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 第一章:伤1 你和她怎么样了呢?她是如此之美的一个女孩。可晓轻描淡写的说。她从小说就是一个不喜欢交流或者说害怕交流的人。 不知道。可能很多东西都是剧情需要,所以就要有凯乐,有你可晓,有阿恒,而若累,就这样出现了。 有的时候,挺喜欢这种没有目的的和莫名的话题,可晓还是这么淡,像深山里静谧的水潭,一丝丝的涟漪也如此难寻。她经常和凯乐说的一句话,人总是害怕迷路,所以迷路的时候他们最喜欢的是先回到原点,试着再走一遍,却还是原来的路。凯乐,你最后还是回到我这个原点的,不是么?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脸很受伤,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孩子,把仅存的一点点希望,放在那无助的眼神里,望着凯乐,望着凯乐…… 总会想起那段阳光般灿烂的童年。和可晓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天幕坠满星辰的夜晚,两个喜欢看星星的孩子,没有理由的靠在一起,望着广褒的苍穹。 可乐,看啊,又一颗流星! 可晓跟凯乐说,可乐,你说人为什么会死,人死了会到什么地方? 我听奶奶说过,人死的时候,会变成一颗流星,流向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 可乐,那今晚我们看到了好多流星,原来是死了那么多人啊。可乐哥哥,我不想看到别人死,不想看到奶奶死……她的话语很煽情,总是想起她的奶奶。那是一个慈祥的老人,我总喜欢扒在她的膝盖上,听她讲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而可晓却是个可怜的人,尝试着去接受她的新爸爸,可更喜欢那买棒棒糖给她吃的亲爸,她不明白为何妈妈会不要亲爸。她很害怕,后爸和可晓妈吵架摔东西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在外面看着,看着满目狼籍的房屋,面目挣拧的父母,只能轻轻的啜泣,她奶奶总会在这时把她搂在怀里,孩子,别怕,有奶奶在呢,你就不是一个无所牵挂的人。可那一个冬天,她奶奶就不在了。 可晓跟凯乐说,那时候的奶奶好可怕,脸色好白好白,无论我怎么摇她她都不肯起来,奶奶不会这么赖床的,可她再也没再醒来过,就连奶奶都不要我了。可乐,你会要我的么……凯乐记得那时他的心被抽了一下,轻轻地把她搂在怀里,说,有可乐哥哥在着呢,可晓就不是一个无所牵挂的人。 可晓说凯乐最可爱的时候,是凯乐很小的时候。凯乐看见可晓穿着裙子,就闹着让爸妈给他买,却被所有的小伙伴们耻笑。是可晓来安慰他,说凯乐穿裙子很可爱。那时两个穿着裙子的孩子,手拉着手,爬上那个茅屋。 可乐,快来看啊,那红红的太阳好大哦!那一遍火烧云,映红了两个孩子的脸,还有可晓那稚气的声音…… ………… 可乐,还记得小的时候,,我很怕黑。每次看完星星都是你背我回家的,现在可以再背背我么?可晓的话,把凯乐从那遥远的世界拖回来。 嗯。 凯乐背起可晓,走在了无空荡的街道上,昏黄的霓虹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好长好淡,冷风有些瑟瑟,可晓把他的脖子勒得更紧。 可晓,你已经不怕黑了,为何还要我背着你,为何你还是喜欢叫我可乐。 因为我叫可晓啊,而你又是我最喜欢喝的可乐。可乐,你的肩膀比小时候宽了好多好多,可以给很多女孩子依靠,我要把它砍下一块,那么就只能让我一个人依靠了。 她撒起娇来还是这么冷,比这个冬季还要没有温度。街上的行人很稀少,偶尔从身边经过的是陌生的脸庞和熟悉的啤酒味,一尘不染的堕落。 凯乐也记得很小的时候,曾经这样背着可晓在公园山上的石阶梯行走。那一次太阳很恶毒,凯乐不知为何就感到眩晕,向前倒了下来。躺在医院的白色床上,望着通白的医院,还有一身米白色裙子的可晓。可晓一直认为凯乐是为了保护她而向前倾倒的,尽管凯乐解释那个时候人不存在意识。 想起这些,凯乐问可晓,还认为当初在公园背你倒下的那一次么? 记得呀,凯乐哥哥一直就是为了保护可晓而存在的。 那一晚凯乐背着可晓走了很远,远到在这从小长大的城市连自己都没到过的地方。可晓亲了凯乐一下,说,从小时候开始,可乐你就是这个世上我唯一有所牵挂的人。 第二天早上,若累带早点到了凯乐的教室,是他最喜欢吃的无水面包,因为它很便宜,两块钱便可以吃的很撑,然后觉得口干,往肚子灌了一大堆的水,那种两分钟前还空洞一下就充实的感觉,是他所喜欢的。 凯乐,昨天我不应该气你的,只是我想到我们的未来…… 我明白,若累。 若累,就如她的名字,可以很累很累的一个人。第一次认识她的时候是在城里的最大的一个书店,那一次好少好少的人,几个小学生系着红领巾在看连环画,一脸的幸福。而那一位沧桑的老者,凯乐每一次都会看见他翻着一本很旧的圣经,看见凯乐便向他打招呼,他说有一天你也会喜欢上圣经的。凯乐一笑而过,从没想过要了解它,也就无所谓喜欢。而若累就在旁边深沉的看着一本安妮宝贝的书,她先跟凯乐打了招呼,凯乐同学! 我问了她,为何喜欢上安妮的书? 在我的生命里,没有喜欢不喜欢,所以只能用讨不讨厌来评价外来事物,不过我倒是真心喜欢,彼岸花、八月未央、七月和安生,不食人间烟火的颓废,一尘不染的堕落,同样都是忍受不了寂寞的人。 若累,一个从脚踝到头皮都为累追逐的人,表情桀骜不驯,空洞的眼神里藏匿着如此深厚的忧郁,凯乐想就连她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喜欢上了累,也就这么一直累着。这就是同窗了一年凯乐第一次交流的冷美人,若累。以前从没想过要了解它,也就无所谓喜欢。 凯乐跑到那老者旁边,捧起一本封面已经脱落的圣经,是要了解它,喜欢它的时候了。 和若累在一起的以后,可以感受得到其他男生的敌意,只有可晓还是一样面无表情,凯乐不知道自己这个唯一让她有所牵挂的人,应该怎样去面对她。 而对于她,凯乐一向轻描淡写,因为若累,比你还累,比你更需要我。 之后我发现阿恒便经常和可晓走在一起了,可晓交给谁凯乐都不放心,就连自己也没放心过会不会伤害她,会给她幸福,而阿恒不同,他是凯乐唯一可以把可晓交给他的人。 记得小时候,凯乐和阿恒曾被双方父母誉为影子,谁都离不开谁一天。要么凯乐在他家过夜,要么他在凯乐家过夜。有一天夜里,凯乐问阿恒,阿恒,你觉得可晓漂亮么? 漂亮啊,很漂亮。可为什么可晓跟你说话的时候会脸红而跟我却不会呢?阿恒的回答很稚气。 阿恒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和可晓都掉到了水里,都不会游泳你只能救一个人你会救谁呢? 当然是可晓啦! 为什么呢? 因为凯乐你会游泳啊,我还怕救不了可晓呢,你会帮我一起救了她的,对不对? 阿恒就是这么一个人,认为这个世界是美好的,不管友情,还是爱情,都是美好的。小的时候,他不明白凯乐所说的话,现在不知道他明不明白,也许忘记了吧。 第二章:伤2 若累的成绩一直就很不好,除了语文,其它的都处在及格边缘,凯乐知道她很不屑于写作文,可她的作文每一次都是满分。凯乐曾经问过她为什么要逼自己做不喜欢的事呢?她会说,凯乐,你忘了,第一次认识你的时候,我就说过我的生命里,没有喜不喜欢,只有讨不讨厌,而做我讨厌的事情,我就会累,我无法让自己不累,我太习惯累了。 凯乐知道她心里其实不是这样想的,可他也不知道,她是怎样想的,凯乐无法了解她,就像无法了解自己。记得有一次凯乐和若累一起来学校的路上,亲眼目睹了一场车祸,满目狼籍的鲜血,蜂拥而来的人群,肇事者早已不见踪影,只有几个警察形式上地在那胡乱地维持秩序。看着淌到脚边的血,心里有一丝丝的凉。凯乐问若累,如果出车祸的人没死,你又急着要赶去高考,你是送他去医院,还是去高考呢? 凯乐,你真的想知道我的答案? 恩。 我会给旁边的一位青年两百块钱,让他送伤者去医院。 那一次凯乐笑了,凯乐知道若累也是一个很怕累的人,她已经想到了用其他的方式来让自己不那么难选择,不那么累,而那种方式便叫做凯乐。 若累跟凯乐说过,只有凯乐和安妮是可以用喜欢来形容的,而她的名字原本不是若累,而是若泪,她十五岁的时候,觉得泪只是一种很无助的表达方式,而她需要的是一种可以游离在这个世界边缘的生活方式,没有选择地选择了累。 她和凯乐上了本市的同一所重点大学,她可以说是把所有的获奖证书给了校长看,然后意外地被录取,而可晓,却念了个三本。 若累那个晚上很疯,可能是大家都压抑得太久了,她牵着凯乐的手,沿着铁轨在奔跑,两只疯狂的落缰的野马被放逐,不羁原来可以这样。月光皎洁,照着若累乖张的脸,整个世界都洋溢着幸福。 他们走了好远好远,以为这样可以走到世界的尽头,谁又知道世界的尽头是什么呢?若累说,如果火车没有铁轨,人生没有规律,凯乐,你说那样的世界好不好? 不知道,既然是人定义了自由,那就有界限,因为人的想法总是那么狭隘。 若累很赞同凯乐的说法,说,没有界限的自由是很累的,人不喜欢累也就希望有界限,人总喜欢把自己的意志驱驾于别人的东西之上。 凯乐把若累搂在怀里,说,若累,你可以不这么累的,我不希望自己成为你的界限但我不希望你这么累,知道么? 若累很淘气地把头埋在凯乐怀里,埋得很深很深,说,如果哪一天连你都束缚不了我的话,这个世界就没有人能再束缚得我了。 那一年暑假,有点漫长,凯乐依旧三天两头地跑到阿恒家蹭饭吃。凯乐很喜欢吃他家的菜因为他家开酒店的。阿恒父母都挺喜欢凯乐。曾记得有一段日子特别迷惘,特爱喝酒,然后吐得哪都是,是阿恒的父母扶着凯乐回房间的,帮他把脏衣服给洗掉,而凯乐特别会开玩笑,老把他们哄得一楞一楞的,他们知道可晓,也听说过若累。阿恒妈跟凯乐说过,可晓和若累两个都是命苦的孩子,老天却让她们出现在同一个地方,遇到同一个人…… 凯乐喜欢和阿恒妈妈聊天,她会教凯乐很多东西,教凯乐如何心疼女孩子,教凯乐如何与各阶层的人相处,正如她说的,凯乐就是他的半个儿子,从小就看着凯乐和阿恒长大,可阿恒是个喜欢平静对世界充满幻想的人,她无法让阿恒在这个世界奔波流浪,而凯乐可以,她知道凯乐是一个随欲而安的人,无论怎样的生活方式,都可以悠哉地去接受去习惯。 暑假的一天,凯乐和若累,阿恒和可晓,四个人,一起去爬山,还在那庙里一人抽了一支姻缘签。阿恒笑呵呵地说,凯乐,我的还不错呢,只是签解得别扭,什么不会相思,更害相思的。凯乐,你的呢?阿恒抢了过来,眼睛楞了一下,很疑惑,说,咦,怎么才一个字而已呢,就一个咸字。 感字无心,男女间无心的感应。若累和可晓同时和了一句。 三个都很尴尬,只有阿恒乐呵呵地说,原来你们都知道的啊,我以为只有我知道的嘿,呵呵。 在阿恒的世界里,永远是那么美好,从小就是这样,他不是没想过一些很本质的东西,只是想得不深,他希望可以这么简单地过一辈子,有凯乐,有可晓,凯乐不愿去破坏这种简单,可晓也不愿意,不管是谁去破坏这种简单,都不可饶恕,阿恒和可晓都是凯乐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谁也不能失去谁。 凯乐,你背着若累,我背着可晓,比比看谁先上到山顶,好不好?阿恒煞有介事地提了个建议。 凯乐看了可晓,知道那是凯乐和她之间的秘密。小时候她就趴在凯乐的背上,双手勒着凯乐的脖子,然后会用拳头敲我的肩膀,说,很结实的肩膀呢,以后长大了,肩膀就会宽得不止让我一个人依靠了,我得想办法把它砍下一块来…… 可晓爬上了阿恒的背,走咯!凯乐,再不走你们就赶不上咯!没想过可晓会用这种语调,总以为这种语调只会对凯乐说的,可能吧,现在也是对着凯乐说。 回来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而那一件事,让大家彼此都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四个人一起走进了鱼市,阿恒说,凯乐,我养的那两只乌龟好大只了,都不好看,前几天我把它们放了,我再买两只来着。 阿恒便选了两只很小的乌龟,说,就叫你们凯乐和可晓好了,凯乐,你不准欺负可晓。而后,他才发现气氛很是僵硬,勉强笑了一下,唉,那叫你们做凯乐和若累好了。阿恒想了想,说,还是不对,怎么能把凯乐和若累当做乌龟的名字呢? 鱼市如此喧闹,而凯乐却听得到可晓和若累的呼吸,很急很急,凯乐知道这一天迟早都要面对的,可没想过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早得让人措手不及。而无论发生了什么,阿恒都是无辜的,凯乐不会让他牵扯进来。 若累捧起一个金鱼缸,砸在地上,几条金鱼在地上脆弱的挣扎着,玻璃支离破碎了一地,事情总得解决的,可这样算什么呢? 透骨般冷的一句话,从若累的口中流出,为什么别人就知道鱼离不开水呢? 凯乐搂着她,低声啜泣着,鱼离开了水会很累的,你也会很累的,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不会让你再累。 那一次以后,就没有再看到过可晓,阿恒问了凯乐好几遍,可晓去哪里了,凯乐,你知道她去哪里了么?阿恒在自责,是不是他的那番话,让可晓离开的?