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大道》 同上三江和强推,《最强渣男系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云隐宗 扫院人 将要黎明的时候,天色微微见亮。 山上环绕着薄薄清雾,正是仙人居所的模样。 云隐宗大多数的弟子还安睡于枕榻之上,徜徉于大道可期的梦里。 在宗内某一座十分清净的宽敞院落里,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杂役门人,正双手持着竹枝扎成的扫帚,卖力地清扫院子。 这人身材有些偏瘦,面容算得上清秀,但神色间却略带愁容,脖项上挂着一块用精致红绳串起的黑石。 事实上,二更的时候,他便起床开始扫院。这山上的院落个个占地数亩以上,院落中楼阁林立,寻常凡人耗费一天的光景,打扫干净一座就算了不起了。 但这人只耗费四个时辰,便已扫罢一座院子。 瞧他此刻仍是飞快舞动着扫把,喘气声依旧均匀,也未流出多少汗水,想来他的体质远胜于寻常的凡人。 但从其如此耗费体力清扫院落,也可以推断,他虽身在修士宗门,但却没有学过半点道法仙术。 否则,只需一个小小的驱尘术,便可完工大吉。 “哗!哗!哗!” 绵绵不绝的扫地声划破了黎明的寂静。 “吱……” 院落中的侧房开了门,从里面走出一个睡眼朦胧的青年男子。 他一眼便瞧见正在埋头扫院的男子,当即无奈道:“魏不二,你到底有完没完?师尊早就明说了,断不会收你为徒的。” 那杂役门人身形稍滞,抓着扫帚的双手下意识一颤,忍不住暗道:“我近日来的太过频繁,果然惹人生厌了。” 心头立时写下一个大大的“愁”字。 扫帚停了半响,忽而抬起头来,与那青年男子恭恭敬敬打了招呼,道了歉,继而憨笑道:“您是知道的,我也没有奢望被仙师允纳门下,” 说到这里,他稍微顿了顿:“只不过,入宗以来,耳濡目染,才对长生大道升起些许向往……” 说着,拱了拱手,满眼都是希冀:“我晓得自己资质驽钝,不敢奢求成为本宗正式弟子,但只求杜仙师授业的时候,能旁听一二……” “魏不二啊魏不二,”那青年男子听了,不停地摇头:“云隐宗立宗多年,你听过哪一个杂役旁听院主授业?” “我也知道,”不二仍是不肯死心:“还请再帮我与杜仙师美言一二,日后感激不尽……” 正说着,忽然从另一间侧房传出来打雷般的一声怒喝:“滚!” 那青年男子认得出这是本院大师兄的声音,当即脸色一变,连忙将不二推着出了院外:“往后可别再自讨苦吃了。” 说罢,一转身,抚袖而去。 魏不二怔怔瞧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心中暗道:“听说杜仙师收徒的门槛最低,原本还抱了几分希望。如此看来,也不必指望。” 回想这三年来坎坷的拜师之路,难免生出几分唏嘘。 说来,他原本是云隐宗附近长乐村的村民。 三年前,长乐村被从某个异界流窜而来的怪物——角魔屠了村子,满村的百姓死伤殆尽。 唯有魏不二和同村两位少年因离村放牧躲过一劫。 守区长老顾乃春为将功补过,原打算将三个幸存少年收归门下,传以道法,稍作弥补。 哪里料得顾乃春测出魏不二虽然筋骨和体能远胜于寻常凡人,但却全无半点修仙的资质,便熄了收其为徒的心思。转而拿出百余两纹银,叫他去投奔外地的亲戚。 在魏不二苦苦哀求之下,顾乃春才勉强将他带到了山上,与宗内管事递了话,将他收作杂役门人,做些扫院的活计。 魏不二虽然万分失望难过,但心中暗存了一份侥幸,想顾乃春虽然不愿收徒,但难保云隐宗其他修士也会如此。 扫院之余,便也未曾放弃修道的念头,挨个儿去求了云隐宗每一个具备收徒资格的修士。 结果,便如先前所发生的一幕,大多数的仙师都懒得看他一眼。 失望之下,不二心中仍是憋着一股劲儿,暗自琢磨:听人说,修道固要看天赋资质,但大道求勤,唯有勤耕不辍,才能有所成就。我资质许是真的差了些,但论起心志坚定,肯下辛苦,是绝不会输于旁人的。 只可惜,毅力、勤奋这些品质,只靠一张嘴说出来,万万是无人相信的。 他想来想去,还需从自己的本职工作——扫院入手,便每日起早贪黑、勤勤恳恳,专门去众位师叔常去的院子里清扫。 时日一久,说不定有哪位师叔被自己感动了,收归门下,又或者允纳自己旁听授业,也是有些许可能的。 可惜,转眼三年过去。 他的身份,仍然是云隐宗的扫地门人。 算算年龄,已是十九岁。 待到二十岁,若是内海之门仍未打开,大道之念便算彻底断绝了。 ———————————————————— 注:内海位于人体下丹田内,为修士体内储藏法力的地方。 内海之门,即气海穴。 另:关于配角金手指的问题,这本书主角当然是魏不二,带有金手指的重要配角将以明和暗两种方式,循序渐进出现在正文之中,明线的金手指配角将从第十二章开始出场;暗藏的金手指配角,诸君可以通过蛛丝马迹来分析。 再另,希望书友们尽量别去龙空推书,如果推书,尽量寥寥几句,不要惹人生厌为好。在此,郑重感谢wsdr书友的推荐! 第二章 佳人远 旧情别 “铛!” 一声悠远的钟鸣将魏不二从散乱的思绪中唤了回来。 他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已在不知不觉中行到了另一个院子。 院子的朱红大门极是惹眼,门梁上有个牌匾,写着“合规院”三个字。 左侧门柱有上联:“宏明所在显风光”。 右侧门柱是下联:“细微之处见精神”。 字正方圆,严合法度,显出院主人十分讲究。 按云隐宗先祖传下来的规矩,每一个修为突破地桥境的修士,都有资格分到一处单独院落,开门立户,收纳徒弟。 时至今日,云隐宗内,已设下七处分院。 另外,宗内还有执法、传功二位长老因职位身份,不便开门收徒,加起来一共便是九个地桥境修士。 这座合规院的主人,正是先前带魏不二来到云隐宗的顾乃春。 魏不二忍不住眉头一皱。 按宗内分管扫院的管事分配,他专门负责打扫各座分院。 可这合规院,算是云隐宗内,他最不愿意去的地方。 但昨日扫院管事忽然来找魏不二,说有人告他偷懒耍滑,五日未曾去清扫合规院。 故而,他今日三更起床,第一个便去将合规院清扫了干净,免得遇上令自己尴尬的那人。 此刻,他却又在无意之中行到了合规院门口,不由地吃了一惊。 正要转身离开,却已然迟了,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唤住了他:“咦?魏不二,多日不见了。” 不二硬着头皮转过身来,只见院中走出两个青衫男子。 便拱手行礼道:“见过二位仙师。” 其中一位样貌殊为英俊的男子微笑回道:“你又见外了。” 说着,面上转为关切的神色:“不二,听说你去寻杜师叔的门路了,可有什么收获?” “能有什么收获?”魏不二苦笑:“只凭我的资质,连杜师叔一面也未曾得见。” 那英俊青年叹了一声,说了些宽慰他的话,什么大道万千,总会有机会的;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便是修不成道法,也可以争一争本宗的俗世掌管。 不二只当耳旁风听了。 那英俊青年说罢宽慰的话,忽而嘴角一弯,打趣道:“你今日还要来寻婉儿么?是否需我与她知会一声。” 魏不二神色一黯:“不必了,你也别告诉她我来过。” 那英俊青年正要说什么,身旁另一位男子忽然没了耐心:“贾师弟,你跟一个杂役有什么好说的?你我今日好不容易排到掌门师叔的授课道场,若是因为迟到误过,又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那英俊青年抱歉地笑了笑,冲着魏不二一拱手转身离去了。 魏不二瞧着他的背影远去,心中好不失落。 这英俊男子名叫贾海子,与自己同是长乐村惨案的幸存者。 只不过,他现在已是顾乃春门下的得意高徒了。 说起来,顾乃春虽是云隐宗两大长老之一,修为法力自是高深,本该在宗里有好大的风光。 可惜合规院在其带领之下,却不大景气。 只因他门下弟子不少,却无一争气,不论宗内大比,还是宗外行事,向来拿不出半个可堪的。 宗里的师兄弟,宗外的道友,都是明着暗着嬉笑他,叫他好不光彩。 顾乃春自认教徒弟的本领不差,只怪门下的弟子资质顽劣驽钝。 于是,他下了好大功夫,四处寻选修行的好苗子,只是三条腿的蛤蟆好找,叫他中意的弟子难逢,一直未能有所收获。 不过,这不堪回首的过往,皆在三年前改变了。 三年前,他测探了贾海子的修道资质,发现他不仅经脉畅通无阻,下丹田之中的镇海兽还是大名鼎鼎的无影鞭蛇。 更另其叫绝的是,他命中神魂也恰是罕见的五步蛇魂,两相一证,无比契合,大道之途光明一片,算是云隐宗百年难得一出的天才。 顾乃春万没想到,在这等穷乡僻壤,竟白捡一般寻着了贾海子,自然大喜过望,当即收作亲授徒弟。 如今三年过去了,贾海子果然进步神速,不负所望。 入宗一年,便打通了内海之门,迈入开门境。 又接连两次在宗内开门境弟子大比之中闯进了三十二强,成了立宗五百年来独一份,当真出尽了风头。 顾乃春逢人便打招呼,三句不出便要谈谈大比,五句不过就要讲讲徒弟,话里话外都是扬眉吐气的精神。 不过,只听说贾海子至今还未正式拜在顾乃春门下,却不知是什么缘故。 …… 魏不二收回了思绪,瞧了瞧合规院的牌匾,想两人一同入宗,前途却是天地之别。 说不定数十载后,自己化为一缕黄土,贾海子却大道平坦,长寿千载。 这些糟心事不说倒也罢了。 最让魏不二苦闷的是,与他从小青梅竹马的那位姑娘,入宗以后竟也与自己越来越疏远了。 那姑娘名叫婉儿,三年前与贾海子,一同拜在了顾乃春门下。 她原本与魏不二两小无猜,情投意合。入宗头两年,不二还时常去找她说话谈心。 婉儿也曾耐心地开导他,叫他万不可轻言放弃。 但如今魏不二年至十九,内海之门仍未打开,连修道的资格也没有,婉儿终于对他不抱希望了。 这半年以来,魏不二再去寻她,却是总以修行业重为由回避。 初始,两人十次相约,还能见个五六次。 到后来,一次也不肯见了。 魏不二先前还苦闷不已,日不能食,夜不能寐,每天都是嚼了黄连般的滋味。 但越临近大道断绝的时限,反倒是看开了。 想自己迟早年迈体衰,几十年后便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到那时,婉儿多半仍是如花美眷,貌若天仙,至少还有百多年的好活。 如此想来,两人迟早还是阴阳两隔,倒不如现下断了念想。 现实很残酷,婉儿很现实。 魏不二也只能如此想了。 ———————————————————————————— 注:宏然界修士等级划分: 1.开门境 2.通灵境 3.地桥境(或称为醒兽境) 4.天人境 5.悟道境 6.不详(或者说主角未听闻) 第三章 此生无憾心不死 魏不二终究没有在合规院中见到婉儿。 于是,趁着天亮往杂役合住的院子返去,半道竟然遇上了本宗掌门李青云。 只见他青衫一袭,踏云驾雾,端的是神仙之态。 观其神色,实为徐和,面容多也向善,任谁见了都会升起些许亲近之感。 不二瞧着他慈善的模样,忽然在心中涌来无数委屈的念头,莫名升起一股冲动,冲着掌门遁来的方向跪了下来,伏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一大早遇上这般状况,李青云亦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瞧那人穿的灰色长袍,他也认出来了:跪在地上的正是宗内的杂役门人。 只见那杂役一抬头冲着自己,竟是磕了满额的鲜血。 若是换做别派的掌门,又或者别的长老师叔,万不可能有空搭理这等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但李青云此人素来和善,见难见苦,都多半会帮一把。且今日除了修行,又再无别的琐事,便索性停下来,止住了不二破头流血之举,又问他所为何事。 不二原只是满心委屈的冲动之举,全未料到竟真的将本宗掌门唤了过来。 当即不做扭捏,将长乐村屠村以后,自己入宗、扫院、做杂、求师等等诸事道了出来。 李青云听罢,稍作思量,便伸手抚在不二颅顶。 不二只觉得一道清凉之气自顶而下,游遍周身,满腹的委屈无奈竟大有轻缓。 李青云却是暗自叹了一口气,与他说道:“按理来说,长乐村是云隐宗守区,本宗对你等多有亏欠,收你入门也是理所应当。” “但你周身经脉无一畅通,连内海之中的镇海兽也瞧不清楚,大道之途根本不必有所期盼的。” “况且,你年纪已是十九岁了,可用来打开内海之门的时间只剩一年,这也是断不可能的事。” “当然,叫你做一个扫院的杂役,的确是委屈了。我可以与本宗俗世总管打个招呼,让你去宗外的店铺阁楼历练一番,日后说不定成了本宗在各郡城分店的掌柜,也许会大有前途。” 不二听了,心中好不难过,又不知如何跟掌门开口念叨自己的一万个不甘心,呆了许久,才道:“倘若我曾经试过,果然不行,那也能心甘情愿绝了念头。” 说着,喉头一酸:“但不二连一次尝试的机会都未曾有过,叫我如何甘心?日后到了将死之时,也定要为此抱憾终身的。” 便又伏在地上,猛力地磕头,磕得地板上全是血迹。 李青云好生相劝,也难开导。又看他实是心诚,思虑良久,终于叹了口气:“也罢,我且许你一个机会。” 又从怀中掏出一张信封模样的纸张,上面画着几道怪异的纹路: “长乐村是本宗合规院顾乃春长老的守区,他由此次惨案与你结了因,收你入门、带你修行也当是他的果。” “这信符算是荐书,你且拿着去找顾乃春,便说是我叫你转给他的。” “不过,事先要与你说清楚了。我虽然是本宗掌门,按宗规可以在一定权限内调度本门长老弟子。但顾师弟收不收徒弟,怎么收徒弟,却是不归我管的,你也不必抱太多指望。” 不二心中大喜过望,想本宗掌门都发话了,自己拜入顾乃春门下算是有了八成的把握。 当即接了信符,连连磕头,感恩戴德。 李青云只摆了摆手,少作几句安顿的话,便挥袖而去了。 不二望着李青云远去的背影,不由想起了宗内弟子和杂役谈论的关于云隐宗和掌门的一些往事。 据众人所述,云隐宗内原本也有三位天人境的高阶修士,拥有两个百万人口、方圆千里的凡人附属国。 按照宏然界的修炼体系,新入道的修士算是开门境,再往上依次便是通灵境,地桥境,天人境,悟道境。云隐宗拥有天人境的修士,便算是宏然界中为数不多的大型宗门。 只不过,一百年前,云隐宗的两位天人境修士被宏然界人族中的掌管者——宏然宗盟,征派参与了人族与角魔的裂谷战役。在某次惨烈的战斗中,双双阵亡了。 宗内留守的那名天桥境女修士,因与其中一名战亡者乃是伴侣关系,悲伤绝望,难以自已。于是,主动请缨参战,也在某次以少敌多的对战中,自爆身亡了。 裂谷战役之后,云隐宗由盛转衰,天人境的高阶修士死绝,地桥境修士也只剩下四个,一个凡人附属国被临近两个大型宗门瓜分,只剩下寥寥几座附属州郡,彻底沦为宏然界中等宗门中的弱势存在。 为求生存,又主动投靠了超级宗盟常元宗,成为其附属宗门,算得上一蹶不振了。 李青云便是在这个时候,接过了掌门的符印,扛起了带领云隐宗走向复兴、重铸辉煌的重担。 据说,李青云原本也是云隐宗里难得一见的修行资质,大有希望突破地桥境,成为天人境修士的。 可其担任掌门一职之后,便一心谋求宗门复兴之路,善待凡人,减轻赋税,广收门徒,革新体制,奖功惩过,合纵连横,总算将宗内的地桥境修士由一百年前的四个发展到现今的九个。 其中,合规院的顾乃春,年仅150岁便修到了地桥境后期,往后还有450多年的寿元,大有可能突破天人境的门槛的。 由此可见,云隐宗的复兴伟业总算有些眉目了。 但李青云却因忙碌操劳,撂下了修行,从此与长生大道无缘了。 魏不二暗自思量着,心中实为李青云感到可惜,心想此番受了掌门如此大恩,若是日后自己能侥幸步入修行大道,定要为本宗复兴大业鞠躬尽瘁,万死不辞的。 正想着,忽然一股冷风从背后吹入了衣衫,害得他打了个寒噤,终于清醒过来了。 抛去方才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杂念,眼下最当紧的,便是一刻不停找到合规院,把掌门的信符带给顾乃春。 留给自己的时间,只剩不到一年了。 便是像贾海子那般罕见的资质,也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打开了内海之门。如自己这般资质糙劣的,恐怕连万分之一的可能也未必能争取到。 但修行本就是与天争命,逆天之举,只有拼尽全力试一试,哪怕失败了,也可道此生无憾。 想到这里,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婉儿清秀的面庞。 是的,为了胸中这淤积了许久的苦闷,他也要争上一争。 ———————————————————————————— 注:宏然界门派划分规则 1.超级宗门:拥有悟道境修士,拥有数个附属国 2.大型宗门:拥有天人境修士,拥有一个附属国 3.中等宗门:拥有地桥境修士,拥有一个或几个附属州 4.微末门派:拥有通灵境修士,拥有一个或几个附属郡 第四章 晴天佳日兆前程 从掌门那里求得荐书之后,不二便琢磨如何拜见顾乃春,怎么开口。 云隐宗三年杂役生涯的历练,让他早就告别了昔日长乐村少年天生的淳朴。 他心里十分敞亮,掌门的荐书固然有用,但倘若自己真的两手空空,不带任何“礼数”去了,顾乃春恐怕也不会待见自己。 即便他不愿驳了掌门的面子,勉强将自己收入门下,日后多半也不会用心教习。 如果被他糊弄个一年半载,那自己所有的心血恐怕都要付之东流了,大道之梦也将付之一炬。 但是,向一个地桥境修士行“礼数”,其中所需花费的代价,岂是他一个杂役门人所能负担起得? 他下意识想到找婉儿帮忙。 却又立时将这个想法从脑海里抠了出来,狠狠丢在地上。 不管宗内的生活如何窘迫,他从未向婉儿诉过半个“苦”字,也从未向她提过任何请求。 这点残存的尊严,成了他在婉儿面前仅剩的骄傲。 …… 回到自己的屋子,不二躺在摇摇欲坠的木床上翻来覆去,几乎要把头皮想破了。 到底该怎么办。 求贾海子帮忙? 凭他在顾乃春心中的地位和分量,也许根本不需要掌门的荐书,更不需要所谓的“礼数”。 但若是能走这一条路,他这三年里随时可以向贾海子开口。 “不可以。” 他喃喃说道。 贾海子对婉儿的心思,不二心知肚明。 贾、魏二人虽然没有明枪实弹,但在心里,早就把彼此当做了情敌。 倘若不二真的豁出脸皮去求贾海子帮忙,欠下其天大的人情,那便意味着,他从此以后在贾海子面前永远无法抬头了。 在整夜未眠的苦恼过后,不二的眼睛熬得通红。 明明才是十九岁的年纪,竟然白了大半的头发。 他也晓得自己的状态不大好,便寻到一面镜子,看着镜中憔悴的面庞,灰白的头发,满眼的血丝,仿佛年老了十多岁的模样。 …… 合规院占地百余亩,是云隐宗内面积的最大分院。 院中布置极为讲究。 顾乃春所居正楼阁坐北朝南,东面是诸位弟子寝楼,西面是专门的练功房。 四面砌着古朴的青石墙,合砖细缝,一丝不苟。 院落的布置也极为考究风水,虽然看不见奢华的材质,但处处落落大方。 鲜花矮木适土而生,假山清池安之一隅,庭院中少铺石板,只有一条青石小道弯弯曲曲穿过清香花草,通向正楼。 此刻,顾乃春正站在合规院中,抬头看看了天上的云彩,阳光大把地洒进来,花花草草,红红绿绿,心里面的兴奋难以抑制。 他着实有些等不及了。 因为再过半年,就该到了旧历中桃李仙君的诞辰日,同时也是新历中灵慧仙君的下凡日,皆是拜师收徒的上上吉日。 两者能在古历和新历中恰逢一天,更是一百年方能遇上一回。 顾乃春素来在风水吉利上颇多讲究,拜师一事又最看重吉时兆头。 故而,他特意将贾海子拜师推迟了三年,就为了沾一沾桃李、灵慧两位仙君的喜气,办一个风风光光、畅快之极的拜师大典,为贾海子谋一个飞黄腾达、鹏程万里的大道前程。 事实上,这拜师大典,说起来明眼人都明白什么意思,但却不是哪一门哪一派,谁都可以办的。 首先一点,在典礼上拜师的徒弟必须天姿卓越,日后修道的前程至少是以地桥境为底线,而且大有希望突破天人境的。 否则,收徒者也不好意思拿出来炫耀的。 其次,收徒修士的修为至少是地桥境,在修士界颇有人脉,否则没有人观礼,反倒成了尴尬。 故而这拜师大典虽不及进阶地桥境之类的庆贺大典,但也殊为隆重。虽不能广邀同道中人,可出席观礼者的排场仍然是收徒者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为此,顾乃春已精心筹划了三年,细细考究了道修拜师的诸多讲究,反复研琢拜师邀客的流程,又派门下弟子四处采购了拜师和邀人送礼的吉物。 这些琐事说来简单,但每一项都有繁多讲究,尤其是邀人观礼的帖子,根据对方的身份、修为、门派不同以及与顾的交情深浅,怎么言表,字句斟酌,派谁邀请,都有许多门道。 随着拜师大典的临近,各类大事小事杂事交汇在一起,愈加麻烦了。 所幸顾乃春门下的大弟子古有生,虽资质修为平平,但为人八面玲珑,处事妥帖仔细,由其担当此次拜师大典的总管,真的叫顾乃春少操.了大把的心。 故而,顾乃春这会儿才有这闲工夫,站在院子里神游驰骋,遥想半年之后的风光…… 便在此时,一名青衣弟子从院外走了进来,禀告有人求见。 顾乃春许了。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灰袍、头发灰白、杂役模样的青年,满脸郑重,匆匆走进门来。 顾乃春瞅他面容颇为眼熟,稍在脑海中回思一番,终于记起,这是三年前长乐村屠村惨案中的另一位幸存少年。 这少年被自己带入本宗之后,便叫古有生打发去做了杂役,此后再未曾见过。 而他的名字叫什么,顾乃春早就不记得了。 第五章 人生难 几回搏 顾乃春风轻云淡地站在院子中央。 眼瞧那灰袍杂役一脸忐忑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走到自己身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道了仙师安好万福悟道之类的吉祥话。 顾乃春点了点头,问他何事。 魏不二便捧出一个雕花的檀木方盒,递在他手中。 顾乃春打开方盒,瞧见里面是一根精致的熏竹毛笔,笔杆镶着金丝,笔尖有淡淡的灵气四下溢开。 他一眼便认出,这笔的笔毫取自甘蒙一带特有灵兽——钻沙鼠狼的三寸尾毛。 此兽尾毛制成的笔毫向来劲挺有力,弹性极佳。 兽毛自带的灵气,可聚在笔尖可保十年不散。 用以行书,每一笔都灵气充盈,圆浑流畅。 顾乃春心中算了算,这毛笔虽不算灵器,但价值也不下十个低阶灵石。眼前这灰袍杂役恐怕倾家荡产,也未必能买得起。 再加上自己修炼之余,的确喜好书法。 想了想,礼物虽不贵重,但也算投己所好,花了心思。 故而,又猜这杂役多半是想在宗内请个肥差什么的。 赶着顾乃春今日心情大好,又觉得这小子算是对自己极为尊敬,便打算应了他的请求。 不过,这些琐碎的事情,叫古有生去办好了。正好临近拜师大典,院中人手有些紧缺,鲜花红绸等物还购置一批。 便收下方盒,微笑道:“你倒是有心。” 说着,唤来一个青衣弟子,叫他带着魏不二去寻古有生,并作了些许嘱咐。 不二眼瞧顾乃春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称慢,又将掌门荐书递到他手上。 顾乃春拆开一看,面色立时沉了下来。 默不作声半响,才道:“说说吧,你是哪般想法。” 魏不二见他神色捉摸不定,心中实为忐忑不安,又想自己的大道之梦只在其一念之间,更是浑身紧张得微颤。 但此刻箭在弦上,万没有落荒而逃的余地,索性鼓起勇气道:“顾仙师,我想修习道法!” 见顾乃春一言不发,平淡地望着自己,他额头上不禁出了一层细汗: “我今年已经十九岁,再过一年,内海之门若是还无法打开,此生便算与大道无缘了。” “我也明白,自己资质太差,入不了您的法眼。” “所以,我绝不奢求您将我收作正式的徒弟。只求在我还未彻底断绝希望的一年里,您能教我修习道法。” “倘若这一年毫无所获,我绝不再来打扰您的清静。倘若我能侥幸打开内海之门,还请您收我为徒。” 顾乃春听罢了,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杂役的资质,他倒是记得清楚。可以说,打开内海之门的机会连万分之一都没有。 为了这么点微不足道的希望,耗费了如此大的心思,倾家荡产,甚至连掌门也惊动了。 这实在太可笑了。 想着,他忍不住笑出声来:“人心不足蛇吞象呐。想你一介凡人,有缘在仙家圣地做了杂役,日后好生努力,也有享不尽的富贵。” “但你偏偏心有不甘,毫无自知之明,反倒惹人生厌。” “须知道,你本就是野草般的资质,便是吃了仙丹,也长不成参天大树。倒不如老老实实做你的野草,静享一世平安,也算死得其所。” “我说的话,你可明白了?” 说罢了,再瞧魏不二。 只见他跪倒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已然泪流满面。 额头上原本就结了血痂,这一会儿又磕得烂掉,鲜血涔涔流了下来。 “求仙师赐我一个机会!” 顾乃春立时明白李青云为什么会替这杂役写来一封荐书了。 不由地在心中冷笑:掌门师兄素来心软,难免叫别有用心的投机者钻了空子。你当我会吃你这一套么? 念及于此,便道了一声“好!” 嘴角挂起一丝冷笑:“看在掌门的面子上,我便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能做到一件事,我立刻收你为徒,绝不反悔。” 不二心头隐隐升起一丝不安,但仍是硬着头皮道:“还请仙师指点。” “我也不愿为难你。”顾乃春伸手指着院外:“你本是宗内扫院的杂役,想来最擅长的事情便是扫院。” “我给你两日期限,两日之内,你若是能将本宗七座分院,连同三殿五阁,还有山路林道,打扫的干干净净,我便答应你的要求。” 不二听了,简直欲哭无泪。 按往常工时来算,打扫七座分院,便至少要两日的光景。 三殿五阁只比分院占地还要大些,绝不是三五日便可以搞的定的。 更何况,怎么才算干干净净? 即使真的打扫干净了,只需有人在查验的时候稍作手脚,便算是前功尽弃了。 如此说来,顾乃春根本没有半点给自己机会的想法。 不二觉得,自己胸口的一颗心渐渐沉到了谷底。 过了半响,却忽然抬起头来:“好!我答应!” 心中想的正是,人生能有几回搏?我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得博这一把! 第六章 步蹒跚 路漫漫 一刻也不可耽搁了。 魏不二拿着一面造型颇为奇特的镜子,有气无力地从合规院走了出来。 他看着手中的镜子,心中琢磨:如今与顾乃春说好了,有这往昔镜记录扫院的情形,那便有了实证。 唯一要担心的是,如何在两天之内完成这个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这两日,睡觉休息是想都别想了。 昨日刚清扫的合规院和怀子院多半还干净着,便不用再做重复工。 白天先想办法把宝练峰上剩余的一座分院打扫干净。天黑了,再将身练峰和掌座峰上的四座分院清理了。 到了午夜之后,便是我一日之中,力气最大、速度最快、最为精神的时候,可将议事殿和传功殿这两个最耗工时的地方打扫干净。 当然,这就免不了动用娘亲教我的秘术了。 虽然她曾数次嘱咐我,万不可让外人知道这秘术,但我已再无退路可走了。 …… 带上了扫院的家伙,不二即刻开工,卯足了劲头,一直干到深夜,只清理了三座分院,比原先的计划慢了一些。 人却累得满头大汗,脚步漂浮。 眼瞅子时将至,晓得再不可拖且,撂下剩余的一座分院,寻到一个偏僻角落,从怀里掏出一块黑黝黝的石头,放在掌心之中,盯了半晌。 心中暗道:娘亲说过,这秘术只能使用五次。否则便有性命之虞,我先前为救婉儿,已使了一次,今日算是第二次。往后可要愈加慎重了。 想着,神色便有些凝重,双手微颤,捧着石头,猛地往头顶百会穴处按去。 两相一处,下一刻便有一道似山羊长角般的模糊虚影在头顶一闪而逝,一阵雷劈火燎般的剧痛自头顶瞬时传遍全身,整个人浑身疾颤,倒在了地上。 稍过不久,这剧痛忽地消失不见,不二只觉霎时间精神一振,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 倏地站起身来,拿起扫帚,似惊兔一般飞奔出去了。 正值午夜,若有人来议事殿探访,便可瞧见一个疾速奔跑的身影,在殿内飞快地洒水,挥舞扫把…… 将近凌晨的时分,不二终于将议事殿、传功殿打扫干净了。 那秘术的功效渐渐褪去,整个人疲累至极,走到掌座峰的上山林道,才记起这也是此次清扫的范围。 看这林道,由顶而下,蜿蜒曲折,足有数千丈之距。 平路与石阶交替,向来无人收拾,只凭风扫雨清。 顾乃春派他清扫林道,有两处考虑,一来上山下山,石阶万千,工时耗大,任他蛮劲儿再多,也难以对付;二来满山的树木林叶,大小风一吹,难免将残叶枯草刮到林道上,总有办法挑他的毛病。 魏不二无助地站在山顶之上双眼迷蒙地看着遥无边际,似幽冥鬼蛇一般的漫漫林道。 腹中空空如野,随身带来的干粮早已吃尽,又无人招呼吃饭。一时间觉得头晕眼花,几乎要站不住脚了。 再加整日的疲惫劳累,一时不支,倒在林道石阶上,并向下滚过数圈,磕碰出数道擦伤,昏过去了。 这也是他自小体质强于常人,方能支撑许久。 换作寻常人,早该心衰力竭而死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不二忽然觉得舌尖微微湿润,又有些辣劲儿熏嗓,下意识咳嗽几声,终于醒了过来。 一睁眼,瞧见的是一个硕大脑门,头顶光秃秃、亮铮铮寸草不生。 往下看,此人面相甚为粗狂,菜刀样的眉毛,铜铃般的眼睛,黝黑黝黑一脸。 身材更是魁壮,上半身子安在哪处,哪处便堆起一堵挡身大墙。 一双腿立在哪里,哪里便扎下两尊擎天大柱。 腰里别着与不二身子一般大的酒葫芦,随着他洪亮的说话声忽忽晃着。 葫芦中不时响起稀里哗啦的清脆声音,显然是不剩多少好酒了。 “好他娘一条大汉!” 不二暗自惊道。回想先前昏倒时的情形,也猜到是他救了自己,连忙拱手道:“多谢救命之恩!” 说罢,又忽然想起与顾乃春的两日之约,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连忙站起身,拾起扫把就地扫了起来。 只没几步,又摔倒在路旁,爬不起来了。 那大汉看着大有意思,忍不住笑道:“他娘的,老子费了牛劲,才将你救醒。你可倒好,走一步便叫我前功尽弃。” 说着,扶起魏不二,又给他灌了几口酒,就了些熟肉下肚。 魏不二吃饱喝足,这才还了精神。 给他磕了几个想头,只道大恩来日再报,便又要拿起扫帚扫地。 那大汉看他满脑门血汗横流,累的将要虚脱,仍不打算休养,当真好不奇怪:“你这混账小子,扫院这活计什么时候不能干?” 不二叹了口气:“平日扫院倒也罢了,今天可是一刻也耽搁不得。” 那大汉便问他所为何事。 不二心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可跟你耗不起。 便叫他跟着自己走,一边扫地,一边自入宗求师说起,到与顾乃春定下赌约,再到先前累极昏倒,通通道了出来。 那大汉一字不落听完,怒火蹭地由脚心窜到颅顶。 当即破口大骂:“姓顾的老混球,尽干混账事。他娘的不想收徒弟,只管明说,何苦折腾一个傻小子?算什么乌龟儿子王八蛋?” 魏不二听了,心中好不委屈,可又怕他说的话传到顾乃春耳内,连累自己的苦心谋划,忙劝道:“您可小声点罢,待我和顾仙师的赌约完结了,再骂他也不迟。” 说罢,自顾向前走去,晃晃悠悠地挥舞着扫把。 那大汉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老子收徒弟,向来不看天份看勤奋,这小子虽然不大醒事,但这一股子楞劲儿与我那已故的徒儿忒是个像!” 铜铃般的眼睛一睁,怔怔瞧向不远处那步履蹒跚的身影。 忽忽晃晃似回到数年前某日,自己的爱徒跪在传功殿的大堂里,手持着抹布,一寸一寸地将地板擦得铮亮。 他至今仍记得,那绣金古灯下,院前院后,清静爽利,殿堂内外,纤尘不染,让自己惊掉了下巴。 仍记得爱徒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记得他的面目神情,一举一动。 想着,想着,眼泪竟要掉下来。心中长叹一口气:“只可惜我缚于昔日的誓言,眼下还不能收徒。否则,只凭这小子的心性毅力和这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劲头,我一定要亲自教导……” 想到这里,忽地一拍脑袋,豁然开朗:“哈哈,定是被顾老混球晦气的,我怎么也变成那般死脑筋了?” 便几步走到不二跟前,哈哈大笑:“臭小子,你昏睡了一日,与顾混球的赌约自然输定了,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做无用功的好。” 不二大吃一惊,一看日头,果然比昏倒之前早一些,想来这大汉多半没有说话。登时面若死灰,身子摇摇欲坠。 便在此时,又听那大汉嘿嘿笑道:“不过,你小子想要修道,却未必没有机会。” 不二听罢,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满脸的不可思议:“当真?” 那大汉眉毛一扬:“老子骗你有什么好处?” 说着,一把抓起魏不二的手腕,一道温热气息顺着太渊穴入了其体内。测了半晌,摇头皱眉道:“资质可真够差的。” 不二神色一黯:“若非如此,我也不用这般苦恼了。” 那大汉忍不住笑道:“倒也无妨,我识得一位修道中人,平生最见不得什么资质卓越的天才之类,专喜欢收些资质糙略、又蠢又笨又倔的作徒弟。我看你的样子,一定大有机会。” 不二正是满腹好奇,方要开口相问。 那大汉又道:“不过,我说的这位道友近日方好外出了,待稍过些时日,我再为你引荐。” 不二大喜,连忙拜谢。 那大汉摆了摆手:“也不知你小子能否入得此人的法眼,且别高兴的太早了。” 不二又问何时可以见到这位前辈。 那大汉想了想,回道:“你莫要着急,时机到了,自然就会见到。”说罢,驾着酒葫芦远远遁去了。 第七章 男儿膝下有黄金 别了那大汉,不二心中自然生出一些期许来。 却因并不相识,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与顾乃春的赌约还剩小半天,他当然还想再作最后的努力。 只可惜,纵是他拼尽了全力,也未能在约时到来之前,将掌座峰的林道清扫干净,只得灰头土脸地返回住处。 躺在单薄的床板之上,心头着实有些沉重。 顾乃春的路子注定走不通了,之前花了大笔灵石买来的熏竹毛笔,也算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 想到这里,他胸口便是一阵压抑。 倒不是心疼那笔灵石,而是想起了跟婉儿开口时的情形。 那实在有些伤人,他至今不敢在脑海中回顾。 …… 往后的几个月,魏不二便在焦虑和期待的交替轮回中度过了。 但大汉却再也没有出现,仿佛彻底消失了一般。 眼看二十岁的生日愈加临近,他心里面的焦虑就像雨后的野草一般,不受控制地疯狂生长。 甚至连扫院的时候,都焦躁不安,弄坏了几个扫帚。 到后来,不二渐渐不再对那大汉怀抱希望。也终于渐渐冷静下来,开始琢磨别的法子。 他一度极想去找贾海子帮忙,但很快将这念头熄灭了。 又尝试了许多门路,甚至拿出所剩不多的灵石,去宗内藏经阁兑换了一本宏然界广为流传的《长生功》。 每日抱着功法书卷,埋头苦读,试图从中有所领悟,结果当然是毫无所获。 想请教宗内的修士,但没有一个有空搭理他。 想去向婉儿求教,又觉得两人情分已尽,再也没有颜面开口。 无助的日子便这样始终停不下脚步。 这一天夜里,不二似往常一般失眠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于忍不住点着烛火,翻开《长生功》,逐字逐句读了下去: “长路伴凯歌,我生有几时。尘缘入大泽,忘道仙家术……” 念到此处,便自言自语:“第一句有个长字,第二句有个生,第三句有个大,第四句有个道,连起来便是长生大道,这功法的关窍会不会在此处?” 正琢磨着,便听到一阵低沉的笑声:“天下的功法若都是如此简单,只凭拆字便可领悟,我等也不必苦苦求道了。” 这声音听来诡异的很,又是在深更半夜,不二自然吓了一跳,连忙扭头四下望去,却瞧不见半个人影。 紧接着有人说道:“你一个扫院的杂役,整日去做大道长生的痴梦,可笑,好生可笑呐。” “你是谁?”不二连忙问道。 那人嘿嘿笑道:“我是谁,你别管。我只是听黄大和尚讲,有一个又笨又傻,资质又差的傻小子,想要修习道法,故而特意来此处瞧瞧。” 魏不二听了大喜,连忙跪倒在地:“原来是您,叫我等的好苦!” 膝盖方要着地,却凭空感觉到一股向上的浮力,将他托了起来。 只听那人冷笑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人的骨气聚在膝盖上,你总是跪来跪去,连骨气都要磨光了。” 不二听罢,心头猛地一震,久久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郑重回道:“仙师一语惊醒梦中人,不二受教了。” 那人奇道:“你怎么不为自己辩驳几句?” 不二道:“错便是错了,我也无颜辩驳。这三年来,为了修习道法,我不知多少次屈膝下跪,早就将骨气丢光了。” 那人笑道:“算你没有蠢到家,还有挽救的余地。” 说到此处,语气一转:“我听黄大和尚说,你求道之心极为坚定。我倒是有办法帮你打开内海之门,却不知你能否吃得了其中的苦。” 不二心头喜极,连忙回道:“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什么艰难险阻我都不怕。” 那人冷笑一声:“你可要记得今日说过的话。” 说着,稍作沉默,又道:“从今天起半个月内,你每夜子时,到身练峰后山,找一棵百丈高的老松,爬到最顶端的枝干,倒挂五个时辰。” 这要求殊为怪异,但不二仍是毫不犹豫答应了。 那人说完最后一句,便不再答话,想来是遁身离去了。 不二算了算时辰,距离子时不到半个钟头,便一刻也不敢耽误,一路狂奔去了身练峰。 往后半个月,按着那人的要求,每日去老松树顶倒挂,每次都要累得精疲力竭,几欲昏倒。 强咬着牙撑过了半个月,那人又趁夜来找不二,叫他每日丑时背着一个百斤大石,绕着宝练峰疾奔一圈,仍是要持续半个月。 待不二将这半个月撑了过去,他又提出更加奇怪的要求。 比如,每日寅时,到云隐山脉砍十棵树;每日卯时,想办法用砍倒的树干盖成一个木屋。待盖好了,又叫他把木屋拆了。拆了,再重新盖起来。 这般反复折腾,实在损耗身体,多亏了不二从小体质强于常人,才勉强撑得下来。 眼看便过去五个月,距离彻底无缘大道的期限愈加近了。 不二心里着实有些着急,但嘴上却再也不提此事,只按着那人所说的一丝不苟地去做。 这一日,那人又在夜里来寻不二,仍是不现身形,只叫他一路跪着去云隐山脉深处,把那些盖好的木屋再搬到身练峰上。 不二听罢应了,径直便往门外走。 “等等!”却是那人叫住了他,问道:“叫你看来,我叫你做的这些事情,是否能帮你打开内海之门。” 不二心中一喜,只道总算盼来了这一日,便连忙停下脚步:“仙师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那人笑道:“你不必顾虑,只管照实说。” 不二恭敬道:“若让我说实话,仙师叫我做的这些事情,与我平日扫院打杂并没有什么本质差别,自然也不能助我打通内海之门。” 那人奇道:“哦,这么说来,你早就知道我是在作弄你了?” 不二不再答话,即是默认了。 那人默了半晌,又问道:“你可记得我初次见你时说过什么?” 不二停下脚步,想了想回道:“仙师说过,男儿膝下有黄金。” 那人颇有些意外:“你记性倒是不差。” 说着,冷笑一声:“你明明知道,这几个月里,我一直在作弄戏耍你,可你为了修炼道法,故意讨好我,仍是照做不误,这与卑躬屈膝有什么区别?” “我原以为你还有些好男儿的悟性,却还是做杂役奴才的根子,我看你这大道痴梦也不必强求了。” 说罢,似乎要转身离去了。 “仙师且慢!”不二连忙将他叫住: “可否容我说几句。” 那人只哼了一声。 不二便当他同意了,接着说道:“仙师说过,男儿膝下有黄金。我自然牢记心底,也明白日后绝不可以轻易卑躬屈膝,低头弯腰。” “但这并不意味着永远不可以低头弯腰,这却要酌情而定了。” 那人听罢,忽而觉得有趣:“你倒是说说,什么时候不可以低头,什么时候可以低头。” 不二道:“便如我这三年在云隐宗面临的情形,本宗诸位院主明摆着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收我为徒,我便是把膝盖跪的血肉模糊,也没有半点用处。如此,自然不可以低头。” “再比如,几个月前,我与合规院顾仙师打赌,他分明只想羞辱于我,亦没有半点收徒的意思,这样的情形也不可以低头。” 那人微微颔首,笑道:“有点意思,你接着往下讲。” 不二见他颇为允肯,心中愈加笃定,接着说道:“至于可以低头的情形,便如此刻,仙师您虽是在戏弄我,但心中却又收我为徒的念头,我便是吃再多的苦头,受再多的委屈,也是心甘情愿。” 那人不禁有些好笑:“你如何晓得,我不是和顾乃春一样,单单为了戏弄你。” 不二道:“哪有一位仙师,会为了戏弄一个普普通通的杂役,耗费这么多精力?便似顾仙师,他与我定下赌约之后,必定早将此事忘了,更不可能再来寻我。” “故而,要我想来,您给我出了这么多难题,多半是要考验我是否真心诚意,是否有修习道法的毅力。” 那人听罢,哈哈大笑,连道三声好:“大智若愚,能屈能伸,我看你小子一点都不傻!” 第八章 毕蜚镇海大道绝 三日后,在一座不知名的万丈高峰上,一个幽深山洞的门口。 不二默默跪倒在地,凛冽的寒风肆意狂舞,叫他冷得瑟瑟发抖。 在他身旁,是一个身披斗笠、脸上蒙面的高大身影,此刻也一并跪在山洞前。 不二不时用余光瞧向一旁的身影。 他便是先前一直藏在暗处戏耍作弄自己的那人,只是不晓得他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不二亲眼瞧见,他方才默念口诀,向洞内送入一纸符箓,不知是作何用处。 正在暗自思量时,洞里面忽然传来一个缥缈悠远的声音: “我当初只答应帮你一次,你可要想清楚了。” 那斗笠男子回道:“前辈,我心意已决。” 话音方落,不二便觉见似有千斤重压陡然袭来,直叫他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紧接着,又觉见一道冰凉气息自头顶直灌而下,不一会儿便到了小腹的位置。在肚脐之下二寸左右盘桓良久,忽地化作一道尖细冰针,在气海穴附近猛地一扎,立时传来一阵极其猛烈的刺痛。 不二几乎要疼得昏厥过去,跪在寒风之中,如枯木残叶般摇摇欲坠,半晌才稳住身子。 待熬过这阵剧痛,再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浑身冒汗,把衣衫浸得湿漉漉。 “咦?” 那洞中人的语气带着些许惊奇。 紧接着,那根尖细冰针又忽地散开,化作一道温润气息,缓缓涌遍不二气海穴的四周。 不二顿时觉的小腹之内暖意洋洋,浑不惧周遭的严寒天气了。 但又似乎有什么人,用洞察万物的目光在自己体内淡漠地扫视一圈。 稍许,那温润气息忽地消失不见,紧跟着似有一道极其微弱细小的灵气自天地之间缓缓流入小腹之中。 这便是内海之门打开才会出现的迹象。 不二忙一低头,瞪大眼睛瞧过,满面不可思议的神情。 据他往昔了解,打开内海之门通常有两种办法,一种是修习一门基础功法,以吸纳运转灵气的法门,一举攻克气海穴,继而打开内海之门。 这法子既有助于修士熟悉修炼之道,又不会对人体经脉经脉造成损伤,但对修炼之人资质要求颇高。 大多数的修炼者,除了修炼基础功法,还需辅以一些具有拓海通气功效的丹药。这便是以丹开门,算是第二种法子。 除了以上两种办法,还可以由大神通的修士直接用神鬼莫测的道法,帮助修炼者直接打开内海之门。 但这样人为的开门之法,却蕴含着极大的风险,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让受法者经脉破裂,成为废人,甚至当场死亡也不必奇怪。 故而,不二已然断定,这洞内之人一定是宏然界中十分了不得的厉害人物。那斗笠男子能请来这样的人物,帮助自己开辟内海,必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念及于此,他连忙匍到在地,冲着那斗笠男子不住地磕头:“仙师再造之恩,不二没齿难忘。” 那斗笠男子笑道:“站起来吧。” 不二却仍然跪在地上,不知为何,明明是满心欢喜的情绪,泪水却从眼眶滚落下来。 “你们两个,也莫要高兴的太早了。” 洞中那人见此情形,忽然开口说道。 那斗笠男子听了,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伸手抚摸不二颅顶,探下一道法力,登时吃了一惊:“两个镇海兽?”语气之中略带些许兴奋。 须知道,一千个修士之中也未必能有一个体内存在双镇海兽的。 但过了半晌,又满是犹疑地问道:“前辈,请恕晚辈眼拙,这小子内海中的两个镇海兽,我一个也不识得……” 洞中那人忍不住笑道:“莫说是你,我也只认得其中一个是某个异界的上古奇兽——毕蜚。另一个么,却完全寻不到根底。” 那斗笠男子听罢,登时失神了。 半晌,才有些低落地问道:“那岂不是意味着,这小子即便打开了内海之门,也无法唤醒镇海兽,更无缘通灵之境了?” “这小子乃是五行神魂,与毕蜚并无关联,便只有使用神魂连同卷轴这唯一的办法唤醒镇海兽,”洞中那人回道:“但想必你也晓得,似毕蜚这样的异界上古神兽,此界是绝无神魂连通卷轴的。” 那斗笠男子听了,默声半晌,才回道:“晚辈晓得了。” 魏不二茫然不知地望着斗笠男子,只见他一动不动伫立在风雪之中,久久未曾说话。 …… 三月之后,在云隐山脉深处,一座简陋的木屋之内。 魏不二紧闭双目,正在盘腿打坐。 他的双手掌心相贴,平置于胸前。 双掌接合处夹着一块儿黑色圆盘,此刻隐隐泛着微光,有淡淡的灵气自圆盘中间的孔洞微微泄出,缓缓流入双掌劳宫穴。 那灵气进入劳宫穴之后,便似走入了羊肠小道,涌动的愈加缓慢,数个时辰之后,终于循着十二正经流入位于下丹田的内海之中。 以修道之人的内视之法瞧去,这内海中四下飘散着极其微薄的灵气,正中央端坐着两个紧闭眼睛、奇形怪状的异兽。 其中一个形貌似马,头部通白,后拖蝎尾,面目正中只长着一只眼睛。 另一只,人面蛇身,通体黝黑,周身散着极寒之气。 照那洞中人所述,这人面蛇身的怪物尚且无法探究根底。 而那牛头蛇尾的怪兽便是来自某个异界中的上古奇兽——毕蜚了。 传说中,这毕蜚是个大灾兽,它踏足大地,大地便会寸草不生;注视大海,大海便会干涸一片;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发生大灾大难,故而异界之人皆对其畏惧之甚。 魏不二得知此事之后,不禁愕然无语。 按照此界修行法则,修士到达通灵境之后,便有机会获得体内镇海兽的某样神通。 这毕蜚显然是一个大灾星,倘若自己有朝一日步入通灵境,不知将从其身上获得何种神通。 假若获得的是什么灾星高照、霉运亨通之类的神通,自己见到谁,谁就倒霉;去哪里,哪里便有灾祸,那恐怕真的要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不过,他此刻担心这些,着实有些杞人忧天了。 根据那斗笠男子的叙述,不二虽然已打开内海之门,步入了开门境。 但要想更进一步,突破通灵之境,却需要用自己识海中的神魂与内海之中的镇海兽相互感应、取得联系,继而感悟镇海兽所代表的长生大道。 据其所述,感应镇海兽的办法只有两种。 第一种,修士的神魂本身便具有体内镇海兽的些许血脉。如此,凭借血脉之力,唤醒镇海兽的意识便可。 这便是血脉相通之法,也是感应镇海兽的最佳办法。以血脉之力作感应,所获的镇海兽神通威能要更大一些,突破修为境界的瓶颈也更加容易一些。 比如贾海子。 他的镇海兽是宏然界中大名鼎鼎的妖兽——无影鞭蛇,而他的神魂恰好是五步蛇魂,具有无影鞭蛇千分之一的稀薄血脉。 如此巧合之下,大道之路可谓畅通无阻,至少可以确保修到地桥境无忧的。 但是世上有万千世界,异兽的种类无穷无尽,神魂与镇海兽的血脉恰好相通的几率微乎其微。 故而,人族修士便想到了第二种办法,便是捕杀与镇海兽血脉相近的异兽来制作《神魂连通卷轴》,通过激活卷轴来感应镇海兽。 这办法取得的效果虽远远不如前一种,但胜在门槛较低,多数修士都可以尝试。 可是,对于一些神通广大的异兽,尤其是一些传说极其稀有上古奇兽而言,这条路便很难走通了。 比如魏不二。 他的双镇海兽之一毕蜚,在另一个异界中也只听闻过三个存在。而且此兽繁衍能力极其低下,很难与其他异交.配。 故而,极少有异兽能身具毕蜚的血脉,也就更不可能制出毕蜚的《神魂连通卷轴》了。 至于不二体内的另一个镇海兽,连那洞中人如此高深莫测的修为和广博的见识,都不晓得究竟是为何种异兽,那更无法与之感应了。 于是,对于不二来讲,这两个办法皆使不通。 也就意味着,他的修道生涯,九成九要止步于开门之境了。 第九章 合规院 杂役忙 松开了紧合的双手,不二缓缓睁开眼睛。 看看手中的青色圆盘,只见其上密布着复杂的纹路,显得颇为神秘。 运转法力向内测探,可感受其中颇为浓郁的灵气。 这圆盘名叫灵龛,便是那斗笠男子赐给不二用以吸纳灵气、提升修为的灵器。 在不二打通内海之门后,那斗笠男子便将不二带到先前在云隐山脉深处盖好的木屋中,传授修行之道。 先是从常识教起,甚么是灵气、法力、内海,甚么是法决、功决,甚么是十二正经、奇经八脉,甚么是上、中、下三丹田,甚么是神魂、镇海兽,等等。 原来,宏然大陆上,数门派怕有千记,论功法更无尽数,算传承也有神、佛、道、儒、鬼、兽、魔等数十家。 但不论是哪一家,哪一样,若要修行,都离不开呼吸吐纳,辟脉通经,充扩内海,积蓄法力,强壮神魂,唤醒镇海兽,才有诸多威能。 修士们飞天遁地、焚山倒海,靠的便是法力。 可法力却非由人体内生,而是修士借着位于胸部膻中穴的气府,呼吸吐纳,进而将天地间的金、木、水、火、土五行及雷、风等诸多异灵气采纳入体。 再凭着各类法决,打通人体内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引导灵气循着经脉进入位于脐下三寸处的内海中。 灵气经内海浸润,方成了法力,再积蓄于内海中。待到用时,法力由内海循着经脉而出,为各般功决所用。 随着修行深入,内海愈是宽广,法力积蓄愈多,修为便愈是深厚。 于是,经脉便尤为关要,经脉越是通畅,采纳天地灵气越是容易,循引法力越是得心应手,修行之路越是通畅。 众人说魏不二资质差,便差在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滞纳阻塞。 至于神魂和镇海兽,却是人族体内与生俱来的。 镇海兽位于下丹田内,只有修士用法力探测才可以察觉。 每一个镇海兽都对应着世间存在的一种异兽,每一种异兽又代表着一种长生大道。像贾海子的无影鞭蛇,便代表着隐匿大道,追求无声无息,无法探查之道。 修士每次突破修为境界时,都需要对自身镇海兽所代表大道的深层领悟,故修士与镇海兽的默契程度,对修士修行至关重要。 神魂则是人族存在自我意识的根本,也是人族感察万物的依托,神魂一去,人便如行尸走肉一般了。 …… 不二一眨不眨看着手中的灵龛,他自然晓得此物着实珍贵。 按那斗笠男子所述,由于云隐宗先祖布置聚灵阵的缘故,本宗只有位于掌座峰、身练峰、宝练峰的七座分院以及掌门所居的正和殿才可吸纳天地灵气。 以不二的资质,被七座分院院主收为门下是断不可能了。正和殿也不用奢望,更不可能奢侈地用灵石吸纳灵气。 故而,这可以源源不断提供微薄灵气的灵龛,便暂时承载了不二修行大道的唯一希望。 那斗笠男子将灵龛交与不二,又传授了《纳灵经》《柔云功》等基础修道之法后,便告辞离去,说是四处游历,顺带看看能否寻到能帮助不二感应镇海兽的办法。 在他临走之前,不二请求拜其为师,却被那人断然拒绝了,甚至连拒绝的理由也未曾讲明。 关于这斗笠男子,不二着实有些好奇。 为了帮助不二打开内海之门,他付出了极大代价,却又从未说过为何这样鼎力相助,这实在让人好奇极了。 此事单凭他胡思乱想一定是想不明白的,多半还要寻到那日救下自己的光头大汉,与其问明情况。 不二摇了摇头,将灵龛收回怀中。 对他而言,从今往后,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找到能够联通毕蜚的方法。否则,他不过只有一百五十年的活头了。虽然那位斗笠前辈也答应帮自己寻觅,但终归还是要靠自己的。 “云自足下起,送尔到八方。” 他口中默念,脚下便缓缓聚起一团稀薄的云雾,将整个人轻轻浮到离地三尺之处,往山下缓缓遁行而去。 一边思虑,一边遁行,不知不觉中就到宗门所在,便连忙散去了脚底的云彩,改作步行而去。 虽然已打开内海之门,成了一名微不足道的低阶修士,但不二暂时还没有打算暴露此事,也未放弃扫院杂役的身份。 一来可以借此身份,待在云隐宗内,不必担心角魔之祸。 二来日后若是有机会申请入宗修行,宗内念及扫院的苦劳,也更容易通过的。 故而,这几个月,他总是在凌晨时分清扫院落,白天和晚上便悄悄溜到云隐山脉深处的木屋之中潜心苦练,修得不甚辛苦。 好在打坐冥想有助于恢复精力,要不然他当真吃不消了。 抬头四望,到处黑沉沉的。 只有东方极远处的天边,可隐约窥见一丝微亮,大概到了五更的时辰。 今日该轮到打扫合规院了,但他贪于修炼,来得晚了些。 若去得再迟一些,撞见了婉儿或者贾海子,那就不大妙了。 念及于此,他连忙加快了步伐,很快便到了合规院。 假意拿起扫帚,轻轻挥动起来,发出均匀的扫地声。 接着,又默念一句“轻尘随风去”,在地面上施了一道驱尘术。 只见一道三尺为径的旋风平地而起,一路卷着灰尘沙土而过。 半个时辰之后,院中便干净了许多。 这驱尘术算是极为简单的法术,《长生功》的书卷上便有记载。 其实,对于修士来讲,清扫院落算得上极为简单的事情了,根本不需要雇佣杂役专门从事。 但云隐宗身为一个中等宗门,拥有十个附属州,数十万人口的凡人从众。 即便只为了符合宗门的地位,也需雇佣一些杂役,从事一些修士不屑于做的活计。 扫院罢了,不二便往合规院外行去。 走了数十丈地,却远远看见一个清秀身影驾云飘带,从另一方轻遁而来。 不二连忙站住身子,怔怔瞧了过去。 那女子行至近处,冲着不二淡淡点头,微微一笑,便转身进了合规院。 不二瞧着她娉娉婷婷的曼妙背影,微微有些失神。 这女子便是婉儿。 在打开内海之门后,不二曾几次来过合规院,想要将这喜讯告诉她。 但经历几次婉拒之后,也只好放弃了这打算。 想到自己还欠着她不少灵石,又觉得暂时也无颜与其面对。 待日后赚取足够的灵石,再去相见也该不晚。 …… 返回杂役合住的院中,不二一刻不停躺在了床上。 连日来不合眼地修行,让他着实有些疲倦,打算趁着今日小憩一会儿。 但刚合上眼,便听到一阵仓促的敲门声。 未等他应答,敲门的人已经走了进来,正是宗内分管扫院杂役的管事。 “魏不二,准备干活罢!” 听那管事说了几句,不二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再过二日便是顾乃春的收徒大典,合规院的人手不够用了,便使唤宗内各行杂役临时帮个忙。 去见证贾海子接受众星捧月,从此前程无量的场面,魏不二自然没有这个心情。 但那管事却好似受了什么人的叮嘱,软硬兼施,一定要将自己带过去的模样。 不二眼见没得商量,只好硬着头皮又回到合规院,主要做些搬运食材、布置房饰之类的活计。 在合规院中干活,自然小心翼翼,时时刻刻东张西望,生怕碰到贾海子和婉儿,便似个提心吊胆的耗子一般。 但最令自己担心的事情始终没有发生,想必婉儿是有意躲着自己,贾海子多半在忙着拜师礼的诸多事宜。 如此两日,煎熬一般的过去,便到了贾海子拜师大典的日子…… 第十章 名师徒 情父子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正是桃李仙君诞辰日和灵慧仙君下凡日相逢的良辰吉日。 合规院中,数十个身着灰衣的杂役正在忙碌,有修草剪花的,布置摆设的,对照流程的,无一闲人。 经过几日筹备,院内布置已大有不同,少了五分清雅,多了三分喜气、两分庄重,显示此间主人对今日仪式的郑重。 魏不二一大早便随众人到了院中,受了管事的分配,去摆弄一些应景的装饰。 此刻,他正小心翼翼装点着,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里?” 不二苦笑一声,心道该来的,总归是躲不过去。 转过头来一瞧,果然是贾海子,便客气道:“你今日大喜,我来帮帮忙、跑跑腿。” 说罢又坦然恭喜一番,又叫他只管去忙,别理会自己。 贾海子却说不碍,与他寒暄一番,诉起了这拜师典礼有诸多麻烦,又说起顾乃春教导严格,让他吃了不少苦头,等等之类。 说得是诉苦的话,但眉目之间,满是春风得意的神情。 打招呼仍是长乐村玩伴时的称呼,但姿态口吻颇有些高高在上的意味。 魏不二心中颇有些不大痛快。便琢磨先前那管事定要自己过来帮忙,十有**是受了贾海子的唆使。 不二对此倒不大意外,原先在长乐村时,因婉儿总是黏着自己,贾海子早就心怀嫉妒。 如今两人天上地下,总算轮到他扬眉吐气了。 但这样有意无意地提醒魏,难免令人心头聚起一股闷气。 魏不二倒是恨不得他明枪实弹地来羞辱自己,还能真刀真枪地跟他对峙一番。 好在自己终于赶在二十岁大限之日到来前打开了内海之门。日后以修士之身加入云隐宗,也不必再受这些鸟气。 只可惜,婉儿却再也不似从前那般亲近…… 两人叙了半晌,说到临末,贾海子又作一些叮嘱,说不二眼看就要二十岁,日后多半没有机会踏足大道了,该为往后的前程多做考虑,想办法去捞个宗内管事什么的,若是有为难之处,大可以来找他帮忙。 不二嘴上谢过,心中却是一片敞亮,将其心中的算盘看得清清楚楚。 如此分别了,贾海子去温习拜师的流程,魏不二则接了些乱七八糟的差事。 这般忙忙碌碌,很快便临近正午。 各路客人陆续抵来,大抵是与顾乃春交情不浅的中等门派掌门、道中好友及云隐宗下属各微末门派的掌门。 接了请帖的大多亲至,给足了顾乃春的面子。 正厅上已坐得满满当当,诸位客人、本宗长老两两邻座,中间隔着一尺方桌。 拜师大典即将开始,不二着实不想见证这般场面,正要溜出宴席之外,却被管事的专门指派在席间端茶倒水之类。 只见众宾客各自品茶叙话,又连连恭喜顾乃春,将贾海子夸到了天上地下。 有人不时说几句玩笑话,逗得大伙开怀一笑,堂内气氛甚好。 约莫到了正午,合规院二弟子古有生看过日头,算准了时辰,凑到顾乃春近前,道:“师尊,吉时到了。” 顾乃春微一点头,转身进了正门,伫在门口先与众人拱手示意,又稳稳走出几步,这才朗声道: “众位道中好友,同门师兄弟,后辈师侄,承蒙各位不弃,百忙之中,来合规院赏光。漏院蓬荜生辉,顾某面上贴金,大有荣光。” “今日,顾某专请大伙来做个见证,好收下一个不成器的徒弟。” 说着,双手一拍,古有生领着贾海子从后院绕到前院,立在正门口。 众宾客一瞧,只见模样俊朗,态度谦正,果然是一表人才。 古有生拱手胸前,道:“诸位尊长,这便开始了。” 说着,迈过门槛,走五步到大厅正中:“长乐村遗孤贾海子,宣读拜师帖!” 贾海子端直站在门外,从怀中拿出一方红色硬纸,宽四寸,长七寸,寓四开。 一脸郑重道:“顾仙师道鉴,弟子贾海子,生于宏然新历三千年五月十五。 我本凡人,愚生长乐。以牧为生,以耕为计。天给魔祸,父丧母死,村屠家亡。孤惧年少,自生自灭。蒙师高义,允纳门下。未及弱冠,得避危世……诚愿执弟子礼,谨遵师教,苦承师艺……” 念罢了,又将拜师帖高高举起,意谓蒙师高义。 又缓缓落下置于头顶百汇穴,意谓顶礼恭师。 古有生道:“你新入修士界,须知修士界两大禁忌,便是一禁勾连角魔,残害同道;二禁恃强凌弱,伤杀凡人。犯此二禁者,人人得而诛之。” “尊师门下又有二十四条严规,分是四诛四逐十六罚:四诛,即一诛欺师灭祖,二诛背叛师门……” “犯四诛者,立杀无赦;犯四逐者,立逐师门,永为弃徒;犯十六罚者,依情定罚。这二禁与二十四严规,你们须牢牢谨记,立为严尺,不逾丝毫,清楚么?” 贾海子昂首应过。 古有生又道:“即行三拜三跪九叩大礼!” 贾海子当即将拜师贴顶在额头正中,屈膝齐跪门外,先行一拜,一拜三叩,以头叩地三次为三叩,意为一至而终,代表认门。 一拜起身,迈过门槛,走进大堂正中,再行一跪一拜三叩,意为登得高堂,入得正道。 二拜起身,匍匐向前,到顾乃春座前五步而止,又行一跪一拜三叩,意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这三拜三跪九叩大礼另有好几种寓意说法,因其繁复考究,近来很少出现各宗的拜师典礼上了。 顾乃春此番又将其搬出来,可见对贾海子极为看重。 大礼既行毕。古有生接着又道:“顶贴跪行,恳师允纳。” 贾海子便双手举帖顶于头上,拜师帖口朝上方,一跪一前,到了顾乃春身前三尺。 顾乃春肃身而起,郑重道:“你今日拜在为师门下,既是天赐道缘,又是宿命磨砺,道禁门规固然要牢记不忘,三拜三跪九叩所为也要铭刻心头,切莫让为师失望了。” 说罢,接下拜师贴。 一位记名弟子从门外端着个镶金青瓷圆盘走了进来。 古有生见此情形,忽然将不二唤了过来,叫他将圆盘接过来,端到顾乃春身前。 这一出戏,事前从未提起,不二当时便愣住了。 再一瞧,贾海子正挺直了腰背,面含微笑瞧着自己,不二立时便明白过来,这又是贾海子私自添加的戏码了。 对于贾海子来讲,这场拜师礼,是他踏上修士大道的庄重典礼。 在这场典礼之上,不二作为端着笔盘的杂役,在极近之处,全程见证贾海子自此前程无量的场景,也就正式宣告他与不二自此身份不同、天地相隔了。 不二稍作思量,沉住气,接过了笔盘,缓缓走了过去。 贾海子站在原地,冲着他微微一笑,道了声:“多谢!” 便小心翼翼接过笔盘,稳稳端到顾乃春身前。 盘上左边是只熏竹金丝毛笔,款款搭在一弯青花笔架上。 右边是大红喜砚,砚盖翻开,墨已研好。 顾乃春手持拜师贴,缓缓翻开,贴内字迹工整朴素,恭敬之意,溢于纸面。 他伸手拿起毛笔,细细瞧过一遍,余光停在立于身前的俊朗少年,心道:“为师于你寄盼极重,你可千万要给我争气。” 想着,握笔的手微有些颤,用力更甚,一笔一划写下顾乃二字。 便只剩一个春字,他寻思:“春喻新生,喻希望,最后一个字是春字,那再好不过了!” 重重落笔,一个饱蘸笔墨,端正合度的短横已印在贴上。 众人瞧向他,都觉得似是如临大敌,慎之又慎,每一笔都用尽全身气力,每一笔皆耗尽平生所学,一时间厅堂静极无声。 魏不二站在宴厅正中四下打量,只觉得这拜师大典办的庄重之极,顾乃春花了极大的心思,叫人好生羡慕。 待顾乃春写完了字,取回笔盘,他颇为落寞地端着走出了正门。 …… 大抵过了一二时辰,拜师的流程早已走完,贾海子已到了大厅后堂,祭拜先祖。 宴席之上,则酒过三巡。 一众主宾不知喝了多少灵酒,大多醉态可见。 魏不二正从酒窖中抱了一罐灵酒向宴厅而去,忽然自院门口大步走进一个青衫短发的男子,面上泛着淡淡哀色,右手拎着一个红绸包裹,里面似有一方盒。 不二眼瞧着他,忽然觉得内海之中的法力浑不有自主地微微一颤,似那镇海兽——毕蜚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 紧接着,他心头便是一阵莫名狂跳,连忙快走几步躲在一处廊道圆柱之后。 又见那青衫男子走到院中,与一位记名弟子叙了话。 那记名弟子点点头,进了宴厅之中。 青衫男子便从腰间一口袋中祭出一柄银光闪闪的飞剑,口中念念有词。 不二脊背一寒,连忙屏住呼吸,俯倒在地上。 透过廊道围栏的缝隙,只见一道银芒在院中极速飞闪,紧接着便瞧见院中的杂役身上血光四溅,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一个个倒在了地上。 不二哪里料得天降横祸,立时惊出一身冷汗,只怕被那青衫男子发现了。 所幸那男子四下大概瞭过了,便冷笑一声,走进了宴厅。 …… 此刻,宴厅之中,顾乃春倚坐正席。 他今日心情大好,便未用法力化酒,吃得有些醉。 一位道中好友正与他劝酒: “顾长老收得如此高徒,日后必定成为云隐宗的栋梁肱骨,这一杯酒便是恭祝……” 便在此时,有记名弟子来报,说是一位故人奉礼。 顾乃春许了,只见一个青衫男子便缓步走将进来,手里拎着个红绸包裹。 厅上有几位觉得他形态不端,礼数不周,不似前来奉礼的模样。 但此刻醉酒哄堂,一片吵闹,也不大在意。 那人不疾不徐走到大厅当间儿,自顾自解开了红绸包裹,里面又是一个镶金嵌珠的大红方盒,方盒上贴着一个红纸信封。 他取下信封,递与古有生。古有生又奉到顾乃春手边。 顾乃春醉酒正酣,随手将信封放到一边。 那男子瞧了,微微一笑,随手打开方盒。 众人一查,齐齐倒吸一口凉气,顿时酒全醒了! —————————————————————————————————————— 为精简行文,做了大幅删减,这里将拜师贴全文附上: “顾仙师道鉴: 弟子贾三宝,生于除魔三百年五月十五。 我本凡人,愚生长乐。 以牧为生,以耕为计。 天给魔祸,父丧母死,村屠家亡。 孤惧年少,自生自灭。 蒙师高义,允纳门下。 未及弱冠,得避危世。 诚愿执弟子礼, 谨遵师教,苦承师艺, 弘扬正气,除魔卫道。 自后名为师徒,谊同父子。 对于师门,恭知恭敬。 身受训诲,没齿难忘。 死路生理,天灾**。 各由天命,与师无涉。 情出本心,绝无反悔。 于宏然大历五千二百六十三年敬上名帖,恭行拜师大礼! 见证尊长,本宗掌门李青云。 执礼人,合规院弟子古有生。 空口无凭,谨据此字,以昭郑重!” 第十一章 春风化雨木晚枫 那镶金嵌珠的大红方盒内,竟是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 面容尽毁,五官也叫人挖了去,只留下一只右耳,耳垂上吊个乌金古凤的耳坠。 开盒下一刻,甚么劝酒、磕牙、碰杯、胡话的哄杂声通通关了闸,众人皆是楞住了。 便在这一刹那,那青山短发的男子倏地不见了身影。 下一刻便出现在厅内左面,怀子院院主张贵的身侧。 手中则多了个蓝布袋子,笑道了一声:“多谢!” 紧跟着身子一跃,人已到门口,便要冲出厅堂。 众人大多吃醉了五六分,只有掌门李青云相较清醒,冲着门口隔空便是一掌,一道青芒脱手而出,在半空凝结成一道巨大手掌虚影,结结实实拍在那人背上。 那人受了这击,闷哼一声,重重喷出一滩血雾,踉踉跄跄跌出了门外。 张贵则一摸腰上,慌忙叫道:“不好!” 话音未落,人已离箭般追了出去,一众人亦跟了去。 待到院子,只见先前在院中干活的数十名杂役东倒西歪倒在地上的血泊之中,似有一个身影穿过大门出了院外,众人纷纷追了出去。 顷刻间,院子便安静下来。 魏不二躲在廊道围栏后抬头望去,院内只剩了一男一女。 那男子圆脸阔耳,眉直目明,相貌温善,认得是顾乃春门下二弟子古有生。 那女子只看得见远影,但白纱朦朦,长袖渺渺,玉颈修修,青丝潺潺,未见其面已叫人想入非非。 不二对其隐约有些印象,好像亦是本宗弟子。 正要站起身来,与二人通禀之前院中发生的事。 却瞧见古有生眉目之间极为平静,全无惊讶的神色,便觉着有些不大对劲,又俯下身子静静观察起来。 只见他逐个瞧过那些杂役,个个都已断了气,身上虽满是血痕,但伤口却只有极其微薄的一道细线。 那女子便开口问道:“古师兄,可瞧出些端倪?”声音十分悦耳。 古有生笑道:“凶徒多半是我家那不成器的大师兄。” 说着,在院里查探一圈,随脚踢翻几个杂役的尸身。 忽然几步窜到假山之后,那女子面色一变,亦随他跟了上去。 果然从假山后拖出那青衫男子的身躯来。 不二眯着眼瞧去,只见那青衫男子一动不动躺在地上,人已然昏去,面上好似青黑一片,衣襟上沾了密密麻麻一些血渍。 古有生笑了笑,缓步走到近前,伸手触在那人面颊右侧,摸见一条微不可察的细缝,食指猛地一扣,只听“撕拉”一声,生生揭起一张湿漉漉的人皮面具。 面具之后,是大片小片粘着红泥面团。扒开来看,竟露出一张颇为英俊的男子面容,只是此刻有些苍白。 不二也瞧见了此人面庞,只觉得极为面生。 再瞧古有生头一低,冲着那青衫男子笑道:“南师兄,别来无恙,咱们掌门的凝云掌不大好吃罢?” 说着,忽觉后背一凉,便头也不回转身拍出一拳,端正迎上气势汹汹一掌,笑道:“木师妹,这个玩笑可不大好。” 竟然是身后那女子趁着他说话,向其背心蓄力击来一掌。 魏不二听到木师妹的称呼,立时猜到了这女子的身份。 常听人谈论,说碾冰院宝慧院主座下有一十分得意的女弟子,名叫木晚枫,论相貌清丽脱俗,万里挑一,修行资质也颇为罕见,多半就是此女了。 却不知她为何要对古有生突施冷箭。 木晚枫偷袭不成,但也骑虎难下,俏目一厉,当即向上纵跃一丈。 一柄青光宝剑悬在耳畔,口中念念有词,右手一挥,那宝剑倏地一分为三,凌空戳向古有生手头胸部。 古有生面色一凝,晓得这一招名叫三云开泰,是碾冰院主宝慧所擅《飘云御剑决》中极其威猛的拼敌绝杀之作。 剑势直取对手手三阳经上三处死穴,紧接着十三连招后手,手手克敌制先、攻敌命门,势成如洪决堤,非得取了敌人性命方好罢休。 他虽有自恃,却也不敢托大,食指打圈一转,一柄银身嵌玉、中雕锦鼠的方尺便立于身前。 口中少许默念,那方尺以中点为轴心,倏地原地打转,转到极至,只看得清一个闪烁圆盘悬在半空。 紧接着,食指轻弹,那圆盘中瞬时闪出三只头颅大的银身锦鼠,分头飞至半空,张开血盆大口,顷刻间吞下三道剑光。 却不待其稍作得意,那三头锦鼠忽地身形大涨,只几个眨眼间便胀破了肚皮,三道剑光声势稍减冲了将来。 木晚枫神色倏寒,冷声道:“古师兄,此去地府,只怪你自己太聪明罢。” 话音未落,那三道剑光夹着烈风,便罩在古有生头顶,只凭气势便要将他劈成三半了。 那古有生眼看杀招便在眼前,却未见丝毫惊慌,回了一句:“只怕未必。” 人是微微一笑,身形一坠,后腰正直,屈膝弯腿,马步扎正。 又将左手背过身后,瞧那剑芒攻来,只将右手伸在前,掌中银芒大作,左拨右挡,只见一阵火光四溅,又听见噼里啪啦的金属声响。 不一会儿,竟只用右手便化去了这凌厉一招。 木晚枫头阵未功,三道剑芒一分为六,后招一手接一手,再次攻了上去。初始只似朗日晴天突袭三五朵密云,中间已有重云遮日之势,到了最后一手数道剑光似漫天游蛇般飞舞技击,若有漫天乌云、倾盆大雨将至之态。 古有生却似磐石一般,在强风劲吹、厉云疾动中矗立原地,岿然不动。 魏不二生平第一次瞧见修士斗法,既兴奋又紧张,眼睛一眨不眨瞧着,心中好生羡慕,闪过数不清的念头。 古、木二人一攻一守拆了数招,木晚枫一套“三云开泰”使毕,却仍未伤到古有生一丝一毫。 眼看众人追出院子已有些时候,心下更为着急,正要变换招式。 忽听古有生笑道:“木师妹,咱们切磋了这些招,却只是小打小闹,诸位师伯师叔不来评鉴一番,实在没个意思。” 木晚枫面色一滞,心头一惊,寻思:“这一番斗法,我只怕引来旁人,故而有意压低声响。却没注意到,他也好似刻意不做声,悄然与我过了数招。” 想着,攻势稍缓,嘴上却道:“顾师伯总说门下无高徒,想来定是不晓得古师兄真人不露相。” 说着,冷哼一声:“只是你这一手厉害的本事,却不大像咱们宗内的功法,难不成是带艺投师,又或者别派遣入本宗的……。” 话到此处,却是故意止住了。 古有生拱了拱手,回道:“木师妹,我这几招粗显得很,却是特意练给你瞧得。现下,木师妹手中有古某的把柄,古某手中有木师妹的把柄,咱们各有所持,可好平心静气谈一谈。” 木晚枫一挥手,青光宝剑收芒入袋:“你想谈什么?” 说着,面上轻挂了一抹微笑。 古有生忍不住定睛一瞧,眼前这女子,谈笑间若春风化雨,行止处似晨阳抚身,满股子和柔明丽的气质扑面袭来了。 他吞了吞口水,眼睛珠子几转,目光滴溜滴溜在木晚枫身上滚了七八圈,才笑道:“我要说的事,只与《云隐经》有些关系!” —————————————————————————————————————— 一双清泉潺水目,两弯碧眉连天河。 俏鼻巧做清山景,唇船浮动盼黄昏。 ——《颂晚枫》钟贯一 第十二章 月落瑰颊 面若冷玉 日头往西,合规院冷清得有些可怕。 魏不二躲在廊道围栏下,远远望去。 说起《云隐经》,他似乎隐隐听宗内某位弟子提起过,但也只是寥寥几句,晓得这是本宗至尊功法,现今已然失传,并没留下什么映像。 但见古有生这般神神叨叨的样子,立时觉得其中大有蹊跷,连忙竖起耳朵听去。 只可惜,这二人此后竟然不再发声作谈,只瞧得见张嘴,听不见声响,急得他抓耳挠腮。 正琢磨着,忽然听木晚枫说道:“古师兄,此处不大方便,咱们另寻一处叙话罢。” 古有生应了声,便将人皮面具收入怀中,背起南秋赐,小心料理了地上的血渍、红泥和面团。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了院子。 不二这才从廊道中走了出来,望着二人远去的方向,琢磨二人所谋之事多半见不得旁人,否则也不必这般鬼鬼祟祟了。 此事干系重大,却不知该不该禀明宗门定夺。 但思虑半响,终于觉得这二人皆非善类,还是静观其变,不要徒生麻烦的好。 又忍不住琢磨,据古有生所说,这个南秋赐原是合规院顾乃春门下大弟子,本该前途无量,却不知他今日又为何要冒着陨落的危险来搞砸顾乃春的收徒典礼。 正想着,院门口却忽然闪出一个白纱渺渺的绝美身影,竟是木晚枫去而复还了! 只见她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目光却冷冷瞧向自己,直叫人不寒而栗。 不二吓得魂都没了,二话不说跃上一旁墙头跳了下去。 方落到地下,便瞧见远处有几人遁行而来,认得其中一位是本宗某座分院的院主,想来是追踪南秋赐未果,故而返还了。 不二立时长出一口气,有他们在此,便不怕木晚枫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先前参加宴会的宾客陆续返还。 只是好好的大典闹了这么一出,不管是主家,还是宾客,皆没有继续的兴致了。 众宾客纷纷告辞,不久便只剩了云隐宗的众人。 顾乃春正和掌门及众位院主商议应对之策,张罗残局。 经众人辨认,那大红方盒内正是顾乃春门下三弟子俞春风,他此番去北疆执行任务,几年未归,未想到竟落得如此下场。 顾乃春门下原有两个通灵境弟子,现今一个叛出师门,一个身首两处。 这对于合规院来讲,算得上一次重大打击。 不过,顾乃春倒是异常沉得住气,从容安排弟子收拾残局,十分镇定自若。 古有生瞧了,心中暗自冷笑,清楚顾乃春已然将光大合规院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贾海子身上,自然不会难过。 倒是顾乃春门下几位弟子眼眶都是红扑扑的,显然是哭过一场。 古有生面色一哀,缓步走了过去,从一位师弟手中接来一张红纸,上面写着:“偶闻嘉讯,窃为师乐。少备薄礼,怯盼笑纳。弟子南秋赐敬上。” 顿时装作脸一黑,半响才道:“孽障,孽障!” 便在此时,他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 “宏然界逃生系统告知, 角色:古有生。 门派:云隐宗。 修为:开门境后期。 神魂:单行水属。 镇海兽:穿空鼠。 主线任务:灭绝人族,进度:起步阶段。 支线任务:获得云隐宗至尊功法《云隐经》,进度:百分之五。 临时支线任务:抓住南秋赐分身,进度:已完成。 奖励:开门境后期修为增进百分之三,获得隐身斗笠。告知结束。” 这声音说罢了,四周众人竟然全无反应,原来只有古有生才能听得到。 “意外开启了支线任务么?”他心中一喜,暗自想到:“这次的惊喜倒是不少。” 接着又在琢磨:“灭绝人族的主线任务原先显示的还是尚未起步,今日这场意外倒是为我搭上了线,开了个好头。《云隐经》就在南秋赐身上,我只要严刑拷打便可以获得,为什么才显示百分之五的进度?” 前思后想,也琢磨不出原因,索性不再纠结。 自从他从另一个平行世界穿越到宏然界,便极其意外的被这个名为《宏然界逃生》的系统绑定了,并被强制要求从两个主线任务当中选择一个。 他在寻求刺激的心态的驱使下,竟然选择了灭绝人族的主线任务,限定时间为六百年。如果不能在限定时间内完成任务,面临的惩罚便是被系统抹杀。 这不禁让他后悔不迭,但事已至此,只有硬着头皮往下走了。好在如今开了个好头,让他稍稍安了心。 “好罢。”他稍稍捏紧了拳头,心中暗道:“我原本也不过是个已死之人,既然老天让我来到这个世界,给我重新活下来的机会,我便痛痛快快活一回,走在这个世界巅峰,才好弥补上一世的遗憾!” 他越想心中越是激动,极想看看储物袋里新得的隐身斗笠,多半对他完成任务大有帮助,只是碍于此处实在不大方便,强捺住了好奇心,将视线转回宴厅之中。 …… 先前在宴厅之外,尚且还活着的杂役,便只剩魏不二一个。 掌门和众院主将他唤来问询。 不二险些一冲动,将自己看到的通通道出来。 但定了定心神,终于冷静下来。 想自己一个杂役,说出来的话,能有多少斤两。 何况此事涉及到两位正式弟子的鬼蜮交易,涉及到宗门至宝《云隐经》,而自己只听到了前半段对话,对此间情形一知半解,那更不可能叫人相信了。 他下意识瞧向宴厅一侧的木晚枫,只见她站在人群之中,面带微瑕,含笑瞧着自己,便猜得她早有应对之策。 于是,强忍住冲动,只将南秋赐进入合规院后杀人的情形真真假假编了一段。全未提及他躲在假山之后的事情。 众人眼见从其口中得不到什么线索,便叫他退下了。 …… 深夜正浓,万籁俱寂。 云隐宗众杂役合住的院落内,魏不二的厢房里。 一阵冰冷寒意忽然袭来,不二连忙睁开了眼睛。 只见月光透过纸窗朦胧进来,一柄冰冷冷的宝剑正架在自己的脖颈之上,剑锋自带冰寒之气,叫不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再瞧眼前这人,月落瑰颊,面若冷玉,艳丽不可方物,正是木晚枫。 第十三章 美人剑下险逃生 明晃晃的月光在木晚枫俏丽的脸上镀了一层寒霜。 她的眼神里杀机一闪而过,剑锋便冲着不二脖子划去。 “慢!” 不二大吃一惊,连忙止住她。 木晚枫冷声问道:“有什么遗言要讲么?” “仙师在上。”不二举起双手,满脸茫然:“这是为何?” 木晚枫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番,冷笑一声:“装的还挺像,说罢,先前在合规院中,你都看到了什么?” 不二连忙道:“我看到的情形,今日在合规院内已通通诉与诸位仙师,绝无半分虚假。” 说着,高举右手:“我对天发誓,若有半点不实之处,便叫天打五雷轰。” 木晚枫看耍猴一般瞧着他,没好气道:“你又不是修士,发誓有什么用?” 说罢,翻手掏出一面造型颇为奇特的镜子,人是微微一笑:“你可认得这是什么?” 那镜子方一现身,不二便认了出来,这正是顾乃春赐给自己的往昔镜。 他暗道一声不妙,转身便要溜之大吉。 但下一瞬,那剑锋瞬间贴了上来,在他脖颈微微切了个小口,鲜血从小口缓缓渗了出来。 “你溜得掉么?” 天籁般的声音里透着阵阵寒意。 不二连忙止住身形,仍是举起双手:“这镜子做工挺精致……” “少给我装傻。”木晚枫轻轻按动镜子后面的开关,一道蓝光自镜中激射而出,瞬间照在了一侧墙壁上。 竟然映射出了一副动态的画面,可见正是乾坤朗日,合规院中,古有生将南秋赐从假山后拖出来,与木晚枫交谈甚久。 不二越看心头越凉,木晚枫倒是瞧得津津有味。 “不得不说,你还挺有手段。先是用往昔镜记录下证据,然后将这镜子藏在掌座峰某个隐秘之处,用来威胁我。” “若不是我二人多添了几分小心,你未能将证据坐实,说不定先前在合规院中就该向诸位师叔坦白此事了吧?” 不二苦笑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原本就没想过告密。” 见木晚枫默不作声,他接着说道:“您想想吧,我一个扫院杂役说的话,有几个人能相信?既然先前在合规院内,我没有将此事说出来。眼下被你识破往昔镜,就更不可能以此要挟了吧?” 木晚枫又将不二打量了一番,叫他站起身来,自己懒洋洋的坐在了床上:“你想不想活命?” 不二暗自腹诽:这不是废话么? 人却是连连点头。 眼前的绝美女子便款款将宝剑放在床边:“原本么,杀一个小小的杂役,对我来说便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 她将右手微微抬起来,竖起葱玉般的手指,轻轻搓了搓:“不过,我眼下有一件事,正好需要你跑跑腿。只要你帮我办好了,饶你一命也没有什么关系。” 不二自然有些纳闷,想自己一个微不足道的杂役,有什么可以帮到她的。 但也不敢多问,小心翼翼回道:“这我自然愿意。但我本领低微,只怕帮不上什么忙。” “你的确没有什么本领,不过做此事却非你不可了。” 木晚枫说着,忽然有些兴奋,站起身来,十分满意地瞧着他:“老实跟你讲罢!我新近得到一样宝物,想要尽快出手,得个好价钱。” 说着,美目瞥了过来:“买主已然谈妥了,只需要有个人帮我出面交接一下。” 不二奇道:“不过交易个宝物,你自己去不就好了?” 稍作琢磨,顿时吓了一跳:“你该不是害怕对方杀人越货,叫我去当替罪羊罢?” “瞎想什么?”木晚枫有些好笑:“本仙师做得是长线的独家生意,非是一笔两笔。那买方只要日后还想得到我的宝物,就断不会对你下手。” “那我就不明白了。”不二挠了挠脑袋:“你自己为什么不去?就算是找别人替你去,比我合适的也多了去。” 说到此处,眼睛一转,指了指合规院的方向:“比如合规院的古仙师,只要您尊口一张,想必他一定乐意效劳。” “你懂什么?”木晚枫面色倏寒:“古有生满肚子鬼话,我岂能放心的下?” 她的目光如闪电般扫过魏不二:“再说了,我有非你不可的理由。” 说着,忽然压低了声音:“我所持有的宝物,早就被宏然宗盟列入了禁止私自交易的名单。” 不二听了,心头猛地一跳,浑身忍不住一哆嗦。 被宏然宗盟列入禁品的就那十几样东西,哪一个都是极其烫手的货,他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 “木……木仙师呐,何必冒此风险?以你的天资,又受宝慧院主的器重,日后成就大道只是时间的问题……” 说到此处,也压低了嗓子:“倘若私下交易之事,被宗盟执法队发现,那便要……” “便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木晚枫笑着接过了他的话,又忍不住奇道:“没看出来,你一个小小的杂役,懂得倒是不少。” 说着,神情有些凝重:“此事的确危险之极,一旦事发东窗,我自己身陨道消也就罢了,说不定宏然宗盟震怒之下,连本宗也会受到拖累,被借故从此界抹杀也未尝可知。故而,我一直也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冒此风险。” 说到此处,忽然精神一振,美眸转向不二:“直到今天遇到了你,真是天助我也,你才是做这笔买卖的不二人选!” 不二心头一慌,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目光往后一撇,便在谋划退路。 但下一刻,木晚枫的宝剑已然送到了他脖颈旁:“想死的话,你就走一个试试。” 声音比寒冬腊月的天气还要冷。 不二连忙放弃溜之大吉的打算,转而劝道:“我一个小小的杂役,如何能担此大任?要是被宗盟执法队发现了,我万万禁不住严刑拷打,一定会将所有事情通通交代了。” 木晚枫笑道:“你若是被发现了,我立时想办法将你杀了便好。” 她说此话时,虽是笑着,但神情中却不见半点玩笑的意思。 不二背后一凉,摸了一把额头的凉汗,半晌才道:“你该不会忘了,我虽只是个凡人,但也有神魂安在识海。倘若宗盟的修士对我使用搜魂术……” “你考虑的还挺周全。”木晚枫颇有些赞赏地点了点头,接着眉毛一扬,微笑挂在了脸上:“这正是此事非你不可的原因。” 说着,她手持宝剑在不二颅顶识海的位置比划一番:“不怕告诉你,在你先前睡着的时候,我曾试着对你使用搜魂术。” 她皱了皱眉头:“不过我的灵识方触到你的头顶,便被一股不明之力荡开了。之后几次尝试,也都无功而返。我曾听说,有些人的体质,天生可以对抗搜魂术。” 她显然心情不错,声音也愈加悦耳,持着宝剑向不二点了点:“此事我一直不曾相信,没想到今日竟然被我遇上了。该着你命中有此福分……” 不二满脸苦涩,还想作最后的挣扎:“你不能对我使用搜魂术,未必别人也不能。说不定,只是你修为不够的缘故呢?” 木晚枫摆了摆手:“这个倒不必担虑,我曾试着不管不顾,强行将灵识遣入你的识海中,却发现似乎有什么东西立时膨胀起来,几乎要自爆了。” 她眼神中可见一丝后怕,显然当时已经极其危险:“这便可以判定,你对搜魂术的抵抗是类似同归于尽的情形……” “草菅人命呐!”不二心头一阵腹诽,他压根不相信自己真的有对抗搜魂术的本领,多半是木晚枫的鬼蜮伎俩,便又要开口相劝。 木晚枫却忽然伸手,示意他不要再说。 她忍不住伸了个懒腰,瞧了瞧窗外的夜色。 只见大片的乌云将明晃晃的月亮遮住了,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默声不语,神情渐渐落寞起来,像躲在阴暗角落里,照不到日光的花儿。 过了许久,眼见月亮再不从乌云中钻出,她忽然失去了耐心,心中暗道:“便算是被发现了,又能怎样?总好过像现在这般,活得像鬼一般!” 念及于此,手腕猛地一抖,剑锋在不二眼前畅快地划过:“少废话,你到底干不干?” 不二稍作犹豫。 木晚枫的剑尖已然冲着心口扎了过去:“那现在就死吧。” 不二连忙侧身躲过。 剑锋已然将胸口衣服划破,她果然不是开玩笑的。 “干!干!干!我干了!” 不二终于放弃了抵抗,缴枪投降:“我只想知道,你要交易的宝物是什么?” 木晚枫收起宝剑,脸上挂起淡淡的笑容,有如月下的迷雾,隐藏着某种危险的信号:“你真的想知道?” 不二忽然后悔了,下意识摇了摇头。 “我要交易的,正是角魔头顶的角!” 话音方落,人已然飘然远去,只留下纤细迷蒙的背影,在月下渐渐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第十四章 山峰高峨苍松雄 在一片枝叶茂密的丛林中,正午的阳光堪堪洒进来,落在地上成了斑斑点点的亮光。 魏不二一边小心翼翼地四下观察,一边在林中穿梭前行。 半年之前,他在木晚枫以性命要挟之下,不得已答应了她的要求,自此就过上了提心吊胆的生活。 此番,虽是他第六次出门来做这见不得人的交易,算得上熟门熟路,可心中仍是忐忑不已,只怕被宗盟的执法队盯上了。 故而,他每次选定的交易地点都在变化。在前往交易地点之前,还会有意地四处兜圈子。 此处离那交易地点还有五里地,步行也只需一炷香的时间,但距约定的交易时间还有两个时辰。 他索性停下来,稍作休息。 说起来,这笔买卖当真可以赚得暴利。虽说木晚枫每次拿来交易的,都只是最低阶的一纹青角,但成交价却总是高的离谱。 一些稀有种族的青角,卖的价钱更是惊人。 木晚枫此女虽然看起来有些冷漠,但终究还是有些笼络人心的手段。 每一次交易,她将所获灵石的大头拿了去,多余的零头都给了不二。单算这些零头,便要比云隐宗内开门境修士的年俸高了几倍。 有了这笔灵石,不二早就可以还清与婉儿的欠债。只是苦于婉儿半年前外出执行任务,至今尚未归还,故而两人还未曾相见。 “再次见面的时候,就把灵石连本带利还给婉儿。还有,我打开内海之门的事,也该让她知道了。”不二心中默道。 便在此时,他的心跳竟莫名其妙地加速,比原先快了大半拍的样子,又陡然升起一股淡淡的眩晕之感。 忽然想起什么,便连忙将神识沉入内海,果然瞧见那镇海兽毕蜚极其轻微地皱着眉头。 紧跟着,一个仓促又悦耳的女声从怀中的传声符中递了出来: “卖方行踪暴露,速往西撤!” 正是木晚枫的声音。 不二心头猛地一跳,连忙站起身来,毫不犹疑地向西疾奔而去。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辰,那传声符又发声了: “你的行踪暴露了,我帮你周旋一二。你想办法把足迹掩藏起来,迅速撤离。如果被抓住了……” 说到此处,木晚枫稍稍顿了一下:“不要怪我。” 声音低得几乎难以听到。 不二苦笑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小腹。 半年前,木晚枫强迫他服下子母霹雳丸,为的就是应对这样的情况吧。 她只需捏碎手中的母丸,不二便会立时粉身碎骨,成为一个不会说话的神魂。如果搜魂术真的对自己无用的话,云隐宗和木晚枫皆可以保全了。 便在此时,那腹中的霹雳丸忽然微微震动,这是木晚枫准备捏碎母丸的前兆。 不二猛地摇了摇头,生死就在一瞬之间,断不可胡思乱想了。 怎么掩藏足迹?使用云遁之术? 不行,速度太慢了。 他抬头看了看密密麻麻的枝叶,忽然打定了主意,从怀中掏出那个黑黝黝的石头,猛地往头顶百会穴处按去。 下一刻,山羊长角般的模糊虚影一闪而逝,不二强忍住雷劈般地剧痛,猛地窜上了树梢。 他四下望了望,稍作犹豫,便似离弦之箭般,穿林过叶向西北方逃了去。 …… 夜色朦胧,月明星稀。 不二一路狂奔,一刻不曾歇息。 只见山峰愈加高峨,苍松愈加雄壮,直似山神巨鬼一般。 直到午夜将至,忽而在一座山峰一侧,瞭见一棵参天大树,足有百丈之高,枝叶繁茂旺盛,颇有遮天蔽日之感。 树干中间开了大洞,一丈之宽,两丈之高。 不二早就精疲力竭,料想执法队早就应该不在身后,终于止住了脚步。 望了望四周,这里仍然未出云隐山脉的范围,只不过自己从未来过。 今夜回宗是来不及了,倒不如在这洞里稍作歇息。 待到树洞口,瞧见里面黑洞洞、乌漆漆,十足渗得慌。 此时正是三更半夜,他难免生出几分惧意。 便捏起火烛术的口诀,在指尖唤出一道微小的烛火,缓步走入洞中。 树洞之内足有三丈见方,大片枯枝残叶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正好当作铺盖。 他也不嫌弃枝叶上灰尘滚滚,毫不客气躺了下去。 难得安静的时光,他便回头细细思量今日所经历的危险。 最让不二紧张的,却不是身后的追兵。 而是逃遁之际,腹中那霹雳丸不时地发出或急或慢的震动,显示木晚枫曾数次打算引爆母丸。 “说到底,她还是不够心狠啊。”不二自言自语道。 若不然,情况如此危急,换做自己说不定第一时间便要玉石俱焚了。 她竟然还冒险去与执法队纠缠,着实有些冲动了。 虽说她身上并没有携带青角,但是这交易点如此偏僻,她只身一人在这附近逗留,自然也大为可疑。 回头想想,此事暴露的主要原因,还是接连五次交易成功,令自己和木晚枫都有些得意忘形了。 最近安排的交易,间隔不过半个月,明显比以前频繁很多。 特别是今天,距离上一次交易,不过**天,便又开始联系卖家。 对方很可能因为频繁出手,被宗盟的眼线盯住了。 万幸的是,自己虽然提前到了交易点附近,但没有贸然靠近,留给木晚枫在外围足够的探查时间。 要不然,后果实在难以想象。 可惜的是,娘亲教给自己的保命秘术,又用掉一次,只剩下两次的机会,日后要更加慎重了。 至于交易青角的事情,买家既然暴露,短期内当然就没法出手了。 也该趁此机会,好好劝劝木晚枫,叫她收敛一些。 这银子挣得虽然痛快,但实在烫手呐。 他的思绪到处乱飞,不一会儿便迷迷瞪瞪将要睡着了。 便在此时,不知从何处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臭小子,你懂不懂规矩?快给我滚出去。” 第十五章 幽幽洞深 魔影初现 这一声来得毫无预照,又似乎夹杂着些许法力,直唬得魏不二头脑发蒙,胸口一紧,腿底一软,整个人坐在了地上。 再一抬头,树洞里豁然变得明亮,可又瞧不见灯火,也不知这光亮从何而来。 不二忙问是谁,也无人回答。 但见这洞里空空荡荡,徒墙四壁,连个鬼影也没有。 当下,什么都不及想,忙爬起身子便往外跑。 眼看到了洞口,忽觉腰上一紧,身子一停,整个人被什么拽住。任凭他腿脚如何扑腾,也再不出一步。 低头看,一道细绳闪着红芒,紧紧缠在腰上。 伸手去解,只觉那细绳似水似雾,触感柔和极了。 不二忙用手拨开它,那绳子轻易被打散作一团淡红的云雾。 他心中一喜,直往前奔去,岂知那云雾瞬间又团到一起,重新化作绳子捆住他。 如此翻来覆去几次,他终于晓得自己拿着红绳没个奈何了,琢磨不知遇到了哪一派的高手,在这里作弄自己。 便站起身来拱手道:“不知是哪一宗的前辈,可否当面说话。” 那沙哑嗓音再次响起:“说什么话?你大半夜的,连招呼都不打,跑到别人家里,躺下就睡,你到底懂不懂规矩?” 不二忙扭过头,朝洞里看去,依旧是空无一人。 大感奇怪之余,仍是客气回道:“前辈,我进来之前,只道这树洞无人居住,故而冒昧了。” 说着一拱手,连声抱歉,便要转身离去了。 哪料得方一迈步,便又被那红芒绳索缠住了。 “急什么?既然到了老夫的地盘,便说说你叫什么,哪个门派的,大半夜地来此处做什么?不说,便不放你去。” 但凡有一丁半点江湖经验的,也知道这三句问话,轻易回答不得。尤其是面对一个完全不知晓的陌生人。 不二这半年来,在外做的都是掉脑袋的生意,自然也晓得这个道理: “回禀前辈,我名叫魏有三,只是一个散修。” 话未说完,一道红芒便化作长鞭冲着不二胸口横劈过来,立时将不二抽在地上连滚带爬几圈,痛的呲牙乱叫。 “你干什么?” 那沙哑声音冷笑道:“对于不老实的人,老夫向来不客气。你先前来的时候,分明使了云隐宗的云遁之术,还想抵赖不成?” 不二正要辩解。 那道红芒已然化作一道锋利的刃芒,浮在自己眼前。 “你若是敢说半句假话,我便将你脑袋割下来。” 不二心中大叫倒霉,只好老实交代:“前辈息怒,我名叫魏不二,只是云隐宗的杂役。” 那人听到云隐宗三个字,似是吃了一惊,默声许久不再说话。 半晌才道:“连杂役都是开门境的修士,想来云隐宗这些年来境况还不错吧?” 说起云隐宗的情况,修道中人大抵都晓得,也不算什么秘密。 不二便猜测此人多半是隐居深山多年,对外面的世界不大了解。 想了想,便将云隐宗近年的发展情况,大抵叙了,不外乎掌门是谁,有多少个地桥境修士,多少个附属州郡,在宏然界中等宗门中的位次。 那人不时插话问他几句,不二也是老老实实,有一答一。 为了应付他,不二故意说得啰啰嗦嗦。 那人却全无半点不耐烦,尤其是对云隐宗的几位院主极有兴趣,哪怕是闲杂之事也听得津津有味。 待魏不二把肚子里的话尽数倒完,那人忽然顿住,半响叹了一声,久久不曾说话。 这叹息声低沉至若有似无,却又像在耳畔响起,悠悠荡荡,飘飘忽忽,搅得人心神不宁。 不二听得愣了神,半响才醒过来。 又见这人再不说话,直以为他饶了自己,转过身就要溜了去。 岂知一只脚尚未迈出去,整个人又被那绳子拉了回来。 不待他说话,却听到那沙哑声音忽然说道:“算你小子走运,老夫与云隐宗颇有渊源。你现在拜我做师傅,我教你几样了不得的本事!” 魏不二听了,只觉得这话来的莫名其妙,此人更是稀奇古怪。 提起师傅,那斗笠男子对自己恩重如山,他在心里早已将其当做自己的师傅。便客客气气回道:“前辈,我已有师傅,恐怕叫你失望了。” “放屁!”那人立时恼道:“你先前不是说自己只是个杂役么?” 不二只好将那斗笠男子帮自己打通内海的事情大抵叙来。 那人听了,竟然不再生气:“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重情谊。也罢,老子也不是那些墨守成规的老古董,你先拜我为师,日后再去拜那带斗笠的,也不碍事!” 不二心说怎么遇上这么一个不讲理的,这人来历不明,自己连他长什么都不晓得,如何能轻易拜师? 只好耐心回道:“前辈,让我拜你为师,我心中自然欢喜,但前辈本领高强,肯定要收一名高徒。宗内各院主都说我驽钝不堪,资质糙劣,只怕未必能入你的法眼。” 那人听了,忍不住笑道:“瞧你这满脸不乐意的,你可知老夫是谁?你能拜我为师,是你天大的荣耀。” 这人说话声不高,但话语中傲气十足。 说着,语气一转:“说起云隐宗这几位院主,本领倒是马马虎虎,论起气概和眼光么,除了苦舟院的黄宗裳,没有一个叫老夫看得上眼的。” 既然论及宗内的前辈,不二就不便参合了,一言不发默默站着。 那人絮絮叨叨半晌,忽然把话题转了回来:“至于你小子,天分够不够,且让我瞧一瞧。” 说罢,冷哼一声,一道红芒不知从何处而来,倏地钻入了魏不二掌心。 稍过一息,那人发出“咦”的一声,又挥出一道红芒钻入不二脑门。 那红芒在不二脑袋里似个虫子一般钻来窜去,搅得他痛苦不堪。 半响,却听到那人一声怒喝,一道红芒化鞭闪电般袭来,直抽在不二身上,劈得他在空中横翻几个跟头,重重落了下去。 还不及喊痛,便听那人怒不可遏道:“你这诛心的异族小辈!潜入云隐宗干甚么!” 他声音忽然由沙哑急转高亢,言语中怒意磅礴,大有夏日雷雨呼啸而下之势。 第十六章 悠悠往事 痛彻心扉 前一刻还好声和气商量,后一刻竟凭空污蔑自己。 这番变化毫无预兆,来的极快,魏不二先是惊诧,转而大感荒诞不经: “你胡说甚么!” 那人顿住片刻,忽而又笑道:“你本事不大,装模作样倒还有些看头。你身体构造与我人族有一处关键不同,这一点瞒得住别人,瞒不过老夫。现下与我老实交代,便给你一个痛快。不然叫你生不如死!” “装模作样?”不二气得眼珠子快瞪出来,怒道:“你得了失心疯罢?” 那人冷笑一声,又道:“你既然不愿意讲,我来替你说一说。你为了潜入云隐宗,乔装作人族的模样,先是藏在长乐村里,待时机成熟,杀了整村的百姓。只为了不叫别人怀疑,留下了两个少年。再想方设法引得云隐宗的修士来到长乐村,将你们带回宗内,是与不是? 魏不二给他气得头昏脑涨,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嘴唇发紫,面色发白,双手捏成拳头不住得哆嗦。 那人见他不说话,嘿嘿笑道:“你不说也无碍,老夫自有办法让你交待。” 说着,又是一道红芒化作长鞭闪电袭来,瞬间劈在不二胸口,只听一声沉闷鞭响,接着是火辣辣的痛,似油锅滴入清水,瞬间炸了开来! 不二疼得要命,忍不住吱呀地叫唤。 再瞧自己胸口,本宗的道服已然被劈烂,一道醒目的鞭印自左肩而下,贯穿胸口,直抵大腿根上。 那颗黑石也从不二脖子上滚落下来。 那人瞧见黑石,登时大吃一惊,问道:“你这石头从哪里来?” 不二吓了一跳,连忙要将那石头收起来。 忽然一道红芒自他脚底窜起来,转瞬到了胸口,一把将那石头卷了去,即刻没入了地面。 魏不二忙倒在地上去抢,却瞧见地上全是落叶,哪有什么石头。不禁急道:“你还我,那是我娘给我的!” 双手不住地在地上扒拉。 那人忽然失了声,久久不来答话,心里则是掀起了滔天巨浪,想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竟是她的孩儿!那便怪不得了。” 念及于此,心中的滋味实在难以言语,有伤心难过,有后悔懊丧,又夹杂些许欣慰欢愉,当真是五味杂陈! 忽而间,眼前一晃一晃,一个清秀绝丽、超凡脱俗的曼妙身影浮现出来,往日的悲欢离恨尽数涌上心头,搅得心里似刮起暴风,下起骤雨一般。 末了,待他游思回还,才叹了一声,幽幽地问起魏不二:“你,你当真不晓得你娘去了何处吗?” 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诚恳之意、急切之心却再明白不过。 魏不二的肉躯之痛尚未消停,又给他接起了心头之疤,忍不住气道:“我娘去了何处与你何干?” 既然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 他索性盘腿坐到地上,如何也不肯说话。 那人怔怔瞧着他,忽而双眼放光,忍不住想到:“这孩子身份极为特殊,他身具那一族的血脉,既有丹田内海、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可修道法,又有凡人难以企及的魔躯肉身,实在算得上天赋异禀。” 