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双世》 黑暗时代 (小说曾用名) 乾达婆城,终年弥散着虚无飘渺的香气与乐音,即使是在诸神混战的黑暗时代,战火无法使它黯淡,也未曾扰乱它的乐章,这里是神界第一胜景。乾达婆族本身并不是强悍的部族,它还吸收了不少有灵性的凡人入住。那么这座城池,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固若金汤,它是如何应对其它部族的进犯?它恬静的像一个谜,屹立在动乱的神界之中。 在乾达婆王城某个光线照不进的密室里,中间有一个大型圆桌,圆桌上雕刻着奇异的图案,中间摆着一本古旧的书籍,围坐在圆桌旁的智者们,蒙着面头低低的埋在帽沿下,墙上火把的光摇晃着智者们的影子,阴郁的气氛笼罩着密室。 “想必各位都已知道,那个关于双生子的不详预言,按照这书中那远古时期的预言看来,这对双生子是宿命中的死敌,他们之中会出现异族作乱。” “虽说女王之夫艾里亚大祭司是凡人,但是女王之后怎会有异族?” “女王产下的是双生女,按预言的说法,莫非其中一个是神一个是凡人。” “谁的身上没有族徽那无疑就是凡人,无论如何,不祥之人一定要离开乾达婆。” “没这么简单,听说两位公主身上都有徽记,一位生在额头一位生在手心。” 密室中一片哗然,智者们纷纷各持已见猜测着,诸多猜测反而让事情显得更加复杂。 裟纳女王寝宫深处。 流淌着雾气的琴台上,裟纳拨着竖琴的琴弦,温存而神秘的琴声在宫殿里回荡,宫殿的正中悬结的紫色结晶散发着光芒,那光线照得四周通明,却不像日光那般刺眼。她裹着白纱,白纱的下摆垂下琴台。她的脸上充满女神才有的温柔和庄严,不时的望向琴台下的摇篮,侍女围着摇篮,摇篮里的两个婴孩,就是裟纳那两个背负着预言出世的女儿,她们一个嘻笑颜开一个沉默不语,红衣的侍女们窃窃私语着,充满喜悦而又小心翼翼的举着银铃逗弄着婴孩。 “艾里亚大祭司回来了。”有人通报,裟纳拂开挡住双足的白纱,走下琴台迎向他。 侍女们纷纷退到两旁。大祭司穿过一层又一层比烟更轻柔的幔布,他穿着白色镶金色的法袍,一张很英俊的人类的面孔,眼里带着喜悦,还有初为人父的不安,来到摇篮的面前。 他看到一个女儿头上带着白色金属打造的护额,沉重的金属让她颇为不适,不停伸手抓挠着额头。那护额上面镶着一种名叫红莲的红色宝石,传说它有化解仇恨唤醒善良的魔力。 “徽记被遮住了,上禅公主不乐意呢。”侍女自言自语的看着上禅说道,裟纳看了上禅一眼,转身回琴台继续拨弄竖琴。 艾里亚眼里的喜悦黯淡了,走近裟纳,问道:“为什么挡住这个孩子的徽记?” 裟纳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智者们以预言之名频频向她进言,她已经不胜其烦,但是一直没有对这件事表态,只是显得过于冷静,仿佛对这个预言丝毫不以为然。 艾里亚看了她一眼,轻轻的叹息着,斜躺在琴台的台阶上,支手托着额角,眼神放空,似乎并没有在仔细聆听行云流水般的琴声。 神界的动乱已经持续了很久,久到没有谁记得它是如何触发的,只记得最初是小规模的争斗,战火逐渐的蔓延,以至于神界八个部族之间互不信任极少往来,连神界最为盛大的梵天节都被迫停止。神界由来以天族为首,战乱初期天族还曾出面干涉,等到事态扩大后天族竟然退居幕后,不再主持局面,有传闻说天族的低调是因为神界之主帝释的归寂,几个好战的部族因此更加肆无忌惮。 冷落 三年后,乾达婆王城最西边一个白色宫殿里。 这片宫殿的颜色,近看却不是纯白,它的材质是半透明的晶石,晶石里面乍现着白色的雾。明媚的阳光下,一个小小的孩子靠在花园边的栅栏上,嘴里一直念念有词的抱怨,她的额头上,带着一块灼目的红色宝石。 “上禅公主,你是有什么吩咐?奴婢听不清楚。”一名红衣侍女凑近了问道。 “为什么我要搬来这里?”上禅说。 “我会陪在上禅公主身边。”侍女劝她,并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可是我想达刹了,虽然她不爱和我说话。”上禅用双手托着脸,抱怨着裟纳的这个安排。 侍女继续劝道:“你和达刹公主不能像其它姐妹一样相处,你要保重自己,否则你不止会失去一个姐妹。” 自从两位公主分居以来,侍从们看出这是决定她们命运的开端,因为她们中只有一个能继位,那么另一个的结局就无从得知了。于是急着给她们灌输竞争这个概念,这是王室内部的战争,主人的地位直接决定他们将来的地位,侍从们也顾不上年幼的主人能否听懂。 双生子中的另一个,她叫作达刹,现在居住在王城最东边的宫殿里,她虽然和上禅同样年幼,却时时显露出与年龄毫不相符的矜持,一直在身边的上禅突然被带走了,她也不问,告诉她的事,她只是听着,从来也不表示对任何谈话有兴趣,虽然没有更多的征兆,已经有流言说她必定才是乾达婆将来的女王。 艾里亚站在西边的宫殿外面,他紧握着一只手,想起刚才在裟纳寝宫的一幕,负责教授达刹的老师来拜见裟纳,对达刹的聪慧与风度赞不绝口,裟纳吩咐人对老师行赏。达刹的老师离去后,艾里亚有点不悦,问道:“为什么不召见上禅的老师,裟纳难道完全忘记了另一个女儿吗。” “达刹的老师是主动来访,上禅的老师却没有来,不用问也知道上禅的表现如何。”裟纳把玩着手里的羽扇慢慢说道。 “于是你就决定让达刹一直活在肯定中,而让上禅去接受自己是被放弃的人?”艾里亚极其少有的严厉态度对裟纳说话。 裟纳拽住手中轻摇的羽扇,注视着艾里亚:“你对达刹的疑问是来自对上禅的偏爱吗。” 艾里亚摇着头说,“我知道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裟纳温柔而又坚定的对他说:“请信任我,也请你拿出祭司的智慧,预言无法左右我的决定,我知道真相,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的眼睛已经被所谓的真相蒙蔽,我的智慧起不了任何作用。”说完这句话,艾里亚拂袖而去。他的背后,裟纳的羽扇轻盈无声的掉落。 宫殿里传来嘈杂的人声打断了他的沉思,他走进正厅看见地上铺了很大张布料。 “这是……”他指着地下。 “上禅公主说这一段时间都没有人来探访她,她要做一面写着她名字的旗挂在门口。”侍女垂首禀报。侍从们的神色皆很黯然,看来这段时间两个公主的待遇有差让他们为自己的前途忧虑。 艾里亚看着上禅,上禅向他招招手,继续蹲在地上仔细看别人做旗。 艾里亚走上前牵着她的手走出宫殿,来到宫殿背后的山坡上。 山坡上的绒草在夕阳下仿佛染上金光,细微的风从四周吹过来,矮小的上禅蹦蹦跳跳的踩在柔软的草地上,在和艾里亚相视而笑的时候,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上禅却总能看见他藏在眼底的忧伤,这忧伤总是打断她的喜悦,让她感觉到不安。 父女俩坐在草地上,背对着乾达婆城。艾里亚说:“上禅的表现没有很好,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我希望你让大家也知道。” 上禅双手抱着膝盖,眼睛看着远方,“我听说过大家嘴里说出的达刹是怎样的好孩子,因为她像女王。” 艾里亚微笑着说:“你也可以像那个样子,我知道上禅是聪明的孩子,你可以改变别人的看法。” 上禅突然严肃了起来,“我不愿意故意那样做,其实我不在乎,我知道我受冷落是因为我像父亲,你不是王也不是神,但是你是让我骄傲的父亲,我为什么要难过。”她的话让艾里亚恍惚了一刹那,上禅并不像他想像的那样懵懂无知,也许就像她所说的,她不去故意表现自己,只是因为她不在乎。 看到艾里亚在走神,上禅笑嘻嘻的摇着他宽阔的肩膀。 艾里亚抚着上禅额头上的红莲,鲜红的光泽仿佛能灼痛人的眼睛,他闭上眼掉过头。不祥之人一定要离开乾达婆,智者们从没放弃过用这句话向裟纳和他示警,裟纳没有对此有过回应,只是长期对上禅漠不关心,等于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他身为父亲却不能保护自己的子女,这种无力感一直折磨着他的心。 时光静静流逝,乾达婆城一如既往的安详,只有少数人知道,这种安详的背后,有一些动荡即将发生。 十年后的某天,乾达婆族祭祀祖先的节日临近,艾里亚处理完一天的各项事宜,一身疲惫的回到寝宫,正好遇上达刹来拜见裟纳,她已脱离儿童的体型,长出少女的样子来。在艾里亚的记忆里,达刹从未和他以及裟纳有所亲近,总是保持着礼貌的距离,礼貌得无可挑剔。 “对于修罗族邀请我族为他们的盛会助兴的事,你怎么看?”裟纳竟然在询问达刹政事,近年来修罗和夜叉之类强悍的部族一直试图拉拢乾达婆,乾达婆绝世独立的姿态已经让他们颇为不满。 “那就回复修罗,我族只为天族奏乐,不便前往。”达刹回答。 “但是我们忠诚的盟友紧那罗族同意了邀请,这样做会使我们更加孤立。”裟纳平静的诉说着。 “紧那罗无法自保,所以听天由命,就算做不成盟友,他们也不会成为敌人。但是跟修罗族为伍,却会出现很多敌人。权衡得失,闭门自守是我们唯一的选择。”达刹恭敬的继续回话。 “你说的有道理。”裟纳难掩眼中赞许的神色。 “乾达婆族是擅长音律不擅武力的民族,但是我族拥有封神印这个天赋,神族在我们面前使不出任何法力,封神印让我们在战乱之中得以自保,同时我们也受到制约,不可用这个天赋杀害神族,否则会永远失去封神印。”艾里亚对达刹强调着这个乾达婆族的常识,他这言行让裟纳很不解,裟纳抬眼向他望去,却并没有接话。 自从梵天节中止过后,祭祀祖先便成了乾达婆族最盛大的集会,乾达婆族作为神界的乐神,天性活泼热爱音律,所以祭祀一类严肃的节日,按他们的习性仍然办得热闹而喜庆。 上禅长大一点后,也曾经自己找到东边的宫殿去,侍从们总是以达刹忙于学习来结束见面,上禅就去得不多了,这一回在盛会上见到达刹,离上一次见面少说也有几个月。 在乾达婆城主要的广场上,正中有一个六角形的祭坛,裟纳坐在祭坛之上准备着带领族人举行仪式,上禅和达刹分别坐在裟纳的两侧,这种时候上禅总会很懊恼,因为很不幸她的耳朵能听得很远,甚至远到超出王城的围墙,很多人的谈论中都会把她和达刹相提并论,并且都是在夸赞达刹,哦,也不完全是,上禅听见有人说:“至少上禅公主个子比较高。” “凡人的耳朵听那么远这正常吗。”上禅生气的想,她向左侧看去,碰到达刹的目光,虽然带着笑意,她的微笑,是一种礼貌。已经习惯了她这样子,上禅也不以为然。 越过达刹,能看见艾里亚站在广场东边的天籁塔下带领族人祈福,他的身形举止比神族更优雅,看到他总能让上禅小小的心里充满骄傲。上禅看到艾里亚也在注视着她,她看见他不经意的抬起手碰触了一下他自己的鼻子,上禅忍不住笑了,因为每当她沮丧的时候,艾里亚总会按按她的鼻子鼓励她,但是她又觉得奇怪了,隔得老远艾里亚怎么会知道她的心情,难道他这个凡人也能听到周围的闲言闲语,管他的,总之父亲是伟大的祭司,凡人的身份也不妨碍这一点,上禅这样想着偷偷的对艾里亚做着鬼脸,他是她寂寞的生活里唯一的安慰。 仪式结束后,广场上的盛宴将会持续到天亮,王城的人们也没有了平日的拘谨,不分阶层的吃喝玩乐起来。这些年,上禅惯于避开热闹的气氛,寂寞也会成为一种习惯,长期受到冷落使她学会沉默以对。 上禅独自走到一条长长的甬道,她合着隐隐约约乐声自得其乐的转圈。旋转之中看到附近有人,上禅停了下来。 怨恨 原来是达刹,站在十步开外看着她。上禅已经不记得有多久,她们没有这样单独的见面。背着人的时候,达刹的表情并不友好,上禅有点不知所措。 “你一个人吗?我是说你的随从呢?”上禅走近她,找着话说。 达刹的声音不再保持着人前的礼貌,“我叫他们留在广场,我自己走走。” 长长的甬道似乎没有尽头,达刹和上禅一直无言的走。 “你知道关于我们之中有一个必须要离开乾达婆,而留下的极有可能是我这件事吧?”达刹突然发话,上禅嗯了一声,关于预言的事某些有心人早已通过各种方式让她们俩都获知了。 “你把这条路变得这么长是有话想要对我说吗?虽然我不会扭曲空间之术,但是我看得出来。你知道吗,你的老师才是最无所不知的智者,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但是有人确信他是女王最信赖的人。”达刹突然提高了声调。 上禅伸出一只手指按着下巴,不可置信的说:“关于我老师的事我第一次听说,我一直认为他是那种……你知道,嗯,没什么用处的人。” “不要装了上禅,真正的你并不是这个样子,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是我一直这样认为。”达刹毫无理由带着怒气。 上禅望着达刹的脸,“你怎么会对我有怨念?我从不认为被留下的那个会是我。” 达刹露出厌倦的表情,“你的存在让我不安,但这种不安并不是谁走谁留造成的。” 达刹说完这句话丢下上禅自己走开了,上禅收回了扭曲空间的法术,茫然的看着她的背影匆匆的消失在甬道尽头。 上禅回到自己的宫殿,想起了达刹所说的关于她老师的话,她并没有直接走进寝宫,而是绕到了书房,她的老师兜木正端坐在桌前仔细看着一个棋盘状的东西,棋盘上的星星点点自己在浮动,就像夜空里闪烁的群星。他还是一身智者装扮,头低低的埋在帽沿下,除了上禅,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二个人看过他的脸。 “兜木老师做了什么好玩的东西自己偷偷玩。”上禅跳出来想吓他。 兜木提醒她:“老师平时教你的礼数呢,怎么进门不通报。” 上禅一听觉得有机关,转头看见裟纳坐在一侧。 “女王……。”上禅准备行礼,裟纳已经站起身来,“兜木老师,有劳了,我去继续宴会。上禅也一起去吗?”上禅表示累了,裟纳独自走了出去。 “母亲来找你是为什么?”