凯乐,你去把可晓找回来啊!快去啊! 阿恒,你听我说,不是你的错,可晓早就应该走了,她不属于这里。 凯乐知道阿恒听不明白我的话,要不他就不会还一个劲地让他去把可晓找回来。 那一个暑假,凯乐几乎天天都待在那个城里最大的书店,翻那书页发黄的《圣经》,试图着去了解它,喜欢它。喜欢圣经故事,尤其是创世纪的那一段,把这个世界最原始最本质的部分都暴露了出来。上帝创造了这个世上唯一的男人亚当,感觉到他一个人在世界上太寂寞,便在亚当沉睡的时候取下他的肋骨,用他的血肉连结成一个女人,叫做夏娃。亚当很高兴,看着女人,你是我的骨中骨,肉中肉啊!女人永远是男人的骨中骨,肉中肉,又有哪个男人肯割舍掉自己的骨和肉呢?同样的,喜欢川端康成,喜欢杜拉斯,喜欢春上村树,也喜欢安妮宝贝。记得第一次认识那个喜欢看安妮宝贝的女孩,记得那一段有着深厚穿透力的评论,若累,一个让他无法不疼惜的女孩。 也是那个暑假,凯乐开始学吉它。之所以学吉他,因为它的声音很撕破,可以穿透一个人的身体、心脏、还有灵魂。又有多少飘泊流浪的歌手选择了吉他,喜欢伍佰,《痛哭的人》是初学者最喜欢的一首曲子,更喜欢《挪威的森林》,震撼的音调,撕裂了多少人的灵魂,可以把一个人的孤寂,升华到如此的极致,才是一个流浪歌手应有的风格。 第三章:年少轻狂1 若累去做暑假工,在一个酒吧里,一个叫tears的酒巴,凯乐没有反对,也不赞同。她已经开始了安妮式的生活,打算义无返顾地下去,凯乐会偶尔去那间酒吧看她。 凯乐喜欢酒吧的调调,黑色夹杂着烟酒的气味,粘稠黯然,班驳陆离的光点有些诡媚,音乐震耳发聩,那窄小的舞池上挤满了人,妖异地扭曲着身体,亲吻,拥抱,一张张充满欲望的脸,原始的野性毫不掩饰地存在着。若累穿着服务生的服装,化妆不算浓,给客人端酒递烟,有时会陪客人聊起天来。 老板娘是个不错的人,每一次凯乐去找若累,她都会笑呵呵地说,我们若累人缘不错呢,帅哥认识那么多,你们现在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不要不好意思,阿姨我也是过来人,懂你们这些男人想的是什么,男人都这样。 若累有时也会到凯乐家,陪凯乐练吉他。凯乐告诉她,这个是c调,这个是e调,拨弦的时候轻轻地划过,发出的声音就不会那么刺耳别扭。若累也会躺在凯乐的怀里,让凯乐用手指玩弄她的头发。她的头发不像在图书馆那时的长,那样的飘逸。在酒吧工作了那么久,每天都让烟酒熏着,很干燥很蓬乱,若累,就连你的头发都叫人如此心疼,你是如此一个叫人心疼的女孩啊! 后来再见到可晓的时候,是她要离开这个城市要去上学的前一天晚上。她带凯乐到郊外看了一晚的星星,就像小时候那样,两个孩子爬到茅屋顶,看那一片无法察觉变化却已不是小时候的天空。 可晓说这段日子回到小时候的那个小村子,过了一段很平静的日子,可她无法放弃现在的生活。以前,她是多么的想离开那个家,可她又害怕流浪。家,一个遥不可及的名词。若累却不一样,她的美不属于这个世界,是为了追求幸福敢于付出一切的女孩,就算是悬崖上的玫瑰,她也会义无反顾…… 那一晚的可晓,话很多很多,从小到大,凯乐听到她的话语都比不上那一晚,当一个人的感情无法得到回报的时候,只能让它随着生命流失。和可晓的故事,就像一个童话,童话中不一定要有公主和王子,不一定要有完满或凄美的结局。 还记得小时候关于流星的说法,一颗流星的陨落代表着一个人的死亡。现在才明白,为何人们喜欢对着流星许愿,其实他们是在为死去的人祈祷,而流星流向那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便叫做天堂。可晓就这么离去了,从凯乐的生命中离去,再一个要离开这个城市的人,便是阿恒,可晓走了,阿恒也要走了。阿恒说可晓前几天找过他,他高兴得快疯掉了,他抱起她的时候,可晓流泪了。那时他很怕,第一次看见可晓流泪。 嗯,阿恒,可晓是个好女孩,值得你去珍惜。 那晚凯乐和阿恒第一次在他家以外的酒店里喝酒。那是一个很小的酒吧,比若累工作的地方还要小,可一样是那种凯乐喜欢的调调,沉重的金属音乐震破耳膜,喧嚣的空气中留着原始的欲望,很奇怪的是,如此小的地方却有一个乐队,唱着他们的原创歌曲,也因为凯乐只懂吉他,所以知道那个吉他手的功力非一般,而他们的节奏并没有很严重的邋遢累赘,比很多流行歌手的歌曲更显成熟。凯乐知道那里没有一个人听得懂,因为他们还没唱完一曲就被客人们哄下来了,然后又响起了那烦躁的dj。 那乐队的三个人把乐器整理好后,跟老板聊了几句便走了,是凯乐叫他们坐下来一起喝一杯的。凯乐跟他们说了对他们音乐的看法,而他们像遇到了知音一样,聊起了他们乐队、和他们酷爱的音乐。就像众多大学里的乐队一样,因为学校环境和设备的限制,他们无法在学校排练,而他们来这演奏,是因为酒吧的老板也是一个喜欢音乐的人。他们聊起了羽泉,说要做就做像羽泉那样的音乐,虽然不是大众最喜欢的,但那音乐里流着他们的血和泪,还有他们的灵魂。而不会做像水木那样矫揉造作的忧伤,那是无法达到音乐的天堂的。 凯乐知道搞乐队的人的思想谁也不服谁,谁在谁的年代啊!一尘不染的堕落,明知道那是一条不现实的路,可他们还是义无反顾,或许那就叫年少轻狂。 最后才发现,凯乐是他们的准师弟,是同一个大学的,他们说大学里想搞乐队的话,去找他们,他们还差一个吉他手,因为队里的吉他手就要毕业了,这可能是他们最后的一次合奏。 凯乐感觉到了他们话语中的辛酸,因为那个老吉他手已经开始啜泣了。凯乐告诉她们他会去的。 他们走了之后,阿恒担心地问凯乐,凯乐,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对身体不好的。 很久之前就开始抽了,只是你和可晓都不知道。 那若累知道么?她知道的话,怎么不阻止你呢? 她连自己都阻止不了,怎么阻止我。 那晚和阿恒的对话有些冷,大家都不想分开的时候会太煽情,就会像那个乐队,无法抗拒的悲伤。而凯乐也明白了,阿恒还是那么的纯净。纯净得没有任何的污点可以在他那里留下痕迹。他以为可晓是完美的,也以为若累是完美的。凯乐还明白的一件事,便是可晓什么时候都可以去找阿恒,而最终要离开的时候她希望可以陪在他的身边。阿恒走的那一天,凯乐和若累去火车站送他。上海的天空意外的阴霾,空气中弥漫着太平间死尸般的气味。可晓走了,阿恒也走了,什么都走了,凯乐的世界开始破碎,如此不堪的狼籍。小时候,总以为这辈子我们三个永远都不会分开的,凯乐陪可晓看星星,和阿恒半夜有说不完的话,而现在分开却一样可以亳无痕迹。若累,就像一滴泪,悬在那个异度空间,一个深遂真空的黑暗。 第四章:年少轻狂2 阿恒呵呵地笑着,凯乐,我要去另一个城市了,一定要记得来找我,带若累一起来找我,一定。 他还提起了小时候我问的那个问题,说,凯乐,我还是先去救可晓的,而你也会和我一起救可晓的,不是么? 凯乐沉默,因为那个问题本身就是没有答案的。 若累,你过来,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那一次分开以后,刚开始经常和阿恒通电话,后来渐渐的淡了。他会告诉凯乐他在那边的生活,学习,还说他喜欢上了吃泡面,也谈起了第一次看见北方的雪,北方的雪和上海的有多大的不同。那时候他就穿了两件衣服就出去看了,后来还高烧了两个星期。阿恒还是像个孩子,童真,单纯,无论谁遇上了他,都不会想到要伤害他。而他每次最后都会问凯乐可晓有联系过你么?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可晓是一个喜欢平静的人,不知道她在那个陌生的城市,还习不习惯。她那么怕黑,那么怕冷,不知是否有人在她看完那片陌生的星空以后,会背着她走一段漫长的路。 凯乐加入了那个乐队。因为他练吉它的时间还不够长,和他们排演起来就越显吃力。有时,我们也会去那间小小的酒巴,老板也不在乎我们会不会影响他的生意,每一次都是热情的招呼他们。他们演完一曲,他总会提出实际性的建议。如果有客人点他们演唱歌曲,他们会在演奏了那一曲之后再来一曲他们自己写的。们知道他们听不懂,因为他们的表情很不屑,可凯乐他们还是乐此不疲,似乎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东西需要认可,却没有几样得到认可的。 若累还在那间酒巴里做兼职,每天都很晚才回学校。凯乐曾经问过很多次,阿恒走的时候跟她说了什么,她要么闭口不答要么就说是好好照顾凯乐。和若累在一起,总是聊一些本质的掏空灵魂的话题。凯乐的床头摆着一本《圣经》,几乎每个晚上,都会闲着翻几页。书页早就开始泛黄,那些回忆也开始泛黄,什么时候那个在图书馆埋头看小说的若累才会回来呢?可晓是个对生活趋于平淡的人,阿恒对这个世界永存幻想,若累已经抛弃了生活,那么凯乐呢? 再一次去酒巴找若累的时候,发现若累一下子憔悴了许多,眼神比以前更加空洞,躲在旯旮里抱着双膝,肩膀在微微地颤抖。凯乐跑过去搂着她,问她怎么了。 我只想走自己的路,你不用管我。 若累,你真的累了,真的累了,休息一下好么? 凯乐拨开她额头凌乱的头发,她的额头全是血迹,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为何会这样,老板娘对她一直都很呵护,为何会这样。凯乐紧紧地搂住她,感觉如此的脆弱,就像绽放灿烂的蒲公英,一碰,就碎了。凯乐知道是自己疏忽了她,才会让她受那么重的伤害。 是老板娘自己走到凯乐身边的,用的同一种语调,男人总以为自己的心很狠,可遇到女人的眼泪,就什么都不是了,男人都这样。 他妈的你给我闭嘴,以前我以为对若累好,不要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动手。 凯乐,你自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么?你连问都没有问若累,为何男人一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受伤,就以为全世界都是错的,男人都这样。 若累,你告诉我啊,你告诉我啊,这到底是为什么。 那一晚,是凯乐这辈子最冷的一个晚上,透心透骨透彻的冷。凯乐知道,每个人都有一道刻骨铭心的伤痕,才有了这个伤痕累累的世界。痛,究极的痛,皮肤,骨骸,内脏,被一起撕裂般的痛,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老板娘是若累的母亲,老板娘一直都让若累上很好的学校念书,一直到大学,一直到现在。她不想让若累走进这间酒巴,不想让若累走她以前的路。若累明明有一个深爱她的男人在身边,为何她还要如此痛若,如此撕心裂肺地在这里忍受折磨。痛若,是可以与生俱来的。若累,她可以好好的念书,好好的工作,结婚生子,过着一般人过着的生活,为何她的灵魂却一直在地狱游荡,沉伦。一个酒醉的流氓,把她拉进厢房,老板娘拦着她,可她为何还要陷下去,陷入那无底的深渊。 凯乐终于知道,这个世界上可以以任何的生活方式生存的,像他,像阿恒,像可晓,还有若累。整个世界都在沉伦。凯乐开始疯狂的喜欢上了摇滚,沉重的金属声音,震裂一个人的灵魂。而也没有想到,会有人喜欢上他们的音乐。在学校演唱比赛的时候,整个场面都在爆动,在呐喊,那一张张脸,像梦靥一样啃噬着凯乐,他们终于流泪了,捧着奖杯三个人抱在一起,终于得到别人认可了。 那一次,也是凯乐最后一次碰吉它。凯乐知道,就算没有他,那个位置也会有人,那个乐队已经不是他要待的地方。一个人之所以要在一个地方停留,是因为他在那个地方有他的价值所在,而那个地方谁在都一样的话,就没有再停留的必要。 在凯乐的宿舍里,有一个叫鹏的东北男生,块头忒高,思想忒纯,。在整个宿舍,乃至整个班,唯有他不谈及女人,对他而言,女人是还未被人类发现的动物,他总喜欢喃喃自语:凯乐,你说爱情是什么呢?多少钱一斤?哪有得买?给我称八两。鹏是整个宿舍的活宝,他不谈及女人,并不代表女人不自动找上门来,有好几次,别人都找上了宿舍门来,他硬赖在厕所里,死命不肯出来,隔几分钟就发短信问凯乐,那女人走了么? 鹏告诉凯乐,他天生就怕女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怕,看见女人就想躲,尽管匪夷所思,凯乐仍把他当作不可多得的好友,他明白,鹏有选择生活的权利。 女人找鹏找得多了,只好与凯乐聊聊天,凯乐趁机与她到外面走走,这样,鹏不至于蹲在厕所太久。伊是个漂亮的女生,理应受到男生的青睐,她找上鹏,是因为如此绝版的男人全球难寻,她需要的就是一个出众的男人。 在校园的草坪上,随处可见一对对的情侣,情侣多了,草坪被踩出一些光秃的土坡来。伊用乞求的目光望着凯乐,你能约鹏一起出来么?我从未与他说过话呢。 我只能尽力,究竟会怎样,我不敢保证。 凯乐磨破了嘴唇,鹏才愿意,但前提是凯乐得一同跟着。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显得兴奋,说,是吗?去哪里啊?什么时候? 那一次三人约会,气氛甚为诡异,江边的晚风很清爽,夜色迷离,鹏在凯乐与伊后面跟着。伊让他站到前面来,鹏不愿,凯乐只好推他上前,他悄悄地对凯乐说,你不知道,我一与女人并肩走,心就发慌,一慌就会做错事。 凯乐呵呵地笑着,有我在着呢,料你也做不出什么错事来。 