想到此处,忽然又有些沮丧:“只可惜他体内的镇海兽太过稀有,否则日后的成就定是无可限量。若是有朝一日,能侥幸唤醒镇海兽,只怕‘灵山神月,白云厚土,妙手苍狗’那六个老家伙也要被他大大的吓上一跳。” 惋惜之余,又想起了那个让人念念不忘的身影,便寻思:“她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原以为此生无法还报。天可怜见,今日叫我遇上了她的孩儿,不正是老天赐给我报恩的大好机会?” 想到此处,不由地呼吸急促,面红耳赤,一时间竟然激动的难以言语。 半响,才颤颤说道,快快!臭小子,你快快拜我为师!我答应啦! 此人反复无常至极,魏不二早已看呆了,想起他先前所言,便没好气道:“对不住,我是异族之人,必然包藏祸心,你还是另寻高徒吧” 那人原本兴致极高,叫不二一说倒是冷静下来。便在心里琢磨,“自古人魔不两立,这小子学了我的本领,日后若是为非作歹,我岂不是自作孽?” 想着想着,便是脸色阴晴不定。 正在此时,忽而瞧见从不二脖子上夺来的那块黑色石头,自然联想起与这石头原本主人的往事。 想她虽是异族之身,但风采动人、风姿绰约,尤胜人族绝世美人,更有一副人族之中也极为少见的慈悲心肠,叫人感叹造化钟灵秀,实是永难忘记。 想到此处,忍不住嘴角挂上微微笑意,又忽而哈哈大笑不止,过了好些时候才停下来,一个念头在心里生出来:“异族之中未必都是畜生;人族之内,也大有人面兽心之徒。我哪里分的清楚。” 说罢又是一阵绵延不绝的大笑。这笑声忽而干哑,忽而高亢,其中饱含凄厉难熬之意,痛彻心扉之忿! 第十七章 通经辟脉 那人这般惨笑,叫不二听的内心涌动,竟也情不自禁为他伤心起来。 心中暗道:“这老伯明着虽是在笑,但笑声中全是难过的心情,直比嚎啕大哭还叫人难受。是了,怨不得他如此稀奇古怪,恐怕过往经历过甚么极度伤心难过之事。” 他心地原本善良,看到别人伤心难过,自己也难免牵动心神,竟一时忘了他方才对自己所做之事,只想着如何劝他不要难过: “老伯,你有什么伤心事?还请不要太难过了。我娘曾说过一句话,长长短短且行,漫漫疾疾勿忧,意思就是人生在世,难过伤心的事太多啦,有长有短,有快有慢,但总会过去的。” 那人初始不大在意不二说的话,但听到是不二母亲所言,忙竖起耳朵听去,只觉极有收获,悲愤之意大为舒缓。 转而惦记起魏不二的好,寻思他入洞之后所言所做,觉得这小子虽然有些不大开窍,但待人倒是宽容厚道,对有恩于己的斗笠男子也是感恩戴德,论品性比自己那混帐徒弟好过百万千万。 又想到自己寿元无几,大仇尚为得报,一身通天彻地的本事也无人可继。老天在此时将恩人子弟托来,不正是要成全自己么。 他是人也好,是异族也罢,非得要他承下自己的衣铂。 反复权衡之下,立时郑重起来,沉声道:小子,老夫要你做我徒弟,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此事再无可商量!” 不二哪料得一番劝导,反倒叫这老伯心思更为坚定。 他自然百般推脱,一口气抬出十几个借口,无果之下,只好向那人道:“你说我是异族人,此事不能轻易算了,倒说说你有何凭证?” 那人嘿嘿笑道:“先前是我瞧错了,你自然是我人族的好儿郎。” 忽然想到这小子怕是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忙说道:“我不与你废话,若是不愿意拜我为师,那便在这儿陪老夫待着罢!” 不二岂能如他所愿,二话不说就往洞外奔去。 那红芒绳子倏地揉成一团红芒,再一闪化为一柄利刃,横切着朝不二砍来。 不二吓得寒毛直立,双足一跺,便要遁向上去。 可惜他本就学艺不精,又加紧张不堪,遁了不到三尺便坠到地上。 那利刃声势不减,直冲他脖子抹去。 不二暗道我命休矣,只好闭眼等死。 半响却无动静,再一睁眼,红芒利刃早已不见踪影,脑袋却还在脖子上。 又听到那人冷笑:“如此轻易便放弃,怪不得云隐宗没人愿意收你做徒弟。” 魏不二再好的脾气,也给他点着了,二话不说,爬起身子,又向洞外闯去。 却还未踏出一步,那红芒利刃已在身后大作声响,转瞬就要切过来,不二晓得自己躲不过,但方才叫这老伯一激,心中的傲气上了颅顶,不蒸馒头争口气,便是毫无机会也要试一试。 这念头一闪而过,他倏地一蹬腿,跃起半丈之高,堪堪躲过那利刃。 方要舒缓一口气,哪知双脚刚落地,那利刃又折了回来。 如此便再无办法,眼看着它切到自己脊背上,悄无声息的隐没在肌肤之上,化作一条虫子钻进了身体内。 便在这一瞬间,一股火辣辣的疼,由脊背炸开,霎时似闪电般突袭到全身。 不二疼得要命,只想喊出声来,心里却想到:“他如此折磨我,定是要看我的笑话,我岂能轻易遂了他的愿?”于是,忍着痛一声不吭。 那人却颇为欣慰道:“瞧不出,你本事不大,倒是知荣知耻。” 不二只当他仍是在讥讽自己,忙爬起来,接着往外闯。 如此,便与这红芒利刃整整交锋一夜。 那利刃击中他数十次,也通通化作虫子,钻入其身体。 这其中痛苦滋味自然难以言喻,不二竟然一声不吭,硬扛下来。 那人瞧着啧啧称奇,心道:我这招平日只作对敌之用,但遇上这小子经脉阻滞,恰恰可以帮他疏通经脉,改善修炼体质,只是这当中痛苦滋味实在难消。 便好比岩石山中挖一条隧道,定要用火药炸个千百次才能有所收获。石头做的山也就罢了,人的肉躯给炸过这般多次,换做寻常人等,定然承受不起。好在这小子异族之身,恢复能力惊人,我也不必太过顾忌。 想到此处,便对这未来的徒儿,愈加满意,恨不得立时便手把手来教他如何修行。 再说不二,直到东方亮白,晨鸟清名,仍是未能从这树洞里逃出去。 这一夜拼的,自然是饥肠辘辘,浑身疲乏,他只好躺在地上,好生休息一番:“我困了,先睡一觉,醒来咱们再战!” 待他醒来,仍是百折不挠地往出闯。 那人初始还毫不客气地下狠手,但见不二如此拼命,只好稍作收敛,只怕将这宝贝徒弟给折磨坏了。 如此,又是一日一夜匆匆过去,不二竟在某次躲避不及中招之后昏倒过去。 那人不禁叹道:“这又是何苦。” 寻思这小子如此倔强,只怕被自己折磨致死,也不会服输,不由得大为苦恼。 几经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了收徒的关窍。 第十八章 月明朗 日光自洞口斜照进来,一片金黄爬上了不二的面庞。 “你终于醒来了。”正是那人沙哑的说话声。 不二站起身来,四下望了望,仍是瞧不见他的人影。 “你究竟藏在哪里?” 那人回道:“这你便管不着了。” 说着,稍稍停顿,叹了口气:“你既然不愿意做我的徒弟,便立刻就走,老夫也不为难你。” 不二听了,先是一喜,接着却又升起一股怅然若失的滋味。 想自己在云隐宗历经艰苦,百般求师不成,今日好不容易得来一个便宜师傅,本领看起来也不差,竟然要如此错过了。 只可惜,按照宏然道修一派的规矩,拜师是极其庄重的一件事,各种讲究繁多。 倘若自己拜了此人,日后被那斗笠前辈知晓,若是对自己升出些许不满来,那就大不妙了。 深思熟虑一番,到底还是想明白了孰轻孰重。 眼前这人来路不明,又不肯告诉根底,万一是个魔修,又或者邪道修士,自己贸然拜师,岂不是上了贼船? 况且,那斗笠男子对自己恩重如山,眼下还在四处游历,为自己找寻联通镇海兽的方法,自己岂能辜负他的厚望? 这般一想,便毫不犹豫站起身来,拱手道:“那便多谢前辈,还请将我娘给我的石头还来。” 那人嘿嘿笑道:“你当然可以走,但石头却要留下来。你若想取回它,也可以。什么时候连着躲过我这红芒利刃三十二次,我便将它还给你。” 魏不二听得一愣,这不是明摆着刁难自己? “你这老伯好不讲理!” 却也对其无可奈何,想到自己出来已有两日,只怕木晚枫等的焦急,万一她心烦气躁之下,将霹雳丸引爆了,那自己死的就实在太冤了。 便对那人道:“你可要说话算话,我改日再来跟你较量。” 那人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自然不会反悔,否则头顶生疮,脚底流脓,浑身烂成泥巴。” 待不二方走出树洞,又听见里面传来一句:“你来此处之事,万不可说与别人。否则,这块石头你这辈子也别想见着了!” 不二点头答应了,往四方一瞧,立时眼花了,大概估摸了云隐宗的方向,便是一通瞎走。 行了不少弯路,才瞧见眼熟的风景,终于寻到了方向,径直向宗门遁去。 一路边行,边琢磨起关于镇海兽毕蜚的事情。 这次交易暴露之前,毫无由来的心跳加快,还有毕蜚轻皱眉头的模样,让他不由地想起,几年前在合规院中,那个名叫南秋赐的灰衣青年自院外缓缓走进来,自己的身上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似乎是大难临头的感觉。 紧接着,南秋赐便在院中大开杀戒。 而不二却凭着那玄之又玄的预兆,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如此说来,他内海中的毕蜚虽然未曾被唤醒,但似乎在凭借这种方式,在提醒自己大难临头了! 不二略微作了思量:在那斗笠男子口中,毕蜚乃是出了名的大灾兽,对一些大灾大难有些玄妙的感应,也许并不离奇。 只不过,眼下来看,毕蜚的提醒似乎来得有些晚,总是在灾祸即将到来的时候,才有所征兆,难免让自己狼狈不堪。 “唉!”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若是这征兆能稍稍提前一些就好了!” 一路行到月上枝头,总算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开门,只见一个懒洋洋的倩影忽悠忽悠晃着小腿,毫不见外地躺在木床之上。 “哼,你这两日倒是躲了个悠闲,害得我被宗盟的执法队好生盘问。” 自然是听见了开门的声音,木晚枫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一路逃遁,一刻不得歇缓,快要累的吐血,哪里得来清闲?” 魏不二看到她也安然无恙,自然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便有一肚子苦水要倒:“我的木仙师,这门生意实在要命,我看咱们还是歇了罢。你已经交了五批货,得来的灵石放在兜里,本宗掌门都未必有你阔绰罢?” 说着,扳起手指头算了起来:“你看看,不论是收购丹药,还是竞拍法宝,便是购买镇海兽的连通卷轴,也绰绰有余了。” “你懂什么?只为了这些东西,我犯得着这般拼命么?” 木晚枫眉头一皱:“你这胆小如鼠的家伙,我平日里也没少给你好处吧?怎么临到危险,就知道往后退?你要是不想干了,趁早说,我好送你去见阎王。” 说着,手已经摸到剑柄之上。 “别啊,”不二连忙摆手:“我就是不想当个糊涂鬼,你说我都坐上了你的贼船,总得让我知道,你要这么多灵石干嘛用罢?” 其实,不二早就对此大有疑惑。 再加上木晚枫先前与古有生那段让人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对话,还有二人关于南秋赐和《云隐经》的鬼蜮交易,总让不二觉得她在谋划什么大事。 当然这些疑问仅仅放在脑子里,他自然不会真的说出来。 “贼船?”木晚枫一言不合,又将随身带着的宝剑拔了出来:“少废话。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你明白么?” 不二苦笑一声:“好罢,不管怎么说,你我最近可要收敛着些,宗盟的执法队多半已经盯上这条线了。”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晓得。” 许是因为不二安然回来的缘故,木晚枫显得有些放松,开始把玩手里的宝剑:“咱们的买主也被包了饺子,你想卖也得有人敢接手呐。” 不二听得心头一跳,连忙凑上去低声问道:“那买主不会将咱们供出来吧?” “瞧你吓得。” 木晚枫看着有些好笑:“我一直用匿名信符单线联系。” 说到此处,稍有些得意:“那买主对咱们的出身几乎一无所知。” 不二这才长舒一口气:“小心驶得万年船,不论如何,都不能再轻易冒险了。” “用得着你来教训我?” 木晚枫听得有些不耐烦,忽地手腕一抖,剑锋急转从不二头顶削下一律头发,瞬时散落一地:“我最近是不是太客气,让你有点得意忘形了?” 剑锋划过的一刹那,不二心跳猛地加快,脸色唰白,暗骂了一句泼辣。 嘴上却好声和气道:“那你说接下来怎么办?” “一年之内,暂停所有交易。”木晚枫想了想,忽然将慵懒的神色统统收起来:“我想办法将你调换到采购的岗位,你没事多出去走动走动,看看有什么靠谱的下家。” 说着,美目向不二瞧过来:“左右你大道无望,也该寻个正经的营生,扫院什么时候能扫出头来?” “谨遵仙师吩咐。”不二连忙奉上马屁:“我也不用多想,只要跟着你混,总归少不了我的好处。你日后成了碾冰院院主,再接茬做了掌门,我也能飞黄腾达一把。” “区区云隐宗的破掌门有什么好做的?” 木晚枫噗嗤一笑,便好似明朗的月光照进了寒酸的小屋:“你也太小瞧我了。” 如果把笑容比做月光,那么笑容的主人便是月亮。 面对如此迷人的月亮和明朗的月光,不二一时间有些放空,只觉得中秋满月的时候,也未必有如此好景,迷迷瞪瞪呆在了原地。 第十九章 折身术 在一夜长谈之后,木晚枫果然想办法将不二从扫院杂役调换到了采购杂役。 只不过,不二一心求证大道,对采购的工作实在不大上心,每次跟着采购管事出门干事,旁人都在奔波生意,他总是找借口溜号。 好在那管事本就嫌弃他是走了别家的后门进来的,又怕他多事,发现自己在账上做的手脚,也乐得他浑不管事。 倒是木晚枫得知此事好不恼火,趁夜找来,指着鼻子骂他不求上进,难成大器。 不二便回道:“你让我帮你打听下家,这管事采购的都是些柴米油盐,日常用器,顶多有些灵植种子。跟这些杂七杂八的生意人打交道,能找到下家么?我不得去别处打听打听?” 木晚枫知道他在敷衍自己。 不过转念一想,原先之所以帮他摆脱扫院杂役的身份,不过是看在他冒着生命危险,帮自己做成了几笔大买卖,也没有真地指望他能寻到靠谱的买主。 如今横竖也算帮了他,至于他上不上进,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如此一想,便袖子一甩,不再搭理。 其实,不二每次借着采购的名义外出,多半要溜到修士交易的坊市,一方面长长见识,更重要的是想收购一本专门修习身法的功决。 娘亲留给不二的黑色石头,现在落在了那树中怪人的手里。想要取回,非得躲过他的三十二道红芒利刃。 以不二此刻的修为本领,只学了《柔云功》和《长生功》上记载的火烛术,驱尘术,御物术等数个辅助术法,对那红芒利刃没有半点奈何。 那斗笠前辈教给他的云遁术虽然算是疾行之术,但主要还是用来长途跋涉。 不二只好另寻一门身**决。 只可惜云隐宗内的功法绝大多数只供宗内弟子参习,他便将主意打到临近的专做修士生意的坊市之中,在那里前前后后寻淘了数十次。 又仔细参详了几本介绍修真界功法的资料书籍,结合自己的实际情况,终于咬牙出血,花了十枚灵石,买了一本《折身术》,正是专用来躲避攻击的身**决。 此外,还一并买下了一位修士前辈对这门术法长达万字的修习心得,细细研读一番,堪比那位修士亲临教导的效果了。 得了《折身术》之后,不二便火急火燎地遁去云隐山脉深处那座木屋之中,一刻不停开始研习功法。 按那位修士前辈的修习心得所述,这门折身术论起原理,倒有些类似凡人的武功身法,以活为要,以明阴阳变化为妙。 具体在闪避之时,窍门以腰为轴,须腰、腹、胸、肩、背各处协同挪转,具体招式共有伸缩开合,闪展俯仰八式。 单看这几条要点,几乎就是凡人武功的说法。 但之所以把它列入修士功法,却是因为《折身术》一方面靠人体的柔韧性闪转腾挪,更重要的却是要驭使人体法力在身体各处流转,以实现人体难以达到的速度和力度。 老实讲,这门功法着实有些冷门,一来是对肉身柔性的要求颇高,二来只有开门境的口诀,修炼的潜力不高。 三来,修士之间的斗法,多的是驭使法术宝物。贴身肉搏的毕竟少数,《折身术》里记载几乎都是怎么以躯体挪转躲避攻击,近似武林中人比武,实在太掉身份了。 但对于不二来说,这《折身术》再合适不过,第一,他从小体质异于常人,柔韧性不差;第二,他也没打算长久修习,只为了躲过树中那人的红芒利刃;第三,他一个杂役,哪里用顾忌杂七杂八的念头。 不二花了整整一月,苦苦参研那修士前辈的心得体会,方能有所领会。之后,又耗费一月,专门锻炼身体的柔韧性。 待柔韧性大有长进,又花了三个月修习伸缩开合,闪展俯仰八式,只觉得这门功法,与自己再合拍不过。待着实有些长进后,便迫不及待去树洞之中,与那树中人的红芒利刃较量。 初始,倒是颇为顺利,一连躲过两招,但之后便再无进第。 原来,这利刃源自一门十分厉害的功法,刚好有三十二招,从前往后,一招要比一招厉害一些,开门境弟子几乎很少有能躲过前八招的,待到了十六招以后,便是云隐宗内,只怕也没有几个人可以躲得过去。 不二自是被他激起了不服输的性子,每日修习《折身术》更添百倍用功,只是面对那利刃,仍是一筹莫展。 几月后的某一日,那人忽然开口说道:“小子,你这门《折身术》,老夫也瞧够了,倒是的确有趣。但要想躲过我的利刃,差得还远呢。倒不如我教你几招。” —————————————————————————————— 今天应该还有一更!下午下班之后吧! 第二十章 云开日初照 不二听那老者所言,立时明白他有心指点自己,当即回道:“好啊,你只管教。不过,叫我拜你为师,却是万万不可。” 那人听了倒也不生气,嘿嘿笑道:“你小子还真是不知好歹。” 嘴上却一刻不停开始传授:“我驭使的红芒利刃,其实是名叫《云刃诀》的功法,源自数千年前凡人武功中一套剑法,由一位才绝惊艳的前辈耗费数十载、几经研琢,才融入道法之中,加以云雾变幻之道,终成就上乘功法。” 那人越说越起劲,语速也快了起来:“这功法既借鉴了凡人的剑法,则免不了钩、挂、点、挑,刺、撩、劈、削,初始便在出招行止间,有法可依,有理可循,有迹可查。” 说着,他忽然再次驭出了那道红芒利刃,边比划边说道: “你瞧这第二击,虽是当头劈下,但剑势偏左,你定会向右躲闪;那利刃便在空中向右面画个半圆,冲着你腰身挪动的方向横着劈来,如此,你应当顺势俯身,待它劈过去……” 那人讲得极其细致,剑势如何,运理如何,变化如何,闪躲腾挪如何,一一教与不二。 不二听他所讲,竟然句句听的透彻,便大为吃惊。 琢磨这《云刃诀》远比《折身术》复杂得多,怎么《折身术》自己耗费了整整一个月,苦苦参读万字心得,才有所领悟。 怎么这人寥寥几句,却让自己再也明白不过? 这其中原因,其实也不难想通。 数月来,不二与这利刃较量了万次之多,早已将其习性摸得一清二楚,锋从哪里来,势从何处去,都在心里一清二楚,只是苦于无人指点,自己摸索,如何也不得要领。 便好比一个不知水性的人,站在大河边,明明可以看见对岸繁花似锦,也知道如何过去,但偏偏他不会游水,毫无办法。 此刻,他正需要一个人来手把手地教他,这人也刚好出现了。 那人一边说,不二一边用心去记,几乎将他所说每句每字背下来。 之后,便照着那人所教,结合《折身术》八式,附身捶腰,人往前倾,竟真的躲过了第三击,一时间兴奋的快要跳起来。 既尝到了甜头,不二便琢磨:这人所说的确不差,我照他说的去做又如何? 如此年许,不二按照老者所教,竟然能接连闯过第四击,《折身术》的身法也较往日突飞猛进,甚至比那位前辈写下的万字心得,还要多了一些新的体悟。 最惊人的变化却是在经脉之中。 往昔堵塞的经脉,在那利刃无数次化虫入体的过程中,竟然渐渐畅通。 不二哪里料到还有这般意外的收获,想困扰自己多年的苦恼竟然这样便解决了,兴奋之情简直难以言表。 他回头想想,忽然觉得经脉阻滞也许并非不可逆转,只不过云隐宗的诸位仙师皆不愿为一个小小的杂役耗费精力罢了。 这却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了,倘若打通经脉真的如此容易,那天下间的凡人皆有做修士的希望了。 不二既吃到了甜头,便当即在这树洞里安了家,除了吃饭睡觉、修炼打坐,大多数的时间便是与这红芒利刃斗得不亦乐乎。 转眼五年过去,在那红芒利刃化虫入体的千万次摧残后,不二的经脉终于畅通无阻,对灵气的阻碍大为减少。 随着灵气日积月累,修为水涨船高,也渐渐摸到了开门境中期的门槛。 五年之间,木晚枫曾数次通过雷霆丸联系不二。 不二便请那树中人,想办法帮自己将雷霆丸从腹中取出。 那人借此机会,又以拜师相要挟。 但眼看着不二宁可被雷霆丸炸死,也不愿意屈服,只好妥协了。 他将一片云雾幻化作长绳,从不二口内而入,缓缓遣入不二体内,寻见雷霆丸包裹严实后,缓缓取了出来。 虽然解除了性命威胁,但每次木晚枫通过雷霆丸召唤的时候,不二还是鬼使神差地去了。 原因有两点:一来木晚枫虽然数次提到要杀不二灭口,但从未付诸于行动,不二对她的印象倒不算太坏。 二来在修士坊市里大开眼界后,他更加明白了灵石的重要性,对木晚枫再次开始交易颇有些期待。 三来经历上一次险象环生的危机之后,两人都吃了不少经验,日后的交易定会稳妥很多。 五年间,两人共见了九次,每一次都是为了那见不得人的买卖。 但相较从前,木晚枫更加谨慎了些,同一个买主绝不做三笔以上的交易,地点也在大范围的转移。 鉴于魏不二在交易中冒了生命危险,木晚枫又主动提出将报酬提高到交易金额的一成。 如此一来,魏不二当真发了大财,几年积攒的灵石已然比寻常通灵境修士的身家还要丰厚许多,他已经开始规划买一些增长法力和巩固境界的丹药。毕竟,看到了突破开门境中期的希望。 只可惜,与那红芒利刃的较量不大顺利。只因那利刃的招式越往后,出招越是诡异难测,他千辛万苦,日夜苦斗,也只闯过了第六招,再也无所进展。 见此情形,那人又与不二说道: “臭小子,这功法前六招你可以躲过去,那是因为这六招只是凡人武功与道法的结合;六招以后,每一招都融入云雾变幻之法,脱离凡人的常识,只凭你闪躲腾挪是过不去的。你且拜我为师,我教你一套口诀,保管你一口气闯过十六招。” 不二听了,心中着实痒得厉害,自然也升起了拜师的念头。 其实,经过他与这树中人五年的相处,早就晓得他绝非魔修,也不是邪道修士。 此人修为自是高深,教导徒弟,也极有手段和耐心,若是换做不二刚入宗的时候,便是磕破了脑袋,也一定要拜他为师。 但转念又想到了那位斗笠前辈,心中着实左右为难。 终于,叹了一口气,将自己心中的顾虑通通道了出来。 那树中人听了,哈哈大笑:“原来如此,你小子良心倒是不坏。如此说来,只要你口中那个斗笠男子不反对,你便可以拜我为师了?” 不二点了点头:“正是。” “你既已拿定主意,老夫也不再强求。”那人想了想,“我只有一个要求,你跟那斗笠男子提起我的时候,万不可将我的藏身之处和我教给你的功法告诉他。” 不二兀自为难一番,到底点头答应了。 那人也不再啰嗦,兀自又讲起功法来,并念出一首拗口的五言诗: “云开日初照,升高望河曲。 云动水奔流,落鹤寻归路。 云阔转八极,飞鸟承重翅。 云帆挂九天,走路奔万里。 云聚遮望眼,隐石抱元气。 云去风雷歇,灭相成虚幻。” 不二听得半响,却是一句也未明白。 那人便又作了细致解释,原来这段话看起来似首诗,实则是一段功法的心诀,这功法是领悟云雾变幻所创,心决中说得自然是如何以云雾变幻之法行功运气。先前那老者所使的《云刃诀》便是这套功法中所附的功决。 当然,这一段只是总诀,其中每一句又引领一段分诀,分别是云升决,云落诀,云飞诀,云走诀,云隐诀,云灭诀。 每一段分袂皆有各自核心关要,分别适用于修士在某一境界修习。 比如开门境的修士可修习云升决,通灵境的修士可修习云落决,地桥境的修士可修习云落决,便以此类推。 那人一口气将云升决和云落决的分决传给了不二,深入浅出,极为细致。 不二听了,便在心头掀起惊涛骇浪,心道“这段口诀大抵与云隐宗的功法一脉相承,我听得虽然不大懂,但其中精妙高深却是远远胜过那斗笠前辈教我的《纳灵经》,却不知他从何处学来?” 便在心里暗自揣测这人身份,只可惜那人始终不肯透露半点信息。 至于这段口诀,不二既晓得其中厉害,自然使足功夫去学。 但他入门着实有些晚,修行的基础又不大扎实,即便再多几分努力,怕连这功法的皮毛也触不到。 多亏了那人不仅修为高深,于各类功法的运理亦有极深的造诣。教导之中,也极有耐心,总是由肤浅易懂之处引入,再循序渐进,逐步点深指透,并多以实例作比方,更为翔实生动。 比如第一句,“云开日初照,升高望河曲。”乃是功法的起式,前半句讲究开门见山,直捣黄龙;后半句说的是居高临下,纵览全局。 那人便以日出东方,猿攀峰极,作比喻。又讲了些修士界中的奇闻异事来作比方,不二听了,只觉这老者所讲,一字一句印刻在自己脑海中,再也难以忘记。 如此一来,不二边与利刃相对,边领悟这口诀中要义,只觉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又是一年过去。 这一日,仍是在那树洞之中,不二刚好与那利刃较量至第八招,正是躲无可躲之处,下一刻便要被利刃击中。 此时方好是清晨,日头打东方探出半个,一道温蕴的日光微微探到洞中,在地上撒下一片微红的光斑。 不二看着,忽地福至心灵,恍然悟到了云开日初照的道理,一股热流自内海而始,顺着手少阳三焦经,冲过外关、阳池、中渚、液门、关冲等各处要穴,直冲出手掌,化作一道红芒当头迎上那利刃。 这红芒只在一瞬间便被利刃劈开,但倒底获得了一瞬喘息。不二借此,忙向左侧越去,堪堪躲过了这一击。 方要松一口气,忽听到那老伯喜出望外的哈哈大笑:“好好好!虽然是个榆木疙瘩,但到底开了窍。也不枉费我这一年来的苦心教导!” 不二却在恍惚间有所顿悟,一句话也不说,双手合拢,紧闭双目,就地盘腿坐了下来。 紧接着,周身忽然泛起驼红的光芒,周身要穴微微开启,似有淡淡的云雾自身躯中淡淡涌了出来,将不二包裹在一片朦胧之中。 那人见此情形,亦是吃了一惊,连忙在树洞四周布下一道聚灵阵法,不一会儿便有五行灵气从四面八方聚来…… 约莫过了三天三夜,正好是日头初升的时候,一道耀眼的光芒自树洞之外洒然照了进来,环绕在不二周身的云雾顿时散了开来。 “竟然,”魏不二睁开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突破了?” —————————————————————— 看到很多老书友回归了,其实很想在书评区给大家回复,只可惜我的起点账号因等级的关系,竟然不能留言,尴尬了…… 第二十一章 通灵之望 “云开日初照,升高望河曲。” 不二大喜过望,伸出手掌向上,不住地瞧着,默默念叨着,想到:“原来,云开日出照是这般意思。太阳在黑夜里藏了一宿,那露头的一瞬,日光自然要蓬勃而出。” 他这般领会,虽不大准确,但也离之不远。 更重要的是,借助此次顿悟,他竟然一鼓作气突破了开门境中期。 审视内海,只觉得容积增大了不少,原先只有米粒大小,现今足足扩充了一倍。再细细感察,内海之中的法力也精炼不少。 立时想到,《长生功》和《纳灵经》中所附的一些法术,原先因为法力不足无法修习,现今也可以再试一试了。 感及于此,心情忿动以至无可言语。 那人见此情形,虽也是心内欢喜,但仍是忍不住敲打一番:“臭小子,你可不要高兴的太早了。” “按照寻常修士的修炼进度,突破开门境中期,只需五年的时间,你足足耗了九年,可见资质驽钝之极,有什么好高兴的?” “按你这不开窍的脑袋,突破开门境后期,至少得二十年,突破开门境巅峰至少四十年。到那时,你已然一百一十岁的高龄,寿元至多只剩三十年,想要突破通灵境,简直是白日做梦。” 不二听罢,一敛心神,当即回到:“前辈所言极是,我实是得意忘形了。” 那人这才满意,声音也转为徐和:“笨鸟先飞也及远,后砖虽迟亦居上。你心志坚定、毅力过人,只要路子走不错,未必不能有一番成就。” 说着,语气之中更添了一分欣慰之情:“你既领悟了这上半句口诀,便算入了这门功法的正门。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不妨试着使唤这红芒利刃,瞧一瞧?” 当下,将先前那诗句功法与《云刃诀》配合之法,行功运气的关窍,利刃的招式,等等,细细讲与不二。 不二听了,心头一振,又将诸多关窍在脑海中回思几遍。顿觉豁然开朗,当下,便试着一挥,只见红芒一闪,半空之中,一道闪闪发亮的利刃在空中忽然闪现,辗转腾挪,嗤嗤作响,一口气舞出八招才停下来。 魏不二自顾耍完着,却叫那老者惊得下巴掉了。 他原以为,以不二的资质,要学这《云刃诀》,每一招总要耗费年许时光修习,哪料得他一口气使出了八招。 这其中原因,自然也要归于这数年来的铺垫。 不二与这利刃交手已不知几十万招,听了这老伯所讲的招式,立时便想起交手时的情景,那利刃从何处削来,向何处劈去。 点滴细节,招式走向,皆是一清二楚。 便好比一个原本的空着的封闭容器,每日装一点水,日积月累,总归是满了。这时,叫外面人看,虽分不清它是空的还是满的,但只消拿一块石头,给它砸开一个窟窿,水柱必然喷涌而出。 既有如此进步,这一老一少难免喜出望外。不二又在这洞里待了数月,直将那前八招练得滚瓜烂熟。 又是一日,树洞里不停地传来“咻咻”的破空声。 只见不二一边踩着树壁,似驾着风一般游走;一边驭使着利刃,与那人的利刃作较量。 忽然,对手的利刃猛地一沉,前一刻还在一丈之外,下一瞬已到了不二身侧,即刻要削在他肩膀。 不二丝毫不见慌乱,先是左脚侧出一步,紧接着整个身子幻影一般横着移了三尺,方好避开那利刃。 却不是他喘息之时,那利刃眨眼间已悬到他头顶之上。 不二并未抬头去看,却仿佛已晓得危险,左手疾向上推去,自己驭使的那道利刃飞速回旋,再一个急停转弯,正直迎上那利刃,在“砰”的一声撞击中,两道利刃化作了两团红色的云雾。 见此情形,不二眼睛一瞪,忙一蹬腿向后退出三步之远。 却已来不及了,其中一团红雾眨眼间,又凝作利刃,闪电般袭向不二后背,劈的他在地上滚了七八圈子,痛得浑身发抖。 那人却哈哈大笑,说道:“小子,你总算躲过了第九击,如此一来,灵隐宗开门境修士中,只怕没有几个能打得过你了。” 不二痛了半响爬起来,只觉浑身的经脉里,似有滚烫的岩浆流过一般。 待缓过神来,听到这人所说的话,不禁在心底嗤笑了声:“便说这位前辈在树洞里待得过久了,只怕未见过甚么大世面。” 但嘴上却和和气气道:“老伯,本宗开门境的高手多的去啦,不要说入宗多年师兄师姐,便是同我一起入宗的贾海子、婉儿也要比我强了许多。” 那老伯冷笑一声:“你懂个屁,老夫这《云刃诀》前八招专门对付的便是开门境修士,只要你修得精妙,区区开门境的修士算什么?” 说着,语气之中又添些许傲气:“九到十六招,对付的却是通灵境的修士。你虽不算高,但既能驾驭前八招,躲过第九招,在开门境修士中,论起战力也算是殊为罕见的存在了。” 不二听了,虽不大相信,但仍是对那人连声称谢。 那人回道:“这几年你修为的确精进不少,但你体内的两个镇海兽,一个极其罕见,另一个更是闻所未闻,故而越往后走,大道难免愈加艰难,你还需早做准备的好。” 他所说之事,正是不二心头大患。便连忙问道:“此事自开门之后,一直困扰晚辈,不知前辈可有什么解决之法?” 那人稍作沉默,似乎也有些为难:“以你的情况,想要联络毕蜚,只有想办法寻到含有毕蜚血脉的精血,以此制作神魂连通卷轴这一条路可以走。” “但据老夫所知,毕蜚在我人族已知的诸多界面中,只有三个存在。甚至,具有此种上古奇兽血脉的异兽奇虫,也殊为罕见。” “老夫晓得其中一种,名叫蛊蜚,却是在与我宏然界相隔数个界面的蛊界。只有连续通过数个跨界传送阵,才能抵达。” “不过,这条路你多半是走不通了。一来跨界传送阵需要耗费的灵石实乃天文数字,根本不是你能负担起的。二来那蛊蜚也是极其罕见的存在,且多有诡异高深的本领,即便到了蛊界,你也没有几分机会取得其精血的。” 不二听罢,立时犯了愁:“如此说来,晚辈想要突破通灵境,多半是痴心妄想了?” 说罢,难免有些心情低落。 “未必。”那人语气之中带着些许自得的意味:“你那位斗笠师傅见识平平,未必老夫也没有办法。” “前辈此话当真?”不二显然有些喜出望外。 “你若是怀疑老夫的话,”那人冷哼一声:“大可以不信,老夫也懒得多费口舌。” 不二知道他的怪脾气犯了,心里难免有些好笑,人却是好生道歉一番。 “臭小子,”那人这才消了气,接着却是语出惊人:“你突破通灵境的希望,多半还要落在角魔身上。” —————————————————————————— 希望各位多多支持。 第二十二章 好不寒凉 虽是一日之晨,太阳刚刚探个头,但南方一带,在盛夏的天气里,还是有些炎热。 不二擦了擦额头的细汗,长吸一口气,整个人显然还处于震惊之中 “角魔?”他的脑袋有些转不过来了:“我突破通灵境,跟角魔有什么关系?” “臭小子,”那老伯嘿嘿笑道:“制作神魂连通卷轴,并不一定非要用异兽的精血。” “难不成……”不二登时吃了一惊。 “你也想到了罢。”那老伯淡淡接道:“有些异族也可能传承了毕蜚的血脉,用他们的精血,自然也可以制作毕蜚的神魂连通卷轴。” “前辈的意思是,角魔一族也传承了毕蜚的血脉?”不二有些不敢相信。 “你想的也未免太简单了。”那老伯没好气道:“倘若真是如此,此界拥有数万角魔的存在,你突破修为瓶颈岂不是易如反掌了?” 不二立时明白过来,不由地挠了挠头:“那前辈的意思是……” “你可晓得,角魔一族中,其实有上百个族类。”那老伯反问不二。 “倒是有所知晓,据顾乃春所言,屠我长乐村者,正是骨刃一族的青角魔。”不二连忙回道。 说到此处,他忽然想明白了:“前辈是想说,角魔百族之中的某些种族可能传承了毕蜚的血脉?” “不错。”那老伯似乎点了点头:“很多年以前,老夫曾翻阅过一本专门介绍角魔种族的书籍,其中提到过某一族似乎具有毕蜚万分之一的血脉。虽然稍稍稀薄了些,但用来制作神魂连通卷轴是绰绰有余了。” “果真如此?不知究竟是角魔中的哪一族?”不二欣喜若狂,连忙问道。 那老伯叹了口气:“说起那一族的名字和体貌特征,书中也未曾提起。” “这……”不二听了,满面有些失望:“这叫我如何着手?总不能将角魔百族逐个去试罢?更何况,凭我的本领,多半也不是寻常青角魔的对手。” “倒是另有办法。”那老伯想了想:“我可以从你下丹田气海穴附近取一滴精血,再以秘术汲取毕蜚一丝气息,制成一个血脉感应符。倘若你能与那一族角魔在方圆半里内相遇,这感应符自然会有所反馈。” 半里地的距离实在短了些。 这让不二觉得,凭借此符在茫茫无尽的宏然界中,寻找一个完全不知道形貌的角魔,比大海捞针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总归算是看到了一线希望,他便连忙道谢。 “据老夫当年所阅,那一族人丁似乎不枉,多半也不大容易寻到,你现今便需着手准备了。”那老伯接着说道: “混在诸宗属地的角魔毕竟是少数,所以老夫希望你尽快动身去西北,也就是青疆和甘陇之边,人魔对战的前线历练一番。” “青疆?”不二立时明白过来。 青疆位于人族领域西北一带,方圆足有数万里地,三千年前住着人族一些少数族裔,而如今却被角魔一族占据成为大本营。 青疆往东,紧挨着甘陇一带,两地接壤数千里,人族与角魔隔着青江而望。两族各在自己的边境驻守大军,时常擦枪走火,大小战斗不息,每年都有数以千计的修士死在青江之畔。 那老伯让不二去青疆,一来因那里有数万角魔,寻到那一族的概率不小。二来多一些沙场历练,对其日后突破瓶颈也大有裨益。 不二这些年多次外出做生意,尤其是做青角的生意,对角魔在宏然界中的情况也颇为了解,自然明白了此人的想法。 不由苦笑道:“青疆一带是角魔大本营,的确益于找寻。但前辈你可晓得,想去甘陇戍守边疆,需得是宏然宗盟某一宗的正式弟子才可。而我只不过是个扫院的杂役……” “你当真不晓得?”那老伯语气之中带着些许怀疑:“按照宏然界的规矩,修士宗门可以根据自身情况,招纳一些散修壮大实力。” “倒是有所听闻,”不二点了点头:“不过,好像招纳的时候,附带不少条件的。” “哼,那些条件不过是用来限制根底不清的散修。”那老者冷哼一声:“对于云隐宗来讲,招纳外界散修的门槛乃是通灵境。但是如果散修出身地本就在云隐宗的附属州郡之内,而且来历根底清楚,那么只需要开门境中期的修为便可纳入门内。入门之后,即可自行申请进入各座分院修行。” “多谢前辈提点!”不二自然欣喜之极,须知道,随着他修为突破开门境中期,对灵气的需求逐渐增大,那斗笠前辈赐给他的灵龛依然不够用了。 云隐宗既然可以招纳散修,只为了各座分院里的聚灵阵法,他也要试一试。 “西北之疆,危险无数,每一个角魔都较同阶人族本领高出许多,对于低阶修士来讲,殒命的概率超过五成,你小子也别高兴的太早了。”那老伯又忍不住来敲打他: “更何况,角魔的精血皆聚在头顶长角之内。你若想取得精血,只有杀掉角魔,取下……” 那人自顾说着,不二心中却猛地一动:木晚枫做的正是青角的买卖,以后到手的青角,我每一个都去试试,不也是一个好办法? 正寻思着,怀中的霹雳子丸忽然传来一阵轻微震动,正是木晚枫在召唤自己。 …… 与树中那老伯作了别,不二便只身返回宗内。 在去往杂役合住院落的路上,远远瞧见一个熟悉的清秀身影飞快掠过,正是婉儿在疾身遁行。 不二之前数次去找婉儿返还灵石,但总是听说她离宗去执行任务。 如今八年匆匆而过,她总算回来了。 怔怔望着那道倩影,不二脑海中又浮现出她清丽的容貌。 说实话,这几年他虽日夜苦修不辍,但闲暇之余,只要一闭上眼睛,总会想起在长乐村时,与婉儿相处的愉快时光。 虽然,之前二人因为身份有别,渐渐疏远了关系。 但如今不二已然打开内海之门,突破了开门境中期,成为一名堂堂正正的修士,横在二人之间的天堑鸿沟终于填平了。 想到这里,不二忽然心有所动:“正好借着退还灵石的机会,告诉她,我已成为修士的事情,想必她也会满心欢喜。” 想着,便连忙追了过去,一路赶到合规院,婉儿已进了院中。 不二便叫人帮着通禀一声,只说要见婉儿。 不一会儿,进去递话的人返身回来,语气之中不大客气:“早跟你说了,师妹外出执行任务尚未归还。” 说罢,便一挥袖子,返还院中,远远丢过来一句:“你日后还是少来这里招人讨厌的好。” 不二听得一愣,紧接着晃有所思,想自己一直无缘得见婉儿,原来并非是她不在院中的缘故。 稍作思量,当即遁到院墙上探了个头,只见婉儿正婷婷站在墙边,一旁站的正是之前递话那人。 “顾师妹,这个魏不二实在讨厌。你不想见他就直说,为何总是迁就着?再不济,教训他一番也未尝不可。” 那人显然有些愤愤不平:“假若师妹你不肯自降身份,这恶人就由师兄我来做。” “不必烦劳师兄了。”婉儿微微一笑,霞红轻轻上了面庞:“他毕竟从小与我一起长大。惦念着往日的情分,我也该多多迁就一些。” 不二呆呆挂在墙头,只觉得浑身都不痛快。 半晌,一翻身,越过墙头,正落在婉儿身旁,直叫院中说话的二人大吃一惊。 “好久不见。”不二面无表情瞧着婉儿,手里拎着一个灰布制的包裹,缓缓递了过去: “这些灵石还给你。”话到此处,他正想说:“咱们两清了。” 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只见婉儿一脸尴尬地瞧着自己,不二心中好不寒凉,但脸上却挂起了微微的笑容:“我现今做了采购的杂役,公务繁忙,日后恐怕不能常来见你了。” 说罢,轻轻一拱手,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了。 走了不知多远,又听见婉儿远远丢来一句:“魏不二,凡人也该知上进、求前程,你日后有什么困难……” 说到此处,稍稍停顿,声音又低了些:“可以来找我。” ———————————————————— 奉上今天的第二章。 正式改为签约状态,可以打赏了。 因为工作依然很忙,所以存稿不太富裕,不过手予尽可能隔三差五更新两章吧。 第二十三章 生死劫 回家的路,着实有些漫长。 魏不二孤零零地走了回去,进了自己的小屋,里面空空荡荡,木晚枫并没有等着。 不二想了想,她多半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四下打量一番,屋子里冷清的要命。叹了一口气,便一头扎在了床上。 回思今天与婉儿相见的情形,便是浑身不大自在。 他忍不住在想:凡人想做修士,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果是为了长生大道,活得更久一些,但活着若是不快乐,活得更久,岂不是痛苦烦忧越久? 便如此刻,他虽然踏上了长生大道,但心里面却一点也不痛快。 他自然晓得婉儿在刻意回避自己,便又琢磨:“她因我无法打开内海之门,只能做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而有意疏远于我。” “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何必如此苦恼?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我便是对她再多好感,也不可低三下四地去讨好她,徒降了身份不说,还惹人生厌。” 如此想罢,心里终于好受一些,接着又忽然想到:“我现今成了修士,终于与她步入一个世界,但我偏不将此事告诉她,待日后有所成就时,再叫她大吃一惊才好。” 他一想到这前所未有的恶作剧般的念头,心中便有种踩了红线、踏过禁区的难以言明的暗爽之感,心里头似有一团柳絮乱飞,叫人好不痒的。 待过一会儿,那柳絮渐渐从心头飞的散去,终于又冷静下来:“倘若我因镇海兽的缘故,终身止步于开门境,那也多半与她有缘无份,便该隐姓埋名躲在杳无人知的角落,不必再去烦扰了……” 想着想着,又怪异地升起一股成人之美的圣人情怀,在自我牺牲中享受到了莫名的快感,心头又似闯进一个扫把,把攒了许久的灰尘污垢稀里哗啦扫去。 便在这唰唰唰的均匀扫地声中,他迷迷蒙蒙睡着了。 这一睡,不知带来几多好梦,让他在梦里驰骋逍遥,好不快活。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好梦的画风陡然一变,似有浓密厚重、黑压压的乌云在梦中遮天蔽日,阴森森的冷风不知从何而来,凛冽地刮过,似扫过灵魂般的寒凉上了身,冷得不二立时打了个寒颤,猛地睁开了眼。 只见四周黑漆漆一片,似有恶鬼的眼睛藏在暗处,吃人般盯着自己。 他连忙坐起身子,接着一阵恐怖可怕的心悸陡然袭来,令他胸闷气短,久久不能舒缓。 隐隐间,又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颤动。 低头一看,淡薄的红光在怀中隔着衣衫,一闪闪映了出来。 他连忙扯开衣服,从里面取出一颗米粒大小的珠子,果然是它在闪着红芒。 不二大吃一惊。 按木晚枫的说法,这霹雳子丸闪起红芒,便是母丸将要自爆的兆头。 当然,只是母丸单独的自爆,并不会牵连到魏不二手中的子丸。 如此推算,木晚枫多半是遇到了什么性命危险,又或者被什么人追杀,竟然逼得她动起了激发母丸自爆的念头。 念及于此,他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一刻不停从门外走了出去。 出了宗门之外,便了入了云隐山脉,连忙拿出子丸,一边四下转着圈子,一边仔细地观测。 只见越往西南走,那子丸所发的红芒愈亮,便可推测木晚枫所在的方位。 他捏起云遁术的口诀,又激发了一张疾行符,踏着白云飞快地向东南方向急遁而去。 边遁边在心中默默思量。 根据红芒感应的强弱变化,明显可以感觉到,木晚枫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向正东方向移动着。 结合之前的判断,便可推测她多半是在被人追杀。 究竟是谁在穷追不舍? 不二下意识便想到了二人多年来一直在进行的秘密交易。 先前,他一直纳闷,木晚枫从哪里得来的青角。照理说,寻常的青角魔远要比同阶的修士本领高强。 木晚枫现今不过是开门境中期的修为,却时常可以搞到二纹,甚至三纹青角,这实在太奇怪了。 他一直觉得来路不正,但也不大敢刨根问底,徒惹一身麻烦。 如今再一想,今日的祸事,说不定便是由这青角的来源而生的,不得不叫他好生思量。 甚至,大有可能是她在偷偷获取青角的时候,被宗盟执法队盯上,抓了个现行。 她只怕落入执法队手里,落得生不如死的下场,甚至牵连了云隐宗,这才在迫不得已之下,想到自爆而亡的办法。 想到这里,不二心头一沉,稍稍有些迟疑,足下的云彩也略微滞缓。 宗盟执法队,这绝对不是不二现今可以对抗的力量。 倘若木晚枫真的惹上了执法队,那命中注定她今该陨落于此,毫无挽救的余地。 想着,他几乎要停下脚步,往回返去。 但身子刚转了一半,背后便似有极寒的冷风刮过,那令人胸闷气短的心悸又骤然袭来了。 不二似遭了当头一棒,连忙止住身形。一手捂着胸口,另一手护住后背。 那心悸久久不能舒缓,背后寒凉仍是在不断地侵蚀。 不二运法审视体内,只觉得内海之中的毕蜚果然在皱着眉头。 按照先前的推断,毕蜚多半在凭借这种方式,在提醒自己大难临头了! 他完全停在半空中,强作镇定:“倘若是大难将至,那唯一的可能便是与木晚枫有关了。可她此刻分明是要独自引爆母丸的样子,并未打算引爆子丸。” “便算是她准备连子丸也一起引爆了,我大可以随手将子丸丢掉,也不用担心性命之忧,也绝不会牵连到我……” “不对!”他方想到此处,心头猛地一震:“假若木晚枫真的激发母丸自爆了,她的神魂依旧存在,那执法队的追兵只需要对其使用搜魂术,那立时便能追查到我的身上。” 不二越想越是心惊肉跳:“是了,既然遇到宗盟执法队,木晚枫早该激发母丸自爆了,但她一直强撑到此刻,说不定正是要提醒自己赶快逃走。” 他立刻又持着子丸,重新向木晚枫逃遁的方向疾行而去。 溜之大吉?从此便要以后面对宗盟执法队无穷无尽的通缉追杀。 如此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何况,以自己的微末本领,迟早会被捉住,受尽刑罚折磨。 倒不如趁着木晚枫尚未落在执法队手中,强行挽救一把。 倘若对手修为不是高的离谱,携二人合力,说不定觅到活命的机会。 倘若双方实力差距悬殊,自己抵死一搏,也好过日后亡命天涯,饱受折磨。 瞧了瞧手中的子丸,大概估算了一番,按照自己的遁速和遁向,应该可以在一个时辰之内,在木晚枫逃遁的路线上遇到她。 正想着,手中红芒却闪的愈加频繁,许是木晚枫快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 他连忙使出全力,每踏出一步,便向前射出三丈之远。又取出一张极速符,瞬时捏碎了,整个人遁速陡然增快,似离飞箭一般冲出去了。 …… 大约三炷香的时辰过后,到了一处林木茂密的丛林中,子丸的红芒已经有些闪的刺眼了。 不二止住身形,用黑布将它裹了几层,揣在怀中,四下张望了去。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仓皇的摩擦树叶枝干的响声,越来越近。 他连忙钻到了一出灌林中,透过密密麻麻的枝叶望出去。 只见一个曼妙身影穿着一袭黑色紧衣,飞快地从远处林中钻了出来。 待她遁到稍近的地方,才瞧见一张极为标致的美人面孔,紧皱的眉头和惨白的脸色显示她此刻极为狼狈。 这女子正是木晚枫。 第二十四章 一波未平 木晚枫不晓得自己到底还可以支撑多久。 她伤的很重,背上有道一尺长的口子,正不停地往外流着血,像沙漏一般,对生命进行最后的倒数。 最要命的伤势却是在体内,不知被哪一位高人一掌拍到胸口,使得一股怪异的法力在五脏六腑瞎转悠,以致于战斗力大减,只剩了不停逃遁一条路可走。 她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身后催命般的破空声,像冥神的脚步愈加靠近。 稍稍向后瞥了一眼,三个身着青袍的身影在不远处急速闪动着。 遁在最前头的领队,大概是开门境中期的实力。另外,还有两个开门境前期的修士。 倘若没有受伤的时候,对上这几人她许是大有胜算,但如今…… 可以预见,一旦落入他们手中,自己的身份和之前所做得事情定要通通暴露,后果难以想象。 “就到这里罢,再撑下去也是枉然。” 她面露一丝决绝之色,忽然掏出那霹雳母丸紧紧握在手中: “我死后,立刻将神魂散掉,若是这样仍逃脱不掉,那便是命中该遭此劫了。” 正要默念引爆口诀的时候,忽然掌心一颤,手中之丸闪过一道蓝芒。 紧接着,那蓝芒极有节奏地忽闪了几下,母丸也跟着在掌心阵阵颤动。 这分明就是在通过子丸来给自己传递信息。 而且,看这蓝芒闪映的亮度,子丸分明就在方圆数百丈之内。 “魏不二?” 她立刻想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子丸只有一颗,正是在魏不二手中。 他怎么来了。想要救自己么? 不对,他多半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 就算他真地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以其一介凡人之躯,恐怕也只该躲得远远的。 如此推测,魏不二多半以为她是在通过引爆母丸的方式召唤他,所以才匆匆赶来。 想到这里,木晚枫有些哭笑不得。 试着推测一下,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她死后,魏不二在这林中四处乱走,接着被执法队发现,继而被盘问出二人的交易,最终牵扯到云隐宗,甚至连师尊她老人家也会被连累。 木晚枫忍不住在想,也许自己可以再苦撑一把,将执法队引得远一些? 这个念头方一升起,一阵晕眩感便猛地袭来——正是因为流血过多导致的。 再审视体内伤势,那股乱窜的怪异法力根本没有消停的势头,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原本只需自己一个人死掉,现今来看,只有将他一起解决掉了。于是调转方向,朝着子丸传来感应的地方遁去了。 …… 只是些许的功夫,她便向北遁出了百余丈,执法队的追兵已然追至身后,只剩了十余丈地。 但魏不二却连影子也没有瞧见。 “看母丸的感应,他明明就在附近,怎么……” 她纳闷极了,扭头四下观望,这一带地上铺了一层厚实的残枝落叶。 “阁下还不束手就擒么?”身后传来了冷冰冰的声音:“负隅顽抗,便是死路一条。” 话音未落,一道嗖嗖作响的风刃擦着木晚枫的头皮过去了。 她心中一凛:再不可拖延了。 忽而想到什么,当即将母丸用手贴在胸口,嘴中喃喃念到:“神雷以降,电光即逝。唯母子连心……” 听这口诀的意思,竟然是要将母子二丸一并引爆了! 身后追敌许是察觉到前方骤然涌出一阵躁动的能量,连忙一股脑儿追了上去。 但下一刻,却听到了一声惨叫。 木晚枫下意识止住了口诀,向叫声传来的方向瞧去,只见落在执法队最末的一人,身子忽然断成了两截倒在地上,面上满是不可思议地神情。 其余二人也暂时将木晚枫搁置一边,连忙转过身去,吃惊地瞧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毫无疑问,那倒霉的队员被人偷袭了。 那领队立时将另一人招呼过来,二人靠在一处,满脸谨慎地四下瞧着: “阁下是哪一宗的好手,还请亮个相。” 他暗自琢磨:虽然是偷袭,但在一瞬间将一名开门境的修士砍成两截,偷袭者的本领多半不在自己之下。 话音未落,便有一道红芒利刃从二人身后闪电袭来。 那领队冷哼一声,捏起口诀,便驭了一道风刃迎了上去。 眼看就要撞上的时候,那红芒利刃忽然诡异地一沉,擦着风刃而过,瞬时削进了二人一侧。 另一名开门境前期的修士躲避不及,肩膀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从伤口四溅开来。 “是个硬茬。”那领队连忙举起手来,握成拳头,示意高度警戒。 但紧接着,一阵旋风便从二人脚底窜了起来,卷起大片的残枝落叶,将几个人的视线遮得密密实实。 那道红芒利刃混在残枝落叶中,出其不意闪了出来,冲着一名开门境修士的脖颈削去。 下一刻,那人的脑袋便从脖子上滚落下来。 眨眼间两名队员身陨命丧,却连凶手的模样也未瞧见。 那领队自然又惊又惧,慌忙之际,从怀中取出一张五行金刚罩符,半空中瞬时间亮起五颜六色的华芒,以飞快的速度聚成一层光罩,便要将他四周护住。 便在光罩即将合拢的一瞬间,一颗米粒大小的珠子微不可查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轰!”的一声巨响,那珠子瞬时炸裂开来。 爆炸巨大的冲击力扬起了满天的碎屑和残枝枯叶。 那领队一声惨叫,瞬时也被轰出了三丈之外。 正是头晕眼花,将近昏迷之时,一道灰衣身影毫无征兆地从地上的枯枝烂叶堆中窜了出来。 那领队大惊之下,慌忙护住身前。 但紧跟着,一道红芒利刃自他身后倏地削来,一晃之下,便将整个人拦腰截断了。 木晚枫目瞪口呆地瞧着转瞬间发生的一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灰衣身影也在原地呆站了半晌,许久才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庞,正是魏不二。 “你……你把他们都杀了?” 木晚枫眼神之中满是不可思议。 只瞧他方才露的这几手,修为高低先不说,身法和杀人的手段干净利落,简直比常年坐镇甘陇西北,身经百战的战斗修士不妨多让。 “都,都死了?”此刻,魏不二也没有回过神来,不敢相信自己顷刻间竟杀了三个开门境的修士。 而且,似乎没有太过费力。 事实上,他这些年与那树中人的红芒利刃拼斗数十万招,论起战斗技巧和闪避身法,早已高出同阶修士太多,只差实战而已。 “我杀人了。”他忍不住低声喃喃道。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方才万分紧张之中,来不及多想。 此刻危险一去,整个人松了一口气,看着驭使红芒利刃的右手,脑袋一时间有些懵住了。 杀得还是执法队的修士,当真闯了大祸。 又恍惚了半晌,才看清木晚枫面孔,指了指她手里的母丸:“我不杀了他们,你就该玉石俱焚了。” 人总算清醒过来,担忧之色立时爬上了面庞: “我的木大仙师,我就说这买卖太要命,叫你趁早歇了罢!你就压根没有听过我的劝。” “我福大命大,”木晚枫心中一暖,勉强笑了笑:“命硬的很。” 说罢,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被魏不二蒙在鼓里。 回头跟你算账,她下意识这样想。 但此刻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连忙指向那三人:“快把他们的尸体烧了,把此间的打斗痕迹消了。” “执法小队的队长都随身带着魂牌,陨落之后,在宗盟驻地内,与之相连的魂牌会自动感应,”她说话的声音仓促又有些发抖,显然是在紧张中: “再过不久,宗盟便该派高手追查此事了,我们得尽快离开。” 不二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什么:“他们的神魂逃走了。” “无妨。”木晚枫摆了摆手:“没有魂器,开门境修士的神魂顶多能在外界存活几炷香的时间。” 不二这才放了心,捏起口诀,唤出一团拳头大小的火球,方要扔向那领队的尸体。 忽然,一阵更加强烈的心悸猛地袭来,几乎叫不二喘不过气来。 紧跟着,不知多远之外,隐隐听到穿林过叶的响声,几道强大气息隔着数十丈的距离,毫不遮掩地锁定了二人。 二人相视一望,皆是慌了神: “通灵境修士!” —————————————————————— 昨天正式签约以来,已经有白云璟、小小拳王、恭嬉发财o、不二一号粉(老同学)、木子日天宸,还有一位不知名的书友,为《不二大道》打赏;这些天来还有很多书友坚持为手予投票(楚轩、丸子、云海飘摇、友福、路无尽、弥罗天妖帝、最爱天一样的蓝、木子日天宸、whata、弦月寒、想看不一样的修真小说、赣乃、003683、渡真殿主张学友、ichmagxi、画栏桂树悬秋香、无极猫等)。 作为一本在起点新发表的小说,能有获得这么多支持,手予衷心感谢各位。 为表谢意,今日再更一章…… 第二十五章 往事多烦忧 来世颂欢愉 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下落。 魏不二背着木晚枫,似发了疯一般往前遁行。 周围的林木飞快向后倒退,连成一片模糊不清的颜色,像画师潦草的涂鸦。 木晚枫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 今日,她在生死线上游走了数次,伤势和疲惫都成了催眠的良药。 紧靠在魏不二身上,他身上的气息一个劲儿地往自己的鼻子里钻。 虽然是汗臭味,但却不大招人厌。 这种要命的时候居然还能生出乱七八糟的心思,木晚枫也不禁有些佩服自己。 回头望了望,与二人相隔数十丈之外,有三个急速遁行的身影。只看法力散发的气势,便晓得皆是通灵境的修士,远不是二人所能对付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地回过头来瞧不二。 若不是他的身法和遁速远比寻常的开门境修士厉害,二人恐怕早就落入敌手了。 即便如此,双方的距离也在不断地拉近,被追上只是迟早的事。 一想到落入执法队手里的下场,她又忍不住拿出了那颗母丸。 “别,别啊!”不二发现了她的危险举动,大口喘着气:“我,我还不想死。” “都什么时候了?”木晚枫忍不住有些好笑:“你还顾得上说话?” “你若是不想死,”说着,她犹豫了一下:“把我丢下好了,反正也是累赘,你还能多活一阵……” 不二却再也顾不上搭理她了,只因他内海中的法力所剩不多,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其实,身后的三个追敌也早就失去了耐性。 追击一个开门境中期的小子,竟然要耗费这么久。 此事若传回宗盟驻地,恐怕就要沦为笑柄了。 所幸,前面那小子已渐渐显露法力不支的迹象,擒获二人多半只是盏茶的功夫。 三个人已经开始各自打起了算盘:这女子牵扯到一宗牵扯极大的禁品交易,一旦挖到背后的线索,可以算得上天大的功劳。 想着想着,便都有点眼疾心热。 便在此时,前面那小子忽然从三尺高的半空坠了下来,紧接着一步踏到地上,再一弹,便射出三丈之远,逃得竟然比原先还要快上一线。 “咦?凡人的轻功?”其中一个通灵境修士忍不住奇怪地说到。 “也不大像,你看他每一次落地,除了肌体用力,还驭使了些许法力,好似是把凡人的轻功和修士的遁术结合在一起……” “管他呢,”另一个人有些不大耐烦了:“他如此做,只能说明法力即将耗尽,接下去体力也耗干了,只剩下束手就擒一条路可走。” 便是这样一追一赶,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魏不二一路狂奔,法力眼看将要耗尽,若不是他自小体质异于常人,耐力着实惊人,恐怕早就在半道脱力而死了。 木晚枫此时只剩了模糊的意识,但大抵也晓得不二已似强弩之弓,难以为继了。 “你快将我丢下去。”她的声音很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别,别说话了。”不二大喘着气,忽然将她从身后搂到身前,借着翻转的姿势,她这才发现身后追敌只剩三十多丈了。 其中一个修士口中喃喃念咒,紧跟着一团蓝色巨蛟般的虚影自其背后升起。 那虚影吐出一道碗口粗的水龙,正直向不二撞了过来。 “镇海兽是水蛟么?水龙术的神通。”木晚枫喃喃吟道,心中又暗自琢磨:“假如有一天,我能步入通灵境,幻叶涅槃碟会带来什么神通呢?” 下一刻,便觉得浑身一震,一股巨力灌到了不二背上,将他整个向前击的飞了出去。 “原来是替自己挡招呢。”木晚枫终于明白过来,抬头看了看眼前满是汗水的面庞:“算你有点良心。” 但在这股巨力的撞击下,她再也支撑不住了。再往前看,隐约瞭见不远处有棵百丈之高的参天大树,枝叶繁茂旺盛,树干中间开了丈宽的大洞。 “就要死在这里么?”她的双眼缓缓闭了去:“风景还不错。” 又忽然想起这些年来,自己一直在胆战心惊中卑微地活着,如今总算得以解脱。 紧跟着意识也彻底迷糊了。 不二则借着那一股冲撞之力,猛地冲进了树洞之中。 只见三道红芒倏地从洞中射了出去,再回头时,那三人已人首两分,倒在地上。 …… 幽暗的树洞之内,不二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呆呆地看着地上横躺的三具尸体,似乎还没有从死里逃生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这姑娘是谁?”那树中人淡淡地问道。 不二扭头一瞧,才发现木晚枫横躺在地上昏了过去,便连忙将她扶了起来:“这是本宗碾冰院的一位师姐,名叫木晚枫。” “臭小子,”那人似乎不大高兴:“这世间最属女人麻烦,扰人心智,叫人烦忧。你方打开内海之门,还未有半点成就,便开始贪恋美色,日后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出息……” “别胡说了。”不二连忙止住他:“我跟她之间,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原来如此。”那人似乎点了点头:“我就说,凭这姑娘花容月貌,怎么会看上你了?” 他显然读懂了不二的话外之音。 不二被他一句话堵住了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是谁的弟子?” “木师姐师承宝慧师叔。” “哦?”那老者似乎想起了什么,心中暗道:也不知宝慧的坏脾气,有没有传给徒弟。 说着,驭了一道红芒,直潜入木晚枫胸口膻中穴。 木晚枫浑身颤了一下,眉头微微一皱,却没有醒过来。 “她体内有一道旁人的法力作祟,老夫帮着化去了。但筋脉伤的不轻,一个月之内不得轻易走动,半年之内不可驭使法力。” 说着,忽然惦记起了正事:“你们两个怎么惹上了执法队?” 不二被他问的一愣,心道总不能把两个这些年做的交易说出来吧? 正犹豫着,忽听那老者哼了一声: “算了,乱七八糟的事,老夫也懒得管,”说着,忽然语气中多了些揶揄:“你小子本事没学多少,惹祸倒是挺在行,执法队的人也敢杀,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我不杀他们,他们就该杀了我。”不二仍在喘着气,忽然意识到什么,指着地上的三具尸体:“我只不过杀了三个开门境的修士,你的罪过可比我大多了。” “老夫杀了人,自有办法让任何人都察觉不到。”说着,那人冷哼一声:“你做得到么?” “这……”不二登时泄了气,转身便要出洞:“我去毁尸灭迹。” “等等。”那人连忙叫住了他:“毁尸灭迹?你以为把尸体烧了就万事大吉?其他人还好说,那个执法小队长身上多半有暂时保留神魂的魂器,你须一并销毁了。” 说罢,传给不二一套搜索和驱散神魂的口诀,又教了些销毁痕迹的法门和关窍。 不二细细听罢便告辞了,果然在那尸体附近寻到一枚黑色戒指,里面藏着三个人的神魂。 他按老者所教,销了打斗和追击的痕迹,又将戒指带到一僻静之处,将神识沉入戒指,看到了三个瑟瑟发抖的虚影。 不用猜,这三人肯定晓得木晚枫如何获得青角的事情,不二自然对此极为好奇。 只可惜,当修士肉躯毁灭,只剩神魂状态的时候,是没有办法发出任何声音的。 要想获得自己想要的讯息,唯有搜魂一种途径。 但若是强行搜魂,多半又会对修士的神魂造成难以逆转的损伤,甚至会导致其无法再入六道轮回。 不二想了又想,终究放弃一探究竟的打算。 他固然好奇之极,但仍是无法做到心狠手辣,毫不顾忌已死之人最后的渴求。 尤其是看见那三团瑟瑟发抖的虚影,便好似听到了哀伤之极的祷告声。 “唉!” 他叹了一口气,盘腿坐下,双手相合,比划了几个颇为复杂的手势,口中喃喃念道:“凡躯陨,神魂现,往事忧烦多,来世颂欢愉……” 便在安详的吟诵中,那三团虚影发出了淡淡的微光,稍过不久便一头扎进了泥土之中,再也瞧不见了。 那人教给不二的,一套是将神魂彻底打散的口诀,另一套则是借鉴了佛修的超度法门。 以不二的秉性,自然选择了后者。 此刻,他静静瞧着,心中恍有所思: 有朝一日,若我身陨命丧,只剩神魂,但愿也能得此善果。 …… 返还云隐宗内的时候,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分。 一路上寂无人影,冷清极了。 不二背着木晚枫,小心翼翼返回了云隐山脉深处,自己搭建的木屋之中。 刚把房门关上,便听见背上的佳人发话了: “臭小子,你隐藏得够深呢。” ———————————————————————————————— 这一章三千字,特别感谢手予嗅菊花、路无尽、恭嬉发财o、不二一号粉、木子日天宸几位书友的打赏。 另外,无意中看到qq阅读竟然也有两位书友打赏,一个是夜戬,另一个是杨林锋,感谢二位! 对了,今天应该还有一章。 第二十六章 不可言说 房中没有点蜡烛。 但满月的光隔着纸窗倾泻而下,仍是照的四处光亮。 “你什么时候醒的?”不二吓了一跳,连忙转开话题。 “刚醒来不久,”背上佳人自然晓得他的算盘,但也不着急与他清算:“一炷香的功夫罢。” 魏不二顿时松了口气,只要那老伯的行踪没有泄露便好。 他捡了一些残叶,均匀地铺在床板上,把自己的灰袍外套脱下来铺了上去,算是临时搭了个床褥。 接着,把木晚枫扶去床沿边,轻轻靠了下去。 “这是哪里?”木晚枫皱了皱眉头,眼睛半眯着,似乎还没有从昏迷中彻底清醒过来。 “云隐山脉,离宗门大概三十多里地。” “还算清静。”木晚枫说着,美目一睁,四下打量一番:“行啊,你小子什么时候改作木匠了?偷偷盖了个房子,连我都不知道。” 不待不二回话,她忽然神色一正:“那三个通灵境的修士呢?不要告诉我,他们都被你……” “也算你我福大命大。”魏不二连忙接道:“眼看就要被追上,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哨音。那三人听到以后,跟着了魔似的,转头就走了。” 这句话是那树中人教给不二的,大抵是执法队惯常的联络方式。 “除魔令?”木晚枫却好似对这哨声颇有了解:“难不成又有大队角魔出没?” 想了想,觉得此事与自己也没多大干系。 若是真的有大队角魔集结,反倒有助于自己脱身,便不再纠结于此。 忽而想起先前被不二杀掉的三个开门境修士,登时有些紧张:“那三人的尸体如何处理了?” 不二便将毁尸灭迹的过程大抵叙了出来。 “行啊,都成行家了,杀人放火的事情没少干过吧?”木晚枫总算松了一口气,但紧跟着,美目一瞪:“说罢,什么时候打开内海之门的?” 说着,面色一冷:“你该不是憋着什么坏,打算趁我不注意,阴我一次吧?” “我的木大仙师,”魏不二连忙举起右手,对这九霄云殿诸位星君发誓:“你不来找我的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再说了,我若是想害你,现在不正是大好机会么?” “哼。”木晚枫自然晓得眼下的处境:“这个用你提醒么?不要跟我逗圈子了。” 不二心知躲不过此遭盘问,又记得那树中人曾经千叮咛万嘱咐,不许透露他的存在,于是只好拿出那位斗笠前辈来顶缸,真真假假地将自己打开内海之门的过程大抵跟她说了。 “你是说,那位斗笠前辈寻了一位高手,强行帮你打通了内海之门?”木晚枫听得目瞪口呆。 不二点了点头。 “你胆子可真够大的,若是这其中出了半点差错,你现在就该去冥王星君殿里喝茶了。”木晚枫啧啧称奇道,忽然又想起什么:“不对。” 目光中精气一聚,直射向不二的眼睛,似乎要将他看得通透:“你才修行了几年?就一口气杀了一个开门境中期,两个开门境前期的修士。” 说到此处,忍不住笑道:“别告诉我,你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修行天才。我可知道,顾师叔早就给你的资质判了死刑。” 经她这般一问,不二这才想起今日酣畅淋漓的一战。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办到的,只是在战斗中莫名其妙地发现,那三个人的站位、出招、守势,简直处处都是破绽。 云刃诀? 倘若真的这云刃诀的缘故,这便了不得了。那树中前辈曾说过,云刃诀只是某一门功法所附带的功决,那这门尚不知名的功法岂不是更加厉害了? 想到这里,不二忽然愈加好奇了,那树中前辈究竟什么人? “说实话,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那三个开门境的修士,多半注意力都在你身上,反而叫我得了便宜。”他一摊手掌,表示一问三不知。 木晚枫显然不相信,又旁敲侧击,软硬兼施,细细拷问一番,结果当然是毫无所获。 “好你个臭小子,”这小子嘴硬,叫她好不生气,脸色愈加苍白了:“你日后可别想从我这里讨得半点好处了。” “我正要说起此事,”不二听了,连忙劝道:“这交易再做下去,咱们可得把命丢了。” “你不乐意做就滚蛋,”木晚枫眉头一皱,语气大不善:“我也没指着你,怕我连累你,咱们两个从此便再无任何瓜葛。” “有几条命够你折腾的?”不二一冲动,也不知哪里来的脾气,指着她背后的伤口斥道:“执法队说不定早就定盯上了,我可不想给你收尸……” 木晚枫何曾听见不二用这般严厉的口气跟自己说话,登时懵住了。 呆呆看了他半晌,只见眼神里满是诚挚,这才强忍住发脾气的冲动:“好了好了。” 她轻轻摆了摆手,作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语气却柔和了许多: “我的货源给执法队连锅端了,你便是再想做,也没有机会了。” “那便好,”不二松了口气,忽然想起那树中人说的话。 “木大仙师,我想问你一件事。”他满怀希望地瞧过去:“你可晓得,哪一族的角魔传承了毕蜚的血脉?” “你问这个干吗?” 不二叹了一口气,便将关于自己镇海兽的情况大概告诉了她。 “原来如此。”木晚枫恍有所悟:“竟是要用角魔的精血来制作神魂连通卷轴。” “我从未听闻过毕蜚,”说到此处,她摇了摇头:“更不晓得你想知道的情况。” 说着,话语中颇有些抱歉的意思:“可惜了,若是货源渠道还在,我还能试着打听一番,说不定有所收获……” “没关系,”不二苦笑一声:“我原也未抱什么指望。” 其实,他心中当然有些失落。 经过这番折腾,他原先的计划毫无疑问泡了汤,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我早就做好准备,去西北一试身手了。” “却不知那里的角魔够不够我杀的,嘿!” 他试着开了句玩笑,但说出来才发现根本不好笑。 “甘陇?”木晚枫听得心中一动。 那里太危险了,十之三四的低阶修士要死在战斗之中,葬身青江水底的。 她方想开口相劝,但话到嘴边又收住了。 便算将他劝止住了,又有什么用? 无法唤醒镇海兽,就意味着不能突破通灵境,往后顶多活个一百五十多岁,便该寿终就寝了。 对于修士来讲,三四十岁折腰与一百多岁寿元终止,似乎也没有什么分别罢? 便如自己,多少年来,一直胆战心惊活在悬崖边上,除了那可不可言说的秘密之外,还不是为了大道长生、逍遥天地的梦想? “西北危险,”她思虑良久,最终只汇成了一句话:“你多添几分小心。” 此话说罢了,屋里莫名陷入良久的沉默。 两个人谁也不知道再该说什么,怎么说。 谁也没有挪动,但彼此的距离却好像更近了。 在一日奔波疲惫的作用下,木晚枫渐渐合住了眼睛。 这一觉,她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甚至,做起了久违的美梦。 不二则靠着墙壁,一夜难眠,望着甘陇的方向,琢磨黎明什么时候到来。 ———————————————————————————— 感谢003683.q,不二一号粉,木子日天辰,青衫仗剑y的打赏,还有诸君的推荐,今日再更一章! 第二十七章 西北望 杀掉执法队修士之后,木晚枫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处在高度警惕之中,即使二人藏身的木屋离事发地足有数百里之远。 她无法确定不二是否真的把所有的痕迹都抹去了,又担心那素来神秘的执法队会有什么追踪秘术,可以把自己的行踪一点一点挖出来。 好几个晚上,她都被噩梦惊醒。梦到东窗事发,梦到自己所有的秘密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梦到带着字号的精英执法队突然降临到身边。 梦到往北的极寒之地,像巨大荆棘一般拔地而起的狱塔,还有里面千百种让人胆战心惊的刑具。 幸好,半年过去了,所有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这半年里,木晚枫就待在魏不二的木屋里躲着。 不二问她为什么不回宗。 她便没好气地回道:“我现在这副样子,怎么回宗?”说完,还会用手指轻轻指着背后醒目的伤口。 “你师傅担心怎么办?”不二好心提醒。当然,更主要的是有她在这里,不免会让自己修行的时候分心。 “你倒嫌弃我了。”木晚枫皱了皱眉头,显然不大高兴:“还是少操点心罢,我早就跟师傅说过,去陕南采购寻灵草,大概离开半年。这才过了几天,现在回去算怎么回事?” 不二只好将她像神仙一般供着养着。 按那树中人的说法,她筋脉伤的不轻,半年之内不可驭使法力。伤势未好便回宗,也不大好作解释。 …… 在这半年里,不二终于打定主意,尽快加入云隐宗,一来可以获得去西北参战的机会;二来随着他的修为渐长,灵龛里的灵气已经不大够用,只有在聚灵阵内修行才可以巩固修为,继续提升。 与木晚枫商议一番,她表示谨慎的乐观: “虽然你已经突破开门境中期,又出身于云隐宗所属州郡,来历根底清楚,具备了入宗的基本条件,掌门那一关多半不是问题。” 她原本闭着眼睛,盘腿坐在木床上疗伤。见不二向自己讨教,连忙睁开眼睛,指了指他的下丹田: “但须晓得,以你的镇海兽来看,此生突破通灵境的希望极低,各分院主恐怕不乐意接手。聚灵阵可提供的灵气就那么多,总得用在有用的人身上,你说是不是?” 不二苦笑一声。木晚枫说的直白,却是大实话。 “这些我也知道,但我找你商议,不是受你奚落来的。”他有些心急:“还是想一想怎么帮我罢。” 木晚枫见他这副着急的模样,忍不住挤兑一番:“先前对我藏着掖着的时候,你倒是挺沉的住气,”说着,忽然有些好笑:“你要是一位姑娘就好了。” “此话何来?”不二登时愣住了:“我若是女子,你就有办法了?” “你要是一位姑娘,我倒可以跟师傅说叨说叨,把你纳入碾冰院来。”木晚枫哪料到他竟然动心了,嘴角忍不住泛起一丝笑意:“怎么样,要不要考虑男扮女装?” “我宁可一头撞死。”魏不二有些失望:“枉我好吃好喝地伺候,你就出这么些馊主意。” “好罢。”木晚枫晓得此事事关不二大道前程,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我给你指三条路。” “第一条,待掌门将你纳入宗门后,带上厚礼,去各分院逐个试一试。万一哪个院主脑袋一抽,把你收下也说不准。” “脑袋一抽?”不二苦笑一声:“这条路得是有多不靠谱?再说了,准备一份能让诸位院主都动心的厚礼,这代价也是我付不起的。”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厚礼我帮你准备。”木晚枫微微一笑。 “你帮我?”不二心头一热,旋即又冷静下来:“算了,还是说说其他办法吧。” 这些年来,木晚枫为了积攒灵石,冒着陨落地危险,干着掉脑袋的生意。 不二虽不晓得她所为何事,但多半也关乎其大道前程。 “跟我还客气什么?”木晚枫神色一动,似乎猜到不二在想什么。下一刻,便是一声轻笑: “不过,本仙师的灵石也不宽裕,只能给你准备一份,只好劳烦你拿着厚礼逐个去试。” 说到此处,忽然嘴角一扬,脑海中竟联想到了魏不二拿着见面礼,到处求人的模样。 便觉得这画面有些心酸,又有些好笑:“要我想来,诸位院主若是不想将你接纳,多半也不大好意思将礼物收下。故而,这一份礼物也足够你达成目的了。” 不二还要开口相拒,却被木晚枫摆手止住了: “第二条路,假如各分院都不愿意接手,你还可以试着申请宗门任务。据我所知,有些任务的奖励,便是可以在一定时限内使用掌座峰或者各院的聚灵阵法。” 说到此处,她叹了口气:“这办法的缺点是,那些以使用聚灵阵法为奖励的任务,多半是针对散修出身的门人,虽然不怎么危险,但大多耗时耗力。往往一个小小的任务,都要耗费年许之久,可奖励的聚灵阵法使用时限却只有屈屈几日而已。” “这也太少了!”不二眉头一皱:“我大道本就艰险,怎么经得起这般损耗?还是说说下一个办法罢。” “第三条路,入宗之后,尽快申请去西北。”木晚枫神色有些凝重。 “西北?”不二愣住了:“去了西北,每日陷于战斗之中,恐怕更没有时间修行了吧。怎么也得修到开门境后期,才好着手此事。再说了,西北荒凉,恐怕也没有聚灵之地罢?” “你这般思量,就有些想当然了。”木晚枫忽地从床上站了起来,竟然凭空添了些英姿飒爽的气度: “但凡做了修士,哪一个不想着长生大道?倘若西北只是杀伐的战场,有几个修士能在那里安心呆着?” “你的意思是,”不二忽然似抓住了什么:“西北也有供修士修行之所?” “不错,”木晚枫点了点头:“甘陇和青疆交汇之处,有一带五行属的四阶中等灵脉,宏然宗盟在那里布置了数个聚灵阵法,但凡有战功在身,都可以去那阵法之中修行的。” 四阶灵脉,魏不二猛地吸了一口气。 这个等级的灵脉,足以用来让修士突破天桥境了。须知道,便如云隐宗,也只有云雾属的三阶弱灵脉。 “怪不得!” 魏不二恍然大悟:“有这四阶灵脉在,才会有源源不断地修士去西北与角魔搏杀!” “倘若真的如此,”他立时有些坐不住了,一只脚已经迈出门去:“我现在就去找掌门,只要一入宗,便申请去西北,越快越好。” “急什么?”木晚枫连忙止住他:“你以为西北的战功当真好立么?若是不需要拼着性命去搏杀,天底下的修士都要去西北苦修长生大道了。” “我也晓得其中危险,不下于刀尖求生。”不二这才止住脚步:“但我今年已经三十二岁,按照开门境修士的惯例,寿元最多不过一百五十岁。” 他扳着手指算起来:“七十岁之前,越早达到开门境巅峰,突破通灵境的希望便越大。七十岁往后,每过五年,突破的几率便要降低一成,假若我不能在一百二十岁之前达到开门境巅峰,那么此生便止步于开门境了。” “更何况,”他低头瞧了瞧位于下丹田的内海:“我还要耗费大把的精力,去寻找联通毕蜚的机缘,半点时间都浪费不起了!” 他说起这些,心中满是不甘,语气自然稍重了些。 “哼,好像只有你的大道艰险,”木晚枫被他说的一愣,半晌才冷哼一声:“其他人都是乘风破浪,易如反掌一般。” 她的声音略微低沉,语气之中似乎多了些苦涩。 不二这才冷静下来。 他虽然不大了解内情,但木晚枫看似是碾冰院主的得意高徒,实则也有不少难言之隐,否则只凭着师傅的宠爱,也不至于屡次冒险,过得如此辛苦。 “是我心急了。”不二满脸歉意,返身回来:“你说如何是好?” “到了西北,处处危险,自然修为越高越好。”木晚枫神色一缓:“你不妨先走第一条路,若是侥幸能被哪座分院接纳,待突破了开门境后期,再去西北走一遭。” 说着,伸手一指西北:“若是各院主有眼无珠,第一条路当真走不通,你再去西北也无妨。” “正该如此!”今日商议,大有所获,不二向木晚枫郑重道了谢。 “往后的路愈来愈难走,我能帮你的也不多了。” 木晚枫轻叹一声。 其实,她想说的是:你根本毫无机会的。 但人活着,总归需要一个念想,不是么? 第二十八章 云来云往云正气 隐山隐水隐善人 挺拔巍峨的掌座峰上,魏不二与修士打扮的一男一女并肩站着。 用余光扫去,那男子面貌谦恭,神情凝重,显的不大自信。女子则是上等容貌,神态轻松,看似志在必得。 不二早先打听过这二人的情况,男的叫吴尘,女的叫林镜月,皆是新近申请入宗的修士,但竟然均达到了通灵境的修为。 “魏小弟,你久居云隐宗内,想必对宗内的情形了如指掌。” 那吴尘修为虽然远高于不二,言谈却十分客气:“不知李掌门脾性如何,又有什么喜好。” 原来,这个吴尘是想拜在李青云所属的正善院下,故而提前来打听掌门的情况。 “吴兄客气了。”魏不二微一拱手:“掌门素来和善,宗门之内无人不晓。但我入宗良久,却没听旁人说过他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相处虽不久,不二倒是十分喜欢吴尘这谦和良善的性子,又大抵与他说了些李青云的好话,正善院的情况,有弟子几位,等等。 二人在修为上虽有境界之差,但仍以兄弟相称,这其实道家的传统。 在宏然界道修一派中,信奉的是道法自然的观点,讲究“道非死物,道无常道。” 也遵循“应循时而变道,循道而变行为”的道理,也就是人的物性不同,其归根求真方式也不相同。 故而,不似儒家一般,非要设立一个基本的行为准则。 具体到修士间的称谓方面,也不像儒家那般刻板严规、崇尚礼仪、讲究尊卑,也不似魔修那般弱肉强食,强者为尊。在儒修和魔修的规矩里,但凡修为有差,就得前辈晚辈规规矩矩的称呼。 哪怕你曾经是别人的长辈,一旦修为被超过,也得改换称呼,尊为前辈。 在道家修士之间,则全凭个人的心性领悟和修士对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感受。 两个道家的陌生修士相遇,即便是对方是悟道境的大神通修士,自己只是开门境的初学弟子,也可以只凭道法自然的感悟相互称呼,叫一声道友也无人指责。 觉得对方年长,叫一声前辈也好,兄台也行,老伯也罢,都是没有死规矩的。 当然,在同一宗门之内,又或者有师承关系的修士之间,也常按照师承尊长的因果,相互尊称师叔、师伯、师兄、师弟之类。 “哼!” 魏、吴二人聊得热络,一旁的林镜月却不大高兴了,一声冷哼罢了,斜着眼向不二瞧过来。 “林道友,”吴尘只以为二人说话,怠慢了她,连忙拱手客气:“我们三个一同入宗,也算是三生有幸。日后大家便是同门手足,以师兄妹相论,还请多多关照。” “同门手足?”那林镜月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冷冰冰瞧了魏不二一眼:“叫我与这开门境的小辈以同辈相论?” 吴尘被她的无名怒火搞蒙了,当即不知如何去接下茬。 魏不二却只向着林镜月微微一笑,才把吴尘拉了过来,小声道:“这林镜月原出自儒家,规矩太多,还是少说为妙。” “哦,怪不得,”吴尘恍然大悟,又有些奇怪:“她一个儒家弟子,怎么跑来拜道家的山头了?” “那我不知晓了。” 二人又借着话题,聊起了道修和儒修在修行法理之间的差别。 其实,不二对此所知甚少,仅限于皮毛一层。 倒是吴尘在入道年久,懂得更多一些,旁征博引,叫不二良有收获。 过了不知多久,二人聊得倦了,吴尘忽然抬起头来:“也不知掌门和诸位院主商议得如何了?” 不二听了,忍不住暗自叹气。 其实,在李青云同意将不二纳入宗门之后,他便带着木晚枫准备的厚礼逐个去了各座分院。 当然,顾乃春的合规院和宝慧的碾冰院,他是未曾去的。其中缘由却不必说了。 只可惜,因身份低微,不二并未能见到各位院主,只好让各院值守弟子带了话。 说起收纳入院,各院主都传话愿意考虑。但不二奉上礼物,个个皆是婉拒了。 “看时辰,也该差不多了。” 不二望了正前方,眼前是座几十丈高的大殿,琉璃瓦顶,红玉砌墙。 殿前立着八尊石雕,皆是奇形异状的怪物,每个皆有**丈高,威风凛凛,气势汹汹。 再细细去瞧,那怪物的鼻子眼睛,毛发纹理,皆是精雕详刻,细致入微,栩栩如生。 “貔,角瞳,陆雾,常疏,青泽……” 不二默念着它们的名字,大抵晓得这些怪物皆是宏然正经里记载的上古祥兽。 只不过除了千年前,有人曾在兽人塔外的天河亲眼目睹青泽沐浴之外,其余大多失了踪迹。 他曾听闻,数千年前,道修一派几位前辈的镇海兽,正是这些上古奇兽,因而皆获得惊天骇地的大神通。 却不知他们有何等机缘,能够将这些奇葩的镇海兽唤醒。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实想跟这些前辈请教一番,哪怕只学到皮毛也好。 大殿正门高宽具是十多丈,红面嵌金,不知是什么材质。 门楣上挂着硕大牌匾,写着“正善殿”三个大字。 左面门柱刻着“云来云往云正气”。 右面门柱则是“隐山隐水隐善人”。 字字端正有力,笔笔苍劲磅礴,更添了整座大殿的恢宏气势。 再往里,便是正和大殿了。 大殿之内,呈正圆形,直径百丈,周身宽拓,数十根巨柱均匀排布殿内,每根都有十人合抱之粗,柱刻翔龙磐虎,若生若动,气势惊人。 殿中央有九个圆台,其中八个圆台呈圆周排布,高有三丈,直径四五尺,三个圆台空着,其余则有五人端正坐着,分别是云隐宗三位分院院主,以及传功和执法二位长老。 另一圆台立在其余八个圆台当间儿,更高一些,更阔一些,坐着一位方脸大耳,面容和善的中年者,正是云隐宗掌门,正善院院主李青云。 “除了黄宗裳、元贞、张贵三位师弟因故不在宗内,议事会成员便到齐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拿出一卷帛书:“新近申请入宗的一共有十位修士。经过掌座峰筛选,符合条件的便是这三位了。帛书里都有大概的资料,诸位也都看完了……” 只可惜话未说到一半,便被打断了:“掌门师兄,我有个疑惑,这林镜月明明出身儒修门派,为何拜在我道家门下?” “这个倒不必多虑,”李青云抚须微笑:“我与此女做过了解,说来也合乎情理,她的镇海兽是枭云兽,神魂是雾魂,本宗云雾属的三阶灵脉,正适合她来突破地桥境。恰好她原先所属的也只是南疆的微末门派,也不敢耽搁她的大好前程。” 话音方落,殿内立时安静了。 ——————————————————————————————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这张算是过度章节,所以今晚十二点之后,还有一章。 第二十九章 傀蜮谷传闻 林镜月的天赋已然十分明朗了。 镇海兽是枭云兽,神魂又是雾魂,二者虽无血缘传承关系,但属性趋同,关联紧密,可鉴此女修道前途一片光明。 再加上她年纪轻轻,便已迈入通灵境,更是不得了。 众位院主自然是一片眼热。 “掌门师兄,其余二人我不管,林镜月身为女修,一定要进我碾冰院的。” 说话的虽是个女子,但却听不出半点温婉,正是木晚枫的师傅、碾冰院主宝慧。宗内素传她性子冰冷,脾气怪异,尤其对男子极有偏见。 “此,此言差矣。”宝慧话音未落,一个晕晕乎乎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你们碾冰院都是女修,这……这个不差。但又没规定是个女的,就得进碾冰院。顾师弟门下也有个女弟子,你,你怎么不抢过来?” 不用瞧,说话的正是酒仙院主杜胜康。此人因体内的镇海兽是大名鼎鼎的酒虫醉蝉,故而平素嗜酒如命,十天里有九天便是在醉生梦死之中。 魏不二曾打听过,在七位院主之中,杜胜康算是收徒门槛最低的。 可即便如此,不二数次去醉仙院苦苦哀求,也未能得见其面。 此刻,他正斜躺在圆台之上,面泛红光,眼神迷离,显然是一场好酒方喝罢了:“我看这姑娘极有眼缘,来,来我酒仙院正合适。” “掌门师兄,诸位长老,师兄弟,且容我说一句,”却是顾乃春坐不住了:“本宗七座分院,除了我合规院之外,皆有通灵境弟子,以至于宗内通灵境弟子大比,我合规院连一个人也派不出来,这岂不是太不公平?” “诸位,”大殿里眼看吵作一团,李青云听得头痛,连忙开口止住,但面上却仍挂着闲淡的微笑:“既然诸位师兄弟都想将她纳入门下,我看不如这样……” …… 大殿之外,已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三个人正翘首以待。 忽然自殿内走出一位身着青袍的弟子,不二认得他是掌门座下弟子,便拱手打了招呼。 那人却先冲着林镜月和吴尘拱了拱手笑道:“恭喜二位,经本宗议事会初步商定,二位可暂且在掌座峰修行。” “暂且?”林镜月眉头一皱:“难不成,诸位院主未曾看中我的修行资质么?” “那倒不是,”那弟子连忙摇头:“其实,是各分院主都想将二位纳入门下,掌门一时无法定夺,只好将二位暂时安置在掌座峰,待傀蜮谷大典之后再做决议。” 傀蜮谷大典? 不二立时想起与傀蜮谷以及傀蜮谷大典相关的传闻。 传言中,傀蜮谷原是人族领域内一个普普通通的山谷。 三千多年前的某一日,谷内忽然雷声大作,风狂雨怒,青黄之雾飞涌,将山谷笼罩得密密实实。 过了数月,从谷中涌出数百个似人非人的怪物,头顶长角,说得是异族之语。见了人族凶相毕露,不知造了多少杀孽。 这些怪物,便是后来在此界兴风作浪的角魔。 往后三千年,傀蜮谷每三十年就出现一次这样的奇观。数日之后,便会有数百个角魔从谷中涌出。 人族修士便会聚在谷口,将其围杀。 于是,角魔便不再从谷口而出。但大陆之上的角魔仍是越来越多,逐渐占据人族领域西北一方,在青疆域内扎了根。 且时常混入人族领域内,残杀百姓,食肉饮血。 近千年来,他们气焰更甚,经常屠村戮镇,残忍至极。 为从源头扼杀角魔,避免其混入人族领域之内,每到傀蜮谷出现异象的时候,宏然宗盟便会举办猎魔大典,在傀蜮谷外布下传送阵法,派遣修士入谷猎杀角魔…… 不二正兀自思量着,忽见吴尘一步凑到那青袍弟子身边,问道:“敢问道友,我二人入宗之事,为何与傀蜮谷大典扯上了关系?” “其实,”那人挠了挠头,叹了口气说道:“也不怕跟你们说实话,再过半年就到了傀蜮谷开谷的时候。届时,本宗也要举行开门境弟子大比,以决定去榕城参加傀蜮谷大典的名额。” 说着,他神色稍显凝重:“本宗已经三次在傀蜮谷大典的比试里,位列中等宗门末属几位,接连失去了壮大宗门实力的大好机会。” “掌门每每念及于此,总是痛心疾首,夜不能寐。我等身为弟子,也大感面上无光。” 说到此处,他略微提高了声音:“据传言,这次傀蜮谷大典的名次牌位,与宗盟在西南一带新开拓灵脉的分配大有干系,事关本宗前途命运。故而,掌门与诸位院主商定,哪一个分院能在傀蜮谷大典之中为本宗拔得头筹,二位便拜入哪一座分院。” “原来如此。”那林镜月得知自己成了众院主竞相争取的香饽饽,神色略微一松:“那便有劳道友了。” 说着,轻轻一抬手,示意那青袍弟子向前带路。 “先等等,”却是不二略显着急的声音,他一手扶着袖子,一手指着自己:“不知诸位院主打算如何安排我呢?” “瞧我这记性,”那青袍弟子这才想起他也是此次入宗的新人,微微转过头来:“可惜了,参与此次商议的四位院主都无意接纳魏兄……” 第三十章 修海无涯苦作舟 不二苦笑一声,倒是对这个结果不太意外。 想自己的镇海兽如此奇葩,照常理来讲,根本是不可能有办法唤醒的,修为也九成九要止步于开门境,众院主不愿接手也自在常理之中。 “多谢。” 虽然听到的不是什么好消息,但他仍是拱手称谢:“如此就不打扰了。” 林镜月和吴尘既然被安排到掌座峰,便算是有去处了。 说来说去,自己还是得回杂役合住的院子。 “魏兄也不必垂头丧气。” 那青袍弟子见他如此客气,许是为方才的冷落,觉得有些亏欠:“其实,此次议事会苦舟、怀子、静心三院院主并未亲至,我倒是觉得你可以去逐个拜访,探探三位院主的口风。” 魏不二再次道了谢,很有自知之明地离去了。 其实,怀子院的张贵院主,静心院的元贞院主,他之前早已拜会了,结果自然是无功而返。 苦舟院的黄宗裳则因私事外出游历,至今尚未返回。苦舟院中再无人可以做主将他收下,自然也不必徒费力气了。 心中的郁闷自不必多说,只身孤零零地往住处返去。 偏偏半道遇上了贾海子、婉儿迎面遁来。 “不二,”贾海子满脸的微笑,双手抱拳轻轻地一拱:“我听旁人说,你竟然打开了内海之门,还被掌门纳入了本宗,当真是可喜可贺!” 自从上次拜师典礼之后,不二见到他总觉得不大舒服。 至于婉儿,二人先前在合规院不愉快地分别之后,他也有意无意地在回避。 本来就是遇见了两个最不想见到的人,再加上此番被众院主拒之门外,心情着实郁闷,便不大愿意搭理,只道了声多谢。 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却被贾海子留住了:“不二,入宗之后,便要去各分院修习,不知你选择了哪一座分院?” 他满面诚挚,用力拍了拍不二的肩膀:“从我来讲,倒是希望你来我合规院,咱们三个好朋友,相互指点,共同进步!” 说罢,扭头去瞧婉儿,两人颇有默契地点了点头。 “去合规院?”不二哪里肯相信他的话。 转过身来,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却没有瞧出一丝嘲讽的意味。 “让你失望了。”不二双手附后,不想显出半点失落的模样:“我并没有这个打算。” “可惜了,”贾海子叹了口气,满脸失望:“那你究竟要去……” 当着婉儿的面,不二自然不想提起无人愿意接纳自己的事情。 偏偏贾海子揪着此事问个没完没了,他只好小心应付道:“先走着看,现在还没拿定主意。我今日还有要事……” “不二,”贾海子见他至始至终都是回避的样子,终于直言:“时至今日,你还不肯说实话么?” “言下何意?”魏不二知道,找麻烦的终究来了。 “你这又是何苦?”贾海子叹了口气:“我早先便听人说,议事会上,各位院主都无意将你接纳。”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走上前一步,拉着魏不二的胳膊,满面的用心良苦:“你还不肯放下身段来求我么?只要我与师傅递一句话……” 当着婉儿说出这样的话来,贾海子的心思再明显不过。 不二心中一片敞亮:“你若真的有心帮我,何必来问我的想法,径直去找顾乃春,劝他将我收下不就好了?” 虽看出了贾海子打的主意,但他并不打算撕破脸皮,只是摇了摇头:“我资质糙劣,不受众院主待见,何苦还要厚着脸皮,去惹人生厌?” “不二,”悦耳的女声响起,婉儿婷婷站在两步之外:“现今可不是逞强的时候。” 听此话的意思,想必已知道关于不二镇海兽的事情了。 她眉头紧皱,话语之中全是用心良苦:“你大道本就艰难,只有进入分院的聚灵阵中修习,才能看到一线希望。咱们三个本就是一起长大的玩伴,何必死要面子活受罪呢?” 婉儿多半不大清楚两人过往的纠葛,故而此话说的诚心实意。这却叫不二登时有种无从开口的感觉。 想了半晌,终于回道:“眼下还有三位院主尚未表态,我打算再去试一试,倘仍是不行,再劳烦二位相助。” “三位院主,尚未表态?” 贾海子显然早就打听到了内情:“魏不二,你前几日带着一个檀木盒子,逐个拜访诸位院主,却通通被拒绝的事情早在宗内传开了,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说罢,他一步迈上来,一副怒气勃勃的样子:“让我帮帮你的忙,便会要了你的命么?” 不二显然没有想到贾海子做戏会做的这般逼真,一时间竟有点不知如何应对。 此刻,连婉儿也觉得他有些小肚鸡肠了,一脸失望地瞧着他:“我知道你对贾海子有偏见,觉得你俩一同入宗,待遇却是天差地别,实在是不公平。” 她终于迈出一步,靠向不二:“但男子汉大丈夫,连这点委屈也担承担不了,又何谈长生大道?” 说到此处,声音轻提,颇有昂扬向上的意味:“更何况,修炼资质乃是天赋地设,又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像你我这般资质平庸者,唯有勤修苦练,分秒必争,才能赶得上天资卓越者须臾所悟。咱们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矫情做作,任凭修道的机缘眼睁睁溜走呢?” 话至于此,人已经靠了过来,目光咄咄相逼,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 不二被她数落得满脸通红,下意识退后一步。 但过了半晌,忽然平静下来,心中暗道:既然躲不过,索性坦然接受。你若觉得我是矫情做作,我也无话可说。 便开口回道:“现今的确没有哪一座分院愿意接受我,恐怕日后也不会有。” 他渐渐想起入宗以来求师不成的诸多坎坷,终于镇定下来:“顾师叔觉得我资质太差,不适合修行,即便有贾海子说情,恐怕也会令其左右为难。我又何必如此没有自知之明?” 他说的句句属实。 婉儿反倒不知该如何劝慰,心知不二突破通灵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非让顾乃春收下他,的确是强人所难。 嘴唇虚张了几次,似想说些什么话,却被堵在舌尖吐不出来,但是难过之情却溢于言表了。 半晌才道:“你能打开内海之门已是千难万难,还能强求什么?” 她说的似乎有些艰难:“只怪你的镇海兽太过稀有,却不是你不够努力了。” 言至于此,终于放弃了继续劝说不二的打算。 贾海子还要说什么,却被婉儿附耳说了几句。两人冲着不二拱了拱手,一并离去了。 不二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一时百感难言。 又恍然觉得婉儿的身影就在眼前,心道:“你只须当我从未打开内海之门,只是一个安于生死的凡人,不就好了?” 但想到婉儿总归是在为自己担心,心中便是烤了暖炉一般的暖和。 便在此时,远远听到一声:“魏师弟。”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瞧过去。 可见一个身材浑圆,样貌可亲的男子正踏云驾雾,匆匆赶来。 不二认得,这正是苦舟院的大弟子李寒。 李寒两步走在不二身旁,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上下细细打量一番:“魏师弟呐,你可让我好找。” “李师兄……”不二登时有些发懵。 “你小子还未选分院罢?”李寒一脸紧张地问道。 “没有。”不二摇了摇头。 “那就好,虽说师兄我来的有点迟,但却没有误事呐。”李寒一拍掌,哈哈大笑。 说着,一把将不二揽入怀中,便往苦舟院的方向行去,边遁便道:“黄院主离宗之前,早就跟我做了交代,说你若是申请入宗了,一定要纳入我苦舟院门下。师兄我这阵子修行业重,竟然将院主的话忘了个七七八八,差点将你错过了……” 第三十一章 木晚枫召唤 苦舟院,一座琉璃瓦顶的三层楼阁之中。 静室焚香,木几燃烛。 四处墙壁嵌着大大小小、七彩斑斓的宝石,合成数个六边形的图案,此刻正忽明忽暗闪着亮光。 一个密布着复杂纹路的青色圆盘平置于地板之上,自左而右缓缓转动。圆盘正中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孔洞,此刻似有淡淡的云雾轻轻涌入。 魏不二盘腿坐在静室之中,双手相贴,十指交叉,不停地变换着手势,口中念念有词:“祥云聚龙口,青灵入内河。巨海纳百川,瑶池气冲台……” 随着口诀轻吐,似有淡淡灵气在他双手集聚,发出幽微的光芒,凝成一个个细小的漩涡,缓缓流入指尖诸穴。 约莫三个时辰后,他忽然停住了口诀,双手倏地分离,将掌间灵气挥挥散去。 在聚灵阵修行的效果当真难以言喻。 虽说本宗的云雾属灵脉与不二的五行神魂不算十分契合,只沾了水行一脉,灵气与识海共振不佳。但饶是如此,也要胜过单用灵龛数倍,也怪不得游离于宗门之外的散修大多都想依附于修士宗门。 三日前,不二跟着李寒到了苦舟院,就被他领着四处熟悉了院中的情况,逐个瞧了练功房、议事房、聚灵屋、卧房等等,为其安排了使用聚灵阵的时限,配发了储物袋,与院内数十个修士相荐,大致讲了在苦舟院修行需要注意的事项。 