上禅找个地方坐下对兜木说道。 “她是让我告知你的命运。她虽然没说,但是看得出来她为了你担忧。” “我一直有种感觉,她不是不关心我,是不能……” “不要自作聪明,你需要了解的还有很多。”兜木又说了这句重复了上千次的话。 “你是说这个吗?”上禅扯下头上的红莲,露出额头的标记。 兜木脸色一变,上禅说:“放心,我从来没在别的人面前取下来过。” 兜木神色复杂的看着上禅的脸,“原来你知道,你以前却一直没问过我。” “我并不是逃避这个问题,只是……老是想自己的事,那样太孤独了吧,就快到我不得不面对它的时候了吗?”上禅问她的老师。 兜木说:“你害怕了?” 上禅坐在椅子上晃着双脚,随手拿起兜木放在一旁的典籍翻来翻去,隔了好长时候才说话:“现在不,不知道将来会不会。” 兜木脸上带着笑意,“我相信,你最不缺乏的就是勇气,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两年之后的某天。 几个侍从在广场一角扎堆谈着闲话,不时望向天籁塔的方向摇头叹息。 神界每个部族都拥有一座类似的塔,不知道是从什么年代开始的规矩,他们在塔附近举行祈福仪式,表达着对天帝的虔诚,只是不知道在这个黑暗时期,还有多少部族在使用它。据说无论犯下多深重的罪孽,只要将自己关进塔里终生忏悔,都能得到天帝的原谅,但是一旦选择了进去,就永远不能再离开。 “继位仪式前,上禅公主失踪了,艾里亚大祭司将自己关进天籁塔里。” “他走这样极端的路是因为埋怨女王吗?但是关于双生子的预言是她无力挽回的啊。” 万众瞻目的继位仪式上,毫无悬念的,裟纳将王冠带在达刹头上。 达刹站在六角祭坛的正中,举起一只手宣布着忠于帝释和乾达婆子民的誓言,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喜乐,内心更是烦躁不安。她尽量不扭过头去看裟纳,上禅的离开并不像她所预料的那样消除了她的不安,而在今日今时,她反正有了更不好的预感。 裟纳却在此时想起另外一个女儿。 乾达婆城通往外界的一个出口,当天不知道是谁的安排,那个时间没有一个守卫。上禅背着行囊走来,看透着光的出口雾气缭绕,一个熟悉的身影背着光立在那里,是她的母亲裟纳。 “我不会等人来赶我走,我自己会走。”上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告诉裟纳。 “你的父亲立下血誓用余生守护天籁塔,否则我想他也会和你一起走。”裟纳说。 “不用告诉我,我的心里并没有怨恨。” “很好。”裟纳将头上的一朵优昙波罗花取下来带在上禅头上,上禅不解的看着她的动作,裟纳看着那朵花缓缓的说,“每个人都有无法抗拒的命运,我只能给你这个,而不是王冠。这是一位伟大的长者赠给我的,现在我将它转送给你,原它保佑你。”上禅点点头对她表示感激,她不能说话,担心一开口便无法隐藏自己的情绪,她看了裟纳一眼掉头便走,她倔强的不让自己的悲伤流露出来,脚步越走越快。 臣民的欢呼声将裟纳拉回现实。 达刹端坐在王座之上接受朝拜,尚且稚嫩的脸上神色那么高贵而矜持,达刹是个可以托付重任的孩子,裟纳对达刹一直都毫无疑问,她轻轻的闭上眼,化作一道光,刹那间消失在天籁塔的顶端,“优昙波罗,时时一有,其人不见。艾里亚,身为凡人的你终是无法理解我吗。” 在场的所有人纷纷行拜礼。 看见裟纳真的追随艾里亚而去,达刹努力的使自己面无表情的看着天籁塔的方向,一只手悄然的在衣袖里拽紧。 雪原 白茫茫的雪原安安静静,没有参照物的天地中,上禅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她只知道太阳升起来那个方向是乾达婆城,而她要向反方向走,越远越好,突然间变得一无所有,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这种寂寞,比她所能想像的深沉得多。 雪无声的落在她身上,柔软而冰冷,这感觉让她想起了裟纳,这些年来为什么要故意的和她保持距离?艾里亚把自己封闭在天籁塔里面真的是因为怨恨吗?上禅并不相信艾里亚的心里会有怨恨,怨恨是平凡的人才会产生的,而艾里亚在上禅心里从来都是不平凡的,这些疑问在她脑海里盘旋着。 在她对一片白色产生严重的视觉疲劳时,远处出现几个黑点,走近一看,是个城镇,可真够破烂的,虽然听说过外面的世界和自己家乡不同,上禅还是免不了吃了一惊。走进城镇的街道,看见她的人纷纷议论。 一个声音传进她耳朵里,“这孩子穿这么少竟然没冻死。” 上禅虽然也觉得冷,但她并不知道冷这种感觉对凡人来说是致命的。 “又是会奇门遁甲之术的异人吧,近年世道不好,异人越来越多。” 这些声音毫不掩饰的在她周围响起,虽然生在仙凡混居的乾达婆族,上禅现在才发觉她并不了解正常的凡人,乾达婆城那些凡人除了没有天赋之外跟神族并无多大区别,而人间界的凡人真是太无礼了,她只好拿出自认最有威慑的目光扫过他们。突然后面传来车马的声音,等她回头,一匹马已经扬蹄在她头顶了,无奈,她只好一捻手指停住时间自己先闪开,然后才让时间继续。 “这个异人是如何闪开的,完全看不见她的身形!”平民们更来劲了。 “兜木老师居然说人间界是最为安全的,让我一定要来这地方……真是没见识的老师。”上禅看着刚才差点压到她的马车扬长而去。 城镇某条街上的酒馆里,形形色色的人正在喝酒赌博,从这些面目狰狞身带兵器的人看得出这不是什么太平场合。一个穿黑袍的人走了进来找了个桌子坐下,吵吵闹闹的酒馆暂时安静下来,看来认识他的人不少,立刻有几个扛着刀的人走上前去问他有没有活干。 “暂时没有任务,消遣倒是有一个,刚才我在街口撞到一个小孩,她身法快得连我都没看出一点破绽,谁超过她的速度,我给五百金。”穿黑袍的人扫视了一遍整个酒馆。酒馆里顿时对他喊出的价议论纷纷。 一会功夫,上禅就被请了进来,她好奇的对着酒馆里的人张望着,一个蒙着脸的瘦高个刷的一声抽出刀,站起来走近她,不由分说就拿刀挥向她。 刀停在半空,对,时间又被停住了,面目狰狞的众人呆若木鸡,壁炉里木柴爆出的火花在空中静止,上禅向左右看了看,走上前掰开他手指将刀取出来,跑到门外,想想觉得不够远,继续跑,穿过了几条街,把刀丢到一口水井里然后跑回酒馆,顺便把瘦高个刚才碰翻的酒杯扶正,将泼在空中的酒按回酒杯,其实她大可不必回来,这家伙就是想看看企图砍她的人讶异的脸。 靠墙的桌子缓缓站起来两个人,不,上禅还没恢复时间流动。那是一男一女,看起来和她年龄相仿,衣着奇特,穿着兽皮制成的衣物,脸上画着奇怪的图腾,男孩又黑又高,相貌离英俊还有段距离,身上别着两把铁杵,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女孩肤色虽然也谈不上白皙,但是相貌比男孩好得多,长相妩媚且身材窈窕,腰上系着一个酒袋,一双眼珠转的飞快,一看就是诡计多端的人。 上禅握着双手,使结界笼罩全身,她戒备的看着面前这二人。 那女孩脸色酡红,看来喝了不少,却依然口齿清晰,她跳到上禅面前大声说:“笨蛋,你可以杀掉他,但是不可以随意扰乱人间界的时空。” 她的大呼小叫让上禅的耳朵嗡嗡响,上禅不满的说道:“真没教养。”然后一捻手指时间恢复了流动。 虽然为这强大的法力震惊,却丝毫没有敬畏之意的两人瞪着上禅,只听身后刷刷刷的拨刀声,刚才的瘦高个正愣愣的看着自己的空手,其它人如临大敌纷纷亮出武器,被这么多狰狞的面孔逼视着,那个女孩的腿有点颤抖。 “闪吧。”女孩低声说,男孩立刻一左一右提着女孩和上禅就逃。 “我完全没看见她的动作!” “还有刚才角落里坐的两个人是怎样走到她面前,我也完全没看见!” …… 跑出城镇一段距离之后,男孩将她俩放下地来,“扰乱人间界时空这种两界人人得而诛之的事你都去做,你没常识吗?”女孩仍然没好气的瞟着上禅说。 “我叫梵辅,她是我妹妹亘伽,我们是修罗族,你是哪一族?”自称梵辅的男孩问道。 “我是个凡人。”上禅看似毫不在乎的说。 梵辅和亘伽都用不可置信的目光对视了一眼。 “你耍我们?”亘伽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弩对准上禅。 “你们可真奇怪,刚才带我逃跑,现在又要打我。”上禅貌似平静的说道,而在心里再次暗骂兜木老师叫她来人间界的馊主意。 亘伽指着她说道:“你以为我想帮你,我只不过不愿意看见神族被凡人欺负这种可笑的事发生。” 这时上禅看见亘伽的目光越过她,向她身后看去。 酒馆里穿黑袍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接近他们在五步开外。亘伽一把将上禅拉到她身后,将弩瞄准了黑袍人。 梵辅也抽出了别在腰间的两只铁杵,看来那是他的兵器,他手持铁杵交叉在胸前,一念咒语,一股力道延着地面向黑袍人冲击过去,那是修罗技震地波。 只见黑袍人轻松的跃起数丈闪开了这波攻击。 “原来是神族的朋友。”黑袍人仿佛遇见了很开心的事,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未落,人在空中一挥手,三道亮光分别向三人疾飞而来。 亘伽一抬手放了三只箭迎过去,但是三只箭射空了,三道亮光迅速飞到他们三个的身上,亮光一闪消失了。 “不是暗器,是黑暗魔法。”梵辅脸色一变,对亘伽说。接着三人腿一软跌坐到地上。 黑袍人哈哈大笑着走来,挥手斩来的魔气落在他们身上,引起一阵剧痛,“无须担心,如果你们帮我的忙,这个符咒不会要你们的命。” 突然黑袍人怔住了,他发现面前的三个人都不见了,中了这种符咒竟然还能闪那么快,难道自己太低估神族了。 “他为什么在原地东张西望不来追我们呢?”梵辅边搀护着上禅跟亘伽向前走边回头看黑袍人。 “笨蛋,是她干的。你这家伙,要我告诉你多少遍,你会招来可怕的命运。”亘伽捂着腿看来很恐惧的说道。 “这回我又没停住时间只是扭曲了空间。”上禅觉得这个修罗女真是不可理喻,难怪常听人说修罗族神神叨叨。 亘伽暂时不想和她理论,只是对梵辅说,“凡人虽然孱弱,但是他们中间有一批习武之人,那些人锻炼自己的体质从而拥有强大的战斗力,只是全然不会法术,刚才那个必定不是凡人,看样子像魔族,给我们下这么强的符咒不知道是为什么,那现在只能去找大哥了。” 因为符咒的制约三个神族都没办法日行千里,他们一路风餐露宿,互相扶持着行进,上禅并不知道这两个家伙要把她带去何处,看样子并不像是回神界的路途,但是她没作抗争,毫无理由的信任着他们,遇上困境而寻求对同类的依赖,这本能超越了戒心。 相遇 半个月之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山洞面前,进去山洞后上禅只感觉到一阵诡异的陌生气息,四周是阴暗潮湿的石壁,上禅觉得有点头晕,正前方一个圆形的入口状的东西,像被搅动的液体,泛着暗暗的光芒,上禅跟在他们身后通过了入口,周围看来是地下,修罗族搬到地下了么?好奇怪的神族,不过地下倒比美丽的神界更符合他们的气质,不,还是山顶更适合他们,上禅边走边想,梵辅莫名其妙的看见她在偷笑。 有个奇怪的生物接引他们,让他们坐到它的背上,有大道不走,反而选择了一些地洞和小道之类的路径,仿佛在躲避着什么。 上禅一直观察这个奇形怪状的坐骑,它的速度倒是很快,身躯庞大却显得很机警,几天之后,它将他们领到一个尖顶城堡面前转身走掉了,他们走进了城堡,城堡的天花板异常的高,他们来到一个大概是书室的地方,圆形的房间四壁上放满了书籍,上禅看见正前方的石桌前坐着一个穿黑袍的年青人,那款式怎么看怎么像给他们下符咒的人,此人生着一双暗红的眼眸,脸色惨白。上禅再没经验也看出来这是一个魔族。 “大哥。”她听见梵辅和亘伽恭恭敬敬的喊道,立刻站到一步开外,“你们身为神族竟然和魔族为伍!”话虽如此,前面这个魔族虽然魔气凌人,但是面目和善,看着梵辅和亘伽的眼神,就像一个和善的兄长。 两人完全不理会她,向被唤作大哥的人详细诉说着中符咒的经过,三个家伙谈得很投入,就像上禅根本不存在。 “真是神界的耻辱,难道这里不是修罗族,竟然是魔界?”相比发现这里是魔界的事情,其实上禅比较介意的是他们拿她当透明,于是用把刚才的语气再夸张了一倍。然后她看见亘伽指着她说:“这家伙竟然去扰乱人间界的时空,看起来什么也不懂,为了避免她到处闯祸,我就把她也带回来了。” 上禅石化中…… 原来是因为修罗族里的成人连年征战,而神界战火连连,胆小怕事的亘伽觉得待在神界太不安全,就游说哥哥和她来到人间界,遇上位于第七层地狱的七邪族魔王普卡,相遇难免一番争斗,结果毫无疑问修罗族的两位输了,普卡并没有为难他们,而是带他们回城堡治伤,两人敬仰之余就认他做了兄长。 普卡用魔族的方式替他们解开符咒,三人开始询问上禅的来历。 “你说他们因为你是凡人才赶你离开神族,可是你并非凡人。”普卡打断她的话。 “我自己走的,没有谁赶我。”上禅目露凶光,相比知道自己是神族,她似乎更介意被说得那么凄惨,面对突然开始燃烧的上禅,普卡觉得背有点冷。 上禅凝视普卡的目光移到了别处,哼了一声说道:“是人还是神,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亘伽坐在一张石桌子面前双手托着脸,嫌弃的看着上禅:“重点是你连自己是神族都不知道,真是什么也不懂。” 上禅看来确实不甚关心自己是人还是神,她更介意的是亘伽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她,于是靠近她企图掐她脖子,亘伽敏捷的闪到一边,扮鬼脸继续激她。 “大哥,你不是说过很乐意和神族交朋友吗,要不也让她加入我们吧。”梵辅向普卡建议。 自认逮不到亘伽,上禅形态优雅的找个椅子坐下,正色说道“神和魔怎么能做朋友,不过,神界倒是常有议论,觉得面目狰狞的修罗族属于神界实在匪夷所思。” 