鹏总算愿意并肩走,却更与凯乐靠近,生怕做错事来。三个人的沉默如同在电梯里一样,尴尬难忍。大概伊受是受不了,找了个借口回去。凯乐看见鹏,满脸的汗珠,神情绷紧,鹏,你没事吧。 凯乐,我早跟你说过,我做不来这种事的,以后不要这样了。 第五章:赤裸大学1 从那以后,宿舍的人都叫鹏和尚,鹏很乐意别人这样叫他,说,女人就不敢再与他接近。鹏很有和尚的觉悟,对男女之事有一番高论,他对凯乐说,你说一男一女全身裸露地做那种事情,想想都觉得恶心,这种事我是做不出来的,还不如一个人自己解决。凯乐觉得好笑,他因此有了个更有趣的绰号,叫手淫的和尚。这件事很快传开来,大家都知道,某某大学有个手淫的和尚,这样一来,倒好,上海所有的大学女生都不会找他麻烦,鹏总津津乐道,这下整个世界观清净了。 伊兴许知道了这件事,问凯乐鹏这个人怎么回事,就算是同性恋也不用公诸于众啊。 不呢,他只是愿意这么过着。 那晚,伊带着凯乐到了外滩。海风席席,带着一抹深蓝的忧伤,细沙柔柔,携着绵绵的情意,伊拉起凯乐的手,用灼热的眼神望着凯乐,说,我们好好发展吧。 凯乐觉得有些可笑,呆滞了一下,说,我并不出众啊,鹏更合适你。 是呢,你并不出众,也不知为什么,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我一定会爱上你的,却不懂会是什么时候。你不相信么? 不是不相信。 只要你答应跟我在一起我们会发展得很好,我相信自己肯定会爱上你的。 伊的话让凯乐觉得很有趣,知道自己的大学恋情即将开始,说道,好吧,姑且试一试。 嗯,但不要发展得太快,要不别人会笑话我的。 那你觉得多久才不算快呢? 一个月吧,一个月后,我们就可以确定关系。 那现在我们算是开始了么? 不知道呢,反正我们得一个月后才可以称为男女关系。 为什么非得一个月呢? 我觉得恋爱应该是这样的啊,一个月后,两个人相识不至于太深,保留着一些神秘感,两个人也不至于相识太浅,免得以后自己后悔。 从那晚的对话开始,凯乐知道伊是一个会精打细算的女人。她每天除了上课,及生活上的各种锁事,还会分自己一两个小时与凯乐呆在一起,他们的对话并不多,只是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伊说要回去了,两个人各自回自己的宿舍。凯乐问过伊,我是不是可以称你为女朋友呢?伊的回答让凯乐无言以对,不能这样称呼,我们还没确定关系呢。到了一个月,你就可以这样称呼我了。 鹏很感谢凯乐能为他解释,依旧很乐意别人叫他“手淫的和尚”。凯乐问过他为何从不想女人,是不是有过很深刻的记忆。 凯乐偶尔也会翻看床枕边的《圣经》,若累,这个幽怨的名字,一直伴随着他。然而,现在她人在何处,无人可晓,高考后在那条铁轨上,若累跟凯乐说过,如果连凯乐都束缚不了她,就没有人可以束缚她了。她一消失,凯乐便无处可寻,凯乐在想,自己真的能束缚她么? 与伊计算时间的第十天,学校开始放暑假,伊和凯乐走进了一个普通的宾馆,要了一个单间,凯乐躺在床上看着无聊的电视节目,伊洗完澡,穿着一条透明的内衣裙在电视机前晃来晃去,用娇媚的眼神望着凯乐,说,我是不是很没有魅力? 不,你很漂亮。 那你连衣服都没脱呢,难道你觉得进宾馆聊天很划算么? 不划算,你说过我们还未确定关系,你为何带我来这里。 一个女人要离开这个地方的前一个晚上,男人不是应该与她睡在一起的么? 凯乐缄口不语,应该,在伊的意识里,一直做的都是她觉得应该做的事,那凯乐又应该怎样呢?当凯乐进入伊的身体时,她并不反抗,可是她流泪了,凯乐问她怎么一回事,伊说你在想别的女人。 是的,凯乐在想若累,他在想可晓。他不知道,伊算不算是他生命中的女人,而若累与可晓早就在他的生命中存在着。伊把身子别到一边去,背靠着凯乐,啜泣着说,你和我睡在一起的时候,怎么可以想着其它的女人呢。这是不应该的啊! 面对这赤裸着身子的女人,还有这煽情的话语,凯乐轻轻地搂着她,说了声对不起。伊哭泣着躺在凯乐的怀里,她叫老公,凯乐顿时愣住了,身体如此靠近,感觉却如此陌生。 你不是说要一个月才能确定关系么? 是呢,我也不知我们会发展得这么快的呀,都睡在一起了,我不是应该叫你老公的么? 凯乐愕然,面无表情。在女人面前,凯乐从来就没有选择的余地,这又算什么呢?无论伊做了什么,她都可以用应该来解释,这个词有这么通用么?搂着这炽热的身体,凯乐感到了冰冷,他又开始茫然起来,眼神带着一丝丝的无助。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凯乐无法解释,深不可测,匪夷所思都无法形容。 凯乐,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随便的女人? 我没这样说过。 没说过并不代表没想过啊?我已经半年没做这种事了,三个月前,有一个很高很英俊的男人追我,我告诉他,我们要一个月才能在一起,他等不了,才二十天就带我进了宾馆。他脱掉我内裤的时候,我都闭上了眼睛,心想由他怎样就怎样吧。可当他真正要进入我身体的时候,我感到很恶心,我不在乎他怎么说,但他真的是在玩弄我,我看不起这种男人。 所以,你想找鹏,谈一场精神恋爱? 可以这么说,但那是不现实的,两个在一起怎么不会发生那种事情呢?两个人在一起,就应该发生那种事情的嘛。 按照你的说法,我们也不够一个月,你怎么又愿意了。 一个月不过是借口,因为我喜欢你啊,如果我不喜欢那个男人,是死也不会与他做那种事的。 伊所说的话,凯乐无法验证,只知道她并非一个简单的女人。有时候,虚有其表的美貌,让人感到恐惧,凯乐怀着这种恐惧感继续倾听伊讲述她的故事: 在伊念高中的时候,曾有很多男生喜欢她,她很反感,并不是因为父母管束很严,她觉得谈恋爱是大学的事情,高中是不应该发生的,伊一直保守着这条防线,最终仍是突破了。那是一个很普通的男生,家世也很普通,外貌都不值一提。也正因为普通,一切就显得真实,伊把这段高中恋情当作真实存在着。父母思想是很保守,而男生家里却正好相反,经常让伊到他们家住下,完全当成了准媳妇。过了一年,男生父母开始担心起来,单独与伊交谈,告诉伊要小心一些,免得后果很难处理。伊觉得可笑,这促安全措施是女人应该懂得的事情,伊自然懂得防患于未然…… 第六章:赤裸大学2 凯乐并不明白伊谈起这些事,到底有何目的,只是顺着也的思路,问道,后来怎么样了呢? 伊冰冷地笑了笑,后来,有些讽刺,我念了大学,他在复读。刚开始情况蛮好的,一个月后便不一样了,我早上打电话给他的时候,有女人朦胧起床的声音。那女人对伊很反感,对男生说,以前的事都过去了,现在还来烦人干什么呢?大一的寒假,我去过男生的家,拿回我应该拿的东西,无非就是几件衣服。男生的父母很是尴尬,表情玄乎,我笑着对他们说,我没事的,他过得好不就行了?我离开他家的时候,男生追了出来。本以为他应该是后悔了,想给他机会来着,然而他让我谅解他,说我们依然可以做朋友,他的女朋友或许有些过分,让我别放在心上。我告诉他,我明白,但她没有资格跟我说那种话。 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男人,一个月就可以彻底改变。 所以,你在大学里,就定了一个月的规矩。 是这样的,却没想到,我遇到的,没有一个可以坚持一个月。 伊说这句话的时候,面无表情。或许伊从未对其它的男人聊起来这些,毕竟这些事,若非两个人在同一张床上,谁都难以启齿。凯乐静静地躺着,想一些人和事。伊,这个女人,真的存在过么? 第二天中午,凯乐送伊到火车站,人群拥挤,凯乐与伊被人流挤到了检票门口。伊笑着对凯乐说,刚开始的时候,我告诉过你,我一定会爱上你的。如今,我发现,我真的爱上了你。凯乐,你是个好男人。 人们的喧闹声淹没了伊的声音,好男人,凯乐一直记着这句话。好男人,用有自己身上,觉得有些可笑,却不犯语法错误,他一直就未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不是好男人,又是什么呢? 暑假的时候,阿恒回来了,凯乐依旧三天两头往阿恒家蹭饭吃,晚上睡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题。阿恒没有丝毫改变,眼神中没流露过半点忧伤,他告诉凯乐,大学生活容易使人堕落。凯乐只是呵呵地笑着,他觉得阿恒开始长大了。聊起可晓的时候,阿恒带着忧伤的脸色,可晓消失了两年,杳无音讯,她如此纯真,在大学里,是否会有所依靠,她需要保护,而凯乐与阿恒都无能为力。 阿恒离开上海到北方大学的前一个晚上,两个二十出头的男人睡在一起。上海的夏天有些严热,尽管是晚上,阿恒习惯了北方的气候,把空调开到了最大,温度迅速降了下来,两个男躲进了被窝里,凯乐很喜欢这种感觉,冬天的味道。 阿恒,你不觉得两个大男人睡在一张床上,有些奇怪么? 是呢,我家有这么多床,你却非得同我睡在一起,让别人看见了,肯定会笑话的。笑话又怎么样呢,我们乐意这么做。 凯乐嘻嘻地笑着,阿恒从小到大就是他最要好的兄弟,谁都不想分开谁。凯乐说起了宿舍的鹏,一个膘悍的东北男人,以及他可悲的外号——手淫和尚。阿恒笑得很纯真,他问凯乐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么? 而对于伊,凯乐只字不提,阿恒的世界是虚幻的,凯乐不愿用这种赤裸的现实扰乱他。一想到伊,凯乐变得深沉起来,现实有时亦可不真实,伊害怕被人玩弄,却不知自己是不是在玩弄自己。凯乐抽起了烟,说,阿恒,去拿些酒来,我们很久没一起喝酒了。 嗯,那要什么酒呢? 随便,是酒就行。 那就拿几罐啤酒好了,这样不会太伤身。 阿恒知道凯乐很久以前就爱喝酒,以为他可能是因为好兄弟要走了,想喝点酒缓解气氛。凯乐喝了很多,地上丢了五个铝罐,只字不发,男人之间的沉默很阴冷。习惯北方天气的阿恒都有些瑟瑟发抖,阿恒把空调关小了些,有些担心地对凯乐说,凯乐,你比以前更深沉了,都不怎么爱说话。 阿恒,你觉得我是个好男人么?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阿恒愣了一下,天真地笑着,凯乐从小很好啊,我,可晓,若累,都会觉得你是个好男人。 凯乐有些恼火,愤愤地说道,阿恒,你怎么就不明白?你认为谁都是好的,这样下去会很危险,你真的一点都不明白么? 阿恒愕然,凯乐怎么会无端端地生起气来,他认识的凯乐不是这样的呀。阿恒难受起来,问凯乐,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凯乐从未干涉过阿恒的生活,就如若累一样。她一直放任着若累,而现在若累与可晓都消失了,唯一存在着的,便是阿恒。 你就当真不明白么?阿恒,你要学着改变。 我觉得自己过得很好啊,就算不改变,也不会有危险。 阿恒的幼稚一直让凯乐担心,面对阿恒真挚的眼神,凯乐欲说还休。凯乐走到窗前,用手肘伏在窗台上,望着外面繁华的世界。夜很深,一片灯光通明,生长了二十多年的地方,知道这里的人们已经习惯了夜晚的生活。凯乐开始怀疑与人类基因最相近的不是老鼠,而应该是猫,毕竟猫比老鼠更衷于夜间生活。 凯乐在窗前沉思了良久,阿恒早就睡着了。这样很好,阿恒一直活在梦中,凯乐不再把他吵醒。在这非主流的世界里,每个人都在放任自己的生活,以为那叫做个性,用个性来证明自己的存在,证明了又怎么样呢?无非是知道自己还活着,活着的人总喜欢做些徒劳的事情。 凯乐这样想的,他知道自己活着,而且活得很现实,现实到人类最赤裸的爱情。伊说过很多次,她是爱凯乐的,她这么说,也这么做着。伊开始花很多的时间陪着凯乐,出没于各种属于浪漫范畴的地方。伊很乐于管束凯乐,她发现凯乐抽烟,并未及时禁止,等凯乐抽完的时候,她会对凯乐说,好男人不应该抽烟的嘛,以后别抽了。凯乐点点头,从未敢再在伊对面抽过烟。凯乐的衣服,伊很乐意去洗,她又告诉凯乐,好女人就应该这样的嘛,要不怎么配得上好男人。凯乐点点头,以后尽量少洗澡。 看见凯乐这样的幸福生活,鹏开始动了凡心,他问凯乐,女人还有这么好的么? 凯乐苦笑了一下,或许吧。 鹏有些愤愤不平,不仅仅是因为凯乐的三言两语,似乎是后悔当初为何要躲在厕所。在女人面前,凯乐一直就显得迟钝笨拙,从未主动地为女人做过什么,这使得伊的好朋友很恼火,找凯乐进行谈判:伊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吗?你堂堂一个大男人,就不懂主动关心一下,温柔一下吗?伊这几天在闹情绪,真不明白,喜欢她的男生这么多,怎么就挑了你这个傻冒。大哥,人家可是在恋爱耶,你有点状态行不行…… 伊的朋友口齿伶俐,凯乐没有辩驳的机会。伊,或许是个好女人,凯乐这么想着。伊粘着凯乐的时候,总在唠叨一些生活上的事情。她告诉凯乐,上大学到现在,就有个男生喜欢她,一直到现在还缠着,她问凯乐怎么办?凯乐不支声,随她说下去。 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呀,他就不应该这样的嘛。 第七章:和尚被爱 伊说话很直接,凯乐要是哪天不找她,她会很委屈地跟凯乐说,你冷落了我,做男朋友不应该这样的。 这样的生活,凯乐无法形容。凯乐找了以前乐队里的队友峰,峰依旧留着很长的头发。他告诉凯乐,长发是歌手应有的特征,峰是个热爱生活的人,而音乐便是他生活的全部。峰与凯乐到最初相识的小酒吧,老板依然很热情问峰怎么那么久都不来这演唱了。