又叮嘱修行之中若有疑难困惑,大可以找他切磋探讨,或者等院主回宗进行授业道场的时候求教。在这之后,便告辞了。 说起院主,不二抬起头来,视线正前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像。 画中男子身子魁壮,硕大秃头,面容粗狂,显得全是豪情难当。 不二认得出,此人正是几年前在掌座峰林道上救了自己的大汉。 却未想到他竟是苦舟院院主黄宗裳。 照理说,自己在云隐宗呆了多年,早就将各院主,还有诸多弟子认了个七七八八,可唯独这位黄院主这些年来多在宗外行走,故而有些对不上号。 却没想到,这位黄院主与其他几位院主做派完全不一样。 便以那天在掌座峰林道上初次相见而论,他的言谈举止粗犷坦荡,浑不似修士中人的仙家道骨,反倒有种武林中凡人侠者仗义豪情的气概。 至于对待不二,也不似其他院主一般高高在上,不屑一顾。 反倒是三番两次地出手相助,着实让不二心怀感激。 只可惜,听那李寒所述,黄宗裳似乎很早之前,便因为某种原因,不再收纳徒弟。 现今苦舟院里修行的,都是慕名而来的散修,在黄宗裳面前皆以学生相论。李寒本人也只是学生的身份。 正琢磨着,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声:“魏小弟,时候差不多了,给老头子留点时间罢!” “尤师兄,”不二连忙站起身来,几步走到房门前,满脸尴尬地开门:“抱歉抱歉,我修得入神,竟将时间……” “不碍,不碍。”门外是个满头白发,皱纹颇多的老者。 他瞧见不二,拱了拱手,露出了略显局促的笑容,眉间的川字纹和眼神中的忧色毫不遮掩地提示旁人,他正处在极度的焦虑烦恼之中: “还望魏小兄莫要见怪,老头子的时间不多了。” 说着,匆匆忙忙走进聚灵屋内盘腿坐下来,一刻不停地捏起口诀…… 不二不敢叨扰,快步走出屋内,将房门合住。 方才这位尤师兄,本名叫做尤典,是合规院中的老面孔,年近一百零五岁,倘若十五年之内,无法踏入通灵境,便只剩等死一条路可走了。 再加上他年轻时神魂受过重伤,折损了寿元,大限之日更要提前不少。故而在修行之时,便是与冥神星君赛跑,片刻都不敢耽误的。 像这样大道即将止步的修士,换做其他分院或别的宗门,多半不会为其分配多少修炼资源,倒是苦舟院一直念及旧情,在聚灵阵的调度上,基本能保证他修炼需求。 不二站在门外向屋内怔怔瞧着,脑海中还在回思尤典挂满焦虑的面庞,仿佛看到了自己百年后的模样。 “大道艰辛,长生难求,我若不从此刻开始分秒必争,尤师兄的今天,便是我的明日。” 他暗自感慨一番,便只身返回自己的房中。 比起顾乃春的合规院,苦舟院的摆设布置便要朴素多了。 楼阁多是红砖修砌,屋瓦结构简单大方,院中也没有什么假山花池,多是草坪和青石子路。 至于修士们独住的屋子,也都是四面白墙,比宗内杂役的住处好不到哪里去。 回到屋中,不二盘腿坐上青石床,拿出灵龛,捏起《纳灵经》的口诀,一刻不停地吸纳灵气。 在聚灵阵中修习的时候,不二便讨了个巧,把灵龛置于阵中吸纳灵气,待出来的时候,足可以顶的上在聚灵阵中修行半日的光景。 他也不晓得如此是否合规,但既然李寒未专门去作叮嘱,那暂且便不去多想了。 正要打开灵龛的盖子,忽然腰间传来微微震动。 他伸手从腰带中取出一物,正是霹雳子丸不停闪着红芒。 上次被执法队追杀的时候,不二将原先那颗子丸引爆了。但为了联络方便,木晚枫不知又从哪里搞来一颗给了他。 二人还定下一套暗号,以红芒闪动的频率、节奏和次数来传递讯息各类讯息。 按此次红芒闪动的次数来看,正是木晚枫要约他见面的暗号。 第三十二章 杂事弟子 接到暗号不久,不二便赶到云隐山脉深处的木屋之中。 一开门,瞧见木晚枫端端站在窗台一侧,把纸窗高高架起,仰目向远方的天际望去。 “我该恭喜你了,”听到开门的声音,她徐徐转过身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苦舟院的魏师弟。” 说着,白纱轻舞,素手一伸:“不过,我听说你并未用上那份厚礼。” 魏不二虽是不大情愿,但仍是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檀木盒子递给了她,暗道一声小气。 “你别怪我抠门,”木晚枫似乎听到了他的腹诽,微微笑道:“这盒子里的东西起码值一百个中阶灵石,你若是用不上,我还得卖了去,毕竟我的灵石缺口还很大。” “真不晓得你要这么多灵石做什么。”不二摆了摆手,以示自己混不在乎:“不过,既然那笔买卖做不成了,日后作何打算?” “傀蜮谷大典就要到了,”木晚枫想了想:“我想去谷中试试看,如果能收获一些蜮灵石,也算不枉此行了。” “傀蜮谷大典?” 魏不二忽然想到在傀蜮谷中猎杀角魔的事情,便开口问道:“在去西北之前,我是否应该去傀蜮谷中试一试?” 说着,竟隐隐有些兴奋:“倘若能在傀蜮谷中遇到传承毕蜚血脉的角魔,我也不必去西北战场冒险了。” “不可以!”木晚枫的劝阻来的十分果断,语气之中似乎带着些许惊恐。 话方说完,才觉得自己有些突兀了,声音见缓,解释道:“能进入傀蜮谷中的角魔才有多少?哪里那般容易碰上一个有毕蜚血脉的?” “再说了,”她稍微顿了顿,似乎还在思索什么:“傀蜮谷中收获的魔角通通都要上交宗盟,你也拿不到手。” “不试试怎么知道碰不上?”对于木晚枫稍有过度的反应,不二有些摸不着头脑。而且,他也不想轻易放弃傀蜮谷大典: “至于魔角,倘若我真的可以在谷中拿到,直接将其中的精血取出来不就好了?” 木晚枫又拿出各种理由劝阻,却根本无济于事。 “好罢,实话告诉你,”眼见不能说服不二,她面上稍稍泛出了挣扎的神色,终于透了半个底:“我通过另外的门道打探到,此次傀蜮谷大典不同往昔,角魔一方似乎另有准备,此战必定凶险之极,说不定多一半的入谷修士都要葬身其中。” 说到此处,担虑之色在面上一晃而过:“你若想活命,万万不可掺和到此次大典之中来。” 她说的郑重无比,由不得不二不相信:“当真如此危险?那你还进去干什么,挣钱不要命了?” “我自有保命的绝招,”木晚枫一滩手掌:“不过,只能护住我自己。你若是强进谷中,遇到了性命之危,别怪我见死不救。” 魏不二细细思量一番,想木晚枫绝不可能凭空起风,便不再做疑,放弃了参加大典的盘算。 “不知宗盟的长老可知晓此事?”他忽然想起什么,声音陡然提高:“若是毫无防备,我人族一众入谷修士岂不是要吃了大亏?” “他们自然晓得,”木晚枫连忙将手指比到唇间,示意不二压低声音:“不过,此事宗盟高层暗中早就放出话,万不许将这个消息走漏,否则当通敌论处。” “为什么?”不二大吃一惊。 “为什么,”木晚枫冷笑一声:“你想一想罢,若将此事传到各大门派之中,还有谁愿意派门下弟子参与此次大典?” “难道,宗盟就要眼睁睁看着各派弟子命丧谷中?”不二显然无法接受此事。 “那倒不是,”木晚枫想了想:“宗盟多半也在布置暗手,只不过不可以让太多人知晓。此事万万要记得保密,若是追究在咱们两个人身上,说不定还要连累宗门的。” 不二有些迟疑:“难不成,连本宗掌门也要隐瞒么?” “是的,”木晚枫郑重点头:“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虽然本宗一向重视傀蜮谷大典,但按照惯例,我们能取得入谷资格的却没有几个。入谷之后,我自会提醒他们。” 不二定了定神,终于答应了。 “我现今已养好伤,”木晚枫终于说到了正事:“今日便要正式返还宗门,多谢你的救命之恩,还有这半年来的悉心照料。” 不二笑道:“不必客气,谁让我不慎上了你的贼船。” 木晚枫轻笑而过,忽而又神色一正:“不过,杀死执法队的事情,还不算过去。” 她皱了皱眉,美目瞧向不二:“回到宗内,你我还要装作从未相识,以免旁人凭空猜忌。” “醒得了。” 不二点了点头。 其实,木晚枫的意思很明白。假若一个人不慎暴露了,至少另一个人还有机会逃脱。 别了木晚枫,不二便返还苦舟院。 一入院门,李寒便找了上来:“魏师弟,不久便是傀蜮谷大典,本宗近日也将举办宗内大比,以决出参加傀蜮谷大典的名额,不知你有没有兴趣报名参赛。” 魏不二拱了拱手:“我方入宗内,修行的门路还没有摸清,也没有什么看家本领,还是不去献丑了。” “如此甚好,”李寒似乎松了一口气:“若是都像魏师弟这般明白事理,我也不用苦恼了。” “哦?”魏不二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师兄此言何意?” “还不是因为参加大典名额的事情。”李寒便将此件是由大致与不二说了。 原来,按照上一次大典的成绩,宗盟分配给云隐宗二十个参赛名额。掌门又根据各分院上次参赛的成绩,为各个分院分派了名额。 具体到苦舟院,这次共得到两个名额。 因参与大典的成绩,事关各分院修行资源的分配,故而照例要派出本院战力最强的选手。 “如此还有什么难办的?”不二笑道:“师兄组织院内修士进行一次比试,决出前两名不就好了?” “惯例原本如此,”李寒挠了挠头:“可尤师兄偏偏不肯呐。” 不二听李寒大概说了一番,才明白过来。 因傀蜮谷大典所设奖励丰厚,谷中的蜮灵石更是制作神魂连通卷轴的上上选材,故而尤典将此次大典视为其突破通灵境的最后一次机会。 他也晓得自己战力多半进不了院中前列,故而一直苦求李寒,将他直接列入参赛名额之中。 李寒这人本就耳根子软,在其苦苦哀求之下,实在无法狠心拒绝,这才逐个找到苦舟院的众人逐个说情,请大伙同意由尤典占据其中一个名额,另一个由比试决出。 这也是院主不在的情形下,不得已的选择。 “原来如此,”不二听了,连忙摆手:“我没意见,尤师兄大道艰险,想必大伙都能体谅的。” “如此就多谢了!”李寒见不二如此通情达理,郑重道谢后便离去了。 不二望着他的背影远去,心中若有所思。通过近一时段的接触,可看出这位李寒师兄秉性忠厚善良,倒是值得结交。 但是听木晚枫所言,这次傀蜮谷大典如此危险,到底要不要去劝阻尤典,省的他丧命其中呢? 细细琢磨一番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一来即便是被选为本宗的参赛选手,还要去榕城与其余格宗弟子比试,尤典未必能争取到最后的入谷名额。 二来正如尤典自己所言,他年纪一百二十岁,这次大典也许是他修道生涯中的最后一次机会,不成功便成仁,还有什么难抉择的? …… 合规院内,顾乃春将一众弟子召唤到议事堂。 “宏然宗盟已然明确这次大典的奖励,个人可收获的法宝和灵丹不用详说,必定十分优厚。对于宗门的奖励,更是厚重之极。” 顾乃春端坐在方椅之上,神情肃穆。 “这次总体战绩排名前二十的门派,都可以在西南方新开拓的领域内,分到一片自管属地。” “对于壮大本宗实力而言,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掌门与我等已经议定,若是哪一座分院能为本宗拔得头筹,除了宗内重奖,还要在下一次分配聚灵阵的时候,一次性给予一个二阶阵法,三个一阶阵法的设置名额。” 话音落毕,堂内一片寂静。众人显然有些吃惊了。 按云隐宗如今的划分情况,聚灵阵最多的是碾冰院,设有一个二阶阵法,四个一阶阵法。 最少的,便是合规院,原有一个二阶阵法,两个一阶阵法。后因俞春凤和南秋赐这两个通灵境弟子一死一叛,那仅有的二阶阵法也拱手让了出去。 现如今,贾海子、古有生等三两个资深弟子占据其中一个聚灵阵;剩余十几个开门境弟子轮流在另一个聚灵阵中修炼,实在窘迫之极。 常说顾乃春门下少有出类拔萃的弟子,除了一直没有修真的好苗子之外,与聚灵阵的捉襟见肘也大有干系。 假如合规院能够借助此次大典,获得聚灵阵的奖励,不仅众位弟子都要大大受益,连合规院的兴盛也指日可待了。 众弟子皆是如此做想,个个兴奋不已。 “徒儿们,”顾乃春见目的已然达到,便不再多费口舌,袖子一挥:“各自努力便好了。” “绝不辱命。”众人异口同声,举掌而誓。 顾乃春点了点头,却把目光投向了贾海子。 …… 类似的情形在云隐宗各分院一并上演着。 除了苦舟院的黄宗裳仍未归宗,掌门兼正善院院主李青云,碾冰院主宝慧,怀子院主张贵,酒仙院主杜胜康,静心院主闵静,常知院主元贞,这几位都将门下弟子召集,作了慷慨激昂的动员令,满宗开门境弟子都摩拳擦掌,几欲冲锋陷阵,入谷杀魔立功。 苦舟院无人做主,李寒只好待黄宗裳做主,将众人聚在一处,商议此事。 院内两个名额,李寒已然说动众人,将其中一个让给尤典。 另外一个,则由院中几个公认的,修为出众的开门境弟子,通过比试争夺。 最终的胜利者,是一个名叫林安的开门境后期弟子。据说其有特殊天赋,在开门中境,便可调动镇海兽的些许威能。 不过,在看完众人的比试之后,李寒对本院的前途并不看好。 …… 一月之后,各分院都确定了本院参加傀蜮谷大典的人选。具体名单在宗内各处张榜公示。 不二修行之余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到张榜处观瞧一番,熟悉的名字只有木晚枫、贾海子、古有生、尤典、林安等人。 再往下瞧,却看到一行字,登时惊呆了,张嘴半响,终于念了出来: “按照惯例,本次傀蜮谷大典之行,本宗将遴选两位杂事弟子(合规院弟子婉儿,苦舟院弟子魏不二),负责参赛弟子的日常起居,以及物品采购之类,特此公告,不再另表。” 第三十三章 毕蜚的气息 合规院中,婉儿一把推开贾海子的房门,一眼便看到在里面打坐的男子。 “你老实告诉我,”她秀眉紧促,显然是不大高兴的样子:“把我和魏不二放在杂事弟子里,是不是你搞得鬼?” “你不是想参加大典么?” 贾海子缓缓睁开眼,声音不疾不徐:“我先将你带过去,到了榕城,再想办法带你入谷。” “那魏不二呢?为什么带着他?”婉儿伸手指着门外,苦舟院的方向:“你明明知道,我暂时不想见他。” 贾海子微微一笑:“你不觉得魏不二自从打开了内海之门,便与以前不大一样了么?” “什么不一样?”婉儿愣住了。 “狂妄自大,目中无人,”贾海子眉头一挑:“当然,在长乐村的时候,他便是如此,从不把我放在眼内。” 说着,轻轻搓了搓手指:“方入宗做杂役的时候,他因是做杂役的缘故,有所收敛,但如今又变回了那副老样子。” 婉儿暗自皱了皱眉头,心中暗道:不二从小与人为善,什么时候目中无人了? 但嘴上却决口不提这个,反而问道:“这些跟他做杂事弟子有什么关系?” “我自有主张,”贾海子笑着站起身来:“让他做杂事弟子,其实有三个目的。” “第一,他最近被苦舟院纳入门内,似乎有些乖张了。我带他去傀蜮谷长长见识,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日后好奋发图强,不要虚度光年。” 说到此处,瞧了瞧苦舟院的方向:“不怪我念叨,那苦舟院现今连个教徒弟的师傅也没有,剩下一帮歪瓜裂枣,三教九流的散修,他去那里能学到什么?到头来,还得找我帮忙。” “第二,许是你不大清楚,师傅与苦舟院的黄院主乃是本宗第一大死对头,能让苦舟院的弟子来伺候咱们,师傅他老人家也很乐意。” “第三么,那杂事弟子说白了便是个跑腿的,我们走走转转就过去了,你却要跑东跑西。我如何能瞧得下去?” 说着,忍不住笑了出来:“所以我专门恳请师傅,将魏不二选做杂事弟子,帮你跑跑腿,做一些日常保障。总归他曾经做过采购杂事,熟门熟路的,比你一个人没头没脑瞎撞的好。咱们又是从小玩到大的干系,你便是偷个懒,他多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婉儿听罢了,默声不语半晌,终于回道:“都是你的道理,我说不过你。” 接着,岔开了话题:“听说师傅要带队去傀蜮谷,他老人家许久没有这般积极,此番还真是对你寄予厚望。” “师傅对我再造之恩,”贾海子立时郑重神色:“我虽然驽钝笨拙,没有学到他老人家十之一二的本领,但此次大典,也会拼尽全力,为我合规院增光添彩。” “行啊,”婉儿看他这幅模样,倒有些好笑:“你这官腔倒是打的不错……” 话说一半,忽然瞧见贾海子正一眨不眨,痴痴望着自己。 她心中微微一动,自然晓得他的心思。 当然,她也晓得魏不二仍对自己念念不忘。 对于这两位追求者,她难免在心中有一番比较,甚至还为此经历了天人交战。 在长乐村的时候,她自然倾向于宽厚善良又不失沉稳的魏不二。 但是入宗以后,她和不二一个成了修士,一个成了杂役,从此天上地下,再无任何可能。 谁料近日峰回路转,魏不二竟在最后时刻打开了内海之门。 只可惜,据传闻讲,他体内的镇海兽极其稀有,根本不可能唤醒的,前途多半要止步于开门境。 反观贾海子,虽然性格方面偶尔有些小肚鸡肠,不似魏不二那般宽容大度,但论起修行的资质,恐怕云隐宗内无人能出其右,日后的前程也是光明一片,十有**要成为本宗未来的掌门。 她心中不由暗道:“魏不二啊魏不二,你要是能有贾海子一半的资质也好啊!”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怜及自身。 她的镇海兽是一只红顶灵鹤,在此界并不算稀有,但可惜她的神魂却是单行水属,只有靠神魂联通卷轴才有机会联通镇海兽。 可只靠她自己的本事,想要凑齐卷轴的材料实在难之又难。 如此一来,便免不了要请贾海子帮忙。 想着想着,她不由地抬起头来,眼前这张英俊的面庞,渐渐清晰而亲切。 而记忆中魏不二的面庞,却渐渐模糊而陌生了。 “你在看什么?”她忽然想明白了许多事情,眉头轻轻一皱,嘴角和眼神里却掩不住温婉笑意。 “我自然是在看你,”贾海子瞧得更痴了,喃喃叹道:“好看极了!” …… 魏不二回了苦舟院,便遇上了怒气冲冲的李寒。 “真当我苦舟院无人做主了!” 李寒拉着不二的袖子便往门外去,边说道:“你莫要着急,我去找掌门评评理,凭什么我苦舟院的弟子,被他顾乃春随意使唤?” “李师兄,”魏不二连忙拉着他:“我倒是觉得,去傀蜮谷溜达一圈,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当真如此觉得?”李寒稍一愣:“你莫要担心……” 不二怎会不晓得其中的猫腻,但叫李寒为了自己,与堂堂合规院长老作对,他心中万万过意不去。 更何况,便算是真的找到了掌门,又该如何开口? 于是,他淡淡笑道:“入宗十多年,我少在外走动,尤其未参与过宗盟组织的大典活动,此番正好长长见识,开开眼界。” 李寒本来义愤填膺,见当事人竟是一副乐在其中、大无所谓的样子,顿时也没了脾气:“你高兴就好。不过,行走在外,也不必处处委曲求全,量他们也不敢把你随意使唤。” 不二道了声醒得,又谢过李寒仗义执言。 李寒又说起将不二纳入苦舟院的事情,现因院主不在,没有办法将不二的名字正式写到苦舟院的名册之中。但使用聚灵阵,领取灵石之类,却是照常的。 不二只说无妨。 李寒临别又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牌,放到不二手中,说道:“这是黄院主赐给我防身用的,你此番出门,或许用得上。我素来不大赞同修士祭练法宝、符箓甚么的,把心思都花在那些个身外之物上,难免耽误了自家修行。但实在不大放心你,这木符且拿着,遇到危险捏碎它,大抵能救你一命。” 说完,又细细教给他使用之法。 不二推却一番不成,终于收下。二人这才分别了。 待确定傀蜮谷之行后,不二忽然想起那树洞之中的老伯,心道这一走不晓得要几个月的光景,须给那老伯知会一声,省的他空等一番。 几年来,这一老一少,隔三差五相见,时不时切磋。 不二虽未曾见过其本尊面目,但心中已将他当做一个长辈来看待,感念之情尤甚。 当下,便遁入深山之中。 那老伯听得他所说,倒是觉得此行有益:“叫你去瞧瞧山外的世界也好。但此行难免会用到老夫教你的功法,你千万要记住,不管谁问起来,你只说这是《柔云功》下附带的一套剑决。若是别人问起,为何它不在《柔云功》的套路里,你便回他,是你自己练的时候,福至心灵,忽然想到了这些变化。至于老夫的事,一个字都不许跟别人提起!” 魏不二连连点头答应,那人深信他为人厚道向善,自然不作多余之言。 往后几个月,顾乃春专门对贾海子作了对战实练,传授了诸多战斗技巧,想来对此次大典充满信心。 不二除了按排期去聚灵阵中修炼之外,便到树洞之中与那老伯的利刃较量,但对于那云刃诀,却仍然无法躲过第十招。 临到大典将至的时刻,不二终于要跟他告别了。 “你此番外出游历,多半会遇上角魔,”那人早就惦记今日,忽然驭着红芒卷了一道符箓仍在不二脚下: “这道血脉符是汲取了你的一滴精血和内海中毕蜚的一丝气息,倘若那传承了毕蜚血脉的角魔靠近你周身半里之内,这感应符便会告诉你。” 不二将那符箓收了起来,连声道谢。 那老伯心想此番一别,年许见不着面,这小子说不定会遇上什么危险,便有心在最后时刻助他有所突破。 如此一想,便在御使云刃诀的当头,暗自添了几分功力。 不二与那利刃斗的正欢,正全心感受剑势变换之道。 忽然觉得整个洞里,霎时间冰森森的,那利刃红芒大作,气势徒然高涨,整个刃身忽然化作精铁所铸实体一般,威赫赫便朝不二攻来! 这剑势中杀气十足,不二直感背后凉的似根冰棍,心内大骇,“这老伯突下狠手,难不成怕我嘴不牢靠,动了杀心?” 第三十四章 行向傀蜮谷 外面是艳阳高照,树洞里却冷得如冰窖一般。 嗖嗖嗖的破空声不断,若叫修道中人听来,许会猜此中有高手过招。 往洞里瞧,不二此刻正是大汗淋漓直喘着,脚下却一刻不停,似踩着风一般在洞壁上急停疾走。 只见他身形虽然快得如风过草,却仍被那利刃追得险象环生,仿佛下一刻便要被劈成两半。 他不住地躲着,心里震惊之极,暗道:这利刃分明才使到第八招,倒叫我觉得眼看就挨不住了? 再说那老伯,此刻虽是默不作声,心中却比不二还要震惊数倍。须知道,这利刃虽然使得仍是那前几招,但他有心让不二吃些苦头,好磨磨他的锐气,叫他晓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于是,利刃的气势、力劲叫过往凌厉一倍之多,又参入了他新近悟到的一些变化,管叫不二挨不到第六招。岂知这小子虽然躲得心惊肉跳,险象环生,但到底还撑得住。 再瞧他每踏出一步,脚下似垫了弹簧一般,倏地能蹿出一丈之远,直叫人惊得口齿难拢。想自己教他的身法虽是厉害,却没有这般神奇功效。 那人细细观察,竟发现不二的异族血脉,竟隐隐有些许苏醒的迹象。 想来是这几年里时常与自己的利刃拼搏,激发了血脉中的好斗天性,渐渐展露出那异族强悍肉身的本领。 否则,换成寻常人族,若是不禁千锤百炼,哪有这般能耐? 眨眼间利刃已使到第十招,不二且遁且逃,不知不觉竟被它逼至树洞内一处死角。 眼瞧着退无可退,躲无处躲,那利刃倏地红芒一闪,冲着不二的心窝扎去,当真是要命的来势! 不二的心即刻跳到了嗓子眼儿,当即将《折身术》运转到极致,整个人扒着树壁,双手一按,双足一蹬,下半身似弓箭一般弹出,脑袋和上半身紧随着跟去,在空中倒翻了一个跟头。 那利刃沿其身躯而过,擦着鼻尖额头,削下几根寒毛来。 “老伯,”不二吓得咽了一口唾沫,边遛边冲那人道:“我的嘴最牢靠,你别杀我。” 那人哈哈大笑:“杀你做甚么,老夫可舍不得。?” 那利刃却是片刻不停,忽地从不二身后窜来,不待他反应,便已化作一条云虫,扎入了后心窝。 立时一道闪电劈身般的疼痛从心窝处向下丹田处传递过去。 不二当即倒在地上,痛的翻来滚去,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那人又笑道:“我以为你长进不少,原来还是过不去这第十招。” 心里却忍不住赞道:“了不得,了不得!你既已练到这般境地,便是放你去傀蜮谷中历练一番,我也是大大的放心!” 又看见不二躺在地上,长久难以起身,面上神情更是痛苦不堪。 不由地多了几分担心,忍不住想到:“我着急给他辟脉通经,这一招使劲儿略微大了,难不成给他劈坏了?” 正要开口问话,忽瞧见不二双腿一抬,再一蹬地,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来,一刻不停直奔树洞外溜去,远远丢下一句:“老伯我跟你没完!” 便在眨眼不见了踪影。 那人眼瞧自己上了当,不怒反喜,嘿嘿笑道:“这小子经过几年历练,非但本领大涨,人竟也变得鬼机灵起来,很好,很好!” …… 正是树木葱茏、绿草如茵的时节。 夏天的好景总叫人流连忘返。 恋景的路人,也难免会延误行程。 这一带是大陆东南一方,向来雨水旺盛,浇灌出了茂密绵延的浙闽森林。 向天边远处望去,有十余个人影由远及近,渐渐遁向此处。他们身着道服,踏着高大林木的树尖,如走在平地一般。 行到了这一处,前面挡了一座巨大山崖,山崖上一道瀑布似玉龙一般,自上而下轰轰然倾入一片清澈透明的大湖之中。湖岸两面的繁花绿木清晰投影在湖水之中,好像湖面下还有片森林,叫人感叹美景难收。 这些人原本急着赶路,既瞧见如此美景,却也忍不住停下脚步来。 其中一个娇俏女子,忍不住向领头的人求道:“师尊,我们在这里稍作歇息吧。连日脚程不停,大伙都有些疲惫了。” 说话的正是婉儿。这一行人,自然是云隐宗出征傀蜮谷的队伍了。 顾乃春听了婉儿的话,略微皱了眉头,心道:离开谷只剩三天不到,却还有八百里的行程,若不抓紧,只怕有些误事。 顾乃春的迟疑却被木晚枫瞧了出来,猜到他心里想什么,便劝道:“师叔,晚枫觉得也不妨歇歇。虽然尚有些行程,但咱们加把劲儿遁去,也只是半日的光景。也好趁着这里的风景,等一等落在后面的魏师弟。” 顾乃春这才想起魏不二,心说也是,便点头同意了。 原来,自宗内启程后,众人的行李物品等便归不二打理。帐篷床铺之类倒也好说,直接放入储物袋便可。 令人头痛的是数袋产自梧州的灵米,据顾乃春讲,决不能放入储物袋中,否则会消磨灵气,将原本精润法力的功效丧失了。 贾海子便给顾乃春出了主意,叫不二把这数十盒灵米合成一个包裹背在身上。 顾乃春果然答应了,把不二叫过来,便说虽然出了宗门,但修行却不能有丝毫松懈。尤其似不二这般资质糙劣的,更要倍加努力。 又说长途跋涉,最适合练习耐力和身法,负重前行乃是最佳之选,叫他不许使用御物术。 不二心里似个明镜一般,晓得他受了贾海子鼓动,有意强加刁难。 但也没法儿推脱,只怕惹恼了他,反倒不妙。何况,只是搬运一些行李,大不了身体受累一些。 念及于此,他索性应承下来。 同行众人,另一位带队的王姓师叔混不管事,古有生是顾乃春的大弟子,婉儿早就知晓内情,木晚枫有意避嫌,尤典等其余众人也慑于顾乃春的威势,也不好多说。 一行人走在湖边休息,有的卷起裤腿趟进去嬉水,有的坐在湖岸赏风,有的去了瀑布下面,一派悠然自得的情景。 木晚枫却一个人溜去林道漫步,兀自想着什么。 约莫过去一炷香的时辰,只见远处的丛林忽忽而动。不久,魏不二从树林中钻了出来,身上背着小山一样的包裹。 木晚枫远远瞧见他,登时吃了一惊。原以为还要小半日光景才等的到他,哪知来得这般快。 人却遁上前去,将他招呼过来:“没想到你背了这么多行李,跑起来仍是这般快!” 第三十五章 百花丛中一枝秀 “你们倒是潇洒痛快,”不二远远瞧见木晚枫,晓得追上了队伍,便笑着回道:“我扛着这数百斤灵米,好不难过。” 他在宗内一向拘谨小心,但见了木晚枫却总能卸下心防,说说笑笑。 “谁让你自己要逞强?”木晚枫一边伸手帮他拎包裹,一边皱着眉头抱怨:“当初只说自背不动不就好了?” “说得好听,”不二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帮手:“我身后又没有院主做主,还不得老老实实听话。” “说你憨直,你还别不乐意,”木晚枫盘腿做到了地上,微微笑道:“跟着队伍的时候倒也罢了,你后来离得老远,干嘛不用御物术?” “此事稍动脑筋,谁想不到?”魏不二将包裹放到地上,喘了口气:“顾乃春恐怕早就防着我呢。” 他站在地上弯了弯腰,伸展了胳膊:“再说了,我这一路负重前行,果然对修行有些好处。” 说着,轻身一跃,便在枝头伸缩开合,闪展俯仰,似猿猴一般使了一套折身术,只觉得好不轻快:“尤其是这门折身术,感觉驾驭起来,又有所精进。” “横竖都是你的道理,”木晚枫哼了一声,又升起些许好奇:“不过我就纳闷了,顾师叔堂堂合规院的院主,何必与你为难?” 魏不二苦笑道:“我一个小小的开门境弟子,哪里会放在他的眼中?”便将自己与贾海子、婉儿的恩怨纠葛大抵道了出来。 末了又道:“要我猜想,我这一路遭罪,多半与贾海子分不开干系。” 木晚枫眉头一皱:“鼠肚鸡肠的狗东西,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 “他如此作弄你,”说着,素手在脖子中间一划:“要不,咱们两个把他……” “我的姑奶奶,”不二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你可消停点罢!” 只凭木晚枫敢做禁物交易的胆子,这句话绝对不是闹着玩儿的。 不二连忙做起了思想工作:“我们两个又没有生死之仇,只不过是意气之争,何必如此下此毒手?” 木晚枫嗤嗤笑道:“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却忽然想起他冒死救了自己性命的情景,再看不二脸上的笑容,虽是过去良久,又在宗门里历练一番,但他笑容之淳朴,眼神之清澈,似乎丝毫未改。 反观自己,这些年来,初心早已不在,人似大河之中一片落叶,浮浮沉沉终不由自己。 眼看要凭一部《云隐经》来翻身,南秋赐却咬死了不松口。 好不容易寻到了一条赚取灵石的好路子,如今却被堵死了,还险些因此丢了性命。 便难免泛起了幽幽的惆怅:“你啊,还是太心善。” 说着,似乎想起什么,揶揄笑道:“原来,婉儿是与你青梅竹马的姑娘。我倒是从未听你说过。” “不过,”边说边扭头向众人休憩的地方瞧去:“我可瞧不出她待你有什么不同。” 不二自然不想提起此事,摆了摆手,打岔问起众人在何处,说只怕耽搁久了引起旁人注意。 木晚枫对他的表现似乎有些吃惊,猜想他既然闭口不提,大概是对婉儿殊为在意,便也不再追缠,带着他一并向那大湖行去。 到了大湖边,不二刚搁下包裹,便被使唤去给大伙开灶做饭。 不二只好钻进湖里,抓到几条青鱼,又在林子里逮了几只野兔山鸡,搭起炉灶,配上野菜山果,放到锅里炖起来。 至于产自梧州的灵米,则需用特殊材料制成的厨具烹饪,用宗内带来的灵泉涤洗,工序颇为反复。 好在入宗之前,他独身一人过活多年,练出了不差的厨艺,倒是驾轻就熟。 又过一些时辰,天将傍晚。不二正要招呼众人吃饭,却忽然瞧见林子上空遁来一行人,穿着清一色的黄衫,带着遮阳的斗笠。 这一行人瞧见湖边炊烟渺渺,又有不少修道中人歇息,便也停下行程,向这边遁来。 贾海子则同婉儿从瀑布那处嬉戏归来,二人身上各自溅得水淋淋,有说有笑往回走。 正说着,瞧见那些黄衣人在不远处落了地,领头的是两个通灵境的中年女子,气质颇佳。往后看,是清一色的开门境年轻女子,各个娇俏袭人。 他不由得瞧得眼睛直了。再往后瞧,更是惊为天人,却是看见了列在队伍最末的一名黄衫女子。 只见她分明穿着与众人一样的衣衫,带着一样的斗笠。但容颜之娇艳,眉目之灵气,身形之婀娜,远远胜出旁人。 此时,天色虽已渐暗,但这位姑娘走在哪里,哪里便似有一片异样的光亮照着;看向何处,何处便似点燃了璀璨的烟火。 贾海子见她与身旁的女伴说话,嘴角微微翘着,好似在喃喃呼唤自己,恨不得与那女伴换个身子。 想了想,忙不迭走过去,便听见一众人嬉嬉笑笑的声音。 奇了,他分明不曾听过她说话,却一下子从一众人的嘈杂声音里,辨析出她的声音。仔细听来,像晨鸟清鸣,似夜莺吟唱,让人觉得悦耳至极,一时间呆住了。 忽然他的胳膊被人轻轻触碰,低头一瞧,却是婉儿。见她笑盈盈望着自己,贾海子不由地脸一红,正色道:“这些人来历不明,我且上去问一问。” 说着,整个人凑了上去,恭敬地行过礼,先自报了家门,才问及对方来历。 那领头的女子听了,笑呵呵道:“原来是云隐宗的师侄。”便说自己一行是月林宗,她本人姓方,另一位领队姓朱。又问了贾海子贵宗领队是谁,共有几人,行了几日,诸如此类。 贾海子一边恭敬地唤了声方师叔,朱师叔,逐一回了问话;一边低头暗想,怪不得如此,早听闻月林宗美女如云,个个如仙女一般,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不知方才那女子叫甚名谁,暗自琢磨如何与她接上话。 想问问方师叔,又不知如何开口。 正在为难之时,顾乃春信步走来了,朝这二人略一拱手,笑道:“二位道友,许久不见了。”原来正是旧识。 云隐宗与月林宗虽然一个只是中等门派,另一个却位列宏然界中九个大型门派之一,但同属超级宗门常元宗一系,素来交好。两宗修士相见,也不至于太过尊卑有别。 顾乃春年轻时与这二位并肩作战,互帮互助,倒是颇有些交情。 三人续了旧,又寒暄一番。顾乃春才将本宗弟子招呼过来,互相作了介绍。贾海子这才晓得那女子名叫钟秀秀,正是那位方师叔的高徒,也是月林宗近年来宗内开门境弟子大比第一名。 贾海子听了更是喜欢,心道:“这姑娘容貌既如此惊为天人,修行又有罕见天赋,当真是万里挑一的佳人。”越想越是动心不已。 待顾乃春荐至贾海子,不免大感骄傲,细细说与方、朱二人:“这个叫贾海子,是顾某不成器的徒弟。入门足有十多年,我好生去管教他。却不曾想,只新近才突破了开门境后期。” 方师叔笑道:“师兄倒是谦虚,我早听旁人提过这孩子天赋优异,却没想到只十多年,便有如此修为,放眼整个宏然界,都实属罕见呢。”那朱师叔也跟着附和几句。 顾乃春听了甚是高兴,言语之中却只作谦让。 贾海子倒是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难免有些兴奋:方师叔既如此看好我,许会在钟姑娘面前时常夸赞我,她听的多了,心里定会记得我,偶尔记挂我。时日一久…… 便在此时,忽然听到一声:“借过,借过,小心烫着。” 再一瞧,竟是魏不二端着一口黑锅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再瞧他脸上,也不知烟熏火燎,还是抹了木炭,一道道黑印子挂着,滑稽极了。 月林宗诸位瞧见他这幅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时间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丛林之中,徒添几分奇妙。 那位钟秀秀姑娘瞧着颇有意思,忍不住问道:“不知这位师兄是……” 贾海眉头一皱,抢在顾乃春前面道:“他只是随队而来的杂事弟子,专来做饭、采购什么的。修为虽然平平,但好在干活勤快……” 第三十五章 月下玉龙 清秀风林 贾海子说完就有些后悔了。 一来是不该抢在顾乃春前面答话,显得十分失礼;二来魏不二是什么身份,自有旁人来说,犯不着自己冲在前面。 这话明摆着是将不二置于低人一等的位置,叫旁人听去,难免觉得尴尬。 月林宗众人个个捏着一把汗,只怕二人生出口角。 哪料得不二放下锅,只是笑了笑:“我资质驽钝,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说着,便自顾往外走,去找盛饭的家伙 一场硝烟在即,却给这少年一句化去。 月林宗众人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暗赞不二。 方师叔也微微点头,心想这小子脾性对我胃口,也不知叫什么,是谁的徒儿。便开口去问顾乃春。 顾乃春笑道:“他叫魏不二,是本宗苦舟院弟子,资质有些糙陋,但用功极勤。别看他现在修为浅薄,说不准在黄院主调教下,日后大器晚成,成为了不得的人物。” 方师叔心道黄宗裳自是一条好汉,徒弟也倒有些意思。她晓得黄顾二人似乎在云隐宗内不大对路,便也不再多说。 这个时候,饭香已溢了四处,有人说道,“四位师叔,饿得肚子呱呱叫啦。” 众人便在一片笑声之中用了晚饭。 待到入夜已深,顾乃春将众人安顿好,便唤来不二,吩咐道:“咱们日夜兼程,行了这些日子,倒是辛苦你了。但愈到最末,愈要谨慎一些。今晚还要你来执夜,万万要小心,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查个清楚。” 不二应过便离去,心里却难免大叫苦也,倒不是他吃不得苦,只是这半月来每日都是白天负重前行,晚上不眠执夜,纵是个铁人,也要消受不起了。 他有气无力地走出营地,瞧见月林宗众人搭的帐篷,在不远处灯火通明。 再往远处,是月下的林木簌簌。 林木之后,是玉龙瀑布浩荡地坠入湖中,轰隆隆的水声却丝毫不碍这林中的平静。 玉龙坠入的湖中,湖水清凌凌的。 天上湖中各是一轮明月,照下这一带景致,仿佛镀上了一层别样的银色。 他忍不住想到:此处风景大好,若是能与心爱之人携手躺在此处,一起来看这良辰美景,定是一大美事。 想着想着,眼皮倒是越来越重,抗不住连日的劳累,沉沉地睡去了。 半夜里,忽然一阵凉风吹过,拂在不二身上,唤起他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却听见沙沙的树叶声响,当中又似夹着轻飘飘的脚步声。心里不由得一惊,忙爬起身来,瞧见一个模糊的身影窜进不远处的林子里。 不二只怕来了贼人,一抖机灵,急匆匆爬起身来,跟着追了出去。 他朝着那人消失的林子追去,一路上穿林过木,似月下矫捷的猎豹。 那人遁速显然不及他,只在一炷香的时间便现了踪影。 不二大喜之下,又加一把劲儿,每一次双足踏地,便倏地弹出两丈,很快离那人只有不到三丈之远,只见他穿的是夜行紧衣,头上包了头巾。便冲着喊道:“且留个步,我有话来问你。” 那人却浑不理他,反倒愈加了遁速。 不二又试几次,仍是喊他不住,一个猛劲儿追上去,二人之间瞬间只离了一丈之距。 那人察觉不二就在身后,手中银芒一闪,便是一道月牙状的光波向后射出,瞬间要坎在不二腰身上。 不二忙一蹬腿,在空中翻了跟头,轻巧地避开了光波。 那人显然未料到,发出咦的一声。但双手银芒大作,后招接连不断挥过来,那月牙光波密密麻麻,似胡泊在月光下倒影出的波光粼粼。 不二立时怒道:“好你个贼小子。”脚下却一步不停,将那光波一一躲去。 再一蹬腿,一举跃到那人身前,将其拦住。 抬头一看,登时愣住了。眼前这人眉清目秀的,正是月林宗的钟秀秀。 钟秀秀见他到底将自己拦了下来,一时间哭笑不得,气道:“魏师兄,你深更半夜追着一个姑娘,是否有心怀不轨的嫌疑呢?” 心里却大为惊奇:听那顾师叔和姓贾的师兄讲来,这位魏师兄资质奇差,学艺不精。怎么方才躲起我的月刃来,忒是个闲庭信步。难不成近些年来,云隐宗弟子个个修得道行高深,我月林宗远远及不上了? 这却是她不晓得,与树洞中那老伯的利刃相比,她这月刃虽然厉害,但差得非是一星半点。 不二哪里想到她倒打一耙,忙作了解释。 钟秀秀听了,暗自好笑:“瞧你茫然不知的样子,定是守夜时偷懒睡着了。”人却笑道:“原来今晚是你执夜,咱们两个站得同一班岗呢。” 不二问她所做为何。 钟秀秀便复还正色,扭头向一侧瞧去:“我方才瞧见一个人从贵宗营地溜了出来,心下好奇,便追来瞧瞧。” 不二听得大惊,暗想自己定是睡着了没瞧见,忙问那人去了何处。 钟秀秀笑道:“我追得正好,便被你拦了下来。” 不二登时无话可说。忙要起身,顺着方才的遁向追去。 钟秀秀见他这副着急的模样,又想起先前看到他满脸黑炭的样子,顿觉有些好笑,便拦住他:“这般大的森林,只凭你这样追去,决计是没用的。” 说着,一伸手,从储物袋中唤出个深蓝色的圆盘,只见上面光光的一片,正有个黄色的亮点朝着一处移动。 钟秀秀瞧了,便指着东南方道:“咱们往那边追。”二人又朝着东南方,追出十里地。 钟秀秀好奇不二的修为,便正好趁此机会与他一较身法。 此时,朗月高高挂在天幕,洒下遍地的银光。月林宗的功法多以月光照射的能量为基石,间有一些需要吸纳木灵气的功法。 此处又是月光充足,又是林木茂密,一想到本宗功法正好发挥至佳效果,她自然对胜过不二大有信心。 岂知遁过这一路,瞧见不二每踏出一步,便向前射出三丈之远,登时没了脾气。寻思这云隐宗如果每个弟子都比他厉害,只怕此番傀蜮谷之行,便没其余各宗什么事了。 不二却根本无心与她较量,只是胡乱猜想那人深更半夜溜到本宗的营地做甚么。 他只担心自己照看的东西丢了。又想到顾师叔千叮咛万嘱咐,叫自己慎之又慎。可没想到一时大意,竟出了差错,事后难免被顾师叔责难一番。 想着,不禁头要大了,脚步却愈发地加快。 方行了十数里地,忽然脚底一软,一阵突兀的心悸猛然袭来,叫他脸色煞白。 继而连忙将分出一缕神识探入内海之中,只见那毕斐果然微微皱着眉头。 这般奇异的感觉,不二已是第三次经历了。 每一次心悸袭来,接下来便是性命攸关的时刻,致命的危险眼看降临。 不二连忙停下脚步,正要唤住钟秀秀,只道从长计议。 却忽然被钟秀秀拉住了。只见她将手指比到唇间,示意不二莫要做声。又领着他悄无声息地潜向一处灌木丛中,隐隐听到有人说话。 竖起耳朵去听,竟是满口的异族语。 二人忙探出脑袋望去,登时心下大骇,只见那明朗月光之下,丛林空地之中,威赫赫站着六个头顶长角,面目憎陋的怪物,正是角魔无疑! 第三十六章 灌木丛里的英雄 那群角魔站在林子中间的空地上,环成一个圆圈。他们个个身材高大魁梧,似森然月光下的大树,在地面之上投下偌大的阴影。 阴影之中站着一个蒙面人,在角魔高大的身躯衬托下,实似个矮人一般。 那几个角魔先是自顾说着,后来又去问那蒙面人。 那人昂起首来,亦是说着叽里呱啦的异族语。 不二仔细听去,只觉得他说得虽是异族语,但声色听起来颇为熟悉。但一时间浑然想不起究竟在哪里听过。 两个人相视一望,点了点头,皆明白此时此地危险之极,稍有不慎便会命丧魔手。便一同伏在灌木丛中,大气不敢一出,似个雕塑一般。 钟秀秀心里咚咚咚敲着大鼓,暗道:此处一共六个青角魔,其中两个三纹青角魔,四个二纹青角魔,甚至还有两个极擅肉搏的钢鳞族角魔,便是有二十个钟秀秀亲至,恐怕也不是对手。 末了,又不住地寻思:这人定是角魔遣入我族的内奸无疑。只是不晓得他们究竟在图谋什么,眼看到了开谷的时候,怕是与此脱不了干系。 那六魔一人似是有大事商议,说起来没完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亮渐渐升高,渐渐被厚重的云彩遮住。 不一会儿,又忽地窜了出来,从灌木丛中的缝隙透了过来,端直照在秀秀手中的圆盘上,那圆盘倏一反光,恰好照在其中一个角魔额头上,映出一块明晃晃的光斑。 钟秀秀暗道不妙,忙收起圆盘。 但为时已晚,那光斑已然被其余几个角魔看见,立时顺着光亮照射来得方向瞧去,只瞧见一大团黑咕隆咚的灌木丛,并无异样。 那角魔既没有瞧出什么,便扭过头去继续商议。 钟魏二人方要忪一口气。站在中间的蒙面人,却忽然摇了摇头,指着那处灌木丛说了些什么。 月光忽然从角魔身上越过,照在他上半张面孔上,可以清晰地瞧见两道笔直的眉毛。 那些角魔听了他的话,面上便露出大不耐烦的神色,但个个转过身来,又向这边望去。 半响,站出一个向灌木丛走来。 一步,一步,就快要到了跟前。 钟秀秀只觉得胸口一紧,心脏快要被胸腔挤破了。 不二亦是紧张得难以言喻,心道无论如何是躲不过去了,总得有个人活着,将此事报与几位师叔。 想着,便微微侧目,瞧向钟秀秀,暗道:现今最好的办法,便是有一个人先冲出去,将这些角魔引开,我一个大丈夫,岂能叫姑娘家去冒险? 终于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眼看那角魔只差几步就寻到了灌木丛,不二忽然靠向秀秀,在耳畔悄悄说了句:“你别动!” 秀秀的耳朵给他嘴里哈出的气吹到,霎时间觉得好痒。 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便被不二一手按住脑袋,一手抚着背,猛地往灌木丛一推,整个扎了进去,吃了一嘴灌木叶子。 不二则运起《云刃诀》,飞快甩出一道红芒利刃,直扑那角魔胸膛而去。 那角魔仗着肉躯强悍,只是伸出右手来挡。 哪料得那红芒利刃忽然一闪不见,下一刻便绕过他手掌出现在胸口。 那角魔顿觉危险之极,忙一侧身,仍是给那利刃在胸前侧划出一道口子,绿色的血涔涔地往外直流。 不二暗道一声可惜,却嘿嘿笑了一声,冲那角魔道:“畜生,你听的懂人话么?跟我来罢!” 说罢,一蹬腿跃出五丈之远,头也不回地向西北方遁去。 那受伤的角魔怒吼一声,“梆”一跺脚,震得地皮四溅,紧接着整个身体似野兽一般扑了出去,直奔不二逃去的方向。 那蒙面人见此,颇有些惊慌失措,叽哩哇啦说了什么,又不停地指向东南方,大概示意角魔再派去一些人手。 其中一个身材最为高大角魔咧着嘴笑了起来,随后摇摇头,摆摆手,说了些什么,大抵是不用的意思。 那蒙面人只好作罢,却又不大放心,亲自走到那灌木丛旁边溜了一圈。 秀秀藏在其中,心脏快跳到了嗓子眼儿里。幸好月亮此刻又钻入了密云之中,又有周遭巨树的影子严严实实遮着,往里瞧去黑洞洞一片。 那蒙面人瞧了一遍,却什么都没看见,颇有些不大甘心。 忽然,掏出一柄利剑,向那灌木丛中连着扫去,六道剑气横穿而去。 秀秀藏在其中,察觉其中一道冲着自己胸口砍过来。却不敢提前去躲,只是待它削入灌木丛中,发出了擦枝削叶的声响,才借着声响略微向右移了半尺,那剑气坎在她肩膀上,她咬牙忍住一声不吭。 鲜血却溅得周遭满是,血腥气渐渐泛上来。 秀秀微皱眉头,暗道不妙,若是这蒙面人还不走,只怕要闻到这浓浓的血腥味! 第三十八章 壮士西归 可还否 好在那蒙面人亲自看过之后,终于放心下来,径直走了回去。 一人五魔又叽哩哇啦说了一炷香的时辰,才各自散去。 秀秀继续藏了片刻,才从灌木丛中钻出来,从衣衫上撕下一个布条止住血,才算松了一口气。 朝着不二遁去的方向望去,不由地想起魏不二方才的所做所为。 无疑,她也曾在脑海中闪过这般念头。但为了一个初次相识、并无交情的道友,便冲出去送死,她着实鼓不起勇气。 又想起不二说的话,想起他按着自己的脑袋,推进灌木丛中,是何等的滑稽又决绝。 她不由地在心里默默祈祷。但又寻思他的遁速虽快、身法虽好,修为却未必会很高,落在那角魔手里,只是怕难逃一死。 若早知道只有一个角魔追去,倒不如自己站出来将他引开,在月下林中,找个树木茂密之处,仗着行动灵活,便是一对一,也大有机会与那青角魔战个平手。 她叹了一口气,心道:“钟秀秀,枉你自认聪明,今夜却犯下两大错误! 一个自然是那圆盘反光的事;另一个便是她早该想到,这些角魔如此自大狂妄,倘若看到一个女子只身逃去,定然只会派一个角魔去追。 现在如何想,已是无济于事。当务之急却是去顺着魏不二逃遁的方向追去,尽自己的全力,看看是否有可能将他救下。 想着,人已然飞至半空遁了出去。 边遁边琢磨,此事干系重大,还需尽快禀明师傅和云隐宗两位师伯,好请他们定夺,报于宏然宗盟,好就此次入谷之征做些防备。 一会儿,又忍不住猜测魏不二的生死,一时间当真是心乱如麻。 …… 偌大的圆月照在当头,洒下一片亮堂堂的银色,正是赏风观景的好时候。 两道身影却急匆匆地穿林过叶,造出稀里哗啦的巨大动静,扰得这一带的宁静碎成一片。 不二遁在前头,汗流了一背。 那角魔距他只有不到两丈之远,愤怒的低吼一个劲儿的钻进他耳朵里,震出一阵阵的麻。 二人一前一后,一追一逃,已持续了一个时辰,奔出不知多少里地。 不二用余光向后扫过,晓得只有一个青角魔跟来,不由得暗叫悔也。 他原本以为,凭自己挑衅,定将那六个青角魔通通引过来。 照常理来说,青角魔虽是角魔之中最低一级的存在,但此族天赋异禀,往往一个青角魔须得数个开门境修士才能相抗衡。 甚至,三纹青角魔还可以越级灭杀通灵境初期修士。 此处有两个三纹青角魔,四个二纹青角魔,倘若引致两宗休息的地方,顾、方二位师叔修为再高,只怕深夜迷糊之中,也要被打个措手不及。 诸位开门境弟子不慎之下,恐怕会死伤惨重。 他既是这般想法,便怀着壮士归西的念头,朝着宿营相反的方向而去。 哪晓得,竟只有一个钢鳞族的二纹青角魔追来。如此一来,倒不如直奔两位师叔那里,以众敌一,将其当场灭杀也是轻而易举。 现在既已向西北行去,再换方向只怕连累了遁速,倒让这角魔追上来。 再说那钢鳞族角魔,早已气得顶冒青烟。他原本寻思,若是寻常人族,叫自己这般穷追不舍,只怕逃不出三十丈之外。 可这小子非但遁得极快,耐力竟也十分惊人。若是再与他纠缠下去,只怕引来人族的厉害修士,岂不是要糟糕。 于是,忙加一把劲道,整个身子忽地向前蹿出两丈,眼看不二便近在眼前,忙伸手冲着他的心窝掏去。 哪料得不二早习惯了这般出其不意的袭击,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头也不回,下半身疾奔不误,上半身向右侧稍倾,恰好躲过去了。 脚下再一用劲,当即窜出去老远,又与这角魔拉远了距离。 再往前遁,竟逃到一处山谷之中。 不二来时,恰从这里路过,晓得其中有一险要之处。 便在心里寻思:人族哪里跑得过角魔,我这样被他追着,迟早难逃一死,不如借着此处奇险地势,杀他个措手不及。 又琢磨这钢鳞族角魔虽擅长肉搏,但毕竟只是个二纹青角魔,照理来说,头顶魔角的血脉之力尚未开发出来,自己未必全无一战之力。 既是如此想,便一溜进了山谷,直奔那险要之处。 那角魔跟着拐了进去,只见谷中一片开阔地势,不由暗自欣喜。 却见那小子忽然拐入一处山坳,忙跟着进去,忽然脚下一空,整个身子直勾勾往下掉。 低头一瞧,下面竟是数百丈的深渊,一条大河蜿蜒流去,两岸树木繁盛。却不及细看,一道红芒利刃已然向胸口削了过来。 他忙贴住崖壁,接着在手臂上生出一片鳞甲来,再伸出去挡架。 那利刃瞬间剐在手臂的鳞片上,溅起了一片火星,在黑夜份外刺眼。 不二大吃一惊,哪料得他徒手便能挡下自己的利刃,急忙跟进后手。 只见那红芒闪转腾挪,时而钩、挂、点、挑,时而刺、撩、劈、削,当真是变幻莫测。 那角魔哪里见过这等变化多端的道法,仓促之间,只用手臂护住胸颈等要害。其余各处皆唤出了鳞片做抵挡,顷刻间他身上火光四溅,一时间似个烟火厂爆炸一般。 被一个人族的青年修士打得还不了手,那角魔何时受过这等窝囊。 待稍作调整,忽地弹壁而出,下一刻已出现不二身前,一拳捣去他胸口。 不二侧身绕过,那拳头直捣向他身后的崖壁,只听轰的一声,火星四射,石块飞溅。 待不二退出五六丈去,回头一瞧,只见一个半丈许的大洞霍然现在眼前。 他忍不住想道:似岩石这般坚硬,都叫他打的稀碎,我如何能受得住? 却容不得他多想,那角魔既抢得主动,自然毫不客气一招接着一招攻将过来。这一人一魔便似爬墙壁虎一般,在崖壁上横竖窜跳。 那角魔胜在肉躯强悍,行动出手迅速,便占着上风。 不二则将折身术运转到极致,仗着身法之利,将那要命的攻击一一避开,再伺机用利刃回击。 但时间一长,那角魔丝毫不见疲态,不二的法力却愈渐耗竭,拖下去必是死路一条。 不二难免忧心忡忡,下意识减少了利刃的反击。 那角魔少了利刃干扰,却愈加肆无忌惮起来,攻击起来更添数倍威势。 不二既处于极度危险之中,心神又难于专一,无疑犯了对敌之大忌。 便在一个不慎之下,那角魔忽地在其背后闪出,一击拳头重重击在他背上,整个人似个弹弓射出的石头,直直地撞在对面的崖壁上! ——————————————————————————————- 多谢各位的支持! 周五过了,但是推荐站短没来。这说明本书下周肯定没有推荐位的。 因为推荐效果与更新的关系,我只能放缓更新速度了。 一方面,攒章节,准备迎接下一轮推荐。 另一方面,最近工作很忙存稿消耗了很多,得补一补了。 第三十九章 世间之悲 莫过于此 只听“轰”的一声,那崖壁被撞出一个丈宽的大坑,飞石碎屑扬的漫天。 不二整个人嵌进大坑里面,直撞得头破血流,一口鲜血自肺腑喷出,一时间觉得五脏六腑皆要裂了。 却毫无歇缓的机会,那角魔已然挥着拳头,一拳一拳逼过来。 不二在大坑里上下躲闪,勘勘避去一连串重击。 那角魔的拳头却当真似钢铸铁打的一般,在大坑之内又捣开一个个小坑,似下起了陨石雨一般。 眼看这大坑被那角魔的拳头越捶越深,以他硕大的身子竟也被整个埋了进去。 不二则利用坑内的地势,始终绕在角魔的身后躲闪。 那角魔用尽全力,却始终击不中他,气得哇哇直叫。忽然,瞧见不二在脚底露出半身子,顿时找到了怒火发泄之处。 猛地举起一拳,重重地向下击去,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竟然在坑底捣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不二躲闪之际,匆匆向洞口瞄了一眼,只见里面颇为宽敞。他灵机一动,忙伸手运气,一举将洞口边缘的碎石击开。竟发现里面是偌大的洞穴。大喜之下,暗道天不亡我,整个人头也不回地扎进洞里。 那角魔见他进了洞,更是又惊又喜,暗道是这小子自找死路,便紧跟着杀了进去。 当头却碰见不二的利刃虎生生砍了过来,忙低头躲过去。 那利刃却绕了个圈,忽从脚下飞起,直奔裆下要害。他伸手去挡,利刃一转到了胸前。待他将胸前护住,后背又觉到了凉飕飕地冷风! 总是不等他有所反应,利刃已然逼近要害,当真是防不可防,退无可退。 他哪里知道,不二乃是洞中作战的一把好手! 又恰恰在这不大宽敞的洞穴里,他偌大身躯成了累赘,转身不便,腾挪无地,处处受制。 慌张之中,忙要转身退出洞里,那红芒利刃忽地自背后袭来。他仗着背上生出的坚硬鳞片浑然不管,只往前奔去。 才走了一步,忽然脖子上一道笔直红线划开,绿色的鲜血四溅,脑袋竟和身子搬了家! 原来,不二见那角魔慌慌张张往外逃,立时想到这是唯一的机会,随手抓起一块石头,在上面附了云刃诀的剑芒,冲着他背后猛地扔去。 那角魔在先前战斗中,已推测出他只有一道利刃,便不管不顾往前奔着。 却没料到,不二早将真正的利刃设在他逃跑必经之处,以极快的速度自他脖颈划过,终于将这强悍的角魔切成了身首两份。 不二见他倒在地上,自个儿也瘫了下来,心中暗道:这角魔的战斗方式,与我人族修士完全不同。近乎于武林中人的贴身肉搏,但他们钢筋铁骨,力大无比,速度又快到难以想象,威力自然惊人。 又琢磨:我们修道中人,大多靠的是功法宝物,擅于远战而疏于肉搏,这角魔正是修士的克星!也怪不得一个青角魔往往要五六个同阶的开门境修士来应对。只怕稍不留神,就给他贴到近处,立时就要开膛破腹了。 便暗自庆幸,若不是从前跟那老伯在树洞里打了无数仗,今日小命便要丧在此处了。这老伯教自己的功法,还有自己精通的折身术,恰恰擅于身贴肉搏,简直是专为角魔量身定做。 念及于此,一时间欣喜之极,恨不得立时冲进傀蜮谷中,与那些角魔杀个痛快。 过了半响,才想到傀蜮谷之战与自己已然无关,这才渐渐平复下来,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待休息好一会儿,他才爬起身来,走到那角魔身旁,心道:我总算亲手杀了一个角魔,是否也算为长乐村的乡亲们报了仇? 忽然又想起数年前屠村的骨刃族角魔,一时间握紧了拳头,复仇的心思格外浓烈。 猛一挥手,红芒利刃一闪而过,自角魔头顶削去,瞬间将那青色的角连同头皮削了下来。 他知道那魔角大有用处,便拾起来,放入储物袋里。一边琢磨:若顾师叔问起我,如何杀了这角魔,我怎么回答?倘若照实说,岂不是要暴露了老伯教给我的功法。不如我先将这魔角藏起来,再说自己趁着黑夜躲到一处隐蔽,骗过那角魔,才侥幸逃得升天。 他拿定了主意,便要起身出洞。 天色已到了蒙蒙亮的时分,一道清晨微薄的光散进洞内,他不经意向洞穴深处瞄了一眼,忽然瞧见地皮上露出一段煞白的颜色,看起来不大寻常。 他好奇心既起,便走过去瞧一瞧,在那处地皮上刨了半天,竟挖出一具人骨架来。 不禁思索起来,琢磨这是何人,又如何会死在这封闭的洞穴之中。 忽然瞧见尸骨下面的黄土中隐隐露出一截布帛,便一并刨出来,原来是一卷帛书。翻开来看,上面写着颇为晦涩的古文。 不二仔细看过,大概读得懂,这帛书上写着此人生平,原来竟是凡人中的武道高手,名叫石追月。原本是一介书生,屡试不第,弃文从武,倒显出稀世天赋,一年小有所成,两年名声在外,三年独步一方,五年便成为凡人之中的绝世高手。 那个时候,修真者极少在凡人面前显露本领。他只以为天下再无可攀之境,不免有些自傲。却在机缘巧合之下,偶遇一个修真女子,被其绝世容颜所吸引,立誓要娶为妻子。 他自以为武功盖世,轻易可以折服她。 岂料那女子与他定下一招之约,只要他能接下自己一招,便委身下嫁。 结果自然是石追月败了,自此隐居在此山中,苦苦研琢可以击败那女子的武功。 转眼四十年过去,他果然天赋纵横,自创出一套空前绝后的《圆明剑法》。出山之后,凭借这套剑法,向宏然大陆的修士宣战。前来挑战的修士,竟没有几个能敌过他。 事已至此,他自然算做到了当初那一招之约。 然而,待那女子再来找他,石追月只能仰天长叹。 原来,再见之时,他此时已是古稀之年,满头白发,皱纹满面。她却仍是当初那般模样,笑颜桃花,衣衫头饰,似乎未有一丝一毫变化。 他心中十分明白,这女子故意穿着打扮同四十年前一模一样,便是为了告诉自己:即便他修得再高武功,身为凡人也抵不过时间的流逝。 那石追月自此退回深山之中,再也没有回来。 “世间之悲,莫过于此。”帛书简介以这一句结尾。 不二看着看着,竟缓缓读了出来。 第四十章 冰雪剔透玲珑心 帛书之后,附带着《圆明剑法》的口诀,想是这石追月不甘心自己的心血自此随尸骨化为尘土,不能传以后世,便将它写下来,藏于此处,待有缘人前来。 不二看过那口诀,原来此处只有上半卷,讲的是剑法招式。 下半卷心决想来是内功心决,找了半天,却仍然不见踪迹。 他细细读了一遍,只觉的古怪生涩,读不大明白,心道:凡人的武功比修士厉害,这当真闻所未闻,只怕是这人胡吹大气。 但或许这剑法在凡人中也算了不得的武功,他既然舍不得埋没,那我便先收着。待日后交给有缘人,好了结他的心愿。只可惜此处只有上半卷,只怕别人拿去也没什么用。 想到这里,便将那帛书收入了储物袋中。 想此时天已大亮,再不回去,只怕顾乃春要大发雷霆。 便急匆匆往洞外走,临到洞口,太阳忽然从对面山崖上跃出来,刺眼的日光直射,他低下脑袋去避,却瞧见山崖下面大河流淌,蜿蜒西去,脑海中灵光忽现。 忽然想到:那老伯教我的口诀中第一句是“云开日出照,升高望河曲”,上半句我已然悟到,下半句却久久没个进展,想来是我悟性不够。但瞧这山崖下面,那大河奔流不止,弯弯曲曲,我又站在这高崖之上,正符合这其中意境,却不知与此功法默契何在? 只可惜,冥想许久,仍是不能更进一步。只怕延误时间,索性放弃思索,顺着原路往回赶,边走边想:不知钟师妹是否安然回去。昨日只有一个角魔来追我,只怕她也是凶多吉少。 又琢磨如何与顾乃春说起此事,既想把事情的讲得清楚明白,又不愿暴露那老者教给自己的功法,着实有些苦恼。 边行边想,不知过了多久,遁到了一处溪水边。 溪水迢迢流向远方,水里清澈见底,不时看见鱼儿游过。 他一宿半日滴水未进,自然泛起了口渴。俯下身子拎起几口水,哗啦啦灌进肚里,只觉得一道冰凉水线直入腹中,清凉可口,甘之如饴,一时间爽快极了。 再往溪里瞧去,只见自己的脸上身上沾满了血迹,这才想起昨晚被那角魔重重击了一拳,喷出好大一口血。但此时,竟全然没有了受伤的感觉。 虽然,他早已习惯受伤之后总是恢复得比常人快许多。 但这般重击之后,仍能迅速复原,亦感分外欣喜。只是满脸血迹的模样实在吓人,便忙低下头去清洗。 忽然听见清亮的一声:“魏师兄!” 声音之中满是欣喜。 不二抬头一看,只见小溪对岸不远处,站着一个黄衫女子,身形秀丽,眉目如画,怔怔望着自己,正是钟秀秀无疑。 原来,她一路寻着行迹而来,遁出百余里地,仍是瞧不见不二的踪影。 逾走愈失望,想那角魔凶残无道,魏不二八成已身陨道消,心里竟涌起一阵无名悲凉。 正走在小溪边,瞧着溪水清粼粼的向东流去,水底的卵石杂乱无章的摆布,竟像是秋天萧瑟的落叶被浸湿了,沉在水底,再也浮不起来。便好似人死不能复生,难免伤感起来。 再往远瞧去,只见一个人影投在了对面岸边的水面上。顺着人影往上瞧,那人穿着云隐宗的道服,浑身血渍,灰白头发,清秀面庞。仔细瞧去,不正是魏不二在俯着身子喝水么? 她远远瞧见,惊喜地喊了一声。立时遁过小溪来,到了不二身边,想说:“没事吧?”话到嘴边又停住,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倒是不二先开了口,只见他满脸欢喜,笑道:“钟师妹,你没事,当真太好了。” 听了他的话,秀秀竟愣住了,半响才问道:“魏师兄,你对每个姑娘,都这般好心肠么?” 不二不知她此话从何讲起,愣了半晌,也没有个答话。 倒是秀秀先意识到自己突兀了,便不再追问,忽而微微一笑,向不二身边退出一步,拱手郑重道:“魏师兄,我想说两句话,第一,恭喜你福大命大,逃出升天。第二,多谢你昨晚舍命相救,我心里永远记着这份恩情。” 不二不晓得她为何严肃起来,只好回道:“师妹,你客气啦。不必放在心上。” 两个人互诉了分开后的情形,秀秀说了实话,不二说得却是事先想好的说辞。 秀秀听了,不免笑道:“我说那角魔如此凶残,你如何能从他手中逃出生天,原来是掉进了地洞里。” 但心里却是明白透亮:他浑身是血,无疑是与那角魔搏斗所留,既然过了手,再想脱离战场只怕是难上加难。 再瞧他道袍底缘,隐隐沾了些绿色液体,无疑是角魔的血了。如此说来,要么是他将那角魔击成重伤逃去,要么已经将角魔杀了。若是前者,他定会担心那角魔受伤之后,唤来援兵追杀,自不会在这里悠闲的饮水洗面。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他杀了那角魔! 秀秀心里不禁翻起了惊涛骇浪:单独对上一个青角魔,凭自己的实力勉强也可做到。但要击杀它,却是难上加难了。这魏不二既有这般实力,竟然连云隐宗参赛弟子的资格都没有。 如此要么是,云隐宗的高手多得难以计数,这显然不大可能。另一种可能便是,他一定在隐瞒什么! 第四十一章 有美偕行 路向榕城 二人在小溪边稍作停留,便匆匆往回赶。 一路上仍是大好风景,却再无心观赏。待到了宿营之处,已是人去营空。 “马上将要开谷,师傅他们怕是等不及先走了,但总该与我们留些话罢。”秀秀在原先的宿营地溜达一圈,便已定了结论。 “多半便是如此,”魏不二倒是不大意外:“咱们也抓紧赶路吧,我迟一些倒也无所谓,莫要耽误你参加大典。” 秀秀点了点头,便在四周的林子里绕了一圈,果然从一棵树干中唤来一道传声符,正是方师叔所留。说得大概是他们先行一步,在榕城内宏然宗盟的驻地等候。 云隐宗一行也一并去了,顾乃春自然没有给不二留话。 “魏师兄,这一路便有劳你照拂。”秀秀见此情形,便冲着魏不二拱手笑道。 不二只道客气了,两个人一路径直遁向榕城。 路途漫漫,却免不了说些什么解乏。 但两人新识不久,远不算惯熟,话题便有些尴尬。 不二问秀秀入门几年了,师兄妹几个,诸如此类。 秀秀虽觉得无聊,但也客气地回了他。 待秀秀问起来,初始还是关于云隐宗的事情。但说着说着,忽然说起不二的头发: “魏师兄,”她指了指自己脑袋:“你年纪轻轻,为什么……” 因为苦恼给顾乃春送什么礼物,而把自己头发都熬白了,此事说来也不算光彩。 但不二倒是对此无心隐瞒:“说来惭愧,此事须从数年前,我在本宗求师不成说起了。” 当下,将自己的资质,以及拜师的经历,大抵说了出来。 “没想到魏师兄还有这般经历,”秀秀听了,一时颇受震动。 她自幼聪明伶俐,天赋异禀,到了月林宗,也总是众人抢着要做自己的师傅,哪里体会过像不二这样百般碰壁的情形,既觉得一夜白头的故事有些心酸,又对他百折不挠的品质肃然起敬: “魏兄能以这般粗陋的资质,收获今日的修为,想必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 “不过,”说着,又忍不住问道:“魏兄口中所说的这个婉儿,是否就是贵宗此次队伍中的那位……” “正是。”不二点点头。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想必,”秀秀忽然顿了顿,大方笑道:“关系一定不错吧?” 在先前叙述的时候,不二并未怎么提起婉儿,却没想到秀秀竟如此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异常之处,反而对她大感兴趣: “或许吧,”他苦笑一声:“不过,这些都过去了。” 显然,不大愿意提及此事。 秀秀一点就通,也不再追问。心中却自有推测:看这样子,魏不二多半对那婉儿情有所钟了。但我昨日瞧见,婉儿与那位贾师兄成双出对,嬉戏谈笑,分明是两情相悦。心中恐怕已有所属之人,只可怜魏兄一片痴心了。 傍晚时分,二人行到一座郡城,城墙是东西走向,瞭不见尽头,城门足有五丈之高,上面有个硕大的牌匾,写着榕城二字。 城门下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不二大感惊奇,心道:“听说榕城只是越国境内中等州府,竟是这般阔气,只怕住着数十万人不止。众人都说,天底下的角魔都是从傀蜮谷里蹦出来的,这城紧挨着傀蜮谷,城里的百姓岂不是每日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当下,便向秀秀请教。 秀秀笑道:“你竟然不知此事?” 不二挠头道:“我晓得自己不会入谷,对傀蜮谷的事情也就未曾多做了解。” 秀秀感叹道:“贵宗当真是人才济济,连魏师兄这样的高手竟然也没有资格参加傀蜮谷大典。” 不二忙摆手自谦。秀秀便将此中缘由细细道来。 原来,傀蜮谷是角魔界与宏然界的交汇处,本是一处封闭的空间。 但每三十年之期,两大界面便会有一次轻微的摩擦碰触。也便在此时,傀蜮谷的空间变得不再稳定。人魔两族便会借此机会,从各自一方布下阵法,打开入谷通道,派遣精英入谷。 那些角魔自然是想借着傀蜮谷潜入人界兴风作浪,人族则是要趁着角魔立足未稳,将其扼杀于萌芽之中。 但奇怪的是,角魔进入傀蜮谷之后,却不见从人族这一边的入口出来。可大陆上的角魔却总是愈来愈多,想必是傀蜮谷之中另有出口。 也便是这个缘故,榕城郡虽然地处傀蜮谷边缘,但较之其他府郡,反倒少有角魔踪迹,渐渐的周围百姓聚拢而来,生出一派兴旺之气。 不二听得大长见识,接着问道:“既要除掉这些角魔,为何不派遣各宗门的顶尖高手进去?反而都是些新近入道的开门境弟子。” “若是能让各大宗门的高手入谷,这角魔之患早该绝迹了。”秀秀叹道:“开谷之时,那谷中空间极不稳定,倘若我们派了通灵境以上的修士入谷,身上的法力过于雄厚,只怕那入口顷刻间便要崩塌了。先前也是有过这般经验的。当然,对于角魔而言,亦只能派遣青角魔入谷。倘若黄角魔甚至赤角魔可以入谷,恐怕大陆已不是如今这般模样。“ 不二奇道:“那就怪了,师傅说宏然大陆上也有不少黄角魔和赤角魔,甚至出现过紫角魔的踪迹,他们从何而来?” “咱们人族可以修炼,那角魔亦可以。”秀秀听了暗自好笑,但面上仍客气讲道:“青角魔修炼的厉害了,自然会变成黄角魔。黄角魔练得厉害了,自然会变成赤角魔。” 说着,想到什么,面色一沉:“据传闻,角魔在此界的修炼速度,甚至要比在魔界之中还要快上一些。他们数千年前就潜入大陆,时至今日出现几个紫角魔,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秀秀所提之事,不二往昔鲜有听闻,不由得咋舌不已。 既到了榕城郡,归队便在眼前,二人反倒不再着急。进了城门,顺着正街缓缓前行。 如此气派的大郡城,不二尚是初次入得,只见高楼红墙遍处,经营店铺沿街而置,街上人来人往,热闹极了。 “为何这沿街店铺里,”不二细细观察半响,忽然发现了奇怪的地方:“有不少经营灵器、符箓的商铺,但负责经营的却都是寻常凡人。” “魏兄可晓得这榕城附属于本界哪一派?”秀秀问道。 “如果我记得不错,”不二微微楞了一下,才回道:“榕城归于本界最大的宗门——常元宗治下。” “你说的不错,”秀秀接着问道:“你可知常元宗属于哪一类修派?” “神修?”不二有些不大肯定,他只是在宗内查阅资料的时候,不经意间瞧过,隐约有些印象:“常元宗的修士,一出生便拜入晔和教,信奉的好像是天神。” “是了,”秀秀点了点头:“晔和教的教义倡导自由、平等、公正。” 说着,她瞧向店铺里忙乱的凡人:“在常元宗的修士看来,修士和凡人是众生平等。所以,让凡人参与修士的生意,也不大奇怪吧?” “不过,”她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在绝对力量的区分下,让修士和凡人实现真正的平等,多少有些不大现实吧?” 不二对晔和教并不大了解,但也知道无知的时候不必装懂,便果断沉默了。 待过了几条正街,便清静许多。 秀秀识得路,领着不二直奔宏然宗盟在榕城的驻地。 到了地方,不二一瞧,不由得吃了一惊,这驻地竟在繁华市井中硬生生拓出数百亩空地,当中盖了硕大的宫殿,飞丹流阁,琼楼玉宇,一派奢华景象。 身着各色服饰的各派弟子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驻地门口站着几个身着华服的值守弟子,秀秀给他们看了傀蜮谷的邀请函,便领着不二往里走,其内更是金碧辉煌,不必细言。 进了驻地内,到了云隐宗下榻之处,秀秀便要与不二道别。 却正好遇着贾海子出门,瞧见二人,先是吃了一惊,眉头下意识微蹙,紧跟着便微笑着走将过来:“你们总算回来了,师傅,几位师叔,” 说到此处,稍稍顿了顿:“还有我们大家,都挺担心的。” 不二不愿搭理他,秀秀则礼貌回应,只说给众人添麻烦了。 贾海子好言相慰,又问起二人去了何处。 因此事涉及到云隐宗队伍中或许暗藏内奸,除了几位师叔,不便让旁人知晓。 故而,二人早就商议好了说辞,便听秀秀道:“昨夜,正巧我和魏师弟当值。临到夜半,我们隐约发现了角魔的行踪,便一并追了过去。” 说到此处,人却无奈地摇了摇头:“哪里料到,我们穷追不舍,到头来还是跟丢了,只好空跑一趟。”说罢,跟魏不二眨了眨眼睛。 魏不二则一声不吭,只当默认了。 “原来如此!”贾海子笑着点了点头:“还请二位赶快去见师傅和师叔吧。” 末了,又添一句:“免得他们担心。” 在他看来,钟秀秀显然没有说实话,魏不二缄默不语,似乎也在隐瞒什么。 这让他感到十分不爽快,尤其是二人一并离开,一夜未归之后。 须晓得,自打初次见面之后,他便将秀秀视作自己的掌中之物,决不允许他人染指的。 他一抬头,正瞧见秀秀注视着不二,眼神里似乎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魏不二。”他心中默默念到:“这可是你自找的。” 人却笑着朝二人拱了拱手,头也不回离去了。 秀秀瞧他人影不见,心中若有所思,忽然开口问道:“这位贾道友,似乎有些古怪呢。” 不二不大想提起他,朝秀秀拱拱手,转身要进去,却听背后传来一声:“魏师兄,” 他方要回头,接着听到:“有缘再相见了。” 不二正要回话,秀秀却早已转身离去。 只剩一袭清秀曼妙的黄衫背影,在廊道尽头从容不迫地渐远了。 第四十二章 不好的兆头 不二进了门,径直去找顾乃春。 顾乃春见了他,暗道一声来得好,便冷笑道:“好啊,魏不二你本事大,我的话说来不大管用罢!” 不二刚要解释,顾乃春一拍桌子,劈头盖脸骂起来:“混账,身为值夜,身负重轭,自当一丝不苟,尽心尽责。” 说着,目光倏寒:“你倒好,目无宗规,玩忽职守,擅自离队,视本宗弟子身家性命如儿戏一般!” 其实,只不过是一个杂事弟子一夜未归,顾乃春原本懒得与他计较。 不巧今日大典之前,各宗派弟子抽签仪式上,贾海子抽到一个中下签,突围任务艰巨,以致顾乃春心情大不爽利。 须知道,他将此次傀蜮谷大典看得极重。 倘若贾海子能在此次大典上大出风头,位居前列,非但云隐宗可以获得新增属地的嘉奖,顾乃春自己的颜面也大有荣光。 最关键的,却是宗内聚灵阵的重新划分。倘若合规院能因此次大典,再增加几个聚灵阵的名额,那才叫自己的翻身一仗。 晦气的是,昨日的抽签,贾海子竟未能谋个好彩头,这不免让此次风光之旅添了些许阴霾。 顾乃春见霉头高照,便有心去拜会常元宗主管榕城的一位同辈修士。毕竟,云隐宗现今依附于常元宗之下,总要看旁人的脸色行动。 同时,又想看看拜会的时候,能否请这位修士开口,走一走宏然宗盟的后门,为贾海子谋个上签。 没想到常元宗附下上百个中等宗门,有的是比他机灵的,老早就在常元宗驻地排起了队。 顾乃春报上姓名,已然排到五日之后,到那时大比早已结束,还有什么好说的。 于是,他的气难免有些不顺,见谁都想发脾气,魏不二算是正撞在枪口上来。 “当是有黄宗裳为你撑腰做主,便了不得了么?”顾乃春越说越痛快,只恨魏不二没有干出更出格的事来。 待他说得口干舌燥,不二才插得上嘴,将昨晚去了哪里,做了何事,一一道出来。 “哦?”顾乃春听了,先是一愣,接着却沉住了气:“你该不会怕我责罚,随便搪塞一个借口……” 说着,冷哼一声:“若有半分虚假,莫怪我以宗规论处。” “有月林宗钟秀秀作证。”不二底气十足。 正说着,门外已传来敲门声,一开门,正是月林宗的方师叔。 顾乃春便将不二遣出去,转向方师叔问道:“师妹此来何事?” “不知顾师兄是否得知昨夜之事,”方师叔神情凝重:“我正是为此而来。” 顾乃春终于晓得不二所言非假,心中大吃一惊。暗自庆幸方才屋里再无旁人,否则说出去的话,吞回去就难了。 顾、方二人将此事报与宗盟在蓉城的驻守长老胡德第,建议宗盟会同三个超级宗门好生研究,查个水落石出为好。 胡德第听了,却说:“常元宗、法华寺、兽人塔,这三大宗的带队修士此刻恐怕公事繁忙,还是莫要轻易叨扰。 又指了指门外:“再说了,是否真的有内奸,还拿不准。开谷在即,万事皆要求稳,以免徒生事端。” 一边让二人回去后,多留心查看,以防角魔使诈。另一边,则派了几个宗盟弟子,去蓉城各处查探。 方师叔回去后,大不甘心,便与钟秀秀说了此事。 秀秀想了想,说道:“那蒙面人既是从云隐宗营帐里溜出来的,即便不是潜伏在其中的内鬼,也与他们脱不去关系。” 说着,眉头微皱:“只是我们两宗交好,不大方便将此事说出来。倒不如派人跟着云隐宗众人暗中查探,若是真有内奸,总免不了露出把柄。” 方师叔连连点头,叫秀秀明日带着宗内师姐妹,一起去办此事。 …… 魏不二从顾乃春屋里出来后,便将角魔和内奸的事情放下了。 关于此事,他管不了,也不愿意去管。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傀蜮谷大典了。 按照往年惯例,此次傀蜮谷开谷时分,能最终进入谷内的开门境修士只有两千个。 其中三个超级大宗常元宗、法华寺、兽人塔,分别占据了三百、二百、一百个入谷名额。 七个大型宗门则按往届傀蜮谷大典取得的成绩,分配四百个名额。 剩余一千个入谷名额,则由参加大典的二百多个中等宗门,在大典上分组比试决出。 分组的情况根据各宗抽签而定,一般五人一组,巡回赛制,最终取得小组第一的人,获得入谷名额。 这样便免不了一些实力强劲的修士,因运气不佳分入一组。 当然,实力较为强劲,排名靠前的中等宗门,可以明确一位魁首弟子,通过单独列组的方式,避免与其他门派的魁首弟子分入一组。 可惜的是,云隐宗并不属于此列,故而众人只好听天由命了。 贾海子便算是运气不佳了,他所在小组中的某派魁首弟子,据说曾去西北参加过屠魔战役,甚至曾亲手杀过青角魔,实战力颇强。其余几人也都不容小觑,便怪不得顾乃春心情不好了。 似傀蜮谷大典这般盛事,三十年方能遇到一回,不二自然不想错过。 更何况,还有各宗的开门境高手比试切磋,正是自己长见识、学本领的大好机会。这也是不二明知道贾海子有意刁难自己,却仍然硬着头皮随队来到榕城的原因之一。 事实上,当他从顾乃春屋里出来之后,已然有些晚了。 只见宗盟驻地各处大殿内外人影空空。连忙拉着一个宗盟的值岗修士,打听到了进行比试的大殿所在,一路火急火燎地赶了过去。 赶到比试场地的时候,正是晌午时分,远远瞧见百丈之高的硕大殿堂,朱墙金瓦,飞檐斗拱,气象恢宏。 四条巨龙般的柱子拔地而起,撑住殿顶,一刻不停地散发出惊人气势。 大殿内外,人头攒动,只见遁来飞去的身影似蜂出巢穴,叫一个好不热闹。 不二看得惊了,当下往大殿内遁去。到了殿内,只见近百个擂台并作数排而列,每个擂台上空罩着五光十色的隔离界,似拔地而起的七彩霓虹,将大殿辉映的如云霄天宫一般。 每个擂台之上,各有两人相互斗法,擂台周围或多或少有人围着观看。 不二最关心的,当是本宗的诸位师兄弟,尤其是木晚枫。 便一路瞧过去,只见每个擂台皆是打得热热闹闹,但仔细看来,竟然有许多破绽百出,实在没什么看头。 不由想到:这傀蜮谷每三十年一开,开门境以上的弟子无法进去;上次进过谷中的修士也会被谷中奇异之力排斥。这么一来,参加大比的多是新进弟子,在修为上难免要差上一些。但各宗的魁首弟子,想来总归还是很厉害的。 边寻思边走,不知不觉竟到了木晚枫的比试擂台,围观者甚众,恐怕多半是冲着木晚枫的容貌而去的。 只见那绝美的身影在擂台上辗转回荡,轻盈似彩蝶飞花,灵动似游鱼嬉水,伴着阵阵喝彩声,一时间瞧得楞住。 不过,似乎木晚枫也在掩饰什么。 据不二了解,她的战斗方式,似乎没有这么花哨。 也不知过了多久,擂台之上的比试结束,木晚枫赢得毫无悬念。 便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她缓缓走下来。下一场比试还有时间,趁着间隙可以恢复些许法力。 经过不二身边的时候,木晚枫微微点了点头,装作不大相熟的样子,但不二却分明瞧见她冲着自己眨了一下眼睛。 这让不二觉得颇有些好笑,看她游刃有余的样子,想来取得入谷名额,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便暂时将这边放下,转而去瞧别人的比试。过不久,又看见了同属苦舟院的尤典,满头的白发,满脸的皱纹,让他在一众年轻人中间,显得格外突兀。 对战另一方仗着年轻体健,将比试带入满场飞奔的状态,更叫尤典看起来狼狈极了。 不二难免唏嘘不已,围观的人也不少,但似乎都是看热闹来的。 他不忍心继续看下去,便低着头往另一边走。 不一会儿,寻到了贾海子比试的擂台,却是心头一凉,一眼瞧见婉儿站在擂台之下,满脸欢欣鼓舞地拍掌叫好。 与旁人打听一番,才晓得只是小半日的光景,贾海子已接连打败三个对手,并且很是轻松的样子。 不二眯眼望去,贾海子他脚下踩着一根金芒闪闪的巨大硬鞭,正威风凛凛地浮在半空之上。 此刻,那鞭金芒发出尖锐刺耳的鸣叫,倒是颇有一些气势。 第四十三章 木晚枫的宝藏 不二大抵晓得,贾海子手中的硬鞭是顾乃春赐予的一件了不得的宝贝,唤作裂骨消云鞭,鞭头是川江里活了千年的跟头蛟的第三节尾骨所制,削成了云彩模样。 十八段鞭节和节环是千年玄金所制。 握柄更是厉害,是两千年的金刚桐木裹了三千年的霹雳芭蕉叶而成。 座柄上请了乾坤塔的阵法大师纹上三个法阵,分别是蛟云水箭阵,三十六玄金环棒阵,金刚霹雳阵。 阵法配合着稀罕材质,此引彼助,两相升威,锻造了上等宝物。 只消将法力稍稍注进鞭中,按法挥鞭,轻易便有骇人的威能。 贾海子修行的功法亦了不得,法决叫《天湖祥云经》,功决叫《九天笞云功》,皆是最为高明深奥的功法。 一个是云隐宗立宗祖师安云景在梦境天湖中,身立七彩,足踏祥云,有感而悟;另一个是宗内一位大能前辈身碎道消之前,魂寄九天,灵荡飘云所创。 合规院属于云隐宗身练峰一脉,修行之道不大注重人体本身的修为,更强调法宝的运用。 故而各类功决多是将各类宝物运用法门融于其中,修行起来,往往见效更快。 这《九天笞云功》便是一门使鞭的功决。 顾乃春对贾海子寄予厚望,贾海子倒也不负所望,一年里《天湖祥云决》便小有进第,二年末《九天笞云功》也开门见义。时至今日,对这两门功法已很有造诣。若不然,顾乃春也不至于如此信心百倍。 擂台之上,站在贾海子对面的,正是湘潭宗门下弟子,此刻正遁在半空之中,被十八根金光闪闪的鞭节追得狼狈不堪。 那些鞭节飞快地转动,在半空之中围得密密麻麻,左敲一下,右磕一下,丝毫不见停滞。 湘潭宗的弟子则是左躲右闪,连滚带爬,毫无还手之力。 不二瞧了半晌,反倒是有些纳闷,心中暗道:贾海子这三十六玄金环棒阵,我从前瞧去,只觉得厉害的了不得。怎么今日看来,虽是声势浩大、威风八面,但其中破绽多得不可言数。再瞧它挥得虽疾虽厉,但其中少有变化,只是两三个套路连下来,轻易就能摸得清楚。与老伯利刃的诡变多端相较,实在差得太远了。 又琢磨贾海子现已是宗内年轻一辈中翘楚,绝不会只有这些能耐,想必还是他藏着掖着。 这却是他猜错了,贾海子虽未曾用上全力,但既然事关入谷名额,也不敢疏忽大意。 只是于不二来讲,这十多年来时常与极其高明的功法相较量,被那利刃盯住破绽穷追猛打,在那树中前辈手下逃过万次之多,配合《折身术》的精妙,早已练出十分厉害的身法,自然觉得这一套玄金环棒阵不大够看了。 正在寻思间,忽听见哗啦啦的水声,抬头一看,只见贾海子神色一正,冲着对面说道:“小心了!” 说着,一边嘴里念叨,那十八根鞭节,每个一分为二,霎时间变成三十六个,噼里啪啦挥出去,几个回合便将对手击得在地上爬不起来,只好认输了。 “承让。”贾海子面带微笑,拱手客气道。 婉儿在擂台之下,看得着实有些兴奋。贾海子已然连赢四场,而且一次比一次轻松。最后一场,虽是对阵旁宗的魁首弟子,但如此看来,赢面仍是很大。 她心想贾海子既有这般实力,恐怕坐实了云隐宗年轻一辈顶尖人物的位置。何况他才入门几年,便有这样的成就,简直难以想象。 一颗芳心就此有了踏实的落处。 又瞧着贾海子昂首阔步走下台来,听着场外哗啦啦雷鸣般的喝彩声,忽然觉得脸上也倍有光彩,大有“你之荣耀,分我一半”的感觉。 一扭头,却忽然瞧见不二默不出声站在一旁。登时一慌:“你什么时候来的?” 竟然升起了难言的心虚之感,迟疑半晌,忽然想到什么:“昨夜去了哪里?” 不二看着她的眼神,不知为何心头隐隐有些发痛:“半夜里闷的慌,出去溜达,回来便迟了。” 不知为什么,他竟鬼使神差地说了谎。 婉儿自然猜到他未讲实话,但也无心追问:“我知道这次行程为难了你,你心中苦闷也是应该的。”她有些内疚,尤其是芳心刚刚落定的时候:“假若心里难受,大可以找我,” 她想了想,接着说道:“还有贾海子,我们一起帮你排忧解难。” 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不二忽然感到一阵冷风从心头刮过,整个人立时清醒过来,似乎明白了什么,只轻轻摇了摇头。 婉儿一时哑语,想要说什么,却无从说起。 贾海子已然走到擂台之下,在此围观的几位本宗弟子纷纷凑了上去。 便在此时,顾乃春也来了。 一众弟子纷纷行礼,贾海子恭敬道:“徒儿不负厚望,已连赢四场。” “好,”顾乃春面带微笑,点了点头:“最后一场才是关键,你莫要大意了。” 说着,把旁人遣去,独自与贾海子作了许多叮嘱。 末了,又把不二唤来,叫他去城中买一些入谷所需。 不二早就在这里待不住,应了声,便往殿外行去。却是先回了住处,二话不说躺在床上,回想今日在殿内所见,一股闷气难消,便把顾乃春嘱咐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到了傍晚,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 打听一番,才知道,此次大典比试,云隐宗共有五人取得了入谷资格,贾海子木晚枫、古有生自不必说,那年过百岁的尤典,还有默默无名的林安竟然也击败了本组的魁首弟子,侥幸突出重围,真叫人刮目相看了。 夜半的时候,他又失眠了。正打算去外面走走,门竟然被推开了。 竟是木晚枫走了进来。 “什么时候去西北?”她开口问道。 因为背着月光,不二看不清楚她的脸色,但听声音,似乎有些低沉。 “看看二十年之内,能不能突破开门境后期吧,”不二回道:“不行就去。” 说着站起身来,拱手笑道:“木大仙师,恭喜你了。” “嗯,”木晚枫回应的敷衍,似乎兴致不高。 把耳朵贴在门上,确定廊道里没有人,才沉声说道:“倘若我此番入谷,不能活着出来。” 她忽然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符,扔给不二:“这符内的信息,记录着一个隐蔽所在。我这些年暗中交易积攒的全部家当,都藏在那里。” 虽然是在黑暗之中,但不二依然能感受到她决绝的目光,像冬日火炉里碳,即将被点燃。 “我若是死了,这符箓会自动解开,你把我的家当拿走,以后用得上。” 她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说道。 第四十四章 仙人高 仙人美 这章有些短,早晨8:00还有一章。 …………………………… “你这又是何苦?” 不二听得一惊,立时想起几个月前她劝阻自己进入傀蜮谷的事情:“要是觉得危险,就别去了。” 木晚枫摇了摇头,几步迈向门口。 打开了门,不知从哪里刮来一股风,将她的头发吹得凌乱。 由此,她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廊灯微渺的光照在一半脸上,在黑暗中勾勒出美妙的轮廓。 “起风了。”她望了一眼魏不二,紧接着一步迈出门。 不二哪里想到她今日如此伤感,连忙追身出去。 一开门,却被当头一剑架在脖子上:“滚回去。” 木晚枫忽然掉回头来,换回了昔日的笑容:“那信符里有我交代你的事,顺便帮我办了。” 说罢,抽剑入鞘,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魏不二知道,以木晚枫的性子,决定的事情绝无回转的余地。也就放弃了徒劳无功的努力。 只是不晓得,一次看似寻常的见面,为什么会搞得跟生离死别一般。 他忽然想起了贾海子,此次开谷如此危险,该不该告诉他? …… 第二日,不二一早起床,按着顾乃春的要求,去城中采购一些入谷所需。 临到一处廊道,远远瞧见贾海子同婉儿正往门外走。 两个人说说笑笑,全未瞧见自己。 不二心头一酸,便琢磨二人在说什么,要去哪里,去干什么。但也不愿凑上前去问,只好远远跟着观望。 出门不远,便瞧见一个叫花子找上了二人。 那叫花子年纪不大,约莫十五六岁,脸上手上脏兮兮一片,已然看不清本来的面目。 头顶扎着辫子,分明是个姑娘。眼珠子漆黑,转得十分灵动。一张嘴,露出亮白的两排牙齿。 手里端着个豁口的破瓷碗,身上穿得破破烂烂,边走边说道:“仙长,大慈大悲的仙长,你们行善多多,福报多多,一定会结成百年的好姻缘!” 贾海子见这乞丐臭烘烘的,紧挨在眼前,一只手还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袖,便皱了皱眉头,将婉儿拉去一边,只顾往前走。 那乞丐紧紧跟在身后,一手拿着碗,一手打着节拍,竟唱了起来:“ 仙人高,仙人美,仙人长着大长腿; 丝绸华,锦衣棉,身上穿着绫罗缎; 没饭吃,没衣穿,眼前是个乞丐汉; 铺着地,盖着天,花子要饭走地宽; 不求金,不求银,一文铜钱很稀罕; 不求米,不求面,残羹剩饭赛神仙; 你不给,我不怨,身上无衣怨天寒!” 这首乞丐歌在宏然广为流传,每个乞丐都会唱一两句。 但叫这乞丐姑娘唱出来,声音竟然十分清脆悦耳,可内中情绪却满是凄凄艾艾,似诉惨淡人生的百般艰辛。 加上她又是年纪轻轻的姑娘,竟然被逼得出来行乞,不免叫旁人觉得可怜极了。 婉儿心道:这叫花子原也该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如今却要为衣食发愁。 同情心起,便要拿钱去施舍。 却被贾海子拦住:“天底下这般多的乞丐,你能给得起么?” 说着,将那乞丐打量一番:“再说了,我早听说,这榕城里有的是骗子假扮乞丐讹钱,你小心上当。” 又瞧见那乞丐不依不饶,揪着自己的衣衫不放,手里的脏汗清楚的在臂袖上留下一道脏手印。 他连忙一挥袖子,将那乞丐甩开。 哪里料得那乞丐如此不禁碰,竟然整个身子被甩出去,脑袋磕到一处墙壁,擦破了皮,鲜血顺着脑门流了下来。 贾海子瞧她流了血,登时吃了一惊,暗道:“我明明随手一挥,怎么撞到了墙壁上?” 又瞧她捂着头倒在地上,痛苦不堪的样子,立时想起修士界两大禁忌,其中一条便是恃强凌弱,杀伤凡人。 心里不由慌了起来:“她脑袋撞在墙上,只怕伤得不清,万一被旁人看见,可就出大事了。” 慌忙拉起婉儿的手,直奔正街而去。 边走边琢磨,万一出了事如何应对,但一想到有顾乃春扛着,如何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耳朵里却不住地传来那乞丐哼哼唧唧的声音。 他一扭头,瞧见魏不二正在那乞丐身旁说话,心里一惊:难不成被看见了? 想着想着,人便拐入一个街巷不见了。 不二则搀着那叫花子的肩膀,将她扶了来,只见额头上满是鲜血,便拿出布绢擦了干净,又帮她简易包扎一番。 那叫花子怔怔瞧着他忙活,半响才道:“我瞧你急匆匆的,是否找方才那二位仙长有事呢?” 不二叫她提醒,这才想起婉儿跟贾海子牵着手去了,心里的滋味当真难以言喻。却对那叫花子说:“还是你的伤要紧,我带你瞧个郎中。” 第四十五章 割烂疮 去腐肉 不二要带那叫花子去寻郎中。 她却摆手说不要,反倒问不二:“瞧你这样子,一定和刚才那两个人认识。他们打伤了我,我只好找你来赔。” 不二听了,不免苦笑,自己一片好心,竟被这叫花子讹上了,便问她需赔几钱银子。 那叫花子想了想,竟说道:“我活到这么大,从来都是看着别人的眼色过活,吃得是剩菜剩饭,穿得破衣烂裤,天是被子,地是褥子。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受尽了众人的白眼,尝遍了生活的苦滋味。” 说着,伸手捏了捏不二的衣裳:“你们这些锦衣玉食的修士大老爷决计体会不到。我今日不要你带我瞧郎中,不要你给我金子、银子,只要你像个跟班的伺候我一天,也瞧瞧我的白眼,让我过一过有人使唤的好日子,我便不追究你们打伤我的事情。” 不二听了,眉头一皱,心道这人好不讲理,当下便要拂袖而去。 但又见这小叫花子可怜巴巴瞧着自己,看着她裹着布条的脑袋,脏兮兮的脸和手,还有破破烂烂的衣裳。 忽然想道:“离宗以来,我每日被顾乃春还有贾海子等人使唤,过得不也是伺候人的日子。伺候这些大老爷,他们不记着我的好。倒是这小叫花子,我委屈委屈自己,叫她开心一日,又有什么不好?左右再过两日,贾海子等人入了谷,我也没什么旁的事可做,与这小叫花子消遣消遣,说不定也有些乐趣。” 便点头道:“好,但我今日有事去办,咱们约个日子,我专来伺候你。” “挑什么日子?”那叫花子拍掌而笑:“择日不如撞日,便今日来罢!” 说着,抓住不二的袖子不放,不依不饶道:“我哪晓得你是在讲真话,还是敷衍我。若是放你走了,再也寻不见怎么办?” 不二方要说什么,又听她揶揄道:“何况你说的要事,不过是傀蜮谷要开了,你需要买一些入谷用得杂七杂八,这有什么难办?我带着你去,只需小半日便办妥了。” 不二便有些纳闷:“我从未说过,你怎么会知道我要干甚么?” 小叫花子冲着自己身后挥了挥手,指着一片高楼巍阁笑道:“满城的人都知道傀蜮谷要开了,等着发你们这些修士老爷的横财,我每日混在人堆里,怎么会不清楚。再说你怀里揣着一张采购的单子,早被我瞧见啦。” 不二连连苦笑,只好应了她。又问:“不知我今日伺候的老爷叫什么,也不枉费我一日的辛苦。” 她嘿嘿笑道:“本老爷姓金,名叫金中中,金子的金,中间的中,你叫我金老爷便好。” “金老爷,咱们现下去何处?”不二乖乖问道。 金中中也问了不二的名字,末了站起身来,手向身后一负,威风凛凛道:“跟我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便大步迈向前去。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车水马龙,到了一处高楼大阁,装饰得精砖细瓦,华丽大气,楼门上的牌匾上写着瑞福泰三个大字,往里面瞧,满屋子绫罗绸缎,华芒四射,原来是个规模颇大的绸缎庄。 金中中直往里面走去。 不二忙拉着她,苦笑道:“老爷,恐怕我们今日带得银子不够。” 金中中道:“拿出瞧一瞧。” 不二便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堆银子,数了数足有五百余两,全是他这些年来在云隐宗扫院所得俸禄:“老爷,这是小的全身家当。” 金中中笑道:“没想到你还是个地主老财。你放心罢,这些早就够用啦。” 便领着不二往里走,只瞧门面装饰精巧,店堂布得细致,满屋子布匹、绸缎、成衣。 金中中自己挑了一匹绸缎,又给不二选了一件成衣,不二推脱不要,却听她说:“我穿得锦衣华服,你穿得破破烂烂,如何能显出我的威风来?” 不二只好从了她。 金中中拿了绸缎,请店里的裁缝为自己量身。那裁缝量好,去了里屋裁剪。 二人便在店里边瞧边等。 正在此时,屋外面传来一个熟悉声音,不二听得一惊,忙拉着金中中躲到货柜下的布帘子里。 金中中正看得起劲,没好气道:“你便是这样伺候金老爷的么?” 不二一手将食指比在嘴中间,一手指着外面:“别说话。” 说罢,竖起耳朵往外听,只听那熟悉声音的主人刚好走到这一处货柜,说道:“海子哥,这里的东西太贵了,咱们换一家店。”竟是婉儿在说话。 另一个人却道:“怕什么,你只要选自个儿喜欢的。”这个自然是贾海子。他显然是有备而来:“我愿意为你多花些银子。” “你倒是有心,”婉儿似乎很受用,嗤嗤笑道:“那我不客气了。” 金中中在货柜下直冷笑,附在不二耳朵细声道:“瞧这二位仙长,有大把的银子买绸缎,却没一文施舍给可怜的叫花子。” “二位仙师,”却听此间的店家招呼道:“我们这瑞福泰的里间,也做灵袍道服的生意,是否一并瞧瞧?” “拿几件上来。”贾海子欣而应道。 那店家便连忙叫人捧上几件款式心裁,属性优良的灵袍来。 两人挑挑选选半天,看中了一件中阶法器——“幻月流风”道袍,不仅样式优美,还附带了幻月和流风两种属性,于逃遁、追敌以及对战都大有帮益。 但价钱也着实不菲,竟标价五千个低阶灵石,远超二人所能承受的范围了。 “太贵了,”婉儿连连摇头,转身便要离开:“咱们还是换一家瞧瞧。” 贾海子忙拉着她:“怕什么,你只管买,至于灵石么……”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储物袋:“我们有的是。” 婉儿显然吃了一惊,低声道:“这些都是宗门派发的傀蜮谷大典的公出灵石,花掉了怎么交代?” 贾海子笑道:“这件事大可以赖在魏不二头上。我正要给他些教训,只是没什么好借口,这回正好坐实他贪墨公款的罪名。” 却听婉儿皱眉道:“你总是和他过不去,我们本是从小到大的玩伴,何必如此?我瞧他这一路走来,白天背着行李,晚上还要执夜,已然吃了不少苦……” “谁叫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贾海子笑道:“总是惦记我的好婉儿。” 婉儿当即啐了他一口:“你少胡说吧。” 但只听声音,便晓得她并未真的恼火。 贾海子则顺势拉起了她的手。 婉儿试着将手抽出来,却没个奈何,只好无奈道:“你脸皮未免太厚了。” 不二听了,只觉得虽是盛夏时分,但心里凉飕飕的,直比寒冬腊月,赤着身子,站在荒郊野外还要冷。 第四十六章 往事历历在心头 同志们,首先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天下午,起点发来站内信: 通知我《不二大道》将在星期日下午两点开始获得新版网站-仙侠频道人气连载推荐,持续一个星期。 这意思是,我终于获得了推荐位。所以,从星期日(推荐位开始的第一天)开始,我将开始每日两更,如果收藏、会员点击、推荐、打赏等数据表现的好,还会加更一章。 另外,要说明的是,如果在推荐期表现不好,那这本书肯定无缘下一次推荐了,也就意味着这本书失去了最后的机会,所以希望大家千万要给力啊!万分感谢! ———————————————————————————— 在婉儿的劝说下,贾海子到底放弃了栽赃魏不二的念头。 二人在绸缎庄买了几匹绸缎,又待了一会儿,便一并离去。 不二立时坐到地上,久久难言。 金中中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两个人要对付你,用不用金老爷帮你出谋划策?” 不二心里乱成了麻,想道:贾海子要陷害我,我一点都不意外。只是瞧婉儿的模样,分明对他怀有好感。我就是将贾海子的算计告诉全天下人,将他搞得灰头土脸,又能怎么样?我到底还是将婉儿输了。 但人却坦然站起身来,笑道:“倘若他真的敢来找我的麻烦,我自会给他苦头尝一尝。” “你倒是个心软的,”金中中却一眼看穿了他,叹道:“要是有人敢算计到我头上,我定要十倍百倍还给他。” 不二笑道:“瞧你姑娘家的,干嘛要这般厉害?” “我天生如此,改不了了,”金中中摆了摆手,又见不二神情暗藏落寞,便大咧咧劝道:“我猜那姑娘定是你的心上人。只可惜,郎有情,妾无意,可惜啦。我劝你想开一点,万事全凭缘……” 她说到此处,忽然顿住,咳了一声,又道:“诸事都讲究缘分,尤其是男女之事,不是你一个人痴情到底,别人就会领情的。” 不二见她老气横秋说一通,又好气又好笑:“你一个叫花子,也没见得有多大岁数,能懂甚什么。” 金中中笑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我也劝劝你,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追着一个跑。你只须把眼光放长远,宏然好女千千万,够你小子天天换。” 说罢,觉得自己说得忒有道理,忍不住嘿嘿直乐。 不二听了,心里默然,忽然想起从前的往事,暗道:是啊,宏然好女千千万,偏偏只有这一个,曾帮我度过许多难捱的日子。 金中中瞧他颓靡的样子,顿时扫了兴致,气道:“你要扮作痴情郎,还请换个日子,今天先要将金老爷伺候好了!” 说罢,拉着不二出了货柜下。 那裁缝刚好把衣服做出来,金中中换上去给不二瞧。 这衣服穿在她身上极为合身,秀出一副大好的身材来,只是脸上手上仍是脏兮兮一片。不二忍不住想道:若她是个寻常人家的小姐,每日锦衣玉食,想必也会貌美如花,享受众人追捧。便对她更生出几分同情和耐心来。 金中中问不二看起来如何。 不二便道:“老爷,挺好看的。您再把脸干净,就更好啦。” 金中中笑道:“我才不要洗。省得明日做回叫花子,还要再去弄脏它。人都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便来一个金玉其外,脏污其中。嘿!我看这一句话,形容方才那二位再合适不过了。” 不二听了,默不作声,心想这话说贾海子正适合,说婉儿就是大大的不对了。但也不与她计较。 二人从绸缎庄出来,不二问金老爷有何安排。 金中中说数日未吃过一顿饱饭,自然要去酒楼饱餐一顿。 她前头领路,不二后面跟着,见正前方有座五开间门面的阔气酒楼,一共有五层高,招牌上写着“福旺楼”三个大字,各间窗户大敞着,酒味肉香似潮水般涌过来。 金中中咽了一口唾沫,便大步向前,直径上楼。 二人入了座,却不见店小二过来。再一瞧,见那小二躲在一角瞄着这一桌。原来是看金中中浑身脏兮兮,不大乐意招待。 金中中立时不高兴了,叫道:“店小二,过来伺候大爷!” 叫了半天,那店小二才磨磨蹭蹭拿了碗碟过来。金中中冲他道:“磨蹭什么,这里有一位地主老财,我正要帮你们老板打秋风。” 店小二扭头瞧见魏不二,瞧他穿了一身新衣服,倒是一派阔气相,这才拿来一贴精致点菜薄。 金中中一口气点了十来道,全是店里最贵的菜肴。又叫来一坛闽浙特产鲜竹酒,只要陈酿二十年的。 店小二冷笑道:“点了这么多,吃完就想溜吧。” 金中中冲着不二笑道:“请地主老财把家底儿亮出来,给他瞧瞧。” 不二便拿出那一袋银子,扔在桌上,只听“哐啷”一声,那小二头也不回地叫菜去了。 只过了不一会儿,酒菜摆满了桌子,琳琅满目,色香诱人。 因为绸缎庄里的事情,不二情绪不大高。但瞧见这一桌子好酒好菜,肚子竟也叫了起来,心道:这酒菜诱得人好馋,我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今日倒沾了这叫花子的光。 