梵辅不自觉的摸摸自己的脸,亘伽嗖的一声闪现过来。 “封神印。”上禅一抬手,接着一脚踹向亘伽。 亘伽啪的倒下了:“你们乾达婆族只会使这个无耻招数才招人议论。”她躺在地上抓狂的喊道。 普卡问上禅:“你是人是神都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么和魔族来往又有何不可?” 上禅被他问住了,无话可答之余干脆装没听见,站起来去翻普卡那满屋子的书籍。 “看来你目前的景况也不太方便,如果愿意和他们一样跟随我,我乐意接待。”普卡慢条斯理的对正在装看书的上禅说。 上禅想起刚来到人界就被人捉弄,还被两个莫名其妙的神族带来魔界,这一切都要拜那个黑袍人所赐,她越想越生气。“要我跟随你没问题,只要你帮我把下咒那个揍一顿给我出气。”上禅毫不自问有什么立场就开始谈条件。 “我先派人查找一下此人。”普卡很有诚意的答应了,随后召来了一个魔仆安置上禅,上禅跟在那个魔仆身后,张望着阴森恐怖的城堡,不断在内心悲叹自己的命运,魔仆突然回过头来面对她,它脸上的触角差一点碰到她的脸,吓得上禅连连倒退了几步。它面无表情的伸出一只树枝一样的手对她说:“到了,请进去吧。” “不要突然转过来吓人。”上禅用警告的态度对它说。 “我没有吓你,你自己要害怕关我什么事。”魔仆看来不打算为自己的外表骇人负责,拖着达达达的脚步声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上禅在这片死寂的包围里无法进入休息状态,没想到自己会来到地狱,乾达婆城现在怎样了,裟纳那华丽的宫殿,哦,现在是属于达刹的了,达刹现在一定在弹奏着裟纳送的那把名叫弦外之音的琴,在温暖又明亮的宫殿里,被美丽的侍女们包围着。裟纳常说,每个人都有无法抗拒的命运,她的决定,可能是在多方压力之下的情非得已,上禅这样劝慰着自己。 她摸了一下额头上的红莲,那是她出世不久裟纳带在她头上的东西,虽然只是为了挡住她的额头,她仍然当它是母亲的礼物,她闭上了眼睛,她没看见红莲宝石和那朵优昙波罗花散发出不一样的光芒,在她身上环绕,她渐渐觉得地狱的邪恶气息不再那么难以忍受,内心慢慢安稳而进入了休眠状态。 恶魔现身 阴冷的魔界,地面像被炙烤过一般干裂黝黑,裂口的地方隐隐透着绿光,不知道那下面有什么诡异的东西。建筑物都是石头,覆盖着黑色的干枯苔藓。不知是不是长期居住地下造就了魔族怪异的审美观。有山,随时都在冒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喷火。有水,是沼泽地,其中还有莫名其妙的骨头,有树,不知道枯萎了几千年,张牙舞爪的立在地面。恶梦一样的地方,离山清水秀实在有很大的距离。 “我们还是回人间界去。”住了几天后,上禅忍无可忍,于是去游说梵辅。 “好……”梵辅还没说完。亘伽一把将他推开,“你为什么要听她调遣。” 上禅指着亘伽的鼻子,“你很喜欢待在这吗?” 亘伽没理她,继续对梵辅说:“你去问问大哥,什么时候带我们出去,报仇事大。” “我知道你喜欢这地方,这里黑灯瞎火的好叫人看不出你有多黑。”上禅在骂人的时候仍然保持着最优雅的姿态,声音悦耳得像琴弦被拨动。 亘伽气得要死,不再理会她,自己的找个地方坐下,取下身上酒袋喝酒解闷,成天酒气熏人也是让上禅讨厌她的原因之一。这两个神族相处的很恶劣,亘伽已经自认不是上禅对手,谁叫她会使用这世上最无耻的封神印,这些时间的相处亘伽深深的领教过了,同时她也掌握了对付上禅的方法,那就是无视她的存在,这个看似简单的方法往往能让上禅抓狂。 普卡疑惑的告诉梵辅,“你们说的那家伙我竟然查不到他的来头。” 梵辅听了这话以后不免吃惊,他吃惊是因为普卡是最见多识广的,连他都查不出来的魔族,会是什么来头? 普卡接着说:“看来他绝不是魔界有名头的人物,却敢私自去人界还与神族冲突,这事有古怪,但此时万魔之王穆图召集各层地狱的魔王集会,我明天便要动身去最下层地狱,报仇的事你们得等我回来,不要轻举妄动。” “魔王集会克罗哥哥不用参加吧?”梵辅想起另外一个厉害角色,他可不想回头给亘伽和上禅交不了差。 普卡说:“也好,我派人把克罗请来。” 克罗从前刚见到梵辅和亘伽的时候,他没觉得神族和魔族有多大区别。然而一看到上禅,他只觉得这个人周围仿佛都在散放着柔和的光芒,让他习惯黑暗的眼睛微微刺痛,她淡金色的长发上那朵优昙波罗花,透出某种神圣的力量,他手中嗜血的逆行轮,在这种力量下微微颤动,她一身华服,身体白皙而透明,即使端坐在面前,都让人觉得虚无飘渺。 “这是我们刚结识的神族,她来自乾达婆族,乾达婆族的祖先是天帝的随从。”亘伽指着上禅给克罗介绍。 “我听普卡讲过。”克罗说。 “不是随从是乐师,掌握神圣的音律,算了,野蛮人不懂这些。”上禅大度的表示原谅亘伽的无知。 “你才野蛮人。”亘伽很没立足点的说。 “你说得对,我穿一身兽皮脸上还画图腾,就像随时都准备上山打猎。”上禅又拿出比乐声都好听的嗓声讲狠毒的话。 一番撕杀在所难免。 克罗看见亘伽对上禅毫无敬意的态度,猜测到他们看不到自己所看见的那些,虽然他们已经告诉了他关于上禅的身份,他仍然不停的内心思考着,她是谁?突然他脑海里灵光一现,直视着上禅的眼睛,就像看穿了什么秘密。 克罗竟然愣住了,普卡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他搞不懂克罗在想什么,于是赶紧说话打岔,“克罗,你愿意帮我的朋友寻仇吗?” 克罗这才把目光移开,冷笑了几下目光凌厉的扫了普卡一眼,“不愿意。” 普卡心想克罗在不爽自己请他去对付一个无名小卒,于是开始夸耀人界的那个魔,“对手来历不明,而且很强,三个神族联手都敌不过他。” 上禅把普卡的话当真了,严肃的思考了片刻对克罗说:“你看起来比我们要强一点点,不知道是不是他对手。” 克罗盯着上禅,用那种要把她盯个窟窿出来的眼神,“这种事我倒是无所谓,赢了,我就要他的命,输了,就让他要你们的命。” 亘伽就像突然吹到冷风,抖了一下然后专心的听上禅如何回答。 “那就出发吧。”上禅迈着轻快的步伐就这样出发了。 后面跟着面无表情的梵辅,拖着脸色发白的亘伽。 这个叫克罗的恶魔,上禅总觉得他和同样是魔的普卡不太一样,普卡给她的印象只是魔,而克罗一出现她才明白什么叫恶魔。 虽说普卡是魔王,身上的魔气强大得几乎能让人看见黑雾在他身上围绕,而克罗,如果也要用颜色来形容的话,他身上的魔气仿佛是深红色的光芒,听人说魔族分好几种,什么内魔外魔阴魔阳魔,上禅虽然不甚了了,却感觉克罗应该不是普通的魔。他猩红的双眼里有一双深邃的瞳孔,他很少正面看人,习惯于扬着下巴斜视别人,仿佛任何人都不值得他认真看待。看起来不像个可靠的家伙,一张脸长得实在邪恶,以貌取人的上禅暗自思量着,开始在心里埋怨梵辅的馊主意。 上禅四处张望着他们落地这地方,翠绿的竹林,绿山绿水,地上的绿青苔……一片毫无悬念的绿色。“这是什么地方。”上禅问亘伽。 “这是我们刚来人界那时候修的住所,你想在大道上现身好让人间留下几段神话吗?”亘伽一边说着一边引路,以往因为在人界行事不谨慎被凡人发现的神族,往往被凡人编成神话在人间流传千万年,这些神话也让他们在神界被嘲笑了千万年,这种事情对神族来说是个忌讳。 面前有几间房屋,用精致的竹片做的房屋,完全没有粘接或者钉子的痕迹,看不出它们是怎么牢固的连接在一起的,正门挂的牌上有三个写得很丑的人类文字“仙隐居”,算了,用来掩人耳目的字,不能要求太高。 走到房屋门外其余人停了下来,上禅没注意其它人停住了脚步,径直往前走,克罗和梵辅正要阻止她,亘伽一手捂住梵辅的嘴一手拉住克罗。好端端的地面突然出现一个洞,不知道从哪掉下来一个大网,这网不知道是何种材料,奇重无比的带着上禅向下掉。 人界 “为了避免凡人闯进来,亘伽设置了陷井,里面还有很多。”梵辅向着洞下面歉意的说道。 上禅从洞里升起来,把网扔到一边质问亘伽。“为什么不提前说出来?” “我以为这种不高明的陷井不会妨碍到上禅这样厉害的角色。”亘伽趁机奚落她。 乔装打扮的四个人,来到上次的酒馆,“这就是上次让我们吃苦头的家伙。”梵辅指着那个黑袍人小声对克罗说着。 “我比较好奇的是,你上次为什么要叫我来这么冷的地方。”亘伽冻得说话都不利索,忙着把酒袋取下来喝,以此取暖。 “不来这里,我们也不会认识上禅啊。”梵辅乐呵呵的说道,这个老实人一直为能接触神族的王室感到很荣幸,嗯嗯,能认魔王做大哥他也很荣幸,总之是个自卑而又没立场的家伙。 “我倒没觉得很庆幸,现在,我们想什么法子接近那个混蛋呢?”亘伽看了看四周带着兵器,面目狰狞的众人,低声问。 这时克罗已经径直向穿黑袍的人走过去,“出来,我要杀了你。” “问题解决了。”上禅对她说。 城镇之外,雪原之中,等待了片刻,黑袍人出来了,并且……带了一大帮人。 “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要解决。”亘伽身形一闪往相反的方向逃窜。 “亘伽只是先隐藏起来,危急时刻她会出来帮忙的。”梵辅对一脸鄙夷的上禅解释。 “真讲义气。”上禅对亘伽的背影挥挥手说。 只见一个快速的黑影向人群闪了过去,数声惨叫,等上禅挥完手回过头来,只看见黑袍人周围的帮手已经全数倒下。转眼克罗已经到他面前,两手的逆行轮直抵他咽喉。那是一把乌金打造的齿轮,黑里透红的光泽不难看出它已经沾过太多的鲜血。亘伽何必要跑开,上禅心想,看来他俩以前并没看见过克罗出手。 黑袍人叫道:“地狱之子克罗……我何时得罪过你?” “你得罪我们了。”梵辅在克罗背后伸出头向他说,标准的仗势欺人事件。 “如果你杀了我,魔界的某人一定会让你后悔。”黑袍人情急之下向克罗说道。 克罗看也不看他,将左手握着的逆行轮靠近嘴边吹了一吹,然后拿到面前这个魔的黑袍上擦了擦,抹掉上面的污迹,然后说:“既然你认识我,怎么会认为地狱里还有人能让我后悔。” 黑袍人逃命的意识更盛,此时他的手可没闲着,竖起手指看似准备施咒。 克罗一眼识破,拍开黑袍人举起的手,黑袍人却从嘴里吐出一道亮光,飞向克罗的脸部,克罗伸手护脸,黑袍人趁机闪开,正准备全身而退,却发现自己像被粘在地面一般无法动弹。 “紧身毒咒!”他大惊失色:“什么时候……。” 背后呼啸而起的强大魔气逼迫着他,黑袍人暗自闭上双眼,完了完了,看来要命丧此处了。据说命悬一线的时候可以激发生物的潜能,这话似乎不假,闭上眼的刹那黑袍人突然有了主意,他低声急促的说:“杀掉我之后,劳驾通知我五毒族的族人替我敛尸。” 听到五毒族这三个字,克罗的杀气突然被阻断,他不再看黑袍人,左手向地面一挥,地面顿时迸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亘伽她太多事了。”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的走开了,下毒的伎俩不用猜也知道是亘伽干的,但是刚才他势不可挡的杀气,怎会因为这样就收敛?上禅莫名其妙的看着克罗的背影。 劫后余生的黑袍人暗暗松了口气,他是不是真的来自第五层地狱的五毒族,这事只有他自己清楚。老练的他一看这几个神族就知道他们没杀过谁,看来今天命是保住了。 遥远的声音:“我先来~~”亘伽从远处奔来,对黑袍人拳脚相加。 “危急时刻她果然出现了。”上禅对梵辅叹道。 梵辅也抽出铁杵噼哩啪啦一阵乱打。上禅没有动手,不停的呵气暖着自己的双手,旁观两个修罗痛殴黑袍人,她叹了口气,本来是好好的寻仇,配上克罗的邪恶,梵辅的委琐还有亘伽的见风使舵,感觉自己顿时成了反派在仗势欺人。 由于上禅和亘伽都不愿意回魔界,梵辅只好带她们回仙隐居逗留。克罗竟然没有回魔界,原本消失了的他不知又从哪里冒出来,跟着他们走。上禅发觉克罗总是有意无意在观察她,虽然受注目是让上禅高兴的事,由于对魔族的不信任,她有意的跟克罗保持着距离。 入夜后,上禅无法安眠,并不全因为亘伽在旁边高声打呼,她离开神界后很少进入休息状态,她走到仙隐居外面的竹林里,看见柔软的月光洒下来,风吹得柔韧的竹叶沙沙沙的响,她觉得很舒服,于是抬着脸,让凉凉的风拂过面颊,然后很有兴致的捡起一段竹节,转着圈敲击着身旁的竹子,合着虫鸣,风声,竹叶摩擦声,甚至衣襟翻飞的声响,一段简单悦耳的旋律响起。乾达婆的生活让她精通于音律,也让她学会了用自得其乐来对抗寂寞。 克罗看着不断旋转的上禅,月光似乎能透过她的身体,竹叶在她周围轻轻的落地,这是神族的什么仪式?他想不出个所以然,这个恶魔他无法理解什么叫自娱自乐。乐声突然停止,上禅发现了他的存在,立刻吓了一跳,稳了稳神不满的问他:“你跟踪我?” 克罗对跟踪两个字没什么感想,无所谓的问她,“你在做什么?” 虽然不想跟魔族提教养之类的话题,上禅还是忍不住说,“你管我在做什么,跟踪别人是不对的。” 克罗走近她,两人对视着,克罗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上禅的脸。他只是想确定一下她到底是不是透明的,摸了后发觉是自己眼睛的问题,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的手。上禅的表情由呆滞转为惊讶,由惊讶转为愤怒,从来没有谁像这样随意触摸她。她双手聚集了神圣光芒,向克罗推去,克罗竟然没有避开,被推出去十几步,撞断了一片竹干。 克罗表情严肃的在十几步外对上禅说:“这种程度的战斗力,是你手下留情了吗?” 上禅听出这话并不是讽刺,而是对她期望过高产生的疑惑,她不禁有些汗颜,刚才她确实是怒了,下手自然不轻。对于克罗毫无根据的把她当成厉害角色,虽然很奇怪,但是她的愤怒也因此消失了大半,“当然是手下留情,杀掉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上禅嘴硬的回答了一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竹林。 