峰唐突地找了个借口,说近段时间很忙,没工夫搞音乐。 凯乐曾记得,第一次走进这个酒吧,是两年前阿恒要离开上海的前一天晚上,那里乐队还默默无名,但每个人都很充实,谈论着各自的音乐梦想,毕业的吉它他手,凯乐一直耿耿于怀,抽搐的脸孔,发颤的双手,离他而去的梦想,如今,乐队已经小有名气,也就不来这狭小的酒吧。 凯乐,你当初怎么就离开乐队了呢? 不知道,只是突然很想走,就离开了。乐队现在还好么? 我都不懂怎么形容,峰使劲地抓了抓有些乱蓬蓬的头发,接着说,你走了以后,吉他手是一个唱片公司老总的儿子,还算有几分功底,可五音不全,非得当主唱。你不知道,我们多想出一张发自己的唱片,而他帮我们做到了,每当听到自己唱片里的歌声,心里就隐隐作痛,为了这事,乐队里闹翻了好几次。我也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该走了,不想再让别人糟蹋自己的音乐。你不知道,为了音乐,我连爱情都放弃了。 嗯,我听说这件事,并知道那是一段不寻常的恋情。 凯乐,那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听说你跟伊在一起,是真的吗? 是呢。 伊的确是为数不多的美女,只是女朋友太漂亮,也不见得就是好事,男人总是这样,希望自己的女友美若天仙,又生怕被其他男人纠缠,女人希望男友出类拔萃,又生怕他招蜂引蝶。 凯乐啧啧地笑着,说,我没想过这些呢,倒是你,在大学里没找过女朋友么? 找过,现在还在一起。都快毕业了,大学爱情就显得很不现实。这事烦着呢,高中的女友老来质问,当初你不是说是因为音乐梦想而没时间陪我么?现在又和别的女人交往,你到底想怎样。我倒想问她想怎样,你说她大老远跑到这里来,拿着刀片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要割手腕你就到没人的地方去啊,干嘛非得让我看见。她经常一个人半夜在街上游荡,再打电话告诉我在哪里,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就在街边哭泣,说,你不是说不要我了么,干嘛还来管我。我赶她回她的学校,她死命不肯,这下倒好,另一个人也学着闹起来,一天到晚恐吓我,习惯了女人的麻烦。 凯乐看得出来,峰对高中女友是于心不忍的,为了音乐,他放弃了三年的感情。对于在乐队的生活,凯乐记忆犹新,或许在别人眼中,那是虚化的生活,单调无趣。所有人都没有时间观念,累的时候,点了烟再继续,再累,就再点烟,每次排练,凯乐都会解决两包烟,一回到宿舍,趴下就不醒人世。从未一起去吃饭,偶尔会叫外卖,一般都轮流让一个队友带饭盒上来,吃起饭都显得有节奏。凯乐觉得,那是大学里最充实的一段日子,却不知道,自己走了,乐队会变得如此不堪。 峰已经没有了以前的激情,满脸的颓废,两个女人,让他痛不欲生。两个男人沉默了许久,彼此都知道,男人的责任心有时会害惨了男人,只有那一晚,酒吧的色调让凯乐感到烦燥不安,中秋的上海已经有了寒意。 鹏仍然很有趣,想必是不打算做和尚了,冠冕堂皇地谈了一次恋爱。据他所说,当时的情况纯属无奈。老乡聚会大伙都喝高了,别人没事,因为大家都带着家眷,唯独他没有,好在其中剩下一单身女子,两人面面相觑,感觉还行,就凑合着牵起了手。鹏认为这不是爱情,他想像中的爱情,应该是暴风骤雨一般,惊天动地的。凯乐问他,你不是说过不懂爱情,也不懂女人的么?怎么豁然间有了家属。 凯乐,你不知道啊,大学生活没节奏,这样乱下去,迟早有一天会闹出人命的。你看看吧,伊把你照顾得多好,俺也只是找个女人整顿整顿一下生活。 凯乐一直觉得,鹏与阿恒应该归为一类,不同的只是鹏多了一点觉悟,这点觉悟是懵懂的,仍没有脱离幻想的范畴。起初,鹏一直很乐意这点觉悟,尝试着接触一些新思想,生活很有节奏,什么都有条不紊。宿舍的人一致认为,和尚还俗了。这本是件不痛不痒的事,鹏非得小题大做,他不愿意别人说他还俗,歇斯底里地闹着,稍显痛苦,说,我只是觉得太乱了,需要整顿一下,和尚就不可以请保姆的么? 他这句话让所有人乐了几天,他不愿意被人称作还俗的和尚,请保姆的和尚这头衔自然落了下来,这名号是鹏最喜欢的一个,也是别人给他起的最终外号。鹏与女友在一起了一个月,仍旧是一个月,他跑掉了,脸很受伤,那是凯乐从未见过的失落神情,属于千钧一发的那种绷紧,凯乐问他怎么了。 鹏显得无助,默然地望着凯乐,说,我不该啊,是我不该啊,当初自己要是这么乱着,不想着让人管束,一切就不会这样。 鹏挠着头发,语言乱了方寸,凯乐有些好奇,鹏与女友一直不是挺好的么?并且他清心寡欲,惹不出什么乱子来,凯乐问她,到底怎么了呢? 凯乐,你说两个人在一起非得做那种事的么? 不一定的呢。 你是知道的,我受不了那个,她赤裸着身体,我一想到两个人做那种事,就会觉得恶心,我当真受不了的啊。 那你女友怎么办呢? 鹏满脸木然,近似冷血,说,我哪管得了她,我径自一个人跑了出来。凯乐,你说我做错了吗? 鹏做错了么?凯乐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鹏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男孩,自然是认为爱情是柏拉图式的,这个难道有错吗?他保存着人们最难得的纯真,或许他真的错了,错在生活于这个世上,要不,他仍可以清心寡欲,逍遥自在。过了一段时间,鹏的事件平息,本就涉世未深的他懂得了些收敛,不再以和尚自许,别人这样叫了,他也不介意,不是故作清高,他认为生活本该如此,开始萌生了他要出家的信念。 兴许鹏是闹着玩的,他只不过遇到了一个寻常的女子,总会有对纯精神恋爱追求的女子存在,朋友们都这般规劝他。 每当这时,他显得更活宝,说,那就得再谈一谈,谈完了让她当尼姑去。 生活很不可思议,如伊所言,鹏是出众得一塌糊涂,鹏有心接受新的东西,但血清内始终对那种事存在着抗体,使他无法面对一个赤裸的女人。凯乐那些天一直陪着他,怕是他愤世嫉俗,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来,始料不及的是鹏劝导凯乐归一佛门,他觉得凯乐得净身,要不是无法脱离尘世的苦海。 第八章:和尚还俗 鹏乐于这方净土,守护着这方净土,凯乐不与他再谈及这类事物。伊对凯乐,无微不至,要是她出生在古代,说她温柔贤淑也不过分。凯乐对她谈起鹏的这段经历,伊觉得可笑,估计是惊奇鹏能做到这个份上。伊生日的时候,让凯乐送她一个布娃娃,跟凯乐说从来没有人送过这个给我呢。 追你的人不是很多么?怎么会这样。 也就因为这个,所以大家都认为不用送了。 也是。 凯乐记得那一晚,埋葬了他的大学爱情,没有下雪的冬季,愈发寒冷,外面一片繁华。唯有落叶乔木树叶枯槁嶙峋,繁华深处隐匿的冷清,灯光比默认更国肆虐,垂死挣扎地炫耀迷离的光彩,在这里,是望不见星空的,明月更显得黯淡,没有丝毫的光泽,想起童年的乡下,凯乐追忆那片星空,熠熠发光的星辰像是天空的恋人,缀满了晶莹的泪花,两个小孩,在屋顶上,等待流星穿越生死。 伊如同可晓一样迷人,陪着凯乐倚在窗前,面对人世浮华。那一刻,伊让凯乐感到了女性的完美,完美得像一幅人体艺术的佳作。伊很平静,没有任何的修饰,不可挑剔的伫立着,若是她一直是这种状态,凯乐会把她归纳于生命中的女人,而不是大学阶段的一抹泡沫。两个人缄口不言,望着楼下旁逸斜出的树枝,原始病态,让人好生欣赏。虽不接触,伊身段的温热弥散着,万物都在蠢蠢欲动。 凯乐,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你指的是从哪个时候起?凯乐有些失落,他开始明白,鹏当初面对一个赤裸的女人,为何会逃跑。 从那一片海滩开始,到现在为止。 半年了。 是呢,都半年了,记得那里天气严热得很,现在已经到零下了。 嗯,应该是零下了。凯乐看着街道的行人,裹紧着脸,哆哆嗦嗦地游荡着。 凯乐,我的那些朋友是不是总烦着你? 不算。 如果你真觉得烦,就应该告诉我,我可以跟她们说。两个人在一起,有什么不可以商量的呀。我高中时的男朋友想见见我,你觉得我应该么? 这是你的自由,不需要请求我的许可。 我是不想去的,会觉得很难面对,虽然是过去的事情,也会触景伤情。我不想背着你做任何事情,不应该去,尽管我是这么想的,还是希望能与你商量商量。 什么事都得扯上两个人的么? 嗯,我是这样认为,只有这样,两个人才能知道对方的想法,思想才不会出现分歧,关系就可以持续下去。我跟父母说了我们的事呢,妈嚷着要让我带你回去见她,你同意么? 你说过你父母家教很严,不允许谈恋爱,怎么会允许你带我回去。 是的呢,我以前也这么想的,一直就没提过男友,可我这次我是真的决定,要跟着你,管不这么多,直接同她说了。她高兴着呢,老喊我跟你回一次家,你与你家人谈及过我么? 凯乐停顿了一下,从未想过,伊会如此认真。从一开始,凯乐就把伊归结于大学时代,不与未来挂钩,如今她提起,凯乐显得不知所措。 没呢。 伊很受伤,话语更煽情。 我就知道是这样,我跟妈提起你的时候,我说别人还未让我见过父母呢,我一个女孩子家,又怎么可以带个大男人回家的呢?凯乐,我很害怕男人,除了你,我已经无法信任男人。如果你不爱我,或者只是在玩弄我,我希望你早点提醒我,再陷下去,我会死无葬身。伊嗫嚅着,使劲地擦拭着眼睛,似乎只要用力,里面就会涌出眼泪来。每个人都像蚯蚓一样活在泥土下面,不需要眼睛同样警觉,能在一定的范围感应得到危险,伊感应到了,往自己事先挖好的孔里钻,孔没了,她会继续挖,没有方向却以为可以远离危险。 既然你如此害怕,你有权利自己提出来。 伊含着泪注视凯乐,动情地说,那种话我是说不出口的。在外滩上,我就告诉过你,我一定会爱上你的,你难道不相信吗?现在我已经很爱很爱你了,你怎么可以用这样冷漠的口吻跟我说话呢?什么事情,两个人都是可以商量的。 分手也应该商量的么? 我们好好的,怎么会商量这个词语呢?凯乐,你是我现在唯一信任的男人,如果连你都那样对我,你让我以后怎么过下去呢?你知道么,我从小就害怕做错事,什么事都会同父母商量。所以,现在遇到事情,都会找人商量。我们在一起了,有什么不可以商量的呢?以前,自己没与别人商量,就觉得高中男友和大学的那个男生,都错了。我不提分手,是不想一直错下去。 伊的理论十分合逻辑,并且条条是道。她所做的,统统是她认为应该做的份内事。凯乐有一种预感,若是再在此地逗留,他会被伊说服,这种说服极其可怕,如同奈何桥前魔鬼的笑靥,森然畏惧。 我走了。 这是凯乐与伊的最后一句话语,是他认为最应该说的话。和尚对这事自然匪夷所思,他认为凯乐属于尘世中人,怎会不惹尘中事?连和尚都为之动情的伊,凯乐固然抵不住诱惑。 鹏低哝了几句,你和伊真的彻底结束了?这样说过于庸俗,凯乐施主的爱情已圆寂。 凯乐很喜欢圆寂这个词,佛门中的侍僧能推测到自己的死亡时间,在死前的一段时间,他会打坐等待死神。如同爱情,再怎么虚无缥缈,失去前总会有一种预感,无能为力地等待圆寂。 鹏一直对这件事念念不忘,对凯乐摇头说,好端端的就这样没了,不明白,不明白啊,凯乐旋主的思想难以参透啊。 鹏除了稍微有趋向和尚这份职业外,其他的一切都合常理。凯乐问他,北方的人都这么单纯的么?鹏回答说不是的呢,只是北方的人普遍没有南方人的世俗圆滑,显得多一些纯朴。鹏刚来上海的时候,就被这里的快节奏吓坏,他不明白,站在现代的城市高楼上,他经常发出这样的感慨。 峰最后一次找凯乐,是他离开大学的前一天,明知道只剩一个学期就毕业了,可他仍要走,大概他再也不能忍受不了两个人玩命的纠缠。峰与凯乐从那小酒吧经过,停留了一小段时间,黯然伤神地悼念曾经追逐的梦想。这酒吧,对来这里的人们毫无影响,但对于在这演奏的乐队成员,不会忘记那些辛酸的日子。那个地方,再小也是年轻人梦想的开始。 两个男人拎了几罐啤酒,到学校最高的楼顶,站在这个高度,鸟瞰着整个校园。峰感触地说,第一次走进这个校园的时候,就觉得,这里会看到未来。 是呢,每个人都曾这样认为。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本来是想拿到毕业证再走的,起码可以对外人说,我在大学待过四年。你说,我现在出去跟别人说,我上过大学,会有人相信么? 你现在还没走,仍有机会拿到这个证明。 待不下去了,从未想过会让女人逼到这种绝境,这样很好,重新开始现实的生活。 真的打算不沾音乐了吗? 这是个问题,只要看不到钢琴,手痒也没办法呀。你比较好,一把吉他可以随身携带,心血来潮时便刮几下,当初自己也学吉他就好。 你知道小酒吧的老板以前的生活怎么样的吗? 曾经向他问过,他不回答,兴许跟我一样。 我也这么认为。 嘿,总算有点方向了,先攒点钱,在一所大学旁开个小酒吧,让大学生们到那去演唱,这点子不错。 第九章:二女一夫1 傍晚时分,西方一片忧郁的血红,寒冷的天气遮掩着落日,散发出微弱的光泽。凯乐回宿舍背起了那个生疏的吉他,挑了两本不厚的吉他入门谱,跑到这楼顶来,峰正在凝视地面拥挤的人群,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下面怎么了?我来的时候都没看见呢。 车祸只需几秒钟就足够了。峰的话语有些冷清,近似冷酷。 是么?很严重么? 不知道呢,在校园内车辆是限速的,估计不会太严重。 