到一年级的班上的确不是很雅;让他工作吧,一个分文不识的人坐到办公室里能干什么?征询了王学武的意见之后,就把他放在棉花地里干活。头天就遇上摘棉花,一连三天,王学武搞得灰头土脸不说,肚子里肺里还吸进去不少棉花丝。他受不了,找王团长要求换工作。王团长又给他安排了别的差事,他好歹凑和了一个月,说啥也不干了,心想在家当农民,出来还是干农活。还要开会学习,集合点名,这兵不像兵农不像农的,一月才只有十来块钱的饷银,不如回家种庄稼去。临走,王团长又给了他一百元的路费。 王学武当了一个月的“兵”,回到王家湾可是风光了好些日子,他说他给王团长当了几天警卫员,顿顿都是四菜一汤;他说他一去就受到王团长的器重,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维吾尔的姑娘他怕带不回家没敢要;他说王团长一再挽留他他都不干,他舍不下王家湾,他的父老乡亲、父母兄弟…… 自此,王学武和王九成两家的关系更近了。王九成还没见过他亲爹哩,干哥王学武倒是捷足先登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五十二章 王家兄弟 王家三兄弟所以皆不成器,究其原因,当父母的绝对脱不了干系。王家爹爹私心重些倒也罢了,然而他最大的毛病却是怂恿和护短。养儿要教,生儿要管,这些起码的道理他们不是不懂。子不教,父之过,几岁的娃娃都会说,难道他贫协小组长不清楚?王家父子在村里,专以“横、独、贪、狂”行事。凡事自家生怕吃了亏,多少占点便宜心里才平衡些。 王家门上亲戚倒是不少,但是走动的却不是很多,人家怕他们因此就躲着他们。他们不知究里,还说人家是小心眼、吝啬鬼。其中有一位是老王的连襟,亲不亲是连襟,打断骨头连着筋。连襟家条件不错,两口子都在城里上班,每月有几十块上百块的进项。有一年过年的时候,两口子带着娃娃提着不菲的礼品来给他们拜年,还给仨小子每人多少不等分了压岁钱。两连襟坐下喝了少的酒,当日天晚就住下了。第二天早上起来,连襟把老王叫到没人处,小声嘀咕道:“姐夫,昨天晚上我酒醉睡得沉,身上的钱全被掏光了。钱不值钱,娃娃你可要抓紧教育啊!”只这一句话就惹怒了老王,他顿时翻脸不认人,破口大骂说:“什么什么,你把我家当傥炎恿耍磕闳鼻ㄑ杂镆簧褪橇耍医枘慵缚槎汲桑髂隳芟氤稣饷此鸬亩菊校阃馍父鲆院笳钊耍俊崩习橐渤隼窗锴唬矶悠肱排耪驹谖莸厣希龈雠慷铮涣俗銮灼莸蓖馍恼路āw源酥螅馕涣笤僖裁挥械枪拧;褂幸淮危永锏幕峒剖冶磺耍酥の镏じ飨钪副晖惩持赶蛲跫邑硇值堋@贤跷潘荡笈蓖硇睦掀哦忧鬃迦说龋四值酱蠖硬浚映ず突峒频泵娼馐颓宄,为何栽赃陷害贫下中农?还他儿子们的清白。最终大队长当了和事佬,小队长和会计俩人各赔了半年的工分。 弟兄几个当中,唯独老大王学文还算比较安分些。然而七行八作里人们最看不起的莫过于游手好闲人。而精通此道者历朝历代却又不乏其人,更有无数出类拔萃者。王学文啥都想学就是不想撰文写字,啥都想干就是不想下地干活,因而他兄弟王学武去了一趟新疆也是空手而归之后,倒给他上了一课。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对兄弟的空手而返悟出赉一个道理,即世上活人就得学一样本事,不能仰人鼻息,靠人吃饭就是像王团长那样的贵人也保不住。王老大冥思苦想了几年,他才决定发挥自己的专长,他实在也没有更拿得出手的专长了。 王学文从小好狗,深谙狗性。他个头至多一米六几,眼小而圆,鼻子高下巴短,两腮又缺肉,浑身瘦如柴。但就凭这一副长相这一副身材,却是狗见狗怕,从未听说有谁家的恶狗在他面前敢于吠叫第二声的。一般的狗见了他更是浑身发抖,屁滚尿流。就是公安局的警犬,畏他如畏虎,恭顺得跟个猫一般。可惜了王学文,空有这样一套狗技,却无狗源,倘若是到哪个警犬队里当个训狗员,没准还是个能手高手。或是参加杂技团,最不济就是街头耍把戏卖艺逗狗玩,好歹也能混口好饭。 奈何王学文出生在农民世家,又处在这样一个落后封闭的穷乡僻壤之地,大家都是以种田务农为生,最见不得的就是架鹰走狗之辈。王学文全不以这些世俗观念为忌,他要独辟蹊径,另谋一条出路。兄弟从新疆回来之后不久,他就开始了专心致志的养狗生涯。 开头,乡里人自然见不惯这种不务正业的勾当,但慑于王家是大户,王家爹爹又在村里是贫协小组长,官虽不大,权力委实不小,王氏父子个个又如同虎狼一般,因而敢怒的人多,敢言的人少。议论尽管可以在私下里悄悄议论几句放几个臭屁犹可,如若在人前纷纷那是断然不能的。 大滩村里没有几条好狗,充其量有几条杂毛狗也是因为饲喂不得法,营养跟不上,毛长皮厚少精无采的,根本就入不了王老大的法眼。他看上了隔壁邻村一条狗,这是一条母黄狗,身高体壮,声音宏亮。而且又极其凶恶,据说伤了不少人,主人为此还赔了钱,王老大看上的就是这样的狗种。看上归看上,怎样搞到手呢?此事对王学文来说其实不难,他略施小计就把人家那条大黄狗顺顺当当“牵”了回家。 办法很简单。王老大既为驯狗专家,拉狗方法自有他的独到之处。