忽而又没来由地想到,婉儿跟着贾海子,只怕比自己吃的还要好。当即拿起酒坛倒了两碗,咕嘟咕嘟下了肚。 那烈酒进了舌头,似一条火舌般钻进了肚子,腹中便如同烧了一团烈火,头脑中混混沌沌。 心道:贾海子有什么好,我哪里不如他?是了,我天赋比不过他,但是酒量一定要比他好。 这般想着便又拿起一碗喝进去。正要拿起筷子夹菜,却被金中中拦住,听她道:“岂有此理,老爷还未开吃,你倒动起筷子了。” 说着,竟伸出脏兮兮的手,在每盘菜上抓了一把,放到自己的碗中,嘿嘿笑道:“你若是不嫌我脏,那咱们一块儿吃。要是受不了,那就饿着肚子吧。” 那些酒菜给她抓过之后,个个失了原本的样子,乱七八糟,便好像被人吃过的残羹剩菜。 尤其是那盘冰糖雪梨,此刻涂上了五道黑爪印,变成一道碳烤黑凤梨,实在大煞风景。 但不二从小吃惯残羹剩饭,哪里在乎这个。仍是一筷子一筷子夹着,一口一口吃着,一副食欲高涨的样子。 金中中一时瞧呆了。她打小便做了乞丐,受尽了众人的白眼。 除了别的叫花子,从未有人愿意亲近她,跟她说话,开玩笑,更不要说吃她用脏手碰过的东西。她眼瞧着不二,不禁想到:若是我当初做乞丐的时候,便能遇到你,那该有多好。 一时间往事历历,竟发起呆来。 不二瞧她自顾发呆,便指着桌子上的饭菜:“再不下手,我就吃光了。” 金中中反倒郑重起来,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一字一句问他:“你当真不嫌弃我是个乞丐?不嫌弃我脏兮兮臭烘烘?” 第四十七章 发簪送与谁 窗外人来车往,吆喝声叫卖声源源不断,分明是嘈杂极了。 但金中中神情凝重,叫不二觉得这里又是静悄悄的,连发丝坠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他便在心里细细寻思,竟想起过往的事情,又想起入宗以来百般艰难的求师经历,还有顾乃春和贾海子的刁难。 忽而气愤道:“你是个叫花子又怎样?有些人不是乞丐,心里却住着乞丐。脸脏手脏又如何?有些人穿得光鲜亮丽,心里却肮脏龌龊。你比他们好过千倍万倍,我愿意跟你这样的叫花子做好朋友,却不愿瞧他们一眼。” 金中中听得呆住,半响拍起手来,道:“说得再好不过!为你这一句金玉良言,我敬一碗。” 不二跟她干了,又郑重道:“金姑娘,你我意气相投,我实在不忍心看你流落街头,乞讨为生。” 说着,把那银钱袋子扔在金中中怀里:“不如你拿这些银子做本钱,另谋个生路。” “你倒是大方,”金中中听得一怔,眼珠子轱辘一转,摆手笑道:“不怕我卷了银子溜掉?” 不二笑道:“这本就是送给你的。”既然做了修士,这些银子便也没什么用了。 金中中也不客气,将这些银子收了起来:“这算是你孝敬金老爷的,可别指望我惦记你的好。” 二人正说着,忽然自楼下传来个声音:“店小二,给我们在二楼风景好处,挑一个靠窗的位置。” 说话的竟然又是贾海子。 另有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传来,自然是婉儿。 不二忙把头低下,竖起耳朵听去。 只听到蹬蹬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竟然坐到了自己的身后。 只亏了不二与金中中各自换了新衣裳,若是不刻意去瞧,着实不大容易发现。 二人入了座,贾海子点了上等的好菜。 婉儿似是有些生气,坐着一句不发,贾海子极有耐心地哄她。 半响,婉儿才道:“你老实交待,背着我偷偷去买那发簪,究竟是要送给谁?” 贾海子听得一怔,忙道:“自然是买给你的。” 婉儿冷笑道:“我说的并不是我头上戴的这个,而是你方才趁我试发簪的时候,另买的那一个。别说你买下来,待日后再送我,我可不信。” 贾海子显然不晓得被她看到此事,一时间哑口无言。 婉儿见他不说话,又道:“你不说,我来帮你说。你买这个发簪,自然是为了那位美若天仙的钟秀秀姑娘。” 不二听了大吃一惊,再一瞧,金中中的神色也颇有古怪。 “你胡说什么?”贾海子好笑道:“我为何要给她送发簪?我们都没说过几句话。” “是啊,钟秀秀不愿意搭理你,你自然与她说不上话。”婉儿道:“但我瞧你的眼睛珠子早就粘在她身上,拔也拔不掉了。” 说着,声音渐低了去:“你夜里梦话大喊她的名字,我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 贾海子被她说到要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黑一阵,好似开了染坊。 半晌才回道:“我买这簪子,的确是要送给钟秀秀。但并非是我中意她,而是另有目的。” 婉儿叫他说来听听。 “我听师傅说,这次入谷,颇有些不大寻常,想必在谷中有一场恶战。要想多一线生机,只凭我一个人的力量远远不够。” 贾海子想了想,拿出那簪子稍作把玩,继而笑道:“这位钟秀秀姑娘据说是月林宗里百年一见的天才,修为在开门境修士中算的上一等一,我自然想与她结成联盟,好多一分自保之力。” 婉儿摇头道:“我不信,你为何不找本宗的师兄弟结盟,反倒求起外人来?” 贾海子回道:“本宗的师兄弟我自然要仰仗,但钟秀秀乃是月林宗的魁首弟子,与她交好,有助于我们同月林宗联盟。” 说到此处,声音一振:“月林宗乃是当仁不让的七大宗门之一,此次占据了四十个入谷名额,实力远比我们强劲许多。倘若两宗连手,我们受益匪浅。” 说着,把那簪子轻轻放到桌上,微微笑道:“你放心吧,我买这簪子,正是要当做结盟的见面礼,除此之外,再无别的目的。” 说罢,他举手对天作誓,目光中满是诚恳之色,仿佛一字一句无不发自肺腑。 “便算是你要结盟,”婉儿虽见他说得信誓旦旦,却仍不肯放心:“送什么不好?偏偏要送一个女儿家的簪子。” “再说了,”她把那簪子轻轻推了回去:“我相信你有什么用?若是你们两个结成联盟,进了谷里,每日朝夕相处,你如何能把控得住?” 贾海子听了,立时明白了什么,当下把声音压低:“我便晓得你吃醋了。” 他指了指那簪子:“我心里只有你一个。这位钟姑娘虽然生的美貌,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一具红粉骷髅,与野鸡猫狗无异,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不二正专注听着,忽然听见“噗”的一声,紧接着一波水雾喷了自己满脸,一股浓浓的酒气扑鼻而入。 抬头一瞧,原来是金中中将口中的酒水通通喷了出来。 不二这才注意到,她脸上、脖子上虽是黑乎乎一片,但脖颈以下却是白皙娇嫩,此刻更是泛起些许霞红。 金中中颇有些尴尬,指了指后面。 不二脑袋稍稍一偏,向后瞧去,只见贾海子与婉儿靠在一起,头碰着头,手牵着手,身子挨着身子,直叫旁人羡煞了。 不二连忙转过头去,只觉得胸口一滞,一口气都难以吸到肺里。 对着身后的青梅竹马暗道一句:“你既然心有所属,我绝不再打扰。” 想到这里,竟觉得心快要烂掉了。 ———————————————————————————————— 感谢各位支持!下午两点还有一章。 第四十八章 兵来将挡 到了下午的时分,日光斜斜照进酒楼的窗户。 不二迎着日光向窗外瞧去,是贾海子与婉儿向西街行去的背影。 那背影渐渐模糊,像是要与远处的街面融为一体。 日光下的背影可以消失不见,但心里的人影如何才能抹去? 不二这般想着。 便在此时,一只手掌在不二的眼前晃了晃。 “这位钟秀秀姑娘,”不二顺着手臂瞧去,原来是金中中冲着自己摆手,只见她笑嘻嘻问道:“这位钟秀秀姑娘是什么人,长得很好看么?” 说罢,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不二。 “钟师妹是月林宗的弟子。”不二这才回过神来,想了想,回道:“至于相貌如何,我原先没有留心。但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是美若天仙。” 金中中认真听着,待他说道“没有留心”时,眉头稍稍一皱。 待说道“的确是美若天仙”时,又微微露出笑容。颇有兴致地问道:“你跟这位钟姑娘是否相熟?你觉得她这人怎么样?” 不二便想起这二日与钟秀秀相处的时光,回道:“我们不大熟,钟师妹人很好。只是……” “只是什么?”金中中问完,才发现自己整个人站起来一半,忙向后坐下。 魏不二琢磨了半响,才道:“只是觉得她太过聪明了,城府又深,让人捉摸不透。” 金中中暗自冷笑:“你自己满嘴说胡话,反倒诽谤别人城府深。再说了,城府深的,你还没见过呢。” 但嘴上却问道:“你就这么讨厌,那个钟秀秀?” 不二笑道:“我自然不是讨厌她,只是觉得不大好接近。” 这句话刚说完,金中中忽而一拍桌子起身:“走吧,金老爷带你把入谷该买的东西置办了。”道一声小二结账。一马当先下了楼梯,径直走在前面。 二人便一前一后,沿街而行。一路上商铺繁多,货品琳琅满目。也有杂耍卖艺的,吞烟吐火,颇为有趣。 出了正街,七拐八拐,到了另一条大街,只见大街的入口,竟然安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大门。 四根青石垒砌的柱子个个都有数丈之高,柱子上面刻得飞禽走兽,栩栩如生,顶子是红瓦金砖,在太阳映照下熠熠发光。 正中间挂着一大牌匾,写着“长修街”三个大字。 走进街门之内,两边的店铺都是装饰精致,奢华布置,与凡人街面上的商铺大有不同。 再看店铺上的牌匾,写着御宝阁、灵丹楼、仙草斋、神符堂,等等诸如此类。 不二心中暗道:“看这名字,想必是卖法宝的,卖灵丹的,卖草药的,还有卖符箓的。但这城里到处都是卖灵器法宝的,为何还要在这里单开一条街?” 便去问金中中。 只见她自顾走在前面,客气回道:“城里的灵器商铺大多是做散修的生意,卖的东西杂七杂八,品质便没保证。” 说着指了指长修街的牌匾,接着讲道:“这长修街里,都是专门做正经门派生意的,断不会买些糙次品回去。” “原来如此,”不二点了点头,望着琳琅满目的一条街,接着问道:“却不知这些店面都是谁来经营。” 金中中回道:“这些店铺既要做修士生意,背后难免有各宗各派的影子。灵丹楼自然是灵丹宗开的,仙草斋则是药仙谷开的,那个御宝阁便是你们云隐宗宝练堂的买卖了。” 不二大吃一惊,正想问她如何晓得自己是云隐宗弟子。 却听她笑道:“贵宗的修士,总是穿着一样难看的道袍,我想认不出来也难。” 不二立时给她说得哑口无言。 只好蒙头往前走,但见这诸多店铺里,掌柜的似乎都是凡人。 虽说在常元宗的地盘内,修士与凡人平等而论,这也未免有些奇怪。 却不待他去问,金中中已猜出他想问什么,说道:“这些店铺虽是各大宗门开的,但宗门的修士大都忙着练功,多半没有时间琢磨生意,只好雇些颇有生意头脑的凡人来掌柜营销。你也别问我如何清楚的,这长修街原是我讨饭的大本营。” 不二苦笑道:“我想你这般聪明,知道这么多也不算奇怪。只是我现在该买什么,当真半点头绪也没有。师叔只给我列了一个大致的单子,写着符箓、药草什么的,但来到这里,才发觉自己要眼花了。” 说罢,四下张望起来,只觉得这店铺开得太多,到处都是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全然没有头绪。 金中中这才笑道:“你那位师叔想为难你,自然不会告诉你要买什么。否则,这街里有宝练堂的俗事掌管,一切由他来操办,岂不是更加妥当?” 说到此处,拍了拍不二的肩膀,凑到他身边:“又或者说,你师叔早就派了别人去采购入谷所需。给你安排这任务,目的不过是想让你把事情办砸了,正好落一个玩忽职守、延误备战的罪名。” 她越说越邪乎:“这也罢了。万一此番贵宗有弟子在傀蜮谷里丧命,只怕你师叔也会通通赖在你身上,那罪过便更难担待了。” 魏不二愈听愈惊,脸上阴晴不定,心道:“顾乃春什么身份?何必与我计较。倒是贾海子心胸狭隘,善妒易恨,此番正是他报复的好时候,自然不会错过了。他要来便来,我便是好欺负的么?” 念及于此,反倒昂起头来,笑道:“原来如此,多谢你指点!” 金中中正等他来求自己,好乘机刁难一番。 岂料得不二只向她道谢,只好问他:“你不害怕令师叔使阴招来害你?” “怕,我当然怕。”不二回道:“但是怕又有什么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自然要想办法应对。” 金中中忽然止住脚步,回头望去,只见魏不二仍是原先那般模样长相,但眼神内少了些落寞迷茫,多了几分洒然坦荡。 她心内甚喜,忍不住说道:“好!好!你既然有这样的志气,我便出手帮你一把!” ———————————————————— 今日第二更! ps:有作者提醒我,推荐期间,尽量不要发推荐红包,因为推荐红包涨起来的收藏很容易掉下来,影响推荐效果,多谢各位了! 第四十九章 忘忧草 难忘忧 临近酉时,酒楼里已不见正午那般热闹。 日光进了窗户来,也走得温温吞吞,似风烛残年的老人。 不二听了金中中的话,立时精神一振,便问她如何来帮。 金中中笑道:“我有一计,要分两步来做。第一个简单,我们先将入谷该准备的东西置办妥当,叫他挑不出毛病。” 不二诚恳道:“这个我不大清楚门路,还需姑娘帮忙。” 金中中笑道:“此事便无须你来操心,只需按着我交待的来办。” 她轻轻扣了扣桌子:“关键是第二步,我已请相熟的伙伴跟着你这二位同门,看看他二人今日在各店消费的情形,再把相应的单据存下来。倘若二人真的动用了公款,又要栽赃到你的头上。” 她有意压低了声音:“你只需写一封状告信,将令师叔等人密谋诬陷你之事细细写在里面,再将证人证据备一份附件夹进去……” 魏不二听了,却是连连摇头。 金中中只以为他觉得自己的计策不会管用,笑道:“急什么?你是不是在想,只凭一封状告信便想告倒云隐宗一位长老,太过儿戏了?” “且听我把话说完,你将那状告信藏在一个隐蔽之处,再想办法让那位贾仙师瞧见。”说到此处,却不再往下说。 不二听了,没好气道:“让他瞧见做甚么?岂不是要让他去顾师叔那里告我一状。” 金中中却笑道:“你好好想一想,如果换做你是他,发现这封信之后,究竟该做什么。” 不二恍然大悟,惊道:“销毁证据。” 金中中暗自好笑:“算你笨得不是无可救药。” 接着又说道:“对了,这证据既有物证,亦有人证,物证倒也罢了,人证么,只要他敢出手,便叫他这一世后悔。” 不二心中一凛,心道:“这办法虽然简单,但无疑管用之极。只消诱使贾海子杀了人证,只怕他这一生前途尽毁,永无翻身之日了。” “只是,且不说他真的落到这般下场,我心中是否真的痛快。单说,若要这办法管用,一定要杀死一个凡人,这是万万不可的。” 当下神色一凛,将心中的顾虑说了出来。 金中中听了,觉得自己虽是牙尖嘴利,竟也失语了,半响才道:“兄台,古往今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倘若顾虑太多,只会一事无成。“ 她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他们既然处心积虑谋害你,你还客气什么?至于凡人的性命,我们大可以制造一个假死现场……” 不二想了想,心中暗道:“有婉儿在,贾海子究竟会不会栽赃与我,也未尝可知,当紧把证据收集了,以防不测也好。” 当下点头同意了:“我晓得你都是为我好。证据自然要收集,入谷该准备的东西也该抓紧置办妥了。” 金中中大抵瞧出来他心中做何想法,却也不再多劝,领着他去各家店里,将各类丹药、符箓置办妥当。 那灵丹中大多是法灵丹这类回补法力亏空的,草药多是回气灵芝等疗伤之类,符箓却以极速符、五行金刚罩符、传声符为主,尤其是极速符和五行金刚罩符买得最多。 她边置办,边与不二道:“灵丹药草便也罢了,这符箓却有重要用途。谷中的角魔大多肉躯强悍,速度极快,擅长肉搏。我们修士多擅于法术之战,一旦叫他们贴近身旁,便只有任人宰割了。“ 她又拿出那些符箓,逐个示与不二:“所以,这极速符自然是用来逃命,五行金刚罩符却是来不及逃跑时救命的良器。至于这个挪移符,” 她面色一正,拿出一个造型殊为奇特符箓,上面附着的纹路也更加复杂:“它可以将你传送到数十丈之外的地方。因为谷中有几处极为危险的地方,万一传送的时候不小心误入险地,这张符箓或许可以救人一命。不过,这符箓造价高昂,一个人只备一个便好。” 她所说的,不二或多或少了解,只是对于入谷究竟该如何置备心中无底,倒是多亏了金中中熟门熟路。 待到天色渐暗,大多东西已置办妥当,只差了一种名叫忘忧草的草药,走遍了长修街各处药店,竟连一株也未买到。 药店的伙计只说卖光了,至于是何人买去,则一概不知。 金中中亦是大感奇怪,不二便问她为何此种药草为何非买不可。 她解释道:“其他的药草可以没有,唯独这忘忧草非买不可。只因傀蜮谷中瘴气毒雾遍地,最适宜角魔生存。你们修士若想入谷,必须先服忘忧草熬制的药汤。否则,不用角魔来动手,那瘴气毒雾也足以要命了。” 不二便道:“既然如此,我们是否另去别的地方打听一番。” 金中中想了想,回道:“长修街里都寻不见,别处更无须指望。这忘忧草并非灵隐宗一家所需,你且与各家道友打听打听,瞧瞧是怎么回事。” 不二见天色虽晚,但这街上依然是人来人往,仍不见清静。拦了数人打听,竟都是在寻找这忘忧草,只是无人知其中缘故。 金中中面色立时凝重起来,思虑一番后,叫他先在此处候着,自己则去找一位熟人去打听。 过了半个时辰,才匆匆赶回来,给不二大概了讲了缘由,脸色虽不似方才的沉重难喻,但也回不去先前那般轻松自在。 原来,此番入谷,宗盟统一购置了忘忧草,并研琢了新的配方,功效更佳,已安排在出发前一并熬好配与各宗弟子。 不二笑道:“如此,我与顾师叔讲清楚,他也怪不到我头上了。” 金中中点点头,心里却寻思:“自角魔出现后,傀蜮谷开谷大典已不知经历多少次,却无一次像这般,由宗盟统一来发配汤药,这其中恐怕大有蹊跷。” 想到这里,她更是心事重重,与不二道:“魏兄,多谢你一日相陪。现下入谷所需已然置备妥当,你还是早些回去交差比较好。” 说着,想起另一件事,便从怀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手帕,挽成一团,扔在不二怀里:“那位贾师兄消费的证据我已收集好了,日后若有用,便拿着这手帕,来榕城找丐帮李汉去要。” 不二自然万分感激,问她日后如何再见。 金中中笑道:“有缘自然会见,无缘也不必强求。只需记得我们今日意气相投,过得十分愉快。”说罢,洒然而去。 不二望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心道:“这姑娘如此聪明,怎么会落成一个叫花子?” 不过,旁人的**,他也无心打听。便如木晚枫,虽然好奇心快要顶上了天,他也从未刨根问底。 第五十章 落寞如月光普降 不二与金中中分别了,自顾往回行去。 没走多远,便瞧见贾海子从一间卖符箓的店铺走了出来,鬼鬼祟祟的。 而后一个人在街上独行,却不是朝着宗盟驻地的方向。 不二心里不经纳闷,寻思:天色也不早了,明日又是正式入谷的日子,为何还不回去早些休息? 下意识跟在他身后,一路穿堂过巷,到了一家颇为隐蔽的客栈里。 贾海子左右瞧过无人,才走了进去。 不二心想:去绸缎庄是买绸缎,去酒楼是吃饭喝酒,去客栈能干嘛?难不成要住在这里。 想着,便跟进了大堂,瞧见贾海子的身影已拐入二楼梯道,连忙跟了过去。 待上了二楼,只见精雕细刻,花木摆布,装饰得颇有情趣。 伙计带着他进了天字一号房,便自顾离去了。 不二暗中寻思:这小子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怕不是在动什么歪脑筋罢? 又想起先前他与婉儿说的话。 总觉得似乎有什么阴谋诡计在等着自己,而来这客栈只是这阴谋诡计之中的一个步骤。 既是如此思量,当下绕到客栈后面,只瞧四周无人,倏地一窜,上了屋顶。 找到天字一号房,喃喃道了声:“附灵入耳,诸音自来。”便是扩音术的口诀。 紧接着贴在瓦片上,二人的声音清晰地传进耳朵里。 只听贾海子说:“婉妹,终于无人来打扰我们。” 说着,传来了衣物摩擦的沙沙声。 接着,传来“啪”的一声响,那沙沙声顿时停了。 又听婉儿恼道:“干什么?明日就是开谷大典,你无需休息么?“ 贾海子说:“放心罢,此次入谷,我还是颇有信心。师傅这几个月不知为我开了多少小灶,今时的我与大比的我已是天壤之别,足以叫各大宗门的好手另眼相看。” 他稍顿了顿,附在婉儿耳边小声说道:“师傅他老人家竟然将青云宝剑拿来给我用,我若是不风风光光走一遭,如何对得起师傅他老人家的厚望?” 不二听了大吃一惊。 那青云剑乃是云隐宗早年一位前辈赐予顾乃春的上品法宝,铸炼时不知耗费了多少珍贵材质,请了宗内外数位炼宝大师,在炼宝炉里熔炼了数年时光,才熔铸而成。 现已是云隐宗排名前三的法宝,威力自然不必说了。 婉儿听了,也颇为讶异:“青云剑给了你,师傅用什么?” “青云宝剑何等珍贵,我岂敢觊觎?”贾海子叹了口气:“待出了谷,总归要将它还回去。” 说到此处,那沙沙沙的衣物摩挲声再次响起。 “你先等等,”婉儿用力把他推开:“我让你办的事,进展如何了。” “自然办妥了,”贾海子停下手中动作,笑道:“也算你福运旺盛,我新近得来消息,因西北战线吃紧,常元宗决定放弃此次大典,将入谷名额让了出来。” “当真?”婉儿听得一喜:“按道理,常元宗总该把入谷名额分给我们这些附属宗门罢?我云隐宗再不济,也能分来一些。” 她越说越兴奋:“这次随队来的只有我和魏不二,便是算上其余几个未取得入谷资格的师兄弟,想必我定能拿到一个入谷名额了!” “按理的确该如此,”贾海子颇有些奇怪地说:“但常元宗偏偏把名额退给了宗盟,只说按上次大比的成绩再作分配。如此一来,本宗竟然一个名额也没有分到。” 婉儿显然有些无法接受:“常元宗的长老们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们这些附属宗门从来对其恭敬,有命必从,每年的孝敬供礼也未曾少的。不看功劳看苦劳……” “这便难以推测了,常元宗的长老们活了不知几千年,脑袋里想什么,我等如何能晓得?”贾海子顿了顿,似乎稍作思考:“不过,看这样子,常元宗似乎并不鼓励附属宗门参与此次大典。” “这些我倒是不大关心,”婉儿似乎不想再讨论常元宗的目的,转而问起正事来:“我入谷的事情怎么办?” “我先前不是已经说了么,”贾海子的语气实为轻松:“办妥了。” 接着,他便开始絮叨自己下的功夫:“我恰巧打听到湘北岳衡宗此番新得了几个名额,便求了师尊,他老人家与岳衡宗谈妥了,你只需穿上岳衡宗的服饰,便可代替他们出战。” “我就知道你办法多!”婉儿不由大喜过望:“只是入谷名额如此稀罕,岳恒宗如何舍得?” 贾海子道:“自然是师傅作了承允。再说,他们本就富余两个名额,湘北离这里着实有些偏远,明日便是开谷的时候,他们多半来不及调遣弟子了。” 如此一来,此事便再无疑虑。婉儿不由想到此番可能在谷中的收获,心中实是欢喜之极,对着贾海子连连道谢。 可惜的是,简单的道谢,显然不可能让贾海子满足。 那摩挲衣服的声音又沙沙响起了。 说实话,婉儿有些不愿意。 至少,她不愿意二人之间,进展的如此之快。 虽然她已将魏不二从候选人之中除去,只剩了贾海子这一个选择。 但对于感情这件事,她还稍稍抱有些许幻想,希望细水长流,循序渐进,日久生情。 当然,她早已不是一片单纯的白纸。 更清楚贾海子付出了这么多努力,并不是想和自己慢慢培养感情。既然自己恬不知耻地提出了要求,就应该知道付出什么代价。 事至于此,她终于要举手投降了。 贾海子似乎自山底摸索到了山腰。 他一边纵情地饱览山河春色,一边缓缓说道:“此次入谷,我还给你找了一个老朋友。” “老朋友?”婉儿有些不解。 “让魏不二同你一起入谷怎么样?” 听到这个名字,婉儿立时清醒了一大半:“叫他来做什么?只凭他的修为,入了谷,岂不是死路一条?” “是了,”贾海子拍手笑道:“我正是想要他的命!” 婉儿惊了一跳,连忙将贾海子推开,半晌才道:“你们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非要他的命不可?” 贾海子冷笑一声:“杀一只蚂蚁臭虫还需要什么理由。” 婉儿自然不肯相信,非要问出个道理。 贾海子眼瞧着她,忽然想起长乐村往昔之事,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他心中暗道:“假若魏不二没有打开内海之门,我还可以让他安享一世,但偏偏他打开了内海之门。” 开门境的寿元是一百五十年。一想到那张让人生厌的脸庞,还要再看一百多年,他就觉得忍无可忍。 “你当真以为,岳衡宗可以白白拿出名额?” 他冷笑一声:“若不是我给岳恒宗的张师叔奉上了三十个中阶灵石,哪里有这些好事轮得到你?” “单论这笔花销,早就超了限度。只有魏不二死了,才好将挪用公款的名头安到他头上!你若是不愿意,那敢情好,咱们把灵石要回来,把名额退回去。” 婉儿连连摇头,却不说话。 放弃入谷的名额。 一想到这个,她的心便咯噔一下,似要沉入谷底。 仅仅是放弃入谷也就罢了。更令人担心的是,贾海子的态度。 他才是真正决定她的修真之路可以走到哪一步的人。 她想说什么,却始终开不了口。 “我的好婉儿,”贾海子却趁胜追击了:“倘若你能进了傀蜮谷,拿到蜮灵石,神魂连通卷轴便算有些眉目了。” 他越说越温柔:“你好好想一想,日后你突破开门境需要的卷轴材料,二阶聚灵阵,我都可以求师傅为你筹备……” 婉儿静静听着,只觉得自己的心防正在一点点卸去。 贾海子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轻笑道:“你上次为了进阶开门境中期,偷用聚灵阵的痕迹,我也可以帮你抹去……” 婉儿被他说得摇摇欲坠,几欲张口,却始终说不出来。半晌才道:“让我出手杀了他,我实在办不到。” 她忽然想到什么:“这次入谷,还有别的师兄弟,为何不……” “想让他们背锅?”未等她说完,贾海子便打断了:“你别忘了,负责采购入谷所需物品的只有魏不二。” 婉儿默然,显然他说的不错。 “再说了,”贾海子似乎看出胜利在望了:“也不用你出手,你只需将他哄得入了谷……”说着,附到耳畔说了些什么。 末了,又道:“再者说,只凭他那点微末道行,进了谷中,我不信他还能活着出来。” 婉儿许久未曾回话。过了半晌,终于答应了。 说到此时,贾海子早已没了耐性,嘿嘿笑着:“我的好婉儿,我新得了这柄青云宝剑,你可敢与我试一试?” 婉儿听了,心乱如麻,暗道今日哪里还有这些心思。 忽而站起身来,微微笑道:“时候不早了,你还是早些歇息吧。” 她指了指傀蜮谷的方向:“明日入谷后,许会有一场恶战,需得养足精神才好。” 贾海子调起了兴致,哪里肯放她离去,当即拉着她的手:“怕什么?我精神好得很。” 婉儿道:“来日方长。你倒是为我想一想,我明日也要入谷的。” 说着,把贾海子轻轻推开:“再说了,我得尽快去找魏不二。谁晓得他究竟会不会听我的话?总归要琢磨琢磨如何开口。” 贾海子笑道:“他对你别有心思,你只需多说些好话便好了。” 说罢,细细思量一番,觉得她迟早逃不出自己的掌心,倒也不打算用强,便放其离去了。 屋顶之上,魏不二缓缓站起身来。 似乎到了彻底了断旧情的时刻,他心中竟然没有一点点眷恋。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一轮明月从天边升起,轻轻挂在了树梢之上,月光照下来,赐给不二一道狭长的影子。 他顿时觉得,只有这道影子属于自己。前所未有的孤独与落寞,似此刻的月光一般,毫无遮挡地撒下来,涌遍天地之间。 ――――――――――――――――― 今日第二更 第五十一章 云动遮月暗无影 婉儿的身影在模糊的街道上渐远了。 贾海子躺在床上,心内的亢奋不停地涌动,好似火山喷发的前一刻。 他彻底睡不着了,从床上站起身来,闭上眼睛,在屋子里来回地踱步。 遥想傀蜮谷内的风景,还有数日后的风光。 一切都如他所愿,顺利的离谱。 入谷名额来的不费吹灰之力,婉儿也投向自己的怀抱。更痛快的是,很快就可以为魏不二盖一座坟头了。 说来也好笑,自己跟一个九成九要止步于开门境的废物,有什么好较劲的? 但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譬如谁也想不到,魏不二竟能将内海之门打开。 这一回管叫他再无翻身之日了。贾海子攥了攥拳头,心中默道。 便在此时,一声破空的低鸣响起。他浑身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二话不说扑倒在地上。 紧接着,似有一道冰冷的利器从他头顶掠过,将发髻整个剃了去,将头顶溜了个半个光头。 差一点就死了! 他出了一身冷汗,连忙站起身来,屋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方才那柄利器也消失不见。 连那对手和凶器的样子也没看清,未免太窝囊了。 “阁下是哪一宗道友?”他强忍着怒气:“可否现身相见。” 过了半晌,却无人应答。 他连忙遁出客房,四下探查,却未发现任何异样。 “装神弄鬼么?”嘴上如此说,但人却再也不敢呆着,从客栈遁出来,一路直奔到宗盟驻地才安下心来。 回到屋里,急忙拿出一面镜子,只瞧镜子里面的人,丑极了! …… 不二躲在客栈里,看着贾海子的身影急匆匆离去,也不知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滋味。 方才那一击失手,便再无第二次机会。 但倘若真的要了他的命,又会如何? 出了客栈,他原想径直回到宗盟驻地。 一路边行边琢磨:贾海子想将自己骗入傀蜮谷,这又何尝不是自己突破瓶颈的机会? 便在鬼使神差之下,去某家店铺买了一本专门介绍魁域谷情况的卷轴。到手之后,才回了驻地,找到顾乃春将置办的东西尽数交付,又回到自己的独间。 心中暗道:“要骗我入谷,总得来找我说话。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忍心说出口。” 躺在床上,心中万般感慨。 一闭上眼,就想起婉儿曾与自己说过的话,想起在长乐村时,两人一起放牧时的情形,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这一日身子虽不算劳累,但心里却好似压了千斤的担子,让他疲惫不堪,渐渐地合眼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轻轻的敲门声。 打开门,模模糊糊瞧见一个清秀的面庞正看着自己,果然便是婉儿。 不二心头一跳,暗道一声:“你终于来了。” 只觉得她与往日大不相同,眉目之间夹着浓浓的忧愁之色,眼波木讷,顾盼彷徨。 “这么晚来找我,”他装作茫然不知的样子:“有什么急事?” 婉儿问道:“可否进去说话?” 不二便将她让了进去,坐在桌旁的凳子上,便只静静看着她。 “不二,你我的机缘到了。”婉儿微微笑道。 不二暗道:你说的可当真好听。 心里的滋味不可勘言,便问她:“什么机缘?” 话说出来,竟觉得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我争得了两个入谷名额,咱们俩一块儿进去。”婉儿似乎也有些紧张,竟然没有发现不二的异样。 不二默了许久,才回道:“那谷里有什么好的?我不大想去。” “蜮灵石,”婉儿道:“你不想要么?” 不二只摇了摇头。 婉儿哪里料到他这般反应,一晃神才问:“你该不会不知道蜮灵石有什么用处吧?”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它可以提高神魂连通镇海兽的几率。尤其似你这般镇海兽稀有的,日后若想制作神魂连通卷轴,少不得用到它。” 不二默默听着,瞧着她的眼神,想起两人昔日嬉笑打闹时的情形,好像只是昨日发生的一般。 他忍不住在心中暗想:你这样待我,心里便没有半点难过么? 但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婉儿见他默不作声,只以为是被谷中的角魔吓得,便试着问道:“魏不二,你该不会是害怕谷中的角魔罢?” 不二摇了摇头,忽然问道:“如果我不愿意,你也非要我去吗?” 婉儿一时间怔住了,呆呆地望着不二,嘴唇张了又张,终于说道:“你不愿意去,我自然不会强求。” 说完,默了许久。见不二始终不答话,终于补上一句:“但你不晓得这个名额有多难得……” 不二竟无言以对,窗外的月亮似被突袭而来的乌云遮住了光彩,屋子里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 婉儿的面孔不再像方才那般清晰,眼睛、鼻子、嘴巴模糊成黑漆漆一团,似融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又不知过了多久,月亮冲破了乌云,月光重新照进了屋子,照出一片亮堂堂。 在这明暗交接的一刹那,婉儿的面孔再次清晰起来,脸上显出一丝不忍的神情,却转瞬即逝。 不二定了定神,心中暗道:你既然如此看重此次入谷,甚至不惜赌上我的性命,我倒是愿意成全你。但是贾海子想要我的性命,我却不能从命了。 又细细权衡一番:虽然木晚枫说过谷中恐有危险,但想来宏然宗盟也不会没有防备。自己正好和谷中的角魔搏斗厮杀一番,一来为长乐村的乡亲们报仇雪恨,二来收集些许蜮灵石,三来说不定能遇到传承毕蜚血脉的角魔。 便终于点头答应了。 婉儿的脸上忽然显出复杂的神色:“你若是想反悔,便早些告诉我。” 说着,拿来一包岳恒宗的衣裳,要他明日穿好了,跟着自己混进去。 交待妥当,竟在心中升起难以言明的愧疚感,甚至产生了以某种方式补偿不二的强烈冲动。 正在犹豫间,却听不二淡淡说道:“时候不早了,可还有别的事情?” 说话的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立时将她心中的诸多想法浇灭了。 她抬头看看魏不二,容貌仍是往昔的容貌,却又分明陌生了许多。 “我只为此事而来,”她想了想,终于回道:“如此再不打扰了。” 不二瞧着她的背影从门外消失不见,思绪千丝万缕,百感难分难言,只化作了心头一句:“咱们两个往日的情分,从此也一笔勾销罢。” 此后,便再也合不住眼。 脑袋在枕头之上无尽地流浪,思绪则飞出了九霄云外,晃晃有种魂元离体之感。 索性从储物袋中取出那份记载傀蜮谷资料的符箓,细细研琢起来。 待至天明,竟然再未入眠。 婉儿一大早便找到不二,二人穿扮好了,便混入岳衡宗的十人队伍。 在岳衡宗领队师叔的带领下,径直出了城外,一路上皆是茂密森林。 约莫遁了五十余里地,忽然瞧见前方远处蓦然隆起一片绵延山峰,山峰与山峰之间夹着一道巨大山谷,想必便是傀蜮谷了。 不二瞧得一惊,奇怪这山谷何时出现的,怎么毫无预兆。 便在好奇之下,向后退出几步,再往前瞧去,那绵延山峰竟然一个也瞧不见了,不由得咋舌不已,想这傀蜮谷果然有些邪门。 待到了临近傀蜮谷不远之处,各宗各派的长老弟子愈来愈多,只瞧见一座雄宏宝殿伫立在一片平地之上,大门敞开,不住地有人往里面进去。 岳衡宗那位领队师叔带着众人进了门,将不二和婉儿单独叫过来,稍作嘱托:“我只有两件事要说:第一,虽说入谷的名额按照惯例可以由各宗自行分配,但我想,你二人入谷之事恐怕也未经师门允许,还是尽量不要声张的好。” “第二,贵宗与我岳恒宗并非联盟关系,故而入谷之后,还请各行方便。” 二人自然答应了。 那领队师叔交代完毕,便自顾去了大殿后厅,与各宗领队寒暄。 不二和婉儿则跟着岳恒宗一众人去了大殿一角,四下观望。 只见大殿中央立着三个数十丈为径的大高台,高台之下各自写着常元宗、法华寺、兽人塔。 再往一旁看,立着七个十丈为径的小高台,各自写着湖山乾坤塔、皖陕阳洛图宫、江东乐韵宗、甘陇焚烛山、南疆御鬼宗、陕阳逐风谷和湘潭月林宗。 不必说,这些高台自然是为三大超级宗门和七个大型门派准备的。 往台下瞧去,只见大殿里多是参加此次大典的开门境弟子,穿着各色衣饰,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这里大多是名门正派,许多弟子彼此相识,便趁此机会叙旧交新。 不一会儿,顾乃春带着云隐宗一干人从殿外走了进来。 不二连忙藏在众人身后,只怕被木晚枫瞧见。 只见顾乃春穿了一身崭新的道袍,面上容光焕发,言谈中气十足,行止神采飞扬,脚步轻盈痛快,人人都觉得他与往日大不相同。 但顾乃春身后却未看见贾海子的身影,这倒是不大寻常。 不二细细找寻,这才瞧见贾海子头带着一顶青丝纶巾,遮住了半个秃头,在人群中急匆匆寻找着什么。 不多一会儿,他到了月林宗一干人休憩处,向方、朱二位师叔问了好,便将钟秀秀唤了出来。 婉儿瞧见,脸色一变,便凑上前去,不二也跟着她走,二人躲在人群里,竖起耳朵细细听去。 只听贾海子说道:“钟师妹,我找你不为别的事,只希望咱们入谷后,可以结成联盟,携手并肩,共进同退!” 第五十二章 如山巍峨 独魁木峰 贾海子的心思,钟秀秀自然一清二楚。 她脸上只微微笑着,回道:“贾师兄,贵宗高手如云,为什么偏偏来找我?” 贾海子道:“本宗高手确实不少,但大多与我一样,是御宝一系,只擅长远攻。不似师妹你远攻近战无所不通,咱们联手最适合不过。” “你怎么知道我远攻近战无所不通呢?” 秀秀不禁有些好笑:“再者说,我远攻近战无所不通,为何还要与你联手呢?” 贾海子被她一句话噎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但瞧着她脸上微微笑着,不由地心神激荡,心想:我若是将她娶回去,只怕此生也无悔了。 半响才道:“秀……钟师妹,我第一次见你,便觉得咱们有缘。所以此刻是诚心诚意邀你,也希望你能答应。” 秀秀想了想,笑着回他:“好罢,若是入了谷中,咱们还能再见,我也不妨考虑考虑。”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贾海子瞧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心里难掩亢奋的情绪,暗想:姑娘家害羞是情有可原的,她虽然说得含糊,但分明是答应了。看她的样子,许是对我还有些好感。待入了谷中,二人单独相处,我还是大有机会。 正想着,忽然觉得似有人在看着自己。扭头一瞧,却只瞧见婉儿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 不二同婉儿一并往岳衡宗弟子聚集处返去。 只见婉儿低着头,面目神情也看不清,只顾快步地往前走。 他紧跟着而去,竟不小心与旁人撞了肩,转身忙道对不住。 却听那人干净利落回道:“不碍。” 不二扭头瞧去,只见这人约莫二十多岁,身材魁梧,剑眉星目,目光射出去似精电一般利落。 不二立时瞧呆了,方要开口说话,便瞧见他冲着自己微微一笑,大步向前走去。 便在此时,忽然响起“当当当”的敲钟声,大殿里众人不再叙话,纷纷向各自宗门的驻足之处聚去。 七个大型宗门的弟子也聚在一起,各自往七个小高台上遁去。 不二与婉儿虽是跟着岳衡宗而来,但占据的名额终究是常元宗的,便按事先的约定,同一众各宗弟子一并上了署名常元宗的大高台。 他有意识将自己的身形遮掩起来,透过人群向最中间的空地望去,贾海子与云隐宗一干人向那方遁了过去。 只见贾海子背手而立,昂首阔胸,虽夹于人山人海之中,却自有一股高人一等的气势。 再往旁边,分别是木晚枫、古有生、尤典、林安等人,个个都是精神奕奕。 正瞧着,古有生忽然朝不二望了过来,似是认出了他,嘴角一弯,冲他微微笑了笑。 不二连忙将头转了过去,心道此番冒充岳恒宗弟子入谷,若是被宗内师兄弟知道了,也不是什么值得光彩的事。若是是不慎被木晚枫瞧见,以她的脾性,说不准下一刻便要来找自己的麻烦。 便猫着腰换了个站处。 再往那七个小高台去瞧,却见乾坤塔、洛图宫、乐韵宗、焚烛山、御鬼宗、逐风谷和月林宗七个大型宗门的弟子皆已就位。 只是有的人多,有的人少,不二向最中间的一个高台望去,上面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年纪颇长,自然是领队的师叔。 另一个人,正是方才自己不小心撞了的那人。 只见他双目闭着,盘腿而坐,腰背直挺,似一座巍峨山峰伫立。一句话也不说,却无人不瞩目他。 不二登时看得热血沸腾,心中不由感叹:“这才是英雄好汉的模样,这才是世间罕有的人物,我若是能与他相识,也算不枉此番傀蜮谷之行!” 便问婉儿此人是谁。 婉儿似乎在走神,不二问过半晌,她才向那高台望去,果然认识,便回道:“这人叫魁木峰,是焚烛山的弟子。” 不二颇有些奇怪:“焚烛山也是七大门派之一,怎么只派了一个人来?” 婉儿感叹:“这便是魁木峰的厉害之处了。据说他虽只是开门境后期,但浑身法力太过雄厚,一个人便占了焚烛山全部二十个人的名额。” 不二听得吃了一惊:“入谷还有这样的限制?岂不是对焚烛山不大公平。” 婉儿却笑了:“他们只会偷着乐吧,魁木峰一个人进去,足以比得过我们云隐宗所有人。” 不二忍不住摇了摇头,惊道:“仅仅是焚烛山的弟子,便有如此修为。不晓得常元宗、法华寺、兽人塔这三个超级宗门的弟子,会有何等威能。” “那倒未必如此,”婉儿回道:“其实,超级宗门和大型宗门的优势主要在高阶灵脉,还有高阶聚灵阵。故而,身在大型宗门,突破境界的概率要更高些。但说到开门境低阶弟子的修为和战斗力,却未必一个个都很强,反倒是比拼个人的天赋较多一些。” 说到此处,她也仰目向魁木峰瞧去:“所以,我听说在整个宏然界的开门境修士中,像魁木峰这样的存在,也是绝无仅有的。” 不二叹道:“竟有如此人物,只怪我见识太少。” 婉儿今日格外有耐心:“你向来埋头苦练,也难怪如此。还有几位了不起的青年才俊,你不妨认识认识。” 便将乾坤塔的崔铭,乐韵宗的李悠然,御鬼宗的历无影,洛图宫的丹青墨,逐风谷的南宫疾雨等,逐一指给不二。 一边说着,一边专注地向高台之上瞧去,面露神往之色。 不二自然瞧得出她渴求大道长生的志向,心头一黯,想到:你便是长寿千年万载,本领通天彻地,到头来孤身一身、众叛亲离,还会有什么快活可言? 正在思绪乱飞之时,忽然瞧见两个过百人的队伍分从大殿门中鱼贯而入。左面一队通通穿着僧人服饰,个个光头锃亮,面容和善。 行进之时,他们皆拿着念珠,双手合十,低头瞩地,口中念念有词,庄重而悠远的梵音在大殿之内徐徐荡开。 殿内各宗弟子原本因即将入谷,个个心情激荡难言。听了这梵音后,竟然通通安静下来,烦躁之情一扫而光。 这一列队,自然都是法华寺的入谷弟子。 右面的百人队伍则奇怪的多了,身材形貌不一,甚至连穿着都不大一样。有的魁壮如象,堪比移动的大墙;有的瘦小如猴,竟在众人的肩膀上窜来跳去。有的丑不堪言,有的却形貌俊美。 不二看得连连称奇,目不转睛。 婉儿便向其解释道:“兽人塔的修士,修行的功法与各类妖兽密不可分,所以才有这般奇形怪状。但他们个个都是天生的战士。”又顺带给他介绍了法华寺和兽人塔的魁首弟子。 两队弟子径直上了各自的高台,静静站立等待。 便在此时,有一个人忽然遁在了半空之上,正是宏然宗盟在榕城的驻守长老胡德第。 只见他面上神情颇为严肃,眼神向大殿之内缓缓扫过一遍,待大殿内静悄悄一片,才朗声道:“各位道友,今日得蒙天下英雄赏脸降临,我代表宗盟多谢诸位。” “原本宏然六尊之一“独行苍狗”苟万衷老人家要来坐镇主持此次大典,只是方才另有急事离去,无缘得会诸位俊贤,命我在此郑重致歉。” 大殿之内,多得是新入修士界的青年修士,早就仰慕“独行苍狗”的大名,本想这次有缘得见,却没想到出了意外,个个难掩失望的神色。 钟秀秀听了,却是心头一跳,想到:“到了苟万忠这般修为境界,还有甚么大不了的事情,逼得他老人家连十年一次的开谷大典也弃之不理?这次大典太不寻常,只怕我所料得不会差。” ———————————————————————————— 今日第二章,多谢各位支持! 第五十三章 九死一生 谷中险行 大殿之内静悄悄的。 胡德第晓得众人有些失望,又笑着说道:“此次大典,宗盟奖励更加丰厚。想必诸位事先已详加了解,我便不再多说。需要讲的是,除了灵丹法宝和属地奖励之外,大家在谷中得到的蜮灵石,宗盟不再抽成,尽数归各宗所有。” 说着,他忽然向着半空拱了拱手:“此外,‘独行苍狗’他老人家已经承诺,战绩胜出的前五名,可由他老人家亲自传道解惑。” 这句话讲出来,场下立时沸腾起来。 灵丹法宝和属地分配自不必说,蜮灵石更是人人想要,连各宗的长老、师叔也不例外。 但对于众位开门境弟子来讲,最诱人的还是苟天云的亲身传道。 入谷的都是青年才俊,哪一个不想出人头地,登上大道。 到了苟万忠这等境界,对大道的领悟已然登峰造极。虽然各人所求大道不同,但毕竟万法殊途同归。苟万忠只需稍作点拨,多半就能让众人终身受益。 最重要的是,受了他的传道,虽然远不算师徒名分,但到底挂上了一条线。 日后行走修士界也算一大资本,只需说,“独行苍狗”他老人家也亲自教过我,任是谁也会给几分面子。 一时间人人擦掌磨拳,皆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胡德第见目的达到,又笑道:“傀蜮谷中的情形,想必大家已十分清楚了。但人命关天,为了慎重起见,我还是需捡紧要的说一说。” “第一,入了谷中,毒雾瘴气遍布,我们为诸位准备了抵御的汤药,务必要服用了。” “第二,凭借往届的经验,谷中不会有黄角魔,更不会有赤角魔,青角魔大概会有二百多个。我们一共有两千人入谷,每十人一组,只要精诚团结,对付它们应当绰绰有余。” “第三,宗盟为每一位弟子都配发了感应符,上面记录的数字是两千,每一名入谷弟子陨落,这数字便会减少一位。若是总数降到一千以下,感应符便会发出警告,届时各宗弟子务必抛开门派之争,尽快聚集一处,精诚团结,共抗魔患。” “第四,角魔的角和蜮灵石决定每个人的战绩和之后获得的奖励,希望大家全力争取。” “第五,进入傀蜮谷中,不可以在高过两丈之处遁形,否则会受到禁制之力反噬。” “第六,谷中一日,人间三日,这一点大家需牢牢记住。” “第七,入谷三月,也就是外面的世界九月之后,我们布下的五行破空阵会再次开启一个时辰,这是你们出谷唯一的机会,切记要把传送符保管好,到时候捏碎了……” 胡德第一口气说了二十多条,众弟子事先已听各宗领队细致交代,这会儿再听,只觉得耳朵快要磨起茧子。 只有不二一字一句认真听着。 婉儿面向胡德第望着,余光却挂在不二身上,心里的滋味着实难言。几次似要开口,说些什么,终于吞到了肚子里。 胡德第说罢了,便道了声列队。 高台上下的入谷弟子皆按着事先分好的小组,每十人站成一个圆圈。 胡德第见各组已就位,便一挥手,从后殿招来十多个硕大的药缸,又唤来数十个宗盟弟子,叫他们给入谷弟子盛好分了。 至于超级宗门、大型宗门的弟子,胡德第专为他们各准备了几大缸药,送在了高台之上。 众人晓得药汤事关生死,个个忙不迭的喝了。 但常元宗的高台上,聚了三百多各宗弟子,却只配了一大缸,众人皆凑上去,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人这么多,”婉儿眉头一皱,便问不二:“咱俩等一等?” 不二的确没有心情去凑热闹,便同意了。 待到众弟子大半喝过汤药之后,婉儿才道:“你等着,我去给咱俩盛一碗来。” 不二正暗中观察各大宗的魁首弟子,听到她的话,下意识点了点头。 婉儿凑到药缸前,盛了一碗,尝了一口,忙吐了吐舌头,苦笑道:”太烫了!需得凉一会儿。”便端着碗使劲吹起。 不二瞧着她此时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心中万般感慨。只道时间果然是刻刀铁锤般的利器,竟能把人打磨削刻的面目全非。 待过了许久,婉儿才将那汤药吹凉,咕嘟咕嘟喝到肚里。 末了,皱眉头说道:“可真是苦。” 罢了,又去舀了一碗,只见锅里的汤药仍是汤呼呼冒着热气,便又鼓起嘴吹了起来。 不二道:“我不怕烫,你拿给我吧。” 婉儿摇摇脑袋:“这么烫,又这么苦,如何能喝得下去?” 不二心道:再苦的滋味我也尝过,这汤药算的了什么? 稍过不久,婉儿将那药汤吹凉了,小心翼翼端了过来,眼看要递在不二手上。 便在此刻,午时的钟声骤响,大殿之内忽然开始震动,初始只是微微摇晃。 片刻之后,摇得更加厉害,众人皆运功飘在半空之上。一些人脸上显然有些不知所措,满是愕然的神情。但更多的人则是红光满面、激情亢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胡德第朗声道:“入谷良辰已至,五行破空阵即刻要运转了,诸位请小心!“ 说着,一拍手掌,只见大殿穹顶忽而有微微薄光泛起,紧接着自顶上传来轰隆隆的巨响,一时间五色华芒大作,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不一会儿,刺眼的光芒退去。大殿穹顶之上,隐隐分出接上百个圆形光团,忽明忽暗,闪烁不定。 众人皆晓得,这些光团里,即将射出数百道光柱,待那光柱落下来,将各组弟子罩住,入谷之征便将无可逆转的开启了。 不二看罢穹顶之上的光团变幻,晓得时间紧迫,忙向婉儿道:“快将汤药拿来! 说着转身去瞧她,哪料得婉儿方好走到他身后,正好撞在她手上,那碗汤药被他身子一碰,立时落到了地上,转了几个圈滚到了远处。 婉儿浑身一颤,忙道:“我再给你盛一碗!”转身便去找大缸。 便在此时,穹顶之上的光团华芒大作,顷刻间喷射出数百道三丈宽的巨大光柱,将各组弟子通通照了进来。 只瞧见婉儿走在光柱边缘,却被一道光壁挡住,几番尝试,却再也不能向前行进半步。 只好转过身来,冲着不二摇摇头,眼神中透着一股难以言明的意味。 不二立时大惊,慌忙向光柱外窜去,眼看到了光柱边缘,只听“咣”的一声,竟犹如撞在一堵坚硬的墙壁上。 他爬起身来,急忙向胡长老招手,边用双手比划,示意自己还没喝到药汤。 但此时传送在即,谁又能注意得到他这样一个蚂蚁一般的小人物? 他忽然明白,昨日贾海子附在婉儿耳边说了什么。 心头顿时升起了绝望,呆呆看着婉儿的背影,心里如万箭穿心一般。 此次入谷,恐怕是九死一生! 第五十四章 黄粱一梦 万般皆空 那道光柱忽地一闪一闪,将要消失的样子。 紧接着,眼前的景致霎时间极度扭曲,不二的身体似被几股磅礴巨力来回纠扯,几乎要被撕成碎片。 这样的感觉不知持续了多久。忽然,那光柱颜色暗了下来,撕扯身体的巨力瞬间消失殆尽,整个人疾速向下坠去。 “咚”的一声闷响,他重重摔在了地上,立时有些头晕眼花。 不待他有所反应,一股硫磺一般的刺鼻气味铺面而来,不住地涌入鼻孔。 他心下大骇,慌忙捂住鼻子,却已然有些晚了。 那刺鼻的空气似潮水般涌入肺腑之中,一股剧痛在肺腑之间立时炸了开来。 紧接着,那刺鼻的空气以肺腑为引,钻入了浑身血脉之中。 不二只觉得五脏六腑仿佛要被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腐蚀掉了。 在剧烈疼痛和极度惊恐的交袭之下,他很快失去了意识,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死了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猛然清醒过来,下意识摸了一下胸口,方才腐蚀般的疼痛竟消失的无影无踪。 低头看了看浑身上下,也是完好无损,不见丝毫异样。 空气中依然弥漫着刺鼻的气味,却再无丝毫不适,反倒觉得心旷神怡,精神百倍。 捏了捏拳头,竟觉得力道比从前还要大了一些。试着向前一跃,竟轻易纵出了五丈之远。 他不禁咋舌不已,奇怪怎么会有如此变化。 便寻思:这些刺鼻气味无疑就是毒雾瘴气,但丝毫不像金中中说得那般可怕。难不成这毒气吸进肚子里之后,毒性要天长日久,慢慢积累,才能显现? 想到这里,反倒得松了一口气。也不知自己能否在这谷中活下来,还管什么天长日久? 抬头向四周望去。 眼前是一片阴暗茂密的森林,数不清的奇花异树遍布,皆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很多植物生得张牙舞爪,血腥狰狞,遮天蔽日,仿佛是从异界而来的怪物。 再加上阴暗诡秘的气氛,让人觉得有些恐怖。 他强打着精神,四下观察,只觉得数十丈远外似乎颇为光亮。 待走过去,才发现那里生着一种奇异的植物,高有七八米,枝桠由主干生出,颇为齐整的自上而下排列,枝头布满精致的小灯笼,散发着淡红色的光,看起来倒有些与周遭环境不大相称的讨喜。 在这样昏暗可怖的地方,这株灯笼树几乎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他下意识走了过去,站在那灯笼树下观望,只觉柔光照身,带着一股暖意,整个人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镇上的花灯节便是这般情形。 只是那个时候,爹娘还在。 他望着满树温馨的灯笼,忽然想起了爹娘的模样。 还记的小时候,爹总是盘腿桌前读书,从不耕地。 娘就在一旁瞅着爹,从不缝布织衣。 需要家用时,爹就独自去林中猎些山狼野兔,再拿去村户中换些柴米油盐。 改变,是在那一年冬天,爹娘外出,只留下八岁孩童在家。 那日过后,魏不二便再未瞧见他们。 一开始,他整日放声哭嚎,饿到极处,才想到讨饭吃,今天去这家,明日讨那户。 乡亲们初时瞧他可怜,总留些好饭。 再后来,日子一久,乡亲们善心消磨,怜悯成了习惯,残羹剩菜便渐渐多了。 赶到十三四岁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残羹剩饭已不管饱。 村里人叫不二与几个一般大的少年去村子西南面的牧场放牧,每月给些银钱,这才够了吃用。 他索性坐下来,一遍遍回想年幼时的故事,竟然忘了此刻身在何地。 四周光线忽然暗了下来,他连忙抬起头,那些红扑扑的灯笼竟然通通不见了。光秃秃的树枝上,不知什么时候挂了数不清的蠕动着的肉瘤。 肉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细洞,似乎有千百只幽微的绿芒在闪动。 紧接着,那肉瘤发出了“嘶嘶”的瘆人低鸣,细洞中霎时间窜出数千条青绿色的长虫,面目狰狞朝他扑了过来。 他吓了一跳,蹬腿向后撤去,眨眼间退出五丈,才勘勘逃出了那些长虫的攻击范围。 再一瞧,那虫子又倏地收了回去,躲在密密麻麻的细洞里,一个个眨着绿油油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 他背后一凉,头脑立时清醒了。 一晃眼,那怪树又回到了先前的模样,满树的灯笼散着柔和的光。 他怔怔瞧着,忽然想起了入谷之前,婉儿给自己端着汤碗的样子,登时觉得后背一阵寒凉。 静静站立许久,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便在此时,怀中传来一阵轻微震动,将手伸进去,摸出那张感应符,只见上面的数字已然变成了一千七百零七。 他登时惊掉了下巴。 这才刚入谷,便有近三百个入谷弟子丧命,这未免有些太离谱了。 他左思右想,但始终不得其解。 再向四下望去,这才发现周遭竟然瞧不见一个人,便寻思:胡长老说,每一个光柱里的十个弟子,必然会传送到同一个地方。但为何我与他们分开了,难不成是没有喝下那碗汤的缘故? …… 在这片黑暗丛林的另一处,婉儿正满头大汗地躲在一棵漆黑巨树的枝干上。 这巨树从上到下无一处不是黑黝黝的,枝繁叶茂,根深干粗,每一片叶子都有一人长宽,呈作扇形。 她折下一片巨叶掩住自己的身形,又不停地拿起一块石头反复瞧看,只见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光点,在四处不停地跳跃着。 这石头名叫定星石,贾海子入谷之前给了她,自然是为了帮助她尽快找到云隐宗的队伍。 岂料得入谷之后,这定星石竟然失灵了。 这让她入谷后第一时间去找贾海子的计划完全落空,心内自然急得十分难熬。 她不由地望了望四周,心跳得十分厉害。 方才,一个过路的青角魔险些发现她的行踪。 这让她惊恐到了极点,连忙躲了起来。 从怀里掏出那感应符,上面显示的数字已然变成了一千六百八十九。 入谷不过三五时辰,已然陨落了这么多修士。 这显然极不寻常。 不过,在自保也十分困难的情形下,她也没有余力去思考什么,只是觉得死亡离自己极近。 在这漆黑大树的阴影里,身旁再无一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汹涌而来。 她忽然希望此刻有人能陪在自己身旁。 脑海中第一个浮现人影,竟然是魏不二。 转而又念起魏不二的好,觉得以他的性子,若此时在自己身旁,一定会拼了命保护自己,不由地后悔不迭。 入谷之前,自己将不二的药汤弄翻了,瞧这谷中的毒气比原本想象的还要浓密,恐怕他人已经身陨命丧。 想到一个从小到大的玩伴,转眼间已变成一具尸体,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上她的心头。 她不由地暗自苦笑:真是因果报应,屡试不爽,终于轮到了我头上,只是没想到来得这般快。现下只有我一个,遇到角魔根本就是死路一条。可笑我还想着在谷中寻到几块蜮灵石,来助我突破修为瓶颈,当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越是这般想,心底越加绝望。 忽而一伸手,摸到随身携带的储物袋,晓得其中贮了足够的干粮,终于安心下来。暗道:现今唯一的活路,便是躲在此处,绝不露头,待三个月一过,捏碎那传送符,便可逃出生天了。 她想到此处,终于闭上眼睛,在惊恐和焦虑中渐渐模糊了意识。竟然做起了梦,梦中她寻到了贾海子,急忙走了上去。 他却嘿嘿一笑,身后走出一个花容月貌的姑娘来,正是钟秀秀。 两个人牵着手,十分亲昵的样子。 她勃然大怒,伸手去拉贾海子,想要将他拉回自己身边。 却发现自己的手似幻象一般,什么抓不住、摸不到。心里更加着急,不住地伸手去够。 贾海子笑道:“你已经死了,成了魂魄。魂魄是摸不到活人的。” 她摇头不信。 忽然,贾海子的脸狰狞着扭曲起来,不一会儿,竟然变成了魏不二的模样。 只见他满脸是血,惊恐地瞧着自己,说道:“你害了我,把我的命还给我!”说着伸出血淋淋的手,摸到了她的脸上,黏黏糊糊的。 她立时被吓醒了。 一睁眼,一股恶臭涌入鼻孔之中,一个满脸长着肉瘤的丑陋面孔就贴在眼前! 第五十五章 轮回蛊传说 在这阴暗深林的另一处,一个身着黄衣的身影正在林木间急促地窜来跳去,身上全是血迹。 这正是一位月林宗弟子。 就在一窜一跳之间,她落在一株奇异植物的茎干上。眼前忽然闪现出一张恐怖的面容,青色长角,狰狞的脸上长满了密密麻麻黑点。 她脸上满是惊恐的表情,抬起脚就要向后跳去,但为时已晚,一道黑光闪过,整个人已然昏了过去。 这样的情境,在这阴暗的傀蜮谷中无数次地上演着,人族修士接连失手,感应符上的数字也在以惊人的速度减少。 …… 当然,也并不是一网打尽、全军覆没的情形。 总会有几个例外。 比如木晚枫。 此刻,她正狼狈地伏在一棵漆黑巨树的枝干上。 她此刻全然没有往日的风采,白色长裙上布满血迹,长裙下摆早已被撕掉,不知丢到何处。 留下的部分亦全是撕烂的痕迹,酥肩露白,玉背横呈,每处裸露的肌肤都有或大或小伤口。 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小腿中间上一道半尺长伤口,几乎见骨。 只是这伤口颇有些诡异,似有一道道淡淡的黑气从溃烂处溢出…… 伤口周围暂时敷着几片不知名的叶草,并用长裙上撕下的一缕丝条裹着。 瞧她的面庞,秀眉紧蹙,牙齿紧紧咬着下唇,一边小心翼翼屏着呼吸,一边竖起耳朵紧张的听着什么。 眼见四周再无异常,她才稍松了口气。 不禁回忆起方才那一场恶战。自己明明极为小心,却仍被一只骨杖族青角魔发现了踪迹。 在另一名人族修士的配合下,一场恶战之后,她侥幸将那角魔击成重伤,但那名人族修士也就此陨落了。 “苦肉戏做的有点过火了。”她忍不住苦笑道。 此刻,那角魔虽然已经逃走,但她却仍然小心翼翼伏着。暗自惊疑,自己分明没有喝下那忘忧草熬成的汤药,却如何会暴露行迹的。 令其颇感意外的,却是入谷之后,她竟然与本宗诸位师兄弟传送到了不同的地方,这也与宗盟的设定完全不符。 这明显与自己得到的消息大有偏差。 考虑到人族与角魔个体战斗力的差距,这个意外足以改变此次傀蜮谷之征的最终结果。 想了想,在各宗的顶尖弟子之中,除了魁木峰,再没有哪个人敢保证自己一对一可以胜过青角魔罢。 想着,便从怀里掏出那感应符,上面显示的数字已然变成了一千四百二十。 这次傀蜮谷中发生的异变,显然比她原先预想的还要严峻。 她一边思考,一边稍稍松下紧绷的身体,翻过身子,闭上眼睛,几乎仰面躺在粗大的树干上,一手轻捂着腿上伤口,一手紧紧握着拳头,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忽然,一股莫名其妙的不安感从心头骤然涌起。 她几乎不假思索的腾跃而起,一道煞白的骨刺擦着头皮而过,瞬间扎穿方才休憩的枝干,留下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只差毫厘,她便是一具死尸了,不由地惊出一身冷汗。 抬头一看,只见这株巨树的枝干上,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站着一个青角魔,正面无表情望着自己。 她并不意外,叹了一口气,一手放到衣领,竟然轻轻揭开了衣衫,露出了左边的肩膀,只见上面纹着一道颇为诡秘的蓝色火焰,在幽暗视线中,散着淡淡的蓝光,似乎真的在微微燃着一般。 …… 在一处白茫茫的冰滩之上,狂风卷起了白毛风。 魁木峰手里持着两个血淋淋的青角,眉头紧皱,似乎在思索什么。 不一会儿,他忽然明白过来,盘腿坐在地上,双手平摊向上,置于两膝,口中念念有词,似有蓬勃的法力在经脉之中疾速转动。稍过一会儿,一道灰色雾气竟然缓缓从双手指尖涌了出来。 “祸源果然在此。”他睁开眼睛,松了一口气。 …… 在一株浑身圆鼓鼓,似个巨球一般的怪异植物旁,云隐宗苦舟院弟子林安此刻正面临着生死危机。 他望着前方不远处的半空中,浮着一个身材矮小,枯瘦嶙峋,皮肉松松垮垮的二纹青角魔,手里拿着白森森的骨杖,杖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的骷髅头。 林安自然晓得这是角魔之中,攻击力殊为强悍的骨杖一族。 “我投降。”他举起了双手,跪在地上,低下了头,佯装放弃抵抗的模样。 嘴中却念念有词:“气从湿地来,云雾……”地面上隐隐渗出些雾气。 但不待他念完口诀,一颗巨大火球便砸在了他的头顶。 下一刻,熊熊的火焰焚烧,他便燃成了一团灰烬。 那骨杖族角魔冷哼了一声,驭着骨杖离开了。 过了许久,地上那团灰烬竟然扑簌簌自己挪动起来,渐渐聚拢成一个灰色圆球,不断地坍缩,最终竟变成只有拳头大小的一团。 那小团又在不断的挪动变化,渐渐轮廓更为清晰,脑袋,眼睛,嘴巴,翅膀,花瓣,又隐隐伸出六条栩栩如生的昆虫肢足。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灰烬竟然衍化成了一条六肢蛊虫。 那蛊虫似从冬眠之中刚刚苏醒,勘勘睁开了眼睛,颤颤巍巍伸缩着肢足,终于勉强站了起来,迷茫地观望着四周。又过一会儿,它的目光渐渐清明,似乎想起来什么。 微微张开小嘴,发出了“嗡嗡呜呜”的诡秘低吟声。随着这声音不断在此间缭绕,一团柔和温蕴的光芒从蛊虫身躯上缓缓散了出来。 那光芒渐渐发亮,只盏茶功夫,竟然变得极为耀眼。光芒之中,那蛊虫的身形似乎逐渐在膨胀,涨到七尺左右的时候。又隐隐开始变换身形,只须臾片刻,竟然幻化出了,脑袋,身躯,四肢,变成了人的形状。 下一刻那光芒陡然逝去,一个全身**的男子凭空出现在此处。观其容貌,正是先前被骨杖族角魔焚烧致死的林安。 “傀蜮谷?”林安下意识打量了四周,这里的场景,让他记忆犹新,忽而喃喃自语道:“果真回到了三百年前么?” 他连忙站起身来,伸出双手,仔细观瞧。 “我还活着。”他有些哽咽。 回头看看地上焚烧的痕迹,回想刚才由蛊虫幻化成人形的过程,简直如同一场缥缈的梦境一般。 “轮回蛊的传说,”他艰难的开口,声音有些颤抖:“果然是真的。” 此刻,他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了。 “林安。”迷茫了许久之后,他轻轻念出了自己的名字。 是的,他仍然是林安,只不过是从三百年后穿越回来的林安。 这三百年来的经历,他点点滴滴都记在心头。 “常元宗,宏然”他紧紧握了握拳头,手指嵌进肉里的感觉再真实不过:“咱们的帐,一笔一笔来算罢。”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却是把握此次傀蜮谷大典的机会。 在上一世的记忆中,此次入谷,人族修士因内奸做鬼,中了角魔的阴谋,只有寥寥数人侥幸活了下来。 但有一个人却因祸得福,成为了最大的赢家。 “魏不二。”他轻轻念出了那人的名字。心中暗道:“我只需找到他,暗中盯着他,看看他究竟是如何获得那些好处,再适时动手杀人灭口,夺取机缘,不就好了?” 想到这里,他对大道前程更添百倍信心:“未来发生什么,都在我的脑海里,还有什么好怕的?” 第五十六章 南秋赐的秘密 还是同一片森林中,一个身着青色长袍的男子一边疾速遁行,一边四下观望着什么。 若是木晚枫身在此处,看见此人的相貌,多半会立时认出来,这人正是几年前在合规院中,大闹顾乃春收徒大典的云隐宗叛徒南秋赐。 只是他分明被古有生擒获,不知带到了何处,怎么今日竟然又出现在了傀蜮谷之中。 “你到底知不知道寒冰界的入口在哪里?”他已在这谷中兜兜转转找寻了太久,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但看其身旁,又瞧不见半个人影,当真不晓得在与何人说话。 便在此时,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其耳边凭空响起:“臭小子,着急什么?老夫上一次进入寒冰界,还是上千年前。过了这么久,谁晓得这谷中发生了什么变化。” 听这声音的源头,似乎来自他左手食指上戴着的绿色戒指。 那沙哑声音的主人也有些不大耐烦:“你小子要是不愿意找,大可以在这里瞎混,等着出谷阵法开启的时候。” “前辈息怒,”南秋赐赔罪道:“我的确有些心急了。” 他语气渐渐低沉:“可我一想到,圆明还在沉睡之中,我心中就难过的要死,恨不得让自己代替她承受这些罪过。” “少给我在这里卖苦情,”虽然说的话不大顺耳,但那沙哑声音的主人明显消了气:“你已然给她服了三转回生丹,百年之内她的性命便无需多虑。只不过,她的神魂已散去大半,再想寻回便算是逆天而行之举,希望渺茫着实有些渺茫。” “逆天而行么?”南秋赐冷哼一声,忽然仰头望天:“若不是老天作弄,我和圆明早就双宿双飞,成为这天地间一对逍遥快活的伴侣。” 说着,他怒目而视,伸手指天:“这贼老天若是知趣,助我寻回圆明的神魂也就罢了。若是不识趣,我便是穷尽一生,也要将它轰个稀碎,踏成烂泥!” 那沙哑声音的主人听了哈哈大笑,连道三声好:“有志气,你小子实在对我胃口。这狗日的老天,若是老子能重获肉躯,定要将它搅个天翻地覆!” “前辈,”南秋赐连忙将他拉回来,:“我在谷中能待的时间,不过只有三个月。咱们再不可耽搁了。” …… 在一处稍大的开阔地上,一个巨大丑陋身影独自盘卧着。 它浑身布满油腻腻的黑黄鳞片,两条丈长手臂上布满数十个血红眼睛。 下半身是长着数十条蟒蛇一般的尾巴,尾巴尽头均匀排布几根倒刺,此刻还在往下滴着鲜血。 最令人震惊的,却是他头顶之上,竟然长着一个土黄色的长角,角中央呈现出一圈淡淡的纹理。 在他的身旁,横七竖八躺着数十个人族修士,个个紧闭着双眼,似乎处在昏迷之中。 此刻,他颇有些无聊的样子,游戏般挥舞着自己的尾巴。 那些蟒蛇一般的巨大长尾,在半空之中呼哧呼哧的转动着,越转越快,到后来竟然只看得见若有若无的影子在疾速晃动,带动了一道道巨大的龙卷风,卷着草皮树叶在半空之中疯狂的乱舞。 便在此时,他丈长手臂之上,一个血红眼珠忽然亮起淡淡红芒。 他低头看了看,脸上浮起了渗人的笑容。接着,停下游戏般的玩耍,巨大蟒尾一缩一伸蠕动起来,朝着从林深处一扭一扭钻了进去。 不一会儿,他从深林里钻了出来,身后的尾巴卷着两个昏迷的人族修士。 看了看满地的人族修士,他似乎有些不大满意的样子。 从里面挑出三个,巨尾一卷,便将这三人的躯体舞在了半空之中,似风卷残云一般挥动着。 只盏茶的功夫,他便玩腻了,嘴里发出“撕拉”的低吼,那三道巨尾猛地一卷,瞬间将三人拦腰截断了。 …… 在这片空地另一头的树林中,钟秀秀正藏身于一片浓密的灌木丛里,吃惊地望着这一切。 这竟然是一个黄角魔,一个绝不可能进入傀蜮谷中的存在。 更让她震惊的是,这角魔显然可以通过手臂上的眼睛,感应到人族的存在。这也就意味着,人族几乎毫无取胜的机会。 她暗自思量,想道:“我在这灌木丛中,藏了足有个把时辰。期间,这黄角魔遣入林中五次,抓回来十多个人族修士。却完全没有发现我的存在。其中原因,想来只有一个,便是我月林宗暗中将宗盟配发的汤药掉包了。” 如此推测下去…… 内奸!宗盟之中无疑藏有角魔的内奸。 这样一来,各宗弟子没有传送在同一个地方,而是各自分散开,也很好解释了,多半是那内奸从中动了手脚。 黄角魔,人族中的内奸,有问题的汤药,动了手脚的传送阵法。 至此,傀蜮谷中发生的事情,已完全超出了她预料。 她越想,越是冷汗连连。现今之计,唯有明哲保身,放弃蜮灵石,放弃所有不切实际的想法,待三月一过,捏碎那传送符,便可安然出谷。 只是有一个地方,她还想不明白。以这些角魔凶残暴戾的脾性,抓到人族自然应该杀掉。为何现下只杀了寥寥几个,却将其中大多数人弄昏了。 正想着,那黄角魔手臂上的一个红色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似乎比前几次亮的还要更明显一些。 他一扭头,竟然向着钟秀秀藏身的这片灌木丛中望了过来。 紧跟着,巨大尾巴一扭一扭,向着这片灌木丛,缓缓地移了过来。 越来越近。 秀秀藏在灌木中,已足以看到他褐黄色的,阴沉的眼睛珠子。 他身上腐尸般的恶臭,也毫无遮挡的涌了过来。 第五十七章 独钟九天云中龙 万幸的是,那黄角魔的目标并不是钟秀秀。 望着他渐渐消失在丛林深处的背影。 秀秀发誓,她再也不会轻易冒险了。 望着那躺了一地、横七竖八的人族修士,她叹了一口气,暗道:“非是我心狠,只是你们身上被做了手脚,即便暂时救下,迟早还是要被抓回来的。” 便趁着那角魔离去,头也不回地转身遁去。暗自寻思,“哪一处足够隐蔽,适合我在其中隐匿三月呢?” 她遁了不知十几里地,忽然从林中钻出一个人来。 正是云隐宗的贾海子。 “钟师妹?”他脸上满是意外地神情:“我们果然有缘,所以又见面了。” 他满山谷地来找秀秀,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 秀秀虽晓得此时不是叙话的好时候,但既瞧见是他,却忍不住停下脚步。 心道:“你敢对我的救命恩人使阴招,果然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他懒得对付你,我却是毫无顾忌。此番不叫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我怎么对得起他的救命之恩?“ 便转身朝向他,面带微笑道:“贾师兄,别来无恙。” 贾海子道:“我还好。这谷中危险之极,各宗的师兄弟接连失手,感应符上的数字一直往下掉,我只怕你遇到危险。” 钟秀秀点点头,乖巧地笑道:“多谢师兄记挂,我好着呢。” 贾海子见她这幅模样,暗自欣喜:果然与我料想的一样,她对我似乎亦有些好感。 稍作犹豫,忽而笑道:“钟师妹,不知我们之前所作的约定,是否还算数呢?” 秀秀抬头看了看他,笑道:“自然算数。” 贾海子大喜过望,暗自庆幸自己早作打算,给了婉儿一块儿根本用不了的定星石。 此刻,她虽然进了谷中,但想寻到自己便是千难万难。 甩掉了这个包袱,他自然可以毫无顾忌地与钟秀秀亲近。 眼看她对自己并无半点反感,只觉得二人的好事当真是可期可盼。 想到这里,心里更是痒得急不可耐。 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发簪,说道:“若师妹不嫌弃,还请将这个收下,算做你我结盟的定物。” 秀秀瞧了一眼,只见这簪子黄金打造,簪头上嵌着一颗碧绿的翡翠,簪身雕着龙凤呈祥的花纹,瞧着是精致美观,仪态大方。 但看材质雕工,只怕已价值不菲,远胜于他送给婉儿那一只。 便在心底冷笑:“且不说你绞尽脑汁要对付魏不二。只瞧你这人三心两意,喜新厌旧,我就要给你好些苦头吃!” 将那簪子拿到眼前来看,簪身从头至尾,细细铭着一行秀气的小字:“ 独钟九天云中龙, 风灵万木月下凤。 天毓地造千年呈, 爱秀悦情总是祥。” 秀秀瞧罢,立时明白了,这是一首藏中藏尾的七言诗,着实耗费了不少心思。 每句第二个字,连起来读,正是“钟灵毓秀”,取得是自己的名字钟秀秀,其中自然饱函极度赞美之意。 每句最末一个字,连起来读,正是“龙凤呈祥”,所意为何,不必说,任谁也是明了的。 每一句本身也大有讲究,第一句“云中龙”自然是云隐宗的贾海子,“月下凤”无疑是月林宗的钟秀秀,“天毓地造千年呈”指的是二人的缘分。“爱秀悦情”说得是他对自己的深情厚意。 意境层层递进,倒是用心良苦。 秀秀看罢,只觉得浑身泛起了恶心。心里不住地冷笑,人却向他微笑着:“想不到贾师兄竟有如此才情,也难得你如此用心。只不过我向来不收无功之禄,还请你收回去吧。” 贾海子只当她脸皮薄,不好意思伸手。 这簪子他从第一次见到秀秀,便已开始谋划,这首藏中藏尾诗更是日夜苦思冥想才有幸得来,如果不让她亲手收下,岂不是所有辛苦全都白费? 便厚着脸皮,强要她收下。 秀秀晓得此时没有功夫与他瞎耗,便拿到手中,心道:“也好,我且收下来。日后插在你的坟头上。” 嘴上却道:“那我便不与你客气。方才来的路上,我瞧见一只蜮兽,咱们一起过去杀了它,将蜮灵石取出来。” 贾海子自然答应了。 他晓得蜮灵石只有谷中的蜮兽体内才有,但那蜮兽经过人魔两族几千年来的捕杀,数量日益减少。时至今日,已极为罕见。 钟秀秀能与自己分享如此珍贵的消息,再次印证了他的判断。 秀秀则微微一笑,莞尔转身,领着他直奔方才那黄角魔盘踞的空地处。 待到只剩数十丈地的时候,便寻思:“瞧那黄角魔方才来去的情形,此处足以进入他的感应范围了。” 于是转身向贾海子笑道:“大约就是此处,咱们两个分开去找,有消息便用传声符来递话。”说罢,递给他一道传声符。 贾海子收下了,连连点头。 拿起那传声符细细瞧了瞧,上面传来阵阵女儿家的体香,让他闻得只觉即刻将要醉了。 再一瞧,秀秀的身影已没入深林中,但她的面容却似海市蜃楼一般,在自己眼前清晰地微笑着。 ―――――――――――――――― 另,因为是新书期,所以收藏非常重要,关系到《不二大道》是否能得到下一次推荐位。 所以,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有书单的道友可以把这本书也列入自己的书单中(增加收藏和人气的效果非常明显),手予感激不尽! 第五十八章 角魔姑娘 此时,不二在那灯笼树的附近稍待了一会儿,心道:“婉儿自会去找贾海子,有本宗的诸位高手在,多半平安无事。倒是我,现今好不容易入了傀蜮谷,且瞧瞧此番是否会有自己的机缘。” 便从怀中拿出那老伯给自己毕蜚血脉符,只见其上未有半点反应,难免大为失望。 不过又琢磨这血脉符的探测范围只有周身半里地,还需四处测测。便又打起精神来,琢磨下一步该往哪里去。 按照先前了解到的情况,傀蜮谷内各处空间破不稳定,每一次开谷,都与上一次的地理分布大不相同,故而从没有哪一位前辈绘制过谷内的地图。 不过,照前人所叙,这谷中大抵可分为六片区域,分别是:蜮兽森林,岩浆湖,无常峰,寒冰平原,蜃兽界,夔犀谷。 其中,蜃兽界、岩浆湖、无常峰、夔犀谷皆是万万去不得的存在。宗门的传送阵也都会有意避开这几个区域。 倘若哪一个倒霉鬼,不慎被误传了,那只有自求多福了。 所幸这几个区域都只是占地很小的存在,再加上宗盟阵法的规避作用,往往一千个人里,未必会有一个被误传的。 除了这几处危险之外,谷内还有数十道难以用肉眼瞧见的空间裂缝在四处游荡。好在那空间裂缝大多移动缓慢,而且所过之处,不管是生灵,亦或者岩石之类,皆会被沿着缝隙切断,征兆颇为明显,倒是易于发现,方便提前应对。 他想了想,看眼下的情形,自己多半是被传到了蜮兽森林。 谷中的蜮兽大多在这一带活动,他大可以一边用毕蜚血脉符探测,一边蜮兽的踪迹。 想到这里,便是一刻也坐不住了,立时钻入林子里。 只是不知奔出多少里地,跑遍了多少林子,一个蜮兽也没有瞧见,连各宗道友也未碰着,倒是角魔遇了不少,一个个行色匆匆,极有目标的样子。 幸好他在毕蜚的提醒下,总是能提前少许感应,险之又险地避过了。 不过,这怪异的情形还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当下拿出宗盟分发的感应符,竟发现上面的数字已经变成了一千三百三十。 不到半天的时间里,竟然陨落了如此多的人族修士,这与入谷前吴长老的推测天差地别。 他立时想起了木晚枫的告诫,背后一凉,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将遁速减下来,小心翼翼观测四周。心道蜮灵石是否能拿到全凭运气,但自己的小命总得保住。 边走边察,也不知遁了多久,到了什么地方。 只见光线愈来愈暗,植物愈加稀奇古怪,有的似个大水缸,有的似人骨头,有的似小山,有的似飞禽野兽,直叫他大开眼界。 正走着,忽然瞧见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似有微弱的动静。 他寻了这半天,连蜮兽的影子都没有看到,早就心灰意冷。 看到那灌木丛的动静,难免有些欣喜,急忙遁了过去。拨开灌木丛一瞧,登时傻眼了,只见一个手掌大小,毛茸茸的灰色圆球正趴在地上,两个圆溜溜的眼睛占了身子的三分之一大小。 那毛球看见不二,更是吓了一跳。身子一窜,便往后面的林子里钻去。 魏不二认清了它的模样,想到胡长老入谷前做的叮嘱,猜到这是蜮兽无疑了。 那蜮兽遁速本来是极快的,寻常修士多半是追不到。 可它新受了伤,逃得较以往慢了许多。 偏偏魏不二又是修士之中的异数,只在一炷香的时辰内,便将它追上了。 一抬手,一道红芒利刃脱手而去,即刻便要击中那毛茸茸的身子。 那蜮兽急忙跃起来,躲了过去。 可利刃又竖着向上劈来,蜮兽赶忙侧身避过,下一刻却发现自己已然动弹不得,竟是被不二抓在了手中。 他将那蜮兽拿在眼前仔细瞧了瞧,只瞧它模样甚是可爱,眼睛一眨不眨,可怜巴巴望着自己。叫他忍不住有些想笑。 忽而觉得手上湿漉漉的,仔细一瞧,竟沾了满手的血,顺着源头瞧去,才发现它身上有一处不小的伤口。 他登时心一软,连忙从身上扯下一缕布条,给它包扎好了。心道:“这蜮灵石藏在蜮兽体内,只有杀了它才能取出来。但瞧它这幅模样,分明极有灵性,我如何下得去手?” 犹豫良久,终于决定将他放了,心中暗道:“下一回遇到面目狰狞的,我可断不会心软了。” 便将它放回地上,笑道:“你要藏好了,千万别被人发现。” 那蜮兽落了地,瞧了他一眼,才飞一般的离去了。 只不过一会儿,竟又从林子里钻了出来。 不二大感奇怪。 那蜮兽吱吱呀呀叫唤几声,便溜在他脚底用牙轻轻咬着他的裤管,向着东南方移动。 不二便问:“你是要带着我走吗?”那蜮兽连连点头。 不二只好跟着它,往东南遁去。 又不知遁了多久,地势陡然高起,竟到了一处树木茂密的山谷之中。一人一兽行了进去,又是七拐写着: 一谷两峰山洞里, 日隐月藏暗无雨。 难眠孤夜林中路, 忘天忘地难忘你。 终日思君成追忆。 生生不息空自语, 不羡乘鸾并长空。 悔生孤角从此弃。 字迹清秀中带着少许生涩,不二看了半响,竟觉的这字仿佛在哪里见过,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他虽然不大通文理,但也晓得这诗中讲的事情,应当是发生在傀蜮谷。“一谷两峰山洞里”,无疑是这个山洞。日隐月藏无雨,也正符合谷中的情形。 之后什么“难眠孤夜”“忘天忘地”“终日思君”“生生不息”“不羡乘鸾”说得无疑是男女之情。再联系这清秀的字迹,便可猜测这首诗,是一个女子所作。 想来是她在这傀蜮谷中遇见了心上人,自此陷入无尽的思念之中。 只是最后一句“悔生孤角”不知是何意思。 他寻思半响,不由地摇了摇头,心想:“这蜮兽带我到这洞里干什么?” 一低头,正瞧见那蜮兽正在洞壁根底打着滚,再一瞧,它打滚的地面上,竟嵌着数颗米粒大小的黑色石头。 他拿起一颗瞧了瞧,登时吃了一惊,竟然全是蜮灵石! 不禁大喜过望,原来这些石头才是它是带自己过来的目的。 数了数,竟有十余粒之多,急忙将它们装进储物袋里。 不由暗自欣喜:“听人说,这蜮灵石稀罕之极,往往一次入谷,所有人族修士加起来,也只能寻到数十余颗。我今日可算行了大运。” 正想着,忽然胸口一闷,一阵心慌气短,那怪异的心悸再次袭来。 他晓得危险将至,连忙要往外逃去。 哪料得,方迈出一步,便听到洞外传来阵阵脚步声。 又过少许,只见一个娇媚的女子身影缓步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淡绿的纱裙,手里摆弄着一根红艳艳的植物枝条,枝条尽头挂着一个红芒闪闪的灯笼形状的果实。 再瞧她脸上,睫毛纤长卷翘,正一眨一眨的。 鼻子精致挺秀,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嘴唇红润,像颗熟透的樱桃,此刻正紧闭着。 最让人叹为观止的,是一双摄人心魄的双眸。便好似神湖荡幽漪,明月照;又仿若伊玉生暖烟,清风拂。 这样一双美目,任何人,看多久,都不会厌倦。 这位姑娘,单论容貌,精致或不及钟秀秀和木晚枫。 但只凭这一双眼睛,美貌便绝不输于任何人。 可不二第一眼看到的,却并不是她的眼睛,也不是她的美貌。 而是她头顶之上,兀自生出的一根黄色的长角! 他已然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角魔姑娘忽然露出戏谑的笑容,一张嘴,说出来的,竟是十分悦耳流畅的人族语:“阁下,既到了本尊洞府,也不打一声招呼么?” ―――――――――――――――― 今天是大年三十,手予给各位道友拜年了。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里事事顺利,阖家幸福! 另,过年期间不会断更的。 第五十九章 暴露 不二强作镇定,但心跳却愈来愈快。 眼前是一个黄角魔,一个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傀蜮谷中的存在。 虽然她样貌极其秀美,胜过绝大多数的人族女子;虽然她的人族语流畅极了,听起来也殊为悦耳。 但在不二眼中,她显然比恶鬼猛兽还要恐怖。 不二的脑瓜飞快地转动,苦思冥想,但完全想不出逃出生天的办法。 正是彷徨无措的时候,那角魔姑娘却动了,伸出葱白的手掌,手指轻轻捏起来,微微一弹,一道弯刀般的红色波纹离指而出,以极快的速度,直奔不二去了。 令人感到恐怖的是,这波纹绝非源自修士的道法亦或者角魔的自然法术。只是凭借她手指轻轻一弹的力量,带动了四周空气流动,犹如实体一般飞射过来。 不二下意识运起《折身术》,以小腿为支点,整个人急向后倾倒,呈一把弯弓的模样,接着迅速反弹起身子,向另一侧墙壁窜去,堪堪躲过了这一击。 那道波纹则飞速撞向身后的洞壁,眼看将要将其砸个稀巴烂。却忽然一荡,凭空消失了。 不二虽躲得惊险之极,但整个过程却行如流水,似风吹云动一般飘逸自如。 那角魔姑娘发出一声轻“咦”,继而笑道:“素来听闻,云隐宗的功法飘逸洒脱,今日得见,果真是如此。” 说着,轻轻拍掌,以示佩服。 不二心中却是震惊之极,且不说她如何晓得自己是云隐宗弟子,只凭方才那手指微微一弹,他几乎就无力招架了。 更厉害的是,那道波纹能在碰撞洞壁之前凭空消失,着实不晓得她用什么办法办到的,更是让人觉得诡异至极。 此刻,他已然退无可退,洞口被这角魔占住,绝无突破的可能。再往里又没有第二个出口,逃跑几乎是奢望。 硬着头皮跟她打,又多半抵不过她三一招半式。 正是进退两难之时,那角魔姑娘忽然笑道:“你此番立了大功,想要些奖赏也情有可原。只是未必要如此急不可耐吧。” 她一边说,一边往洞内踱步:“我常听说,你们人族修士最讲品性道德,尤其是贵宗,以‘云正隐善’为宗训,宗内弟子可称得上个个品行端正。可是像你这般趁着主人不在家,偷拿东西,是否算得上品行端正?” 不二听她自顾说这一番话,先是一头雾水,听到后来恍然大悟,想到:“她多半将我错当成了别的什么人!她说,‘你此番立了大功,想要些奖赏也情有可原’。既是为角魔立了大功,那无疑就是人族的内奸了!我那天夜里,与钟师妹瞧见的,说不定就是此人。” 又寻思:“她把我当做了人族的内奸,真是十足的笑话,便是砍了我的脑袋,要了我的命,我也绝不做人族的内奸。只不过,这个误会来得正好!我只需装作那个内奸,与她应付一番,在伺机离去,性命便可保住了。” 既打定主意,便不再犹疑,当下将收起的蜮灵石拿了出来: “尊上,”他自然听闻过角魔一族内部的称呼,青角魔被称作尊者,黄角魔则被称为尊上: “我只以为这些蜮灵石是无主之物,故而多有冒犯了。” 说着,便捧着那十多颗蜮灵石递还给那角魔姑娘。 “算了,”那角魔姑娘摆了摆手,并未收下:“这些蜮灵石虽然珍贵,但对于本族来讲,也并没有多大用处,索性赏给你罢。” 不二正要开口道谢。 那角魔姑娘忽然神情一肃,冷哼一声:“不过,我倒是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说着,一股磅礴气势自她身上四散开来,似劲风一般刮到不二身上,令他凭空生出呼吸不畅之感。 他直以为自己露出了马脚,即刻将周身法力运在脚底,立时就要溜之大吉。 那角魔姑娘瞧见他大惊失色的样子,反倒莞尔一笑,方才那股磅礴怒气顷刻间消失不见。 但紧跟着,她微一挥手,竟是毫无预兆地隔空向不二挥来一掌。 不二忙向后退去,但一道劲风突袭而至,根本叫他反应不及,避无可避。 只听“啪”的一声,不二竟然隔空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人被扇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他又气又怒,向那角魔姑娘瞪过去。 却见她竟然连连挥手,一个耳光接着一个耳光刮了过来,扇得不二在半空之中,连连打滚,似人族少女踢毽子一般。 数个耳光扇罢,不二才落了地,脸上鼓起一片青肿。正要站起身来,和她拼了命去。 却听那角魔姑娘笑道:“这几巴掌,算是你办事不牢的教训。” 她时笑时怒,反复无常,让不二一时惊呆了。 却见她指了指洞外:“我早就派人叮嘱过,别人漏了也罢,魁木峰万万不可放过,但你偏偏让他避了去。现在可好,完全寻不到他的踪迹。” 这番话说的不二一头雾水。但也猜出来她并未识破自己,心中暗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先活了命再说。” 当下默不作声,只当是在认错。 那角魔姑娘见他并无丝毫辩解,倒是颇为欣赏地点了点头,笑道:“你也不必紧张,此次立得大功,除了方才的蜮灵石,本尊另有奖赏。待我进入宏然界,自会向蛮大人替你请功,你日后只需忠心耿耿,绝不会受亏待的。” 不二只好强说了几句感恩戴德的应付话。 那角魔姑娘微一皱眉头,心中暗道:“都说人族最为狡诈,又最擅溜须拍马,但我怎么半点也瞧不出来?” 想着,便从怀里掏出一道信符,扔到不二身前:“这符内有下一次行动的密令,你拿着交给“棕狐”,告诉他全依密令行事,不得有半点懈怠。” 说着,便令其退下。 不二暗自纳闷“棕狐”是谁,人却老老实实接下了密令,连连点头,站起身子,转身便往外走去。 刚走到洞口,迎面碰见个蒙面男子,鬼鬼祟祟潜了过来。 瞧见不二,那蒙面男子立时大惊,急忙冲着洞内喊了一句异族语。 不二暗道不妙,急忙运气功法,箭一般地窜了出去,飞快地没入了林子中。 紧跟着,从身后传来一声重重的怒哼,一股滔天怒意似潮水般涌将过来。 不二立时觉得周身的空气顷刻间变得浓密之极,身上似加了百斤重担一般。 回头一瞧,那山洞的方向,隐隐有一道红光朝着自己这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遁来。 不二吓得浑身一震,卯足了力气,直向丛林深处逃去。 ―――――――――――――――― 耳边全是爆竹声,辞旧迎新的时候到了。祝大家万事如意,鸡年大吉吧! 第六十章 生死一线 林子里一片昏暗,又伴着嘈杂的声音。 不二使出全力,不要命地穿林过叶,漫无目的地逃着。 身后数百丈之外,紧跟着那怒气冲天的角魔姑娘。 这已然是一场生与死,一线之隔的致命追击。 所幸,在这傀蜮谷中,他不论是精神亦或是肉躯,都达到了不可思议的状态。 此刻拼了命地逃遁,每踏处一步,竟能越出八丈之远,速度快得离奇。 但那角魔姑娘却还要比他稍稍快上一线,追上来也只是迟早的事。 无奈之下,他不停地变换遁向,时而往东,时而向北,以图迷惑她。 那角魔姑娘却丝毫不受影响,总是能第一时间寻到他的位置,仿佛在不二身上安了追踪符一般。 如此一来,他尽做了无用之功,反倒被拉近了距离。 直线逃跑是等死,变换遁向是找死。 当真郁闷至极。 但那角魔姑娘更是郁闷。 原本凭她的遁速,追击一个人族小子,简直一如反掌。 哪料得不二逃得如此之快,远远超过寻常修士,而她因为入谷,又被封印了多半修为,一时间竟僵持不下。 二人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傀蜮谷中的众角魔早就被惊动了,不少凑来围观。 这才瞧见是黄角尊上正全力追击一个人族修士,个个都争着出手相助。 那角魔姑娘心道:“我将这小子错认作本族安插在人族的内奸,又在大意之下将其放走,还把事关重大的信符给了他,这已足够丢脸。现下追了这么老远,竟然还没有将其拿下,更是丢脸丢到了姥姥家。” “倘若再叫手下的青角帮忙,借着本族人多势众,才将其捕获,那岂不是丢脸丢到了两界内外。日后去了宏然大陆,还有何威信可言?” 便叫这一众青角魔通通闪开,非要亲自拿下这人族小贼。 她所依仗的,正是不二怀中揣着的信符。 信符里被她做了手脚,只要在方圆百里之内,任他逃去何处,她都能感应得到。 但却未料到魏不二体质极为特殊,在这傀蜮谷的毒雾瘴气之中,更是如虎添翼。 再加上这丛林中奇植异树阻碍重重,竟叫他一路逃得风生水起,直给自己气得七窍生烟。 她只恨这傀蜮谷古怪之极,不论人族或者角魔,都只能贴着地面遁行,高过一丈便要受到莫名禁制的束缚。 否则,她早就遁到空中,将他生擒活拿,抽筋拔皮了。 这一人一魔,一追一逃,已过了半个时辰。 角魔姑娘的耐心早已消磨殆尽,眼瞧那臭小子还活奔乱跳地逃着,恨得牙根直痒。暗道:不叫你瞧一瞧本尊的手段,你还真当自己能逃出生天。 当下口中念念有词,忽而小腿上红芒闪闪,竟有一道诡异的符纹亮起。 整个人遁速立时快了一大截,在阴暗的森林里,那符纹的光亮分外惹眼,似流星一般在林木之中穿梭。 她心里直发狠:“每日只限一次的符纹都用了,小腿罡门也已解封,若还是奈何不了你,本尊上立马掉头,回圣界再修炼二十年。” 心念闪动之间,整个人离那小子只剩了百丈之远,隐隐瞧见他的背影晃动。 忽而伸出手指,冲着那小子背后猛地一弹,一道空气波似利箭一般射出去,眨眼间就要射在其人身上。 她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却瞧见那小子似背后长了眼睛,倏地一弯腰,轻巧地躲过攻击,紧接着继续往前遁去,速度丝毫未减。 她一怒之下,十指齐发,十道透明波芒化作长龙一般,一个接一个,似闪电一般发出去。 不二一回头,瞧见那十头飞龙张着血盆大口,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大惊之下,急忙跃起身子躲过了头一个,但紧接着第二头飞龙已从他头顶上呼啸而下。 他忙抬手挥出一道红芒利刃,直奔飞龙大嘴而去,堪堪将它劈成上下两半。 但紧接着,那两半竟各自分开,变成两条飞龙瞬间扑在他后背上。 只听“砰砰”两声,顷刻间轰出两个血肉模糊的巨大伤口,鲜血四处飞溅。 但整个人却接着这股力道,又向前急速窜去二十多丈。 那些飞龙却没有丝毫停滞,趁他立足未稳,一个接一个,直中他后背,似天外陨石痛快地砸落地面。 不二背上早已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散着焦糊的气味。 那角魔姑娘初始还在得意,瞧着瞧着,却吃了一惊。 只见那小子虽然连连中招,但脚下却丝毫不见停顿,反倒借着那空气波的力道,疾速向前冲了数百丈。 她不免大为惊诧,想这几招威能虽受了封印限制,但也不至于如此无用。照理说,寻常的人族开门境修士,只要中了一个,不死也该重伤了,怎么这小子跟没事人一般,反倒逃得更加利索? 她自然想不到,她这几招虽然厉害,但比起不二在树洞之中遭受的痛楚,却是大大不如了。 不二此刻虽受了重伤,但以他的体质完全承受得起,再加上此刻专注于逃命,那背后的伤痛几乎要忘掉了。 她由惊转怒,立时加了一把劲儿,电光火石间冲了上去。 不二回头一瞧,只见那角魔姑娘脚底踩着火光,浑身裹挟着惊涛骇浪一般的气压,似猛兽一般追将过来。 顿时吓得魂都没了,又往前逃了百丈之地,那角魔姑娘已追到离他只有不到十丈的距离。 怒意磅礴的脚步声毫不遮掩地传入他耳朵里。 熊熊燃烧的怒火似造出惊人的高温,隔着空气一波一波地传了过来,烤得他浑身燥热、满头大汗。 他不禁想道:“死了也好,死了也罢。正好遂了婉儿的心愿。” 但脚步却丝毫不见慢下来,反倒是愈加了频率,似去做最后一搏。 那角魔姑娘紧跟在他身后,已然可以清晰地瞧见他面上、脖颈上暴走的青筋,晓得他已使尽浑身解数,心中恐惧已升到了极致。 她心中是大大的解气,冲他冷笑道:“臭小子,你现在束手就擒,再磕上一百个响头,本尊就大发善心,留你一条全尸。“ 不二晓得命数已尽,反倒豁出一股舍身赴死的勇气,洒然大笑:“你这丑八怪,头顶生角,脚上流脓,似个母牛。要老子给你磕头,等下辈子罢!” 那角魔姑娘素来以美貌在族中闻名遐迩,听了他的话,立时气得火冒三丈,猛一加劲,便离他只剩不到五丈,彼此喘息的声音已清晰可闻。 她反而不再加速:“小子,我随时可以杀死你。“ 顿了顿,咬着牙冷笑道:“但我绝不会这样做,我要一点点折磨你,叫你生不如死。” 这一句话声音并不高,但却清晰无比的传入不二耳中,似那角魔姑娘就在他耳边轻轻说着悄悄话。 但话语中寒气逼人,直叫不二觉得手脚冰凉,顷刻间就要冻住一般! ―――――――――――――――― 对了,热烈欢迎本书第四位舵主:小小拳王! 第六十一章 万般绝境 奇植异树盘根交枝,微暗光芒透过密密麻麻的枝叶渗下来。 不二逃得精疲力竭,心中抱定了必死之意。 浑身肌肉无一处不是酸痛难挡,胳膊和腿上已然抖得不由自主,脚步便也渐渐减慢。 那角魔姑娘眼见他无以为继,也调整了追速,只是紧紧跟着,不再拉近半点距离。 不二初始只以为她也耗尽了力气,又不知遁了多久,回头一看,却见她气定神闲,不慌不忙,丝毫不见体力不支的模样。 心头猛地一跳,顿时明白了,她竟是要逼着自己不停地逃遁,直到力竭身衰而死。 她怀着这般心思,实在叫不二不寒而栗。 其实,他大可以就此停下脚步,束手就擒,从其发落。 但又忍不住想到:“大丈夫顶天立地,可以委曲求全,可以忍辱负重,却绝不能听天由命,束手就擒。这是娘教我的道理,我也一直紧遵不悔。故而,才侥幸打开了大道之门。” “此刻我并非无路可逃,也不是浑身力竭,岂能就此束手就擒?” 便咬紧牙关,接着向前遁去。 又不知遁出几里地,忽然眼前一晃,似有亮光从远处灌木丛里透过,向着他的眼睛射过来。 他微一闭眼,又往前遁去,未出几步,那亮光竟又来闪他的眼睛。 如此反复数次,他纵是再愚钝,也晓得有人在向自己暗示什么。 “木晚枫么?”他下意识想到。 心里稍作权衡,便一扭身,转向那亮光传来的方向遁去。 原本,追逐到这个时候,不二早已不再转向,只朝着正前方逃遁。 在那角魔姑娘看来,这样做虽不算放弃逃遁,但也与束手就擒没有什么差别了。 这会儿他却忽然换了方向,便好像躺在地上等死的病人,一时瞧见生的希望,竟又站了起来。 她暗中冷笑,不慌不忙跟了上去。 不二向那处遁了数十丈,只见前方不远处,几个猫头蛇身的怪物正盘卧在一具新死不久的尸身上专注啃咬着。 见到不二过来,四下逃窜开来。 他眼看就要到了那尸身旁,正要避开它。 那亮光忽而又照了过来,一闪一闪,似冲他眨着眼睛。 他脑中灵光一闪,急忙迎面朝向那尸体转去,故意从其身上跨过,低头一瞧,那尸身下某处,隐隐有微弱的光芒闪现…… 那角魔姑娘跟在他身后,竟也在一瞬间,瞧见了那若隐若现的微薄之光,顿时觉得不大对劲,暗道:“难不成这小子另有别的帮手?”立时觉得再不可拖延。 神色徒然一厉,猛地一掌隔空向不二挥去,立时在半空之中聚成偌大的灰色掌印,犹如实体一般拍了过去。 不二只觉得,身后似有万斤重物压过来,扭头一看,顿时吃了一惊。 连忙要蹬足躲闪,岂料得四周空气似被那巨大手掌凝固了一般,踏出一步都极其费力。 眼看那巨掌即将拍到,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将全身法力聚于腰背,以期稍作阻挡。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似被一座小山撞在了背上,他立时喷出一口鲜血。 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荡在空中,直以为自己被拍成了无数个碎块。心中绝望地想到:这回真的没救了。 那角魔姑娘嘴角微微一翘,紧跟着双手十指齐发,“砰砰砰”竟接连射出几十道透明的波芒,顷刻间化作一个个狰狞的龙头,似横着下的暴雨一般,密集地砸向不二。 不二的意识此时已有一些模糊,目光所到之处多少有点恍惚,看见那密集的龙头竟是朦胧一片,浑然一体。 忽然脑袋嗡地一声,脑浆似在颅内炸开一般。 整个世界都似乎变了,再定睛一瞧,竟发觉那些蛇头在自己的视线中忽然慢了下来,有前有后,错落有致,竟然大有讲究。 他忽然想起那日在被角魔追杀的山崖之下,那大河奔流不止蜿蜒西去,继而想到:“是了,我那时站在山崖之上,登高望远,自然将那大河流向走势瞧得一清二楚。若这时候再回到河边,心里也自然晓得它会朝哪去。” “便如同此时,倘若我只看得见那些龙头的密集恐怖,只晓得害怕,那势必如同站在河边一般,不晓得它会流向何处。” “若我冷静下来,站在局外,居高临下,将这些蛇头看做一个整体,便能看清它们的走势动向,进而一招一招躲过去,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他竟然在这万般危急的时刻,堪破了“升高望河曲”的精髓,继而悟出了那老者将给他口诀中第一段“云升决”的奥秘。 那云升决最厉害之处一个是“避”,一个是“攻”。 