高中时,我问过一个女生,若是她参加高考时遇见了车祸,她会怎样处理,她回答说给旁边的人两百元让他送去医院,我当时就笑了。 峰笑了起来,这女生想法是很好的,但很冒险,给别人钱,也不见得别人就会送伤者去医院。 峰的话是凯乐未曾想过的。当时,只是一心认为若累想到了其它方式来解脱累,倘若不撇开人性的干扰,问题依旧没有解决。若累的生活,是她选择了冒险,凯乐只是一位无辜的旁观者。 凯乐,你带吉他来了,还记得怎么弹么? 不完全记得,弹奏的过程兴许会想起。 挺晚的时候,酒喝没了,地上到处是废弃的罐子。两人相视而笑,想必这里是很多人经常来的地方。 在那段漫长难熬的日子,有一个夜晚,凯乐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可晓!最想念她的时候,她就出现了。 可晓全身是白色的衣服,那淡淡的笑容,就像一个堕落的天使,突然出现在凯乐面前。 可乐,我想你了,就来找你了。 两年不见了啊,凯乐紧紧地搂住她,亲了亲她的脸。人迷路的时候,总喜欢回到原点,而凯乐最终还是要回到可晓身边的,这句话就像魔鬼的预言一样应验了。 可晓,我们以后都要在一起,好不好。 那一晚,他们爬墙进了一个很破旧的教堂。那是一个荒废的地方,一直都没有人管理。平时很少人到这里做礼拜,也没有人来这唱颂歌,偶尔双休日的时候会有人来这膜拜,作祷告。夜晚的月光很是清冷,像银色的水一样从窗外泻进来。趁着月光可以看到屋子的摆设。简单的一些桌椅,还有一个耶酥钉在十字架上的像。中国的神和耶酥这个神是不一样的,因为耶酥是存在于史书上了真实的物质,比传说更要传说。 而那一夜,在如此神圣的地方,凯乐和可晓做了男女间最神圣的事。可晓说我们是不是在亵渎神灵。 凯乐和她说了创世纪的故事。原本这个世界是没有善恶的,因为夏娃偷吃了禁果才开始懂得了羞耻。而上帝为了惩罚人类的贪婪,开始让女人有了怀孕的痛若,千千万万代下去。 和可晓在一起那些日子,是欢快的。时间的流逝,并没让他们担心未来。 有一个夜里,凯乐和可晓站在城市的高楼上看星空的时候,遇见了若累。那晚的星辰,比小时候看到的似乎更为接近本质,而他们的故事也更加的接近本质。 若累又比之前看到的那一次要更瘦,可以用嶙峋来形容。她大口大口地在那吸着劣质的烟。冷若冰霜的面孔,就连颧骨都高鄂起来,一直就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 凯乐尴尬得不知所措,是若累径直地走到他身边,把他带走。这又算什么呢?记得高考后暑假去爬山,若累就把鱼缸给砸了,说为什么别人就知道鱼离不开水。凯乐算是她的水么?她从来没有依赖过任何人,是她自己要把这个世界抛弃的。 若累告诉凯乐这段日子她去了中国很多地方,全是以前想去却没有去的地方。去了敦煌,去了青藏高原,看了世界之颠的喜玛拉雅山,也到了吐鲁番盆地,到了布达拉宫,幻境中的地方。她终于开始流浪的生活。她懂得荒凉,在中国的那一大片土地,荒废而凄凉着,而她的魂魄也荒废而凄凉着。而我是在那个冰封雪原上的藓苔么?一个人的落寞,也可以与生俱来的。 若累只是紧紧地握着凯乐的手,在这个喧嚣的城市中奔跑。上海的冬天,一副唯美的繁华画面,到处充斥着金钱的味道。 若累带我到郊外的一片大墓地,林林总总的墓碑,多少游荡的阴魂在同一个地方消沉。周围是高大的乔木,黏稠夜色的衬托下愈显森然。若累的心灵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她和我坐在一个很普通的墓碑旁边。那个墓碑很旧,照片已经模糊不清,只看到姓氏和若累的一样,凯乐愕然了一下,突然明白了点什么。 没错,这底下埋着的就是我爸。 第一次听到若累提起她爸,还有那一段心酸的往事。 若累爸以前是一个酒巴的老板,也就是现在若累妈开的那家,若累爸是个放荡的人,除了金钱和欲望,其它的都没有。而若累妈只是一个流浪在外打工的女孩子。被若累爸骗到酒巴工作,还生下了若累。若累妈把女儿的名字叫做若泪,是一种无奈的寄托。若累说,她妈妈是一个很漂亮很善良的女人,每次看见外面有流浪的孩子总会给他们吃的,还记得小的时候养了很多流浪狗呢。若累妈一边带着还是婴儿的若累,一边打理酒店,而若累爸浑浑噩噩地一天到晚只知道喝酒,与女人搭讪,与陌生的女人过夜。若累记得很小很小时候的唯一的记忆,就是那次为了哄一个陌生女人打了若累妈一个耳光,骂她贱女人。而后不久,若累爸被人砍死了,血肉横飞,不知是因为哪个女人而死,但可以肯定是因为女人而死。若累妈亲眼看着自己的丈夫的棺材下土,亲手拨土把他埋藏,那是若累第一次看见她妈妈流泪。一个女人,受了多少多少难以言表的耻辱与委屈,都没有流下一滴泪,而在那个男人要离开她的时候,她却流泪了。那个酒巴,名字也就改成了tears。 凯乐知道每个人都有一道刻骨铭心的伤痕,可不知道,若累的那一道创伤,刻得到底有多深,深得有多痛。这个世界,如果宙斯是至高无上的神的始祖,那他便是一切罪恶的源泉。就因为嫉妒人类,留下了一个叫潘多拉的盒子,让这个世界充满着邪恶、欲望。这就是世界的本质。 凯乐,我们结婚吧。 第一次看见若累稚气和俏皮的眼神,她是如此的美,倾国倾城,不食人间烟火。凯乐笑了,面对着底下埋藏着无数冤魂的地方笑了。那一瞬间,这里变成了天堂,只有凯乐和若累的天堂。有这么多的死去的人为他们鉴证,鉴证他们的爱情。 第十章:二女一夫2 那一晚,凯乐和若累在墓地里看了一夜的星星。原来,喜欢看星星的不只可晓,不只凯乐,还有若累。 第二天早上,是墓地的管理员把凯乐叫醒的。凯乐想他的若累的时候,才发现她又离开他了。无论凯乐怎么呼唤,寻找遍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无法看见她的踪影。若累就要永远离开他了,为何凯乐能在她的世界逗留的时间如此短暂。若累走了,没有人可以束缚她了。 一直到大学毕业,到凯乐在一家大公司里当一个不高不低的职位。见客户,请吃饭与被请吃饭,对上级有所避讳,对下级无所顾忌,被生活同化掉的生活。 阿恒接了他爸妈的酒店,还多开了一间更豪华的。阿恒妈说很想见凯乐,曾要求过他回去帮阿恒。凯乐推辞掉了,因为凯乐无法在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再停留片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面对陌生的脸孔,独自生活。 阿恒来找过凯乐,他还是像个小孩子,稚气地说,凯乐,我来看你了啊,不是因为出差,是专门来看你的啊。 凯乐和他照旧地到了一间小酒巴,谈起了以前。 他还是问凯乐有没有可晓的消息,若累有没有再找过凯乐。 是啊,好久没有再敢去回忆这两个女人,一个从小就一起看星星,另一个在生命刻下烙印想过一辈子。这两个女人,耗尽了凯乐所有的爱情,结局却是谁都没有再出现过。不知道可晓现在会怎么样,会不会已经结婚了,有一个很疼爱她的丈夫,有一个很温馨的家庭。更担心若累,是不是还在城市之间流浪,累了,她会不会停下来,想起一个男人,笑着想把她娶回家。 阿恒比以前成熟了很多,依旧认为人性是善良的。每次有乞丐在他酒店门前停留的时候,他会叫服务员拿很多吃的穿的给那个乞丐,因为他们和若累同样是为生活流浪的人。 听到这些的时候,凯乐很是害怕,害怕若累的生活会不会也如此窘迫,害怕她那柔弱的身躯还能不能撑下去。她一累,就是二十多年。 阿恒,你说若累会不会已经死了? 阿恒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很是紧张,声音有些颤抖,不会的,凯乐,不会的,若累那么坚强,不会的。 那一次,凯乐应该是喝醉了,是阿恒扶他回去的。凯乐醒来的时候,阿恒已经回到了上海。他在电话里留言:凯乐,若累不会有事的,凯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凯乐脑海中模糊地记得,昨晚阿恒问过他一件事,是关于上大学凯乐和若累送他上火车时,阿恒跟若累说什么,阿恒问凯乐若累告诉他了么。凯乐回答他没有的时候,他笑了,童真得像郁金香的灿烂。 凯乐也一直想知道,到底说了什么。可阿恒不愿说,因为他觉得若累会亲口跟我讲的,既然她没有讲,是她还没有想真正和凯乐分不开,会有那一天的。 再过了很久的平淡日子之后,妈突然打电话来让凯乐回家结婚。他就回去了。 以前,总以为结婚是人这辈子最难决定的事,它需要莫大的勇气与责任,可那一瞬间却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就像出差一样,没有任何的感觉,反而是一大堆同事与上级下属的祝福,带着那些真诚的祝福,凯乐回到了那个从小长大的上海。 当飞机在上海空中盘旋的时候,打开了那些尘封的回忆。两个穿裙子的小孩,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在那个茅屋顶上看火烧云,看星星,天黑的时候,男孩会背着女孩回家。女孩会对那个男孩说,长大了这个肩膀会让很多女孩依靠的,我要砍掉一块,这样就只能让我一个依靠了。也想起了那个最大的书店,可能现在已经有很多书店比它还要大了,不过不会有那个喜欢看《圣经》的老者,还有那个喜欢看小说的叫若累的女孩,也想起了大学的乐队,想起了在那个窄小的酒巴演奏,没有掌声,还有一间叫tears的酒巴,还有凯乐只去过一次的那一片墓地…… 那些回忆想起来都觉得奢侈,淡淡的忧伤,黯黯的色调…… 下飞机的时候,来接凯乐的不是他父母,而是可晓。凯乐似乎明白了,为什么父母忽然让他回来结婚。可晓比以前更加清纯,一件白色的连衣裙,一尘不染。她的步履像和着爱尔兰般的快乐舞曲,一直都没有变的可晓。 可晓轻轻地走过来,搂着凯乐。 可乐,背我回家。 之后大家都忙碌着婚礼的事,阿恒来了,阿恒爸妈也来了。可晓告诉凯乐,大学毕业后,她就在上海找了份不错的工作,一直就住在凯乐家。凯乐爸妈高兴得不了得,经常说,儿媳妇终于回来了。只是可晓不让爸妈告诉凯乐。而最终无法不想念可乐,就让凯乐爸妈叫凯乐回来了,没想过他们会直接让凯乐回来同她结婚。 对于婚礼,可晓是很乐着的,她唯一的要求只是一定要在那个破旧的教堂举行。因为在那里,她和凯乐就已经是夫妻了,有耶酥的见证。绕了好大的一个圈,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可晓显得很幸福,总是说我和可乐又可以再次走进那个教堂了,以后我们会有好多好多的孩子,谁也不会分开谁。 记得婚礼的那一天,天气很明朗,教堂的钟声也很明朗。教堂前面的小广场,有和平鸽在欢快的盘旋。看着那古堡似的教堂,凯乐知道自己要走的路了。世界永远没预兆,平静的湖面底下暗涌流长。 因为在凯乐和可晓走到耶酥像面前的时候,凯乐接了一个电话: 凯乐,我是若累。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阿恒当初跟我说的两句话:凯乐是个容易迷路的孩子,若累要好好看着他…… 凯乐与耶稣的空间距离只有几尺,可神却能永远高高的凌驾于人之上。此刻的凯乐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可晓的原点,阿恒的迷路,如此简单的词语,却成就了对凯乐的了解。而若累呢?她放纵地放逐着,对自己的生活禁锢于累,或者被累禁锢着生活。在她的世界,凯乐的存在似乎只是一点累的寄托。而凯乐一直都是无权的选择自己的生活,完全是若累的另一种形式。 第十一章:二女一夫3 凯乐,该你说我愿意了。可晓的声音很深邃,把凯乐的思想黑洞给震碎。 凯乐还是再次无声无息地走了,只有那一阵阵幽怨的钟声。教堂的神圣在于教堂里面的人的虔诚,没有任何物质比人们心里的虔诚更为神圣。凯乐知道,教堂并不是他的归宿,那个墓地,那个无数冤魂沉沦的墓地,是他爱情抛物线的最巅峰,所以,他再次无法选择的离去。 那个墓地已经被装璜了一番,地板已不破破裂裂,林立的墓碑圆形排列向外扩展,很艺术。周围的树木比以前更为高大,墓地的崭新让它们无法森然。墓碑显得比以前多得多,或许,对于那些叱咤于世的人而言,这才是他们那遥不可及的家。除了这家的味道,弥漫着的死亡气息,是无论怎样修饰与更新都无法抹逝的。 来到了这片土地,凯乐的归属感渐慢平静,他知道,与他有相同感觉的若累就在这里。 若累整个人都消沉,嘴唇没有了血色。沧桑来形容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显得无力,这种气息,不是墓地可以与之抗衡的。她的笑容,比时间与空间更难定义。无法捉摸的女人,却是凯乐一生最爱的女人。唯有她,才让凯乐有家的概念和归属感。这些年,对她的记忆似乎早已尘封,那本以前泛黄的《圣经》已经破旧不堪,似乎在只要触摸,只要轻轻的触摸也能让它支离破碎。可若累是迷人的,死神就算用灵子侵蚀过她的身躯与灵魂,它的迷人也只是带着死亡气息的迷人,或者迷人得让人感到死亡气息。 不知道这些年,若累的生活到了何种深度,但那一定是游离于世界边缘的生活。 凯乐,你还好吗?若累的这一句话,让她都无法相信。 我很好,你呢? 若累开始恢复那熟悉的严峻的脸,那皮包里抽出了一根烟,点燃了起来。她夹着烟的手指,已比《圣经》表面的泛黄还要深。她吸了几口,聊起了以前。 自从上次与凯乐在这个墓地不辞而别之后,若累最先去了希腊,那是连凯乐也一样向往的充满神话的国度。