趁着夜深人静,他把一根镶有倒刺的铁钩上插了一块肉(他也是花了血本的),然后去会那条黄狗。黄狗见他先是一惊,继而象征性地低低嘶鸣一两声。王老大不慌不忙,他先让狗发起怒来,然后才把那块肉扔了过去。狗不是为了吃肉,而是狗们惯用的一种抵抗方式,等到黄狗把那块肉咬到嘴里的时候,它已经无法吐出来了。王学文拉起绳子牵着狗,大摇大摆地凯旋归去。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五十四章 狗市贩狼 起初,小狼崽并不起眼,个个耷拉着耳朵,嘴圆而短,撅着一条小尾巴,笨头笨脑,傻乎乎的,和狼比较简直不能相提并论。有几次王学文都想扔了它们,但看在他那半条腿的份上,他最终还是狠了狠心留下了这几个其貌不扬的蠢狗。 村民们好奇,听说王老大的母狗下的小狼最终还是狗模样,纷纷都来看希奇内中不乏看笑话的。见了这几条小狗,摇摇头讥笑说: “学文,该不是你家的母狗背着你私自招了野男人吧?分明是四条小狗崽,和狼有啥瓜葛?人家又不是没见过狼。” 王学文自己也觉着没脸见人。 两三个月之后,奇迹出现了。小狗们迅速完成了由狗变狼的过程,脸长鼻尖,耳竖尾拖。叫声也是参差不齐,有时如狗吠,有时似狼鸣。一条通体发黑,一条雪白如玉,一个背黄肚灰,一个灰背黄肚。四条小狼长成四种形态,但万变不离其宗,一色的纯种狼。王学文熬灯费油、引经据典,绞尽脑汁给他的四条爱犬分别根据毛色性格等起了名号:黑精灵、白玉兰、黄世仁、窝囊废。 村上人也都是势力眼,见了王学文,一改往日的不屑,统统换了一副模样,眉开眼笑说: “爷父(侄儿),小狗出窝了给我留一只。不白要你的,给你一麻袋小麦如何?” “他尕爸,咱们可是多年的关系,不给谁也得给我。你说,家里除了房子你要啥?” 村里有几个女孩子,自恃上过几天中学,有点文化,人又长得水灵(相对而言),平时一般是不爱搭理人的,对王学文却是另眼相瞧,每逢必说: “哥,啥时把你的小狼狗拉出来让我们看看呀?” 王学文第一次尝到了活人的价值和尊严。 大约过了不到半年的时候,王学文瘸着一条腿把他的爱犬们用架子车拉到狗市上。 小狼崽甫一出现,立刻轰动了半个集市。 早些年可能是由于生活困难的缘故,家家户户不再养狗,后随着生活的变化,人们似乎又发现狗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宠物。既可以看家护院,又能够解除寂寞,还可以根据狗恶狗善来显示主人家的富有和气势,因而家家户户养狗成风。随着形势的变化,市场上开劈了狗市。 有知道底细的,悄悄对旁边的人说:“人家这可是狼配的极品,可遇而不可求。公安局的人来打听几回了,他都没舍得卖。” 王学文的四周被挤得水泄不通,有人出五十,有人出一百、二百、三百……直到炒到一千。 王学文是农民,知道附近农民的家境。一般来说,拿出一千块钱的家庭,基本上就是砸锅卖铁,倾家荡产的数了。他想,他爱狗还有比他更爱狗的,因而这无形中更加坚定了他的养狗决心。说实话,他今天赶集并不是为了贩狗,主要是想打听一下行情,如其不然,就把那一条唯一的小公狗卖了。他知道不能近亲配种的道理,所以留条公的没用,不如换点钱花。这一半年让这几条小狼崽儿折腾的,家里实在是有些入不敷出了。现在经这伙人这么一吵,他猛地徒生出一个宏伟的大计划:今世吃狗饭,养狗起家发狗财,而小狗崽,暂时一条都不能卖!虽说近亲不能配,公狼狗不会再派别的用场吗?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五十五章 小村狗事 有人带头首倡,一条狗竟能卖到一千多元,傻子才何乐而不为之哩!大滩村一时之间狗祸为患,家家养狗,户户有犬。人尚未进村,远远就听见狗吠鼎沸,不绝于耳,汪汪吠声,震撼四野。 瘸腿狗王巴不得有这一天呢! 所谓是人抬得人高,水抬得船高,卵子抬得那个高,他王学文就要的是这种声势、这种场合、这种结果。 王学文没舍得卖的那条公狼狗也就是名叫黄世仁的那位,如今成了他家的摇钱树,每配一次种分文不取,条件是只要和人家对半分狗崽。而且母犬不够条件或者不够凶猛、或者不够高大、或者体形不够匀称等等,总之是门不当户不对吧,他还不不让他家的公狗哥儿干那种事呢!这样一来,他的狗队伍日渐壮大,天天都有仔犬上市。而且不用他亲自上街去吆喝,卖家自会寻到门上。价钱也是由他一口咬定说死,开口无二价的。 他家的那三条母狗,黑精灵、白玉兰、窝囊废等也都发育成了出色的美女犬。他又在集市上买了一条身高体壮的土公狗专门侍候这三位性情暴烈的母娇娘,生下的小狗自然也都是尖耳长嘴拖着大尾巴的极品犬种。 村上的人开始还有些不屑,风言风语的讥笑话时不时传到王老大的耳朵里,但等到瘸腿狗王大把大把数票子的时候,他们方才领悟到,养狗原来也是一架印钞机!随之,见样学样,照葫芦画瓢,大滩村迅速刮起一股势不可挡的养狗之风。 然而,福兮祸所依,因狗而起的问题接蹱而来。东家的小娃娃让狗咬了,西家的媳妇得了狂犬病,村里几家宠物诊所以及预防狂犬病的冒名兽医应运而生。狗贩子络绎不绝,上门的亲戚却是绝迹了。 