万魔之王 几天之后,天还没亮的时候,普卡直接罩着一身黑气就走进了仙隐居,那些机关陷井完全没反应,亘伽不爽了老半天。 “上禅,以后别再用你扭曲时空的法术,这回魔王集会,魔界首领都提到,让魔王分别派人查是谁在扰乱人间的时空。”普卡一进来就对上禅说道。 “魔族打着旗号要乱红尘灭穹苍,这回还管起人间界的秩序来了。”上禅回答说。 普卡问她,“你从哪听来这些不实的流言?魔族和神族同样慎守人间界的秩序。” 上禅虽然对魔界首领管她闲事不满,碍于义兄是魔族人,也不便多说。 “你是想让他们都成魔?”背着人的时候,克罗问普卡。 “难道你不这样希望?”普卡反问。 “其它人跟我无关,但是上禅,她不能入魔道。”克罗说。 “这就是你对我的了解?”普卡将一只手放在克罗肩上,要是平时克罗定会嫌弃的闪开老远,今天他没有闪开,静听普卡说下文。 “他们在神界无人保护,甚至被族群驱赶,这和我想像中的神界不一样,我想找出原因,神与魔在天地间对峙,从对方身上或者可以更明白自己,我也会从中领悟更深的为魔之道,至于他们的归宿,由他们自己决定。”普卡说。 “你行事的目地总是很诡异。”克罗把普卡的手拨开。 普卡嘲弄他道:“你身为地狱七子之一,不守在无间地狱,成天和我这个魔王来往频繁,在魔族其它人的眼里,你的行事岂不是更为诡异。” 克罗想起其余六个地狱之子,露出嫌弃的表情,“我不乐意跟那些疯疯癫癫的家伙为伍。” “这次你在人间界待了很久,以前从来没有过。”普卡不看他,仿佛漫不经心的提起。 “好久没离开魔界了,换个环境也不错。”克罗解释道。 “以前你信不过神族,不愿和他们多接触。” “信不信得过和帮不帮他们出手没有关系。” “以前你做任何事都不会向我解释。”普卡继续装作漫不经心的提起。 克罗瞪着普卡。唯独上禅就和克罗有关,克罗的话意思很明确,普卡却没有继续问下去,他本身没有多余的好奇心,而且他想知道的事情,往往会自己去寻找答案而不是问东问西。 “你得和我回魔界一趟,你老头子要见你。”普卡这才说出正题。 地狱的第九层,这是地狱的最深处,也就是传说中的无间地狱,魔界首领穆图的住所,这里不像前八层那样阴冷,反而空气湿润气候宜人,远处有一座城堡,城堡最深处是穆图的王座,虽然这里同样没有阳光,王座背后却有一块巨大的圆石,石头的缝隙透着柔光,充斥着整个无间地狱,起到照明的作用,如果非要形容这个地方,只让人觉得像黎明。 王座之上的万魔之王穆图,黑暗魔法的气息在他周围形成的旋涡,仿佛一个个看不见的黑洞,充满恐怖的吞噬力,而这个恶魔,却是神情天真,年轻的脸怎么看也不像普卡口中的老头子,此时他正斜坐在王座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权杖。 “这么久不来见我,你和七邪族的魔王在密谋造反吗。”穆图认真的对克罗说。 地狱之子在魔界的地位仅次于地狱之主,虽然不是各层地狱的魔王,却是穆图最得力的助手和护卫,传说七个地狱之子都是穆图创造出来的,天知道,他一个男魔,又没老婆,是怎么生出七个孩子,这,是魔界最大的一个谜,嗯嗯。 “造反我没兴趣,除非能杀了你。”克罗也很认真的回他的话。 “上次你提到神界动乱的事,我一直有个疑问想请教你。”每一次听见这两人的对话普卡都会冒冷汗,担心他们会突然动手,所以总是努力把谈话往正常的方向引导。“帝释是否真的归寂了?” “你相信吗?”穆图反问他。 普卡摇摇头。“这一回神界大乱,他也该看清楚自己的无能了。” 穆图一拍座椅的扶手,怒不可遏的说道:“他是和我势均力敌的家伙,你说他无能就是说我无能,你活够了吗!”整个无间地狱在这股魔力下颤抖了。 这个喜怒无常的恶魔,普卡在心里叹息。 “势均力敌?你们又没有交过手,我看他比你可差得远。”一个女声响起,很妙的是这个声音任何人都觉得是从身后传出来的,一听就背脊发凉。 没想到是从正前方有一个人影飘过来。 “还是玛哈会说话。”普卡尴尬的打着圆场。 “你是魔族不是女鬼,说了多少次了,叫你走路不要用飘的。”穆图摇着头表示看不惯。 “老爹,克罗哥哥回来了也不通知我。”虽然是撒娇的口吻,声音还是让人感觉来自背后。 接着一个穿着红衣,脸色惨白,长发飘飘的魔女晃到他们面前。她便是地狱七子里面最年幼的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女魔,此人对自己的父亲穆图和六个兄长极为恭顺,平日里行径古怪疯疯癫癫,教人难以捉摸。 “告辞了。”一看见她,克罗就站起身来准备走。 “告辞……这是你家你告什么辞?”玛哈无语了。 “我七邪族还有些要紧事需要克罗帮忙处理。”普卡替他圆话。 玛哈脸上明摆着少来蒙我的神情,“我也要跟你们去人界游玩。” 普卡清楚地狱最深处这家人的直觉都是很敏锐的,他也发觉自从上禅出现之后,克罗总是守在她附近,这是出于什么直觉,他却猜不出来。 “你敢跟来我送你归寂。”克罗头也不回的向上一层地狱的入口走去。 玛哈突然拿出一个不知道内装何物的包裹,“那你把这个带上,吃下去,对提升战斗力有帮助的。” “早说过不要拿奇怪的东西给我吃。”克罗转眼消失在前方。 普卡一把接过来,“我会给他的。”然后随着克罗的身影追去。 “哥哥多无情啊,为什么他就这么不喜欢我。”玛哈向穆图报怨。 “我们就是无情的魔族啊,你还想怎么样,成天跟女鬼一样,我都不好意思告诉别人你是地狱七子之一。”穆图毫不留情的数落着她。 玛哈委屈的盯着穆图,眼看就快要哭出来:“是因为在地狱之子里面我最弱吗,可是我已经很努力了,我没有丢过无间地狱的脸。” 玛哈出生到现在,穆图时常后悔创造这个麻烦的女儿出来,当初他的本意是为了安抚克罗。 那是在两百多年前,第五层地狱的五毒族有一个外魔,那是个修炼妖术而成魔的家伙,当初那个外魔的实力让穆图也为之眼前一亮,她的名字叫杜尔迦。果然外魔是最靠不住的吧,穆图至今想起这事仍然会有这个感叹。 谁想得到她成魔之前是个降妖师,更想不到成魔后的她仍然不舍降妖的嗜好,妖和魔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被她捕猎的妖穷途末路之际向魔族寻求庇护,她仍然不会罢手,屡次逾越界限,从在人间降妖演变成追来魔界除魔,这触犯了穆图的底限,他终于决心除掉她。而五毒族的魔王却违背穆图的旨意,帮助那个叫杜尔迦的叛徒逃离魔界,结果地狱之子们血洗了五毒族,几乎将第五层地狱的魔全部消灭。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五毒魔王,想起她穆图冷冷的哼了一声。 那之后克罗去追捕杜尔迦,那对其余地狱之子来说也许是个艰巨的任务,但是他派去的是克罗,克罗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追捕了半年之后,他带回了杜尔迦的随身兵器丢给穆图。那一刻,穆图却在克罗脸上看见他从未看到过的东西,那就是……后悔。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如何弥补,思来想去之后他按杜尔迦的样子造出了第七个地狱之子,就是玛哈,以此安抚克罗,结果克罗并不领情,和玛哈相处得一点也不好,这让穆图束手无策了,于是一直把这事放在心里。 离开穆图的城堡一段距离之后,普卡对克罗说,“穆图召见你,应该不会只是想看看你而已。” 克罗冷笑了一下,“当然不是,他想打探点什么东西,最终没问出口。” 普卡表示和克罗的想法一样,他想着或许穆图听闻了他们和神族来往的风声,于是向克罗建议暂时不要去人界,以免穆图派人跟踪他,克罗赞同了,于是和他一起回去七邪族。 乾达婆的危机 “我要去推翻修罗王。”亘伽一手指着天另一只手砸着桌子。 她又喝醉了…… 上禅坐在附近冷眼旁观,准备等亘伽吵到不行的时候用封神印制住她再拿东西堵上她的嘴。 “除了战争他还给过我们什么,你说他这个首领是怎么当的。”她这话明明是对着上禅在说,看的地方却是上禅身旁的窗户,这大概是她眼前有好几个上禅的身影。 又开始了,用谁也听不清楚的话开始吵闹,梵辅默默的走上前去收拾亘伽打翻的东西。 亘伽一把扯住梵辅的手臂说:“哥哥,我想回家,想吃母亲做的烤肉,我都快忘了她的样子……” 正准备制服亘伽的上禅手停在了半空,她沉默了片刻对梵辅说:“你带她回家看看吧。” 梵辅边收拾东西边回答:“回去也没用,家里不会有人在。” 上禅说:“有没有人不要紧,有家可以回总比无家可归的好。”说完后才意识到这话说到了自己头上,她满脸尴尬的举步向外走去,对梵辅丢下一句话:“早去早回,我一个人在这很无聊的唉。” 亘伽回到修罗族的家中,梵辅去外面找寻他的朋友们,家里仍然空空荡荡,父母和其余家人全不在,不知道又去了哪个部族挑衅,亘伽叹着气坐在自家屋里发愣,家门突然被人轰的一声用力推开,她看见是梵辅,没好气的说:“你能不能轻点,弄坏了门又得我来修。” 梵辅结结巴巴的对她说:“我听到一个在王城当侍卫的朋友说,因为乾达婆一直拒绝和我们族结盟,修罗王为这事耿耿于怀,前不久和魔族做了交易,请他们在几天后来攻打乾达婆。” 亘伽愣住了,脸色复杂的和梵辅对视了半天。 梵辅试探的问亘伽:“我们该怎么做。” 亘伽低着头紧咬着嘴唇,看起来也是拿不定主意。 梵辅说,“上禅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应该帮助乾达婆,可我们生为修罗族,帮助乾达婆那可是背叛……” 亘伽抬头看着他问:“修罗族背叛神界,我们背叛修罗族,谁对谁错?” 梵辅拍着头实实在在的说:“谁对谁错我不知道,不帮的话上禅的亲友都会归寂,帮忙的话也不会害了修罗族任何人。” 人界仙隐居,辗转反侧的上禅半夜里听见动静,她马上翻身起来出去查看,是去探亲的两个人回来了,一看到他们,上禅只觉得梵辅不像平时看上去那么迟钝了,亘伽也不再像从前那么阴险可恶,看见这两个人,突然间寂寞的感觉就没有了。 但是她注意到这两人神色颇严肃。 “发生了什么事?”上禅问。 “有件事……但是,你听了后别介意。”梵辅吞吞吐吐的说。 “没时间罗嗦了,我立刻去魔界找大哥和克罗,上禅你和我哥赶去神界……去乾达婆族救援。”亘伽说。 “哪一族会来攻打乾达婆族,难道我族的封神印出问题了?” “是修罗族……回去后不久我们得到消息,你也知道修罗族忌惮乾达婆族的封神印,首领竟然请来了不惧封神印的魔族大军攻打乾达婆城,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交易。”梵辅说完,小心的瞟了上禅一眼。 “谢谢你们告诉我,那就按亘伽的意思,我们快动身吧。” 见上禅丝毫没有对他们心生芥蒂,梵辅才放下心来。“等等,你们去神族,我去魔族找大哥他们。”他提议。 这实在有违亘伽哪有危险就避开哪这一原则,她面有难色。 “妹,天上地下谁能及你足智多谋,我相信你一定能把军队拖住直到我们赶来!”梵辅给她打气。 这个经不起夸赞的人拿出生平最大的勇气和上禅一起去神界了,虽然她很快就后悔了,在被包围着乾达婆城那浩浩荡荡的十万魔军虎视眈眈的时候。 “领军的这两人一个叫力麦卡一个叫贝柯克,他们也是地狱之子。”亘伽悄悄告诉上禅这个她打探来的消息。 “这么说是克罗的兄弟?”上禅同样不动声色的回答,立刻产生去攀交情的想法。 “他们可是六亲不认的魔族。”亘伽否决了她的想法。 魔军这边看见一个修罗族一个乾达婆族的孩子一起走来,搞不清楚状况,贝柯克走近她们,利剑一样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 “这是我从人间带回来的乾达婆族人,我们修罗族请诸位相助的本意就是让乾达婆族在三界永远消失。”虽然心里发毛,亘伽仍然装出矜持的态度主动开口。 “且不说封神印,此人单是战斗力就在你之上,你如何将她带回来的?”虽然觉得可疑,贝柯克一时也想不出其中缘由,继续追问。 “我就先装作和她成为朋友,然后将她骗来了。”亘伽带着诡异的笑容说。 突然听到城墙之上传来一个女声:“修罗族无耻到这地步,为什么都不能令我稍感意外。” 众人抬头,看见一个身穿白袍带着王冠的女子被结界笼罩着悬浮于城墙之上,此人正是乾达婆族现任女王达刹。 “今天将肮脏的魔族引入神界,明天你们是不是还要去天族亲手弑主呢!”达刹对亘伽愤怒的说道,亘伽瞪了她一眼望向了别处。 “如你所愿,我现在就将乾达婆城夷为平地。”贝柯克对亘伽说。他一抬手,一道黑色的瘴气直冲达刹的结界,乾达婆族是擅长音律不擅武力的民族……这时候达刹才深有感触艾里亚的话,因为她拼尽全力织成的结界,已经在黑暗魔法的冲击之下越来越薄,几近破裂。魔军们士气高涨,呼声震天。 “住手。”上禅向他喊道。 贝柯克收回了手,斜视了上禅一眼,拿出一把利爪似的武器对准上禅的胸口,“看来你想在她之前归寂。” 上禅怒视着贝柯克,左手开始聚集白色的光芒。 亘伽上前一步将上禅推到自己身后,对贝柯克说:“现在让她的气息消失,后面的感知到了可能会逃走的。” “什么意思?”这回力麦卡开口了,此人心机颇重,从一开始他就觉得亘伽有问题,但是和贝柯克一样,他也想不出问题出在哪。 “事实上和她一起游荡在外还有其余几个乾达婆族,我的兄弟正在人间诱捕另外几个,不知道现在他们到哪里了,我只知道哪怕是留下几个乾达婆族,也可以用封神印制住我们,必须等他们到达再全部歼灭。” 虽然极不耐烦,能灭了神族的一支在魔界是从未有先例的殊荣,力麦卡自然想名正言顺的得到这殊荣。“那就再等等,希望你的兄弟能快点来,我们不会在这里花费太多时间。”考虑再三力麦卡冷冷的说道。 地狱战马在咆哮,冲天的魔气在沸腾,战争一触即发,达刹只觉得冷,冷得全身颤抖。