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武则天:凤戏初唐》 第一章 初次交手 第一次见到陈风是在这个城市最高的楼顶上,我坐在阳台的边缘,看着楼下围观的人群以及他们做的不会让我死得更好看些的防护措施,忽然觉得那些芸芸众生很笨、很笨。 问我凭什么如此觉得。 因为我是个混混,混混总是格外容易瞧不起别人。 也因为我将要死去,将死的人总是格外愤怒悲壮。 跳还是不跳?我宛如哈姆雷特思考生存还是死亡般沉重地思考着。 我可能真的会往下跳,因为iq150的我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混不下去了。想到这里,我委屈地吸了下小鼻子。 “小姐,请不要冲动。” 就在我百无聊赖之际,天台的门被推开了,一个长着双电眼的九头身男出现在我疲惫的眼神中。 我打量了他一眼,他很帅,而且穿着很有品位,是我喜欢的类型。更吸引人的是,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看起来适合在成龙大哥电影里演无敌反派的光头肌肉男。 我第一反应是,咦,真的有传说中的谈判专家出现在这里?然后就想,怎么谈判专家都混的这么好吗?他一身行头都近七位数……算了,也别跳楼了,直接扒了他就发财了。 出于很久以前学来的家教,我看了眼他,懒懒地问了句,你谁啊? 估计他要奇怪,一般打算自杀的人看见有人来劝阻,多半会喊“你别过来啊,再过来我就跳下去给你看”之类的蠢话,而我表情闲适得像在夏威夷的游轮上喝茶。 他微微一笑,样子很自信也很温柔,再摆一个pose就可以在这个阳光如此明媚的天台上拍套广告照了。 “小姐你这么年轻漂亮,改变处境的办法应该很多,何必选择这样不明智的途径呢?”他缓缓说道,眉目间有着我看不透的笃定。 “喂喂,不要以为夸我年轻漂亮我就不跳了啊。”我一边暗爽一边冲他嚷着。 “难道真的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你了吗?”他问咦,这好像不是一个谈判专家应该说的话哦。虽然我即将死去,但我的智商并没有即将死去。 “是这样的。”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男人很可能会改变我的处境,于是我收起自己张牙舞爪的触角,尽量让他觉得我好相处点。 “那么想不想在临死前完成一下此刻的心愿,弥补一下所有的遗憾呢?”他笑的有点志满意得,像只老狐狸,更像是童话里诱骗人灵魂的恶魔。 不过这话确实很有吸引力,所以我就伸长了自己的耳朵。 “金钱,爱情,名誉,家庭,健康,无论什么问题,只有你说出来,我一定可以帮你解决。”他接着说。 “咦,好像很神的样子,真的假的啊?” “你可以先下来吗?我们换一个地方谈。” 他说话的样子蛮真诚的。 “不用了,我现在的心愿就一个,你真的帮我达成我就不跳了。” “请说。”他伸出修长的手,用宙斯般的语气对我说。 我憎恨他这种自信!于是我促狭地仰起脸:“好啊,你听着,我的心愿是现在离我最近的人代我跳楼。貌似现在离我最近的人就是阁下哦” 他看着我,脸上却是一派玩味的神色,仿佛在打量落入自己陷阱中的猎物。 “不是说一定帮我解决吗?”我仰脸挑衅地看着他。 “也就是说我从这里跳下去,你就不打算自杀对吗?” “算吧!”我小心翼翼地说。 “那么,也就是说我救了你对吗?” “嗯,或许可以这么说。” “如果我救了你的命,那么你本已放弃的这条命的所有价值是不是该属于我呢?” 我晕,这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啊,跳下去命都没了,还和我讨论我的生命价值?人还满帅,可惜脑子坏了,难道传说中美女没大脑的理论在帅哥身上也适用? “我想也可以这么算吧。”我决定逗他玩。 “那好,记住你说的话。”他一说完,纵身踏上天台的边缘。 他就在我身边,看着我笑了笑,那一刻时间似乎停滞了一下,所有的声音和喧闹似乎从我身边剥离,他,他要干什么? 我猛然紧张起来:该不会是玩真的? “稍等片刻!”我伸出手阻止。 他展开双臂,摆出泰坦女主角的姿势,对我微微一笑。 “喂,你别那么冲动,我……”我认为我遇到了一个疯子,于是我连忙去拽他。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纵身跳了下去! 就在这一刹那,他身后那个人肌肉男牢牢地抱住我,将我从天台边缘拽了下来。 他就这样在我的眼中坠了下去了?我难以置信地张着嘴,一个“不”字凝噎在喉咙中:我是什么人,我怎么值得一个那么鲜活的人为我的无聊送命?这世界的人都疯掉了不成? 我奋力推开抱着我的那个光头,转身打了他一个耳光,“你就一猪,你拉我干什么?” 吼完后,我转身扑到阳台边缘,打算瞻仰这个耶稣般高尚的人的遗容。他应该还没落地死了,我刚刚大略算了下h=gt,这楼好像有300多米,我还可以见他最后一面。 让我orz的是,刚扑到阳台边缘,我就看见半空中“砰”的绽开一朵五色的花,我的150智商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那根本不是什么花,那压根儿就是一降落伞! 楼下的人都开始鼓掌,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如此精彩的高空跳伞了。 我的极度恼怒在他们热烈的掌声中爆发,我忿忿地骂道:“一群小市民!” 说真的,要不那个肌肉男从后面拉着我,防止我情绪失控,我差点想跳下去扁那个骗子一顿。收起我不常流的眼泪,我狠狠瞪着那个反派,“放开我啊!” “不行!你的命已经是我们老板的了,你现在没有任何自由。”他面无表情的说,我真想一拳把他的脸打成茄子。 “什么啊!这是什么法律啊!”我嚷了起来,其实我发现我还是满有做泼妇的潜质的。 “这不是法律,这是承诺。” 阳台的门再一次被推开。 这家的电梯好像效率很高哦,刚刚在我脑海中牺牲过一次的人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了,这人,我、我、我真的被打败了。 “什么承诺啊?”面对一个男人,你不要试图用武力与之对抗,你可以耍一些女人惯用的甜蜜伎俩,比如赖皮。 “难道你忘记刚才我们的契约?”他示意身后那个反派拿出了一样东西,我仔细一看,录音笔! 他不慌不忙的打开那个先进的录音笔,刚才的对白又重现了:“也就是说我从这里跳下去,你就不打算自杀对吗?” “算吧” “那么,也就是说我救了你对吗?” “嗯,或许可以这么说。” “如果我救了你的命,那么你本已放弃的这条命的所有价值是不是该属于我呢?” “我想也可以这么算吧。” “那好,记住你说的话。” …… 听完这段对白,那个家伙促狭地笑了笑。 “你这个骗子,这怎么算呢?”等我算完中间的利害关系,我马上蹦到他跟前,对他怒目而视。 “怎么不算,你让我代你跳楼我已经做到,没什么不对啊。” 他耸耸肩,摆出很可爱的欠揍相。 “我告诉你,刚才的那契约根本不受法律保护。本小姐要走了,你别跟着哦,小心我告你非礼。” 我心虚地伸出手指,指着他看上去很完美的鼻子气势汹汹地说。 “法律的保护?我不需要任何保护。我刚才那么做只是为了让你心悦诚服,毕竟,我需要一个真正被驯服了的下属。” 他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话,一边指示他的那个手下退到电梯口。那家伙临转身前,还在我面前秀了一把他的大好肌肉。 “那你说的,要让我心悦诚服,那我就告诉你我不服的原因。”我气鼓鼓的说,“哼,告诉你,你的逻辑不太对!你要救了我才可以支配我的生命价值对吗?” “对啊” “那你要救我是要以我要自杀为前提是吗?” “不错!” “那好,本姑娘是来这个阳台看风景的,根本没打算自杀,坐在天台上的人就是要自杀的吗?我根本就没要自杀,根本不会死,你怎么救我啊,那些都是你的一厢情愿,是你太有把握了!” 我咄咄逼人的把逻辑分析清楚,然后冲他做了一个鬼脸。 他怔了怔说:“有点道理。” “看啊,你自己也承认了啊,那我就走了,以后我和你这个连降落伞都随身携带的怪人就没有什么瓜葛了!” 说完这句话我就非常心虚的跑了,临了,我还扫了眼电梯口那个光头一眼:他长得可真像一个大汉堡。 电梯门关上前,我听见那个人自信地说了句,我们会再见的。 第二章 卖身契 看电影时得到过一些经验,比如一些牛人跟你说我们会再见的,那就一定会再见,而且再见以后就会有很凄惨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 第二次见到陈风,我身无分文,拿着最后一罐酒坐在酒吧外。说真的我不知道明天该怎么办,但并不忧虑,明天总会过去。 我曾一直打算来这座城市读大学,因为这里有地铁,我对地铁有种特别的感情。以前看电影的时候,它总是流光溢彩的,以前听歌的时候,它总是载满伤感的,以前,知道它的一切都是和爱情有关的。 当然,这只局限在没来到它身边之前。 可惜即便iq150,我的考试成绩依然糟糕。当看到那该死的成绩时,我的大脑里首先出现的是地铁离我远去的轰鸣声,然后才无所谓的笑了笑。 怎么办呢?回去肯定是不行了,卷了家里一大笔钱跑出来闯天下,天下还没闯,钱却没了。更可恨的是…… 想到那个我一直不愿但又不得不面对的真相,我把手中的罐子狠狠的扔出去骂了句:“该死的地铁!” 来这个城市的第一天,我就花了5块钱买了张环票打算好好感受一下,结果是在人海中翻着白眼捂着鼻子感受贩卖黑奴的全过程,于是两个站以后我从那个沙丁鱼罐头盒里面逃了出来,并且领悟到电影作为一种艺术,是用来欺骗小孩子的。 “呵,当时应该买3块钱的那种票啊!”我一边抱怨一边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 就在这时,一辆宾利continental flying向我开来,开的很慢,因此我能看清楚它的每个细节。 我这人从来就很虚荣,整天梦想过有钱人的生活,所以凡是有钱人关注的我都关注。车子、房子、名牌衣服、化妆品以及生活格调全是我休闲时关注的对象,这辆车子刚好是我比较喜欢的那一款,我曾经还在论坛上为它写过评论呢。 正出神间,那辆车就停在我的面前。车窗打开,一个我最不愿意看到的笑脸花儿似的绽放眼前。 “阴魂不散啊!”我不屑的站起身,扭头就走。 他的车慢慢的跟在我后面,他探出车窗喊:“肖小姐,我们可以谈谈吗?” “叫我肖同学,我还不是小姐!”我转过身,气势汹汹的指着他说,“我知道你是谁,你老爸是美国的巨富,你自己是著名的科学家发明家企业家,福布斯完美青年。前天在杂志封面上已经看到你了,wilson陈,陈风先生——中国的诺贝尔嘛。拜托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不想认识你,也不认为我有什么地方会让你感兴趣。”“呵呵,请不要激动,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已经被我看中作为我最新活动的对象。”他温和的说。 “什么活动啊,我不感兴趣的。” 我的脚步明显背叛了我的语言,我停了下来,怎么会不感兴趣,我感兴趣得要命,我有着惊人的好奇心以及求知欲耶。 “上车来好吗。这样我们不太好谈话。” 他在诱惑我,宾利continental flying啊!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我虚张声势的说。 “其实我想说只要肖同学可以答应参加这个活动,我可以支付一千万的酬劳给你。” “什么?”我彻底被震撼了,我立刻拉开车门,“一千万怎么不早说啊,你这人真是不懂得节省时间。” 在车上他一直很客气的和我寒暄,他身边的秘书拿着一份很厚的资料在向我们汇报。 “肖沫沫。女。年龄17.智商估计130,反应敏捷度较高,身体素质优秀。”他的秘书开始念那上面的东西。 “其实我智商才150.”我一向不喜欢别人诋毁我的智商,要知道这是对我血统的诋毁。 “林越。女。年龄23.智商估计128,反应较敏捷,身体素质优秀。” “吴东。男。年龄28.智商估计130,反应极度敏捷,身体素质优秀。” 他念了包括我在内的三个人的基本资料,后面的是一些跟踪报告以及各方面的档案。我看的瞠目结舌,基本上我的所有情况他们都了如指掌。 “你们三个是我救下来的自杀未遂者。但是只有你通过了我的考核,可以参与这次实验!”他有些严肃的说。 怎么又变成实验了?晕,不会要解剖我吧?真让人很疑惑啊。 “你知道为什么吗?” “可能是、是我的智商比较高吧。”我有些结巴的说。 “不,不是这样的!”他看了我一眼,“你的智商是不错,但这不是关键,我选你是因为你够倒霉,比他们更了无牵挂。” 这样啊,我除了倒霉一无是处。 “你考试失意,事业无成,男友移情,有家不能回,此刻身无分文,举目无亲。”他的秘书一开口就把我说成了倒霉蛋中的极品,不过是事实,我真的有这么惨,如果拉到华府前卖身啊,唐伯虎都要自卑而死。 他看见我表情不对,忙开始安慰我,“其实这都只是暂时的,肖同学,你很有灵气,这也是你胜出的关键。那么你想不想改变这一切?” 简直是废话,怎么不想。 “我已经预先以你的名义为你父母送去了一百万,告诉他们你现在在我的公司为我服务,他们很开心,表示为你而骄傲。而我也为你联系了一所美国的大学,只要实验完成就可以去美国读书了,只可惜我们没有办法很快给你一段真正的爱情。” 他说出来的全是我梦想的。不会这么好运吧?肯定不会,那个实验一定很危险,我不能答应,可是如果不答应,人家又为我做了那么多,难道还叫他收回吗?算了,本来就打算自杀,再危险也只是死,这样死不但有点点科学价值,还能为父母留点钱。 想了一大堆后,我艰难的说:“好,我答应和你合作,不过可以先告诉我生还率吗?” “哈哈。”他展颜一笑,“你真幽默,这个不好说,我们的实验课题是穿越时空。” “什么!穿越时空!”我大吃一惊,“开什么玩笑啊!停车!” 真是精神病,以为自己拍电影啊,要穿越也要找斯瓦新格那样的猛男或者安吉丽娜朱丽这样的猛女才对啊,我? 他拉住我说:“是真的,我一直在做这方面的工作,现在已经成功了,只缺少一个合适的实验者。” 我看着他的眼睛,本以为他永远都不动声色呢,原来他也会紧张。 我权衡了一阵,停止解安全带的动作,给他一个很平静的微笑,“那好吧。我已经没得选了不是?”我一向是个快节奏的人,思维有点稍异常人,我最擅长的是用最短的时间做出准确的抉择,当然,有时候这抉择会不那么合常例,因此,人们也管我这种情况叫神经质。 “这是合同。” 他的秘书递给我一份合同,我翻了翻,签上了名说:“这份卖身契好长。” 第三章 寻唐记 陈风告诉我穿越时空的目的地是盛唐,时间是为期两年,到达后必须拍摄一系列的古代文明资料。 “对了,我怎么穿越时空啊?”在抵达陈风家之前我问。 “利用时空机器。我大学时代主修空间物理,毕业论文写的也是有关穿越时空的。” 虽然我可能没办法理解,但是我仍然问他什么是时空机器。 他微笑着说:“其实时空机器只是一个通俗的说法,它的原理的利用时空弯曲的特性建造”虫洞“。” “哦,我还以为你想把我打成什么粒子,像搞bt下载那样把我传过去呢,西西,是不是很无知啊?” 他皱了皱眉说:“不是,怎么可以说是无知了,你敢于去想,这很好,任何事情都有可能!” “喂,别这么严肃好不好啊,跟个老头子似的。” “呵,见笑了。”他含蓄的笑了笑,转过话题,“这次的实验对我非常重要,我儿时的梦想就是能穿越时空。” “穿越时空有什么好的啊,孩子气,我以前也想,但现在早已经不感兴趣了。”我漫不经心的说“可能是我这人比较执着吧,认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出个结果。我母亲过世很早,儿时的我一直梦想可以穿越时空和她生活在一起,这个想法一直都不曾改变。” 刚说完这些,车就到了他的别墅。 发现我这人很庸俗,不停的在说“哇,好大的游泳池,哇,好大的花园”之类的配角台词。不过说真的,这房子真的很豪华,也很有格调,是我一直想要的那一种。 “你的行宫啊?”我肤浅完了之后问。 他看着我,有些忍俊不禁,“行宫?哪有这么夸张。在你穿越时空之前你将会住在这里。” 什么?夙愿得偿耶!真希望50年之后再穿越什么时空。狂喜之余我又问:“那你是不是也住这里?” “不是。” “为什么不是啊!”我竟然有些失落的说了出来,真丢脸。 “怎么你很希望我也住在这里吗?” 他笑吟吟的看着我,眼光是那种很大众的温柔,就是那种温柔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真是失望啊。 他带我在房间里面游览了一下,把我弄的头昏目眩后说:“从明天起你将会受到一系列特训,上午是了解唐代的历史以及文化,中午是野外的体能训练,下午有外加两个小时的跆拳道训练,最后晚上还有气质形体的塑造,功课有点繁重,但都是为了方便你的穿越之行。” 岂止有点,简直是非常繁重啊,彻底的斯巴达教义。 “陈先生,你不是打算培养女间谍吧?还有其它的我可以理解,那个气质形体的塑造我就不太了解了,我个人觉得已经很好了。说真的,你没有发现我长的很像宋慧乔?” 我严肃地提出抗议,结果是被无情的否定,最气人的是他还说不知道谁是宋慧乔。 然后我就开始为期三个月的魔鬼训练,你可能真的不知道,那些历史和文化背起来有多可怕,我是理科生的嘛,背书真是没什么天赋。还有那个体能训练,一会把我放在被追杀的环境里,模拟逃生,一会让我在一个大森林里面找到维持生命的材料,弄的我对未来的古代之行充满了恐惧,搞得不好他们是要把我送到唐朝开荒。跆拳道学起来还算轻松,但是也不知道三个月的训练有什么用。这些统统好说,最无耻的是什么气质塑造,那个不男不女的专家时时刻刻对我指手画脚,把我说成了野人。我稍微提出意见他就说自己身为男性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最迷人。 总之排除万难我来到了三个月以后,看到他时,他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惊异。他的秘书在身后不停的拍马屁,“肖小姐现在真是脱胎换骨了,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真理就是真理。” 是吗?我怎么没发现,镜子前面的我好像是很光鲜漂亮,不过那些都是钱堆出来的,柔顺得可以打广告的长发,光洁的皮肤,匀称的身材以及身上的chanel和脚上的gu,其实没有什么属于原来的我,我想惟一的收获是目光中多了些坚毅和沉静,那才是可以追随我与我不离不弃的东西。 我看了眼那个秘书,有点不屑的说:“你很谄媚耶。” “这样就真的有一点像她了。” 陈风在一旁抱着手臂,研究我一阵之后,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说。 “谁啊?” “宋慧乔,我后来到网上看了她的照片。” 哦,他还记得这个玩笑,我哪有像,随便说说嘛。 就在我假模样羞涩的时候,那个曾在我跳楼时出现过的“大反派”带着一队人进来我们所在的会议室。 “老板,一切已经就绪了。”他看了眼我后对陈风说。 “嗯。”他应了声转而对我说,“我们可以去基地了。” 基地?看来我马上要离开这个世纪了,很紧张啊,比第一次约会,等考试成绩什么的要紧张得多,其实去了古代我是否回的来,是否真的会像电影里面的主角那样如鱼得水都是未知数。真糟糕,我甚至没打电话给我爸爸妈妈,和他们说再见,还有那个甩我的臭小子,他在新的学校是否还习惯,忘记告诉他我已经原谅他了,祝他幸福。 陈风看出了我的紧张,没说什么只是拍拍我的肩膀。 到了他们的科研基地我才发现科学的恐怖,这个城市似乎都被他们的监控中心监控着,怪不得陈风可以随时找到要找的人和得到想要的信息,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合法,但这不关我的事。我更加不明白沿路走过的那些部门的科学家们在里面忙活些什么,算了还是别想了。 “那就是时空机器吗?” 一到达基地底层,我就看到中心位置放着一个半径约一米的淡紫色发光圆球。 “其实时空机器是这一层楼的统称,那个只是你的承载体,它外壳材料很特殊,抗震,防高温、防寒。中间还有个夹层,里面有一些高智能装置,以便供氧和接受讯号。你在里面应该是很安全的。” 说话间他在一个机器上按键打开了那个球,“坐进去试试。” 我有些迟疑的走到那个球的旁边。里面的座位设计非常舒适,而且可以将我固定。 “感觉怎么样?” 我傻傻的点点头“合上以后,你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而外面却看不到你。到达后你在座位前的键盘上输入密码就可以打开它了,出来以后要关闭它的电源。” “那么我怎么回来啊?”我急急忙忙的问。 “还是利用它。它可以辨认你的指纹,只有你才能打开它,进入球体后,打开电源它就会自动发出讯号,我们一旦接受就会接你回来了。” “哦,我明白了。”真是很高级啊,“那么现在我就要走了吗。” “你等等。” 他示意秘书打开了一个箱子,箱子里面有一套古代人的衣服,以及首饰,只是那些首饰造型有点奇怪,其余好象还有什么我没瞄清楚。 “先换上它。” 我乖乖的跑去试衣间换了衣服,不过…… “喂,有个问题啊。”我有点不好意思的问他,“古代女人好象是穿肚兜的,你给我的丝绸紧身内衣好象不怎么对。” “那不是丝绸,那是特殊的防弹材料做成的,和我的外套是同种材料,这样可以免去一些不必要的伤害。” “你的外套?” “是啊,我的外套都是特制的,根据受力情况不同可以发生变形,比如上次的降落伞。我的事业还没完成,所以必须减少遇险的可能。” 了解,怕死就怕死,找什么借口。 “那这些首饰呢?” “哦,戒指是的宝石其实是一个微型的摄像器,它可以全角度摄像,而且容量很大。耳环其实是窃听器。其他的没什么特别了。我还给你准备了一台超微型的电脑,里面有各种资料,以及一些娱乐设施。这些设备的电量足够支持到你回来,不用你担心。然后就是一瓶散光球,别看它们很小,逃生是很有帮助的。” 哈,法宝还真多,到时候再研究一下。 “好了,时间到了,你可以准备起程了。” 他看了看表,抚着我的肩说。 球要合上的瞬间,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我说,“一定要回来!” 我破天荒温柔的笑了笑,“放心,我不会做项少龙第二的。” 应该不会吧,我不大可能因为爱上古人放弃完美的21世纪,以及完美的社会主义社会的哦? 我坐在椅子上,合上眼说了句,88. 第四章 一见倾心(上) 我一直以为穿越时空像长途旅行,但实际上只花了短暂的一瞬间。但这个一瞬间给我很粘稠的感觉:黑暗以及彻彻底底的陌生压得我几欲窒息。 再度感受到地球和生命的气息时,我缓缓睁开双眼,眼前呈现的是一片纯洁静谧的蓝色。 我透过显示屏看见自己正在一片辽阔的水域中急速上升,这样的感觉真的很梦幻,我连双眼都不敢眨,生怕会因为自己的一眨眼就从这样的完美的境界坠落至万劫不复。 它终于完全浮出水面了,我迫不及待的打开,刷的从里面站了起来。 我从来就不曾想过世上有这么突兀而完美的相遇。 我从球里出来的那一刹那,他就和周围的青山白云一起铺天盖地映入眼帘。 那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古代男人,他手执玉箫,表情错愕。 看到那个古代男人,我的心先是一滞,然后猛地跳动起来。我马上明白我估计是遇到了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这种感觉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他一身白色锦袍手持洞箫略带惊诧看着我的时候,我就彻底沉沦在他双眼的温柔中。 神仙哥哥?我花痴地盯着他的脸看,我这人不怎么喜欢看别人的身材,单爱看脸,我最讨厌的男人类型就是拿着一双小眼睛上下打量人,然后在心里面迅速计算比例的那种。我曾经有当街扁过一个胆敢如此打量我的男人,那时候我泼悍之名就传遍宇内了。同理可证这样的女人也很不讨好,对吧? 好了,言归正传,他的脸长的很俊秀,也许可以归为小白脸的范围,这样比方可能有点太唐突这个帅哥,不过谁叫他长的还真是偶像派的脸。他的眉眼看起来很英气,长长的睫毛搭着21世纪很流行的韩式内双眼睛,显得很有漫画气息。真是越看越舒服! 看到这里,我终于明白段誉那白痴一见到王语嫣就立刻伏地喊神仙姐姐的心情。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那么白痴,我尽量提醒自己对陈风的承诺。想到陈风,他时而睿智时而温柔的双眼又出现在眼前。 “姑娘!” 他的声音把我从极度花痴的幻想中拉了出来,我很不情愿的发现原来我的出现打破了这里的平静。我出现的地方只是某座山上的小湖泊,而眼前这个帅哥可能是来这里陶冶情操的,看到他身后几个小跟班慌乱的样子就知道我突然出现的惊悚度不亚于尼斯湖水怪。 “妖怪啊!救命啊,妖怪!” 那些素质低劣的人在后面大叫大嚷破坏我和帅哥初见的浪漫指数。 “少爷,快走啊!” 少爷?他会不会是我的主角呢? 见我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他的目光也淡淡的扫在我脸上。他整个人浑身上下流动着一种气韵,淡定而高贵,我想这才是他吸引我的关键。我们那个世纪人活的都太忙碌了,太忙碌就会显得功利,所以那样淡定的气质是不太可能有的,而高贵的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中国人已经丢掉了这个字眼的精髓。 “你不怕我吗?”我仰脸笑问,也难怪他们会把我当妖怪,凭借他们的知识根本无法解释我从水下大球里出现的原理。 他摇了摇头,“不怕,我正是来这里等你的。” 等我?怎么可能,难道我在唐朝还有接应?怎么陈风没有和我提起过? “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吗?” 他凝视着我的双眼问。 虽然我知道这是礼仪,但是我还是建议帅哥不要这么毫无顾忌的电别人。我不可以露出一点羞涩的样子,我是21世纪来的耶,怎么可以这么没有抵御能力。于是我鼓气勇气露出我洁白闪亮的八颗牙齿给了他一个国际标准的笑容,“我是洛神!” 猜他会不会相信呢? 他嘴角微微上扬,他和陈风一样,是那种矜持知性型帅哥,笑容都挺含蓄的,但他的笑容明显少了许多客套成分,“我从不相信鬼神之说。” 离他较近的一个约莫是书童的人听我说自己说洛神,连忙跪拜起来。其余的人也慢慢收起了恐慌,往我们这边靠近。 我有些调皮的吐了下舌头说:“就知道你不会相信。”主角当然要有主角的派头哦,“请问现在为何年?” “贞观15年。” 贞观15年?那就是说李世民还在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没几年就要挂掉了。哈哈,原来那些训练还有点用。 “对了,你先前说专门来等我,你怎么知道我会出现在这里?” 我一边说一边伸出手,示意他把我从那个球里面拉出来。他面色略显尴尬,稍一迟疑还是拉住了我的手。我往岸上迈时顺便瞄了下他的手,他的手指修长清瘦,说不出的好看,只是握起来有些冰冷。 “这几日我夜观天象,察悉异数,心知或有异象应运而生,推算几日方算出此地。想来姑娘便是我所等候的了。” 天,我们用的是不同的语言体系吗?难道以后我遇见的人都要这样说话?不过这个帅哥好厉害,竟然连我的出现都可以推算的出来。想到这里我的眼中不由流露出了一些钦佩的意味。 “姑娘还未曾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是谁,从何而来?”见我盯着他看,他的眼神有意无意的游离到一边,看来他是个谦谦君子,这下麻烦了,君子一般不好相处也很难追到手。 “那你先告诉我你是谁,你从何而来啊?” 他的书童在旁边听着我们的谈话,忽然插嘴说:“我们少爷那可是这长安城内无人不晓的人物啊,他正是司天监提点大人!” 第四章 一见倾心(下) 原来是司天监的提点大人,他这么年轻就在天学方面有了如此高的成就,真是很了不起。补习的老师曾经给我提过唐代的部门设置,我有一点点印象。 “无心。”他有些严肃的制止了书童。 其实没关系,手下人吹捧就吹捧嘛,我很喜欢听,反正有关你的一切我都很喜欢听。 “在下李书予” 这个名字好像还不错,反正比我那个要拿的出手。“那你字什么?好像你们都应该有字的吧?” 他略一沉吟,“草字步月。” 哈,被我骗出来了。 “那我就叫你步月好了。” 谁都知道叫古代人的字表示关系非常亲近,发现自己还真是厚脸皮哦。 “这……” “哦,说完你了,那我就自我介绍了,我是肖沫沫,没什么特点就不简介了,我从什么地方来呢就先不说了,毕竟我们好像也不是太熟。”我连忙扼杀了他否定我的企图。 他听了也不怎么生气,点头说:“肖姑娘!” 就在这时,他忽然皱了一下眉,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少爷,您……?” 他书童立刻扶住他问,脸上的神色颇为着急,“这里山风冷得紧,您出门已久,该回去了。” 从他们的对话看起来帅哥现在身体状况不太好,他到底怎么了? 他推开书童,微笑着说,“无妨。”然后转而对我说,“肖姑娘可与在下同路下山?” 对哦,他不说我都快忘记了,“当然,我又不认得路,不过你们可不可以帮我把它藏起来?”我指着那个时空机器问。 答案当然是可以咯。 我拿出时空机器里的东西,有些依依不舍的合上它,这才让步月的手下将它抬进了附近的一个山洞中。 一切搞定以后,他的两个跟班从不远处把一顶软轿抬到他身边:“少爷,请。” 他看了一眼我说:“肖姑娘体质较弱,还是由你来乘轿吧。” “不了不了。”我连忙推迟,我体格好的很,“你身体好像有些不适,就不用客气了。” 我连时空都穿越了,难道还搞不定一条小小的山路,切。 他可能是看我说的真诚,也就不再推辞。我乐得跟在后面记路线。 山回路转的走了半个多小时渐渐看得些繁华了,心中开始有些兴奋又有些惴惴不安。我沿途不断向那个叫无心的书童打听帅哥的资料,大致已经对他有了点了解。他父亲是前司天监李淳风,最近为了编写一本什么书向皇帝求得恩准云游天下去了,家中只有一个母亲和一个寡嫂以及一个投奔他家的表妹,真是人丁稀薄。说起来李淳风这个名字好像有听过,不过实在想不起来了。至于我伟大的主角帅哥步月,那就更是了不起,不但精通天学,在文学方面也才华天纵,占尽长安风流。 到长安城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但是这座古城掩映于灯火中的繁华还是让我大吃一惊,车水马龙,火树银花间的古韵彻底将我的心俘获。真美! “姑娘欲往何处去?” 他一句话把我从梦幻拉回到最残酷的现实,我低下头,有些委屈的想了想,晕,肯定是客栈了,但是住两年客栈好像也太不现实了吧。“不知道,随便走走,玩通宵吧。” “如若不嫌弃,姑娘可移步前往寒舍小住几日,日后觅妥去处再做打算可好?” 嗯嗯嗯,我在心里面点头无数次。当然好了,近水楼台嘛,而且还可以先解决我的住宿问题,真是再好不过了。 我故做沉吟状,心中却在幻想我们的浪漫爱情,完美的古代花园,我拂琴他吹箫,他填词我研磨,夕阳西下时什么顺便还可以携手共看晚霞,就这样了,很好,两年的时间很好打发。咦,慢点,这两年呆在他家里那陈风交给我的拍摄任务怎么办,难道拍一部古装言情片给他吗? “那真是太好了,正愁没地方去呢,那就叨扰你几天了。” 我还是决心放弃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就跟着他们走一步看一步了,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正满怀心事间,他的声音在耳边响道,“到了。” 一抬头就看见自己已经置身在一所大宅前,上面写的字我不太认识,但我知道应该是李府之类的东西。 无心那小子已经前去扣门了,咚咚咚的,敲的我有些许慌乱。 “表哥回来了?” 门应声而开,一个藕色衣服的女子打开门来,笑靥如花的看向我们这边。 “是的,紫卿,母亲可好?”他欠身下轿,温和的问。 “姑姑安好,只是你在外可曾被风吹着?”她快步上前,把手中拿着的狐裘披在他肩上,“这位姑娘是?” 忙完这些,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她的目光有些冰冷,更多的是一种探询。 “哦,苏姑娘,我姓肖,是步月的朋友。”我笑吟吟的看着她说,心想这个情敌好漂亮哦。 第五章 "金枝欲孽"(上) 晚饭的时候见到了步月的家人,他母亲看起来是个严肃的老妇人,待人接物的方式很是客气。我的情敌mm显得很贤淑,把老夫人伺候的极其妥帖。不过他的嫂嫂就有点恐怖,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在饭桌上对我极度不友好。老夫人也问了一些我姓什名谁,何方人士的问题,步月怕我答出纰漏,帮我挡了回去。 我最不喜欢别人对我问长问短了,但人家毕竟是长辈我也只好装出谦恭有礼的样子。 “肖姑娘晚上就住在东厢房吧,和紫卿有个伴。”吃完饭的时候,老夫人严肃地对我。 我笑吟吟地点头称好,听人说爱笑的女孩运气都不会太坏。末了,我看向苏紫卿,她眼中隐约有不悦的意思,但一闪便过了。 “姑姑如此安排甚好,我与肖姑娘一见如故,正有许多话要说呢。”她淡淡地回答,显得温文有礼。 有话说自然好,希望多给我点有用的信息而不是人身攻击。 我在一个小厮的带领下,来到了东厢。我的房间环境很不错,布置的颇为雅致,左面墙上还有一幅步月亲手绘的工笔仕女图。我满意地舒了口气,打算小憩片刻再上街遛弯。 “姑娘还没歇下吗?”苏紫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还没呢。”我起身为她开门,见她端着一个小香炉便问,“咦,这个是干什么用的?” 她淡淡的说:“这是表哥吩咐拿来的,里面是安息香和百合,我想是解除旅途劳顿安神助眠的吧。”说着她走进屋内,将那个爱心香炉放在书案上。 我正嫌无聊便拉着她的手说:“啊,苏姐姐,你说现在外面是不是很好玩,我们一起去逛夜市怎么样?” 她黛眉微微一颦,挣脱我的手说:“该就寝了,这时分,规矩人家的女孩是不该想着出去的。”话还没说完,她就闪身出去了。 完了,我敢肯定她非常不喜欢我。 不出去就不出去呗,我从行囊里面拿出电脑,里面那么多电影我不晓得看?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看着我就开始走神,看起来我还是没适应环境,不然不会这么坐立不安,奇怪的是还感到莫名其妙的烦闷。我关掉电脑,推门走了出去。刚一推门,微凉的风带着菊花的香气扑面而来,看着眼前陌生的古代宅院和自己飘逸的袍袖,感觉一切东西都安静的,旧旧的,讨人怜惜。 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我打定主意便往前厅走去。刚走出不远,却看到无心那个家伙慌慌张张的从老夫人房间出来。我向他打了个招呼,他瞥了我一眼,神色惶恐地连滚带爬地走了。这么晚了老夫人叫他有什么事?估计是向他打听我的来历吧,晚饭时步月回答的言辞闪烁,大家的疑惑应该还很深。只是为什么无心看到我是那样的表情,活见鬼似的。 算了,不理会了。转过那个假山就是步月的书房了,去看看他在忙什么。 刚走到步月书房外,他正好推门出来同我打了个照面,“肖姑娘?” “看见我很惊讶啊?我正好睡不着就找你玩来了,不吵你吧?” 月光下良人如玉,真是赏心悦目啊。 “我正好有些困惑,心生倦意打算休息片刻,你进来吧。”他让开房门示意我进去。 一进门就被他的房间吓了一跳,那哪里是古代才子的房间,简直是科学家的书房嘛。 “那些是什么东西?”我指着一些怪模怪样但看起来有点科学仪器样子的东西问。 “这是圭表,那是漏刻那两个是浑仪、浑象。”他指着书案旁边的几件仪器说,“浑仪是测量天体位置仪器,是由许多同心圆环组成,中有窥管。家父曾改进过此物,深受各位同僚推重。” 他说的那些我都听不懂。虽然我对天文不感兴趣,但还是微笑着表示很欣赏那个东东,不过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我笑得有多假了。“那是漏刻?你们可是用这个计算时间?”眼前忽然一亮,我指着一个在古装片里见过的东西问。 “不错。”他看了我一眼说,“用漏中的浮箭指示时刻便精确多了。” “切,也不怎么精确了,你看看这个。” 我从怀中拿出来一个新月造型的仿古小怀表,递给了他。那是我前男友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非常喜欢,所以一直留着。 他接过怀表打开,《蝶恋》的旋律立刻流转在我们身边。 “这是?” 他看着那个小怀表,眼睛里面闪出震惊的光芒。 “漂亮吧?”我得意的说,“那是怀表,用这个计时更准确。” 然后我就开始告诉他钟表计时的原理,说的我极其痛苦,但是帅哥喜欢听,说再久都不怕。说完了钟表的原理,又说到了圆周,到后来连地球的自转公转什么的都说起来了。他听的入神,我也就拼命的陪他侃,大有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样子。 正说到牛顿的时候,门被推开了,一个窈窕的身影立在书房外面。我们收住了脸上的笑意,同时看了过去。 第五章 "金枝欲孽"(下) “表哥。”苏紫卿的语气中饱含幽怨,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转到我的身上,如此流转几轮,才又开口说,“夜深了,给你送参汤提神。” 哇,为深爱的人熬汤,感觉好温馨。虽然我连蛋都不怎么会煎,但还是希望能在有一天为步月做夜宵吃。 “紫卿,以后这些事交给旁人做好了。” 苏紫卿款步进房,将参茶放在案头,环顾了下四周,把手上的一柄剑悬挂在墙上。 “这是?”步月对于此举表示不解。 苏紫卿看了我一眼说:“姑姑吩咐拿这柄祖传宝剑过来。”顿了顿,把眼光落在我身上,“说是可以镇宅驱妖。” 喂!把我当妖精了,真的假的,看来是无心那小子在乱嚼舌根。完了,看来明天有麻烦了。 步月一向淡定,听出她话里含沙射影的意思也并不怎么生气,只是皱着眉取下那把剑说,“哪里来的妖邪之说?把这剑拿给母亲,果真有妖物,要保护的也是她老人家。至于我,一条残命又何需惧怕?” 可能步月从来没对别人讲过这样的话,苏紫卿先是一愣,泪水立刻滚了下来,“表哥!” “好了紫卿,夜越发凉了,你也该休息了。” 见到表妹的泪水,步月有些着急,口气平和下来了。 “是,那我先出去了。” 她接过那柄宝剑,侧过身,面色有忿然的对我说,“怎么肖姑娘还不就寝吗?” “哦,我还不困,和步月说会话再走,你要困了先去睡吧。” 我睁大眼睛,故做天真状,想必她今天晚上会睡不着。其实我也没那么狭隘的,可是我实在不喜欢这些说不来真心话的女人,是不是很恨我啊?有本事在你表哥面前给我一耳光说句我恨你,给我滚,那我就伏伏帖贴的走,绝对不碍你的眼睛。 她显然不会做这样有违淑女教义的事情,瞪了我一眼就出门去了。 “我!” 见她出门,我和步月两同时开口,不知道为什么,尴尬过后,人都想着要去辩解些什么。 “我知道她们把我当妖怪了。我不介意,毕竟我的出现最好的解释就是灵异事件。只是,你不会也把我当妖精了吧?”说这话的时候,我心情确实有点失落,没准她们还不我当狐狸精了呢。 “呵呵,哪里会,姑娘有若天人,我怎会把你当妖邪亵渎。虽然我猜不透你的来历,但我想你绝非本朝本国人。”他笑了笑,温柔的说。 天拉,灯光下他的笑容好好看,真可惜没有拍下来。 “聪明!”我赞了一个先,“接着说。” “有可能是天外之人。” “还是把我当妖精了,只是换了种说法,升华到神仙了。”我有些不满的嘟囔。 “不是!我说的天外之人并非神仙,我不相信这些。我只是……”他解释得有些不清楚,但我已经明白他要说什么了。 “外星人?你以为我是外星人?” 他旋即释然,“对,只是我还没想到如何称谓。” “我不是外星人,但我相信有,要记住,我是和你一样的地球人,只是从一个很远的地方来,那里把你们的文明发展到了一个你想象不到的境界,你不要想那么多,要正视我为我保密,好吗?” 我才不要当外星人呢?不然他接受起我来就更麻烦了。 他点了点头,看着我的脸不再说话。 哇,独处哦,还离的这么近,我的心怎么跳这么快。完了,千万不可以想太多。虽然很喜欢他,但我们还是要有一个健全的交往过程啊。天,脑袋里面装些什么东西,真欠揍。 “对了,好晚了,我要睡觉了。还有,那个怀表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方便你确定时间。” “不可以,姑娘似乎更需要它。” 他推辞我的好意。 “不是,我还有一个,你拿着嘛,当不当我是好朋友?是的话就收下,不是的话就把它扔掉,反正我打算送人的东西从来不收回。” 我赶忙把话说完就一溜烟跑了。啊,外面的风吹的真舒服,天上的星星也比21世纪的要亮,晚上可以睡个甜美的好觉了。 晚上睡的倒是很好,可是早晨起来头就开始有点疼,眼睛特别涩,恶心得想吐。难道穿越时空也要倒时差吗? 就在我郁闷的时候,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肖姑娘,姑姑让我叫你用饭。” 糗大了,第一天到别人家就起这么晚。 “哦,我马上就来。”我连忙换上外套起床,幸亏我的头发很好打理,又不用梳古代人的发髻,所以还挺快,刚弄好,丫头的洗脸水已经送来了。 “小姐,”那个小甜甜丫头一边伺候我盥洗一边摸我的头发,“你的头发真是好。” 当然了,我的头发被造型师搞的完美无暇,现代人看到都要羡慕的流口水。 “没办法啊,天生丽质难自弃。”我向来很厚脸皮。 饭桌上的气氛明显有了微妙的变化,老夫人开始不怎么搭理我了,倒是对我挺热情,还向我劝菜。 “妹妹,王法师何时到啊?步月的嫂嫂停下用饭,阴阳怪气的问。 “须臾即至了。”苏紫卿柔声说。 晕,请法师这么离谱,明摆着是来对付我。 “那便好,说起来,从昨天开始我身上就很是不自在。”那个女人马上接口说。 “不自在,那是欠揍欠的。”我一边喝汤一边小声嘀咕。我还不舒服呢,谁为我负责? “母亲,叫那些糊涂人来做什么?”步月有些生气,但克制的很好。 老夫人有些不悦,没做正面回答。他嫂嫂抢先答道:“宅子里面多出来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请大师过来瞧瞧,也是为了大家好。” “够了!”步月长身而立,“自父亲起我们李家就断绝与那些人来往,如今我李书予更是不待见这些蠢物,我去当值了。还有,肖姑娘是我的朋友,客居家中,还望嫂嫂拿出风范一尽地主之宜。” 步月的一席话消除了我心中的愤怒,他可以为我说这些忤逆的话,我应该可以满足了,忍忍先。 第六章 长安古意(上) 步月走了以后,苏紫卿她们口中王法师就来了。 我当时正在后院看书,书是我问步月要的,目的是想赶快熟悉古代文字。 那个贼眉鼠眼的法师一进后院便拿着一把剑围着我不停的东荡西晃,口里念念有词。 步月说那家伙是蠢物,倒还真是很贴切。 我起先不打算理他,只埋头看书。不料他见我不为所动,索性含了口符水便往我身上喷。 我彻底被这种明目张胆的愚蠢激怒了,我举起那被淋湿的书狠狠地砸在他脸上,见他躲闪不及,被砸了个正着,心里一得意就唱起《猪之歌》和他抗衡:“猪!你的鼻子有两个孔,感冒时的你还挂着鼻涕牛牛。猪!你有着黑漆漆的眼,望呀望呀望也看不到边。猪!你的耳朵是那么大,呼扇呼扇也听不到我在骂你傻。猪!你的尾巴是卷又卷,原来跑跑跳跳还离不开它。” 他折腾了半天,见我没什么反应也并不惧怕,只好指桑骂槐地向老夫人禀报道:“老夫人,这妖物道行太高,非我辈能降。” “是啊,是啊!”步月的没脑子嫂嫂马上接口,“连昨晚的雄黄和獗炎香都对付不了呢。那可如何是好?” 我在一旁听了,心中一咯噔,真是命犯小人! “夫人勿扰,小道这里有几道灵符,贴于妖患最重之处必可降伏它。”那破道士说出了骗钱的经典台词。 我不想理会这些妇人,就在她们能杀死人的目光中回了房间。一回房间,我马上打开昨晚的香炉,里面还有些没烧完的香料,一看有好几种,起初不是只有两种的吗?看来她们趁我去步月房中的时候加了一点别的东西,今天早上的不适应该也是这些所谓的降妖香料造成的。哼,既然你们这么不讲江湖道义,不守妇道,那就别怪我辣手摧花。 晚上照例和步月聊完天才回房,我并没有睡觉,在等,等待一个恶作剧的机会。 好容易宅子里面所有的人都睡了,我带着电脑跑到那个笨女人窗下,打开我刚刚从几部经典鬼片里选好并编辑妥当的声音片段。 “砰”“砰”“”救命啊“来人啊” 哈哈,里面反应好强烈哦!吓死这个笨女人,可别说我欺负长辈。 我促狭地蹲在墙角边,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偷笑。 啊,叫吧,叫再大声些,没人听的到,谁叫你住在这个独院里面。等那段声音文件播完,她估计已经不行了。 回房间一夜好梦不提! 世界是最倒霉的事情是什么?让我告诉你,那就是早晨推开房门被一大碗狗血泼在脸上!我刚梳洗完,打算向步月告辞,不料甫一开门,一碗腥臭的、还冒着热气的东西就当头泼到我脸上。 等我擦掉眼睛上的狗血才看清楚是那个让我忍无可忍的笨女人,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扫了眼几个来看热闹的奴才,最后才将目光落在苏紫卿身上。 步月的嫂子端着一个空碗,手足无措的看着我,断断续续的对苏紫卿说:“妹……妹妹,她还……还没现形,怎么……办?” 就在这时候,已经换好官服的步月赶了过来,见此情景,先是一怔,然后快步上前替我擦脸上的狗血。见我面无表情,他关切的问,“肖姑娘,你还好吧?” 这一刻,心中转过百种心思,最后才倦倦的说了句:“什么地方可以洗澡?” 泡在古装片常见的大浴盆里,里面照例泡了些花瓣香料,苏紫卿已经把所有的事宜打理妥当了,所以我要做的只是发呆。 说实在的,当那些狗血泼过来时我很想给那个女人一耳光,但如果那一耳光过去叫步月情何以堪?我当然可以洗完澡后鼓起斗志,把这个古代大院闹的鸡飞狗跳,可又有什么意思,徒增旁人厌恶罢了。 也许我该走了吧,答应了陈风的事情不要毁约,我可不要看他脸臭臭的样子。 至于步月,好舍不得他,我真挺喜欢他的,这纯纯的爱哟。记得以前很喜欢一部武侠片的主角,喜欢他的睿智痴情,喜欢他的无怨无悔,喜欢他漫不经心的高贵,甚至连他的残疾都喜欢,心中寂寞的时候总是想陪他去江南,看花飞花舞花漫天,他可以不爱我,只要我爱他就好,我默默的在他身后为他推轮椅,累了就伏在他膝上心疼他的心痛。当然是有点幼稚不切实际,但见步月第一面时我实实在在的被震惊了,他的眉眼,他的风致,宛如我已经破碎的梦。 算了,别想这些无聊而伤感的东西了,又不是见不着了,想看他机会多的是嘛。 自我安慰了一番,我对着铜镜里的人儿微微一笑,旋推开门去。 一出门就看到他怜惜的眼神,那眼神重伤了我,我别过脸去,不让自己流下眼泪。 “肖姑娘,衣服还合适吗?”苏紫卿救了我的场。 我看了看她,淡淡地说:“很合适,颜色我也很中意,谢谢你的衣服。” “表哥,既然肖姑娘没事,那你该去司天监当值了。”苏紫卿柔声对他说。 这女人真残忍,让我再看他一会不行吗? 他看着我说:“那我先走了,你,保重!” 我点了点头。放心,我会好好保重的,从来就没人真正爱护过我,所以我会加倍爱护自己。 留了封信给他,知道他看不懂简体字,写太多也没用就写了两个字:告辞收拾了行囊,我向所有人道别,大家脸上写着明明白白的解脱,我心里一暗:原来我给他们这么大的压力。 苏紫卿送我出门,不断的挽留我:“肖姑娘,我们大家都舍不得你走。” 我第一次认真的看她,真有点不忍心,那样美的一张脸。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地给了她一个耳光。 当那个耳光落下时,她捧着脸,显得非常难以置信。 “法律条文没有规定泼人狗血者该当何罪,我今天给你们大唐家一条条文。顺便告诉你,你表哥我要定了。” 说这些我没有预谋,那个耳光并非单纯是我感到委屈,更多的是我嫌恶她的为人。 第六章 长安古意(下) 到长安逛了一圈,把补习老师教给我的知识实地复习了一遍。唐代长安城,由郭城、皇城、宫城所组成,规模非常宏大,建筑也相当雄伟,如果没记错这个时候长安城人口100余万,是当时世界上最大、人口最多的城市。 回到这样一个地方还真是不错,我先前还以为陈风会把我送到古代开荒呢! 长安城大还真不是盖的,南北方向有街道11条,东西方向有14条,我一时半会也弄不清楚。因为大街上没有taxi,我游玩过六街就虚脱在一个客栈里面了。不过累也很值得,拍下这么多东西,回去交差时也比较放心。 “公子,要些什么酒菜?”店小二殷勤地招呼我。 忘记说了,进客栈前我把陈风给我的一码成色十足的金条在钱庄兑成了现钱,我为了行走方便顺便还买了套男装,打扮得挺衣冠楚楚的。 “都有些什么啊?”现在的我可是财大气粗,摆出一副很大爷的样子。 小二报完菜名后,我胡乱点了一桌子菜。吃之前,我打开戒指上的开关,给陈风拍了一期美食节目。说真的,古代的小菜味道真是很好哦! 正吃得酣畅,旁边座位上几个看起来像是商人的人聊起一个我比较关心的问题——那就是房子。 “那家人置宅子时可是大手笔啊,如今却……” “能卖300两已经很不错了,那宅子的被抄过,充公后官府再卖自然贬值多了,谁肯沾那个晦气?况且……” 说到况且时,那个胖男人压低了声音,“据说还是凶宅,不干净,先前有过几个主,可都被吓跑了。听说还是个女鬼。” 怎么又是这样?闹鬼?真的假的啊?不过要是300两,我还真有能力买下来,再贵的就有些棘手了,加上我暂时又没有工作,钱最好还是省点花。 “唉,其实刘大人那可真是冤呐。”一个干瘦的小老头一边喝酒一边感叹。 “朱兄,说话可要谨慎点。”那个胖子立刻给他使眼色,“先皇定的,哪轮到我们来说。” 听了半天,我已经对这个房子有点了解了,它位于长安最有名的朱雀路,主人是一个姓刘的大官,因为某些原因被抄了家,房子就被贱卖了,如今更加不幸的是还闹鬼。 嗯,明天去官府的拍卖行看看! 入夜,我如鱼得水地混迹夜市。哈,夜生活又回到我身边了。我逛了好些景点,还专门在一个灯火阑珊的小摊上吃了碗鸡汤馄炖。记得《大明宫词》里面,太平公主可是盛赞过的。只可惜我没吃出感觉,只觉得那馄炖淡淡的,有点鲜而已。大约是我还没到太平公主那种境界吧? 长安的夜市到了10点左右就开始散了,古代毕竟有局限性。我买了一把花,慢慢的在大街上散步,顺便还给自己拍了集特写。走到一条不知名的河边时,我忽然停下了脚步。 河边有三个妇人正在捣衣,看起来是贫寒人家的女子,穿着很朴素。不知道为什么,看了这一幕,我竟有了些比较深沉的感喟。 我郑重的拍下此情此景,这也是长安,另一个长安。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李白看到的只怕要来得更加沉痛些。 第二天我去看了那些商人口中的凶宅房子。那房子环境很好,带假山花园,东西各五进五出,基本家具都还有,只是荒凉得很,后院还有很大一片荒地,以后种点桃树什么的,冒充桃花岛。 陪我看房子的官员不断的推荐,夸得花儿似的,我半真半假听着然后和他杀价,他说是官方定价不可以少了,还说一付钱就可以办完手续搬进来。 好了,就是它了,管它闹不闹鬼呢。步月家在这朱雀路,那我也要住在朱雀路。 搬家! 第七章 倩女幽魂(上) 置办了一些必需品后我就搬进了古代的新家,因为搬家打扫太累,我一洗完澡就睡了。早晨11点50醒来发现一切都很正常,并没有传说中的灵异事件出现。 出门去客栈打包了点饭菜回来,吃饱了我就躺在床上看电影,日子和在现代区别不大。 不过好景不长,传说中的那个女鬼果然没打算多给我太久清闲。那天我正开着电脑玩《轩辕剑》,门外忽然吹起一阵阴风,紧接着就有人在外面低声吟诗。 也不知道换做你们会不会被吓着,我反正是若无其事的躺在床上听她折腾。明明知道那肯定是假的,但我还是不明白她的音效是怎么弄出来的,听上去阴风阵阵怪凄厉的。 “喂,告诉你,别瞎折腾,我根本就不会怕你,你走吧。” 我一边玩单机游戏一边对她说,我这可不是吓唬她,她要是敢破门而入我一个闪光球过去,管她是人是鬼保证吃不消。 就在这时,外面的风声怪叫嘎然而止,一个有些单薄的女子身影投映在门窗上。 “公子。” 一个凄清婉转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她的声音很好听,尾音颤颤的,挺有诱惑力。 漏老底了,要真是鬼怎么看不出来我是女人?她叫我莫非是示意我出去?偷袭我可不怕,体能训练的时候我曾一小时躲过3次超豪华阵容的偷袭。 考虑片刻还是决定出去看个究竟,这件事情必须要个人解决。打定主意,我猛的拉开了房门。 来到古代的第二次惊艳! 一身白衣的她悬浮在半空中,长发飞扬,衣袂翻飞,惨白的脸虽不见得多美,但自有一股摄人心魂的气质。 就在我瞠目结舌的片刻间,她诡异的笑了一笑,右手抚过自己的脸,但见袍袖舞动间,一张死灰色有着骇人伤痕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最变态的是她还冲我翻白眼!贞子现身啊。我钢铁般的意志以及多年信仰的无神论瞬间崩溃! 我腿一软,瘫在地上。 “呵”她低低冷笑一声,纵身而起,倏地消失于院墙之上。 早晨起来照镜子,发现自己多了两个黑眼圈,昨晚被那个臭丫头一番作弄,直到半夜还惊魂未定。 我当然还是不相信有鬼的,只是好奇她是怎么克服掉地心引力悬浮在半空的。千万别跟我说那是轻功,中国确实有轻功这样东西,但绝对没有这么神奇。 我的好奇心一旦被激起,那就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吃过早饭,我一直泡在院子里寻找线索。花了半个小时我终于把目标锁定在院墙角落那几竿竹子上,其实是很大一片,但我决定还是附庸风雅地说几竿。原因是地上落了太多不该落的叶子,我审视了一下那些竹子,大概有了定论。 是夜清梦无扰,大约女鬼妹妹也要喘口气吧。但我想如果她是个性子急的人,见我还没有滚的迹象一定会再次前来逐客,那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抱这稳坐钓鱼台的心态,这两天我没怎么出门,一边玩游戏一边等她出现。 看来她不是一个急性子的人,直到第五天我把《最终幻想》打通了关她才再度出现。 这回算她倒霉,风声一起,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声惨叫,紧着着就传来人体坠地的声音。我一听到响动就立刻窜出门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速将她拿下。 “嘿嘿,风水轮流转,今年转到到我这边,小妞,终于让爷我等到这一天了!” “你放开我。” 她不断地挣扎,相信她有两下子,手上的力气很大,如果不是摔伤了,我几乎按不住她。 “嘿嘿,我为什么要放开你啊,美人?”我一脸奸笑地问,我打定主意要好好吓唬吓唬她。说完顺便还摸了一下她的小脸蛋,手感很好,没有粉刺痘痘。可别怪我,21世纪的古装片拍的实在没有教育意义,里面的女主角凶悍点的都喜欢女扮男装,装也就装了,多半还会很不守妇道地调戏一下清纯美少女,看多了,行为就有点受影响。 她见我这样,并没有按我的想像发怒,反而笑了起来,声音媚媚的说:“不放开我,小女子怎么伺候公子你啊?” 哇,不要吧,看起来还蛮清纯的!咦,她的声音怎么又变了。看她的意思,她不是要…… 完了,没人教我下一步该怎么办。 “公子?”她向我怀中依偎过来,试探性地叫了叫我。 就在我有点慌乱的时候,一把雪亮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刺向我的小腹。真险,这一秒钟我真的很爱陈风大哥哥,要不是他的防弹材料内衣,我就天妒红颜地香销玉殒了。 “你好毒!”我假装被刺中,看她什么反应。 “你……”她有些害怕,但并没有即刻逃走,反倒蹲下身来伸手推了我一把,“没想到你居然不会躲,我并非有心杀你的!” 还好,还有点良心,要是她冷笑着说,“跟老娘斗你还嫩了点,死一边去吧。”我立马灭了她。 “还说不是故意,苍天啊。你看看我肚子上,被你刺了碗大一个窟窿!完了完了,做鬼都是一个丑鬼,没得混了。”我装出很痛苦的样子,一手按住腹部,一边盘算怎么再次拿下她。 “喂,你先别乱动。谁叫你那么不堪一击,连最简单的闪避都不会?” 她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拿出一瓶大约是金创药的东西:“我只欲脱身,并不曾想伤人性命。你要是……” 她一边紧张地说一边往我的伤口上上药。 哈,测试完毕,看上去还不坏。趁她不注意,我施展最拿手的擒拿术一把将她反手摁住,这才奸笑道:“吼吼,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你!”她挣了挣,身体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你是什么人,干什么装神弄鬼?” “要杀便杀,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敢情这丫头是共产党?嘴还蛮硬嘛。 “啧啧,我怎么舍得杀你呢,美人。”现在我要说我脸皮不厚怕没人肯相信了,“你不说我自然有办法让你开口,对了,闹了半天,想必你也热了吧。” “你要干什么?” 