当然,这都是前进路上的枝节问题,看大流不拘小节嘛。有一利必有一弊嘛,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大滩村一位早已失业的前赤脚医生办起了一家颇具规模的“动物医院”,村委会每次开村民大会第一件事就是研究狗事,诸如小孩子不许单独出门啦,亲戚来访必先写信(尚无电话)通知啦,谁家的狗伤人由谁负责医疗费用和营养补贴啦等等。同时必要的防范措施是村人出门必须手执一根打狗棍,否则后果自负…… 随之,大滩村的治安状况竟空前好转。黄鼠狼拉鸡的事,恶狼袭击羊群的事,小偷小摸胡奔乱窜的事,酒鬼夜游胡逛的事,赌徒聚众闹事的事,婆媳争嘴两口子打架的事,等等等等,基本上销声遗迹。大滩村的狗不叫狗,统统改称副科长(专职保卫)。 自然,这一场狗风的发起者源起于王学文,他自家任命的官衔是“纯种狼犬培育基地”主任,公家的职务是副村长(未经投票)。住的是高级别墅(相对而言),出入一律小车接送。每每出门半步,也必都是兴师动众,前呼后拥的那种。先前那几位俏妹子,如今再也不敢轻易王哥王哥的称呼,没大没小的了,尊一声“王总”,或是“村长”(副字略去)方才敢开口说话。 这其中,最寂寞的莫过于王九成一家,他家因是媳妇反对,就没敢跟风养狗。他不关心人家,人家可是还有人在暗中天天惦念着他们哩!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五十六章 花艳招蜂 有人说乡里女人再俊也好不过城里女人。此话不无道理,究其原因,无非有仨:一是穿着没城里人搭配得合理,二是皮肤没城里人那么娇嫩,三也是最主要的一点就是气质,乡里女娃见短识浅哪里能比得上城里女孩气质高雅?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插队落户,大滩村一下子分来了八个小青年。而且搭配得也合理,四男四女。乡民们有进过城的有没进过城的,不管是进没进过城,换一个地方在这穷乡僻壤的山沟壑里瞅着这些水水灵灵的童男童女,无疑于凡人见天仙一般。城里人当然也不是个个男潘安女貂蝉,只不过人家的梳妆打扮新潮,衣裳在人家身上就合体,看起来就顺眼的多。花里挑花,人里挑人,知青队里其中一个叫丁宁的女娃儿就吸引了几乎所有大滩人的眼球。 开始的时候,也只仅是限于多看两眼。但是人家丁宁姑娘人开朗,不封建,落落大方。说笑言谈之间,显得十分亲切热情而又自然妥贴。碰上机会好了,还会和你握握手,道一声辛苦,恳切地说:“老乡,我们是来接受再教育的,以后要多批评指导呀!” “丁宁的那双手呀,”凡是握过她手的几个人几乎都这样说,“简直不像是凡人的手。绵绵的、滑滑的、软软的,让人心里酸酸的、痒痒的、甜甜的。天上的嫦娥没见过,凡间的西施只听过,丁宁和她们比,不一定就比哪个差哩!” 丁宁成了村子里的仙女,她走到那里,即刻便有人蜂拥而至。男人多看她两眼,也不定就心想着那事儿,过过眼瘾罢了。女人多看她两眼,无非是想沾沾她的灵气,没准自己也会成为七仙女哩! 自从丁宁来了后,大滩村仿佛一夜之间变了模样,男人爱干净了,女人爱打扮了。姑娘媳妇想添件新衣裳,都要跑去问丁宁,“妹子,哪个式样最得体?” 上山下乡只不过是一阵风,是风就不会刮长久。未几,八位知青走了七个,村民们心中的红牡丹眼看就要凋谢了。就在大家盘算着丁宁什么时候卷铺盖走人时,这一棵独苗儿却出人意料地顽强存留了下来。 往日的小丫儿长成了参天树,温室的花朵如今已磨炼成生产队的整劳力,铁姑娘队长,社员们背后亲切地叫她“穆桂英”。 穆桂英还没杨宗宝呢? “莫非这女娃真在咱山沟里扎下根了?” “难道她会找个土八路?” “弟兄们,上啊,晚了花姑娘可就钻进别人的被窝筒里去了!” 小伙子们纷纷议论着并跃跃欲试着。这中间就有王老二王学武。 王学武第一眼就看上了丁宁。看上归看上,他知道自家吃几碗干饭,论长相他不比谁差,论个头他不比谁矮,论出身他可是贫协组长的后人哩。尽管他没念过几天书,这年头不讲学问,不是说知识越多越反动嘛!他没学问,自然不会反动。差就差在一顶点,他是乡下人。如今姑娘安心留在队里了,他们之间的差别已经消除了。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呀,总不能人家把米煮进锅里了,他才去吃剩饭吧! 王学武磨磨蹭蹭找到丁宁的住处,知青点如今一改往日的热闹气氛,人去屋空,大院无门,院墙也是破败不堪。有几只麻雀齐排排立在屋檐上,时不时飞下来寻几口吃食。早前,这里曾经是一所村小,由于生员不足,没多久便自行散了。后来插队知青入住,又红火了一阵子。现在这么大的院子仅住一个女孩,安全上不说,光是冷清就让人难耐。王学武站在门口想喊一声,奈何口干舌燥,好半天竟不能做声。倒是正在丁宁做午饭的丁宁眼快,见了踌躇在大门口的王学武,摩擦着两只面手从橱房里出来,灿烂地一笑,说: “学武同志,找我有事啊?进来坐吧!” 王学武往前走了两步,犹豫了一下,说:“丁、丁……” 丁宁的头衔很多,处在他现在的位置不知该叫哪个合适? 