她不知道城墙下面的魔军还在等什么,每一分一秒都这样难熬,身为除了封神印别无所长的乾达婆族,面对魔界军队何来胜算,所有人都会遇害吗?与世隔绝的父母在天籁塔中是否能保全?为什么在归寂之前会再见到上禅…… 她回头望向城中,远处的臣民们惶恐的祷告,不知道他们心里是否因为得不到庇护而埋怨她这个女王,她看见上禅从前的老师兜木向她走来,这种时候连她的侍卫都不敢靠近,这个智者倒还真是勇敢,是听到了风声担心上禅而来看个究竟吗?但是毫无战斗力的智者,有勇气又能怎样。 “我不惧怕死亡,但是我怎么面对自己的失败,我族代代效忠的天族呢,为什么不来保护我们。”达刹胡思乱想着。 “等得够久了。”力麦卡站起身来,一挥手指向乾达婆城。 地狱之子 力麦卡背后的魔军正准备前进。突然,从远处传来兵马沸腾的声音,众人一起回头,只看见另一只魔界大军从后方包抄过来,人数似乎更多,将力麦卡和贝柯克带领的兵马团团围住。 “他们来了!”亘伽松了口气,几欲跌倒,上禅伸手抓住她,看得出来,亘伽本就缺乏的勇气已经全部用光了。 普卡、克罗和梵辅,骑着地狱战马立在大军阵前,与贝柯克力麦卡对峙。 “他不会是来帮我们的吧?”贝柯克低声问力麦卡。 “肯定不是。”力麦卡相信克罗和他们没这么好交情。 克罗抛开黑袍的帽沿,抬眼看了看力麦卡和贝柯克,突然飞身过来,两手的逆行轮在手中飞速旋转,两人不敢大意,立刻全力接招。数个回合下来,两人手中的武器制住了克罗的要害,当然,他们的要害也同样被克罗的逆行轮所制。 “一起归寂吧。”克罗平静的说。 两个地狱之子顿时无语了,一起望向普卡,他们当然还不想归寂,面对一干魔族同道,向克罗低头未免太丢脸,所以现在急需找个台阶下,他们自然没料到克罗让他们俩制住他,本身就是手下留情。看来地狱七子中的人也并不了解克罗真正的实力。还有比他们更不了解克罗的,就是上禅这个单纯的家伙,显然她把克罗的话当真了,她不想让克罗牺牲,虽然在竹林里他对她有所冒犯,今天却为了挽救她的族人宁愿牺牲自己,一个原本毫不信任的家伙,为她做到这种程度,这种感激与内疚刺激了她。 “克罗,你赢得了我的信任。”她说完这句话就要冲上前去帮忙,克罗用眼神示意普卡拦住想上来插手的上禅,上禅用手背抹了抹脸上泪水,看着克罗的表情就仿佛他将不久于人世。 普卡低声安慰她:“事情并不像你想像的那样糟。” 上禅听了这话茫然的转头看他。普卡想不起克罗是从何时开始学会隐藏自己的实力,学会了留有余地,他的冲动和不计后果,让身为义兄的普卡时常为之头疼,却又无可奈何。他不会知道原因,因为他没听过杜尔迦对克罗说过的那句话:“我只有这一个办法让你懂得手下留情,那就是让你后悔。” “你是说穆图先给我们十万大军让我们来攻打神族,然后又给你们十万大军带来制止我们?”贝柯克听普卡说明来意,在心里暗骂那个莫名其妙的穆图。 “事实上我们这里不止穆图的军队,还有我七邪族的战士。”普卡很和气的用数据震住了跟随贝柯克和力麦卡的魔军,喧哗的兵马顿时安静下来。 “地狱七子一下就少了三个,可惜。虽然不关我的事,但毕竟都是为了外界,这种不光彩的事在魔界恐怕会遗笑千年。”普卡接着说。 “我不介意被人笑几千年。”克罗缓缓的闭了一下眼,然后目光凌厉的看着他俩,和普卡一唱一和着,给予两个地狱之子精神压力。 “原来克罗决意帮乾达婆族,为何不早告诉我们,我们跟修罗族并没有那么好的交情,你只须打个招呼便是了。”贝柯克立刻变了态度,两人同时收回武器。 城里的达刹看见这一幕,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围城之困解除了,忧的是解救乾达婆城的不是别人,正是上禅,这回上禅成了乾达婆族的功臣,如果她愿意,她就再也不会被赶离乾达婆。 贝柯克和力麦卡带着魔军离开了,达刹命人大开城门,准备迎接他们进城,自己缓缓向上禅走来。 一干人等看着达刹,虽说是双生子,她们的外貌并不太相像,何止外貌,其实她们的秉性也不相同,上禅属于很骄傲和好强的人,绝不容许别人轻视自己,而眼前这个女子,除了骄傲之外,更多了一份好胜之气,一种非要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气势,好强和好胜是有本质区别的。 达刹神色复杂的看着上禅,那个她应该鄙视但却总让她觉得不安的上禅,那个被扫地出门用屈辱来成全了她的荣耀的上禅,今天回来了,却是用自己的勇气来证明她的懦弱,达刹只觉得自己的骄傲被上禅轻易的剥夺了踩在脚下,她毫无感激之心,她救了她,而她却想杀掉她。 亘伽越看达刹越不对劲,一侧身挡在她和上禅中间,对上禅说:“我们回魔界。” 达刹扫了亘伽一眼,在她背后说道:“上禅,回家住些时日吧。” 虽然上禅现在救了全城,不可能再有外力逼迫王室让上禅离开,而达刹说的是住些时日,并不是叫她回来。 “不必了,我并不想踏进乾达婆城半步。”上禅这样回答,她何尝听不出达刹话语中的不友善,她在心里默默的想着:“你到底还是怨恨我,就算你得到了王位,就算我被逐出家门,这到底是为什么?”这句话,上禅不允许自己问出口,这种放低姿态来乞怜的话上禅说不出口。 而达刹将她的话理解成她根本不屑这个地方,达刹藏在衣袖里的手暗暗握紧,脸上结了霜。 “还是不住了,住得久了危及某人的王位。”亘伽很替上禅不平,挥挥手说道。 “除了修罗族那些可耻的叛徒,没有人会危及乾达婆城。”达刹的言语温柔,态度矜持。这两姐妹在某些方面还是相似的…… “你在胡说什么!”亘伽手叉着腰,朝达刹凶道。 “是我记错了,刚才不是修罗族将魔族引来。”达刹继续平和的说着,带着礼貌的微笑。 “无耻的将魔族引来救乾达婆城的也是修罗族的叛徒。”普卡发话了。 “幸好我族的上禅公主,请来魔界的两位英雄相助,多谢。”达刹的礼貌很容易让人忽略她在颠倒黑白,普卡沉默了,他并不是无话可接,他自己都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不愿说话伤及达刹的颜面,这是上禅的姐妹,乾达婆的女王,她的身份普卡很清楚,但是她为什么会有一张让普卡似曾相识的脸。 此时达刹瞟了普卡一眼,目光有一闪而过的疑惑。 “这里没有人是公主。”上禅不愿再听他们争执,深深吸了口气,闻着打开的城门里传来的只属于乾达婆城的香气,这恋恋不舍的味道,却是她必须舍弃的过去。她低声对达刹说了声:“告辞。” “既然如此,不送。” 两人各自转头向相反方向走去。 这时候,乾达婆城里的某个人露出了笑容,那就是上禅的兜木老师。大概是终于有机会向世人证明自己教的学生并不是废材吧。达刹心里却丝毫也不庆幸,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就像在心里划了一刀。 魔军也得令掉头返回,普卡克罗等四人就变成落在队伍的最后面。 上禅独自加快步伐向前走着,梵辅看着上禅的背影,“她不要紧吧?” “事情已经过去了,今天所发生的对她来说只是一场余震。”普卡说道。 “看她那个假惺惺的姐妹,毫无感激之情,我看了都替她伤心。”亘伽不满的抱怨着。 上禅一个人遥遥在前,突然从身边的魔军队伍中闪出一个人影,不怀好意似的悄悄向她靠近。 魔王的意 “就是你。” 一个幽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正在沉思状态的上禅听见背后的声音,掉头向后看,突然左边有人碰她,她又向左看,一个脸色惨白,披头散发身穿红衣的女子埋着头,上翻着眼珠盯着她。 上禅吃了一惊,一退差点撞到旁边的地狱战马身上。 “魔军里怎么会有女鬼。”她问旁边的魔。 那个魔回答她,“这是地狱七子里的玛哈小姐,哪一点像女鬼。”这么出卖灵魂的话都说得出口,哦,恶魔好像没有灵魂的。 “就是你让克罗哥哥来神界和我另外两个哥哥打仗的?”玛哈对这个破坏她家庭和睦的人仇视的问。 上禅不理她,玛哈突然冷笑了一声。“现在你欠我们人情。” “又不欠你的。”上禅心情不好,语气更是不善。 可惜玛哈并不是会看脸色的人,继续说:“总之欠我家的。” 上禅停住脚步,盯着玛哈说:“那要怎么样?” “你要偿还,加入魔族吧。”玛哈严肃的说。 “加入了就变成你这样子,不如让我归寂好吧。”上禅看了她一眼。 被一个美丽得无懈可击的女子批评自己的相貌,这是多大的伤害,完全没有立足点来反击这又是多大的痛苦,以前这件事只有亘伽明白。玛哈捂着脸跑开,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干啥,又淹没在人群里。 无间地狱。 “她拒绝了,还羞辱你?”穆图听完玛哈的哭诉。 玛哈开始对穆图畅谈她想了多少种方法来置上禅于死地。 “你的战斗力就只有这样而已吗?这件事我开始就应该派克罗去做,你真的是我创造出来的地狱之子吗。”穆图打断她的话,原来是他派玛哈去劝上禅入魔道。天知道这个怪人为什么打上禅的主意。 随大军回到魔界后,上禅一直怔怔的言语极少,某天她坐在城堡后面的台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另一个人走近她坐下,上禅一看,是亘伽。 亘伽一拍她,说道:“在乾达婆城外边我说那些话的时候,你心里有没有怀疑过我啊?” “你随时都可能丢下我自己逃走,要说你会不会害我,没可能的。” “我不喜欢达刹那种目中无人的家伙,但是我发现……她也并非凡人。” “不要再提了。”上禅说。谁是凡人的事她并没有去在意,她一直说服自己非得离开家族是因为局势所迫,但是达刹却向上禅证明她对她的排斥,这件事又一次刺痛了她。 她对亘伽说着:“你和你哥为了我背叛修罗族,是我拖累了你们。” “我并不全是因为害怕才让哥哥带我来到人间界,也并不全因为你是我朋友我才通风报信,我多想让战争早点停止,大人们能够回家,就像从前那样。我真的是好战的修罗吗?为什么我这么讨厌战争呢……” 上禅看着亘伽,这种背井离乡的孤单,她们都一样。她摸了摸亘伽的头安慰她:“以前我问过我父亲艾里亚,神界的战争什么时候才会停止,他说会有一个英雄来拯救我们大家,他会去停止诸神的混战。我父亲是伟大的祭司,他说的话一定会实现,等那个英雄出现,你就可以回家了。” 亘伽低落的情绪有所好转,上禅这家伙,有一种让人乐观的天赋。亘伽的脸上又浮现出笑容,“到时候你和我们一起回修罗族吧。” 两个人正手拉手讨论着这个天真的愿望,突然亘伽的耳朵动了动:“是谁在旁边鬼鬼祟祟的偷听别人说话?” 偷听的人不情愿的站了出来,亘伽尖叫了一声,躲到上禅后面。 真讨厌这些该死的神族小孩,玛哈在心里诅咒了一遍,幽幽的说道:“我来找克罗哥哥碰巧听见你们说话而已,不过,还是不要做不切实际的梦了,在魔界住了这么久,难道你们从来也没想过入魔道吗?喂……叫那个愚蠢的家伙住手……” 这时候亘伽正抖着手抛出一道道大概是恶灵退散之类的咒符。 “你来这做什么?”克罗突然出现了,上禅和亘伽吓了一跳,看来恶魔们都有偷听的习惯,这时候上禅很后悔说过他赢得了她的信任之类的话。 “穆图老爹让我来找你,传他口信。”玛哈悬空飘着,转了一百八十度向克罗说道。“他说不介意你们私自带神族来魔界,但是让你带这个神族去见他。”她指着上禅。 克罗脸色稍有些变化,他没多理会玛哈,径直向普卡住所走去,上禅茫然的跟着他,亘伽愣了半天,也站起身来追了过去,只见克罗和普卡在商议着什么。 亘伽打量了上禅半天,开口说:“我听说魔界的法则,到了最下层地狱见了最后的魔王,就是入了魔道。” 上禅问:“神族也可以入魔道?”亘伽点点头:“这个法则对三界都一样。” 普卡走近他们,扫了众人一眼:“这件事上禅自己决定,如果你不愿意,现在我们就帮你回神界去避一避。” 克罗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上禅。 玛哈发出很可恶的尖笑声,对上禅挥挥手:“对啦,快回去躲着吧,如果还有人愿意收留你的话,你那姐妹的态度我可全看见了,可怜的家伙。” 上禅连还嘴都顾不上了,脸色难看之极,亘伽将轻弩搭上肩,数支冷箭飞向玛哈。 玛哈原地左右扭了一下,攻击全落空了。她正准备得意的大笑几声,克罗的逆行轮重重的砸向她的头,她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我倒想看看无间地狱什么样子。”上禅向城堡外走去。普卡微微一笑示意克罗带路,他以为按克罗对上禅的看重,让她成为和他同样的魔族,这应该是遂了克罗的心愿,谁知仔细一看克罗的神色却并不轻松,普卡心里暗暗奇怪,这件事他一直没弄懂。 上禅看着暗无天日的魔界苍茫的大地,入魔道吗?永远待在这种地方可不是让人愉快的事情,但是她现在除了去无间地狱似乎并没有别的选择,这样想着她行进的速度越来越快。 越往下走魔气越盛,上禅心里发堵,不由得张开嘴,却只感觉喘不上气,连站立都颇为艰难。 “你随时可以回头。”克罗说。 回头去面对那个女鬼的嘲讽,还是回神界去祈求庇护,上禅看着他,摇了摇头。克罗看见她眼里悲壮的神情颇为头痛,上禅这家伙,因为不会低头还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 快接近无间地狱的时候,上禅几乎可以看见黑色的魔气像飓风一向刮向她,连连后退了几步,身体像被贯穿了一般疼痛,手止不住的颤抖。克罗抓住她,准备把她领回去。上禅甩开他的手,飞速的向地狱最下层飞去。克罗远远的看见她像暴风里的萤火虫,忽明忽暗闪烁在一片黑雾里。这太危险了,在这时候拼尽全力难免形神俱灭,克罗这时候追上去把她打晕的心都有。 他忽然看见上禅停了下来,摊开双手,一个白色的护盾罩住了她,那是上禅的老师传授给她的佑灵盾,不到极度危险的时刻不会使出来的绝技,因为佑灵盾会消耗她的法力,直到最后筋疲力尽之时完全消失,到了那时候她就毫无反抗之力。。 那盾像心脏跳动一样有规律的振动着,克罗没见过这种东西,只看见四周的魔力被完全阻断,一直到她冲破黑雾,无间地狱就在眼前。 