我一本正经的说,“为你宽衣啊。”一边说我一边在心里佩服自己。 “奸贼,休得侮辱于我,否则我化做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换点台词吧,你看我像怕鬼的人吗?” 这时那丫头终于没辙了,只是低下头叹息道:“我不欲求死,但此时天不遂人愿,注定有此一劫……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见她这样,我不免有些心软,干嘛欺负人成这样,这样下去满无聊的哦。 “说吧,你装神弄鬼为的是什么?”我抛掉比在她脸上的匕首,摘掉头上的方巾,得意地在手上转了一个圈。 她一惊:“原来……” “嘿嘿,本姑娘装的还不错吧?赶快从实招来,别想骗我,我的智商可是150哦。” 她沉默了良久,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说:“这是我家的祖屋,我只是想……” “哈,你不用说了,我来猜!”我拍了一下手,这太好玩了,我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你家里面不知道什么人犯了事导致抄家,然后人丁渐少,到了你这一代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对吧?”我自以为是的开展合理的想象。 她看了看我,点了点头,很委屈的说了声:“是的” 我继续自作聪明道:“你呢看到自己的祖屋被占,很不甘心,但一个弱女子又没有能力赎回祖屋只好装神弄鬼吓跑买家。对不对?” “姑娘果真冰雪聪明。我自幼沦落江湖随师父四方游走,如今师父亦已逝世,我举目无亲也没有栖身之所便只有回到长安故宅,只可惜物是人非……”说着她的眼泪又滚了下来。 真是个爱哭的家伙,我不久前和你的状况也差不多,我怎么就没那么多伤感,看来古代的女孩子比现代的要弱小。 “喂,你别哭了。”我蹲下身子安慰她,我很了解她的此刻的心情,“你搬来和我一起住吧,反正房子怪大的,一个人住也很寂寞。” 她听了,连忙推辞,“那如何使得,这是小姐你的居所,我怎么可以前来打扰?” “打都打扰过了,还客气什么,加上我们两在长安都没亲戚什么的,一起住有个照应也好!”说这话的时候我很诚恳,虽然有电脑陪我,但日子久了真的很寂寞。 “那……”她犹豫了一会儿,“日后我便以丫头的身份伺候小姐!” “不用不用,我这人很民主的,不要用封建社会的东西腐蚀我哦。”我连忙推辞,“你就像在自己家那样就可以了。不过,我这人有点懒,可能家务活你要干得多些。” 天地良心没有剥削她劳动力的意思,只是实话实说。忽然想起什么我立刻问,“对了,你扮鬼怎么扮得那么像啊?” 她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出了真相。原来她只是很精通口技和易容,所以那些风雨凄凄的声音和吓我半死的“变脸”就很好解释了。 她本人说话的声音有点小小的沙哑,但说不出的好听。 “小姐可不可以告诉阿如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秘密的?”说这话的时候,她羞怯怯的很楚楚可怜,蛮讨人喜欢的,我个人就比较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因为我永远也做不到。 “简单啊,那天看到地上满地竹叶落得蹊跷便知道你是利用竹子的弹力做到飞行假象的,只要在竹竿上做点手脚让它们受力过大就会折断,那你自然就会落入我的手中咯。” “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拉着系在腰上的一根细长的金属丝冲我笑了笑,“百密一疏。” 第七章 倩女幽魂(下) 多了阿如这个“小倩”,我在古代的生活逐渐走向了正常化。她为人很温顺,照顾人来无微不至,真是一个有传统美德的女性。我们感情日益融洽,好的像两姐妹似的。我当然知道她有秘密,但她不愿意说我也不强迫她,古代那些恩恩怨怨我也不想理会太多。况且我也没告诉她我的来历,大家半斤八两。 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步月了,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的感觉我现在可是充分的体会到了。阿如倒是知道我的心思,但她在这方面也没有什么高招。 “怎么办,烦死了!” 这种压抑终于在某个早晨爆发,我从被子里面爬出来,穿着睡衣往外跑。不管了,先直接窜到他家里看他一眼再马上光速逃出来! 阿如果断地阻挡了我这一壮举,把我从门外拉了回来。 “怎么办啊阿如,我真的很想看到他!” 我一脸苦相靠在门边拉着她的手问。 “不如我们去散步?这样你会感觉好些。” 散步,晚饭还没吃散什么步,晨跑还差不多。 “那我陪你去喝酒?” 难得她肯慷慨陪我喝酒,她肯我还不肯呢,我又不是男人,喝酒解愁这么闷骚! 被我否定无数构想后,她也无语了。 “有了!我们去shopping!”讲到shopping,我眼睛都立刻来电了,哦,来唐朝这么久还没有shopping过呢! 然后就是一路扫货,冶艳斋的胭脂,浣纱溪的丝绸,镜月记的衣服,玲珑阁的鞋子,凡是长安城有名点的店子都被我血洗过,路上还买了些穿心合、梳篦、竹夫人什么的,凡是我不认识的我都想买。折腾了一上午,我终于体力不支,拖着脚步进了一家茶馆。 当一杯上好的碧螺春放在我面前时,我才静了下。 “小姐,感觉好些了吗?” 阿如小心翼翼地问。 我怎么知道好了点没有,人倒是累得够戗,心里也越发闲得慌!我端起茶,猛地吞了一口,烫得我不行。 “小二!”我开始找麻烦,“你们的开水怎么烧的?” 那个小二吓得不行,忙小心上前伺候着,“这位客官,这水有何不妥吗?” “它怎么烧得这么开?想烫死我吗?” 估计周围听到的人死的心都有了。 闹了半天直到掌柜出场以打折为条件才平息了这场闹剧,我知道很离谱,但没办法,我就是想闹一闹。 “此次下元节有得热闹瞧了。” 喝完茶准备走人的时候,坐我旁边的一伙人开始闲聊起来了。一听到有好玩的,我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我疑惑地看了看阿如,“怎么有下元节吗?我怎么没听说过啊?”在现代我只听说过上元灯节和中元鬼节,但从来没听说有什么下元。 “小姐怎么糊涂了?正月望为上元节,七月望为中元节,十月望则为下元节。”阿如有些嗔怪地说。 “那下元节玩些什么啊?” “下元节,水宫解厄之辰,原本没什么,但近年来大家都在水上放艇游玩,还有放灯放烟花的,在长安怕是还有庙会什么的,怕是极好玩的。” 半懂不懂,反正那天是用来玩的。我且安下心来看看那些人说的热闹是什么。 “听说如意坊今年下元节又要选花魁。” “那还要选什么?年年都不是若妍姑娘独占鳌头?” “哟,这话说的,那小娘们有什么好的,还不如我那相好的菊翠。” “就是就是,仗着有人撑腰,摆着一副花魁的臭架子,说到底还不是一个婊子么?” “你!你说话可放尊重些,如此唐突若妍小姐,那可……那可真是罪过!” “是啊是啊,若妍小姐才貌双全,高雅端庄,万不可以秽语玷污。” “穷酸!要不是有长安第一名士李书予帮衬着她,这花魁的位置早让别人坐去了,哪还任凭她年年风光!” 五雷轰顶!他们每个字我都听的很清楚!李书予,好残忍的三个字!我整个人一下子被抽空了,他,我的步月,那样的淡定干净的一个人,那样古雅风流的一个人,竟然和妓院的妓女相熟!我茫然起身,走到那群人中间,哗地掀翻他们的桌子! “你们这些混蛋!”我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 不可以,绝不可以!全天下人都可以去妓院只有他不可以!忘记看那些人的反应,我不知所谓地蹲下了身。 第八章 我要当花魁(上) 一回到家我就软瘫在地上。院子有些脏,感觉天也有些脏,周围一切都很脏。 “小姐。”阿如抱着一大包东西,颇为同情地看着我,“我想你可能是误会李公子了。在长安,达官贵人,文人贤士都和妓女有来往,他们很可能只是朋友知己。而且长安城的妓女并不全以色相事人。” 她说的我都知道,也可以这样寄托希望,只是她不可以理解步月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他是那样神圣而不可亵渎,至少不可以是被别人亵渎! “阿如!”我突然抬起头,“我下元节也要去如意坊!给我定做一套最漂亮的男装,我要去……” “干什么小姐?”阿如有些惊恐的看着我。 “我要去泡他的妞!”我痛下决心,“是的,我要去抢他的风头,还要抢他的女人,总之我不准他再去那些地方!” “可是小姐……”阿如有些踌躇地说,“你根本没办法和李公子比。” 哦,是的哦,就算我变成珑泽秀明、金城武也不一定可以盖过他,况且他还那样才华横溢。 “再说,就算李公子不和你争,其他人未必不会,到时候我们的处境会很尴尬。” 越说越有道理了,看来我真不可以冲动不然到时候会很糗。但那怎么办,难道叫我忍气吞声?做不到! 我150的iq在痛定思痛后发挥了它的光辉,我忽然有了点灵感。 发现无论在什么时候过节都只是全民娱乐的借口,下元那天的长安车水马龙,鱼龙尽舞。庙会,灯会、夜市和穿梭其间态度暧昧的情侣让我感觉无比空虚,因为除了我的心,周围所有的缝隙都被填满了。 如意坊可以算得上长安最大的妓院了,豪华富丽自然是不必说,但它最大的特色不是色,而是风雅。我也不知道这个风雅是不是附庸的,但里面的工作人员有的是教坊被放逐的内人,有的是优伶,这些人技艺高超并不单以色相事人,显得相对高雅。 今晚的如意坊从大门外铺了条波斯来的绣金地毯供各大妓院前来夺取花魁头衔的妓女入场。弄得挺严肃的,像奥斯卡的星光大道。 等到所有人都入了场我才从马车里下去,阿如在前搀扶着我,我穿了一件类似阿拉伯妇女穿的那种白袍子,只把眼睛留在外面,但也并非完全相同,因为我把小腿裸露在外面,脚上穿的是特意在锦绣阁用金钱编成的坡跟鞋。这双古代版的坡跟鞋的式样是仿造lv最新款宴会鞋设计的,图纸当然是我提供的。如今它在灯光下通体流光溢彩,衬得我的小腿格外纤细嫩白。我想阿拉伯妇女要敢这么上街一定会被扁个半死。 可以想像我这样出现在文明还不怎么发达,思想还不是那么开放的唐代会造成怎样的视觉冲击。 当时的情况是,看到我的乐师立马忘记了手中的活计,音乐顿时停了下来,那些正在饮酒作乐的客人们全部望向了我这一边,更夸张的是连那些花枝招展的妓女们都停止了搔首弄姿打量着我。我就这样站在地毯中心,承受着四面八方的目光,姿态是伪装的高傲。 步月,你知不知道你是多么的光彩照人,你就一身宝蓝的袍子安静地坐在那里,却像座山般巍峨。 怔怔地看着他,看得时间都长了茧子。他大约认不出我吧? 他身边的就是长安的花魁若妍吗?她真美,美得让我无力形容,只是觉得这样的女人配得起我的梦幻王子。 那一刻,我想退缩。阿如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轻轻捏了下我的手。 是的,我怎么可以临阵脱逃,我出卖所有尊严站在这里就是要告诉那个人我爱他,如果走了,我就一无所有。 “有谁想知道我这件袍子下穿的是什么吗?” 我拿捏着腔调说。 他的目光终于看到我这边了。神啊,多看我一眼啊,我愿意在这样的目光中万劫不复。 “我出500两。” 忽然传来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把我从彻底的沦陷中拉了回来。什么意思啊? “我出1000两!” 唔?他们好象在冲我喊价?难道还要有这个过程? 价位开始不断攀升。我想可能是谁出价最高今晚我就得陪在谁身边吧。切,我才不稀罕呢,我刚刚那么说完全就是在炒做自己,为下一步做铺垫嘛,要他们那些脏钱做什么?不过第一次发现自己身价这么高还是蛮让人开心的。 就在场面有点混乱的时候,一个高亢充满炫耀意味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们爷出白银万两。” 第八章 我要当花魁(下) 白银万两?还真有混蛋愿为自己的放荡花大价钱买单啊!我顺着声音探了过去,先映入眼的是一个人饶有兴趣的懒散笑容,再才是那个帮他喊出万两天价的奴才。 鄙视一个先!本来打算卖个关子就脱掉袍子的,要这样我就不脱了。 听到白银万两,所有人都露出震撼的表情,就跟我当年在电影院看《黑客帝国》时的表情一样。 那个人拽拽的起身,“白银万两买你不准脱外面的袍子!”一下四座皆惊。 疯子吧?我打量了一下他,虽然我很不情愿,但还是要说他长的很养眼,健康的肤色和谐精致的五官,185cm的身材还算玉树临风。不过就这小样还敢还抢步月未来的心上人,活该是想被伤自尊。 “为什么啊?”对于看不惯的人我向来口气不善。真不明白为什么帅哥们都放着王子不当要当……,妓院就有那么好? “因为我看上你了。”他说话时带着自信的笑意,同样的笑在陈风脸上看起来很舒服,但放在他脸上就多出了好些邪气,“所以你袍子下的秘密只可以让我一个人知道。” 老痞子!没见过这样的,脸皮比我的还厚耶。 我开始对他微笑,一边微笑一边很有风情地脱外面的袍子。那袍子质地很好,刚解开就从我的肩头滑了下去。 “哗!” 周围一下沸腾了,我穿着一件金色吊带晚礼服,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基本上,露的还蛮多。虽然没有tubetop原版的好,但我还是要赞一声锦绣阁的工匠,他们实在太有创造力了! “肖姑娘!” 步月蓦然起身,目光底下有质疑有惊讶有喜悦也有隐忍的心痛。 我就知道他还是很在乎我的!他虽然不说,但他的眼神骗不了人。我挑衅地白了那个人一眼,冲步月喊道,“步月,我专门来陪你过节,感动吗?” 步月离席向我走来。哇,我的心跳的好快,他会不会要吻我呢?他应该感动得要命才对啊! 这时候有人在下面议论,“李书予当真占尽长安风流啊!” 是啊,是啊,我家步月配占尽长安风流,怎么样!我乐得心花怒放。 “你去了什么地方?”他只是很关切地问,“我很为你担心,你还好吗?” “好,当然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外面一边玩一边说吧!”见到他我就已经把所有不快都忘记了,跟我从这里出去,我们好好相爱,什么都不要管了。 “这……”他有些犹豫。 “月!” 就在他犹豫的当儿,不知道何时若妍已经来到了我们身边。她用含情脉脉的美眸欲说还休地看着他。 “我现在还不能离开。”他看了眼若妍,充满歉意地对我说。 我要的不是你的歉意。她刚刚叫你什么?月,为什么这么美的名字我听着如此酸楚?你还是在意她多点不是。 就在这时,如意坊的老鸨摇曳生姿地走过来探探情况,“哟,这位姑娘好生标致,如此人物我竟没留意!” “哦,我家姑娘刚在百花楼挂的牌子,自然还没能拜见您。”阿如在旁边帮我搭腔。 “那还不快快入席?”她笑眯眯地对我说,“花魁大选马上就要开始了。只是这李公子是我们坊难得一见佳客,此刻还不能走。” “你真的不走?”我冷冷地问他。 他在沉默,沉默算个什么意思? 若妍看着我,曼声说:“姑娘可别见怪,李公子受我之邀而来,如此走了他怕是会觉得歉疚。是以,还请姑娘多体谅些才好!” 我别过头看了眼老鸨说:“我的位子在什么地方?” 顺着她的指向,我快步走了过去。 留了个冷场给他们,让他们自个收拾去。 “呵呵!” 那个被我白了一眼的人轻轻摇头,笑了出来。 传说在古代当妓女必须要有几把刷子。 看到场子里面列的那么多各种乐器,我表现得非常无知。数数我认识的,好可怜就那么两三样,歇菜,她们肯定是要搞什么才艺表演,那我怎么办,吹口哨算不算才艺啊? 一个做男装打扮的女主考官示意大家可以去选自己拿手的乐器,大家便起身去乐器栏选乐器。 乐器栏分八格,上面写着我不太认识的字。(沫沫不识繁体字,应该是:金、石、土、革、丝、木、匏、竹)里面的乐器细细辨认好象还是认识一些,有古琴,筝,洞箫,瑟,琵琶一些常见的,还有从探索频道里见过的土鼓、陶铃、钟、磬、埙、箜篌什么的老古董,估计连他们唐朝人自己都不会玩。哎,怎么没有钢琴呢,那东东我会弹一首永恒的《秋日私语》,要不吉它也好,我哥哥就是玩这个的,我总不能拿着琵琶当吉他弹吧?手足无措间,我瞄了眼若妍,她好象对乐器很在行,拨弄了几件后选了一把古琴。其他人也都陆续选好了,怎么办呢?算了,就选那个古筝好了,我表妹是这方面的高手,我也跟在她后面学过一阵子,那技术蒙外行还行,内行的人听听就要笑掉大牙了。 那些女的见我挑了架古筝,纷纷窃笑起来,我想可能是古筝相对简单吧。 “初试胜出者为若妍小姐!”主考官面带喜色的说,“她从这些品质参差的乐器中挑选出了最佳者,东汉绿绮琴。” 原来这也是考试!我怎么知道有这些规矩?看来她们刚刚取笑我可能是因为我挑了里面最次的一样吧。 唉!后面的才艺比赛我简直都想逃脱了。 我有些哀怨地看着其他人吹拉弹唱,觉得这些音乐格外刺耳。轮到若妍了,我强打精神看她表演。只见她并不急着抚琴,而是向坐在一旁的步月点了点头,步月便拿过无心手上的洞箫。 天,他们要琴箫和鸣笑傲江湖吗? “此曲为蔡邕所做《长清》,妾身慕李公子之雅欲与其合奏,只怕技艺粗浅辱没公子的箫声,扰了诸位清听。” 若妍介绍了一下她将要演奏的曲目,反正我闻所未闻,只知道蔡邕是蔡文姬的老爸。 我不是很懂音乐,她弹的曲子古韵十足但我真听不出好来,步月的箫声和得到是很不错。我环视了一下四周,周围的人似乎都很陶醉,难道古代的人都那么有品位?正疑惑间,眼神却落在了那个人身上。他似乎听的很不带劲,低着头玩弄手上的一个玉扳指。反正他也不知道我在看他,那就多看一会儿吧。正当我出神看他的时候,他猛地一抬头,将我的目生生折断,我一惊,脸色尴尬地看着他。他看了我一会儿,露出了一个孩子般的笑容。我连忙把脸转开。 不消说,若妍自然赢得了满堂喝彩,顶红踩白,大多数人的天性。 到我的时候我有些紧张,虽然我的目的又不是当什么花魁,但我总要想个办法下台啊?我无奈地回头看了眼阿如,阿如也是同样的表情。 “需要妾身襄助否?” 若妍似乎看出了我尴尬,微笑着向我询问。 “不用。”我还在逞强,“我故意选这架筝是有用意的,因为我想突出的不是乐器而是我本人!我现在就填新词做新曲!” 听我怎么一说,周围的人都静了下来,连步月都略微诧异地看着我。 豁出去了,盗版一下东坡兄的词,梁弘志的曲,还有王菲的唱腔,“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这首歌的曲子相对简单,以前也有练习过,所以弹起来还算得心应手。 要是21世纪的人我一开口别人就知道我在唱什么,但现在是在唐朝,随便盗版一下救命也还是说的过去。 刚唱完最后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喝彩声便轰然雷动。我想他们的喝彩一大半是冲着词去的,另一部分可能是源于我新颖的唱腔吧,至于我那半吊子“王菲音”搁在现代,拿天桥上卖唱,一分钱七段都没人听,也就别指望糊弄古代人了。 步月似乎为我松了口气,提起身边的笔在纸上写了“扫眉才子”四个字叫人送给我。我认了一会发现这四个字简单但意思我却不怎么懂,但看到才子就知道他是在夸我,有空让他改成才女就perfect了。 托那几位伟人的福,我竟然赢了这一轮,还顺便一雪前辱。这样我就有和若妍竞争的资格了。 第九章 恶魔在身边(上) 比赛的第三场是舞蹈,幸好是舞蹈而不是勾引男人,因为我想后者才是一个合格的妓女应该擅长的。舞蹈,好说好说,我以前就是专门学这个的。 不知道大家对中国古典舞蹈的感觉怎么样,我个人不是特别喜欢,但用舞蹈专业生的眼光看若妍的舞蹈,确实很棒。 既然有了和她竞争的资格,我自然也不会胆怯。虽然我的舞蹈学得不怎么成气候,但绝对不会太丢人现眼。 跳什么呢?以前在学校演出时我一直是大型舞蹈的跑龙套,永远跳不出主角的阴影,现在主角们又不在,这么大个场子还真不习惯。还有,没有音乐我跳什么?跳神还差不多! 就在我六神无主的时候,一个坐在客人身边金发碧眼的胡姬闯入我的眼帘。有办法了! “阿如,叫那个老鸨过来,我有话对她说。”我如释重负地吩咐阿如。 那个老鸨在阿如的牵引下扭到我身边,“白姑娘叫我过来有何事?” 忘记说我的花名叫做白牡丹,很白痴的一个名字。 “借你们坊内的胡人乐师一用。”我很直接地说出了我的意图。 她一听说我要借用胡人乐师,脸上显现出一副倍儿有面子的表情,立刻叫了所有胡人乐师列队伺候着。 我简单地对他们说了下我的意图,为首那个目光深邃的胡人很绅士地点头表示已经领悟到我的用意了。 到我上场的时候,为了防止摔倒,我脱掉了脚上的金丝坡跟鞋赤脚走到场地中心,此举更是引来一片哗然。大家都知道古代女人的脚有多么隐晦的意味,我虽然无知但也是有点了解的。当然我一点都不担心步月会因此瞧不起我,因为我清楚他是怎样的人,他是君子,真正的君子是不会拘泥于那些假模式的规矩的。 乐声一起,我随便舞动了一下找节奏,嗯,这曲子很适合跳桑巴。一找到节奏我就如鱼得水地热舞起来,哈,像是回到现代的舞场了。自由和奔放还有青春,那久违的感觉让我狂喜不已。 乐声将落我伴着余韵来了一段lyricaljazz,把刚才的热烈平和下来,嗯,舞得真舒服。 谢幕之后,我惴惴不安地看着那些被我石化的人,等待他们给我一点反应。哇,好冷的场面。 掌声最先是几个胡姬给的,然后是那些乐师,最后所有的人都开始鼓掌了。掌声持续了很久,弄得我热泪盈眶,成就啊!我把目光投向步月,他微笑着,目光中跳动着欣喜的光芒。我就知道他一定不会鄙视我的出格,他会欣赏我的一切。再看看若妍,她也是很真诚地为我鼓掌,被这温馨的一幕感动了!眼神游走了一圈,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个人身上,他的流露出来的表情和步月的很相似,虽然还是有点邪气和玩世不恭,但看上去顺眼了好多。看起来成功的喜悦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今晚的花魁是谁我不太肯定,但我确定我是最大的赢家,因为我的荒唐,我的不惜一切换回了我想要的东西,这样,之前的一切付出就真的有了价值。 花魁的最后人选是我和若妍还有一个叫素馨的女子,我们三人坐在鲜花堆成的椅子上,等待客人们将手中的评选筹码放在我们脚下。我也是事后才知道如意坊发放了100枚刀币状的筹码给长安城的名流,让他们来决定最后的赢家。(怎么像古代版的超女) 素馨的表现相对平凡了些,所以根本没有什么竞争力,我和若妍两人的胜算较大,我一直关注着彼此的筹码变化,倒是若妍显得云淡风轻。其实在交锋过程中,我对她的看法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她是个很有风骨的人,值得被看重。 主考官清点了一下筹码,我和若妍竟然是一样的数目!不会吧,平局,要不要搞加时赛啊? “不对!”主考官发现了什么,失声说,“少了一枚筹码。” 几位主事的人上慌忙起身查点,果然少了一枚筹码。 其实也没什么啊,又不是什么大事,正当我准备起身退出花魁之选的时候,刚才那个人出天价买我不准脱外面袍子的臭小子站了起来。但见他不慌不忙地走到我们身边,慢悠悠地亮出了一枚筹码。 切,样子好拽哦!爱投谁投谁!不要用那样的眼光看着我,你以为自己是在钓鱼吗? “公子,这……!”主考官指着他手上的筹码,一时间也猜不透他在打什么主意。 他凑近我的脸,在我耳边轻轻地问:“你,想不想要?” 近距离看他的脸还真是完美得无懈可击啊!我先花痴了几秒,回过神来立刻把身体往后面倾。搞什么啊,大庭广众之下把气氛弄这么暧昧。 他盯着我的脸,嘴角微微上扬,“你怕我?” 怕他?我为什么要怕他?我坐直了身子,仰起脸对他说,“我不想打击你哦,你的睫毛很难看!” 我敢肯定这是诽谤,他的睫毛好得可以给美宝莲打睫毛膏广告,如果让男的代言的话。 他笑了笑,略微让开了点。 这个筹码的出现让我暂时放弃退出比赛的决定,毕竟我也为之奋斗了很久,没得到个明确的答案我不甘心。最重要的是,我想知道在我和若妍到底谁更棒。 “如果我没记错,他……”他直起身,指向步月说,“应该没有投过!” 老鸨连忙解释说:“李公子并非前来坊中玩乐的客人,是以并不用拿筹码。” “呵呵,这枚筹码在我手上,可是我现在不想投。”他顿了顿,“不过,我很乐意他代我投。” 什么?让步月投这一票?我一下紧张起来了,到底在步月心目中我和她孰轻孰重? 看了看若妍,她似乎也很紧张,秀美的眉微微的颦了起来。她应该也很在乎步月吧?其实我能理解,像她那样的人儿沦落风尘,心中的痛苦不是我可以想象的,强颜欢笑数载后好容易找到步月那样的知己,即便不敢奢求,到底还是放不下的。 “公子,这样做怕是不妥吧?”老鸨为难地看了看步月又看了看他说,是人都知道我们三个现在的尴尬处境。 “那……”他收起那枚筹码,转身便准备离开。 “慢!”步月制止了他,冷冷地对他说,“给我。” 他在想什么啊,真打算代他投?他难道不知道这枚筹码无论偏向哪一方都会伤害另一方吗? 在我质疑的目光中,步月沉静地接过了那枚筹码,顿了顿,默默地朝我们走来。 第九章 恶魔在身边(下) 步月的脚步声似乎落在我心上。 他手微扬,筹码便在我放大的瞳孔中落了下去。 他选择的,原来是她! 筹码落在若妍面前的瞬间,我似乎听见“叮”的一声,重重的,余音波及开来,震得人耳朵生生的疼。 在若妍欣喜的泪光中,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我侧过了脸。以前有个人说我是属鸵鸟的,最懂得自欺欺人,是的,我现在不看他们就可以以为没有人窥得见我的脸上的支离破碎。 “肖……” 我强笑着打断步月尚未萌芽的安慰,让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话语死去吧,我根本不需要。 “没关系,你要说的我都知道。” 有些落寞地我站起身,走到了那个人身边,他难得的严肃,脸上没有愧疚也没有畏惧,我深深地看进他的眼中,在他的眼眸中我看到自己的右手高高扬起,毫不留余地的划下了一道弧。 他抓住了我的手,我看到他身后有几个人藏在腰间的剑已经出了鞘,气氛一下剑拔弩张起来。 我用力挣扎,他却越抓越牢。“你不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这个耳光你打不起!” “我从来都不觉得我的命有多值钱!”一句话,泪却彻底决堤,他们怎么会懂得我的心疼?“你懂不懂什么叫做一无所有?你知道什么都要不到,什么都留不住的无可奈何有多绝望吗?” 他诚然不懂,因为这世界上的人除了知道我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神经质以外,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可能爱你,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那么傻。” “你以为你是谁?不是谁都有资格来规劝我,来可怜我的!” “跟我走!” 他霸道地拉着我,打算带我离开这里。 “呵!你不知道带我走是要付钱的吗?”我一边卖力挣扎一边狠狠地讽刺他。 “放开她!”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步月,他话语中的威慑让那个人也惊了一下。 “呵,原来你还不是那么懦弱!”片刻后,他才回过神来还击,“我原以为你什么都不敢要呢!” 步月毫不理会他言语中的讥讽,快步走到我们跟前,推开他的手,将我一把拉入怀中,那一瞬,我像找到了找落似的安心。步月,别放开我,如果你要放开我就先用剑刺破我的胸膛,待我血冷后再遗弃也不迟。 那个人身后的随从纷纷拔剑,领头的人怒喝道:“李书予,你好大的胆子!” 那个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意味深长地看着步月和我,玩味了半晌,眼中闪出了一丝痛意和愤恨:“当年你要肯这样对落琳,她就不会死了!你不是说你此生不会爱任何人,不会给任何人承诺吗?你难道把这些全都抛诸脑后了吗” “我……” 听到落琳这个名字,我明显地感觉到步月颤抖了一下,他紧紧地抱着我,似乎惧怕着什么,他不知道我也正在惧怕,我惧怕要像失去以前的所有那样失去他,片刻他松开我说,“我,没有忘记。” 我轻轻推开步月,握住他的手。我一定要把我心中所想告诉他,让这里所有的人为我做见证者,“步月,我爱你!” 让那些人喧嚣我的离经叛道吧,“从见你第一面开始就爱上你了。” 我跑到刚才的椅子旁边,拿着一捧鲜花快步回到他身边,然后单膝跪下,“和我成亲吧,我要一辈子在你身边,不停的爱你,不停的缠着你,直到你我们死掉。” 我再也不要失去他了,失去他我还有什么?我根本就不想回21世纪拿那些钱,根本不想要去什么美国,爸爸妈妈很好,他们有一个很乖巧的博士儿子,失去我他们也不会在意太多,那根本就是个伤心的世纪,在它彻底抛弃我之前我抛弃了它,逃亡到了这里,这里只有他了。 步月没有接过那些花,只是扶起我说了句对不起。 “我不要听对不起,我不缺这三个字。”我勉力保持着我的镇定。我从来都没求过什么,但这次我一定不会放弃。 “对不起,我……想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们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他一定是在骗我,我在他眼睛中寻找有关欺骗的蛛丝马迹,可是找到的只是我绝望的脸。 我尽量让自己平静些,“敷衍我一次也好啊?” 他摇了摇头,轻轻打碎我的幻想。 他的身影开始在我的泪光中模糊,都快要看不到了。 他不语,不语也好,省得再伤我一次。 我收起眼泪,咬了咬嘴唇,挤了个微笑给他,“没想到你无情的样子原来也这么帅!” 按照我在酒吧混迹的一般逻辑,我拉着那个人的手,转身就走,死去吧爱情! “喂,你要干什么?” 那个人有些不明所以地甩掉我的手。 “别冲我扮纯情。”我再次抓住他的手,“不是要带我走吗,这就走啊?” “你要去什么地方?”他似乎惊诧我的反应。 “去开房间啊!你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冷冷抛下这句话,拉着他离开了这个明媚而光鲜的地方。 第十章 恶作剧之吻(上) “你闹够了吗?” 等我的理智稍微回归了点,他才有些愤怒地问。 刚才拉着他气冲冲地往前走了好一段,不想竟走到座桥上。今天是下元,河上浮了很多竹筏和彩灯,偶尔有几艘载着歌女的画舫经过,断断续续的靡靡之音就会飘进耳朵。 我扶着石栏杆,不想搭理他。这个恶魔样的人毁掉了我的计划,我是不是应该教训一下他呢?我开始不怀好意地打量他。 “别存那个心思了,你打不过我的。”他一边说一边从袖子中拿出一柄匕首玩弄。 晕,怎么阴谋一下就被他拆穿了呢?还拿兵器恐吓我! 真后悔当时一时冲动把这个家伙给拉了出来,典型的引火烧身,我懊悔着,转过身不看他。 “喂。” 他在背后叫了我一声,见我没反应便未经同意地把魔爪搭在我白白嫩嫩的香肩上。 真是找死,我回过身去照着他脸上就是一拳,他没想到我会在这时动手,着实地受了这一拳。 “你干什么!” 他一手抚着脸,一手拿着件毛茸茸的白披风怒视着我。敢情这人是想没事献殷勤给落难美女披上爱心披风,结果被暴打,真是很可怜也很没面子耶。 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好说点好听的圆场,“咦,你手上那什么看起来还蛮暖和的哦。” 天,我怎么说出这么没水准的话来。 他忿忿地将那件披风扔了过来,“披着,穿成那样不被冻死就奇怪了。” 对哦,他不说我还没觉察,原来古代的10月有这么冷,我立刻把那件披风严严实实地裹在身上。哇,这是什么皮毛做成的,好轻好软哦。 “你好些了没?”他走近我身边问,气焰收敛了很多,看起来他的同情心还满强烈的。 “没事了,失恋嘛,我们做妓女的不讲究这些。”说的时候,心猛地一缩,难为自己还可以笑得如此天真无邪。 他看了我一会,伸手帮我理了下耳边的乱发,“别骗我了,我感觉得出。” 我有些小委屈地吸了吸鼻子,“你的披风好舒服啊,送给我怎么样?” 见我故意岔开话题,他也不再追问,点了点头。哇,这么轻易就骗到了件极品披风,看来这人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对了,适才你说的开房间是什么意思?”他想起了什么似的问。 噢哦,完了,我窃喜的笑意马上凝固在脸上,“好冷啊,我要回家了。”一回过神来我就决定马上开溜。 他一把拉住我,一脸坏笑地凑近我问,“今晚你是我的人了,所以别打算溜!” 唔?他在说什么哦? “我手下已经把银子送到百花楼去了,今晚你得留下来陪我!” “不要拉,熬夜不睡觉会长黑眼圈,对身体没好处的,回家拉,乖哦!” 我一边往后躲一边乱找理由搪塞,不过找出来的都是以前哥哥哄我的话,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人让人有想去宠爱的冲动。 “休想!”他斩钉截铁地封杀了我的企图。 “那,你想怎么样?”我惊惧地问。 他也不回答,神秘地笑了笑,拉着我就走。 “喂!喂!你走慢点,我的鞋子很脆弱!”我的话还没嚷完,不争气的右鞋鞋跟应声折断。没这么巧吧? “你也看到了,没鞋子我怎么走,大哥你就放我一马吧!”我拾起断掉的鞋跟在他眼前晃了晃说。 他俯下身,瞪了我一眼,拦腰将我抱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啊?”相信我已经被他整得面无人色了,我激烈地反抗他这种暴行,毫无风度地嚷了起来。完了完了你叫我还怎么见人? 坐在一个破落的小面馆里,我长长的舒了口气。 他的豪华马车和这个小面馆好像不怎么相称。还有,最可怕的是吃个面嘛,还带那么多随从!不过这家的老板也奇怪得很,明知道他是个有钱有势的主儿,也并不怎么热情,只是询问要些什么就走了。 “哎,有没有觉得你的手下很鸡婆?”我悄悄地问他。 他刚抱起我不一会就来了辆豪华的马车,然后就出现了一大班子人,来的人不光给我带了双精美的绣鞋,最可怕的是他们还给我准备了换洗的衣服。搞什么啊! 他在那边一脸愕然,看来他不是很理解鸡婆这个词语,算了,等和他说清楚什么叫鸡婆,他又会问为什么要说他手下鸡婆,要是我把理由说出来他没准以为我在勾引他。 面很快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的,闻起来很有食欲。 “为什么带我来吃面条?说实在的很没情调。”我一边毫不客气的吃面条一边不解的问,要泡妞起码也要风花雪月,鲜花钻戒,吃面条这么土。不过我正饿着,有美味的面条也算是正中下怀。 “以前落琳总说这里的面好吃,好容易出来了自然该尝尝!” 他拣了几根面条,很斯文地吃了一口。 丢人现眼,大男人吃东西吃出了太监的派头!这面的卫生程度虽然值得怀疑,但我敢保证死不了人的。我很不爽地看着他吃,“你要是不饿的话给我吃好了。” 他不怎么理我,又挑了些,“果真不错。” “对了,你刚才说的那个落琳,她是谁啊?” 我假装漠不关心地问,但其实对这个名字很耿耿于怀。 “亡妹!”他眉微皱,吐出了两个字。 “她和他是不是曾经相爱?”我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你说的是李书予那小子吗?”见我点头,他眼神一黯,“也许吧,至少洛琳很喜欢他!” “她……”虽然有点残忍我还是说了出来,“是怎么死的!” “自杀!” 听到这两个字,我不由打了个寒战,她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自杀?我有千万个问题想问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那么对你,你还爱他?”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看得出他很在意我的答案。 爱不爱他,我现在真的已经说不上来了。或许他说的对,步月是个懦夫,爱我却不敢接受我。也许他真的有什么苦衷,但对不起,我已倾尽所有力气再也给不了他什么了,唯一可以做的只是逃。 摇了摇头,吃掉碗中最后一口面条。 第十章 恶作剧之吻(下) 原来这人也并不是那么无可救药,吃完面条后他就带我去游湖! 此时皓月当空,湖面上波光粼粼,美酒佳肴音乐伺候着,风都没那么冷了。 画舫很大,只有一个划舫的姑娘和两个弹唱的丫头。 我吃着喝着,眼睛却一直在打探周围的环境。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和他相处了这么久我竟然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 “异天行。”他抿了口酒,沉吟了下说出自己的名字。 “异天行?艺名吧?有没有异这个姓氏都还是问题。”我才不相信他会有这么有型的名字。 “呵,古代不是有叫异人的吗?” 是哦,秦始皇他爹,将就着相信了吧,“异天行这个名字不好听,不过要是把中间那个天字去掉就不一样了。” “去掉天字,那就是异行喽,我没觉得有何特别之处!” “没见识了不是,异形在我们那个年代很火的!”我很郑重地说,耍他都不知道。 他听不懂也就当我是胡言乱语。 “你会游泳吗?”我终于问出了这个关键问题,“我很怕水的,万一这船要是不牢固漏了水我就死了。” “不会!不过此舫牢固得很,漏水应当不至于,劝你不要庸人自扰了。” 不会游泳那就好。我先在心中窃喜了一下,唷和,我的前途还是一片光明的。 “你在想什么?”他忽然把手伸了过来,将我一把拉进怀中,半是温柔半是粗暴地拈起我的一缕头发把玩。估计他是在琢磨我的头发怎么会那么柔顺吧。 “我……我没想什么。”我正吞吞吐吐呢,那两个丫头竟然起身退到后舱去了,情况不妙啊。 “我们该就寝了!”他温柔地对我说。 “就……就寝,你要干什么?”挂了,我的计划还没实施的呢,怎么办,我可不能这么糊里糊涂的和一个一点都不爱的人发生什么关系耶! 他环住我,手指在我的脖子上轻轻地画了一下,然后贴着我的耳朵一字一句的说,“干什么,难道你不知道?” 定力,这个时候我一定不可以丢失了定力,别以为你很帅就可以欺骗清纯美少女的感情。 “好热!你没觉得吗?”我大声地说,心里紧张得要命,“所以放开我!” 有时候发现我这人还真是挺幼稚的,像他那样的花花大少在这种时候还会放开我?原来还以为他不会对我有非分之想,看来是判断失误。 “想逃吗?你逃不掉的。”他开始亲吻我的脖子,用一种戏谑的口吻呢喃着。我的心怎么跳得这么厉害?我是想逃啊,你别太自信,我肯定逃的掉! “慢点!”我奋力推开他,“我们还是先去船头赏月吧,今天的月亮很好看的!” 我说话的时候声音有点发抖,原本以为他不会答应,但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还是依言放开了我。 船头的风吹得可真清爽啊!我的计划终于有落脚点了。为了表示诚意,麻痹对方,我主动依偎在他怀里,脸上倒是笑得甜蜜,心中却是在狠狠咒骂,等着吧臭小子,一会儿有你好看! “问你,如果今天我一定要坚持,你会不会恨我?”他握着我的手问。 废话!你以为我真是妓女,你想怎么玩弄就怎么玩弄? “会让你恨我的事我都不会做。我喜欢你,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上你了,李书予,他不配得到你的爱情。”他轻轻吻了下我的头发,“相信我,总有一天我要堂堂正正地把你从他身边夺过来,让他为自己的犹豫付出代价。” 早知道你小子动机不纯,原来是利用我打击步月!好,别怪我了。 我把手慢慢移到他的腰上,趁他还没有产生警觉,一把抱紧他纵身跳进湖中。 刺骨的寒意一下吞没了我。 就知道你小子不会游泳,我可是在水边长大的,游泳破过市记录,看你还怎么抓得住我。 一落水我就松开他,迅速往湖岸上游。过一会船上的划舫女发现他落水一定会救他的! 我卖力地游了一会儿忽然发现情况不太对,他一落水连扑腾一下都没有就没了声响,还有画舫上的人也没有任何动静!怎么办,再没人救他他就死定了! 唉,还是回去救人吧! 我潜到水下,到处摸了一下,还好,他还没沉入湖底。我朝准他的方向游过去,一把揽住他的腰,奋力往湖岸上游。他纹丝不动地靠在我怀里,安静得吓人。这混蛋不会死得这么透彻吧,扑腾一下也不会吗? 一想到这里我马上紧张起来,他可千万不能有事,好端端害死一个大帅哥,心里有阴影了以后看恐怖片就有问题了。 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从水里拖到湖上,累得我彻底崩溃,好半天等气儿喘匀了,我才走到他身边搭了两根手指在他鼻子下面,好像还有点气息。 我先在他胸口上拼命的按了两下,他果然按照一般规律吐了几口水出来。 奇怪了,水也吐过了,人怎么还不见醒过来?我有些着急地半跪在他身边,东摇西晃的摆弄了一圈还是没有见效。看来要使用firstaid的杀手锏——人工呼吸了!虽然一百个不愿意,我还是把嘴凑了过去,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啊。 痛下决心后我吸了口气,缓缓往他口中送,正当我准备换气的时候,他猛地睁开眼睛,一口咬住了我的嘴唇!额地神啊,他……不是要死了吗? 我被这个忽然袭击弄蒙了!趁着我发愣的当儿他竟然还敢得寸进尺!我对此罪恶行经表示了强烈的反抗,无奈我整个人都被他拥在怀中,此次反抗和伊拉克人民的反战斗争一样以失败而告终。 好不容易等他松开了我,我连扁他的力气都没了,天,又是失恋又是落水还被袭吻,难道命运之神还跑到古代来“眷顾”我吗?这可是我的初吻,绝对的初吻,以前那会我和我男朋友恋爱的那叫一个单纯啊,早知道便宜了这混蛋还不如草草送给他好了,搞得现在连回忆的余地都没有。 他一边欣赏我的狼狈一边坏笑着说:“这可是你主动要吻我的。” 看来这根本就在他预料之中,我还傻傻地赔上自己的初吻。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用仅存的一丝力气支撑起身体,跌跌撞撞地往陆上走,懒得理会这家伙,最好以后都不要碰到这家伙。 第十一章 我的地盘(上) 在家里玩了几天游戏后,某个清晨,我面容憔悴地推开窗,象征性地对着旭日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荒唐。 昨天阿如告诉我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我们的银子已经所剩无几了。这正常啊,上次花魁大赛的那套行头已经弄得我倾家荡产了。 要是在现代的话,我可以去兼职做服务生,或者打个什么小工的,可现在是在大唐,连出门晃悠都不太自由更别说找工作养活自己了。怎么办? “阿如,你现在是不是很生我的气,都是我不好,不然……” 阿如照例在12点给我送来盥洗的用品。我盘坐在床上,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自责地说。 “怎么会。”她停下手中的活计说,“要不是小姐收容阿如,阿如还不知道漂泊何处呢?” 她越是这么说我反倒越不好意思,自己的荒唐导致两个人吃饭都有了问题。我倒是有想过把房子卖掉,可是对着阿如我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 “后院有几顷田产,虽非沃土,卖了怕还是能换些银子度日。”阿如帮我拧好毛巾,递到我手边说。 啊?把我的桃花岛卖了?看来扮黄老邪附庸风雅的希望要落空了。我抓过毛巾随便洗了下脸,穿起鞋就往后院跑,一推开后门,满目枯黄。 “不会吧,草都长成这样还怎么种庄稼?谁会要它?”我指着眼前这片大荒地表示了强烈的怀疑。 阿如低下头,叹了口气说,“并不指望能卖个好价钱,换点钱缓缓也好,过几日我便去找份差事做,决不能劳动小姐。” 晕,对我这么好干什么啊,我不但报答不了你,关键时刻还会连累你的。 我一边掩藏自己的感动一边踏上那片荒地。 这片荒地被几道沟壑划成了五大块,中间那块最大也最规则,长度大概是110米,宽度大概有70米,看上去是个规则的长方形。我跺着脚步一边在心里暗暗计算这块地的价值,刚算好这些数据,一个很伟大的计划也慢慢在脑海中形成。 “小姐,你笑什么?”阿如诧异地拉了拉我的衣袖问。 “唔?我有笑吗?”我无辜且茫然地看着她问。 “不但有而且还笑得很奸!”看来这丫头已经尽得我我损人的真传。 我志满意得地对她说,“阿如,你找几个人来,我自然有办法解决我们的生存问题。” 阿如将信将疑,但她对我的吩咐一向都是遵从,犹豫了一下还是跑出去找了一帮人来。 “付完这些人的工钱,我们的银子就全花完了。”阿如小心翼翼地对我说。 我点了点头,这些钱迟早也要花完,破釜沉舟了。 “小姐你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啊?”阿如有些气恼地说。 其实有些体育常识的人看到刚才的数字会很自然领会我的用意。 “阿如可听说过蹴鞠?” “蹴鞠?” “蹴鞠在我们那儿叫足球,是个很好玩的游戏。”我神秘兮兮地说。 “可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我们将要靠这个来谋生啊。” 我在地上画了张图纸,告诉那群工匠该怎么做,他们听了一阵有彼此商讨了一阵,对我所说的大致有了个了解。我分别给他们介绍了中圈、球门区、罚区球、罚球点、罚球弧、角球区的大小和所占比例,他们理解后便开始动工了。 我来长安这么久,发现这里虽然是当时的国际大都市,但娱乐场所的设置不但无聊而且腐朽,要不去妓院学坏,要不去茶馆学得异常三八,总之就是你别玩要玩就得堕落。现在我建一个简单的足球场,既能赚银子又可以顺便宏扬一下运动精神,防止古代青少年堕落,真是很不错的想法,搞不好唐代的政府还给我颁一个年度贡献奖什么的,那就赚大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豆腐渣工程,才花了三天那些家伙就把唐朝第一个足球场建好了。我巡视了一下场地,确实中规中矩,没太大毛病。阿如也在我的授意下用牛皮蒙了一个个性十足的足球出来。现在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 我写了很多传单说是开张大吉,免费三天试玩,每天还给抽奖,让阿如去各大茶楼去散发。大家也知道人多半爱贪小便宜,所以一时间很多人都来凑热闹试玩,我教那些人基本的规则,以及我懂得的一点点技巧,他们起初还不当回事的玩着,但一掌握了其中真谛就立刻沉溺其中。一时间门庭若市,人气爆涨。虽然是免费,但看家里面那么热闹我也乐得开心,有时候心情好我和阿如还会换装上场踢几场。别看阿如那家伙平时淑女的很,一旦玩起来也疯得厉害,我们两个一起驰骋球场,放肆的出汗,闹够了就和球员一起喝他们带来的烈酒,醉了累了就把什么往身后一抛倒头睡在球场上,半夜大家被冻醒了就三三两两的散了,日子惬意爽快得很。 三天免费期过了以后,人不但没减少,反倒越发多了起来,有时候他们为了争场地还会发生摩擦,我就很大佬地去解决纠纷。不久长安就有了三支很不错的球队,他们不知道我是女人还封我做他们的老大,虽然我知道他们封我当老大的目的是想打八折,但我还是爽得很。 “公子啊,你真是聪明得很,想出这么个主意,又能赚银子又好玩,这些天是我这么多年里过的最开心的几天。” 那天我带着“唐风”和“常乐”打完上半场比赛,中场休息的时候,阿如一边捶腿一边满目崇拜地对我说。 “怎么,你以前不开心吗?”我一边喝水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阿如眼神似乎黯了黯,不再说话。 “肖老大不但聪明长得又英俊,百花楼那群女人都暗地把老大封为长安第一帅呢。”坐在我们附近的八卦男阿易从来不放过拍我马屁的机会,“说实话,肖老大你收了那些女人多少东西,有没有肚兜啊什么的?” 我喷了口水出去,大力推了他一把,“真下流啊你,再废话打得你趴下。” 他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嘀咕,“别人且不说,常乐那边的骆飞每次下场都收到很多东西。香囊手帕胭脂什么的,听说还有人送肚兜给他。不过他为人一向孤僻得很,臭着张脸不收,怜香惜玉都不懂!不过,听说他的风头不比老大你弱啊!” 听阿易这么说,我下意识地看往他那边,他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眼神悠远地喝着茶,大概是感觉出我在看他,他微微侧了侧脸,用余光扫了我一眼,起身走到别的地方去了。 “真不给老大面子!”阿易撇了撇嘴说,“对了,老大可不可以借我点银子?” 阿如一听这话,戳了下他的头说,“就知道你小子不安好心,且不论你还欠我们公子多少钱,又来借银子。” “算了,阿如。”我扔了点银子给他,“给你母亲买点补身子的东西,还有别瞎混了,找份正经差使做。” 有听队员说阿易在妓院端茶送水,为的是照顾卧床多年的母亲。他这人没什么优点,但我对孝顺的人还是颇有好感的。 虽然说和这些人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对他们都有了一定的了解,当然,除了那个骆飞,他这人和阿易说的一样,整天自命清高,大家也不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要踢球的时候他才会出现。 “多谢老大,说实在的,老大不但人聪明英俊心地还好,明年坊间再评长安公子时,只怕那个什么李书予就要退位让贤了。” 一听到这个名字,我脸上的表情顿时凝住了,好久都没去想也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突然间听到,心先是一紧,然后就酸酸涩涩的,酸涩原来一切都可以变得如此陌生。 “废话,上场了,踢不过那边把所有银子还给我,加八分利!” 蓦然起身,挣开这些翻转不停的是是非非、暧昧不明,李书予,我再也不要他了。 第十一章 我的地盘(下) 常乐的那个骆飞球踢的还真是不错,要不是我经验比他足,队友协助得当还真赢不了他。 我一边洗澡一边感慨,刚刚那场比赛还真是激烈,赢了他们后,汗都流到决堤。 幸亏他们比赛完都已经散了,不然洗完澡后还要穿闷死人的男装见人,热都热死了。还是女装好,轻轻柔柔,我一边穿新做好的浴袍一边感慨。 梳洗停当,我端着盛放梳篦铜镜的竹筐拉开了门。 “你!” 今天的阳光很好,到了傍晚,夕阳也显得格外有情调,但是看到湿漉漉的骆飞矗在这样的余晖中,一切和谐都被打乱了。 看到他我先是慌乱,再是有些惊奇,我不是很讨厌他,所以并不想给他难堪,于是大大方方的掩上房门,再笑着对他说:“站在女孩子的浴室外面是很不好的习惯,当然,你不知道我是女孩子,所以值得被原谅。” 他垂下眼帘,不敢看我。又一个不敢正视我双眼的古代男人,看到他我想起了两个人,一个是书予,还有一个就是那个叫异天行的坏小子,其实细想想,只有那个坏小子才敢用那样放肆而坦荡的眼神打量我吧。 骆飞脸上的线条感很强,鼻子高而挺,嘴唇有些薄,眼睛狭长略往上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我总会想起漫画中的剑心。要是换做以前,我肯定会告诉他我想把他画下来,但是现在我不会了,因为我的热情曾炙伤一个我想好好去爱的人,同时也炙伤了我自己。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女孩子!” 他说话前习惯先抿一抿嘴,我对他这个习惯有很深刻的印象,听说这样的人内心很丰富,容易羞涩。 “这么说你是不想要我原谅?”我拈起一小缕湿发问他。 大概是不知道怎样回答我的话,他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说:“有人想见你,他现在在蹴鞠场等你。” 他的眼睛很澄澈啊,像一片湖水。我点了点头,离开了那片我还想伫足的湖。 我是一个追求画面感的人,所以我觉得在这样的夕阳余晖下,这样纷乱的枯草中他的样子应该是这样的:白色的t-shirt,米色的休闲长裤,坐着玩手边的那个足球,最好我是一种漫步的姿态,mp3中响的是后街那首很安静很舒服的《howdidifallinlovewithyou》,然后我的脚步打断他的思绪,他抬头对我微笑,那么我会爱上他。 而事实是什么物质基础都没有,他穿的是白色的古装,长发垂在肩上,微笑看着我。我想我如果是他女朋友就一定要休整他的长发,那么,他再次站在夕阳下对我微笑的时候我会想起谢霆锋版的花无缺。 我情不自禁地走到他面前,淡淡的看着他。我想,在这样的光线下,我的脸一定和他的一样好看。 “你骗我。” 他轻轻地吐出三个字,语气中却没有太多的嗔怪,“找你找好得好辛苦。” 我骗他?他是说我冒充百花楼妓女的事吧? 不知道为什么,天气好的傍晚,刚洗完澡出门的我心情会很好,人也相对温柔,所以看到他我会先有一大段关于美的联想而不是暴力与血腥。 “找我干什么?”我低下头不去看他,眼前闪现的是那下元夜有关他的很多画面,他是一个笑得像天使的恶魔,不太爱和别人说话,但说起话话来会惹人生气或是心疼。 他轻轻抬起手,掠过我的脸,“有些想你,想找到你,看看你,和你说说话。” 这人,典型的自我意识膨胀,想我了,想看我了就跑到我家后院来不管不顾的说出来。“你知不知道我们中国人其实是很传统的,像我们这样的关系,可以说没有关系,你是不能随便对我说想我这样的话,除非你有绝症,快死了才可以如此唐突。” 我敢肯定说这话的不是我,是我的涵养。 他今天显得很安静,没那天那么野蛮,看来他和是同类,多半和我一样,是个自大的狮子座样板——没有固定的行为模式,按心情来支配言行。 他看着我说那些话的样子很高贵,眼神柔柔的,和冬日的阳光一样舒服。 “如果快死了才说给你听,我会后悔。” 他说话的口吻是很真诚的,我喜欢用真诚这个词,因为这个词本身很让人信任和有安全感。 “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不可以拒绝他的话,只能避开他的话。 “是我让骆飞找你的,他找到你后我立刻就从洛阳赶来了。” “他是你的手下?”我对这个比较感兴趣,“他一直在监视我。” 他点头承认。 发现如果不和他争吵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他承认后我们就开始静默。 “和我一起去北疆吧,取道敦煌!”他忽然打破沉默。 北疆,敦煌,这两个词一下吸引住了我,“你是说去塞外?” 北疆就是拍《天地英雄》那地方,我在现代就神往已久,可惜没攒够钱没去成。 “是,我以前听人说那里很漂亮很开阔,一直想去看看,如今有了机会自然要和心爱的女人一道去看看。” 打住打住,什么时候我又变你心爱的女人了? “对不起,我不感兴趣,我还要打理生意,要赚银子养活自己,没闲心旅游,叫别人吧,像我这样的女人长安一把抓十个。” 我真的不太喜欢别人自以为是,或者因为我很叛逆的,我今年十七,没过叛逆期。 他似乎被我触怒,一把抓住我的手,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放开我,女人的手不是随便就可以抓的。”发现我在他的目光前变得很爱躲闪,见他没放开我的意思,只好妥协道,“有种我们比试一场,你胜过我我就陪你去北疆。” “一言为定!” 他松开我的手。我知道他这人向来自信,一定会答应我的提议,现在我要做的就是难倒他,可是我又怎么能难倒他呢? 第十二章 一球定乾坤(上) “给你三天。” 我先松了口气,伸脚把他身边的球勾了过来,“赢我一场球!” 情急之下我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想来想去就这方面还有胜算,我球虽然踢的不怎么样,但功底和身体素质都在那里,到时候再让阿如吹吹黑哨什么的,就可以摆脱这家伙了。 “好!” 他眉微微一扬,爽快地答应了。 “你的队员自然是我来帮你挑,还有,既然要上场踢球就要买我设计的球服,100两一件,不打折!” 说完这句话,我便转身离开,因为我知道在某些人面前不可停留太久,否则变数会很大。 回到卧室,我愁眉苦脸地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阿如,指望她给点意见,就算没意见帮忙恶语中伤一下对方也好。 “其实我觉得异公子这人来历相当不俗。”阿如坐在我身边一边挑着灯心一边说。 她的侧面很好看,看她挑灯心的妩媚样子,很自然的联想到《青蛇》里面的张曼玉。 “我也知道他有点背景,弄的不好是哪家大官的败家子,不过我倒真不怕得罪他!”我说的自然很轻松,但我知道异天行的背景绝非如此简单,我只是想听听阿如的意见。我知道她其实比我聪明得多,我得在她面前装得笨点她才肯说出真心话。 “怕是不用怕的,异公子对小姐绝无恶意。” 她竟然没有接过我的话茬,按道理她应该把那个姓异的好好分析一番才是啊。 “小姐为何不给他一个赢的机会?女子还是内敛些好!”阿如说这话的时候,眼光流转,真猜不透这家伙的心思。 “那是不可能滴!输了的话一是没面子二是没自由,陪他去一躺北疆,天知道会发生些什么,搞不好………” 我斩钉截铁地截断了她的话头,“让阿易他们和他一队,阿易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还有,到时候你来当裁判,哨怎么黑怎么给我吹。” 