丁宁噗哧一笑,揶揄道:“我不叫丁丁。看你脸红的,喝酒了?” “没、没,大中午的喝啥酒啊!”王学武小声解释道。 “你平时很有魄力的嘛!”丁宁说,“怎么一转眼就变得跟个大姑娘似的?” “丁书记,我找你有点小事。”王学武认为书记的官最大,所以他拣了最大的官帽子给丁宁戴上。 这一说竟让丁宁想起了她的职守范围,她还兼着团支部书记哩!随时动员适龄青年入团也是她责无旁贷的职责,尽管王学武的年龄偏大的不是一般,她也是没话找话借话说话: “学武同志,你是贫下中农子弟,根正苗红,条件那么好,说你几次了,怎么一份入团申请书都递不上来?” 王学武心里一热:“贫下中农子弟、根正苗红、条件那么好”,这不都是在表扬自己吗?看起来有门,他激动得真想一蹦三尺高。猛抬眼一看,丁宁姑娘好像正等他回话呢!急忙说: “丁书记,我这就回去写,今晚送过来。不不,你今晚还是上我家吃去吧,顺便我把申请一道给你。” “这么严肃的事,怎么能在饭桌上谈?再说吃饭又不是一天两天,你能管我一辈子?” “管一辈子?”听话听音,锣鼓听声,这不是明明在暗送秋波吗?王学武这样一想,料定这个女人对他必是心仪已久了,而他自己还蒙在鼓里呢!遂说: “哎哎,书记,我这就写去了。晚上一准送过来,你等我啊?” “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哪天都行,对组织有这份感情就是好同志嘛。锅里水开了,我急着做饭,就不送你了。” 王学武突然一转身,惊飞一群麻雀。碰巧有一坨雀儿粪,不偏不倚,端端就落在他的脖颈里。他伸手一摸,鼻子嗅嗅,刚要开口骂娘,突然猛醒过来:屎=喜,鸟屎不就是要喜吗?他大喜过望,高喊一声不知从哪个电影上听来的外国话,“呦西!”一声,便一溜小跑找王九成替他写申请去了。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五十七章 神乱情迷 王学武走到半路方觉得不妥,此时正赶在午饭时,跑人家不合适,而且下午还要出工下地劳动,不如等到晚上再去,时间也宽裕些。王学武随便找地方混了顿午饭,下午没处去,他更没心思去地里干活,因而胡逛了半天,捱到天晚回家胡乱拔拉了几口饭,这才匆匆去了王九成家。 王九成家正在吃晚饭,王学武一进门就看见丁宁和王九成盘着招股儿面对面正襟危坐在小炕桌两旁,王大婶颠着小脚忙前忙后地为俩人盛汤盛饭。主人没说话,见了他丁宁却大咧咧地朗声招呼道: “是学武同志啊,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快上炕吃饭。” 王学武懊丧地摆摆手说:“不了不了,我已经吃过了,也没啥事就是想找九成子随便编谎(说假话)吹会子牛。” “年轻人应该注重学习,利用这会时间好好看看书,翻翻毛主席的著作,这很重要啊!别没事乱跑,把大好时机耽搁了。学武同志你的申请写好了吗?”丁宁放下手中的筷子,坐在炕沿上,侧过头来娓娓言道。 王学武才听不进这一大套理论呢!自己的意中人上了别人家的土坑和饭桌,看样子关系已经不一般了呢!王九成在村里里默默无闻,屁都不是,怎么花姑娘偏偏会看上这个混帐货?他王学武躺着站着哪一点也比王九成强十倍呀!这个城里丫头看样子是看走花眼了,得想办法给纠正过来。 第二天也是昨天中午那个时候,王学武照直去了知青点。丁宁尚没出屋王学武便先一步堵到了小灶房的门口,露出一口白牙,嘻嘻笑望着正做午饭的女知青。 “有事吗,学武同志?” 丁宁莞尔一笑,粉面桃花,那样子十分动人。乡里女孩大是两颊紫红,怎么这个城里女孩如今还这么妖艳动人?王学武不禁心里一颤,忙应声道: “没事没事,我是路过,顺道看看你。” “看我干什么?你的申请呢?你这人办事怎么这么不利索,昨天下午听说你又没出工?”丁宁的眉头微微一蹙。 “丁书记你不应该和王九成那个……,你不知道他家的底细。”王学武索性单刀直入。 “底细,他有什么底细?”丁宁忙着干活儿,头也没抬。 “他爹是走资派、当代陈世美!” 说这话时,王学武的牙齿咬得格格响,从他的表情上看,显然他对这一类人物有着极深的阶级仇恨。 “他是他,他爹是爹。我们向来主张有成份论而又不唯成份论。”丁宁不慌不忙,手底下的活儿也没停下。 王学武不懂这些道理,但他听得出来丁宁这是替王九成说话,顿时气急败坏,分辩道: “小丁你可要站稳立场呀,我知道你是革命青年,屁股可别坐歪了!”这些新鲜词儿还是他刚从会上听来的,而且丁书记也改成了小丁。 丁宁不为所动,扬了扬眉,柔中有钢地说:“王学武同志,我如果有什么问题和错误,你可以给我提意见,如果没啥事,你可以走了!” 王学武暗暗责骂自己:本想是讨好来的,未料想却把锅砸了,事情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这该如何是好?恁嘴巴子他根本就不是丁宁的对手,人家有文化懂政策,他一个小学都没上过几天的半文肓,跑这儿和人家讲什么敌我友,这不是拿鸡蛋碰石头吗?