此刻,他已然深得“避”的关撬,比他修为高出一筹,甚至远高于他的对手,再想要击中他,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眼看着那角魔姑娘的攻势密集而来,他稍作思索,竟发现若按自己从前的套路去躲避,最多只能躲过第三个龙头,紧接着便会被那龙头一个接一个击中,立时打成一个筛子。 既想到这一步,他自然不会束手就擒,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折身术》,竟然与这云升决的奥秘十分契合。两相配合,简直大有可为。 他边想,边试着运用云升决引导《折身术》,指引自己的身法脚步,顷刻间闪转腾挪,整个人似幻化出数道虚影一般,叫旁人看了难以琢磨。 更奇妙的是,他每踏出一步竟刚好在那蛇头击中前一刻躲开,好似未卜先知一般。 便只在顷刻间将攻势一一化解。 那角魔姑娘看得一愣,心中杀意更浓:“这小子在我心中是如同蝼蚁般的存在,竟然三番五次叫我难堪。” 当即冷笑道:“蝼蚁将死,也晓得挣扎一番。也罢,我便让你瞧一瞧甚么叫做走投无路,万念俱灰。” 说着,神色一厉,一蹬足,竟激发了八成功力,似一道闪电般,眨眼间扑到不二背后。 不二全想不到她如此之快,正要后退,忽然觉得一股大山将倾般的气势压顶而来,逼得自己几乎动弹不得。 一时间连转身也来不及,只能回头一望,顿时绝望了。 那角魔姑娘一摊右手掌,五个手指顷刻间生出钢剑一般的利爪,似地狱恶鬼一般,直冲不二后背掏去,正是要将他的心脏挖出来! ―――――――――――――――― 衷心感谢各位支持! 第六十二章 秀秀来了 便在这生死一瞬,一道银色光幕忽然自不二脚下的尸体窜起,正好将这一人一魔各自分开。 那角魔姑娘的视线被光幕挡住,立时吃了一惊。但手上动作却一刻不停,即刻变抓为掌,猛地用力拍出一击,一道巨大实体掌印脱手而出,“轰”的一声,隔着那银幕狠狠地拍在了不二背上。 只听他一声惨叫,紧接着“咚”的一声,似乎重重落在了地上。 那角魔姑娘立时放了心,寻思:任你是谁,在这么近的距离,吃了我这一掌,只怕神仙也救不活了。 但眼前这银幕实在碍眼,她一挥手正要将它击碎,眼前光线却忽地一暗。 以尸身为中心、一丈为半径的边缘,瞬间升出一圈黑色光柱,像牢笼一般密密麻麻围住了她。 她冷笑一声,向那黑色光柱挥出一掌。 两方一触,只听砰的一声,一股浓密的黑雾自那黑色光柱之中喷涌而出,顷刻间将牢笼内注得满满当当,什么也看不到了。 她暗道不妙,急忙向一侧窜去。 那黑色浓雾却似粘在她身上一般,不论遁了多远,都紧紧跟随,着实讨厌至极。 她冷哼一声,浑身微作紧崩,一股气浪离体而出,顷刻间将那黑雾冲得一干二净。 急忙向四下瞧去,只见那小子浑身是血躺在地下,不由松了口气。 忽然想起什么,忙遁到不二身前,一把将他的道袍撕烂,露出一身精光结实的肌肉。 仔细一瞧,脸上的轻松顿时消失不见——那信符竟然消失了! 她一时间脸色奇差,一掐手指,口中默念着什么,终于感应到那信符所在位置,双脚一蹬,瞬间追了过去。 遁了不到百余丈,远远瞧见有个人影在林木之中急匆匆蹿行着。 她暗道一声找死,便不慌不忙跟了上去,与他保持了十丈的距离。 “在本尊眼皮子底下耍花招,”她冷笑道:“人族都是这般愚蠢么?” 却见对方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便又要开口讽刺。 忽然瞧见他遁形之间大有异状,顿时感觉不妙,一弹手指,射出一道弓箭般的气波。 砰的一声,穿透了那人的脊背。 紧跟着,他的身子似虚影一般,晃晃而动,呈现诡异的扭曲。 再一瞧,整个人顷刻间化作一股青烟,悠悠地四散开来。那封信符“咚”的一声落到了地上,溅起一片灰尘。 她立时握紧拳头,怒道:“上了这小贼的当!” 急忙收起那信符,头也不回地向刚才被埋伏的地方遁去。 便在眨眼间回去了,四下一望,不二的尸身已然不见,只留下原地一滩鲜红的血渍。 立时怒气冲天,忽而向上跃了一丈,紧跟着急坠向地面,单手徒一运力,猛地向地上一拍,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一圈红色波纹以她的手掌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 那波纹之中似蕴含着极为恐怖的力量,顷刻间将周围的奇植异树尽数吞没,方圆数十丈荡成了平地。 却仍是什么也瞧不见,气忿忿半响,终于冷静下来,忽然想到:“他喝了那汤药,还能逃的出我的掌心?” 便唤过来一众青角魔,命他们将不二寻出来。 那些青角魔顷刻间四散了去,各个拿着一个红色眼睛一般的石头,到处寻觅感应。 直寻了数个时辰,也毫无收获,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复了命。 那角魔姑娘眼见短时间内难以觅得其踪迹,便寻思:“这小子中掌之后,便是一具死尸,追下去有什么用?”便打算放弃追查。 但心中却莫名生出一股难言的滋味,只觉得冥冥之中,自己和那小子之间牵起了一条线,竟能感应到那人仍然活着的气息。 太奇怪了。 她犹豫半晌,终于摇了摇头,认定他已然丧命的事实。 可惜了,这谷中如此无聊,难得有这么一件有趣的事,却被自己轻易扼杀,反倒没什么滋味。 早知道,留下他一命,好生捉弄一番,一点一点折磨致死,也能消遣这无聊的时光。 琢磨半晌,终于平复了情绪。 四下一望,只瞧见一众青角魔一脸苦瓜相,团团围着自己,立时气不打一出来,怒道:“有什么好看的?散了!” 说罢,一蹬足,向原先那山洞里遁去。 …… 在那片被凭空扫荡出来的空地之下数丈处,一个隐蔽的暗道之内,正是一片漆黑。 不二奄奄一息半躺着,背上传来微微的温热,似被什么人用手臂扶着。 一股淡淡的女子幽香隐隐传入他鼻孔之中,忽而觉得这香味似曾相识。 紧接着,亮起一道微光,借着光芒向前瞧去,只见一个无比秀美白皙的面庞,正微笑着瞧着自己。 好似无尽黑夜里,升起一轮明月,洒下明亮的月光,顷刻间将黑暗退去。 “钟师妹!”他忍不住叫道,声音是微弱中带着些许惊喜。 但也只剩这一口的气,说完眼前一黑,昏过去了。 ―――――――――――――――― 这个星期编辑又来通知,给了《不二大道》一个更好的推荐位。 如果在这次推荐期间,收藏数能有大的提升,下次就有可能给一个分类强推的位置。如果真的被分类强推了,也就意味着这本书基本走上正轨,前景可期。 所以,手予再次厚颜相求,希望在起点建立了书单的朋书友可以将《不二大道》加入自己的书单。这几天已经看到九位书友相继将本书加入书单,本书的收藏数也从每天几个,涨到了一百六十多个,收获巨大。所以,再次提出这个不情之请,多谢大家的支持! 第六十三章 大难不死窃私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不二渐渐恢复了意识。 只是浑身酸软无力,背后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他先前经历了一场生死一线的惊险战斗。 人是有些清醒了,但眼睛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 忽而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你瞧他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能活着,当真不可思议。” 这声音不是很高,但气息悠长,每一个咬字之间,每一句话的停顿,都暗蕴着似有若无的韵律,听得人心旷神怡。 紧接着传来了秀秀的声音:“悠然姐,我也只是死马当做活马医,没想到他的命还挺硬。” “悠然?”不二在心中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忽然想起婉儿在入谷前向自己介绍过各大宗门的佼佼者,其中江东乐韵宗的魁首弟子,便叫做李悠然。却不知此悠然是否彼悠然。 正想着,那个名叫悠然的女子忽然笑道:“我原本以为他死定了,劝你不要出手。没想到你宁肯冒着殒命的危险,也要将他救下来。” 不二吃了一惊,立时竖起了耳朵。 秀秀却笑着不说话。 悠然又接着道:“且不说这魔女头顶上立着的乃是三纹黄角,本领高强之极,远非你我所能及。只说秀秀你绝顶聪明,绝不会该招惹她,更不会在她眼皮底下救人。” 说到此处,她忍不住掩嘴而笑:“何况救的还是个臭男人。“ 秀秀笑道:“净说些没用的。” 悠然却忽然有些严肃:“说正经的,你我都晓得进入谷中的弟子,但凡喝了那汤药,身体内便被做了手脚,无论躲到哪里,都会被角魔找出来。” “你明知如此,还是冒险将他救下来。不怕他体内的汤药作怪,反将自己暴露吗?” 秀秀晓得此事干系重大,需得向她解释清楚:“你不晓得,此番救下他,并非冒着生命危险。在我看来,其实是十拿九稳的。” 悠然满脸疑惑:“何以见得?” 秀秀微微一笑,便告诉她:“方才救人的过程,危险之处,不过有两个。一个是这黄角魔本领极高,咱们斗不过她。既然斗不过,咱们绝不与她硬碰便是。” 她稍稍顿了下:“再者说,她虽然是三纹黄角,但依我细细观察来看,在傀蜮谷中,恐怕大半修为和本领都要被束缚了束缚住。否则,角魔一方的入谷阵法早该崩塌了。” 悠然对此并无异议:“这个我也看出来了,倘若她真的发挥出三纹黄角的实力,魏不二早就该死无葬身之地了。” 秀秀点头称是,接着说道:“第二个危险,便是魏不二极有可能喝了那汤药,即便我们救下他,随时也会被角魔发现,这自然糟糕之极。只不过,在我细细观察之后,这一点疑虑也排除了。” 悠然听了,忙问她缘由。 “据我之前所见,那些角魔固然可以发现喝了汤药的修士。但他们都需要借助一个红色石头来做感应。而且感应范围也十分有限,最多不过数十丈地。” 秀秀接着分析道:“咱们观察了那么久,这个黄角魔,不仅不需要石头,感应范围竟超过数百丈。要么是她本领太大,感应得远一些。” “要么,她根本就不是凭借汤药中的手脚来追踪魏师兄的。我仔细琢磨一番,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便在二人追逐之时,细细观察魏师兄身上,见他怀里鼓鼓囊囊,隐约装着什么东西。” “我忽然想到,以魏师兄这样的小角色,怎么会惊动一个黄角魔不辞辛苦、不计身份的追杀他?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魏师兄身上,有她不得不去拿回来的东西,而且那个东西多半是可以追踪的!” “既有以上推断,我便略施小计,让那黄角魔上了当。这其中虽说难免冒些风险,但在我心中还是十分笃定的。” 悠然听了,佩服得连连点头:“人人都说你聪明绝顶,智计百出,我看还是低估你了。怪不得你铁了心去救他,原来早已经心中有数。” 她语气一转:“但我还是觉得这其中很有古怪,就算他曾经救过你一命。也不用你冒这么大风险去救人吧?” 说到这里,语气之中多有揶揄之意:“难不成,难不成你跟这臭小子另有私情?” 秀秀明知她在笑话自己,却无丝毫尴尬之色,笑道:“说实话,我确实有些喜欢他。” 不二听了,顿时心怦怦直跳,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但又听秀秀说道:“这个人虽然不算聪明,但身上却有一种我入世以来,极少见过的坦荡真诚。” 说着,叹了口气:“可若说男女之间的喜欢,我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他未必是我心中的佳偶良伴。” 不二听了,却是长出一口气,寻思:“我说也是,凭钟师妹如此美若天仙,人又冰雪聪明,修为又是个中翘楚,怎么会瞧得上我?” 想到这里,又难免想起婉儿,心道:“是了,我这人不大聪明,天赋又差,缺点多多,又怎么会招女孩子喜欢?” 这时候,又听秀秀郑重道:“老实说,即便他喝了那碗汤药,我仍要千方百计去救他。” “这又是为什么?”悠然问道。 “不为什么,”秀秀笑道:“只是要还他那日舍命相救之恩。” 不二听了,心内难免触动,寻思:“我曾说钟师妹让人捉摸不透,这一点现今仍未改变。但她曾说过,永远不忘我的救命之恩,果然说到做到,可见其知恩图报、一诺千金,算得上女子中的豪杰。” 悠然却笑了:“好好好,你们一个个都重情重义,只有我是个冷血心肠。现在好了,咱们只有这么些干粮,却要在这里躲三个月,又加了这一个能吃的,你倒是说说怎么办。” 秀秀笑着说:“咱们又没喝那做了手脚的汤药,出去寻些食物,也不必太过担心吧?” 不二却忽然想道:“那汤药做了手脚,入谷的诸位修士岂不是有难了?”下意识,却是先想到了那个白衣飘飘、长袖渺渺的身影。 眼睛倏地睁开了,胳膊一伸,急忙自己爬了起来,问道:“你们说这汤药做了手脚,可是真的?” (投推荐票和打赏的道友越来越多了,多谢大家支持!) 第六十四章 内奸是谁 眼见不二突然坐起身来。 一旁两位姑娘都吓了一跳。 再瞧他动作无丝毫阻滞,说话声又中气十足,显然伤势好了许多。 二人自然想不通,他明明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何恢复得这般利索。 事实上,不二的外伤虽然还未结痂,但内伤早已好的差不多。 这一来缘于他从小就便有自愈能力的特殊体质。二来却是因为他在这傀蜮谷中,吸入了不知多少毒雾瘴气,肉躯愈加强悍,自愈的本领更是大有长进。 秀秀在吃惊之余,却忍不住想到:“也不知他什么时候醒来的,我二人说的私话,又不知被他听去了多少?” 她自然有些生气:“若是老早就醒来了,却装作昏迷,偷听我们私话。那么他看起来厚道淳朴,可实则大不老实!” 想到这里便忍不住问他:“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不二稍顿了下,才颇有些尴尬地说道:“我也是刚醒来不久,方听到你说,‘我们又没喝那做了手脚的汤药。’“ 他自然晓得偷听别人的悄悄话,实属不大礼貌的行径,只好靠说谎来遮掩。暗自愧疚:“钟师妹,我非是故意,只是刚才实在真不开眼睛。” 秀秀立时明白了,心道:你果然在偷听。 人却笑着说:“魏师兄,你伤的重,不可太过激动。” 不二这才发觉自己起的突兀了,活动了一番手脚,倒是觉得颇为自如,便回道:“多谢二位相助,我已无大碍。” 秀秀和悠然自然咋舌不已。 秀秀又为二人作了互荐,这女子果然便是乐韵宗那位魁首弟子李悠然。 不二瞧她,头上戴着一个竹制斗笠,脸上蒙着一层白纱,将整个脸挡得严严实实,颇有些神秘兮兮。但从身形来看,却是窈窕多姿,叫人赏心悦目。 二人稍作叙话,李悠然便笑着问不二:“你又没瞧见,如何晓得我救过你?” 不二登时哑然,半响才说:“我猜的,你们俩不是一起的么?” 说着,连忙将话题岔开:“二位,我只想问问,你们说这汤药里做了手脚,是真是假?” 秀秀笑道:“你想问的,只怕是婉儿有没有中招吧?” 不二脸色一黯,默声少许,却摇了摇头。 二人既情断义绝。关于婉儿的事,他再也不想掺和。 秀秀见他显然不想提及此事,便也不再多问,将自己关于汤药的推测说与不二。 不二自然大为震惊,从怀里掏出感应符,只见上面的数字已然变成了一千一百。 便有些着急,也不知宗内诸位师兄妹是否安好,更惦记木晚枫的安危。 秀秀连忙劝他,一来只凭他自己的力量,便是出去了,也对局势起不到什么作用;二来据她亲眼所见,入谷的修士大多只是被击昏捉去了,暂时并无性命之忧的。 “那感应符上的数字为何会不停地减少?”不二问道。 秀秀解释道:“他们人被捉住,感应符自然要被销毁了,数字减少也在情理之中。” 不二想了想,秀秀说的的确有道理。 又冥冥中觉得木晚枫并不会有什么危险,只好暂时在这里安心待着。 “该我问问你了,”却听秀秀问道:“你并未取得入谷资格,怎么会到这里?难不成,占了常元宗的名额?” 不二下意识瞧了瞧李悠然。 只见她手一摆,无可奈何道:“我晓得你不想让我听,但外面太危险,我不敢出去。要不然我捂住耳朵,保证一个字也不听着。” “不碍,你想听就听吧。”不二摆摆手,苦笑道:“只不过走了一遭后门,脸上觉得挂不住而已。” 于是,将他与在驻地与秀秀分开后经历的诸事,捡一些紧要的说与二人。他怎么接了顾乃春的派遣去置办入谷所需,怎么被婉儿劝得进了谷中,又怎么没喝到汤药就进了谷,等等。 只不过,叙述之中半点未提婉儿如何加害他,汤药也只是说自己不小心洒了。 秀秀听他说的磕磕绊绊,并不流畅,心里便是透亮:“他所言非实,想来此次入谷多半是被婉儿骗进来的。他没有喝到那汤药,说不定正是贾海子和婉儿密谋的诡计。” 她虽未亲眼见到,但只凭推测,竟然将真相猜得**不离十。但既然魏不二本人不愿提及此事,她自然懒得点破。 又问起魏不二未喝汤药,怎么能安然无事。 “我原以为死定了。”不二挠了挠头:“没想到吸入了毒雾瘴气,只是昏了过去,之后醒过来,竟然还活着。我也不明白这是为何。” 秀秀心中冷笑:“只算你命大,若不然便叫那对奸人得逞了。“ 又想问他是否打算报复,可自己本该不晓得其中缘由,当然也无从开口。只好玩笑道:“婉儿邀你进了谷,害你差点丢了性命,你可要找她算账?“ 不二瞧她眼神闪烁,只觉得话中有话,却不明白是何意味。心道:“我早说钟师妹叫人捉摸不透,果然如此。” 又想起了婉儿:“若说找婉儿算账,她对不住我的太多了,算的过来么?要我报复她,便是成功了又能如何?” 想起这几日的遭遇,又想道:“她这一回对不住我,便算是我还了她往日的关照。日后若是再敢打我的主意,也需让她知道自己的糊涂,受一些毕生难忘的教训。” 如此想着,终于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秀秀晓得他不忍心,当真是有些好气,心想:“你倒是心胸宽阔。换做是我,他们如何对我,我定要礼尚往来,十倍百倍奉还。也好,你既然不忍心报复,本姑娘替你出手了。”想的便是贾海子被黄角魔捉住的事。 于是岔开话题,又问他如何惹上了那黄角魔。 不二想了想,便略过蜮灵石的事情,将他在那山洞之中所见所遇细细道了出来。 听罢了,秀秀和悠然相视而望,齐声道:“内奸果然就在云隐宗内!” ―――――――――――――――― 魏不二的老书友,不二大道的新书友,大家都可以猜一猜内奸究竟是谁呢?提示,历史已然改变了。 第六十五章 林安的心思 云隐宗之内有角魔的内奸,此事已然毫无疑问。 只是究竟是谁,不二着实猜不出来。 秀秀叫他细细想一想,从云隐宗出发以后,这一路走来,哪一个人的行径大为反常。 不二寻思半响,仍是理不出一个头绪,心道:我路上总是背着一大堆灵米,落在队伍最后,与众人相处寥寥,实在不好判别。 只好苦笑道:“要是那信符还在就好了,只须打开来瞧一瞧,便可真相大白。” 秀秀便劝他:“若是那信符还在,你的命便该不在了。” 接着,忽然想起那天夜里,那蒙面人掏出一柄利剑,向自己横扫过六道剑气,便问不二:“贵宗一行人里,有哪几位惯常用剑?” 不二想了想,顾乃春,木婉枫,林安,婉儿,还有另两位师兄用的法宝都是剑器。贾海子新得了青云剑,也该列入其内。 他晓得此事干系重大,便照实说了。 秀秀寻思:那天夜里,那人蒙着面,遮住了喉咙,又刻意捏起嗓子,不大容易分辨究竟是男是女。这便无从去排除哪一个人。只有出谷后,问一问云隐宗弟子,哪一个曾看见半夜有人悄悄出去过。 又忽然想到,云隐宗弟子有不少入了谷,除了魏不二和那内奸只怕都难免葬身谷内。 待出谷以后,看看有谁还活着,真相自然大白了。 既然想明白这一点,便不再着急找出内奸。 进入谷内不过一两日,往后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在这黑漆漆的地洞里,百无聊赖,也着实有些度日如年的错觉。 三个人便谈天说地,寥以解乏。 秀秀忽然说起那日在荒郊野外,看见那蒙面人与角魔说话。 不二也颇为遗憾:“倘若那时懂得角魔说的话,也不至于今日如此被动。” 李悠然笑道:“我曾与一位异人学过角魔语,横竖也是无聊,倒不如你们两个来学一学。”二人自然十分乐意。 转眼过去半月,秀秀早将那角魔语学得通透,甚至延伸拓展,多了一些自己的领悟,胜过了悠然这位入门师傅。 至于不二,下的功夫自然不少,但仍然只学到了皮毛。 悠然说起角魔语来,他大多听得懂,但轮到自己讲,总是磕磕巴巴。 三人的干粮早已见底,不二便主动请缨出去觅食,却总被秀秀拦住,说他伤势未愈,谷中又危险重重,最好在洞内养伤。 其实,不二的伤早已痊愈。 但谷中的确危险之极,只因这半个多月来,被角魔捉去住的各宗弟子越来越多,三人感应符上的数字竟然变成了个位数。 只有寥寥几人幸免于难,也不知其中有没有木晚枫。 不二心内自然十分着急,想起木晚枫入谷前的怪异举动,似乎她早就做好了陨落谷中的准备。 他也曾试着通过霹雳母子丸联络木晚枫,但对方并没有传来半点回馈,这反倒让自己更加忐忑不安。 不管木晚枫陷入何种险境,不二都觉得自己总该去瞧一瞧,万一有机会将她救出来呢? 秀秀瞧见他坐立难安的样子,更不愿放他出去。 每次出去觅食,便只带着李悠然,还要布置一道乾坤锁,将地洞入口封住。 不二呆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洞里,心里乱的如麻,又憋得闷死,无时不刻不想溜出去。 这一日,秀秀和悠然又出去了。 不二再也待不住,在地洞入口试了半晌,也拿那乾坤锁无可奈何。 便琢磨是不是该从另一个方向挖个出口。 …… 在这地洞之外的某处,林安藏身在一株巨树的树冠之中,颇有些不耐烦地观望着。 半月前,他亲眼瞧见魏不二被人救入那地洞之中,此后便在未曾出现。 他有些焦虑,反复琢磨魏不二的机缘是不是就在这地洞之内。 在他前世的记忆中,此次入谷,除了数百个陨落的修士,大多数人都被角魔活捉了。只有魏不二、魁木峰等少数几个人幸存下来。 他至今记忆犹新,在出谷验身后,魏不二竟带回了十多个蜮灵石。 在大多数人都失手的情况下,他成了当之不愧的大典魁首。 虽然那些蜮灵石大多被云隐宗抽走,但魏不二终究得了不少好处。 再往后,他遭人妒忌,反被顾乃春诬陷其杀了贾海子,眼看要按宗规处死,却是黄宗裳半路杀出,刑执殿救下了他。这才有了他峰回路转,死里求生获得的另一番机缘。 林安权衡良久,觉得这两次机缘自己都不可错过。故而一时间,又不知该不该让魏不二死在魁域谷中。 随着时间往后推移,林安愈加烦躁。 不管怎么样,这是他重生以来,赶上的头一次大机缘。若是这次机缘没有抓住,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 他想硬闯进去,却不想打草惊蛇。 这并非害怕,而是对改变的担虑。 前世有前世的轨迹,像一辆沿着大路行驶的马车。 如果突然有一个不速之客,从路旁冲道路上,这辆马车的轨迹是否会改变? 林安不敢轻易尝试,尝试也许就意味着历史的轨迹偏离他所知晓的方向。 更害怕自己的冲动之举,让魏不二失去得到蜮灵石的机会。 正在彷徨犹豫之间,却瞧见月林宗的钟秀秀和乐韵宗的李悠然从洞内钻了出来,把洞口封住便离去了。 他这才凑了过去,发现洞口附着密密的青草,与周围浑然天成连作一片,完全瞧不出有什么异样。 拨开一缕青草,向下刨了些许泥土。发现下面有一个简单的阵法,阵眼上安了一把乾坤锁。 对于曾经在修真界混迹三百余年的老江湖而言,解开这锁子再简单不过。 但究竟该不该这样做?事到临头,他更加犹豫了。 他的手已经放在了乾坤锁上,解锁的口诀就在嘴边…… 第六十六章 生死轮回 在一片漆黑的地洞内,不二正在犯愁。 他不禁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修习土遁术。 虽然土遁术的移动速度极慢,而且不易入手,但总好过自己在这里徒手挖开一条道。 正郁闷着,忽然觉见洞口似有法力波动的迹象。 他心头一跳,暗自猜度究竟是谁来了。 秀秀和悠然刚刚离去,显然不可能这么快就返还。 而且,看洞口阵法的法力波动,颇有些凌乱,并不像是在用钥匙解开乾坤锁的迹象。 角魔? 他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终于被发现了么?心头便是一阵狂跳,口诀已挂在嘴边,红芒利刃摁在掌心里蠢蠢欲动。 稍过几许,地洞入口上的阵法果然解开了。 紧接着,一块儿圆柱型的土块被抬起,洞口露出一丝细缝。 不二毫不犹豫将红芒利刃驭了出去,瞬间穿过那缝隙,在地面之上急速打了转,便听见“撕拉”一声划破衣物的声音。 那土块瞬间又落了下来,过了许久竟再无动静。 一片黑暗之中,他不禁有些纳闷,若是角魔的话,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地放过自己。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听见颇为耳熟的说话声:“魏师弟,是我,林安。” 不二也听出这是林安的声音。 但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头,稍过一会儿,才回道:“原来是林师兄,多有得罪了。” 便瞧见那圆柱形的土块再一次被抬起,傀蜮谷中幽暗的光,便撒进洞内。 虽然不是很刺眼,但不二久居洞内,仍是有些难以适应。 他眯着眼睛瞧去,只见林安在洞口探出了脑袋。 可四周静悄悄一片,实在古怪过了头。 “魏师弟,”林安说道:“还请上来叙话。” 不二下意识便要遁上去。 便在此时,他分明觉见毕蜚微微皱了皱眉头,这正是危险即将降临的兆头。 心中立时大起疑窦:林安会不会便是藏匿在本宗的内奸?倘若是,那自己可就危险了。 他已经可以想象洞外有数个青角魔张牙舞爪等着自己了。 “还请林师进洞说话,”不二忽然开口说道:“我不大方便出去。” 如果林安不敢进来,那便说明他心中一定有鬼。 林安并未回话。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被不二当做了角魔的内奸。 不二笑道:“非是我不放心你,只是这谷内怪事频出,不得不留个心。” 林安笑道:“无妨,你担心的有道理。”果然一步迈入了洞中。 不二瞧去,只见他的模样与往日分明一样,但气质中却似乎多了些说不清的变化。 道服袖口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却没有伤及肉身。 他向林安拱了拱手,打了招呼,这才问道:“林师兄如何知道我在此洞中藏身?” 林安似乎有想靠过来说话的意思。 不二忽地抬起手掌,在半空中虚推一下,示意保持距离。 林安无奈地笑了笑,便只站在原地。 他有些想不通魏不二为什么会如此警惕,但人却笑道:“半个月前,魏师弟被那魔女满谷追杀,声势浩大,我自然瞧见了。” “原来日此。”不二点了点头,又问他:“不知这半个月来,谷内发生了什么,为何感应符上的数字只剩了八个?难不成我人族修士大多陨落了?” “没有这么糟。”林安回道:“据我观测,各宗弟子多半被生擒了。似乎谷中的角魔可以轻易发现我们的行踪。” “哦?”不二奇道:“既是如此,林师兄如何能躲过角魔追踪的?” “据我分析,这些角魔之所以能够发现各宗弟子的踪迹。” 说到此处,林安眉头一皱:“似乎是宗门配发的汤药有问题。”接着,他将自己的分析大概说了出来,与钟秀秀的判断相差不远。 “所以,我想你大概和我一样,未曾服用宗盟配置的汤药。”他极为肯定的说道。 不二自然不相信林安的话。在傀蜮谷外的大殿之中,不二曾无意中看到林安一口将汤药喝掉了。 那么,他为什么要说谎。 角魔的奸细?现在想一想,也不大像。 如果他是内奸,恐怕这个地洞早就该暴露了。甚至,大可以让角魔来对付自己,而不是以身涉险。 但依照毕蜚的提醒来看,他多半没安什么好心。 “林师兄莫不是在此地等了我半个月吧?”不二忽然笑道:“今日专来寻我,又有什么事? 林安听罢,这才晓得他为什么会对自己如此警惕了,直骂自己这三百多年都活在狗身上了。 稍作寻思,说道:“魏师弟多心了。我这些日子东逃西窜,险象环生,几次陷入魔手,故而无暇关注旁的事情。今日冒险而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念头,想问问师弟有无兴趣同我联手,共渡难关。” 说到此处,坦然一笑:“既然魏师弟对我多有疑虑,那林某便不惹人生厌了。” 说罢,拱了拱手,便转过身去,稍稍顿了顿,却没有等到那句挽留的话。 只好遁身出了洞,大不甘心地离去了,心中甚为懊恼:终究还不到动手的时候呐。 一来从方才那道红芒利刃来看,这小子的本领似乎要比自己想象中高强很多。且他实在太过警惕,根本无从下手。 二来他也不大肯定魏不二此刻究竟是否获得了那些蜮灵石。 三来凭自己三百多年的见识,这个魏师弟虽然隐藏的很好,但还是隐隐露出了一丝杀意。 林安冒不起任何风险了。现今已是三百年前,“原地复活”这个神通前不久便用掉了。 按轮回大道口诀的提示,在开门境期间,这神通绝无机会触发了。至于“生死轮回”的神通,按前世轨迹,到了地桥境才有机会从轮回蛊那里获得。 这也就是说,如果自己现今陨落,便是真的陨落了,再无半点翻盘的机会。 他反复权衡半晌,终究选择了暂时撤退。只要魏不二还未出魁域谷,他便还有机会。 但他却不晓得,未来的轨迹只因方才的的举动而改变了。 第六十七章 毕蜚的血脉? 不二目送林安的影子出了洞口,接着听声辩步,确认他真的离去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蹿出地洞,又将那土块原封不动放回去。 不知为什么,此人样貌并无半点变化,但给自己的感觉却和曾经大不相同。 那是一种冷冰冰、阴森森的怪异气质,让不二极为不舒服。 至于毕蜚的表现,甚至让他觉得二人的镇海兽会不会正好犯冲相克。 他摇了摇头,抛开了这个念头。 此人一定要离得越远越好。 但无论如何,此地已然暴露,再不可作为藏身之所。 此外,还需给秀秀和悠然留个记号,提示她们别再回来。 思虑半晌,便围着这附近的树林,在众多树木上刻下表示危险的记号。 又在洞口附近垒起高高一堆土,寻思以秀秀的才智,看到这些足已明白了。 下面该去哪里? 按照秀秀和林安的说法,入谷修士大多被擒获了,此刻多半被重兵看守,关押在谷中某一处。 以此推断,四处搜查的角魔应该不会太多。否则,林安也不会这般有恃无恐。 “先去找一找众位道友究竟被关在何处罢。” 既打定了主意,便小心翼翼遁入了林中,琢磨该往哪里去。 蜃兽界,夔犀谷,岩浆湖,无常峰,这几处危险至极,都不大可能。 如此只剩蜮兽森林和寒冰平原两个选择。 但寒冰平原视野更为开阔,不利于营救,角魔将众人关押在那里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边琢磨,边小心翼翼在林中穿行,一口气遁出十多里地,却始终瞭不到白雪皑皑的所在。 忽然听见前面不远处的林子传来叽哩哇啦的异族语。他连忙向着那处遁去,藏在一株粗壮大树背后,探出脑袋一望,正是一高一矮两个青角魔边走边叙话。 这二魔说话声音不大,但好在语速并不快,不二听得虽然费劲儿,但大多也能听懂了。 那高个子说道:“我想不通,这谷中的人族都给抓得差不多了,尊上为什么还要派我等在谷中没完没了地巡察?” 那矮个子说:“据说还有七八个漏网之鱼,派我们出来便是这个缘故。” 高个子气道:“要抓早就抓住了,还等得到这会儿?再说,本族带来的禁魔锁只有八百个,现今都已派上了用场。后来抓住的人族也因禁魔锁不够而被处决了,何必再费这番力气?” 那矮个子笑道:“大抵是这几人之中有极其重要的人物,非要捉住不可。尊上的心思,咱们哪里猜得到。” 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指了指东面:“我猜尊上张罗的‘比试大会’已经开始了,咱们既如此无聊,不如去瞧一瞧。” 那高个子连连点头,二魔便亟不可待往东边遁去了。 魏不二听得大吃一惊,不知木晚枫是否在那八百名幸存者中。愈想愈觉得事态危急,又好奇他们口中的比试大会是什么。 虽觉得万分危险,但仍是毫不犹豫紧跟着二魔而去。 又不知行了几十里地,忽然听到远处人声嘈杂,便停下脚步,向远处望去。 远远瞧见林子中央有一大片空地,空地之上三百多个青角魔环成一圈站着。登时骇了一跳,心道:“黄长老说这谷中只会有二百多个青角魔,显然是大错特错,也不知他是不是老糊涂了。” 再往里瞧,只见众角魔中间盘腿坐着数百个人族修士,每个人都是面色铁青,垂头丧气。手上脚上皆戴上了不知什么材质的黑色锁链。 不二一眼便瞧见瞧见木晚枫坐在稍靠西面的位置,低着头,神情平静,身上有不少的伤口,显示她先前经历了惊险的战斗。 再环顾一周,瞧见了贾海子、婉儿、尤典等人,云隐宗弟子竟然都在幸存者之列。 瞧着婉儿的身影,在拥挤的人群中愈发显得单薄无助,不二也不心中是何味道。 再往四下瞧去,各宗魁首弟子竟也有不少坐在其中,法华寺的无相,兽人塔的元霸,洛图宫的叶青墨亦被抓到了此处。 正瞧着,忽然听到叽哩哇啦欢呼声,只见那些青角魔高举着手臂,张大嘴巴呼喊着。 不一会儿从北面的林子里走出两个身影。一个正是先前追杀不二的魔女。 另一个长得十分丑陋,浑身布满黑黄的鳞片,两个手臂上全是血红的眼睛,下半身则是长着数十条蟒蛇一般的尾巴。 不二瞧他的头顶上,竟然也长着一个黄色的长角。心里立时咯噔一下:“要了我的命,两个黄角魔!” 心中不免一通苦笑:“木大仙师啊,这回我可救不了你了。” 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拿出那树中前辈赐予的感应符,竟发现这符箓闪着黄芒,微微颤动,似迫切要张嘴说话。 “毕蜚的血脉?” 他心头立时一阵狂喜,兴奋的几乎难以自抑。 但眼看着这三百多个角魔,转而又大大地泛起愁来。拿着那血脉感应符,上上下下比划一番,心内苦道:究竟哪一个才是自己的目标呢? 第六十八章 魔女的擂台 那魔女今日换了一身雪白长衫,手中仍把玩着长枝灯笼,呈男装打扮,目光淡淡荡过全场,挡不住一身英气勃发。 只见她缓步走到空地中央,站在所有人族修士正前方,微微一笑,朗声道:“诸位人族道友,此番大驾光临圣界,当真是蓬荜生辉。” 她嘴上说得客气,面上却泛着冷笑。 人族众修士见了,个个敢怒不敢言,有些低着头瞧地,有些冲着她怒目而视。 只是这傀蜮谷什么时候变成了角魔的地盘? 兽人塔的元霸怒不可遏,叫道:“要杀要剐,痛快一些。别放这些没用的屁!”只见他满脸的络腮胡,此刻气得根根直立。 那魔女听了,美目微向他一瞥,眉头一皱,倏一弹指,一道弓箭模样的气波离手而出,瞬间射在元霸胸口,立时将他轰出数丈之远,在地上痛的滚来滚去,顷刻间昏过去了。 在场众修士看得一愣,皆在心里想:元霸素以肉躯强悍著称,竟然堪不住她一击之力么? 那魔女一招出罢,威势已立,便不再理会他,接着说道:“素闻人族乃宏然大陆百族灵长,而人族中的修士又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本尊早已仰慕多时,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与诸位相逢于此,也算缘分难得。” 她这番话说得客气,又大有恭维之意,所以人人都晓得她不怀好意,一时间却又听得颇为舒坦。 不二心中却是一凛,心想:这魔女反复无常,我早就见识过了。这会儿瞧着客客气气,下一刻杀人绝不会眨一下眼。却不知她究竟打着什么算盘? 只听她又说道:“本尊想,既然缘分难得,这谷中又如此无趣,不如以道会友,在此设下擂台,咱们两族一个对一个,放开手脚比试一场如何?“ 这话说完,人族之中却无一个应答,心里都在想:一个对一个,看起来公平公正。但谁也晓得,五六个人族也未必能敌得过一个青角魔,这魔女分明是包藏祸心。 于是,个个都打定主意决不出手。 那魔女见此,又笑道:“如果只是比试切磋,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设下赌注,哪位人族的高手若能一对一胜过本族青角。本尊便在此郑重承诺,立时解开他身上的束缚,任他离去,且绝不再找他的麻烦,如何?” 此话一出,人族之中立时哗然,任谁也晓得,他们落在角魔手里,迟早是死路一条。 若是这魔女所言不假,那这次擂台比试,恐怕是唯一的生路了。 想到这里,人族之中自认为实力不凡的,都在心里跃跃欲试。但一时间,又没人站出来,一来是谁也不愿做出头之鸟,二来也无人晓得,她所言是真是假。 那魔女等了一会儿,忽然笑道:“原以为人族之中,英雄好汉不少。原来个个都是缩头乌龟,算了,今日这场比试只好作罢。”说完,一脸惋惜的神色,转身便要离去。 便在此时,忽然响起一个粗犷的声音:“嚣张甚么?老子来教训你们这些畜生!” 众人一瞧,竟是元霸醒了过来。只见他甩开膀子,几步走到场地中央,大大咧咧站着。 那角魔姑娘听了他的话,眉头一皱,但顷刻间又平复了,微笑道:“我就说,人族之中到底还是有好汉的。你可打定主意了?“ “要比就比,哪来这么多废话?” 元霸冷笑道:“老子才不稀罕你们放不放,但是打畜生的机会,一定不会错过。你们要派哪一个,快快站出来!” 魔女道:“在场的青角尊者,你可以任选一位。” 这分明是**裸地瞧不起人。 元霸怒道:“放狗屁,老子就跟你打,快过来受死!” 角魔姑娘点了点头,轻一跃步,到了他身前一丈之处,笑道:“你倒是勇气可嘉,我便让你十招。” 说着,在地上划了一个小小的圆圈,方好容纳她双足站立。 接着说道:“十招之内,我只防不攻,也不会踏出这圈子半步,你尽管来攻。若是我出了圈子便是输了。” “十招之后,换我来攻,你要能在我手中走过一招,也算你赢。” 人族修士听了,个个心中暗喜,笑她太过猖狂。这里人人都晓得,兽人塔的修士本来就擅长越级挑战,常常以小搏大。更何况元霸毕生修为都在一身蛮横的肉躯上,最擅近战肉搏。 这魔女修为再高,若是只防不攻,又不离开那小小的圈子,只怕防也防不住,躲也躲不掉,最后非得被元霸的拳头砸成个肉饼。 元霸在兽人塔中向来是受年青一代仰慕的存在,哪里受过这等轻视,怒喝一声:“找死!” 浑身气势徒然高涨,紧跟着身体上竟然出现了惊人的变化,只见身躯极具胀大,黑色毛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密密麻麻在浑身上下生出来。 不一会儿,整个人的模样大变,身高长到一丈,身材极是魁梧。除了脑袋,浑身上下皆变成了凶悍的巨型猿猴模样。一股凶悍暴戾的气势霎时间四散开来。 人族修士见他如此威风凛凛,一时间皆不由自主地齐齐喝彩。 只有少数人晓得,元霸除了脑袋,全身各部分皆已兽化,分明是运出了九成功力。 元霸修得是兽人谷内一门叫做《凶猿诀》的功法。修炼这门绝学,需得想方设法从妖族的万山之中捕获一头幼年凶猿,再选一名与它同年同月出生,具有猿类血脉的幼童。 而后叫这凶猿和幼童日夜朝夕相处,各自熟悉对方所想所念,形成无比的默契。 待及舞象之年,凶猿谷便会为这一人一猿举行盛大的融合仪式,布置极为诡异的阵法,将人与猿的灵肉合一,最终融为一体。 如此一来,人族便可以拥有凶猿一族的强悍肉身和扛鼎拔山的巨力,同阶修士往往避之不及。 元霸只有通灵境巅峰期的修为,却敢越阶挑战黄角魔,仗的便是这凶猿诀的威能。 但这门功法也有一大弊端,便是融合凶猿灵肉的人族从此也会受到凶猿脾性的影响,变得容易暴躁冲动。 这也是为什么元霸分明晓得自己不是这魔女的对手,也毫不畏缩地站出来的原因。 此刻,他手中黑雾蒙蒙而发,隐隐凝成两个巨大猿掌,这无疑是他所修行《凶猿诀》里压轴之术。 一般的比试,哪怕是生死之战,比斗双方总有个试探的过程,初始运法多半不会超过三成功力,也不会在初始便拿出看家的本领。 如此便可推测,他面上虽然毫无惧色,但实则已将这魔女视作毕生罕见的可怕敌人。 “猿掌破颅。” 元霸一声怒吼,整个人已气势汹汹扑了上去,手中黑雾凝成的巨大猿掌恶狠狠拍向那魔女,眼见要将她脑瓜拍碎。 那魔女冷笑一声,微微抬起手掌,只朝着那巨掌轻轻一拨,似在轻弹身上的灰尘一般,轻松写意,那巨掌竟然乖乖听话地歪向另一处。 元霸登时愣住了。 他早在出掌之前,便在心中数次推测对方会如何应对。 但绝未想到过,她全未用任何技巧,只是轻轻一拨,便将这气势汹汹的一掌化去。 心中惊骇之极的同时,已知退无可退,将法力尽数涌入颅顶,霎时间变作凶猿的脑袋,整个人气势更盛,两个巨大手掌冒着浓浓黑雾,一刻不停拍向她。 那魔女脸上仍是挂着冷笑,只伸出一个手掌,三拨两推,素手轻移,便好似在撩拨琴弦一般,在微微的摆动之中,尽数将那攻势化解去了。 元霸越攻越惊,越攻越怒,颅顶冒汗,面色通红,《凶猿诀》已运转到极致,转眼过了八招,却连那魔女的衣襟都未沾到。 肚子里憋得一股劲头,已经卸掉一大半。 忽然听到场外有人有人惊道:“看她的脚!” 元霸忙低头看去,只见那魔女双足稳稳扎在地上。 登时心头一凉,才知道,她非但未走出那圈子,竟然连半步也未曾挪动! 第六十九章 耻辱的沉默 眼见那女子寸步未移,元霸惊怒之下暗道:“我的确打不过她,但只为了人族修士的尊严,也定要逼她将脚挪开。” 想着,双臂猛地打开,紧接着又骤然合起来,双掌直奔那魔女双颊,竟是打算将她的脑袋夹碎。 那魔女双手护在身前,微向两侧拨去,又将他双掌拨开。 元霸早料得这一击无功,便在她伸出双手护身之时,忽然深吸一口气,胸部猛地膨胀起来,昂首大喝一声,发出了高亢震耳的怒吼。 这正是《凶猿诀》中一招少为人知的绝技,叫作“凶猿怒啸”,须凭借强横的肉身瞬间将四周数尺以内的空气疾速吸入肺腑,接着将法力与空气激荡相融,再夹着剧烈的音浪一股脑儿向敌人喷射出去。 这一招往往出现在贴身肉搏之时,用作突袭之击,总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只见一道红色波纹从其口中瞬间激发而出,似火炮一般,直奔那魔女的额头。 那魔女却无丝毫惊慌,嘴角微微一翘,一声轻哼之后,似有一道透明音浪离体,当头迎上那红色波芒。 两相一触,只听“砰!”的一声,激荡出猛烈的厉风四散而去。 她竟只凭一声轻哼,便轻易地将“凶猿怒啸”化解掉了。 元霸眼见苦心安排的几招后手立时派不上用场,愈发地着急起来,心中暗道:“只剩一招,待她反攻过来,我更拿她没有办法。” 面色一厉,下了极大的决心。整个人猛然弯下腰,伸出左拳狠狠地向她脚底砸去。 那魔女弯腰伸手去拨,忽然觉着不对。 只见元霸的左臂越涨越大,竟呈现青紫至黑的颜色。 人是哈哈大笑:“畜生,去死吧!” 下一刻整个手臂涨到极致,“轰”的一声,竟兀自爆炸了,血肉飞溅如下暴雨一般,夹杂滚烫的热浪,似猛兽一般扑向那魔女。 原来,他竟是想借着自爆右臂的威力,将那魔女逼得后退一步。 在场众人暗自惊呼,任谁也想不到,元霸会如此刚烈。 那魔女瞧见暴雨般的血肉激射而来,却只是一声冷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紧跟着一波气浪自其体内而发,涌在身前,顷刻间护住周身,与那爆炸产生的血肉狠狠撞在一起,呈现出一半透明、一般猩红的奇异画面。 若是人世间的丹青高手看到这画面,定然会大喜过望,忍不住将它尽数画在纸上。 但那手臂爆炸而生的巨大冲击力却未有丝毫波及到那魔女。 她身上也未沾到一滴血渍。 在场修士个个惊诧连连,只因修士的自爆,会在瞬间激发出巨大的能量,离得越近这能量愈加刚烈威猛。 便是只有局部的身体器官自爆,也有数百斤火药爆炸的威力,往往是以弱制强,搏命一击时才会用的招数。 元霸将爆炸激发的能量尽数引向那魔女,可她却兵不血刃地轻易化解了,实在叫人生不起反抗之心。 不二却忽然想到:元霸所修的功法,多一半要靠双臂双掌来发挥威能,断了一条手臂,便相当于废了自家一半修为。但那时已战至第十招,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他绝无一丝取胜的机会。 如此想来,他愿意舍弃这一整条手臂,来逼迫那魔女退后一步,自然不是为了毫无可能的胜利。 多半是他觉得,作为兽人谷的魁首弟子,在对方极尽退让之下,若还不能让她足下挪动一寸,只怕要丢了全天下修士的颜面! 想到这里,不二的心头忽然有些沉重。 依照他原先的想法,首要当然是置身事外,保全性命。如果能侥幸救出木晚枫,顺带将哪一个角魔身上带着毕蜚血脉查清楚便更好了。 但元霸的刚烈搏击,竟让他有所动摇。 眼见元霸十招使完了,那魔女笑道:“该我了。” 便似撩拨空气中的灰尘一般,轻弹中指,一道波纹倏地闪电离手,瞬间击中元霸胸口,他身上立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骨骼断裂声,整个人被轰出数丈之远,趟在了地上,浑身焦黑黑一片,似被烈火燎身,烤熟了一般。 再瞧他脸上,虽是漆黑模糊一片,但任谁也瞧得出那一副面如死灰的神情。 这结果完全出乎意料,在场众修士皆已惊得说不出话来。 更可怕的是,这魔女看起来嚣张至极,但实则再谨慎小心不过。 瞧她的修为远远超过元霸,但对敌之时,却无丝毫轻视之心,防御密不透风,无懈可击;进攻全力而博,一招得手。 不二却暗自纳闷,想起自己与魔女过招的经历,心道:“她功力高强,元师兄打不着也不意外。但最后这一招并非无懈可击,却为何没有躲过去?” 这其中的奥秘其实也简单。 那魔女已然修炼至三纹黄角的境界,只怕面对人族地桥境的修士,也未必会落下风。若是寻常修士对付她,凑不够三五十个,根本没有交手的资格。 虽然在傀蜮谷中,她的修为本领大受限制,但只凭元霸,亦是远远不够看的。 至于不二,他本身就是个异数。 若不是他皮糙肉厚,体质特殊,又怎能吃得住她那一套连招”。 若不是他在濒死关头,顿悟了“升高望河曲”的奥秘,又如何能躲过那一串近乎无懈可击的连招。 不二正想着,那魔女忽然叹道:“倒是一条好汉,可惜了。”说罢,命一个青角魔将元霸用禁魔锁拷起来。 那链子锁在他身上的瞬间,忽然显出一道诡异的黑色密纹,紧接着又消失不见,元霸立时觉得浑身法力似被锁住一般,一丝一毫也无法调动了。 那青角魔抓住他的后衣领,似抓着一个死尸一般,拖到了人群最后。 众人瞧他一脸死灰的模样,个个觉得胸口似压着一块大石一般,呼吸都难。 那魔女见此,又向众人笑着说:“这位道友本领高强,只可惜棋差一招。哪一位还愿意试一试?” 一时间,场下立时又安静了。 众人皆瞧向两个人,便是法华寺的无相,洛图宫的丹青墨。 这二人因为天赋罕见,修为在同辈之中出类拔萃,名声早在宏然界中传了开来。 但他们此时竟也默不作声,一动不动,心里忍不住叫苦了。 原来,方才元霸第一个上场,便挑了那黄角魔做对手,这便给他们出了一大难题。 这二人原本都是大宗大派的魁首弟子,个个自持身份,暗中多有相互较量之意。 若是此刻上场,故意避开黄角魔,反而选一个青角魔做对手,那不仅显得自己勇气不够,毫无担当,更会堕了本宗本派的威风。 但若是选那两个黄角魔做对手,便无疑是自寻死路的行径了。 兼之此事关乎每人的生死存亡,谁也摸不透这魔女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又在谋划什么阴谋诡计。 于是,每人心里头一踟蹰,竟是谁也不愿去那做出头鸟。 便在这百般尴尬的境地之中,人人都觉得度日如年。 又不知过了多久,那魔女忽而笑道:“原来如此,方才那一位想来已是你们之中最厉害的一个。可惜……” 说罢摇了摇头,满脸遗憾的样子:“我原听说,人族之中也有难得的好手,故而特意请命来傀蜮谷,只想要一睹风采,想不到却是空跑一趟……” 另一个黄角魔久久不做声,这时竟也突然说话了:“我早就说过,凭人族这些废物,都是三脚猫的本事,根本不必你我出手。”他说得竟也是人族语,只不过非常生硬干涩,叫人听了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说罢,又用异族语叽哩哇啦说了什么,引得在场的青角魔哄堂大笑,那魔女也不禁莞尔。 她笑起来当真十分好看,在场的人族修士,个个都觉得赏心悦目。 但这般笑容,在这样的情景之下,竟徒增了几分鄙夷的味道。 再伴着众青角魔乌七八糟的哄堂大笑,铺天盖地的嘲讽似狂风暴雨席卷而来,刮在每个人脸上。 直要把他们的脸皮一寸不落地刮起来,把心头的自尊践踏得体无完肤。 人人都愤怒到了极点,却没有一个站出来。 不二亦是看得愤愤不平,怒气冲顶,几欲站起身来,冲进场内,与那角魔大战三百回合。 便在此时,忽而觉得肩膀被人拉住了,一低头,只瞧见几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扶在自己肩上。 第七十章 意外的出场 不二回头一看,竟是钟秀秀和李悠然,却不知二人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后。 李悠然脸上仍是蒙着一层白纱。 秀秀则一脸微笑看着自己,和声道:“魏师兄,你现在冲上去,可要中了角魔的计了。” 说着,指了指人群之中:“眼下算上咱们三个,林子里还有几个人族修士没有被擒住。他们在如此引人注目的地方,摆下擂台,目的绝不是什么以道会友。分明是要引诱我们出手,进而一网打尽。” 不二苦笑道:“我自然也明白,”但瞧着场中一众人,又不由地泛起愁来,问她:“各宗师兄弟怎么办?总不能不管他们的死活吧?” 秀秀暗道:“事到如今,他们哪里还有救?” 但人却说道:“自然不能不管,只不过还需从长计议。可若不管不顾冲上去,非但救不了他们,连我们也要折进去。” 李悠然也劝道:“你可悠着点,秀秀绞尽脑汁将你救出来,你倒好,转眼就要羊入虎口。” 正说着,场内忽然响起一个不大洪亮的声音:“且慢!” 不二顺着声音看去,登时吃了一惊。 “尤师兄!”他心中忍不住叫了出来。 说话的人正是苦舟院的尤典。 只见他穿着灰色道袍,原本站在人群中最后一排,此时缓步走了出来。 众人见他灰白头,满面皱纹,想来也是寿元将尽的老前辈。却不知何苦来趟这一趟浑水。 又看他脚步轻浮,气度平平,全不像是一个修道高手的样子。 但在这倍受屈辱的时刻,他能够挺身而出,便叫人对其刮目相看,个个不禁都投去敬佩的目光。 许多人都在心中想着,英雄不问出处,人不可貌相,他既然敢站出来,想来对自己颇有信心。便也对他抱了些许希望。 那魔女见此,忍不住拍掌道:“很好,很好!” 便命人解开他身上的镣铐,又问他:“你想和谁比试,请讲。” 尤典走到空地中央,回望了望坐满一地的各宗弟子,竟是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想对众人讲些什么,说些鼓舞打气的话,却无从开口,只觉得像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辛辛苦苦大半生,也未能取得一星半点的成就,再过些许年便该入土化尘,还有什么值得说的?更没有什么可以教给别人的。 半晌,才转过身,冲着那魔女道:“我们人族有两句老话,一个是好男不跟女斗,另一个老不欺少,老头子就不跟你比了。” 说着,便指着她身旁另一个面目丑恶的黄角魔,说道:“你叫那个丑小子过来跟我过招。” 众人听了,皆是倒吸一口冷气,他们当中有不少人是被此魔掠回来的,自然晓得他实力极为恐怖,入谷修士当中只怕无人是其对手。 那黄角魔听了,嘿嘿地冷笑,似从牙缝里蹦出一句:“找死!” 说罢,一扭身子一晃一晃摇了过来。 那魔女便向他笑着说:“你可要想好了,与本族青角比试,你或许还有一线机会。与这位黄角尊上么,只怕毫无胜算。” 尤典心道:我这一辈子只谋长生大道,过的兢兢战战,窝窝囊囊,没有做过一件痛痛快快,酣畅淋漓的事情。如今行将就木,不知是否算晚? 想到这里,一时间豪气顿生,转身向另一个黄角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老夫从来不杀无名小辈。” 那黄角魔呲着牙道:“我叫蟒蚺,你叫什么?” 尤典笑道:“我叫什么,等你到了地府就晓得了!”说罢,轻一跃步,到了他身前一丈之处。 又冲他说:“你敢跟我比试,说明你勇气可嘉,我便让你十招。” 说着,也在地上画了一个臂长为径的圆圈,接着说道:”十招之内,老夫只防不攻,也不会踏出这圈子半步,你尽管来攻。若是我出了圈子便是输了。” 众人听了立时明白,他故意学那魔女说话,正是要替人族修士出一口气。 有些人在心里大大赞许他,觉得他勇气可嘉;有些觉得他不自量力,实乃自寻死路;还有的人想他说不定是隐藏于世的高手,心中暗存侥幸。 那魔女倒是饶有兴趣的瞧着,不住地点头称赞。 不二心中也忍不住想道:“尤师兄不论本领如何,这一分勇气着实令人佩服。” 秀秀却眉头紧皱,琢磨:“此人方才画圈的时候,手上的动作颇有门道。画的过程中,隐隐有暗芒闪动,分明在地下暗中布置了什么微型阵法,想来他的依仗便是这阵法了。” “只是匆忙之间布置的阵法,能顶的了什么用场?何况对手又是实力远远胜过他的黄角魔?” 那黄角魔听了尤典说的话,气得尾巴根根直立,转身冲那魔女说了一句异族语。不二忙竖起耳朵去听,只可惜声音太小,听得模模糊糊。 那魔女却冲蟒蚺摇了摇头。 那黄角魔脸上大是懊恼之色,一转身冲着尤典怒道:“受死吧!” 说罢,一条巨大的尾巴夹着呼啸的劲风直冲那人胸口刮去! ———————————————————————————————————————— 又看到一位创世的老书友回归了,原来是假精灵,最早一批在贴吧帮我宣传的书友,欢迎回来。 第七十一章 壮士悲歌慷慨志 尤典眼见那巨尾呼啸而来,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叠木片来。 仔细一瞧,竟是三张上等的五行金刚罩符箓。 他口中默念一句,将符箓匆匆向那巨尾贴去,三层五光十色的防御罩立时出现眼前。 那巨尾瞬间即至,“砰”的一声,将那罩子第一层打的稀碎。 接着,顺势而下,但势头已稍作减缓。 紧接着,砰砰两声,将剩余二层金刚罩通通都打碎了。 待到了尤典身前,巨尾下劈的势头更是大减。 尤典只一侧身便躲了过去。 在场众人瞧了,顿时失望至极。 蟒蚺这第一招显然只是用来试探,此人连第一招都要耗费三张金刚符才能接住,只怕是难寄厚望。 更有些担心,他剩余九招该如何接的下来。 那蟒蚺见了,嘿嘿冷笑,说道:“你们人族真是愚蠢,不好好锻炼自家的本领,总喜欢把功夫下在乱七八糟的身外之物上,岂不是舍本逐末。” 说着,那巨尾又是劈空而来,气势比第一击又高出许多。 尤典笑道:“打就打,废什么话!” 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五张中品的金刚罩符,护住全身。 待到蟒蚺下一次出手,他又拿出七张符箓。总之一次比一次多,一次护得比一次严实。 到了后来,那符箓种类更是花样翻新,什么减速符,冰墙符,木盾符等等,通通拿了出来。 竟叫他挺在了第九击。 不二登时瞧呆了,这中品五行金刚罩符原本也价值不菲,再加上其他乱七八糟的防御符箓,没有上万低阶灵石,绝对买不下来。 他心中徒生一阵悲凉:尤师兄为了此次入谷机缘,多半赌上了毕生的心血。哪里料得,竟遇到这般令人绝望的情形。 场内有人不禁说道:“这位师兄家底倒是丰厚,可惜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看出了其中的玄机。 尤典看似是毫无章法地堆砌符箓,但那些符箓的施法顺序,护盾之间的距离,摆布的角度,却大有门道。 想来他必是在用符一道上另辟蹊径,自成一派。 秀秀看了,则另有一番看法:“此人不简单呐。” 不二有些不明白,便转过头去问请教。 秀秀沉声道:“他看似不自量力,画下了圈子,提出了十招之约。但细细思量,这分明是事先精心谋划,才定下的计策。” “他一定早就想清楚了,以自己的本领绝不是蟒蚺的对手。即便是蟒蚺让他先出手一百招,恐怕也绝无可能对其造成半点伤害。所以,他索性提出十招之约,只防不攻,刚好能将符箓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而且,我猜想,他的谋划绝非止于此,待会儿一定还有更厉害的后手。” 不二不禁向场内瞧过去,实在想不出尤典能有什么反败为胜的办法。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能坚持到这会儿,全要感谢那蟒蚺不知为何,并未拿出真本事。 只瞧他数十条尾巴,此刻只动用了一条,满胳膊的红色眼睛还未显示究竟有什么本领,便晓得他之前完全似在做游戏一般。 果然,待到了第十击,那蟒蚺终于开口了:“小子,我瞧你也没什么本事了,拿命来罢!”说着,三条巨尾齐挥,遮天蔽日般砸向他! 尤典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慌张的神色,忙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沓符箓,一股脑儿扔了出去,顷刻间,战场之上五颜六色的华芒四射,好似节庆放起了烟火一般。 不二心头有些难过:“那黄角魔既然同你动了真格,你便是把身上的符箓通通丢出来,只怕也没有丝毫用处。” 那蟒蚺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三条巨尾横扫千军一般将那五颜六色的罩子通通劈得稀烂。 紧接着,便似夹着冽风一般,重重砸向罩子后面的尤典。 只见他脸上满是惊恐和绝望的神色,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眼看就要退出先前划定的圈子。 那蟒蚺嘿嘿一笑,整个人极速向前冲了几步,一张狰狞的脸,离他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一股冰森森的气息扑面而来。 三条巨尾已然要劈到他身上,修士之中已有人忍不住发出了惊呼。 不二也情不自禁捏紧了拳头,却瞧见尤典脸上绝望惊恐的神情忽然消失不见,嘴角一翘,露出得逞的笑容。 三条巨尾夹着千斤之力劈到了他身上,他却无丝毫闪躲之意,整个人反倒向前倾去,端正迎上那巨尾。 旁人谁也想不到他竟会自寻死路,那蟒蚺也微愣了一下,但下手绝未有半点犹豫。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三条巨尾当正击中他胸口和腹部,劈得整个人剧烈的颤抖,鲜血似暴雨一般从口中喷了出来。 便在此时,他嘴唇微动,默念了什么,这圆圈之内忽然生出数十根手腕粗的藤蔓,一股脑地扑向蟒蚺,顷刻间将其包成个粽子。 他手上又忽然多出一个黑漆漆的符箓,急忙用力捏碎了。紧接着,一道极其明耀刺眼的光自他手中发出来,霎时间照得人眼睁不开。 那蟒蚺也不由地闭上了眼睛,心里骇了一跳,暗道大不妙,忙用了全身功力,砰地一下将那些藤蔓震碎。 再一睁眼,只见尤典伸出右手中食二指,直奔自己两只眼睛而来。 只差不到一寸,便要将自己戳瞎了! 他大骇之下,微一扭头,险之又险地必过这致命一击。 场下的修士皆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惊人的变化。 待看到他险些戳瞎蟒蚺眼睛之时,个个都把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 待看到蟒蚺躲过一劫,忍不住齐齐捶胸顿足。 正是每个人都大失所望之时,那蟒蚺怒吼一声,猛地伸出双手,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脑袋。 他面目狰狞,自然是愤怒到了极点,双手用力一捏,那人脑袋立时有些变了形。 场内顷刻间响起了一片惊呼之声。 却瞧尤典先是微一错愕,但马上嘴一咧,露出难看的笑容,眼神里净是决绝之意。 紧接着,冲着蟒蚺一张嘴,两道银针闪电般射了出来,直奔双目而去。 蟒蚺哪料得他嘴里还暗藏杀招,忙扭过头,躲过了一道银针,却被另一道扎穿了左眼。 他立时发出震耳欲聋地怒喝声,双手猛地一用力,“砰”地一声,将尤典的脑袋顷刻之间捏爆了。 鲜血和脑浆炸在了半空之中,似磅礴的大雨,在半空之中哗啦啦地洒了下来。 第七十二章 自身难保 各求生路 不二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着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尤典无疑身殒道消了。 直到此刻,他仍未留下什么豪言壮语。 但方才种种,就此镌刻在不二脑海中,毕生再难抹去。 他终于明白尤典之前精心布局,战场上步步为营,诱敌深入,直到最后险些将这个实力远高于他自己的可怕敌人双目废去。 又忍不住在心里痛惜,此人智记过人,绝顶聪明,只可惜受限于资质平平,直到陨落也未曾突破开门境。 秀秀也叹道:“人生难得几回搏,他在生死之间,尽其毕生之力,纵是身死道消,也应当百无遗憾了。” 在场众人看得浑身血脉偾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许多人心中都忍不住想:“大丈夫便该如此,生而慷慨激昂,死了也是百般洒脱。” 更有人想到:“此人虽是无名之辈,但所作所为,比起各大宗门这些大有名声的魁首弟子,更称得上人中魁首。” 既而纷纷反思自己:像我等这般为了活命,躲在这里做个缩头乌龟,便是明智之举么? 一时间群情激愤,皆欲冲入场中杀个痛快。 那蟒蚺失去一只眼睛,此时已愤怒至极,指着众修士叫道:“把他们通通放开,让我杀个痛快!” 话音刚落,人群中立时站起来一个人,面红耳赤喊道:“横竖也是个死,倒不如像这位老兄一般,洒洒脱脱站出来,为我人族修士的尊严拼死一搏!” 说着,又有人喊道:“狗畜生,来跟大爷比一比!”声音之中难掩一丝颤抖。紧跟着,人族修士纷纷站了起来,个个怒不可遏,心情忿动,初始尚是杂七杂八的怒吼烂骂声。 到最后,八百多人的怒喝声汇成一句宁死不屈。 一时间群情激愤,人人都跃跃欲试,往场内中央涌去,要和这角魔决一死战。 那魔女脸色一变,忙冲蟒蚺说了一句一族语。 这回不二和秀秀终于听清楚了,她说的分明是:“万不可冲动,要以大事为重!” 那蟒蚺原本怒气冲天,但听了她的话,脸色阴晴不定半响,忽而怒极愤愤,忽而又似委屈不已,过了许久,终于默不作声,退了回去。 秀秀便在心里直寻思,这些角魔究竟在谋划什么?究竟是什么大事,竟让这蟒蚺放弃了大开杀戒的冲动。 那魔女冲蟒蚺微微一笑,又点了点头,蟒蚺这才一扭一扭回到了她身后。 场内仍是响彻着人族众人整齐划一的怒吼声。众人在角魔的拦阻下,推推搡搡,冲来冲去,一片混乱。 那魔女却是面带微笑听着,忽而轻咳一声。紧接着,每个人的耳边都似乎传来了这声轻咳,直冲耳内。 下一刻,嗡的一声,似惊雷在脑袋里炸裂一般,一众人齐齐抱着脑袋倒在地上,痛的不可堪言。 半晌,才一个个缓过神来,艰难地爬起来。 听那魔女笑道:“方才蟒蚺尊上不慎失手,伤了贵族修士,大家不必惊慌。我们既是比试切磋,自当点到为止,接下来定会手下留情,请各位放心。” “咱们原先所做的约定,仍然有效,哪一位还要比试,大可走出来。” 这话方说完,便有人叫道:“猫哭耗子假慈悲,要杀便杀,要剐便剐,老子们怕过你么?”说着,数百人齐齐走了出来,个个叫嚷着要杀魔解恨。 那魔女微皱眉头,心道这架势往后,岂不是要被人浑水摸鱼? 略做寻思,便从人群中点出十几个,笑道:“好,好!你们先来比试。”说着,点出十几个青角魔,与人族修士一一对上。 众人原本是想同蟒蚺拼个你死我活。 却不想这魔女害怕蟒蚺怒极冲动,大开杀戒,做了如此安排。 既然混战将起,众人都寻思说不定能趁乱觅得逃生的机会,便各自找了一个角魔对上。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不用喊开打,双方已杀成一片。 一时间,战场上,法宝与符箓齐飞,怒喝之声并七彩术法一色,当真是百般热闹。 不二见此情形,不免动了救人的心思,便向秀秀道:“混战既起,是不是可以趁机……” “你想的未免太简单了,”秀秀摇了摇头:“只凭这十几个修士,联起手来也不是那魔女的对手,即便加上咱们三个,自然也无济于事。现今还是继续蛰伏,等待机会为好。” 不二看了看场地中央,眉头微皱:“我只怕咱们等不到更好的机会了。” 但向场内瞧去,只见木晚枫静静站着,并无出战的意思。 如此一来,她身上仍然缚着禁魔锁,即便自己冒险冲进去救人,恐怕也是徒劳无功。 他想了想,便取出那霹雳子丸,注入一道法力,那子丸当即闪了三次蓝芒。 按照二人的约定,这意思便是“大难将至,从速逃命。” 向场内瞧去,木晚枫果然感应到了自己传递的消息,低头一瞧,却是眉头紧皱,半晌给不二传回一道消息,竟是单闪了一道红芒。正是“自身难保,各求生路”的意思。 不二心头一沉,木晚枫显然不想连累自己,但反倒让他难办了。 再抬头去看场中,秀秀说的不错,在场之中,真正能一对一敌得过青角魔的修士,毕竟没有几个。 只过了片刻,已有七八个人族修士,被打晕在地。 待一炷香的时辰之后,又有数个修士伤退场外,众人趁乱溜走的谋划自然落空了。 此次入谷修士之中,有不少人之前从未与角魔对战,有的甚至未曾见过角魔的模样。 原先听别人说角魔如何如何厉害,他们年轻气盛,难免觉得夸大其词,于是入谷多半抱着大展神威出风头,一举成名天下知的念头,现在终于是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从头到脚透心的凉。 此时,还坚持在场上的修士便只剩下两个。 一个是法华寺的无相,另一个是洛图宗的丹青墨。 第七十三章 闻到了女儿香 洛图宫叶青墨(名字修改,前文已作修正)对上的是一个百臂族角魔,那角魔背部极为宽阔,生得数十只手臂,此时个个挥得如影疾动。 叶青墨一身本领全在自己的一支兔肩紫毫笔的金钩铁画之中,只见他一手紧握着紫毫笔,指实掌虚,在半空之中,写意挥洒,便好似随时有一张宣纸递在他笔下。 一个个点、横、竖、撇、捺、勾、挑、折,潇洒自然的笔画便在半空之中,那若有似无的宣纸上挥斥方遒。 这些笔画书法在半空成形之后,似活物一般主动迎上百臂族角魔的拳头,激撞之下墨水四溅,似下起黑雨一般。 那些笔画瞧起来灵活多变,有的方折,有的圆转,有的峻棱毕现,有的圭角不露,看着轻盈活泼,实则敦厚踏实,中锋侧峰皆用,墨色湛润自然,无疑显出他于书法一途有不浅的造诣。 再看他书写的姿态,走笔神闲写意,似流风回雪,拈花落叶,叫人瞧得赏心悦目,几乎忘了身处险境。 众人不禁连连点头,觉得他为人族修士大大的长脸。 有人便在私下里交头接耳,说起洛图宫和叶青墨的细细碎碎。 说起来,洛图宫里大抵分了两派,一个是画派,一个是书法派。宗内比试,向来是画派大占上风。 丹青墨入门之后,他于书法和练功两处的天赋尽显,只在短短数年时间里,便成了宗内开门境中的魁弟子,令书法派一扫往日颓靡之气。 书法派所修的功法,也与寻常功法大为不同,大多是一套法决,配合一副名师字帖。 法决倒也罢了,那字帖学的如何,却全凭个人于书法一途的悟性。 即便你天生经脉通畅,修道资质罕见,但若对书法悟性不够、资质驽钝,那么便是最易上手的功法字帖也只能一筹莫展。 丹青墨入门之前便以龆年之龄成了小有名气的书法高手,继而被洛图宫收入门下。 他方入门便惊世骇俗地选择了天下第四行书《伯远帖》作为功法字帖,三年已见火候,五年便得小成,一时间被称为洛图宫五十年一见的天才。 此番他以洛图宫魁弟子的身份入谷,自然也是壮志雄心,志在夺下七大宗青年弟子中的魁位置。 但这一会儿,他的雄心壮志早已烟消云散,心里大大地叫苦。 原来,与这百臂族角魔对仗,他虽然看起来挥洒自如,游刃有余,但实则已被逼得只防不攻,极其被动。 《伯远帖》原贴本就用笔精熟,疏朗飘逸,自然流畅,赏之如初日隆升、如清风徐来、如柔云飘过,与所附功法配合起来,偏攻守弱。 全文四句四十七个字,每一句是一个境界,每个字便是一招,每一招随着笔势变化,攻守分明,遒劲者偏攻,内敛者善守。 正文是“珣顿顿,伯远胜业情期群从之宝。自以羸患,志在优游。始获此出意不克申。分别如昨永为畴古。远隔岭峤,不相瞻临。” 尤其是起势“珣顿顿”五个字字字遒劲有力,正是接连五大强攻之招。胜在招式奇巧,出人意料。 哪料得,这百臂一族角魔方好是他的克星。 这角魔身后生得数十个手臂,挥洒起来全无招式可言,只凭疾风暴雨般的狠砸痛落。 丹青墨对上他,根本就是乱拳打死老师傅,打得直叫个憋屈。 二人对仗开始,丹青墨连第一个“”字的第三笔都没写出来,便被角魔以迅雷之贴到近身之处,数个手臂齐齐挥动,数不清的拳影如冰雹一般砸了下来,势如疾风暴雨的攻势让他接应不暇。 数招过后,他大汗淋漓,竟然连个整字也写不出来,只剩下那些点、横、竖、撇、捺、勾、挑、折一个个单拆的笔画,匆忙地迎上密集的拳头。 勉强撑到百招之后,更是连笔画也被逼得写不出来,在一顿厉凤疾雨般的暴揍之后,直落个满身是血,痛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不二看得连连摇头,却忽然想到:“这些角魔族类不同,各有不同的本领,想必那带着毕蜚血脉的角魔多半也有特异本领。接下来的战斗,我可要仔细观察,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再往战阵之上瞧去,便只剩下法华寺的无相。 站在他对面的角魔,体型与常人无异,奇怪的是,额头上多长出三个墨绿色的眼睛,横着排成一条直线,看起来十分诡异。 这一人一魔此刻安静的有些异乎寻常。 法相盘腿坐在当地,双目紧闭,宝相庄严,口中不停念着什么,仿若在自家寺内打坐参禅一般。 另一头,那幻境族角魔也是静静站在原地,额头上那三个墨绿色的眼睛,不时闪着幽微的暗芒。 秀秀瞧见,大吃一惊,急忙低下头,又伸出双手分别捂住不二和悠然的眼睛:“危险,别看!” 不二叫她的手贴在鼻梁眼眶之上,悠悠的女儿香微微渗进鼻孔,一时之间,一颗心竟然砰砰直跳。 ———————————————————— 各位,尴尬了,我从初五就开始加班,工作忙的不可开交,存稿眼看就要用完了。 我只能努力码字,争取保证每日两更吧,还望多多体谅。 第七十四章 佛本无相 万象由心 不二心猿意马之下,只好打岔问秀秀原由。 秀秀才道:“你们看这角魔的样子,无疑出自幻蜃族。这一族功法十分诡异,一身本领全在额头三只眼睛里,最擅长制造幻境。你若在不经意间盯久了他的眼睛,难免被拖入幻象之中。” “我们三个此刻还在暗处,若是被拖入幻境之中,只怕立时便要暴露了。”说着又松开了二人的眼睛,接着道:“咱们只要稍稍留心,别刻意去看他的眼睛,倒也不必担虑什么。” 那白皙滑腻的手似蝴蝶一般翩翩离去,悠悠淡淡的女儿香也消失不见了。 不二瞧了秀秀一眼,不禁想到:“像钟师妹这样貌若天仙又聪明灵慧的奇女子,不知这世上哪个男子能配得上她?” 想着,又向场内看去。只见众人皆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纳闷这一人一魔究竟在干什么。 许多人便在情不自禁下,盯着那墨绿色的眼睛看去,看久了,竟忽然有些头晕目眩,紧跟着视线极度扭曲,只在刹那间,眼前的世界全换了模样。 漫天是黑压压的乌云,乌云下面到处浓烟滚滚,火光四射。 视线之内大大小小耸立着上百座火山,滚烫的岩浆不停地从火山口流淌出来,一条条火河在山脚下汇聚成数百丈宽的大江,直向东面浩浩荡荡流去,仿若一条在地上蜿蜒爬行的巨型火龙。 滚烫的高温从大江里散了出来,烤的众人浑身直冒热汗。 待从震惊之中缓了过来,他们才发觉自己正站在两座火山之间的一块空地上,无相和那幻境族角魔却不见了踪迹。 正在错愕之时,忽然一道红光闪过,只见空地正中间一处,一阵虚影模糊。 片刻之后,无相竟凭空出现了。 四周火光冲天,衬得他脑光铮亮。 左手端着个木鱼,右手拿着一个棒不停地槌敲着,每敲一下,便有一道水波一般的纹路,以敲击之处为圆心,缓缓散了开来。 他浑身沾满了血渍,袈裟也有几处破口,露出了血肉模糊的伤口。 此处看不到任何敌人,却不知他的伤口从何而来。 忽听“轰”的一声闷响,半空之中的浓烟火光极速转动,一团一团聚在一块儿,转眼间凝结成数十个面目狰狞、长角蛇身的丑陋怪物,声势浩大地扑向无相。 有人便立时明白了,自己竟被这幻蜃族角魔拖入了幻境之中。 不由地大吃一惊,须知道那角魔此刻专心对付无相,这幻境也是专为无相而设。众人只是瞧了瞧他的眼睛,竟然在不知不觉中,便陷了进去,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再看无相身上伤痕累累,想来这一人一魔已在幻境之中有过激烈地博弈。 那些丑陋怪物眨眼冲到离无相一丈的距离,锋利的獠牙狰狞地露了出来,似要把他撕烂咬碎。 无相却仍是闭着眼睛,不疾不徐地敲着木鱼,一道道金黄色的波纹便在敲击声中,朝着那些怪物荡去。 那些波纹速度极为缓慢,气势也十分微弱,但两相一触,那怪物身上立时冒起了白烟,几道波纹冲过,便将它们个个重新融化成了半空之中滚滚浓烟。 原来,无相修行的功法,方好能克制这幻蜃族角魔制造幻境的本领。 这功法叫做《无相神功》,是佛教之中一门颇为深奥的绝学,源于佛教中一句:“佛本无相,万相由心。“ 传说佛有八万四千相,以众生相为其相,因为众生无量无边,所以众人所看到佛的相也是无量无边,简言之佛便有八万四千相。 每一个众生的境界不同,见到佛的相便不同。譬如凡夫俗子,往往六根不净,迷惑重重,心中的佛便是模糊的;那些一心向佛的人,或许造业多端,但若诚心忏悔、持戒、修善,往生后亦能花开见佛,但所见佛身往往是为微小。 只有证得菩萨果之人,或明心见性、证悟本性、有大开悟的人,以诚心参禅,以实相念佛,所见到之佛往往是无量无边极大的佛身。 总之有万千众生,便有万千佛像,只看你本身境界如何。 《无相神功》便是基于佛本无相、万象由心的道理,衍生参悟而来的功法。 这门功法的厉害之处,便是只要你一直修炼下去,心中能参悟多深,堪破多少,在其心中所铸佛像便有多宏伟,境界便有多高,修为便没有上限止境。 不过,这只是创出这套功法的嘉布神僧自家所言。 自从《无相神功》创出来,除了嘉布神僧曾在心中铸起七十二层佛塔高的佛像之外,只有千年前一位名叫寂灭的高僧大德,曾铸起三十二层佛塔高的佛像。 那佛塔虽有数百丈之高,威力自然惊人,却与功法所描绘的境无止境相去甚远。 其余修行诸僧最大不过铸成十三层佛塔高的佛像。 这功法另有一个厉害之处,便是对一切幻境皆有克制功效,只因功法总决里那一句“万象由心”。 一切幻境无疑皆由心生,修炼这门功法,越到深处,心智越为坚定,自然对幻想大有克制之效。 所以,故而他敲击木鱼所发出的金黄色波纹,其中分明没有蕴含多少法力,却能轻易将那些声势浩大的幻象破去。 只可惜无相的本领还未修到家,若是他的修为境界再高一些,便绝不至于被这角魔拖入幻境之中了。 众人见无相如此轻易化解了攻势,便在心里暗自纳闷,奇怪他身上的伤势从何而来。 便在此时,那滚滚浓烟又一团一团聚在了一起,顷刻间凝成了数千把黑色利箭,似下暴雨一般,稀里哗啦砸向无相。 无相手中的棒槌便动得愈加快起来,一圈圈金色波纹一个接一个飞快的荡了出去,与那箭雨激烈地碰撞在一起,霎时间响起刺啦刺啦的声音,冒起了滚滚黑烟。 眼见那黑色箭雨被金色波纹拦在一丈之外,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忽然,一道黑色箭羽从那浓重密实黑烟中疾速冲出来,穿过那金色波纹,以肉眼难见的速度射向无相。 无相忙一侧身,稍稍避过,那黑色箭羽瞬间扎在他肩膀上,刺得鲜血飞溅。 那箭头扎在肉里,无相便伸手拔掉,瞬间从伤口喷出一股黑血。 箭头则被他扔到地上,发出叮当叮当的金属落地声。 原来这箭头竟是众多幻象之中暗藏的实体利箭,怪不得无相的金色波纹对其无效。 想来他身上这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便是因为这些真假难辨、虚实相间的招数。 不过好在这些伤口并未对无相造成太多影响,他仍旧稳稳当当敲着木鱼,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便在此时,忽然响起轰隆隆的声音,一股滚烫的热浪潮水般袭来,众人皆觉得要被烤化了。 回头一瞧,只见那条宽阔巨大的火江咕嘟咕嘟冒起了泡,紧跟着火江中心现出数十个漩涡,初始只有巴掌大小,渐渐地由小及大,每一个半径足有两三丈之多。 片刻之后,火江之上飞红四溅,热浪似海啸一般狂涌,数十头火龙气势浩荡地从江面冲天而起,在半空之上疾速盘旋少许,接着张开血盆大嘴,喷着火浪,气势汹汹的向无相攻了过来。 第七十五章 贾海子的决绝? 漫天的乌云已染成炙红的颜色,仿佛天空之中涌动着稠密的血浆。 眼见数十头巨大的火龙威赫赫冲了过来,无相的神情终于凝重起来,敲击木鱼的节奏变得愈快。 身上竟隐隐冒出微薄的金光来。那金光愈来愈亮,渐渐犹如实体一般从其身上涌了出来,片刻之后凝结成一具金光闪闪的佛像。初始只和他身子一般高,越长越高大,待到后来已有五层佛塔一般高。 整个人金芒一闪,遁进了那佛塔之中。紧接着,佛塔之中传出了低沉庄重的念经声,只听: “唵!” “威哒!” “天哒!” “吗哈!” “天哒!” “斯咓哈!” 一个个佛音似在众人耳边悠悠响起,若有佛门弟子听了,便晓得这佛音乃是韦陀菩萨神咒,修持此真言可得到韦陀菩萨的护佑,降伏心内魔天外魔及一切邪术邪法。 这幻蜃族角魔所引发的幻境本就是要勾起人的心内魔,激发人的杀戮欲、暴躁心,才会看见诸多虚幻丑陋的怪物,暴戾的火龙。 持念韦陀菩萨神咒,方好克制这类虚妄幻想,再加五层佛塔高的佛像加持,效果更是增倍。 正说着,那佛塔外围忽然亮起一团七色虹圈,虹圈外又度了一层金圈护体,正是极为正气阳刚的法力加持,可令一切的邪魔妖魅都难以侵近。 那些火龙气势惊人的冲向那巨大佛像,佛像则身披长袍,随手一挥,从衣袖里闪出十五道烈火雷光,直奔那些火龙而去,竟在顷刻间将他们击成了碎片。 这烈火电光便是修行韦陀菩萨神咒而炼成的一招降魔雷矢宝杵,专克世间一切魔物,故而有如此神效。 众人见无相眨眼间将那幻蜃族角魔的惊人攻势化去,立时放心下来,个个连连点头。便有人说道:“无相神僧,不愧是法华寺百年来年轻弟子中的第一人,年纪轻轻便修出了五层佛塔高的佛像,假以时日,成就定然无可限量。” 正说着,天地之间忽然传来轰隆隆的闷响,众人视线里一阵天摇地晃,紧跟着一道火光闪过,每个人又回到了方才比试片空地之上。 再一瞧,众人皆是大吃一惊。 只见那幻蜃族角魔已然欺到无相身旁,一手紧掐着他的脖子,一手抓在他胸口心脏处,随时可以要了无相的命,但不知为何却没有下手。 原来这幻蜃族角魔使了声东击西之计,在幻境之中调动了磅礴之力牵扯住无相的心神,叫他无暇多顾。而自己却以秘法隐匿了气息,悄无声息地潜在无相近身之处,一举拿住他的要害。 这办法说起来简单,但实则大不容易。最难之处便在于,他一边要控制气象磅礴的幻境,让人觉得如同实境一般,并控制幻像一刻不停、声势浩荡地发起攻击,叫人觉得他已倾尽自己的全力。 而另一边,却要千方百计让掩住全身气息,让所有人族都无法发现他的真实目的。 无相见此,惨笑一声,说道:“贫僧输了。” 那幻蜃族角魔连连点头,说道:“你本领不错,可惜遇到了我。”说罢一转身回到了青角魔之中。 至此,所有上场的修士都已败下阵来。人人都惊骇之极,皆未想到三大魁首弟子齐齐出手,竟然无一取胜。可见人族与角魔战力差距实在巨大。 绝望的情绪在空地之上瞬间蔓延开来,每个人的头顶都似笼罩着一层浓密厚重的乌云。 其实,这三大魁首弟子并非不能战胜青角魔。 细细分析来,元霸主动对上那魔女乃是自寻死路,而丹青墨和无相对上的都是青角魔之中的罕见高手,败阵也是情理之中。 若仔细瞧那百臂族和幻蜃族角魔头顶的青角,便会发现其上均匀排布了三圈纹理,这便意味着他们皆是三纹青角,再进一步便可修成黄角了。 尤其是那幻蜃族角魔,名叫火蜃,最擅长烈火幻境。他青角之上的三圈纹理隐隐发黄,半只脚已踏在黄角的门槛之上。虽然迈出这一步殊为不易,但他的修为确实远非寻常青角魔可以相提并论的。 这也怪不得无相在年轻一辈之中已算顶尖的修为,却仍然败在了他手上。 当然,这一切全是那魔女的精心安排,其中细枝末节,却不必详说了。 无相既已败阵,便从众青角魔跃出一个来,顷刻间给他上了枷锁。那枷锁锁住他手臂腿脚的瞬间,再次亮起一道黑色符文。 这一幕本没什么,秀秀却在不经意间,发现一处不大对劲。细瞧这新上来的青角魔,每只脚腕上都向后长出一对肉翅,显然是踏风一族的角魔。 他每踏出一步,那肉翅便连扇几下,带动他的脚步十分轻盈,走路便真地好似踏着风一般。 但奇怪的是,他的每一步踏在地上,都隐隐看见有一团淡淡的旋风在脚底生出,这分明是运用了人族的身法和功决,才调动了天地灵气。 秀秀大吃一惊,心道:“角魔什么时候能够修行人族的功法?若真是如此,我人族的灭顶之灾恐怕为时不远了。” 正是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之时,忽听场内传来那魔女清亮的声音:“贵族修士果然不简单,每一位功法都有独到之处,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这话虽然句句褒奖,但叫众人听了,直如拿针刺耳,个个面红耳赤,羞愤不已。 那魔女又笑道:“虽然你们无一位胜出,但想来是贵族高手自持身份,不愿意轻易下场来比试。” “本尊只好再次诚心相邀,请贵族高手放下嫌隙,迈出尊步,我们切磋论道,极尽所能,岂不快哉?”说罢,轻轻一甩袖子,手向身后背去,目光缓缓扫过全场。 但过了许久,人群之中再无半点回应,沉默得让人压抑。连各大宗魁首弟子都已失手,其余众人再上去也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在靠近人群西面一处,贾海子和婉儿相邻而坐。 他们二人,一个脸上满是蠢蠢欲动的神情;另一个则是面如死灰,呆滞无神。 贾海子此刻的心思根本不在婉儿身上。 有一个计划在他脑海中已酝酿多时,现在正是实施的大好时机。 他盘算了许久,终于打定主意,便去问婉儿:“我的好婉儿,你可想逃出这里?” 婉儿听了,却并未显出意外的神情。 淡淡回道:“哦?你有什么办法?” 扭头去瞧,只见贾海子一满脸郑重之色,一字一句说道:“我去跟他们比试,赢下来之后,我把逃生的机会让给你。”说罢,端的是一脸决绝之色。 ―――――――――――――――― 各位道友,抱歉,因工作繁忙(每天都在加班)和存稿不足问题,每日更新将变为保底一章,争取两章,还望大家谅解。 第七十六章 干脆翻脸 婉儿听了他的话,却无半分感动。 只是悲凉失望之情如满月之时涨潮的水,铺天盖地涌遍了心头,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道:“将逃生的机会留给我,便如那个根本用不了的定星石么?” 她是有点贪心驱利,但并不是傻子。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不好,她还是分得清楚的。 便忽然想起已经殒命谷中的魏不二,觉得他无论相貌气度,亦或是待人处世,都远胜贾海子。更不要说对自己的感情,他远比贾海子真挚的多。 想到这里,终于对入谷时处心积虑害死魏不二愧疚万分,恨不得时光倒转,免得自己铸下大错。 此刻正是生死存亡的抉择时刻,她看了看贾海子,又忍不住寻思:“把逃命的机会让给我,这是绝不可能的。他到底想要怎样?” 只好先敷衍道:“你若是能取胜,便自己逃去,不必管我。” 贾海子听得一愣,哪里料到婉儿会这样说,半晌才艰难地回道:“不必担心我,我自有逃走的办法。” “什么办法?”婉儿自然要刨根问底。 过了许久,贾海子才说道:“我会与他们比试两场,第一场逃生的名额给你,第二场留给我自己。你逃了以后,找一个隐蔽之处等我。” 婉儿心道:“这青角魔如此厉害,你能胜过一个已殊为不易。再战第二个,只怕身疲法竭,力有不逮。” 既而又想到:“牺牲自己,成全旁人,换作魏不二倒是大有可能。至于你,我半点也不相信。” 但贾海子已然说到这个份上,她反而大感好奇,想瞧瞧他究竟要干什么。 便假意与他推却一番,贾海子自然慷慨激昂地劝她。 二人你来我往,谦让多时,正是一副痴情郎不悔、忠诚女无怨的架势。 婉儿这才红着眼道:“你若真心如此想,婉儿感激不尽。待我逃出去以后,一定会等着你。如果你逃不出来,我也不会独活。” 贾海子郑重点头,便不再回话。 但人却望着一众青角魔,面上忧心忡忡,时而皱眉,时而摇头,坐立难安的模样。 这一切婉儿自然通通看在眼里,她猜到贾海子在等自己说话,但她偏偏就是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贾海子终于耐不住性子,转过头来说道:“我有一为难之处,不知该不该讲。” 婉儿心道,我不让你讲,你便不讲了么? 人却只点了点头。 贾海子叹了一口气:“刚才他们比试的时候,我细细观察一番,觉得这些青角魔,我大多可以胜过。” 说着,用手只向一处:“不过,站在右首那一个骨仗族青角魔,我对上他有七成把握可以赢。但他参战时间不久,本领还未使出多少,我只怕他藏着什么绝招,让我不察之下出了闪失。此刻正在为此事苦恼。” 婉儿心头一凉,顿时明白了他在打什么主意,便顺着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贾海子只以为她仍未明白自己的意思,只好点透了:“哎,若是有人可以先到场上一试,瞧瞧他还有什么本领,我也好多一些把握。” 婉儿听罢,心头一阵冷笑:“狼尾巴终于露出来。” 人却望着那青角魔,亦是忧心忡忡:“也不知哪一位道友会上场比试,若是他正好也选择那骨杖族角魔就好了。” “哪有这般巧合的?”贾海子眉头一皱,语气已然不善。他可没想到婉儿会这般不识趣。自己作出了这般“牺牲”,她竟然无动于衷。 权衡半晌,便叹气道:“哎,躲不过的,终究躲不过。婉妹你且等一等,待我上去杀了那角魔。”说罢正是一脸舍身赴死的神情,便要起身而战。 “我等你。”婉儿回道。 话至此处,贾海子终于失去了耐心,脸色一沉:“我待会儿要对付两个青角魔,生死只在一线之间,你都不愿帮帮我么?” 婉儿见他终于把话敞开,自然也不再虚与委蛇,这是冷冷瞧着他:“你说的倒是好听,把逃生的机会让给我,你当我真的会信么?” 贾海子面色一冷:“什么意思?” “定星石。”婉儿冷笑道:“你给我的定星石做了手脚吧?” 贾海子压低了声音:“笑话,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婉儿稍作沉默,终于回道:“你抛开了我,才好和钟秀秀独处。” 说着,正直瞧着贾海子:“你不要狡辩,在魁域谷外的大殿里,我听到了你对她说的话。” 说着,她竟然模仿起贾海子的语气,说起那时的话:“钟师妹,我第一次见你,便觉得咱们两个有缘,故而我是真心诚意邀请你……” “住嘴。”贾海子有些恼羞成怒。 婉儿却不肯饶过他:“心虚了么?你送给她的钗子也好啊,比给我的精贵多了。上面的酸诗更是写的妙,好一个钟灵毓秀,好一个云中龙,好一个月下凤。你们两个龙凤呈祥,好好快活去!但想拿我做垫脚石,还是做你的春秋大梦罢!” 贾海子听了,半晌才咬着牙狠道:“你说的没错,只凭你这蒲柳之姿,还敢与钟秀秀相比么?我有了秀秀,一眼都懒得瞧你。” 说着,指向场内:“今日一战,你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否则,我便将你在合规院里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通通抖出来!” (加班到天明……中午应该还有一章。) 第七十七章 命危矣! 婉儿当即有些脸色难看,忽而冷笑道:“鬼知道我今趟还能否活着回去,还管你抖天抖地。” 贾海子听得气炸了。 其实,他未必非要婉儿先去试探那骨杖族角魔的深浅。但话到于此,一股无名业火已涌上心头: “你仔细想一想罢,方才上场比试的人,个个都好端端地下来了。那尤典原本也不至于丧命,只怪他不知死活,激怒了蟒蚺。所以,你现在上去,只不过耗费一番法力,并不会有性命危险。但你要是不听话,等咱们回了宗,别怪我无情无义!” 婉儿听罢,面色便是阴晴不定,终于在此刻开始后悔。 上,不上。这两个念头此刻已在她心中热火朝天地打了起来。 如果上,她对自己的本事心知肚明,只怕在比试中命丧魔手,之后的一切也就无从谈起。 不上,倘使日后真的能活着回到云隐宗,贾海子便是一个随时可能爆发的炸药。 权衡半晌,终于还是决定先将贾海子稳住,心中暗道:“待我上场之后,能躲则躲,能逃则逃,实在撑不住,只需举手投降,便可保性命无忧。” 于是,只回了一句:“好你个心狠的。”算是答应了。 贾海子笑道:“早该如此。”又与她做了些叮嘱,说得是上场之后该如何做,如何将那角魔的本领逼出来,等等。 婉儿仔细听了。 贾海子又从怀里掏出一沓符箓,叫她用来逃命。又从储物袋之中拿出一个圆球,说道:“这个雷霆丸是师傅给我保命用的,你且拿着,待遇到危险,只管投向那角魔,定有大用处。” 婉儿也不客气,收了那符箓和雷霆丸,便站起身,冲着那魔女道:“我来跟你们比一比。” 接着,来了一个青角魔为她去了锁链。她整个人一跺脚,轻飘飘地跃在空地中央,挺胸昂首,端得是一副好气质。 众人见她一个姑娘家,长得又如此俊俏美丽,竟然有勇气站到擂台之上,情不自禁的为她鼓起掌来。 婉儿心道:我虽是被迫出场,但也不可太堕我人族修士的威风。 便冲那魔女道:“小女子虽然本事不大,但论起杀魔除敌,也不愿落于男儿之后。”这话说完了,更是激起一片叫好之声。 眼见那一道清秀身影孤零零地站在擂台之上,四周皆是凶神恶煞的角魔。 魏不二也吃了一惊,全然想不到她哪里来的勇气,作出如此冲动之举。 秀秀怕他按捺不住,冲入场内救人,忙拉着他的衣袖,说道:“万万不可!”接着似有一道暗芒自她手中隐入不二袖口。 不二觉得手臂一麻,扭头去瞧秀秀,只见她脸上大有紧张之色,便无奈笑道:“放心罢,我不会如此冲动。” 他接着说道:“眼下时机不到,我便是冲进去,除了搭上自己一条性命,再无任何用处。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如此便好,”秀秀松了一口气,这才说道:“想想这些角魔向来凶残,若不是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怎么会把他们的性命留到现在?” 魏不二亦觉得她言之有理,忽而想起方才她着急的模样,心中难免十分感动, 想跟她说句话,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半响才憋出一句:“钟师妹,多谢了。” 秀秀这才觉得自己过于紧张了,只怕不二误会什么,俏脸微红,扭过头道:“不客气,你不要因为自己的心上人身陷险境,而乱了阵脚便好。” “心上人?”不二听得心头一黯“我哪里还有心上人?”想着,便转身向场内瞧去。 婉儿已对上了一个骨杖族角魔。 那角魔此刻正御使一个水缸大小的火球,一刻不停地紧追在婉儿身后。婉儿则是满场疾遁,始终不得歇。 只奇怪的是,婉儿分明是在逃命,但其身姿优美,行态怡然,看起来又全不似逃命的样子。 众人虽未她的安危着急,但更多得是如痴如醉,欣赏她翩翩起舞的姿态。 原来,婉儿修的功法《云霓裳》,本是云隐宗一位叫做文霄云的前辈女修士所创,她入道之前是舞女出身。 入宗以后,她颇显天赋,在修行了宗内几门功法之后,竟然领悟到了云雾变幻、练功修身与翩舞之技互融共通的道理,又参阅前人诗篇文献,苦研数年,终于创出这门叫做《云霓裳》的功法。 功法的总决便是已故的大诗人屈原,所做组诗《九歌》中的一篇楚辞《九歌东君》中的一句“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这总决之中,既有法决又有功决,还有身法口诀。将云雾变幻与霓裳之舞融合的极为巧妙。 尤其是在施展身法之时,更是轻盈旋转似漫天雪花飘舞,矫健身姿若翔天游龙。 婉儿之所以选择《云霓裳》作为主修功法,却是因为她的镇海兽红顶灵鹤最喜舞乐,以这门功法入道,日后联通红顶灵鹤的机会更大一些。 但可惜了,那位文前辈研琢功法时,考虑得更多是如何展现优美动人的舞姿,反倒忽视了功法原本是对敌之用。 于是,不论是功决亦或是法决,都难免有鸡肋之嫌。身法亦是华美极尽,实用不足。 故而,婉儿虽然拼尽全力逃遁,但仍是翩翩若舞,盈盈身姿,双手挥动如柳丝随风飘扬,长裙斜起若白云滑过。 美眸流盼,道不尽千般娇美。舞袖迎风,挥洒了万种风情。 众人看得早忘了她身处险境,有人惊诧道:“都说月林宗美女如云,我瞧云隐宗也不妨多让。” 贾海子亦是看得痴了,不禁在心内浮想联翩,若是能与她巫山**高头,便可尽享素手盈足,肌肤胜雪,百转娇嗔,身姿若舞,简直是人生一大快事。 又不由想道:“这妮子修炼功法时,我从未瞧过。却不想别有一番风韵,若是叫她死在这里倒是可惜了。” 只瞧婉儿愈舞愈快,一边逃遁,一边不停地激发各种符箓,周身亮起五颜六色的华芒,更是有若九天仙女披着霓裳下凡一般。 不二却瞧见她额头香汗连连,脚步隐隐抖浮,猜到她已使劲了浑身解数,还是趁早投降认输的好。 便在此时,婉儿终于身疲力竭,一步不慎,玉足一崴,整个人跌倒了去。 那骨仗族角魔见了,整个人飞遁过去,一挥骨仗,立时唤出一道漩涡般的风刃,在头顶上不停的高速旋转着。 再一挥手,便向着婉儿脖颈掠去,竟是要将她割得人首分离! 第七十八章 贾海子出场 生死一线,婉儿连忙开口投降。 那角魔却倏地一挥骨杖,风刃如闪电一般劈来。 她只来得及一声尖叫,急忙闭上了眼睛,直以为自己死定了。 紧跟着,却是一股冷风掠过,划过耳畔,掠下一缕头发,直将她吹得浑身寒毛尽数立起。 再一睁眼,那骨杖族角魔已站在她身前,一张丑恶的面孔阴森森瞧着自己,一只手举着骨仗顶在自己的喉头。 那骨杖冰森森的,冰冷的温度以喉头为原点,瞬间传遍了全身,让她一瞬间以为自己身处严寒冰窖。 活着真好。她松了口气,心里这样想。 便在此时,异变突生,那雷霆丸忽然不受控制地从她怀里窜了出来。 她下意识伸手去拦,它却灵巧地避开了,直奔角魔心口而去。 那角魔只以为她认输投降,放松了警惕,全未料到还有这么一手。 二人离得只有几尺之地,他只来得及开了一层微薄的护心罡气,霹雳丸已撞到身上。 只听“刺啦”一声,数道闪亮的圆弧瞬间在其身上炸裂开来,刺眼的光芒叫人难以睁眼。 在一阵噼里啪啦的疾响过后,众人再瞧那角魔,从头至足冒着黑乎乎的轻烟,竟是一副被烈火烤过的焦炭模样。 若不是方才瞬间激发了罡气护住了心脉,只怕那角魔已受重伤。 他的脸色立时十分难看,冷哼一声,咬着牙说出了生硬的人族语:“都说人族狡诈,果然如此。这是你自寻死路。“说着便高高举起了骨杖。 骨杖之上嵌着一个骷髅头,骷髅头的眼睛亮起了幽微淡绿的光芒,似在酝酿什么术法。 婉儿忙举起双手,大喊道:“我认输!” 但为时已晚,一道风刃已然从半空之中劈下,眨眼间贴在了她的脖子上。 不二只觉心头猛地一跳,手中聚起一道红芒利刃,下意识想去救人。 便在此时,忽然身旁传来一声重重的冷哼,似有一道冰凉的气息伴着那声冷哼冲入不二的耳朵。 他不妨之下,竟被这声冷哼冲得有些头晕眼花。 红芒利刃便在手上微一荡,迟了一瞬未能出手。 人也终于冷静下来,忽而想起入谷前发生的事情,浑身的躁动不安都散了去,心中大骂:“只亏我这个没出息的货,都受了这等窝囊气,竟然还想着去救她命。让我蠢死算了!” 当即想连扇自己八十个耳光,只因为秀秀和悠然在身旁,才强摁住自虐的冲动。 稍缓一口气,再向场内瞧去。 只见那风刃临到婉儿脖颈上,眼看将她切得人首分离,却忽然微微一荡,发出“嗡”的一声,竟化作几股清风徐徐散去。 接着,便听到那魔女朗声说道:“风脊兄弟,她已然俯首认输,咱们点到为止便可以了。” 原来,竟是她拦住了那致命一击。 说罢,她稍顿了顿,又笑着说道:“你这一场表现不错。” 那风脊原本怒气冲冲,听了她的话,竟情不自禁露出心悦的笑容,连连点头,退出了场外,回到了一众青角魔之中。 不二轻呼一口气,回头往身旁一瞧,只见秀秀默不作声站着,悠然则目不转睛盯着场内。 看她二人这副模样,全然瞧不出这声冷哼究竟是哪一个发出的。 他见此情形,方才的惊吓和自怨暂时抛到脑后,只觉得有些好笑:便是晓得是谁干的,我又不会拿你二人怎样,还要好生向你们道谢。 但人只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秀秀见他并没有找后帐的打算,当即长舒一口气,心道:“你倒是个好欺负。” 方才婉儿的性命危在旦夕,若不使一些非常手段,她只怕不二冲入场中,那便再无回旋余地。使出这般手段,实属情非得已。 可倘若婉儿真地丧命魔手,魏不二便难免记恨自己了。但奇怪的是,魏不二似乎并不是十分当紧婉儿的性命…… 空地上,贾海子本是满脸期盼的神情,见此情形不免暗道一声可惜。 又寻思:“这风脊反应倒是够快,本领也的确高深,但我自有办法对付,此时不上,还待何时?” 便站起身来,高喊道:“姓风的且慢,我跟你较量较量。” 众人顺着声音瞧去,竟是云隐宗的贾海子站了出来。 只见他面容实为英俊,一双眼睛瞪得炯炯有神,昂首挺胸站在南侧,自有一股傲人之气。 再瞧他侧脸上青筋隐隐而现,想来是愤怒之极。 一股浩然正气便从他高挺的鼻梁上滚了下来,从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射了出来,从隐隐而现的青筋中浮了起来。 便有人忍不住暗自赞叹:“好一个正义慷慨之士!只瞧他这般容貌身姿、风采气度,在这入谷众修士之中,便是独一无二。” 也有人想道:“云隐宗素来以‘云正隐善’为宗训,教出来的弟子若都如他一般,也不负这宗训里浩然之气充盈天地的气魄。” 顾乃春早已帮他打出了名头,众人都晓得他是云隐宗数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弟子,皆是对他寄予厚望,盼他一扫颓气,为人族修士拿下第一场胜仗。 便在众人期待之下,贾海子从人群之中缓步走了出来。到了场中央,将婉儿扶起来,轻声道:“让你受苦了!” 婉儿冷笑一声,将他的手推开,自己站起身来,怒目而视:“你做的一场好戏,便不怕遭天谴么?” 话说完,却是一阵昏天黑地的晕眩突袭,似当头挨了一大闷棍,敲在脑门,响在心门,恍然想起谷外大殿,魏不二那绝望的眼神。 这天谴,果然来了。 “你且下去休息,”贾海子伸出手,示意她回到阵中,面上满是关心之色:“瞧我替你报仇。” 婉儿茫然摇了摇头,失魂落魄地下了场。 贾海子却顾不上理会她,向风脊拱手道:“云隐宗贾海子,特来请教阁下高招。“ 风脊见他这幅德行,早就在场外看不下去,见他此刻招呼自己,立马走了出来:“你口气挺大,让我瞧瞧你究竟有什么本事。“ 贾海子笑道:“本事没有什么,但一口志气还在。” 当即不再废话,唤出了金光闪闪的裂谷消云鞭,整个人倏地一蹿,遁在了半空之上。 那裂谷消云鞭好似一条耀眼夺目的金龙握在他手中,四周霎时间响起了“邦邦邦”的剧烈金属撞击声,半空之中凭空生出三十六个巨大玄金棒绕他周身围了一圈,似擎天巨柱一般立在众人头顶。 忽而又响起哗哗的海水拍岸之声,四周忽然水雾濛濛,湿气越来越重,不久便凝聚起三十二道湛蓝的水箭,踩在他脚底之下,似踏浪而来的海族高手。 接着,噼里啪啦的电击声响起,数道金光闪电在他头顶破空而生,似数条金龙威风凛凛荡在半空之中。 此时此刻,他脚踩磅礴海浪箭,头顶雷霆霹雳龙,周身环着三**玄金棒,实在是气势惊人,直比九天而下的星宫仙君还要威风。 众人见了,个个惊骇连连,忍不住暗道:“厉害!” 第七十九章 人魔斗智势颠倒 贾海子既有这般排山倒海的气势,众人对其便是信心百倍。 他同时唤出的蛟云水箭阵,三十六玄金环棒阵,金刚霹雳阵,个个都是难学难用,极其耗费法力的阵法。 