阿如瞪大了眼睛,“小姐,你好阴险啊!” 切,这叫什么阴险,这叫策略! 这两天异天行犯了长安百姓的众怒,原因很简单,他给了我一笔钱,包了整个足球场,不让别的队打比赛也不让观众进场,一时间断了一些赌球人的赌局,说球人的茶余。我无所谓,他愿意掏钱我也乐意租场地给他,得罪人的是他不是我。 他练的很卖力,这两天他几乎是泡在球场中度过的。 阿如经常去球场看他,并和骆飞一起指导他踢球的技巧,我却若无其事地到处乱逛。阿如偶尔会说点埋怨我的话,我就当作没有听到。我不爱他,起码现在还不爱,那么就不要给他太多温存和幻想,如果他真的够本事就来打动我的心,让我愿意不顾一切的去爱他。 “小姐,你去看看异公子吧,他的脚受伤了。” 第二天的傍晚,阿如在饭桌上对我说,目光中有哀求的意味。 “那正好啊,重不重,要重的话让他弃权!”我一边夹菜一边说。 阿如看了我一眼,放下碗筷,一声不吭地出门了。很少见她动真火,一动起来就是为了男人,女人的天性啊。 吃完饭,我拿着一个雪梨往球场方向散步,一边咬着梨一边看异天行踢球的样子。他个头很高,身材也很好,球服穿在他身上显得他的气质很磊落很洒脱,败笔就是他的头发,虽然修饰过了但我看着就是不习惯,毕竟我的审美观来自21世纪啊。 过了很久他才发现我,大老远的笑了笑,扔下球跑了过来。他的脚好象真的受了伤,跑起来有点不太自然,但我看着却蛮舒服。 “满身是汗,脏死了,离我远点。”我说话向来刻薄,我妈说我长了林妹妹的嘴。 他小心翼翼地用两个指头抢过我手上的雪梨,我正诧异着,他那边已经咬了起来,一边糟蹋我的美味一边得意的说,“你来的正好,我渴了。” 我倒! “这雪梨是极品,一两银子一个!”我没好气地对他说。 “那我还要一个。”他吃完梨,象征性地找了下垃圾筒之类的东西,发现没有就把核还到我手上。 我撇了撇嘴,“练得怎么样了?” 不等他回答就抛下他径直往球场中心走去,阿如和骆飞在那边看着我,逆光,看不清楚他们什么表情。 “看你有没有本事把球从我这里抢走。” 他没想到我变化如此之快,还没回过神我已经把球带离他身边几米开外了。这动作是以前练了n久的带球前进中45度变向,估计他那种菜鸟是跟不上的了。 由于起步起的好,他来抢球我躲闪得游刃有余,他似乎很不甘心,抢球的动作也越来越霸道。我被他逼得急了,只好闪身让一个空挡给他,他也没想到会有阴谋,自然地探脚来踩,结果我用脚底将球向后一拉,他没掌握好平衡摔倒在地。 我先是一惊,惊讶为什么在他面前我的好胜心那么强,关键时刻竟然连这样的动作都用了出来。 骆飞和阿如见他跌到,慌忙赶过来扶他。 也许是摔疼了,站起来的时候他已经一头冷汗。看他这样,我心一软,默然片刻后冷冷的说,“放弃吧,你不行。” 他神色黯淡地看了看我,轻轻推开阿如和骆飞,抱着球慢慢地往球门边走。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弃,看着他笨拙的射门动作,一种莫名的的感觉油然而起。 第十二章 一球定乾坤(下) “咦,雨这么大,球场那边怎么还有灯光?” 晚上大概九点的样子,和阿如下棋下得累了,推开阁楼上的窗子打算看看夜雨,结果却看到球场那边亮了一排灯,大约不下50盏。阿如疑惑地探头来看,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抓起一把雨伞就往楼下跑。 还真是个固执的人啊。眼前闪过傍晚他汗湿的略显狼狈的脸。撑了一把伞,点了一盏琉璃汽灯,我缓缓向楼下走去。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这么多人,连阿易他们也都来了。此刻他们正在雨中打比赛,个个一身泥泞。 有钱人真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肯花钱,雇50个人为自己掌灯,再让别人不休不眠的陪自己冒雨练球,一切都那样随心所欲。 我怔怔地在雨中看着,看着看着,看出了一份凉薄的意味,然,却热切。这是这个男人为了我一个承诺所愿意付出的,这辈子,未曾有过。 呆呆地看了20多分钟,中场休息的时候,阿如跑到他身边对他说了些什么,他看往我这边,我转身打算离开。 “肖沫沫!” 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乖乖地停下脚步,转身去看他。他已经到了我身边,很自然地拿过我的伞替我撑着。 “这么冷跑出来干什么,回去吧。” 我的灯烤得他身上冒出许多白气,氤氲得彼此有些失真。 “你也是啊,这么冷在这里干什么?”我抚着自己的肩膀说。 “呵呵,想骗得某人感动啊。”他半真半假的说,笑了会儿又接着说,“你刚才两个动作我都已学会,明天再练一天就有机会赢你了。”我在心里叹息一声,瞟了一下他的侧脸,他的眼睛很亮,流动着自然的兴奋。 “那很重要吗?” “重要。” 他回答别人话时总欠一个解释,单纯说结论。 “回去吧,冻病了别人怎么办?” 发现我这人说话还真有点绝情,“还有,病了就更没机会赢了。” 比赛那天我心情有些复杂。 他们那个队表现得还可以,尽管我看得出阿易在中间使了很多阴招,故意传错球或是犯规,但其他人却竭力在补救阿易的过失,阿如也没有按我的意思吹黑哨,看来我有点走到众叛亲离的份上了。 上半场打完,平局,我郁闷地坐在场地边缘喝茶。阿如惭愧地给我递了块毛巾。我接过来随便擦了一下扔还给她。 拍戏似的,下半场双方的分跟的很紧,不知道为什么,我踢得一点状态也没有,以前想好的损招全没用上,我就怎么觉着那些人就跟一阵风似的忽悠一下过来了忽悠一下又过去了。 快结束了,不能还这么耗着,难道还想打加时吗?我可是一点精力都没有了。 在场外看球的一些女花痴拼命地冲我喊肖老大加油,但没用。 原以为这场球赛就要在稳稳妥妥中平淡down了呢,不料到最后竟然发生了一个关键性的转折。 先是对方骆飞来了一个外侧假射,被我揭穿后,却被阿易那小子一脚铲了出去。完了,帮倒忙了不是,瞎着急什么啊。就在我郁闷的当儿,对方一个不需要让你们知道名字的人竟然搞了个挑球过人,眼花了,这时候要是什么罗纳尔多、范尼、亨利的在,来一个凌空射门,那就好玩了。结果是这些人没来,那个叫异天行的初级学徒把这个完美的梦想给实现了,那一脚,好漂亮的一个弧度,在我视线中骄傲的划下,我听到嗖的一声,那个球带着万夫莫当的气势射向我方的球门,布冯在那球还能接的住,可是布冯在吗?不在,所以那个球就进去了。(韩老师看到了要自卑死啊,什么叫解说,这才是) “你输了!” 他在众人面前走到我身边,带着点自豪,带着点温柔说。(理论上是这样修饰,其实我当时觉得就是小人得志) 我冲他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飘也似的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北疆,请用你博大的胸膛迎接我这失意的路人吧! 第十三章 亡命(上) 异天行打算取道丝绸之路,游览一番再进入北疆。 大致路线就是从长安经河西走廊,走北道自玉门关西行,经车师前国,沿天山北行。我不清楚那些地名具体指的是什么地方,又不想问他表现自己的无知,只好回去在电脑里面找到唐代版图看了下,对照一下中国地图就知道他说的玉门关指的就是敦煌一带,而车师前国就是吐鲁番了,好耶,赶过去的时候有哈密瓜和葡萄干吃了! 出发那天,看到他竟然带了一车队。我对他的车队表示了强烈的不满,“真没品,旅游要带这么多人干什么啊?旅游是去贴近大自然,接受震撼去的,带这么多人,你以为是在搞巡回演出吗?” 他很有耐性地听我发完牢骚,叫了个人过来,吩咐了几句。 那个长了管家相的人面露难色地说:“少爷,这怕是不妥吧?那位爷可盼着机会对您……” 他脸上闪现一抹隐痛,“他应该还不至于!有骆飞跟着,想必无碍!” “少爷!” “就这么定了!” 那个管家样的人一脸焦急无奈地退下,离开时抬起头愤怒地盯了我一眼,看来我又做错了什么。 起程时,阿如把一个包袱递给我,依依不舍地向我道别。我有叫她和我一起去,目的是想撮合她和那小子,我可是看得出她对他很有好感,奇怪的是她竟然拒绝了,原因是球场现在生意很好,她要留在家中帮忙打理。这丫头,真是过于理性了,白给的机会都不要,万一以后我后悔了,对那小子有了好感,她可就再也没机会抢走他了。 出发后,他的车队居然没有跟上来,只有一个储放食物饮水的马车跟着。他的马车很豪华也很宽敞,地上还铺了很厚的波丝地毯,所以坐着也不算辛苦。只是和他这样对坐着感觉很不自在,我时不时地避开他的视线往窗外看。窗外,骑马随行的骆飞安静地赶路,从不侧目往我这边看。听说他是一个剑客,他的样子还真的很有侠客的味道,嗯,像西门吹雪,冷酷无情。我对面的那家伙在他的映衬下,感觉有点像叶孤城哦,要是他们打上一架,那就精彩了。 我伏在膝上开始幻想他们比武的样子:先是这辆马车的盖子忽然被掀起,在天空中打了无数的旋儿,然后飘来很多花瓣,一阵箫声传来(没听说西门会吹箫啊?),一个白衣冷峻的侠客御剑而来,踏上那个在半空中悬浮的马车顶。 “西门吹雪!”坐在我对面的他轻轻吐了四个字,然后充满自信地笑了,“公主,坐着等我,我须臾即回。”说完这句话他飞身掠上不远处的一棵枯树,风吹乱了他的发,带得他的衣衫翻飞不已。 二人同时拔剑,一时间呼啸龙吟。 场景转,一片浓密的江南竹林,二人飘飞其上,动作柔美中带着杀机,《月光爱人》响起。我忽然腾身而起,将一柄剑没入他的后背。 “你!”他们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竹叶翻飞中,“为什么!” “师兄,我欠西门吹雪一千万两,真对不起!”泪从我的眼中滑落。 “你骗我,西门吹雪的家产没有那么多!告诉我真相!” 我拔出那把剑,飞身在竹林中舞起剑来,刷刷刷,写出了天下两个字。 “天下!原来你是为了天下!”(英雄配乐起) 就在我捧起他的脸,打算亲吻他的时候,他的眼中忽然露出了恐惧,一柄剑无声地刺进我的身体中。 西门吹雪! “对不起,我爱他!他只能死在我的手上!” 我愤恨地回过头痛斥他,“你背叛了组织,难道不怕飞刀门宋大姐追杀吗?” 他冷冷地摇头,“我没有背叛什么,我是卧底!” 啊,真是好精彩哦! “你在傻笑什么?”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被我忽视很久的脸。我一惊,马上抬起头,茫然地喊了声叶孤城,晕,马车还是那个马车嘛!无聊! 马车走了四个小时就在一个镇上停了下来,他说要住客栈,这个提议我很喜欢,要和他在一个马车过一个晚上还不得压抑死。刚刚冲他抱怨说和他在一辆车子里是上天给我最大的惩罚,他竟然说后面那辆装食物的车子还可以装的下一个人。 吃饭的时候问小二还有多久能到玉门关,小二说最快也得八天,而且,越往那边走越荒凉,客栈没有不说,搞不好会被困死在大戈壁中!天,难道我注定要过不了这个郁闷关? “真希望玉门关就在眼前啊,早点结束这个漫长而无聊的旅程!” “这位客官,话是不能这么说的!要是玉门关就在眼前,咱们老百姓就没安生日子过了!”那小二立刻打破了我的幻想。 “玉门关外,那可就是突厥人的天下了!” “突厥人?突厥不是被李世民派人给灭了吗?” 一听我说李世民,正在喝酒的异天行似乎被噎了一下,颜色异样地盯着我,连骆飞的脸色都变了。 “小姐,慎言啊,会杀头的!” 那小二吓的够戗,脸都白了。对哦,古代皇帝的名字是不可以乱叫的,连民风都要因为避忌李世民改成人风,我直呼其名,要是在长安,死一百次都不够。 我贼眉鼠眼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还好,没人留意,耶。我吐了吐舌头,端起一杯茶喝了口压惊。 异天行摇了摇头,“东突厥确已为圣上所剿灭,但其余孽仍有所动作,加之大月氏吐蕃等番邦外族对我天朝存有异心,只怕这太平盛世未能安泰啊!” “哇,看来东突份子从古到今都很难搞哦。”我随便感慨了一句就结束了我们晚餐的谈话。 第十三章 亡命(下) 命运的转折很可能就在短暂的一个瞬间。 当刀光从车窗上闪过时,正在马车中谈笑的我们立刻僵住了脸上的笑意。我断然没有想到,古代的破刀也能带来ak47般的杀机,主,原谅我在死亡的边缘还要想到cs,问题是我也管不住我这该死的脑袋。 死亡的气息在车窗断裂的纹路上蔓延。 还是异天行反应敏捷。他拽过我,拉着我飞身跃下马车。 在这样的突然袭击中,我的大脑暂时性地出现了真空。我躺在地上,看着这完全陌生的夜,没有霓虹。这关键时刻发现,原来一切都很陌生,那个我流浪的城市,那个叫陈风的人,那场穿越,长安,那个叫步月的人,还有眼前、身边将我紧紧拥在怀中用生命来保护我的人,全都一派陌生。只是死亡,那些黑衣人,那些月光下闪着生冷光辉的刀,他们是真实的,他们会用我的死亡来结束唐朝这个梦魇。 我这是怎么了,关键的时刻竟然发起蒙来了,当我从怔忪中清醒过来,我立刻羞愧起来。陈风那么辛苦培训我是让我在一个男人怀里逃避危险吗? 当一柄刀逼近我胸前的时候,我推开异天行一把抓住那个刺客的手,反手一折,夺过他的刀,毫不犹豫地刺向他的小腹。这是我第一次杀人,没有太多感觉,人都麻木了,我只知道我应该好好保护自己,不要再让任何人伤害我。 “沫,小心!” 正当我看着刀尖不断下垂的血滴发愣的时候,他的声音在身后传来,那声音好空灵,像一场救赎。我侧身一闪,手上的刀斜划一道弧,动作很快也很急,我不要给偷袭者任何伤害我的机会。 人倒,我的刀也坠落。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刀让我觉得自己好残忍。我瘫坐在地,我不是这样的,我真的不是这样的,难道面对死亡我的选择是那么残忍而毫不留余地的吗?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一再失去了,原来说到底我始终自私。 当第三把刀从我头上落下时,我没有想要反抗,我真的畏惧了,畏惧自己内心深处的决绝,那一刀快些落下吧! “沫!” 他几乎是扑了过来,用自己的肩膀为我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刀。 同时,骆飞的剑电一般刺进那个刺客体中,一道血雾喷射出来。我睁着空洞的双眼,伸出手去接那些在月华下闪着妖异光芒的液体。 原来一切真实,这夜,这血,这人。 “沫,你怎么了?” 他惊异我的反应,用力抓住我的肩,他的脸离我好近,好苍白,心倏地紧了一下,以为不会流的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来。 “异天行。”我喃喃喊出他的名字,“你流血了!” 血从他的肩头汩汩流出,我伸出手,按住那个触目惊心的伤口。 不远处的刺客一个接一个倒下,骆飞的剑像疯了似的,那简直不是在杀人,那是在摧毁,用一种我不能理解的能量在摧毁。他这样下去,自己也会疯掉的! 我轻轻伏在他肩上,用下颌抵住他的伤口,不让血流出来,这是我可以给他最大的温柔。 骆飞支持不了多久了,他身上已经被刀割开十几处,此刻他完全是在凭借意念动作,此念一消,只怕他的性命也保不住了。 “沫!”一直在我怀中做最后静默的他推开我,拾起我掉在地上的刀,“真想就这样死在你怀中。” 对我说完这句话,他傲然起身,冲那边喝了一句:“住手!” 一直倚在一棵大树上的刺客头子忽然将手放进口中,一阵怪异的哨声响起,余下的几个刺客立刻收了刀,快速撤退到几丈开外。骆飞一剑刺空,直直地扑倒在地。 “我知道你们是大哥的人!”他拿着那柄刀,一步步走向那个刺客头子,“要我的命现在我就给你,我兄弟和我女人你们不可以动。” 他要干什么?是要自杀吗?我蓦地起身,不可以,这一切都是我造成,要不是我,他的车队一定紧紧跟随,那些刺客也不可能有机会这么轻易伤他! 我冲过去,抢过他的刀,话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出口了,只是冲着他绝望地摇头,他不可以死,否则我九死难赎其罪! 骆飞刚刚的心情我忽然有了了解。 那个黑衣头子被我激怒,噌地拔出长剑,破月斩来。 我惨淡地笑了笑。 你猜我想到了什么?武侠片里常见的凌空一刀斩,动作很漂亮,比徐克片子里面的不会逊色。 那一刻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没人可以保护我了,连我自己都不可以保护自己了。 听,那是什么声音,像风袭过。 叮的一声脆响,然后我看到一个黑影从眼前掠过。 呵,安全了。像所有片子里面的主角一样,在最后关头我被刀下留人了。 和我一样,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人,一个车夫,一个年老的车夫。 他用的是一根铁刺,那根铁刺刚好没进那个刺客头子的心脏,这真是场漂亮的杀戮!想鼓掌一下,发现手抬不起来,还是算了吧。 他收起铁刺,看都没看我一眼从我身边走过,先给异天行那小子止了血,再才把地上的骆飞扶了起来。 不理我没关系,只要他们都平安,我躺在这里比躺在天堂还开心呢! “公子爷,按大爷的的为人,想必他已经把后路给堵死了,退回长安怕是不行,您和这位姑娘继续往北走,不出30里就有人接应了。我和骆飞往西走,引开大爷的追兵。” 那车夫说话的样子还挺像一将军的,我一边躺在地上一边开心地听他们说话,死里逃生的感觉真好,最重要的是他和骆飞不用死。 “这都是李大人安排的,只是没想到他们那么心急,提前动手,让公子爷受了伤,真是罪该万死!” 见异天行不说话,他又继续说,口中说的是罪该万死,但也没见他多害怕,估计他了解自己主子是个善良的人,不会拿自己怎么样,也有可能他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只凭原则做事,功过留给别人评论。 异天行果然没有说什么怪罪的话,只是询问了一下骆飞的伤势,听说无碍后便沉着脸不说话。 奇怪,这反应不太对,按照常理他应该跑到我身边扶我起来问长问短,心疼得半死,怎么对我不理不睬?中邪了这人? 第十四章 追杀(上) 事后我才知道那个救了我们的车夫名字叫尉迟晦,长安第一杀手组织“蜃楼”的楼主。 按照尉迟晦的吩咐,我和异天行骑马往北走,不出三十里就会在惠安镇上得到接应,再转道回长安。他就和重伤昏迷的骆飞乘马车往西走。 最大的问题是我不怎么会骑马,受伤的异天行根本就不可能驭马。但在性命攸关的时刻我也顾不了太多,只能硬着头皮试试了。末了,尉迟晦给了我一把匕首,说是让我在关键时刻在马臀上放血,这样马可以跑得更快些,只是到了一定时候马血流尽了它自己便会抽搐而亡。 跑了一段路程,发现那马还挺乖的,跑得非常平稳,看来骑马也不是什么难事嘛!以后回现代训练一下去当个马师,又赚钱又拽。 那个异天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直都不和我说话。 “喂,你怎么了?不说话,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啊?”我一边驾轻就熟似地骑着马一边逗他说话。 他先是沉默,然后抢过我手上的马缰,把我圈在怀中:“真不知道你是在骑马散心还是逃命!” 说完“驾”地一声,那马就飞也似的跑了起来,天拉!原来它可以跑这么快的吗? 大约跑了二十多里地,他忽然勒住马。 这是一片树林,也不算太大,树长得也不算密集。 “是不是有埋伏?”我侧脸问。 我发现这人很怪异,关键时刻话也不会说了。他神色冷峻地盯着那林子看了片刻,右手将我的腰搂紧。我想告诉他右手不能太用力,因为他右肩上的伤口刚刚止血不久。但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他左手上的马缰一抖,整个人就如腾云驾雾似地飞了起来。这次,我感觉那马是在用生命的速度在跑。 一定是有危险,我伸手探进自己的腰间,那里面放着一些防身用的东西。 我瞪大双眼在黑暗中探询危险的蛛丝马迹,但一切都掩藏的很好,我只感觉到越往前就离死亡越近,我几乎闻到死神的味道。 近了,近了,我的直觉刚告诉我危险的到来,刀光已经迎面而来。我下意识的把手中的闪光球抛了出去,电光火石间,先是一声惨叫,再就是嗖嗖的冷箭声。真是很不错的杀局,先用一个人正面刺杀,只要我们一分神,林子里面的冷箭就立刻把我们射成豪猪。 就在这避无可避的瞬间,身后的异天行一把将我拽下马,原以为我们都会跌在地上摔死,回过神来却发现人已经在马腹底下藏着了。我第一反应是马师就别想当了,第二反应是他的右肩,刚才拉我下来得使多大的力气,伤口肯定又裂开了,这人,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吗?要是换做别人,多半会把我推下马引开追杀的人,然后自己藏身马腹,那么逃脱升天的机会就大得多。 可能是刚刚那些闪光球起了作用,散开的白雾挡住了那些杀手们的视线,因为他们是暗伏,打算给我们致命一击,所以不会有马匹之类的东西在附近,不能马上追上来狙杀我们,那一时半会我们还是很安全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带着我翻身跃上马背,我立刻回头,他的脸色比先前更加苍白,已经隐隐泛青了。 “停下来,你给我停下来,这样你会死的!”我抓住他的手,又心疼又焦急地叫起来。 “停下来你也会死!”他推开我的手。 “那总比你一个人死好,你再不停我就从马上跳下去!”这话我说的斩钉截铁,不留回旋余地,“我肖沫沫言出必行!” 马终于停下来了。这是一个岔路口,一个不知名的岔路。 我扶他下马,检查他的伤口,一见到他的伤口,先是一颤,然后就开始不明所以地骂了起来:“你是猪吗?真不知死活!你以为自己有很多血可以流是不是,血流干了会死的,你死了那我该怎么办,你说要和我去北疆的啊……” 乱七八糟地骂了他几句,我从他怀中拿出尉迟晦给的金创药,抹上后又撕了一块裙子给他包扎上。也不知道会不会得破伤风,这里又没有疫苗,真要愁死我了。 “我们走这条路,把马赶到那条路上,那些人不久就会追上来。” 血刚刚止住他就开口说要上路,男人还真爱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我气冲冲地站起来,走到那匹马身边,掏出匕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舍得下手。只是拍了它一下,把它赶走了。 “马儿乖,自己跑快些,别让那些人给追上了。” 搀扶着他走了大概三里路就到了一条大河边,看到水我就有种莫名的亲切感,那让我有了家乡的感觉。 “渡口上横了一条船!”我惊喜地发现一条救命的船,“上面还有渔火,看来人在里面歇着。” 我放下他,快步跑到船边。叫了几声才有个老头回应了声,“这么晚了不开船!” 什么?不开船,不开船等下有追兵到了我们不就死定了吗? “给你五十两银子,你就勉为其难开开船吧!”我低声下气地说。 “姑娘,这天寒地冻的……” “100两!” 钱总是可以结束一些不必要的废话,这是我喜欢钱的一个重要原因,那老船夫很快从船上下来,帮我把异天行弄上了船。“这里是200两,到了对岸把这个公子送去医馆好好照看,待这位公子好了必然还有重谢。” 刚把他安顿好,我就准备下船,已经在半昏迷状态的他忽然睁开眼睛抓住我的手。 “你要干吗?” 没打算干什么,学你逞英雄啊,你上船逃命我下船往回走,,回到岔路口去等那些人抓啊,帮你争取点逃命时间。我可不想欠你什么。 懒得回答他,站起身就准备走。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力气,一把把我拉了回去,“想都别想!跟我一起走!” 我看了他一会,挣开他的手。 “好好照顾他!” 给那船夫扔下这句话我便义无返顾的下了船。 “肖沫沫!” 他在身后叫了我一声,我没回头。 “你要再走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离开,他应该还不至于。刚迈开步子,就听见“扑通”一声响,我心里一阵咯噔,立刻回头。 他竟然跳下水了,他不要命了吗?为什么他是这样的一个人! 那船夫已经跳下水去捞他了,所幸的是水不深,很快就把他找着了。 “你疯了!” 在船舱里,我一边手忙脚乱地替他看伤口,一边帮他拧衣服上的水。他真是个疯子,受了重伤流了那么多血竟然还敢往水里跳,他难道不懂得心疼自己吗? “不只有你才懂得言出必行。” 他话已经说不太清楚了,但眼神底下却跳动着微弱的欣喜。 我把他搂在怀里,努力控制眼泪和情绪。 “不要离开我,要死,我们也在一起!”在我怀中,他梦呓般呢喃。 “傻小子!”含着泪,我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我不在这吗?” 第十四章 追杀(下) 上岸前,那个船夫找了身干的中衣给他换上,并把帮我把他抬上了岸。他说自己还要做生意所以不能陪我们进城。我向他道谢,多给了他一些钱,并嘱咐他不要说见过我和天行。那船夫唯唯诺诺地应承了。 我不懂得计算古代的时间,进到镇子里估计也是凌晨了。我先找了一家客栈,店家已经打烊了,我拍了很久门才有个小二睡眼惺忪地来开门,一看到天行那样子,马上把我们迎了进去。 “这位是怎么了?” 他一边引路一边关切的问。我原以为他会不让我们进客栈呢,想不到还是个善心人。 “受伤了。给我们一间上好的房间,还有,帮我请个大夫来!” 我掏了锭10两的银子给他,简单地吩咐了几句。 “这么晚了大夫怕是不肯出诊!”他接过银子,帮我扶住天行。 “帮我试试吧,告诉他我们这是等着救命,诊金从厚!”我有些着急了,要是没大夫,他怕是会很危险。 “好咧,那小的去试试!” 把我们引到房间,他就合门出去了房间给我的忽略印象还算大方得体,来不及怎么打量,先把他扶到床上躺着。 等了大概一刻钟,厨房值夜的人就送来洗澡的热水和两碗姜汤,看来也是那个小二嘱托的。看来这家的服务态度还真的不错! 先喂他喝完姜汤,接下来得帮他洗澡了。这个,这个好象已经超过我的服务范围了,但是要不帮他洗澡,他身上还有湿的东西没换下来,过一个晚上还不得冻死啊?算了,豁出去了我。我吸了一口气,像做贼似地扒下他的外衣,然后一鼓作气把他的中衣脱掉,眼看一个大好青年被我摧残成了半裸,剩下的实在是没勇气了!把他扶到浴盆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弄进浴盆中。洗澡也不一定要脱光的哦? 我拿起毛巾在他背上擦洗起来,敢情我都变搓澡工了,郁闷!不过看到他肩上的伤口,心中不免又酸又软,看了一会,忍不住凑过去轻轻吹气,这样应该会疼的好些。 这个澡洗了很久,直到那个天才救命小二带着一个大夫回来才结束,之所以会洗这么久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帮他换衣服。 那个小二很善解人意地帮他找好衣服换上,他的善心为了赢得了一笔相当可观的小费。其实吧,我也不是那么庸俗的人,只是除了钱我找不到更直观的表达谢意的东西。 那大夫颤巍巍地帮天行号了脉,又检验了伤口,扎了针还开了方子,说是失血过多且寒气入侵,那几针稳住了他的脉,待天亮后再去抓药帮他调养,如果调养得当,不出十天就能康复大半了。 等到人都走后,我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坐在他的床边,帮他掖好被子,然后呆呆地看着他。现在他的脸色很苍白,那是一种很让人惧怕苍白,我甚至都不敢去碰他,生怕一触碰他就会立刻在我面前破碎。 “冷……好冷……!”睡梦中他忽然开口喊冷,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翕动着,好看的长睫开始不断抖动。 我探手去摸他的额头,好冷啊!我猛地缩回手听说失血过多的人很畏寒,看来是真的了。 我推开房门打算找人送棉被过来,可是外面黑漆漆的,灯火也没有,贸然在晚上又将人吵醒,那就不太过意的去了。 失落地掩上房门,回到他身边坐着。 他虽然已经没有喊冷了,但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很不好过。抚了抚了他的脸,触手的寒意让我下定决心,躺在他身边,拥抱住他给他温暖。 在他身边,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感觉很舒服,很安稳,真想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拥着他,天也就不用亮了。 第十五章 秀女(上) 不知道有多久没看到过清晨的阳光了。 我是一个相当懒惰的人,却偏偏喜欢追逐一些必须勤劳才能得到的东西,所以有些东西只能缅怀,而无法得到,就比如清晨的阳光。 对于自己理想的生活,我有两个构想,其中一个就是在一座用青冷的铁搭造的不规则房子生活,床必须是白色的,安置在窗户旁边,床前有一个玻璃桌子,桌子上必须有一大束暖色调的玫瑰,阳光中,我看着我心爱的的人沉睡,看着,会笑,然后用手指在轻轻摩挲他的脸。他醒来,会对我微笑,不需要说太多的话,因为彼此懂得。我们是两个被世界遗忘的人,不要被人注意,也不要被垂怜,我们相爱,冷的时候相互取暖。 如果真的可以拥有,那我就会很满足,满足到心甘情愿地溺死在这样的幸福中,挣扎都忘记。 此刻我就有这样的,有关幸福的错觉! 阳光下,他的脸上有种略带憔悴的光泽,让人想去接近。我伸出手,抚过他的额头,停留在他的眉峰上。他的表情好安稳,好恬静,嘴角隐隐上扬,像个孩子。真好看,我要把他的样子拍下来,以后回到现代可以经常看到,那就不会那么容易被韩国的那些什么偶像轻易迷惑了! 就在我按下戒指开关的同时,他睁开了双眼,我忽然感觉天真正的亮了起来,他的眼睛像夏天的天池,同样的美却不寒冽。我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开始微笑,原来他真的会在醒来的时候对我微笑。他笑的时候,眼睛弯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看上去特别干净舒服且无辜,这让我很自卑。人说我笑的时候和哭的时候一样难看! “早啊!” 他先开口,语气有点微弱,声音蛮飘忽的。 “早。” 我慌乱的说了个早字,马上从他身边起来,逃跑似地下了床。 “你先等等,我去帮你叫早餐,还有我要帮你去抓药,你等着我。” 我转过身跑到门外,背对着他说,还不等他回答就把门给掩上了。天,我怎么会这么紧张呢? 出了门才发现还没梳洗,转了一阵子跑到厨房,那里有热水,我随便洗漱了一下,吩咐人给他送去早餐和热水。 到了大街上发现这个镇子还算蛮大,也还热闹。我问了问人,找到了一个大药房,按方子抓好药,无非是些当归、何首乌、人参什么的补血药材占多数,还有些我认识的大约是辅佐着驱寒的。 回到客栈我就开始煎药,药房的大夫比现代的要负责,不但告诉我煎药的细则,还建议我用甘澜水熬药可以扬药性,还说是自己偶然发现的,我又不知道什么是甘澜水,他便让人给了我一壶。呵呵,买了药还有礼品送,真是比较会做生意,怪不得能把药房开这么大! 好不容易才把那些药给煎透,端回房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 他的精神不是很好,喝完药不小会就睡下了。我呆了会觉得无聊就跑出去遛弯,顺便去打听一下情况。 镇子上的流动人口还算多,我小心地打探,看有没有像杀手的人出现,结果扫了很久发现基本上都是良民。我也问了惠安镇的情况,他们说就在10里外,不算远,比这个镇要大些。在惠安镇还可以转道去长安,一路就是官道了,太平的很!哈哈,明白,等他伤好了些我们就去惠安镇,找到接应他的人我们就可以安全回到长安了。说到惠安镇,我还是比较有感情的,以前玩《月影传说》时就在里面就有个惠安镇,我遛得倍儿熟,把该拿走的东西都拿走了,比鬼子扫的还干净。 他恢复的很快,第三天就可以下床活动了,这让我感到很欣慰。不过有点郁闷的是,仗着是病人,他老是剥削我的劳动力,有时还给我玩点小脾气,考虑到我欠他的,所以也就忍着,伺候着。等他好了,这帐我还得找他还回去。 在这个给我留下挺多好感的镇子耽搁了7天我们就动身去惠安镇了,临行前那个大夫又来复诊一次,他很惊异那小子的恢复情况,按照正常的药性断然不会恢复得那么快。我想到了那什么甘澜水就顺便问了问他,结果让我很诧异也有些感动,听说就是把水放在大盆中不断挑动上扬数千次,等到水性变了再才可入药,我不懂什么水性之类的话,但知道要上扬数千次是很麻烦的事情。 到了惠安镇,我们先安顿下来,等到晚上,我把尉迟晦给我的响箭放了出去,真不明白古代的冲天炮怎么可以冲那么高。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定位的,很快就找到了我们的落脚处。他安全拉!终于不用再忍他了,再忍我都要变忍者神龟了! 晚餐的时候,一大帮人在边上伺候着,其中还有那个在长安见过的管家样的人,他不怎么喜欢我我看的出来,但请客吃饭的又不是他,我也就不怎么客气地在饭桌上吃了起来。 “沫。”他不怎么吃,只帮我夹菜,弄得他身边的那些人十分诧异,“你瘦了。” “真的吗?”我惊喜地说,很难得减肥成功,“那我现在是不是很骨感很漂亮啊?”真可惜这里没镜子。 这下所有人都无语了。 晚上我一个人躺在房里面发愣,这些天他总是用伤口疼痛,身体不舒服等借口留住我在他房里面陪他,我就只有陪着,本来都是强打精神打算坐到天亮的,结果天亮的时候发现都是我霸占了大半个床! 现在没他在身边还真是不习惯。太安静了周围!打开电脑,发现什么都不好玩,折腾半天发现自己点开了《丝路》,恩,这首歌真还算不错。我抱着膝坐在床上听,一遍又一遍,想起我们一路走来发生了这么多事,还挺戏剧化的哦。他真是个笨蛋白痴,不过长的还真蛮帅的哦,要是到现代去,我就找陈风把他捧成偶像,我呢就当他的经济人,在后面跟着他捞银子,哈哈,好完美哦。不过要是他当了偶像就会有很多女明星开始缠着他,那我就郁闷了?打住,为什么要郁闷呢? 想起什么似的,我忽然从美梦中惊醒了!难道? 怎么可以,好了伤疤忘了疼!怎么可以又做错事?爱情这东西根本就沾不得!这回不可以再犯傻了! 其实那小子个方面条件那么好,虽然现在对我还不错,不大可能像李书予那样冷酷,但那又怎么样,以后他难保不会爱上别人,我还得和人争风吃醋,那我真是闲得慌!说实在的,那段时间对李书予的迷恋几乎掏空了我的所有感情蕴藏,现在我还刚刚复元,要再受一次重创,保不住崩溃。算了吧,呆两年,拍点东西回现代给陈老大交了差,拿笔钱去美国,等年纪大了,找人嫁了在家帮小孩子做点馅饼,苹果派什么的算了。爱情,这东西,注定夭折! 想了大半个晚上,决定离开他! 第十五章 秀女(下) 离开的时候天还没亮。在客栈附近找了辆马车,让车夫把我送上去长安的官道。晃悠到了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车夫告诉我可以在驿站租用马匹,入夜还可以在驿站休息,所以不至于露宿荒郊。 在驿站弄到马后我没怎么休息就开始赶路,我要赶紧回长安,把家给搬了。地方我已经想好了,就去洛阳,洛阳也是一座有玩头的城市哦。本来也是一帆风顺,可到了傍晚,居然莫名其妙的下起大雨来,要命,我没有带伞,这路上也没瞧见有凉亭,是哪个家伙误导人说长亭更短亭的? 冒雨走了很久,山风还凉飕飕地往身上吹,再这样下去我肯定得挂掉!真不明白我到底发什么疯要离开。跟着那小子一路吃穿和安全都有保障,现在倒好……如今得出一个教训就是,女人最好别玩矫情,尤其是像我这样没有几把刷子的。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这话一点都不错!就在我体力透支的时候,前面忽然出现了很多火把。人言马嘶声不绝于耳!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天堂,歌颂一下我主!我快马加鞭地跑到那边,翻身下马打算求救,结果人刚一下马脚底一虚就倒下了。朦胧间感觉有很多人朝我围了过来,很多女人在惊叫,还有人在摇晃我,好烦哦,让人睡一下都不行吗? 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靠在一顶轿子里,一个老头正在我脸上拔针,获救了!我虚弱地打量了一下四周,雨还没有停下来,几个看上去很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围在轿子外面窥视我,时不时还交头接耳地议论什么。 “呀,于公公来了!” 那些女孩子似乎看到什么人往我这边来了,连忙退到一边。 给我施诊的老头探出头看了看,拱手施了个礼,“于公公!” “那人怎么样了?” 轿子外传来一个标准的太监腔,说话的口气倒是不徐不疾,很有点派头。 “已经苏醒了,只是……”那老头捋了捋胡须,话到一半就停下来了。 “既然已经苏醒,那就该让她离开了。” 我第一反应就是还得继续装晕,这公公还真是没同情心啊。 “不成,这姑娘受了寒,老夫刚给她施针,若再受风雨只怕性命难保,就让她歇着吧!” 这老头还真不错,为了我竟然敢去和那公公较劲,这恐怕就是古代人的医德吧? “赵大人怕是有些糊涂了,在这里的可都是未来的娘娘,你以为只是一般的宫女,采女么?她们要出了岔子,谁来担当?” 那公公冷哼了一声,开始拿话来压他。 “这位姑娘重病在身,赶她离开,见死不救实在有违天理,这个恕老夫不能遵从!” 那个大夫说话不卑不亢,坚持自己的信念,风骨颇佳啊! 就在两个人陷入僵局的时候,一个温柔的女声音传来。 “于公公,眼下风雨正急,我们亦无法赶路,暂时留下这位姑娘又有何妨?待天亮雨停,将这位姑娘送入前方驿站,相信不会给公公您引来太多麻烦。” “这……” “不好了,公公!” 就在那个于公公犹豫的时候,一个慌乱的声音打破了现在的格局。 周围安静了一会,然后于公公的口气骤然紧张起来,“带我过去看看。” 暂时逃过了这一劫难,希望他等下遇到的麻烦让他脱不了身,那我就可以在这休养一会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的头很重,四肢也酸软无力。可能是老天爷忽然肯眷顾我了,那个于公公竟然一夜没来打搅我,清梦无忧啊!我勉强起身,走出了轿子,这一出去大吃一惊,没看错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拍《金枝欲孽》呢!一大队马车挤在这个山谷中,马车里面隐隐见到数十女子,环肥燕瘦的,情态各不相同。原来这队人是选去长安皇宫做宫女的,听昨天于公公的口气,这队人很可能还是其中的佼佼者。 那个姓赵的大夫来给我复诊的时候,还顺带给我送了点早餐过来。早点过后,车队就起程上路了。大约走了3个多小时我们就到了一个新的驿站,真希望就这样坐顺风马车坐到长安。 到驿站后,我恋恋不舍地下了车,那个公公好像还不放心我,居然专门跑来看我走了没有。 本来不打算见他的,但想起来觉得他太可气,所以便从荷包里拿出一锭十两重的银锭递到他手上,“昨天的过夜费用,按长安的豪华包间的价钱算的,不够的话尽管开口!” 看到我的时候,他的神色明显有异常,他身后跟的小太监也贼眉鼠眼地打量着我。 他伸手接过我的银子,这倒让我出乎意料,“多了!” 嗯?他搞什么? “如果再加一些,咱家甚至可以直接带姑娘你回到长安。”他说话的时候和电视里面的很多太监一样喜欢翘着兰花指,仿佛不这样就显示不出他们的变态似的。 他为什么忽然想要把我留下来?难道是觉得我长的还可以把我骗到皇宫里面去?不对吧,太臭美了!况且古代的宫女什么的都是入了名册的,不可以私自增减。他到底什么意图?不过眼下我的病还没好,待在这个什么都不齐备的驿站很有可能会一命呜呼,要是跟着他们,路途上怕是要安稳很多。管这老头有什么阴谋,先顺着他的意思来,他想玩什么我当然敢奉陪。想到这里,我又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他,我们各怀心事地相视一笑,然后就达成了协议。 回长安的路途让我非常疲惫,想不到路上的规矩那么多,不但不让大家互相交流,连下马车都要得到允许才可以。 进入长安的地界我强打精神,开始寻找溜走的机会,只是很奇怪,吃了太监送来的药后,我的病好了不少,但却越来越泛困,每天都晕晕忽忽的。我也私下请求要见赵大夫帮我复诊,但赵大夫检查过我的身体后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对这个赵大夫我还是相当信任的,看来药被做了手脚的可能性不大! 就这样半梦半醒地走了几天。等我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古色古香的雕花牙床上,我扫了一下四周的装潢和格局,看似简约朴素却流露出一种高贵的气韵,我起身下床,疑惑走到梳妆台前,诧异地发现自己穿着一身标准的唐代宫女装!完了,我还是被弄进皇宫了! 我急忙出门,打算看看情况,结果刚一出门,一个面容清秀可人的小宫女迎面和我撞了个满怀。 “奴……奴婢是无心的,还请武才人不要怪罪可人!” 那个宫女连忙欠身来扶,面色焦急,口里念叨着让我不要生气的话,只是她刚刚叫我什么? “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武才人……” 第十六章 我是武则天(上) 武才人?这个称呼也太如雷贯耳了吧?我怎么会变成武才人了呢? “这个……才人?”我嗫嚅着,想把心中的疑惑问出来,但了解这是皇宫,说错了话很可能会引来很多麻烦。 “哦,武才人你进宫已经三日了,前日本该去见驾的,于公公说你路上着了风寒,禀告了上面,得到了通融。” “我既然没去见驾,怎么还被封了才人?”要知道才人好歹也是个女官,怎么可以随便就封了? 那个叫可人的宫女笑了笑,拉我进房,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卷轴,展开一看,上面赫然是一个和我有几分相似的娇俏美人,旁边已然御笔朱批了:婉转风流,正五品才人。 “皇上还给姑娘赐名武媚呢!过几日便可去御书房伺候笔墨,能时常见到皇上,这可是天大的福分啊。” 武媚?看来就是她了!一代女皇啊,怎么忽然和我扯上关系了?我不要当那个凶女人,我也没有本事当她,神啊,救救我吧,只要让我回到现代,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一边在心里唏嘘,一边还苦笑着指着那画像说,“这画师太没水准了,把我画成那个样子,哪里像嘛!” “这是姑娘从家中带来的画像,想来广元的画师的丹青术较宫内的是要逊色不少,但昨儿个上头催画像催的急,你又在病中没法子打点那些画师,所以吃亏了些。想不到此次皇上定的这么快,短短三天就定下了二十七个世妇,听说最高的还封了个充仪!”她一边帮我卷画像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真佩服她,年纪这么轻就这么八卦。 “对了,可人就是于公公拨来伺候武才人你的!” 介绍自己的时候,她笑的很甜,感觉挺单纯挺讨巧的。以前阿如和我在一起,我们感情虽然好,但总觉得她内心有些阴翳,让人不太能靠近。说到阿如,还真很想她呢!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我的足球场是不是还好。 “还有,既然主子你醒了,我要告诉于公公一声,他说你醒来后一定很想见他!” 那确实,我非常想见到他,见到他我得踹他,不然还真消不了气! 我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去找自己的真正boss了。 于公公来的时候,我摆着谱儿临镜梳妆。虽然我很想跑过去扁他一顿,但那样会让我表现得很愚蠢。我如今和这老东西较上劲了,先把他弄服帖了我再想办法离开这个皇宫! “于公公,怎么我的银子那么好使,您老人家不但把我带回了长安,还顺带把我送进了皇宫。才人都被封上了,那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了。”我一边梳着头发一边从铜镜里观察他的反应。 “武才人你太过客气了!咱家今天来是想给你提个醒,怕你病久了忘记什么,到时候出了岔子。”他不动声色的说。 我搁下梳子,起身正视他说:“不用了,忘不了,进宫前家父武士彟已经对提点过了,不消劳烦!” 一听到我这话,他显得有些惊异:“你?你怎么知道的?” 按常理我确实不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世,可惜谁让她是武则天?我不但知道她的过去,我甚至知道她的未来,不光是他,还有这整个皇宫的未来,别看丹凤门很堂皇很雄伟的样子,21世纪后它附近就是西安的火车站,南来北往,是人都可以践踏这煌煌王气!说实话,我不但不怕他这个老奸巨滑的老狐狸,就算李世民站在我面前我也照样坦然自若。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你在我的药里面做了手脚,还知道真的武媚娘去了哪里!”我开始赌他,我赌他相信我知道一切。然后就可以套出事情的真相了。 他果然有些紧张了。 武则天,历史上确实是进了宫,做了才人,可为什么现在变成了我?那真的武则天呢,她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这公公那么紧张地帮着掩饰,不惜犯欺君之罪把我送进皇宫顶替?他一定是怕什么!看来武则天走失事件一定和他有关系,搞不好还会连累到他。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怎么会那么无缘故的出现在那个雨夜?公公那么聪明,就没觉得其中有些怪异吗?” 哪有什么怪异咯,分明是在引起他的疑心,先让他觉得我这人有点来历,不那么好摆平,这样他可能还会露出更多的马脚,“其实公公你也不用害怕,那件事情我不会说出去。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蚱蜢,谁也离不开谁。现在我既然是武媚的身份,那也只好将错就错下去了,以后的日子还请公公多扶持点,我怕我不小心真的糊涂了,把事情说出去,那……” 老痞子,头疼死你!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 “你这是威胁我!”他的口气一下冷起来了。 “怎么,你以为我没威胁你的资本吗?”我拈起一束头发,傲然瞟了他一眼,“我被你弄进了麻烦堆,那你也就别想太轻松。” “真该在那些鹿茸丸子里多加些金刺籽!” 他哼了一声,抛下一句话后拂袖而去。 金刺籽?晚上借着太医院的人来给我诊脉的机会,我顺便问出自己的疑惑。我这才知道原来金刺籽本身是驱风良药,但是遇到性热的鹿茸或是人参,就会产生毒性,具体情况视用药量的多少而定,要是放的少,只是让人昏昏沉沉,要多了,人就会死在睡梦中。怪不得让那个赵大夫来看,他也没看出什么不对,看来是那个老太监和我玩阴的。 病好后不久,执事太监分派下人来指点我们宫里的规矩,帮我们了解各宫各殿的设置,要是给那些人银子,他们还会告诉你哪家的主子最得宠爱,哪家主子需要避讳。这可是拍下唐代皇宫的大好机会,甚至还有免费的解说员,拿到这些资料,陈风估计要开心死。想了想,也就不怎么恨那个于公公,毕竟他给了我在唐朝的另外一个开始。 第十六章 我是武则天(下) 第一次见到李世民,我还是相当激动的,这可是我生平见过最有名的人了。他长得和书上说的差不多,丰神俊朗,气质不俗,看上去很有帝王的气势,记得有人说他有天日之姿,龙凤之表,还真不是阿谀奉承。在御书房伴驾几天,发现他晚上批阅奏折要到很晚,而且神色总是很凝重。他对我们这些宫人都不假以辞色,我负责给他磨墨,离他最近,但我敢肯定出了太极宫,他就不一定能认识我。这点让我感到非常安心!好在我的工作有人帮忙换班,所以也不算特别辛苦,不然要我把时间全花在为一个人磨墨上,别说是李世民了,换做耶稣都免谈。 每晚回到掖庭宫的时候都是深夜了,可人那家伙总是问我有没有得到皇上的垂青,发现她真是比较无聊,我才不要被他垂青呢,要垂青也要是我先垂青他还差不多!而且他那人非常不好接近,上次有个新来的宫女给他送茶,没有及时退下,结果被廷杖。他甚至都不让御书房里面伺候他的人用香粉,更不可以打扮得过于漂亮,免得影响他,让他分神。 大白天皇帝不去书房,我就很闲地在皇宫里面到处走,其实只要你走路的样子规矩点,走的路线讨巧点,皇宫的每个地方都可以去,阻碍不是很大。我甚至还偷偷去过东宫,看看太子住的地方,没怎么敢进去,只在外面徘徊了下,里面丝竹之声乱耳,和太极宫一片清明的景象大不一样。如果没弄错,现在的太子是李承乾,是个历史口碑不怎么样的人,在父亲面前言必称忠孝,回宫则荒淫骄奢,看来确实是这样。 在宫里混了段日子,觉得超级无聊,那个于公公的也不怎么来招惹我。我现在都快郁闷死了,还以为来皇宫会有点什么际遇,结果……唉。 这天实在无聊了,便从宫城跑到了皇城,出了皇城那可就是我朝思暮想的长安城了,到这里虽然还是不自由,但起码离外面要近得多。 沿着宫墙走了很久,感觉累了,便寻思着往前探探,看有没有歇脚的地方。刚过了一个转角就发现有个园子的大门敞着,我兴高采烈地跑了过去,不想却进了麻烦堆。 一大群宫女太监正跪在地上,一个雍容华贵的少女正拿着一马鞭冲马厩中的一匹白马撒气。一个白胡子眯眯眼的老头跪在她身边,不卑不亢,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见我贸然闯了进去,他们全都看向了我这里,那个少女也停止抽打那匹马,怒容满面地盯着我。一看这架势我已经把她的身份猜出了八九分,我连忙跪倒在地,真是委屈了我的膝盖,没事给这些人下什么跪,讨厌封建制度ing.她快步走到我跟前,扬手准备打我,我一闪,躲过了她这一耳光。 “你竟然还敢躲?” 她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举起鞭子就要往我身上抽,我一把抓住她的鞭子,“当朝规矩,不得随便打骂宫人,且不论我是有品衔的才人,就算我只是一般的奴婢,公主也不该任意妄为!”说这话的时候我还是象征性的跪着,没办法,谁叫我这么倒霉遇到了奴才杀手高阳公主呢,而且还是在她的地盘上,要是在外面我非得小修她一顿不可。 “一个小小的才人也胆敢如此放肆么?来人,拿下她!”她一把抽过我手中的鞭子,扔在地上,指着我说。 她身边跟的太监立刻围上来打算捉拿我。我心中怒意一起,想都不想就站起来把他们打倒在地。 “你反了!”高阳公主大为光火,眼中杀气大盛,真不知道她一个小孩子,哪来的暴戾习气! “小人进宫数日来未曾听说太监可以捉拿宫人的,我主圣明,废除前朝后宫私刑的弊端,难道公主想开先河吗?如果小的真有有过错,可直接禀告皇上,让刑部来处罚我。否则这私刑我是断然不肯受的。” 冲动归冲动,可说话还是不怎么敢嚣张,弄不好那可真是要掉脑袋的。至于是不是废了私刑我不知道,但加个罪名在前头,她应该也不敢怎么样。 场面一下僵了起来,我看到她的脸都变白了。周围的奴才都吓得半死。就在这时候,马厩中的几匹马不知道怎么的忽然脱了缰,横冲直撞地向我们这边奔来,眼看就要撞过来了,我眼明手疾,一把拉开吓傻了的高阳公主。想不到那白胡子老头身手好得很,跃到我们跟前一把抓住了那几匹脱了缰绳的马。他的力气毕竟有限的很,那几匹马又正犯野性,眼看就要拉不住了。回过神来,我放开高阳公主,跑上前去帮他。 高阳到底是小孩子,经不得吓,见我们制服了马,连忙带人跑出了园子,临出了门还让人从外面把园门给关上。 高阳公主刚走片刻,那老头就腾出手在为首的马额上拍了几下,那匹马立刻安静了下来,连后面的几匹马都停止了躁动。 我抹了抹汗,对他笑了笑。他见我笑,很赞许的点了点,“丫头,好样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声丫头叫的我怀念亲切,我对他一下有了好感。 “这些马怎么忽然发起疯来了?”我拍了拍手,松了口气说,“不过还真救了我,要不是它们这一闹,我都不知道高阳公主会把我怎么样!” “嘿嘿,别以为她就放过你了,以后你得绕着她走。”他从腰上解下个酒葫芦,灌了一口后说。 “对了,这是什么地方啊?”我跟上他问。 “庇驹所,就是给皇上喂马的地方,名字起得文绉绉,厌烦得紧。” 走到刚刚的马厩边,他放下酒葫芦,开始系那些马,就在这时,我发现一个问题。我捡起一截断掉的马缰,凑到他面前说,“哦,刚刚你是故意救我的,你用暗器割断了马缰,放它们出来的是不是?” 他没好气地抓过那截缰绳,“真滑头。” “喂,这里这么大,看起来好象可以出宫外哦?你也知道我得罪了公主,呆在皇宫里多半会有麻烦,所以就好人做到底,把送出去吧!” 说真的,这个园子还真是大哦! “前面是围场,有重兵把守着,你想都别想。回去吧,这宫里你要是进了就出不去喽!” 他抿了一口酒,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难道真的就出不去了吗?我的长安,我的足球场,还有阿如他们,还有,还有异天行那小子,我现在好想他哦! 第十七章 和亲(上) 认识庇马所那个老头后,我的事情就多起来了,因为我觉得这老头子很厉害不像普通人,在好奇心和无聊岁月的驱使下,我开始频繁接触他。 他似乎也嫌宫里面的日子无聊,见我肯去找他,表现的十分开心。跟在后面小厮似的折腾了几天后我就提出向他学功夫的要求,要拜他为师。想不到他答应我拜师的请求后就把教我功夫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整天把我当丫环使,一下帮他喂马,一下帮他驯马,累得我够呛。不过在和他的交往过程中,我倒是越来越景仰这老头,他不但功夫好,还熟读兵书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简直是武侠片里面的模范高手前辈。 有时候闲下来,他还会带我去他用沙土模拟出来的“战场”打仗,也不知道他花了多少功夫才用那些简单的材料模拟出大唐的疆土风貌。 他总是在我面前豪气干云地指点江山,我不大怎么爱听,我管他哪里有不平哪里有隐患哪里该怎么守那里该怎么攻干什么? 说了些时间,他发现我根本就不感兴趣就开始教我一些功夫了,由于个人有点底子所以学的很快,他对我的跆拳道倒很感兴趣,从我这里学会后就开始研究其中的精髓,没过几天他就钻透了,改进过后他把升级版的传授给我,这下我才觉得所有的辛苦有了点回报。 一个月后的一天,一个人的到来让整个无聊的皇宫甚至长安都惊动了,那就是传说中的吐蕃国王松赞干布!起初听到了这个消息,我使劲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太让人激动了,这么有历史意义的事情要是被记录下来,陈风得给我多少奖金啊?接着就传来消息说皇上打算让一个公主和亲入藏,后宫是八卦中心,大家纷纷在猜想是让哪位公主入藏。我倒是很想是让高阳公主去和亲,可那是不可能的。 可人问我哪位公主最有可能被送去和亲,我摇头说不知道。可人神秘兮兮地告诉我是晋阳公主,因为她最不得皇上宠爱,4年前也有位不得宠的公主和亲去突厥,结果不堪忍受路上艰辛自尽身亡,现在哪个公主听到要和亲都惧怕得要命。 我对这样的八卦向来就姑且听之。 松赞干布入宫后,天朝盛宴欢迎,一时间皇宫里热闹非凡。 大家都忙活呢,我也享受不了清闲,整天就陪着李世民这宫那殿的跑,有一次还遇到了冤家对头高阳公主,碍着圣驾她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只冷冷盯了我几眼。 为了显示天朝上国的威仪,李世民打算在围场大宴群臣,宴会过后就会有类似现代大阅兵的列阵舞,按照常理,场面上的东西做足了,肯定还有和藏胞们的各项比试,一是炫耀人才二是给那些番邦小国下马威。 那天天气倒是格外的好,随驾到了围场感觉一切焕然一新,喜庆的感觉充溢四周。皇帝的御驾自然南面天下,高高在上。妃嫔列座其后。座下右侧是皇亲贵胄们的位置,松赞干布等人便落座左侧,我们少数几个可以前来围场服侍的奴婢只能远远立在围场边右边上,等皇上的内侍传令做事。 大家歌舞看得倒是热闹的很,我呢却在想办法找角度拍摄,由于松赞干布离我很远我也看不清楚他的长相。也不知道文成公主来了没有,那些公主的背影中就高阳的还勉强认识。 果然不出我所料,酒酣耳热,歌舞方休后,李世民就向松赞干布提出比试的要求。远远看见松赞干布起身行礼,点头称是,他的举止不卑不亢,显示出了自己的尊严和诚意。 第一场的比试是箭术,松赞干布派出了一个叫仁青卡达的勇士上场。那人身高大约有一米九左右,相当的健硕,立在场地中央显得非常有威慑力。也不知道李世民会让哪位上去和他较量。 李世民喝了杯酒,赞了声壮士后便示意臣子们主动请缨上去同仁青卡达较量。场下的各个武将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却没人敢去领这个差事,要知道做的好自然是头功,要做的不好那可就是侮辱了国体。 好在没怎么耽搁,坐在太子和魏王身后的吴王李恪起身请缨,表示要和对方较量一下。我猜也应该是他,太子承乾沉湎声色,武艺荒废多时,而魏王李泰则根本不善于骑射,其余王子我不知道是否在行,但精通射箭又敢和太子爷抢风头的只怕只有皇帝私下最宠的吴王恪了。 传说吴王恪是帅哥,他下场时要从我们身边过,我便抬头瞄了他一眼,果然帅气得很,不负美男子之称,只是觉得他的眉眼间过于沉郁,显得有点难于接近。 