再说,看来这个女知青和成娃子的关系大概也差不多了,要不她怎么铁了心替王九成说好话,可惜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突然,他想到王九成的致命弱点,就是小时候被狗咬的事。王九成只有一个卵蛋,这在全大滩村是无人不晓的,因此他想了想,琢磨了又琢磨,毕竟男女有别,有些话是不大好讲的。 “丁宁同志,咱俩是革命战友,都是出身在无产阶级革命家庭,所以有些话我不得不告诉你,王九成同志不适合结婚,因为他只有一个、一个那东西,另一个叫狗咬去了,这事你不信可以去问问别人……”王学武红着脸、吭吭吃吃的说。 “狗拿耗子!”说完这句话,丁宁气愤地一转身走进里屋,再也没有出来。 王学武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了半天,最后不得不无情无趣地回了家。王学武躺在自家炕上整一宿也没合眼,眼看着一只美丽的小鸟飞到别人家里去了。对于他来说,这样的机会一辈子也许只有一次,一百年也不会遇到第二次。他一个乡巴佬,上哪里去寻那么好的媳妇?至于说王九成是他的干兄弟这一说,他才不管那些呢!不是说爱情是独木桥吗,桥上又只能容一个人通过,兄弟应该让哥,过桥的是他王学武而不是那个狗屁不通的半残人王九成。但是怎样做通那个女知青的思想工作呢?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只有来横的了。继承了父亲衣钵的王家老二想起了父亲对他们一再的教诲:如果你看上一样你喜欢的东西,可用三种方法获取:一拿二偷三抢。王学武想好了,对付那个目空一切的女人,唯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先干了他!事后谁能把他怎么样?他是贫下中农,父亲又是贫忇组长,莫非无产阶级还会自己专自己的政,把一个三代贫农的儿子关起来? 主意拿定,王学武连夜爬起来,围着那个知青点的外墙转悠了半个晚上,一想起空落落的大院里面睡着一个沉鱼落雁般的美色女子,而且这个美女子自己再不下手,就要成了别人的帎边人了。他就心痒难耐,他恨不得翻墙进去立刻和那个女人成其好事。但是不行,他必须控制住自己,先做好侦察和踩点工作。等明天吧!人都上工下地之后,他再悄悄翻墙进去,把里而的环境好好勘查一边,然后再下手不迟。 王学武一连几天有事没事尽往知青点跑,这不免引起了警惕性极高的丁宁的注意。丁宁身为革命小将,经历过大串连、兴无灭资等一系列的革命风暴,已逐渐成熟起来。但是纵观大滩村,几个可怜又可恨的老牛鬼蛇神,早已被广大革命群众严密地牢牢监视起来,根本无法翻起大浪。而王学武出身贫农,根正苗红,虽说是有些小毛小病,比如说流哩流气啦、好吃懒做啦、觉悟不是很高啦等等,总归不是大节,看问题必须要上升到阶级和阶级斗争的高度。因此她判定王学武和自己属于同一阵线,大家都是同一战壕里的战友,革命队伍里也容许有不同的意见,小王对自己有些好感、对九成有些成见这都是可以理解的。丁宁遂决定抽空找小王好好谈谈,他的有些小毛病必须要改、一定要改、改了还是好同志嘛! 清晨,丁宁草草吃了几口剩饭,便急匆匆直奔大队部,看看有什么下发的文件报纸等,然后就下地劳动。她在队里虽不是什么显耀的角色,但也担负着不可或缺的职务,什么团支部书记、妇代会主任、铁姑娘队长等,哪一样少得了她? 队部有一文通知是专门指名道姓要她去县里开妇代会的,会期三天。丁宁拿着通知,简单核计了一下,去县城步行最少也要四五个小时,不吃午饭就出发,天黑前赶到县城,第二天一早报到。随之,丁宁和几个有关人员交待了一下工作,便直接回到知青点准备行程。 大院里原先就没有关门的习惯,大队知青返城之后,丁宁仍然承继这一不良习俗,向来也不锁大门的,里屋门挂个锁,只不过也是象征性的。锁子的质量很差,要不要钥匙都是无所谓的。不是丁小将的革命警惕性不高,因为形势大好,不能不相信大滩村的广大革命群众嘛!丁宁开门进屋,她似乎觉得哪儿不对劲,“将军不下马”锁子的方向好象反了,每人都有固定的挂锁方式,这一点她清楚,而且屋里的东西似乎也有被人翻动的痕迹。 这样想着,丁小将不禁哑然一笑:自己如今是一个纯粹的无产者,一穷二白,除了几件换洗衣服,铺的盖的,还有几本书,其它别无分文值钱的东西,值得谁来惦念? 丁宁没往心里去,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挎上小挎包就出门了。路上碰到王九成,她情不自禁地多了一句嘴,说: “我出去一两天,你把知青点给招呼一下。” 王九成吃了晚饭对母亲说是替小丁去照看房子,王大婶是个细心人,问明了情况,说: “尕娃,你算去了。你一个大小伙子睡到一个大姑娘的床上算什么样子,传出去影响不好,还是我去吧!” 王九成想想也是,自己进橱房洗锅刷碗搞卫生,让母亲去知青点帮着看房子。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五十八章 阴差阳错 王起凤此时已是四十好几快五十的人了,这种尴尬的年岁实在是这一类女人之大不幸:再嫁无望春心早眠。