上禅只觉得周围的魔气变质了,似乎不再排斥她,而是慢慢侵入了她的身体,这时候她的佑灵盾接近完全透明,法力已经透支。 克罗在背后说:“欢迎来到无间地狱。”上禅不言不语,防备着无间地狱的魔气对她无声的侵略。 两人走进穆图的城堡,身后的大门轰然关上,四周墙壁上腾起黑金色的火焰,脚下的地板像年轮一样一圈圈的发出红光,出现象形文字似的图案。一进来就关上门是在绝她的后路吧?上禅猜测着,抬眼一看最后的魔王,她仿佛中了一箭那样浑身一震,这个具有强大黑暗力量的生物背后,隐隐待发的神圣之光在闪耀,那种圣光,太纯粹。 事情很不对劲,也许魔界中的人看不见那种光,上禅看了看克罗并无异样的表情,想到。 “我入魔了吗?”上禅问。 “你根本没有向魔之心如何成魔。”穆图说。 克罗的脸色缓和了,当他看到上禅毫无变化。 穆图缓缓的站起来,伸出一只手指着上禅,“但是我可以帮你。” “哪里来的圣光?你是神族?”上禅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万魔之王穆图被这个傻问题逗乐了,他并不回答,而是将手中的权杖抛向上禅,权杖瞬间贯穿了她的左胸,上禅被这股力道抬着飘浮在半空中,在她心脏的位置,无数道黑色光芒迸发而出,这时候已经很疲惫的她,没有多余的法力来使用她救命的护盾。 克罗明白穆图的手段,这只是做个样子,并不会伤及上禅的性命,他不明白穆图到底是什么意图。 在撕裂身体的疼痛之下,上禅张开嘴却喊不出任何声音,只见她头带的优昙波罗花,开始有点点萤光流泄而下,黑色的光芒一碰上那些萤光,便成为灰烬掉落,她的疼痛感减轻了以至完全消失,慢慢落下地面,权杖又飞回穆图手中。 上禅看了看自己,又望着穆图:“我入魔了吗?” 真实身份 穆图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一切。“神族遗弃了你,你的信仰却还如此坚定……你是来看我究竟能不能让你成魔的吧?” 上禅面不改色的对穆图微微一笑,心里也有些发虚,刚才如果不是优昙波罗花不知道从哪带来的力量,现在一切都很难说。 “多么狂妄的小家伙,竟敢如此轻视我。”穆图的声音开始愤怒了。 “是你派去的人先对她不敬。”克罗提醒穆图。 “你要为你的骄傲付出代价,现在我就送你去一个永远回不来的地方,用余生向我忏悔吧。”穆图根本听不进去克罗的话,伸出手掌,一个旋涡在他面前出现。一种强大的引力扑向上禅,上禅的身体不由控制的向他飞去,挣扎之中,优昙波罗花在她头上破碎了,落在地面。 克罗皱着眉看着这个旋涡,他一眼就看出这是穆图从前用来训戒地狱之子用的一个禁闭空间,什么永远回不来的地方,老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笑,吓唬一个小姑娘。 虽然不明究竟,克罗仍然威胁着穆图,“你把她给我放下!” 这时穆图的王座背后那块圆石,迸发出万道光芒,仔细一看,光芒来自石头中间渐渐裂开的缝隙。上禅深深吸了一口气,是圣光,温暖而又平静,几乎让她忘了身在无间地狱。 “兜木老师!”她吃惊的看着裂缝里走出来的人,不同的是他没有再埋着头,而是扬起头直视着穆图,虽然容貌没有什么变化,却又让上禅觉得这根本不是她所熟悉的老师。他身上那深不可测的神圣力量,到底发生了什么,上禅完全摸不到头绪了。 “你要将她送去哪里,你在地狱待太久已经完全糊涂了吗?”兜木脸色愤怒的瞪着穆图。 “不要污染我的城堡……帝释。”穆图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皱着眉头看着被净化的城堡,魔气已经消失无踪,还好大门够坚固,要不然整个无间地狱只怕都被净化掉了。 听见穆图对他的称呼,兜木老师就是那个失踪已久,生死不明的帝释……出于一种神族代代遗传的本能,上禅不自觉的双手交叉在胸前,埋头向他行大礼,念出虔诚的祷言,不过只念了半句,马上清醒过来改口说道:“帝释啊,神界的混乱你为什么不阻止,却待在无间地狱的一块石头里?兜木老师,你不是在乾达婆城吗,怎么突然来这了?” 看得出来……这时候她脑袋是乱的。 帝释手心朝下,优昙波罗花的碎片慢慢升起来,恢复完整落在他手上,他将优昙波罗重新戴到上禅头上说:“这是很久之前一次梵天节宴会上,我赐给裟纳的。乾达婆城的兜木,只是我的分身。这也不是无间地狱的一块石头,这背后,是神界的一个入口。” 地狱最深处是神界的入口,上禅恍然的看着那块石头。对这件奇特的事,克罗似乎丝毫也不惊讶,反而嘴角有不易察觉的笑意。 “当着地狱之子的面就这样把秘密说出来,等会好杀他灭口?”穆图用权杖指着帝释,张开左手动了动手指,黑暗的力量重新弥漫在四周,然后说:“碰巧他就是我的继承人,你不能杀他。” “似乎你刚才还准备把我唯一的孩子送去什么永远回不来的地方,难道我的继承人还能是别人?”帝释又重新换回愤怒的表情。 克罗眼神怪怪的看看上禅,上禅顿时脸红了,朝帝释喝道:“不要羞辱我母亲。” 上禅说出这种成熟的话让帝释颇惊讶,看来让她和两个不肖的修罗混在一起并不是好事情,他看了上禅一眼然后说,“你头上的徽记,它是天族的族徽。你母亲并没有双生子,你是我的孩子,寄予她的名下。” “那我母亲是谁?”上禅问,克罗对她说:“这种问题不用问了,这些老头非男非女。”帝释瞪着他,克罗转移话题:“那只是一个禁闭空间,以前我经常去那地方。” “她果然是你的继承人。”穆图重新坐回王座,悠然自得的说道,刚才所演的戏,终究把帝释逼出来了,他很难不得意。 “上禅来到魔界是你设计的吧?”得知中计后帝释并不气恼,平静的问道。 在雪原遇上的那个黑袍人,上禅想起这一桩。 穆图默认了:“神界战乱,你把继承人托付他人,又让她离开神界,看起来很有趣,这让我好奇。” “我让她离开我的庇护,当然是为了让她得到锻炼。”帝释说着,穆图盯着他看,那眼神分明是不相信。 “她胆子倒是不小。”穆图审视了上禅一遍然后对帝释说,带着哪还有其它能力的潜台词。 上禅对潜台词是没有感觉的,只当穆图在夸她,心里暗暗得意。 “我们一直没什么好交情,只是你比谁都明白我的使命。”帝释向穆图套着交情,穆图点头,看情形这次他二人都有心合作,只是都放不下架子,才搞得这么曲折。 “是什么使命?”上禅问。 “作为三界中任何一界的首领,在创世之初就和造物主订下契约,守护各自的领域保持这轶序,否则世界将被造物所销毁。”穆图替帝释回答。 “世界不是神族创造的吗?”上禅觉得奇怪。 “你就是这样教育你的子民?”穆图问帝释。“我们并不是最大的造物主。准确的说我们是看守者,世界被创造出来,我们也被创造出来,被挑选放在不同的区域,维持这个世界按它本来的样子运转下去。”帝释告诉上禅。 上禅想起希望战争停止的亘伽,想起城墙上被攻击的达刹,对帝释说:“你可以阻止,为什么还要让这一切发生?” “显示我的力量以暴制暴?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这样做,连我都不知道神族相互撕杀这种仇恨来自何处,我派出去的探子找不着丝毫线索,现在我的命数所剩不多,随时可能归寂,情势所迫,我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帝释说。 上禅追问:“那是什么”。 帝释说:“那就是把解决这件事的重点放在,让我的继承人尽快获得接任的资格这方面,以便随时都能接替我威慑神界。” 诸神混战的局面,如今只是一争神界领头的位置,弱肉强食的战争有了结果之后,难免就会产生一统三界的念头,打破了平衡,世界被销毁……上禅越想越觉得冷。 穆图开始抱怨:“我当然是不畏惧和神族打一仗,问题在于消灭了神族,打破了平衡,我也只好坐等被销毁,这该死的约定啊……” “你让我离开神界来到这里是希望我得到魔界的支持吧?”上禅看看帝释又看看穆图,看来是谁中计还很难说。 穆图的脸有点挂不住了,他指着克罗对上禅说:“我没阻止克罗助你,是因为你们的命运相连一线。” “作为被造物所挑选的人,我们的行为自然是你们这些后辈无法揣测的。”帝释主动找了个台阶给穆图下。 上禅打断他们虚伪的对话:“讲重点,接任资格,那是什么?” “继承人虽然是我们来选定,但是只有通过造物主的试炼才能获得力量。”帝释告诉她。 穆图哈哈大笑起来,“不幸的是神界看守者的试炼失效了,否则帝释你也不会让你的继承人来到我这里,我猜的没错吧。” 这就是所谓的屋漏偏遭连夜雨吧,上禅想。帝释对穆图的洞察力颇为惊讶,对于自己被穆图一眼看穿,他有些汗颜,所以也没有细想穆图能够一语道破真相背后隐藏了什么原因,他神色凝重的看着穆图说:“我领会了造物的意思,是不要我插手我继承人的试炼。” 穆图连连摇头,“你应该领会造物的意思是试炼让她自己去完成,而不是安排她去找另外的协助,她的防御能力倒是过得去,但是看看她的战斗力多弱,那就是你溺爱的恶果。” 克罗瞪了穆图一眼,“她又没有拜托你,我说过我拒绝帮忙吗,为什么你会以为你能替我作主?” 穆图也瞪着克罗,张张嘴想说什么,终是没说出口,这也是溺爱的恶果,嗯嗯。 帝释的表情却因为克罗的话放松了,他淡淡一笑,对上禅和克罗说,“去寻找你们命运的轨迹吧。” 上禅莫名其妙的看着刚刚确认的父亲,把她托付给他自己刚刚谋面的一个恶魔,这两个人,毫不自问凭什么来安排她生活,她正想表示一下抗议,穆图在旁边冷冷的哼了一声,告诫上禅说,“我也没有线索,只有个忠告,那就是,和造物的约定这秘密别让看守者之外的人知道,一旦流传出去,难免有些蠢货断章取义而做出害人害已的事情。” 又多一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上禅白了他们一眼说:“我凭什么要听……”,刚说了半句,她看见帝释看她的表情,很熟悉,就像离开乾达婆后再未相见的艾里亚,那是父亲的眼神,压抑着担忧显示着鼓励。她想起帝释用分身扮作她的老师教育她成长那些日子,他才是父亲,却只能看着她将艾里亚当作依靠,那段时间,帝释应该也和她自己一样孤独吧。信任,这两个字取代了她的不满。 乐师的野心 神界夜叉族城外。 空中盘旋着无数的巨龙,地面上无数骑着战龙的将士,巨龙周身燃烧着黑红色的火焰,火屑漫天飞舞,是龙族的军队在城外叫阵。 神界有史以来龙族便凌驾于夜叉族之上,夜叉族认为这并不是实力的证明,只是天族一个不公平的安排,夜叉虽然号称战神,却也不得不服从这个安排,今天可以与龙族火拼,夜叉族的战士群情激昂,早已经跃跃欲试。一个将领走入王城,向夜叉王毗罗请愿:“王,我族众将士都希望立即开战。” 毗罗晃着手中的酒杯,斜目对一旁的人说,“达刹女王,请再为我奏一曲。” 达刹应了一声,拨着手中乐器。 将领再次唤道:“王……” 毗罗对他挥挥手命令他退下:“要打就打个痛快,等其余各族到齐。” “你怎么料定他们都会来……”将士迟疑的回话。 “你去告诉所有人只管等着瞧。”毗罗阴森森的对将士说,将士退了出去。 “吉祥的女神啊,等我得到想要的一切,它们有一半是你的。”毗罗走向达刹,一脸诚恳的对她说,不知道是出于她可以助他所向无敌的原因,还是别的原因。 达刹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厌恶,她表情空洞的说,“我只是想早日结束战争,让神界恢复往日歌舞生平的景象,不要跟我说些废话。” 这时有下属进来报信,“我们的人已经将其余五族的王室要员全部带回。” “耐心等待。”毗罗示意他退下。 毗罗想继续听达刹奏乐,达刹冷冷的推说自己疲惫了先行告退,毗罗用一只手支着头,看着她的背影,“为了结束战争吗?愿意和我合作,却掩饰不了不把我放在眼里这态度,达刹,你这个女王还嫌太年幼了点,但是天真的野心,往往大得令人意想不到。”自大的毗罗都禁不住对达刹保持着戒备。 夜叉王城的后宫,达刹的一名近侍迎过来。 “女王……你受委屈了。” “不要多说。”达刹警惕的用目光将四周扫了一遍。 走进住处后,达刹使用结界封住了整个房间,才开始说话。“我们不能在使用封神印后做出伤害神族的事,但是夜叉族可以替我们做,我不想再继续做软弱的部族了。”达刹像是在对近侍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女王委曲求全对夜叉王俯首,族内一部分顽固份子却毫不领情,实在可恨,时机成熟了,女王可借夜叉族之手杀掉他们。” 达刹用眼神制止近侍继续说下去。自从上禅解救了乾达婆族之困,让她开始痛恨自己的软弱,不久接到夜叉族让她前来奏乐的邀请,达刹破例没有拒绝,和毗罗接触过后,这个狂妄又有大头症的夜叉王,让她庆幸自己找到了可以利用的人。 所幸毗罗还肯听她的建议,让她派心腹用封神印帮助夜叉族人潜入龙族,绑架龙族的王室要员向龙族挑衅,一向骄横的龙族必被激怒,而派重兵前来讨伐,之后便让他们攻入夜叉城中,城门一关,他们在里面是如何归寂的,这消息就被封锁了,有大头症的毗罗当然不知道达刹这是在让他充当炮灰,而她自己退居幕后,以便进可攻退可守。 达刹设想的是将神族逐个重创,没想到毗罗一不做二不休,延用此计引来除天族之外的其余五族,这庞大的人数让达刹有些不安,但对毗罗的决定她也无可奈何。 不久,夜叉族城外已经聚集了五个部族的军队,相互交涉后,众神皆怒不可竭。虽然这五族平日也时有武装冲突,在遭到夜叉族如此挑衅后,也暂时团结起来,五族将领聚集在一起商讨战略,和平时期神界是以天为首龙为次,在此时众神顺理成章的听从龙族号令。 “毗罗真不知天高地厚!今日就由我们来送他归寂。下令攻城吧!”修罗族将领急不可耐的对龙族将领说道。 “但是我们的王室成员都还在他手上。”人身蛇首的摩候罗将领提醒道,他讲话带着吱吱声,分叉的舌头伸出老长。 他身边迦楼罗族人一扇翅膀,离他三步之远,“我们是来灭夜叉族的,不是来救人的。” 