不知道为何,一看到他我就想起了异天行,他们不但身形相近,连样子也颇有点相似,只是天行眉眼间流露的气韵较他要开阔也要温柔,浅显一点说,如果他们站在你面前,吴王很容易让你想起那些商战片里面胸有成竹的高智商型男,而天行会让你觉得很舒服,像偶像剧里面那些让人很想靠近的感性主角。 吴王恪虽然没有卡达高大,但长身立于场上,气宇轩昂,一股与身俱来皇家的贵气顿时将卡达的莽夫气压倒。 什么百步穿杨,在卡达手上简直不值一提,他挽弓搭箭,毫不犹豫地放箭,一箭中的自然不在话下。 场上一片喝彩,我也忍不住叫好,那人眼力臂力果然惊人,要知道他挽的弓那可是从匈奴人那里得到的传世神弓桑碢,很少有人能拉满,更别说是射中靶心了,太宗此番拿它做比试用,确实也有为难他的意思。 吴王恪淡然一笑,从他手中接过弓。他也不急于射箭,让人将他的眼睛蒙上,待一切停当后,这才拉满了弓将箭射了出去。 那一箭我瞧的仔细,不但没入靶心,力道还差点震脱那个箭靶。 周围的人先是一惊,还没反应过来,高阳公主已经带头鼓起掌来,“恪哥哥,好样的!” 卡达为人却也不小气,看到吴王箭术胜他,便行礼退下,心悦诚服的很。 李世民龙颜大悦,当场就把那桑碢弓赏给了吴王恪。早知道吴王魏王还有太子间关系微妙,如今见吴王独领风骚,真不知道太子他们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李世民眼见目的达到,便见好就收,让人牵了一匹通体雪白的异种良驹过来。那马体格较一般马要强壮很多,奇特的是它的鬃毛竟然向四周伸开,让人一见忘俗,只是看它的胁下和背部就知道它还未能被驯服。可能是帮师父驯马驯出了职业病,一见到这马我就非常有兴趣,心痒痒地想去会会它。 那边皇帝已经下了令,说这是西域昆仑部落擒获的狮子骢,野性难驯,如果在场的勇士谁可降服它就将此马赐给他。 名马如名车,一向是男人们的最爱。太宗话音刚落,将军薛万彻便立刻请命上场驯马。 像这样的宝马怎么可以凭借蛮力和血勇来降服,所以薛将军刚刚跃上马背不久就被它给抛了下来。好些人不服气,纷纷上场驯马,但情况并没有好转“莫非真没人可以降服这匹马了吗?”大宗龙颜不悦,起身拂袖说。 场中武将面面相觑,但再没有人敢去碰这个钉子。我想松赞干布贵为吐蕃国王,驰骋沙场,应该可以降服这匹马吧?但我看他并没有揽这差事的动向,想来是不愿抢天朝的风头。我倒是很想请命去驯马的,但我身份低微,加上我又是一个女人,怎么想也不符合礼仪,所以只好压下这个想法。 “既然此马野性难驯无人能降,留着便没太大的用处,拉出去宰杀了吧!”李世民神色泰然自若地下令,一点都没觉得不人道。 容不得我再犹豫了,怎么说都要去试试,不然这马就要无辜送命了。 “皇上!”鼓起勇气,我走了过去,跪倒在地,“可否容臣妾一试?” 此举引来一片哗然,太宗神情一变,脸色阴晴不定。 我大胆地抬头仰视他,只好赌一赌了。 就在这时,松赞干布忽然站了起来,冲我鼓掌。然后满脸惊喜地对太宗说,“松赞未曾想到天朝的女子竟然也可这般有胆识,实在让我等大开眼界!” 听了松赞干布的话,李世民心中芥蒂顿时烟消云散,转而饶有兴趣地打量我,“你,真有办法驯服此马?” 我斩钉截铁地说:“是的,皇上!” 第十七章 和亲(下) 我让太监从给我拿来驯马的工具,只身走到那匹马身边。那马高傲得很,看我过去,将头别了过去,自顾自地吐着气。 我按照师父教的拂穴手法拍了拍它的头颈上的痛点,拂穴时手法一定要温和,这样可以让马安静下来,并且对人产生好感和依赖感。 经过这番敲打后,它果然温顺了很多,并开始用耳朵轻轻蹭我的脸。趁这个机会,我从怀中拿出师父特制的丹药塞进它口中,听他说,马的体质越热,野性就越重,还有就是可能它们的血液中有毒物,热毒相冲,马就会狂性大发。他研制的药可以在一定的时间内控制住这股热毒,让马彻底安静。 马吞了药以后,我牵着它走了一会,看药力渐渐发生作用了,我才翻身上马。待我到了它的背上,它才反应过来,嘶了一声,打算反抗,我用手拉紧缰绳,身体稍向后仰,紧蹬马镫,平衡它的力量,不至于被扔下来。哎呀,这小马还真是凶悍哦,师父的独门秘技都用上了竟然还没完全安抚好它。我轻轻地夹了一下马腹,开始驱赶它原地跑圈,起初它还踌躇不前,不停的打响鼻,折腾了一阵,它终于肯服贴了,按照我的命令跑到太宗面前。 我拍了拍手,大功告成! 见我一弱质女流竟然降服了悍马,众人皆叹服当场,喝彩声不绝于耳。松赞干布一脸敬服地走下座位,从怀中拿出一个小挂件,双手递给我,那东西我认识,就是藏族人用来保平安的降魔杵,他们用来送给自己欣赏的人,表示愿意让保护自己的神去保护对方。我一向觉得藏族人很爽朗,待人真诚,现在更加如此觉得。我很自然地接过那个礼物,并向他行了一个藏族人的礼,然后很真诚地对他笑了笑。他的面容和历史书上的铜像差不多,挺和善的,像个大哥哥。 见我立了功,李世民的眼中流露出满满的赞许,很难得的,它笑容可掬地询问我:“你叫什么?” “回皇上,臣妾武媚,在御书房伺候皇上笔墨。”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哦?” 他这一声哦的蹊跷,颇惊讶似的。 然后就是打赏,金五十,明珠一斛,好大的手笔啊!他还给了我另外一个恩赐,让我向各位在场的各位皇子敬酒,我不理解这个算哪门子的奖赏,但还是欣然接过太监端来的御酒,往右席走去。 坐在席首的自然是太子承乾,趁敬酒的机会我好好打量了他一下,他面容憔悴的很,眼睛布满了血丝,眉宇中隐隐也透露着英气,但其眼神却有种落寞慵懒的气息。见我来敬酒,他连头也没抬一下,更没有和我碰杯,默默地一口将手中的酒干掉了。 接着就是吴王了。李世民有14子,有三人早夭,除了稍微在历史上有点名气的几个,其余的也都不怎么成器。吴王恪文韬武略,颇具君王之姿,李世民也曾经称他“类己”。他的风采我刚刚也有所领略,加上他长得像天行,所以对他颇有好感,敬酒的态度也比到太子那边诚恳些。 吴王恪待人比太子要客气些,对我点了点头,先干为敬了。 坐在他旁边的就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高阳公主,这小欧巴桑仗着老子的宠爱,无法无天,视皇室礼节如无物,原本应该坐在公主席上的她竟然越礼上坐,还沾沾自喜得很。见我向她走去,便傲慢地把脸偏向一旁,等我低声下气地去敬酒。我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停下脚步,径直走到魏王面前。李世民说让我给皇子敬酒又没有说向公主敬酒,本来还打算给她个面子,但瞧她这样,我还真没心情去迁就她。 魏王见我前来敬酒,满面堆笑,连说了几声好。 我对阴险小人一向讨厌,看他满脸堆笑的虚伪样子,心中冷冷一笑,也假笑着与他客气。 应付完了他,我舒了一口气。走到了晋王面前,一抬头间,天旋地转。 “天行!”我脱口喊出这个名字,怔怔地看着他,竟然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今天穿着一件淡紫的华丽长衫,整个人显得格外温文儒雅,要不是他的眼神我简直不敢去认他了,那眼神有惊有怒有喜,惊的是我会出现在皇宫,怒的事我不告而别后,竟然成了他父亲的姬妾,喜的是彼此还可以再次相逢。这眼神我认得,还是那么热切,那么专注,只是怎么多了一份我不认得的隐痛,这样的隐痛怎么可以出现在他澄澈的眼中,又怎么可以出现在他或是得意,或是轻慢,或是忧郁的脸上? “晋王!”怔忪间,我才注意周围人都看着我,于是我定下心神,恭谨地喊道。 他淡淡地看着我,嘴角微微一扬,仰面一口喝尽杯中之酒。 我低下头,抿了一小口酒,口中苦涩苦涩的,连心里也是。 第十八章 文成公主 第一次见到历史上很有名气的文成公主是在御书房内,一个晚上,灯影幢幢的,她跪倒在地上,脸上流动着温婉沉着的气韵。 上次在围场时我就想过要去找她,看看她是什么样子的,后来失望的发现原来李世民根本没有一个女儿被封做文成公主。今天她却出现了,作为一个亲王的女儿,在这样尴尬的时刻出现在皇帝的书房请命和亲吐蕃,这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勇气和决绝? “你不后悔么?”李世民忖度了一下,意味深长地问。 她摇了摇头,“只是,臣有一事相求!”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 李世民会意地将我们摒退。我退出的时候非常的不情愿,我真的很想知道她向皇帝提出了什么要求,为了这个要求,她竟然可以舍弃自己国家自己的亲人自己的梦想和亲到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国家,为此付出自己的一生。 出门前我摘掉右耳环,小心地将它扔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第一次窃听别人的谈话,感觉很紧张也很兴奋,陈风的窃听装置很先进,不但可以窃听而且可以打开录音开关进行录音。听着听着,我的手心渐渐发冷:那是一场怎样的阴谋,权利和血腥在她口中娓娓道来时居然也可如此安详,诡异到极点的安详!我知道不久以后的长安格局将会因为她的一席话而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有毁灭,也有重生。 当她从书房出来,我情不自禁地伏地,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光芒,不由人不去折服。 她温和的眼神从我身上扫过,微凉,就像冬天即将过去后的最后一场风,带着华丽的尾巴冷艳的心境,缱绻着不甘着,无可奈何地提着裙裾谢幕。 从含元殿到朱雀门间有一条凌空的栈道,站在那上面可以俯瞰整个宫城,我曾经去那里拍过宫城的全景。 一直觉得那是个让人觉得舒服的地方,那里没有人把守,也鲜有人肯从那条古旧的栈道上走过。如果需要自由,需要平等,那么去那里,没有人的地方就能给你精神上想要的一切。 不知道为什么,来这个沉闷的皇宫久了,我也开始有点沉闷起来。 加了装饰的绣鞋踏上不安的狭长通道,人也随之晃荡。 那是谁的灯?橘黄的一小片,温柔的光芒照的人也暖暖的。 加急走了几步。终于看清了,那是他的灯,他的白衣,还有他的酒。 “晋王。” 这人,跟谁学来喝酒解愁的寂寞姿势? “怎么,几天不见,就生分了?”他斜眼看了我一眼,眼光扫来,清泠泠的,然后一抬手,饮尽了杯中的酒。 再斟一杯时,我已经上前接过它,代他喝了下去。 长安城很平常的清酒,却喝的出一种寥落的况味。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这可一直都是我的地盘。”我说的倒是真心话,我甚至有些吝啬的以为他闯进了我的秘密花园,但他的到来却让我感觉到由衷的喜悦。从现在开始,这里是我们的花园嗬。 “我早你很多年就开始来这里,那一年我8岁,长安国丧,因为我母亲的离开。那时候,整个宫廷只有这里才让人安心。” 说着,他接过我手上的酒杯。这让我想起那个雪梨,很久前一个傍晚的雪梨。 “你怎么来这里了?”他背靠着栏杆问我,见我没回答又自言自语似的说,“你说过不离开我的!” 有吗?在脑袋里面搜索了一下,发现我好象没有做过这么荒唐的承诺。 “有。”他看了我一眼,“本来以为我们会在北疆生活得很好,我甚至买了一片很大的牧场。我本来没打算回来的,但我知道你在长安。” 这人今天说话的样子很反常哦,他受了什么刺激了吗?要不是知识他的身份,我还以为是遇到李白了呢。不过好象李白不是现代派诗人。 “她刚刚走吧?” 无言以对,只好这样问。刚从窃听器中听到的,文成最后提出要去晋王府拜别晋王。恩,她叫他九哥哥,和以前看的很多故事一样,带着青梅竹马的古代色彩。她要走了,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好好的活着或者不好,好好的死去或者不好。 他点头,表示默认。 天际一道流星滑过,很耀眼的样子。他扬起好看的下颌,认真的看它离开。 “以前落琳也是这样离开的。那时候我还庆幸地以为她自由了。” 他说的是齐悦公主,那个四年前和亲暴猝途中的可怜公主,一生唯一的价值就是给别人留下了有关和亲的恐惧,以及增加坊间谈论有关皇家薄情的饭后谈资。 其实她是死于绝望。在她身体里面蔓延的绝望,纠缠不休,其实只要一把小小的刀,从腕上划过,就可以把一切切断了。 我知道步月有关。 步月,这个名字我都要忘记了。其实他们之间的故事我完全构思的出来,那个在皇宫的孤寂的女孩遇到了同样孤寂的少年司天监大人,然后就是承诺以及等待。有关他们的相遇,我想应该是一个雨后的春天,紫藤下的积水打湿了公主的绣鞋,惊诧失神间,那个才貌冠绝长安的人出现了。我是个局外人,知道了结局,更改不了,只能给他们一个好的开始,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这样。 “喂,要变天了,回去吧。” 很奇怪的,抛下这句话,就把他,我的天行扔在了漆黑的夜里。 第二天,皇宫里面就有了消息,说是皇上下旨让文成公主入吐蕃和亲。皇宫的的高层已经知道这个公主是内定的,而下人们就面面相觑,什么时候跑出来的文成公主?最终大家也只敢把疑问揣在心里,直到公主和迎亲的大队伍都离开,大家才开始议论。 和历史书上写的没什么区别,文成公主入藏,带去了许多工艺品、谷物、菜籽、药材、茶叶以及历法、生产技术与各种书籍。她走的时候面容安详且幸福,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将来要做什么,这样的人,在什么历史高度都是伟大的。 她的笑容明艳,照见我自卑的倒影。我曾经一无是处。 不久后的四月,我在窃听器中听到的一切都成了现实。 密谋已久的太子承乾终于按照历史正轨开始谋反,整个皇城市一片惶然,但我却安知若素。发现有时候洞悉一切真是件很无聊的事情。 紧接着就是平乱,这本来就是李世民喜欢做的。 那个有着疲惫双眼的太子承乾从恒山王到庶人,最终的结局是流放黔州,死于囚所,简单的几个字就把他给终结了。 事败后的某天,我跟随太宗去了囚禁他的右领军府。他的面容一如既往的憔悴,双眼中再无半分神采。 看到太宗驾到,他动也未动,蜷缩在地上。 李世民诚然是个好皇帝,但作为一个父亲,他有太多的不称职,从太子到公主,连同天行都有着亲情和伦理上的误解和空白。 李世民看到他这般光景,一阵心酸,但还是厉声问道:“你为什么做这大逆不道的事情?” “父皇。什么叫做大逆不道?” 原来还以为他不会搭理太宗,没想到他竟然一脸鄙夷地回答了,“我只是为了活下去。” 幸亏他没有拿玄武门的事情反驳太宗,不然他就真的完蛋了。 太宗神色陡然一变。 毕竟那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说出这样的话来,怎么让他不痛心? “儿臣自幼就被立为太子,受尽恩宠,岂敢有反心?只不过是遭李泰这个伪君子处处算计,不得已以图自安罢了。” “还拿话来中伤他人,当真无可救药!”太宗怒道,我算是理解什么叫做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 李承乾也不辩解,漠然笑了笑,“儿臣自始自终都只是个废人,在东宫是在这里亦是。无父无母,无兄无妹,无亲无故,坐在一个岌岌可危的位置上受您的睥睨和旁人的觊觎,那是怎样的生涯?不错,我是要反,要反你,也要反整个皇城底下道貌岸然的天理人寰。你看,现在天下人不都知道了吗,你有个逆子,不但这天下,将来千秋万代的人都会知道。” 李世民闻言,脸上的神情变了几变,最终没说什么,拂袖离开。出门的一刹那,李承乾在后面哽咽地叫了声父皇,李世民顿住脚步。 “您终于肯正视我一次了。” 这句话从他口里说出来我听着莫名地心疼了一下。这个皇帝正视着八荒六合,俯瞰着芸芸众生,却忘记了最起码的天伦。太子像个叛逆的孩子,不惜离经叛道也只换在乎的人片刻的正视。是呵,这一刻,皇帝眼中应该没了江山舆图,没了御辇丹墀,有的只是他。 不久后魏王李泰也被贬谪,去均州前,他一脸冤屈和不甘。是啊,他当然不甘,起码承乾太子还把自己的谋划付诸行动,好歹还能换一声半声骂名,在历史上供人褒贬,而自己做的一切却像发了一场梦,梦醒后空落落的像个孤单的小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太宗冷冷地抛了句话给他,彻底将他扼杀了。“你从小都想和你哥哥争,凡是他的你都想要,你的一切才华横溢,你的克己温良现在在孤看来全是一派道貌岸然。” 这场和我无关的硝烟过去后,我觉得周遭的空气都清新了很多。在那条栈道上,我虚空地听着风中的铜铃声发呆。听着听着竟然听出种悠远的错觉,忽然想到这场阴谋与变乱的真正终结者文成公主,她现在在西藏了吧?她可知道长安发生的这一切?一切都在她的算计当中了,她是否会感到满足?历史书上她的笑容永远安详! 第十九章 长安乱(番外) 幼时在母亲膝上问此处为什么要叫长安,母亲就会轻抚着我的头说,长安是个希冀,我们活在希冀中。 一度以为自己懂得长安了,无非是肃王府中的春花秋月,瑟鼓笙箫,以及庭院深深中母亲闲适而落寞的脚步。 问她父亲为什么不来看我们,她的诸多言辞后来被我归结为两个字:失宠。 是的,她失宠了,这园子里,这个长安有很多女人都在遭遇失宠。有时在深夜,母亲一边用绣有牡丹的团扇为我驱暑,一边黯然,蓦地痛彻心扉了,眼泪就会一滴滴打在我脸上,生冷生冷的。 母亲是在一个雨夜走的。那晚她在昏迷中不断叫着父亲的名字。房中的大夫和丫头们慌乱地抢救着她。而我就眼睁睁的瞧着。 推开门,漫天的雨夹杂着寒气袭来,奶娘一把拉住我,脸上写满了惊恐。我推开她,踏进那片毁天灭地的雨中。 我知道他正在房中和新婚的如夫人你侬我侬,我知道他在用以前骗过母亲的甜言蜜语哄骗灯下巧笑倩兮的新人。我知道此时踢开门进去会有什么后果,但我义无返顾。 门开时带着我的怨念呻吟了一声,门外闪电划过,映在眼底,尽是一片森然。 他惊呼,娴儿,松开怀中新妇,面容惊诧。 我径直走到他面前,袖中藏的是他在我八岁时送我的寒铁匕首。刺入自己腹中时,感觉是彻底的释然。 “母亲和我早已遭你遗弃,今日我以血还父,从今往后,上天入地,你我再无瓜葛!” 说这番话的时候,我没有预谋,我是他对一个女子始乱终弃的罪证。我要把这个丑恶的现实撕裂给他看,摊一地血淋淋的触目惊心给他看。 当我再次醒来,肃王府已经是一片阴霾,母亲带着她一如既往的痛彻心扉离开,而我的小腹上也留下了一个永远隐隐作痛的伤疤。 往后的日子里,我把自己隐藏在绣帕的一针一线中,琴底的宫尚角徵羽中,再不抬头。我成了一个躯壳,一个在深闺中等待某人宠幸再弃之若履的躯壳,贤良淑德。 认识太子我是有预谋的。 浅薄春衫下我的冰肌玉骨,明眸皓齿,故作慌乱的跌倒遗扇。然后邂逅,给他眼底印一个我的烙印。他拉着我的手海誓山盟,许诺着我在心底睥睨的永远。这些话他应该在称心耳边说过无数次了吧,这些低俗而不负责的甜言蜜语! 我的父亲肃王,从那个雨夜后就再不自命风流的沉溺女色,转而醉心权利中,变的自私贪婪。他再也不怜惜任何人,也不理会任何天伦,如同一具活着的尸体。“你将是太子的人,将来母仪天下。”他难得的把眼光放在我身上,目光炯炯。 呵,我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我其实什么都不想要!” 我和九哥哥说,在皇宫那条栈道上。 第一次遇到他也是在那条栈道上,他依在栏杆上喝酒。我好奇的走到他身边。听到我的脚步,他一脸错愕,满眼都是没来得及藏好的伤感。 他低头看着我,“我还以为是母亲回来看我了呢,原来是你这个小家伙。” 那一刻我就认定他为同类,一样孤独,一样孱弱,一样绝望。我甚至以为那是一见钟情。 他问我为什么要搅入和太子的是非中去。我摇头不告诉他答案。 他是我这辈子最像要维护,最想要怜惜的人。我以为那是爱情,其实不是,我只是把他当作自己来溺爱。我想要从别人那里获得的一切都要给他,溺死他。 “知道吗?你大哥和我父亲密谋造反,你三哥魏王夺嫡之心昭然若揭,无论是哪一方得逞,你都会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就万劫不复,但你绝对不可以陷进那样的旋涡中去。” 他说不要我陷进去,我已经陷进去了。我不可以眼睁睁看着那些权利纷争,这些无聊的东西把那样干净清澈的九哥哥吞噬掉。那个午后偷听到太子和父亲对话后我就决定要陷进去了。 “我只想保护你!” 说完这句话我就再也没去见过他。 后来听说他离开了长安,离开了宫廷,抛却了自己与身俱来的富贵和权势去了北疆。他这是在劝我收手,想要保全我吗?原来总有一个会在乎我。只是他好傻,就算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争,长安这个地方也不会让他全身而退,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挫骨扬灰。 如果不是太子对他下了格杀令,我几乎是想为他收手了。可惜这个有着憔悴面色的太子竟然现实到残酷,不留给我半分幻想的余地。 他们要杀他,要杀我这辈子倾尽全力也要保护的人,怎么可以?那就让所有的人都寂灭吧,他们需要安静! 那个灯影幢幢的夜晚,我带着收集下来的太子和父亲谋反的罪证跪倒在皇上面前。我敢肯定当时我的样子无比贤淑,无比端庄。我的一切行为都有了大义灭亲这个伟大的称谓,我得到了皇帝的敬重。 我只告诉他太子欲反,肃王欲反,而我作为魏王李泰的情人替他收集了太子他们的罪证,到了最后,我发现魏王也有夺嫡谋反的图谋,为了我大唐江山,为了吾皇万岁,我愿意大义灭亲,揭露这一切。 太宗的脸色在事实面前沉郁。我在心里笑得歇斯底里:让一切都见鬼去吧。 太宗问我作为一个功臣要什么样的奖赏,我说愿意和亲吐蕃,弘扬大唐天朝之风,只求免我父亲肃王一死。 太宗深感我的孝义,下诏封我为文成公主,不日和亲吐蕃。我谢主隆恩。 出门后看到一个女孩伏在地上。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觉得她像一个见证者:我的罪孽将会在吐蕃漫漫的风沙中洗清,我终有一天可以笑得澄澈安详。 去见了九哥哥,抚着他的脸哽咽了很久,只对了说了保重。 九哥哥,你要好好保重,我再也不能在你身边把你的悲欢感同身受了。当我死了,或是涅槃。 离开那天,所有人都来送我。我坐在车辇中,微笑着仪态万方。 上次那个女孩再退下之前在我耳边说了句:你将会是个伟人。 没人注意到她的这个举动,也没人听到她的这句话,我微笑着点头,是的,我将会是个伟人。 一直以为自己懂得了长安,离开它的时候才发现这回才是真的懂了。 车轮辘辘声中,回首间,长安已是一片恍惚。 第二十章 阴谋与爱情(上) 贞观十七年的四月,因为太子造反在皇城里引起的阴霾终于过去。 而天行(确切的说应该叫他李治,但我比较喜欢叫他天行)终于按照历史正轨被册封为了太子。 入主东宫后,他为人倒越发低调起来,我可以肯定这是储遂良和长孙无忌那两个老头子的镇压结果。虽然天行能当上太子和他们的努力是密不可分的,但我觉得天行并没有就此对他们生出感激之心,谦恭倒是做得很好,但眉目见的倦怠之意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傀儡罢了。” 那天晚上和天行在翠微亭赏月的时候,他懒懒地说了一句。 “此话怎讲?”我故作不解的,其实就算我不知道历史,但在太宗身边伺候那么久,怎会看不出长孙无忌他们的心思。 他玩弄着手上的酒杯,看了我一眼说,“难道你不觉得吴王更有帝王的威仪吗?” 我略一犹豫,还是点了点头:天行更适合一身白衣笑傲江湖而不是居于庙堂之高。 “但长孙无忌他们却一力进谏鼓动父皇封我为太子,说到底,只是因为我在他们心目中是个软弱没主见的傀儡。”天行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但说到傀儡二字,他目中闪过些我看不真切的光芒,“沫,我不喜欢别人对我指手画脚。” “那么你打算……?”他的话让我有些琢磨不透。 “或许想与你一道去塞外呢。”他自然地拉过我的手,似笑非笑的看定了我。 我也没怎么矫情地挣开,只是侧过脸去:虽然经历了这一系列的悲欢离合后他的性格变得有些阴郁,但说到底他还是以前那个天行,他还是会一如既往的对我好。这种好我会全盘接受,因为在皇宫里能和太子有个好交情是件非常不错的事。如果可以,我将一直这样功利地和他交往着,直到离开。 五月的一天,我有意无意地向他抱怨宫里的丫头不尽心,像眼线似的让人不自由,还顺便隐隐表达了我对阿如的思念。他对我一向有求必应无微不至,所以不到半个月我就在东宫看到了新来的歌女班子中多了一个朝思暮想的身影——阿如。 进宫的时日虽不多,但寥落的日子越发催人改变,那些熟或不熟的人一个个都在岁月中沉郁了起来。阿如清减了,目光变得很坚定,双唇习惯性地紧紧抿着,我感觉到了她的紧张但最终无能为力。 又过了些天,阿如才被安排到了我身边。她比以前更加悉心地照料着我的起居,但话语明显地少了很多,笑容也隐匿起来了。这样她就更加像初见时候的小倩形象了,幽怨着,沉默着,压抑着,让人瞧了心疼。 让人奇怪的是,她仿佛具有天生的政治敏锐力,来皇宫不到一个月就把所有的人际弄得清清楚楚,大明宫的主子奴才上下都被她打点的非常妥当。 这样一来我就省了很多事,当然她有本事摆平很多人,但却没有办法帮我摆平一个超级冤家——高阳公主。 原本以为那女人已经把我忘记了,但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才知道我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那就是低估了女人有关仇恨的记忆。 翠微亭的狭路相逢,她只是叫住了我,询问了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看来经过太子事件后,所有人都学会了拐弯抹角和笑里藏刀。我其实更喜欢那个一看到我就摆出掐架姿势的高阳。 我知道她不会轻易放过我,所以这样的相遇并没给我带了太大的不安。 但是和她并肩的一个华服女子却引起了我的注意。那个女子姿容华贵,眼神淡然却睿智。 她见了我先是一惊,然后就拿一双妙目不断打量着我。我不明白这个女子为什么会对我产生好奇,但希望她不要给我带来厄运,因为高阳公主似乎也发现了她对我有着很浓厚的兴趣。 “许充容认识她?”高阳最后的那个她字带着一点轻蔑的意味。 哦,原来她就是许充容,一直听说她与先皇后长孙氏神似,因而深受皇上宠爱。此番见面,她身上确实又一番与众不同的气度与风采。 见高阳问话,许充容婉转一笑,拿宫扇半遮了面道:“不曾见过,只是觉得武才人颇似我一故人。” 我垂下头,心里有些忐忑,虽然这许充容我并没见过,但她的声音却熟悉的很。如今她和高阳是一气的,我果真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里,那可真是大大不妙啊。 高阳也似在揣度,过了半晌才轻轻哼了一声,摆驾回宫了。 我把这个疑问告诉了阿如,阿如想了想问我是否和她有过交际。我确定没有没,但她的声音真的很熟悉,她的声音很好记,有点带鼻音,但很嫩,很动听,而且从她看我的表情也知道我们肯定见过。 “算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吧。”我躺在床上懒懒的说。 “但她和高阳公主走的很近!” 阿如立刻粉碎了我的幻想。 “55555555,死人,就不会说点好听的安慰一下我破碎的心灵。” 我埋怨道,心中隐隐有点不安。 “这几日伴驾,眼瞧着小姐人也清减了,气色也欠佳。”阿如不理我的牢骚,用银调羹拌了一下桌上的汤碗,“今儿特地做了黄芪气锅鸡,就上这南瓜糕,对身体是有好处的。” 哈哈,我家俏阿如真是比花花解语啊,绝对的好主妇!正有些饥饿的我贪婪地闻了下气锅鸡的味道,把所有阴霾都暂时忘掉。 当两个从南薰殿过来的宫女奉高阳公主之命请我前往南薰殿时,我在心里喊了声苦,晕,躲是躲不掉的,但没想到这么快。 这还用想,肯定没什么好事情。半夜让我过去,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假太后在慈宁宫打算秘密处死韦小宝的经典桥段。 我向阿如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东宫找太子帮忙,见她有所领会方才收拾了一下就跟着她们出去了。 在路上我故意想了点招数拖延时间,但现实总是无情的,穿过一些园子回廊,还是进入南薰殿的地头了。 进到大厅,先是赞了一声里面的富丽堂皇,然后才委屈自己的膝盖朝那个欧巴桑下跪。 不幸的是在这里我竟然发现了多日不见的于公公,那个把我拐进皇宫就不管事的老太监。他也正跪着听命呢。 我抬头,看到一脸张扬跋扈的公主以及不日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许充容,许充容略带尴尬的冲我微微一笑。 “于公公,听说你从小就入宫伺候父皇,极得父皇恩宠。” 真受不了这些人拐弯抹角的样子,好象不废话就不能显示自己多胸有成竹似的。 “能伺候万岁爷那是老奴的福气。” “听说你一向都很规矩老实,作为这后宫奴才们的总管,能做到这点实属不易。当然这也是皇上倚重你的地方。” 有吗?他那样到处安眼线还能说规矩老实? “那是奴才的本分!”于公公伏在地上并不抬头,冷静的应对着。 “可是……”高阳语气一沉,冷冷地说道,“最近本宫发现你做了件极不规矩的事情,不规矩到可以株连九族!” 她最后那句话经常可以在古装片里面听到,无聊。 “这,这可真是冤枉老奴了,奴才进宫多年一向忠于职守本本分分,不敢错了规矩。” “呵,不敢?我问你,禁军于福和你什么关系?” 唔?这是哪号人物?要是和我没关系就先别找我来啊,害我白白跪了那么久。 “那是老奴的侄子。” 听到这个名字,于公公的身子明显一颤,语气也弱了下去。 “听说今年选秀时,护卫队里面也有他,但回宫后他却被报到兵部说是在途中暴病而亡。” 于公公听了只是唏嘘不语。 “不过本宫的人在公公你的老家江州找到了本来应该暴病而亡的于福。” 高阳公主说这个的时候,一副很得意的表情。 哦?原来那人没死,但做为禁军私自离宫那可是死罪,搞不好还要牵连到自己的亲人的。 “不光如此,本宫还找到了一个本来应该在御书房伺读的人,武媚,武才人!” 第二十章 阴谋与爱情(下) 听到武媚这个名字,我莫名的惊了一下。诧异地看了眼身边的于公公,又看了眼高阳公主,这? 于公公双目禁闭了片刻,旋又睁开。 这可是阴谋暴露后无能为力的常规反映啊。我想我已经大约猜到我糊涂被骗到皇宫来的原因了。 “经过盘查,于福已经招认了一切。当然,他见到武媚颜色过人,蓄意挑逗而武媚年幼不知轻重,二人妄顾礼法纲常越礼私逃,本来也不怪公公,只是……” 呵呵,搞笑,高阳公主和人谈礼法纲常,而且还义正词严。 “只是公公你不该妄顾宫里的规矩,让人冒昧顶替。” 听到这里,我已经明白。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于公公的侄子勾引秀女私奔,犯下株连九族的大罪,于公公为防牵连到自己所以把面目与武媚有几分相似的我带进宫来冒充她,这样大家都可以相安无事,只不过这高阳公主怎么会知道了其中的曲折并且查到了于福头上? 高阳公主冷冷说完这几句话后,睨了他一眼:“你可知罪?” “奴才冤枉!”于公公开始喊冤。 “你冤?那个雨夜许充容可是亲眼瞧见过这个假的武才人,她那时重病在身,许充容为她向你求过情,次日还将家传的驱风丹托太医给了她。这过节怕你还不知道吧?” 原来是这样,当时许充容为我求情我迷糊中听到她的声音,当时记得格外清楚,所以后来遇到才会觉得听起来耳熟,只是没把这事情给联系起来。 说到底,这事我最冤枉,明天高阳把这事情往皇帝那一禀报,我冒名顶替那可就是绝对的死罪。 真是的,怎么死不好,给一个老太监陪葬。 于公公沉默了,但脸上并不见惊慌:“此事……老奴原有隐情要私下禀告公主。”顿了顿,他枯黄的面上闪过一丝诡谲,“此事事关重大,早先在丰庆宫吴王就示意老奴告知公主了。” 什么隐情,还牵扯到了吴王?这老东西在这时候说吴王,貌似牵强得很。莫非,那老太监是吴王的线人,秘密到连高阳公主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我打了个激灵。 听到吴王二字,高阳的神情变了一变,眼中一轮似有别的思量。她对手下的太监使了个颜色,便迤俪起身,往偏殿去了。 那些太监得了她的命,手脚麻利的将于公公架进了偏殿。 大殿中就只剩下我和一脸歉疚的许充容。 说实在的,她是一个很善良的人,说出我的秘密大约也是在高阳的软硬兼施下就范的吧。毕竟,在这样的地方,自保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谢谢你的驱风丹,不然我肯定没那么快恢复。” 这是我能给的最大的宽容。 她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居然很坦然:“不消客气。” 然后就是死一般的沉寂。 偏殿的问话结束后,当于公公垂着首,半含笑意地跟着高阳公主从偏殿出来时。我就知道形势改变了:我不用给那个老太监陪葬了,因为我要独自去死。 高阳公主漫不经心地给我定了罪。 我成了居心叵测的女刺客,谋杀了真的武媚,混进秀女堆中进得宫来欲行不轨,而于公公事先并不知情。 我冷冷的听着。 这也太无耻了点吧,事情的真相咱们谁不知道,结果一转身就把事情改头换面给我另定了罪名。 我盯着高阳不断开合的樱唇,难为这么漂亮的嘴竟然可以说出那么无耻的话语。 “你招不招?” 她最后这句话说的声色俱厉,把我的思维从有关她樱桃小嘴的辨证思考中拉了回来。 招,招什么?我是刺客?这不早就内定了吗,还需要我招吗? 我就冷眼看着,看她恼羞成怒的唤人拿了刑具进来。 要上私刑吗?有针有鞭子还有夹手指的那东西,再多点就凑够满清十大酷刑了。 拍《还珠格格》吗,我又不是夏紫薇! 当一个阴恻恻的老宫女拿着针准备刺我肩膀的时候,我顿时火起——狮子座与生俱来的骄傲与霸气绝对不容许这些宵小对我动手。于是,我一把将她推到在地,蓦地起身,将她联想成还珠中的容嬷嬷,端足了张铁林的架势,一脚踹了过去。 还真以为自己是谁。踹完了这一脚,我头也回的往大殿外走。 还没走出门外我就被数十个内侍拿了下来。 我被强按在地上,却始终不肯低头,冷冷地看着面色铁青的高阳公主。 我胆敢忤逆至此,我蔑视了她,蔑视了整个封建社会的天授皇权,于是她愤怒。 高阳拿着一柄匕首快步走到我面前,毫无公主的风范地叫嚷着。她的脸迫近至我眼前,亮起那柄匕首,对准我的心脏就要往下刺。 这一刻顿时漫长起来,我内心一片迷茫,隐隐又有些恐惧,生怕就这样死了,但又不想让别人看见我怯懦的样子。 就在匕首落下的一瞬间,大殿的门被撞开了。 传说中的英雄救美和刀下留人出现了,我就知道我不会死,我多不容易才来了唐朝,啥都没发生就挂掉了,那也太没传奇色彩了吧? 觳觫的我被一把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谁。我抓过他的手,紧紧扣住他的十指。 “九哥,你怎么来了。” 高阳收回那柄差点结果了我的匕首,脸色难看,干笑着问。 “谁给你用私刑的权利?” 他同样紧紧的拥着我,用最冰冷的眼神看着她。 “她是刺客,欲行不轨!我建议太子最好不要和她牵扯上关系。” 见天行来势汹汹,语气不善,高阳也就不虚与委蛇,态度强硬起来。 “收起你这些无聊的言辞。”牵着我,他看都不看高阳,转身就走。 “你想为了这样一个女人陪葬吗?”高阳在身后尖利地叫了起来。 他停下脚步,猛地转身,一股我从未见过的威严从他周身散发开来:“不要再打她的主意,不然我绝不会放过你。” 高阳恼羞成怒的迈近一步,一手指向天行:“李治,你折辱了我的自尊,你们都要付出代价的。” 她的话语像个诅咒,怨毒。 扶着我的肩,他温柔的在我耳边说:“我们走。” 那一刻,我无比安然。 第二十一章 侍寝(上) 出了南薰殿,一股冷风迎面而来,凌厉地将现实剥落在我面前。我打了个激灵,有些不安又有些惊恐。 “你在做什么?”我推开异天行,仰面看定了他,“我是你父皇的女人了,你这样做会死的!” 话刚出口,我又有些后悔,如果错,也是我连累他的。 他见我气鼓鼓的样子,先是一怔,微微一笑,笑容温和从容,他展开双臂,然用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揽过我的肩,“再说一次,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我微微一怔,呢喃道。 “对,你是我的,只是我一个人的。” 他双手力度加强,似乎要将我烙印进他身体中去。 他的怀抱总能给人以安稳,我屏住了呼吸,闭上双眼,生怕自己会有什么异动扰乱了这幸福的滋味——在这个孤独寂寥的宫廷里,我随时随地都感觉到不幸福。可是此时此刻,巨大的幸福感将我包围。我感觉他的怀抱像是一个沼泽,而我是一个在沙漠中迷失的孩子,被引诱,最后沉沦其中不愿自拔。 半晌,我轻轻推开他,先前的紧张和惶惑逐渐平息,用惯有的无厘头来掩饰自己的感动:“原来做附属品的感觉这么好。” 他眼中已然有了愠怒之色:“什么叫附属品?你是我的女人,这辈子,下辈子,上天入地都是。” 我别过脸,“你说的又是什么?我们永远也出不去了,除非死,我们都只能在这似海深宫中循规蹈矩。” 他的眼中有些愠怒。 我明知他怒了,但却执拗地低头,避开他的眼神。 这时,他忽然拉拉紧我的手,毅然决绝地往前走。 “你这是?”我一惊。 “从这里出玄武门,出去了我们就自由了。”他头也不回地说。 我心里一酸,这个孩子气的家伙,我们出不了玄武门,因为那里有无数的弓弩等着试图挑衅皇权的人。 不过我什么都没说,离玄武门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呢,我可以跟在他身后,感受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沿路蔓延,一直吞噬整个宫廷。 玄武门越发逼近,那边的守卫正不明所以地望这边张望,责任与使命让他们握紧了刀枪。 我睁开眼,拽住异天行,细细看着他完美的侧脸。 他回过头来,给我天真而又富有挑衅意味的笑容“你可愿意为我一直走下去,即便万劫不复?”我咬了下嘴唇,旋问道。 只要我们一踏出那个门就会被捉拿下,甚至会被箭射成刺猬,我很想用我的生命赌一把,看看眼前这个又让我陷入爱情的男人是否和我一样勇敢。 他没有回答我,事实证明他是敢的,他的步伐那么坚定,我甚至可以听到他每一步落下去的声音。 那边的侍卫已经有所警惕了,他们拿着武器开始往这边涌来。 如果我们被抓住,我们会很耻辱的死去或者被流放,流放是我很喜欢的一个词语,但它仅仅适用于圣人。 我停下脚步,拉住他,他正诧异着,我已经踮起脚,扶住他的肩,开始吻他,这次是当真的,不是恶作剧。 那些侍卫离我们还有50米的时候,我抓住他的手飞快的往回跑,就像他拉我过来的时候一样。 那些侍卫穷追不舍,叫嚣着让我们停下。 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往跑,一边回头冲那些侍卫做鬼脸。我才不要死呢,我玩够了,要谢幕了,你们就必须和我一起谢幕。 我想这是我这辈子跑的最快的一次了,我想没人可以抓住我们,我一边幸福的跑一边自信地想。 原来运动也那么刺激。 路过一个斜坡时,身后的他猛地拽过我,带着我顺势滚了下去。 静下来的时候,发现我们摆了一个武侠片中男女主角经常玩的暧昧pose,遗憾的是我发现我非常不羞涩的抱紧了他而不是垂下眼帘推开他,他是我的爱人,我愿意这样抱着他。 “为什么要逃回来呢?” 他凑近我的脸,在我耳边问,他呵出来的气息弄得我耳朵有点痒,我认真的说了句,“让我们的爱情苟且偷生吧。” 他怔了怔,幽黑的眸中闪过喜悦的光芒,才片刻,他的唇上就抹开了笑纹。 我心跳滞了滞。他不是李书予,自然也不是谦谦君子,这样的笑怕是别的意味的。我下意识地侧过头,不料这一动作更加暴露了我的愚蠢。 他轻笑一声,掳劫似地将我拉进怀中。我晕忽忽地看着他,直到他的吻落下来,双眼还惊诧地看着漫天的星光。这是他第二次吻我,第一次的吻带着水的味道,他的眼神狡黠,笑容邪恶。可这一次,他是当真的。我迷茫了一会,慢慢合上双眼,这个吻像夏威夷的樱桃冰淇淋,甜腻得粘得住暗中偷换的流年。 过了好一会,他才松开我。 “沫,我爱你”他在我耳边呢喃,柔软而温暖地唇在我唇上辗转,“我们一辈子不分开好么?”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 尽管我很想大声说好,但久违的羞涩还是在我脸上蔓延。我微微挣了挣,过了好一会才轻微点了下头。 这一回,我是当真了的。 回去的时候,阿如早就挑着宫灯候在门口了。为了考虑到阿如的感受,我便放弃了和天行吻别的想法。 “小姐,你?” 她一脸焦急地迎了上来,拉着我的手问。然后瞟了一眼站在我身后的天行。 “放心吧,我没事,最后关头天行赶来了。不过刚刚真吓得我半死。”我笑吟吟地反握住她的手。 “太子,阿如真不知该如何感激你才好。” 阿如眼中满是真挚的感激之色。 天行含笑对阿如说:“傻丫头,该说感激的人是我,否则……”说罢,他爱怜地抚了抚我滚烫的脸颊,“闹了半宿,早些歇息吧。” 我温顺地嗯了一声,然后看他转身离开。回过头来,才发现阿如正怅然若失地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烁不定。 我有些愧疚,不敢看她。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我找了个由头正打算开口,她却抢先道:“我去准备浴汤。” 说罢,她扭头跑进屋内,余我一人怅然。 第二天就有消息传来说太宗皇帝要去洛阳行宫修养。我松了一口气,真怕高阳立刻就上奏皇上说我是刺客什么的把我问罪。 皇上一走,我这个伺候御书房的才人就轻松多了。 皇上出行,不知道有多少宫人为了争取到随行的机会而不择手段。我自顾偏安一隅,自得其乐。 天行的头发第二天就被我打短了些,弄出了我喜欢的层次,可惜没有染发剂,不然挑染两缕白色还满不错。我现在发现维多利亚真是个幸福的女人,有个帅哥老公被自己打理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天行脾气还不错,懒洋洋地听任我弄他的头发,温顺到死。哈哈,我一边看着镜子中的他一边傻笑,哇,真是又帅又乖巧,以后我们的儿子会不会也是这样子的啊?那真是招人疼啊。 “肖沫沫!” 天行忽然叫了我一声。 我回过神来。无辜地看着他,“干吗?” 他一把将我拉进怀中,迫近我的脸,用懒懒的腔调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是想提醒你,光天化日之下,不要笑得那么淫亵。” 什么?淫亵?我算是……彻底无语了。 第二十一章 侍寝(下) 宫中盛传初七会有星陨,也就是流星雨。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心中暗喜,以为可以制造一个浪漫。看流星那肯定是要去观星台,我准备好烟火提前到观星台,俗是俗气了点,不过一般人还是比较乐意看的。 当然,我们要去的自然不是新建的那个观星台,那里人太多,去了基本上是在找死。以前废弃的那个荒凉是荒凉了点,但也还是可以将就着理解为凄美的嘛。 我兴匆匆地沿着台阶一步步往上跳。 唐宫里面到处辉煌古朴,但我却嫌笨拙。这座观星台呈锥形,台阶是由青石砌成的,因为多年没有人走动,石头缝隙中已然有了杂草,踏上去窸窸簌簌的,感觉有些惆怅的意味,就像走在一座荒城那样没着落感。 正跳着,一阵箫声隐隐随风从台顶传来,音律淡苦,如泣如诉,我微微一怔,心忽然狂跳起来。那竟然是久违的一曲《蝶恋》我放慢脚步,缓缓拾级而上。 箫声越发清晰了。 我犹豫着是否要走近,又有些想退却,但却觉得这退却的念头太过荒唐。 当那身青布衫子映入眼帘时,心里却安宁了很多。 “司天监大人也来观赏星陨?” 我看到他单薄的双肩明显的一颤,片刻,他将洞箫放在石几上,“肖姑娘亦有此雅兴。” 口气平淡,听不出是疑问还是陈诉。 我还在品味它话里的意味,他已然转过身来。 记忆中刻意淡漠的眉眼,一霎那真实起来,就像刚从水里浮起那么干净那么突兀。 他总是容光照人的。 以前震慑于这容光,便孩子气的想去攀折,现在看到只是淡淡的欣赏,知道有些东西是没办法靠近的,就算自己不服气,拧着性子胡来也改变不了什么,徒增笑柄罢了:人就是这样老成,老道,老去的。 “怎么,你不奇怪我为什么会来到皇宫?” 这就是天行和他的不同,天行会对我的一切都很好奇很关切,而他,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仿佛对这个世界已经失去了激情和向往。 “任何人都可以在任何地方出现,你在这儿了,自然有在这的理由。” 他这话到是有些刻意了。 我一哂,不再看他,反转身去,坐在台阶上等天行。 大凡电视里面到了这里就会有男女双方误会或者旧情复燃的桥段,但我却丝毫不担心,我和天行都是赤忱之人,不会期期艾艾,疑神疑鬼。 这样也好,三个人的约会,把酒言欢倒也不错。 远远的就看到天行的身影了。他走的不徐不疾,似乎还在对我微笑,夕阳的余晖镀在他脸上,给人一种温暖的遐想,回首看了眼书予,他的身影在这样铺天盖地的暖色调中依然清冷得突兀。 略微为他心伤,但见得天行越发近了,心中的欢喜掩盖了一切。我起身快步越下台阶,扑入他怀中。 半晌他松开我,拉着我的手问道:“吹箫的可是李书予?” “是。” 他略一沉吟,对我笑了笑,“我们不要去打扰他了。” 我知道他的意思,“不碍。难得有流星雨可以看,怎么就放弃了?我们岂是小气人?我已经唤阿如备下点心美酒,晚上我们四人不醉不休。” 故人聚首,喝酒自然别有意味。我们三人虽然心里毫无芥蒂,但局颇为尴尬。倒是阿如在席间谈笑风生,先谈音律再谈天象从而引导天下大局,以前没发现这丫头懂得这么多,今天怎么换了个人似的,看她指点江上的样子,眉目中竟然有势在必的的霸气,和她柔弱的样子丝毫不称。一谈到边疆之乱,天行就有了精神,和阿如就此争论起来。他们两人各执己见,天行挥洒自如,但神色间却咄咄逼人,也难怪,他是太子,对天下大势早已经沟壑在胸,今日竟然遇到阿如如此劲敌,征服欲便流露出来了。阿如今日却偏偏不秉承往日谦恭的习性,据理力争,说话虽然慢条斯理,但丝毫不落下风。 我和书予对视一眼,便不再说话,饶有兴致地看二人相争。 我眼神一直放在阿如身上,原来褪掉一身温顺,她竟然有这般夺目光华。她难得有机会可以和天行如此平等相处,今日有了机会,自然要让他刮目相看,她的意思我当然是懂得的。 就在争论白热化的时候,一直沉默的书予忽然抬手指着天际说:“看,火流星!” 流星看上去非常明亮,像条闪闪发光的巨大火龙,非常的壮观。 这颗火流星持续了三分钟多,然后天琴座附近显出一个耀眼白点,然后无数流星便从中辐射出来,如千万丝带滑落,煞是好看。2003年的流星雨我也看过,一个人裹着被子在阳台上看的,远没今天的壮观好看。哇,天还是古代的蓝,星星也还是古代的亮。我当然没忘记陈风的差事,但不知为何,我心里隐隐感觉回不去了,或许能回去,但我却不再想走。我走了,天行怎么办,我又怎么办?想到这里,不由黯然,冲着这漫天的流星,我很幼稚地打算许愿,双手一合十,却说不出自己到底渴望是去是留。 书予看的很是仔细,因为这是他的工作嘛,呵呵,古代的天文学家。可惜没个天文望远镜给他。 “此次枉矢,预示兵乱,先前那火流星大而又光,定有贵人,只是东天有星近月,蛇形而下,怕是有奸邪之事,而且今日天朗气清,星陨如此持久,怕是要有风灾。” 书予这话是说给天行听的,似乎在向他警示。天行气定神闲地笑了笑,端起酒杯,泰然饮下,“我从不信天象之说。” 这回我顶天行,不要说我偏心,现代的气象预报还出错呢,就他肉眼看的就能当真?古代那些奇怪的学说,我可不能理解。 书予看了他一眼,不再说什么。 夜深露凉,我便建议大家各自回去。阿如惊异问道为何我今日要这么早回去,一点都不符合我夜猫子的本性。 天行淡淡的说:“夜凉露重,沫是怕李公子着凉吧。” 太宗不喜玩乐,去东都才半月就起驾回宫,于是我的完美假期就这样结束了。 那个送厚礼让我把伴驾机会让给她的赵才人并没有如愿春风得意,她愁云惨雾的样子告诉我她亲近太宗的心愿每未能达成。本来嘛,太宗本不好女色,加之国事繁忙,哪那么容易被你们这些小狐狸有机可乘?人徐充容之所以得宠是因为她面貌气质和已故的长孙皇后颇为神似,加上个人修养也不错,才被宠幸。 我摇了摇头把这当八卦讲给阿如听。 阿如一边帮我卸妆,一边若有所思的说:“那也不一定,只是她们没手段。” 哈,这丫头,口气倒还不小啊。 卸妆完了之后,阿如照例给我端了一杯玫瑰露。她这杯玫瑰露馥郁芬芳,但味道并不纯正,似乎加了什么,不过却更好喝了。我怜她对我一片心思,让她把这些事情交给别人去做,她也只是含笑听着。 奇怪的是,太宗从东都回来后,第一次伴驾御书房,在我给他磨墨是时,他竟然中途停笔,看了我一眼。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低着头不去看他。 “朕还记得你!” 第一次听遇到他批阅奏章时和旁人说闲话,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不知如何应对。 “智降狮子骢,功劳不小啊!”他看着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我没了应对,唯唯诺诺对付过去,回到寝宫,心里还发虚。他的眼神我自然是懂得的,以前混迹灯红酒绿之所,也没少见这种眼神,他这是想…… 以后每日太宗都会同我闲聊几句,有一次居然问我用的是什么香!我那个寒啊!看来他是婉约派的,习惯慢慢培养感情。 天行听后烦恼度不亚于我,听到我说到香,他轻轻抽气,不由也疑惑道:“你用的什么香?香得如此怪异?仿佛有种勾魂夺魄的味道。” “什么嘛,我用的香不就是一般人用的蔷薇膏吗,有什么好特别的?”我惊异道。 “有,当然有特别的了,你过来点,我告诉你。”他似笑非笑的对我说,双眸中有种异样的光芒在闪烁。 小样,笑那么奸诈干什么?我正愣神间,人已经落到他的怀抱。 平静被打破,预示着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我忐忑伺候着,一边真诚的祷告上天千万别发生什么才好。 但厄运要降临,任凭你再虔诚的祷告也没有用,当“皇上今晚驾幸蕤廷宫武才人”的旨意传来时,我无可奈何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一字一句的说:“天、灾、人、祸。” 我在半晕厥状态看着几个太监宫人往房里更换内务府拨下的新物件,整个人浪里沉浮似的恍惚。 “哟,才人这是乐傻了吧?”一个太监凑到我面前打趣。 这简直是在找死!要不是我意志够顽强,理智的堤坝还坚固,我一定揍扁他:“是啊,哪能不乐,乐得都跟您一德行了。” 我咬牙切齿,阴恻恻地对他说。 那太监见没讨着好,也只有悖悖退下了。 “小姐”阿如近前来拉着我的手安抚我,“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真看不出来哦,原来李世民也是个老色鬼,老牛吃嫩草,连自己的准儿媳妇都不放过。好,看我怎么修理你,大不了舍得一身剐,也得把这个皇帝拉下马。 “怎么办?我哪知道,晚上人来了再说呗。哦,对了,别把这事情告诉太子,他一时还得不到消息。”我强压心中惊怒,一脸镇定的说。 “这……”阿如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说这样的话。 告诉他又怎么样,让他发疯着急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情来?他拿什么反抗?自己的命吗? 我吁了口气,“过了戌时,皇上阅完了折子就会驾临。好歹过了今晚,一切明天再说。” 第二十二章 诛武(上) 入夜,内仆局的宫人早早前来迎驾,听她们说陪侍御寝的一定顺序,按照月圆月缺来定。每月的前十五日为渐满,后十五日为渐缺,所以从初一到十五就由地位低的轮到高的,十六到月底前则反由地位高的轮到低的。皇后及三夫人有优先权,九嫔以下则九九而御,即每九个人共同承恩一夜。反倒是皇帝自己没什么自主选择权,必须按规矩办事。 那个慈眉善目的女史轻言细语地教导我怎么伺候皇帝,我听的大是不耐烦,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悲伤但更多的是恐慌。我一边心不在焉的梳着头发,一边盯着妆台上的沙漏看。 “啊,才人不要焦急,这时分,皇上须臾就到了,我已经使人去外面迎灯了。” 她躬下腰安慰我。 我面无表情的听她说,是啊,还有半个时辰皇帝就要来了吧?那我该怎么办?我现在好想天行,只要他一出现我就立刻和他一起逃走,我反悔了,真的反悔了,我不要逞英雄了。 阿如仿佛看见我眼中的挣扎,走上前接过我的梳子,一边给我梳头发,一边用眼神安抚我。 天行,你快点来吧,不带我走也可以,让我看看你也好。 我心里哭喊着。我承认我脆弱,自私,但我真的不愿意陪一个陌生的老头子上床。也许我应该表里如一的坚强,为了天行和我的未来忍辱负重,淡然面对一切。可是说到底我又怎么能甘心? 对,我现在就走,皇宫这么大,能躲到哪里就是哪里,先逃过这一劫就好。要不去找师父,让他帮我逃跑,再要不弄包蒙汗药什么的,等会再酒里面下药,迷倒皇帝再说。 想到这里,我猛的起身。阿如正专心致志的给我上妆,我冷不丁的起身把她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的按住我,目光只有一种意思:你不可以走! 她的目光很决绝,很冷酷,陌生得我都不敢去认。 不知为何,我下意识地一把掰开她的手,用力推开了她。 “哟,才人,您这是干什么?”那个女史紧张的凑上前拉住我的袖子。 “我要出去!” “这可不成,可不能坏了规矩!皇上马上……”她攥住我的手,双手像铁箍一样箍着我的手。 说话间,一盏宫灯已然飘入院内。 我脚一软,坐在椅子上,无力挣扎,给皇上开路的等已经到了。 “呀,皇上来了。我们这就去接驾。” 那女史松了口起,放开我,带手下的宫女去门外迎驾。 屋子里面就剩我和阿如两个人。 屋子一静下来,我才发现原来外面早已起了风雨。雨打在窗外的芭蕉叶上,沙沙做响。屋中的灯光微微摇曳,晃的人很不安。 “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我开口阻止了正打算退出去的阿如。 “小姐,你不可以儿戏自己的性命。”她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跪倒在地。 “那你就舍得看我留在这里,以后再也不能快活?”我冷冷的说。 “小姐,对不起!”她声音颤抖着,楚楚可怜的样子让我于心不忍。 “放心吧,就算我要走,也不会去东宫。”我淡淡的说。 她想保住的是他吧?她知道他肯定会为我奋不顾身的,她知道我一定会连累死他的,所以,舍得我痛苦,也要成全他吧。 “武才人,皇上有谕,让你伺驾承乾宫。”先前那个女史走进来,口气有些忐忑。 怎么皇上不来,让我转而去承乾宫?我看了眼窗外的风雨,是了,哪有皇上为一个女人承受风雨的道理? “你先退下,待我我化了晚妆自然跟你们走。” 看着她退出门外,我颓然一笑。我不会跟她们去的。 一个连风雨都要我去承受的陌生男人凭什么得到我,就凭他是皇帝吗?别说我是现代人,就算是古代人我也决不信服这一套。我不爱他,我甚至没看上他,所以,就算我和别人玩onenightstand,我也绝对不会接受这次从身到心都不公平的交媾。 “小姐,你!” 阿如当然看出了我的心思,因为我拿出了松赞干布送给我的藏刀。我没答她的话,把刀藏在袖子中。 放心,我还没节烈到打算自杀的地步。我等会直接坦荡的跟他说我不愿意,让他放我走,要是他不答应,我就制住他,用刀劫持他,我一身武功自然不是骗小孩子的。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吵嚷。 “您不能进去啊!” 我似乎听到人倒地的声音。 “太子,您不可以没了规矩!” 太子! 我的心一震,呆立原地:他到底还是来了么? 门被推开,一阵风卷着雨打了进来,他就站在门口,看着我。 我怎么像几百年没见过他似的,他好像我遗失多年的珍宝,在我垂危时忽然回转我身边,我觉得他很不真实,马上就要被这风这雨带走一般。我想伸手碰触他,但怕他一碰就碎了。 “跟我走,我就原谅你今天的过错。”他口气异常坚定异常犀利的说。 “如果不呢?” 我收起泪水,哽咽着说。 你来了,你说要带我走,我才发现这只能加剧我留下的决心。我不走了,因为你在这里。我会去陪皇帝睡觉,那没什么,只要不要让我们分离。 原来,到现在,我才发现,你远比一切重要。 “别违抗我!”他喝道,走上前攥住我的手。 我一边抽泣一边抚摩他的脸,“别这么凶好不好。” “不好!”他决绝的打断我的话,“你又想像上次那样把我一个人丢下吗?告诉你,上次我可以为你跳进水里,这次我就可以为你倾覆整个天下。” 呵,我苦笑一声,扑进他怀里,“什么时候我也倾国倾城了?” “肖沫沫,你好狠。” 以前我总听到一句话,情到深处情转薄,天行,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也爱你的很啊? “太子,你是如何得知今日之事的?” 阿如忽然插嘴问道。 “高阳专程来东宫告诉我的。”天行看定了我,“若非如此,我将抱憾终生。” 阿如“哦”了一声,“早知是她,她知道太子爷对小姐用情至深,今日皇上生生拆散鸳鸯,她早就在等着看戏了。” 