她去了奥林匹斯山去了爱琴海去了巴特农神庙,去了几个与十二提坦神有关的地方。后来还去了捷克的布拉格,意大利很多有关古罗马遗迹的地方。若累喜欢历史,或者说不讨厌历史,因为历史是现代人无法使之褪色的尤物。虽然,不知道若累所追逐的是什么,但起码是有所追逐的。而让若累印象很深的是爱神阿佛洛狄忒,没有双臀,后人无论用多先进的技术进行衔接,其艺术效果都比原型黯然。希腊人民的智慧与信仰让人叹为观止。所谓完美,太完美就成就不了完美。希腊人是懒散的,并不早出晚归,有点像北方的游牧族的民风,并不追求物欲城市的种种得失。而也是在希腊,她到过一个很偏僻的村子,整个村子死寂,却有一个小酒吧灯火璀璨,喧嚣非凡。这在希腊是很难得的,可更让她惊叹的是在酒吧门口的外面,有一个小男孩借着酒吧的光线在那看书…… 若累的遭遇,平常而意外。她游遍了这么多地方,都没有实际意义的目的,只是想,就做了。城市之间的落差,国度之间的落差,摧残和磨合了她的生活和意志。可凯乐发现,若累的生活渐近于平淡,而不是像以前逼自己做不喜欢的事,可能这是她累的一种方式,也或许她已经不喜欢累了。 若累拽着我的手,围着墓地最外围的一圈,慢慢的绕,以至绕到墓地的中心。若累对凯乐说,这就是我要到的地方。 这个位置很熟悉,若累爸的墓碑。然而那并不是若累爸爸的墓碑,或许,因为改建已迁到其他地方。 要找找么?凯乐说。 不了,物不是人不非不是很好吗? 凯乐很高兴,最怕的就是若累觉得物是人非。 凯乐,你说,这里的颜色为什么全是白色的呢? 不知道,可你一直过灰色的生活。 若累的表情开始冷淡下来,拿出一根烟,抽了起来,说,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吗?16岁。我觉得自己成熟了,就抽了烟。我知道白色的意义,就像医院,通透的惨白,浓重的死亡味道,而灰色,是因为白色渗透了世界的一些黑色。 她的解释,永远是那么具有穿透力的本质。任何东西在她的眼里都是裸体的,原始的。她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就像黑色,是无法让任何东西掩饰的。可黑色,却又是充满神秘难以理解的让人迷失,消亡。 若累这次停留在上海很长,每天都陪着我走遍上海的大街小巷,尤其是清晨的时候,没有商业气息的上海很是怡然。旁边的法国梧桐下,硕大的叶子堆满了一地。行人很稀少,偶尔看见几个清洁工,穿着橙色的制服,漫不经心地扫着落叶。 当然,更多的是人流潺潺,黑压压的全是陌生的脸孔。若累总是一声不吭,她习惯走着思考,入神了,凯乐只好拽着她过马路。 若累带凯乐去了那个高考后到过的小站。那是个挺穷僻的地方,小站变化并不大,铁栏杆锈迹斑斑,有些外层已经开始脱落。旅客们在蓝色的塑料椅子上,凝视着墙壁上的挂钟,等待着分离。 走在那条久违的铁轨上,扭曲到远处的线条,寻找年少的失落与轻狂。 凯乐,你说为什么会有战争。不要问我为什么,只因为上次在这里为的是自由。 战争,不是因为没有自由,而是因为自由超出了界限,就成了侵略。 侵略,这个词语不错。那女人之间的战争也属于侵略,我与可晓也属于这个范畴。 有点不一样,因为为了同一个目标,两个国家很难产生战争,而应该是同盟。 …… 凯乐与若累深沉的话题,总能形成一种默契,感字无心,男女之间无心的感应。而对于可晓,凯乐却显得残忍。选择与被选择同样痛苦,没有选择更痛苦,而凯乐是没有选择的人。对于他,痛苦早已成为一种状态,从书城认识若累的那一天开始,他便处于这种状态。未来,这个人们常说的名词,从来没有在凯乐和若累的脑细胞中停滞过。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连想的理由都不存在,更何况用言语来表达。 若累临走前的一天,留了一个手机号码给凯乐,说,我的手机一般见识都不开,有事我会找你们的。 那你打算去哪里。 中东。 中东,一个照样带着死亡气息的名词。以色列与阿富汗,伊拉克与美国,还有其它国家的反政府武装,动荡不安的政局,若累却要去那里生活。若累的灵魂是扭曲的,不管是基于凯乐对战争的解释,还是基于其它目的,她的决定都无法用人类的语言来理解。 第十二章:邂逅艺妓1 第二天,可晓找的凯乐。 凯乐,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有所牵挂的人,可在教堂的那天,你却可以如此的毫无交代地退场,对你而言,我算什么?可晓的言语已经不像以前,问号是不存在于凯东和她之间的。女人一辈子最美丽最幸福的一天就是她穿上婚纱的这一天,这也是所有女人所向往的,可晓只不过是一个普通而简单的女人,却目睹了自己最美丽最幸福的时刻和最深爱的人的离去。她的表述,只能证明她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我以为,我们之间不需要任何的解释,就像以前,我没有话语的离去,你也没有问过为什么,因为我们之间可以彼此感应到那种心照不宣。 心照不宣。就为了这个词,我忍受了多少次你的失去,我忍受了多少深刻的痛苦,我又忍受了多少个泪流满面煎熬的夜晚。以前,以为做一个平淡而伟大的女人,是那么的简单,一直到现在,那还是一件简单的事,前提只是你在我的身边。可你却一次次消磨我做一个伟大女人的信心,而我现在,只能做一个平淡而不伟大的女人,这只是一个女人的最由衷的话。 凯乐没有再开口,因为这只是在一个女人捍卫自己的幸福,他无权去剥夺女人与生俱来的这个权利。此时,他只是想到机场,不管等待的是分离还是重聚,只是想等待。毕竟人一辈子都在等待中度过,这可能是对若累第一次和最后一次的等待。男人确认了幸福,也就有了捍卫幸福的权力,这也是与生俱来的。 可晓带着凯乐穿梭于这个从小长大的城市,城市的喧嚣与繁华,见证了它的存在,只要存在,就有了它存在的价值。而凯乐的价值是什么,他并不知道,也就不知道他是否存在于这个世界。每个人都在证明着自己的存在,为何凯乐却如此迷茫,迷茫得万劫不复。 最后可晓和凯乐回到了家。可晓对凯乐父母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说,我把凯乐带回来了。 人与人之间,总以某种关系维系着,家人是亲情,朋友是友情,那么把他们四个人的命运扭在一起的不是仇恨,那便是爱情。当爱情成为了维系关系的一种工具,证明爱情已到了结局。 当晚的可晓很迷人,穿着蕾丝纱裙,隐约可以看到她诱人的身体,可以闻到女人独特的体香。妩媚妖娆,华美含蓄,今夜的可晓是陌生的,犹如一个刚刚从天庭下凡的仙子,与世无争地感受人世间美伦美伦的夫妻之礼。 半夜,可晓把头埋在凯乐的怀里,一脸的幸福。 凯乐,我们是夫妻了么? 从和你走入教堂的那一刻起,我们已经是原则上的夫妻。 可晓开始泪流满面,她明白原则的份量。 凯乐,明天你去见若累,她还在上海。 原来若累离开上海的真正日期是明天,今天只是为了让凯乐做出一个选择。 对凯乐而言,似乎已经做出了选择,可最终决定权依然落在若累手上。 若累终究还是走了,跟着飞机飞向那混乱的中东。如果上次不辞而别,是不想让她的归属感湮灭,那中东,亚洲的内腹之地,就是她归属感的葬地。若累一直义无反顾的地追寻着,这可以埋葬她意志与灵魂的土地。这片黑色土地感应着她,召唤着她,还有那无数死于非命的战士与非战士的亡魄,等待着一个新同伴的降临。 凯乐永远是个无所适从的孩子,没有方向。他与可晓并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那一本证书并没有他们的名字。意外的是,他得到了可晓与阿恒结婚的请柬。 一张红色并不算太厚的硬皮纸,对于阿恒,是如此沉重的喜悦。而凯乐,终于放下了这二十多年的包袱。命运总是喜怒无常,这个结局有点悲,却可以让四个人获得重生。每一种选择,都必须付出代价的,可晓的代价就是失去凯乐,一生中最爱的人。 过了几个月,美国正式对伊拉克宣战。上海虽然喧闹,可天空多数时候是宁静的。从报纸和电视新闻的头条上,可以感受到战争的惨烈。浓厚的的带着血腥味的黑烟,到处坍塌的房屋,随处可见导弹轰炸过的深坑,不断刷新的美国士兵和记者死亡人数……那一片焦土,必定有无数的巴格达人民的尸首躺着,又有谁可以解释只为了一个人却让人民横尸街头的理由。战争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类的欲望。 战争的那几个星期,凯乐打过无数次若累给的号码,却没有打通过。若累只是一个无辜的异国人,是与战争绝缘的,不应该卷入这人力无法抗拒的旋涡。 似乎上帝也对愚昧子民的残杀感到悲伤,上海连续的阴雨天气。这雨很薄很淡,空中不知是几层朦胧的阴霾,有些许神秘。一些不知名字的树上挂着裸露的干枝,了无生气。这种死象,没有层次感,就像若累说的灰色只因为白色染上了一些黑色的物质。 也就在这段灰色的日子里,得到了两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可晓怀孕了,这是凯乐要离开上海前才知道的。 那个时候的可晓,除了腹部的稍微突出,并没有当孕妇的喜悦和忧伤。可晓已经变了,病态的脸毫无血色,瞳仁比以前还要大,掺杂着前所未有的酸楚神情。此时的可晓是可怕的,天使堕落成恶魔的可怕。只有阿恒,乐呵呵地笑着说,凯乐,我要当爸爸了,以后让那孩子管你叫大舅。 好是好,可好好的一个干儿子就被你一句话弄没了。 那没事,我会再和可晓生一个,让你认干儿子。 阿恒的世界仍旧没有变,跟小孩子一样单纯。随着时间的淬链,阿恒的单纯被雕刻得更深。记得有一次,他们仨在那片星空许下的誓言:三个人的命运就像北极星一样,亘古不变地缠绕在一起。 另一个消息就是凯乐要离开上海,去那樱花点缀的岛国——日本,只为了工作需要。 而刚好遇上了这个季节,樱花浪漫的季节。用浪漫来形容樱花,一点都不过份,形态优美,纯洁,高雅,总能让人幻想会有一位清新脱俗的女子,在白色的花瓣下起舞,梦中才会有的幻境。这个国度,是被附予诗意的。不管是古老的传统歌谣,还是民族风味的哼调,还有并不少见的高贵的和服,都浓缩着一种古典的完美。 凯乐并不懂日文,安顿好公司的有关事项之后,他打算一个人到处走走,毕竟翻译人员是不能随身携带的。他不算是个路痴,但东京也是全球有名的大城市,根本不知道应该去哪里。街道旁的樱花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景象,樱花全都凋谢了,多少让人觉得惋惜,毕竟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地存在的。如果樱花一年四季都盛开,那日本人才不会蠢到定个樱花节。而日本人一向很聪明,樱花源自中国,有名的却是日本的樱花,这也许就是大和民族的独特之处。 凯乐到了一处幽静的小巷,这里并没有什么人来往,所以每一个过往的人都能引起他的注意。经过这条小巷的大多是女性,老少都有,虽然看不出她们在忙于做什么,但她们流露着匆忙的神情,还有对凯乐投以奇怪的眼神。在这些穿和服的女人中,有一个年轻的女子,让凯乐着迷。这就是木子,凯乐生命中出现的第三个女人。后来,凯乐是这样来形容对木子的第一感觉的:明净的眸子,恰到好处的长发,皙白的皮肤,还有那细腻的眉毛,还有木屐与地面微微碰撞的碎音,这一切就像幻境中的梦。然后凯乐就一直跟着她,到了一个雅致的茶社。 茶社的规模并不大,却很别致。那位年轻女子在那木屋里忙乎着,到了忘我的境界。她泡茶的时候神态端庄,全神贯注地望着手里拎着的茶壶,向精致的茶杯缓缓地注入那微黄的茶液,完全看不出有一丝漫不经心。凯乐在门外窥视着这一切,震撼了他的心扉。茶道在日本盛行,不亏为一种艺术,程序简单,注重的是表演者神情和动作的谐调性,以及优雅氛围的衬托,给品茶者一种美丽的享受。 日本的国粹并不局限于茶道,插花,舞蹈一样缭人心弦。可见,日本人是怀旧的,传统的古风才一直得以流传,为东方的神秘感裹上一层蛊惑人心的面纱,就连东方神秘的始祖中国都不得不为之惊叹,凯乐一直注视着这位不俗的女子,忘了时间的流逝。 木子从茶社出来,已经是傍晚。凯乐有两个问题,一个是怎么回到住处,二是这位不俗女子的名字,可他不懂日文,不知该如何问,只说了一句,这几天唯一学会的日语,喔哈哟。 喔哈哟。木子轻盈的微笑回答。 尔后,凯乐只能作手势,希望木子能获得有关于他的一点信息。 可事与愿违,木子开始笑得合不拢嘴,很像个腼腆的孩子。 这位中国先生,你想表达什么呢? 凯乐知道被她涮了一次,厚着脸皮,问道,你能带我回住处么? 那你得把你的住址告诉我才行啊! 凯乐道出了住处所在。 木子拦了一辆橙色的出租车,和司机说了几句简短的对话,随着空车标牌的兑下,这车便在这有名的城市迂回奔跑着…… 艺妓,一个很高贵的名词,就算是在日本人心中,那也是神秘而高尚的。她们从小就开始学艺,文化、礼仪、语言、装饰、诗书、琴瑟,直到鞠躬、斟酒等,训练极为艰苦,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学艺有成后,先为舞妓,后才能正式成为艺妓。她所从事的茶社与别的茶社有点不同,那里的每一个艺妓都必须得熟悉地掌握一门外语,才使得如此高地位的她还在大学修中文,她觉得中文是耐人寻味的,给人的感觉很深奥,是一门修身养性的语言。