她和一般处在她这种年龄段的女人不同,在她的一生中只和一个男人有过一夜床第之欢。而她甚至连那个男人的面容都没看得很清楚,如果有幸再见一次,她绝对认不出那个她一辈子都魂牵梦绕的男人。有时候她深深思念那个男人,盼望他有一天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和她一起过寻常人的农家生活。有时候她又沮咒那个丧尽天良的陈世美,巴不得他早早死去,狼拉了狗扯了,死无葬身之地。随着时日的延绪,她的爱恨已不再那么强烈,即便那个男人现在来了,她既不会指着鼻子骂他,也不会挂着笑脸看他。大不了,就像招待县上乡里来的干部吃派饭一样,细细地为他擀一张面,香香地调一锅汤,然后再苦苦地斟一杯茶,让他吃了喝了就上路,管他从哪儿来或是又去哪儿。 细想想,到如今她和那个男人即没有办结婚证也没有办离婚证,因而她不知道她和那个男人的关系算怎么一回事?再往深究,死去的二老,算是她的公婆,抑或是别的什么人呢?他们为了拢住儿子,竟拿她的终身做赌注,拉郎配一般硬生生地把她和那个不相干的男人关进名义上叫作新房的小屋里。乡下人配猪配羊大都是采取这种古老的方式,把一只发情的母猪或母羊送到有公猪或是公羊的主人家,交换完毕,公母猪羊的主人(货)款两清,以后谁也不再打听母猪羊一窝下了几只小猪或是羊羔。人和他们一样吗?提上裤子就可以不认帐吗?生下的儿子(女儿)也可以不闻不问吗? 凭良心说,那个人称王团长的男人,这么多年并没有忘记他的祖宗他的根,他还有个家在深山老林里的大滩村,在王家沟。有没有媳妇不说,他毕竟不是石头缝里迸出来的,他和常人一样也有二老爹娘同时还一不小心搞了个儿子留在世上。不过,他每次寄钱寄物的单子上名字都是他爹,他爹死后是他儿,尽管那时九成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尕娃。 她不知道,在那个男人的心里有她的位置吗? 王起凤虽然谈不上花容月貌,但是早些年她可是附近十里八乡数得着的俊俏媳妇哩!男人不喜欢她不是因为她貌丑,究竟是什么原因傻瓜都知道。失去了男人的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受到大滩村或附近几个村庄一些光棍汉们(其中也不乏有妇之夫)的疯狂进攻。这伙人当然不一定全是坏人,既然是王品珊弃之不用的女人,总不能也不让别人沾身,一个萝卜总有一个坑嘛!他们无所不用其极,该用的方法都用了,无非是投其所好,明里暗里,大献殷勤,最终的结果还不是统统灰溜溜的败下阵去,而她的胜利果实是什么呢?孑然一身,独守空房。 王起凤并不是守身如玉,她十分清楚,这一辈子那个男人也不会回来了,因此为一个本不属于她的男人保持贞操有那个必要吗?但她是个正派人,不是乡里人传统守旧,她是个守活寡的人,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她决不能做出让别人戳脊梁骨的事。她又是个正常人,各项功能一样不少,别人需要的她也需要。但是,天长日久,自我调节、控制的时间久了,她似乎把男女之间那种事也忘了。 好在第一次就有了个儿子,她把所有的近恋全集中在儿子的身上,儿子是她唯一的希望,有儿子就有一切。最终儿子还攀上了高枝儿,知青小丁模样又好心眼又好又是城里人。人家不嫌弃九成的那样毛病就谢天谢地了,不是姑娘主动,九成别说找到这么可心的媳妇,就是一般的姑娘也没人跟呀!谁家的丫头傻了哪个希罕缺了一枚蛋卵的半拉子太监呢? 从她家到知青点路不是很远,天又不是很黑。不过王起凤是天足,她颠着小脚,村里的路面也不是很平坦很顺畅,因而她高一脚低一脚,小费了一些周折她才好不容易到了她准儿媳妇所在的知青点。 一般来说,山村里的安全系数还是比较高的,头些年常有狼出没,这才年打的打捉的捉,闹狼害的事儿也再没影儿了。个把野狐子(狐狸)、黄鼠狼啥的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另外就是坏人也不敢明目仗胆的出来干坏事,地富反坏不在牛棚里关着的也被群众严密的监视起来,哪个敢翻天?当然,阶级敌人亡我之心不死,为防止暗藏的坏人搞破坏,必要的革命警惕性应该牢记心头。王起凤一个普通农村妇女,大道理不懂,一般的觉悟还是有的。她主动要求来替儿子为准儿媳看房子,就是这个意思。 因为不是在自己家,她笨手笨脚地点亮煤油灯,准儿媳妇的陈设极为简单,一张床、一床被、雪白的床单。她不敢裸睡,她怕自己的脏身子沾污了城里丫头洁净的被褥。乡里人本没有洗澡的习惯,不是不爱干阋,而是没条件。在她的记忆中,她一辈子也没有进过澡塘子,只不过偶而擦洗一次。 她把门闪插好,为防备万一,她又顺手从屋角里找了个破木箱子把门挡住。不是她多心,她一个半老徐娘,珠老花黄,谁还会觊觎她?因为是在生地方,她这样做仿佛是为了给自己壮胆。