阿如这一说,我自然也明白。高阳知道天行一定不会让我去伺寝,要我不去伺寝,要不就带我私奔,要不就犯上作乱。这样一来,她不费吹灰之力便对付了一个劲敌。 “我自然知道她的借刀杀人之计,不过我就是中了她的计了。”他温和的替我将散乱的发丝往后拢,“今天我们就离开!沫,你说可好?” 我想如果我现在说个不字,我得遭天打雷劈。于是我展开幸福的笑容,望向他双眼深处,“好,无论生死,我都跟你走。” 见我们二人如此,阿如脸上神情有些惨然。她似在犹豫,但最终还是开口:“爷,你真的什么都不要了么?” 天行看了她一眼,却并不答话。 “原以为爷是天下第一的英雄人物,到头来也不过是个傻子。”说到傻子两个字的时候,阿如声音一咽,但眼泪始终没落下来。“你如此走了,弃了江山,就果真能逍遥自在吗?只怕连这玄武门半步都出不得!” 我匪夷所思的看着阿如,她今天反常的很。 我明白她的意思,即便我们出得了皇宫,只怕吴王和高阳公主也不会放过我们,如此去了,横竖都只有一死。 死,我是不怕了,我和他都是骄傲的人,在这种事上不会容忍半点苟且。况且,就算我们粉身碎骨,至少还能留爱情一个全尸。 天行抱紧了我,淡定地对阿如说:“谢了。” 听到这里,阿如的眼泪夺眶而出,跪倒在我面前,“小姐,这就是你爱太子的方式么?” 爱的方式?爱又怎么会有方式,爱怎会有那么多算计套路,只是由心而发,率性而为罢了,能和心爱人毫无芥蒂的一生,哪怕短暂,也是无悔。 “和心爱的人一起死也很好呢!”我幽幽地说,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天行知我心意,拉着我便往门走。不料我刚迈开几步,忽然觉得背上一麻,紧接着全身都麻痹起来了。身边的天行也不动了,看来也是被阿如点穴了。 我有些紧张,不知道阿如此举的目的是什么。 阿如缓缓走到我们面前,神色有些木然:“也并不是没有办法,何苦这样。” 接着,她目光凄婉的看着天行说,“我怎能看着你离开,你受苦,你是太子,贵胄天生,自然永远高贵,我不要看你落魄的样子。这皇宫是你的,只能是你的。” 说罢,又看着我,犹豫了半晌,才轻叹了一声:“你说这世界的情谊都表里如一般干净该有多好?” 说完,她自嘲似地笑了笑,随即把我们移到了帘幕后。 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心里紧张的很。 大概过了十分钟,阿如掀开了帘子,款款走了进来。 天!她这是要干什么? 第二十二章 诛武(下) “你!” 看着易容成我模样的阿如,我顿时惊得怔住了。 “阿如,我们不需要你做如此牺牲!”天行即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原来,她竟然要代我去承乾宫。 “这样也好,总比我们三个都痛苦要好。” 她眼神复杂的看了我一眼,从怀中拿出一颗药丸塞到我嘴里,“吃下去,于你无害。” “阿如!” 我将药含着口中,吞咽不得,只觉得有些清凉有些清苦。 “说到底,人算不如天算。不必为我可惜,我……原也不稀罕旁人怜惜。” 说完这句话,她伸手点住我们的哑穴,转身卷帘而去。 这时,我听见她在帘外叫那群女史进来。 “好了,我已化好晚妆,可以走了。” “只是,太子爷……” 那个女史犹豫着说出心里的疑惑,太子还没出去呢,他人呢? “什么太子?太子也是由得你们胡乱挂在嘴边的么?”阿如一句话便将她堵了回去“我们做奴才,要懂得分寸,眼睛里面看到什么,看不到什么,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前辈们都有教过,怎么嬷嬷还要我提醒吗?” “是!”那女史听见厉害处,忙说了点头称是。 “对了,我桌子上那盏燕窝羹,是皇上新赏的极品血燕,大家先分着吃了再起程吧。” 外面先是静了静,然后我就听见她们在外面喝汤的声音。 “才人不喝么?” “我先前喝了,觉得好方才请你们吃,怎么,味道可好?” 不知道怎么的,听阿如说这话我觉得身上冷飕飕的,背上毛骨悚然,一种直觉告诉我,那羹中肯定有古怪。 再过了片刻,她们都走了,院子里面静悄悄的,只有微雨沙沙声。 过了半个所时辰,我手上渐渐有了知觉,又过了一会,穴道才完全解开,虽然可以行动,但四肢还是麻木得很。 我的穴道刚解开,天行也可以活动了。我们像两头受了伤的幼兽,很有默契的紧紧相拥。 “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我伏在他肩头说。 “嗯!”他的唇轻轻碰触我的耳垂,“我们……不分开……” 他的气息如此迫近,如此温暖,又给我那种沼泽的感觉,让人期望沉沦。 他温热的唇游走至我唇边,顿了顿,然后轻柔而细密地吻我。 “沫,做我的女人。” 闻言,我脑中一阵轰响,随即陷入了混乱。我笨拙而委屈地贴紧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于是一切顺其自然。 天快亮的时候,雨才停下来。 我早就醒了,躺在天行身边一动不动。我怀揣着快乐而隐秘的心事仰面躺着,不自禁的喜悦在从我的嘴角变流露出来。 我偷偷地拿眼睛瞟他,他还在沉睡,裸露在外的皮肤在熹微中闪着诱人的光泽,而他周身散发着的芳香和温暖让我异常沉醉。 过了一会觉得这样很费力,于是支起手看他。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在在清晨看他的脸了,他睡的很安稳,不像以前眉总微微皱着。 我伸出手指,在他结实的臂膀上轻轻一点,见他没有被我惊动,又小心翼翼地将手移到他漂亮的锁骨上来回抚摩:“我的男人。”我认真地看着他的脸说,心里无比幸福。 他是我的了,我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天行动了动,他快醒了。 我赶缩回手,躺着装睡觉。 我要等他kiss me.他翻了个身,靠近我,然后他果然按我所期许的一样,亲吻我。 “沫,我爱你!” 当他如是说,我仿佛听到来自天堂的梵音。 阿如回来时,天色已然不早了。 她面色平和,看不出来她在想些什么。 以后的一段日子里,她照旧伺候我,但不怎么说话。 我怕她怨怼我,但看她眼睛中却瞧不出什么端倪。 有时候,她会拉着我的手表示亲近,但她的手好冷。我很怜惜她,但又不敢说什么,生怕触到她的痛处。 很显然,我们之间的距离越发远了。我现在发自内心的有些怕她,她心中似乎有种有强烈的力量,这样的力量在焚烧她,让她无法平衡。 我以前觉得自己极端,但现在我才发现,我那只是意气,而真正的极端是她那样的。 那晚后,皇城陷入了新的恐慌。 内仆局有6个宫人得了怪病,全身多处长斑,口不能言,神情涣散,其中就有当晚的那四个宫人,包括那慈眉善目的女史。 太医说是瘟疫,接触到她们的人都会有事,然后,她们就消失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一阵胆寒,阿如只安静的做自己的女红。 她什么都不说,我也不能问什么。 瘟疫不久,皇上就开始生病,宫中有人说皇上病的怪异,除了时常犯困,胸闷外,没有别的症状。太医也查不出病灶所在,有所说是中气不足,有说疲乏过度,有说饮食有误,还有另一种议论,说是中了毒。 但不久,又传了新的谣言,说宫中有妖孽,侵扰了皇上的龙气。 整个皇城一片惶惑。 太宗的病情,我们做下人的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我知道他的身体已经出了大岔子,因为他已经接连数晚没阅折子了。天行也因此有了监国的特权。 过了半月,太宗才恢复早朝。 他的面色枯灰,神情有些委顿,但眼中精光丝毫不见削减。 也就在太宗临朝后的第二天,高阳公主便让人抬了一块天外奇石上殿。之所以称之为奇,自然是因为上面有“龙行有雨,泽被江山,帝传三世,武代李兴”这四句话。 如果不出错的话,皇帝一定会下令诛杀武姓之人,因为无论正史野史都有这方面的记载。 “民间杂谈异述,不足采信。朕倦了,退朝。” 太宗目光中果然全是倦怠。看惯他高居紫宸,睥睨天下的样子,如今生出这样的倦怠,让人心中不忍。 “父皇!”高阳公主顿足叫道。 “退下吧。”太宗离开前,忽然回首道,“此事因你而起,你便追查此事吧。既是天象,那司天监的人自当协助于你。可惜李淳风不在,不然……哦对了,祯倒忘了袁天罡,你请袁道长协助,早早平息了此事。” 说完,他退回内殿,我们跟着鱼贯退下,只听他叹了一声:“这人心总是要平定的,枉死数人换天下人心安定,倒也上算。” 那段时间枉死了无数武姓或者与武字有关系的人,大凡与高阳公主他们作对,且不大怎么上得台面的小角色都死在了这场诛武运动中。而我,又怎么逃得掉?宫中已经神秘失踪6个武姓宫人了,下一个就要到我了。 当高阳他们一伙人进来时,我正在房中和阿如玩双陆,见得他们来,阿如拜倒,我只是稍微福了福。该来的总要来。 第二十三章 噩梦(上) “怎么,见到本宫也不行礼么?”高阳公主秀眉微挑。 她一路行来威风八面,不想却到我这里碰了个钉子,脸色很是不好看。 她来的不巧,本姑娘今天心情不好,所以不决定给她台阶下。 “公主恕罪,武才人今日身体不适,言语不畅……”阿如一味地给我圆场子。 “哪里来的奴才,主子说话焉容你置喙,退下!” 高阳厉声喝道,把对我的怨气全撒到她身上。 阿如咬了咬嘴唇,起身往门外退去。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得房来。 是李书予,他怎么来了?是了,此事既是天象之异,定然也少不了司天监的提点大人。在他旁边的是个穿葛黄道袍,长髯飘逸的道人。看他仙风道骨,目光炯炯的样子,想必就是袁天罡了。 高阳公主看到李书予前来,脸上忽然飞起一朵红云,眉目含情地对他说:“李大人来了。” 阿如低着头从他们身边走过。 “慢!”袁天罡忽然发话,“这位姑娘且留下来。” 他拂尘一扫,拦下了阿如。 阿如温顺的说了声是,垂首走到他面前。 “袁上人,今日本宫叫你来是看看武才人的骨相。”高阳可以把武字加重,“漏掉了谁,父皇那里不好交代。” 袁天罡看了我一眼,“此女骨相清奇,如渊藏明珠,天地之灵气所生,际遇自当不凡。目光中静若含珠,动若木发,极为澄清,乃纯正之像,并非奸邪。日后际遇更奇,非我辈能窥,一生劫难,然后福不浅。” 他说的我大抵能懂些,听他最后一句话,我心里稍微安慰了些。 “袁上人,你可要瞧仔细了,对武才人我得要多加关照,你我二人共事时日不浅,我的心思你应该也是明白的。”高阳不阴不阳的说。 “怎么公主不懂?山人之意是这位武才人面相忠正有福,绝非灵石上所指之人。”他看了我一眼,微微向我颔首,然而转向阿如时,目光中却有凛冽之意,“这位姑娘的骨骼倒是让山人有了意趣,你让我瞧瞧。” 阿如颇为犹豫,但还是顺从地抬起头。 “够了,袁天罡,本宫让你看武才人的骨相,你纠缠一个小宫女做什么。你不要再与我作对了,前日那些人我便不和你计较,但今日此人我是势在必得。” 高阳的耐心终于用尽,俏脸一沉,口中再也不那么恭敬了。 看来袁天罡并不是很配合她的工作,已经违逆她多次。想来袁天罡只是按公道来看骨相,而生杀大权是在高阳手上。不过要是袁天罡不松口,程序上过不去,高阳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付我。 我看了一眼跟在旁边的记述官员,想必他们也不敢在袁天罡的论断上做手脚,那么我只要装做楚楚可怜就好了。 “好,好,好。”高阳冷冷说了三声好,忿忿看了我一眼,目中闪过一道凶光。 原本她并不想急于我于死地的,只是不曾想我小小一才人处处得贵人相助,偏生克住了她,如此一来反倒激起了她的征服欲,非得要了我的命才肯罢休。 “袁上人处处与本宫作对,忠奸不分……”高阳面色阴沉,“我自秉明父皇,由他圣裁!”说罢,她广袖一拂,愤然离开。 袁天罡他们见此也只好作罢,一同走了。 李书予临走之前,回首瞧了我一眼,目光中有些焦虑,有些怜惜,但颇是隐忍。 我装做没看到。他一向如此,不敢爱也不敢恨,总是暧昧不明。我不想和他再有所牵连,于是就装做一切都不知道。 第二十三章 噩梦(中) 高阳果然没有放过我,明的不成就来暗的。 所以当我发现自己躺在南薰殿的地下室里面时,我就知道这是传说中的劫数难逃。 我揉了揉昏沉的脑袋,过了很久才想起来是那天回蕤廷宫的路上着了道,被人劫持走了。我强忍身上的剧痛,挣扎着起来,走到石门前,试图寻找打开的机扩。但找了一圈,还是没有任何发现。于是我颓然退回密实中央坐下,打量周围的环境。这个密实布置奢华异常,光看我脚下的金丝地毯就已经很绚眼了,更别说那个玛瑙吞云炉,和密室顶上由近百颗大东珠制成的晓露芙蓉吊灯了。 闻闻这密室里面暧昧不明的甜腻味道和其它比较有情趣的装饰品就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用的了。 过了好一阵,地下室中石门轰然一响,我转过头,故意不看她。高阳公主绕到我面前,我才见她赤着一双脚,云鬓飞散,仅穿了件暗红露肩半长睡裙。 她咯咯娇笑着,手上玩弄着一把匕首。 看她的样子和眼神,她肯定和他某个情人幽欢过,此刻心情不坏。因此我暂时死不了,她会像猫玩老鼠一样玩弄我一阵子再说。 她蹲下身子,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怎么,你不是一向都很厉害的吗,今天却不说话,也不挣扎了。” “公主。”我故做正经的说:“小的想提醒你,你走光了。” 她一怔,“你胆子倒还真不小。” “你的胸围也不小啊,36d哦,要是在我家乡,凭你的身材样貌,再加上惊人的气质,只怕叶子媚也混不过你啊。”我不惧怕她,继续无厘头。 “你胡说些什么。” 她似乎听的出我是在夸她性感,也不怎么恼怒。 “说实在的,公主不去做a片女皇,真浪费人才啊。” “什么女皇?”她脸色一冽。 完了,看她的样子,我这回是说错话了,她肯定是把我的话和她勾结李恪谋反的事给联系上了。 “你还知道些什么?” 她把匕首往我面前一送。 我还知道什么,我什么都知道啊,我来这里之前什么都背下了。你那点事情我什么不知道。但我现在可不能说错话,不说话的最好方法就是装晕。 于是我啊了一声就扑到在地。 “好,你大可以给我装蒜,看我先毁了你如花私玉的俏脸蛋,看你还怎么勾引男人。” 她话音刚落,匕首的寒气就已经到了腮边。 我心里一惊,这疯女人被激怒了石门事情都做的出来。要是真让她毁容,那可真是……就在此时,暗道上面传来3声低沉的敲门声,高阳一听,狠狠瞪了我一眼这才收起匕首,丢下我就出去了。 我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看现在的情形,天可能快亮了,阿如见我一夜未归,一定会告诉天行,天行知道了就一定有办法来救我。所以我还不担心。现在我要做的就是不要激怒她,免得这个疯婆子对我下毒手。 我挣扎着起身。哇,也不知道这个疯女人给我下了什么药,难道就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十香软筋散?好厉害好厉害,我一起身就啪的瘫地上了。看她刚刚衣衫不整的样子就知道这里一定和她的内室相连,要是这样就麻烦了,天行应该没办法仔细搜查她的卧室就更别说找到这里了。 那就真是天要亡我了。我颓废的闭上眼睛。 天行果然没能很快找到这里。 这都已经三天了,我困在这个斗室里面三天两头被高阳折磨。她耐心好得很,不是削了我的头发就是用匕首在我手臂上刻字,最可耻的是她还叫她暗蓄的几个男宠来伺候我,幸亏我坚定的跟一柳下惠似的,否则我这这清白之躯(好像也不那么清白了)就保不住了。总之这几天里我过的就跟紫薇格格似的。 如是几天,我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有时候我已经分不清楚在我面前的是谁,他在对我做什么,身上似乎又在受刑,但似乎也不那么痛了,一切就像做梦。 我梦见了我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他们在我身边忙着自己的事,我叫他们他们也不理会我,我梦见了天行,他总是和我擦肩而过。有时候我又清醒着,起先觉得饿,但渐渐也不觉得饿,只是口渴的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一滴苦涩的液体忽然流进我的口中。 我涣散而干涸的意识在这滴苦涩液体的滋润下复苏。 我感觉自己在一个人怀里,他的怀抱有些陌生。我想看看他,但却无力睁不开眼睛。我知道想他是谁,但脑袋里却是一片混沦。 我在他怀里,感觉他的心跳。他抱着我一路狂奔,我在他的怀里颠簸得有些不适。 过了好一阵,一股清新的空气灌入我的鼻腔中。 周围的微风告诉我,我自由了,我还活着! 我渐渐有了知觉,这时,我觉得身上有点冷,于是就喊了出来:“天行……我好冷……” 那个怀抱的主人微微一颤,然后牢牢抱住我,用他的体温温暖我。 又有一滴液体滴在我面颊上,热热的。 啊,是那个人在流眼泪么? 不去想那么多,他的身体好温暖,像个很大的壁炉,让人沉沉想睡,于是我就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第二十三章 噩梦(下) 醒来的时候,我安稳的躺在自己的床上,手被紧紧的攥着。 我侧过头,就看到仿佛千年未见的天行。 我张开口想喊他,但嗓子哑哑的,没有声音。他睡着了,伏在我肩膀旁边,露出的侧脸有些苍白了,但依旧是我最爱的那个样子,那深刻进骨髓中的样子。 天行,你可知道,我好怕失去你,这世界就你对我最好,就你宠着我,纵容我,没有瞧不起我。可是,我差点就要死了,你知道吗,死了我就再也看不到这么好的你了。所以,就算是下了十八层地狱,我也会一步一步的爬回你身边,这个世界有你的地方就是天堂。你一定要好好爱我,要不就恨我,但不可以不不想着我,记挂着我。 我的脸抽搐着,控制着不要哭出声音。 我早就学会这个技能了,没人知道我在哭。 “沫。”他含糊的叫了一声,眉深深的皱着,“不准离开我。” 嗯,我使劲想要点头,但头似乎也不听使唤。 我收拾好脸上的残局,等他醒来,我要给他一个最灿烂的笑容,不要他为我有丝毫的担心。 但当他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天堂的门为我而开,万道光芒将我包围其中,我扯开嘴角,终于哭了出来。 侯在一旁的太医见我醒来,上前搭脉的把脉,看舌苔的看舌苔,我想这回我吃的苦算是吃大了,身上手上到处都是伤。 入夜,我的伤势才有些好转,隐藏在骨头缝中的那些疼痛才显了出来。 天行一直不肯走,守在我旁边,阿如多方劝说也不抵用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让我宫里的人把好口风。 如是半月,我的身体才见了些起色。这时,我才想起问天行是怎么找到我的。 正在为我剥荔枝的天行愣了一下,神色有些黯然地说:“对不起,沫,不是我找到你的。” 我怔住了:不是天行,那?那是谁抢了我家天行的功劳。 我忽然有些紧张起来,那个人的怀抱,那个人的温度,还有他涩涩的眼泪,并不完全是一派陌生。我当时就知道不是天行,只是隐隐排斥这样的意识。 我不需要别人拯救,我只要我的天行。 “是李书予。” 是他?听到这个答案,心中的猜疑落到了实处,却生生在心头砸下一个无法弥补的坑印。我苦涩的笑了笑,装做漫不经心地问:“他人呢?我们要去谢谢他。” “他辞官回故里了。” 辞官?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我刻意的想去回避什么,但已经猜想到的种种在慢慢将我凌迟。我面无表情的说了一个哦字。 “是阿如找他帮忙的。没想到他真的把你救出来了。” “别说了,别说了!” 我忽然没来由的叫了一声。 李书予,你这个混蛋,为什么要我欠你这么大的情。你好恶毒的用心,你要我以后一直都不能快活吗?我不要你救,我死了,也不要你这样救我。 他早已模糊的样子又一次出现在我眼前。 他在水边吹箫呢,一身白衣。他清清瘦瘦的,冷冷淡淡的,孩子般孱弱却想着怎么独当一切。 我想起他的笑容了,有点凉,但很干净。 是啊,他就是很干净,我曾经打算要一辈子保护他的干净的,甚至他不爱我也没关系。 可是他现在为了我竟然去像高阳低头,屈服于她的淫威,成了她的入幕之宾。 我恨恨的压抑着眼泪看着阿如,一字一句的问:“谁、让、你、找、他、的!” 阿如慌乱的退了一步。 你好聪明是不是。长安公子,名冠长安,岂能不被人觊觎。那日你低眉顺眼却早已发现那疯女人眼角眉梢对他的欲望了不是?所以你想到了他,只有他才有可能晋身为高阳的新宠,然后把我从那肮脏的地方解救出来。可是,可是,脏了他,拿什么来赔偿,我的命吗? 心中的愤怒在咆哮,但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没什么好说的了,一切都是我的错,凭什么责怪别人。 我颓然坐下。似乎看到他是怎样找到高阳卧室内的机括怎样找他我的,然后他带我逃跑,逃离的时候他的眼泪是怎样流进我嘴里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偏要在我不爱你的时候才让我知道你爱我呢? 噩梦刚刚过去,宫中就传来了大选太子妃的消息。 起先听到太子妃,我刹那间还没明白它的具体含义,然后才从戴安娜身上转回来,哦,太子妃,太子的老婆,也就是天行的老婆! 这个该死的皇宫,要将人的心神全毁了才善罢甘休是么? 我简直无力抗拒了。 我知道他绝对不会爱别人也不会娶别人的,这点我很有信心,我和他的感情坚贞都跟杨过小龙女似的,任谁也没办法破坏的。 于是我就安静的等着,等天行的决定。他如果要离开,我就陪他一起走,从此浪迹天涯便好。 但我也有些忐忑,天行这回表现的有些反常,他已经有两天没来我这里了,他难道不知道我在等他的答案么? 就在这样的忐忑中,东宫那边传来了消息,太子选中并州王氏为妃,婚期就在这个月初八。 这个消息传来时,阿如手上的针一偏,扎中了自己的食指。她胆战心惊的看着我,不知道我会做什么样的反应。 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反应,大哭,大笑,还是大闹。 他需要给我一个理由的是吗? 我不要!我不会去问他为什么。他一旦做了这样的选择,我就永远不会原谅他。 我或者去死,或者走掉,理智告诉我该选择后者。 于是,我忽然想到,来唐朝已经两年了,是时候回去了。 这世界原本全是背叛,只余我一人天真。 第二十四章 大婚(上) 一直没人来给我解释。 眼见初八迫近,我的心如沉冰湖般寒凉。 我很冷静地做着我该做的事——冷静一向是我内心狂乱的掩护。 初八的大婚很是热闹。 新娘子从玄武门进到太极殿内,途中一派繁华。 我去看了他们的婚礼,我只看他,克制着不去看他的新妇。全天下的人我只在乎他一个,其余的人我不要放在心上。 他的样子很冷漠,似乎一切都不会让他动心。我原本以为他的眼神会在人群中找寻我的存在,他却只那么漠然的在高处听众人的欢呼与朝拜。 我躲在一个石狻猊后面,眼睁睁的瞧着他,他的一举一动那么远也那么近。我什么都不敢去回忆,回忆的结果一定会使我发疯。 我张开嘴,想去喊他,但瞬间失了声。 收拾好了一切,我从现代带了的,在古代收罗的,然后把带不走的我用过的一切都烧毁了。我要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离开,用那一把火把彼此焚烧得透彻,然后两个人隔着时空一起痛苦。 我找到庇驹所,径直找到师傅,求他告诉我离宫的路。 他叹息着劝我不要一时冲动。 我摇头,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从来不给任何事回旋的余地。 “丫头,你真的考虑清楚了?莫要后悔才好。”师父破天荒神情郑重的说话。 两仪殿前应该是普天同庆的热烈场面吧,都躲到这里来了,喜气洋洋,恢弘大气的《大得胜》还是清楚的在耳边回响。 眼前全是他们大婚的情景,漫天的花瓣漫天的百合莲子,他在上中礼时拉着他的太子妃,皇太后,王爷,还有各国大使临场观礼;王公大臣三跪九叩,呼声山响。 “师父,你让我走。”忘了多久没有说过话了,这声音冷漠如冰。 “这……” “让我走,否则我会杀了他的。” 说到这里,原本缓慢跳动的心忽然一痛,然后剧烈跳动。是的,他如果还不让我走,我会发疯似的跑到他的婚礼上刺死他然后陪他一起死,无关乎恨,只怕我会忽然舍不得他离开他,舍不得他娶了别人,舍不得他在没有我的世界独自孤苦。 “你是知道太子对你的情意的,怎么不能沉下心来弄个究竟呢?你这样一走,从此两人天各一方,再也无法相间,日后思来,必定痛彻心扉。”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能沉下心来。我内心很恐惧,你不知道全心全意爱一个人,信任一个人,依赖一个人,却忽然发现那个支撑着你的人某天也开始不安稳起来时的感觉。我只能这样毫不理智的对伤痛做最原始的反应,逃避。 我拔下头上的玉簪,对准颈动脉,“让我走。” 手上的力道已经不是我可以控制的了,玉簪刺透我的皮肤,血已经开始往外沁。 “师父,纵容我一次。” 在师父的叹息中,我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从师父在马场尽头挖掘的地道离开,终于回到以为可以让我安稳的长安大街。 可是,耳边始终不散的《大得胜》噩梦般纠缠。 买了酒回到朱雀路的旧宅。 宅子里的事物已然蒙尘,我推开自己卧室的窗户,那边就是我曾经风云过的蹴鞠场。那时候我还是一身男装,装做玩世不恭的样子缅怀步月。 而现在,所有的人都离开我了,步月辞官回故里了,那些和我踢球的兄弟怕是没有往日激情了吧。鞠场上荒草连天,硌得人眼酸涩不已。 我已经不敢再看,我怕球场上忽然跑出一个穿着白衣,意气飞扬的影子对我说,“有些想你,想找到你,看看你,和你说说话。” 关上窗黯然坐回塌边,打开电脑,打开winamp,歌里面在唱, “谁也听不见这种孤单真可怜多爱一次就多些寂寞你为什么还是不懂我要的自由一句话就让你离我远了别让我以为快乐最后会粉碎人最孤单的时候决不会掉眼泪说爱我在我的耳边对我说我已经真的太久忘了这种心动爱太难了解了我们还看不懂那一些心酸快乐有多少还很真呢?” 我倒了杯酒,一口干尽,心痛一句,那一些心酸快乐有多少还很真呢? 物是人非,人间哀凉,莫过如此。 第二十四章 大婚(中) 找到藏着时空机器的那座山。 听山麓中伐木的人说这座山叫做冷岚峰,真好的一个名字。 记得当时步月吩咐下人把我的时空机器藏进东南方的一个山洞了。我凭记忆找到那个山洞,拨开洞边的杂草,沿着蜿蜒狭窄的路往里面走,山洞不大,刚走几步就开阔了。 那个时空机器还静静的呆在那里。 此时看到它,心中百感交集。短短两年,我的心因它而生因它而死,诸多得失,宛若黄粱。 我用手轻轻扫去时空机器上的尘埃,在开关处对上我的指纹,输入密码。 它通体忽然闪起淡淡的紫色光华,我本能地一怔,往后退了一步,仿佛那是一个巨大的陷阱。过了半晌,我才明白过来,这是要回家了。 我摇了摇头,将映在脑海中的天行的影子摇得支离破碎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好了,我们回家。回家就好了,我这回出息了,不但赚了一千万给爸爸妈妈,还可以去美国读书,怎么说也不会丢他们的脸了,他们肯定会疼我多一些,哥哥也不会看不起我了。有了钱,那花花世界爱怎么享乐就怎么享乐,失恋算什么?男人嘛,哪里不是,随便挑就是,到了21世纪,一切问题就只是钱的问题了。 自我宽慰了大段后,我才踏进去。就在转身合上盖子的时候,我发现不远处的石头上有一张字条。 这里怎么会有字条? 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徘徊着要不要去看。 怎么会,难道真会有言情剧里面的桥段,我过去看到里面写的内容发现天行是有什么苦衷,然后我回心转意大团圆结局?那就怪了!我在长安大街上徘徊了五天,根本没等到什么人找我回去,我根本就是被遗弃了。 但迫不过好奇,我还是把那张字条拿了起来。那字迹我认得,是步月的,他曾经跟我说他腕力使的巧,练的是灵飞轻,很好辨认。 沫,见字可好?知你终会来此一遭,故留字补偿未能当面道别之憾。 太子待卿情深,见子飘零之心聊得安慰,余亦自得安心。 余一生优柔,自当见弃天下,前日之事切莫因此挂怀。 今日去国,最难舍之人,惟子一人。 善自珍重。 李书予上。 我拿着这张字条反复看了几遍,先是失望,失望它也没有能给我一个留下的理由,然后就是怅然,呆呆地坐在地上,抱着那块大石出神。 打开主开关,所有程序开始运行,大约过了30秒,大屏幕上传来一行英文mo,i waited for youfor so long time,wilson看来他们那边已经有了信号。 陈风的等待两个字让我有些感动。 我吁了口气,按下发射键。 就在按下键的那一瞬,天行的影象忽然出现在我眼前,那般清晰,那般真实,他站在远处,回眸看向我,眼中全是刻骨铭心的痛。 心脏猛地一缩,我忽然感到一种天摇地动的错觉。 “沫,不要离开我……” “沫,我们相爱好不好……” 恍惚间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定神一看,机器已经开始运转了,我下意识地按下终止键。 不,不是这样的,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如果就此走了,永不相见,我肯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这时,大屏幕那边立刻传来一行字,mo,what are you doing?pleasee back,you should not do this! 我才不管什么shouldnot不shouldnot,我现在马上就要回去,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再见他一面。 我匆忙把电源关掉,跑出山洞。 我一路狂奔,直到路过山麓的时候,才放缓脚步。怪了,刚刚上来的时候这里还有个小木屋,那个男的还在这里伐木,怎么才半个时辰的工夫就全没了? 我越想越觉得奇怪?难道刚刚遇到的全是幻觉?没那么邪吧? 想到这里,我玩命似的往山下跑,好容易跑到山下,见到有个小茶摊,我用找到组织的热情蹿了进去。 “老板,上好的龙井!”我气喘吁吁的说,“加一钱珍珠粉!”这回可得好好压惊啊。 那个小二嬉皮笑脸的看着我说,“呀,这位可是豪客。对不住了,我们路边小摊可没有上好的龙井,更没有什么珍珠粉。嘿嘿,要有,乌龙茶。” 呀哈,这家伙,竟然这么刁钻!算了,我正渴着,就不和他计较了。 一口饮尽那碗乌龙茶,我方回过神来:咦,此处怎么多了一个茶摊? “小二,你们这茶摊什么时候摆的啊?” “嘿,姑娘,我们这茶摊在这里摆了三年了。” 三年?那可真是撞了鬼。 懒得在此处浪费时间,我掏了一锭碎银子给他。 他接过银子,扔了些铜板给我。 我接过铜子,扫了一眼,这一扫,我立刻目瞪口呆,上面赫然印着:永徽通宝。 永徽?怎么可能,这不是贞观年间,怎么? 第二十四章 大婚(下) “小二,现在是何年?” “永徽二年啊,姑娘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那小二惊异的说。 天,永徽二年,那岂不是天行已然登基两年了,那我离开也有六年了!怎么会这样? 我慌乱的起身,脚步混乱地往长安城里面走。 起身时我听见后面有人在议论,说我长得倒还漂亮干净,但脑子不好使。 我无暇和他们计较。满脑子都是疑惑。 看来一定是那个时空机器已经运行过了,虽然没把我带回现代,但肯定把时间往前移了一点。 那现在,对于天行来说,我岂非已经失踪了6年?6年,他会不会? 不会的,我安慰自己,他不会忘了我的,也不会怨我的,他那么爱我而且心胸那么宽阔,一定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我茫然的四处在大街上游荡,这6年,长安变的更加繁华了,有些路口也有了变化。 我找了家客栈,先行住下再做打算。 我在客栈先洗了个热水澡,加了n多花瓣的那种。 先洗澡,睡上一觉才有精神考虑问题。 当务之急是怎么回皇宫,就算我可以从地道回到皇宫,但想来现在我在宫中的户籍已经消了,拿什么身份回去。皇上可不是那么好见的。 如果按照历史书上所写,武则天在太宗皇帝过世之后在感业寺做尼姑,最后才被高宗接了回去。 看来我明天得要去感业寺看看。 打定主意,我便安然睡了。 第二天我打听了去感业寺的路线,心中计划了一番便上路了。 路上我一边走一边寻思该怎么说。 感业寺地处偏僻,越走路越是荒凉,我的心也莫名其妙的有些惊慌。 “这鬼地方!” 走到一个树林的时候,我不由抱怨起来。 就当我打算找地方坐下休息的时候,两条人影从树上落了下来,蹿到我面前,迅速伸手封住我的穴道。 我一惊:挂掉,遭到打劫的了。 “我……我没钱的啊!”我故做惊慌的说。 眼前两个人一胖一瘦,胖的那个板着一张脸,瘦的那个眼中净是狡狯之色。 那瘦子见我大量他们,便嬉笑开口:“没钱,有别的也行。” 别的?看来,他的意思就是劫色了。 “赵忠,别同她废话,带了去向主子交差。”那个胖子脸上全是不耐烦的神情。 “好的,马二哥。不过说来,这个妞和画上头的那个人还真是像,把我们先前找到的那些全都比下去了。”什么主子?他们要把我带去见什么人?这该怎么逃? 那个瘦子是个贪色之徒,而那个胖子多半贪权。我该怎么马上打动他们,让他们放我走。天啦,我还要去感业寺当尼姑呢! “嘿,我说小丫头,别动心思了,我们马上带你去个好地方。” 那个瘦子说话间就用张黑布捂住了我的嘴。 这些天杀的畸形男,又给人下迷香。按照一般规律,待会醒来我肯定已经在某妓院某房间的某床上了。 这个念头开没转完,我就倒下了。 我眼睛还没睁开,一股甜腻的异香便传入鼻中。 闻到这样的香味,我第一反应就是还得装晕。 哎呀,我躺的这是什么床,怎么这么软。我感觉我像是躺在童话里豌豆公主躺的那张床上,身子底下全是厚厚的天鹅绒。 “醒了就不要装死了。” 一个有些中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咦,这个说话的到底是男是女,难道是个太监?管他是什么人,总之不是个好东西。 我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眼前先是漫天飞舞的华丽帐幔。 “美人,来,让我仔细瞧瞧,看你到底有多美?” 一把扇子伸到我下颌,将我的脸扳了过来。 一个穿着华服的小白脸真不怀好意的打量着我的脸。 “你,你要干什么?”我装做天真无辜的样子对他说。 这个小白脸虽然让我很讨厌反胃,但长的确实不坏,就是阴阳怪气让人反感。 “不过如此。” 他鉴赏完了我的容貌,然后颇为不屑的说。 “什么!你说我不漂亮?”我掀掉被子,跳了起来。 “身段还可以。”他接着打量我的身材,“也算是个不错的美人了。” 我简直要气得爆炸,要不是迷药的劲没过,我真想揍他一顿。不过现在人在屋檐下姿态还是不要太高的好。 我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布置,问道,“贵宝号叫什么名字?” “宝号?”他一愣。 “也就是这家妓院叫什么名字?” “妓院?”他又一愣,紧接着就哈哈大笑,“有点意思!”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音,“爷,明珠堂那边有了新货色。您要不要去看看?” 他看了我一眼,在我脸上捏了一把,“美人,我去去就回,等着啊。” 说着就大笑了一声,出门去了。 第二十五章 舞娘(上) 那个人一走,我就立刻从床上翻了起来。 走门是不理智的,还是翻窗户。 我推开窗户一看,才发现原来我呆的这个破地方是个圆形的大宅子,我的窗户下面是一个环形的大厅,厅里面有个大水池,看样子像是游泳池。 不过这个地方还真是高,我体力还没恢复,要是用飞的话,估计下场就是半身不遂了。 我返回床边,撕了半幅帐子,将它扯成条结好,一端系在桌腿上,一端系在自己的腰上。我跃上窗棂,深呼吸一口。 我飞! 我先在心里得意的叫了一声,然后摆了个很帅的pose跳了下去。 真是如沐春风啊。 咦,怎么搞的?腰上一紧,我慌忙睁开双眼。挂掉,绳子不够长。现在我悬在半空还真是处境尴尬啊。 “怎么,姑娘不在房里面呆着反倒喜欢挂在天上现眼?”和所有电视剧里的桥段一样,那个该死的娘娘腔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了。 他一边玩着折扇一边似笑非笑地打趣道。 有没有搞错,这个该死的娘娘腔说话还真是刻薄。 “什么啊,我锻炼下身体不可以?”我赠送给他一个招牌白眼。 他哼了一声,示意手下把我放下来。 那个姓马的胖子得令后便扔了个飞镖把绳子割断,于是我就直接掉水里了。 在内室换过干衣服后,我就被人带到了明珠堂。明珠堂里面有3个女孩子躺在一张大床上。看来也是着了道的,此刻还没醒过来,我好奇的凑上前去看了看。 说来奇怪啊,那3个女孩子彼此都有些神似,看着有点面善。啊,对了,她们和我都有那么点像。 发现这一点,我张大了嘴。 “这丫头如此不老实,献上去也没什么前途,不如……” 姓马的胖子向主子提意见,边说边做了个杀的动作。 那个娘娘腔冷冷瞪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要你来指点?” 说罢指着我说:“除了这个,其他的都送到枫三娘那里去。” “为什么要把我单独留下?”跟他回到房中,我忍不住问道。 难道要给我什么vip待遇? “因为我看上你了,你是我的了!”他志满意得的说。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对了,第一次见到天行的时候,他也这样对我说,那时我虽然不喜欢天行,但他无论说什么都不会使人觉得讨厌,他似乎有种力量和气势,给人一种言出必行的磊落感和霸气。而眼前这个人,说这话只让我觉得他是个小丑。想到天行,我又仔细看了他一圈,这人的一些言行举止还真有些天行的影子,只不过没天行那般磊落自然,倒像是在模仿。 “凭什么我就是你的了?”我反问的时候语气并不怎么强烈。像这样的人我并不害怕,所以连强调句都不屑用了。 我大马金刀的走到一张椅子边坐下,跷着腿看着他。 他见我这样,反倒愣住了。 “因为你有钱,有势,还是因为你有足够多的迷香?凭借这些你就可以轻易的对别人说‘你是我的’这样的话吗?”我既而说,“你让我觉得可笑。” 他似乎有些愠怒,将折扇一收:“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送我去枫三娘那里。”我懒得和她逞口舌之利,直接说出我的意图,“放心,无论你打算培养什么人才,我都可以做到最好,无论你想要我做什么,我也都可以帮你达到目的。” 我一向自信,我可是从21世纪那些惨无人道的训练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哦。 “好狂妄,我就给你一个月,一个月后你要是能够顺利留住那个人,你从此平步青云,我再也不干涉你。但要是留不住,那……” “成交!”我爽快的答应。 总之先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以后再想办法,一个月时间,要做什么都可以了。只是这个人收罗了这么多女子来,是打算取悦谁? 第二十五章 舞娘(中) 见到枫三娘的时候,我才彻底被惊艳。 眼前的女子化着艺伎妆,一头乌发随意的挽了个髻,斜坠一支红木镂花簪。我进去的时候她在窗边拨弄一张箜篌,一种幽冷的光华从她那一身大红曳地长裙上泻下,给人一种庄严肃立的感觉。 带我进去的人并不敢走进她的房中,见她正在弹琴,更是不敢叨扰,只是静静候在外面。 我乐得在外面打量她。 她的轮廓有点深,鼻梁颇高,并不是唐朝普通观念里的那种美人,但正因为如此,她更显现出与众不同的美。 我欣赏了半天,见她一曲终了,于是就开口:“你是枫三娘?” 她将头微侧,看了我一眼。 她的眼睛倒是很古典,是那种细长的丹凤眼,上了一层红色颜料后,显得很是诡异妖媚。 早先从旁人的态度中已经看出她性子高傲的很,看来她定是不屑回答我的问题了。 “我叫肖沫沫,很高兴认识你。” 对付冷漠骄傲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热情加上礼貌,嘿嘿,对方要是道行高,还可以抵挡,要是道行浅,就非得在我表现出的雍容大度下自卑而亡了。这招我是从日本漫画mm身上学会的,大凡冷酷型帅哥都是被善良热情加白目的女生摆平的。 大约是为了不在礼节上输给一个即将成为她下人的家伙,她附下腰身,很恭敬礼貌的说:“你好,在下小山枝子,很高兴见到你。” 啊?日本人呐? 不过在唐朝的长安遇到日本人,实在是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所以我马上就不惊讶了。 我立刻用以前在日本料理店打工学来的日语向她打招呼,虽然文法和她们现在用的有点区别,但大致上还是差不多的。 她一听见我用日语说话,静若寒潭的双眼立刻泛起了波澜。 “你是我们扶桑人?” “不,不是,但我去过你们国家。那真是个很不错的地方!”我开始不着边际地吹牛。 她轻轻点了点头,“是的,虽然我们国家没有天国富庶,但我仍然很想回去。我思念我的国家,还有我的家人,以及木村君。” 哇,木村拓哉吖? 不过看她无限缅怀的样子,我也不好意思无厘头,“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的父亲希望我能成为全国最好的舞者,于是就让人带我来大唐学习舞蹈。我已经来这里七年了,现在很想回去!” 很显然那句日语让她对我有了亲近感,所以她才会对我说那么多东西。 我们平淡的说了几句话之后,她便给了我一个竹牌,上书:十二簿海棠我接过那块有点像清朝皇帝晚上翻的东西,冲她点了个头,有点心虚地跟着一个穿月白衣裳的婢女出了门去。 玩了,凭我的经验和睿智,我敢肯定我进了一个妓院……没搞错吧,我似乎没这个潜质哦。 来这座大院住了几天后我才明白这里并不是妓院,确切的说是那个娘娘腔培养私人舞娘的地方。而枫三娘就是这些舞娘的教师。 院中的舞女很多,前六簿的都是已经出了师的舞者,有时候也会有达官贵人来院中喝酒,那个娘娘腔会送出一两个当做礼物。 我猜想那个娘娘腔肯定是朝廷中的大员,这里就是他的“红楼”,他用这些女子来拉拢朝廷官员和各地巨富,从而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以后我要是能出去,我一定得把这事给捅出来! 再次见到枫三娘的已经是五天之后了。 她身着一身繁复的五彩物衣,依旧化着那浓墨重彩的艺伎妆。 这回来她是来教导我们十二簿的物者舞蹈的。 后六簿都是新人,以十二簿为甚。说来奇怪,十二簿的9个人长的都有点相似,而且似乎都是被迫来到这院里的,她们各个面上都有抵触神色,有几个甚至因为反抗过甚被人打伤了,玉臂舒展间,青紫瘀痕触目惊心。 乐声一起,枫三娘便旋开了身子,舞蹈起来。 她跳的是《绿腰》,时下很流行的一支舞。我见过很多人舞过,但没有人能舞出她这样的风致。 所有人都呆住了,眼神随着她舞袖翻飞处而游动,一时间都屏住了呼吸。 她的物腰轻盈之极,舞袖娟秀之极,姿态典雅之极,动静处都各有情态。 以前老师教我们跳舞的时候也有拿名家的舞蹈让我们观摩,当时老师还秀一首古诗赞美那些人的舞姿,“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苕。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回莲破浪,凌乱雪凌风。堕珥时流盼,修裾欲朔空。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现在想想那诗说的正是眼前这为用灵魂在舞蹈的小山枝子。 一曲终了,满堂俱寂。那些女孩想必都和我一般惊艳了,神色间的倨傲不屑之色都变成了心悦诚服。 小山一曲舞罢,向我们鞠了一躬便寂然退到一旁看我们舞蹈。 我心里很佩服她的舞技,因此便挑了一段我最拿手的桑巴秀了起来。 我不太喜欢也不怎么擅长跳软舞,要是在古代,我肯定也会学《胡旋》《柘枝》之类的舞蹈。 小山看到我的舞蹈,神情激动起来。 就知道这招肯定吃定她。像她那样痴于舞蹈的人,一旦见到新的舞种,必然会心动。那样我就有接近她的机会,一旦能接近这里的boss,赢取到她的好感,好处一定不少。 “海棠,你跳的是什么舞蹈?”她的眼眸中射出夺目的光辉,“它很美。” “这是桑巴,异域的舞蹈,在大唐并不风行,所以你可能并不知道。” “那你可以把这舞蹈教授于我吗?”她诚恳的问道。 那当然是可以了,我求之不得。 第二十五章 舞娘(下) 那以后我能单独见到小山枝子的机会就更多了。 她对舞蹈的执着并不是一般人可以望其项背的,我教了她很多舞蹈,包括探戈,伦巴,甚至连两个人跳的国标,小狐步舞都教给她了。她学的很快,不久就超过了我,并且已经隐约有了现代大师的水平。 她最近表现的很兴奋,她说等回到日本,她要把从大唐学到的一切带回去,拓展本国的舞蹈文化。 她每次说完后就会在墙上添一朵梅花,她说等梅花满一千朵了,王大人就会放她回去了。 我数了数,墙上大约也有800多朵梅花了,她不久就可以回去了,而我呢?想要找的人还没找到,想要问的话还没问清楚,陷在这个地方,生不如死的学跳舞。 说到跳舞,小山让我学的是一段《柘枝》,这个属于健舞,比较适合我来跳。为了达到那个王大人某种不可告人的企图,小山把这个舞蹈做了点改编,刚中有柔,柔中带媚,于是就有了“急破催摇曳,罗衫半脱肩”的绮丽风情。 我学的很快,不久就把这套《柘枝》舞的炉火纯青。 那个姓王的娘娘腔偶尔也会来看我们跳舞,他看我的神色中多了几分玩味和不确定,但总而言之,他对我的进境还是很满意的。 眼见一个月之期日近,是时候跑路了。可是这院子里面守卫颇多,光大狗都不知道养了多少,加上我每日的饮食里都放有微量的药物,所以想凭功夫逃跑是不可能的。 于是我就一边焦急着一边陪小山跳舞,有时在她屋里待的晚了,她便留我住下。 从她的饮食起居和吃穿用度来看,她在那个王大人的心目中肯定有很高的地位。不说别的,光看她香炉中烧的,那可是皇帝用的龙涎香,我也就跟在太宗身边才有幸闻到过。 “姐姐,你的中国名字是王大人给你取的吗?” 那晚暴雨,我便留宿在她的听风轩。 “是的,他见我着红衣而舞,于是赐名枫,又因在以前的教坊中排行第三,所以他们就叫我枫三娘。” “不好不好,这个名字又土又俗,一看就知道那混小子没念过什么书。”我对看不顺眼的人向来没好评,“一看就知道是个二世祖。” “不,你误会他了,他其实很能干,也很聪明,也不算坏。” “哇,你不会喜欢上他了吧?他强迫你不让你回国,不让你见木村君,你不恨他么?”挑拨离间是女人的特长。 “我不喜欢他。他把强迫我留下,并对我有非分的要求,我很讨厌他。但如果没有他,我现在肯定在混乱不堪的地方经营下贱的营生,你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懂得艺术,也不是每个人都懂得尊敬艺术。他其实也是个很可怜的人。” “可怜?” “是啊,她是个很可怜的女人?” 什么?再重复一遍?我没听错吧?那个娘娘腔是女人? 小山见我表情诧异,郑重的点了点头。 女扮男装混到我都认不出的境界,果然是高人啊! “那她还?”我指了指小山,有些犹豫的问,“她有断袖之癖?” 小山并没有对此做出回答。 “她出身世家,父亲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但她的背景却很让人吃惊。她的爷爷就是当朝有名的镇远大将军,他舅舅是吏部尚书,而他伯父则是盐运使。这些背景都不足以让人惊奇,你可知道大唐第一富贵的人是谁?” 我离开已经六年,哪里知道现在第一巨富是谁。 “说来你肯定不相信,唐朝最有钱,最会赚钱的居然是一个女子。她的生意不但遍布大唐,而且海上的交易也都为她垄断。你现在知道她是谁了吗?” 我当然知道了,我以前听太宗提到过,后来天行也有跟我谈起过他,因为他们提到他的时候只是夸他是个奇人,长袖善舞,精通陶朱之术,并没有特意提起他的家业和身世。听小山这样一说,我就想起他来。 “你说的可是洛阳葛巾紫?” “不错,正是洛阳的苏葛巾,苏老夫人。” 不是小山说,我真不敢相信鼎鼎大名的苏葛巾竟然是个女人。 “咦,海棠,你怎么了?” 我先定了定神,“啊,没什么,惊喜太多了,有点吃不消。对了,苏葛巾是不是就是那个人的母亲?” 这点联想能力我还是有的。 “是的,苏夫人巾帼一世,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为丈夫生下一个儿子。所以恩卿从小就被当做儿子养育,管教颇为严格。她十四岁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生意从洛阳做到了长安,当真了不起。” 看来恩卿就是那个人的名字了,王恩卿,还过得去。 “十四岁要把自己的生意做到长安,换做我起码要从娘胎开始做,做现在没破产我就得谢天谢地了。要真是这样,那她还有什么童年和青春可言?” 后半句我就没说了,大意就是,怪不得落了个断袖的毛病,原来是性别不清。 “最可怜的是,十五岁那年,她被卷入了一场政治婚姻,她也抗拒过,但丝毫也没有用,责任感让她不得不出嫁。” “唉,陪一个一点都没感觉的人那什么,真是……”“不,她爱上了自己的丈夫,她说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可惜他的丈夫另有所爱,多年来一直不曾释怀,所以对她尊敬爱护有加,却始终不肯亲近她。” 小山叹息着说完娘娘腔的故事,我就给了两个字评语:孽缘我原来以为自己够传奇了,没想到还有比我更传奇的。翻个身看外面,雨已停下,外面暗夜如晦,心中纷乱得很,终究还是抵不住睡意,沉沉睡着了。 醒来时,天刚微亮。身边的小山已然起身。 我探询着找她的身影。 她一身素白,正提着笔在墙上画梅花。 这时她并没有化妆,一张脸澄澈分明,在晨曦中发出玉石般温润的光泽。 她画完梅花,皱着的长黛舒展开来,微微一笑,眼中全是孩子般单纯的向往。 “小山,你真漂亮。你一定可以回扶桑的,那时候你肯定是全扶桑最优秀的歌舞伎。” 我认真的说,像是清晨最虔诚的祈祷,祈祷上帝可以听到。 第二十六章 帝后妃(上) 那天王恩卿告诉我有贵客要我伺候时,我就知道练舞的安宁日子终于还是结束了,一个月的约定也是时候兑现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让他花了那么多心思想拉拢,王恩卿精心筹备了一个饭局,饭局上只有我一个人献舞。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让我出去撑场面,难道真的只是为了那个一月之约吗? 为了让那个神秘的贵客动心,她命小山重新编了支舞,名为《谪仙》,为了衬托主角谪仙的身份,舞台上影影幢幢的飘着无数纱缦,池中更是遍布莲灯,希望可以通过光影的暧昧华丽衬托舞者谪仙的飘逸。 初见这个舞台,我为之心动不已。 这自然是所有舞者都渴望拥有的,只属于自己的舞台。 排演时,小山先给我做了一次示范,看她身着素色羽衣,从天而降,轻盈翩跹时,我心神迷醉,恍然若梦,眼睛不由自主的探寻纱缦里早已熟悉的身影。 一曲终了,方才从中醒悟,心中不由叹服。 我心中对这次献舞的抵触情绪全然消融了,我被这样一场华丽的舞蹈盛筵折服了。那是怎样的一种唯美,那是怎样的一种诱惑,我不可以去抗拒,人的一生能有几次机会将自己用完美的姿态展现出来。 于是我改变了自己的计划,跳完这支舞再跑。 宴会就要开始,我奉命去后台更衣。我摸着身上柔软的羽衣,那完全是鸟羽最柔软的部分用金丝连缀起来的,摸上去,那种柔软妩媚得可以化去你的手掌。 外面已经有了丝竹之声,我在一个小厮的牵引下来到大厅的顶层,那个小厮在我腰上系上一种柔韧的金属丝,并简单地告诉我怎么操纵身上的金属丝来实现上下飘飞。我一看就很快明白,无非是几个滑轮组成的简单机扩,我拉了几下,发现很好操纵,心中很快有了计量,退场时利用这个飞身上屋顶,然后再行逃跑。 这时,大厅里传来击节声,那个小厮开始往下面扔花瓣,于是,我轻身往下一跃,便伴着那些花瓣一同旋转于半空中了。 落到台上时,我伏身水边,做临水自照状,眼神刚一掠过水面,不由一阵恍惚,那里面的人是我吗?我的手从自己光滑的发髻拂过,用手指微微碰触髻边插的那朵洁白清秀的白色芙蓉,额间的明珠此时散发着温润如水的光华,我的脸似乎都在这样的光华中荡漾起来…… 那场舞蹈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光彩,我记得我的一举一动,我腰系冰丝,口含玫瑰,随落花在半空旋转落下,我的水袖挥舞间,落花也随之起落,我像一个在月华中舞动的精灵,又像是在兰若寺外优游的倩女,全然忘记这世间凡俗所在。 我想这五分钟是我此生最全神贯注,也最心满意足的时刻,我忘了一切,甚至忘了去看台上一眼。我的舞步停止在由急转缓的鼓点中,我伏在水边,看着自己的倒影,心中完全是自豪和对自己的爱恋,我真想像纳科索斯一样沉溺在自己的倒影中,化身水仙。 此时,数道白练从舞台中心射了出去,我想起还有最后一步,就是踏练过去,向那为贵客敬酒示好,以期承欢。 可是我怎么可能那样做?我拉住一条飘舞的纱缦,抬头看着顶上自由的天空,那里的人还在往下撒着花瓣,我吸了口气,腾身而起,借助腰间金属丝连着的机括飞身出去。 我觉得此时我像一个真正的仙子,正飞身抛开这些尘世束缚。 “沫。” 在半空中,我身形一滞,这是谁的声音。 第二十六章 帝后妃(中) “是你吗?” 那是我魂牵梦萦的声音,此刻,它有些苦涩,甚至有些哽咽。我的整个灵魂顿时被这声音击得魂飞魄散。 “你又要离我而去吗?” 我人还未回头,心中一酸,一行欠他六年的清泪顿时蜿蜒而下。 六年了,我一时意气,让他生受这六年的别离,我现在又要离他而去么? 松开手上的纱缦,反转过身躯,身体又开始下坠。如果说我现在是返回天堂的天使,这回就算折了双翼,也要为他沉沦凡世,日后永生纠缠,不离不弃。 坠势不快,因此我得以看清楚他。 入眼的他,神情清苦,他已不是初见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了,目光如以往专注,却不再澄澈纯粹。他学会隐忍了,他学会克制了,他整个人在颤抖,但却拼命的保持着惯有的沉稳。 我终于停下了,我站在一条白练上等待着,天行,过来拥抱我,你一贯都是这样做的。 他如我所期待的那样,飞身上前拥住了我。 进入他怀抱的瞬间,所有的知觉和情感才又回到我身体里面,我捧着他的脸,细细打量他。我的天行,我们才数月不见,为何你却已过尽千帆般沧桑? “六年了,沫。”他定定的看着我。 六年了,天行,这六年你孤独吗?想过我吗? “天行,你老了。” 我细致的抚摩他的脸,他的眉目,他的鼻子,他的嘴唇,六年的时光没有改变他外在的一切,但我却从他的眼底看到的时光的痕迹,年轮般印记在那里。 他抓着我的手低头亲吻:“你还是以前的样子,好像从来没有离开。” 就在这时,我们听到王恩卿的咳嗽声。 我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她今天难得的换了女装,气度雍容,整个人明艳多了。乍一看,她和一般女子情态无异,完全没有男装时的气焰和暧昧不明。 天行揽着我的腰,掠至她身边。 厅中的人很少,除了小山,还有天行随行的一个年轻男子。 “原来她就是皇上一直在等的人?”王恩卿看了我们一眼,“武才人?” 听到这话,小山轻轻啊了一声,眉眼中全是惊讶。 天行点了点头。 “那妾身岂非有功于皇上?”她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目中却是苦痛之色,“皇上拿什么赏赐妾身?” 天行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有些许愧疚之意,但随后又是一片开阔的释然,“皇后要什么赏赐?” 怎么?她竟然是天行的妻子,王皇后! 一种酸楚和阵痛将我淹没,我知道他是有夫人的,我一直在刻意的回避这点,但现在他的妻子就在我面前,我将要和她一起分享他。可是以前,我们中间谁都没有啊? 她勉强的笑了笑:“皇上还能给我什么?权势富贵?这些皇上都给我了。” 见到天行的尴尬,她又笑了笑,“皇上已经很纵容我了,给了我那么多自由,从古至今,哪个女人能像我这般活的自由畅快?” 她说完,递给我们一人一杯酒,“敬你们二人一杯,你们原是有情人,当得白头。” 说罢,一口干掉杯中酒。 她喝酒的样子让我心中怜悯疼痛,半是为她,半是为我,端起酒,我也一口干掉,酒是好酒,上好的鹤觞,传闻曾经醉倒过偷酒喝的仙鹤,不知它是否又能醉倒我? 第二十六章 帝后妃(下1) 当整座大宅只剩我和天行两人的时候,不知缘何,我竟然紧张起来。我很想亲近他,但是那让我觉得可耻。他是我最爱的男人,他也同样爱我,但他现在已经是别人的男人了。我不能再像以往一样随便在他怀里撒娇,享受他给我的一切甜蜜,不是道德观的问题,而是一道天堑把我们生生隔离。 于是我垂首端坐,面上一片刻意的漠然。 天行似乎在揣测我的心思,安静地看着我,唇边漾着一抹为我所熟悉的笑。 “沫,你过来。” 我不知道他从我眼中看出了什么,他似乎并不想理会我心中的那些矛盾。 “我不。” 我把头转向一边,掩饰自己的慌张。 “你过来,坐我这边。” 我对他一向没有抵御能力,无论什么事情,他重复到第二遍的时候我便不忍拒绝。 “哦。” 于是我就委委屈屈的走到他身边,仍然不去看他。 我刚到他面前站定,冷不防却被他拉入怀中。他将我抱起,温柔地将我放在流云堆砌的牙雕床上。我的心一阵悸动,他的温暖他的气息,熟悉的一切,我本能的接受却又理智的抗拒,我不要他吻我,他已经有了别的女人了,他甚至还娶了她。 他双手牢牢地箍着我,霸道而热烈地亲吻着我,我不断躲闪着,却觉得一切闪避都失去了意义。 “你放开我,她,她看到了会……会生气的。” 我觉得我简直是在故做清纯,人已经在他怀中了,却道貌岸然的为她考虑。 天行的动作滞了一下,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紧接着却是更加激烈的动作,“这六年,你一点都没想我吗?” 六年,是啊,他和我是不一样的,我才离开他短短数月,而在他,却是刻骨铭心的漫长六年,他思念着我,已经把这份思念熬成了毒,可是我却在他的怀里谈论另一个女人。 “想,当然想,怎么会不想呢?”我专注地看着他的眉眼,一字一句地说。 其实失去最爱的人,那份思念和疼痛,个中滋味,六天,六月,六年,甚至六十年,都是一样的。 一念及此,我心里又软又痛。我仰起头,揽住他的回应他的吻。我对不起他,欠了他的,或者他也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但是在我看来,我的错总是更胜。 感觉到我的回应,他的表情渐渐柔和起来,以往的温柔又一次绽放,他翻转身来,将我包围。 他热烈的眼神炙烤着我,他将我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我感受到了他强健有力的心跳,我将耳朵贴了上去,我要听,听它跟我说的一切。 “沫,我们之间没有她,从来都没有。” 这句话使我彻底沦陷。 回到皇宫,我依然是武媚娘的身份,因为这根本就是我众所周知的身份。 一回去,皇后就请旨封我我昭仪。 朝野一片反对,说我是先皇的姬妾,不能再伺候皇上。 天行并不理会这些反对。什么先皇的姬妾,且别说我不是先皇的女人,就算是,他也不会因此对此有所顾虑。 朝臣们沸沸扬扬的吵嚷了一阵子,见皇上并没为之所动,便只好偃旗息鼓,做了罢。 自此我专宠后宫,圣眷日隆。 但是我讨厌后宫两个字,异常的讨厌,一说到后宫我就会想起阴暗处闪着狡狯慌乱的眼睛,一说到后宫我就想起陈年不散的抑郁和怨怼,一说到后宫我就想起无数的勾心斗角和背叛。我不要专宠后宫,我不要在我和天行身后缀着那么多女人的视线和口舌。 “天行,我好孤独啊。” 不只一次我在枕边对天行说出我心中的惶恐不安。 他总是爱怜的安抚我,再有些忐忑的说对不起。 “沫,给我生个儿子吧,等他长大了,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你好狠心,让我们的儿子受罪,我不要,要生我只生女儿。” 他不能离开,起码现在他不能抛却这个皇宫,这个天下。 我终于学会了忍耐,忍耐这个后宫,毕竟我们还能在一起,所以,哪怕就是在地狱,我也可以忍耐。 第二十六章 帝后妃(下2) 六年后的皇宫已经物是人非。 因为专宠,我被后宫的人说成是妖女。 妖女?我微微一哂,什么时候我也成了一个可以媚惑旁人的妖女了? 她们既然都避开我,我自然也不会去生是非,闲暇时就找王皇后戏耍,虽然我们是有芥蒂的,但起码来的坦荡。 我从而得知天行当年选择大婚的真相。 当年太宗已然病入膏肓,时日无多,而高阳公主行为越发出格,“金宝神枕”事件使沉疴中的太宗皇帝龙颜大怒,当查出与高阳私通的竟然是长安高僧辩机时,太宗下旨将辩机腰斩于长安。高阳见到辩机的死状如此凄惨,心中对太宗大为仇视,便联合起早有反意的吴王李恪发动了变乱,将太宗软禁,其大军也控制了整个京畿。但因朝中主要兵力并未在吴王的控制中,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立刻逼宫,只是一边使人前往各地软硬兼施的夺取兵权,一边不动声色的等待时机。 天行多日不见太宗,心中起疑,不久便从自己藏在吴王和高阳公主身边的线人那里得到真实情况。 然而朝中的兵力已有半数为吴王所有,且镇远将军的二十万大军已经从边关撤回长安,据线人所说,镇远将军已被吴王说动,此次回京是来助其成事的。 天行手中并无兵力,在此时局下,他也是回天无力。 就在这时,镇远将军忽然派人请太子前往长安西郊秘密饮宴。长孙无忌一伙极力反对,以为那是场鸿门宴。 天行却慨然孤身前往。 王恩卿亦男装在爷爷帐中,她说那日天行孤身前来,对酒当歌,面上毫无惧色。 酒过三巡,他竟然直指镇远将军卤莽糊涂,为一黄口小儿蒙蔽,犯下谋逆大罪。 当时气氛一下剑拔弩张。 但天行转而开始游说镇远将军。当日时局,吴王全部胜败只在镇远将军一人,如若镇远将军肯倒戈相向,那么改变长安时局便易如反掌,如此一来,将军成了本朝最大的功臣,非但可以名垂千古,受人景仰,而且吴王所许诺的种种也可以更有保障的兑现。 当时镇远将军大笑三声,拜倒在地,说有此太子是我朝之福。 镇远将军一生忠君爱国,怎会谋反?他应承吴王只为安抚他,免得他狗急跳墙,仓皇起事伤到太宗与太子、亲王。他连日赶赴京畿,却在长安外驻军,邀见太子,一是看太子有否胆略,二是方便在应对看太子有没有应对能力和气节。如果此刻太子不来,或者见了面卑躬屈膝,他便会另找王子拥戴,助他勤王,日后取代了太子的地位,成一国明君。天行知道真相后,方才放下心来。 但镇远将军却又在此时提出让自己孙女做太子妃的条件,当时事态紧急,天行斟酌再三,只是承诺王恩卿日后一定是太子妃,他心中的筹谋是先让镇远将军出兵,日后向父皇禀明此事后挂冠而去,无论太子是谁,太子妃务必册封王恩卿便是。 但镇远将军说他的五十死士只有在太子大婚之时才有机会潜入皇城,先保皇上周全方能起事。 于是,一场政治婚姻就在三方的阴谋权衡下产生。 结果大婚那天,仅靠混进送嫁队伍中的五十死士便将整个皇城的局势扭转。 日后的政变还没发生便在镇远将军的倒戈下终结。 这场政变来的秘密,走的更加秘密,民间并不知晓,史官也并不知其中内幕。 太宗行将就木,不忍诛杀子女,只软禁了高阳和吴王二人。 直到太宗驾崩,天行即位,后来终于找了他们的错处,分别赐死,当时朝中官员更替变动,甚是惊人。 听完这段变故,我惆怅了很久。 就我而言,短短数月,个人变故遭际竟然有如此变化。而王皇后那句终于找到他们的错处,分别赐死,让我甚为胆寒。 晚上天行见我抑郁不欢,问我缘故,我犹豫了很久才把王皇后告诉我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当时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我,你难道觉得我不会支持你吗?” 我将头埋在他的怀里。 天行先是微微怔了怔。 “如果你把缘故告诉我,我们又怎会分别六年?你也不用受这六年的孤独。” “沫,你难道没有接到我的字条?” 天行将我的肩扶正,质疑道。 “什么字条?” 我一脸茫然。 “我大婚前夜派人送了字条约你见面,打算向你解释,你却爽了约。当日时局紧张,我根本没时间去找当面解释,等拖到事情结束,你却从此失踪。” “可是我根本就没见过什么字条。” “事后我问阿如你的去向,阿如说南熏殿曾经使人宣过你,我一直以为是高阳将你拘了去,但一直没有证据,我终日忐忑,怕你遭受不测。后来高阳忤逆,被我处死。其实我本有心饶她的,可在行刑前,我再一次问你的下落,她恨恨的说已经将你沉湖……当时,我怒不可遏,便再不留情。” “你冤枉她了,她根本没找过我,我是自己逃出皇宫的,只怪我当时太冲动,连阿如也没有交代,以致你如此担心。” 说到高阳,她人已经死了,我便既往不咎,想起来对她还颇为同情,尤其是李恪,他死的就更为冤枉了,但人是天行下令杀的,我就不想中间曲折——那是他们皇家的事,我根本就不想去管。况且若非他们当日咄咄逼人,非要置我们于死地,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皇宫里的日子很单调,来了一个月,平平当当的,觉得时间都停止了似的。 那日正在东宫陪王皇后下棋,忽然听到外面有人通报,“萧淑妃求见。” 我的心骤然一紧:萧淑妃! 我不在是时候,六宫中惟有她得到天行的恩宠,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 外面的通报话音未落,一个娇柔的女声传了进来,“皇后姐姐,妹妹已经多日没来请安了。” 说话间,一个装束华美,步态轻盈的女子已经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她同我打了照面,我们彼此一惊,她打量了我良久,原先的神采全黯淡下去,一双妙目中有妒忌有愤恨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绝望。 她竟然和我长得非常相像。 我又细细看了看她,她比我要胖,皮肤也比我白,个子也没我高,一眼过去,不知道的人真会把我们当做亲生姐妹。 我看了一眼王皇后,她目不他瞬的瞧着萧淑妃,嘴角微微上扬,眼色中大是得意。 第二十七章 药童(上) “这位就是新进宫的武昭仪?”萧淑妃并不看我,语气平淡的问,“倒和本宫有几分相似,无怪此时能得到皇上欢心。” 我就知道萧淑妃绝对不会坐视我抢走她的荣宠,不过就算她以后冲我玩什么阴谋手段,我也悉数奉陪。 王皇后仰面一笑,“确实有几分相似,无怪皇上当年看到妹妹会失色叫你沫。” 我听任她们唇枪舌剑,只是安静的端坐着。此刻我的内心一片释然,萧淑妃带给我的阴霾全然消逝。原来天行心中始终有我,只有我。 我从而也渐渐明白当日为何会被王皇后手下擒拿。 萧淑妃初入宫的时候势必乖巧温顺,然而当她发现皇后和其他宫人都没能得到皇上恩宠时,气焰便越发嚣张起来,不把后宫众人瞧在眼里,横行无忌。这点从她见了皇后并不行礼,不待召见便擅自闯入皇后寝宫这些小细节上可以看出。我和王皇后相交多日,知道她从小心高气傲,决计受不了别人对她无礼。如今她贵为皇后,自然更是受不了别人的挑衅,因此她便处心积虑的对付萧淑妃。 她当然知道要伤害一个女人,就要把她最宝贵,最引以为荣的东西夺走,否则凭王皇后的手段和势力,萧淑妃这个不知收敛的傻子死一百次都嫌少。王皇后深谙天行的心思,知道他对萧淑妃另眼相看的原因,只要找到一个比萧淑妃更像我的人就有可能彻底将她打败。于是她便按萧淑妃的样子和天行对我的描述绘制好丹青,派下属四处收罗这样的女子。我多半也是在长安大街上晃荡的时候被那两个人看中的。 想通这一关节,再看王皇后,心中就有了点微微的凉意。不过只要对王皇后稍微顺从一些,她便不至于向我发难。虽然人说我天生反骨,不会顺从别人,但像王皇后这样的奇女子我还是肯买帐的。至于萧淑妃,她是手段和计谋我并不放在眼里,能忍让的我便忍让,不能忍让的也就不动声色的悉数挡了回去。 有了这一层心思,我们三人倒也相安无事。 五月己巳,太宗皇帝的忌日,天行让我伴驾前往感业思拈香。我本不打算去,但央不过他。加上我也好奇,历史上的武则天是在感业寺被高宗接回皇宫的,我倒想看看那个感业寺有什么特别。上午,在通往感业寺的街道上,全程戒严,到处都布满了禁卫军。四五队先导人马过去后,步辇才跚跚而行。 我们到的时候,感业寺门口已跪满了接驾的僧尼。 皇家的礼节颇为繁重,皇上皇后在宣礼官的主持下一步步进行祭祀。 祭祀完成之后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此时,天行先前赐下的素宴也已经从宫里送到了。 所有僧尼都在大殿外享用皇上御赐的素斋,我们便在偏殿品茗。折腾了这么久,天行脸上早有疲态。见王皇后不在,我便拿出绢帕替他擦去额上薄汗。 “都是些繁文缛节。” 我一边擦一边心疼的抱怨。 他呵呵一笑,轻轻我住我的手,“心疼?” 就在这时,一行太监已随王皇后鱼贯而入。 “皇上臣妾尚有一愿未还,今日趁此机会,把愿还了。” 王皇后面色自若地指使那些人将一些大箱子搁在偏殿。 “里面是些新的僧袍和鞋子,都是施给这里僧尼的。” 紧随而来的主持先颂了阿弥陀佛,然后才喜滋滋的向二圣道了谢。 饭后便有僧人前来领取布施,我因嫌无聊,便退出殿外。 天行见了,吩咐了几句,摒退护卫,同我一道出来了。 我们二人并肩而行,并不说话。自再见以来,我们已经很久没这么自由的并肩行走过了。 想到这里,我主动拉起他的手,冲他微微一笑。 “前面池塘中有莲花。” 顺着天行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溜台阶下果然是田田的一片荷花,上面突兀的冒着几支早发的白花,十分秀丽。 “啊,可惜是白花,没有莲子吃。我很久没吃新鲜莲子了。” 我抽了抽鼻子,贪婪的嗅了下空气中的花香。 天行眼中隐隐有笑意,一双乌黑的眼睛闪烁着惯有的慧黠,他伸手揽着我肩,一只手在我鼻梁上轻轻的刮了下,“多少年了,孩子气丝毫没少。” 他本意爱怜,我却心头一酸,一把抱紧他,哽咽着说:“臭小子,你说你有多久没像今天这样笑过了?” 我明显感到他在我耳边轻轻叹息了一声。 “沫,不说这个了。时光最是催人老,无须为此感伤。无论怎么说,还是要感谢老天,六年了,我的沫一点都没变。” 我听得动情,强忍多时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只得任其泛滥。 就在这时,一阵捣衣的声音从底下莲池传来。 “不是所有人都去领布施了吗?” 天行摇了摇头,示意离开这里。 我们的步子还没迈开多远,只听下面有人“啊”的惊呼了一声,紧接着就是人落水的声音。 我们对视一眼,急忙往下面赶。 第二十七章 药童(中) 但见那莲池边是一深潭,一篮洗涤好的衣服散落在地上,水上飘着一些碎的皂角。 不远处有一着僧袍,却蓄着长发的女子在水中沉浮。 我心中着急,脱了外衣便要去救人。天行一把拉住我,不由分说的跳进水里,迅速游到那人身边,将她往岸边带。 我赶紧冲上面喊来人。 片刻,一队护卫便赶了过来。 侍卫见此情景,甚是震惊,一伙人纷纷入水接过天行手中的女子。 一伙人折腾了半天,七手八脚的将那女子弄上岸来。 我忙着帮天行擦水,无暇顾及其他,直到王皇后来了,我才停下手向她福了福。 王皇后见此情状,神情中也有些慌乱,看了我一眼,转过身去冷冷质问侍卫统领米兴为何擅离职守。 天行冲她摇了摇手,示意此事无须追究。 说话间,天行无意看了地上的女子一眼,一眼过去,先是一怔才脱口而出:“阿如?” 我乍听这个名字,大为震惊,扭头看了过去。 那女子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一头乌发掩映下的小脸瘦瘦尖尖的,不是阿如是谁? 我快步上前,扶起她,按住她的胸口,她吃水不多,不一阵子就吐了出来,幽幽睁开双眼,见到我,脸上尽是恍如阁世的惊诧。 她轻轻挣了几下,口中却说不出话。 “此人是谁?” 王皇后发话问那主持。 “回娘娘话,这是寺中的带发修行的弟子,法号唤做明空。这孩子平日里极稳重的,不料今日竟惊了圣驾,当真……阿弥陀佛。” 我握住阿如的手,触手处全是茧子和裂口。 我怒气不由冒了起来:这寺里的贼秃好生欺负人,敢情所有的杂役都交给阿如一人做吗?今日皇后布施,他们都不让她前去领取,平日里如何待她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我腾地起身,走到那主持面前:“人说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如此苦役旁人就是你们的慈悲为怀吗?” 那主持并不答话,低头念了声阿弥陀佛便退到王皇后身后。 “妹妹且别动怒,救人要紧。” 王皇后和主持私交颇厚,自然是要打圆场的。 我按下心头之气,冷冷看着众人将阿如抬了上去。 阿如经太医诊治后,神智清醒多了,见我在她身边,拉着我的手便不放开。 她的眼神中尽是惊恐,生怕我抛下她离去。 太医说她是气血不足,缺乏营养,于是便开了些调养的药材。 听了太医的诊断,我自然怒气更甚,刚要发作,阿如却一把抓住我,只是噙泪看着我摇头。 “阿如,这六年里你一直呆在这里吗?”我心疼的问。 她没有回答,转过脸不看我。 “这么多年,你受苦了。你不要再呆在这个鬼地方受罪了,跟我回皇宫!” 我扶住她的肩,急切的说,生怕她不愿同我回去。 阿如看了我一眼,缓缓的摇了摇头。 “你干吗还要留在这里?” “先皇遗旨……” “什么先皇,什么遗旨,那些狗屁不通的东西休要去理会,我这就去告诉皇上带你回去。” 我心里急切的很,不等阿如说什么,便径直去了天行小憩的禅房。 天行刚换完衣服,一个太监正在帮他梳理头发。 “沫,你来的正好。” 天行看到我,挥手示意那个太监离开。 “天行……” “我的头发一直是你来打理的。”他第一次打断我的话。 我默默接过木梳,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想法说了出来。 “沫,我可以恩准她离开感业寺,但她不能再回皇宫了。” “为什么?” 我很诧异的打量着他,“她是我们的朋友,我的好姐妹。你忘了她是怎样帮助我们的?” “我没忘,只是,带她回皇宫她就会幸福吗?沫,真为了她好就让她离开。” 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你让她去什么地方?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以在外面颠沛流离?” “弱女子?”天行顿了一下,神情变了变,口气颇为悠远的说,“阿如的智谋身手都不输于男儿的,像她这样的人,除非自己愿意,否则谁又能欺负的了她?” 我深深吸了口气,愤然地说:“好,好。我和阿如是姐妹,今后她去什么地方我就去什么地方。” 天行神色一痛:“沫,值得吗?” 我一时语塞,见他神色苦楚,心不由软了下来,正打算开口,门外忽然传来人倒地的声音。 我第一反应就是阿如,慌忙打开门,果然是她。 她倒在地上,脸上一片绝望之色:“小姐,我……” “你什么都别说。”我一边安抚她,一边向天行使眼色。 天行看了我一会,终于点了头,“阿如,随我们一道回去吧,沫在宫里总需要个人陪她的。” 第二十七章 药童(下1) 带阿如回到皇宫,我沉闷的后宫终于有了点起色。天行处理政务时,我便带了阿如在皇宫到处闲逛。 阿如年纪见长,人也越发沉默起来。一般等我说话说得都要冷场的时候她才偶尔搭上两句话。 “小姐,多年不见,你却似丝毫没变。美丽如往昔,无忧无虑如往昔。” 在师父的马场打完马球回来,阿如一边伺候我更衣一边说,神态有似自语。 听她这样一说,我才惊觉她的手已经不再如往日细滑柔软,而她的眼角已经有了一条不太明显的纹路。记起初见,她如飞仙般出现在我眼前,清丽的脸上笼罩着淡淡的光华,那般美丽。而此时,她清瘦而憔悴的脸上满是一种隐忍的坚强。她这一生,似乎是为我而活,似乎又在为一种隐秘的感情而活,更似乎是在为一种理想而活,小心翼翼韬光养晦。她所有的光华都磨损在岁月的转辗中,轮廓越发清晰,却越发坚硬。 一念至此,我不免心头酸楚,伸手握住她握住木梳的手。 她似乎一惊,旋又平静下来,手干燥而冰冷。 “这么多年,你都一个人在寺里面么?” 还是情不自禁的问了出来。 她叹息了一声,将手抽了出来,继续为我梳理头发:“就那般过吧,起初有些不甘,渐渐也就习惯了。但我并未放弃离开的希望,所以蓄着发等着你或者皇上把我从那地方救出去。”她顿了顿,看了看镜子,“我也记不清楚等的日子到底有多长了,也有怀疑,也有彷徨,但到底没放弃。这不将你和皇上盼来了?” 她的语气很轻松,但我知道,她的人已经从那场禁锢中逃脱,而七情六欲却永远失落了。 “那次的落水你是故意的吧?” “是”她毫不犹豫的回答,“听闻皇上要来,皇后要布施,我寻思有机会见到皇上了。不料平日里不得师姐们的喜欢,那日连领布施的资格也没有。我本来打算在烧饭的时候把厨房点着,惊动了圣驾便有机会见到他了,只是想不到那日厨房并不动烟火。见她们让我去洗衣服,心中大是失望。” “没想到正洗着却听到上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于是你就故意落水,以此惊动圣上是吗?” “是!”阿如淡淡地说。 “没想到却把我们给引来了。呵呵,阿如你真聪明!” 其实这件事情是天行发现的,在救她上岸的时候,天行发现她洗衣的地方有一大片青苔,要是失足滑进水里的话,青苔上面一定会有痕迹,而那天的青苔上面却并没有这样的痕迹。 阿如并不搭腔,只是笑了笑。 见她笑了,我心中也豁然开朗。 “小姐,今天点个梅花妆吧,最近很时兴,皇上看了应该会很喜欢。” 阿如给我化完晚妆,似乎也起了兴致。 我老早就听过这个,但没化过,于是兴冲冲的答应了。 阿如调好胭脂,提起笔,刚要在我额头上落笔。我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站了起来。 “阿如,今天几号?” “恩?几号?” “哎呀!我把小山给忘记了,这几天她就要回日本了,我回来这么久却没想过要去看她!” 见她疑惑,我便把我和小山王皇后间的那段过节说了出来。只是隐去我要回现代的那段不说,免得节外生枝。 第二十七章 药童(下2) 向天行征得同意,我带上阿如换了装直奔听风轩。 小山见了我大是惊喜。 我来不及说别的,先把我给她准备的礼物都拿了出来,典型的暴发户情态。 “送我这么些东西,教我如何带回扶桑?”她看了看那一大包东西,“呀,还有生鱼片和寿司?” “嗯,我专门为你做的。你尝尝怎么样?” 小山和阿如都尝了点,看小山满意的表情就知道以前我在料理店打工偷师学的几招还没荒废。 “你是什么时候回去?” 我径直走到她画梅花的地方数了数。 “恩卿说一月后为我送行。” “她答应的那么爽快?这不像她的作风啊?” 我拈了一片生鱼放进口中。 “她起先一听我说回去的事情就很生气,但我说了,要是到时候还不能回家乡我就宁愿一死,谴我之魂回归故里。” 小山说到这里,脸上一片凛然,转而又是无限的柔思,“回到家乡就可以见到爸爸妈妈和木村君了,那时我会是很出色的舞师。每年樱花开放的时候,我便从木村君去看樱花雨,从南到北游历,直到樱花落尽!” 小山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是无限的遐想。直到多年后我想起她此时的表情,心中还是隐隐做痛。 和阿如从小山那出来时,已经傍晚了。夕阳下的长安折射着静谧和庄严。 步行过长安街时,有些人家已经开始造饭了,一个挽着衣袖的妇人端着淘米水往河里倒,瞧见我和阿如走过,笑着冲我们赞了声好俊俏的丫头,见惯了现代妇人们的横眉冷对,她的笑容让人心里暖暖的。盛唐就是盛唐,人物风情都是那般大方丰腴。 行到宫中,经过太医院时,阿如的脚步滞了滞。 “怎么了?” 我停下脚步。 “昨天夜里似乎受了点风,想去太医院拿点药,想着又不愿意耽搁小姐的行程。”她顿了顿,“阿如有个不情之请,请小姐先行回到大明宫,我须臾便回来。” “那怎么可以,你身体不适,我怎么可以不陪着去瞧瞧。”我佯嗔道。 “您也是知道的,太医院办事的程序,看一个小小的病怕是没小半个时辰是离不了的,您又何必和那些人去掺合?” 阿如对我的提议总是有些疑虑和推辞,我看不惯她满是顾虑的样子,拉着他走向了太医院。 太医院的小太监是很有眼色的,见是当宠的武昭仪到了,一个个凑上前阿谀奉承,看得那些颇有风骨的老太医直是摇头。 我总觉得在皇宫里做主子比做奴才还来得辛苦,时刻端着架子接受些机械的顶礼膜拜。 林太医看看阿如的脉象,并不提风寒的事,只是说忧思过度,郁结于心,开了些通窍的药材,偏有味药很是贵重,不能开给下人,林太医斟酌着打算另找药来替代,见我开口阻挠,硬是要拿那味药,也不敢得罪,只好说要去药材库通过徐公公才能领到这药。 我问好药材库的方向,拉着阿如拐进了一处幽静的别院。 院门没关,帘子也没放下,因此我们刚一进去就看到了院里的情景。 一个老态龙钟,枯了面皮的老太监斜在一张梨木大塌上,赤着双布满斑点的脚,让一个跪在地上,清清瘦瘦的小太监给他按摩足底,另一个面容俊俏的小太监正冷着张脸一边打量地上那个小太监一边给那老太监按摩肩膀。 第二十七章 药童(下3) 阿如看到厅中的情景,手不由一紧,往前迈了一步。 就在这时,那个闭目养神的老太监喉咙中闷响了一声,随后翻转过身来,地上那个小太监似乎很害怕,身子一颤。 “怎么,来了这么久还不懂得规矩么?” 那个站着的太监面色嫌恶的说,见那个小太监不动,便恶狠狠的喝道,“怎么还想被调教调教?公公嗓子堵久了,还不上来吸掉?” 于此同时,我心中一阵恶心,传说慈禧太后就有把痰吐在宫女口中的恶习。这是何方太监,在背着皇上的地方如此奴役旁人作威作福?盛怒之下我仔细瞧了那太监一眼,一瞧之下,心头的火气更盛,这不就是那把我弄进宫里,和高阳他们串通一气祸乱宫闱的那个混蛋老太监吗?他倒真是成了精,无论谁当权他都能保持屹立不倒呢! 我立刻冲阿如使了个眼色,阿如心领神会的大声喝道:“武昭仪到!” 那老太监一听是当红的主子到了,立马从塌上滚了下来接架。 其余的人也跪到在地喊着参见娘娘。 “怎么所有人见了娘娘都见礼,唯你这老奴才不开口?”阿如走到那老奴才面前,喝道。 我从来没见阿如那么凶过,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开始发抖,手也抖了起来。 那奴才显是骑虎难下,只好吞下嗓子里的污秽,颤悠悠的开口,“问娘娘安,奴才犯了迷糊,自己掌嘴!” 说完了就不轻不重的在掌起嘴来。 这老奴才一向这样刁滑,他既然要掌嘴,今天我就不叫他停了。 他掌了有一阵子,见没了声息,便瞧瞧拿眼睛瞄我,见我冷冷瞪着他,忙低下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猛的抬头,盯着我看。 “于公公,有些时候没见了。”我不紧不慢地说,“其他人起来吧,前边跪的小子,你去给我端杯雨前毛尖来,主子我嗓子不舒服。” 那个小太监低低的说了声喳,便低着头退了出去。我看了他一眼,瞧不见脸,但觉得他瘦瘦的,身上有种让人疼惜的气质。 “娘娘可曾叫你停吗?” 那两人虽然心中怨怼,但到底还是不敢逆了主子的意,只好跪的跪,掌嘴的掌嘴。 眼瞅着戏耍的够了,心中的气也消了小半,于是我曼声说:“起来吧。” 那个小太监听见得赦,忙上前扶起那老太监。 于老太监一边捶着腿,一边凑上前来:“娘娘此番前来所为的是何事啊?” 见我不怎么搭理他,他又说,“奴才瞧娘娘的气色比做才人的时候要好,什么事情劳动您到这来了。” 这老东西好了伤疤忘了疼,拿我做过先皇才人的事情来羞辱我。我且不与他争这口气,只是拿了方子,让他开仓取药。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方子,指使那小太监取药去,那小太监得了命,刚走到门口险些和我唤出去拿茶水的小子撞上。 “呀,小信子,端了茶就不长眼睛了么?” 那老太监直了身子就骂。 那个叫小信子的太监捧了茶,并不理他,径直送到我面前。 他似乎格外胆小,始终都不敢抬头看我,我反倒开始打量起他来。 于老太监见我也不喝茶,只是打量小信子,于是不阴不阳的说:“这孩子长的倒还干净。” 他说的不错,眼前的人儿真干净漂亮得不沾烟火气。一对细长的丹凤眼斜挑着,浓密的长睫向上翘出些须柔媚,本是极柔媚的面相,却被他紧抿着的,刀锋般的唇生生地划出道残酷的意味。 真像日本视觉系里面的那些俊秀小生啊,无怪那老太监要变着法子玩弄他。多好的一人儿啊,真是…… “抬起头来,你叫什么名字?”我有些好奇,想把他的脸看清楚些。 他很自然的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漠然地看进我眼里,他的眼眸是深黑色的,像落在白玉棋盘上的子,更像是最深的夜,掩藏着什么,又在闪烁着什么。 这时,夕照刚好射进窗中撒在他脸上。于是他冰冷的脸上又有了些须鲜活,这雕像般完美的人啊。 “狗东西,娘娘问你话呢!” 老太监跳起来打了他一耳光,气喘喘的说。、我莫名一怒,“放肆的东西!” 那老太监竟不怎么害怕,只管弯着腰身咳嗽,屋里的气氛以下紧张起来。 门外刚取了药的太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小信子,拿了药随我去大明宫。”我顿了顿,“以后就留在那,伺候我,赐你个新名字,就叫子夜吧。” “至于这老东西。”我冷冷看了那于老太监一眼,“告诉上头,他冲撞了本昭仪,我自按宫中规矩,做主撵了他出去。” 第二十八章 子夜(1) 把那个叫子夜的小太监带回去后,我一时也想不出给他分派个什么职务,瞧他干净漂亮,于是就让他负责我的膳食。 他的话不怎么多,平日里冷冷的,像个男版小龙女。所以我也只在用膳时才能看见他的身影,问上几句话。不过自从让他负责膳食后,我的胃口竟渐渐好了起来,平日吃不了几口东西的,这会倒能吃下大半碗饭(不是我娇气,而是宫廷里饭局实在太多,加上随时供上的小点瓜果,见到食物能不吐已经表现得很草根了),我想这大约就是秀色可餐吧。 因为忙着打点半月后天行生日的事宜,我闲适的生活终于充实起来。与此同时,整个朝廷都纷乱起来,那些很有眼风的朝臣见王皇后派人前往江南西域寻找奇珍异宝用以祝寿,并未被一向事俭的皇上阻止,一直苦于没有机会献媚的王公大臣们纷纷效仿,一时间把整个江南闹得鸡飞狗跳。 我就此打算向天行提点意见,阿如却阻止了我。在她的暗示下我才想起按史书记载,不久天行就要向西突厥阿史那贺鲁发兵了,如今国库虽然充实,但按照现在的帐面,军饷依然是个大问题。如此推算,天行是想借这次寿宴做点文章。 既然揣度出了天行的用心,准备礼物的方向就很好确定了。我和阿如合计了半天,终于有了想法。为了防止别宫的人设计破坏,我开始做些表面工夫。 我向王皇后要人,组了个歌舞班子,并派人把小山接到了宫中,名义上是指点这些人排演舞蹈,事实上是可以借此机会和小山叙旧。 其他宫的人见我把歌舞班子组织好后也不怎么调教,只顾着和小山嬉闹,纷纷暗笑我也不过如此。而我的心腹小顺子婉转提醒我此时编排歌舞可能不能得到皇上的欢心,如此懒散行事,只怕到时会出问题。 我和小山只是相视一笑。 我自然有我的心思。 和小山厮混在一起,口味也随她,不自觉地爱上了日本料理。我因嫌无聊,就缠着小山教我,小山竟肯纵容。于是我二人霸占了御膳房,将里面弄得乌烟瘴气。 我做的寿司大多质量欠佳,粉绵软烂毫无味道,对这东西的轻视也就少了很多,不再耍小聪明偷工减料,粳米饭自是耐心晾好,蟹柳、火腿、黄瓜也用小银刀分别切成细粒与粳米饭拌匀,这样下来,做一道寿司怎么也就要1个多时辰了。 各宫里的人一向对我有兴趣,在这节骨眼上,不惜余力地安插眼线在我身边,于是御膳房一时间多出许多陌生面孔。 我也不去理论这些,只管埋头做我的寿司。要做好这个因日本太过贫瘠而产生的简易食物还真需要下工夫,和日本茶道一样。 往往下午过去折腾的,要到晚膳十分才可吃到做好的寿司。天行听着有趣,往往便移驾到我那里品尝,三人倒也自得其乐。 那日,我与小山坐在塌塌米上吃寿司,一边闲聊着。我见小山不喜闲杂人等围着,便统统摒退,只留了那个叫子夜的小太监候着。 小山乍见子夜,有些失神,言谈间视线也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他身上。 我看见了也不以为意,因为是个正常人都没办法忽视他的绝世容颜。 吃的正开心的时候,我停下手向子夜吩咐了一句,“把绿芥末和醋姜递给我。” 话音刚落,子夜已拣好这两样递了过来。 我一时还未反应过来,接着同小山侃着先前的茶道。倒是小山停了下来,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这时我才想起私下里,我和小山的交流也是用日语的,不为旁的,只为自己日语水平近日见长,对日语有了兴趣。而先前说的顺口了,让子夜拿绿芥末和醋姜时,说的是日语。 我诧异地回头看了眼子夜,他得眼中明显有了一丝惊慌。 第二十八章 子夜(2) “你也懂得东瀛话?” 小山饶有兴致的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下,并示意他也坐下。 子夜并不回答,面色冷淡。 “啊,你一定去过东瀛是吗?”小山显是很激动,“你可曾在会津跟渡边先生学习忍术?” “我从未去过东瀛。” “只是……”小山有些失望,“我有个冒昧的请求,能否看看你的右手腕?” 子夜摆出老僧入定的样子,半冥着眼,长睫低低的垂下。 我也对这小子有了几分好奇,他既然不予以反驳,看来就是这样了。 见他不回答,小山略微失望:“那么,我真是失礼了。” 我不想场面太过尴尬,就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目送他出门,小山才拉着我的手说:“他真的和我幼时的玩伴高桥君长得很相似,刚才见他能听动我我们的话,才敢贸然询问……只是……”小山幽幽一叹,“也许,他忘记我了吧。不过,我们要找的人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不就正是你所需要的人么?呵呵,他长的太完美了,如果是个女子,当真是倾国倾城。” 小山说的不错,那真是个神仙般的人物,若真是女子,当得起倾国倾城这四个字,只是作为男子,稍嫌阴柔内媚。不过也好,他正是我要找的人! 天行的寿诞刚好遇到新科前三甲登科,天行破例在他是寿宴下加了一席烧尾宴。 皇帝寿宴的豪华自然是不必说的,大殿中千列黑色的几案坐榻,沉厚古雅,几案上摆满了精美的食器,食器中盛满菜肴、酒水,宫女太监环列,殿下诸臣均正襟危坐。堂下虽然丝竹乐舞纷呈,但皇上还未驾到,任谁也不敢有所恣意的。 皇上皇后驾到之后,听得同乐令下,场面上才活跃些了。歌舞完了又是杂耍,什么跳丸、倒立、走索、舞巨兽、耍大雀、马上技艺、车上缘杆、顶竿,应有尽有,我侍在一旁看着也觉得有些意趣。等到一伙人进来耍大雀的时侯,宴会的气氛已经到达最高潮。皇上在最高处看这臣子们的乐趣,整个殿里反倒是他被冷落了。 天行心疼我站着,让我先去流光榭那边候着:反正好戏还在后头。 流光榭那边戏台已经搭好了,鼓点子已经敲了起来,我的人都已经开了脸。我一眼就从人群里面找到已经戴了面具的子夜,他穿着白色长衫,鲜红夹衫,长长的水袖安静的垂着,一头乌黑顺滑的头发夹着一根红缎带子垂着,整个人就像是工笔画勾出来的。 不错,这个就是我送给天行的生日礼物,一场好戏! 远远看着皇上摆驾过来了,锣鼓点子就敲得齐整规范些了。一帮人手忙脚乱地给我化妆更衣,我却在担心演出的效果。 私底下这个天阙班的班主见我不点传统的段子,不按传统上戏,连行头都不对就已经有些忐忑了,此翻见皇上驾到,嗓子一颤,愣生生没把那句“皇上驾到”喊好,我轻轻喝道:“你怕什么?有当主子的担待呢!” 席上的宾主都已经坐好。 踏着《麻姑拜寿》的点子,我翩然上到台前,底下的人为了讨好我,自然是不遗余力的鼓掌。 原本大家都等着我开唱腔呢,我却只说了几句拜寿的虚词,话锋一转道:“吾皇圣寿之日,臣等谱写新戏以兹恭贺。” 天行听了,微微朝我颔首。 听说有新戏,台下的人都停止议论,看看我这个宠妃能做出什么新戏来。 第二十八章 子夜(3) 我退回后台,一个穿着本朝官服的大员带着随从踏着鼓点“锵”“锵”“锵”地上了台,底下的人一见这身行头,已经很吃惊了,再一看那面目画的,分明就是当朝盐运使朱中贵,他们一时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主角念白后,一个奴才嘴脸的丑角引了一大溜的美人儿上台。那官员斜着眼睛瞧了一圈,示意他们纷纷退下。那唱丑角的奴才便一番自白,说这整个大唐的姑娘都已经入不了大人的眼了。 底下的人见惯了歌舞,这类有剧情的戏让他们很是新鲜,等到这丑角说白时,他们都笑得人仰马翻了。 看来这出戏唱的有点意思,唱出了新意。 就再这时,两个士兵带押着一个戴着面具的的男子上场。那奴才在旁边补白:“杀了80几口人,才将这正主抓了。” 那白脸官员一见这人,顿时有了神采,跳将起来夺下他的面具。 这一掀,底下的人都噤了声。 好标标致的人儿! 底下的人都是饱览色相的,见到这样的人还是惊了又惊,那眉那眼,冷清清的却偏挑着人心底那根弦儿。 子夜果然没辜负我的期望,我微笑着欣赏着唐朝版的孔吉,心想要是他在现代,定然不会输给李俊基。 子夜作势旋了几旋,一头乌发便披散下来。 那官员说白道:“乌家小姐,今日我朱某人让你逃无可逃。” 这一幕唱完,幕布落下。底下的官员一边等下一场戏,一边各自怀着心思忐忑,看到这里,他们已经发觉这戏不寻常。 下一折戏唤作鉴宝。说的是那官员为讨好乌小姐,搬出满室珍宝任其挑选的事。那些宝物样样奇特珍贵,有些是连皇上都没见过的。 一幕戏还没唱完,座下的盐运使朱中贵已经爬到皇上脚下谢罪去了。 这时候整个流光榭安静至极,台上的戏子们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把戏唱完,纷纷呆立原地。 由不得朱中贵不怕,戏中的每个细节,连人物站的位置都丝毫不差,他自己心里应该清楚皇上是在他身边插了人,把他一举一动都记录了下来。 那些上了戏文的宝物换了钱可以是全国一年的用度,这样的罪过还不该杀该剐? 龙袍在身的天行眉目间云淡风清,一边的王皇后沉不住气,起身朝着朱中贵就是一脚。 朱中贵是王皇后的表亲,贪赃枉法成这样子,不但自身没了性命,只怕会牵连到皇后党的人。 这边厢还在僵持中,那边的御前侍卫已经跟着赵将军到了,托病的宰相也到了,手上握着厚厚的清单,那是抄家抄来的。 我不耐烦听,转身折进了后台。整个园子里静如窒息的,饶是我在后台,宰相的声音还是清清楚楚的传了过来。 大约半个多时辰宰相才念完那本清单,那些宝物折合卖价大约有八百多万两银子。 这蠹虫,比螯拜还厉害! 天行听完,起身背向众人下令将朱中贵斩首示众。不料皇上话音未落,王皇后却清冷冷的喊了声慢,“这样的贼子,斩了不足以醒世,当剐于东市,百姓分肉而啖方才痛快!” 一句话下来,所有的人都吸了口凉气。 阿如在后台听了半晌,这才悄然出声:“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八章 子夜(4) 其实,早在一月前天行就和我提到了这个人,天行有意动他,但他是皇后党的重要人物,又是盐运使,仗着权势危害一方。这朱中贵遭到弹劾不下百次,但朝中要臣总是竭力维护,连皇上都动他不得。我见天行烦恼,一直也在想方法对付他。直到天行下令今年寿诞要普天同庆,我才想到了《王的男人》里面的剧情,向天行献计把他的罪行排成戏演给文武百官看,在文武百官的面将其罪恶揭发,料来那时候断然不敢有人来求情。我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除了几个戏子和子夜知道剧情外,别人都以为我只是在排演歌舞。  我简单地把中间过节说给阿如听,阿如思量了很久道:“他们都没想到会有这一出,真真赢得漂亮。只怕朱中贵一倒,那些贪脏枉法之辈都要人人自危了。” “我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我笑了笑,这招还是跟韦小宝学的呢。 寿宴上的风波刚刚过,一大批官员纷纷上朝请罪,自动捐出贪污的钱款作为军饷。不久吏部那边就下了一批贬谪令和调令,宫中盛传光那些捐出来的银两就可抵国库三年收入。这样一来,朝廷里的官风肃清了不少,天行也有了精力考虑出兵突厥的事了。 几天不见他,心中始终牵挂,我准备了点夜宵去承乾殿看他。 去的时候,整个大殿冷冷的,他一身明黄绣龙袍子伏在案前批着奏章。 见我来了,他放了笔快步上前拉着我的手将我揽到怀里,牵我到案前坐下,神色颇为关切:“傻丫头,这么冷的天你跑来干什么。” 我放定手上的食盒,并步回他的话,翻开他批的东西:“可惜我不会批,否则冒着牝鸡司晨的骂名也要帮你了。” 这话是忌讳,但我却不忌讳,他是皇帝也好,是贱民也罢,我只想为我心爱的人做点什么。 他没说什么,只是把脸贴着我耳朵,替我捂着。见我拿着奏章不放,就调皮的往我脖子里面呵气。 我将折子丢到一旁,起身拉他:“我们出去走走吧?整天在里面怪闷的!” 他也是宠我宠惯了的,虽然有点犹豫,但还是起身由我去。 我们一路晃晃悠悠,一边吃着我带的食物一边闲聊,感觉满自在的,挺像校园情侣。行到以前我们常去的那条栈道,不由的停了脚步。 秋风瑟瑟的吹,那挂在飞檐上的蔽旧铜铃叮当的响着,也不清脆,闷闷的。 我背靠着栏杆,依在天行怀里,轻声哼着歌,一时间两人都很怡然。 “瞧你累的,脸色都憔悴了。早知道那年就和你在丝路那边留下了,让他们争了这劳人差使去,你我关外牧马放羊,好不自在!” 我腾出一只手,在他脸上轻轻的抚摩着。 “那你给我生个儿子,让他做皇帝,我们去逍遥快活!”他箍紧了我,将头埋在我肩上,“好么?” 我一时竟答不上来,就轻轻笑了笑。 半夜,我从梦中惊醒,下意识的往天行怀中缩了缩,想起他说要个孩子的事,心里一阵发紧。非我不愿意,只是我内心深处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在涌动:我毕竟不是历史上的那个武则天啊! 我真的看不出自己和那个女人的共同处,如果我是,我生下的孩子终是死路一条,如果我不是,那我到底该何去何从? 想到这里,我没来由的一激灵,天行动了一动,呓语般唤了句:“沫,别走!” 第二十九章 惜别(1) 许是昨晚没睡好,早晨起来头有些昏沉,心中烦闷不已。信手拈来一支青雀头黛,细细的画了起来。 阿如知道我的习性,但凡觉得我心情不好,就不再多话,只是静静地垂手伺立一旁。 我透过铜镜默默打量她,半晌才开口:“也不知道现在时兴画什么眉,你来帮我,但千万不可画成卧蚕。” 她安静地走上来,一股极淡极清的香味顿时扑鼻而来。 她动作麻利地将我散乱的长发结成髻簪上,方才在我眉上细细描绘起来。 “你画的这可是拂烟眉?” 我看了一眼,唐朝和现代不一样,画个眉也有些复杂的名堂,如今我身在皇宫,自然不能像刚来时那般随性。 “这么多年了,小姐的样子一点都没变。” 阿如一边给我贴花钿,一边淡淡的说。 “阿如姐姐也没变,只是穿得过于素净,且不爱说话,便显老成了。”我很满意那对蜻蜓翅描金的花钿,贴上去整个人多添了几分妩媚,“月色短襦,墨绿罗裙,又怎么是你这个年纪穿的?前日皇后送了我一幅淡紫纱罗,姐姐拿去做衣裳吧!” “谢小姐了,那纱罗来得不易,我这样拿去了岂非糟蹋了皇后娘娘的好意?”阿如轻言细语的说。 “那又有什么稀罕的,说到底就是一块布,你拿去,明天我可不待见你这副老妈子打扮!”我佯嗔道。 这时,门外忽然有人传报说王皇后驾到,打断了阿如还未来得及出口的的拒绝。 我有些没好气的起身,换上衣服迎出厅去。 “妹妹真是贪睡,这光景了居然一副慵懒样子。” 王皇后见我出来,笑着放下刚端在手上的茶被,起身拉过我的手,打趣道。 “我这样胸无大志的人,早上不用来睡觉还干什么?” 我一向不喜欢和不投缘的人虚与委蛇,今天心情不好,也不管她的身份是否尊贵,漫不经心地说道。 “呵呵,妹妹真是直率可爱,无怪皇上喜欢呢!” “姐姐今日来我这不毛之地做什么?”随她坐下,终于找到应该有的状态,于是打起精神应付。 “也没什么,前日高丽进贡了些明太鱼,我吃着觉得好,就拿来送妹妹尝些。” 王皇后说完,示意身后的小太监奉上食盒。 “我听御厨说,就着香米粥吃很好,这时候妹妹也该传早膳了,不如我们一起过早?” 我瞧了眼那鱼,顺水推舟地说:“皇后肯在我这用膳,于我也是荣光。”顿了顿,“子夜,你去御膳房传膳,皇后喜欢清淡的食物,不必按我的喜好传太辣的,尤其选今日上好的粥传过来。” 一直低着头的子夜听得吩咐,低声说了声“是”便往外走。 “慢着。” 王皇后忽然叫住了他。 “这是?”她探询地看了眼我。 “这是我新要来的一个小太监,负责我膳食的,很是机灵的。” “哦……”王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他,“你抬起头来。” 子夜似乎有些害怕,一直犹豫着不敢抬头。 “这小奴才一向胆小,见不得娘娘威严,还是让他下去传膳吧。”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皇上寿诞上的那个‘绝代佳人’就是他吧?”王皇后并不搭腔,端起茶杯浅抿了一口,“我看着怪和眼缘的,不如妹妹做个顺水人情,将他送给我?” 第二十九章 惜别(2) 王皇后话音一落,我明显感到身边的阿如身体微微一颤。 我并不回话,斜了一眼阿如,但见她面色苍白,满是恳切地望着我。 “我这里没办法和姐姐宫里比,统共就有这么个灵醒人儿。”我收回眼神,半笑半嗔地看着王皇后说,“姐姐也真忍心问我要。” 王皇后见我这样,一时也说不出什么,但脸上明显有些挂不住了。 她的脸色我可不待看,假装没瞧见,冲子夜挥了一挥手:“哎,说你灵醒怎么今儿个倒笨起来了,让你走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子夜一走,大厅里倒是静了一会。 我从来不喜欢做打破僵局的事,僵局既然是她造成的,那就让她打破好了。 “三娘初八便要回家了,前日专门使人进宫问妹妹要不要去送行。” “送,当然要送!” 一听到这个好消息,我立刻激动起来,情不自禁地抚案而起。她,终于等到回家的一天了吗?那满墙梅花的怨怼终于有了烟消云散的一天了吗? “阿如,今儿初几来着?” 我激动地拉着阿如的手问。 “回娘娘,今天已经初六了!” 阿如往后退了一步,很自然地抽开手,并轻轻咳了一声。我这才想起此举动甚是失仪,于是笑了一声才回到椅子上。 这该死的皇宫!这喜也喜不得,悲也悲不得的皇宫! “那就是后天了,明天一早我跟天行说说,让他准我出宫一宿,好好陪陪小山。” 我一激动就容易忘记敌我,对王皇后也就不设防了。 “天行?”王皇后低低地说了一句。 我心想一时失语,也就不搭那个话茬,随便说点了东西就把话题支了开去。 一顿饭吃完,好不容易将王皇后打发走,我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把拉住阿如往内室奔。 “当当当当,你看这个翠翘金雀玉搔头怎么样,这支四蝶嵌宝簪呢?多挑几样送给她让她带回去做个纪念,你也来帮我挑挑嘛。” 我一古脑把赏的,送的宝贝全倒在床上,拿出两支我最喜欢的首饰伸到阿如面前。 “莫如那支没名头的珠钗,诺大一颗长成泪状的明珠,天下绝无仅有,如此送了过去方才显诚意。” 阿如脸上露出久违的俏皮样子,抓起那支单放在玉奁中的珠钗在我眼前一晃。 “这可不行。”我一把抢过那支钗,脸不由自主地有些红了,“这个是御赐之物,不兴送人的。” 话音刚落就想起那天天行给我描眉的情景,想起他惟有次钗堪配我一头青丝的温言软语,看来那天怕是被这丫头撞见了,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如果没记错,这玉搔头也是御赐之物吧。”她凑到我面前,明知故问道。 我懒怠回她,免得越说越错,于是就从那些首饰中挑了一支最细致的紫玉钗,轻轻插进阿如的发髻中:“再没有比这更称你的东西了。” 灯光下,阿如瘦如莲萼的脸上,似是有种别样的清辉在流动不止。 也不知为何,两人居然沉默了起来。 “这钗……”阿如摘下它,“太过贵重,阿如怕是受不起……倘若小姐真有意,不如答应我一件事。” “戴上再说话,否则可没商量。”我撅起嘴,佯嗔道。 “我瞧子夜这小孩怪可怜的,命比纸薄却生了副倾城容貌,怕是不好。也不知道为何,心里总是疼着他,就收了他做义弟。今儿瞧王皇后指明要他,怕也是不怀好意的……我只请小姐答应,千万保他一个周全。” 看她神色凝重,我也不好打岔:“且不说你专门说好话,即便不是,我也决不会让我手下的人受半点委屈。王皇后要动他就先来动我好了,总之你别担心就是了!” 阿如见我这么说,也就放下心来,有些欢喜地陪我挑给小山的礼物。 也不知道为什么,挑着挑着,我心里忽然有些闷闷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堵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来氤氲在那一块,让人难受。也许,这是惜别吧。 第二十九章 惜别(3) 初八这天早上,传说中的天高气爽,一溜马车跑到渡口,王皇后专门为小山备的渡船已经在岸边等待了。码头上已经戒严,来往的工人们不停地往船上运小山的东西,多是些大堂唐的特产,也有些是达官贵人们平素的赏赐之物,更多的是天行御赐的些经卷、香料、药材、金玉之物,这些东西是天行授意小山带回送给日本天皇的,不过在我的劝阻下,这些东西的数量已经大大减半——再怎么说也不能便宜了小日本。 一切都已就绪,只等小山一行到来便可扬帆直奔黄泗浦了。 “看来我们来早了……”一向喜欢睡懒觉的我语气遗憾地说,“真不明白天行为什么不让我提前出宫陪小山一晚上。” 我一边无聊地玩着车上的珠帘一边不满地冲阿如和子夜抱怨。 “皇上自然有他的深意,小姐需得体谅皇上才是。”阿如一边为我打着扇一边安慰我说。 “你自然是帮着他的……”我没好气地转过脸,刚一回首就看见子夜低眉顺眼的跪在一边。 “这又不是春秋战国,不用时时刻刻都跪,小心膝盖上的角质磨厚,影响美观。” 我抓起一颗冰镇荔枝一边漫不经心地打趣他一边往嘴里塞。 他依然不言不语,眼睛中一片暝蒙,看不见底。虽然他是总是以最卑贱的姿势出现在我面前,但我依旧可以感觉得出来,他的灵魂高傲得像个高高在上的天神。 真不明白小山为什么那么喜欢他,说他像自己幼时的一故人,连离别都要叫上他。小山也就算了,连阿如这样的人也居然将他宝啊玉啊地宠着爱着。 他听了不动声色地起身端坐在一旁,坐相非常的幕府,还说没去过日本,骗骗古老的中国人民也就算了,骗我这个来自21世纪的人精,哼哼…… “小姐,皇后的凤辇已经打南边过来了。” “哦。”我把视线从子夜身上挪回,欠出身去观望,果然,皇后的杏黄缎帷绣凤礼舆已经往这边开来。 “铺张浪费!轻骑一乘也就过来了!” 我嘟囔了一句,跳下车去迎接。 “妹妹今儿个倒肯起早了。” 帷幔里,王皇后人没露面,爽朗的笑声倒是先传了出来,“免礼吧。” 说话间,小山的车已经驶过来了。呵,王皇后居然用皇后的的仪仗将小山接了过来,幸亏这是在大唐,要是在小穿们老爱穿的大清国,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海棠妹妹……” 身着大红十二单的小山一见我,眼圈便情不自禁地红了。她拉过我的手,哽咽了了一声,抓住我的手也有些微微颤抖。 不知为何,看她这样,我也莫名激动悲怆起来,“傻瓜,可以回家了,惆怅什么?” 小山听了只是微侧了脸,不去看我,长睫不住地抖动,悲伤、不舍带来的凝重为她明艳的脸上更添了绝色风姿。 今天的她好美啊,美得有种让人心碎的力量。 我忽然感觉有些什么不对,她的神色里多了一分我说不出来的怨怼,少了一分回家应有的快乐。 良久,她才止住眼泪,勉强一笑,走到子夜身边拉起他的手,殷切地对他说着什么。因为她说的日语,且海上有风,我听得断断续续,半懂不懂的。但隐约听小山叫他高桥君,问他是否还记得她。但子夜看着她,却并没有回答。 小山见他不答,便自言自语似地说了一句:“……回不去,也要……在回家的途中……” 这时,子夜的肩头忽然一抖,骤然抬头,抓住小山的肩膀,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却开不了口。虽然相隔甚远,但我还是可以明显感觉到他眼中的乞求、绝望以及隐忍的悲愤。 “没用的。” 小山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将子夜拉到我跟前,把他的手放进我手中:“请妹妹代我照顾好高……子夜君,他从来都很孤苦,我很希望他能有幸福的将来,答应我好吗?” 我微微一错愕,托孤? “姐姐尽管放心,我……” “怎么,不共饮一杯吗,东归路上无故人呵!” 我话尚未说完,王皇后带着一抹我琢磨不透的笑意,款款走到我们身边。她的贴身使婢紧随其后,端着一描金托盘,奉着三杯清酒。 我接过酒,小山却不动,也不看她,只是看着船上的帆,眼神很是悠远。 “三娘,你我故交一场,我于你,心有仰慕,你于我,惺惺相惜,今日分离,天涯永隔,当真让人惆怅的很。”说完,王恩卿仰头干尽杯中酒。 这时,小山微颦了秀眉,表情决绝坚定地看向她:“在下很感激尊驾的高义,却断然未料人心始终看不透。今日与君诀别,烟水永隔,你自珍重。” 说完,她一仰首,爽快地干尽杯中之久。 “时辰也不早了,小山枝子就此别过!” 说完,小山阖上双眼,怆然转身。这时,王恩卿忽然探出手去,一把抓住小山的左手,眼神中闪过一抹陌生的阴狠之意:“你当真要走?” 小山站定,却不回头,冷冷抛下几字:“九死不悔!” 王恩卿这才有些不甘地收回双手。 “除了三娘,我平生还没有留不住什么。”她故做平淡地说,见没人回应,她自顾笑了几声,“当真憾煞。东风已起,我也不再强留,三娘一路走好!” 说罢,她松开小山被捏得有些淤青的手,转身回到自己的凤辇中。 小山见她松手,毫不留恋地往船上走去。 我总感觉有些不对,但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于是跟着小山一直送她到船上,见起了锚才依依不舍地往回走,一步一回头地看着船的动向。 船已经起航,正缓缓地驶出港口。小山仍站在船头往这边张望,我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仿佛什么都在看,仿佛什么都已经不在她眼中。 我回到车中,正欲让车夫赶车回宫,却见王皇后叫人摆了一沉檀椅在岸边,半含着笑看着海边,玩弄着手上的酒杯。 “怎么皇后还不回宫吗?”我好奇地让车夫将车停在她身边。 “不,不,三娘与我感情如此深厚,没看她彻底离开,我是不舍得走的。”王恩卿也不抬头看我,仿佛自言自语一般。 “小姐,你看。” 这时,阿如忽然指着远方激动地喊道。 第三十章 逝(1) 我顺着阿如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船头的猎猎红衣在风中漫卷飞扬,我依稀看出来小山正在逆风其舞。因身上衣服繁重,她的举动颇受牵绊,但这丝毫不影响她舞姿的曼妙。 我依稀辩得她戴着面具,舞的正是赫赫有名的《兰陵王》。不知为何,见她跳起这样的舞蹈,我原本平和的心忽然揪着一般的痛。 济江岸,狼虎盈川路断。王方悟,词罢曲凋,利剑闲悬孤长叹。心伤故国倦!谁怨,盈朝重宦,兵符手,羞触祸边,空哭江山剩悲幻。 长河写神卷。仰傲首曾啸,楚天犹换。平生如纸清江撰。虽六国舟发,四方兵至,文章千古骂世乱,道吾嗟身患? 休看!子浮现。唤汨水低吟,忧诗长灿。江边劲草书君传。只几许人读,多曾谁见?轻歌长赋,且就酒,恨也嬿。 她要回家了,为何偏要跳这样悲壮乃至悲怆的舞蹈,为什么我感觉她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控诉的力量。 “小姐……”正失神间,阿如递了一方罗帕至我面前。 我回头,目光并没有的落在她脸上,而是不由自主地落在子夜身上,他紧抿着嘴,素日里慵懒狭长的双眼此刻正紧张地盯着海面,里面全是一片星辉般的清冷明亮,那双眼睛,此刻就像极具诱惑力的魔镜,吸引我漫溯下去。 安静的海洋,澄明的天空,我几乎被蛊惑。 忽然,那片澄明中绽开一片茫茫的火色,他的双眼中,全是血色的火焰。 我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阵轰响,天地间千百万年的积尘漫天飞扬。 我听到,什么破碎的声音。 我难以置信地回过头,那一瞬很慢,我看到了蓝的天,黄色的凤辇,王皇后诡异的笑容,灰蒙蒙的天际,还有那忽然从海面上蔓延开来的烈火。 “小山姐姐!” 一声长啸在我耳边炸开,我方才惊醒!她死了吗?死在了那片仿佛瞬间冲地狱中窜出的烈火中了吗?可是,她,她刚才还好好在跳舞,我仿佛能听见她的歌声呢,听,至今还在耳边盘旋着不肯散去呢。 “我要回家了……即便回不去,我也要死在回家的路上。” 刚才没听清楚的话忽然清晰地出现在耳边。 我抓住子夜的肩膀,哽咽着说不出话,也流不出泪。他肯定知道些什么,可该死的我却什么也问不出来。 这一刻,我一定很丑,因为额上的青筋一定多得像愤怒中的张柏芝。 子夜已经顾不得理我了,他的脸抽搐得很难看,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我从未见一个男人哭成那个样子。阿如将他抱住,阻止了他的某种冲动。 我无力地瘫坐在一边,看着这一切,刚才的艳阳高照忽然间风雨如晦一般,那边,明亮的黄色车辇正心满意足地起驾。 那是一个刽子手! 直觉将这个可怕的概念狠狠地钉在我的脑海中。我要报仇! 入夜后的大明宫虫唱连绵,我安静地坐在院中的荼蘼架下。 忘记是怎么回宫的,回来以后,我就一直坐在这里,将这石凳从温热坐到清凉,将那血色残阳坐到灯影幢幢。阿如不安地在走廊上悄然走动,其他的宫人都跑在别处避风头了。 天行早在我回宫前就听闻小山的船莫名爆炸,亲自出宫来接我,一路上,我什么也没对他说,仅用空洞的眼神漠然地看着他。 这事本与他无关,奈何他爱我,所以就必须承受这无端的怨怼,否则,我将被这泼天的怒,泼天的怨溺死。 “小姐,皇上……” 阿如终于按奈不住,走至我身旁,刚说了几个字,就被石桌上我用金簪狠狠刻画的王恩卿三字吓了一跳。她捡起石桌上的金簪,眼神沉静地在桌上刻了一个忍字,然后不动声色地将所有字迹抹去。 “没有人能动她,除非小姐能替代她母仪天下。”阿如眼中跳跃着幽冷的光芒,这是我所不熟悉的,我缓缓扭过头,看定了她。 “这是后宫,任凭皇上再怎么宠爱小姐,它也是后宫,是后宫就必须去斗。”阿如的眼神鬼魅而悠远。 我缓缓眨了一下眼睛,想将她看得更加明晰一点。 后宫里到处都是暗箭,我自然知道,但我并不想做放暗箭的那只手。从来不可能有什么能改变我,包括环境。以前是,现在依然是。 