中国是东方人含蓄的代表,而日本女人的贤淑却是世界的典范。艺妓曾经非常盛行,很多达官贵人的女儿都向往这份职业,古日本的茶汲女,便是艺妓的雏形,这个古老的文化职业,在现代,人们到茶社,只为了寻找一份安静地“花柳地”,“温柔乡”,都是人们对艺妓的误解,因为即使是在现代,为数不少的艺妓依然秉承着卖艺不卖出价身的传统习俗。只要从她们走路的姿势就可以看出,如果双手搭在褄(从腰带到裙摆间的一段)上,就表示她们卖艺不卖身。 从车上的那一刻起到现在,都是这位艺妓女子喋喋不休的叙述,就像在谈论着自己的家族史,而后她向凯乐惊慌失措地嚷了一句,艺妓是不该和男人闲谈太多的,这是一个简单不从文的规矩。 可你刚才阐述了很久呢,艺妓在茶社那都做些什么。 就如你今天所见的一样,以表演为主,舞蹈,琴瑟,很少与客人攀谈,中国先生,请问怎么称呼您呢?您是第一次来日本吗?对日本的印象怎么样?女子才开始了很正式的攀谈。 我叫凯乐,的确是第一次到日本,估计要在这待很长的时间呢,只是有些失落,前两天刚到东京还看到街道两旁樱花灿烂,却没得好好欣赏,今天出来却全都凋零了。 凯乐,我会记住这个名字的,还有件事,我得谢谢你,谢谢你送我回学校。 凯乐这才回过神来,这里的确不是他的住处,而是一所大学的大门。 你也不需要纳闷,男士送女人回去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哪有女人送男人回家的道理。女子下了车,说话的语气很是俏皮,这是在茶社的她不曾有过的神情。而后,她在出租车上司机意见簿上扯下了一张纸,写下了几个日文字,给司机看了一下交给凯乐,说,以后你要回住处的时候,就给司机这张纸,他们便知道你要到什么地方了,要好好保管哦! 这的确是个很好的办法,凯乐不得不感叹这位女子心思的细腻,这或许是女人独特的遗传因子,天生就懂得照顾男人。司机打开了引擎,准备加速,凯乐叫了声“stop”,怕司机听不懂,赶忙重复了几遍停止的手势。 摇下了车窗,凯乐对着只有几步之遥的她问了句,姑娘,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女子露出了喜悦的笑容,说,你一直都没有问啊,我叫木子,日本的樱花并没有完全凋谢,可如果你不问我名字的话,今年你就没有机会看见它了,明天的中午你来这里等着,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木子深鞠着身子,给了凯乐一个温柔的吻,说,一定要来哦。 第十三章:邂逅艺妓2 那晚对凯乐而言,无疑是个不眠之夜。辗转反侧地想着,身处异国的他,无意中遭遇了一个神奇的女子,还有那个出人意料的吻,现在还残留着轻微的触觉,这是一次梦幻般的邂逅,却携带着初恋的情调,艺妓的生活与若累所追求的一样,都是处于世界边缘的生活。而可晓的世界早已成为一片废墟,就像威廉古堡一样阴森,爱情让她即使出卖了本性也要保存。或许吧,男人的第一次拥抱,过后就忘记了,而女人却需要用一辈子去忘记。 日子总是愈想忘记却愈清晰,以前的种种都已尘埃落定,现在凯乐想得到更多的是木子,一个典型的古代女子,虽然不明白日本女人为什么总喜起名字带个“子”字,但的确很好听。他知道,见到木子的第一刻开始,两个人纠缠的命运便无法逃避了。 日本的春天乍暖还寒,让凯乐哆嗦了几下。东京的早晨与上海大同小异,完全商业的人群,一张张带着匆忙神色的脸,尤其是公交车站与地铁站,拥挤的人群在等待着一天的开始,每个人都千篇一律地生活着,乐此不疲。偶乐也可以看见乞丐,这是所有城市的标志,繁华后面隐藏着的深刻的贫穷。想想若累口中的希腊人,慵懒的生活方式是如此的罕见。 中午的时候,早晨的浑浊天空已经开始沉淀,愈显清澈,就如很多难以证明的东西,都需要时间来洗涤。木子一身粉红透白的和服,长发有一个木制的簪子盘着,化妆不浓不淡,显然是要一翻精心打扮的,宛若唐朝的一位佳人来到了现代。最喜欢的是她明亮的眸子,唯唯喏喏,一种害怕尘世却无法与尘世隔阂的存在。 今天,我要带你去见日本最美丽的樱花。木子笑容可掬,语气有些可爱。 木子带凯乐去的,是日本在世界最有名的箱根。这个时节,全球到这里观花的游客着实不少,好在富士山是在7月到8月才开封的,要不单单到富士山攀登的人数每日就超5000人,不菲的一个数字。 箱根的确是个适合养生的地方,与东京相距90公里,月光旖旎,溪水逶迤,芦之湖清澈翠绿,终年躺着富岳的倩影。箱根是个拥有日本古风建筑的小镇,很多宾馆从去年7月开始陆续开放营业。 木子曾说过,箱根素有“七汤之乡”之称,虽不知其味如何,可日本料理以其独有的特色负名于世,赏樱花,又见富岳,是箱根的两大壮景,木子口中的樱花是附有灵性的,每年的3月份,樱花从北海道盛开,由南向北蔓延,一直到4月中旬,樱花的绽放,是绚丽的,而且随处可见,给人的视觉一种冲击。 在宾馆的时候,长时间地呆在窗户边,在这里看到的景象,就木子口中阐述的一样,真实的富士山中比想象中的更为壮丽,也不曾想过静冈的富岳从神奈川的箱根远眺,虽然它静态优雅,依然可以感受到它的那种凌然霸气,如果若累在这里,她必定会说那只不过大地的眼泪,她总喜欢这种语调,因为她的瞳孔充满了眼泪,所以她看到的世界都是悲哀的。 木子小睡了一会,便拉着凯乐与她散步。木子挽着凯乐的手,碎步的紧跟凯乐,凯乐让她向前一步并肩走,木子不愿,并郑重有词地说,中国不是自古就有句话么,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必定有一个伟大的女人,所以伟大的女人应该是跟随在男人身后的。 木子的话语让凯乐哭笑不得,日本女人,的确有她的独到之处。也不知什么时候,眼前窜出了一个卖花的小女孩,喋喋不休地说着,应该是在推销着手中的玫瑰,可凯乐不懂日文,只好若无其事地继续走着。其实,他是不想让世俗玷污了箱根,玷污了木子的清新脱俗。可小女孩很执拗,一直跟了很久,木子似乎有些不耐烦,说,凯乐,买下吧,要不,她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 凯乐买下花来问木子,小姑娘从开始到现在都在说些什么呢,虽然我听不懂,但从发音可以知道应该是重复相同的话。 木子显得有些淘气,嘴角微微上翘,淘气中带着娇气,撒娇的时候,女人的确是最可爱的。 那小姑娘说,大哥哥,你看看姐姐多漂亮,这玫瑰花跟她多配,您就买一朵吧!木子说这些的时候,让人折服的是日本的武士道精神,映射到生活的界面,有些让人觉得可怕。 凯乐,我跳支舞给你看,好不好? 仙女,是存在于人世间的。一棵只有一层楼高的樱花树,树干褐栗光滑,花瓣白得像雪,恰逢下午樱花凋零的时候,雪花般地簌簌飘落,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神话中的仙境。 木子蹁跹起舞,哼着民族小调: さくらさくら弥生の空は见渡すかぎり霞か云か匂いぞ出ずるいざやいざや见にゆかんさくらさくら野山も里も见わたす限りかすみか云か朝日ににおうさくらさくら花ざかり 就几分钟的时间,凯乐的旁边便聚满了人,不管是聆听宛转歌声,还是欣赏优雅舞姿,无疑都是惊艳于这位奇女子不俗的古代之风。所有人都很安静,凝视着这位美丽的女子,像回到了几千年前,文明刚繁衍的时候,战争践踏过后的歌舞升平。在现代人的眼中,古老就象征着神秘,此刻的木子古老而神秘,让整个箱根霎时逊了色,就连樱花都在绕着她打转,如此骇俗的画面。 随着照相机快门“咔嚓”一声响,木子停了下来,面部略带羞涩的点了一下头,走到凯乐旁边,拉着凯乐走了。人群有些骚动,大概是在遣责那位拍照的人,破坏了充满意境的画面。 在箱根,有一件事是不可不提的,那便是著名的“七汤”。凯乐对日本美食并没有多少了解,既来之,则安之,好好品尝一下异乡的名汤也是件赏心悦目的事。可垂涎已久的凯乐却被木子带到了一个露天温泉。木子却不能下池泡水,对于一个艺妓而言,是不可能在这种公众场合露面的。 凯乐在木子面前,总显得有丝丝的无奈,这种无奈,却形成了简单的幸福,凯乐不愿道破,木子也乐在其中,幸福才得以平衡。 第十四章:邂逅艺妓3 那个夜晚很美,凯乐倚在窗边,望着远处静谧的富士山,夜色粘稠,皎洁的月亮映在白雪皑皑的富士山倒影旁,让人分不清哪个为幻象,哪个为实体。 不知何时,木子已在木桌上摆上了酒和酒杯,抱着一个类似于琵琶的乐器,如此良辰如此而已夜,佳人相伴,引歌诉离别,对酒忆往事…… 木子的父亲是一个中国商人,当时日本已经从战败的阴影走出来,木子父亲第一批中国改革开放到日本经商的人。但凡那个时候,有这份闯世界心理的中国人,大多都成了富豪,木子的父亲也刚好赶上这一时代潮流。也正在木子父亲人生得意的时候,遇到木子母亲。木子母亲当时在东京也是有名的艺妓,年轻高贵,优雅端庄,却偏偏爱上了这位中国男子。他们两情相悦,也是让人艳羡的一对。不久,木子母亲怀孕了,正式结束她的艺妓生涯。嫁给了木子父亲,夫妻俩呵护倍至,恩爱有加。但好景不长,木子父亲在一次交通意外中丧生。好在木子父亲早有准备,生前就为了预防这种情况,把自己的财户分了一半给木子母亲,木子母亲感觉那绝不是交通意外,但不想深究,当木子母亲要回乡下老家生活的时候,却被迫知道了真相,就是木子母亲工作的老板,亲口承认是他制造的交通意外,为的是抢回木子母亲,可他不明白,木子母亲也是一个传统坚贞的女子,她就算出卖自己的生命,也不会出卖自己的爱人。最后在木子母亲的肯求下,以交给他所有木子母亲的财产为条件下,让他放过木子母亲和肚子里的孩子。茶社老板答应了。 木子母亲在乡下的生活是拮据的,与木子姥姥相依为命。谁也没有过想到当初显赫一时让多少阔少追求的名妓会是这种结局。木子母亲并没有太多的奢求,如果那也算奢求的话,就是把木子抚养成人。木子口中的母亲是极其美丽贤慧的,让村子里的男人奉若神灵,曾未有男人对她有非分之想过。 木子8岁那年,母亲突然去世。去世的母亲是因为她对丈夫的思念,她太想念那个连他家乡都不知道的中国男子了,木子母亲唯一的遗愿,就是要到中国去一次,她告诉木子,中国也是木子的故乡,长大以后一定要回故乡一次,木子就像中了诅咒一样与中国有了不解之缘。 十岁那年,茶社老板找到了木子,并带她到茶社学艺。或许,他是因为对木子母女亏欠太多,以至这么多年来一直照顾木子,在这些年里,木子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并学会中文及对中国了解很深。 从木子谈起过往的表情中,并没有半点的忧怨,也不曾对谁怀有仇恨。对凯乐而言,木子与若累是同病相怜的人。面对眼前这个女人,不懂算是怜惜,怜悯还是怜爱,怜爱或许更为贴切,因为怜爱也是爱的一种。 凯乐,你相信命运吗?木子用晶莹的眼睛望着凯乐说。 不知道,你呢? 命运,我不相信,但我相信宿命,那是命运的归宿。 木子似乎很肯定了她的宿命,她坚定的表情肯定了这一点,凯乐也曾思忖过这一点,只是也明白自己是个容易迷路的人,就思忖得没那么深。 你弹奏的是什么歌曲,这古老的乐器是什么? 是长歌,每一个艺妓通常都有最擅长的风格歌曲,因为用三味线来演奏歌曲是很艰难的,三味线的调并没有很严格的界限,演奏的人要非常熟悉才行。这把三味线是用印度的紫檀木制成,用丝作弦,比较昂贵,我最喜欢的是小时候妈妈教我演奏的三味线,那只是用尼龙做成的弦,一把普通的三味线,我已经很少用它来演奏了,本想今天去茶社把它带来的,可时间不够充足,下次吧,你会去茶社的,是不? 嗯,没想到三根弦也能奏曲,吉它算是多了四根弦了。 这跟弦的多少没有关系的,你们中国的二胡不就只有两根弦么? 凯乐笑了笑,这丫头的确是冰雪聪明,不得不让人怀不轨之意,她与若累给人的感觉的不同的,木子薄荷微凉,若累霜冷长河。 夜已很深,只有银色的月光从窗外泻进来,很幽静的日本风味,木子一边卸妆,一边催促凯乐去洗澡。 凯乐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木子已经换成了睡衣,此刻的木子更加迷人,凯乐从未看见过如此清纯的女子。卸了妆的木子虽没有之前的妩媚,却更加动人,明眸皓齿,全身无可挑剔,面对如此佳人,又有谁能不动情,并且是在酒意未尽之后。 你不去洗澡么? 不了,要是我在泡温泉的时候,你在外面偷窥,那我怎么办? 凯乐略淡地笑了一下,说,那倒也是,可这整个房间只有一张床,你说怎么办?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睡沙发,当然,也没有这个必要,这张床完全可以容纳两个人,不过,得提防你半夜扑过来,可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的,不是么? 这个夜晚,凯乐睡得很好,一觉便到天明。醒来的时候,木子的头躺在他的怀里,凯乐的脖子很酸,估计是落枕了,只是不觉得很累。凯乐仔细端祥了一下眼前的这位日本女子,酣睡的木子仍旧迷人而神秘的,她的呼吸很平稳,整张脸显得幼稚,就像婴儿一样与世无争。凯乐捋了捋她深邃的头发,却没想到把她弄醒了。 哎呀,被你占了便宜了!你这个大色狼。 凯乐笑了笑,说,是你跑到我怀抱里的。 才不是呢!肯定是你施了什么诡计或强行把我抱住的,跑到你怀里?我才不会做这种缺德的事呢! 凯乐并不想跟她贫嘴下去,尽管他觉得这样并非很无趣。 箱根的早晨是与世隔绝的,在这里芸芸众生都是详和平淡的。