寻常青年修士只需学会一个,便足以自傲。 谁能想到,他竟然同时使出三个,且个个威力惊人。足可见修为高深,法力雄厚,天赋惊人,当真不愧是云隐宗数百年难得一见的翘楚弟子。 其实,他们多少高估了贾海子。 这三大阵法他并未修习,全凭乾坤塔的雷龙大师阵法造诣高深,将这三大阵法几近完美嵌入裂谷消云鞭座柄上,使用之时阵法与他自身所学《九天笞云功》高度契合,浑然一体,谁也瞧不出那阵法竟是源自消云鞭。 至于贾海子,他只需请顾乃春不时向其中注入法力。待到用时,轻易便可驾驭三大阵法,仿佛真个是自己的本事一般。 那角魔风脊看他有如此威势,也着实吓了一跳,急忙唤出一道风墙挡在身前。 下一刻,便听见哗啦啦的水声,噼里啪啦的电响,铛铛铛的金属撞击声,齐齐响了起来。 紧跟着那数不清的水箭、闪电、玄金棒一股脑的向那角魔砸去,遮云蔽日的造下好大一片阴影,当真是气势惊人。 那角魔忙在身前又唤来数道风盾,却在顷刻间给破去了,整个人连忙御起一道疾风,向另一侧逃去。 贾海子见了,冷笑一声,一挥手那磅礴的攻势稍一变向,便冲着那角魔追去。 众人看来,那角魔被追得屁滚尿流,狼狈极了,刚好和方才那角魔与婉儿对仗的情形颠倒过来,皆是忍不住鼓掌叫好。 魏不二也不忍住点点头:“这一波攻势倒是颇为了得。” 秀秀听了,心道:“他这般毫无技巧章法的一顿猛攻,只能叫那角魔暂时看起来狼狈一些,徒耗法力不说,还起不到半点作用。我倒是要看看他法力耗尽了,还有什么办法。“ 忽然又气愤不已,瞥了不二一眼,暗道:“你倒是争口气,干嘛长别人的威风,灭自己的士气?” 战阵之上,二人一攻一守,法术四处开花,倒是颇为热闹。 贾海子这会儿颇有余力,但心里也泛起了嘀咕:依照先前两场比试的观察,发现这风脊破擅进攻,但防御的招数却乏善可陈。 既有如此弱点,贾海子便打算完全不给他进攻之机,全以雷霆之击将其打个措手不及,再趁他手忙脚乱,祭出青云剑这一杀手锏,一举奠定胜局。 但他却未曾想到,这角魔风脊虽然不大擅长防御,但御风逃遁却是一把好手,自己的阵法虽然声势浩大,但过了许久,并未对其造成些许伤害。甚至,未逼得他露出半点破绽。 再加上之前被捕的战斗中,消云鞭的法力已耗去了不少,倘若接下来都是这般打法,只怕不过数个回合,鞭中内藏法力便会耗得一干二净。 正是骑虎难下之时,却忽然瞧见那风脊一边逃遁,一边扭头冲着自己讽笑。 他立时明白了什么,心中暗自冷笑:好啊,便只有你是个聪明的。 一挥手臂,一道金光闪电大棍便劈了过去。似是又一波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将至。 但又过了一株香的时刻,战场之上形势急转之下,消云鞭的法力似乎将要耗尽,攻势大为减弱,却仍是未伤到那骨杖族角魔一丝一毫。 反倒是风脊缓过了这一波攻势,倒打了回来,一发发风刃疾速射去,也叫贾海子手忙脚乱一番。 待过不久,两人攻守形势完全颠倒,只见数道风刃追着贾海子满场飞奔,直叫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摸不清楚状况。 不二倒是心内清楚:贾海子还有青云剑尚未拿出,此刻多半是在示弱,好寻到一击制敌的机会。 正想着,却听秀秀忽然笑道:“这一人一魔真是好笑。” 不二和悠然便纳闷了,忙问她为什么。 “你瞧他们两个,贾海子假装不经意地靠向那角魔。那角魔则是千方百计引诱他往自己身旁来靠。”秀秀素手一伸,指着激战正酣的二人:“倒不如他们两个敞开心扉,直奔主题,贴身肉搏算了。” 不二和悠然便向场内看去。 细细观察一番,果然瞧出了门道。只见风脊每挥出五道风刃,便有一道带着强烈的回旋,从贾海子身上掠过去之后,又会由外向内往回反转,看似是要杀他个措手不及,但总是这样,难免叫人怀疑他有什么目的。 贾海子更是明显了,他擅长御宝,本该遁在远处施法,但此刻竟在有意无意间,凑得离那角魔只有四五丈的距离。 这一人一魔都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的意图,所以各自小心翼翼、谨慎行事,竟然将战阵拖了半个时辰。 事实上,在场已有不少人发现了此中微妙。 但他们两个全心投入战场,此刻还互无所知,苦心谋划自己的目的。 叫外人看来,两个擅长远攻的家伙,绞尽脑汁想靠在近处比拼,还不想让对方知晓,这画面当真是好笑极了。 又是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二人相离已不到三丈,贾海子的心已然砰砰砰跳个不停。 便在此时,那角魔似是磨掉了耐心,神色一厉,挥出三道极快的风刃直奔贾海子上中下三路而去,势如闪电一般。 贾海子心头一跳,暗道机会来了,假意向一侧扑去,匆忙躲过风刃,脚步却有些不稳,差点摔了绊子,竟然露了后背给那角魔! 那角魔见此,嘴角忍不住咧起来,挂起了不屑的冷笑。 —————————————————————————— 欢迎加入qq群(手予也在里面): 书友群1:542872206(云隐宗,这是纯洁的正规群),已有170人入群; 书友群2:562994690(傀蜮谷,这是老司机专属群),已有18人入群。 第八十章 忍辱负重与苟且偷生 贾海子人是背过去了,注意力却全部集中在身后,一丝不敢放松。 他悄无声息地摸出了青云剑,紧紧握在手中,手心已捏出了大把的汗。 只过少许,感觉那风脊已从背后袭来,便祥装来不及闪躲,稀里哗啦摔到地上,滚了几圈,瞧着狼狈极了。 就在倒地打滚的下一刻,他忽然出其不意地抽出青云剑,猛地朝那角魔挥去,一道磅礴剑气霎时间挥射而出,瞬间觉得浑身法力皆要抽干了。 那风脊正在他身后不远处,见他手臂狂挥,剑芒卷动之间周遭丈许宽的空间竟也有些扭曲。 紧跟着,那扭曲的空间以青云剑峰为原点,似海啸一般,闪电般向风脊袭来。 风脊直叫个惊呆了,二话不说便驭起一道疾风,疯狂地往一侧逃去。 岂料得还是有些晚了,方退了半丈,那剑芒已然追至身后。 他情急之下,连忙仰身后倾,整个人倒折成直角,那剑气擦着他身躯扫过,仅是剑芒捎带的厉风便将他胸口和小腹刮掉了一层皮,整个人鲜血淋漓,摇摇欲坠。 那剑芒掠过了风脊,接着往后疾速荡去,却正好冲着人族修士聚集的一带。 剑芒波及范围中的修士皆是惊恐交至,连忙往两侧逃去。只可惜浑身法力不能调动,已然来不及了。 眼看就要一片惨状,死伤无数的时候,却有数个长臂、数道长尾伸过来,一把卷起众人将那气势惊人的剑芒闪了过去。 再往后瞧,那剑芒直入林中,冲过了数十丈余地,瞬间将周遭丈许宽长内的林木尽数吞没,这才消失了。 仔细观察,那消失的林木方向,竟隐隐可见光线折叠,似有带着裂纹的波纹在缓慢浮动,渐渐到了一株巨树身旁。 下一刻,那巨树树干中间被凭空截掉数尺长的一截,整个树冠似崩塌的小山一般轰然倒地了。 “空间裂缝!”已有人惊呼出来。 虽说傀蜮谷空间极不稳定,但只凭这一剑,便引发了空间裂缝,实在叫人难以想象。这一剑的威力着实惊人,只怕已够的上通灵境后期修士全力一击了。 可惜的是,这骇人的一剑,终究给风脊闪了过去。 场下立时传来一片叹息之声。不少人在有些惋惜的同时,这才明白贾海子方才只防不守、陷入被动之中,原来是他故意示弱之举。 但大伙又想到,这宝剑既有如此威力,那么战胜风脊便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了。每个人不禁都添了百倍信心。 岂知贾海子却在心里叫苦连天,他绝未想到这蓄谋已久的致命一击居然落空了。 这青云剑虽有将修士法力放大数倍威能,再转为骇人剑芒的功效。但每一次挥动,所需法力极为庞大。即便他方才只调动了最低一阶的威能,便将自己的法力掏去大半。再想要御剑攻击,已是有心无力。 便在此时,那先前折腰躲过攻击的风脊,忽然在空中倒翻一个跟头,借着倒翻的势头瞬间遁到贾海子身旁,一把拿住他的手腕,抬起腿,猛地向自己膝盖砸去,一举将青云宝剑磕掉落了地。 再一顶,又将另一只手握着的消云鞭也夺了去。 紧跟着,一顿狂风骤雨般的拳头砸过去,直将贾海子当做沙包一般捶着,只听一通杀猪般的惨叫声,顷刻间将他打的鼻青脸肿,昏天黑地,好似宴席之上臃肿的猪头。 众人这才晓得,原来这风脊竟然是骨杖一族中的异数,不仅擅长自然法术,贴身肉搏更是一把好手。 这便不奇怪他为什么要想方设法将贾海子诱到近身之处了。 贾海子更是郁闷到无以言语,他选择这位风脊,原本为的就是趋利避害,躲开那些肉身强横、擅长近战的角魔。 为了万无一失,他甚至叫婉儿以身涉险试探一番。却不想千算万算,终究全白费了。 他大半的本事都在法宝之上,此刻青云剑和消云鞭通通落到了地上,便唯有束手就擒一条道可以走。 再加之那风脊似是对人体构造颇为熟悉,专门冲着那些极为敏感,却又不至于伤害性命的穴位打去,直打的他鬼哭狼嚎,招架不得。 只看得见漫天的星星在头顶狂转,视线里天翻地覆,身上痛觉如潮,直想死了去。 待到后来,那风脊的拳头愈来愈重,便好似要将他一直打到死一般。 他虽是百般不愿,但惊恐至极下,也只好大叫道:“别打了!我认输!” 那角魔听见,嘿嘿一笑,果然停下了攻击,说道:“我当你是什么高手,原来只是口气大,靠着一条鞭和一柄剑来耍威风。“ 说罢,冷哼一声:“要我饶你一命也可以。你只需跪下来,给我磕上三个响头,再叫一声''风脊爷爷,我是个孬种废物,日后再也不敢耍威风了。''” “只要你恭恭敬敬地磕头求饶,我便饶你一命。” 贾海子听了,气得快要炸了!当即便要和风脊拼命去。 却瞧他阴森森的目光射来,直似一把沾着鲜血的匕首尖头向着自己心口,忍不住浑身抖了一个机灵。 暗自寻思:“这角魔此刻受制于那魔女之命,并不敢真的杀了我。但若是我自己不知好歹,那便怪不得他再下狠手了了。恐怕他如此强迫我,目的正是在此。” “也罢!命没了,什么都没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忍辱负重才有翻身日,我且委曲求全,把命保住要紧。“ 念及于此,便当着众人的面,照着风脊说得做了。 风脊哈哈大笑:“好一个乖孙子!”转身扬长而去。 那兽人塔的元霸原本就是个暴脾气,见他如此没有骨气,气得破口大骂:“我.操.你祖宗十八代有把没种的,老子们宁可站着死,也不肯跪着生,怎么生出来你这么一个混账王八蛋,把我等宏然修士的骨气卖了个干净!” “可惜了尤师兄这等响当当、硬邦邦的铁汉子,竟然与你师出同门,叫他死也不能瞑目。狗.日的旦要落在老子手里,不将你抽筋扒皮,怎消得老子一口恶气?” 在场众修士见他把修士的颜面丢的干干净净,也是个个气得大骂。 什么狗杂种,窝囊废,败类,百种不堪入耳的词汇似冰雹一般砸了下来。 贾海子哪里想到一时忍辱负重之举竟换来了众人过街喊打。 他听着铺天盖地的骂声,似胸口下起了刀子雨,把把直插肺腑,刀刀命中心头,疼得撕心裂肺。 众人鄙夷的目光齐齐射过来,又似战场上弓箭手齐发,密密麻麻的箭雨从天而降,将自己的尊严扎了个千穿百孔。 这般滋味,比方才那一顿暴走还要疼上百倍,难受千倍。 他原本也是好强要面子的人,人又一直被当作天上的翔龙捧着,此刻骤然摔在地上,滚在烂泥堆里,成了肮脏的臭虫。巨大的落差犹如万斤巨锤轰顶,直捶得整个人头晕目眩,耳鸣眼花,连气也喘不上来气。 又想到此刻各宗各派的弟子观战,若将此事传出去,自己青年翘楚、天赋奇才的名声就此化为一场空。 顷刻间血意直冲颅顶,失去所有理智,心里气得哇哇直叫:“你竟敢叫我如此丢脸!“ 从地上捡起那青云宝剑,冲那风脊背后猛地一挥,将浑身法力接近透支一般灌了进去,一道远非开门境修士可以驭使的剑芒似闪电般劈了出去。 那风脊全未料到这人已然认输投降,还会从背后偷袭。 只觉身后一凉,忙唤出一道风刃护体,但已然迟了。整个人似被数道利刃切过,瞬间化为满天的绿色血肉,四下喷洒开来! 此事只在刹那间发生,任谁也想不到情形变化如此急剧。 “找死!”那魔女说话声音不大,但话语中的寒气直逼严冬霜降,众人隔着数十丈都觉得浑身冷得发抖。 紧跟着,一道寒芒以肉眼难见的速度离手而去,正中贾海子胸口,将他射出数百丈之远,连惨叫也未来得及发出,便重重地栽倒在地,生死未知了。 —————————————————————— 看到很多新书友为我投票、打赏,真心感谢。 说实话,最近工作很忙,每天都要加班到晚上十二点多,早晨五点多还得起来码字,存稿也不多了,想着一天只更新一章吧。但看到大家的推荐票和打赏,我就觉得这话说不出口…… 第八十一章 在劫难逃 眼看那地上一分两半的尸体,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谁也想不到贾海子竟会如此鲁莽冲动。 原本,人魔两族乃是生死之仇。两相战阵,用一些卑鄙手段倒也没什么。 但方才那魔女已然说清楚、道明白,此番是以道会友,比试切磋。 不管她所说是真是假,但先前上场比试的角魔,个个光明磊落,战得坦荡。 人族一方虽是对其恨之入骨,但在这一点上,也不免暗自佩服。 在如此情形之下,贾海子的所作所为,便愈加叫人不耻了。 他先是为了活命,磕头认输,苟且偷生。后又恼羞成怒,背后拔剑,无耻偷袭。这两件事,任何一件都足以叫修道之人蒙羞,颜面难拾。 顾乃春若是亲临现场,只怕要气得吐血。云隐宗列为宗祖若是泉下有知,定会怒极反生,从神墓仙棺中爬出来,亲自教训这丢人背信的徒子徒孙。 但在场上,真正的危机才刚要降临。 众人心中不免担忧,被贾海子闹了这一出,这些角魔怒极冲冠,极有可能大开杀戒。 果然,到了下一刻,那蟒蚺抬起脑袋,高举手臂,发出一声震天怒吼。末了,冲着那魔女说了一句异族语。 不二听清楚了,他说得分明是:“尊上!还不将他们通通杀了,好为风脊兄弟报仇!” 这话说完,立时点燃在场众青角魔的怒火,个个呲牙咧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 只待那魔女一声令下,就要群魔愤起,大开杀戒。 在场一众修士惊怒交加,齐齐看向那魔女,所有人的性命皆在她一句话中。 只见那魔女一袭淡绿纱裙垂地,整个人挺直的站立,神色却是阴晴不定。 她方才一指将贾海子射杀了,仍是抹不平此刻冲天怒气,心中正在破口大骂:“这无耻狗贼坏我大事!” 原来,她活捉一众修士,本是另有图谋,为的是用这些修士的命,要挟宗盟交换一个重要人质。 这个盘算原本大有希望。只因入谷的修士多是各大宗门近年来最有潜力的年轻弟子,宏然宗盟的长老又多由各大超级门派和大型门派的掌门或长老担任。 但可惜,作为宏然界第一宗门,也是宏然宗盟的实际掌控者——常元宗,竟然临时从入谷大典中退出了。这几乎将她的计划全盘打乱。 好在那潜伏于人族的探子传来消息,只说焚烛山的魁木峰被常元宗某一位大人物极为看重,只要将他活捉,也大有希望办成此事。 再加上各大宗魁首弟子,以及数百位各宗修士,足以叫宏然宗盟舍得付出那代价了。 故而,她在此设下擂台,故意出言羞辱人族修士,为的就是激怒这些漏网之鱼,将魁木峰还有剩余几个漏网之鱼逼出来一战,进而一网打尽。 只不过比试斗到这般地步,他们仍不见丝毫踪迹,可见这几人心性沉稳,谨慎小心,绝非轻易可以诱捕。 若是闭谷之日,仍是擒不到这几人,便只能把希望在已经擒获的这些修士身上,那自然更不能伤害他们的性命。 万万想不到的是,这个无耻狗贼竟然背后偷袭,杀了风脊。此刻若是不大开杀戒,只怕难以平息手下青角的愤怒。对于自家威望大有折损,日后去了宏然大陆难免令行掣肘。 她素来果断,只稍作寻思,便想道:“我只需留下超级宗门和大型宗门的魁首弟子,其余这些人族狗贼通通杀了又怎么样。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来救不来救。” 便冷笑一声,说道:“常听族中前辈讲,背信弃义,两面三刀。厚颜无耻,卑鄙下流,这几个词用在人族身上最是恰当不过。” “原先我是不大信的,如今看来,果然是十分贴切。”说罢,神色陡然一转,眉目之间顷刻间蔓上一层寒霜。 紧跟着素手微张,弹出三道厉芒,犹如无形之剑,顷刻间射中了无相、元霸和丹青墨,三人各自喷出一口血雾,重重倒在了地上。 紧跟着,秀臂高举,指向人族一方,大声喝道:“兄弟们,杀了这些狗贼,为风兄弟报仇!” 这些青角魔眼见尊上大人带头杀了三个人族高手,个个激动不已。待她话音方落,一众魔已然张牙舞爪便冲入了人群之中,顷刻间血光四溅,拔掉了最外面十多个人族修士的脑袋。 看只需片刻,这片空地上便要血流成河,生出数百个孤魂野鬼。 空地中央,人族众修士见了这幅场面,渐渐拢作一团。 众人默不作声,瞧着那些张牙舞爪的角魔扑过来,个个心中悲惧难抑,心头狂跳。 这世上哪里有人不怕死? 但方才眼瞧了尤典壮志凌云、慷慨赴死,眼瞧了贾海子苟且偷生、贪生拍死。 正反两个典型就在不远处的黄泉路上等着,横竖都是活不过今朝,众人舍生取义的气概统统被激发出来。 “宁做鬼雄,不为人贼!” “操你娘的角魔狗畜生,今日杀了老子,来世投胎日.你娘!” “我只恨没有换来角魔一条狗命!” 有人激昂明志,有人叫喊着壮胆,却无一苟且求生者。众人叫骂着,呼喊着,渐渐汇成统一的口号,汇成高昂而壮烈,庄重而不屈的和声,在林木上方久久回荡。 渐渐的,这和声之中又似乎夹杂了少许梵音,仔细听来可辨:“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原来是法华寺众僧念起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在悠远宁静的梵音中,每个人都盘腿坐了下来,渐渐停下了呼喊,闭上了眼睛,面容安详,等待死亡的来临。 那些原本杀气冲冲的角魔,似乎也被这震撼的一幕惊住了,缓下脚步,看着发了呆。 便在此时,一声怒喝响彻全场。 不二顺着声音瞧去,竟是蟒蚺所发。 “杀了他们!” 一众角魔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怒吼着冲了过去,一场屠杀在劫难逃。 不二倒吸了一口凉气:“等不及了!” 他再也顾不得许多,一脚迈开,便要从林中冲出去。 便在此时,一道月牙光波从身侧疾速斩来,他急忙一侧身,堪堪躲过去,只差少许便要击中自己背上。 扭头一瞧,竟是秀秀突施冷箭,暗算自己。 只听她冷冷说道:“魏师兄,你本领高强,修为深厚,我一早就想领教了。择日不如撞日,咱们正好切磋切磋。” 不二只以为秀秀在与自己开玩笑。但这正是救人的紧要关头,他哪里有时间与她玩笑切磋?气忿忿道:“你疯了么?快闪开罢!” 秀秀却道:“横竖你要去送死,倒不如死在本姑娘手下,保管给你一个干净利落!” 他立时明白了,钟师妹自然是一片好意,怕他陨落战场。 他亦晓得进了战场多半是九死一生,但眼看人族众修士即刻便要似羊羔一般被屠杀殆尽,他如何能袖手旁观?更何况,木晚枫也在其中。 便一拱手说道:“钟师妹,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紧要关头,已容不得我顾虑自己的安危了。咱们后会有期罢!“说罢一转身,大步一迈,便是决心舍身赴死了。 秀秀听了,心里气得直恨:“我对你有狗屁好意!咱们俩个后会无期!” 但人已然跺足直冲,明月宝剑离鞘而出,一剑斩向不二肩膀。 第八十二章 秀秀的傻 便在秀秀刺剑的同一时间,悠然忽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透明圆球,口中默念少许,那圆球发出“啾”的一声,散出一道微薄的蓝芒,化作一层五丈直径的透明的罩子,将三人同拢入其中。 这圆球便是乐韵宗独有的百隔丸,一旦激发,隔在罩子内声音和法力波动便是一丝一毫也传不出去,但外面的声音里面的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有了这一层罩子,秀秀更是攻的毫无顾忌,那一剑来得迅如风电,由不得不二不去避让。 “钟师妹,你听我说,”他躲过之后,连忙说道:“我并非去送死的。” 但他方一饶肩膀,秀秀第二剑已然横着砍过来:“哦?你有什么力挽狂澜的高招,说来听听。” 不二侧身躲过:“我自然不会冲入角魔阵中。” 秀秀手腕一抖,第三剑毫无缝隙的削来。 他向后微倾让过,接着说道:“我只需在从树林之中走出来,露个头便撤。那些角魔只消分散了注意力,众位道友的性命或许能暂时保住。” “哦?你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高手了。”秀秀冷笑一声,紧跟着四剑、五剑、六剑剑芒闪动,期间夹着数道金黄波芒,如满月华芒普照,罩住了不二周身:“那魔女再来追你,你逃得脱么?” 她早就晓得不二深藏不露,若是蜻蜓点水一般去攻他,只怕三五招之内,便叫他轻易摆脱,冲出林外,如此则再无挽救余地。 既想到这一点,自然使出了看家本领,方才几个连招便是她所修功法《明月决》中全力攻敌、断无防意的一招。 御剑之时,周身罩门大开,但招招攻敌要害,拼的便是两败俱伤、绝无回转的决绝之意,叫不二不得不全身心应对,没有半点脱离剑锋的机会。 “我有些信心,”不二一边小心应对,一边说道:“不试一试,又如何晓得做不到?” 对于不二来讲,这几剑虽然剑势凶猛,但比起树洞中那老者的红芒利刃,还要差了不少。 他起初躲得不甚费力,但愈往后秀秀剑中杀意愈加决绝,便避得愈加惊险。 倒不是他打不过秀秀,只是他对秀秀毫无半点争胜之心,过招间只退不进,只守不攻,便叫秀秀根本无需顾虑回防一事。 秀秀初始还留心防着,三剑过后,便晓得不二没有半点反攻的**。她忍不住暗笑:虽然你跟我这般客气,但我可绝不会手下留情。 “我当真不晓得你这些莫名其妙的自信从哪里来的,”她自然得势不饶人,门户大开,全力去攻不二的破绽,而且招招狠下杀手,逼得他一时无暇多顾,一边说道:“但要求死,还请不要拖累我和悠然姐。” “是我鲁莽了,”不二初始尚有耐心躲剑:“还请你们先行避开,此事再不可耽误了。” 但过到第八招,场内众修士的惨叫之声愈加频繁。 他有些着急,便情不自禁运起“升高望河曲”的法门,顷刻间秀秀的剑势走向尽数洞悉眼底,只见当头这一剑夹芒而下,可杀招并不在此。 秀秀的左手虽收进袖口,但袖内法力隐忍待发,左臂微向右上撇,下一招自然是一道离手暗芒直奔自己左胸。而右手持剑虽是当头劈下,但剑中杀意锐减,剑势微微有上扬之意,显然是待自己侧身避过波芒之后,一转手腕,旋剑横抹,挡住自己退路。 他既算到了这一步,便似未卜先知一般,毫无预兆倏地向右腾出半丈,一举将后两招齐齐避开。 却来不及松一口气,忽然响起“铿”的轻微一声,紧接着似有一道透明兵刃从身后袭来。 他连忙拔地而起,倒翻一个跟头,那透明兵刃擦着衣衫滑过。 顺着兵刃袭来的方向瞧去,只见悠然一袭白裙落地,斗笠轻扬,面纱微蒙,整个人盘腿坐在地上,膝盖上平放着一把金丝楠木的古筝。 她见不二望向自己,便微微冲他点头,轻轻笑道:“你这愣头青,未免太不体谅秀秀一片良苦用心了。” 说着,右手轻轻一勾琴弦,一声轻吟响起,似困鸟出笼的欢快鸣叫。 紧跟着一道透明波芒离弦而出,直奔不二腰身。 不二连忙向左移数寸避过。 悠然的演奏才刚刚开始,只见她端正坐着,右手微一抚琴,无名之指来扎桩,四指悬空自飘零,勾托挑抹轻弄弦,劈剔打摇信手来。 左手轻浮琴弦之上,娇揉急颤指回环,轻按微滑见悠然。 不听琴音,只看她抚琴的风采,便已赏心悦目,惊为天人。 但紧跟着,曼妙的琴音已款款入耳。先是引子缓入,旋律在宽广音域内似灵猴攀岩不断跳跃,变换音区,移指换音亦虚亦实,淡雅旋律时隐时现,犹见月夜幽林,宁静安详,一条大河穿林而过,夜路人在远处听见隐隐若现的淙淙流水声。 若有好乐道友来听,这正是名曲《夜林长河》的引子“幽林夜路隐潺声”,且抚琴之人手法娴熟、飘逸洒脱,音色柔美亮丽,音乐细腻传神,无不显示出其精湛的技艺和上乘的功力。 即便是完全不懂音律的路人,经过此地,听了这韵律,也会立时止住脚步,沉醉其中,舍不得离开。 不二此刻却全然无心赏阅,只因悠然弹指间,数道无形兵刃已自琴弦而发,顷刻间夹着精纯的法力,直奔自己周身要穴。 他纵身急跃,几步避开无形兵器:“我自然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 话说着,但悠然琴音不断,攻势不减,紧接着已奏起第二段“出林望河水欢愉”,正是表现那夜路之人穿过丛林,一眼望见月下长河尽情流淌,心中欢愉之情难以言喻。 只听那琴声清澈泛音,活泼欢快,犹如困鸟脱笼,神驹离缰,全是舒展畅快写意。 那琴音所发出的无形兵刃便也是欢快潇洒,似数只蝴蝶绕着不二翩翩起舞。 可无形兵刃之中内含的法力却丝毫未减,且进攻间角度愈加变幻莫测,不二左右腾闪,上下翻转,才瞅住一个缝隙,正要向身后倒弹出五丈,一举跃空地之中。 但紧跟着,背后凉风疾来,急忙转身,却是秀秀从身后一剑刺来,剑势由下而上,直指自己腰腹,逼得他不得不向上一纵。 便听到秀秀不徐不疾的声音:“宏然大陆之上,想听悠然姐抚琴的人足以从甘陇排到江东,魏师兄今日走了大运,得饱耳福,还不席地而坐,洗耳恭听。“ 不二无奈道:“管你从甘陇排到江东,还是从南疆排到皖北,我都没功夫听。你们两个要是还不让开,莫怪我不客气了!“说着一道红芒利刃脱手而去,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射出去,直奔秀秀持剑的右手。 秀秀自未想到他会还手,一时大意之下,被那利刃在手腕上留下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掌中之剑也立时被击落了。 她立时一怔,心头一黯,整个人竟呆住了。 眼看着不二又一道红芒利刃便要击中自己,她却一瞪眼站着,端个是不管不顾,不躲不闪。 第八十三章 踏树夹风崩山怒 便在秀秀即将中招的当口,不二手腕急抖,连忙收招,那红芒利刃倏地变了向。 但仍是有些晚了。恰好一道无形兵刃赶至,正将那利刃击得偏去。 原来是悠然已奏到了第二段“河道渐窄水湍流”,只听琴音淙淙铮铮发出来,直如幽间疾流。弹指挥间射出的无形兵刃向不二射来,已然快了数倍。 不二晓得厉害,连忙退向另一侧躲去。 眼神却瞧向秀秀,眼见她白皙的手腕上鲜血直流,心中难免十分后悔,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秀秀见他将利刃收转,心中莫名一动。 但人只冷笑道:“好哇,你本领高强,就可以把救命恩人通通忘掉。很好很好,我偏就站在这里不动,看你是将我杀了还是剐了。” 她眼睛直钩盯着魏不二,眉目之间,全是委屈。 不二默了稍许,终于说道;“对不起。” 他指着战阵中央:“这里面有我一定要救的人。” 秀秀冷笑道:“便是你朝思暮想的婉儿么?” 不二愣了一下,不知秀秀此话从何而来。但此刻却不是好奇的时候,他干脆利落地回道:“不是。” 说着,神色一黯,心里又补了一句:她日后是死是活,与我再无干系。 早该如此。秀秀暗道一声好。 却忽然想起什么,接着问道:“你要救的到底是谁,难不成也是一位姑娘?” 不二点了点头,扭头瞧向场地中央那个白衣沾血的清秀身影。 屠杀者的脚步越来越近。 他不再回话,一转身破了隔音罩,直向林外遁去。 秀秀怔怔望着不二,心中暗道:“倘若我此刻也在那人群之中,你是否也会这般生死不顾地来救我?” 便在不二即将冲出丛林的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传来一声冷哼。 这声音并不大,却似长驱直入的闷雷,炸在每个青角魔的耳朵里,让他们个个懵在了当地。 不二下意识停住脚步,四下一望,全猜不出是谁发出的冷哼。 但在场内,那魔女先是一惊,被这声冷哼的威力惊了一跳。但紧跟着心头大喜,暗道正主终于来了。 可尚未来得及回应,便瞧见三道青芒声势浩荡地从南面林木中冲出来,如流星破天般,坠落在自己身前。 低头一瞧,竟是三个血淋淋的青角倒栽土地之上,便好似凭空升起三个孤零零的坟头。 绿色的鲜血从青角根底往角尖流去,滑过数道弯曲的痕迹,与那角上的环纹配合起来,呈现诡异的图案,便好似墓碑上铭刻的碑文。 那魔女见了,不免悲愤交加,心头一痛:这是本族三位青角兄弟的性命! 原来,角魔一族往往肉躯强悍,天赋异禀,是天生的战斗种族。 但上苍总归是公平的,对万事万物皆追求平衡之道,便在繁衍能力上于角魔一族多有限制。 每一个角魔女子皆不易受孕分娩。且等级越高越是困难,青角魔还有一半的受孕机会,到了黄角魔便是十之**没法繁衍后代的。 故而角魔一族人口极为稀少,总数只有数百万余众,较之人族数亿之众相差甚远。至于这魔女所在的部落,大抵有十万之数,二十多个种族。但部落中精诚团结,个个视彼此为兄弟手足一般。方才死了一个风脊,众魔已悲从心起。 此刻,眼见又有三位兄弟命丧黄泉,更是悲痛难忍,怒不可遏。 人族众修士却是个个惊掉了下巴。 他们方才已见识过青角魔的厉害,在场众人莫说要杀掉青角魔,连战平亦是一种奢望。 大伙都奇怪眼前这三个血淋淋的青角,究竟出自谁的手笔。有人心中有了猜测,但也拿不大准,心想即便是那人,恐怕也没有这般厉害。 但不管是谁所为,无疑是角魔的大对头,这让众人心中不免升起绝处逢生之感。 正是满场默声无语之时,树林中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 “住手罢!” 紧跟着,空地南面传来吱吱的树干断裂响声,一棵参天大树,晃晃而动,顷刻间拔地而起,似一座小山一般,冲着空地中央横冲直撞过来。 那树冠之上挺直站着一个人,剑眉星目,厚实身材,穿着一身蓝布衣裳,眉宇之间微一蹙,便叫人觉见崩山之怒。 这人正是焚烛山弟子魁木峰。 只见他踏着巨树,夹着烈风,携着不怒自威,从容不迫地入了战场。 那魔女原本怒气冲天,但见他如此气度风采,也忍不住暗道:人族竟也有般风采人物。 便喊一声:“来得好”,跟着一跺足,轻盈地跃在半空之上,用足七分力道向魁木峰拍出一掌。 一个威势冲天的巨大黑色手掌印顷刻间凝在半空之上,夹着一股猛烈的气浪,铺天盖地的砸向魁木峰。 魁木峰却只向前平平推出一拳,一道巴掌大的烛火从拳心窜出来,似箭矢一般瞬间射在那巨掌正中央。 只听“哗”的一声,似星火燎原一般,瞬间点燃了巨大掌印。 半空之中烧起熊熊大火,像凭空生出一座火焰山,但顷刻间又灰飞烟灭了。 悠然见这气势汹汹的一掌叫他如此轻易化解了,情不自禁地低叫一声。又拉着秀秀的手,悄声道:“这才是人世间一等一的英雄,比你的魏不二强了一百倍。” “魏不二跟我有什么关系?”秀秀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转而看向魁木峰,接着说道:“魁木峰早就这般厉害了,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悠然叹道:“往日全凭听别人讲,今日得见,才觉得他比传言中还要厉害一些。”说罢,一双美目一眨不眨向场中央望去。 事实上,魁木峰方到此地不久,他亦瞧出这些角魔另有所图,原本打算静观其变。但现在眼见情势危急,数百人族性命悠关,他也顾不上自家安危,径直冲入场内。 既入了场,他虽有自恃,但也晓得自己能力有限,心道:“当下救人全是奢望,只有生擒那魔女,用她来做人质,才有一线机会。”任何人都想不到,他竟然生起了这般骇人的念头。 既如此想了,便重重一脚踏在巨树之上,只听轰的一声,那巨树立时炸开,碎成千百万个残枝碎叶,似漫天飞箭铺天盖地射出去。 一众青角魔忙开启护体罡气,但那碎片来得汹涌澎湃,谁也没有料到他一跺脚便有如此威力,淬不及防下,有不少青角被碎片击中,身上挂了彩。离那大树稍近的几个,甚至受了颇重的伤。 令人称奇的是,那些碎片便好似长了眼睛一般,竟然没有一个落到人族众修士之中。 便在这残枝碎叶漫天狂舞的混乱时刻,忽然有人阴森森笑道:“御鬼宗厉无影前来营救各位道友!”便从四面八方涌来数个灰色的雾团,每个雾团中央浮着一团黑青的鬼脸,面目可憎,十分唬人。 那些灰色雾团趁着众青角对付漫天的残枝碎叶,飞快地靠近他们身边,立刻发出尖利刺耳的嚎叫。 众青角魔听了,个个觉得心情烦躁郁闷,有所分心之下,又被那碎叶残枝擦伤几处。 便在这灰雾大作之时,空地中央人族聚集之处,环周升起一圈滚烫的火墙,顷刻间将角魔与人族分到两边。 有角魔试图穿过那火墙,临到近处,那火墙之中却探出数道火龙,给临近几个角魔燎了一身黑炭和血泡,痛的直叫。 “乾坤塔的烈火焚龙阵!”已然有人叫出了这火墙阵法的名称。 下一刻便听到有人喝道:“乾坤塔崔铭在此!”却只闻其声,瞧不见这人身在何处。 紧接着,场地中央忽然有个角魔哈哈大笑:“逐风谷南宫疾雨特来助木峰兄弟,无影兄弟,崔兄弟,营救各宗各派的兄弟姐妹!“ 秀秀听了,暗道一声厉害。这人只一句话,便卖了所有人的好。 第八十四章 不能改变的未来 众人纷纷向场地中央望去,说话的正是先前那个踏风族角魔,只见他一把撕掉了面具,露出一张颇为英俊的面庞。 秀秀这才恍然大悟,暗道一声:“原来如此!” 不二尚未明白什么意思,便瞧见那南宫疾雨似一阵疾风掠到众人族修士之中,飞快地射出几道青芒。 那青芒各自寻到一个人族修士,钻入其身上的锁链之中。 那锁链便冒起浓浓的黑烟,只在刹那间化为乌有了。 不二仔细一瞧,才发现先前站出来比试的数十位修士全部解了镣铐,婉儿自然也在其中。 原来这南宫疾雨早就用易容术潜入众青角魔之中。 又不知用什么办法,混做了负责解镣铐的角魔。 每一位人族修士出场比试之后,他便悄悄对其身上锁链做了手脚,此刻便可轻易解开。 逐风谷原本就擅长御风术法,扮作这踏风族角魔自然得心应手。 微有一点破绽,便是他遁行之时脚底生起的那道微不足道的旋风,若不特意去瞧,旁人多半是看不出来的。 “魁木峰已然杀进去了,你打算怎么办。”秀秀忽然问不二。 不二看向场内,只见魁木峰独身站在一众青角魔中,三出六进,似游龙入海,游刃有余。心中暗道:“几位师兄已然出手,又有魁木峰挺在前面,若要救人,再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机会。” 想了想,便回道:“冲锋陷阵有魁师兄,我只需在外围吸引火力,伺机救人便好。” 秀秀自然明白他的心思,点了点头:“你若是紧跟着魁木峰,倒是大有机会逃出来。好罢,我不拦你了。” 不二晓得她不会跟着自己去救人,便不多费口舌,心道:“钟师妹是月林宗高徒,她千金之躯,不愿以身试险,自也无可厚非。“ 忽而想起了尤典师兄,心中徒增百倍勇气,冲着秀秀一点头,大步慨然而迈。但方走了一步,身后一道黑影忽然闪现,瞬间袭来一道掌风,其中并未夹带半点杀意。 他只以为是秀秀再次出招了。心道如此没完没了地被揪扯,岂不是要误了大事? 灵机一动,索性调了一道法力,将颈后护住,佯装躲避不及,吃了这重重一击,整个人微微一晃,倒在了地上。 秀秀往不二身后去瞧,只见一个面容寻常,气质阴郁的青袍男子,端端站在那里。方才那一掌,正是其所为。 那青袍男子低头看着魏不二,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有些不敢相信这般轻易便得手了。 “林安?”在云隐宗和月林宗队伍初次相见的时候,秀秀对他有些映像。 “魏师弟有些冲动了。”林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冲着二人拱手道:“林安贸然出手,还望二位不要见怪。” 其实,他早就来到了此处。一边躲在暗地里观察战场上的变化,一边偷听三人的对话。 当看到魏不二非要闯入战阵救人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按照前世的记忆,这次战斗以人族近百修士被活捉,七百多个修士惨死当场为最终结果。魁木峰侥幸逃脱,魏不二并未参与战斗,甚至完全不知情。 到最后,入谷修士中,除了魏不二和魁木峰,只有钟秀秀、李悠然、崔铭、南宫疾雨和潜伏在入谷队伍里的云隐宗叛逆南秋赐等人安然出谷。 倘若因为魏不二意外出场,继而导致其被俘或者死在谷中。那么,魏不二在谷中所获的第一次机缘,以及出谷后不久后,获得的第二次机缘,恐怕都与林安没有关系了。 更让其不安的是,未来的轨迹极有可能因此发生变化,凭空生出许多无法预测的事情。 这样的结果,林安自然不愿意看到。 他正兀自想着,一道无形兵刃毫无征兆地急速斩来,便连忙向后退出一丈避开。但紧跟着,脖颈便是一凉。低头一看,竟是秀秀驭着宝剑,在自己的脖颈上冷冰冰比划着。 太快了。 他根本没有看出钟秀秀是如何来到自己身后的。如此看来,刚才魏不二和钟秀秀的较量中,钟秀秀显然未曾使出全力。 “钟道友,这是何意?”他站在原地,一脸茫然不知地问道。 秀秀冷眼瞧着他,面色微寒。 此人绝非善类,她心中万分肯定。 极少有人知道,秀秀的镇海兽乃是上古混世四猴之一,传说中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的六耳弥猴。 某一次机缘巧合之下,秀秀竟在未踏入开门境的时候,与六耳猕猴形成了某种极其微妙又薄弱的联络。 缘此,她似乎隐隐拥有了一样玄之又玄的本领,只凭感觉,便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感应通灵境以下修士的心性。后经屡次鉴定,这感觉准的不得了。 这个林安,此刻让她觉得极为不舒服。但她分明还记得,之前初次相见的时候,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林道友早就来了此地,却躲在一旁看热闹,当真好兴致。”她冷笑道。 林安才晓得她误会自己了,连忙解释:“钟道友如此聪明,怎么会不明白,在现今的情形下,我们几个尽量不要聚在一起比较好。故而,我才不敢现身相见。” 秀秀指了指他身后,冷笑道:“既然如此,还请另寻一处,咱们不要互相连累的好。” 林安苦笑一声:“既然二位不欢迎,我当然不来惹人厌了。”他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去了。 心中直是纳闷,也不知自己重生这一遭,究竟惹了那一路神仙,竟然屡屡撞墙碰壁,回头也该算算黄历再行诸事的好。 ———————————————————————————————— 首先,欢迎本书第四位舵主骑猪的小孩。 这段时间还有很多道友(每一个id我都记着)为《不二大道》打赏投票,真的十分感谢。 对于一个用心在写书的作者来讲,这是最大的欣慰。 我没有什么可以回报诸位的,今天连着更新两章吧。 第八十五章 猛龙过江只擒王 悠然望着林安远去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 忽然转过头来指着魏不二,冲着秀秀没好气道:“你不想让魏不二入战场,只管自己来,干嘛拖上我。这小子日后算起后账,岂不是还要埋怨我?” 说的便是二人先前一同对付不二之事。 秀秀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忍心看他去送死吗?” 悠然道:“他送不送死,与我何干?再说,有魁木峰冲阵在前,你倒晓得他是送死么?” 她望着空地之中,接着说道:“这两个黄角魔多半修为被封印,血脉之力无法驭使,实力远不如在谷外。说不定魏不二大显身手,成了力挽狂澜的大英雄呢。”说到此处,美目转向战场之上,目光落在那个孤身闯入众角魔中的人影之上。 只见他威风凛凛,以一当十,那些原本凶神恶煞、气焰嚣张的角魔个个都怕他。 她只是在场外默默看着,便如风过叶,忍不住心神摇荡。 秀秀却摇头道:“形势这般明朗,你还瞧不出来了么?魁木峰一个人再厉害,也抵不过那两个黄角魔联手之力。一旦他被牵扯住,只凭南宫疾雨、崔铭和历无影,带着一众败战之军,面对三百多个青角魔,只有死路一条。” “至于那两个黄角魔的封印,你倒知道他们没有办法解开么?” 悠然嘴上只说不信,但人已向场中央看去。 若是有人掀开她的面纱,便可瞧见她眉目微皱,全遮不住满脸担滤之色。 战阵中央,魁木峰只若游龙入海,四下翻腾,他不停地拍掌击拳,拳锋掌芒之中火光引而不发,显然未使出多少功力。 但每挥出一拳,击出一掌,便有一个青角魔被击出几丈之外。顷刻间,周身五六丈空出一块地来,众角魔密密麻麻围住了他,但慑于他的威势,一时竟没有一个敢轻易冲上去。 魁木峰四下一望,瞧见已有人族解开了绑缚,正在西南面和一众青角魔打了起来,一时间飞花落叶颇是热闹。 他便向那方高喊道:“三位兄弟,此处由我来挡,你们带着大伙逃去!” 说着,一蹬脚冲入了魔群之中,双掌疾挥,掌心隐隐有一道赤红的烛火点燃,似是蕴含着极其威猛的能量。掌锋所向,皆有一道烈风夹着高温呼啸而出,似无形烛火离手而出。 若是有哪个角魔中了招,浑身毛发顷刻间便被燎黑了,整个人喷出一口鲜血,自是受了不轻的伤。 魁木峰边打边移,旦见角魔便要送出一掌,挥去一拳,顷刻间转遍满场,竟是要将在场所有青角魔卷入自己拳影之下,好方便其余众人逃遁。 众人见了,纷纷为他叫好,脱了连枷的各位亦是卯足全力,拿出看家本领,试图突破角魔的围困。 那魔女亦看出了他的意图,自不会叫他得逞,猛一跺足,只在眨眼间冲到魁木峰身前五丈处,一掌劈了过去,周遭众角魔纷纷避开。 魁木峰正打在兴头上,忽然觉得身前隔空拍来极其刚猛的一掌,心下一凛,不敢怠慢,发力拍回一掌。 两人法力和罡气相撞,顷刻间激荡出一圈猛烈气浪,四散冲散开来,竟将三丈为径的一圈草皮刮了个干净,周遭众魔皆被冲得退去几步。 那魔女吃了魁木峰回掌之力,整个人大有后倾之势,左脚向后垫了半步,身子反向前冲,这才将那掌劲化去,心中已然惊骇至极。 稍顿了片刻,忽然大笑道:“这样才够劲道!”她入谷以来,大半时间无聊至极,此刻终于遇到可以一战的对手,自然激发起了浓浓战意。 紧接着,整个人化作离弦之箭,直奔向魁木峰,双掌来回交替,瞬间拍出七掌连环,七道黑芒离手而出,在半空之中凝成七道巨大掌印,毫无停滞直奔魁木峰头顶砸去。 魁木峰被这些层出不穷的青角魔缠着,正苦恼如何靠近那魔女,却不想她直奔自己而来,不免暗自欣喜,暗道良机已至,决不可错过。 他猛地向前一冲,眨眼向前奔出两丈,端正迎上那七个巨大掌印,眼看要被击中。 但脸上却毫无惧色,更没有丝毫回掌防御的打算。 那七个巨大掌印砰砰砰地拍在他肩膀、胸前、后背,相触之处荡起阵阵波芒,搅得周遭空气都有些扭曲。但人却没什么大碍,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扛过这七掌连拍之后,他距那魔女只剩了三丈,整个人愈发威猛,肆无忌惮直奔她冲去,仿似猛龙过江,无可阻碍。 原来,这是他晓得此刻千钧一发,一丝一毫不敢耽误,竟纯以法力护体,硬抗生顶,以搏到片刻擒敌之机。 那魔女见他如此勇猛,又不惧生死,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周遭青角魔见他直奔尊上而去,一蜂拥地挡在路上,却被一掌一个劈开了。 眨眼间,魁木峰便与那魔女迎面相对,只见她满脸错愕,便立时激荡浑身法力,四周厉风疾动,伸出手掌化为爪式,直冲那魔女脖颈抓去。 这一爪势如雷霆万钧,那魔女明明要避开锋芒,却被骇人的气势震住,一时动弹不得。 但魁木峰的手,却离她只有不到两丈之地了。 第八十六章 长夜江上一孤舟 在魁木峰的手离那魔女只有不到一丈的时候,她终于冷静下来。 心里直寻思:“这一招是爪而不是拳,也不是掌,再瞧他的眼神,此人分明是在打我的主意。” “只需将我生擒活捉,本族众兄弟便只好俯首认输,放其离去。说不得,还要以我做要挟,将在场所有人族放走。” 想到这里,她怒极反笑,这人实在狂妄至极。 当下,运起浑身罡气,双手提于胸前,冲着魁木峰十指齐发,十道波芒犹如实体一般离手而出,在半空之中化作十个血盆大口的龙头,怒铮铮直向魁木峰砸去。 这正是不二曾经吃过的那一招,只不过她出招如此之近,又用了此刻所能动用的全部功力,威力便远远胜过先前。 魁木峰自然晓得其中厉害,不免稍作犹豫。 方才,他硬撑过这魔女七掌连环,雷霆万钧的攻势已成,足以震慑周遭一众青角魔。甚至,让这魔女都有些措手不及。 若是此时暂止攻势,专心防御这一招,那便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等到他们有所反应,全来援救,立时便要陷入一场苦战,自己先前所做的努力,也多半付之东流。 念及于此,他横下心来,倏一加速,竟主动迎上那十个狰狞的龙头,仍是未做丝毫防御之态,只凭法力在胸前后背几个要害之处凝聚几道护罩。 那龙头毫无阻滞地撞在他身上,“通通通”响起十声闷响。中招之处,身体竟有些变形。 他自是极不好受,五脏六腑似搅翻了一般,一口鲜血自肺腑而上,似决堤之洪冲到喉头,顷刻间就要喷涌而出。 此时正是千钧一发,他紧咬住牙,强往前迈出一步,距那魔女只剩了几尺之地。猛地一张口,将十成法力混在喉头那鲜血之中,夹带万钧之力,一口喷了出去。 只见数道血箭离弦而出,直奔魔女周身四处,将其笼罩在一片红色血雾中。 那魔女全未料到他竟然全不做防,更未料到他受伤之后,反将倒涌之血化作进攻利器,裹挟千军万马一般的气势攻向自己。 那血箭此时已然咫尺之近,她只来得急稍向后遁了半丈之地,便要尽数中招,只好将护身罡气尽数开启,稍作阻挡。 心中则是少有的慌张,苦思冥想他后招将从何处而来,只怕自己被其制住,本族精心谋划就此毁之一旦。 便在这胸慌心跳的危急时刻,一个丑陋的身影忽然挡在她身前。 她定睛一瞧,一张丑恶的面孔正一脸紧张的瞧着自己,满面的担忧之色。正是蟒蚺及时赶到了。 下一刻,便听见“砰砰砰”数声重重的闷响自蟒蚺背后传来,紧跟着他整个人剧烈地抖动起来,正是那些血箭似重拳一般砸在他背上。 顷刻间,便瞧见蟒蚺背后凹下数个小坑,胸前又凸起数个小包,那血箭的劲道竟然隔着他整个身躯传到了那魔女身前。 那魔女立时惊呆了,暗自寻思凭蟒蚺的本事,这些血箭力道再强一倍,亦不至于有如此威力。 待仔细一瞧,才发现他竟未开启护体罡气,这便怪不得了。 原来,魁木峰攻势一起,直比排山倒海,转瞬极致。蟒蚺瞧见自然骇了一跳,又见那魔女神情慌张,当下什么也顾不得,立时发了疯一般冲着这边战场疾奔而来。 他原本打算向魁木峰发起雷霆攻势,临到近处,却瞧见魁木峰丝毫不顾自身伤势,直奔那魔女而去,眼看即要得手了。 他便全未做思量,护体罡气已来不及打开,纯以肉身挡在了那魔女身前。 这也全凭他的**天赋在角魔之中亦是罕见,勉强抗得住了。只消肉躯再弱一些,凭这些血箭的威力,便足以叫他重伤倒地,再无战斗之力。 此刻他满脸狰狞之色,扭曲快至极点,显然身受极大痛苦。 再强忍几下,亦是鲜血喷涌候头,便想到:“绝不能让我的血沾到她的身上。” 忙仰起头来一张嘴,喷出一股淡黄色的液体,似雨后落花一般洋洋洒洒飘在半空之中,隐隐有淡淡的香气弥漫开来。 那魔女见他舍身来救自己,难免心中十分感动。 正要说什么,忽然感觉蟒蚺背后骤然涌起一股骇人的磅礴气势,竟是魁木峰眼见志在必得一攻落空,只怕二人联手对付自己,便聚起毕生之力向蟒蚺拍去,为的正是趁其新伤未缓,以雷霆之力,千钧之劲,一举将其击毙了。 那魔女自然骇了一大跳,怒喝一声找死,一把将蟒蚺拉至身后,拿出十二分的本事,双掌猛力平推,直冲魁木峰的拳力撞去。 只听“轰”的一声,拳掌相击,法力与掌劲激荡,各自返回一股强劲的反弹之力,那魔女拉着蟒蚺倒退了三步,仍是气息不稳,再向魁木峰瞧去,只见他面不改色,气不微喘,只向后退了半步。 她登时在心底大惊:“人族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怪物?明明只有四十多岁的年纪,怎么修为竟如此恐怖。” 原来,她早就通过内奸之口,晓得魁木峰是人族中千年一见的修行天才,对其详加了解一番后,只觉得有些夸大其词。 此刻亲眼得见,当真是名不虚传。 在另一侧树林之中,秀秀和悠然已然看呆了。直到魁木峰与那魔女拳掌相交罢了,这才将提起的一颗心放下。 秀秀叹了一口气,说道:“魁师兄倒是杀伐决断,只可惜棋差一招。若真得将那魔女制住,局势天翻地覆,我们所有人的性命皆可保住了。“ 悠然却默不作声,只是面纱后面那张脸已然惊讶到无以为加,一颗芳心似长夜江上一孤舟,原本悠远淡然,独享一片宁静。 岂料得疾风骤雨无兆至,顷刻间掀得那单薄小船摇摆不定,上下扑朔,再也回不去往昔的淡泊无求了。 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身为女子,若不嫁这等天地英雄,活着还有什么滋味?” 第八十七章 山穷水尽疑无路 魁木峰兀自站在战场之中,眼见那两个黄角魔已退出三丈之远,而自己又受伤不浅,心知先前打算已然尽数落空。 往西南方瞧去,南宫疾雨已将逐风谷的身法运到极致,整个人化作一股疾风,在人群中来去穿梭。只不一会儿,已解开数十人的锁链。 厉无影也遁至众人身前,一口气唤出数头身材巨大、面目可憎的恶鬼,与四周角魔斗了起来。 至于崔铭,虽不见其影,但那烈火焚龙阵却是越烧越旺。 魁木峰便寻思:“事到如今,能救一个算一个,我能做到最多的,便是将这二魔死死缠住,叫他们无暇分身,众人才有一线逃生之机。” 念及于此,扬天长啸一声,竟然不退反进,直奔二魔攻去。 以开门境的实力,一人独战两个黄角魔,这简直狂妄到了极点。 那魔女心头一阵冷笑:“方才不慎之下,吃了你的苦头。此刻我们两个打你一个,若还收拾不了你,还有什么颜面率领这一众青角兄弟?” 当即一掌推出一头黑龙开路,端正迎上魁木峰。蟒蚺紧随其后,挥舞着数道巨尾,气势汹汹地跟了上来。 一人二魔顷刻间打作一团,只见疾风厉影,闪闪而动,一众青角魔干在一旁看着,竟然个个插不上手来。 待过数十招罢了,打的竟是难解难分。 魁木峰擅长的功法名叫《幽烛探夜》,与他体内某一个镇海兽代表的大道方好契合,本是一门悠远绵长的功法,最擅长持久作战。 但此刻叫魁木峰使来,竟然凭添了几分刚猛,掌锋拳影中霸道的法力化作道道烛火之影,挥舞闪动之间,叫人不敢靠近。 那二魔此刻皆受封印限制,血脉之力使不出来,单独任何一个都不是魁木峰的对手,甚至两个联手也力有不逮。 但他们自小一同修行,一同长大,彼此之间默契难言。你攻我守,你进我退,你左我右,你上我下,攻守之际,挪移之间,毫无破绽可言。 再加上四周围着百多个青角魔,眼巴巴瞧着,旦有半点缝隙,便要抽冷砖,打黑枪,虽然威力不甚,但也防不胜防。 魁木峰纵有天大的本领,一时也没得奈何,只好陷入苦战之中。 另一面,火蜃对上了厉无影,那百臂族角魔对上了南宫疾雨。 厉无影召唤的幽冥鬼怪,大都是从乱坟战场收来的,只有一个是从宏然极西,幽冥鬼族领域之内掠来的俘虏,擅长的多是精神攻击,总以尖叫、恐吓、元神攻击为手段。 那火蜃的幻象亦是精神攻击,只不过偏重烈火属性。 众所周知,幽冥惧火,故而火蜃的烈火幻境方好克制厉无影的幽冥鬼怪。 二人各自站在场中,指挥幻象和鬼怪两相对仗,只听厉鬼尖嚎,幻怪嘶吼,斗得十分激烈。 但那烈火幻怪到底要胜出一筹,它们浑身散着滚烫的阳刚煞气,每与那厉鬼短兵交接,便可叫对方身上冒起一股青烟。 那厉鬼每散起一次青烟,身上的雾气便淡一些,身子便缩小一圈,待到后来整个消失了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二人对战多时,厉无影的厉鬼,已叫那幻怪消去四个,另他肉痛无比。 这些鬼怪虽然只是乱坟岗上的孤魂野鬼,远不比幽冥鬼族神通广大。但亦是他千辛万苦招来,悉心培育,才有今日道行,却不想转瞬间灰飞烟灭,一时之间暗暗叫苦。 但既已入了战场,再想抽身而退,已是千难万难,何况本宗各位师兄弟依然陷在其中。 另一头,南宫疾雨也不大好过,只见他在人族聚集周边满场飞奔,身后紧跟着的,便是那百臂一族的青角魔。 这百臂族的青角魔浑然不惧崔铭的烈火焚龙阵,最外侧两只臂膀如旋风一般扇动。 那火龙攻过来,竟全都被旋风卷了去,不一会儿便消散在半空之中。 这百臂族的青角魔遁得说快也不快,说慢亦不慢,却方好让南宫疾雨难受的不得了。 先前,南宫疾雨已将先前出过场的众修士的锁链解开。其余众人则需要他靠近每个人身前,用特定秘法来解开。 他原想凭自己来去如风的身法,解开众人的镣铐,还不是弹指之间的事情。 却没想到方解开百余人,便被这百臂族角魔盯上了,他一旦解开谁的镣铐,那百臂族的角魔下一刻就遁过去,将那人的脑袋从身子上拔下来。 当真是你救一人,他杀一人,可怖至极。 顷刻间已有五六个人族修士的脑袋似西瓜一半滚在地上,人的身子倒在血泊之中。 那南宫疾雨立时成了在场最不受欢迎的人,众修士见他遁来,纷纷向一旁躲去。 躲不了的,便冲他连连摆手。 有人甚至破口大骂:“老子与你南宫疾雨有什么仇,这般谋害老子的性命。” 现今竟是这般情形,南宫疾雨自然傻眼了。他本来是打算借此机会,一举救出各大门派的修士,以此笼络人心,广播善名。 但若是这般接着救下去,只怕日后便要臭名昭著了。 只好暂时息掉救人的心思,一边逃遁,一边苦苦思索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便在这一追一赶中,大把的时间过去了。 另一边,几个骨杖族青角魔连手将崔铭的烈火焚龙阵破去了。紧接着,数十个角魔靠过来,将先前被南宫疾羽救出来的近百位修士围了密不透风的一圈。 这些角魔方才眼瞧风脊死得惨烈,而后又有三个青角兄弟丧命,这一会儿情绪激动,转眼便杀了七八个人族修士。 人族一方眼看陷入苦战之中,根本毫无逃出生天的希望。 不免心生绝望,心道如此做困兽之斗,倒不如豁出去与那角魔拼了命去。 正想着,忽然有一个兽人塔的大汉顶着数道风刃,不知使出了什么厉害遁术,闪电一般冲入了角魔阵中,大喝一声:“狗.日.的角魔,我.操.你奶奶!” 话音方落,便听见“轰”的一声巨响,那人竟然干净利落地自爆了,漫天的血肉似疾风暴雨般疯狂四溅。 四周的角魔被爆炸的冲击力轰的四下飞去,许多受了轻重不一的伤,个个染成了血肉模糊的人影。 甚至还有一个来不及防御的,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不知是死是活。 那大汉的自爆轰开一条血路,众修士来不及多做思量,便一股脑地朝那空当冲去。 但从另一方又顷刻间涌来数十个角魔,堵住了生路。 见此情形,便又有两个修士冲了出去,各使神通混入角魔群中,企图玉石俱焚,自爆伤敌。 角魔一方新吃了大亏,自然已有防备。 那两位壮士,一个壮志未酬,便被拦腰截断;另一个只自爆了半个身子,却未伤及半个角魔。 如此,这些修士又陷入方才一般走投无路的绝境了。 那些仍然绑着镣铐的修士,也是滋味难受。 逃,一旁专有角魔盯着。 等,那些角魔现在还顾不上搭理他们,可一旦杀光了其余修士,便该轮到自己命丧黄泉了。 这滋味,当真叫个百种煎,千般熬,清蒸、油炸、水煮、活焖齐齐来招呼! 有人暗存侥幸,只盼魁木峰一举将那二魔拿下,但眼看着他伤势不轻,又被那二魔左右夹攻,自身保命尚是难题,又如何分身来救众人? 南宫疾雨、厉无影、崔铭这三位,便更难指望。 南宫疾雨此刻已被火蜃和那百臂族角魔追得到处飞奔,且有向树林之中逃窜的架势,显然是有放弃救人的打算。厉无影召唤出来的数只鬼怪此刻已死伤殆尽,只剩一只幽冥鬼族负隅顽抗,许是支持不了多久。至于崔铭,至今还未见到人影呢。 稍过不久,一众角魔已稳住阵脚。 十多个青角魔回过神来,忽然面目狰狞地扑向那些绑着镣铐的修士,只盏茶的功夫,便瞧见地狱冥府般的惨烈情形,人头与惨叫齐飞,鲜血共残肢一色,血腥的不忍直视。 在场众众位修士已然放弃了绝境求活的念头,只想如何能死个痛快了。 便是这山穷水尽的绝望关头,这路绝道末的危难时刻,忽然从西面林中窜出来一个人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直奔战阵中央。 第八十八章 看似力挽狂澜 惨叫声在丛林上空回荡,似凄厉游荡的鬼。 往下看,四周是闻所未闻的奇植怪树,绵延不知多少里,在幽暗的光线里,丑陋狰狞着。 丛林中间的空地上是鲜血淋漓的画面。 绝望的情绪像浓密厚重的乌云,笼罩在众人的头顶。 面目可憎的角魔就是执刀的刽子手,而一众修士就是屠场里待宰的羔羊。 婉儿便挤在这一群待宰羔羊之中,心慌慌,神茫茫,早已不知所措。连各大宗的魁首弟子也难免要陨落谷中,自己这一株无依无靠的小草,在这烈日暴雨之下,又能存活多久? 这一带,此刻已杀得血雾四溅,残肢乱飞。 一位乾坤塔的修士布置了几个简易的防御阵法,尚且残存的修士依仗着这些阵法,分批顶在前面,勉强做困兽之斗。 原先有近百名修士被南宫疾雨解开镣铐,现今还活着的,不过六七十个。 如此来看,全军覆没只是早晚的事。 婉儿原本是躲在人群靠中间,但眼见前面一个个修士身陨命丧,倒地不起,她纵是百般不愿,在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好冲在了对战一线,与那些陋憎的角魔短兵相接。 挨到这时,她已战了一炷香的时刻,加上先前已与那风脊比试过一场,只觉得内海之中法力几尽耗竭。 她精打细算地驱使着几样不大耗费法力的招式。但那为数不多的法力,仍好似沙漏里倒流的沙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停地飞逝着。 终于,在最后一点法力也流失殆尽的时候,她慌忙向人群后退去,身后的修士补上前来。 便在这一进一退的交接时刻,一个殊长的狰狞手臂忽然从众角魔之中伸了出来,一把抓住她背上的衣衫,猛地用力,顷刻间将其从人群之中拽了出来。 她登时惊骇到极致,慌忙大喊救命。 但这正是生死存亡的攸关时刻,每个人都自顾不暇,纵是她美若天仙,又有谁会不顾自己的安危而去救她。 她喊破了嗓子却也无人搭理,心里升起难以言喻的绝望。 呆呆望着眼前一个个麻木冰冷的身影,身后的手似是从地狱大门之中生出来的一般,正飞速的将她拖入地狱之中。 万般无奈之下,终于放弃了抵抗,任由那长臂无情的拖拽,呆呆地荡在半空之上,像放在天上无神的风筝。 “终于轮到我了。”她忽然想起魏不二入谷时绝望的眼神,这许是生命中最后一个念头。 便在此时,一阵凉风忽地疾来,身后传来“噗呲”一声,她脖颈上似溅上了粘稠湿漉的液体。 整个人顿时失重,疾向地上坠去。 她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身子刚着地,便向人群之中全力冲了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简直是与死神赛跑。 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快要把胸口撞烂了。 但在无比漫长的挣扎之后,总算回到了人群之中。 是谁救了自己? 回头去看,那从地狱中伸出来的手臂此时已断成两截,手臂的主人正痛苦嚎叫着,满脸狰狞地望着一个方向。 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可见一众角魔之中,有一个殊为敏捷的人影,似疾风一般自由又无畏地来回穿梭着。 方才那个失去手臂的角魔在心有不甘的驱使下,从背后伸出来数个修长的手臂,密密麻麻的似一张硕大渔网撑开,闪电般扑向了那人,是非要将他撕成碎片的架势。 那人却根本没有回头去看,但背后似长了眼睛一般,只凭身后传来的疾风,辩析轻重缓急,将那闪电般袭来的手臂一个个躲去,正如闲庭信步一般。 厉害的未免有些离谱了!婉儿忍不住在心里惊呼。 又忽然觉得这身影有些眼熟,他竟穿着岳衡宗的道服! 她迫切想看清他的长相,却只能看到一个潇洒怡然的背影。 那人这般轻松写意的样子,自然引起了周遭青角魔的注意。 便瞬间围上了数个青角魔,个个摩拳擦掌,顷刻间就要将他吞得渣子也不剩了。 他却浑然不惧,背着人群,反向角魔扎堆的地方穿了过去,简直是疯了一样。 便是这惊人的疯狂之举,竟然顷刻间扭转了战局。 只见周遭数个青角魔涌上去攻击,却没有一个能沾到他的衣角。 更令人称奇的是,那些角魔个个气势汹汹,张牙舞爪,费尽全力,而他却自始至终从容不迫,不慌不忙,仿若在自家后院练功闲步,忒是个逍遥自在。 这个时候,婉儿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清秀的五官,山岳般高挺的鼻梁,决有十足的男子英气。 “魏不二!”她下意识叫出声来,仿佛见到了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是他,绝不是他。” 她喃喃念叨着,竭力否定自己的想法。魏不二绝不会有这般修为和身手。 但那人的相貌,又分明与不二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一时之间,百种情绪迸发,她恍然不知身在何处。 婉儿身旁,那些在乾坤塔阵法庇护下的修士能坚持到此刻,全凭无比强烈的求生意志苦苦支撑。但到了此刻,个个几近灯尽油枯,只差一口气,便要全线奔溃,俯首待宰了。 可忽然间,敌方攻势暂缓,防御压力骤减,这才发现许多角魔向着另一方涌去。 顺着瞧去,方好看到魏不二闲庭信步的模样,个个大吃一惊。 更夸张的是,他行止之间,神态之盼,分明大有回击的余力,却从未出过一拳一掌,只防不攻,唯避不进。 叫众修士看来,这便好似宗门之中,长辈悉心教导晚辈一般,真的是游刃有余,收放自如。 人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惊奇人族之中什么时候冒出了这等了不得的人物,大伙竟对其一无所知。 木晚枫和古有生认出他是魏不二的模样,但本领却远远高过不二数筹,穿得又是岳衡宗的服饰,一时间也不大敢相认。 其实,不二远没有看起来这般从容,相反正是如临大敌,如肩重负。只不过那树中老者教给他“升高望河曲”的口诀中,“避”的关窍,一是居高而望,洞悉全场;二是先瞧预判,快人一步。 正因如此,他在前一刻便通过这些角魔的神情举至,微妙动作,晓得他们下一招从何而来,又向何处去,杀招在哪,挡招为何,自然依着法门提前避去。虽然这一过程中,他全神贯注,精神如弓弦万斤紧绷,时刻将要断掉的样子。 但事事料敌先机,处处先人一步,却又显得他如此从容不迫。 可若是叫不二此刻反守为攻,却也拿这些皮糙肉厚的青角毫无办法,极有可能将法力耗得一干二净,却未起到丝毫作用。 不管旁人如何看他,不二却是心里敞亮,也晓得自己几斤几两,自然打定了只躲不攻的主意,且想尽办法节省法力,故而每次躲避总是恰到好处,少半分中招,多半分费劲,拿捏精准之极,更叫人觉得高深莫测。 他虽身处险地,但人却冷静之极。 方才救下婉儿,只不过是路过随手而为之。心中最当紧的,还是木晚枫的安危,便想方设法要遁过去。 只是二人中间隔着数个角魔,一时之间也难以靠近。 好在木晚枫那边的角魔原本还在昏天黑地的屠杀之中,眼见这一方如此热闹,也忍不住暂止脚步,纷纷扭头瞧了过来。 而不二引发的异动也终于惊动了那魔女。 与魁木峰交战,她虽然不敢有半点分心,但在同蟒蚺攻守交替的时分,也忍不住向这边战场瞄了一眼。 她自然惊得快要掉了下巴。 战阵中这人,分明是先前在山洞中冒充内奸的那一个。 此人之前中了自己断绝生机的一掌,这会儿早该尸体发臭,烂成肉泥。怎么此刻会好端端地活着。 稍稍定了定心神,心中便是冷笑:“你能活下来是上天的造化,但自己跑出来送死,那也怨不得老天了。” 但见他此刻仍是活蹦乱跳,大呈威风,一副把青角阵营当做自家练功后院的模样,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翻手便拍出一道长龙,以惊人的速度直向那小子后背击去。 哪料得,那小子未曾瞧去一眼,便似背后长着眼睛一般,向右一闪将那长龙避了过去。 那长龙往后而去,反倒将本族一位青角撞得飞起。 她大怒之下,当即便要补上一掌。 但魁木峰一掌烛火瞬间送了过来,由不得她不回掌相对。 “都愣着干什么?”她只好伸手指向那小子,向一众青角发出了必杀令。 便有数十个角魔纷纷放下各自手头的猎物,调转势头直奔不二攻去。 人族众修士皆是看傻眼了,紧跟着,竟发现魏不二一个人冲乱了角魔的阵脚,混乱骤起,空当隐现,包围圈已然不似方才那般密实。 众人终于看到了生的希望,个个勇气百倍,斗志万分,皆打算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冲出去。 便在此时,不知哪里冒出一个人,忽然大声叫道:“好机会!大伙逃罢!” 众人一听,立时大怒,这人分明是在提醒众角魔:人族的修士要逃了,快来抓罢。 但此时生死一线,谁也顾不上去找寻这声音是谁发出来的,齐齐往角魔包围之外逃去。 第八十九章 说什么患难见真情? 原本,这边解开镣铐的众位修士是极有希望逃出生天的。 只因不二冲进来,便好似用一根筷子伸入盛满水的水缸中疾速搅动。 相较这巨大的水缸,筷子的个头也许微不足道。 但好在这水缸里装满了水,只需微微搅动,缸中之水立时便要四下溢出。 这数十个角魔涌作一团,正如那满缸的水。不二这根筷子在这些角魔群中,来回穿梭,左右翻转,搅的他们阵型大乱。 这些修士便正好借此机会,一股脑儿地往外冲。 但方才那人高喊一声,又从别处引来数十个角魔,只在眨眼间杀到,立时堵住了漏洞。 便只有寥寥几个人族修士侥幸逃了出去,婉儿竟然也在其中。 这倒要感谢贾海子,他先前将自己的符箓尽数给了婉儿。逃命之时,她便一股脑儿地扔了出去,什么极速符,金刚罩,人逃得极快,又护了厚厚一层罩子,竟然给她稀里糊涂逃了出去。 婉儿出了战阵,几步冲入了林中,眼见身后没有角魔跟来。却是朝着先前贾海子倒地的那一片林中寻去,只是找了一会儿,竟然瞧不见他的踪影。 心里忍不住想到:“他究竟去了哪里,是死是活?” 正是焦急时分,忽然瞧见远处一片灌木之中似乎有个人平躺着。 她连忙遁了过去,只觉得心跳得十分厉害。 到了那灌木旁边,小心翼翼扒开枝叶,登时叹了口气。 只看服饰,便晓得这人不是贾海子。 大失所望之下,便寻思:“难不成他还活着,还独自溜走了?” 正在此时,身后忽而有人轻拍她的肩膀。 她吓了一跳,反掌便向那人攻去。 却被那人抓住了手:“婉儿,是我。” 这是贾海子的声音。 婉儿听得心头狂跳,转过头去看他,仿佛看着魔鬼一般。 定了定心神,终于回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快些离去。” 贾海子摇了摇头,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方才,那魔女致命一击被顾乃春赐给他的一个叫做碧云翡的宝物挡去了。 他身上虽然好端端的,但那碧云翡已然碎的稀烂。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肉痛。这五年来,他修为可以突飞猛进,除了修炼刻苦,再加本身资质惊人以外,这块碧云翡占了五成的功劳。 日后没了他,修行恐怕要受限许多了。 更另其揪心的,却是消云裂谷鞭和青云剑。他八成本领都在那鞭子中。没了它,便好似飞鸟折翅,神猿断臂,一身本领都要废了。 青云宝剑更不必说,那是顾乃春的得意法宝。当初炼铸之时便耗费了极大心血,收集材质不知用了多少年,炼铸之时又大费周折请了数位炼宝大师,炼铸期间几次险些出了差错,机缘巧合之下才铸成宝剑。 顾乃春得剑之后,视若珍宝,即便是睡觉之时,那宝剑也从不离身。这次傀蜮谷之行,他只怕贾海子出了意外,三思五虑之后,才忍痛借了。 岂料得这宝剑方一亮相,便被打翻在地。倘若这宝剑真的因此遗弃谷中,纵是顾乃春对自己百般宠信,只怕也不大好交代了。 故而,他此刻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想看看是否能将消云裂谷鞭和青云剑拿回来。便向婉儿说道:“诸位道友还困在敌手,我们且匿在林中,瞧瞧是否能找个机会将他们救出来。” 婉儿一听,立时明白他在想什么,心头苦到极点:“瞎了我一双不知好歹的狗眼,当初怎么就选了你?” 往战场那方一瞧,更是又恨又悔,又悲又愧。 恨的是贾海子当初如何蛊惑自己,悔的是自己踏错了那一步,悲的是如今收获的果,愧的是日后还有何面目去见魏不二。 半晌,终于缓过神来,瞧了眼贾海子,心中一个劲儿的冷笑:“你愿意回去瞧,那再好不过。正好瞧瞧你曾经看不起的人,如今是何等威风!” 嘴上却道:“杀魔卫道,是我宏然正宗应尽之责。若能救下各宗道友,自然再好不过。” 说着,声音渐为柔和:“我听你的。” 贾海子听得心头一软,暗道:“有道是患难之中见真情,婉儿到底还是念着我的好。我原先那般待她,的确是对她不住,日后定要好生弥补。” 他此番受了人生中最大的挫折,从山顶直落悬崖峭壁,正是极需旁人关心的时候。 婉儿的顺从和乖巧,来的正是时候。 望着眼前的佳人,不禁想起她在比试之中大放异彩,那一套名为《云霓裳》的功法当真叫人大开眼界。他只瞧婉儿若云若雨的身姿,顾盼生情的回眸,便是心里直痒痒,不由地污虫上脑,百般龌龊的想法纷纷涌上来。 心想出了谷后,定要婉儿将这《云霓裳》中的百种姿势在巫山之巅轻舞飞扬;将其中蕴涵的**功法在陽台梦里千锤百炼。 至于今日所受折辱,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自己性命和天赋还在,迟早大道通天。大名鼎鼎的无影鞭蛇,那是代表着隐匿大道的奇兽。 有朝一日,自己踏入通灵境,从无影鞭蛇那里学到什么“十方无影像”,“六界人踪绝”之类的神通,谁也瞧不见自己的行迹,便是立身于不败之地,越阶挑战,来去自如,谁也奈何不了。 “是非空转,成王败寇。从今往后,我该当忍辱负重,再不作它想,沉下心来,苦修大道。到了无限风光的时候,谁还在意我曾经犯过什么错?”想到这里,他终于重整旗鼓,打起了精神。 正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婉儿已向战场那方行去。 “等等我。”他连忙跟了上去,沉声道:“救人之事还需从长计议,万不可鲁莽。” 二人小心翼翼返回空地周边的一带树林,隔着密密麻麻的枝叶向战场看去。 岂料得,最先入眼的,却是早就该死在谷内的魏不二。 只见他在一众角魔中穿来复去,拈花飞叶,好不潇洒,锋芒几乎要盖过场上所有人。 他看的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 紧跟着,胸口一口闷气和脏血涌将上来,当即头晕目眩,面目惨白,几乎要昏厥倒地。 半晌,才徐徐缓过神来,看着场内那个耀武扬威的人影,咬牙切齿地在心中发誓:“我贾海子若不将你剥皮抽筋,碎尸万段,此生大道不寻,长生不立!” 说罢,眼前的世界忽然浑浑噩噩,朦朦胧胧,怨恨与嫉妒几乎要吞没了理智。 便在此时,忽然仰头瞧见远处林木之中,似有一双诡异幽暗的眼睛盯着自己,叫他忍不住浑身颤栗,竟然立时清醒过来。 紧跟着,背后便是一凉,他连忙转过身子。 一柄短刃闪着寒芒,直向他胸口捅了过来。 他一把抓住那持刀的手,那刀刃险些捅进了自己的心口。 顺着匕首往一旁瞧去,婉儿正一脸惶恐瞧着自己。 他满脸的狰狞:“你想干什么?” 一把将刀刃夺下,将婉儿推倒在地上,神情之中全是疯狂和愤怒。 仅仅是片刻之前,他还对未来满怀期待。而此刻,所有的憧憬和梦想通通灰飞烟灭。 他双手死死掐着婉儿的脖子,心中近乎绝望地怒吼:“说什么患难见真情?世上只有落井下石的婊.子!” …… 在远处林中,林安悄无声息地隐没了。 此刻,他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自己只不过是在好奇心驱使之下,想看一看在上一世最终成谜的,贾海子胸口的致命刀伤,究竟是何人所为。 却没料到,仅仅是远处的观望,竟然惊动了贾海子,让他从癫狂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躲过了致命一击。 不管怎么说,事态已越来越不受控制。 “难不成,我又犯错了?”他喃喃自语道。 第九十章 秀秀的心思 战场之上,再次呈现一边倒的局面。 虽然有不二这个奇兵杀入,牵扯了众多青角魔的精力,但双方实力差距终究过于悬殊。 若是不出意外,人族众修士全军覆没只是早晚的事情。 不二倒还是如鱼入水,在众青角魔中来回穿梭,其实早就有过数次机会,摆脱包围,逃出生天。但眼看只差一步就要逃出去,他却一垫步,一转身,原杀了回去。 空地西面的林子里,秀秀面沉如水,目不转睛地盯着场内战况,脸色阴晴不定,似是在琢磨什么。 其实,对于魏不二方才耍的心眼,秀秀心里再清楚不过。 只是他既然铁了心要冒险,自己再如何劝阻,也是无济于事。 “我瞧你这回怎么救他。”悠然忽然笑着问她。 秀秀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救什么?他爱死便去死,我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末了,又补上一句:“顶多日后给他坟头添一把土。” 悠然却笑道:“依我看,你这位魏师兄倒未必是不知轻重的愣头小子。” 说着,指向战场中央,不二在战场上好不洒脱:“方才若不是他义无反顾冲进去,恐怕在场已没有几个人还活着了。” 秀秀冷笑道:“那又如何?非要以卵击石,我倒是要瞧瞧他是怎么死的。” 说着,眼睛却不由自主转向战阵之中,心里的滋味复杂极了。 由于先前种种经历,她早已将他视为一个分量极重、过命交情的朋友。 要不然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绞尽脑汁,将他从那魔女手中救下来。更不会千方百计阻挠他冲入角魔群中送死。 甚至因三番五次的阻挠,还令自己受伤挂彩。 若说这当中没有感到委屈,是绝不可能的。 她钟秀秀是何等骄傲的姑娘。若有哪个男子能够纳入她的法眼,那必定也是宏然大陆青年之中的佼佼者。并且绝不是修为够高,本领够强,便能叫她看重。需得人品、心性、头脑样样都拿得出手,入得了眼。 至于魏不二,修为本领,人品样貌,这些姑且不论。 他能从众多青年修士当中脱颖而出,幸之又幸地入了秀秀的法眼,其实有三个原因。第一个便是救命之恩;第二个,则是她的镇海兽六耳猕猴曾通过极为隐晦的方式,对不二表达了某种善意又微妙的感官;第三个缘由,却是藏在秀秀心中某个隐蔽之处。 她既是如此骄傲,对于自己极为看重的魏不二,对于他非要以身试险的冒失行径,如何能不生气? 魏不二这性子,在凡人武林之中许是一代大侠的风采;但混在修真界里,日后恐怕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可回过头来讲,这等有情有义,古道热肠的性子,却又让她觉得稀有至极,叫人别有所期。 正是百感难言之时,忽然瞧见不二遁至一处,微一弯腰,两道暗芒一闪而过,便将那青云剑和裂谷消云鞭从地上收入了储物袋。 此时战场上众人皆激战正酣,悠然则在全神贯注看着魁木峰,便只有秀秀一个人瞧见了这一幕。 她立马回过神,心道:“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干这个?” 又看他拾起宝物时,出手神不知鬼不觉,模样鬼鬼祟祟,便知道得宝之后,绝不打算归还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我当你是个老实厚道之人,原来却是藏的挺深。” 暗自琢磨日后出了谷,便可拿这一点要挟这小子,心道:“你的秘密只有我一个人晓得,倒要看看你怕不怕?” 不过,眼下却不是乐观的时候,场上的形势已然越来越紧迫。 魁木峰那边与魔女和蟒蚺相斗,初始还略占上风,但随着他伤势加重,法力也渐渐亏空,愈往后,愈是守多攻少,疲于应付,渐落下风。甚至在一招不慎之下,又中了蟒蚺一条巨尾横扫,攻守之间便更受伤势拖累。 悠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便问秀秀:“眼前这局面你早就料到了是不是?你既然想到了,便一定有办法应对,快快说来。不要让这些同道之友白白丧命。” 秀秀道:“你心里明明想着魁木峰,嘴上却说得是同道之友,这是不是假公济私。” 悠然道:“是又怎样,魁木峰这般天赋卓绝又豪情侠骨,若是死在这谷中,实在是可惜之极,不如……” 秀秀忙接道:“不如你将他救出谷,再嫁给他,你们俩好做一对快活夫妻。” 悠然当即恼了:“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也学你的魏不二,不管不顾地冲进去。” 秀秀这才道:“眼下是个死局,我是一点招都没有。若说还有一星半点的指望,那就全在一个人的身上。”说罢,美目投向向场中那个一边闲庭信步一边与角魔殊死较量的人。 心道:“破局之法只有两个,一难一易。难的这一个虽然危险,但若是成功了,效果绝佳,可保住大多数人族修士的性命。简单的这一个,相较前者容易办到,但在场之中许多修士的性命便难保了。“ “这两条路究竟要走哪一条,能否走得通,关键全在魏不二身上,却不知他自己能否悟出来。” 在秀秀心中,自然希望不二选择简单的那一个,这样既是尽了努力,又不至于有殒命的危险。 悠然亦是看向了魏不二,忽而恍然大悟:“魏师兄如此本领高强,只怕与魁师兄相比也不惶多让。他能加入战场,自然是事关战局走势的一大变数。只是他现在与这些青角魔缠斗,仅仅缓解了其余众人的压力,却于人魔胜负未起到什么根本作用。但若是他能抵住一个黄角魔,魁师兄之前的计划便可奏效了。” 既想到这一点,她不禁升起了些许期许,心中抓耳挠腮的,极想大喊一声,告诉魏不二此刻该如何去做。 她想到的这个办法,正是秀秀心中较难的破局之法。只不过魏不二的本领远远比不上魁木峰,并没有她们想象中这般厉害罢了。 在场上,那些未解镣铐,正焦急观战的人族修士,眼见魁木峰愈占下风,魏不二也陷入茫茫无尽的逃避躲闪之中。大都想到这二位本领再高强,只怕也难免力竭身死,徒送一条好命。 元霸方才中了那魔女一击,当时是昏了过去。待战场之上杀声骤起,不知觉地醒了过来,发现镣铐尽解,亦加入了战斗之中。此刻他虽是在另一处同角魔厮杀,但也时时关注这边战场。 但他早已看不下去了,心中暗道:“我们这些人死活没什么大不了。这二位身怀绝技,日后定是宏然修士的中流砥柱,岂能白白丢了性命?” 当即高喊道:“魁兄弟,岳衡宗这位小兄弟,还有南宫兄弟,厉兄弟。你们四位本领高强,肝胆仗义,咱们十分佩服。但眼下,还是请四位先走罢!留下一条好命,替我元霸多杀几个角魔!“ 第九十一章 不二危险了 元霸这话说罢了。在场的人族皆是沉默无语,有口难开。 人人都觉得元霸所言不差,照这般形势下去,的确是全军覆没的结果,倒不如他们四个独自脱困去。 更何况,这四人与在场的各派修士也没有什么过命的交情,绝无舍命相救的道理。再者,他们也已拼尽全力,此刻脱身,任谁也怨不得,怪不得。 但是,有他们四人在此拼杀,多少还有一线存活的希望,哪怕这希望微乎其微。 若是这四人听了元霸的话,立刻抽身离去,那么所有人只剩等死一条路了。 便是这个缘故,他们一个个紧张地大气不敢出。 魁木峰听了元霸的话,微一点头,仍是和二魔苦斗,人却是向魏不二撇眼瞧去。 只瞧了一眼,便在心中暗道厉害,心想这人可以在角魔群中如鱼得水,身法自是高深莫测,想来修为也不会差到哪里,却不知他愿不愿意来助自己一臂之力。 但这两个黄角魔本领着实高强,连自己此刻也是苦苦支撑,一招不慎,便要丢了性命。凭什么要强求别人踏入这危险境地当中。 念及于此,便向不二、南宫疾雨、厉无影说道:“三位兄弟,你们先走。” 南宫疾雨听了,不免暗自心动,他这趟敢闯进来救人,一是仗着自己身法高明,来去自如,性命无忧;二是有魁木峰这大个顶在前面,角魔的攻势必然集中在他身上;三则是借此机会,广交各大宗门道友,施以重恩,立以威信,日后行走修道界,便是好处多多,方便多多。 但眼看救人无望,在拖下去说不得连自己也要折进去,便大有抽身离去的念头。只是其余三人还没有撤退的意思,以他的性子,自然要等他们先行一步。便道:“还是请厉兄和岳衡宗的兄弟先撤,我来殿后!”便一撇眼,眼瞅着魏不二和厉无影。 厉无影扭头看了看御鬼宗诸位师兄弟,干笑了一声,说道:“几位,要走你们先走,厉某人死在这里也不怕。” 魁木峰听了哈哈大笑:“好兄弟!“ 便只有不二一个人还未表态。不二心中早就将魁木峰佩服的五体投地,此刻听到他和自己说话,虽是身处危险之中,但也有些兴奋难言。 又听了厉无影的话,虽是寥寥几句,也没什么豪言状语,但偏是让自己慷慨激昂,血脉偾张。 正要答话,耳边竟然传来了木晚枫清晰的声音:“此间诸事绝非你能干涉,若有良机,立刻抽身。” 这声音直入耳蜗,似用秘法传递,只有不二才能听见。 他楞了一下,木晚枫不是被缚上了禁魔锁么? 当下转头向木晚枫瞧去,却见她冲着自己使劲地眨眼。 他心中暗道:“原来她另有求生之法,不必我来冒险。待会儿若是真的遇上性命之危,我再另寻出路。” 想了想,便与魁木峰回道:“我跟厉兄一个心思。” 魁木峰连连点头,心道:这兄弟没什么花言巧语,想来是个实诚人。 便连喊三声好:“既是如此,你便来帮老哥一把!” 不二恍然大悟,当即明白胜负关键便在此处,立时向着那魁木峰与二魔交战之处遁去。 众青角魔也瞧出他的意图,便是攻势更胜,一时间臂展拳影,飞花落叶,好不凶残。 众人见他们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不禁松了一口气。但见不二向那两个黄角魔直勾勾冲去,也着实为他捏了一把汗。 不二险之又险地趟过一众青角魔,顷刻间到了魁木峰近处。 那魔女早就盯上了他,趁着他立足未稳,用了十成的力道,一掌拍向其胸口,一道实体般的掌印离手而去。 魁木峰哪里会叫她得逞,横着一拳击出,一道烛火飞速击出,顷刻间将那掌印烧化了。他见不二来的如此干脆,亦是感到十分痛快。 眼前这二魔,显然魔女的修为更胜一层,便该由自己对付。 心中既有了计较,一步跨出去,向那魔女连劈数掌,逼着她向另一侧挪去。那蟒蚺立刻挥动巨尾袭来,他竟然不管不顾了。 不二瞧见,自然明白魁木峰的用意,一道红芒利刃脱手而去,直奔蟒蚺右眼而去,逼得他立时回神来挡。 那蟒蚺先前瞎了一只眼睛,早已怒不可遏,眼见他又来打另一只眼睛的主意,当即怒喝一声,数尾齐发,铺天盖地般砸了过去。 先前他与魁木峰作战,骇于其掌风中烛火的惊人威力,便有些束手束脚。 此刻却再无此顾忌,只见那数道巨尾在半空之中挥舞如风,越转越快,不一会儿数道尾影疾动,卷起阵阵狂风,带着草皮砂砾刮得人脸生疼。 众修士原先见蟒蚺对付魁木峰时虽是本领高强,但也不见得有多么离谱。待他转身对付魏不二,竟连尾影如何挥动也看不清楚,皆是惊骇之极。 只以为不二决难对付,一个个心脏快跳到嗓子眼。 不二却并不慌张。 他瞧得出来,这些巨尾挥动时看似毫无缝隙,但瞧巨尾的根底,挨得十分紧密,两两相接的巨尾一同挥出时便有所掣肘,不大流畅。 故而这蟒蚺挥尾之时一并袭来的,往往是根部两两相隔的尾巴。且是根部先动,接着才是尾身疾来。这便是有迹可循,有处可察,远不似树洞中那老者的红芒利刃,诡异多变,毫无征兆。 他既然瞧出其中的规律,自然将折身术的伸缩开合、闪展俯仰八式运用到极致,便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脚下生风,一步一避,将那些巨尾一个个闪得干净利索。 那蟒蚺接连数击,却连不二的衣角也未沾到,自然越打越怒意越盛,又招呼了数个青角魔一并围攻他。 却想不到,不二的“升高望河曲”丝毫不在乎对手是多还是人少,也不在乎攻击是密还是疏,只要他能瞧出规律,做出预判,躲闪之间便全无顾虑。 这蟒蚺带着一帮青角魔,老半天拿不下他,反倒被不二信步游走间,耍的团团转,更叫众人觉得他高深莫测。 悠然见此,美眸连连闪动,便向秀秀道:“早知道魏不二有如此能耐,我们方才拦他做什么?” 秀秀自然大感意外,但局势远未到值得乐观的时候。 …… 那魔女单独对上魁木峰,压力即刻大增,接了魁木峰几招烛心掌,被他浑厚法力震过来,气血翻涌,着实不好消受。心里便在琢磨:“如此拖且下去,难保不慎之下,叫这魁木峰钻了空子。若我失手被擒,本族大计就此无望,我如何担待的起?“ 眼前这二人,皆不是凭借青角魔群起攻之便能奈何得了。她心念转动之下,忽然想到:现今唯有一条路可以走,便是解开部分封印,以雷霆一击,瞬时将那小贼杀死。而后与蟒蚺以二敌一,魁木峰新伤未愈,便可重夺胜势。 可如此一来,又担心所释放的罡气过于庞大,干扰了傀蜮谷的空间形态,继而导致不可预料的后果。 稍作寻思,忽而心生一计,渐渐收敛了攻势,在不经意间变作只防不攻。 魁木峰虽有些纳闷,她方才气势还甚为凶悍,只过了一会儿怎么反向内收敛,却也看不出浑身气力无以为继的样子。再一瞧,只见她眉眼之间多向蟒蚺和魏不二对战之处瞄去,多有忧虑之色。 他心念一闪,暗道:“战阵对敌,生死一线,岂容得你左顾右盼?”于是连连拍出三掌烛火,直取那魔女颅顶,胸口,腰腹三处,正是要趁其分心一举拿下。 那魔女果然惊慌失措,出招章法全乱,接连几招挡的手忙脚乱,且战且退,竟在不知不觉退出几丈地,渐渐向不二那一方战场靠去。 便在此时,魁木峰又一掌夹着滚烫热浪而来,势如烈火燎原一般。 这一掌拍出去,纵是他心性再为沉稳,此刻也忍不住些许亢奋,只因下一招“幽烛疾火”,便要趁着这魔女躲闪之际,以迅雷之势迫近她,左掌烛火生威直拿她心口,叫她一动也不敢动。 他如此盘算,却不料那魔女眼见这气势惊人一掌杀到,却不躲不闪,运起双掌端正迎上。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却不似先前一般有法力激荡,那滚烫热浪卷着魔女飞速向后退去。 魁木峰正纳闷这一掌怎会有如此威力,却见那魔女嘴角忽然挂了一丝冷笑,周身黑芒大作,一扭头反向身后转去。 他立时大吃一惊,只见那魔女顷刻间竟离魏不二只差一丈之距了。 第九十二章 利刃在脖颈! 魁木峰终于明白那魔女先前示弱之举究竟是为何了。他惊骇之下,疾速向那魔女追身遁去,只想在她展开绝杀一击之前破了她的气势。 但显然他悟得有些迟,来得有些晚。 不二身前身后各夹着一个黄角魔,整个人立时处于极度危险之中。 那魔女转过身去,瞬间激发了附在双腿上的魔纹,整个人红茫大作,浑身力量速度感知提起数倍不止,惊人的气势犹如天神下凡。 这封印在先前追杀不二时,她也曾解开过。只不过那时只激发了附在小腿的魔纹,解开了两处罡门封印,并未释放多少血脉之力。 这一回,她势在一击杀死魏不二,自是激发了更大面积的魔纹,双腿罡门尽数解封,极有可能搅乱此处空间的稳定性。而且,这魔纹激发后,其中能量最多只能维持半柱香的时间。若不是万不得已,她绝不会出此下策。 那魔女自然片刻不愿耽搁,心念转动间,人已迫到不二身后,右手疾收到胸前,拍起一掌,瞬时暴起骇人的威势,连四周光线也忽明忽暗,视线所见也隐隐接近扭曲。 众人皆是看得心惊肉跳,着实为他捏了一把汗。有几位道友已然喊出声来,提醒他小心提防。 魏不二却对身后的危机毫无知觉,只一门心思对付蟒蚺。 那魔女忍不住心起疑窦,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也不再做别的打算,更添一分劲道,夹着万钧之力一掌拍了下去。 便在此时,忽地异变突起,只听“嗖”的一声,一道气势惊人的水剑自她脚底下毫无征兆地窜起,以肉眼难见的速度直向头顶射去。 她立时陷入了两难境地,避或挡则延误战机,不去理会,这水剑又颇有威胁。 稍作寻思,一挥左手击出一道罡气迎上那水箭,两相正要接触,那水剑倏地一分为三,剑势直指这魔女上中下三路。 厉害的是,这水剑分为三道,却丝毫不见哪一道剑势削减,反而更添了三成威力,绝不符合惯常道理。且这水剑行迹之间,自然挥洒出极为浓烈的酒味,根本就是三道烈酒聚成的酒剑。 若是云隐宗弟子瞧见,定会觉得眼熟,这一招分明是本宗身练堂黄宗裳的拿手绝招“醉酒当剑”。而且,看这三道酒剑所挟威力惊人,似乎比黄宗裳亲至也差不到哪里了。 原来,魏不二虽然未曾转身,但身后绝杀的气势冲天,他早已感知到了。 只是这魔女威势实在惊人,必杀一击已牢牢锁死在他的心口,绝不是运用“升高望河曲”的法门便可以摆脱的。 便在万般无奈之时,忽然想起从云隐宗出发之前,苦舟院李寒赠与自己的那道保命木符。 也刚好那蟒蚺一条巨尾也横着挥过来,他便借势挥起袖子向一侧闪去。 在袖口高举轻落之间,神不知鬼不觉地甩出一道暗黄微光,落在他脚下土地之上,倏地冒起一道轻烟。 那魔女注意力全在不二背心,全未注意他这一招隐蔽狡猾的暗手。 待她身子跨到那青烟之上,那木符骤然发威,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三道酒剑气势逼人,离身咫尺,她再也不能无视,必杀一击登时泄了气,转攻为守。三指轻弹,三道波芒离手而去。 眼看就要迎面相撞,那三道酒剑剑身一闪,个个再次均分三道,化作九柄利剑,声势更添一筹,眼看就要砍到那魔女周身各处要害。 她再无半点耐心,当即冷哼一声,体内罡气一激,一圈实体般的气浪自浑身各处荡出去,那酒剑终于再无可分,被那气浪一冲而散。 但其中一道清亮酒剑忽然发出嗡的一声,剑身中钻出更细更实的一道微薄利剑,丝毫不受影响,穿过气浪直冲魔女而去。 这道酒剑自然是“醉酒当剑”这一招中暗藏的剑中之剑,只不过剑锋所向颇为蹊跷,竟是直指她的俏鼻尖。 那魔女丝毫未做多想,一掌拍出去将那剑中之剑击了个粉碎,剑身化作无数酒雾四散开来,紧跟着纷纷涌入那魔女的鼻孔,一股微醉的晕眩感轰然袭来。 原来,这酒剑中的藏得乃是黄宗裳取自陈酿数百年的醉太白,传说中连太白上仙吃了这酒都要醉倒,何况一个角魔。黄宗裳这道“醉酒当剑”木符,保命的关窍便是这道蕴含着数百年陈酿的酒剑。 只要对手修为不是高得离谱,吃了这通酒雾,多多少少要醉晕稍许,不二便可趁此机会逃之夭夭。 那魔女修为虽高,但素来连酒味都未曾闻过,遇到这极其烈性的酒雾,便难免脑中晕晕乎乎,大叫不好。 此刻,必杀之势已尽消,扭头一瞧,魁木峰追身赶至,身前则是那臭小子嘴角微翘,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 紧跟着一道红芒利刃自其右掌而出,瞬间抹到了自己的脖子边缘! ———————————————————————————————————— 感谢轮回心帝、单调王、告诉我啊啊,感谢每一位书友。 连续加班多日,身体状态有些不好,码字的时候已经感觉脸在发麻了。 第九十三章 豪魂此去了无憾 断头的危险就在眼前。 那魔女心头一颤,微一侧首,方好将那利刃躲,一阵刺痛从脖子上传遍全身。 只微微差了些,便要将她抹了脖子! 等那红芒利刃回身再次劈来,她一声冷哼夹着罡气而出,立时将那利刃冲散了。 但脖颈上却是一股微湿的感觉,扶手抹去,白皙的指尖沾了些淡黄色的血,一股清爽的香气悠悠散开。 她登时怒火直烧,想这小子屡屡出乎自己的意料,简直如烂泥堆里不死的臭虫一般。当即双臂赤芒大作,竟是将两只手臂肌肤附着的魔纹激发了,其上各处罡门尽数解封,整个人气势徒增数倍。 魁木峰转瞬即至,但也被她身上的惊人气势骇了一跳,暗道她若早些使出真本领,自己岂能撑得到现在? 却不晓得,这魔纹解封有诸多顾虑和限制,那魔女之前自认以二敌一迟早将他耗死,自然不敢使出来。 此刻胜败一线之间,却容不得前思后虑了。 她眼下想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将不二除之后快。 但魁木峰这个拦路虎需得打发掉,便张口说了一句颇为奇怪的角魔语。 紧跟着,气势磅礴的双掌拍出去,两道波芒化龙腾出,搅动得四周空间微微震荡。 魁木峰早就做足准备,双拳抵出,拳心烛火炙热,自也拿出了十成十的功力。 岂知方一接触,却是一股难以言明的悲凉绝望之意直轰头顶,整个人斗志大失,一身本领仿佛使不出一半。 紧跟着,一股滔天巨力将整个人掀得向后连爬带滚近百丈,才落在地上,胸腹之间气翻血涌,浑身快要散架了。 但却丝毫不敢歇缓,蹬地止住退势,急忙往回去赶,可惜已然鞭长莫及。 只见那魔女瞬间逼近不二身前,右掌夹着万钧之力挥在了半空之中,掌势直奔不二的天灵盖而去。 大伙皆晓得,此役胜负全在于此,若是不二陨命当场,则万事皆休,只剩等死一途。 既想通了这一点,元霸和历无影两个人纷纷舍弃了自己的对手,各自虚晃一招,腾出个空隙,直奔不二这方。 只是他们原本离得就远,各自又有难缠的对手,便也远水难救近火。 南宫疾雨倒是离得最近,本该第一时刻支援。此刻却被两个青角魔拦住,身后那多臂族角魔亦追上,陷入颇为纠结的纠缠之中。 那魔女一掌已然拍到不二头顶上方一寸,掌锋所夹气势似将周遭空气都凝住了。 不二只觉得浑身被杀气锁住,连扭头都十分困难。 便是这要命的关头,他心里却是百般敞亮:“要想活命,非得破了她的杀气。” 强张开嘴,牙齿用力咬破了嘴唇,鲜血涔涔流出,浑身一抖机灵,双手终于可以活动。 连忙将手掌摊开,一道红芒利刃持在手中,手腕一抖,御出那利刃,却不是朝着魔女手掌拦去。 而是反向身内侧划去,在大腿上割了一道,鲜血立时喷了出来,划破神经的痛让他整个人立时无比清醒。 终于在那要命的一掌临到头顶前一刻,使出了《折身术》,上半身疾速向后仰去,堪堪躲了过去,紧接着整个人直向地上倒去,双腿一蹬向后撤出三丈之远。 战场之外,秀秀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将紧握在手中的微型机括收了回去,额头已渗出一层细细地薄汗。 但不待不二稍作喘息,身后一道巨尾裹挟烈风劈来。 这一击却再也躲不过去了,重重地撞在了不二腰背,几乎要将他拦腰截成两端。他一声闷哼,立时血气翻涌的不能自已。 接着,那巨尾仍是贴在他背上,猛力一掀,反将他向那魔女甩去。 眼看便要重回魔掌,却是魁木峰及时赶到了,拽住他的肩膀一把拉回来,自己却一蹬足,直向那魔女冲去。 紧跟着,元霸、厉无影及时赶到,三人将那魔女围作一团。大伙一句话也不用说,皆晓得能否制住她,是事关生死的关键一节。 故而,极有默契地列出战阵,魁木峰和元霸二人挡在她身前,厉无影则稍退其后,将捕自西域的幽冥鬼族唤出来,带着一群声势威吓、模样唬人的厉鬼直扑那魔女身上。 却见她丝毫不为所动,面上微微泛起冷笑,忽而一发狠,举手向天,高喊了一句角族语。 这一句声音缥缈悠远,久久萦绕,其中又似乎暗藏着极为绝望无助的情绪,仿若从九天之外传来。 不二倾耳去听,却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紧跟着,半空之中竟然凝结出一个乌凄凄的巨大掌印。四周天空中的景色似乎在缓慢地扭曲,仿佛要撕裂一般。 忽然,那巨掌自上而下猛地拍了下来,将空地上人魔两方尽数盖住了。 众人皆是大为惊骇,直以为在劫难逃。 却没想到,那巨掌落下来,却凭空消失了,并未造成半点伤害。 但下一刻,每个人心头皆是狂跳起来,大难临头之感从天而降,人人惶恐不安,瑟瑟发抖,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便是魁木峰这等修为,此刻也大为难受,浑身本领仿佛只能使出个十之三四。 那魔女终于使出了本不该在傀蜮谷中动用的一招,晓得这一带空间稍许便会有变故,唯有速战速决。 倏地蹬足疾奔,如鬼魅一般,下一瞬便出现在元霸身后。一掌按到他背心,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一道血雾似烟火般从他胸前喷涌而出,竟是罡气自后向前,将胸肺整个击穿了。 透过那朦胧的血舞,众人可见那魔女秀美的面庞上亦是血光熠熠,伴着难以捉摸的冷笑,反衬出血腥的美艳。 元霸呆呆望着前方,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但紧跟着咧嘴大笑,霎时间脸涨得通红,整个人极具胀大,眨眼间鼓成了皮球一般,竟是晓得性命难保,横下心来要以自爆躯体重创这魔女了! 蓦地,一道煞红的罡气再次从他背心穿过,血柱喷涌而出,元霸的**圆球顿时泄了气,顷刻间扁了下来。 半响缓缓他倒下了,嘴角却似挂着微微笑意,粗狂的面孔上毫无憾色。 第九十四章 悲无量心众生苦 元霸之死,从其赶至这边战场到站稳脚跟,不过是数息功夫,不免叫在此处搏杀的几位心中又悲又惧。 魁木峰心中亦是悲痛难挡,却是一丝一毫不敢停下来,直向历无影遁去。 照这魔女个个击破的架势,下一个无疑便是他了。 但也迟了,那魔女虚影一晃,果然现身历无影头顶,一掌俯劈下来,便有碎顶崩颅的架势。 厉无影在方才那惊天动地一掌的作用之下,此刻亦是惶惶不安,浑身动弹不得。 好在他眼见元霸殒命,立时晓得自家性命难保,急忙将幽冥鬼族召回身边,口中艰难地念出了法决,只见周身黑芒大作,那幽冥鬼族化为一缕黑光涌进倏地他身体之内,竟是人鬼合二为一了。 那魔女掌锋瞬息而下,却只劈了一道空空幻影。 再一瞧,厉无影人已在三丈之外现身,浑身呈现微黄的透明状。稍许,周身一阵扭曲,那虚影之中钻出个活人的脑袋,紧接着虚实分离,历无影便从那虚影之中踉跄跌了出来,满脸惶恐之色。 方才那人鬼合一的招数,乃是御鬼宗的禁术之一。合体之后,便可拥有幽冥鬼族的些许威能。 他方才能避过那致命一击,便是凭借这只无身鬼的天赋技能“万象皆无”,无视大多数实体攻击,这才躲过一劫。 但这招既被称为禁术,自然有诸多限制,倘若施法之人心志不够坚定,修为不够深厚,附身稍久,便有极大可能被那厉鬼附身夺躯,自此反主为奴,永难超生。 御鬼宗历代,附身夺躯的例子屡见不鲜。曾有一位本领通天彻底的御鬼大能,费尽千辛万苦擒获了一只蚀心鬼王。却在一次濒死关头,因附身过久,肉躯被夺,其后不知做了多少年的鬼奴,好似至今仍未得解脱。 若非有如此限制,厉无影自然不愿解除合体状态。但若在身陨道消和堕为鬼奴二者之间选择一个,他自然是宁死不屈了。 此刻,他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想这魔女一击未果,自己又逃出三丈之外,她大有可能回头去找旁人的麻烦,自己便可暂保性命。 但那魔女的心思他哪里猜的到,她冷哼一声,眨眼间人已再次闪在厉无影身后,便是一抓要直掏去他心窝里。 厉无影已觉得背后百般冰凉,但人却一动也动不得。心中已在盘算,自己是否有勇气如元霸一般,玉石俱焚,爆体伤敌。 便在此时,魁木峰终于赶到,先是怒喝一声,将令人惶恐不安的威压势场暂时破掉。紧跟着一拳捣出去,堪堪将那魔女必中的一掌稍稍击偏。 但自己却被那魔女另一掌横扫至胸膛,肺腑之内鲜血倒涌喉头,整个人失去平衡,在半空之中倒转了几圈才稳住身子。 却见那魔女身体微向前倾,仍是一副不取厉无影性命誓不罢休的架势。 他便不敢有丝毫停滞,下一刻强驭身躯冲出,奋不顾身地挡在厉无影身前,头也不抬向前拍出一掌。 但这掌却拍空了,定睛一瞧,那魔女早已不见踪影,下一刻竟毫无征兆地现身不二身旁,人却朝着魁木峰瞧来,挂着一脸嘲讽的笑容。 原来,方才一招击毙元霸,闪电突袭厉无影,皆是这魔女虚晃之计,她真正的目标至始至终从未变过,一定要杀了魏不二。 岂料得,她裹挟必杀之气,猛地一掌拍过去,那小子竟然诡异地避过去了。 且瞧他行动迅捷,反应灵敏,似乎根本没有受到方才那从天而降的巨掌的影响。 “咦?” 她轻咦一声。眼见一击未果,虽是万分诧异,但不敢耽误片刻,闪电般向不二拍出三掌,每一掌皆是将方才那令人惶恐不安的蕴力夹了进去。 却见他竟离奇地通通躲去了,而且越躲越是灵巧自如,甚至比先前还要从容自信,仿佛早就知道自己将如何出招了。 她直道见鬼了,心头一横,立时将浑身罡气倾泻而出,犹如实体一般将那小子浑身罩住了。 不二这才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流沙之中,动一步都是难上加难。 下一刻,那魔女斧劈刀削的一掌已经贴到他腰背之上,正要将不二拦腰截断! 