自古杀人者死,所以,即便对方贵为皇后,她也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我不会用什么鬼蜮伎俩,我要堂堂正正地将她拉下皇后的圣坛。 “我倦了,让小顺子给我准备香汤沐浴。顺便替我回了皇上,说我安好,不用记挂。” 我避开她的眼神,疲惫地起身。 第三十章 逝(2) 一夜噩梦,仿佛自己置身火海一般。 那满墙的墨梅随着墙体的坍塌射出凄厉的漫天花瓣。 小山在遥远的地方舞动着细软的腰肢,却木然着一张脸不理会我。 惊醒时,天已经微亮了,隐隐听见有人在走动的声音,心里塌实了很多。抱膝坐在床上,怔忪了很久,我才把大脑中的纷乱整理清楚。 我换上短窄的衣服,紧束了青丝,动作很是轻微,连倚在床边打盹的使女都没有发现。 出了大殿,一个人都没惊动。我推开殿门,古老沉重的大门发出暗哑的声音,我眼前先是一亮,再是一惊。 那是——“怎么不多睡会吗?” 天行正坐在我昨天坐的地方,满眼爱怜地看着我说。 我怔了好一会,心里又酸又软,但强忍着转过脸去:“什么时候来的?” “宵禁后,听了几声残更,越发睡不着,就自己过来了。” 他缓缓起身,走到我面前。刚一近身,我就闻到他身上露水的味道,带着蔷薇的芬芳,微微潮湿。 “露水这么重,你站在外面干什么?衣服都湿了,老了得风湿,别指望我来伺候你。” 我捏了捏他的衣袂,潮湿一大片。 “你不让我见你,我担心你睡得不塌实,就在外面守着——听说天子的龙气镇得住八方妖邪。”他拉过我的手,眼中淌过一湾明亮的笑意,“怕你一时冲动又做什么事,于是就当一次镇宅驱魔符。这不,一身这样的装束,又打算干什么去?” 他的芳香的怀抱冲昏了我的头脑,听他这样一问,我才想起:“还有几时上朝?” “一个时辰。” “那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清晨的马场里全是泥土与花草的味道,间杂还有着马的骚味。但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味道很不错,于是抽动了几下鼻子,大口呼吸这自由与庶民的味道。 师父并没有看到我们,正专心地在远处洗一匹马,那匹棕色的马在熹微中显得格外健美,惹得我真想狠狠地摸上几把。 我对天行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让他先别动,独自悄悄地从师父背后饶了过去打算给他一个漂亮的偷袭。 不料手手刚探出就被他抓住了。 “力道太弱,速度太慢。” 他头也不回,漫不经心地一手抓着我,一手给地给马擦身体。 我有些不服气地抽回手,一把夺过他搁在地上的酒葫芦,他果然松开手来抢,我就地一旋,冲他叫了声:“看镖!” 他下意识一闪,我已经逼到他面门。说老实话,一看到他的山羊胡,我就很有扯几根的欲望。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够住他的胡子,就已经被他用小擒拿手拿下。 “哈,6年不见,你这丫头死性不改,还算计着师父这几根胡子呢?” 他慢悠悠地拿过我手上的酒葫芦,一边抿着一边得意地用他的小眼睛打量着我。 “是啊,6年不见,你也不见老哦。”见他手上的力道卸了,我微微一挣,站起身冲他扮了个鬼脸。 “老透了,老不动了哦!” 他慢吞吞地坐下,叹了一口气,拧了一把水盆中的抹布。 “老先生老当益壮得很呐,何必自谦?” 天行面含笑意,走近我们身边,冲我师父拱手为礼。 “这位大人是?” 小老头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一亮。 “哦,我一朋友,听说师父文韬武略,智计无双,特意前来拜访。” 我悄悄用手肘撞了一下师父。 师父连咳了几声,摇了摇手:“老了老了,比不过你们这些年轻人了。”说完,他转过身去,低声对我说:“死丫头,净给为师找麻烦。” “喂,这可是个机会,你要不要。别告诉我你打算放一辈子马。” 我也压低声音,一边看着天行傻笑一边对师父说。 他冲着我奸笑了一声,然后伸了个懒腰,冲天行唱了个诺儿:“放马好啊,一生逍遥自在。” 说着,提了一桶脏水往远处走去。 第三十章 逝(3) “老顽固!”我嘟囔了一句,拉着天行便欲追他。 “这是?” 天行却指着地上的一些沙垒,反拉住我,将我牵到那边,用一种难以置信地口吻问道。 不待我回答,他已经蹲下身去,仔细瞧那些沙垒,脸上满是惊喜交加的神情:“这是,这是我们大唐的疆土啊!” 我也随他一起看这些精致的沙垒,但我想的不是什么大唐的疆土,我想的是用手指点一下,那些山川会不会倒塌,而且越看越想伸手试试。 “这我看多了,6年前就见过了,那时候还没这么大,没这么细致。诺,那边还有更还玩的呢!” 说着,我指着东边的木头架上的沙土模型,颇为得意地说。 我话音还没落下,天行已经轻身掠到那边,掀开模型上的白色纱布看了起来。 我见此情状,在心里对自己比画了一个v字,假装天真无邪地跑上去,一脸疑惑地问:“这又是什么?” 天行似乎全神贯注于那些模型中,并没有回答我的话:“前面看得倒是清楚了些,可为何将曳咥河西这块大平原留此通天大道呢?想来先生还没有布上骑兵,莫若……” 天行看得兴起,拈了支代表3000骑兵的小红旗作势插进沙垒中。 “赶快给我放下!” 天行还未来得及将旗插上,我师父已经在大老远的地方高声叫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真没想到这年逾花甲的小老头居然跑得那么快,只一眨眼工夫,就已经近到我们身旁。 他见天行举了一面小旗欲往西面放,不由喝道:“小毛孩子懂什么?南面才是该布重兵的地方,你将这支重兵布在敌人的风口上,是想让全军殉国吗?” 天行也并不恼怒:“老先生高见,不过堵住入口,再将敌人往后赶,不是更好些么?” 师父愣了一下:“这是镇远将军的意思吧?没想到数年不见,他竟老糊涂了。” 天行有些诧异:“怎么,先生认得镇远将军?这正是镇远将军的意思。不过,我也认为此举有些激进。” “镇远将军,想当年我苏……” 师父话还没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忙住了口,没好气地挥了一挥手,将我和天行赶开,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模型盖好,态度很像在赶两只苍蝇。 好在我家天行涵养不错,换做别的帝王,只怕师父他老人家的脑袋不保。 “先生姓苏,莫非?您可认识苏定方将军?”天行表情一凛。 苏定方?听天行的意思,我师父很有可能就是苏定方哦!不会吧,历史上没有记载他曾经当过马夫……不过要真是苏定方,我这次的计划就毫无悬念地胜出了。 “什么苏定方,我不认识。”师傅转过头去,闷闷地喝了一声。 “喂,师父,论武功呢我是不如你,论起撒谎来,你可你不如我了。谁不知道苏定方将军的大名,您这么热衷军事,不大不可能连他都不知道吧?”我绕到他面前,晃了一下他的手臂说。 “连点姑娘样子都没有,真不知道当年你是怎么做上才人的。哦,对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哎,不服老不行啊,6年这么长的分别,他居然才忽然想起来。 “这您就甭管了。” “苏爱卿,朕不知当年你因何事获罪先皇,屈身于此,这些年来可让朕好找啊!” 关键时刻,天行明智地表露了自己的身份。 “您是?”师父见他这么一说,身子巍巍一颤,眼中隐约可见泪花,“皇上?” 话刚说完,他就跪倒在地。 天行见势,忙将他扶了起来,并对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退下。 虽然我的好奇心不想离开,但又不能不退。不过还好,最起码我可以确定,师父就是赫赫有名的大将苏定方。 向天行告退,我远远地站在一旁逗弄马儿。我一边给马吃着草料,一边不时地注意那边的情况。从他们的对话中我不难判断师父是受到了太宗的猜忌才蒙冤获罪来此放马,这点历史上并有记载,否则我早就知道师父的真实身份了。这样也好,起码我少走了很多弯路,一早过来的目的也达到了。 看情形,他们君臣二人先是叙旧,然后就指点沙垒上的江山。 谈到兴起了,天行索性让我带口谕回去,说是今日罢早朝。 我也懒怠在一旁伺候两个正在谈论政治和军事的男人,于是欣然告退。 第三十一章 疫瘴(1) 我一脸欢欣的回到宫中,不料甫一进宫门,我宫中的那些下人已经乱做一团。 “怎么了?”我眉一扬,有些不悦地问离我最近的绢儿,“怎么不见阿如?” “回娘娘,阿如姐姐她……”绢儿一向胆小懦弱,此刻连话都说不周全了。 我一凛,上前一步问道:“阿如怎么了?” “回娘娘,先前主子不在,萧淑妃带着一伙人来这里,子夜敬茶给萧淑妃,也不知哪里伺候的不周全了,惹得萧淑妃发怒,说是要替娘娘教训奴才,拿了子夜便往凌波殿走。阿如上前阻止,不料却被萧淑妃掌掴数记,此刻正在房中上药呢!” 小顺子怕绢儿惹我生气,忙抢先答了。没想到萧淑妃居然会在这当口来我这里撒野。我心里着急阿如的情况,连忙赶去她住的荻香阁一探伤势,这不看还好,一看就生业火。但见阿如紫涨了半张脸,云鬓飞散,看来所受非轻。 “好你个萧淑妃,居然敢对我的人下此狠手。”我怒不可遏地拍了一下桌子,“你们且在这里看着阿如,我去凌波殿会一会这萧淑妃!” 说着,我一拂袖,转身直奔凌波殿。 没想到我刚到凌波殿,就看见王皇后的凤辇停在殿外。一见这熟悉的凤辇,我就恨得牙痒痒,奈何我此刻就是动她不得。 既然皇后在此,那不得不做另一番打算。于是我暂压下心中的怨恨与悲愤,款步走了进去。 进去的时候,王皇后和萧淑妃正在对弈,四个着红绡的使女正在一旁打着扇子扇风,见我来了,王皇后倒替萧淑妃尽起地主之谊来。 “妹妹可是这凌波殿的稀客!”王皇后姿态雍容地命人看座。 萧淑妃却不拿正眼看我,一双妙目似有似无地看着棋盘。 我不知她二人是何时联手起来的,这后宫,只要你想斗想争,就不免愚蠢。我一虽恨王恩卿,却认为她是个人物,想不到却也这么愚蠢。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一早就听说淑妃来我宫里拿人,此刻,罚也罚完了,自然不能劳动淑妃送回去,只好亲自来要人。” 王皇后故做惊讶状:“怎么,有这等事?” 萧淑妃看了我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一个奴才,将茶水泼在妹妹身上,却嘴硬的很,不肯认罪。妹妹一恼怒,便带回来替武昭仪管教下人。” “奴才有罪自然当罚,只是为何牵涉到我的贴身使婢,让淑妃下此狠手。” 我尽量克制自己的火气。 “本宫正欲带那奴才走,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刁钻丫头,居然赶拦本宫的道,偏说是杏蕊伸脚绊倒那奴才的。如此大逆不道,掌掴倒算便宜了她。” 说话间,萧淑妃腾地起身,走到我身边,充满挑衅地说。 “打的是谁?” 王皇后将萧淑妃往身后拉了一把,询问道。 “就是常跟着武昭仪进进出出,模样傲慢的那丫头。” “哦?如此说来是阿如了。”王皇后做恍然大悟的样子,“她可是媚娘宫里的大丫头,不看僧面看佛面,原不该动手的。” “怎么?本宫贵为淑妃,教训一个奴才的奴才,都不成么?” 奴才的奴才? 我冷冷地看着萧淑妃,刀锋一样的目光从她的脸上划过,若非考虑要为天行维持这后宫的等级次序,我非把阿如那几下还回去不可。多说无益,避免自己被怒火冲昏头脑,我淡淡地说:“皇上一直在我面前盛赞萧淑妃贤良淑德,他多半不赞成淑妃因些鸡毛蒜皮的事处罚下人。如今皇上忙于边关战事,淑妃大约也不想因此惊动了皇上。不如将人交还给我,我亲自调教便是。” “呵。昭仪此刻想调教奴才,只怕没那个机会了。” 萧淑妃脸上绽出一个刻毒而妩媚的笑容:“想不到他身子骨如此娇弱,才鞭扑三十,就已如废人一般。既是废人,宫里自然留他不得,我做主撵他出去了。” 第三十一章 疫瘴(2) “你!” 我眉一挑,不由大怒。鞭扑三十,平常壮汉都皮开肉绽,九死一生,何况子夜…… “哦,对了,私自撵人未经过皇后姐姐,还请皇后恕罪。”萧淑妃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娇俏样子,“不过,妹妹听说,仿佛不经过皇后便撵奴才的先河并不是妹妹开的。” 我一怔,她说的应该是我撵走于公公的事,想不到那老东西竟然和萧淑妃和关联。听说宫里的老太监总是在得势的时候可以栽培些新人,指着这些新人守宠而显贵。看来,萧淑妃曾得过于公公的好处,这中间的过节不用细想,我已经很清楚。 “怎么,淑妃说这话,是要皇后按规矩办事吗?” 我看王皇后面色为难,沉吟犹豫的样子,知道她们是想联合起来拿这事给我个下马威,也并不惧怕:“淑妃可还记得《明堂针灸图》的典故?” “这……” 萧淑妃神色大变,忿忿不语。 当年,太宗有看医士用的《明堂针灸图》,发现人的五脏都靠近脊背,针灸时若扎的穴位不准确,就会误伤人命,因而联想到鞭背的刑罚也会致人死地。因此,他下诏禁止对罪人鞭背。如今萧淑妃要和我理论规矩,只怕她自己就过不去这一关。 “两位妹妹又何需为着些鸡毛蒜皮之事伤神。”王皇后莞尔一笑,且笑且在棋盘上下了一粒子,顿时将萧淑妃棋盘上的白子逼入了绝境,“那些个规矩是做给外人看的。媚娘,既然只是个小太监,也别和淑妃妹妹在此纠缠了,以免伤和气,我待会就拨批新的奴才去你那里伺候,如何?” 我在心里冷笑了声,不禁又有些悲凉,也懒得与她们浪费唇舌,平淡地告退。 一路风凉,人却愈觉疲倦。 见我回宫,早迎在外面的阿如忙问我情况如何。 我轻描淡写地把在凌波阁的事情说与她听,她一听,又是气又是急,看得出她已再三克制了,终究克制不住,只将银牙紧咬,半日说不出话来。 见她这样,忽然联想到子夜,有些后悔为什么不争它一争,将这后宫践踏在脚下,出了这口窝囊气才好。如此一想,心神反倒有些不安稳。 回到房中坐定,将前因后果细细一想,萧淑妃明显是故意发难拿走子夜,目的多半和王皇后有关。前日王皇后在我这里要人吃瘪,想必早已传遍后宫,已经和王皇后结成同一战线的她自然要拿出些什么献媚讨好。 这样一来,子夜多半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落在王皇后手上,他那样的性子,只怕…… 我叹息了一口,怔怔地放下梳子。这时,却听门外珠帘拨动,回首一看,阿如正红了眼圈站在那里徘徊。 我自然知道她所为何事,于是示意她进来。她刚进得房来,便跪倒在地。 “阿如。” 我忙起身扶她,她却按着我的手,摇了摇头,还未说话,眼泪先涌了出来:“小姐,阿如从未求过你什么,这次只求你救救子夜。” 我微微叹了口气:“我有心救他,只是他现在在王恩卿手里,我一时也奈何不了她。” “可是您有皇上……”阿如扭过头,紧阖了双眼,强忍着抽泣。 “皇上的恩宠不是万能的,如今这当口,他也无暇为了一个奴才伤神,这你是懂的。”我顿了顿,有些想问的话一时找不到头绪问。她,对子夜的关心略显过头了些吧。 “人我一定要救,小山临终前托付给我的,我不能不管。你且安下心来等等,我总有办法的。” 第三十一章 疫瘴(3) 次日早朝一下,整个大唐都陷入了一片紧张和肃穆中。 因为安定了数十年的大唐又要开战了,丰腴的大唐人民有些担忧在野的年轻君主是否能够为他们赢得这场战事。 粮草已经自各大漕运先行,操练好的新兵已整装待发,大明宫外,皇帝与皇后南面天下宣告了这场战事。 也许出于职业习惯,明明知道已经不可能回现代去了,但还是拍摄下了这一幕,我违背禁令,躲在城楼上看着楼下的将士,臣民,第一次感觉到皇家的气势恢弘。 镇远将军依旧意气风发地带着他的二十万心腹大军先遣西征突厥,左卫大将军程知节率军辅佐。 一切好像和以前一样。 朝会后,王皇后宫中门庭若市。她自然风光了,外祖父代表大唐西征蛮夷,风光无限,母亲则捐出一半家当以做军饷,功勋卓著,连皇上似乎都对她格外恩宠一些了。 我宫里的人倒还忠心,纷纷替我报不平,并发誓诅咒地说王皇后只是回光返照。 我姑且听之。 是的,也许就我一个人知道,王氏一族真的是回光返照了。 几日后,皇宫里关于战争打响后的骚动终于平息下来了。 然而,恐惧,悄无声息的恐惧却开始在宫廷里蔓延。 先是王皇后莫名其妙的生起大病,症状和当年太宗临死前患的怪病颇为相似,紧接着萧淑妃也得了重病,整日在宫里说些胡话。一时间,整个后宫都对此议论纷纷。 这日,我因闲在宫里和阿如等几人在宫里做桂花糕玩,殿里凉风习习的,很是畅快。我做得累了,便斜在沉香榻上一边把玩手上的扇子一边听下人们说着各宫里的闲话。说到兴起,他们也忘了忌讳,不由地把话题往王皇后和萧淑妃的怪病上扯。 “听说不单王皇后,连她素日的几个大丫头都得了这种怪病,整日里委委顿顿,呼吸不畅,太医都说是气不和,若真是气不和,那岂不是要闹瘟疫了。”小顺子乖觉得很,一边摘桂花一边神秘兮兮地说。 “那依你看,不是那个又是什么?”大丫头菊儿先沉不住气,将头一歪,停下手上的工夫。 “依我看是……”小顺子低下头,“是犯了煞!” 众丫头一听,顿时面色一紧,纷纷扯着小顺子的衣袖欲打听下文。 “平日里没见你做些正经事,尽说这些扑风捉影的闲话。”阿如手上的工夫做得慢了些,听到小顺子说是煞,方才开口说了他几句。 “阿如姐姐,你可别不信。”小顺子正得意呢,听阿如这样说,梗了脖子,“前儿皇上才赐了一对双角玉貔貅,若非是撞了煞,为何偏又赏赐双角的?” 我知道一角的貔貅称为“天禄”,双角称为“辟邪”,不是很常见,听小顺子说的有些来头,便也好奇地听着。 “左右只是个玩意儿,听说是给葛巾老太太趋财旺财用的,哪里是用来解煞的,不过……”素来性子爽快的雅言有些不服小顺子独占了风光,抢过话头,“要说正是犯了煞,只怕是凌波殿里的那位娘娘。” “言姐姐,莫非外面说的那些都是真的,萧淑妃她……”菊儿急忙将手上的桂花往盘里面一扔,支着头等着雅言续下文。 “可不。”小顺子立刻抢过话头,“听说那天她去王皇后宫里看皮影戏,一时贪看,误了该点,这回去的路上就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东西。你们说,这入秋以来,哪天不是秋高气爽,偏她回宫那晚没来由的凄风苦雨,也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回宫就病了,连说胡话。听说是遇见小蝶了……” 但见小顺子脸色凝重,煞有介事一般,我不由拿了扇子挡住脸就笑,也不好笑出声来,只想听他们把这八卦说完。 “那就是她活该了,小蝶是多老实的人儿,偏被她给沉了井。”菊儿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谁叫小蝶长得水灵,招了她妒忌,整日价地以为是王皇后故意派到她身边来勾引皇上的,好端端的一人,就这么死了。听说啊,小蝶死的那天穿得是大红衣服,只怕是化身厉鬼前来索命了。” 我听到这里,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瞧他张牙舞爪的样子,活像个穿大红衣服索命的厉鬼。真想不到,萧淑妃居然有杀人的恶胆,要是让天行知道他亲封为淑的人在背后做了这些勾当,只怕要恨自己有眼无珠了。 “够了,别在这里聒噪了,去领些糖来。” 一向好脾气的阿如愠怒道,她一向是受不了聒噪的。 萧淑妃遇鬼的事我听天行说了,多半是人故意做的。只是王皇后的病来得蹊跷,听说连袁天罡都奉旨千里迢迢地赶赴长安了。 第三十二章 秘术(1) 傍晚,我沐浴更衣毕,绾了半干的头发看天外的晚霞。阿如侍在一旁,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小顺子说鬼故事倒也绘声绘色,日后出宫玩,定要带上他解闷。”我将檀香扇往汉白玉的桌上轻轻一磕,惊了一只无名小虫。 “小姐,我知道瞒你是瞒不过的……那日萧淑妃遇到的女鬼原是我扮的。”阿如的声音有些苦涩。 我浅浅一笑,半嗔怪地说:“故伎重演,谁都想不到平时里谨慎老实的阿如姐姐居然也会如此顽皮。”顿了顿,我收起笑容,“你这番动作是为了替子夜报仇吧?” 阿如别过脸,半晌才沉闷地说了个“嗯”字。 我心里早有疑惑,但表面还是不动声色:“你没留下什么让旁人起疑的蛛丝马迹吧?宫里可不缺心思缜密之人。” “不曾留下什么。”她轻轻摇头。 “如姐。”不知为什么,一喊起这个过往的称呼,我心里就说不出的惆怅,昔日的单纯姐妹什么时候也尔虞我诈起来,“王皇后的病可与你有关。” 阿如的脸色惨变,犹豫了会,只咬住了嘴唇不语。 早年太宗的怪病和那些内仆局的宫人之死,我从没忘却,那晚诡异的燕窝羹和太宗临幸阿如后得的怪病,一直像条毒蛇般缠绕在我心头。 “袁天罡一进宫就去看了王皇后,开了药却不肯说是什么病,皇上再三盘问也未得结果。”我絮絮说着,“你说,该是种怎样的忌讳,袁天罡才不肯说出来?” 见阿如还是不肯招,我漫不经心地说:“不过王皇后是什么病,别人不知,但得了袁天罡一番耳语后,她不会不知。依她的性子,害她的人只怕会生不如死。” 阿如听到这里,身子一颤,跪倒在地:“小姐,你救救子夜……他还在王皇后手中,但……” “你为什么确定子夜在王皇后手中?” “这……”阿如嗫嚅了一下,“王皇后的病是在与人交合时中了东瀛秘术,这种秘术,只有子夜懂得!” 我一惊,万万没想到是这样:“子夜他是?他不是太监么?” “他并不是,他习的秘术可以在朔望前后两日形成那种假象,蒙骗过去。” “这么说,他真是小山口中的高桥。” “是的,他自小便归化瀛川,从信浓派习忍术,后来有了旁的际遇,便改修从中土流传过去的秘术。袁上人见识不凡,大约识得这种秘术,因涉及宫闱丑闻,不敢宣扬出去,但王皇后只怕已知真相了……子夜只怕……” “子夜是你的?”我垂下头,盯住阿如的眼睛问。 “他正是我的亲弟弟。” 听到这里,我方长吁了一口气,原来真是这样。那日她去拿药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后来的一些举动更看出她和子夜的关系不一般,只是,他们姐弟为何要潜入宫中,图谋的又是什么?多日的疑虑这会反倒清晰起来,可谈到图谋二字,我的心重重的一跳,我和阿如相识多年,并不曾看出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贸然问这话,只怕我们姐妹两人的嫌隙会更深。 但不问,我心里又咯的慌。太宗那莫名的怪病,我一直未能释怀。 “那真只是秘术吗?”我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来,“中了那种秘术又会怎样?可否有救?” “中了这种秘术,无药可救。先是精神委顿,然后就会体力不济,最后会产生幻觉,衰弱而死,再好的身体左右也拖不过3年。我也不知袁上人给她的是什么药,最多就是吊命,活不过5个年头了。”阿如冷冷说,“也好,当是给小山姑娘报仇,当日,原本就是王恩卿在舱底安的炸药。” 听到这里,我遏止不住心里的惊痛与震怒:“果然?” “小山姑娘走的前晚,王恩卿去挽留过她,隐隐说过绝对不会让小山姑娘活着回去的话。小山姑娘临走前也同子夜说过这个,她说即便是死也要死在回故乡的路上。” 第三十二章 秘术(2) 我哑然了半晌,惟紧紧握了拳,寸许长的指甲深深地掐入掌中。 良久,我才有缓缓开口:“那你又可曾习过这种秘术?” 这才是我想问的关键。 “未曾。”阿如淡淡地吐了两个字。 “那么,当年太宗驾崩前的病症缘何与王恩卿的如此相似?” 这不但是我的疑问,更是天行的疑问,当时因为各种原因,一直都未能问出口。 阿如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眼中有种我说不出的意味一闪即逝:“当年内仆局的那几个人确实是我下毒毒死的,这也是为了皇上和小姐的安危着想。至于先皇的病,和阿如并无半分关系。” “你我姐妹一场,既然你说没有,我自相信你。你先起来吧,你弟弟我自然会帮你找。不过,不要再动王恩卿和萧淑妃了,她们不是你我所能动的了的。” 我且说着,一边将她扶了起来,探手处,方才发现她已瘦得不成样子,心中有些怜惜,最终也只能轻叹一声,别无他话。 渭水边的几家酒肆错落有致一沿街排了开去,着一身白色襴衫配上一顶玄色襆头,摇着柄雅致纸扇,感觉自己俨然成了一翩翩公子。 我一路闲逛着,确定身后没人跟踪,方才折身进了秦记。一进门,就被他那里的黑漆边座平金九龙宝座屏风吸引住了,我缓步上前,细细观摩,暗叹,这屏风的明黄用得倒比皇宫里的大胆。 “客人,请。” 小二哥见我风仪不俗,态度也格外的好些。 原来,凡是开门做生意,不管主子是谁,下人都一个德行。 我摆了摆手,径自走到柜台前,冲那个白发驼背的老掌柜微笑。 那老头自顾着打算盘,眼睛也不抬一下,仿佛不知道面前有人。 我也不和他绕弯子,掏出一块牙雕牌子,往他面前一扔。他这才眯着眼睛打量了我一下,小心翼翼地拾起那牌子。 “公子,楼上请!” 小二是极有眼风的,立刻弯下腰,冲我吆喝了一嗓子。 秦记的二楼,一般人是不可能上得去的。 沿着楼梯拾级而上,先入眼的就是窗边那个白衣男子,正不紧不慢的喝着一杯酒,古旧的桌上,一把同样古旧的窄剑放在他的右手边。 诺大一个宽敞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不免显得空旷寥落。 “来了。” 他没有抬头,淡淡的说。 我将折扇一摇,大马金刀在他面前一坐。 “多年不见,肖老大气势不输往日。”他看了我一眼,眼中露出些笑意。很久没听见人这样叫我了,游玩长安的日子随着这个称呼鲜活起来,禁不住也是一笑。 眼前的人显然成熟了很多,再不是以前了那个青涩却冷酷的“剑心”了。 “十万两的牙雕牌子,怎么,有人为难你么?” “有,就是你们咯。”我端起他为我斟的酒,“十万黄金买一个小牌,未免太黑。” 骆飞呵呵一笑,眉一扬:“如果没记错,肖老大的那块牌子是楼主送的,并不曾花钱。” 这时,楼梯间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说话间,一个穿紫色衣服的女子便映入眼中。她看了眼骆飞,又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拣了个角落坐下。 “怎么,她也是杀手?” 见她坐的是主位,我不由一惊,真看不出这个娴静温柔的女子居然也是蜃楼24杀手之一。 “正是内子。”骆飞淡淡的说,眼底流过一层温柔。 “哦,原来紫衣白裳是她。怎么,她也有牌子要接?是牙雕的还是赤金的?” “玄铁。” 蜃楼一年只发出24面牌,3牙雕,9赤金,12玄铁,分值黄金10万,黄金8万,黄金5万,买到牌子的人可以找蜃楼的杀手帮他做相应价位的任何事。 我递了卷丹青给骆飞:“画上的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挫骨扬灰也要帮我把那飞灰找到。” 骆飞接过画卷,扫了一眼:“十日内来此处。” “那就好,告辞。” 正欲离开,骆飞又续了一句:“楼主昨天飞鸽传书回来,回去转告爷,那个人果有异动。” 但见他神色颇为凝重,我心一沉,点了点头,就此与他别过。 第三十二章 秘术(3) 策马回宫后,天色已经渐晚,刚进我住的天香殿,就看见门外停了皇上的龙辇。此时正值晚膳时分,看来天行要在我这里用晚膳了。 我继续伴足了我的公子相,款步踏了进去,粗着嗓子说:“皇上又到臣这里蹭饭吃来了?” 话音刚落,几个下人已经掩嘴葫芦了。 一直跟着天行的李公公见我到了,才尖着嗓子喊道:“传膳!” “今儿玩的可还尽兴?”天行眼中带着笑意看我在他旁边坐下。 “还好。”我举起袖子擦掉额头上沁出的细汗,“长安城还有个菊花展,我策马过了,并未瞧得太仔细。不过我当时就想,这会子怕是又可以吃螃蟹了。” 就在这时,第一道菜已经上了上来,李公公将盖子一掀,顿时异香扑鼻。 “阳澄湖的蟹,你的心思,左右不过这些。” “武昭仪,这可是刚快马送到京城的上等好蟹,统共就一篓,皇上想着你看吃,就特命厨房按你喜欢的口味做了。” 李公公习惯性地彰现皇上对我是多么恩宠,听得我有些不耐烦。 “你们都退下。” 大约是瞧出我不开心,天行将所有奴才都摒退了。我这才舒展了眉头,伸手拎了一只满黄的肥蟹,飞快的剥开,将蟹黄放进大银勺中沾了酱,在自己嘴边虚晃了一下,递到天行面前。 天行正看着我,被我冷不丁的举动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才一脸贼幸福的样子吞下了那勺蟹黄。 “好像看不够似的,时刻盯着人家,也不害臊。” 我低下头,认真地用银勺挖蟹壳里的肉。 “总觉着心理不安稳,不瞧着你,就感觉你时刻会飞了似的。” “典型的葛朗台,整得我跟个国家宝藏似的。”我就了菊花酒吃了口蟹黄,只觉得口齿生香,忍不住食指大动。 “孩子气,小谗猫似的,既然喜欢,天天吃也都有的。” “别,我不当杨贵妃,不连累你做个昏君。” “杨贵妃?”天行停下筷子,“这是哪朝的妃子,怎么未曾听说?还有那葛朗台,又是什么?” 我一听,顿时后悔自己口快,把不该说的说出来。见他问起,我就胡乱编,说是家乡的故事,那葛朗台原是个西域地主,而杨贵妃则是故事里面的妃子。 天行饶有兴趣地听我把两个故事简单说完,方才感叹:“怎么沫的家乡有这么多奇怪的故事么?你的家乡在什么地方?” 我心里一咯噔:“这个……小地方,你肯定没听过,喝酒,喝酒!” 天行见我不想说,也就没再追问,把话题扯到今天的出宫的事上。 “骆飞,他说了些什么?” 听天行提起,我才想起,忙把一个小纸筒递给天行:“先前阿如她们在,没能说,这会儿才想起来。” 天行接过纸筒,一边拆一边说:“今日传来捷报,苏大将军出了奇策大败贺鲁那逆贼,这可是件大功啊!” “我就说我师父拽嘛,有了他,不愁西突厥不平!”我一高兴,仰头灌下一杯酒,“可惜现在他不能出面,只能出谋划策,上了不战场,否则,那贺鲁的首级就是自家园里的西瓜了。” “真是委屈他了,待局面定下来,我自然命史官记下他的功劳……”说到这里,天行已经将那个纸筒拆了开来,他只看了一眼,唇边的笑便僵住了,但见他眉越皱越深,我的心也随之紧了起来。 “怎么?”我虽然知道点大概,但不知道确切内容。 “那王镇远果然有不臣之心,我原以为是尉迟晦冤枉了他……” 我接过他手上的纸条一看,上面是程知节的笔迹。 “怎么,三位大将军兵分三路出征,王镇远为何要钳制程大将军,甚至连粮草也不及时运至?” “食无宿粮,每月火食杂用,皆临时东凑西挪,拮据度日,我堂堂大唐将士,居然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天行一向静若寒潭的眼中泛起了阵阵狂澜,他仰起脸,下颌微微抽搐,显是忍又再忍。 我且心疼着且害怕着,这样的天行我从未见过,以前,他永远是那么疏懒,那么波澜不惊,如今,这天下在他心里,原来也怎么重要吗?我心中莫名一恸,走近他,轻轻伏在他胸口:“至少我师父那边还算安康……”其实我是知道的,我师父那边的安康并不是真正的安康,但此时只想找点话安慰他。 “定方公那边……”天行轻轻推开我,示意我他心情已经好转,“只怕王文度那厮要多方阻挠作战计划了。” 我一听,心里微微一惊,看来天行当真明察秋毫得很:“那?” “之所以任王文度为副总管,也只是安抚王镇远,让他以为我不曾怀疑他,局面尚在他掌控之中……”顿了顿,“他自然不知道,此次出兵意图就不在贺鲁,而是先平他这内贼。” 第三十三章 骨醉(1) 接连几日,边关战报频传,虽然都是捷报,但明眼人还是看得出来,镇远将军的心腹大军似乎并没有什么动静。 “你说,这王镇远按兵不动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私底下问阿如。 “无非是坐观虎斗。”阿如正在灯下绣花,听我问起,停下针线,凝望着灯芯出神。 “如是三军齐发,不愁贺鲁不破,王镇远却在这会子钳住了大军,不进不退,玩的怕又是当年勤王的那套把戏。”我有些烦躁。 要是真如尉迟晦的密报所言,王镇远有意造反,只怕就是想勾结贺鲁了。 “听说贺鲁生平最恨王镇远,只怕他是不肯和王镇远联手的,只是那贺鲁身边有一个高人,是个叫做刘霍然的汉人,却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底细,他多半会唆使贺鲁与王镇远联手。” 听到刘霍然这个名字,阿如没来由的惊了一下,拈针的手也有些不稳。 我打趣了她一番,也没往心里去。 为了了解历史上这场战争的真实情况,我找了电脑里所有关于唐朝的资料,结果发现那些资料都语焉不详,漏洞百出,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头绪。 算准十日期至,我再次出宫,去了趟蜃楼在长安的总坛秦记酒楼。 骆飞一向准时,接了邀约,已经早早的候在那里,看见我,他眼中闪过一丝歉意。 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安:“阿飞……” 骆飞把上次我给他的丹青交换给我,神色有些黯然。 “怎么,他?”我的眉心一跳。 “他……”骆飞顿了顿,“他在梳香苑。” 一听梳香苑三个字,我禁不住有些气闷:王恩卿居然将子夜卖进那种龌龊的南馆,供那些最下贱肮脏的男人玩乐。 “他,可还好吗?”虽然知道王恩卿不会让子夜好过,但我还是禁不住声音一涩,子夜干净的面庞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 骆飞微皱了眉,摇了摇头。 “带我去找他。”我豁然起身。 我曾亲眼见骆飞手起刀落斩下数十人头颅依然神色自若,如今,他居然微皱了眉,想必子夜的处境必然苦不勘言。 梳香苑隐在一条长巷中,因道路极窄,我们二人弃了马,沿巷子走了过去。这一路都是些秦楼楚馆,莺莺燕燕之声不绝于耳。我心中焦急且愤怒,这八方软语此时听来便如枭鸣般尖锐刺耳。转过一个弯,前方不远处便出现了一长溜红色灯笼,一些有名的妓院便显了出来。我跟在骆飞后面快步而行,终于来到一座黑瓦青砖的大宅前。但见这宅前大门紧闭,旁边两个古旧灯笼上用篆体写着梳香二字。 骆飞上前捶门,片刻才有一玲珑狡猾的的童子出来应门,他圆溜的眼睛一转,打量了我们几眼,确定我们是有钱的主才作了个揖,将我们请了进去。 “你们这里最红的是哪个?”我稳定住自己的情绪,摇了摇扇子,淡淡的问。 “爷不常来?以前最红的是绛唇,如今是……”童子一边将我们往园子的深处引一边说,说到这里,他顿住了,鼻子中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说:“骨醉娘子。” 我一听到绛唇二字,心中已经有些恶心,好端端的男儿偏要叫上这等香艳的名字作怪,等到这童子说到骨醉娘子后,我没来由地打了冷颤,只把双眼看向骆飞。 骆飞看了我一眼,示意我镇定,从容稳定的神情也给了我些许安慰。 第三十三章 骨醉(2) 随着那童子转过假山,走过几道回廊,这才隐约有丝竹之声入耳。 骆飞抛了锭银子给那童子:“等下就在我们身边照应着。” 那童子正巴不得在屋子里头看热闹,得了这差事,自然高兴的很,脚下也越发肯使劲。走了一会后,终于到了梳香苑的正厅。 一进大厅,几个穿红着绿的柔媚男子便涌了上来,骆飞用剑一挡,挡开围在我面前的男子,将我带到了一个僻静处。 坐定后,一个穿桃红抹胸的肥胖女人便来招呼我们,其余的男客人也看着我和骆飞窃窃私语,不时地对着我们淫笑。 我顿时觉得龌龊,恨不得当场抽那几个男人耳刮子。 “两位客人面生得很呐,不知道有没有相熟的相公?”那肥胖女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眼。 “听说你们这里有个骨醉娘子,带来给我瞧瞧。” 我打开扇子,厌恶地扇开扑面而来的脂粉香气。 “哟,这个……公子好眼光,不过骨醉娘子您一个人是消受不起的。”那肥胖女人扭捏一笑,听她的语气,大约是看出了我的身份,以为我是个花钱买乐子的富家太太,“要不,十两金子一鞭,今儿就剩5鞭了,您要出的起价钱,就全给您了。” 我一怔,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周围离得近的客人听到骨醉娘子四个字,纷纷有了兴趣,看我做何反应。 我看了眼骆飞,骆飞冲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见我犹豫,那女人又说:“这个机会可不大好等,5天才有一次,今天,他身上刚好利落,痂刚落下,皮肤嫩得跟没有似的。” 这一听,我大约才知道了些意思,按捺下愤恨,从囊中掏了两锭金子,扣在桌上。 “好,价钱都出齐,带他出来吧。”那女人冲几个龟奴喊了声,遂又赔笑,“买得起5鞭的人不多,要不公子讨个好彩,先耍他一耍?” 见我默许,一个奴才端了盘子上来,我一瞧,是条行鞭笞之刑的藤鞭。我接过那条鞭子,手微微一颤,心里大约有些明白,但又不肯相信,心中压抑得紧。 这时候,几个彪形大汉抬了口汉白玉大缸出来,放在拼起的八仙桌上,刚一放稳,一阵酒香便传了出来。 “这是?” 我问身边伺候着的那个小童子。 “所谓骨醉,就是把那些受了鞭笞的不听话的东西放在酒里泡着。这酒是有讲究的,又要让那不听话的人痛彻心扉,又不能让他死了,所以里面加了秘治的药。”那小童子抓了一把瓜子磕着,一边磕一边卖弄。 他说的那些字一字一句地敲在我心头,逼得我手足发冷,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几十年来,这法子就用过一次,受过这刑的人,任凭他当时如何倔强,也都乖乖地从了。”那童子顿了顿,“这回这小子的骨头真硬,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客,图谋着想死,哼哼,死?那可就便宜大发了。这都泡了四回了,还不肯低头……” 那童子越说越忿忿,索性连瓜子也不磕了,就抱着膀子在一旁冷眼看着。 第三十三章 骨醉(3) 他说的那些字一字一句地敲在我心头,逼得我手足发冷,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几十年来,这法子就用过一次,受过这刑的人,任凭他当时如何倔强,也都乖乖地从了。”那童子顿了顿,“这回这小子的骨头真硬,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客,图谋着想死,哼哼,死?那可就便宜大发了。这都泡了四回了,还不肯低头……” 那童子越说越忿忿,索性连瓜子也不磕了,就抱着膀子在一旁冷眼看着。 周围的丝竹之声也小了很多,那些人都圆睁了眼睛,屏住了呼吸,等着看那几条大汉把人从酒缸里捞出来。 我也屏住了呼吸,一个劲地在心里对自己说,千万不要是他。可是越是这样想,我的心中就越酸,除了他,谁还能有这样的傲骨与顽强?一念及此,当日的疑惑又清楚了些,他当时肯屈从王皇后,只怕早就图谋着为小山报仇了吧?如今,到了这种地方,单为了苟且偷生,他是不肯将头颅低下半分的。 正思量间,那几个大汉已经将一个奄奄一息的人赤条条地捞了上来。 “嘿嘿!”我身边的童子见状,将声调往上一扬,“这下好了,挨完这回的30鞭子,他就该见阎罗王了!” 我恨恨地腕了他一眼。 “我说你这孩子,骨头也太硬了,你若肯答应随便接下哪位爷,也不用受着皮肉之苦了……上头的那位,本也不打算要你的命。” 那女人弯下腰,冲那个人说了一句慈悲话,这时,摊在地上的那个人忽然有了动静,缓缓地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我顿时跌坐在凳子上,先前已经做好的心理准备全都崩溃。子夜苍白的脸上此时写满了怨恨的轻蔑,他半咬了下嘴唇,卖力一挣,依旧起不了身。 我的目光扫过他的身体,他身上泛着一层红光,皮肤怕是早就被酒腐蚀掉了吧! “那也就怨不得我了。”那女人摇了摇头,转身朝我走过来,“公子,呆会下手轻些,别几鞭打死了,那后面的大爷们可就不依了。” 那些已经被暴力和色欲迷惑了心窍的人显得格外激动,纷纷起哄:“是啊,下手轻些,最好还能玩上一次。” 我目光冰冷地流过那些人,他们的面孔在我眼中扩大,纷乱,扭曲。 我举起藤鞭,对准那些人扬了起来,却始终没有挥下去。 我咬住嘴唇,跃到台上,轻轻地蹲在子夜身边。 他已经没有力气抬头了,安静得像具尸体。 他们,这些人,真的,忍心往这样的躯体上,施加如此残酷的刑法吗? 我探出手,轻轻地抚摩过子夜的肩头。他的身体微微一颤,是恐惧,亦或是惊悸。这时,我再也忍不住,先前压抑住的泪水汹涌而出,一滴滴砸在子夜身上。 “子夜,你痛吗?” 没来由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这时,子夜的身体又是一颤。我拉过一条白色纱幔,轻轻地裹住他的身体,又轻轻地将他抱起,仿佛抱着一个新出世的婴儿般,生怕哪里一不小心就会弄疼他。 他睁开眼,空洞的眼神好久才找到焦点,凝在我脸上,一动也不动。 那些人大约是看出了问题,纷纷开始起哄。 子夜微张开了嘴,仿佛想说些什么,但喉咙中只是发出嘶哑的抽气声。我觉得不对,细细一看,不由悲从中来:子夜的舌头被人割掉了半截! 他们这是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连这最后的自尽机会也不给他。 我转过脸,狠狠盯住那个胖女人:“说,是谁让你这样做的?” 那胖女人见势,给周围那些汉子使了个颜色,示意他们拿下我。 骆飞见那女人有异动,飞身掠到我面前,剑光过处,那些大汉还未来得及行动,已经被割破了喉咙。 我抱着子夜,轻轻从台下走了下来,践踏着那些肮脏腥臭的血,一步一步往外走。 那些还胆敢阻挠我的纷纷在我眼中的火焰前却步,“肖老大,这里的人如何处置?” 骆飞在我出门前的一瞬,横剑挡在门口,语气萧杀地问了一句。 我顿了顿,用一种连我自己都陌生口吻一字一句的说道:“杀、无、赦!” 第三十四章 怨念(1) 出了梳香苑的大门,我随便找了辆马车,将子夜平放在马车里。这期间,他始终睁着虚无的双眼,无悲无喜无恨无怨,仿佛他所有的情感都被这场劫难抽离掉了。 我抛了锭金子将那马车的原主人赶走,然后执着马鞭看着梳香苑的大门出神。 小半个时辰后,骆飞推门而出,一阵凉风滑过,我隐隐嗅到了血的腥味。 骆飞跃上马车,夺过我手中的马鞭,一言不发地赶车沿着条宽敞道路驶了出去。走出了老远,方才听到有人在后面喊:“失火了,梳香苑失火了……” 我回头一看,那黑瓦青砖的大宅上空果然冒出了滚滚浓烟,仿佛一群封印千年的恶鬼在那里纠结盘旋。 再回首,子夜清瘦透明的脸上,一大滴眼泪悄无声息地滚进了铺在车里的毛毡里。 马车平稳地跑了一阵终于停在一座宅子前。 骆飞接手将子夜抱了出来,我便去敲门,应门的是个玄衣少女,模样清淡。 走进一看,才发现是个五进五出的院落,诺大的院落冷冷清清的,半个人影也没有。 骆飞告诉我这是他的旧宅,让子夜暂时在此养伤。 穿过大厅,骆飞在玄衣少女的带引下将子夜安抱进了一间布置雅致的房间里。那玄衣少女见一切妥当了才上前伸出几根玉葱般的手指往子夜的脉上一搭。 我看她这样,估计是个懂医术的,于是提着一颗心,紧紧盯那少女的表情变化。 她搭完脉,清冷的脸上依然波澜不惊。 “纳兰,他可还有救?” 骆飞抢先问道。 “骆大哥,你们且出去,我要给他用针。” 这个叫纳兰的女孩声音很温和,和她冰冷的外表大不相称。 我见她风仪不凡,猜她肯定是个高人,见她这样说,心里安定了很多,默然和骆飞退了出去。 出了门,我才看见园子左边有个花圃,里面种了很多奇怪的花草。我半倚在门廊边的柱子上看着那些花草出神,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 “纳兰肯用针,那就是还有救。”骆飞嗫嚅了一下,才找到话安慰我。 “你们这些江湖人。”我淡淡的回了句,有些词不达意地说,“都奇怪的很……不过也着实让人觉得安稳。” 在回宫的路上,我一直想逃避,因为我不知道该面对阿如。 出了车辇,我放缓了步子,低着头,心跳时紧时慢的。不过我也很佩服我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能盘算怎样撒谎,先把阿如蒙骗过去。 话刚想到一半,心里又疼痛不安起来:子夜口中那半截舌头实在让我触目惊心。 我摇了摇头,定下神来,继续编织谎言。 “小姐……”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冷不丁地在耳边响起。 我猛一抬头,才发觉我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天香殿前,阿如正幽怨着一双眼看着我。 一见到她这样的眼神,我不由的方寸大乱,仿佛还没说出口的谎言已经被揭穿了一般。 第三十四章 怨念(2) 她看到我的脸色,心里已经明白了一些,顿时愣在了宫门口。 “如姐。”我握住她冰凉的手,轻声安慰道,“子夜,他没事。” “真的?”阿如触电般反扣住我的手,原本黯淡的双眼忽然亮了起来。 “真的。如今怕是不方便见他,过些日子我和皇上说,让他准你出宫见他。”我偏过头,不敢看阿如。 “不要过些日子,我此刻就想看到他,他真的一点事都没有吗?” 阿如握我手的力气很大,她内心汹涌的情绪仿佛借着这股子力道传入了我的体内,我一时没忍住,眼眶悄然地红了。 他怎么会没有事,他整个人都废了,他只是没有死,但无时无刻都生不如死。 “如姐,真的……”我的声音一颤。 “你骗我!”阿如忽然狂暴地推开我的手,“我们是姐弟,我能感觉的到!何况……他要没事,你不会是这个样子!” “如姐……”我一时没防备,被她推倒在地上,“他会好起来的。” 阿如逼近我,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哽咽了很久,却出了不了声,半晌,她才扑通一声跪倒在我面前:“求求你,让我看看他……” 这时候,宫里的下人都听到了动静,纷纷跑出来,见此情状都大吃一惊,他们惊叫着拉开阿如,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 阿如挣开那些拉她的人,怔怔地看着我,僵硬的脸上满是紧张和悲痛,仿佛一时间失去了正常的应对。 “如姐?”我叫了她一声。 她脸上的僵硬顿时崩塌,整个人失去支撑一般瘫坐在地上,她也不流泪,只是将十指深深没入土中。 “如姐。明天我就带你去看他,他真的没事。” 我忽然很害怕阿如这个样子,我见过人悲伤时号啕大哭的,见过失去理智大嚷大叫的,却没有见过她这样的。 “你说……”她机械的转过脸,嘴唇颤抖了好久,“明天我可以见他么?”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抽了口气,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不知为何,每次扶她的时候,我的心里都会有总莫名的悲伤与不安,总觉得冥冥中有种宿命的力量在给某种启示。 夜里,我特意让阿如与我同塌而眠,我蓄了一肚子的话,却烦恼这些话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其实,自从将阿如从感业寺带回来以后,我已经隐隐觉得她有些变了,她整个人很沉稳,但这种沉稳总让我觉得像是蓄势待发的海,我甚至莫名觉得身边的风平浪静终究会因她变得云波诡谲起来。 屋子里焚了香,烟雾缭绕的,这香是阿如调的,我一直都不怎么闻得惯,总觉得气闷。 我下意识的挥了下扇子,已经闭上双眼的阿如身子猛地一惊,倏地睁开了眼睛。 我有些尴尬,冲她笑了笑,然后起身将窗推开支上。 “如姐还没睡着?我还以为你已经睡着了呢?” “已经睡了,只是觉轻,一有动静就醒了。春天还好些,一入夏天,总睡不安稳,能睡上两个时辰就要谢天谢地了。”阿如睁着眼睛,看着床边的绞绡喃喃自语,声音轻灵得像浮在半空中一般。 “你这样怎么可以?”我翻了个身,有些担忧的说。“老想些闲杂的事情干什么?落得个林妹妹似的多愁多病身。” 说完,我想想又觉得这话差了远了。 “有些事由不得你不想……有时候还真是羡慕小姐,仿佛什么都能看开一般。” “也不全然是。”我接过话头,“比如情字,无论爱情、友情、亲情,我是最放不下的。” 这话倒是真的,我素来把感情看得比命重,为了情字,我什么疯狂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这大约也就是命中注定的那份执念吧。 “哦?”阿如看了我一眼,似有探究的意味。 这时,清风阵阵穿过,屋子里先前那让人气闷的香味散了很多,我倦倦地打了个呵欠:“真的,其实……我是个孤儿啦,小时候总想做到最好,分到爸爸妈妈的爱,结果发现还是不可能。他们也真是奇怪,明明又不爱我,就因为哥哥在孤儿院里看中了我,所以就把我捡回去当他的玩具娃娃?切,还当我不知道……” 说着,我的头越发沉重起来。久远的21世纪的事情在我大脑中晃荡了一下就又飘过了:那些不好的事情,就让它腐烂在某个角落里好了……我的处世哲学就是,对于那些不想面对的,唯一要做的就是永远永远不要想起。 第三十四章 怨念(3) 次日一大早,我和阿如换了男装,拿了天行给的牌子一路出了宫。为了不让阿如知道蜃楼的事,我没有通过骆飞,直接去了西郊那间旧宅。 在阿如见到子夜之前,我一直都不敢和她说明子夜到底遭受到什么。好在隔了一天见到子夜,他的情形比昨天已经好了很多,只是整个人还像个没有灵魂的傀儡娃娃。 阿如见他这个样子,心疼得几欲晕倒。这期间,我一直惴惴不安,生怕子夜一张嘴,就把那个残酷的真相暴露出来。 “轩儿……” 阿如挣开我的搀扶,走到他床边坐下,探出手,轻轻地在他瘦削的脸上抚摩了一下,然后骤然抽回手,捂住嘴痛哭。 子夜缓缓扭过头,阖上眼睛,不去看她。 我轻轻掩上门,安静地站在门外等候。 这个偏僻的地方,有着让人神伤的色彩,蓝的天,枯黄的树叶,半残的花草,越是明艳就越让人伤怀。 他们姐弟之间现在会是怎样的情景?他们之间似乎有很深的隔阂,子夜甚至从心底恨着这个姐姐。 我倚着柱子坐在栏杆上,拈了朵菊花把玩,心里始终放心不下里面的情况。 但屋子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耳中一片死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忽然穿来阿如撕心裂肺的尖叫,我心跳一顿,连忙撞开门,冲了进去,一进门就见子夜的喉咙上插着支流动着光辉的紫玉簪,那簪子我认得,是那日我送给阿如的,她一直戴在头上。此时,一股细小的血流从子夜的创口中汩汩流出,阿如则死死按着子夜的双手,一边按一边胡乱地喊着救命。 纳兰大约是听到了动静,很快就了赶过来。她一见这样的情景,眉头先是一皱,然后快步上前封住了子夜的穴道。 这时我才明白过来,心里又痛又恨,恨子夜怎么可以如此伤害自己。 纳兰叹息了一声,一手摁住创口附近,一手飞快地拔出簪子,撒上药粉,用纱布缠上。这几下动作很快,不到30秒就完成了。 “7日内须得封住他的穴道,否则创口裂开,神仙难救。”纳兰轻轻抚去额上的细汗,淡淡的说。 她是见惯生死的,临危不乱,阿如却早已虚脱般瘫坐在地,痴痴地咬着嘴唇,连沁出了鲜血都不自知。 “过了这七日,一切都能好了么?” 我强压了心中的痛苦,颤声问道。 “只怕他的身体撑不到七天后……”纳兰摇了摇头,“他的食管已割破,进食只怕成问题,再说……他从昨天到现在,一直都不肯进食物……。”“你们都出去……” 这时,阿如忽然开口。 她慢慢从地上爬起身,拢好散乱的头发,安静地坐在子夜身边:“你以为死了就可以解脱了吗?”问完后,她惨然一笑,“若真是这样,死了也好……这么些苦处,阿姊早就不愿意抗着了。有好几次,我都调了药,打算和你一起死的。可是,这样死了,我们一家近百口的冤魂谁来安抚?你知不知道,我每退后一步,心里就害怕一分,生怕他们从哪里钻出来把我撕成碎片,你是真不知道……我根本退无可退啊!” 阿如说完了这几句,转过脸,幽幽地对我说:“小姐,我不回去了,我就呆在这里,和轩儿一起,他活几个时辰我就活几个时辰……” 听到这里,泼天的悲愤涌上心头,小山的死和子夜所受的屈辱灾难在我眼前交叠,搅得我的心阵痛不已。我冲上前去,一把拉起阿如,在她耳边一字一句的说:“你不能死,子夜更不能死,该死的是那个人!” 阿如面色麻木地站着,仿佛听不进我在说什么。 “告诉你,王镇远就要造反了,王氏一族马上就要灰飞湮灭,永世不能超生了!我们谁都不要死,等着看她怎么死!” “王……”阿如的嘴唇动了一下,死水般的眼睛中起了丝涟漪,“王镇远……” 念了一声这个名字,阿如整个人仿佛回过神来一般,“可是……” 她看了一眼子夜,忽然狂暴地大喊了一声:“可是轩儿就要死了!可是轩儿就要死了!就算全天下人都死了又怎么样?” 我抓住精神失控的阿如,重重地晃了一下她的身体,然后扳过她的脸,看定了她说:“相信我,有我在,子夜他不会死……这几日,你先在这里陪着她,过了这几日,你随我一道回去,看那个贱人如何遭报应。” 阿如凝眸于我,直勾勾地看了我好久,苍白木然的脸上忽然浮出一抹有些诡异的笑容:“回去?是啊,要回去……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第三十五章 禁足(1) 好不容易安抚了阿如,我独自策马去了趟奇巧轩。那家店的门面不大,但招牌边写的天下奇巧第一,古今淫技无双的对联当真不只是自吹字擂,当年我的足球就是在这家店做出来的。 下了马,我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这家的老匠人是否还在。 走进店中,一个面如桃花的垂缳丫头爽利地招呼我。我心里有些紧张,顿了一下问:“院子里那个……师傅可还在?” “噢,我们这里师傅有好几位,不知道公子说的是那一位?”小姑娘笑道,一双含情大眼看得我倒有些不好意思,感慨世风日下,当年都是我扮男装调戏女孩,如今沦落成扮男装被女孩调戏。 “呃,就是那个,老头,胡子长长,脾气特倔强的那个?”我比画了一下。 “哦,你是说蒋师傅!”小姑娘恍然大悟,遂笑道:“你且随我来。” 我随她穿过偏门,一路到了满是木头杂物的大院中,院中有好几个匠人专心地做着手上的活计,刚走了几步,一股浓重的漆味便熏得我直往后退。 我扫了一眼他们做的东西,有的给待嫁闺女做妆奁,有的是首饰,手艺确实高超的很。 那个姑娘转到西边的一间小屋前,笃笃地敲了几声门。过了一会,屋里才传来一声低咳:“英姑娘,我这把年纪了,做不好活了,怎么又带客人来?” “是一位专程来找您的年轻公子。” 这时,我看见门边放了一辆木制的单车模样的东西,心里不禁好笑:“老人家,我是特意看看你的单车做好了没有。” 当年我找他做足球的时候,顺便和他提起在单车这种用两个轮子便能代替马的交通工具,他听了很感兴趣,问了我很多细节,没想到,他居然一直没放弃做这个。 “你说?咳、咳……”里面那个漫不经心的声音顿时高昂起来,“小姑娘,你等等,我这就出来。” “姑娘?” 那丫头一惊,拿眼睛瞅了我几眼,等她瞧见了我的耳洞,顿时羞红了脸。我看了就装做没看到,见门开了,就作了个揖:“老人家,别来无恙啊?” “咳……好……你且看看,我这单车做的怎么样?”他一出门,立刻拉着我看他的单车,看架势,还想骑给我看,为了防止闪了他的老腰,我坚决阻止了这一行为。 “我这回来带了个新鲜玩意给您老琢磨。”我一边说一边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 子夜那样的伤,在古代确实是没了救的,可是在现代,只要每天给他输葡萄糖,7天不饮不食是没什么大碍的。 我一边说,一边向那个老人说输液器的原理。 周围几个匠人听见有新鲜玩意,也凑了上来听。中国古代人民的智慧真不是盖的,我有很多闹不清楚的地方,他们一听就能指出毛病,大家讨论了小半时辰,才将图纸和原料定了下来。 “这个,你们可以一起弄,三个时辰后我就要拿货,工钱自然不会少……”我掏出一锭十两的金子丢给英姑娘,“这是订钱!” 第三十五章 禁足(2) 也不知道是不是钱能通神,不到三个时辰,一副完美的古代版输液器就拿到手了。我搜索了一下脑袋中有关葡萄糖的记忆,还好,比率我还是清楚的。加上陈风给我的一些特效bt消炎药,只要子夜不乱来,他的小命就算保住了。 我一路策马狂奔,赶到西郊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纳兰见我风急火燎的赶回来,微微有些诧异。我也顾不上她是否诧异,给了她药物和比例,让她按我说的调配。 她略微一看我写的方子,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的,但还是按我给的比率调好了。 扎针这样的事情还是交给纳兰来做,我稍微和她说了一下注射的原理,她便了然于心。等到扎完针,看着药水一点一滴流进子夜脉中,我心里既安慰又喜悦。 一瓶水输完,子夜的状态稍微有了点好转。阿如见了,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颇有喜色。 我看了眼天色,虽想在这里陪阿如子夜一晚,但终究还是放不下天行。于是,我嘱咐纳兰按时给子夜注射药水后,便起身告辞了。 回到宫中的时候,天已经大黑了。一路到了蕤廷,我觉得自己简直心力交瘁,娟儿小心翼翼将我扶下了车辇,一边打听阿如的行踪。 小顺子见我回来,这才传了膳。 “娘娘,先前皇上来了一遭,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见我坐定端了香茗细品,小顺子才恭恭敬敬地上前禀道。 “怎么?” 我一口茶喝得差点呛住。 “奴才也不知道,不过听人说,王皇后因什么和皇上吵了起来,皇上一怒之下便罚她禁足了。” “哦!”我怔了怔,半天才回了个哦字,“晚膳别传了,我不吃了。” 我简单地换过衣服,直奔清思殿。凭感觉,我知道此刻天行一定在那里。 