这话引起了大多数的赞同,他们要维护的是自己所属部族的声誉,而不是王室本身。 只有一个声音表示反对,“这事有蹊跷,我们得从长计议,为什么夜叉族可以做到这个程度?难道我们的防御都形同虚设。”一向以谨慎著称的紧那罗族人怯怯的提出疑问,背负着最弱的部族这一名声对紧那罗族人的气质影响不小。 各族将领纷纷把鄙夷的目光投向他。 “如果你害怕死在夜叉族手上,我可以帮忙让你死在我手上。”龙族将领瞪着他,他马上闭嘴了,这话引起了一阵哄笑。 夜叉族的城墙上稀稀落落的站上了一批神族,在大敌当前的威胁之下,这个数目显得有些可笑。 “这就是他们的守城军队,我几乎要被吓走了。”迦楼罗族的将领见状奚落道。 紧那罗族将领抬头一看,立刻皱着眉头说道:“你们看他们的身形,像是高大的夜叉族吗?” “我们尊贵的王室在城内受辱,我们还要站在这里议论夜叉族为什么变矮了吗!”修罗族将领向紧那罗族将领咆哮道。 龙族将领威严的扫视了众神一肯,将目光落在紧那罗族人身上,他有一瞬间的迟疑,但立刻感到深深的羞耻,身为龙族怎能像这些软弱的部族一样胆怯,他瞪了紧那罗族将领一眼,转身指向夜叉城对众神咆哮,“全力进攻!”各族军队向夜叉城冲了过去,在一片混乱之中,紧那罗族将领暗暗示意身边的部份军队一边喊杀一边往回撤走。 假扮的智者 第七层地狱,七邪族的领地。 不知道是酒劲上来了还是别的原因,亘伽无休止的在上禅面前晃来晃去,时不时的拿眼睛剜上禅一眼,如果目光可以伤人,上禅早已血流一地了。亘伽发觉自打从无间地狱归来之后,上禅明显和克罗关系好了许多,甚至会背着他们谈话,他们之间有她不知道的事,这点让她极为不爽。 上禅实在无法继续装作看不见亘伽不友善的眼神,只当是她喝多了,“你还是吵吧,突然改变风格让我不适应。” “吵也要看心情!”亘伽向上禅凶道。 上禅嫌弃的看着她,“野蛮人就是野蛮人,无缘无故的发什么脾气。” 亘伽很计较的说:“我什么事都告诉你的,你和克罗之间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能告诉你的事我都会说。”上禅安抚她。 亘伽也没再追问,捧着她可爱的酒袋,找了个椅子盘腿坐下,对她的粗鲁举动,上禅看得多了也懒得再骂她,一时间谁也不理谁。 亘伽突然说话打破沉默,“你什么事都瞒着我,亏我还好心帮你打听克罗的事。” 上禅莫名其妙的问她:“我什么时候要你打听克罗的事?” 亘伽对上禅这个不仁不义的家伙显然已经无语,“别人都知道他和一个魔女有非比寻常的关系,她叫杜尔迦来着,这事你也不关心么?” 上禅更加莫名其妙,“他和魔女的关系,这关我什么事?” 听了这话亘伽难以分辨上禅是嘴硬还是真的不在乎,她和克罗之间关系突然变好的事,难道和自己想像的不一样,这样一想,亘伽越来越好奇了。 这时候有个魔仆走过来通知说普卡让他们去议事厅。 “我接到消息近日有很多神族归寂。”普卡对众人说道。 “神界处在战乱时期,这很正常。”亘伽舌头打结的说着。 普卡看了众人一眼,慢慢说道:“但是这一次归寂的神比以往的加起来都要多。” 众人这才露出讶异的神情议论起来,亘伽的酒劲也被吓醒了大半,赶紧追问修罗族的伤亡情况。 这席讨论结束之后,亘伽又远远的看见克罗和上禅单独走开了,她内心挣扎了一下,只是小小一下,立刻跟了过去。 七邪城外那片黯绿的沼泽地旁,四下无人的时候,上禅问克罗:“我们的试炼到底是什么?” “什么都知道了,就不好玩了。”克罗说。 上禅听他说得轻松,不禁为自己沉不住气而感到羞耻,却仍然嘴硬的问:“这么说你知道这事应该怎么开始喽?” 克罗嘲讽的说道:“这件事先放一边,这么多神归寂,不去看看热闹吗?未来的天帝。” 看来上禅还没有完全适应自己的身份,她哦了一声,接着打量了克罗一眼说:“为了方便行走,你可以伪装成夜叉族的人。” 两人商量完后走远了,这时他们刚才站的地方一个人影显形了,原来是亘伽用隐身术在偷听他们谈话,本来只是想打探一下这两个家伙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未来的天帝这几个字让她石化了老半天。但是相比上禅被克罗称为天帝,她更担心的是两个人单独去神界冒险探查,亘伽想来想去,决定还是把这事告诉普卡让他定夺。 神界的一条大道上。 “我想先去乾达婆城看看。”虽然知道自己并不是乾达婆族,上禅仍然有些牵挂,装扮成夜叉族的克罗示意她带路。 临近乾达婆城,远远走来一队兵马,上禅看见他们是紧那罗族的,放心的迎面走过去。 不料这队兵马为首的将领看见这两人,立刻怨恨的喝道:“卑鄙的乾达婆族,果然与夜叉族相互勾结,枉我紧那罗族还一直与你们结盟。”说完便要动手。 上禅一听这话愣住了,克罗原本封闭的魔气迸发出来,将身上的伪装震碎。 包围过来的紧那罗族战士被魔气激荡,纷纷被抛开数丈。 关于乾达婆前女王另外一个女儿与魔界交好,还援救过乾达婆城的事迹,身为邻族的紧那罗早有耳闻,看到这情况他愣了片刻便想起了这回事。 紧那罗族将领示意手下停止攻击。 “不要扮成夜叉族在神界走动,现在夜叉是神界公敌。” 上禅问:“那你刚才说卑鄙的乾达婆族,是什么意思?” 将领把在夜叉城外的见闻告诉了上禅。 “单凭一个夜叉族岂能灭了几族大军,除了封神印我想不出其它可能,神族都深知你我两族与世无争,也是因为裟纳女王退位立了新王,我才怀疑到乾达婆族,于是以通报重要军情的名义去拜访现任女王,王城的人传令说女王有要事处理不便接待,我估计她此时根本不在乾达婆城中,那就更可疑了。” 上禅无法接受他的怀疑:“没找到证据之前就随便下结论,这样做合适吗?” “你让我如何找证据,凡是攻进去看见实情的人被杀得一个不留。”紧那罗将领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起来。 上禅对他说:“请回吧,无论多危险,我的朋友和我会全力帮忙,乾达婆和紧那罗一样是虔诚善良的部族,我们应该互相信任才对。” 这番话让紧那罗族将领有点尴尬,说了些客套话便打道回府了。 上禅转过身遥望着乾达婆城,那是在最美的梦境里才会看见的景色。虽然嘴硬的反驳了紧那罗族来维护乾达婆的声誉,但是她心里有数,这样的情况,除了封神印还有别的可能吗,真的是达刹做的吗,不,不可能,她紧咬着嘴唇。 克罗打量着上禅带他潜进乾达婆王城的一处宫殿:“这是什么地方?” “我以前住的地方。”上禅一边回答一边听着周围的动静。两人悄无声息的走到一间小屋子外面,从窗户看进去有一名穿红衣的侍女模样的人坐在里面。 “是你!上禅公主!”她一看见上禅不由得惊呼起来:“你长高了……怎么这么瘦?”说着她不由于心酸起来,似乎就要泪如雨下。 上禅示意她小声点,这侍女从上禅幼年的时候便一直照顾她,上禅没有别的亲信,便直接找来她的住处,向她打听乾达婆族最近有什么变故,得知族内高层最近产生了矛盾,至于矛盾的根源是什么,身份低微的侍女并不清楚,上禅托她去暗中查一下达刹的去向。 过了很久侍女回来了,告诉她四处都找不到达刹的踪影。 上禅若有所思的呆立在原地,克罗瞟了瞟她的表情,建议说:“与其在这猜测,不如直接去夜叉族看个究竟。” 上禅告诉侍女:“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回来过。”侍女连连点头,靠在门边担忧的看着他们俩的背影。 夜叉族来了两个智者立在城门之下,虽然神界的智者们时常周游各族,但是这时候造访,未免也太奇怪了,难道没听说这里的惨剧吗。 没错,就是上禅和克罗两人,从兜木也就是帝释的分身从前的住所拿了几件智者的装备扮的。 智者在神界是受尊敬的。守城的夜叉军队和隐藏在一旁达刹的亲信军队,都不愿出手,但也不敢擅自放他们进城。僵持了一阵,城墙上的人接到命令,毗罗让他们放智者进城。 “说吧,你们是哪一族派来的。在你们提议之前我得告诉你们,任何条件我都不接受,除了此族的王室向我投诚,称我为王。”毗罗坐在王座之上,傲慢的向他们宣布。 因为必须埋着头扮智者,上禅的脖子已经很难受了,透过帽沿她看见达刹坐在一侧,这时候难受的就不止是脖子了。乾达婆城外一别之后,再见到达刹,她仿佛换了个人,上禅从达刹和毗罗两个的脸上同时看见一些根本不属于神族的东西。 “我们不是替谁来谈和的。”克罗说道。 上禅早已将额上的红莲取下来藏好,她仍然深深埋着头,将帽沿掀起来一点,露出额头上天族的族徽。 之前达刹并未看见过上禅被额上红莲挡住的族徽,此时她和毗罗一样脸色剧变,竟然是天族,自从神界战乱,天族不是已经不过问了吗?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他们,没有任何一族清楚他们的实力,所以也没有人敢贸然进犯,毗罗本打算收服了各族后,再查找天族的弱点,慢慢对付他们,没想到他们突然派智者来访。难道这次事情闹得太厉害天族决意过问,然而来的却不是军队,只是并不推崇武力的智者,这状况让他猜不透。 “请告知来意。”达刹开口了。 “路过而已。”克罗回答,说了句让他们猜不透得话,毗罗忌惮天族暂时不会轻举妄动,上禅始终没作声,她一作声自然会被达刹识破。 “既然没有恶意,应该不会计较……”达刹话没说完,挥出两道封神印向两人身上飞去。克罗和上禅纹丝不动,他们也不需要躲闪,拥有封神印的人对它免疫,而封神印对魔族毫无影响。 达刹吃不准封神印对天族有没有效果,她静静的观察两个智者,连脸都看不见更别提看表情,毗罗思量再三,吩咐属下:“两位智者远道而来,带他们去休息。” 上禅透过毗罗给他们安排的住处窗口向外张望,对克罗说:“我们被软禁了。” 画地为牢 上禅默默的坐了半天,窗口外隐蔽得不那么高明的夜叉族意味着毗罗随时会对他们出手。想像着夜叉城外前几天的惨案,乾达婆族怎会生出这样狠毒心肠的达刹,上禅摇着头,达刹做出这种令她匪夷所思的事,已经超越了令人伤心或者愤怒的阶段,达到了让人需要花费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的地步,所以上禅愣愣的沉默着。 克罗抱着手靠在墙边:“打算放过她吗?” 上禅没回答他的话,把头扭向一边。她知道问题并不难解决,在她使出封神印之后,失去法术战神夜叉族必定不堪一击,而乾达婆族一干人等,更好对付。使情况变复杂的是,她不愿去伤害乾达婆族人。 “她是一个你必须清除的障碍。”克罗对她说。 “我怎么能杀了裟纳和艾里亚的亲生女儿。”上禅回想起艾里亚总是微笑着慈爱的看着她的神情。 克罗看着上禅在走神的脸,“只是被情绪控制着,而不了解自己应该作什么选择,你会是这样的无能之辈吗?” “我不是。”上禅忿忿的回答他这难听的话。 克罗竖起两根手指,开始念魔咒。上禅以为他要用传送咒离开此地,“一定还有办法,不要着急。” 克罗闭上眼睛说:“来偷袭的人可不会等你,快使用你的佑灵盾。” 毗罗站在软禁智者们的地方不远,让属下召来达刹。然后下令选出来的几个夜叉族内顶尖的战神去袭击克罗和上禅。 “天族对封神印的反应,天族的实力究竟如何,这答案真让人期待。”他转头对达刹说,达刹并没有看他,而是眉头紧锁的看着那间住所。 进去的夜叉始终没有出来,也听不见任何动静。屋内强大而奇特的结界覆盖住了所有气息,时间慢慢过去,毗罗渐渐沉不住气了,挥手召来军队包围了住所,自己和达刹退后老远。 这时候突然传来爆裂的声音,那间房屋转眼成了废墟,克罗和上禅走了出来,他们身上,笼罩着奇怪的结界。 达刹一看这结界就发觉了上禅的存在,在上禅还没离开乾达婆城那时,作为达刹的竞争对象,达刹的手下早已通过各种渠道去打探过上禅的实力,对佑灵盾达刹早有耳闻,她仔细的观察着,这结界是由佑灵盾附加了黑暗魔法合成的,即是坚固的护盾又有强大的攻击力,神圣力量和黑暗魔法竟然可以融合,达刹暗暗的吃惊。 夜叉族战士在这种力量下根本无法攻击他们,一靠近反而被黑暗魔法所伤,刚才进屋偷袭的夜叉就是因为对自己的战斗力太过自信,勉强上前,才致使形神俱灭。靠近毗罗和达刹,上禅将面罩和兜帽取下,达刹自嘲的轻声一笑:“上禅,你竟然是天族。” 上禅看着她说:“回乾达婆城去,在天籁塔面前向你父母忏悔吧。” 话音刚落,上禅看见达刹义无反顾的向结界走来,越走越近,近得上禅能清清楚楚看见她眼中的怨恨。 “为什么还要怨恨我?比较幸运的那个是你不是吗?”上禅在心底无声的喊着,所有人的信任,所有人的赞赏,还不够吗?达刹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要做到今天这地步? 上禅清楚达刹的为人,让她认输她宁愿归寂,现在,她就是在自我毁灭。上禅心悸的看着她,又求助的看着克罗,克罗不用转头看上禅就已经知道她的心情,他一挥手,结界破碎了。拼尽全力的达刹跌坐在地上,上禅还来不及重新使出佑灵盾,毗罗已经趁机使出夜叉族最强的符咒,一道强光,上禅失去了知觉。达刹只见他俩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一道不断闪烁的光,仿佛在空气里撕裂出的缝隙。 “不要杀他们。”达刹勉强的站起来,对毗罗说。 “为什么?”毗罗脸色疑惑的问:“她是什么人?” 达刹对毗罗说,“她曾经是我的族人,现在才知道是天族的,这事有古怪,你杀了他们我无法弄清楚。” 毗罗沉默了一阵,对达刹说,“这是夜叉的秘技画地为牢,他们被困在里面,但是留着他们必有后患。” 达刹坚决的对毗罗说:“那也不要现在杀掉他们,否则我立刻回乾达婆城,永不踏进夜叉族半步。” 毗罗冷笑了一声,“你的态度很奇怪,恐怕她不仅仅是你的族人而已。” 达刹并没再理会他,掉头径直离去,她清楚毗罗不会冒着失去她的危险对上禅和那个魔族出手。 上禅渐渐醒来,她并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醒来,除了一片白色,看不见任何东西,听不见任何声音,甚至感觉不到自己。 “我归寂了?”