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地听到一阵“嚓嚓”声,她惊醒了,但是她不敢喊,她以为那是老鼠在咬什么东西。这些年养猫的人少了,因此老鼠成灾,家家户户老鼠成灾,这都习以为常了。她犯不着为个老鼠也大惊小怪的,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晚间,大喊大叫的传出去成了别人的笑柄。 “嚓嚓”声时断时续,她听着听着不以为然,渐渐又睡了过去。 突然“咕咚”一声响,下意识中她知道这是有人闯进来了,拨开了门栓,推开了破木箱子,保准不是老鼠,老鼠有那么大的力气?而且不是好人,好人半夜三更的干这事?正当她张嘴要喊的当儿,那人抢先一步捂住她的嘴,紧接着把一个事先准备好的破布条儿塞进她的口里。再然后,再然后就是…… 她反抗、她挣扎,但这一切都没用。那人的力气太大了,直到一切按部就班,通常男人和女人的那些事。匆匆事毕,那人提上裤子闪电般地蹿了出去。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第五十九章 疯狂洞房 乡村的娱乐活动本来就少,所以难得盼到谁家屋里办一次喜事,该来的不该来的,尤其是那些尚未娶亲的毛头小子,更是生怕放过这难得的发泄机会,因而放开手脚,索性就大闹一场,反正是新婚三天没大小嘛!有几位姑娘、媳妇躲在人伙伙里看热闹,起初还敢不经意地偷偷瞅两眼,渐渐里面的人玩过了火,王九成家又没有老人出来挡驾,因而有些场面不堪入目,毕竟乡里女人封建些,闹新房的妇女只好作了鸟兽散。 七八十来个小伙子围着一个天仙般的大美人,而且这个女人平时只可在梦中暇思,现实中是不可能走近的。乡里人虽然纯朴厚道,但男女之情却是无师自通的。此刻,众人各有各的想法,心怀叵测的混水摸鱼的想入非非的也不是没有。 开始的时候无非是老生常谈,新郎新娘表演几个小节目,唱个歌、出个丑什么的,顶多也就是俩新人亲个嘴罢了。几个小子放大胆子偷偷去捏城里丫头的嫩手手,有人甚至做出不轨的动作。王九成见状不忍,毕竟有些沉不住气,通红着脸喊了一声: “大家都是乡亲,你们、也不要太、太那个了,传出去丢人!” 此话惹恼了一个人,他借机喊道:“新郎倌包庇新娘子,大家答不答应啊?” “不答应、不答应,坚决不答应!”众人齐声呼应。 “新郎倌不像话,把他捆起来拉出去,大家同不同意啊?”还是那个声音在喊。 小伙子们正在兴头上,这个时候别说绑新郎,就是把新郎、新娘的裤子脱了都有人敢干。 不由分说,新郎倌王九成被几个毛头小子用绳子捆起来(非五花大绑)拉到大门外。正好门前有棵大槐树,有人提议说干脆把他绑到树上吧,大家好好调教调教新娘子,免得他又回去搔摊子。奈何绳子不够长,众人只好把绳子围绕大树转了一圈,绳头绑住王九成的两只手。任凭王九成好说歹说、骂爹日娘,这伙小子哈哈大笑着急急钻进新房忙正事去了。 最后一个有点于心不忍,回过头来劝了一句,说: “成哥,嫂子早晚还不是你的人,你慌啥?我们只不过热闹热闹,一根毛都不会少你的,你放心,等会我来给你解绳子。” 这是一个月明之夜,闹新房的人刚进去不久,就有两只四条腿的不速之客造访王家沟。按理说,狼是不喜欢和人凑热闹的,它们更没有闹洞房的嗜好。只是因为听(闻)说村里有一家人办喜事杀了一口猪,它们大概是闻到肉香味,白天不便讨扰,晚间才想来杀个后场的,没准拾点猪皮碎肉骨头碴儿也未可知。这哥俩(不好说,也可能是姐俩也可能是夫妻俩)才一进村就见这家的门口树上绑了一个人。它们不敢轻举妄动贸然行事,谁知道圈套不是哩,这样的亏吃多了。哪有三更半夜把人绑在树上的道理?而且还是个大活人。因而两位来客犬坐在不远处,先观察一下动静再说。 王九成看到两只黑影蹿过来,月光下隐隐约约看出那是两只狼,吓得他扯开嗓门大喊大叫: “狼、狼来了,狼来了,快来人啊!” 洞房里人声嘈杂,而且注意力全在美丽的新娘子身上,自然不会有人听到新郎倌的呼喊,即便听到了也还以为是新郎倌借题发挥哩,谁信他? 王学武的哥哥王学文白天在喜宴上多喝了两杯,就歪在王九成家的堂屋椅子上睡着了。碰巧老婆回娘家他是带着儿子来赴宴的,儿子方才七岁,官名叫王国胜,小名叫狗剩子。狗剩子虽小但乖巧懂事,他一直守候在爹爹身旁。小家伙担心爹爹,不敢睡得太死,半夜里忽听外面有人喊“狼来了”,他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假思索,夺门而出。 大门没关,狗剩子径直跑到院外看究竟。两位赶夜场的伙计正在面对绑在树上的人寻思对策,突见一个小毛孩打屋里跑出来,也不管是计不是计,稍一合计,便纵身跃起,一边一个叼起小孩就走。 王九成撞了鬼一样的惊恐哭腔在寂静的夜空里响起:“快啊快啊,狼把娃拖走啦!” 谁家的娃娃谁操心,王学文虽然酒醉,但身边带得有个娃娃他是明白的。猛听到外面人喊狼吃娃,他眯瞪着双眼伸手一摸不见了娃,顿时三魂去了七魄,八分酒意去了九分九。一骨碌爬走来直冲大门外奔去,王九成仍在直着嗓子喊: “快来人啊,狼把娃叼走了,狼把狗剩子拖走了!” 