忽然,一道虚影一晃,一个深蓝色圆盘凭空出现在她掌锋前路,挡在不二腰背之前。这一掌拍下去,全部力道尽数灌在圆盘之上。 那圆盘猛烈一晃,紧接着疾速撞在不二身上,但魔女掌锋力道已大大地缓解。 不二自不晓得这圆盘是从哪里来的,但也不做多想,借着这一撞之力,疾速遁出五丈之地。 那魔女一击未果,却未有丝毫气馁,毫不犹豫再次闪到不二身侧,又是一掌拍了出去。 蓦地,一阵暖洋洋的金光照过来,一股磅礴法力涌至,强把她推出几丈之外。 抬头一看,一座数丈高的金身佛像挡在身前。 竟是无相不知什么时候从昏迷之中醒了过来,匆匆赶来战场。 他情知不二生死一线,自己绝无法及时赶到,便毫不犹豫祭出金身佛像,将那魔女罩在其中,以佛像之中蕴藏的宏然佛法,为不二挡去致命一击。但那佛像既已离身,他自己便处在极度危险之中了。 那魔女三番五次欲绝不二而无果,心中的憋屈难以遏制,暗道:“好好好!我原想留下这几人性命,却是你们自己找死的!” 面上原本嘲讽、冷笑的神情统统撤去,只剩下冷冰冰的一张脸,人已鬼魅般出现在无相身前,冷冰冰的目光直射他脸上,双掌毫无征兆地顶在他胸口,却是微微一愣。 只见,无相已闭上了双眼,面容却十分安详,看不到一丝的惶恐绝望。 好似寻常信佛人家里供奉的泥塑佛像,平静又坚定地屹立在她身前。 他嘴角微微动着,清彻和雅的梵音温温入耳,仔细听来,念得是一句: “悲无量心,为众生悯,为众生苦,为众生解脱。肉身涅槃,佛魂犹在。无相涅槃,善心犹在。佛渡众生,无畏受难,无畏罪业,无畏堕地狱之苦。“ 任谁也听得出来,佛语之中满是决绝之意,饱含为无量众生祈祷献身的宽宏道心。想来无相心中早已做好涅槃的打算了。 那魔女素来杀伐决断,此时竟难得犹豫了。这和尚跑来送死不说,还把护身的佛像罩在别人身上。这也罢了,可在万般无奈的临死时刻,他怎么能如此安详。 他念的佛语,她皆能听得懂。 但却根本无法理解,一个人为什么要悯念一切众生所受种种苦,为什么要常怀悲心,拯救济拔,令其得脱。为什么肉身死去,佛魂和善心还能生生不息。为什么可以为了拯救众生、度化众生,不怕忍受苦难,不怕身陨道消,堕入地狱恶去。 她不能理解,也无法理解,但偏偏又被这样的宏愿微微触动了内心。觉得这样的道理绝不该存在,却又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人信奉这道理,还无比虔诚地亲身践行这道理。因为眼前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那梵音绵绵不绝涌入那魔女耳畔,竟如寺院里悠扬和远的磬钟声传来。 她整个人恍若遭受醍醐灌顶一般,浑身煞气戾气给荡的摇摇晃晃。只觉得自出生至今,从未有过如此安详宁静。她知道这是自己的立世之心暂时受了蒙蔽,但一时间又不愿从这蒙蔽之中脱离出来。 双掌抵在无相胸口,他的心脏的徐和跳动,已隔着胸腔稳稳传到手心,只需轻轻一抓,便可将那心脏掏出来。 但她心中竟微微有些踟蹰,手中的力道自然也是聚而难发。 无相本以为身将死,佛魂去,但过稍许,除了一双冰凉的手掌抵在自己胸前,却再无别的动静,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只见那魔女怔怔望着自己,神情之中杀气微微散去,目光清澈至极,一层微薄的佛光隐隐笼罩在她额头。 他不禁愕然了。 第九十五章 青天明月心头雨 这个时候,无相大有机会将这魔女毙于掌下,但心里却晓得,万不可如此做。 倘是之前,人魔殊途,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将这魔女杀了,在场多数人族修士性命得保,他自会毫不犹豫地将她脑壳击碎。 但此刻,她虽是角魔之身,但分明已受了佛光普照,心中善念隐隐而发,无疑身具智慧善根。 这便算是受了无相的度化,是需他助以解脱的无量众生当中的一个。他宁可以佛法感化之,也绝不能伤其性命。 于是,竟又合住了双眼,“唵嘛呢叭咪吽”的观音心咒从口中缓缓吐出来。 这观音心咒乃是宏然大陆诸多佛法心咒之中最易入门,又最为博大精深的法门。 寻常信佛之人,仅仅是念诵就可起到不被业惑所染功效,被誉为见即解脱、闻即解脱、忆即解脱、触即解脱。 法华寺一位证得佛果的高僧大能智空法王曾说过:“念诵此咒一遍至七遍,能净百千亿劫所集罪障;念百遍或者千遍,等于念一切藏经功德;念万遍,能断三恶道门;念百万遍,能得不退转地。”由此可见威能无上,功德无量。 无相想这魔女杀业极重,唯有这观音菩萨的心咒,才能度其获得解脱。 却不想那魔女听了这观音心咒,反倒神台清明,额头那道微薄的佛光渐渐淡去,似要从顿悟的状态清醒过来。 这便是无相的急进心作祟了,须知以佛法度人往往要持之以恒,潜移默化。另有别途,则需要靠大机缘,大造化。 方才那魔女雷霆杀意倾泻,正是被他大无畏的牺牲精神所震撼,被他舍身渡人的勇气所折服,一时间激发了暗藏于心中极深之处的善根善念,这才有了先前那一幕。 但此刻,无相刻意度化的心意再明白不过,那魔女反倒不受佛语,渐有回神之意。 只不过,她暂且还在迷茫之中,身体似仍不受控制,仿佛灵魂出了窍。 魁木峰全不晓得在这紧要关头,她为何发起呆来。但也无暇多虑,片刻不停赶过去,一招“烛龙趟海”击出,只见拳芒离手,虽只有手腕粗细,但芒锋火光四射,下面挟着滚烫的拳劲,直扑魔女身后,便好似一条火龙踏海而来,声势极为浩荡。 不二方得死里逃生,旦见此良机,全不做他想,一道红芒利刃脱手而去,速度已尽其可能,眨眼间劈向那魔女脖颈,自要将其人首分离。 那蟒蚺见此,急得满头是汗,哇哇大叫,一跺足尽其毕生之力冲向魔女身前。 可身法遁速,终究不是蟒蚺所擅。 他纵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用肉身挡在她身前,用自己的性命去救她的性命,但此刻只能是鞭长莫及。 直到不二的利刃急闪至魔女身后三尺之时,她终于回过神来,神情一凝,一道罡气自背后蜂拥而出,立时将那红芒利刃冲得偏去。 但魁木峰的“烛龙趟海”也滚滚而至,却无法轻易混过去了。 其实,此刻最好的应对之法自然是挪身别处,避其锋芒,顺带叫这无相和尚尽吃魁木峰全力一击。 但那魔女微作寻思,左掌仍是抵着法相,一道罡气轰地灌入其胸腹,直冲颅顶,法相只觉得头脑中混沌一片,立时昏了过去。 另一面,对着法相心口的右掌则撤力回收,往身后猛力一击,一举将那气势惊人的烛龙击散了。 但就在这须臾片刻的耽搁之中,她周身赤芒已渐渐暗下来,再过不久便要彻底从解封的状态中退出来。 她心中虽仍是沉在方才无相带来的震惊之中,但也晓得再不做决断,只怕夜长梦多。 便匆匆扭头,对着蟒蚺说了一句异族语。 蟒蚺听了,立时定在原地,紧跟着双臂之上亦是亮起了数道魔纹,数十个红色眼睛赤芒大作,个个疾速移动起来,顷刻间数十个眼睛挪到他胸口,汇聚成一个人脑袋大小的巨大眼睛。 那眼睛的瞳孔是鲜血一般的殷红,诡异的赤芒透过瞳孔溢出来,且越发地闪亮,瞳孔周遭的空间一阵剧烈的扭曲。 任谁也晓得,这瞳孔之中分明蕴含着极其恐怖的能力,顷刻之间就要喷涌而出。 秀秀见此,再也无法镇定自若,口中一刻不停喃喃念起来,一挥手,方才在战场之中,救过不二一命的深蓝色圆盘光芒微闪,立时消失不见。 这圆盘便是当日在月下树林中,秀秀与不二一同追踪那云隐宗叛徒之时,用来跟踪定位的法器。本名叫青天明月盘,是秀秀师尊早年得力宝物。 除了定位跟踪的功效,亦可在百丈之内瞬间移动,可谓攻敌出其不意,防守随心所欲。 秀秀入门不久,她师尊甚为喜欢,早早便将这青天明月盘赐给了她。秀秀情知师恩如山,使用之时向来小心翼翼,倍加珍惜。 照理说,那蟒蚺红瞳威力无疑极为恐怖,决不可冒险用这明月盘去做挡架。 但此刻不二命在旦夕,她心中根本再无第二个选择。 蟒蚺瞳孔中的赤芒终于亮到极致,一道铮亮红光破瞳而出,以肉眼难见的速度径直轰向不二胸口,根本避无可避。 便是此时,一道虚影忽地闪现,正是那青天明月盘在红光击中不二胸膛之前及时赶至了。 只听轰的一声,一股劲风四散,那圆盘哗啦一声被击得稀烂,碎了漫天,似下起了蓝色的石头雨一般。 那石头雨哗啦啦落下,又仿佛稀里哗啦地砸在秀秀心头之上,砸得她好不心痛。 第九十六章 峰回路转命犹在 青天明月盘已烂的稀碎,再无任何修复的可能性。 但秀秀只来得及稍作肉痛惋惜,便一蹬腿,黄杉轻扬,玉足点点,直奔战场之上。 她心中雪亮,明月盘浑身皆是十分罕见的珍稀材料铸成,坚硬程度自不必说。即便如此,竟也被蟒蚺这一招轻易击得粉碎,足可见这赤红血瞳威力恐怖惊人。 但物尽必反,物极必遏。万事万物,皆脱不出这个道理。 他这招如此厉害,如果一早拿出来,恐怕在场所有人都不用打了。可他迟迟不肯使出来,直到胜负关口,一线之间,才露其锋芒。 如此可断,这一招无疑有极大的限制,要么是可用的次数极少,甚至只可以用一次或者两次。要么是,这种瞳术对其身体具有极大地损伤。 至于那魔女,从她身上魔纹渐渐变暗的情况来看,秀秀自然也猜出其解封状态可持续的时间不多了。 如此可见,胜负便在须臾片刻之间,咬牙多挺一刻,成功的希望便多一点。 这个道理她明白,可场中的众人未必明白。 他们虽然还在奋力相抵,但面上的神情早已掩不住决绝之意了。 她担心的是,在这样悲壮的氛围之下,魏不二会不会做出什么冲动的蠢事,正如无相和尚方才所做一般。 况且,尚不知那蟒蚺是否还能再击出一道瞳光。 若是他还有余力,那么,下一道瞳光一旦出现,魁木峰、厉无影、魏不二三人之中必定有一个会死在此招之下。 她自然不愿看到这样的结局。但如果牺牲无可阻碍的要发生,那么,她一定要避免魏不二成为死掉的哪一个。 事实上,秀秀的猜测几乎完全正确。 蟒蚺这瞳术的确有极为苛刻的使用限制。他本是蟒尾一族,但出生时却天生自带了红瞳族角魔的血脉天赋。 红瞳一族繁殖能力更是不堪可言,故而数量极为稀少。角魔族群有百万余众,其中红瞳一族只有不到二百余个。 但红瞳族个个都有通天彻地的本领,尤其是其天生自带的红瞳术,乃是角魔百族之中排名前十的天赋。 凭此天赋,红瞳族的攻击力到了极其恐怖惊人的地步,越级杀敌自是不在话下。 翻开角魔一族的历史书卷,甚至曾有一个红瞳族青角魔在一对一的比拼中战胜了别族的赤角魔。 蟒蚺天生自带红瞳族天赋,本该是族中培养的重中之重。但由于某种原因,他却不能像红瞳族角魔那般轻易驱使红瞳术。 偶尔使用一次,还不大碍事。但若接连使了第二次,便要头晕目眩,站立不稳。再用第三次,则气翻血涌,难以再战。到第四次,伤及内脏,则造成永难修复的损伤。 他从未接连使过五次,但想来,一旦真的如此做了,肉身必会崩解溃兮,就此陨落。 这也就意味着,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他接着发动一次红瞳术,尚能勉强为继。若是再接连发动两次,立时便要失去绝大多数战力,暂时沦为青角魔一般的存在了。 只剩这一次机会,蟒蚺必要用到刀刃之上,他当即挺起胸膛,那红瞳赤芒大作,愈发铮亮。 这一次,魏不二已退出数丈之外,蟒蚺便难保瞳术毫无疑问地击中目标。 于是,他自然打起了另一人的主意,心想只要将他除掉,则人族其余修士再无可战之力。于是,胸口红瞳已悄悄转了方向,瞄着那人而去。 那魔女与他心意相同,立时明白了他的心思。 她原先自然想留下此人性命,日后已备大用。但在这事关战场走势的关键一刻,也容不得她多想了。 稍作权衡,便一闪身冲着魁木峰而去,一人一魔顷刻间战在一起。 两相交手,魁木峰立时觉得有些不对。 这魔女周身气势丝毫未减,可攻招却不似方才那般,令自己升起全无法对抗之感。 他们来回过了五六招,魁木峰虽是招招接的吃力至极,但终究挨了下去。且这魔女拳芒掌锋挥洒之际,气势力道每况愈下。 待到第五招之后,更是与先前未激发魔纹的时候相差无几。他立时猜测,许是这魔纹的使用时限已至。当即精神大振,体内法力蓬勃而出,直向那魔女反攻过去。 但一边攻击,一边心中又难免升起疑窦,暗自寻思:“岳衡宗这位魏兄弟已脱离战场,我又和这魔女搅合在一起,而杀死厉无影又对胜负无太大影响,也不知这蟒蚺的瞳术究竟打算用给谁?“ 便在这反守为攻的时刻,蟒蚺的红瞳也即将亮到极点。 那魔女晓得事无可再拖,浑身气势陡然一厉,招锋光芒大作,鬼魅般的一招毫无预兆地正中魁木峰胸口,立时将他击得直向地面坠去。 魁木峰心中大骇,顿时明白蟒蚺的瞳术竟是冲着自己而来,也终于晓得那魔女方才为什么气势力道未消,却仍假装与自己僵持一番。 他急忙运气反冲,打算在落地之前,疾速遁向别处。但那魔女早已算计到这一步,一道透明芒龙自她掌中发出,以惊人速度追身赶至,一举将他击落地上,瞬间砸出一个大坑。 魁木峰仰在坑中,嵌了进去,心里透亮:那蟒蚺的瞳术必然在魔女对自己动手的同一时间激发了,此刻遁去躲闪,只是自找死路。 便匆忙将浑身法力尽数涌到胸口,牢牢护住心脏经脉,只道这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许是会有千分之一的生存机会了。 但过了片刻,却未见丝毫动静。一睁眼,却见身前浮着一把木筝,也不知是谁的法器。 再往后,又瞧见那魔女悬在半空之中,眼睛直直瞪着,不可思议地望向蟒蚺那方。 魁木峰亦转过头去瞧,只见蟒蚺一动不动站着,脖颈之上驾着一道红芒利刃,刃锋已微微嵌入他粗糙的肌肤内,一道淡黄液体顺着刃芒缓缓流了下来。 一个人影正手持红芒利刃站在蟒蚺身后,他持刃的手颇有些粗糙,面孔则被蟒蚺的脑袋挡得严严实实。 半响,才微微探出半张脸来,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望向那魔女,冷声说道:“放人!” 第九十七章 消云裂谷鞭的宿命 这个时候,秀秀和悠然早就从树林中狂奔出来,两人皆是惊魂未定,不敢相信先前惊心动魄的一幕。 方才,便是魁木峰被魔女砸到地上的前一刻。 任谁都瞧得出来,蟒蚺又在酝酿那极其厉害的瞳术。 照理来讲,魏不二最该做得,便是混入人魔混战的场地之中,叫蟒蚺寻不到自己的踪迹。 他自然也是如此思量,便向人群之中飞快钻了过去。 方遁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去看,却瞧见蟒蚺不再盯着自己。 心中暗道:“这瞳术如此厉害,一旦叫蟒蚺使出来,必然要杀死一个人。魁木峰和厉无影只怕危险了。” 又琢磨那蟒蚺先前酝酿这瞳术颇需一会儿功夫,这一次恐怕也难以做到立时发招。便趁着蟒蚺不注意,毫无征兆地一转身,直身返回,竟是打算在他发招之前将其打断了。 这举动果然未出秀秀先前所料。她也大概猜到了不二此刻心中的想法,心中自是大急。 倘若不二冒冒失失冲上去,那蟒蚺随时调转攻向,一人一魔近在咫尺,不二只怕要被轰成漫天的肉渣血沫了。 于是,她浑然顾不得许多,手中银芒闪闪,五道月牙般的波芒离手而去,直奔蟒蚺而去,竟是要将他的注意力转向自己来。 只可惜远水难救近火,蟒蚺只是瞄了她一眼,便扭头去看不二。倏地一转身,红瞳正对着魏不二。 瞳中光芒虽未亮到极点,但他却毫不迟疑,大喝一声,一道通红波芒似火山爆发一般喷涌而出。 不二此刻离蟒蚺只有一丈之距,那红芒来得势如闪电,秀秀看他根本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一时间手足无措,几乎要惊叫出来。 但就在那红芒眼看要撞在不二身上的时候,却瞧见他忽然从储物袋中唤出一道金光闪闪的物什,瞄着红芒左边半侧掷了出去。 两相一处,只听轰的一声,那金光闪闪的物什立时碎成了渣子,在半空之中洋洋洒洒散了起来。 而那红芒此刻便只剩右边一半直射过来。 不二早在扔出那物什的同时,便将身子近乎扭曲般的急速向左侧转去,方好与那红芒擦肩而过,总算幸之又幸地逃过一劫。 这一切只在转瞬间发生,秀秀看得目瞪口呆。 虽然不二这一手来得突然,金芒闪烁之际,去的又极为迅速。但她仍是看清楚了,那金光闪闪的物什分明就是消云裂骨鞭。 她方才心急之下,想破头也未想到不二有什么逃生之路。 却没料到他竟打起了消云裂骨鞭的主意。这法宝浑身皆是质地坚硬的珍惜材料铸成,自然也能为他稍挡其势。只可惜此刻也被轰成了一堆碎片。 倘若贾海子有幸看到这一幕,只怕要气得吐血。 至于蟒蚺,射出这一道红光后,脑子里一阵晕眩突袭,整个人脚步开始微微摇晃。 但秀秀先前发来的五道月牙波芒已然赶至,他便咬着牙,疾挥巨尾一一挡去。 不二却趁着这一当口,径直杀到他身侧,当即发起雷霆攻势。 秀秀蓦然狂喜,忙喊了一声:“魏不二,袖子!” 不二乍听得一头雾水,却忽然想起先前她似乎在什么时候拽过自己的袖子。当即毫不犹豫一挥长袖,冲着蟒蚺脸上扬去。 秀秀立时按下手中机括,一大股浓密厚重的黑雾从不二袖口蜂拥而出,一下子将蟒蚺整个人罩在了其中。 便在这一片漆黑之中,不二早就瞅准了位置,瞬时间切到蟒蚺身后,一刀抵住了他的喉咙。 制服角魔的过程自然是惊险至极,魏不二险中求胜的勇气自然可嘉。 但若不是蟒蚺连续两次发动瞳术,头晕目眩,战力急降;若不是不二先前悄无声息地拾起了消云裂骨鞭,危难时节正好救自己一命;若不是秀秀提早布置了暗手,之后又接连发出五道月芒,为不二近身赢得了宝贵时间,那么,此事绝无半点可乘之机。 此刻,不二的胸口也砰砰直跳,正是心神难定之时,忽然觉见头顶之上有些异样。 下意识抬头一看,半空之中原本就在不停扭曲的景致变得更不稳定,那一片灰暗的颜色似被生硬地夹入几道怪异的裂口…… 那魔女看得心头一跳,身子一晃,瞬间便到了不二身后一丈,冲着他背后一抓伸了过去。 忽然听到一声惊叫:“小心!” 正是秀秀的声音。不二心中一凛,当即将红芒利刃卡在蟒蚺脖子上,强迫他同自己一齐向后调转身子。 那蟒蚺的性命捏在不二手中,只好由着他的意思去做。 岂料得这一人一魔齐齐转身,却忽然发现身后视野有些诡异的变化。 紧跟着,那蟒蚺猛地痛叫一声,一带黄色血液四下喷射开来。 “别动!”不二连忙将比在他脖颈之上的红芒利刃压得更深,鲜血涔涔而下,那蟒蚺只好强忍住疼痛,不再大叫。 不二低头一看,只见蟒蚺身后有两条巨尾竟然被凭空斩断了半截,怪不得他痛叫连连。 仔细一瞧,隐隐可以看到在二人身前数尺隐隐可见一道极为模糊的透明裂缝在缓慢移动。 “空间裂缝!”那魔女低呼一声,连忙将手收了回来,背后一凉,心道再晚一点只怕自己也要被割成两半了。 不二哪料得她来的如此毫无征兆,却又突然收手了,强压住心跳,直直盯着她,沉声道:“再敢轻举妄动,我立刻杀了他!” 那魔女一抬头,只见不二直瞪着自己,目光中虽无半点狠厉之色,但杀意却好似一把利剑直至自己的双眼。 她下意识定在了原地,心中直道怪哉,怎么遇上这小子,跟遇上了克星一般。 再瞧头顶之上,天空扭曲得更加厉害,隐隐可见三五道裂口缓缓地飘着。 “不算太糟糕。”她皱了皱眉头,暗自琢磨着。 从她和蟒蚺激发魔纹、解封血脉之力,到此刻为止,虽然激战波折几回,但也不过盏茶功夫,再加上她有意控制威力,只解封了四肢封印,故而并未真正搅乱这一带的空间架构。 至于之前从天而降的那一方巨掌,也只是辅助性神通,并没有调动多少血脉之力。 此刻,半空之上虽有些异样,却也只是些缓慢移动的空间裂缝,多半不会引发什么瞬移裂缝,更不会造成空间塌陷之类的严重后果。 想到这里,她终于镇定下来,忽而冲着不二盈盈一笑:“魏道友,真是好手段。” 接着,从半空缓缓落到地面,盘腿坐下来,指了指另一面尚在角魔手中的近百名人族修士,笑道:“诸位,我们谈一谈罢!” 第九十八章 木晚枫的枷锁 木晚枫身上带着镣铐,站在人群之中,目光幽幽地投向这片开阔地的正中。 魏不二正用红芒利刃比划着蟒蚺的脖子,在他身旁站着的是魁木峰,钟秀秀,李悠然,厉无影,南宫疾雨。 往四周看,满地的尸体躺着,鲜血把地面染成怪异又渗人的红色,空气中散着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往身旁去瞧,还有为数不多的幸存者,面上神情不一,但大多都死里逃生、喜极难言的模样。 不久之前,他们眼见魁木峰即将命丧魔手,直以为便是必死之局。全未想到竟能峰回路转直上,拨云重见青天。 此刻,便忍不住齐齐看向场地中央,那个手持红芒利刃,拿着蟒蚺脑袋作要挟的男子,仿佛看到了千年一遇的怪物一般。 那可是黄角魔的脑袋,便是通灵境后期的修士,也不敢如此胆大妄为。 人人都有些好奇,他究竟是如何办到的。但那时生死较量,血光四溅,却没有几个方好看到这一幕。 木晚枫大概环视一圈,又低下了脑袋,看着地上猩红的血迹,脏了白色的裙摆。 这画面似乎在隐喻着什么。 想想挺凄惨,入谷时候一共是两千多个修士。一进来,便有三百多人传到了必死之地。被角魔活捉的时候,还有八百多个。现如今,竟只剩不到二百个人活着。 这傀蜮谷,简直就是修士的屠宰场。 她忍不住有些后悔了,手上套着的镣铐虽然早已解开,心里却上了沉重的枷锁。 稍许,再次抬起了头,把复杂的目光投给魏不二。心道:“你这混小子,何苦来趟这一遭浑水呢?” 再往魏不二对面瞧去,是那魔女盘腿在地上坐着。 木晚枫暗道一声厉害。 方才,战场上形势顷刻间反转,角魔优势尽失,反成了被动一方。 但那魔女只愕然稍许,便镇定下来,谈笑风生。 不管她是心中笃定,抑或是强作镇定,都该为她此刻的从容不迫叫一声好。 接下来的博弈,只怕不比真刀真枪的殊死搏斗轻松。 想到这里,木晚枫忽然瞧向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苦苦思索着。 …… 其实,在那魔女心中,也全不似看起来这般轻松。 蟒蚺的性命一定要救,而且不惜任何代价。 但这句话却不能摆到明处。 她早在圣界的时候,就于人族习性大有研究,对于讨价还价的道理也深谙其道,便在心中打定了死磨硬泡的主意。 “说吧,你想怎么样。咱们可以谈一谈。”她冲着魏不二开口问道。 不二此刻却在天人交战,手中紧握着利刃,蟒蚺的性命就在一念之间。 他自然极想一招结果了他的性命。想这角魔本领如此强悍,脾性又暴戾残忍,倘若经傀蜮谷入了宏然大陆,双手之上,又不知要沾上不知多少人族百姓的鲜血。 但他心中又十分清楚,这时决不能伤了蟒蚺的性命。 思虑半晌,终究镇定下来:“谈什么?放了所有人,我自会留他一命。” 那魔女听了,微微笑道:“你本领不差,胆识过人,火中取栗,勇气可嘉。不过,你若打算拿着蟒蚺的性命来做要挟,肆无忌惮地坐地起价,可算不大明智。” 说着,面色一沉,冲着蟒蚺道:“蟒兄,事关本族生计大业,你我皆是沸水之薪,聚光之蜡。我早就做好了燃薪作碳,蜡炬成灰的准备,不知你心里如何打算。” 蟒蚺嘿嘿一笑,回道:“葬了我蟒蚺一条命有什么?只可惜我本领差,脑子笨,未能帮你一星半点,也没有为本族大业献上微薄之力。” “如今既要命丧敌手,我只求你一件事。待会儿我死了,一定要将这些人族狗崽子一个不落地杀干净。用他们的骨头为我搭一座坟头,把脑袋通通割下来,挂在坟前祭杆之上。用内脏添做祭品,用鲜血浇灌坟头的苦草。再剥了皮,拔了毛,当作纸火烧给我。” 又指着魏不二:“一定要将这小子的血肉骨头碾碎成沫,混入凝浆,砌成砖块儿,立做墓碑,我才能咽得了死得瞑目!” 说话的语气是慷慨激昂,言语之中饱含决绝之意。说罢了闭上双眼,一副求死不求活的架势。 有几个人族修士已听得毛骨损然,紧张地瞧着不二,只怕他一冲动,杀了那角魔。 那魔女听了,郑重点点头:“我答应你。” 话不多,但一字一顿,一顿一沉,每个字都有千斤之重。 接着转身向不二:“魏道友,你大可以杀了蟒蚺,请动手罢!” 话外的意思也很明显:你大可以杀了蟒蚺,不过在场的人族修士全要为他来陪葬。 不二听得直叫个憋闷:原是我在威胁你,现今你一番大义凛然,竟然给我倒打回来了。 这时,便在人群之中传来一个劝导的声音:“小兄弟,此事急不得,咱们且跟她商量商量。” 更多的人却是觉得如此太过窝囊,有人气道:“怕什么?咱们宏然界的修士什么时候孬种过了?” 此话说罢,云隐宗合规院的古有生当即应道:“说得对,咱们杀了蟒蚺,跟这些角魔拼了。大不了通通死在这里给他陪葬了!” 众人纷纷瞧了过去,只见他从人群站出一步,满脸怒色难消,指着那魔女道:“我古有生宁可站着死,也不愿向这些角魔畜生低头!” 这几句话颇有些慷慨之气,但反倒点醒了众人。虽说蟒蚺已被制住,但人魔两方实力到底还是相差悬殊。 况且还有不少人族修士身上的镣铐尚未解开,若是角魔真的大开杀戒,恐怕真的要给蟒蚺赔命了。 一时之间,竟无人再敢高声说话,场面颇有些沉重。 其实,那魔女打着讨价还价的算盘,不二早在心里想明白了 只冲她冷声道:“你若是舍得蟒蚺葬身此地,想来也不会跟我在这里侃侃而谈了。” 说罢,手中的红芒利刃又向蟒蚺脖颈内微微切进去一些:“现在把镣铐都解开,把人都放了。” 那魔女冷笑一声,根本无动于衷。 不二当即扭头向秀秀道:“钟师妹,可否借你宝剑一用。” 秀秀没好气地瞧了他一眼,心想你兜里装着贾海子的青云宝剑,干嘛不拿出来用。但素手一挥,明月剑已然递在了魏不二手中。 不二左手接过宝剑,二话不说便砍掉蟒蚺一条尾巴。 一道鲜黄血液瞬间喷了出来,蟒蚺痛的浑身直哆嗦,但眉头却是半点不皱,仿佛砍得是旁人的尾巴。 那魔女哪里料到他如此果决,险些叫出声来,下意识身子往前倾了一下。 她晓得蟒蚺的尾巴上密布神经,痛起来最是要命,只觉得虽是砍在蟒蚺身上,自己也跟着抽搐。 不待她说话,却听不二对着蟒蚺又道:“左右阁下尾巴多得是,砍个七条八条,也不必心疼。” 说着,又是一剑迅雷般削了过去。 “慢!” 那魔女终于忍不住了,勃然大怒:“小子,你最好不要落在我手里。” 不二只回了她一句:“放人。” 那魔女半晌才缓过劲儿来,面色寒得吓人:“放人可以,蟒蚺怎么办?” 不二想了想,回道:“我们离开之后,自会将他放回来。” “我如何信得过你?”那魔女冷声道。 “我可以许下神魂之誓。”不二回道。 那魔女自然听说过修士的神魂之誓,晓得这誓言一旦许下,违誓之人必会当场受到反噬,极其厉害,这才点头答应了。 “你先许下誓言,我自会放人。” 便在此时,忽然听到有人拍起掌来。 不二扭头一看却是秀秀,只见她满脸戏谑之色,几步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尊上真是打的好算盘。” 原本,秀秀正与不二生气着,又有心看一看不二会如何应对,便不打算掺和进来。 但眼看他要被那魔女带到沟里,毁了这千辛万苦、千难万险得来大好局面,也晓得此刻容不得自己拿捏儿戏,故作姿态,终于站了出来。 她边走边思量,心中已将诸多细节想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开口,却是极其干脆:“我们还是开门见山,少些废话。” 说着,伸手指了指蟒蚺,对那魔女说道:“蟒蚺绝不会还给你,其他的倒可以谈一谈。” 第九十九章 魁木峰的烛不息 魁木峰正在暗中疗伤。 他的伤势不轻,尤其是那魔女正中的几掌,罡气直入体内,简直要把五脏六腑捣碎了。 好在他体内有一个镇海兽,名叫烛不熄,是在此界存活了数万年的奇兽。据说如今在南方万山妖族领域内还存活着几只,最擅长疗伤愈体,延续生机之类。 虽然他尚未步入通灵境,但曾听常元宗那位前辈讲过,倘若镇海兽是某些稀有的上古异兽,似乎也可以在开门境的时候,将某些神通的些许威能借与修士。 恰好这个烛不息就属于此类异兽,也不知它将什么神通借给了魁木峰,总之他受了伤,向来恢复得比寻常人快得许多。 眼下的形势绝不乐观,说不定下一刻战势重启,再次走在生死边缘。 故而他一边默不作声看着场上的形势,一边用尽全力,分秒不停地恢复着伤势。 此刻,正听到那魔女对着秀秀冷笑道:“不放蟒蚺,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 秀秀却没有理会她,转头向人族修士瞧去,只见他们脸上多是劫后逢生的喜庆。 她眉头一皱,默了少许,反向魁木峰问道:“魁兄可有什么好办法。” 魁木峰楞了一下,全未想到她会问到自己头上来。 只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稍作寻思,登时明白了,心中暗道:“眼下,事情绝不是想象的这般简单。但倘若由钟秀秀径直说出来,便是给大伙当头浇一盆冷水,恐怕非但讨不着好,反要落个满场埋怨,说不得还有人从此记恨她。” 但这盆冷水,魁木峰却可以泼的。一来他方才于危难之中挺身而出;二来从修为而言,他也冠绝全场。 只不过如何去说,还需讲究方法。 这样一想,他便站了出来,反问场内众人:“这位魏兄弟拿下了蟒蚺,各位可有什么好想法?” 立时有人应道:“叫这魔女把咱们通通放了,你走的你阳关道,老子过老子的独木桥。大伙井水不犯河水,妥妥当当出谷,平平安安回家。” 这话似乎代表了不少人的想法。 魁木峰点点头,又道:“我与大伙一样,此刻只想着如何能从谷中活着出去。眼下,魏兄弟擒住蟒蚺,我们的性命便有救了。这蟒蚺在角魔之中算得上地位极高,本领极强。为了保全他的性命,我想这魔女一定愿意将我们通通放走。” 说到此处,他瞧了瞧那魔女,语气一转:“但请大家好好想一想,她把咱们放了,咱们再将蟒蚺放了。是否就能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从此相安无事?” 这话一出,众人都默不作声了。 半晌,终于有人回道:“咱们想得倒是挺美,但谁能保证咱们将蟒蚺放了,她不会当场翻脸?” 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只不过众人刚刚经历一场生死大劫,个个心中全是大难不死的庆幸,一时间竟少有几人想到这一点。 那魔女冷笑一声:“当本尊会跟你们人族一般背信弃义么。” 魁木峰回道:“我们人族有句老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此事关乎在场数百人性命,岂能由你一张嘴来应承?” 那魔女摆了摆手:“随便你们如何商量,尽早给我拿个准话。” 魁木峰转而看向众人,接着说道:“这位兄弟说得不错,这些角魔的确大有可能当场翻脸。即便他们当场不翻脸,咱们走出几里地,也难保这魔女不会带着大队角魔追过来。” “即便她言而有信,也不会如此做。可咱们在傀蜮谷中还要度过两个月,与如此多角魔一同待在谷中,如何能安得了心?” 不二听魁木峰这般一说,立时脊背一凉。 他甚至怀疑,以那魔女的精明决断,说不定早就算到了这一点,正挖了一个坑,等着自己跳下去。而方才与自己讨价还价,多半只是她欲擒故纵的把戏。 在场一众人也个个陷入了苦思冥想。 那魔女冷笑道:“前怕狼,后怕虎,夹在中间还嫌挤。你们想走,本尊可未必答应。”心中却有些可惜,这个魁木峰循循指引,层层点破,竟将自己之后的谋划通通勘破了。 不过,她也不大担心,往下的局势已然明朗,即便所有谋划摆在明面上来,阴谋成为阳谋。但往前的路只有这一条,路上大坑一个,不怕他们不跳进去。 念及于此,心中更是笃定,不慌不忙瞧向众人。 角魔群中亦叽哩哇啦叫嚷起来,间或夹杂着阵阵嘲讽笑声。有一个会说人语的角魔大声叫道:“人族修士嘛,都是一些胆小怕事的孬种!” 众人听着怒气冲冲,一时竟也无言以对。 终于有人说道:“各位,我看咱们要想活着离开,蟒蚺是决不能放走的!但如此一来,只怕这些角魔不大乐意。” 众人听了皆是觉得不差,这才明白钟秀秀之前为何要说什么“开门见山,少些废话”,什么“蟒蚺绝不会还给你,其他的可以谈一谈”。 原来,她竟然早就想到了这一步。 叫方才那人一点醒,众人仿佛看到了一条明路,便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有的说强行劫了蟒蚺离去,有的说给蟒蚺喂下毒药,离谷之前再给他解药。还有的说考虑这么多干嘛,倒不如一把杀了了事。 但这些乌七八糟的办法,自然被众人通通否定了。 正是争执不下的时候,魁木峰才说道:“各位,我们强行将蟒蚺劫走,难保这些角魔不会玉石俱焚,跟咱们拼命。若真的到了那般田地,反倒不妙。” “咱们你一言我一语,谁也没个准主意。素闻月林宗的钟师妹素来绝顶聪明,以智计过人闻名宗盟,还是请她来讲一讲罢。” 他原想说请钟师妹拿个主意,但临到话头,忽然改作讲一讲。 众人听了只觉得舒服至极,再加之先前魁木峰挺身于危难之际,救人于水火之中,还险些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大伙对他都是又感激又佩服,便连连点头。 秀秀心道:魁师兄看着是直性子,古道热肠,侠肝义胆,原来肚子里也有弯弯绕绕。 想到这里,没好气地瞅了魏不二一眼:也亏得魁木峰一点就透,省的我成为众矢之的,比魏不二这个榆木脑袋强的多了。 接着,深吸一口气,朗声说道:“我的确想到一个办法,既可以保证我等平安出谷,也能让角魔一方满意,只不过需要数位铁肩担当、踏地扛鼎的英雄好汉站出来,暂时受些委屈。” 便有人叫道:“钟师妹有什么好办法,快快讲出来。我们个个都是敢作敢当的汉子,哪个不愿意助你一臂之力?”这话说完,立时站出来数十个修士,个个表示态度坚决,非我莫属。 秀秀听了微微点头,嫣然一笑:“如此,就有劳各位委曲求全,暂且在角魔手中做个人质罢!” 第一百章 宏然憾热骨 傀蜮葬忠魂 秀秀此话说罢了,众人立时默声一片。 的确,按照先前的分析,人魔两方若想相安无事,唯一可取的办法就是双方互留人质,彼此各有挟持,相互掣肘忌惮。 但倘若她不讲方法,毫无策略,没有让魁木峰帮着自己循序渐进地做铺垫,只怕许多人不会认同她的道理,更不会有人愿意挺身而出去做人质。 众人默了半响,有人嘿嘿笑道:“钟师妹打得好算盘,将我等骗去做人质,你却平安无事,潇洒出谷,还能带着蟒蚺去宗盟表功。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这话说罢,便似清水入油锅,烈火烧干柴,人群之中一下子吵嚷起来。 云隐宗的古有生气愤道:“诸位,咱们非是贪生怕死之辈,怎么能被钟师妹一句话给唬住了?这决不是好男儿的行径,更不是英雄好汉的做派。” 又转向秀秀道:“我古有生第一个挺你。”说罢了,便向她微一拱手。 他说罢了,自有不少人拍手叫好。 更多的人则有些搞不清楚秀秀到底有何打算,便只作壁上观。 魁木峰便向秀秀道:“钟师妹,你心中既有良策,何不讲明白,说清楚,大伙也好再做定夺。” 秀秀道:“我的办法说出来其实也简单,我们两方各持人质,相互忌惮之下,大家互不干扰。待两月过后,在来此地互换人质。到那时,谷外的阵法已开,咱们立时碎符走人,如此便可万无一失。” 魁木峰点了点头,又问她:”请问钟师妹,如何保住人质的性命不受威胁?“ 秀秀道:“待一月之后咱们来看看,若是人质之中哪一位在角魔手中受了半点苦楚,咱们大可以叫这蟒蚺也尝尝个中滋味。若是哪一位不幸丧了命,一定叫这蟒蚺一命还一命。” 众人听了,都觉得这法子实为可行。 只不过留下来做人质的修士便要受苦了,落在角魔手中,即便是性命不受危险,只怕这两个多月也不大好挺得过去。 魁木峰又问那魔女意下如何。 那魔女细细思量一番,大抵同意了,只是交换人质的细节还需琢磨琢磨。 人族这一方便需敲定哪些人要留下来做人质。 一时间也没有谁敢第一个站出来。 秀秀洒然一笑:“大伙的难处我也醒得。此事绝非强求,有谁愿意挺身而出,自然是英雄好汉,叫人佩服。若是心中有顾虑,选择明哲保身,亦是本分常情,谁也不会勉为其难,谁也不会说三道四。” 说着,一步迈前:“方才有人说我包藏祸心,挑拨纷争。秀秀虽然只是女流之辈,但也愿意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做这第一个人质,为大家平安出谷献一份微薄之力。”话说罢了,微微笑着,向人群中直视过去。 照理说,钟秀秀一个女儿家,都能不畏艰险,挺身而出,在场的男子自然应当不甘其后。 可此事涉及身家性命,绝不是张嘴说一个愿意,只图一时痛快淋漓就完事了。故而秀秀目光所及之处,不少人立时哑然无声,纷纷低下脑袋。 魏不二第一个应道:“钟师妹,请算上我一个。” 话虽不多,但诚意可见。 秀秀心道:“算你小子良心不坏,但你日后要派上大用场,自然不能来当人质。”心里如此想,人却向他微微点头。 厉无影也嘿嘿笑道:“钟师妹说得如此清楚,厉某还有什么好顾忌的,若要做人质,我厉某人算作一个。” 待他说罢,稍过不久,又有数十位修士从人群中走出来。先前的争论,这其中许多人未曾参与。但到了急难险重的时刻,方显正道义气,才见担当本色。 那魔女坐观半响,心中早有计较,见人族修士之中商议大抵已定。便开口道:“钟道友,我和聪明人讲话,从不拐弯抹角。这些人来做人质,分量不够。” 秀秀眉头一皱,正要答话。 却听魁木峰笑道:“若是我来做人质,如何?” 那魔女得偿所愿,便微微一笑,轻轻点头,自是同意了。 这个时候,忽然响起一个十分悦耳的女子声音:“魁师兄,你可想好了?” 魁木峰向说话的人瞧去,只见是个身形苗条、面上蒙纱的女子。正是乐韵宗的魁首弟子李悠然。 未等他回话,李悠然又说道:“纵是你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一旦落在角魔手中,戴上了镣铐,只怕连半点本领也使不出来啦。” 魁木峰颇有些奇怪,二人从未有过交情,怎么她话语之中大有关切之意,好似与自己颇为惯熟。 他只笑了笑,回道:“多谢关心。” 说罢了又瞧向她,只觉得虽然隔着一层白纱,但仍能感觉到一双眼睛在一眨不眨盯着自己。 便也未作多想,转身又道:“钟师妹,魏兄弟,厉兄弟,请你们三位带着大伙先行离开。这些角魔诡变狡诈,不可轻信。尤其这魔女,心思难测,城府颇深,对我们人族诸事又了解颇深,只怕往后的的日子也未必太平,还需三位多多担待。” 入谷修士之中,论修为本领,自然是魁木峰最为高深。接下来,无疑是魏不二当仁不让。 至于钟秀秀不仅本领高强,更是智慧过人。厉无影也是难得的好手。 魁木峰做了人质,他们三个便是与角魔周旋的中流砥柱。人族众修士也无异议。 秀秀三人深知担子重大,值此关头,也不与魁木峰客气。 那魔女只关心魁木峰一个,其他人并未放在其眼内,自然也懒得跟他们扯皮。 魁木峰见此事也已敲定,便转向先前站出来愿做人质的数十人,笑道:“诸位兄弟,咱们这两个月,便和这些角魔唠唠家常,搞搞交情。也不知他们待客之道如何,人情又如何,会不会好吃好喝招待咱们。” 这些人见他如此洒脱不羁,毫不担心深陷重重危险之中,亦是身心激荡,豪情尽起,心中忌惮顾虑散了多半。 那魔女不禁笑道:“魁道友,我素来敬重光明磊落的汉子,仰慕敢作敢当的英雄。英雄好汉在我这里,自是好吃好喝对待,除了行动不便,绝不会受半点委屈。” 双方将交换人质的时间、地点以及其余诸事敲定,秀秀提出角魔一方不得扣走人质的储物袋,又向那魔女讨了忘忧草汤药中的解药。 那魔女倒是个干脆利落的性子,通通答应了。 秀秀得来解药,验过无误,方与众人服了,人魔两方各自散去。 众人敛了数百具尸体,便抱团往东走。 路上清点人数,入谷共是两千人,此刻还活着一百八十五人,其中留下做人质的共是三十二人。便是有一千一百一十五位各宗弟子陨落谷中,长眠不朽。 众人找了一块空地,挖了一处偌大坑洞,将这些尸体合埋了。 不二找到尤典的尸体,脑袋自然寻不到了,只剩下脖颈以下血淋淋的一具,实在凄惨难言。 想他一把年纪,还要来傀蜮谷里为长生大道最后一搏,结果倒是落得一个悲壮,也不知此刻在九泉之下是满面荣光,还是难以瞑目。 在不二记忆里,尤典似乎有个女儿,也在云隐宗内修行。便想着将遗物带回去,交还其女,也免的徒留遗憾。 他兀自敛了遗物,除了储物袋,还瞧见一个背面裂纹的出谷传送符。又想到:“这传送符已然无用了,倒不如我留下做个念想。” 不一会儿,空地之上,悲起一座孤零零的大坟头,坟前只缺一块墓碑。 此处不见石头,众人只好从一棵巨树上削下一块儿来,刻成木碑,立在坟前。 有人在碑上刻了墓志铭,有亡者姓名,生猝年月,安葬之期,大抵述了谷中诸事。末了,用一句“英魂远去,壮志长存”收了尾。 木晚枫站出来,在那木碑空处写了首悼诗,正是:宏然憾热骨,傀蜮葬忠魂。苟且偷生人,永承慷慨志。 碑文凄凄艾艾,悼诗悲壮承志。 殒命诸人之中,不少是生者的好友佳伴,读罢了难免垂泪哀悼。想入谷之前,壮志雄心揽长空,结伴同行义气发,此刻人鬼殊途,难免生起兔死狐悲之心。 不二怔怔瞧着木晚枫的悼诗,心头亦是一阵悲凉。 先前在战场上,他根本无暇思索。 此刻战斗方止,诸事妥当,他反倒从心底后怕起来。 自己虽然侥幸还活着,但那时若有一步不慎,多半也要与这些英魂为伍,徒剩一具残缺不堪的尸体,冰凉凉地埋在地底下。 往后时间流逝,谁还会记得自己? 先前意气用事地冲入战场之中,只燃了一把热血,却将自家性命当儿戏。若不是机缘巧合,若不是秀秀最后关头出手,他便有十条命,此刻也该魂归九天了。 人的畏惧,往往事后才深刻。 那些惨不忍睹的尸体,绝望的面孔,混着泥的血,凄厉的惨叫声,像铁锈一样的血的味道,“哗”地一下,像洪水一般冲进了他的脑袋里。 蓦地,似有一个巨大木槌重重撞在了他的胸口。 “轰!” 他被撞得头晕目眩,冷汗连连。 第一百零一章 烛峰云魏 安葬了亡魂,众人本该商议接下来如何应对。 但大伙对不二感激不尽,一众人都凑到他身边感恩戴德,隐隐将他与魁木峰一并列作宏然大陆之上,开门境弟子一辈之中,罕有的顶尖人物。 待得知他其实是云隐宗弟子,且尚未获得入谷名额,更是大吃一惊。 洛图宫某位弟子甚至为他和魁木峰作了首诗,写的是:幽烛探寒夜,孤峰倚长天。人正自隐善,闲庭云中魏。 这首诗头两句还凑合,但后两句纯属为了把魏字凑进去,显得不伦不类。 有人将这诗中之意概括为四个字“烛峰云魏”。这名头不知多久之后,竟在宏然大陆广为流传开来。 不二本就是十分谦逊的性子,听了如此多的溢美之词,心里却没半点漂浮自傲。心道:“他们念着我的好,自是褒奖不断,倒也没什么。我可得知道自己的斤两。” 便与众人客气,只有自谦,好不容易将他们通通打发去了。 秀秀这才走近他身旁,冷笑道:“嘿,好一个‘烛峰云魏’,久仰了!” 不二苦笑一声:“好啊,连你也来笑话我。” 秀秀嗤嗤笑道:“魏师兄你此番好大的风光,想来出谷之后定会成为贵宗魁首弟子,当受大力栽培,前途不可限量。日后若是成了修士界的顶尖人物,还请不要忘了我们这些小喽啰。” 不二给她一说,登时无语了,半响才回道:“我看成,日后我若是踏入悟道境,成了了不起的大人物,一定好好栽培你,怎么也得让你混个宗盟的长老做一做。” “那怎么敢?”秀秀听得有趣,人却板着脸,将包了纱布的右手伸了出来:“只要你大人大量,不来恩将仇报,我就谢天谢地了。” 不二脸一红,忙不迭地道歉,并谢过她救命之恩。 说起那时救了自己一命的圆盘,他当时惊鸿一瞥,没看清那圆盘的样子,更没瞧见那圆盘从何而来,是谁发的。 但回头想来,多半秀秀的手段,便问那盘子碎了,该如何补偿才好。 秀秀听了,倒被他勾起了苦恼,心中暗道:“我为了救你,连青天明月盘也崩碎了,回去也不晓得师尊该如何教训我。” 人却笑道:“只怪我游手好闲,吃饱了没事干,才出手救了你,活该那法宝碎了一地,心疼死我算了。” 忽而想到什么,索性先把魏不二的承诺要下:“至于怎么补偿,你先给我挂个帐,我且琢磨着,想好了再告诉你。” 不二头一大,脸一苦,想不打她日后会如何讹诈自己,忙道:“没听说这也能挂账的。” 秀秀却不理会了,神色一正,说起了正事:“我此番来找你,可不是说闲话的。” 说罢,将不二引到一寂静处,郑重道:“魁木峰他们性命危险,咱们得设法营救。” 不二愣是给她说懵了,半响才道:“你不会是跟我开玩笑罢?方才在战场上,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秀秀冷笑道:“我若不这样说,有谁会愿意去做人质?你该不会真的以为那魔女会等到一个月后,跟我们交换人质吧?” 不二听得一惊,直骂自己又天真了一把。 秀秀接着道:“那魔女费劲心机,布置了不知多少暗手,几乎将我等一网打尽,却又抓而不杀,这其中定是有极为重要又不可告人的目的。若不是你和魁木峰半路杀出来,她早就得逞了。如果我是她,绝不会甘心这番心血付之东流,更不会就此罢手。” 不二面色凝重:“你的意思是,他们可能会来劫走蟒蚺。” 秀秀摇了摇头:“不是可能,而是一定会来。倘若他们真的将蟒蚺劫走,非但是魁木峰,连我们的性命恐怕也在旦夕之间。” 不二回道:“如此一来,我等一定要将蟒蚺看严守死。” 秀秀直想敲敲他的脑门:“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她可以天天盯着咱们,寻找咱们松懈的时候。但咱们不可能每时每刻不打盹、不闭眼的守着。” “更何况,这些角魔本领比我们的大得多。倘若我是那魔女,手底下有这么多精兵悍将,我可以想出一百种办法,将蟒蚺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别的不说,单那一个幻蜃族角魔,就可以玩得咱们团团转!” 不二默了半响,心道:“你早知是如此,还面不改色地骗了诸位道友去做人质,这城府我可得好好学学。” 转念又一想:“事权从急,当时她若是不如此说,依着众人强行劫了那蟒蚺离去,恐怕伤亡更要惨重。现在,虽然大伙仍在危险之中,但总算事态大有好转,不至于顷刻间就要生死两重天。” 秀秀见他面色阴晴不定,立时猜到其心中如何想的,面色一冷,当即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贪生怕死、两面三刀的女子?” 不二看她脸色,分明是生气了,便连连摇头:“若非你冒险出手,人族众修士恐怕要全军覆没的。” 秀秀冷笑道:“不怕告诉你,我的的确确是个贪生怕死的小女子,这一回出手,八成是脑子抽了风,你可别当我跟你一样不怕死。” 忽然想起什么,指着方才战场的方向:“你不长脑子地冲进战场也就罢了,还傻不拉几地往那两个黄角魔身旁凑,真叫个不知死活。” 说着,稍稍一顿,一副怒其不争的语气:“我今日就教教你怎么动动自己的脑子,先前在战场之上,有个两个破局之法,一难一易,你偏偏选了最笨的一个。如果是我,绝不会去找蟒蚺的麻烦,只需去找南宫疾雨,他去救谁,你便帮谁。对付那个多臂族的青角魔,于你而言,还不是轻而易举?” “死了你一条命,倒是没什么大不了,不要连累我跟你一块儿倒霉才好。” 不二给她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心中暗道:“我已然受了教训,日后自会长记性的。” 却不为自己辩驳半句。 秀秀越说越痛快:“再说说你敬佩的大英雄魁木峰,他早就晓得那魔女别有用心了。哼,即便如此,他还不是带着一帮道友深入虎穴。论起心思深沉,他比我不遑多让。” 不二忽然想起魁木峰先前说过的,“这些角魔诡变狡诈,不可轻信”,“这魔女心思难测,城府颇深”,“只怕往后的一个月也未必太平。” 叫秀秀一点醒,再联系这几句话,立时可以推测,魁师兄多半也是知情者了。 但他明知危险重重,为了众人的安危,仍是毫不犹豫一脚踏进魔窟,倒是更叫人佩服。 再往深了想,他又觉得,以魁师兄的见识本领,绝不会毫无缘故,仅凭一时意气冲动,就将自己和数十位道友的身家性命置于极度危险之中。 要么是,他对自己的本领有十足的信心。要么便是他信得过钟秀秀,相信她有十分的把握救出他们。 待想明白了,不二便不再废话,只问秀秀该如何做。 秀秀噼里啪啦说了这老半天,只觉得好不痛快。 该出的气出了,该教训的教训了,不管眼前这个榆木脑袋受不受教,也该重回正题: “与其被动挨打,倒不如咱们主动出击。” 不二苦笑道:“只凭咱们这些人,去招惹角魔的霉头,岂不是以卵击石。” 秀秀冷哼一声:“你不知死活地冲到战场之内救人,这才叫以卵击石。” 不二讪道:“那时事态危及,没有时间容我多想。现在,既然可以从长计议,自然要想清楚了,没有八成的把握,决不可轻举妄动。” 秀秀拱手笑道:“难得,你还有这样的脑瓜。” 末了,轻轻一甩袖子,回首望向方才战场那方,眼中是异彩涟涟。 忽而声色一振,笑道:“我想做的,并非仅仅救出魁师兄等人,而是要将谷中的角魔尽数歼灭了!“ 第一百零二章 树上的鬼影 营救和歼灭二者天差地别,不二登时愣住了。 他寻思半响,仍觉得秀秀在与自己开玩笑: “你我说的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作不得半点儿戏。” “我自然晓得。”秀秀说着,一翻手来,从乾坤袋内掏出一个拳头大的黄色圆球。 接着道:“这颗九天玄月珠是我入谷之前,师傅拿给我以备不测的,未想到今日还真派上了用场。” 不二低头一瞧,见那珠子晦涩无光,坑坑洼洼,十分不起眼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我们云隐宗后山之上,到处都是这般的土疙瘩。” 秀秀心中好笑:“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的模样也平平无奇,还不是叫人大吃一惊。” 人却说道:“你别看它不起眼,却是我月林宗内极为稀有,威力又殊为厉害的阵眼法器。” “凭借着它,我可以布置一座小型的玄月驱魂阵。一旦将此阵激发,可以在短短一瞬间对生灵的魂魄爆发出极其威猛的冲撞力。寻常凡人,或是虎豹豺狼这些野兽中了招,立时便要魂飞魄散,成为行尸走肉。” “即便是这些实力强悍的角魔,倘若中了这阵法的冲击波,也要神魂震荡,许久动弹不得。倘若那些角魔真的敢来劫走蟒蚺,定叫他们通通陷入驱魂阵中。到那时,便由我们随意宰割了。” 说罢,向那黄色圆球中微微注入了法力,那圆球立时发出嗡的一声,一圈幽暗微黄的光芒自球身外缘倏地荡了开来。再一瞧,那球身表面凭空生出密密麻麻,极为玄妙的阵法图案。 不二瞧了啧啧称奇,可心中还是疑窦丛生,便问她:“你这法宝这般厉害,方才要命的时候怎么没有拿出来?害得这么多道友白白丧命。” 秀秀又想敲敲他的脑门了: “若溜溜嘴皮子便能布下这玄月驱魂阵,本宗岂不是要在宏然大陆横着走了?” 她耐心地解释起来:“这阵法威力固然不可思议,但布置起来极耗功夫。光是观位,划线,布点这几样准备工作便要耗去三日,接下来安器,注灵,定眼又要耗去五日。待这阵法布置好了,只有三十丈半径的威力,挪不得,动不了,须得人家主动撞进来,否则就是个摆设。” 不二苦笑道:“这么麻烦,也怪不得你至今还未用到。” 秀秀却道:“冥冥中自有天意,原先用不到,现在却要派上大用场。那些角魔多半要主动出击,我们大可以守株待兔,来个一锅端。” 不二想了想,仍觉得不大靠谱,只觉得说起来轻巧,具体操作之中着实不大好实现。但又不知具体哪里不大对劲。 便在此时,秀秀忽然扭头瞧向一棵树后,声色一厉:“是哪一位道友来了,还请现身罢。” 只听缓缓的踱步声传来,紧跟着却从另一棵树后闪出一个人影。 这人身量不高,穿着云隐宗的道袍,分明是俊朗的面庞,却能无端地瞧出几分阴郁的气质。正是云隐宗的林安。 自从人魔两方分手,林安便陷入了无尽的懊恼和纠结之中。 悔得是自己出招不慎,竟然接二连三改变了历史的轨迹,甚至连人魔大战的结果也改的面目全非了,也不知往后还会有什么变化。 至少如今来看,魏不二在谷中的机缘似乎还没有到手。否则,他身怀巨宝,多半不会这般冲动地闯入战场之内。 而贾海子现今还活着,若是两月之后也能安然出谷,那顾乃春就没有道理诬陷魏不二,如此一来魏不二的第二次机缘恐怕也要改变了。 每每想到这一连串的后果,他就觉得肠子快要悔青了。 甚至一度想要找机会把贾海子杀了,又或者想方设法引导人魔大战重新回到过去的轨迹。 但又担心自己的贸然出手,反倒引来更加不可预知的事情发生。 如此,又迷茫地站在十字路口,挠心挠肺地纠结起来。 方才,他看见不二和秀秀单独相约,下意识跟了过来,听到秀秀的惊天大计,免不了心头一跳,心中又是大大地纠结起来,不料却暴露了身形。 此刻,他缓步从树后踱出来,苦笑道:“二位,我绝无冒犯之意。只是猜想你们多半要商议我等生亡大计,这才斗胆凑来听一听,只希望我也能以微末道行,寥尽微薄之力。” 说罢,向二人拱了拱手。 偷听旁人的私话,不管在哪里,都是一大忌讳。何况这偷听的人着实惹人生厌。 不二眉头一皱:“林道友若是有心助力,我们自然欢迎……” 话到一半,忽然又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钟道友,要我猜,你打算将蟒蚺放在阵眼之上,当做诱饵,勾引那魔女前来救人。但你是否想过,倘若那阵法之中,只有蟒蚺一个人,以她的精明,恐怕绝不会上当的。” “若想引她上当,蟒蚺的身边一定要重兵把守。可这样一来,那玄月驱魂阵的威力便要波及到看守道友的身上了。嘿!该不会,你又要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辞,骗得大伙给你当诱饵罢。” 话音方落,只见厉无影正从一棵大树身后走出来,面色阴霾地瞧着秀秀。 他当然联想到自己之前被钟秀秀忽悠的壮志豪情,差一点一头栽进魔窟,心中便是不大爽利。 不二则是满脸诧异,不知这二人何时来到此处,也不知他们将自己和秀秀的对话偷听去了多少。 秀秀倒是浑不在意,笑道:“这回我倒是不打算忽悠谁,只想自己挽袖撩裤,亲身上阵。各位只需要等在一旁,到时候抓住时机,肉搏也好,远攻也罢,将他们一网打尽。” 林安笑道:“钟师妹的办法再妙不过。敢问需要林某做什么?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厉无影虽是脸色不大好看,但也再无异议。 秀秀道:“眼下,布阵还需数日光景。倘若这期间角魔突袭而至,劫走蟒蚺,那便大事不好了。我想请各位冒险去找找角魔的麻烦,叫他们暂且有些可做的事情,为我布阵拖延一些时间。待玄月驱魂阵安置妥当,我们便可想方设法引诱他们来救人了。“ 林安笑道:“旦有所需,必有所从,林某定不辱命。” 魏不二和厉无影自然也答应了。 秀秀又道:“此事干系重大,在激发阵法之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还请各位把牢嘴风。” 四人说罢,又找到为数不多几位可以信得过的同道好友,还有各宗魁首弟子,便是李悠然、南宫疾雨、无相、丹青墨等人再做商议。 众人皆觉得此事极为可行,只是操作布局之中还需细细斟酌,便是你说一句我讲一句,将其中疏漏补齐,将此事反复商议拿定。 秀秀要布置如此复杂的阵法,时间又这般仓促,难免觉得力不从心,便想请乾坤塔的崔铭来搭个手。 哪料得那崔铭竟是极其小心谨慎的性子,除了在人魔大战之时,放了一把火龙阵,便不再显露半点踪迹。 试着用乾坤塔的密符联络,也根本不作回应,只好作罢了。 待众人商议罢了,各自散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在附近的一刻大树上,一袭黑色披风毫无征兆地凭空闪现,紧跟着一个人影从披风之中现了身。 他小心翼翼从大树上跃了下来,面色阴沉地望着秀秀离去的方向,脑中思虑闪转不停。过了半响,忽然打定主意,祭出一柄银光闪闪的巨尺,顷刻间似一道鬼魅厉影,隐没灰暗深幽的丛林深处。 第一百零三章 木晚枫来了 人族众修士找了茂林深处安下营地,又在一棵百丈巨树的树冠顶头上安了岗哨。 现下共有一百五十三位修士,大伙商议后,定下每十五人一组,每五人又为一小组,分作十班倒替值勤。 值勤小组各自拿着通信符,一刻不停在营地四周巡查探访,旦有风吹草动,所有人皆可立即知晓。 至于蟒蚺,先被药王谷的弟子喂了失魂散,暂时昏迷失去了意识。又被乾坤塔的弟子用里三层外三层的微型阵法锁住浑身血气,一动也动不得。 此外,还有专人轮替,每时每刻不眨眼的盯着,这才觉得妥当。 不二与秀秀分开,独自在宿营地附近寻了僻静之处,混不知觉躺了下去。 不一会儿,木晚枫便悄无声息地来了。 “把我的木符还回来。”她一开口便直奔主题。 她指的自然是入谷之前交给不二的那个。 “你就不能大方一点?” 不二一边说笑,一边将木符扔给了她。 此时,茂林密叶现宁静,幽僻微光抚忧烦,正是入眠好时候。 木晚枫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青色长纱,但面色却抚不去疲惫,眼神有些黯淡无光,显得整个人多了些许从前少见的颓废之意。 不二直以为她经历大劫,在生死悬崖边走了一圈,才会如此无精打采。 便开口问道:“你的伤势如何了?早些休息比较好。” 木晚枫没有搭理他的话,反倒去问:“你怎么跑到谷里了?” 语气始终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不二有意哄她开心,便瞎说道:“你都把遗产交给我了,我怎么好放心让你一个人进来。” 这话并不怎么好笑。 但木晚枫的嘴角还是翘了起来。 魏不二入谷的名额从哪里来,她早就猜了出来,此刻也懒得问。 至于入谷的原因么。 “你此番入谷,可发现了哪一个角魔身上传承了毕蜚的血脉?” 经她提醒,不二这才想起之前那毕蜚血脉感应符给自己的提示,便回道: “有着落了,只可惜还没搞清楚到底是哪一个。” 木晚枫眉梢微微可见喜色:“哦?恭喜了!” 不二点了点头:“只可惜我那血脉感应符可测的距离有些短,仅有周身半里,故而还需多去角魔那边走动走动。” 木晚枫便帮他分析:“这谷里满打满算也就三百多个角魔,往后还有两个多月,时间倒是充裕。只不过需要冒的风险有些大,你本领虽然高强,但也需万分小心。若不然,” 说着,她犹豫了一下,接着道:“若不然我与你一道去……” 不二下意识要张口答应。 话到嘴边,才止住了:“算了,我一个人来去还自如一点。若是被角魔发现,也好脱身。若是带上你,反倒束手束脚。” “也好,省的我拖累你。”木晚枫似乎稍稍有些失望。 话题一转,忽然又说道:“先前,我看见月林宗的钟秀秀找你。你们俩鬼鬼祟祟地钻了小树林……” 她脸上浮起了戏谑的笑容:“难不成,她对你有意思?” 不二脸一黑,连忙摆手:“钟师妹是骄傲顶上天的人,岂会看得上我?毁人清誉的事,你可不要胡说了。” 木晚枫眨了眨眼睛,笑道:“那可说不准。” 不过也不打算追究此事,又漫不经心地问道:“那她找你做什么?” 不二犹豫了一下。 秀秀找自己商议的事,关乎人族众修士的生死存亡,照理说不该让木晚枫知道。 尤其是她身上还藏着这么多秘密。 不二心中还隐隐有一个猜测,甚至连他自己也不肯相信。 默了半晌,才解释道:“先前为了救我,她的法宝碎了一地,便来找我的麻烦了。” 这谎撒的,他有些想抽自己一耳光。 木晚枫看着他的眼神又暗淡了些,勉强笑了笑:“你倒是有个上等的女人缘。” 不二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许久才叹道:“可惜都是跟我讨债的,一个比一个厉害。” 接着,两个人便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木晚枫又待了一会儿才离开。临走的时候,又嘱咐不二在谷中多添几分小心,万不可冲动了。 不二回了驻地,便兀自躺下。 这两日皆是在生死悬崖边摸爬滚打,每一刻都是神经紧绷,万分专注,不敢有丝毫分神懈怠。 于是,许多事情顾不得,许多念头想不了。 这一刻重归平静,他闭上眼睛,先前诸事丝毫不受控制地涌上脑海,似把闭合的眼皮当作唱戏的台子,亦真亦幻地演绎起来。 首当其冲是婉儿摔掉药汤的那一幕,在戏台上幽魂不散地,来来回回地上演了上数十遍。 事过良久,他回味起来,仍似喝了一大碗苦到极点的黄连汤。 这碗汤虽然稀里糊涂下了肚,但嘴里苦涩的滋味久久难消。 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似大河涌于广阔原野,狂风扫过无垠沙漠,根本无可阻碍。毫无顾忌地想起在长乐村时,与婉儿一同走过的往日。 想起年少时光,她为自己出头,为自己送饭,为自己擦汗讲笑话。 还想起八岁之后,父母离去,她便时常无缘无故走进自己家中,收拾屋子,问东问西,跟自己并肩坐在褪色发黄的床头上,在不知多少个难熬的日子里,说了数不清的宽慰贴心的话。 对于一个举目无亲无助,只身艰难过活的幼童来讲,婉儿的话几乎成了他每天夜里,孤枕难眠、翻来覆去时的唯一寄托。 他常常闭上眼,在脑海中过电似的想象她的面庞,回忆她说过的每句话。 直到数年后的今天,他竟然仍能一字一句记起那些看似普普通通,却回味无穷的话。 便在这不愿拔离的回忆中,周遭的天气不知为什么渐渐冷了起来,叫他忍不住瑟瑟发抖。又想起入宗之后,那原本清晰的脸庞渐为模糊,原本熟悉的面容渐向陌生,两人在不知不觉中渐渐疏远,渐渐陌生。 周遭竟是越来越冷,他忍不住蜷缩起身子。 脑子里又浮起从云隐宗启程赶往傀蜮谷这一路,所经所历,所见所闻,诸事似大河逢峭崖,化飞瀑直落,令他几乎不敢相信,这个挖空心思,千方百计想害他的人,真的是的婉儿。 便在这飞瀑直冲而下的轰鸣中,他的思绪似也被激流冲散,化作半空中飞溅的水雾水滴,最终无可寻迹。 这几日,许久没有好好歇息。 他终于在困倦交袭、心力憔悴中沉沉睡去了。 有道是,难得险中偷浮闲,果真梦里最逍遥。这一觉,竟然一反常态的舒服惬意,好梦一个接着一个,睡得当真是酣畅淋漓。 想来是,醒着时已百般艰险辛苦,睡着了入梦,若还不能万事任由心意,好好犒劳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也不知睡了多久,朦朦胧胧之间,似有人轻轻拍着自己的肩膀。 不二微微睁开眼睛,一张丑陋的面孔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 第一百零四章 厉无影谈心 来人正是御鬼宗的厉无影。 只听他带着些许兴奋低声道:“魏兄弟,我们出去聊一聊!” 不二有些纳闷,但也不好驳了他的兴致,便点点头,一骨碌爬起身来。 厉无影已然飞身遁出去,不二紧随其后,二人一遁一趋,竟到了合葬入谷亡魂的坟前。厉无影倏地停下来,落在那墓碑正前方三尺处,微一转身,直直看着不二:“魏兄,你觉得今日这一战,是否痛快淋漓?” 不二微微一愣,二人未曾打过多少交道,也不知他怎么忽然问起这个问题。 “痛快倒不见得,有些惨不忍睹。” 厉无影摇了摇头:“咱们说的不是一回事。” 他指了指那个墓碑: “我说的痛快,指的是这一战见识到的英雄好汉。” 他看了看不二,接着说道“我看人向来很准。你敢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不顾自身安危,舍身救人,只凭这样的担当和气魄,便算我心中排的上号的人物。” 厉无影的声音原本十分沙哑,让人听了十分难过。但方才这句话,用情用真,用心用性,全是他发自肺腑之言,听起来却叫人舒服的很。 不二忽然想起他在战场之上,在生死时刻说得那句:“要走你们走,厉某死在这里也不怕。” 心中暗道:“这位厉道友虽然面貌丑恶,但无疑也是一个侠肝义胆的英雄好汉,一个慷慨豪情的性情中人。” “只可惜,你的褒奖,我已然配不上了。” 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先前在众修士坟前的醍醐灌顶,让他的心态大为不稳,干什么都有些瞻前顾后的,似乎与这位慷慨激昂的厉无影站不在一条船上。 厉无影此刻正说到了兴头:“其实,我也知道,今日出手实在鲁莽,结果多半是凶多吉少。” 他顿了顿:“咱们做修士的,哪一个不渴望长生大道,活他个千百万岁。遇到今日的境况,正儿八经该当个王八,缩了脖子躲起来。” “但眼看魁木峰这等风采气度,我心中就压不住一万分激动,明知相差极远,也要跟他比一比。” 不二点了点头:“魁木峰的确是一等一的人物,我对他也是一百八十个服气,只盼他能跟咱们一道平平安安出谷。” “这你便放心罢,”厉无影笑道:“似魁木峰这等人物,都是天生带着大气运,干什么事都有上苍保佑,只会万事亨通。你在傀蜮谷躺尸一百次,他也不会有事的。” 这话说得,不二当真不知该如何接了。 这个厉无影,也不知他是不把不二当外人,还是天生长了一张耿直的嘴。 “除了你和魁老兄,此战还有四个人叫我佩服。”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忽然眉毛高扬,嘴角挂笑:“还请魏兄弟猜一猜,究竟是哪四个人?” 不二便在心里寻思:“凭厉兄的脾性,心中佩服的人,多半也是仗义豪情的英雄好汉。这两日见得人虽多,但是符合这个条件的寥寥无几。尤师兄可算一个,元霸算一个,法相也可以算一个,却不知第四个人说的是谁。” 想了想,当时和厉兄一起冲入场内救人的,除了魁木峰,便只剩南宫疾雨一个了。 念及于此,便将心中猜测说了出来。 厉无影听罢,连连摇头:“尤典、元霸、法相三位,自然被你说中了。至于这位南宫道友,从头到脚长得都是心眼儿,实在不大对我的胃口。” 他冷笑一声:“先前魁师兄叫咱们先走,你我皆是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南宫疾雨却早就升起溜之大吉的念头,但又不想自己一个人先走,以免被人笑话,这才说了什么垫后,什么最后再走之类的屁话。” 说着,满脸的不屑:“他若是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我倒是佩服此人干脆果断。但这样的弯弯绕绕太多,实在叫我不爽快。还有,魏兄被那蟒蚺的瞳术逼入绝境之时,有几位兄弟离得老远匆匆赶来救人,元霸甚至为此送了命。这南宫疾雨离你最近,身法最好,反倒被两个根本拦不住他的青角魔截下来。” 说到此处,终于给南宫疾雨下了定论:“魏兄你深陷险地浑不知此事,我却看得一清二楚,实在气得不轻。这位仁兄,咱们是决计不能结交的。” 不二心中暗道:“事关自家性命,南宫疾雨如此做也无可厚非。但若结交朋友,此人的确不大合适。却不知还有谁能入得了厉兄的法眼?” 他思来想去,始终摸不着头脑,试探着问道:“崔铭?” 厉无影笑道:“这个崔铭倒是个妙人,不过他这性子说好听了叫做谨慎小心,说不好听就是太过猥琐,我实在喜欢不起来。” 他眼见不二猜不出来,却也不再强求。 “这第四个人么,我今日便不说他的名字,留给魏兄慢慢去猜。” 接着,又说了一句让不二摸不着头脑的话:“魏兄,别怪我唠叨。咱们大丈夫行事,岂能拘于条条框框,你虽然是个仗义的性子,但到底还在规矩和条条框框里,比魁木峰差的不止一两层境界呐。” 说着,忽然觉得有些憋闷,似方才这番对话不够尽兴,昂首看了看四周的情形,又说道:“魏兄弟,自打进这谷中,我就没有一天痛快日子,也没有瞧瞧这谷中的风景。难得今日你我同在,咱们到处溜溜。倘若能遇上落单的角魔,便给他来点苦头吃。” 不二心中腹诽:“在这角魔遍布,危机四伏的傀蜮谷中骋怀畅游,你倒是真有想法。” 但见他如此好的兴致,又不好驳了他。便寻思:“左右我也得去寻找毕蜚的血脉,大战方歇,那些角魔多半也该松懈的。”便点头答应了。 二人一路往蜮兽森林深处遁去,先前慌慌张张,匆匆忙忙,略过了大好风景。此时看百种异树,观离奇怪木,直叫大开眼界。 也不知溜达了多久,竟不知不觉到了先前苦战的那一片宽敞空地。 在此稍作感怀,正要离去,忽然听见空地南面的林子中隐隐传来穿林过叶的沙沙声响,便毫不做疑一并遁入靠北的林木中,探出脑袋,向空地望去。 只见只见眉清目秀的一男一女小心翼翼从林中钻出来,左顾右盼遁入空地之上。正是贾海子和婉儿。 第一百零五章 自作孽 贾海子和婉儿的脸色皆是不大好看,在空地上来来回回转悠,埋着头到处细细查看,似在寻找什么东西。 不二见了,自是大吃一惊。 他原以为贾海子中了那魔女一掌后,多半陨落了。未曾想此刻见到,他竟毫无受伤的痕迹。 看了一会儿,心中便是冷笑:“你来此处,必然是为了青云剑和裂谷消云鞭。但这两个法宝,一个已然碎成渣子散落一地,与泥土混作一滩,你就算把这里每一寸土地都翻遍了,把眼睛看瞎了,也决计认不出来。另一个此刻正在我的乾坤袋里睡大觉,你想见它,只好等到做梦的时候了。” 又寻思当时在战场上,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收下这两样法宝,众人又在生死决战,绝无旁人瞧见。而那消云裂骨鞭被蟒蚺的瞳术击碎之时,更是出手极快,电光火石,连自己都没有看清楚,更不会有人知晓。 不禁暗道:“这两样宝贝,各是顾乃春和贾海子得意兵器、心头至宝。此番叫我收一个毁一个,也算是上天赐意,因果报应,好惩罚你们心术不正。” 二人在此地寻了将近半个时辰,快把空地翻遍了,仍是一无所获。 贾海子端了满脸的戾气,将婉儿唤了过来,一巴掌狠狠扇在她的脸上: “贱人,若不是你今日害我,我怎么会将法宝的下落跟丢了?” 婉儿被他一巴掌拍在半空中,又重重地落了下来,脸蛋瞬间高高地肿了起来。 但人却不作半点抵抗,似乎周身法力都被锁住的样子。 此刻,她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怯怯诺诺瞧着贾海子。 再瞧她身上,隐隐可见多处的淤青和伤痕,多半是受了不少皮肉之苦。 贾海子说罢,似乎还不解气,又是一脚重重踹在她身上,将人踹得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冷笑道:“你以为不说话就可以混过了么?” 婉儿接连惨叫几声,又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说道:“这两个宝贝如此稀罕,难保不会有人惦记。方才路上遇上侥幸逃脱的道友,说各宗人手已然脱身了,正在某处扎了营,咱们且去打听打听。我就不信,这么多双眼睛,就没有人看到是哪一个拿走了。” “倒是个办法。” 贾海子这才面色稍缓,接着又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待会儿你去问,若是问不出个结果,想必你也知道是什么下场。” 以他先前在战场上的所作所为,此刻亲自出马去向众修士打听,自然落不着好。 若是被哪一个蛮人抓住不放,那便糟糕了。 婉儿心中大叫苦也: “我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啊!自作孽,不可活啊!” 此刻身体要穴被他制住,云隐宗内又有把柄在他手中,直道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有泪也不敢流,只好乖乖地答应了。 贾海子哼了一声,转而低头沉思。 心中亦是烦闷至极,暗道:“现今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当真是离奇了,看先前的情形,这些人绝无半点逃命的希望,为何势头颠倒如此之快。” 口中便喃喃说了出来:“怎么会一口气逃出了这么多人?我实在想不明白。” 婉儿以为他是在问自己,连忙回道:“听说是魁木峰大发神威,将大伙统统救下了。” 她半点也不敢提到魏不二,只怕贾海子晓得真相,把怒气通通撒到自己身上来。 贾海子冷笑道:“当真如此么?”多半是不信她的。 却也不再追究,心中暗道:“我先前丢尽了颜面,若是此事不幸传出去,恐怕此生都难以在修士界抬头了。” 便反复祷告上天,叫这些人通通命丧于此,永无张嘴说话之日。 二人在空地之上稍作逗留,便向众人安营扎寨之处遁去。 不二躲在树后,眼见二人没入一片林木之中,心中自有许多疑惑。 也不知这二人是如何反目成仇的,婉儿又为何如此惧怕贾海子,等等之类。 不过,这些事情,他已不打算刨根问底。 “婉儿,咱们之间,算是两清了罢。” 心中便是升起一股难以言明的滋味,正要招呼厉无影离开。 却忽然瞧见远处有两道红芒一闪一闪,冲着贾海子和婉儿没去的方向疾速追去,似幽魂鬼魅的眼睛在林木间飘过…… 第一百零六章 贾海子的决断 那红芒分明是冲着贾海子和婉儿奔去的。 不二忽然想到,这二人还没有服过解药,自然还无法解除被跟踪的状态。便可推测,这两道红芒多半是角魔用来追踪人族修士的法器。 只是,他们直到此刻还未被角魔捉住,未免也有些奇怪了。 想了想,便招呼历无影一并过去瞧一瞧。 二人一路尽量遁走光线阴暗,丛林茂密之处。不久,跟到了一略微开阔所在,只听前方隐隐传来人语声,便齐齐慢下脚步,小心翼翼凑了过去。 透过密密麻麻的枝叶向前方开阔处瞧去,贾海子和婉儿正面向这自己这方,迎面却是被一个蔓藤族青角魔和一个骨刃族青角魔拦住了。 贾海子满脸阴沉地望着对方,不知在思索什么。 婉儿则藏在他身后,露出半个脑袋,怯怯懦懦地瞧着。 那蔓藤族角魔颇通人语,面上硬邦邦的,冲着二人道:“二位,尊上有请,跟我走一趟罢。” 贾海子道:“若是我们不愿意呢?” “人可以走,命留下来!”那角魔冷笑道。 婉儿听罢,面色一白,心中直叫:“苦也!” 却听贾海子道:“我跟你们去,放她走。” 婉儿微微一愣,转身去瞧贾海子,只见他一脸慷慨赴难的神色。 她自然一万个不相信,心中不寒而栗:“他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不二见此情形,忽然升起恍若隔世的感觉。 倘若是入谷之前,自己遇到这般情形,定会毫不犹疑挡在婉儿身前。 但事到如今,他若还是不顾自己的死活,去救婉儿的性命,那便是蠢得无可救药了。 “大道无情,若是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还有什么立场去帮助别人?时至今日我终于明白这个道理,只亏了还不算晚。” 历无影却是嘿嘿冷笑,凑到不二耳边:“魏兄,莫要怪我多事。贵宗这位贾海子,请你一定离他远一点。先前战场之上,丢人败兴的事不说也罢。你瞧瞧他现在的模样,说卑鄙无耻绝无半点不符。” “哦?此话怎讲?” 历无影笑道:“你瞧瞧他的右手,此刻正搭在这女子右臂手肘外侧。貌似是要护着她,但其实不然。只因他左手本该护住这女子左侧,但竟然也向右侧挪过来。” “你再瞧他眼神转动之间,一副鬼鬼祟祟、满是心事的样子,待会儿多半要寻找角魔分神的机会,一手紧握这女子左臂,一手抓住她的衣衫,将其当做一件**兵器迅速抛向两个角魔,挡住他们的视线,自己则趁此机会逃之夭夭。” “若是这两个角魔至始至终都未曾分神,或者突然向其出手。那他更要用这女子肉躯来挡住一击了。” 不二听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历无影只凭贾海子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推测出这些离谱的事情。 正是满肚子怀疑之时,场上异变徒生。 只见贾海子忽然瞧向二魔身后,惊道:“魁木峰!” 那二魔向身后一瞧,却是不见半个人影。 贾海子毫不迟疑一转身,双手将婉儿紧紧抓住,猛地拔离地面,眼看就要甩出去。 婉儿似乎早就料到他心怀不轨,但苦于自己无法驱使周身法力,只好任由他随意而为,只剩了满脸的慌张惊恐。 但就在她身体离开地面的下一瞬,一道布满荆棘的藤蔓自其脚底猛然间钻出来,似一条狰狞的毒蛇扑了上来。 如果不是贾海子提前将其从地上拔离,她多半危险了。 贾海子亦是吃了一惊,万万想不到自己别有用心之举,竟然离奇的救了婉儿一命。可紧接着,那荆棘藤蔓倏地一转向,直奔他腰身而来。 他此刻双手举着婉儿,正是行动不便,躲避不及,连忙将婉儿甩开。 但为时已晚,那蔓藤依然卷住了他,瞬间将其包成一个粽子,几下卷到了那藤蔓族角魔足下。 婉儿大惊之下,立时转身慌不择路逃去,但后脑勺马上挨了重重一击,周身一软立时瘫倒在地。 历无影扭头向不二瞧过来,目光中自然透着询问的意思。 毕竟这二人皆是云隐宗弟子,是否救人全看他的意思。 不二摇了摇头。 且不论他有没有救人的念头。这两个人喝了忘忧草的汤药,即便此刻救下来,还是难免被角魔发觉踪迹。 若是将他们带回去,那些角魔循着二人找到人族的营地,再将钟秀秀苦心谋划的陷阱识破了,继而让所有努力付之一炬,那真的要欲哭无泪了。 二魔将贾海子和婉儿用蔓藤绑在一块儿,便用异族语交谈起来。 不二听罢,大抵是满腹牢骚地抱怨,多半是对那魔女只许活捉的命令不大满意。 他们稍作停歇,便转身向南方疾驰而去。 不二望着二魔远去的背影,便琢磨:“他们多半是要回老巢将人放下,不如跟过去,探探虚实。” 便和历无影相视一望,皆是明白彼此的想法,寻着二魔的踪迹直追过去。 第一百零七章 魔女相邀 二人跟着遁了数十多里地,周遭视线愈暗,植物愈加稀奇,不二瞧着甚是眼熟,稍作寻思,登时想起那日被魔女追杀,来的正是这附近。 又循循跟出二三里地,正琢磨快要到了先前那山洞,忽然瞧见不远处一棵十分奇葩的巨大怪树,高只有三十来丈,树干直径却足有百丈有余。 树干上灯火通明,竟是这些角魔凿开了不少树洞,住在其中,生生造出一座颇有气势的树堡。 树堡之外,大抵有十七八个青角魔巡查。树堡之上,又有十数个角魔进进出出,实在不大好靠近,更遑论寻到魁木峰等人关押之地。 不二掏出那毕蜚血脉感应符,只见上面果然闪着黄芒。 他看了看眼前数十个青角魔,对这那感应符在心中苦笑:“你只知道瞎闪,倒是给我说一说,究竟是哪一个来着?” 正无奈着,厉无影拍了拍他的肩膀:“魏老弟,你说他们被带到哪去了?” 不二一摊手:“我也没看见,要不咱们绕着这树堡兜一圈看看。” 厉无影摇了摇头:“你胆子也太大了,这里晃悠着这么多角魔,万一被发现岂不糟糕?” 二人正是苦无对策之时,忽然瞧见方才那二魔中的骨刃族角魔,从树堡北面一侧某处洞穴中钻了出来,便连忙兜着树堡外沿靠向那处树洞。 只见那洞内灯火充盈,空间颇为宽敞,数十个人族修士带着镣铐散坐着,间有十几张木桌,木桌上摆的是好酒好肉好菜。想必是从众人储物袋里取出来的。 虽是身处困境,但他们面上多半并无哀惶之色,彼此说说笑笑,开怀畅谈,好不尽兴。 不一会儿,酒过三巡,醉意愈浓,竟有人站起来放声纵歌,有人吟诗作对,有人猜拳赌酒,有人醉得瘫倒在地。 只有寥寥几人愁眉苦脸,但也在借酒浇愁。 至于魁木峰,则独坐一隅,提着一个酒壶子自斟自饮,也是安然若素。 叫不二和无影看来,若不是身上带着镣铐,只以为他们是受了请帖,来此间赴宴做客的。 二人相视苦笑,厉无影叹道:“瞧魁师兄他们,此刻处境安然舒适,再想想蟒蚺五花大绑、深陷昏迷的模样,我觉着咱们做的忒有些不地道。” 不二心中也这般想着,但话到嘴边,却是去开导他:“对敌人心慈手软,便是对自己冷酷无情啊。” 他指了指众人身上的镣铐:“更何况,那蟒蚺本领实在太高,我们又没有像角魔这般能锁住法力的镣铐。只为了万无一失,也不得不如此做。” 厉无影点了点头。 他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心里头难免会有些想法。接着,又感慨道: “这魔女虽然残忍无道,但真的是说话算话,果然好生招待了众位道友,也省的我们担心。但这里重兵把守,也决计没有机会去救人……“ 正说着,从树堡靠上方一处洞穴钻出来一魔二人。 这正是先前见过的那个蔓藤族的青角魔,带着贾海子和婉儿,顺着树干,去了关押人族众修士的洞穴中。 那蔓藤族角魔与守卫打了招呼,便将贾海子和婉儿放了进去。 贾、婉二人满脸衰相进了洞内,也带上了镣铐,躲在洞内一个角落,低着头不敢说话。 众人看见了贾海子,立时想起他先前在战场惹下的弥天大祸。 每个人都有同门师兄弟死在这场战斗之中,此刻见了罪魁祸首,悲愤之情便借着酒劲儿蹭蹭地往头上窜。 有个人张口便骂了几句,见贾海子并不还口,几步凑了上去,抡起拳头便是一顿狠揍。 直打的贾海子整个人鼻青脸肿,鲜血直流。 “打你个没骨气的狗日的,害死我李师兄,今日就叫你拿命来偿!” 那人狠狠骂着,一拳一拳生生打在脸上,一脚一脚重重踹在身上,只听见砰砰砰的闷响。 贾海子肿着一张丑陋无比的猪脸,却是一声不吭,心中强咬着牙:“我这回宁可被打死,也绝不要说一句讨饶的话!” 过了一会儿,他果然快要被打死了。 头脑中一片混混沌沌,眼睛里似乎有鲜血流了进去,只能看见一片鲜红的颜色,意识也渐渐模糊。 可当真没说一句服软的话,甚至都不肯哼一声。 “别打了,” 终于有人过来劝架:“听说他是顾乃春的弟子,都说顾乃春极为护短。你若真的将他打死,只怕也得赔一条命,不值当啊。” 那人似乎也被说动了,骂骂咧咧地停了手: “你他娘的被角魔揍得时候,怎么没有这等骨气?” 贾海子将牙呲开了笑:“你若是有种,便打死我罢!” 说话的声音虚弱极了,但偏偏有极其狠厉的一股劲儿夹在其中。 那人被他一句话逼得下不了台,当即又抡起了拳头:“我今日不打死你,就跟你的姓!” 正说着,那个名叫火蜃的青角魔忽然从门外走了进来:“吵嚷什么?” 他一声喊罢,洞内便安静了。 “算你小子走运。”那人低喝一声,一把将他丢到一边,回了原处。 贾海子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强睁着一双肿胀的烂眼,看着他大摇大摆离去,心中暗道:“我今日所受之辱,日后一定要通通还回去!” 接着,眼神又向四周飘去,看到的是一张张嘲讽的面孔。 他强咽下一口恶气,心中怒喊道:“你们这些旁观的,也休想这般就罢了!” 火蜃眼见清净了,这才凑去魁木峰身前,冲他说道: “魁道友,尊上有请呐。” 第一百零八章 岁月无忧 他的人族语说得有些生硬,但语气之间恭敬可见。 魁木峰看了一场好戏,刚回过神来,有点奇怪地问:“见我干什么?” 想了想,又道:“你告诉她,我没功夫。” 火蜃听了,便是一脸为难的样子:“魁道友,望你看在此番礼待有加,不要叫我们太为难了。” 魁木峰心中暗道:“也不知那魔女又要搞什么鬼,不要中了计才好。但若是此刻拒绝了,她还当我是怕了。” 便冲着众人笑道:“也罢,诸位,咱们在这里好吃好喝,也多亏了这位尊上关照,我也需给她一个面子。” 一众人便与他开了些荤话的玩笑。 魁木峰这才跟着那角魔出了洞穴,一路顺着树干往上走,进了树堡上方某处洞穴。 不二和无影担心他的安危,便趁着巡查角魔交接的空档,从另一棵大树的树冠上小心翼翼遁到了那树堡的树冠之上。 二人折了大把的枝条树叶,裹成两个树叶粽子,又一点一点挪去那树洞附近的枝干上,冲着洞内瞧去。 只见那魔女一薄绿裙袭地,端正坐在一张木桌前,虽不施粉黛,但面润玉滑,娇妍袭人,直比过了绝大多数人族女子的容貌姿态,堪得住百种风情。 她身前的木桌之上,左手边摆着一个红芒闪闪的灯笼状果实,内中似被掏空了,呈现透明的颜色。果实肚中插进去一根木枝吸管,做成了酒壶的模样。 右手边则是一个红艳艳植物材质的酒杯。 在她对面,魁木峰背向不二这方坐着,身前也是摆着一样的木桌、酒壶和酒杯。 那魔女拿起酒壶斟满了,又双手端起艳红酒杯,趁得本来就白皙修长的双手更加明艳难挡: “魁兄,我先敬你一杯。”便是痛快地喝进了肚。 末了,她左手拂袖,右手叩杯,示意喝得干干净净。 紧跟着,挥手甩袖,将身前的酒壶和酒杯一并扫出去,在半空中滑过一道微微的弧线,正落在魁木峰身前的木桌之上。 又笑道:“我晓得,你一定顾虑这酒中是否下了毒。故而我先为你试一试,还望不要嫌弃。” 魁木峰哈哈大笑,不再作疑,右手轻轻一推,将原先放在自己桌上的酒壶和酒杯平平送到那魔女身前,自顾斟满一杯酒,举到唇间,立时闻到一袭令人酥醉的女儿香,便是从那魔女嘴唇上粘过来的。 他暗道厉害,这女儿香,倒要比那烈酒还要醉人了。 他略微迟疑了下,定了定心神,将那酒杯略向高举,将杯中之酒不沾唇地倒进肚子里。 末了,正色道:“尊上有什么事,还请开门见山,不要兜圈子。” 那魔女微微点头,见他毫无心旌摇荡之意,更是暗加欣赏,打定主意非得将他说服了。 人却笑道:“此处就咱们两个,这些客套的称呼就免了罢,我的本名译作人族语叫岁月,复姓无忧,你叫我岁月便好。” 又郑重道:“见英雄,惜英雄,敬英雄。这是三层意思,我先干了三杯酒。” 说罢,连倒了三杯酒,毫不做作,一口气喝进了肚里。 这酒着实甘烈,三杯下肚,她已微瑕拂面,红晕盖颊,人虽绝无刻意去做,但自然而然间,百般娇媚不由自主荡漾开来。 便好比春时已至,河流不自主融开,枝桠不受控发芽,地皮也适时翻绿,春日气息无可阻挡。 厉无影见这魔女美艳不可方物,直呼要命了,凑到不二耳根前,轻声道:“糟糕,糟糕!这魔女要使美人计,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也不知魁老兄能否挡得住。” 不二没好气道:“这般恐怖要命的角魔美人,只怕魁师兄不敢消受。” 厉无影却道:“你年纪还轻,不晓得这魔女所擅‘功法’之中,既有‘软’功夫,又有硬功夫。魁老兄挡得住她的硬功夫,却未必能挡住软功夫。” 不二听罢,也不知该如何接,只好默不作声了。 魁木峰见那魔女三杯酒干净利落下肚,举手投足毫无矫揉造作,暗道一声痛快,便举起酒壶,咕嘟咕嘟喝了半壶,回道:“英雄不敢当,喝酒是从不亏欠的。这半壶酒,算是回敬,敬你说话算话,一字千金,果然没有亏待我人族众位道友!” ―――――――――――――――― 家里有些事情,影响了今天的更新,抱歉。 待会儿应该还有一章。 第一百零九章 黑角 那魔女笑道:“这些修士虽然身入险地,舍生取义,个个都算是好汉子。但只凭他们,还远不值得我如此礼待。” 说罢,又独自吞下一杯。 这杯酒下了肚,立时将她整个人燃着了,方才是微红,此刻已渐通红。 但叫魁木峰看来,偏偏又觉得她肌肤原本的白皙无暇丝毫不减。 她略作停顿,消化了这杯酒的余劲,冷声道:“照理说,你先前杀了我族中两位兄弟,我本该恨你恨得咬牙切齿,把你当做生死之敌,立时拔刀相见。” “况且,以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高深莫测的修为本领,假以时日必是本族难以想象的大对头,是我除之而后快的大敌!” 说到此处,忽然嘴角挂弧,微微笑道:“但你又是我平生罕见的英雄人物,我从未如此打心底佩服过谁,竟然叫我没法对你生起仇恨之心,也没法与你生死相搏,更没法狠心杀了你。” 她顿了顿,叹了一口气: “我素来杀伐决断,憎恶犹豫不决。你能叫我如此矛盾难做,实在了不得,故而这一杯酒还是要敬你!” 说罢,又举起杯酒痛快喝下去了。 接着,素手举杯在半空中兜了半圈,杯口朝下微微漾了漾,一滴透明酒滴顺着杯沿滑落。 此刻,这魔女看起来,明明是娇媚百态,滋味万种。但她在角魔之中地位地位极高,挥臂百呼,号令万众,自有一股天生与来的威严。 这威严纵然被烈酒熏得醉了,但也是熏而智伶,醉而神清,化作蓬勃英气四散开来。 当此时,且看她的风采,正是:红霞向晚追白云,娇媚国里见英姿。纵有世间多情女,不及岁月醉意杯。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是平生所见,不可多得的尤物。 说话间,魁木峰只觉似有微醺的香气隔空荡来,应是这魔女长袖玉臂挥洒酒杯时的余威。 他吸了少许,心神一荡,便举起酒壶咕嘟咕嘟喝了几口,亦是感到一条火龙从嗓子直捣腹中,浑身冒起了热气。 人是笑道:“过奖了,我知道的角魔不少,但似你这样本领高强,又讲道理的也不多。至于叫我佩服的,就更少了,目前来看只有六位。” 那魔女笑道:“其中五位不难猜,想必是本族在宏然界的东西南北中五位统领罢。” 魁木峰道:“不差,这五位统领个个修为极高,智计过人。但并非都是冷血残忍、无道好杀之士。我曾亲眼目睹贵族南统领孤风北的风采,至今记忆犹新。” 那魔女奇道:“魁兄莫不是开玩笑罢?你若真的见过这位黑角天尊,想必此刻该去地府寻你喝酒了。” 魁木峰叹了口气,一把扯开上半身袍子,露出了精光剽悍的肌肉躯干,左胸、右腹两道巨大似长虫的伤痕十足醒目。 “说来惭愧,我曾去西北参战。” 他指着那两处伤口笑道:“左胸这个,是拜贵族南统领孤风北所赐。当时,我只是不小心误入了他和本族一位大能对战场地的边缘,隔着百里地的一道余威,便差点要了我的命。” “至于其他几位统领,我只是听常元宗一位前辈提起过。不过,这位前辈也是远观仰止,未曾正面遭遇,更不曾交手为敌。虽然敌我立场不同,但老人家对几位统领的风采气度,也是打心里佩服。” 不二听罢,心中忍不住惊道:“此界竟然还有黑角魔这等存在!” 他从前最多只听过人说过青角魔、黄角魔、赤角魔、紫角魔,今日算是又开了眼界。 便与厉无影叹道:“此次谷中见到的两个黄角魔都已这般厉害,这几个黑角魔恐怕更是难以度量。” 厉无影回道:“怕什么?这些黑角魔自有悟道境的大人物来对付,犯不着咱们操心。” 不二想了想,又问道:“照理说,青角魔要比寻常开门境修士厉害许多,黄角魔要比通灵境修士厉害许多,以此而推,那些黑角魔岂不是也要比悟道境的修士还要厉害许多?” 厉无影无奈道:“那个层级的事情,跟咱们隔着十万八千里,我怎么会知道?不过,你说的也大致差不离。许是黑角魔修为更高些,但我们的悟道境修士数量多一些。你别当真,这些也只是我个人的猜测罢了。” 不二听得直叫一个没脾气,心中腹诽道:“说了这半天,岂不是等于白说。” 那魔女看着魁木峰胸口的伤疤,听着他说的故事,不由想起先前他在战场的雄姿英发,尤其是他硬扛了自己数掌,非要火中取栗,活捉自己的情形,心中便是莫名一动。 只觉得像这等英雄好汉,不久之后便要陨落天地之中,化为一搓黄土,实在可惜至极。 低下头似忖半晌,忽然站起身来,脸色微微晕着红,直勾勾望着魁木峰道:“魁兄,在我心中,决不愿与你为敌。不知你是如何作想?” “终于说到正事了!”魁木峰心头一跳,端起一杯酒自顾喝了下去。 接着笑道:“我自然也不想,不如你把贵族大军带回老家,偶尔串串门可以,常住就免了。” 那魔女本要来劝服他,却不想被反将一军,噎了半响,才叹道:“此事关乎本族生死存亡,恕我无能为力。我与魁兄一见如故,也诚心诚意与你托个底,人族气数只剩不到百余年光景,你若想安然自保,还请委身以降,投于本族庇护之下!” 此话说罢了,魁木峰安之若素,不二和无影却大吃一惊,忍不住齐齐心跳加快。 那魔女似乎有所察觉,微向门外一瞥,厉声道:“是谁?滚出来!” 第一百一十章 魁木峰之入谷 那魔女的怒喝声似夹着雷霆般的威势逼来,不二和无影皆是浑身一震。 “糟糕!” 二人暗道大不妙,若在此时此地被发现,只怕再也脱不了身。 便在这危急时刻,一道闪电灰影自二人头顶一晃而过,瞬间遁出数十丈远去,只是电光一闪的功夫,便隐没在了密林之中。 不二只来得及一瞥,大概瞧见是个毛茸茸的灰色圆球。 他忽然想起先前救起的那只蜮兽,觉得那灰球的模样与它颇为相似。 魁木峰见此,忍不住笑道:“尊上,一只蜮兽而已,你未免太过小心了。” 那魔女听他仍是将自己称作尊上,心中不免一声暗叹,接着又解释道: “贵族那位姓钟的姑娘心计太过厉害,我不得不处处谨慎,小心应对。” 说罢,转过身来,微微一笑:“不知我方才说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 魁木峰听了,眉头略一皱,心中暗道:“要我投降,岂不是白日做梦?但你话中有话,我须得问明白。” 便问她:“你方才讲,我人族气数只剩百余年不到,此话怎讲?” 那魔女略作思量,才回道:“此事涉及本族密要,本不该拿出来讲。但我既要说服魁兄,也需拿出诚意来。” 说着,神色忽地郑重起来:“我想问问你,按照以往的规律,这次本族该有多少位青角入谷。” 不二听了,心头一惊,立时想起入谷前胡长老所讲:“凭往届的经验,谷中不会有黄角魔,青角魔大概会有两百多个。我们一共有两千人入谷,每十人一组,只要精诚团结,对付它们应当绰绰有余。” 现在想来,谷中情形与胡长老所言简直天差地别,非但青角魔的数量多了近百个,甚至还出现了两个黄角魔。 若不是有魁木峰横空杀出,人族修士无疑要落得一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他心中忽然泛起了嘀咕: “当初听钟秀秀讲,两族之所以能进入傀蜮谷,全凭两大界面三十年一次的摩擦碰触,使得傀蜮谷的空间变得不再稳定,生出了细小的缝隙。我们才能借机布下阵法,打通入谷之路。” “但这个时候,谷中空间已极不稳定,倘若两族派出的人选修为过于高深,法力或罡气过于雄厚,只怕入谷的通道立时要崩塌不复存在了。既然有这么大的限制,他们怎么可能派出两个黄角魔入谷?” 不二向厉无影瞧去,只见他冲着自己点了点头,许是二人想到一块儿了。 对于那魔女的问题,魁木峰自然照实回答了。 接着,又向那魔女道:“这其中蹊跷之处,还望你解疑释惑。” 那魔女坦然回道:“其实,从上一回开谷之日起,我们这一方的空间缝隙已经开始逐渐变大了,而且亦趋稳定。上一次,本族便试探性地派出了三百多个青角。但为了不打草惊蛇,其中一百多个青角一入谷便找到隐蔽之处藏了起来。为的就是这一次将贵族打个措手不及。” “当然,在本族此次全力出击之后,这件事也算不得秘密了。我还想告诉你,照本族观测,我们这一方的空间裂缝还会变得更大,每一次开谷都要比上一次宽阔数倍。” “照此趋势而下,根本不用等到百余年,本族便能打通一条稳定通向人界的通道,到时大军压境,势入决堤,凭贵族的微薄实力,根本是无可抵挡。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还望魁兄甚为三思!” 魁木峰听罢,亦是大吃一惊,但稍作寻思便镇定下来,心中暗道:“她说的事,兴许是真的。但这魔女为了说服我,难免要夸大其词,乘以数倍。” “甚至,她说不定想借我之口,将此事传回人族之中,造成恐慌,进而借机兴风造浪,图谋不轨,我绝不能轻易上当。” 便打定主意不再就此事揪扯下去,以免她用半真半假的谎话将自己蛊惑了。 忽而举起酒壶又喝了几口,笑道:“我答应你!“ 那魔女听了,微微一怔,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当真?” 魁木峰笑道:“若是我答应了你,委身以降,背信弃义,成为贵族庇护之下,无耻卖族,安分苟活的丧家之犬,不知尊上是否还会当我是你平生罕见的英雄好汉,是否还会打心眼里佩服我?” 那魔女登时一愣,半响才道:“我宁可日后再也不佩服你,不把你当作英雄好汉,也不想与你生死相向,看你惨死战场,变成一座冷冰冰的尸体。” 魁木峰道:“但是对魁某而言,宁可战死沙场,粉身碎骨,也不愿做背信弃义、无羞无耻的叛族贼子,不愿做摇尾巴、看脸色的丧家之犬。” 说罢,拿起酒壶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才道:“多谢你好酒款待,魁某该回去了。”便站起身往门外走。 那魔女眼看着他宽阔的背影见即将走出门外,只觉得心里砰砰直跳,忽而叫道:“魁兄,且留步!” 魁木峰转过身来,瞧见她正望着自己:“尊上还有什么事?” 那魔女微微一愣,半响才似下了极大的决心,说道:“魁兄难道不奇怪,凭你这般高深莫测的本领,宗盟怎么会允许你进入傀蜮谷中,难道不怕人界的入谷通道崩塌吗?” —————————— 感谢女儿红和一位不知名的书友,感谢每一位书友。 第一百一十一章 困意连天堪不住 魁木峰听罢,立时站住了。对于这件事,他心中亦是有许多疑惑。 一年之前,焚烛山将此次入谷名单报上,其中是有自己的名字。但宗盟议事会商讨罢了,都觉得让他入谷,极有可能冲击冲击阵法,搅动入谷的空间通道,于是一致将他的名字从名单上划掉了。 焚烛山几次申诉无果,最后找到胡长老从中斡旋,又向几位议事长老打点一番,魁木峰这才获得了入谷资格,只不过以此为代价,焚烛山其他众位弟子便与此次入谷之征无缘了。 后来,他才晓得,只因为添了自己一个人,宗盟便要在入谷的空间阵法之中另添许多珍稀材料,用以维持阵法的稳定性。 他便升起了两处疑惑,一个是,他耗费的入谷材料远远超过焚烛山上下打点的宝物,宗盟之中明白人不少,怎么会稀里糊涂将此事通过了。 第二个便是,既然让自己入谷会造成极大的风险,为何胡长老入谷之前对此只字不提。 如此想来,便止步门前,转身道:“有话还请直说。” 那魔女见他先前还是一副斩钉截铁、不管不顾的架势,此刻竟然露出了颇为关切的神色,心道:“我当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原来心中亦是多有顾虑。” 反而沉住了气,回道:“魁兄,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魁木峰见她欲言又止、欲语还休,又是满脸神秘莫测的神情,心道:“这魔女只怕又在故弄玄虚了,我可不会上你的当。” 便一拱手,头也不回地去了。 不二和无影方才躲过一劫,又料定魁木峰等人暂无危险,自不敢在此多做逗留。 二人匿了气息,小心翼翼从树堡的树冠上退出来,径直往人族营地返去。 待二人身子远远隐没了,那魔女忽然微微转过头来,向二人遁走的方向瞧过去,嘴角微微一翘,挂起了一副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二和无影一口气遁了数十里地,到了营地之内,一刻也未拖延,径直寻到秀秀,将先前的经历细细说与她听了。 秀秀听罢,稍作寻思,便与二人道:“那魔女所说之事确干系重大,但考虑到她是当着魁师兄面讲的,这其中必然真真假假,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更不能不防着她故意漏出风声,制造恐慌,借机生事。” “依我之见,此事应待出谷之后,谨慎上报宗盟,交由各位前辈定夺较为妥当。在此之前,还请你们暂且把牢口风,仅我们三人晓得便好。尤其是那魔女招降魁师兄的事,更要咽到肚子里,万万不可说出来。便是日后见了自家师长,见了宗盟长老,也是一个字也讲不得。” 不二和无影自然连连点头,应承下来。 往后几日,秀秀便在驻营之处布置阵法,做什么观位、划线、布点、安器、注灵、定眼之类,总之东奔西跑,上下蹿腾,忙得不可开交,也几乎将附近一带转了个遍。 不二、无影、无相、南宫疾雨等人则四散而去,在谷中各地溜达,打起了游击战,只要见到为数不多的青角魔,便要招呼一番,稍作游斗,再趁机溜走。 如此拖且几日,秀秀终于将那玄月驱魂阵布置妥当了,将蟒蚺安置在一座树洞之内,又将那黄色圆球按在蟒蚺身旁作为阵眼,秀秀则盯在一旁,一旦发生异变,立时便可启动阵法。 不二等人也回了驻地,只等那魔女找上门来。 等待的日子终究漫长难熬,众人初始还一丝不苟,全神贯注,只怕角魔突袭而至。 奇怪的是,过了一个多月,角魔那方竟然连半点动静也没有,便一个个宽松了心思,只怪秀秀想的忒多,觉得那些角魔根本不会冒险来劫走蟒蚺。 有几个谨慎小心的尚且强撑着,但再过半个多月,也磨去了耐性,不时开些小差,或到谷中寻找蜮兽,或去四处溜达。 临近出谷的日子眼看便到,蟒蚺身旁便只剩秀秀,不二,无影和法相四个人倒替值守。 前一夜,是法相和无影未合眼的守了一宿,此时已换了班。 便该到秀秀和不二值守。 二人原先倒是坦然的朋友关系,又经历这么多变故,相互救过彼此的性命,本该升华为生死之交。 但因不二先前的举动,让秀秀对他升起一些微妙的矛盾心理,有意无意地冷落他。 不二与她说话,秀秀偏偏不搭理,或者是嗯嗯啊啊敷衍着答应,要不然便是他说什么,秀秀偏朝反了说,又或者专挑拣他话里无关痛痒的小毛病,揪着不放,大做文章。 不二自然不明白女儿家的小心思,但对于秀秀的找茬,一律只笑着回应,或者自嘲几句,反倒叫秀秀讨了个无趣。 这会儿,二人正东一句、西一句有的没的说着。 不知怎么回事,秀秀只觉得越说越困,睡意越浓,正要提提神,只见不二早已背靠木壁,仰面朝天,合眼歇息了。 秀秀也打了个哈欠,心中暗道:“这些日子的确辛苦了,也难怪他熬不住。好在出谷时日已近,那魔女多半不会再来自找麻烦了。” 紧接着,竟发现自己也堪不住连日困倦,上下眼皮直要亲密拥抱,谁也奈何不了。 她只稍作抵挡,便由得它们亲近,而整个人的意识也立时模糊了,陷入沉沉的睡意之中。 秀秀和不二入睡不久,树洞口忽然凭空闪出一袭黑色斗笠。紧跟着,一个蒙面人从斗笠之中现了身。 他手中拿着一个小瓶子,来回晃了晃,心中暗道: “这混沌散果然有些用处,只可惜每次兑换的时候,需要耗费的贡献点数可不少。” 