她说话,却发不出声音,世间万物消失无踪,连内心都是一片虚无,她顿时慌乱起来,这种感觉让人颤抖。 “暂时还没有。”是克罗的声音。 上禅听见他的声音稍稍平静下来,她说,“你在哪里?” “就在你旁边,你看不见我,我们被毗罗关在他制造的虚无空间里。” 上禅问,“那为什么我能听见你,我甚至都听不见自己。”这个问题就相当于问克罗为什么是克罗一样得不到答案。 克罗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我可以把你弄出来,如果你的战斗力弱得无法自救的话。” 被克罗一激,上禅反而不慌了,她想施法,却连自己手脚都不知道在哪里……上禅仔细思量,总之这就是一个包裹着自己的虚无的空间,既然是空间,她将扭曲空间的咒语一遍一遍的默念,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个空间终于被扭曲得破碎了,她看见了自己,也看见克罗站在她旁边。 她学着克罗的语气,“我的战斗力比你想像的要强一点。” 她边说边打量身处的这个空间,除了看得见自己和克罗之外,和刚才的虚无空间没有任何区别,这地方不知道是由多少层空间交错而成,上禅想说是不是要穷尽一生,才能用扭曲空间之术将这里完全破解,毗罗也搞得太复杂了吧。 克罗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嘴里念着什么,然后停了下来,“我没办法带你离开这里。”克罗看了看自己手指,告诉她这个绝望的消息。 上禅似乎没有认真听,而是叹了口气,告诉克罗,“所有人都告诉我和她为敌是我的宿命,可是,你知道我有多想打破这个命运吗?” 克罗无视她这句话,劝过她的话他不想再说第二遍,刚才在夜叉王面前他放开结界,任毗罗禁闭了他们,克罗是故意的。吃了这样的苦头之后上禅仍然不愿意放弃过去的记忆,看来这个后果还不足够打动她。 克罗眼中的达刹,就如同他自己的无间烈焰一样,很难说她是愚蠢还是极端。按他以往的行事风格,像达刹这类型的家伙如果和自己为敌,最好及早杀掉她,她这种毁灭性格,将来会造成怎样的灾难是无法估计的。 可是上禅还不愿意放弃她,命中注定的事真的能够更改吗,他没研究过这类事情。 他对上禅说:“你醒来前我查看了一下,这个空间纷繁复杂,暂时没找到出口,但是找到几个奇怪的家伙。” 上禅跟在他后面走,克罗抬手甩出逆行轮,它划破了眼前的几层空间。 一只金翅大鸟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上禅认出这是伽楼罗族的,后面状似蛇妖的,自然是摩候罗族。还有头上长角的歌神紧那罗族,还有一个极其丑陋的男子,看来是修罗族,看到他,上禅确定梵辅在修罗族称得上是美男子。还有一只黑色的龙人,它是这几人中最清醒的,警惕的看着上禅和克罗。 “你是说他们都是神族?”克罗指着这几人对上禅说,这些家伙眼里的仇恨跟愤怒,和他印象里的神族实在差太远。 上禅取下优昙波罗花向众人一挥,这帮人渐渐回了神。 “这是帝释才有的圣光。” “看她额头,这个小孩是天族,奇怪了,天族不是向来弃我们于不顾吗。” “旁边这个不是魔族吗?” 上禅跺跺脚引起他们注意:“打扰一下,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克罗听完叙述前后一想,明白了毗罗和达刹干的好事。于是转告众神他们的部族都受到重创,众神无不黯然,纷纷咒骂着夜叉族。 “造成神界战乱你们各部族都有份。”克罗提醒他们。 “我龙族岂能受某些目无尊长之徒的威胁。”龙族那位首先发话。 “天帝不知去向,我修罗族唯恐有乱,怎能坐以待毙。” 诸多借口,上禅懒得搭理他们,战争持续了这么多年,他们早就忘了开头是怎样,交战中也都各自找到了杀戮的理由,那就是,只记住别人欠自己的,全然忘记自己欠别人的。 众人无语相对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听到隐约的响动。 降妖师 克罗周身一震,这是他熟悉的气息,六道红色光芒穿越白色的时空之壁围绕着他旋转,像是在发出召唤,他合上双手闭上眼睛,将自己的魔气注入其中,一道暗光从他身上向四周放射而去。 众神受到魔气侵袭,立刻动用结界抗衡,丝毫不敢分神。上禅惊异的发现自己对魔气毫无反应了,不知道是不是在魔界住久了的缘故。 “我快不行了。”重伤的伽楼罗族人渐渐不支,颤抖着说,其余人也开始面色发青。虽然不喜欢这些家伙,上禅却也颇为心悸,她不想眼睁睁看着他们归寂,于是摊开双手浮在半空中,使出佑灵盾的技能笼罩了在场的神。 上禅抬头左右张望,四周白色的时空之壁被击得粉碎,看来复杂的虚无空间已经被冲破了。更为意外的是,只见普卡、梵辅和亘伽站在不远处,除此之外,还有六个人,上禅只认得其中玛哈、力麦卡、贝柯克三个。 她转眼看到克罗脸色难看之极,立刻猜出是地狱之子们来了。看来刚才剧烈的攻击是地狱之子合力使出来的,上禅同情的拍了拍克罗的肩膀,她完全理解面子比性命重要的感受,可喜可贺的是这回最丢面子的不是她,她料想克罗现在不想理任何人,于是向普卡他们奔去。 “你有很多事瞒着我。”亘伽一侧身,闪开了上禅的肢体接触,脸转到一边以示生气。 普卡微微笑的看着她说,“夜叉王逃走了。” 梵辅大声叹道:“战神夜叉唉,怎么如此不堪一击。” 玛哈飘到他旁边,“你当我们是谁?你知不知道地狱之子在魔界是什么位阶!” 梵辅和亘伽换了一下位置远离玛哈,亘伽迅速的和普卡换了位置。玛哈立刻充满深深的挫折感,在被上禅批评过她的外貌之后,让她毕生首次对自己产生了不自信,那之后她的言行举止已经改善了许多,看人的时候不再上翻眼珠,走路虽然还是用飘的,至少比从前飘得更有型,还随身携带镜子随时注意自己的仪表,难道自己的努力这些该死的家伙一点也看不见,她在内心诅咒着他们。 这时获救的几个神族王室纷纷向上禅道谢,虽然救他们的并非上禅本人,就因为上禅是天族,他们才能放下矜持道谢,完全无视了真正出手救助他们的地狱之子。上禅向他们挥挥手:“你们可以去寻仇,我恐怕你们合力消灭了共同的仇人夜叉族,和平维持不了多久,你们又会互相征战,在遇到强敌的时候去埋怨天族不出手保护,在遇上弱势力的时候丝毫不念阵营之谊,就像如今你们一直在做的那样。” “有没有看见达刹?”上禅待那几族的神走掉之后问道。 亘伽一听,忍不住问:“她怎么会在这里。” 上禅把经过告诉了她,亘伽转了转眼珠,“现在毗罗八成是跟达刹逃到乾达婆城去了,我们杀过去。” 上禅看着她,“为什么要杀过去?” 连亘伽的脑筋都有点转不过弯了,“为什么?因为他把你们关在这里啊,因为他杀了这么多神族。” “不要把神界的混乱归罪于他一人,让他继续做梦吧,我们回去……”上禅告诉她。 看着夜叉城几乎沦为废墟,一片倒塌和破败,空中的灰烬还未完全落定。这其中又有多少无辜的夜叉族人被连累,上禅想起帝释所说的不到万不得已不采取以暴制暴,看到这一幕她才深有感触他这话的意思。何况无论有什么理由,她都不想带这伙人去摧毁乾达婆城。 “脾气真怪啊……”亘伽想起了她正在生上禅气这件事,接着说:“算了,怪不怪都和我没关系,总之我以后不会再理某人了。” 普卡拍拍亘伽的头说道:“朋友之间的信任并不在于互相没有秘密,而是相信对方无论怎样做对自己都是好意。” 上禅感激的看了普卡一眼,普卡能让克罗这样的人都甘心认他做兄长,并不是毫无道理的。 一帮人在返回魔界的路途中,整个过程克罗不发一言,自顾自的向前走。上禅此时都不敢多话怕惹到他。一直深受穆图宠爱的克罗,向来没把其余地狱之子放在眼里,现在遇上被他们六个救助的情况,不用想也知道现在他心情有多糟。 “我看不过去了,我去劝劝。”玛哈低声对地狱之子们说道。 “不要去,你会被杀的。”某个地狱之子拦住她。 偏偏就有不怕死的,普卡突然快步走向克罗,亘伽想拉他没来得及,他拉住克罗说道:“你还记得那时救援乾达婆之后的事吗?” 克罗不明白普卡的意思是指出他和当时的达刹一样不知感激,他的表情告诉普卡他没听懂,普卡指着后面的几个地狱之子。 这时候力麦卡也走上前来,“你向来都是最重要的,我不服气,所以我做了很多事情来证明我自己,往往都很失败,结果只是让你更不屑。穆图让我们来帮助你我并不乐意,但是你看到我们六个的合力有多强大吗,我突然明白我存在的价值,并不需要做很多事来证明我一个人的强大,我们是一体的这种废话穆图说了太多遍,没有谁听得进去……但是为什么今天我觉得我成功了。” 亘伽欣慰的说:“连他都明白了。” 玛哈向她喝道:“不准讽刺力麦卡哥哥。”她总是不遗余力的讨好着她每一个家人。 克罗看也不看他们的说道,“你们反应过度了。”说完径直向前走去。 上禅看到地狱之子们脸上尴尬的表情,她并非不识趣的人,但是这次她决定和克罗谈谈,于是向克罗的背影闪现过去,克罗诧异的看着他,上禅说:“我一直依靠着你的帮助,却从来也不觉得丢脸,我想那是因为我信任了你,你懂不懂什么叫信任?不懂得信任的话,可是很寂寞的。”克罗没有回答她的话,上禅看到他脸色缓和了不少,看来是听懂了,也不再多话,沉默的和克罗并排走着。 信任,上禅说出的这两个字让克罗有种恍然的感觉,他想起多年来对地狱之子的排斥,归根结底就是对他们缺乏信任。克罗很少从别人那里学到什么,他并不固执,只是没什么人敢于教导他,克罗想起上一次有这种恍然悟透的感觉,就是在杜尔迦倒在他面前的时候。 那个除妖师,她屡次触犯穆图,穆图派地狱之子去除掉她,克罗他们来到她所属的五毒族那时候,她已经被五毒族的魔王放走了,那个魔王不肯说出杜尔迦的去处,克罗亲手杀掉了她,她没有作徒劳的抗争,归寂的时候却面带解脱的神情。 之后克罗独自一人去追捕杜尔迦,搜遍了魔界也不见她的踪影,于是他来到了人界,经过几个月的搜寻他打探到她一丝下落。 克罗找到她的时候,她站在一个峡谷中,她头顶上的天空雷电怒号,四周妖气沸腾到连克罗都觉得惊讶,原来是杜尔迦中了妖族的计,被引到峡谷中被成千上万的妖围攻。那时候她已经身受重伤,克罗知道他只需要冷眼旁观等待她归寂,但是他没有那样做,因为这是他的猎物,怎能借他人之手。眼看她倒地的时候,他杀进重围去救她,妖的数量惊人,克罗也无意消灭它们,于是带着她逃到一个千里无人的荒野。 杜尔迦醒来的时候,看见身边升了一堆篝火,一个魔坐在她附近,浑身的伤并没有挫伤她的锐气,她凌厉的朝克罗喝道:“身为魔族不待在地狱里,为什么要流窜在人界。” 克罗冷冷的对杜尔迦说:“不是这个流窜在人界的魔,你刚才已经归寂了。” 杜尔迦闭上了眼睛,“我是一个降妖师,为维护人间正道而牺牲,理所当然。” 克罗觉得她的话未免可笑,“维护人间正道的人却下了地狱,已经成为妖魔的人还自称降妖师。” 克罗的话似乎说到她的痛处,她又恢复了凌厉,“修炼妖术并不可笑,要战胜邪恶就必须得到超越邪恶的力量,至于升天还是入地狱,随它去吧。我们不需要命运眷顾,因为我们生来是眷顾别人的。”或许是情绪过于激烈,这席话说完,她剧烈的咳嗽起来,再次陷入了昏迷中。 这时候应该杀掉她,完成任务返回无间地狱。克罗很清楚现在该做什么,但是面对重伤昏迷的猎物,他犹豫起来。正在这时候,那些不依不饶的妖族却循着她的气息追来了,并无视克罗的威慑展开攻击,克罗一怒之下斩杀了上千只妖,背着杜尔迦转移了地方。 杜尔迦昏迷了整整三天,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那个魔仍然在身边,她发觉自己的伤口被处理过,心里一软,也不再问克罗为什么流窜在人界的事,只是说:“你怎么还不走?” 看到她的力量逐渐在恢复,克罗本想说出救她只是为了亲手杀掉她的话,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告诫,“永远不要再回魔界,从今以后在人界流浪吧。” 达尔迦明白了克罗是奉命来追杀她的,她听完他的话然后问:“五毒族……怎么样了。” 当克罗告诉她几乎被全族歼灭的时候,她埋下头捂着脸,肩膀微微的颤抖,“你为什么不肯手下留情,她只是一个谨守本份的魔王,有什么该杀的理由?” 克罗面无表情的说:“无间地狱不容背叛。” 杜尔迦悲极而笑,“她不是背叛,只是为了保护她固执的女儿。” 克罗这才知道她们的关系,看见她这个样子,他对她说:“她没有挣扎反抗,走得很快,没有痛苦。” 她笑出声来,声音凄凉,“不反抗你你也能下杀手吗?” 克罗默默的听完她的诉说,关于降妖师的生命,总是终结在妖族手里,一些降妖师开始修炼他们最了解的妖术,为了寻求更强的力量。降妖师的族群中有一个母亲和她的女儿因此而成魔,母亲接受了这种讽刺的命运,并因为强大的妖术而成为魔王。而她的女儿比从前更极端的捕猎妖族,甚至屡屡为此得罪魔族,以此抗议自己的母亲违背信念。 这个坚持自己信念的魔女,她浑身是伤,却仍然倔强,即使失去了母亲,都不能够让她对自己的信念后悔,她叹息自己族群的命运,却不屑于怨恨命运,她只相信守护人界秩序和保护那些凡人这一信念是正确的,她的妖术强大,内心却更为强大。 认同那些可敬的人,克罗便是这样,既使信念全然不同,这世界上能让他肃然起敬的人不多,所以此时他只想保护这个猎物,使她免受无间地狱的追捕。 然而杜尔迦冷笑着,用令他猝不及防的速度捉住他的手,将他手握的逆行轮按进了自己心脏的位置,她倒地的时候,克罗伸手接住她,她满足的看着他眼中的后悔。 “为什么?” “我只有这一个办法让你懂得手下留情,那就是让你后悔。” 虽然杜尔迦并不了解克罗,能把她自己从那数目骇人的妖族手中救出,她可以料想克罗的实力,妖族是杀不尽的,也许她毕生所杀的妖,加起来也抵不过渡化这一个魔的成就,因为这样能救更多的人。这个降妖师永远的留在了荒野之中,她一生都用来降妖除魔,没想到降掉的最后一个妖魔便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