王学文回过头来搬救兵,对闹洞房的这一伙人央求道:“别闹了别闹了,兄弟们,狗剩子让狼叨走了,大家快去分头追吧!” 人命关天,救人事大。一刹间,洞房里的好事者们此时不敢恋战,发一声喊,随之一哄而散,纷纷狼口里夺娃去了。 洞房里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新娘子丁宁这无可非议,另一个却不是傻新郎王九成。王九成如今还被绑在树上,救人的人群由于匆忙抑或是疏乎大意,竟忘记了他们的恶作剧,新郎倌的绳索还没人解开呢!。 坚定的革命派丁宁小将一心一意留在大有作为的广阔土地,既要扎根山乡,就要入乡随俗,尊重大滩村的风俗习惯,闹洞房嘛就让他们闹个够。因而她不仅是忍耐,她完全是笑应。反正大不了也就只有这一天,这一夜,随他们去。就是有人乘机在她的怀里、下身乱揣乱摸,她也没有生气。她心想,这是社会主义新农村,还能闹出《烈火金刚》中猪头小队长猥亵刁世贵媳妇小凤儿那一套? 洞房的布置极其简单而又简陋,满房子乌烟瘴气,一地的劣质香烟头夹杂一些旧报纸卷的旱烟蒂。陈设几乎没有,最豪华的算是正中间一个面柜,两旁两把椅子。面柜和椅子非常陈旧,大概有些年代了。面柜上别无它物,只有一盏带罩的油灯。新房一分为二,占了屋地一半的土炕上铺着一张半新不旧的席子,被褥和帎头之类大概是因为人多所以暂时放到别处去了。土壁墙没有粉刷,上面贴了几张大红大绿的年画,无非是“红灯记”、“智取威虎山”等八个样版戏的剧照等等。远墙上一张破旧不堪的年画《人寿年丰》代表了不同的风格,丁宁说是要撕掉,九成不肯,说那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一张所以才没换。其中刚糊的窗户纸已被撕扯得七零八碎,屋外漆黑一团,不时有阵阵冷风袭来。 “学武同志,你不出去看看,不是说有狼来了吗?”丁宁盘腿坐在土炕上,心有余悸的念道。 “不行,正是因为有狼我才不能走呢!我走了你怎么办?我得守在这儿保护你。”王老二坐在屋地下的一张小凳子上,抬眼偷偷瞅了瞅新娘子煞有介事的说。 丁宁心存感激,她平生最怕狼,平常提都不敢提这个字眼,尤其是到了乡下之后。 “谢谢你,学武同志。”丁宁想了想说。 “小丁,你以后不要叫我学武同志好吗?而且也不要那么客气。我也再不叫你丁书记了,我叫你弟妇子(弟妹)。”王学武从一个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捏一撮旱烟碴儿,飞快地卷好一支烟塞进嘴里,划火柴点燃烟,猛吸了一口解释说,“叫同志生份。” “那你说我该叫你啥好呀?”丁宁笑问。其实她也是明知故问,王九成和王学武啥关系,她岂能不知? 听丁宁说话就像听广播上唱歌,借着灯光,王老二不禁抬眼上瞅,只见丁知青一颦一簇间,百媚生辉,两颊两朵红云,红是红白是白,看得人心动神摇。浓眉下一对杏眼,非常醒目,乌黑的头发梳两支小辫,显得格外精神。由于天气或是习俗的缘故,她的穿着似有些臃肿,但这并不能掩盖她那纤细的腰身。平常看她走路的样子,步履轻盈,姿式优美,宛如骏马在草原上奔驰又似游人在公园里散步。这只从城里飞来的小鸟直搅得乡下王家二少爷心若鹿撞,突突乱跳,无法自己。 “你、你叫我哥呀!”说这话的时候,王老二有点脸红气短。 “行,我以后就叫你哥,叫你二哥,这样行吧?”丁宁大大方方的说。 “好、好啊妹、妹子,”王学武突然站了起来,扔掉手中的半截旱烟纸筒儿,脸蛋子憋成猪血红,两眼发出异样的光,往前蹭了蹭,嗫嚅道,“妹妹过来,让哥好好亲一个吧,我可想死你了……” 丁宁闻听咆哮道:“王学武,你说的什么话,你疯了?” “我哪点比那个傻瓜王九成差?你看上他怎么就看不上我呢?好妹子,嫁给我吧?不嫁也行,只是今天你要给我玩一回。你看今天是多好的机会呀,打狼的打狼,进山的进山,你那个傻男人还被人绑在树杆上,天赐良缘机会难得啊……”王学武两眼发直,语无伦次的念叨着。 “王学武你再胡说我可要喊人了!”丁宁从土炕上站起来,躲到墙角,她以为这样安全些。 “你喊呀!人都去打狼了,你喊死也不会有个人毛。” “王学武你可要清楚你这样做的后果!” “后果?我才不管他妈的什么后果呢!过了今天,明天砍我的头是明天的事。” 原形毕露的王老二说着话一猫腰蹿到炕角,两手拽住丁宁的两条腿腕,猛一用劲拉到炕沿上,颤抖着双手迅速解开新娘子的腰带,然后再一只手急急扯下自己的裤子。毕竟是第二次所为,那回还是黑灯瞎火的,虽是干错了人但当时的心情却是专注在同一人身上。这次有灯光照着,看得真切,万不会再搞错了。 任凭丁宁怎样呼喊、谩骂、挣扎,王学武才不管哪些呢!自顾自地进行着从古以来就有的男人和女人的那种事,他呼呼喘着粗气,把美丽的女知青压在炕沿上,创造了闹洞房史上最惊险、最刺激、也最无耻的一幕。 “王学武,你这个王八蛋,我和你狗日的拚了!”正这时挣断了绳索的王九成冲进了新房。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