这时分,宫里还很热闹,一路经麟德殿、三清殿,这些宫里还些欢声笑语传来,等车行到清思殿后,周围才静了下来。 李公公大老远见到我的车辇急匆匆地从跑下台阶来拦我,人还没到跟前就听他气喘吁吁地说道:“娘娘,这会子您可不能进去打扰皇上。” 我掀开帘子,绽了个笑颜给他:“怎么,皇上下了圣旨,谁都不让进么?” “这倒没有,不过……”李公公拈起兰花指道,“皇上特地来这里求个清净……” 我素来不喜欢这个规规矩矩,患得患失的太监,但也不讨厌他,因为他对天行确实忠心。 “我并不是没规矩,只是有要事要禀告皇上,半会都耽搁不得。”换做以前,我真没那么好的心情跟一个挡在我和天行面前的人罗嗦,不过现在我终于明白,很多东西都比爱情大。 “如此,那你就随老奴来吧……” 李公公其实并不相信我所说的,但他知道我的脾气,不敢太难为我。 一路沿着数百级台阶上到清思殿时,我累得几乎晕倒。 清思殿的大门敞开着,无比宽敞的大殿里听不见任何响动,若不是有烛火,我是不敢靠近的。 踏进大殿时,我有片刻的恍惚,脚底有些轻飘飘的。远处,天行褪去明黄的龙袍,一身白衣,静立在一副大地图前。 “沫,你来了?” 他没回头,依然静静立在地图前。 我本想嗔怪道“如今要见你也是没规矩了”,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怎么一个人在怎么冷清的地方?” 秋夜已经有些凉了,我下意识的对双手呵了口气,抬头四下看了看这宏伟的大殿,庄严倒是庄严的很,只是没了人就太过冷清。 “习惯了。”他回转过头,淡然一笑,但纹路却有太多我说不清楚的苦涩。 我总觉得他和李书予那小子越发像了,同样的俊逸,同样的淡然,以前那股子天生的霸气和小小的骄横固执再也看不见棱角,多出来的是一种高深冷清的皇气。 我低下头,将这份心思细细地想了一想,觉得归咎的无非是苦衷二字。当年的李书予和现在的天行都有着太多太多的苦衷,只是好在,虽然我错过了李书予,但在对的时间遇到了异天行。 第三十五章 禁足(3) “想什么呢?”他揽过我的肩膀,低下头温柔的问。 “没什么……怪冷的。”我仰起脸,仔细看住他。此刻他的脸离我很近,他依然还是那样俊朗,柔和的唇线展开的全是给我一个人的温柔,只是不知为什么,他越美好,我心里就越苦涩。 他握了我的双手,轻轻放到嘴边呵气,样子很专注,很宁和。看他这样,一股暖流从手心蔓延到心里,情不自禁地漾开了笑容。 “孩子气的笑容,从来不曾变过。”他抽出一只手,在我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你说,我们这样可像寻常的夫妻?” “嗯……”我抿了嘴,眼睛一转,“像得很,你是个清贫的读书人,我就是那添香的红袖。” “若真是如此,我倒肯做个清贫的读书人,就我们两个,再无旁骛。” 我呵呵一笑,摇了摇头。这些假设的美好,说多了,只是徒增伤感。 “禀皇上,淑妃娘娘求见!” 李公公尖锐的声音在殿门外响起,打断了这片刻的尴尬。 天行微皱了眉:“她不在凌波殿养病,来这里做什么?” “奴才不知,只不过央不住她求,又怕她大声吵闹惊动了皇上。” “你让她回去吧。”天行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遵旨。” 李公公弯着腰倒退出了宫门,殿里又安静了下来。 “为何不见她?”我明知故问。 “无非是哭闹求情,怕她惊动了这里的安静。”天行无意识地皱了皱眉。 “不见也是好的,皇上刚下旨禁足了皇后,她又来挑衅这金口玉言的威严。” “你知道了?”天行眉一扬,问道。 “听人说了,怪挂心的,于是就跑了过来。我感觉自己越来越像rpg游戏里面的玩家了,每天不是跑这就是跑那!”我嘟囔了一下,“到底是为了什么争吵起来的?” “无非是为了苏爱卿。” “我师父?他们知道我师父的身份了?” “这倒不是,苏爱卿一直戴着铁面,以谋士的身份常伴着程知节大总管身旁出谋划策,旁人决计想不到他就是当年风云一时的苏定方。只是,昨日王文度忽然上奏折,说苏卿扰乱军心,其罪当诛。”天行缓缓说道,“今日皇后忽然朝服来见,也是劝说我下旨诛杀苏爱卿,言语间,还有些不恭谨的地方,我这才禁足了她,算是给那些不安分的人一些警告。” 听到这里,我算是弄明白了,王氏一族深以屡建奇功的苏定方为忌,希望在这当口除去这个唯一在认真打仗的家伙,弄不好,我师父的人头就是王镇远与贺鲁联手的桥梁。 “难道你不怕禁足了皇后,反倒加速了那些人的行动?” “怕?”天行轻轻地反问,旋仰了头,指着那幅地图说,“这江山只容得下输赢得失,没有什么怕与不怕。” 听他这么说,我微微一怔。眼前的江山舆图与年轻帝王,一时让我有些怅然迷惘。 这时,门外隐隐传来更鼓之声,提醒一个时辰后就要宵禁了。 “还不回去么?”也许是条件反射,听到这更鼓的声音,我就疲乏起来。 他揽过我的腰,目光流转,附在我耳边低声说道:“我们一起回去。” 第三十六章 巫蛊(1) 是夜难眠,心里一直想着天行未想完的事情。 他已经熟睡了,然即便是熟睡,他微皱的眉头依然没有半分开解的迹象。 听天行说,程知节和我师父的大军已经行进至鹰娑川附近了,鹰娑川地形奇特险峻,容易设伏,天行很担心在此处会有变故。 事实上,他的担忧是对的。虽然历史上对这次战役的记载才寥寥几笔,但结合当下情形来看,我不难想出王镇远一定是在鹰娑川叛乱的。 其实,我一直有些想不通,王氏一族权倾天下,天行对他们家族也算不薄,王镇远为什么要在这个当口造反。若是为权,当年的王镇远大可不必全力勤王,等到天下一乱,凭他的实力,江山自然唾手可得,如是为财,那就更荒谬了,谁人不知王氏一族富可敌国? 我左思右想,心里不免烦躁。我努力让自己闭上眼睛,但一些以前没上心的片段忽然一幕幕从眼前闪过,这时,一个莫名奇妙的想法忽然窜了出来,我让越想越觉得惊怕。我极力安抚自己,对自己说不可能,但宫闱皇权背后的血腥却无时无刻不再讽刺我的自欺欺人。 我翻过身去,尽量靠近天行。我蜷了身体,让自己陷入他的怀抱,。 夜越发安静了,在他怀里,我心里平静了很多。那些纷乱的杂念慢慢的在耳边他的呼吸声中渐行渐远了。 次日,我一早便换装出宫。我将连夜写的短笺交给骆飞,让他飞鸽传给尉迟晦。蜃楼原就是天行在做晋王时蓄的一股势力,楼中各人无不以天行马首是瞻,否则,像他们这样的杀手组织,朝廷不剿灭了才怪。 在骆飞的陪同下,我去看了子夜,所幸他的伤势没有再加重,看来陈风那小子给我的药果真是上品。 我私下和阿如说了王皇后被禁足一事,阿如闻言,心里方觉畅快了些:“如今她失势了,小姐为何不推她一把,早些替小山姑娘和轩儿报仇?” “只怕,皇上有别的心思……现在还不是对付她的时候。”我搁下茶杯,淡淡地说,“况且他是个有情义的人,杀伐决断间也总是格外留情。罢了,让老天做主吧……” 说完,我竟有些怅然,昨晚那些晦明晦暗的思绪不经意间又浮上心头。如果事情真是我想的那样,王恩卿也只是个可怜女人。 五日后,子夜伤势大好。我再去看他的时候,他的伤口已经愈合了。纳兰很好奇我给的药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有如此奇效。我一时也解释不清楚,只好推说是西域进贡的奇药——在古代,一切不能解释的东西都可以归结到西域两个字上。我也是被逼的,总不能写个分子式给她吧? 我看了眼子夜,有些担心他的状态。迄今为止,子夜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他不是昏睡就是睁着眼睛,木然地看着床顶。 他是嫌自己肮脏吧?他那样个高傲清冷的人儿,又怎么会想到此生会遭逢如此奇耻大辱。 我示意所有人都退下,房间里就剩下我二人。 我在他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拿过架子上的毛巾,为他拂去额上的细汗。 “轩儿,昨日想着要来看你,便学着小山的样子给你做了些东瀛的料理。”我轻言细语地说,眼前这个孩子真让人心疼呢,“我给你解开穴道,但千万不要像上次那样做傻事,好不好?” 说着,我探手,认准他的章门穴,敲打了两下。随之,我小心翼翼地扶起他,在他身后垫了两个靠枕,这才将他整个人放稳。 “来尝尝,做的是豆面酱汤,听小山说,以前的你很喜欢喝她做的豆面酱汤,我笨手笨脚的,做不出她那种味道。”我打开食盒,端出微热的汤,用银勺舀了半勺,轻轻吹了吹,“喝小小一口就好,别牵动了伤口。” 汤勺递到他嘴边,他却侧过脸去。 “你好幸福,有人喂汤喝。我小时候病了,就只能自己胡乱吃药,因为没人会在乎我的生死。有次哥哥病了,妈妈也是这样喂汤给他喝,我在门外看着好羡慕,于是等哥哥喝完汤,我偷偷去厨房拿起那把勺子,学妈妈的样子对自己说,乖,喝一小口,然后就装出一副很幸福的样子舔掉勺子上剩下的汤汁。现在想起来觉得好恶心……”我絮絮地说,思绪也逐渐遥远起来,“后来我一个人离家出走,在北……哦,在京城混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找不到工作,就去酒吧卖酒。你不知道了吧,酒吧其实就是和梳香苑差不多的地方。那些坏男人总会在接过酒的时候揩油,不是摸下你的手,就是拍一下你热裤下的翘臀。我很反胃那些人,但没办法,只能装做不知道,因为17岁的我必须要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我也不觉得自己肮脏了……因为我的心很干净呢!” 说到这里,我声音一涩。来唐朝以前的生活真的不堪回首,我记得第一次卖酒,被人占了便宜,年少气盛的我动手打了那个混蛋,结果差点被那帮人侮辱,好在老板求情,他们就只在我手心里用烟蒂烫了个伤疤就算了。那以后,我忽然明白了很多东西,也看透了很多东西。我一直巧妙的混迹在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当中,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纯洁的。我觉得人只要有颗干净的心,死了以后可以毫无愧疚地面对天堂的大门,就足够了。 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子夜正看着我,我连忙收起那些无聊的悲伤,重新舀了勺热汤,递到子夜嘴边。 子夜盯着那勺汤看了一会,终于抿了一口。 第三十六章 巫蛊(2) “其实呢,人最重要的是为自己以及自己所爱的人活着。有很多人都看不开,执念也太多,于是就不能快活。” 不知道阿如她们家族是如何被灭门的,但看得出来,他们两姐弟一直活在仇恨的阴影中,始终不能释然。我自然不敢在这关头提仇恨的事,于是说了拐弯抹角的劝解他。 “你看对面墙上挂的那墨荷,看到荷花,我忽然就想起一个小和尚说的故事来。那个小和尚住的地方有个大荷池,池塘里的水虽然也有少量的山泉汇集,不过大部分还是靠雨水,所以并不是很干净,季节到的时候也有一些莲藕,他们就会去池塘里捞一些莲藕。 不过,无论池塘的水多么的混浊,这些莲藕只要用小溪里的清水稍微冲洗一下就可以食用了。而且用小刀去掉薄薄的一层外皮,藕里面雪白剔透。 荷池里不仅仅有植物,也生长着一些田螺,田螺有一层坚硬的外壳,还有一个小小盖子,盖住躯壳,它显然莲藕更容易抵挡混浊池塘水带来的侵犯。不过有些施主们告诉小和尚,他们会把田螺捞回家去,放在清水中,再在清水里放几滴香油,不久之后,清水也会变混浊,因为田螺把它们内心的脏东西吐了出来。“ 我曼声说完这个长长的故事后,一小碗汤也喂完了。 “你猜,这个故事是想说什么呢?”我话刚出口,不由黯然,子夜他,永远也不能说话了。怕自己这负面的情绪影响到他,我故做尚未察觉地说,“外界的环境对事物是有影响的,但并不是绝对的,比如脆弱的莲藕即使在混浊的池塘水中依然可以高洁不染,被侵蚀的只是外壳。而有着坚硬外壳的田螺,内心的肮脏即使在清水依然无法完全清洗。莲藕始终是莲藕,不管它曾经陷于何种污淖,都不会变成田螺。” 就在此时,门外剥啄有声。我知道阿如是觉得我在里面呆久了,怕我说了什么让子夜更添伤感。 我拉开门,阿如匆匆看了我一眼,便关切地看往子夜。当她看见桌上的空汤碗时,顿时掩嘴而泣。 “如姐,最近宫里多事,你该回宫陪我了。轩儿有纳兰照料,你不用担心的。” 临了,我淡淡地和阿如说。回过头去,我又看了眼子夜,我的心,希望他能明白! 由于最近大明宫里多事,宫里人人自危,才过了戌时,宫里已没了热闹。 我宫里的人见到阿如回来,极为高兴,纷纷拉着阿如的手说闲话。 阿如默然听着,时不时点头。 我知她心累,便分别派了事给他们做,他们这才三三两两散开。 “都是我平日里惯的。”我自嘲似地说了句。 入夜,我依旧召阿如同寝。我轻描淡写地提出自己的疑问,天行为何在这当口禁足王皇后。 “你说,王镇远既有反意,皇上自然要安抚才是。为何在这当口反倒与他们撕破脸,这不是逼他造反么?” 我支着头,斜靠在枕头上,一边扯着绞绡玩一边说。 “只怕。”阿如顿了顿,妙木中滑过一抹莫测的光,“皇上正是要逼他们造反呢!” 我没想到阿如一语中的,直接把我为之不安的心思说了出来:“胡说了不是?” “这当口了,旁人或许猜不透,但里面的关节,小姐难道就不曾疑惑?”阿如看了我一眼,又垂下眼帘,“小姐就是宅心仁厚,这时候还不肯动她。” 见阿如又来说动我动王皇后,我松开已经被绞得纷乱的绞绡,侧过身去,只是不答。 “小姐是顾念昔日情谊?说到底,她只是利用小姐你对付萧淑妃。像她这样居心歹毒的人,且别说她有没有害死小山姑娘,早就该除去了。” “什么时候俏军师也有了这份算计?”我笑了声说。 “小姐!”阿如有些着急,“皇上只怕等着人帮他一把呢!” “皇上的心思又岂是我们能揣度的。”我滞了一下,“夜也深了,不如早些睡吧。” 说着,我怀着心思,叹了口气阖上了双眼。 我这是怎么了,在这个大好时机却犹豫起来了,当初可是发了毒誓要为小山报仇的。我微皱了眉,可是落井下石害人从来不是我所愿意的。 冥蒙间,我轻轻地对不知道是否已经入睡的阿如说了句:“人总是要死的,作了孽的也总是有人收的。既然她气数已尽,不如给她这最后的安宁吧。” 半夜,我正在酣梦中,忽然有人推我,我迷茫地睁开眼,眼前一亮,煞是刺人。我连忙起身,问阿如出了什么事。 “娘娘,兴庆宫那边出事了!” 阿如还没来得及说话,雅言一边系衣带一边跑了进来。 “慌张什么?你好好说吧。”我定了定神,“是不是皇上出事了?” 这几天天行彻夜阅奏章,怎么劝也不能歇息,晚间累了,他便宿在兴庆宫里。 这时候我听见外面人声嘈杂,我起身下床一看,各宫都亮了灯。 “起驾兴庆宫。” 来不及听下人罗嗦,我草草穿了衣服便直奔门外。宫门外,机警的小顺子早已驾好了车辇。等上了车,我才问小顺子发生了什么事。 “先前兴庆宫的人连夜急传太医,说皇上腹疼难耐,可是去了一批太医后,非但没给皇上止住痛,手忙脚乱的反倒惹得皇上病情更重了。现在所有的太医,都已到了兴庆宫,但那些蠢材会诊了小半时辰,还是诊不出结果。如今,外大臣也都进宫了,长孙大人他们都在。” 我且听着,忽然发问:“袁天罡,袁上人可否入宫?” “娘娘有所不知,袁上人前日入宫与皇上谈天象王道,一直居于凝阴阁,不曾离去。不知这会子他有没有听到消息赶过去。” “哦。”听到这里,我紧握的手才松开,“阿如,你先回去,叫宫人把门窗关紧了,好好守着,别让人进去。还有,到处搜搜,千万别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阿如领了命,嘴角微微一扬,恭身下了马车。 赶到兴庆宫的时候,那些太医已暂时控制住了天行病痛的加剧。我进去的时候,一大群太医跪在寝宫外头,有些还算镇定,有的已经觳觫不已了。 “什么人?” 我正要进到里间,一朝服老儿挡住了我,声色俱厉地问。 “长孙大人。这是武昭仪!”小顺子赔笑答道。 “小小一昭仪,未经传诏便私闯皇上寝宫,该当何罪?” “怎么,这当口大人不关心皇上的病情,反倒与我论罪。”我冷冷一笑,“皇上是臣妾的夫君,夫君病了,我这做妻子的不应当来看看吗?再说了,大人只怕也不知道”未经传诏便私闯皇上寝宫,该当何罪“吧?” 我知道那群朝臣恨我入骨,而我也恼他们动不动就拿话压人的盛气凌人,于是毫不婉转地回了过去。 “是……媚娘?” 屋里传来天行的声音。 “是武昭仪。”李公公尖着嗓子答道。 “让她进来。” 我听令,也不看长孙无忌,径直进去看了眼天行,但见他脸色苍白,双目神色暗淡,豆大的汗一滴滴往下落。 “这些该死的庸医。”长孙无忌喝道,“全拿了,待皇上大好后处置。” “长孙大人!”我瞧了眼天行,看他有阻拦的意思,于是我提高声音喊道,“没了这群‘庸医’,您来给皇上开方子么?” 长孙无忌愣了下,拉长了张脸不再说话。 “小顺子,快去凝阴阁传袁天罡过来。”我快速吩咐小顺子。 “不用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洪亮的声音。 “山人已经到了。” 话音为落,一身葛黄道袍的袁天罡已经飘然进来了。 数年不见,他还是精神矍铄,眉宇间隐然有了些仙风。 我向他福了一福,他看了我一眼,微微颔首,旋至天行榻前,也不问脉,只是看了眼他的面相。 “怎么,宫中竟然有妖人胆敢做法伤害皇上龙体!” 袁天罡抽了口气,大惊失色道。 第三十七章 废后(1) 听袁天罡说是有巫蛊,所有人都大惊失色。自古巫蛊便是宫闱大忌,西汉武帝晚年,奸佞江充诈称武帝得病是由于巫蛊作崇,以预先埋设的偶人诬害太子,结果造成太子及其家属全部遇难,连累而死前后共数万人的大冤案。大唐自开国至今,一直国泰民安,不期竟在这个暧昧时期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这江山又要起风波了。 长孙无忌到底老辣,听说是巫蛊,立刻下令搜宫,并调动禁军围住兴庆宫,将我们这些风闻巫蛊的人暂时禁足。 我安静地坐在天行身旁,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冷,似是贪我手心那些许热气,他紧紧地反扣了我的手。 时间缓慢地流淌着,我第一次感觉时间和生命的纠结,仿佛再这样流下去,我的生命也将会随着更漏里的流沙流出我的躯壳。 大半个时辰,内侍头领押了个黑衣巫女进来。 那巫女以长发遮面,身量极瘦小,腰几乎不盈一握。 侍卫是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他们将那巫女重重往地上一推,那女子便应声倒在地上。 “回禀长孙大人,这名女子乃是皇后宫里的宫人,我们进去的时候,她正在案前拜月作法。这个是我们缴获的。” 侍卫长将一个插了银针的厌胜娃娃交由长孙无忌,我瞥了一眼,只觉得那小娃娃身上流淌着说不清楚的怨念。 “你这妖女,胆敢作法损伤皇上龙体,你可知该当何罪?”长孙无忌迫近一步,怒斥道。 那女子伏在低上并不言语。 “呔,你这妖女!” 大约是觉得这女子轻慢了他,长孙无忌脸色大变,指向那女子的手也开始颤抖。 “大人……” 这时,那女子缓缓起身,抬起头来。她伸出纤细的手指,用寸许长的指甲掠开挡在面前的长发,曼声唤道,“我不叫妖女。” 她挑开面前长发之时,所有人的心都为之一颤,面前这女子实在太让人惊心动魄了。 我自诩是见过美人的,但这样的女子我着实没有见过,她的脸并不美艳,却妖异,仿佛每个角度都透露着诡异的诱惑。 她见众人失神,掩嘴吃吃一笑,“我叫阿胜,恩卿便是如此唤我的。” “你为何做此妖法祸乱宫闱?” 长孙无忌的语气稍微弱了一些,不再看她的眼睛。 这时我才发现,她的双眼是波斯人的深碧,因为太深了,反倒不容易发现,只有细瞧了,才觉得出那里面里面透着的寒意。 “因为你们的皇帝囚禁了我的恩卿,所以我便要戏耍一下他。”“大胆妖孽,我朝皇帝陛下岂是可以随意……” 长孙无忌正欲发话,我却制止了他,因为再这样说下去,本朝的元老只怕要失了尊严与气魄了。 “阿胜是吗?”我蹲下身去,在她耳边低声说,“我相信你说的,但这不是我们要的答案。” 说完这句话,我敛住唇边的笑:“是谁主使你的?” 第三十七章 废后(2) 长孙无忌这才回过神来,厉声道:“是谁主使你的?” 我见长孙无忌明白过来了,也就不做这些逼供的龌龊事情了,安心退到天行床边。 “我要说没人主使,你们多半不相信,咯咯。”女子依旧是笑,笑得明艳不可方物,“但我也不好冤枉别人,只好什么都不说了。” “你这刁奴,看来不用刑,你是不肯招的,来呀,把这刁奴押送刑部。” 长孙无忌越是气恼就越想在气势上压倒对方,无奈之下,不得不说搬出了刑部。 我也不阻止,毕竟事情发展到这种情况,无论是谁操纵的结果,我也无力回转什么了。这天下乱就乱他的,这大明宫乱也就乱他的,只要我的天行好好的,一切我都不想理会。 一伙人将那女子架了起来,那女子在众人的挟持下,神态自若。临了,她忽然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冲我展开一个美艳绝伦的笑,那笑仿佛是讥诮,仿佛是欣赏,仿佛又是玩味,看得人有些气恼,又有些无地自容。 那边妖术既破,天行体内的剧痛也渐渐缓和下来。 直到破晓,这些人才散得散了。 我扶起天行,给他喂新敬上来的药汁。因为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他的表情很温和,一边温顺地喝我喂到嘴边的药汤,一边盯着我看。 我故意无视那目光,只盯着他的唇看。往日他的唇都是饱满的流动着健康光泽的,此刻他的唇却苍白,仿佛药汁的浸染也能将它染成褐玫瑰红。 “你在盘算什么?” 天行大约看出我眼里的企图,禁不住笑了。 “没盘算什么,只是你落难了,想趁机欺负你。”我也忍不住笑了,为我总容易夭折的阴谋。 我原本打算咬一口他的苍白嘴唇的,就当是报复,不料还是被他捉住了我眼中流过的狡黠。 “皇上!” 就在这时,长孙无忌与刑部的张大人等一干重臣在外求见。 “沫,你去屏风后面。” 我放下药碗,躲进了屏风后面。 那些老臣不止一次抱怨我在君臣共商国是时不知避讳了,天行怕是被说得头大了。 “皇上,那女子招了。” 张大人一向单刀直入,行完礼后,不待天行询问,便直接回话。 “是谁主使的?”天行声音微扬。 “是……”张大人沉吟了一会,“是皇后。” “什么?”天行有些激动,起身下床。 我在屏风后,有些怆然地笑了笑:已经明知道的结局,何苦要去演戏? 我垂下眼去,收起这些思绪:奈何我的男人是个皇帝? “经证实,那女子和皇后过从甚密,最近两月,竟至同榻而眠。” 张大人且说着,呈了份诉状给天行。 天行看了良久,叹息了一声。 寝宫里静了半晌。 大家怕是都有些紧张,决定,只怕在皇上心中了吧? “此巫女,依律当何罪?”天行问道。 “我朝律法规定,对蛊人者处以斩刑。不过此女祸乱宫闱,危及我主,理应罪加一等,当处凌迟!” “罢了,先皇向主仁政,早拟废除凌迟,自今日起,这凌迟还是废了吧……白绫、鸠毒,由她选吧。”天行背对诛人,阖上双眼,表情有些沉痛,过了好久才又说,“另,由长孙大人代朕拟废后诏书。” “皇上……” 天行话一出口,众臣皆匍匐求情。 “怎么,朕的旨意,众卿家尚未听明白么?”顿了顿,天行睁开双眼,“朕倦了,你们退下。” 第三十七章 废后(3) 废后的诏书一下,朝野议论纷纷。 有少数几个人斗胆上奏说皇后宅心仁厚,绝对不会以巫蛊祸乱宫闱,要求皇上彻查。 彻查的结果依然是铁证如山。 被废为庶人的王皇后居于掖廷深处的一所偏僻宫殿中。 挑了一个午后,我前去冷宫看她。 她见了我,漠然的双眼骤然一缩。 “皇后。” 她披散着一头长发,裹着一袭半旧的白袍,看了我很久才开口:“怎么,你也学着做那些落井下石的行径?” “本来是不打算做的,可落井的人是当朝皇后,那便有趣了。”我不紧不慢地回答。 冷宫的奴婢远比别的地方的人势利,一个奴才手脚麻利地为我擦干净桌椅,我自顾看坐下。 “呸!”她啐了我一口,冷冷地说,“你以为我一直会在冷宫里么?镇远将军不久就要得胜回朝,那时候……” “别自欺欺人了,事实是怎样你最清楚不过。”我微笑着说,“他们回不来了。” 她一怔,眼中滑过一丝凄楚:“呵,自欺欺人?” “你们一族受尽皇上恩宠,却偏偏生了异心,在这节骨眼上作乱,我实在有些为皇上心痛。” “你何苦装模做样?你难道会不知道?”她看定了我,半晌才有些落寞地说,“皇上是忌讳我们一族功高盖主。” 她话语虽平淡,但在我听来却心惊肉跳。我微微失神,嘴角的笑意凝成只有我自己才懂得的苦涩。 数日缠绕在心头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证实,心里抑郁得很。 王镇远的造反,是天行的一步步逼出来的吧?什么时候开始,我那个疏狂懒漫的男人变得这般处心积虑了? “王之重、王君集、侯伯渊……太多太多了,但凡是王氏一族,哪个有好下场了?”王恩卿凄然一笑,“说到底,皇上要的只是个借口。如今,连我这个挂着虚名的皇后也被废了……” 这几年来,王氏一族的势力确实在逐步被天行剪除。如今,朝中当实权的王氏族人就只有王镇远与王文度了,这两人一向军功显赫,从未有行差踏错,可是皇上若是容不下他们,找个错处也要让他们错。 原来,一切都在他掌握中,只是我不知道,白白担忧了这么久。 “那个铁面人是举荐给皇上的吧?”王皇后话锋一转,“记得初次见你,你仿佛是个未谙世事的懵懂少女,不料我居然也有看错的一天。” 听她这样说,我只侧过脸去。 “你选人倒是有些眼光。不出三年,只怕皇上最倚重的就是他了。你原是想不动声色地削了王氏一族的兵权,对吗?”她冷笑了一声问道。 “是,我原本就是要让他取代王镇远。就算这次皇上不动你们,我也不会放过你们。”我回答得很坦白,“我要把你身边的保护伞全部清除,这才能动得了你。不过这下好了,不用我算计劳心了,以后你就是一个再无依靠的孤家寡人,守这这冷宫忏悔去吧。” “真看不出来你有这份心机。”王恩卿一怔,“阿胜也是你的人吧?” “我并不认识她。”我一凛,但仍然不动声色,缓缓说,“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自掘坟墓这么蠢,原来,你也是被设计了。” 第三十七章 废后(4) 王恩卿听我如是说,身体一颤,双眼瞳孔骤然放大,原本平静的眼神忽然翻江倒海起来,固有的那份高贵与淡定在脸上支离:“不是你……不是你?” 我默然。 如果我听了阿如的话,设计害她,或许她还没这么痛。 “一定是你!你这毒妇。”她怨恨地指着我说。 “毒妇?”我一哂,“那也狠不过你炸死小山、骨醉子夜!小山做错了什么?她只不过想回家,只不过没顺从你……” 说到小山,我微一哽咽,先前对她的同情全都死在汹涌的仇恨里:“害你的人不是我,而是——皇上!” 她一听,颓然坐在地上,神情犹如死灰。 “你骗我……”好久,她才说。 “我骗没骗你,你心里自然清楚。”我不想见到这个样子的她,转身离开,临了才说,“做了孽的,总是要还的。” 出了冷宫的门,外面忽然起了阵寒风,漫天的烟尘迫得我往后退了一步,头顶,宫檐上的铜铃骤然做响。 过了好久,这风才稍微小了些。 “恭送娘娘。”冷宫里的执事太监恭敬地对我说。 我回头看了眼冷宫里的王恩卿,她还怔怔地坐在地上,因为逆光,瞧不清楚她的神色。 我微皱了一下眉,对那个太监说:“好歹是主子,别怠慢了。” “奴才路光寿遵娘娘懿旨。” 懿旨?我玩味了一吓这个词。 奴才们是最有眼风了,谁将是能下懿旨的皇后,他们比谁都清楚。 “娘娘,起风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见我从冷宫出来,雅言忙冒着风,迎上前来为我披披风。 “先不回去。带我去看看那个巫女。” 不知道为什么,我记得她最后的那个笑。那笑像是烙在我心里似的,挥也挥不去。 虽然事情的真相我已经想明白,但终究忍不住想要去瞧瞧。 “娘娘,那可是将死的人,您还是别去沾那晦气吧。”小顺子从车上跳下来,一边搀我一边说,“况且还是个异国的巫女。” “怎么,你知道她?”我眉一挑。 “追究起来,她比您还先入宫呢!是皇上亲自给带回来的……”小顺子伺候我坐定,才笑着说。 “你说?”我莫名烦乱,右手暗暗扯住裙子的下摆,“皇上亲自带回来的?” 那样一个有着妖冶魅力的女人,她是天行从外面带回来的。我心中一下堵了起来,想见她的欲望就越加迫切。 “应该是前年,我还在御药房当值。皇上亲征高丽回宫后,便宣太医为这个女子看病,她当时身上的箭伤发作了,险些就死了。当时应诊的是赵太医,我跟在后面伺候着,因此见过她。” “那后来呢!”我语气莫名紧张。 “后来我就不知道了,我还以为她走了呢。昨天听人说下蛊谋害皇上的是个绿眼睛的妖女,我猜是她。我还记得皇上叫她阿胜公主。” 铜铃骤然做响。 过了好久,这风才稍微小了些。 “恭送娘娘。”冷宫里的执事太监恭敬地对我说。 我回头看了眼冷宫里的王恩卿,她还怔怔地坐在地上,因为逆光,瞧不清楚她的神色。 我微皱了一下眉,对那个太监说:“好歹是主子,别怠慢了。” “奴才路光寿遵娘娘懿旨。” 懿旨?我玩味了一吓这个词。 奴才们是最有眼风了,谁将是能下懿旨的皇后,他们比谁都清楚。 “娘娘,起风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见我从冷宫出来,雅言忙冒着风,迎上前来为我披披风。 “先不回去。带我去看看那个巫女。” 不知道为什么,我记得她最后的那个笑。那笑像是烙在我心里似的,挥也挥不去。 虽然事情的真相我已经想明白,但终究忍不住想要去瞧瞧。 “娘娘,那可是将死的人,您还是别去沾那晦气吧。”小顺子从车上跳下来,一边搀我一边说,“况且还是个异国的巫女。” “怎么,你知道她?”我眉一挑。 “追究起来,她比您还先入宫呢!是皇上亲自给带回来的……”小顺子伺候我坐定,才笑着说。 “你说?”我莫名烦乱,右手暗暗扯住裙子的下摆,“皇上亲自带回来的?” 那样一个有着妖冶魅力的女人,她是天行从外面带回来的。我心中一下堵了起来,想见她的欲望就越加迫切。 “应该是前年,我还在御药房当值。皇上亲征高丽回宫后,便宣太医为这个女子看病,她当时身上的箭伤发作了,险些就死了。当时应诊的是赵太医,我跟在后面伺候着,因此见过她。” “那后来呢!”我语气莫名紧张。 “后来我就不知道了,我还以为她走了呢。昨天听人说下蛊谋害皇上的是个绿眼睛的妖女,我猜是她。我还记得皇上叫她阿胜公主。” 第三十八章 阿胜公主(1) 听完小顺子的话,我抿了唇,端坐在车辇中,不发一言。 阿胜公主?这个女人她到底是怎样的人。 还有……我控制自己不要去想,可这个想法不时冒出来,压抑得我格外难过:她和天行是什么关系? 一个是年轻英俊的帝王,一个是神秘美丽的公主,他们共同从遥远的战场回到大唐,这中间有怎样旖旎的故事?想到这里,我简直妒忌得发狂。 见到她的时候,她在一间逼仄的宫房里梳头,她握在玳瑁梳子上的十指修长红润,长长的指甲上涂着淡淡的凤仙花汁,彰显出十足的美人韵致。她见我进来,冲我柔媚一笑。 “即将死了,但还是要死得漂亮些。”她先开口,“大唐到底是大国,对将死的犯人也会留下体面。” 我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有些气闷地坐在一边看着她梳头。 她的动作轻缓柔和,心情仿佛很惬意。 “你经常这样嘟着嘴巴吗?”她透过镜子对我说。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又流露出来。 “你这样的女孩很招他那样的男人喜欢呢。换做是我,我也很想亲吻你这样的嘴唇。”她理了理头发,拈起盘中的白绫,在身上比画了一下,“这缎子做衣裳很好。” “皇上来过?”我问。 “你闻出来了?”她将白绫放在一边,坐在妆台前说,“他身上的龙涎香太浓郁了。” 她看了我一眼,双眼汪满了柔媚与挑衅。 “那天晚上,我就是闻着这样的香味入睡的。他睡觉的样子很美好,像个小孩。然而他的肩膀却那么坚强有力,让人格外想去依靠。”她看着窗外说。 “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个的。” 我先在心里揍了几拳天行,这才开口。 “你咬着嘴唇吃醋生气的样子好无辜……”她掩嘴笑道,“他周围几个女人里,就你稍微有些意思。无怪他会那么爱你,甚至连做梦都叫你的名字。” “他做梦叫我名字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又下意识地咬了下嘴唇,该死,她连他说梦话叫我的名字都知道,这太……岂有此理了。 “我只是说说,这是在夸你。” 她笑了笑,飘然走到我身边,俯下身,伸出长长的手指在我锁骨上一划,眼中滑过些调皮的神色:“你的锁骨很漂亮,就像他的一样漂亮。” “你想惹我生气!”我看定了她,有些愠怒地说。这个该死的女人,真让人手足无措呢。 “怎么,你生气了?”她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样子是孩子般地纯洁。 古龙说,拥有性感的身材加上孩子般的无知的女人是充满绝对诱惑的。那么这个危险的女人肯定诱惑过我的男人做出些什么让我发疯的事情。 “你若再说下去,我会在你纤细的脖子上狠狠地咬上一口。” 道行是不够,我的妒忌与愤怒彻底暴露了。 “那我不说了,虽然我即将死去,但被咬死,死状比较难看。嗯,白绫和鸠毒,到底那样好呢?不如你帮我选选。” 这个泥鳅般狡猾的女人很会调戏我的情绪。 “白绫吧,我很想看你吐舌头是什么样子。”我完全没了风度。 “那我先让你瞧瞧。” 她一边说一边吐舌头冲我做了个鬼脸。 我被她气得怒极反笑。 第三十八章 阿胜公主(2) “我想我们是时候谈论一些正事了。”过了半晌,我才想起我此行的目的,“说说你和王恩卿以及皇上的关系,还有这次巫蛊事件的幕后情况。” “这说起来太长了,我甚至不能说好你们国家的话。”她耸了耸肩膀,笑着对我说。 “你是哪国人?” “确切的说,我是高丽人。” 原来是高丽棒子。 我点了下头,“你的眼睛为什么是那个颜色?” 千万不要告诉我是用了博士伦。 “我母亲并不是高丽国人,她和我们不一样,碧绿的眼睛,金色的头发,皮肤很白,身材也高挑,她是我们部落里最美的女人。” “你怎么到大唐来的?”我觉得用引导的方式交谈会比较轻松,于是把我刚才那个冗长的问题支解了一下。 “你们的皇帝陛下把我从战场上带了回来。”她侧了一下头,似在回忆,“该死的高丽王听说我父亲有个美丽的女儿,贪婪的他便打算用我来充盈他的后宫。我们一族人很有骨气,绝对不会用一个女人换来暂时的和平,于是我们双方开战了。不过结局很悲惨,我们一族人几乎都快死光了。所剩的一些武士遵照我父亲的命令带着我往大唐逃亡,逃到渤海的时候,我们被追兵赶上。正当我打算和那几个武士一起自杀的时候,他就来了……” 说到这里,她的双眼倏地被点亮了,妖冶的双瞳中跳动着爱情的火焰。 “他带着千军万马把我从绝境里面救出来,当时他的样子帅极了!” 说到这里,她兴奋地笑了笑,脸上浮起了一抹羞涩。 “这个我同意……”虽然我心里很泛酸,但不用想也知道那个家伙英雄救美的样子很不错。“后来呢。” “后来我就一直跟着他,因为我要看他打败高丽王,为我们族人报仇。当时我想,等他为我们族人报完仇,我就嫁给他做妻子。嗯,做他的新娘,那简直太幸福了。”说到这里,她重重地咬了一下嘴唇,表现得非常花痴。 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居然当着我的面yy我的男人…… “再后来呢!”我没好气地说。 “再后来,他打败了高丽王。当时高丽王已经被包围了,但他还是不服气,认为天朝是仗着人多才取胜的,于是李治就下马和他比试剑术。我一直在旁边瞧着他们比剑,看他怎么打败我的仇人。”她顿了顿,“可惜,虽然他为我和我的族人报了仇,却不愿意接受我。我当时沮丧极了。” 听到这里,我心里窃喜了一下,但表面还是装做一本正经: “那你为何还要来大唐,那个箭伤是怎么回事?” “这个是我的秘密,我不告诉你。总之,我没了家,也没了亲人,他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像阿胜这样的女子,她若不愿意说,那怎么样也你不能让她开口了。 我沉默了一会:“是他让你用巫蛊驾祸皇后的吗?” 这是我的猜想,我知道王恩卿一定不会做那样愚蠢的事情,而且她也不会做伤害天行的事。王皇后此番获罪,表面看来是我嫌疑最大,实际上,真正得益的人是皇上。 我内心很排斥这样的想法,我不希望我那磊落的男人为了某种目的去害一个深爱他的女人。 “如果你这么以为,那他就要失望了。”阿胜收起嘴边的笑,“因为你似乎没有给他对等的爱情和信任。” “我只是不想因怀疑与他产生嫌隙。” “很明显,这是我做的,因为我要为我爱的人分忧。”她侧过脸,目光淡淡落在窗外,“皇宫里没人知道我的存在,我把自己当礼物送给了皇后,再背叛了她。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是失宠的皇后指使心腹谋害皇上。”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眼中滑过一丝疲倦的意味,“也好,该是时候终结了。在这里看着自己的爱情枯萎,还不如放生自己。如果我死了,他会记得我,记得一个叫阿胜的女人爱他爱到不惜死亡。” 这样的真相是我所不能猜到的。听完后,我微微怔忪。她最后那句话一直在我耳边回荡。 爱到不惜死亡?我可否能做到?爱是种微妙的东西,初见天行的时候,他在我心目中只是个无赖加浪荡子,而我则是一个惊世骇俗的妓女,我们两个人就那么单纯地相爱上了,那时的爱情,全然没有阿胜口中的卑微。 说到底,她只不过爱的太深,于是就卑微了。 “你把这个给他,这是我唯一能留给他的。”她并没有悲怆,也不知道我心里的感慨,她只知道这样做她很幸福。 我看她从袖中拿出一支红色短笛。 “为什么不自己给他?”我问。 她狡黠一笑:“你给他的,他才能记忆深刻,这个,你不明白。” 我沉默了一阵子,看向她的眼光有了丝怜悯,但又生怕这怜悯折辱了她。因为,为所爱的人做一些疯狂的事,根本不需要怜悯。 “好!”我点了点头,起身前,我看了眼托盘里的毒酒与白绫,“如果要选,还是选那瓶酒吧,别浪费了别人的心意。” 一直候在外面的老太监,见我出来,这才恭敬地冲里面喊道:“时辰到了,上路吧。” 几个小太监应声进门伺候。 门关上的时候,我心一沉,好一会才对那太监说:“皇上怎么吩咐的?” “皇上说了,这女子的尸身由专人送往北邙山安葬,说是巫女不详,需得超度了才能入土为安,因此不让我们按惯例处置。” “哦。”我若有若无地说,拉了拉披风,几步走出院外。 小顺子见我出来,忙从车上跃了下来:“娘娘,这会子该回宫了吧?” “去兴庆宫。我去看看皇上。”说罢,我握了握那支红色的短笛。 第三十九章 幽欢(1) 马车驶过复道,绕过龙池停在花萼相辉楼前。 花萼相辉楼隐在一片树林里,造型古雅别致。天行很喜欢这处风景,夏天酷热时便会带我来这里消暑,这两日天行便一直在楼里。 李公公见是我的车辇,也不再阻拦,只是引我上楼。 天行好静,而且他还有种奇怪的自私心理,反是他最钟爱的地方,旁人绝不许踏入半步,因而整个楼里空无一人。 我上到楼顶,忽然起了阵风,挂在楼檐四角的铜铃叮当做响,一些纱幔随着铃声飘飞起来,漫漶了我的视线。 在唐朝,我感触最深的声音就是铜铃声,总觉得它和爱情、寂寞、伤感有关,正如旧北京的鸽哨一般。 我轻轻推开门,数丈外,着一身飘逸白衣的天行正在书案前挥毫书写什么,乌黑的长发只用明黄缎带系了随意披在肩头。 许久没见过这样的他了,仿佛江南烟雨中的男儿,飘逸俊秀。 我喜欢这样的他,因此以手扶门,细细瞧他。 他还没发现我,只是低头专心致志地写字。写得动情了,嘴角微微一扬,一个好看的笑便绽了开来。 我放轻脚步,绕到后门,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打算吓他一吓。不料刚走到他背后,他猛地转身,捏住我的手将我拽进怀中。 冷不防被抓住,我心扑通直跳。 “老早就闻到你身上的香味了,只是装做不知道,作弄你这个促狭的小家伙。” 我微微一挣,目光落在他的胸口。他胸口健康的淡棕皮肤裸露在昏黄的夕阳余晖里,细小的纹路里跳跃着金子般的光泽,如琥珀般通透诱人。视线落进他衣襟深处,看见他清奇突兀的漂亮锁骨,想到阿胜的话,不由来气,于是垂下眼帘,别过头不去看他。 “怎么了?”他轻笑着用手抚过我的嘴唇,“谁惹你生气了?” “喏!” 我别扭地掏出袖子里的短笛,递到他面前。 他一征,旋明白了。他笑着接过那支短笛,将它轻轻放在书案上,冷不丁将我打横抱起。 “放我下来,你这个无赖!”瞧他笑得那么邪魅,我心里更是来气,指不定对那个女人也是这样一副死样子。 “嗯?”他凑近我,“吃醋了?” “谁稀罕吃你的醋?”被他说中了心事,心里有些慌乱羞愧,但嘴上依然不肯服软。 他眉轻轻一挑,俯下身来封住我正打算辩白地嘴唇。 他的呼吸声就在耳边,偏生周围又很静,我没来由的心跳加速,一双手没出息地紧紧圈住他的脖子。我想我多半脸红了,又庆幸他吻得专注,无暇发现。 他的嘴唇滑过我的下颚,那感觉微痒。我心里虽明知道这家伙是在引诱我,而我还没和他算完帐,但脑袋一片混沦,那些质问和恼怒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击碎。 “你脸红了。”他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对我说,语气有些戏弄的味道。 “哪有?”我狡辩。 “从未见你吃醋的样子。”他语气一顿,“我很喜欢。” “我吃醋时可是会撒泼的,到时候你就知道厉害了。”我的思维又被他牵扯得胡乱起来。 “哦?那朕倒要见识见识了。”话音未落,他抱紧我快步走至南窗下的梨木镂花软榻边。 “喂,我还没和你算完帐呢,赶快放我下来。”我心虚地说。 他轻轻将我放在榻上,似笑非笑地看我,一只手在我脸颊和脖子来回游走。 “你干什么。” 我羞恼地挣扎起身,不妨被复又被他按倒在榻上。 “怎么?”他故做疑惑状,“你这时分来,不是来侍寝的么?” 他一说我才想起,过了这个点,嫔妃们是要在宫中候旨的。 “你无赖。”我嗔道。 大约是力度不够,他无视我的恼怒,一边用身体按压着挣扎地我,一边专注而急切地解我腰间的丝绦。我推了推他,他却越发用力,须臾便褪掉我披在外面的白色罗衫,露出大红织花凤舞牡丹地肚兜。他一手按住我有些颤抖的肩,一手拔去我头上的簪子,一头流云般的青丝如水般泻开了。 “我不依!” 我一改往日的温顺,偏过头去:“如果说王皇后你是逼于无奈娶回来的,萧淑妃是你酒后纳的,那阿胜公主怎么解释!” “她是我的知己。” “你骗我,他连你做梦会喊我的名字都知道,知己成这个样子倒也新鲜。” “终于肯说了!”俯下头,长发与那明黄缎带悉数垂在我的胸前。 他这样的笑我未见过呢,仿佛一个绝世的精灵正在用笑来蛊惑人的灵魂。 “她为我挡过箭,我怕她所乘小辇太过颠簸让伤势加重,特命她在我的龙辇里养伤,不料她受了伤居然也能把我的梦话听了去。” “我会相信,那就怪了。” 他不解释倒好,一解释我就更来火,虽然他的行为无可厚非,但妒火中烧的我就是不喜欢看他对别人好。我似乎能看到那些天晚上,阿胜是怎样如一个小猫般蜷在他身边,悄悄用手指滑过他的脖子、锁骨、胸膛。阿胜那样的女子,他又怎能不被媚惑。 他大约是感觉出我内心的思潮澎湃,微微愣住了。 我猛地起身,揽住他的腰,反将他按倒在榻上。 “嗯?”他大约没想到我会恶羊扑虎,有些吃惊,片刻才笑了。 我也不管他笑不笑,分开他的衣襟,附身在他锁骨上重重地咬了一口。 他吃痛,闷哼了一声,却不推开我。 我虽有些不忍,但依然咬得决绝。 过了少倾,我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松口。看着他锁骨上留下的深刻牙印,我这才喘了口气看定了他。 我这口咬得很深,他面色些微白了。 我有些做贼心虚,但还是一仰头把我的道理说了出来:“在古代,主人新买了奴隶是要烙上烙印的,那个印记的寓意就是忠诚。你是我的男人,我也要为你留下我的印记,防止别的女人觊觎你漂亮的锁骨。” 我原以为他要发怒,结果听我说完,他半天没有动静。 “嗯,要是痛的话,我现在给你上药。” 我瞧了眼他的锁骨,被咬的地方已经透出了淤紫,我又有些愧疚,于是乖巧地依偎过去。打一棒头给颗糖的驯服道理我一直很懂得的。 “臭丫头!”他冷不丁地起身,一把拉过我,“又拿这套蛊惑我。” 说完,他的眼中泛起一层莫测的意味:“那么,你是我的女人,是不是也该留下我的印记呢?” 看着他狐狸般的笑容,我已经混乱的脑中飘过四个大字:在、劫、难、逃~ 第三十九章 幽欢(2) 入夜,我披了件纯白曳地睡衣下楼,坐在龙池边发愣。 龙池碧水粼粼,湖广楼色尽会于此,让人心怡。我探出一只脚,试那池中水,刚一接触,一股清凉便脚底窜上脑中。我微微一笑,继续戏脚底的水。 玩了会,觉得腻了才拿出那支红色短笛把玩,见它小巧纤细,如她主人般惹人怜爱,心里很是喜欢。念到阿胜与天行,心里有些惆怅,将笛子送到嘴边,轻轻吐气,一时间悠扬的笛声便在这寂静的池边迂回荡漾。 “这是什么曲子?” 一曲将要收尾,一只温暖的手将我拦入怀中,“半夜听来怪凄清的。” “韦小宝也嫌它听起来像鬼夜哭呢。这叫《故乡原风景》,是小山故乡的乐师作的,是凄清了些,但我偏偏喜欢。” 说着,又淡颦了眉,将笛子放在唇边。 而他则一言不发地静听。 这一刻,我感觉很悠远,那曲子中原有的幽怨的味道淡了很多。 “那是什么?” 我放下笛子,指着水边一大丛紫色的草问,“真好看,不比薰衣草逊色。” “那是醒醉草,叶紫而有香,醉者嗅之即醒。” “真有那么神奇吗?” “嗯,你稍微等一下。”天行脸上显出难得的顽皮。 说完,他起身,走到不远处的池边,在花草中寻找,好一会才折了一朵白中透粉,娇俏异常的花回来。 “这个又是什么?”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听御医说这也是芙蓉的一种,它的香气极其馥郁,嗅久了就会醉人,和醒醉草相生相克,是这里一大的妙趣。” 说着,他坐下,将这枝灵芙簪进我的发髻中。 “我们这样像对江湖儿女,这江湖不是骆飞的江湖,而是杨过的江湖。曾经总觉得上天薄待我,戏耍我,此刻我却觉得上天是真正的厚爱我呢。”这一幕,总让我想起断肠崖上的杨过与小龙女,我何时也这么幸福,能得良人如他。 “傻丫头!”他轻笑,接过我手上的短笛,细细看着,看得很深。 “在想她?”我问。 “嗯。”天行沉吟了片刻,“其实我是个薄情的人。” “我们是同类。”我没来由地笑了笑,我们都是薄情的人,匀不出半分给别人。 “她很爱笑,第一次见她,她被一队杀手追杀,落入绝境的她却依然言笑晏晏,调侃那些追杀她的人。后来的两年里,她依然谈笑自若,但那笑里隐着的清苦情思,我只能装做不懂得。” “为什么?” “她曾问我你永远都不再回来了,我会不会纳她,我的答案是不会。或许我会纳旁人为妃,但也绝对不会纳他。”他顿了顿,“因为我的心在你那里,不能全心待她了。那样的女子,应当有更好的男人全心全意地爱她,就像我爱你这样。” “我懂得。”我将头依在他的肩膀,笑了笑:他对她是动过心的,但我不介怀。 “希望她日后回到高丽,能遇到和她一起纵马高歌的男子。”天行语气悠远。 “我就知道你不会真让她死。” “那酒中下的是紫茉莉,能让她假死七日。我已命心腹在北邙山接应,将她送回高丽妥善安置。” “她未必领情。” “我也不愿欠她的情。” 天行说着,起身拉我往池之南走去。 “也好,从今往后我这一身情孽全都勾销,你也终于可以做我名正言顺的妻子了。” “你说?”我心骤然一紧。 “等边关事了,我就下旨封你做皇后。怎么,你不高兴吗?” “我……” 历史一步步都在我身上落实了,那么,我们未来的命运和爱情真会像史书上写的那样走向穷途末路吗? “我不要做皇后!”我摇了摇头,“我只要这样安静地做你的妻子,你的女人。” 他揽我入怀:“我知道你的意思,然而男人一生筹谋倥偬,无非是想把最好的给自己的女人。我的皇后不是你,那做皇帝还有什么意思?” “傻瓜!”我佯嗔,心里却微微感动。 “你做了我的皇后,日后史册记载时,你的名字就会在我的旁边,那样我们就能永世相伴了。” “呵呵,净想这些东西,不做言情小说男主角真浪费人材了。” 我笑了笑,挣开他,心里却暖和得很。 他从背后轻轻环住我:“东都皇宫竣工,边关战事一稳,我们就去东都。” 乍听他说起东都,我一时没能明白,片刻才想起,早在太宗时期,因漕粮运输不便,朝廷就有意迁都洛阳了。迄今十数载,那座秉承长安旖旎的都城应该已经建成了吧?只是我好舍不得长安,因为我喜欢长安这个名字,让人感觉仿佛是置身在一个美好的希冀中,长安幸福。而洛阳,那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第四十章 暗箭(1) 就在皇宫各部忙碌着为皇上起驾东都的事宜准备打点时,从塞外传来了一个尴尬的消息:突厥出动了大批精锐骑兵突袭在鹰莎川停驻的唐军,镇远将军竟与突厥阿史那贺鲁勾结作乱,就在唐军连连败退之际,阿史那贺鲁却忽然退兵,改作壁上观,任由王镇远与程知节两方自相残杀。就在此时,忽然出现一神勇异常的铁面大将,仅率五百骑就逼得王镇远贼众大溃,最后杀敌千五百人,获马二千,不但逼退虎视眈眈的突厥,更是将反贼王镇远擒拿。 天行当朝将消息冷冷宣告,朝臣摇头的摇头,叹息的叹息,有的甚至潸然泣下。这到底算是胜利还是失败?死的亡的无非是大唐的将士! 下朝前,天行下旨让所有大军撤回,意在调整军队休养生息。 半月后,数万大军无功而返,大总管程知节、副大总管王文度等人皆因胆怯畏战被撤职查办,而那个铁面大将的真实身份才为天下人所知,苏定方却因主战、平叛有功而被提升为行军大总管。 在朝堂上,宰相声泪俱下地痛斥倨傲不跪的叛臣王镇远。 王镇远只是傲然昂首道:“只怪我心软,不肯听谋士进言早早起事,否则又怎会受制于李治这忘恩负义、心胸狭隘的黄口小儿?” 朝臣听了纷纷惊恐万分。 我在偏殿偷偷看了眼天行,他面前的冕旒不停的晃动,将他隐在五色彩玉后的神情晃得暧昧不明,但我还是看得出他依旧那般自得、自若。 “尔结党营私,欺蒙君主,朕皆念你功勋卓著予以宽恕,此番你因一己之私乱我军心,祸害大唐基业,可谓十恶不赦,论罪当诛!” “哼哼!”王镇远冷冷一笑,“你无非是忌讳我功高盖主,这才步步紧逼!老夫何罪之有?皇后何罪之有?大唐由你这目光短浅、心胸狭窄之人统掌,不出十年必定亡国!” “大胆!” 跪倒在地的宰相猛然起身,目眦尽裂地指着王镇远喝道,“乱臣贼子竟敢口出不逊辱骂当今圣上!当拉出去斩了!” “慢!”天行喝断他,一步步走下丹墀,在王镇远身边站定,看了他良久才缓缓开口:“朕知道你不服,但你不得不服,因为站在你面前的是你的主人。朕不想杀你,亦不得不杀你,因为皇帝脚下容不得任何人怀着野心的称臣!要杀你的不是朕,而是整个大唐的尊严!” “你……”王镇远怔了怔。 “你安心伏罪吧,朕不会迁怒你的九族,你一生的功过荣辱亦不会为史册记录。不为后人褒贬针砭,这是朕能给你的最后安宁与体面。”说罢,天行冷冷回转身,广袖轻挥,“斩立决。退朝。” 退朝后,我满怀心事回到天香殿,我宫里的人都喜气洋洋地帮我收拾行装。 “娘娘,这次我们做奴才的也托您的福,早些去东都。别宫里的人可没这等福气!”小顺子一边搀着我一边喜滋滋地说。 “是么?”我淡淡地问。 “谁不知道,皇上起驾前往东都,整个后宫只带娘娘您一人前往。” “这些荣宠和福气都是虚的。”我没来由地说,“你们在外头也别张扬,这说到底是为你们自己好。有很多东西都容易事过境迁……” 王氏一族的瞬间崩塌让我感悟很深。 小顺子很懂得我的心意,低下头说:“是,奴才记住了。” 雅言见我坐定,照例端了香茶给我。我顺手接过,掀盖轻嗅,一股菊花的香气窜入鼻中,不知为什么,一闻着花香,我的心猛然一悸,紧接着心越跳越快。 第四十章 暗箭(2) “娘娘,你怎么了?”小顺子察觉我脸色不对,急道。 “没,心悸得厉害,一会就好了。”我捧着胸口,大口喘气,但越发难受。 一屋子的人见我这样,顿时乱成一团,叫的叫太医,给我擦汗的擦汗。好一会,这阵震颤心悸才平息下来。阿如扶我躺下后,太医一行人才赶来。 太医给我把了把脉,半晌才道:“所谓忧思过度,劳伤心脾,使心神不能自主,发为心悸;或肾阴亏虚,水火不济,虚火妄动,上扰心神而致病。然而娘娘的脾肾并无大碍……” 说完,他摇了摇头,拿出针囊,在我的内关、郄门等穴上下针。针灸完后,他问我以前是否有过病史,我摇头道:“我以前没有这个病,就是最近几天才有的,昨日半夜醒来就忽然悸了一阵,一会便好了。当时还不以为意,不料今天又加重了些。” “哦?”老太医有些疑惑,“这就奇怪了。”说着,他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欲言又止。 “那臣施针后,娘娘可曾觉得好些?” “其实你下针前,我就觉得大好了。”我也很奇怪这莫名的心悸来的快去的也快。 “听小顺子公公说,娘娘是喝了菊花茶才心悸的,可否将茶水给老臣一验?” 小顺子机灵的很,连忙把那杯茶水端过来递给太医。 太医看了半天,又用舌头舔了一舔道:“这茶并无问题,那娘娘的病就有些蹊跷了。老臣回去和各位大人会诊后再过来为娘娘诊脉。” “你下去吧!”我淡淡地说。 送走了那个太医,阿如关了门窗在我身边坐下,从袖子里拿出一支银针:“这老东西真狡猾,明明看出来了,却怕惹是非不肯说。” “怎么?” “你看!”她把针递给我,“这是我乘他不注意拿的。” 我接过来一看,心又慌了起来,那针头处竟隐隐泛黑。 “你说他知道我中毒了?” “他一起针只怕就知道了,娘娘应该是中了慢性毒,血液中也有了毒质,才使得银针变色。”阿如有些忿忿,“知情不报,真是个混帐东西。” “哦。他们也是要自保。”我有些颓然地靠在枕头上:后宫很多隐秘都是后妃和太医们炮制出来的。 “自保也不看看如今是谁在后宫做大,没眼力的东西!我这就告诉皇上,揪出下毒之人,可千万别让毒性加重了。” “暂时别去,皇上那边的烦心事很多。再说了,我也不知道是遭了谁的道,怎么遭道的,万一惊动了那下毒的人,她一害怕加重用毒,我不明就里地搭上小命可不划算。你赶紧派人将子夜带回来,他肯定知道我中了什么毒,也必定知道解之法!” 不到一个时辰,小顺子已经将子夜从宫外秘密带了回来。守城之人见是小顺子驾着我的车,都不敢怎么盘查。 有些日子没见子夜了,他恢复得很好,整个人仿佛自一夜间成熟起来,以前的内媚被一些旁人不懂的沧桑冲淡了很多。 他仔细端详了一下我,然后又示意我伸舌头,这才拿出一套空心金针。我细细一看,那套针正是纳兰的。 “子夜,你轻些哦,我最怕打针了。”我一想到要被针插成刺猬,心就拨凉拨凉的。 子夜垂下眼帘,隐藏住眼中的笑意,用手指了一下床,让我躺下。 我刚躺下,他就自然地抓我过的双脚,除去袜子,轻轻为我按摩。 “喂……哈哈,不会吧,你耍我吗?” “小姐,稍安勿躁。”阿如安抚我道。 子夜按摩了一阵子,用那些空心针细细地为我引出毒质,小半时辰后,我的手腕和脚底全插满了针,一些黑色的毒血慢慢地从管中沁出。 第四十章 暗箭(3) 大约半个时辰,我意识有些迷糊起来。去针后,子夜从箱子中拿出一条白色的干瘪虫子,将它放在一个不停流血的创口上。那条恶心的虫子一见到血,顿时生猛起来,一口吸住我的创口,恶心得我半死!我一边强忍痛苦,一边心想要是逮住害我的人,非把她扔虫堆里去! 子夜那小子似乎很乐意见到我痛苦的样子,得意地在一旁看了满久,眼神冥蒙,似笑非笑。见那虫子吸得够了,他才轻轻拍了拍我手腕,将虫子取下,放回药箱。 阿如默契地端来纸笔,子夜于桌前安静地写着药方。方子开完后,我接过来一看,药物竟高达数十种,药引竟然是陈醋一盆! “饮牛吖?” “小姐,这是醋蒸法,配合刚才的子午流注针法,可以排净体内残毒。” “哦,原来是洗澡。吓我一跳。”我这才放下心来。 不久,我房里就架起了一个硕大的蒸汽浴盆。 “你们都出去吧,我自己来就好。” 武侠片里面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药浴,中毒的多半都是mm.导演的镜头在mm羞涩的脸上一扫,然后落在罗衫半褪的滑嫩的肩头,最后mm用漂亮的小腿试下水温,觉得合适了就坐进去摆几个风情万种的pose.我宫里的人知道我说一不二的性格,除了阿如外都火速退下,惟独子夜淡淡地站在一旁。 “这个我会,你出去吧,我不习惯有人在旁边洗澡。” 子夜半仰了头,挑衅似地看着我,意思再明显不过,他要留在这里。 “小姐,这药浴是要讲究火候的,轩儿需得瞧着。” “你瞧不行?” “我不曾学过药浴法。”阿如摇了摇头,“其实小姐不用在意,一会会用桶盖盖住小姐全身,避免药效扩散出去。” “听上去像蒸五花肉……”我脑袋中香艳的幻想立刻被击得粉碎。 被蒸得半熟后,我被人弄出浴盆,躺在床上生不如死。到了后半夜,身上的热力退掉,整个人都清爽起来,浑身流淌着飘飘欲仙的怡然,我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恍惚睡去。 次日中午,我才从酣梦中醒来,头有点晕,但整个身体很轻松。 阿如服侍我梳洗完后,才引我去前厅用膳。中午的膳食居然全是碧绿的野菜和香米粥,一看这作风就知道是子夜亲自弄的日式药膳,我顿时食欲全消,懒洋洋地喝了一口菜汤。不料那看似寡淡的菜汤一入口,一股异香就沿着舌尖扩散入整个口腔,让我神清气爽。 “子夜呢?” “他回纳兰居了。如今他身份特殊,不能在宫里伺候小姐。” 阿如见我喜欢,又用小银碗给我盛了些,看我吃下。 我吃毕午饭,摆了棋坪和阿如下围棋消遣,一边下棋,一边却屡屡走神。毒虽然解了,但下毒之人还没有抓到,我能防她一次,未必能防她第二次。 下了几盘,皆是我输,于是懒懒地收拾棋子耍赖。这时,宫外忽然传来通报,说于美人求见。 “于美人?这又是谁?皇上什么时候封过美人?” “这位于美人是萧淑妃当年得宠时求皇上封的,她一向和萧淑妃走得很近。为人话不多,见人总是笑着的,对下人也不算苛刻。”小顺子连忙答道。 “她来做什么?” 我看了眼阿如,阿如先是怔了一下,略一思量旋明白过来,冲我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