所有的人都很晚才出门,狭小的街道上没有那幢幢人影的繁华,偶尔也会有几个谈笑风生的游客走过,表情闲淡,为的只是到山上一瞩富岳的朝阳。有时候,人没有追求也是一种难能可贵,而箱根人做到了,闲散的生活习惯,并不为生计而繁锁,快乐人们往返循环着这古老文明经过几千年磨练而沉淀的精华,世世代代的箱根人骨髓里都存在着这种朴素的意识。所谓的旅游胜地,大都是与现代文明有着冲突的。比如说在箱根,你总不能到处是卖内衣或性用品吧,而在其它地方,哪怕是再小的城镇,这种景象都是极其壮观的。并不是说现代人的生活方式不对,追求物欲的享受已经公式化,平民化,谁不遵守这种平民的公式,便是可耻的叛逆。 第十五章:异国奇遇1 而在箱根,凯乐便亲眼目瞩了这种叛逆。那便是在山顶,很钩的游人都在休憩,唯独一对恋人的举止让人匪夷所思。一人抓着一大把的日币抛向空中,纸币随着樱花纷纷落下,极具邪气的画面。纸币飘扬的时候,游客们是没有知觉的,没有人被这样的场景震慑,当他们清醒的时候,便是一片颠狂的骚动。 年轻男女露着狡黠的笑容,神情木然,像极了对世人的嘲讽与不屑。凯乐懂得其中的含意,人类在金钱面前总是卑微的,时时刻刻都在为生活乞讨着。若非这从天而降的纸币,人的这种本性就被虚伪一直埋藏着。没有人会承认这一点,而人的本性却被这一对青年男女解剖得如此露骨。要是若累在场,估计她会对此拍案叫绝,并且会引申到更多的方面,她天生就有一双对世人持审视态度的眼睛。 木子是倒退着走下山的,凯乐问她为什么。 我只是想逆向地思考一些问题,便这样做了。有凯乐在呢,这样就没什么危险。这种语调,是凯乐所熟悉的,若累的味道。 而就是在箱根,凯乐交了一个日本男人为朋友,那个男人不是别人,就在山上戏剧性表演的那对情侣中的一人。他的名字叫俊一,至于姓什么,没人知道。俊一是个其貌不扬的日本男人,眉清目秀,他所表现出来的成熟无法让人想象得到他竟是木子的同学。也正因为他与木子同样修的是中文,两个人的沟通才不见得有障碍。俊一经常说的一句话,两个人在一起,必须得有一个人成熟,另一个人幼稚,只有这样才能达到平衡。所以他与菡子就以一种平衡存在着。尽管他有时觉得菡子的某些行为不免过份的幼稚,就如那次在箱根火山抛纸钱便是菡子的主意,可当他与菡子共同去完成一件事的时候,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可他却自己觉得成熟并不是他的本性,只是这种表象被他人所认同时,他就变成了成熟这一类人。俊一是个会幽默的人,尽管有些冷,也不失为一个风趣的男人。 那个晚上,俊一匆匆忙忙地跑来把凯乐叫起,诉说做为一个男人的痛苦。 凯乐君,你说这女人心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尽想些无聊的玩意。你不知道啊,今天和菡子到箱根街转了一圈,让我扛着一堆的大袋小袋,那也就算了,她还让我背着这一堆的大袋小袋在女性内衣外待了两个小时,你说这女人到底都想着些什么。 凯乐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略淡地笑了笑,说,女人要是这么好懂的话,那就不叫做女人了。 凯乐君,你这句话说得太对了!那木子是怎么样对你的呢? 凯乐无言以对,因为木子对她而言,还不知道用什么恰当的词来形容。 凯乐君,你这个人特会装单纯,谁一看都知道,你跟木子早就有过的,是不?凯乐君还真有一套啊。还有,凯乐君,明天我和菡子就不去箱根神社、早云寺了,不知道她又想出了什么花样,烦着呢。 美国人科幻片的题材要么是基因突变,要么是放射性元素感染,似乎在渲染人类对现代科学的恐惧,却从未以人性畸形的思维来表现恐惧,日本人就不同,恐怖片并不讲究过分的排场或强烈的画面感,而是牢牢套住人的心理,然后慢慢提升这种人自心的恐惧,再从屏幕中映射出来,那种震撼是源自人类内心的潜意识,更深一层的恐惧。 俊一就充满着这种个性化的思维,把这种恐惧表现得淋漓尽致。 清晨的时候,俊一把凯乐带到街道旁,然后两个人一起蹲下来,站起来,再蹲下去,重复这简单的动作。 凯乐君,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趣么。 凯乐知道大学生的思想总有些愤世嫉俗,却不知颓废是可以这样的。俊一说他初中的时候就喜欢做这样的事了,尤其是在人口稠密的街道,以这样的角度观察行人,便觉得人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渺小,感觉很不错呢,凯乐君多试几次就会感觉蛮好了。 凯乐极其不信,这种猥锁的行为能这么极具哲理性的么。没想到此时恰巧有两个穿短裙的少女从凯乐的面前走过,短裙下隐藏的私密处极其挑衅。原来在街边这样蹲着,有时感觉真的很不错。 俊一便与她们调侃起来。这是一对姐妹,都是中国人。 小的主动与凯乐聊起来,是一简短的自述。 一年前的现在,她在青春校园和同学一起为大学梦想而奋斗着,追求着,跟几百万的中国高中生一样,做着一个同样幼稚的梦,以为大学就是天堂。去年的她是思想偏激的,连老师都不放在眼中,因为看不惯校长的作风,就把校长家的公子勾引到手再在高考前把他揣掉,就因为这件事,她便没有了高考准考证。现在她早把这件事忘了,可她仍旧要再参加高考,她说高考就跟初恋一样,人一辈子就一次,是不能错过的。这半年多来她就为了人生的这一次考试废寝忘食地埋在书籍里,有时累到睡都睡不着,她信誓旦旦地说等她考上了清华她就不再念书了。 年少轻狂,并不是年轻的错,就像死亡一样是人都必须经历的。这个少女,凯乐并不反感,她只是做一些所有都想做的却不敢做的事情,和若累一样玩世不恭。 凯乐君,今晚我就当一回客人,品尝一下凯乐君家乡菜的味道,改天必定让你感受一下日本地生地长的佳肴。俊一坏坏地笑着,语气中带着淡淡逼人的寒气,箱根的凌晨竟也这么冷。 还在这愣什么,他和我姐都进宾馆了,都几十岁的人,还在这扮清纯。小姑娘的话语显得很不屑,一代人的间隔竟然如此惊人。 在宾馆的时候,情节是极为单调而有趣的。凯乐全身裸露地在床头欣赏少女随身携带的片子,用她的话来说那只是在调节气氛,而她却是一丝不挂地在桌前全神贯注地看看着她自带的厚厚的书籍。片子的主角换了好几位,凯乐险些睡着,问了一下,你就打算这样一直看书到天亮啊。 你们男人就是性急,再过两个月我就得回中国参加高考,等我解出这个题目你会死人么。 那你不需要调节一下气氛? 我就是怕你不行才让你看片子的,气氛我随时都有,现在你别烦我,这道题目难着呢,难不成还要你来教我不成。 凯乐没有支声,想起十年前读高中的时候,多少显得有些幼稚。在当时就连谈恋爱都是业余的,而现在在这少女专业的术语下,初恋是多么滑稽的一件事。时代变迁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等少女完成她的功课时,她问凯乐带套子没。 昏昏欲睡的凯乐有些不知所措,这的确是凯乐没有想到的事情,要不他就问俊一要了,想必像这种生活必需品俊一一定会随身携带的。 一看就知道没有带是吧,你们这些男人,尽懂占便宜,并且想着让女人承担后果,泯灭良心的臭男人。说着,少女从提包里翻出各式各样的避孕套,品种之钩让人瞠目结舌,凯乐目不暇接地看着她翻出来的套子,不得不感叹这十多年算是白活了。 那晚凯乐与少女轮番折腾了几次,要到高潮的时候,少女发话了,我快受不了了,我套子脱掉吧,这样更为真实。 快到天明的时候,凯乐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隐约可以看见少女一丝不挂地在桌前用功读书。 第十六章:异国奇遇2 这个世界的确是不可思议,在这房间的隔壁便住着木子,或许她正在酣睡着。木子所过着的生活轨迹是平缓的,不偏不倚的,没有人可以扰乱,凯乐生活在一片混沌中,从未有过明确的方向,人与人之间的这种区别很讽刺,却使得生活更逼近本质。到底生活的本质是什么,从未有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或许,早已脱离原始社会的人类,是不会深究这种本原的话题的,也只有在几万年或更久远以前,野蛮人的生活才称得上是本质。 中午时分,凯乐被木子叫醒,嚷嚷着要让凯乐解释在桌上留下的这张字条:生活,原来可以这么充实。 一个高中生,便能写下如此分量的字句,恐怕连一直在世界流浪的若累也会为之折服。 在日本,神社是一种象征,而日本人也是信神的。不管是在箱根神社还是在早云寺,鼎盛的香火附着浓烈的朴实气味,十分呛人。在这里膜拜的人,大多数是日本妇人。日本妇人神情的端庄似乎已成了公众性的素养,有时竟到了忘我的境界。她们敬畏神,也信任神,每一个人都在乞求着神灵的庇佑。 日本人拜神的方式也极其特别,一个人在在神像前木讷地直立着,合拢着双手,眼睛微闭,再开始虔诚的祈祷。这祈祷是一个很重要的过程,占了拜神相当长的时间,末了,她们会双手轻拍几下,话说这样神灵便能听到她们虔诚的祷告。虽只是一个很简单的仪式,但大和民族强烈的信仰不得不让人感到恐惧,因为有了信仰,人的力量便是无穷无尽的。 木子说她很想念乡下的神社,每年的阴历三月三,会有很多的年轻到那许愿,传说这一天神会显灵,许下愿的人们只要在石拱桥边等着,就一定会等到期盼的人出现。 木子口中的传说是唯美的。而传说之所以为传说,因为它本身就寄托着人的希望,而人类完成不了的希望就让传说有了存在的意义,这意义流传了几千年,便成为了唯美。 九龙泉的水是清冽甘甜的,口感丰厚醇香,若是能以此泉水作泡荼之用,想必将是上佳之品。木子是大口大口的喝着的,她说这水有润肤之用的。 凯乐有笑得有些失态,木子本身就无可挑剔,她这话分明有些不合逻辑,而凯乐还是有一事不太明了,便问木子,俊一叫我名字带个君字,日本人都有这个习惯么? 是的呢,君在日本是一种尊称,人们都喜欢这样叫来着。 那你叫我名字的时候怎么就不带了呢? 直接叫名字不是亲近些么。 凯乐坏坏地笑了笑,说,原来还有这种说法。当晚俊一跑到凯乐房间,硬把凯乐拉起来絮絮叨叨个不停。话说两个男人在一起,要么是谈生意,要么是谈女人。 俊一提起菡子是带着些伤感的,高中的恋情能延续到现在并非是件容易的事,俊一伤感也不为过。俊一说高中时候只不过是因为觉得生活太过枯燥想找个女朋友来充实一下,于是便找了。而菡子当初就十分单纯或者说幼稚,俊一现在心烦的就是这一点。凯乐君你说总不能满大街都是名车,你还骑着破自行车载着女朋友去看夕阳故作浪漫吧。生存不允许单纯存在。 俊一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不禁让凯乐想起了阿恒,一个对世界充满幻想的人。阿恒相信人性是善的,在他的眼里一切都完整无损,生活得没有瑕疵。上大学的时候,有两个教授值得一提。一个是学院院长,一个是博士后。院长每天开着丰田车来学校,大腹便便满脸油光,上课讲题目时有时会突然梗住,这时他会对凯乐他们说,这道题目期考不会考,同学们可以不用理会,更为甚者,他会说,同学们这题目肯定有问题,我得回去仔细研究研究。以至院长所教的科目能实现零挂科。口渴的时候,他可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对他的研究生说,那个谁,先下去给我倒杯开水一来。研究生屁颠屁颠地跑下去甚为可怜。博士后每天一大清早就来到教室,视察同学们是否在做课前预习,要是有同学提问了,他骑着自行车也会在想这个问题,总是容光焕发地对那位提问题的同学说,这个题目有点难呢,我想了整整一个中午。如此一丝不苟的老师,每每期末考试都得挂倒一半。有同学说院长真人好着呢,永远不用担心挂科,也有人说博士后不错啊,这才叫做为人师表。他们都没有错,他们对自己的生活感到知足,这才是最重要的。阿恒很知足,所以快乐。世界总是这样,就像香烟盒上明明写着吸烟有害健康,却希望香烟能大卖,能知足的人并不多,阿恒是异类,理应受到上帝的庇护。 俊一对昨晚两个中国女人的事有些耿耿于怀,说那姐姐沉闷得很,极其无聊,你那情况怎么样? 不懂如何形容,有些惊骇有些可悲,从未想过那是一个高中生。 俊一啧啧地笑着,凯乐君过份认真了呢。 日本的女高中生是怎么样的呢? 据有关数据统计,有一半以上不是处女,这其中大都是牺牲在中年人,比如澡堂的管理员、学校的守卫之类。所以当初选择菡子是因为这在日本极为稀有,你们中国有句古话不是叫做“物以稀为贵”么,就是这个道理。 凯乐沉默了许久,性在现代早已成为一种交易,他不愿承认这一点。如果人类原始的欲望是只是一批交易,那么还有什么不是交易? 凯乐君,你这个人闷着呢!我们再出去走走好不好。 你又在想什么龌龊事了,总不会又是在街道旁边蹲着吧。 我本来是打算这样的,既然你不愿意,那咱们玩点新的,我们去玩电梯好不好,我高中的时候就经常和同学到东京的最高楼房,为的只是坐电梯,曾经被人以为我们是抢劫的呢。 俊一,你这个人有时让人觉得无聊,除了这些你一般做什么。 不无聊呢,这其中有着很深奥的哲理呢。 是么,说来听听。 俊一抑扬顿挫,你想想,人一辈子所贪求的是什么?金钱?女人?荣誉?都不是,人只是想到达一种高度,俯视别人的感觉是人类最衷于的一件事。而电梯做到了,在那狭小的空间里,你可以看到下面渺小的人们,感受这种高度落差所带来的快感,不是一件乐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