接着,蹑手蹑脚走进树洞之中,来到蟒蚺身旁,看着他身上密密麻麻的阵法纹理,颇有些一筹莫展的感觉: “这些阵法着实有些复杂了,最外层又加了一道疾鸣符,倘若我打起救人的主意,立时便要激发此符,唤起惊天的警报声,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如此思量一番,终于摇了摇头,放弃了救人的打算,转向那阵眼之处,小心翼翼将嵌入其中的黄色圆球取了出来。 便在这一瞬间,人族营地之内,原先秀秀布点、划线、安器、注灵过的地方皆是微茫一闪,紧接着又立时暗了下去,再无半点动静。 而这蒙面人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几近一模一样的黄色圆球,轻轻放入那阵眼之中,便立时退出树洞,几个闪身之后离去了。 (对了,有读者问qq群号,在这里顺便说一下:542872206,已有180人入群。) 第一百一十二章 林安的苦差事 昏昏暗暗的光洒下来,照得人族营地一片朦胧。 林安默默待在树洞之中,身子有些闷热,汗水不停地往下流。 当然,心里头也有些烦躁:“只怪我当初嘴欠了。” 他全未想到钟秀秀会给自己安排这么个苦差事,不仅难受至极,还把他困在此处,再无法去暗中盯着魏不二。 “也说不定,这就是她的真实目的吧。” 他无奈地叹息一声,望着洞外忙忙碌碌的众多修士,不禁泛起了无尽的惆怅。 “这傀蜮谷中的历史已然改的面目全非,也不知对以后会有多少影响,魏不二多半指不上了,魁木峰的机缘总不会再出岔子罢?我是不是应该……” 便又陷入了无尽的纠结之中 …… 此时距离出谷的阵法开启只有不到五六个时辰。 阵法一旦开启,人族众修士只需将传送符捏碎了,便可立时出谷,保得性命无忧。 到了此时,秀秀才将先前的推测与谋划说给众人。 大伙听了,皆晓得到了最紧要的关头,眼看即是胜利在望,一丝一毫也不可放松,终于齐齐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将关押蟒蚺的树洞围了严严实实。 也有几个别有所图的修士,担心此地太过危险,又想趁着最后的时刻捞一把,猎取一些蜮灵石,便趁着众人不在意,悄无声息地溜了去。 大约又过三四时辰,忽然自林子南方传来了哗啦啦的哄杂声响。 众人原本就是全情贯注,手心捏汗,此刻更是心头急跳,齐齐往南方紧张地看过去。 那哗啦啦的响声由远及近,渐为高涨。不一会儿,丛林中钻出一百来个青角魔,齐刷刷站成一大圈,将那棵大树围了起来。 待一众青角魔站定了,那魔女才从林子中,背着手缓步走出来,向人族众修士微微一笑: “各位,好久不见。” 许多人便在心中暗道:“女魔头,咱们最好永远不见!” 秀秀早就在等这一刻,见她果不其然杀过来了,便起身走到树洞口,问道:“约定时辰还远未到,阁下何必如此着急?” 说着,她伸手指了指另一方: “况且,咱们约好的是在先前的战场上交换人质。尊上为何带着一众青角来我人族营地,还摆出这般大的阵仗,难不成是打算毁约弃诺了?“ 那魔女道:“不错,先前说的办法,我不大满意。” 秀秀面色一冷:“你莫不是想看到蟒蚺身首分离,惨死当场吧?” 那魔女冷笑道:“口气倒是挺大。将本尊骗到这里,然后一网打尽,不正是你心中盘算良久的谋划么?我如此配合,你是否应该感恩戴德,鼓掌欢迎?” 秀秀听了此话,大吃一惊,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半晌才道:“尊上,此言何意?” 那魔女冷哼一声:“你年纪不大,心机倒是不浅。本尊也不跟你兜圈子,你谋划的是什么,我已全盘知晓。现在束手就擒为时不晚,不要逼我大开杀戒,让此地血流成河!“ 秀秀的脸色立时不大好看,满脸不可思议:“没想到,在你心中,蟒蚺的性命这般不打紧。” 便一挥手,示意守在一旁的一个人族修士对蟒蚺出手。 那魔女却道:”不劳诸位动手了。” 说话间素手疾挥,一道灰芒脱手而出,化为月弧弯刀的形状,瞬间劈向洞口。 秀秀眼疾身快,向左侧迅速移了半尺,堪堪将躲过一击,回头一瞧。 只见那那刃芒声势丝毫不减,眼看便要端正劈到蟒蚺身上。 可蟒蚺仍是紧闭双眼,浑不知事的样子,眼看就要被劈成了两半。 她稍作犹豫,终于大叫一声,竟将蟒蚺惊醒了。他急忙睁开眼睛,拖着巨大的身躯匆忙向一侧躲去。 但也为时已晚,只听砰的一声,那刃芒重重劈在了他肩膀上。 奇怪的是,不见鲜血四溅,反倒是有些白色的飞絮四散开来。 再一瞧,那破碎的肩膀处隐隐露出一个人的胳膊,胳膊四周填满了白花花的棉布之类。 原来,这蟒蚺竟是人族修士乔装打扮而成。 那刃芒击中了蟒蚺的肩膀,却未击中藏于其内的修士,叫其躲过一劫。 那魔女丝毫未作停顿,紧跟着又一弹指,第二道刃芒飞驰而去。 那人吓了一跳,立时破开伪装,从蟒蚺身躯一侧钻了出去。 刃芒便端正击中了其伪造的身躯,紧跟着“砰”的一声,飘起了漫天的轻飞白絮,似下起了棉花雨一般。 再瞧藏身其中之人,穿着云隐宗的道袍,满脸怨愤之色,冲着钟秀秀气得大叫:“还有这出要命的戏,你事先怎么不告诉我?” 说话的正是林安,他已然有些气急败坏了。 “你先前不是说,但有所命,必有所从,林某定不辱命么。现今反悔也晚了。” 秀秀回了一句,便不再搭理他。 眼见阴谋露相,便冲着那魔女叹了口气:“不知阁下如何晓得我们偷梁换柱了。“ 那魔女讽笑道:“这位道友虽然刻意压住了浑身气息,装作昏迷的样子,但反倒暴露了身份。蟒蚺既是本族黄角,即便是被阵法锁住了气血,也不至于如此不堪。” 当此时,人族已再无立足的依仗,她忍不住想道:“任这个钟秀秀奸猾似鬼,还不是栽到了我手里。” 便微微笑了笑:“诸位,认输吧,我可以保证,你们性命无忧!” 秀秀却道:“你未免得意的太早了,蟒蚺还在我们手里,难道你不害怕我们玉石俱焚,将他杀了?” 那魔女笑道:“我既然敢在这个时候过来,自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忽然想起出谷的时候快到了,转而厉声道:“我劝你不要再动歪脑筋,拖延时间也没有什么用处。” 说罢一挥手,一众青角魔得令齐发,蜂拥而上,一场血腥惨烈的战斗眼看就要一触即发。 人族众修士见此,个个面色惶恐,匆匆忙忙向树干根底退去,围成了密密麻麻一圈。 秀秀则靠去那阵眼之处,半蹲身子,左手按住那黄色圆球,只等众青角再靠近一些。 当然,若是那魔女也能冲过来自然更妙了。 那魔女似听到了秀秀心中的企盼,冷笑一声,倏一蹬足,直奔洞口而去,边行边道:“钟道友,好一个玄月驱魂阵,我倒是很有兴趣见识见识。” 说着,眨眼间便要冲进洞来:“你不觉得那阵眼上的珠子,跟你原先那颗不大一样了么?” 人族众修士听罢,一个个面色大变,顷刻间吵吵嚷嚷,乱作了一团。 秀秀却忽然扭头,冲着藏身众人之中的古有生笑道:“古道友,这几日辛苦你了!” 说着,便将左手从那圆球之上撤了下来,反从乾坤袋中唤出一个机括,毫不迟疑按了下去。 那魔女听她如此说罢,心头猛地一跳,暗道不妙,立时挥手,匆匆甩出一道罡气,直奔秀秀而去。 但却见秀秀和人族众人身上一阵虚影晃晃,白芒大作,顷刻间竟然消失不见了。 那道罡气速度虽然极快,但也只来得及削掉秀秀的半截衣衫,连同她随身携带的乾坤袋一并落在了地上。 ———————————————————————— 感谢miss虎纹鲨鱼,梦回女儿国,步剑庭,感谢每一位书友。 今天晚上一共有三章,每隔五分钟发一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古有生的任务 一道道虚影闪过,便只剩古有生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不二先前在魔女洞府前见到的那个蒙面人,自然就是他了。 却不知这个云隐宗顾长老的得意高徒,为何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竟然被角魔策反,沦为内奸,又在此次入谷之战中做了诸多手脚,连累人族修士伤亡惨重。 原本,他这内奸做得风生水起,事事顺利,几乎要助角魔将入谷修士一网打尽。却未曾想到,被魁木峰和魏不二将先前诸多谋算搅黄了。 更郁闷的是,他直到此刻才晓得,钟秀秀这几日忙天忙地,精心布置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玄月驱魂阵,而是一个威力不小的集体传送阵法。 人族众修士身上自然也做了手脚,在阵法的驱动之下,一并传送到了别的地方。 而这一切,竟然至始至终瞒着自己,根本没有泄露丝毫口风。 如此想来,钟秀秀恐怕早就知晓他的内奸身份,但却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甚至顺水推舟,故意将魏不二带到僻静之处,装作要商谈机密要事,引得自己凑去偷听。 现在回想,她那时说的什么玄月驱魂阵,什么歼灭角魔,根本就是冲着自己放出来的烟雾弹。 怪不得眼瞧那黄色圆球怎么也不似个稀罕宝物,却害得他白白浪费了不少任务点数,兑换了一枚拟像符。 也怪不得自己能这般轻易地潜入那树洞中,几近毫不费力地将那圆球掉包了。 正是百般懊恼的时候,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冰冷的机械音: “宏然界证道系统告知, 角色:古有生; 主线任务:角族崛起,进度:起步阶段; 支线任务:傀蜮谷的俘虏,进度:百分之九十五概率失败; 临时支线任务:钟秀秀的诡计,结果:失败; 失败惩罚:扣除十点任务点,剩余五十二点(任务点数为负,即抹杀角色); 告知结束。” 这声音说罢了,四周众角魔竟然全无反应,原来只有古有生才能听得到。 “苦死我也!” 他心中一声哀叹: “这一遭傀蜮谷之行,可是亏到姥姥家了。暂且只是临时支线任务失败了,便扣了十个任务点。倘若此遭傀蜮谷的大支线失败了,那岂不是要将我彻底抹杀掉了?” 不过,现在却不是担心被系统抹杀的时候。 生死危机,就在眼前。 他抬头看了看四周,近百个角魔虎视眈眈看着自己。 这一次,他给那魔女带去的显然是虚假不实的消息,害得她空跑一遭,难免要接受其雷霆之怒。 更糟糕的是,他的身份已然暴露,再回云隐宗几乎不可能。他这内奸生涯便算走到头了,对于角魔而言,可利用的价值也几近无有,难保他们不会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这些念头眨眼而过,他自觉大难临头,出了一身冷汗,忙将周身法力尽数调至双足,随时准备溜之大吉。 这一百多个角魔大张旗鼓杀过来,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又听钟秀秀方才对着古有生嬉笑道谢,个个大感不爽。 那个多臂族三纹青角魔便冲着古有生怒吼道:“是不是你出卖了我们?” 说罢,瞬间扑到古有生身前,数个手臂挥舞起来,眼看就要将其撕成七八大块儿。 却听那魔女连忙说道:“住手,莫要中了那女子的离间之计。” 古有生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觉浑身衣服快被汗水浸透了,忙跪在地上:“尊上,我对圣族忠心耿耿,绝无异心,还请明察!” 那魔女神色平静,只微微点了点头,和声道:“入谷之战,你用心极多,出了大力,我自会为你请功。至于这一次,也是我失察在先,怪你不得。” “暂且总算把命保住了啊!” 古有生心头一宽,连连跪地叩头,只声称谢。 那魔女眼看着他,心里却是另一番思量:“若不是你将自己偷梁换柱的过程说的难上加难、险中又险,我也不至于上了她的当。我当你是个难得的人才,原来竟是高估了。日后你说的话,我可得小心掂量着。” 但这话却不得明说了。 她虽知自己中了秀秀的计,倒也不甚惊慌,只因另一边刚刚传来了消息,蟒蚺已然获救,正在赶往树堡。 “树堡!” 想到这里,她忽然将这两个字重重念了出来,心念转动之间,整个人大惊失色,半刻也待不住了: “跟我走!” 说着,便一转身化作流星般的疾影,径直遁向了树堡。 第一百一十四章 裂纹的传送符 那魔女心急如焚。 若她所料未差,钟秀秀多半将传送点设在了树堡附近,只等自己带着大队青角杀过来,树堡之中守备大减,再带领一众修士一举攻进去,救出魁木峰等人。 甚至,她方才便瞧见,人族修士之中有不少好手并未出现。比如魏不二,厉无影,南宫疾雨,还有无相和尚。 再加上这钟秀秀有意无意地拖延时间,便可推测这些人说不定早就埋伏在树堡附近,只待这边一露头,便要冲入树堡。 虽然她在树堡之中留下了足够人手,只凭那些人族修士绝难抵挡。 但只怕他们不管不顾地冲入关押人质的树洞中,第一时间将魁木峰救出来,形势便要立时颠倒了。 如此想来,她更是一刻也等不住了,连忙加快遁速,飞火流星一般在林木间直穿而过。 …… 角魔树堡附近。 一阵白光闪耀过后,秀秀等人果然在此现身了。 众人丝毫不作停顿,直奔树堡救人而去。 岂料得,方走到半路,便瞧见魁木峰、魏不二、厉无影还有其余诸人兴冲冲地遁过来,可见救人大计已然得逞。 大伙劫后逢生,自然欣喜万分,同门师兄弟,道中好友,皆是相拥握手,喜颜交谈。 又说起那魔女事前毁约,竟然赶在出发之前,将一众俘虏的储物袋收了去。 好在魁木峰第一时间找到了那些角魔放置储物袋的树洞,与魏不二连手通通抢了出来,此刻正好还给给众人。 不一会儿,从另一方林子里钻出十来个人,正是李悠然还有月林宗诸位师姐妹。 她们脸上却多有愧色。悠然更是愧疚道: “对不住,我们遭人暗算,蟒蚺被劫走了。” 原来她们藏在谷内一个隐蔽之处看守蟒蚺,却在不知不觉中,中了十分厉害的迷香,醒来之后就发现蟒蚺早已不见踪影。 奇怪的是,那救走蟒蚺的人却没有谋害她们的性命,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秀秀听罢,心中难免吃了一惊。怪不得那魔女丝毫不在乎蟒蚺生死,原来她早就胸有成竹。 蟒蚺被替换之事,以及他究竟藏身哪里,只有魏不二,厉无影,悠然,无相,木婉枫,南宫疾雨等寥寥几人晓得。至于古有生,决计是不知情的人。 如此推测,这几人之中必有另一个内奸了。 但此时已来不及计较这些,因为只差不到数息的时间,出谷阵法即要开启,待出谷之后大可以细细推敲此事。 这次傀蜮谷之战,当真是危机重重,险象环生。 尤其是在忘忧草汤药被做手脚,入谷阵法出了问题,内奸通风漏气,人族修士全盘被动的极其不利的情况下,竟然还有二百多人能够安然脱离险境,称之为奇迹也不过分。 论起功臣,首当其冲要感谢魁木峰和魏不二这二位奇兵险出,舍身取义。 但秀秀之后的精心谋划,巧妙布局,计中计,环套环,自然也是功不可没。 虽然蟒蚺在最后关头被救走了,但也逼得那深藏不露的第二个内奸冒了头,亦可算良有收获。 这般一想,她心中豪情顿生,朗声道:“诸位,这些角魔与咱们周旋良久,此刻到了分别时刻,也该与他们打声招呼。” 众人哈哈大笑,连称不差。 便一并遁上一棵巨树高头,只见从北面和树堡方向杀来两队角魔。 那魔女自然是一马当先,离众人只有数十丈的距离,已可以瞧见她满脸的杀意,似乎整个人都要被怒火燃着了。 魁木峰便向众人笑道:“各位兄,咱们说点什么好?” 大伙稍作商议定了,便牟足了力气,齐齐冲着那魔女高喊道:“多谢尊上款待!“ 说罢,齐齐朗声大笑,紧接着个个捏碎了传送符,化作一道虚影消失在树影婆娑之中。 那魔女听了,自然怒气更甚,连连挥手朝着众人拍出数道气势惊人的波芒袭来。 这反倒加快了众人碎符出谷的速度,顷刻间已然没有几个人还滞留谷中。 不二正要碎符而去,忽然瞧见秀秀神情不大对劲,低头直往下看,浑身上下到处摸索,似在找寻什么。 “钟师妹,你在找什么?” 秀秀气道:“这该死的魔女,方才传送之时,竟然将我的储物袋连同半截衣衫一并砍掉了。” 不二听的一愣:“那可如何是好?” “倒霉透顶!” 秀秀急的额头冒汗:“我得赶快去众人坟头里刨一个,你先走吧!” 说罢,便匆匆转身,装作要遁走的模样,心里却是绝望难言,暗道:“那魔女已追到此地,哪里还有我的活路?” 正要剁足遁走,忽然觉得肩膀被人拍住,扭头一瞧,正是魏不二冲着自己咧嘴憨笑:“你瞧瞧,这是什么?” 说着,将双手摊开,只见每只手掌上都放着一个传送符,在粗糙掌心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精致。 秀秀大喜过望,连忙问道:“你从哪里得来的?” 不二笑道:“便是收拾那位尤典师兄的遗物时找到的,本打算做个留念,却不想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你又救了我一命!” 秀秀说话间极是激动,声音竟有些微微颤抖。 不二扭头一瞧,见那魔女离得更近,连忙摆了摆手:“客气什么,赶紧出谷吧!” 二人相视颔首,一齐将传送符握在手心,一并用力捏了去。 只听嗡的一声,秀秀便觉得周身似被一股巨大的空间之力扭曲了,应当是即刻就要传出谷外了。 便在这一瞬间,她下意识扭头去看魏不二。 只见他冲着自己微微一笑,目光之中蕴着说不清的意味。 紧跟着,她便在虚影闪动之际,出现在了傀蜮谷外的大殿之内。 …… 不二见秀秀离去了,人却苦笑一声,急忙转过身,一刻不停地飞遁逃去。 边遁边摊开手掌,露出那传送符的背面,只见一条极为明显的裂纹贯穿上下,像一条狰狞丑陋的长虫一般。 —————————————————————— 对了,不二大道老司机书友群(目前只有20个人):562994690,欢迎入群。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还是那个灰球,还是那个山洞 傀蜮谷里稀奇古怪的植物,个个都像张牙舞爪吃人的妖怪。 林安便在这些恐怖渗人的妖怪包围之中,犹如疾光一般,向着南面飞快地穿梭遁走。 在他身前不远处,魏不二拼了命地在逃遁。 身后百丈之外,便是那魔女携着滔天的怒意穷追不舍。 所幸,她身上的魔纹因上一次过度激发,短时间内无法再次使用,否则二人顷刻间便要被追上的。 魔女身后更远处,则是蟒蚺带着近百个青角魔争先恐后地疾驰飞奔,个个面目狰狞,实为恐怖。 方才,林安正打算碎符出谷,却瞧见魏不二一个人转身向南逃去。 他脑筋一转,心头狂喜,恨不得拍掌大笑: “臭小子,你的机缘原是藏在此处了!” 他二话不说跟了过去,一路极尽所能地狂奔,只怕将不二跟丢了。 哪里料到,眼看遁出数十里地,魏不二竟然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而身后那魔女却是越追越近。 不一会儿,接连向他挥出几道罡气。若不是离得还远,他多半要中招了。 “再这么逃下去,我岂不是要死在这魔女手上?” 他又开始纠结了。 往前看了看魏不二斩钉截铁的背影,回头望了望那魔女的滔天凶焰。 手中紧紧握着传送符,随时准备捏碎了。 “干,富贵险中求。不搏这一回,此趟傀蜮谷岂不是白跑了?” 他方下定了决心,忽然觉见身后爆发出惊人的气势。 连忙回头去瞧,只见一条骇人的赤色巨龙就在身后,眼看便要将他吞没了。 “唉!这机缘命中注定不归我啊。” 他怒吼一声,万般不情愿地捏碎了传送符。 下一刻,虚影一晃,整个人便凭空消失,只留了一团怨念被那巨龙一轰而散。 …… 魏不二不用往后看,自也晓得身后是个什么样的恐怖情形。 现今唯一的活路便是找到先前死去众人的坟墓,从其中刨出一具尸身,搜出传送符来,碎符出谷,方有活命的机会。 但那坟头现在北面,而他却是被迫向南逃遁,结果只能是越走越远。 倘若此时转向,兜一个大圈子绕回那坟地,倒也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又只怕路途太过漫长,以这般疾速飞遁的状态,不等遁过去,便要法力耗尽了。 再退一步讲,即便是他能够坚持遁到坟头,但身后带着这一大波角魔,恐怕也没有半点机会去刨坟撅墓,寻找传送符。 如此盘算罢了,竟然所有的生路都已断掉,唯有等死一条道。 他心中忽然升起决绝之意: “与其法力耗竭,束手就擒,倒不如回马杀一枪,拼着身死道消,和这些狗日的角魔畜生大干一场,若是能侥幸杀死一两个,那就算我大赚一笔!” 他立时鼓起万丈豪情,正要转身反向那魔女冲去。 但遁形之间,忽然瞧见前方不远处似有一个若隐若现、数尺为径的小坑,被一片杂草枝叶半遮半掩地盖住。 不由地福至心灵:“蛮干岂不是自寻死路?不如我遁到一棵大树身后,掩住自己的身形,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到那坑中。待那魔女追过来,我再拔地而起,杀她个措手不及。她不慎之下,说不定被我吓上一跳,抹了脖子也未尝可知。” “就算是一无所获,总好过愣头愣脑冲过去,被她一掌拍死。” 既打定主意,当即毫不迟疑躲到一棵颇为粗大的树干身后,正要向那浅坑潜去,忽然觉见裤腿一抽一抽,便低头往下去瞧。 只见一个毛茸茸的灰色圆球伏在自己脚底,一边用牙咬着裤腿拽向另一处,一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眼神之中满是着急的情绪。 这不正是先前救过自己的那一只蜮兽么?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稍许,才明白过来: “你是要带着我逃跑么?” 那蜮兽连连点头。 不二稍作寻思,便跟着它一并遁了去。 “这回总不能再把我带到那魔女的洞府吧?要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便跟着那蜮兽飞速疾驰了两三里地。 但越走,眼前的景色越为熟悉。 他心头隐隐有股不祥的预感,却也没有退路可去了。 不一会儿,跟着那蜮兽拐入一处山谷之中,再往前几百丈,只见不远处一个丈许高宽的山洞现在眼前。 “你大爷的,你要害死我啊!” 他不由地叫苦连天。 这正是之前遇到那魔女的山洞…… —————————————————— 感谢三十年前梦语、梦回女儿国,还有一位不知名的书友。感谢每一位书友。 另,为了让大家早点休息,从明天起,更新时间将会调整到每天早晨7:00-8:00。 祝各位做个好梦。 第一百一十六章 字画的玄机 望着眼前的死胡同,不二满脸的绝望。 “我这不是自找死路么?” 他脚步微微滞缓,向身后一望。 那魔女已然追了上来,再没有丝毫犹豫的机会,也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 便是心头一狠:“横竖我最擅洞中作战,倒不如在这洞里和魔女奋力一搏。这里面空间狭窄,那些青角魔多半进不来几个,也好轻减几分压力。” 于是,一蹬腿径直冲进了洞府之中。 那魔女怒气冲冲遁了过来,正瞧见他一个猛子扎进了自己的洞府中,不由地慢下脚步。 “这小子跑进我洞府里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活腻了?” 她略作思量,便叫蟒蚺和一众青角等在洞外,自己只身而入。 只因洞中藏着一个十分蹊跷的秘密,每次她一入其中,便会觉得身子略有虚弱,一身本领大抵会被削去一成,也不知是个什么缘由。 这个秘密,她现今还在摸索之中,自然不方便让别人进来了。 她边走边琢磨,此次入谷之战,所有谋划全盘失策,当真是摔了一个大跟头。 唯一的收获是,这小子不知为何没有传出谷外。 先前听古有生讲,这小子原先在云隐宗之中极不起眼,资质驽钝,正是不可造化的顽石愚木之类。 却不知为什么会在此次入谷战中横空杀出,大放异彩。 趟若是入谷之前的魏不二,自然毫无利用价值,该杀便杀了。 但此番战中,他生擒蟒蚺,险中求活,立下的战功,连魁木峰都有所不及。 傀蜮谷大战之后,他的名声估摸着立刻便要在传扬开来。他的身家性命,还有整个人的分量便是今非昔比,大有不同。 将他生擒俘获,押在手中,说不定日后可以派上大用场。即便是换不回那位地尊,也能在关键时刻做个有用的棋子。 便打定了活捉魏不二的念头,缓步向洞内走去 …… 再说魏不二,一进洞便瞧见那蜮兽仰面躺在左侧墙壁根底,又在地上来回打着滚。 他自然想起第一次进洞之时,自己便是由此发现了嵌在地面上的数百颗蜮灵石, 不由地哭笑不得: “蜮兽老兄,我连命都要保不住了,还要什么蜮灵石?” 却见那蜮兽冲着自己直摇头,又伸出一只毛绒绒爪子,直指墙壁上那一副名叫《不悔》的字。 他心头一动,便琢磨: “那地上的蜮灵石早就被我搜刮得一干二净,如此想来,它这般做的目的,多半不是让我去注意地上的石头,而是另有别的意图。” 想着,便连忙走到那副字跟前仔细观察,却横竖瞧不出有什么玄机。 忽然,又是裤腿一动一动,低头一瞧,只见那蜮兽伸出爪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字画,来回几次,又躺在地上来回打滚。 不二奇道:“难不成你要我也学你,背靠那字画打几个滚?” 那蜮兽听了,连连点头。 “这也太荒唐了吧?” 他忍不住想到。 不过此刻死到临头,倒不如死马当做活马医,试试又有何妨? 当即一迈步,将后背贴在那字画之上,亦是左右来回地摩擦。 半晌,却毫无半点动静。 忍不住气道: “蜮兽老兄,我都死到临头了,你还要来作弄我?” 那蜮兽连连摇头,指了指不二,又指了指自己,仍是来回打滚的模样。 不二细细瞧它,只见四肢大开,各呈直角,颇为好笑的模样。 他忽然心念一动:“难不成是我学得不对?” 便照着那蜮兽的模样,将胳膊腿脚齐齐张开,似个翻转的乌龟一般,贴在墙壁上左右晃动。 便在此时,那魔女背着手,缓步从洞口走了进来,见到不二这副滑稽的模样,忍不住地冷笑: “魏道友果然是个英雄好汉。死到临头,还有这样的玩耍兴致。” 但下一刻,她就笑不出来了。 只听“吱”的一声,那副字画直直地落到了地上,一股异常刺眼的光芒自不二身后激射出来。 紧接着,他背靠的墙壁忽然向里缓缓凹陷,凹陷之处正是一个人张开四肢的模样,方好将他嵌入其中。 再一瞧,不二的身影竟然越来越模糊了,眼看就要化作一道虚影消失不见。 那魔女大惊失色,立时冲了过去,在其消失的一刹那,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这一人一魔在一阵虚光闪烁之后,一并消失不见了。 只剩地上那副字,轻轻地落在了那蜮兽身上,将它整个盖住了。 通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七章 秀秀的心头雨和林安的失算 榕城的雨,总是喜欢在夜里出门。 有时候轰轰烈烈地下个一整夜,似乎要把大地灌饱了。 有时候又软绵绵的,淅淅沥沥便是滴答了一宿。清爽的雨的味道从门缝里钻进来,从窗纸上渗过来,飘得满屋子的湿润气息,将床上半睡半醒的人哄得睁不开眼。 …… 昨夜的雨,却下的与众不同。 初时并不是很大,但落得挺着急,打在地上是密密麻麻的雨点声,一阵要比一阵密集。 过了不久,这雨越下越大,简直一发不可收拾。就像天河决堤了,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灌。 到了半夜不知哪个时辰,雨势渐渐缓下来,但仍是阴郁地、绵绵地下着。空气中弥漫着不甘的气息,似乎是因为一整夜的努力,竟然也没有盼来期待的结果。 这场雨,下到了秀秀的心里。 一开始是焦急的等待,接着便是乱七八糟的念头疯狂地在脑袋里打转,到后来便是心力憔悴,极度失望的情绪不住地在心头蔓延。 距离出谷,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各宗的人马已尽数撤离,师傅也带着月林宗幸存的弟子返回宗门。 秀秀却找了个借口留在榕城。 一个人去了傀蜮谷外的大殿,在四周的山林上搭了个临时的木屋,每日在周遭盘桓,找寻,等待。 这附近人迹罕至,让她清削的身影更显落寞。 偶尔会遇上云隐宗的木晚枫,也是一脸惆怅地到处溜达。 两个人并不惯熟,见面只是点头招呼,而后各自离去。 木晚枫大概待了半个多月,某一天在忽然不见了。 这方圆百八十里地,便只剩了秀秀一个人。 有时候,晚上一个人,怪瘆得慌。 虽然宗盟已经将魏不二的名字列在了死亡名册上,云隐宗的顾长老也签了字,事情似乎下了定论。 但秀秀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六耳猕猴的直觉也在提示她,魏不二并没有死。 可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又似乎在告诉她,魏不二或许真的不回来了。 此刻正是一夜雨后,推开小屋的门,湿润的空气和满山的风景涌进来了。 她却无心赏阅,缓步走出门,又在这附近转悠了一圈,仍是一无所获。 到了傀蜮谷大殿门口,看着冰冷的建筑,忽而从怀里取出一叠布绢,放在掌心,轻轻打开来。 里面包着的,正是那传送符捏碎后留下来的一小堆碎木。 她自然想起了分别之时,魏不二的眼神。又想起未到榕城之前,在月下林中,二人被一众角魔发现,他将自己推入灌木丛中时的眼神。 “你手里的传送符,多半不能用吧?” 她心中默道,忽然鼻子一酸,很想哭。 又想起,好多年都没有流泪了。 …… 榕城北方,一片旷野。 林安一边独自遁行,一边思量着这些日子发生的变化。 此次傀蜮谷开谷大典的结果,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首当其冲便是三大超级宗门之间的博弈。 常元宗显然提前就对角魔的阴谋有所察觉,却一声不吭地闷声跑路,害得法华寺和兽人塔这一茬的精英弟子损失惨重,几乎面临断层的危险。 这一大梁子结下,往后数年也不得清净了。 在林安的记忆中,似乎法华寺派出了长老专去宗盟进行了强烈谴责和抗议,暗地里又不知干了什么,让常元宗吃了个哑巴亏。 而兽人塔则是直接出兵,几乎要占领了某个常元宗附属宗门和兽人塔附属宗门之间的一片争议领域。 后在常元宗天人境修士的干涉下,又不知背后做了什么交易,才暂熄烽火。 之后,因此次开谷大典又引发了一系列纷繁复杂的矛盾,直到林安死前也没有休止。 不过,这只是前世的记忆。 前一世法华寺和兽人塔的众多弟子不过是被绑架了,最终到底还是给角魔通通放了回来。 而现如今,两大超级宗门活着出谷的弟子不过三十余个,一大半折在了谷内。 只怕连常元宗那位做出此决定的主事长老本人,都没有想到后果会这般严重。 如此一来,宏然修士界究竟会发生什么事,谁都不好讲。 即便是有角魔在西北虎视眈眈,但两大超级宗门被逼急了,也够常元宗好生消受的。 这其中门道极深,牵扯甚多,林安掌握的信息又少,对于此间博弈诸多隐晦之处,便无法揣测了。 不过,这却不妨碍他心中暗爽。或许,这也是其重生以来,最令其痛快爽利的事情了。 “常元宗啊常元宗,这只是我林某人孝敬你们的开胃菜!” 他默默念叨着,心里的恨意渐渐涌上了头顶,冲得脑壳一阵阵发麻。 不久,遁行到了一片广袤森林边缘。 “如果我没记错,魁木峰应该就在这一带接受“独行苍狗”苟天云的指点吧?” 他心中琢磨着。 在前世记忆中,魁木峰在此地被苟天云纳作了关门弟子,而后又在机缘巧合之下,闯入某位已故天人境修士的秘藏,从此修为突飞猛进,一发不可收拾。 他此行前来,目的就是暗中跟着魁木峰,找到那处秘藏,继而分一杯羹。 当然,如果有机会将魁木峰做掉,独吞宝藏,他也绝不会手软的。 正想着,忽然听到前面一片嘈杂的声音。 不一会儿,从林中遁出来一列着装整齐的修士,个个面容严肃,瞧向自己。 “宗盟执法小队?” 他心头一震,不由地有些纳闷。 忽然从队伍中站出一个方脸修士,看穿着似是领队之类的人物,冲着他蛮横问道:“哪一宗弟子,干什么去?” “诸位道友好。” 林安连忙赔上笑脸,说了自家出身姓名,又说自己是受宗门委派,前往漠北干事,请几人行个方便。 那领队的一脸冷漠:“宗盟执法队公干,闲杂人等从速离去。” 林安想打听出了什么事,却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一趟被轰得离去了。 “云隐宗果然还是个小门小派啊,”林安悻悻而去,暗自腹诽:“若我是超级宗门亦或是九大宗的弟子,看你们还敢不敢如此无礼。” 走了不久,迎面遇上了某一宗颇有交情的弟子,也是向北面而去。 他心头一动,上前打了招呼,才说起前面被宗盟执法队封山了,也不知什么缘故。 那人看了看左右,这才贴到他耳边小声道: “听说宗盟在榕城驻地的胡得第长老,还有焚烛山的魁木峰一同叛变了,二人连手偷袭杀了苟天云,现正在这一带逃窜呢。宗盟派了天人境的修士,还有数十个执法中队,专来此地缉拿二人。” 林安听得目瞪口呆:“这,这也太离谱了!” 心中一声哀嚎:“老天呐,你是要玩儿死我么?” ———————————————————————— 抱歉,今天家里有些事情,影响了第二章更新。我尽量争取晚上可以再更一章吧。 最后,欢迎本书第一位执事蟹国螺旋,欢迎一位新进弟子吉时雨,多谢梦回女儿国、忧郁的小眼神、醉翁之意书也,感谢每一位书友。 通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八章 李青云磕头 顾乃春灰溜溜地回到了云隐宗。 傀蜮谷大典的结果在他尚未回宗之前,便先一步传回了宗内。 这结果自然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按照传讯符所述,一众幸存修士出了傀蜮谷之后,将谷中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魏不二、魁木峰等人在傀蜮谷中舍身卫道、力挽狂澜的事迹很快便传开了。 不论是宗盟的长老,亦或是各宗各派的道友,个个交口称赞,皆是佩服的不得了。 待到宗盟计算此役战果之时,因人族众修士几乎没有收获多少魔角和蜮灵石,便无法以此评判战绩,更无法排名立榜。 宗盟议事会紧急商议,决定以谷中与角魔作战中做出的贡献进行评判。 数十位议事长老以及各宗领队修士投票之后,魁木峰的功劳无疑居于首位,魏不二紧随其后,接着便是钟秀秀、南宫疾雨、厉无影等人。 而宗盟奖励也据此分配。 原本,只凭魏不二一个人的贡献,便可以令云隐宗位居此次大典前三。 只可惜,按照往届惯例,还有魏不二、婉儿二人与岳衡宗签订的名额转让协定,魏不二占据的是岳衡宗的名额,宗盟给予其的个人奖励归魏不二所有,给予门派的奖励则归了岳衡宗。 如此一来,魏不二的功劳通通算在了岳衡宗的战绩簿上。 除了下一届入谷名额大幅增加之外,宗盟还将西南一带新开拓领域内的一片灵脉加土地划在了岳衡宗名下。 于是,岳衡宗便成了此次大典当之无愧的最大赢家。 至于云隐宗,不仅一无所获。甚至,还因为贾海子的缘故,被宗盟议事会专发了一道追责通令,除了将贾海子的在谷中所作所为及其后果向宏然各宗公告之外。还另外给了三条惩罚措施。 一是增加云隐宗近十年向宗盟上交的年费。 二是直接取消云隐宗下一次参加魁蜮谷大典的资格。 三是云隐宗弟子去西北驻守的名额较原先增加五倍。地桥境修士也要增加四个名额。同时,还将贾海子征去西北前线,作为冲锋除魔小队队员,服役三十年。 第一条倒也罢了,不过是灵石上的损失。 后两条可要命了,无法参加下次大典,便意味着无缘下一次大典奖励,连带制作神魂联通卷轴所必须的蜮灵石也没有办法直接获取了。 雪上加霜的是,据云隐宗库房掌管报,宗内储备的蜮灵石已经所剩无几。 至于增加戍守西北的名额,更是叫一众长老弟子叫苦连天。 任谁都知道,去西北参战的死亡概率极高,尤其是像云隐宗这种附属中等宗门,派去的小队多半是要做炮灰的。 故而,宗内每年派出一个地桥境修士,各分院每年派出三个弟子驻守西北,已然十分困难。现今再加五倍名额,还要增加四个地桥境,无异于撕肉断骨之痛。说不好,哪一场战役不小心,这些修士全部折在西北也大有可能的。 好好一场开谷大典,竟然落得如此结果,只怕任何人事先都没有料到。 掌门李青云自然坐不住了,自打消息传过来,就没有合过眼。 若是处理不好,他这些年来的苦心经营、万般努力,多半要因为这一次跟头,通通付诸东流了。 “诸位,事关本宗兴衰存亡的时候到了啊!” 他颤巍巍地说完这句话,便带着宗内众院主,分头去宏然宗盟和常元宗,把所有能找到的关系通通找了个遍。 只可惜往往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此事因关乎重大,影响恶劣,后果严重,谁也不敢开口答应。 往日的交情到了此刻才发现是薄纸一张,李青云急的一夜白了头,在自己的住所内踱了整晚碎步。 临到天明,终于下了狠心,请出他已故师尊的信物。 颤颤巍巍捧在手中,睁着一双满眼血丝地眼睛望着: “师尊啊,没想到这么快就得请您老人家出马了。” 接着,一大早便找到了常元宗某位天人境后期的大修士,双手奉上了信物: “前辈,此事关乎我云隐宗生死存亡,烦请您一定要为我们说一句话啊。” 那位前辈伸手接下了信物,拿在手里看了看,眼神微飘,似是想起了故人的风采神貌,半晌才问道: “我曾向令师许诺,出手帮他五次。现今已是最后一次机会,你可想好了?” 李青云红着眼说道:“晚辈别无选择。” 那位前辈又说道: “我寿元趋紧,一百年前就将宗内的世俗职务撂下了,不管杂七杂八的勾心斗角,蒙头只顾修炼,故而影响力大不如从前。” “况且,贵宗涉事有诸多难言之隐,即便我亲自出手斡旋,也未必能起到多大作用。” 正说着,却瞧见李青云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邦邦见响,不一会儿脑门便磕烂了,鲜红的一滩血印在了地上。 “好罢,”那前辈叹了口气:“不过有一件事,咱们得先说清楚。此次不管成与不成,这信物我都要收回了。”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 李青云抬起了头,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杀的你个老滑头! 离开常元宗之后,李青云便将其余诸人通通打发回了宗。 关于宗盟的奖励,他还想去争取一下。 但请宗盟重新考虑奖赏事宜,这是绝不可能的。 去常元宗找个中间人,与岳衡宗做调节,只怕也没人愿意来趟这趟浑水。 当然,他也再无可求之人。 思来想去,还是要亲自找岳衡宗的掌门谈一谈。大家都是常元宗的附属宗门,总不会让自己太过难堪。 但这实在不怎么光彩,又没有多少成功的几率。说不定,还有可能遭受冷言冷语。 故而,他选择只身一人去了岳衡宗。 岳衡宗的掌门名叫齐可修,身材不高,体型偏瘦,面容大概可称清秀,但一把的岁数已微微爬上了面庞。 听说云隐宗掌门李青云亲来拜会,齐可修倒是挺热情,亲自领他进了门来,奉了好茶,嘘寒问暖的,又介绍岳衡一带风土人情等等此类,可就是不提大典奖励半个字。 李青云忍了又忍,终于憋不住了: “齐老弟啊,说来惭愧,老兄此趟叨扰,其实是为了魁蜮谷之事……” 齐可修听罢,叹了口气,一脸沉重之色:“贵宗受罚之事,我也听说了。罚的太重了,宗盟议事会的确有些不近人情。唉!节哀顺变罢。” 李青云听了,心头直喷一口老血:“老滑头,跟我装蒜呢?” 对方言至于此,显然是不想提及奖励之事,但李青云豁出老脸来此,自然不想空跑一趟: :“贵宗在此次大典中收获几多,老兄我心中没有半点不服气。但实不相瞒,本宗经此一役,可谓大伤筋骨,只怕数十年也缓不过来。还请齐老弟看在贵宗此番收获,是有本宗弟子魏不二出了大力的份上……” 他一边念叨着,一边观察齐修的脸色,听说此人的镇海兽大有来历,是天地四猴之一的赤尻马猴,传说中具有晓阴阳,会人事,善出入,避死延生的神通。 故而齐可修此人也颇有些邪门,据说发家是在南疆,紧靠着黑山一带,从开门境而始,竟带着一帮资质奇差、歪瓜裂枣的弟子,在黑山的土匪修士,以及周遭数十个大大小小势力的虎视眈眈下,从小到大,从弱到强,渐渐发展壮大起来,成了宏然界数得上的中等宗门,现如今在湘潭一带安了宗门,又得了宗盟莫大奖励,发展形势一片大好。 而齐可修本人的修行历程也颇有些神奇,照理说赤尻马猴的神魂联通卷轴此界是绝无可能造出来的,早年间这个齐修也自认修为到开门境而止了,谁料得现今都修到了地桥境,岁数尚且还小,展望天人境也大有可能。 李青云来岳衡宗之前,便听说齐可修从赤尻马猴那里得来的几样神通殊为诡异,其中有一种神通可以窥破人心,同阶及以下的修士几乎都会中招。 李青云暗道一声厉害,如此一来,双方谈判,不等自己开口,对方已经知道你肚子里装的什么货,打算卖多少价钱,你哪里还有回旋余地? 故而,他也不打算兜圈子了,直接拿出一样极为稀罕的法宝,外加结盟,让利,以及其他几个条件,只求将西南那个灵脉分出一块给云隐宗。 那齐可修满脸为难之色,思虑了良久,才深深叹了口气:“李老兄啊,既然你开诚布公,小弟也是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其实,本宗能得宗盟奖励,我们自家的弟子是半点贡献没有,全仰仗贵宗魏不二生死相搏的功劳。于情于理,我们也应该不讲任何条件地将西南此地的经营权双手奉上,你方才说的这些好处,是万万不能收下的。” 李青云微微一愣,却听齐可修话锋一转:“但老兄有没有想过,此次贵宗摊上了大麻烦,宗盟明摆着是要杀一儆百,惩前毖后。倘若本宗在这风头浪尖上,将宗盟的大典奖励还给贵宗,又或者拿此来与贵宗交易,岂不是顶风作案,自讨苦吃?小弟知道李掌门不容易,但你也要明白我身上也担着岳衡宗上千名弟子身家性命的担子,一步不慎,前功尽弃啊。” “一步不慎,前功尽弃。 一步不慎,前功尽弃啊!” 李青云反复在心里念着这句话,这不正是在提醒自己么? 唉,齐可修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他还能说什么呢?呆若木鸡地坐在木椅上,心里凉的好不难受。 半晌,忽然想到什么,连忙又道:“齐老弟说的句句在理,我虽一把年纪,但也是明事理的人,如此便不再强人所难。但有一句话,还是要看看你的意思。” “但讲无妨。”齐可修回道。 李青云满脸郑重:“若是时日久了,本宗牵扯的诸事风平浪静,又或者本宗弟子戴罪立功,让宗盟网开一面,老弟可否重新考虑此事?” 那齐可修似乎早就猜到他会如此说,直接回道: “唉,直接和贵宗交易,是万万不妥的。若是那个魏不二还活着就好了,我大可以将灵脉划到他个人名下,你们宗内自行协商便可。魏不二是此战天大的功臣,如此一来,任谁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话说的,谁不晓得魏不二早就死在魁蜮谷中了。 李青云只想仰天怒喝一声:“齐可修,天杀的你个老滑头啊!” ―――――――――――― 好罢,掌门路的各位道友有礼了,我只想向经典致敬,别无他意啊! 最后,欢迎一位新进弟子巨蟹大饭桶,感谢荆棘王爵和一位不知名书友,感谢每一位书友。 第一百二十章 七洞七门 傀蜮谷。 在一阵虚幻光影闪烁之后,一股巨大的撕扯之力强加在不二身上,几乎要将他撕成数个碎片。 难以言喻的疼痛铺天盖地的袭来,让时间变得极度漫长。 不一会儿,他便被一浪更胜一浪的疼痛冲得头昏脑涨,晕倒在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骤然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猛地直起身子,带动一阵凉风袭面,生出殊为清爽的感觉。 一摸身上,竟是出了满身的细汗,想来是方才疼痛至极后的遗留。 眼前是个十分宽敞,又颇为诡异的幽暗空间。可见方才那字画之后,正是一个通往此地的微型传送阵法。只不过这阵法太过粗陋,害得他阵痛难熬,以致昏倒。 好在这些痛苦并未白白承受,他已然死里逃生。接下来,该想一想如何从此地逃出去。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往正前方瞧去,只见一堵硕大的石壁挡在前面,石壁根底并排列着七个丈许高的、不大规则的门洞。 诡异的是,这些门洞之内皆是闪着一层不同色彩、颇为耀眼的光幕。由左向右,分别是蓝色,赤色,绿色,紫色,白色,无色透明,以及黑色这七种光幕,着实叫人摸不着头脑。 他略作思量,便要站起身来,走到跟前细细观察。却没想到,方站起身子,便觉得一阵虚弱感晃晃而至,竟叫自己有些站不住脚。 又过了稍许,才微微定住神。急忙沉识内探,审视自己的身体状况,竟发现周身法力并未出现异样,但自己原本颇为自傲的强悍肉躯却有大为削弱,举手投足之间,颇有些无力感。 他不禁十分纳闷,自从入了傀蜮谷,自己身上诡异的事情便接连不断。先是中了那毒雾,却离奇地没有死掉,接着肉躯力量又凭空涨了一大截。 到了此地,那突然涨起来的力量又消失不见了。甚至,他觉得自己要比入谷之前,比进入云隐宗之前,还要虚弱许多。 他苦思冥想半天,仍是一无所获,心中暗道:“此事如此蹊跷,又毫无头绪,我便是想破了头,估计也是白费力气。这肉躯之力非我苦练所生,修行所得,既凭空而来,又凭空而去,倒也不甚可惜。当务之急,确是要搞清楚这七道门洞是通向何处的。” 便几步走到那石壁跟前,抬头瞧去,只见每个门洞两侧都写着两行字,字迹狂放难收,几无形迹。他从左往右瞧去,好不容易,才认出写得是什么。可辨,蓝色门洞上写的是: “沧海桑田灰湮灭,不见婉君不见夜。” 在往门洞上方瞧去,也有四个字,却是用另一种笔迹写成,圆润如珠,不露棱角,写得是:“有常无常。” 再往右走,赤色门洞两侧写的是:“炙海连天究无境,灼龙拔地颠五行。” 门洞上方则是:“焚身焚心。” 绿色门洞两侧写的是:“万木生长意盎然,百无活力气萧条。” 对应的门洞上方则是:“似生似死。” 紫色门洞两侧写的是:“天荒地老不开智,万古长存糊涂世。” 对应的门洞上方则是:“行尸走肉。” 白色门洞两侧写的是:“千里冰封歌一曲,万年飘雪画长卷。” 对应的门洞上方则是:“诗情画意。” 无色透明的门洞两侧写的是:“富贵荣华一念间,虚实真假两茫茫。” 对应的门洞上方则是:“空幻空影。” 再往后走,到了最后一个黑色门洞,看向两侧,登时大吃一惊,只见左面一侧竖着一溜,是七个硕大醒目的“死”字。 笔笔死气沉沉,处处哀意难收,叫人看了,只觉得哀莫大于心死,消沉沮丧不能自拔,活着倒不如死了了事。 右面一侧,则是竖着一溜,七个鲜明活泼的“生”字,看“撇、横、竖”的笔画,分明是同一人所书。 但每一笔都苍劲磅礴,生生不息,配合左边七个“死”字的莫大哀意,反衬出一派涅磐重生的无限生机。 往黑色门洞上方瞧,却是空空荡荡,再不见那圆润如珠的字迹。 不二细细瞧罢,只觉得更加摸不着头脑。心中暗自琢磨:“门洞之上这些对联,各有各的意境。却不知与洞中的情形有什么干系?” “也不知这些门洞之后,是否危险重重,一片死地绝境。又或者,是全然未知的崭新世界。我到底该选哪一个门洞进去?” 又琢磨,如果这些对联描述的正是对应门洞之后的情景,那他当然还是要从这些对联的含义着手,细细推敲,反复琢磨,寻找生路。 便又绕回第一个门洞,抬首望去,心中暗道:“后一句‘不见婉君不见夜’,不明其理,不知所由,全然无从下手。但前一句,‘沧海桑田灰湮灭’却不难理解,说的恐怕是这洞里变化莫测,转瞬间便要灰飞烟灭之类。这个门洞,我是万万去不得的。” 又往前两步到了第二个门洞,又寻思,“炙海连天,灼龙拔地。”说的多半是什么火海岩浆之类,恐怕也不是凡人可以去的地方。 便摇了摇头,又往前走,到了第三个门洞。前一句“万木生长意盎然”,说的是一派万木笼生,朝气勃勃的样子。但后一句“百无活力气萧条”,又与前句截然相反,让人难以想象这会是描述同一个地方的两个句子。 他埋头苦思半响,仍是不明就里,便寻思:“不如我将此洞留作备选,先去瞧瞧下一个。” 到了第四个门洞,什么“天荒地老不开智”,什么“万古长存糊涂世”,当真是叫人摸不清、搞不明。 倒是横批那四个字”行尸走肉“,简明易懂,但兆头却是大大不对,也不知说的是人进了里面会变成行尸走肉,还是洞里面全是行尸走肉。想来这个门洞也不大靠谱,便排除在候选之列。 第五个门洞,先不管“歌一曲,画长卷”,也不管“诗情画意”。只看“千里冰封,万年飘雪”这八个字,可见这洞内毫无疑问是个冰窟了。不知与云隐宗内用来处罚弟子的玄冰洞比起来,哪一个冷得厉害一点。 想了想,挨冻受寒只不过是皮肉之苦,只要不至于要了命,他还是不大畏惧的,便将这一个也留作备选。 第六个门洞对联的寓意,无疑最为上佳,头句讲“富贵荣华一念间”,难不成进了这洞内,想什么来什么,要什么得什么,这岂不是到了天府仙境一般?至于“虚实真假两茫茫”含义太过飘渺,难以细究。 不二心道:“我活了二十多年,从未有一个愿望可以称心如意,轻而易举得到。举凡世间万物,人间百态,也无不如此。” “越是美好的事物,越是宏大的梦想,越要经受百般挫折,千种考验,越要持之以恒,不懈努力。哪里有脑袋里想一想,念一念,便唾手可得的道理?这门洞八成是个陷阱,我决不能上当了。” 便一步跨出去,到了第七个门洞,更是一头雾水,浑不知生死其意,所寓为何。但只看那七个叫人心惊胆战的“死”字,他自然毫不犹豫将其排除在外。 如此一来,便只剩下第三个门洞和第五个门洞,“万木生长意盎然”和“千里冰封歌一曲”二者选其一,他自然毫不犹豫选择前者了。 既打定了主意,便径直走到第三个门洞,方要迈步其中,忽然听见一个十分悦耳,又颇为熟悉的女子声音:“如果我是你,便绝不会再往前迈出半步。” 不二听了,忙向后转身望去,立时张大了嘴,吓出一身的冷汗。 ―――――――――――――――― (中午十二点还有一章) 今天要郑重推荐一本上上等的仙侠小说,名字是《步剑庭》。 这本书和《不二大道》的风格相近,都是剧情流,喜欢本书的人应该也会喜欢《步剑庭》。此外文笔一流,剧情百转难测,人物刻画很好,群像场面实为少见。 开篇就是一个环环相扣的阴谋,到22章解局之时,更是石破惊天。 可惜的是,这本书到目前已经写了160万字,但因为种种原因知者甚少,各位喜欢仙侠剧情流的一定要去看一看。 ―――――――――――――― 另外,要向各位读者郑重道歉,文中出现一处疏漏。 宏然宗盟对云隐宗的处罚应当是同时针对贾海子的举动和古有生的叛变,原文已改正,各位道友知晓便可,再次道歉。 ―――――――――――――――― 最后,感谢轮回心帝,小小拳王,梦回女儿国,遥望星空的月,莫莫莫不二,荆棘王爵。感谢每一位书友。 第一百二十一章 秘辛往事 不二往身后瞧去,这悦耳声音的主人,正是那魔女岁月。 原来,她抓住了不二的手,竟然借此混入了微型阵法之中,一起传送到了此地。 “要命了!” 不二吓得心头狂跳,连忙退了两步,再向那魔女瞧去。 只见她盘腿坐在地上,脸上是异乎寻常的苍白,眼神之中也不见往日的犀利决断,反倒是有意无意间散出一股慵懒疲惫,令整个人徒增几分柔美,颇有些改头换面的滋味。 不二吞了一口唾沫,整个人又向后撤了半步,离那第三道门洞已是咫尺之距,随时可以转身遁入其中。 不过,暂时倒不必十分慌张。 虽然这魔女的修为远远高过不二,但她显然没有杀人的打算。 否则,完全可以趁着不二刚才己昏倒的时刻下手了。 他立时镇定下来: “不知尊上有何指教?” 那魔女径直问道:“你知道那门洞之后是什么吗?” 不二摇头,只道不晓得。 那魔女冷笑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对那门洞后的世界一无所知,竟然敢毫无顾忌地冲进去,岂不是蠢到了极点?” 不二奇道:“洞后的世界,是什么意思?” 那魔女却并未回答他,反而冷声道:“你既来到这里,性命便在我的掌心里捏着。你听我的话,做得好,我自然会保你性命无忧。做的不好,杀了你也只不过是弹指之间。” 说罢,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下一刻,却忽然感觉疾风袭来,脖子上是一阵冰凉寒意,还有微微的刺痛感觉。 再一睁眼,竟是魏不二迎面站着,手持一把寒芒闪闪的宝剑,剑锋正抵在她的脖颈。 剑尖微微渗入肌肤之中,一道淡黄色的鲜血顺着肌肤破口缓缓流了下来。 生死只在对方一念之间,那魔女却并无紧张的情绪。 其实,她的功力尽失,本也没打算瞒魏不二多久,只是未想到这么快就被堪破了。 便叹了口气:“你是怎么瞧出来的?” 不二道:“其实并不难猜。以咱们敌对的立场,你见我晕倒在地,绝无留我性命的可能。想来想去,多半只有一个解释,并不是你不想杀我,而是由于某种原因,你失去杀我的能力。” “方才,我醒来时,凭空感觉虚弱了许多,想来是受那传送阵法影响。回想当时,我整个人都处于阵法之中,都受了这般难受。而你只是搭了个边儿,恐怕受到的反噬更要厉害,一身本领暂时多半难以使出来了。” “当然这个推断,我原先也不大肯定。但看阁下此刻面容惨白,无精打采,便有八成的把握了。” 那魔女摇了摇头:“你说错了两件事。第一个,我真的没打算杀了你。“ “第二个,你的虚弱或许是因为传送阵法的关系,但我却是另有原因。我也没想到,你竟然凭着这一点歪打正着了。” 不二冷声道:“任你花言巧语,百般拖延时间,也救不了自己的命。善恶到头终有报,你这魔头残忍无道,可否想到今日会命丧于此?” 那魔女听罢,冷笑道:“好一个善恶到头终有报,好一个残忍无道!这世间,论起残忍无道,还有哪一个能比得过贵族的修士?”话语之中,满是嘲讽之意。 还想拖延时间么? 不二冷笑一声,便要一剑刺过去。 “你急什么?我现今毫无半点反抗之力,迟早还不是死在你手上?” 那魔女却不见半点慌张,反而笑问他:“不知在你们人族修士的史书中,如何书写三千年前,傀蜮谷首次开谷的情形呢?” 不二心道:三千年前的事,世人皆知,还有什么好说的? 剑尖抵住她的喉头,张嘴却是冷声道:“你此刻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还管得了三千年前的事么?” 那魔女道:“贵族史书上如何记载的,你自然比我清楚。但却未必是事实真相,我一位家族长辈曾亲历三千年前那场战斗,魏道友可想听一听他是如何讲的?” 不二听了此话,忍不住生起些许好奇,暗自寻思:“这魔女东拉西扯,多半还是在拖延时间,恢复体力。但她说的事,偏偏又叫我十分好奇。我且听她讲下去,稍有风吹草动,立刻给她抹了脖子。”便叫她接着说下去。 那魔女微微一笑:“三千多年前,为了本族存亡大计,我族中那位长辈连同其余一百多个族人,通过阵法经傀蜮谷入了宏然大陆。” “其时,他们当务之急便是与当地原住民代表,也就是贵族宗盟,做一笔买卖。原本的打算是,拿出族中至宝,换得贵族领地内一隅,作为本族生存之地。” “这笔买卖初始谈得颇为顺畅,贵族宗盟负责谈判的长老答应得也十分痛快。此事既涉及本族生死存亡,却能这般轻而易举谈妥,这些族人前辈万万没有想到,个个喜极而泣,连声道谢。” “我这位先长也是个性情中人,见贵族修士如此仗义豪放,便将本族至宝先拿出来交于贵族,做了定物。当夜,贵族宗盟设宴款待这一百多位青角前辈,大家把酒言欢,好不尽兴。” 不二听到此处,冷笑道:“漏洞百出,宏然宗盟的长老岂会……“ 那魔女冷笑一声,接道:“岂会和我们这些残忍无道,好血嗜杀的角魔共坐一席,把酒言欢?” “我虽然身未亲临,但只凭想象,也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置信。只不过,要我想来,以贵族的阴险狡诈、诡计多端来度量,怎么会和一帮外来的异族人毫无间隙,打成一片?” “果然,那宴至中道,酒上兴头,本族一位前辈忽然毫无预兆倒在地上,族人只当他喝过头了,并未在意。岂料得不一会儿,这一百多位前辈紧跟着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昏迷不醒。” “当晚,贵族修士大开杀戒,将我族人个个抹了脖子,身首分离,几乎是屠杀殆尽。” 不二听罢,只觉得她话中全是漏洞,半点都不可信:“你若是只有这些胡说八道的话,我可没有半点兴趣。” 那魔女道:“是不是胡说八道,总有一天真相大白。魏道友大可以想一想,若是真如贵族史书所讲,三千年前,我族人自傀蜮谷入宏然大陆,大开杀戒,荼毒生灵。为什么史书上却没有更为稍微详尽一点的描述,比如三千年前的大战,贵族都有哪些修士参与了,哪些修士壮烈牺牲了,人族百姓又被屠戮了多少。为什么只字不提?” “贵族诸人最是好大喜功,但凡有半点功勋,都恨不得通通写到史书之中。为何三千年前那一战,却没有半个有名字的人物出现在史书之中?为何一丝一毫也没有提到贵族英雄人物杀魔抗敌,不屈不挠的英勇事迹?何其怪哉!” 第一百二十二章 角魔的角和张燕云的往事 那魔女的话,如钟声撞耳,冲得人心神不宁。 那史书中提到三千年前的事情,的确是寥寥数句。 不过为何如此记载,前辈高人自有考量,也不该他在这里毫无由头地推测。 半晌,不二忽然想到什么,便回道: “可笑,若是真如你所言。你们族中那些前辈死了干净,是谁告诉你这段往事的?” 那魔女冷笑道:“说起此事,还要感谢贵族某些卑鄙无耻的先辈了。” “那场屠杀过后,贵族留下了本族三位女族人的性命,这其中便有我那位长辈。原来,竟是在场的主事人,也就是洛图宫当时的什么长老何无患,见她们三个容貌娇美、惊世脱俗,打算献给贵族宗盟某位高位长老,也是常元宗一位天人境后期的大修士,叫什么张虚正的作为侍妾。” 不二回道:“你说的这两位前辈,我也有所耳闻。洛图宫的书法长老何无患,素以高雅之名传世,宗盟长老张虚正更是出了名的公道正派。这二位前辈人虽已过世,但声名早已流芳百世,不是你三言两语,想诋毁就可以诋毁的。” 那魔女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关于这两位的声名品行,我也不与你强辩。我接下来要讲的,才是重点。” “那个时候,我族中这位长辈和另外两个族人眼看便要押被送去贵族宗盟驻地。却未想到,半路竟被宗盟之中的一位执事,同时也是当时云隐宗的执法长老,叫个张燕云的,救了下来放走了。” “嘿,原来是这张长老对我那长辈一见钟情,早有惦念,苦心谋划多日,竟然胆大包天地将她们三个放走了。故而,这段秘辛才得以为本族知晓。” 那魔女说到此处,脸上倒是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不二摇了摇头:“本族历代执法长老的名录我曾看过,却从未听过哪一个叫作张燕云的。” 那魔女冷笑道:“你自然不可能听过。因为此人早已定在了贵宗的耻辱柱上。” “这位张长老万万没有想到,他暗中的一举一动早就被何无患知晓了。他能救出本族三位青角前辈,根本不是因为自己的苦心谋划,而是何无患的‘一石二鸟’之计。何无患的第一个目的,再明白不过,便是挤掉张燕云这个一同竞争宗盟某驻地长老的对手。顺带给当时还是大型宗门,但已然走在下坡路上的云隐宗沉痛一击,进而让居于其后的洛图宫乘势上位。” “当然,这个目的,完全达成了。张燕云的鲁莽之举,被宗盟定为叛族之罪,云隐宗在宗盟的地位也陡然直落。洛图宫何无患则借着除叛清逆之举,一时声名广传。” “而张燕云本人不仅被贵宗逐出师门,还被宗盟打入死牢,后被掌刑部千刀处死。他的神魂至今还在贵族宗盟镇魂塔关着,落得个永不超生的悲惨下场。” “魏道友如果不相信,大可以翻出贵宗历代长老的名录,看看三千年前执法长老位是否空缺数年。那正好是张燕云被逐出师门后的空窗期。或许,贵宗年纪稍长的长老师叔,也多多少少晓得此事,你也可以旁敲侧击问一问。” “他日,你若有幸去宗盟镇魂塔,大可以看看其中是否有一个叫做张燕云的孤魂野鬼,在塔内受着百般煎熬。” 不二听得目瞪口呆,心里不住地寻思这魔女所言究竟是真是假。若是假的,那她怎么会知道的如此详尽,犹如亲身所历。而所举实证,自己有机会也可去考验一番。 但倘若她说的是真的,那这其中的故事可就大有意思了。 且不说何无患此人究竟是高人雅士,还是个卑鄙小人。也不管云隐宗和洛图宫之间的世仇。单讲张燕云这个痴情种的悲惨往事,便有的细细琢磨。 此事既有待考证,他也不愿多加纠缠,接着问道:“你方才说,何长老是‘一石二鸟之计’,那他的第二个目的是什么?” 那魔女听了,忍不住感叹一声:“比起第二个目的,第一个目的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了。” “在故意放水让张燕云救下本族三位前辈之后,何无患已达到了人赃俱获的目的,本该出手再将那三个前辈再抓回来。但是他竟然突发奇想,假作不知,将她们放走了。” “我这位长辈原先也想不通这究竟是为什么。但几日之后,她悄悄潜入宗盟重地营救张燕云的时候,终于偷听到了何无患的解释。” “只听他亲口向张居正说道:‘将这三个魔族放走,乃是属下走的一步长远之棋。大人想必也晓得,我人族修士中,有不少天赋卓绝的苗子,论经脉、悟性、资质都是上上之选。却因镇海兽太过稀有,无法制作神魂联通卷轴,故而终身无缘大道,这实在是可惜至极。’” “‘现今好了,此遗憾从此大有可能不在困扰我等。据咱们研琢堂先前的检测结果来看,这些角魔之中,身具稀有血脉的着实不在少数,完全可以用他们的精血,作为异兽精血替代品,來制作血脉联通卷轴啊!’” 那魔女说到此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愤怒至极。 她的脸色愈加苍白,眉头微蹙,竟显出一股子柔弱娇美的气质。 这让不二的心中忽然生出匪夷所思的感觉,不敢相信眼前这魔女,前不久还在战场大杀四方,人尽皆畏。 又听她用颤巍巍的声音接着说道: “待何无患说罢了,我族中那位前辈又听到张虚正回道:‘此事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恐怕不大可行。何况,这些角魔,数量太过稀少,用他们的精血岂不是杯水车薪?’” “那何无患哈哈大笑,回道:‘大长老若觉得角魔数量太少,咱们还可以再想办法。我将那三个角魔放走,目的也正是让她们将此间的消息带回去。请大人细细思量,这些角魔既面临生死存亡大计,有求与咱们,想必日后还要千方百计经傀蜮谷进入宏然大陆。我们便可以根据傀蜮谷的空间变化,每隔一段时间在谷口,布置一个稳定空间的阵法,帮助他们潜入大陆。如此以来,杀一些角魔,再引来一些角魔,周而复始,源源不断,便是长久之计。’” “那张虚正倒是当场将他拒了,还臭骂一顿。说的是什么引狼入室之类。这话虽然我不爱听,但到底有些见地。却没料到,那何无患竟暗自找了宗盟之中另一个高位长老,到底将此事在宗盟议事会上通过了。” “往后的事,想必你也猜的到。我族人死伤无数,不知流了多少血,才在此界青疆立了足。至于贵宗盟,宝库里早已堆满了我族人的角!” 她说到此处,已然愤怒到极点,虽是身体虚弱不堪,但声音却涨高数倍。 不二听罢,只觉的此事倒是大有可能。倘若她说的不假,宏然界的角魔之患竟然是宏然宗盟引狼入室所致,那可着实有些荒唐了。想当初宗盟之所以会通过此事,多半是考虑那傀蜮谷毕竟空间不大稳定,每次也不会有多少角魔经此进入宏然界。而出口只有一个,宗盟也可派重兵把守,一网打尽。岂料得事态发展会越来越不受控制。 “我今日所讲,绝非博取什么同情。只是想让你明白,论起卑鄙无耻。残忍无道,我们要比贵族差上个十万八千里!” 那魔女说话间已极是激动,稍稍换了口气,接着又道:“至于本族残忍无道的形象,不过是你们人族修士精心谋划的骗局罢了。本族先辈自入宏然大陆以来,自然不敢说从未沾过人族鲜血,但所杀的大多是贵族修士。凡人百姓,我们多半不会招惹,更不会随意杀戮了。” 不二听到这里,忽然哈哈大笑,又过了半响才道:“这才是可笑之极,无耻之极!角魔不杀人,岂不是跟人不吃饭,马不吃草,虎狼不吃肉一般滑稽可笑?” “如果角魔不杀人,我怎么会亲眼目睹我长乐村七十四户二百六十七乡亲被贵族一个骨刃族青角魔残忍杀害?” 那魔女先头还静静听着,待听到长乐村,忽然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惊讶神色,张嘴要说什么,下一刻又吞了回去。 既提起长乐村的往事,自然勾起了不二冲天的怒意,看眼前这魔女,便好似看见了先前屠村的那骨刃族的角魔一般,眉头一皱,冷笑道:“无话可说了罢!” 说着剑芒忽然一亮,下一刻就要叫这魔女人首分离! ———————————————————— 感谢手予嗅菊花,梦回女儿国,小小拳王,步剑庭,荆棘王爵,叫我阿丽,慢跑的大蜗牛,来了恶霸,derose,点睡故宫,遗计,早点1116故tot梦等几位书友。感谢每一位书友。因起点的系统问题,有极个别的打赏或投推荐票的书友名字我这里看不到,还望体谅。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互帮互助的时候到了 眼看那剑尖就要扎进魔女的脖颈之中,她却一动不动,微微笑道:“好!杀了我也好,咱们两个一并死在这里,倒也能做个伴。” 不二忙止住剑势,忽然想起先前她阻止自己进入绿色门洞,便寻思:“那个时候,她大可让我一头扎进门洞去,也不至于落到现在随时可能性命不保的地步。” 便直言问她。 那魔女这才说道:“魏道友,我跟你讲明了罢。咱们两个要想活着从这里出去,我离不开你,你也非得我要来帮忙。” 不二自然全不明白。 那魔女又道:“说你需要我帮忙,只有两个原因。第一,你的传送符坏了,只有我能带你走出傀蜮谷。” 不二冷笑:“未必,我只需找到埋葬修士的墓地,那里面到处都是传送符。” 魔女笑道:“原来你还不晓得自己已经昏睡一日了,贵族的出谷阵法不久就要关闭了。你觉得你有可能在此之前,逃出这里吗?” 不二听了大吃一惊,倘若自己真的在这魔女眼皮底下昏睡了这么久,可算是福大命大了。但如此一来,想要出谷,恐怕真的只有靠她领路了。 那魔女接着道:“第二个原因便是,眼前这七个门洞,我知道它们身后究竟是什么,而你不知道。如果没有我的指点,你一个人走进去,绝没有丝毫活下来的机会。” 不二自然对那七个门洞大感兴趣,便叫她继续说下去。 那魔女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些门洞之后,多半是与我圣界,还有宏然大陆接踵相邻的几大界面了。” 不二听得几乎惊掉了下巴。 又那魔女接着道:“这几大界面,每一个都自成一个世界,有自己的运行法则。而且,这几个世界仅仅是与我们两界相邻的界面。与我们遥相隔望、并不相连的界面更不知道会有多少了。” 不二心中暗道:“我原先听人说,宏然界之外,另有别的界面,总归觉得太过虚无飘渺,没想到今日便长了见识。” 那魔女接着说道:“我早先听族中前辈说过,傀蜮谷位置精奇,正是我圣界与相邻数个界面一并交汇之处。只不过,圣界与宏然大陆在傀蜮谷中交汇的多一些,与其他界面交汇的少一些。” “这位前辈还曾推测,在傀蜮谷中,一定会有一个地方可以直通这些相邻的界面。我也对此深信不疑,没想到今日竟在这般机缘巧合下找到了。” “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我早已将这里细细观察了数遍,除了这七个门洞之外,再无别的机关或出口。所以,我们想从这里出去,只有七选其一。但选择之前,需得细细推敲。这七道门后的世界,最多只有两个可能具备我们存活的条件,一步不慎,只怕要万劫不复了。” 不二心道:“我方才要进那绿色门洞中,却被她拦住,如此说来这一个绝不是活路了。” 目光便聚在其余六个门洞两侧的字迹之上,心念不停地转动。 那魔女道:你不用多费脑筋了,我早年在族中研学之时,就对这几个邻近界面颇有了解,再配合这门洞上下的联字,便可推测出只有白色门洞,是咱们的生路。” “那白色门洞两侧写的是:‘千里冰封歌一曲,万年飘雪画长卷’,说得无疑是寒冰界了。此界终年积雪结冰,天气冷得难以置信,不过对于你们修行中人来讲,完全可以通过运转法力来抵御严寒。虽然仍要吃不少苦头,但到底还是有很大地生存机会。” 不二倒是对其余几个门洞之后的世界生起了兴趣,便叫她逐个说一说。 那魔女倒也有些耐心,给他作了细致介绍。 比如,那蓝色门洞之后,多半是无常界。此界沧海桑田,变幻莫测,前一瞬可能还是广阔无垠的沙漠,下一瞬便要从地底冒出巨大的火山,又或者前一刻还是崇山峻岭,下一刻便要苍海茫茫。任谁进去,都抵不过大自然的磅礴威力,随时都可能倾覆在无可抵挡的天灾之下。 赤色门洞之后,则是焚天界,此界中尽是天火岩浆,火怪灼龙,唯有焚天界的土著火族可以生存。 绿色门洞之后,是万木界,此界只有花草树木可以生长,任何活物进去了,很快就会被同化成没有意识的植物了。 紫色门洞之后,是长生界,里面全是一些活了上千万年的洪荒异兽,个个都像山峰一般高大,举手投足之间威力极其惊人,人魔两族之中的绝顶高手也难抵挡一二。只不过,这些洪荒异兽几乎都是灵智未开,又凶狠暴戾,每时每刻都沉浸在无休无止的杀戮战斗之中。 无色透明的门洞之后,则是幻天界,至于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样子,那魔女也无从知晓了。只因角魔一族进入此界的族人没有一个可以再走出来过,可见要比其他几个世界还要恐怖了。 最后那个黑色门洞之后的世界,那魔女更是连名字也叫不出来。 用七个死字和七个活字来描述的世界,让她根本无法联想到周围已知的界面,角魔一族的文献中从未有过类似记载。 不二听罢了,立时目瞪口呆,暗自心道:“要命了,只亏我没进去那绿色门洞,要不然现在变成一株仙人掌,美人蕉什么的也指不定。” 忽而又琢磨:“这些字迹不知出于谁的手笔,八成是我人族的前辈大能。左右两侧和上边的字迹又截然不同,想必是两个人。他们能准确描述门洞之后的情形,那无疑每一个界面都曾进去了,并且安然无恙地出来了。这洞后的世界如此恐怖,这两位前辈居然逐个趟遍了,也不晓得一身修为到了什么境地。” 神游半响,忽然问那魔女:“我需要你帮忙的理由已经明白了,你需要我做什么?” —————————————————— 感谢投翔,梦回女儿国,yuku2092,火镂十二崇,想要个好名字呀,还有两位不知名的书友,感谢每一位书友。 对了,希望每一个投票和打赏的书友都能取个起点网名,我也好认个脸熟。 今天中午12点还有一更。 第一百二十四章 魏不二的鬼话连篇 那魔女听了不二的问话,面上稍作犹豫,半晌叹了口气: “先前说过的,因为某种不能说的原因,我现今浑身功力尽失。如此一来,只凭自己的身体状况,绝无法走出寒冰界。便需要魏道友帮我一把,将我罩入你的法力护盾之内,才有些许活命的机会,否则便只能在这里等死了。” “想的挺美啊。” 不二下意识想到。 转念又忽然觉得不大对劲,这魔女如此坦白,反倒叫人大大地疑心。索性回道: “我既然知道那寒冰界是生路,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带上一个拖油瓶?” “你对寒冰界一无所知,也敢愣头愣脑地闯进去么?” 那魔女笑道:“进了寒冰界该怎么走,怎么找到回到傀蜮谷的出口,遇上了寒冰界的异族和精怪该怎么办,没有我的帮助,足以叫你一筹莫展。甚至,永远葬身在那冰天雪地之中,也是极有可能的。” 不二略作思量,却摇了摇头: “你现在是功力是没了。但若是我带着你回到傀蜮谷之中,你的功力又恢复了,我岂不是自找死路?” 那魔女想了想,回道:“你说得不错,若是你我真的还能活着回到傀蜮谷,我的确有可能恢复功力。” 说罢,沉吟半响,忽而点了点头,面色郑重,似下极大的决心一般: “我练过本族一门炼体功法,浑身上下有如金刚护体,只有一处罩门未曾练到。魏道友只需向其中微微注入法力,我立时便会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倘若一次注得法力过急过猛,甚至会置我于死地。我现今将这个罩门告诉你,你出谷之时便以此来胁迫我,如何?” 说罢,转过身去,将婀娜苗条的后背通通露了出来,似白玉一般的右手则探过去,指着类似人族命门穴的一处:“喏,就是这里。” 不二自然不相信: “罩门?你不害怕我出了寒冰界,立时借此将你除掉么?” “那便只能怪我命不好咯。” 那魔女抬起头来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里,透着些许灵慧狡黠的味道,立时与先前直率果敢的形象判若两人。 “反正我浑身功力尽失,在这里待着也只剩等死。倒不如赌一把,相信魏道友品行高尚,一诺千金,答应我的事绝不会反悔。” 说罢,冲着不二微微一笑,似娇艳如火的玫瑰,在幽暗谧静的狭窄空间里,猝不及防地绽放开来。 不二瞧得一愣,方要呆住,忽然想起那日偷看这魔女邀魁木峰共酒时的情形,登时生出一生冷汗,心中暗道: “差点着了你的道。这厮摆明是想凭美色将我迷晕了,我可万万要守住灵台清明。” 不禁又十分佩服魁木峰,想那日他喝了酒,谈了天,说了地,赏了美人醉酒**的姿态,竟然能丝毫不为所动,简直就是修道中人不近女色的典范楷模,当立个牌匾大大地褒扬一番。 而自己只是瞧了她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竟然差一点丑态百出,当真是上不得台面。 这么一想,面色倏寒,冷声道: “此界既然冰冻万年之久,只怕其中的寒气,远非你所说的这般轻易可以对付,想来我自己应付已然万分吃力,还要护住你,岂不是滚石上山,难上加难?” 那魔女见他面色陡然转冷,亦是心中一凛,暗道这小子看着傻乎乎的,怎么也是这般难缠。又担心自己再玩弄什么花样,惹得他一怒之下不管不顾地将自己杀了,那岂不是弄巧成拙。便郑重了神色,回道: “这个你大可放心。我们从这里进去,进的多半也是寒冰界与宏然大陆的交界处,受宏然大陆的影响,绝不会冷得完全无法招架。” “此外,据本族文献记载,两界交汇之处,每隔百多里地,便会有些许地底温泉涌出,虽然面积都不算大,但也够我们暂避风寒,养精蓄锐。更何况,你我又不是去寒冰界游山玩水探险的,只需要沿着两界交汇之处,寻到通往宏然大陆的出口便足以了,想来也不会太耗时日。” 不二默不作声半响,心中却是在反复的思量。 忽而一抬头,整个人以迅雷之势闪到了魔女身后,一掌拍到她罩门所在,掌心微一发热,一股法力倏地化作暗流涌入那魔女体内。 那魔女显然没有料到这毫无预兆地一击,未有半点躲避地中了招。 只听她一声轻吟,整个身子立时酥软下来,似薄纸一般,软在了地上。 不二自然不会相信她如此轻易便会中招了,更不相信她身上真的是有什么罩门。 便俯身查探,触其鼻尖,抚其手腕,只觉得呼吸和脉搏皆是十分微弱。 看这样子的确是昏过去了。 “倒要看看你玩的是什么鬼把戏?” 不二心中冷笑一声,掌中红芒一闪,一道红色利刃冲着魔女腰身飞快削去,下一刻便要将她砍成了两半。 眼看那利刃即将触到魔女的身上,不二忽然握拳收手,那利刃跟着一动一偏,擦着她的腰身边缘而过,砰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她的轻薄绿衫自腰间处划了一道颇长的口子,大片雪白的肌肤露了出来,整个人却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原地。 不二便寻思:“方才这一击,我刃芒直发,杀意冲顶,未到最后关头,绝无留手之意。照理说,这魔女若是醒着,万不可能沉得住气。如此看来,这一处倒真的有可能是她炼体功法的罩门。” 但转念又一想:“这魔女狡诈多变,城府颇深,也难保她早就看出来我此刻并不敢真的杀了她。若是如此,她即便人是清醒的,也敢一动不动,等我上当。” 这般寻思罢了,便立时发起愁来。 “你到底是醒着,还是真的昏迷了?” 他眉头一皱,脑筋急转,不停地琢磨如何叫她露出破绽。 正琢磨着,却瞧见她腰身裸露的一大片雪白肌肤,不由地脸上一热,心跳加速,连呼吸也微微有些带喘。 “事关我日后生死存亡,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什么君子之道。你先前杀我人族多少道友,也该着你今日落在我手中啊。” 便一步凑去那魔女身旁,在脑海中反复思量该怎么说,又酝酿了老半天的情绪。终于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来,一脸郑重道: “尊上,自谷中初见你的芳容,我便对你一见钟情,觉得此生再不会有第二个女子另我如此动心了。但是无奈人魔殊途啊,我也清楚自己对你的一切感情,皆是虚无缥缈的妄想罢了。” 说着,语气之中愈加一往情深: “我原本在想,即便我此番能侥幸逃出生天,恐怕在往后的日子里,也不会与你再有半点缘分。每每念及于此,简直心痛如刀绞一般。如果此生不能娶你为妻,活着还有什么滋味?” 说到此处,声音忽地一提,带着明显的颤抖,似乎是欢喜之极的语气: “好在天公作美,月老牵线,你我机缘巧合之下,竟在此地良缘佳逢。再也没有比这更加难得的缘分了,我们何不趁着良宵美景,做一对快活鸳鸯,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他几乎将自己能想到的情话通通倒了出来。 说罢了,只觉得百般肉麻,快将自己恶心得鸡皮疙瘩掉落一地。 但这魔女是昏是醒,他必须搞清楚,做戏就要做全套,演得越逼真越好,当然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紧接着,他的双手一刻不停地靠向那魔女,指尖离她雪白的肌肤,只差寸许了…… ————————————————————————————- 感谢投翔(这是向敌人扔翔的意思么……),梦回女儿国,我没有后悔。感谢每一位书友。 各位,发错章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五章 儒雅的君子和微微的黄芒 在不二右手的指尖离魔女的肌肤只差毫厘的时候,对方仍然毫无半点反应。 稍作迟疑,他的指尖已轻轻抚到了她腰间肚脐一带的肌肤,自然是温润如凝脂,光滑似美玉。 他只是指尖轻抚,立时觉得浑身舒服的要命,忍不住轻轻一颤。 那魔女却仍是一动不动躺在地上,似一尊卧倒的玉石雕像。 “照理来讲,这样的试探已然足够。但我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啊。” 他心头跳的厉害,紧张地琢磨着:“初一是做,十五也是做。不如我再往前一步,做的更过分一点,对她的刺激更大一些。一鼓作气拆穿她的伪装,将其从假装昏迷的状态迫醒了!” 心下一横,便是整个手掌贴了上去,平摊在那魔女小腹,紧接着似海水轻抚沙滩一般,缓缓往上移去。 快要到胸口的时候,他紧张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若不是还有胸前的几根猥琐的肋骨拦着,它随时要从身体里蹦出来的样子。 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手掌稍稍停顿了一下。 或许停顿的时间更长一些,但他显然没有心思去琢磨这个。 下一刻,又继续向前抚了上去,似海风推送海浪,轻轻漫过光滑的岩石。 指尖轻触的瞬间,立时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触电般的感觉。 一时间,快要将前三十年倒霉人生里的种种悲欢离合、喜怒哀愁统统忘掉了。 又待了一会儿,才忽然想起什么,忙将手掌撤了回来,一颗心仍是砰砰直跳。 “糟糕,糟糕!叫这魔女的温柔乡陷住,差点要忘了正事!” 便向她脸上瞧去,只见仍是白皙如雪,平和若玉,不见些许起伏波澜,不见半点恼怒嗔痴。 “这样瞧来,倒的确不像是装的。但万事唯凭小心,活命还需谨慎,看我再点一把火,能不能将你这木房子点着了!” 便假装干笑一声:“尊上,既然你毫无婉拒之意,我也只好顺水推舟了,还请多多担待。” 说着,大手一伸,啪唧按在那魔女小腹之上,毫不作疑往下拂去,眼看就要一头扎入芳草如茵、林木茂密之处。 却瞧见那魔女仍无丝毫反应,连忙将手掌抽回来。 这才定了心,暗道:“我这样沾你的便宜,你居然没有半点反应。要么是个天生荡.妇,要么就真的是昏得不省人事了。想来前者多半不可能,那便只剩后面的答案了。” 如此一来,便可晓得她所说的罩门也是真实存在的。 只要拿住这罩门,便不怕她再动什么歪脑筋。日后回到傀蜮谷中,也可以此做威胁,叫那些角魔乖乖别动,自己带着她出谷而去。 至于这魔女到时候是杀是剐,是放是留,是交给宗盟,还是派做别个用场,还不是自己一个念头的事情? 这要命的试探已大功告成,不二便不再多做别的念想。 小心翼翼将魔女的衣衫整理好,自顾坐到一旁,等她醒来的时刻。 岂料得坐下好一会儿,却仍是沉浸在方才温柔软玉和**滋味中。 扭头去看那魔女,只见她仰面平躺着,一张脸清秀绝俗,薄薄的眼皮微微裹着美眸,俏鼻似弯月之尖,樱桃小口鲜艳欲滴,委实是个极为罕见的绝色美人。 再瞧她婀娜柔美的体态,长挑纤细的身材,腰处被利刃划开的地方,似有若无地裸露出晶莹如玉、皓白如雪的肌肤,简直要将人的心魄勾走了。 便在不二沉目之时,兼有那魔女身上淡淡的异香微微浮动而来,似兰若桂,幽沉甜腻。 只有些许淡淡飘入不二的鼻孔里,便似吸了上等迷香一般,浑身都要酥掉了。 他心中自然生出一些无可控制的淫邪念头,甚至脑补了极为香艳的画面,更叫自己的心头一阵狂跳,血涌颅顶,一柱擎天,几难抑制。 “要了我的命!” 他心中大叫一声,连忙转过头去,那魔女的绝美身躯不再入眼,这才稍稍平复了情绪,浑身的燥热却是过了许久才渐渐降下来。 “哎,我这修行的道行还是太浅啊。” 他越想越觉得造孽深重,难以自拔。 只是任谁都晓得,长生大道多艰难,一路险阻无数,诱惑几多,一步不慎便要前功尽弃,重堕轮回。 可自己竟然连一个昏睡中异族女子的肉身诱惑都堪不住,往后的路还怎么行的久远? 便一伸手,摊开掌心,死死盯了半响,仿佛看见了满手的罪恶和淫.邪,不由气道:“魏不二啊魏不二,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无耻、无能,又不堪?与其这般苟且活着,倒不如一头撞死了事。” 可是,一想到“死”字,顿时清醒过来。 又在心中暗道:“此番入谷,真是叫个百般惊险,好几次一只脚踏到了黄泉路上,还好福大命也大,冥王星君不收我。” “虽然老天爷叫我百折不挠、悬而不死的活了下来,但我可万不能以为他老人家会一直保佑着我,总是干一些自寻死路的事情啊。” 想到这里,便愈加清醒了,转头又去看那魔女,已然不似先前那般令自己血脉偾张。 至于对她做出的无礼之举,虽稍有愧疚之情,但心中倒是清醒得很。 “这魔女狡诈多智,城府难测,我们又是生死之争,岂能将她当作寻常女子来看?我若还是恪守男女之道,儒雅如彬彬之客,岂不是冥顽不化,迂腐之极?日后这魔女功力尽复,一掌将我拍死,真叫个谁也怨不得,谁也怪不得,只能怪我是一个蠢驴般的大笨蛋!” 他这般开解自己,果然极为管用,此后再也未做飘飘欲仙的浮想,也未在心中懊悔自责。 便站起身,打算去那七个门洞侧旁看一看。 但在起身的瞬间,头一低,眼睛蓦地一瞪,心头便是一通难以抑制的狂喜蜂拥而来。 隔着道服的领口往怀里看,竟然瞧见一缕黄芒微微地闪动着…… ———————————————————— 感谢别动手打人啊,感谢遗计。感谢每一位书友。 另,今天起点再次推出三天书单活动,以往只有vip用户才能建立的书单,在今后三天里普通用户也可以建了。 大家可以在起点app上找到书单的位置,在那里逛一逛,有很多有意思的书单,推荐了不少好书。有时间的书友,还可以趁着活动抓紧新建一个,填满十本书,随便写几句评语,就可以等待书单编辑的审核了。 好罢,说这么多,最后只有一个奢侈的请求……希望有书单的书友把《不二大道》加进去,再次感谢。 第一百二十六章 想的太美了 失望。 不二扯开衣领,从里面取出那毕蜚血脉感应符。 只看它死气沉沉一片,哪里有闪过黄芒的样子? “眼花了?”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连忙把符箓放在掌心,换了数个角度去观察,始终不见半点异样。 “不可能啊。” 他自然不肯死心。 一边神神叨叨念着,一边盘腿坐到地上,双手小心翼翼地将那符箓捧起来,不敢有半点晃动,只怕影响符箓感应。 可是,一个时辰过去了,仍是没有半点起色。 “果然是我看错了。” 他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好似有一桶冰水从头顶直灌而下,叫浑身凉透了。心中暗道:“许是我心中渴望过了头,这才会出现这种幻觉。” 又忍不住苦笑:“魏不二啊魏不二,你想的也太美了。那毕蜚的血脉哪里会如此轻易到手?你又哪里会有这等好运气?少做一些春秋大梦才好!” 便是好生自嘲一番,又过了许久,才从极度失望中略微缓过神来。 心中便在寻思,制作神魂联通卷轴最关键的两个材料,一个是传承毕蜚血脉的精血,另一个是蜮灵石。这两个材料最难得手,其他倒不算稀有。 现今虽没有寻到毕蜚的血脉,但蜮灵石已然够用,便得早些着手准备制作神魂联通卷轴的各类材料,否则一直拖且着,真到用时免不了慌慌张张误了事。 此外,也该抓紧提升自家修为,尽快突破开门境巅峰才好。 虽然,他眼下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还有一百二十年的活头。 但也只是开门境中期的修为,按那树洞中老者的估算,突破开门境后期至少得二十年,突破开门境巅峰至少四十年。 到那时,便是九十岁高龄了。 按照惯例,修士要突破开门境,最好赶在八十岁之前。以他这般进度,显然有些迟了。 再往后,神魂日趋孱弱,与镇海兽取得感应的可能性便越来越低,突破的几率自然一年不如一年。 倘若一次突破不能成功,神魂必会大受损伤,往后每次突破的时候,成功的概率都要直降一半。 到了一百二十岁头上,神魂进入半虚游离之态,再也无法与镇海兽取得感应,便彻底断绝了大道之望。 这残酷的法则,实在太吓人了。 不二每每想到这些,都觉的身后有人在催命似的追着,不由地头皮凉嗖嗖地发麻,背流冷汗。 有时候,会不由地想象自己满脸皱纹,头发花白,行将就木的模样。 甚至,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曾梦到过自己大限已至,冷冰冰地躺在一张破破烂烂的草席上,没有棺材,没有子嗣,没有送行的人,没有白事宴席,也没有人为自己嚎啕大哭。 “太惨了!” 他一想到那画面,就觉得时间太不够用了。 “凭我这木头脑袋,悟性又差,更是千万要抓紧时间,尤师兄便是前车之鉴呐。” 自我鞭笞便到此为止,也不管可怜的尤典泉下有知,对自己将他作为反面典型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眼下,据那魔女转醒,多半还有些时间。 他索性就地打坐,运起了《纳灵经》吸收灵气。 只可惜这秘境之中灵气着实有些稀薄,静坐半晌也无甚收获。 只好又站起身,去那七个门洞之前来回转悠,细细观察,试图瞧见门洞之后的情形。 当然,费了老半天功夫,仍是一无所获。 却在无意之中,发现那寒冰界的门洞最下面刻着一行小字:追夜至月归,误入无情谷。石人也落泪,欲绝寒冰属。 不二细细看过一遍,竟觉得这字迹似曾相识,便在脑海里地毯式的搜查数遍,仍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便寻思:“这多半又是一位人族修士前辈的字迹,只不过写得忒是模糊,叫人根本没有推测的余地。” 只有最后那一句“欲绝寒冰属”,说得恐怕是和寒冰界有关的事情。 他左右无聊的很,便和这首诗叫上了劲,盘腿坐在那门洞前,反复琢磨起来。 也不知看了多少遍,对那诗中之意毫无感获,反倒是不知怎么回事,竟从这几行字里,感受到若有若无散发出的丝丝剑气,在字里行间来回翻转。 他顺着这股剑气继续感悟下去,竟觉得这剑气愈转愈烈,愈转愈强,不知不觉竟化作一股极为磅礴剑意直冲这密闭空间顶部。 紧接着,那剑意转虚为实,倏地化作数道极为凌厉的剑气,在狭窄的空间内四溅飞舞。 下一刻,竟有数百道剑气调转方向,冲着不二斩了过来。 眼看着性命危急,但他却似被这股庞然的剑意镇住了,心中万分着急,身子却是半点也动弹不得,即刻要被削成数块! ———————————————————— 感谢梦回女儿国、fage881,感谢每一位书友。 起点这两天正在组织书单活动,想建书单的普通用户要抓紧了,只有两天的时间。 第一百二十七章 化成厉鬼来找你 便在那剑气横冲直撞,眼看要将不二五马分尸的瞬间,忽然从密室另一处传来了一声慵懒却又极为悦耳的哈欠声。 那声音毫无阻碍地荡入不二耳朵里,立时将他从僵硬和茫然之中唤醒过来。 只见充盈漫天的剑气皆是轻轻一荡,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惊险得躲过一劫,才发现生出了一身冷汗。 回头一瞧,却是那魔女方从昏迷之中醒了过来,正一脸戏戏谑的神色,微笑瞧着他。 不用说,方才那声救命的哈欠正是她所为之。 虽然不晓得那剑气是真是假,是虚是实,但瞧那磅礴浩然的气势,若是被砍中了,只怕真的要去黄泉路上走一遭了。 再看那魔女,眼神之中多少还带着少许迷离,想来是睡意尚未消尽。 此刻她微一扭头,冲着不二笑道: “魏道友,虽然我不大搞得懂你方才究竟在干什么,但想来我救了你一命呢。” 不二直勾勾瞧向那魔女,心中暗道:“瞧她的神情模样,与昏倒之前并无两样。若是真的装作昏迷,尽数体会了我方才的‘无礼之举’,还能这般从容自然,不着痕迹,那城府之深,心机之重简直难以想象。” 当然,他也绝不相信这魔女会如此厉害。 若是入谷之前的魏不二,未必会生出这么多的心眼儿。 但他此次在谷中,屡遭磨难,屡陷绝境,又被婉儿和贾海子算计,还亲眼目睹了秀秀和魔女斗智斗勇的全过程。 这两位皆是攻于心计、城府颇深。 尤其是秀秀,她的精心布局,巧妙设计,不仅骗过了角魔,甚至连不二等人也被耍的团团转,不得不叫人心生敬畏。 他吃了这么多亏,又见了高手全力过招,便是历事再少,天资再浅,也应当有所长进。自然也会对这魔女百般提防。 不过,论起救命之事,倒的确得记她一功,便坦然笑道: “算是你立了大功。为报这次救命之恩,你原先的请求,我答应了。” 言下之意,便是愿意带着她进入寒冰界了。 那魔女眉头微蹙,当即抗议:“进入寒冰界寻找活路,是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的相互需求。你怎么好意思只凭这件事,便算是报了我救命之恩?” “嘿!你倒是讹上我了。” 不二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大不了咱们两个一拍两散,我去寒冰界里送死,你在这里等死,回头黄泉路上搭个伴,也还不错。” 说着,指着那白色门洞:“更何况,我去寒冰界里未必找不到活路,但你待在这里一定要死翘翘的。” 那魔女见他不大好糊弄,只好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没什么别的奢求,只有一件事想拜托你答应。” 说着,微微一顿,正色道:“若是咱们在寒冰界中找到了出口,希望魏兄不要得鱼忘筌,过河拆桥,将我只身一人葬在茫茫冰滩、无尽雪原之上。” 她美眸目不转睛盯着不二:“我也不会强求你按着贵族的规矩,发什么神魂之誓。反而相信魏兄的人品如金,自会一言九鼎!” “要命了!” 不二见她这般笃定的模样,心头一软,险些一口答应了她。 定神半晌,才哼了一声:“好罢,我答应你。” 那魔女听了,喜道:“当真?” 不二回道:“只要你告诉我的罩门是真的,那我说的话自然也是真的。” 那魔女暗道一声厉害,这一句话将自己的后招通通堵死了。 “我说的罩门自然是真的。” 她顿了半响,又道:“倘若魏兄让我变成冰滩雪原之上一具冰冷尸体,我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不二额头冒汗,心道:“若是杀了人,个个都会变成厉鬼找上门来。那你岂不是每天晚上都要与鬼魂相伴,寝食难安了。” 忽然想到什么,连忙补上一句:“有一件事,咱们事先得说好。我带你去寒冰界,将你罩在我的法力之下,那是我自保有余的情况下。一旦我的法力难以维持,亦或者遭遇致命危险,自然会毫不犹豫将你抛弃,这一点不要怪我事先没说清楚。” 那魔女道:“这个我醒得。” 说着,展颜一笑,竟露出雨后晴空一般的灿烂笑容。 又听她郑重说道: “若是咱们俩互换位置,我也会首选保住自己的性命。假若你现在对我说什么‘定会千方百计护住我的性命’之类,我倒会觉得你这人虚伪至极,说不准真的要过河拆桥了。” 她略微顿了顿,声音也低沉下来:“且放心罢,若是真的到了魏兄也自身难保的地步,不用你言语,我自会自行了断,省得受这寒刀割骨之痛。但请你不要轻言放弃,旦有个风吹草动,便如临大敌,逃之夭夭。” 说罢,她竟想起先前在战场之上,眼前这人冒着极大风险来营救众修士,当真让人印象深刻至极。 尤其是在蟒蚺第二次激发瞳术之时,他本可以混入人群逃之夭夭,却顶着身陨道消的可能,以不可思议之举活捉了蟒蚺。 虽说当时看来有些不自量力,冲动愚蠢。 但事后琢磨,也可见其人古道热肠,品行上乘。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敢在万般无奈的情形下,冒着极大风险,邀他共赴寒冰界,暂时将自己的性命安危交付其手中。 不二自然答应了。当即便说事不宜迟,请她一并入界。 “你还真是个急性子呢。” 那魔女笑道:“虽说这寒冰界比起其他几个界面危险小得多,但里面寒气集聚万年之久,贸然闯进去,陨落的风险仍是很大的。” “当务之急,是将准备工作做足了,将所有可能都琢磨到,并想好应对之策,才可以进去一试。” …… 往后的几日,那魔女便做起了不二的临时师傅,将寒冰界中的风土人情,天文地理,精怪异兽,哪里比较安全,何处危险重重,等等诸多事情通通教给了他。 又针对此行目的,教他如何控制法力,如何以最小的法力输出,取得最佳的抗寒效果。 虽然人魔两族一个靠的是法力,一个靠的是罡气,但驭使之法,多有相通,那魔女稍作了解,便了然于胸。 依着人族法力的运转之法,教给不二巧妙驾驭法力护盾的办法,比如,如何感悟风向变化,控制护盾形状,削减阻力,降低消耗,等等之类。 那魔女还手把手教起了不二,让他撑开法力护盾,自己则用手指比划寒气冻霜。 手指哪一处,便示意寒风从哪一处袭来,手指挥舞的速度变比喻寒风势头的迅猛程度。不二则依照她的指示,控制法力运转,变换护盾形状。 只不过她教的法门太过精妙,又有很多夹杂了角族罡气的驭使之道,不二虽是苦加练习,仍是进步寥寥。 如此又过去半旬之久,甚至连半点进地也没有了。 那魔女忍不住纳闷:“悟性够差的!我真不晓得,你这一身厉害的本领究竟是怎么得来的。难不成是天生下从娘胎里便有,往后却是半点也学不了了?” 不二自己没做好,自然无力反驳,只好满脸苦笑。 那魔女无奈道:“瞧你我的干粮储备已不是很多了,为求万全,此事再拖且不得,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边实战边练习,说不定效果还要好一些。” 又问不二可带着什么御寒的棉衣后被之类,不二便从乾坤袋里找出此番入谷之行所备的一大堆床褥行李。 “够了,够了!多出来的都拿回去吧!” 那魔女瞧了,忍不住好笑:“你们人族修士总是随身带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行李么?” 不二道:“那倒不是,我恰好是本宗入谷之行的杂事弟子,所以师兄弟们的行李都有我照看。” 那魔女听罢,只笑此事太过于巧,又正好派上了大用场。 不二便熟悉了少年时的手艺,裁剪了俩套极厚的棉衣,又反复检查了入界所需,确定再无疏忽,二人肩并肩,一起迈入了那白色门洞之中。 第一百二十八章 寒原尽头万草霜 雪砌峰前千冰悬,寒原尽头万草霜。 人过冷路百里地,茫茫无尽山川雪。 此地正是宏然大陆与寒冰界的交接之处,受宏然暖流的隔界传温,冻遍数千里的寒冰到了这里也稍稍歇缓,吹了几万年的凛风到了这里也稍有懈怠之意。 天上没有太阳,但光线却明亮得很。虽然远比宏然大陆上任何一处都要冷得多,但也是酷冷着温情,严霜见暖意,并非叫生灵完全无法适应。 于是,在不二眼前便不时可瞧见一些浑身雪白的雪兽匆匆而过。 它们身上个个附着厚厚的绒毛,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白光。 这白光便是雪兽体内类似法力的存在,可以凭此施展一些天赋法术。 寒冰界太冷了。 只凭一身厚厚的皮毛,全无法抵挡极冷的寒气。 故而适者生存,这些雪怪便在千万年的进化之中渐渐生出了白光之力。 而且往往一出生,这白光之力便殊为雄厚,甚至要胜过人族修士苦修多年得来的法力,足以叫它们抵挡严寒霜冻。 据那魔女所言,在这交界之处生存的,大多数是寒光界中本领低微,又颇为温顺的雪兽。 那些实力恐怖惊人的雪兽精怪,以及本领高强的寒冰界异族,还在此地往西,更加寒冷的地方,有时也会来这里猎食温顺的雪兽。 不二听了,心中难免感叹。 修行一途,往往是逆流而上。 越是艰难苦痛,越要咬牙抵住,奋力拼搏。 便像那些生活在极寒之地的异族和精怪,每日每夜,无时不刻不被万年寒气侵袭,自然而然锻炼出更为雄厚的白光之力和更加强悍的修为本领。 若是甘于在平静之中安然自在,不思进取,便像这些温顺的雪兽一般,只能任人宰割了。 …… 此时,距他与魔女一同进入寒冰界已过了三个多月。 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他几乎无时不刻都在运转法力抵御寒气。 若是只需顾及自己倒也罢了,他还需撑起法力护盾将那魔女也罩在其中。 这样一来,损耗就徒增了一倍之多,几乎每遁出大几十里地就要将浑身法力耗去大半。 这也多亏那魔女进入寒冰界后,功力稍有回复,尚可疾速奔跑,让不二遁行之时无需兼顾她。否则,只怕连十多里地都撑不过。 每每临近法力耗去大半的时候,他便会心慌气短,浑身冒汗,生起濒死的无力感。 自然而然,他也会生起将这魔女抛下的心思。 但转念又一想,如果将她抛下了,自己一个人在这寒冰界中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地乱转,最后难免也是个耗尽法力而亡的结果。 这般想来,他便咬了咬牙硬挺了下去,只不过那护盾越来越小,越来越弱,风寒之力便会渐渐渗了进来。 他心中总是在不停地想:“再坚持一里地罢!若是真的挺不住,便将她丢出去。” 待过了一里地,便又琢磨:“想来还能坚持一会儿,再走半里地罢!如果坚持不住了,随时将她扔了。” 便是这样一里地半里地的苦熬,往往到了法力几近耗光的时候,便可以隐隐瞭见那魔女所说的地底温泉,如此便更无理由将那魔女抛弃了。 于是咬着牙,发着懵,混混沌沌,浑浑噩噩坚持到了温泉所在,便两眼一黑,瘫倒在地。 往往倒地之后,还需睡个一日才能转醒。醒来后,便又要在地底温泉旁歇缓四五日积蓄法力,便大大地拖累了行程。 这般一来,入界虽已有三个多月,二人却只行了千百多里地,在两界交汇之处来回转悠。 而通往傀蜮谷的出口仍是没有着落,让人难免有些丧气。 倒是在这样极冷的环境之中,在凛冽寒风无尽的吹刮之下,在接近于极限的生存考验里,对于不二的修行产生了意料之外的好处。 首先是内海中的法力渐渐变得愈加雄厚。 举凡宏然各类流派,各大宗门,各类法决,大家修行打坐,吸纳灵气,积累法力,无不靠日积月累的苦功。 不少人都晓得,若能在修行时将法力耗得一干二净,让内海枯竭到底,之后新生出的法力会更加纯净,再积累起得法力便会愈加浑厚。 但实际上,却很少有人真的用这个方法修行。 只因法力临近耗竭的时候,便和一个人屏住呼吸,憋气到极点的感觉极为相似,头脑肿胀发闷,浑身难受至极,随时要晕倒过去。 从未有人会憋气将自己憋得昏过去。同理,也很少有人能在修行时下狠心,将自己的法力彻底耗得一干二净。 即便是有人真的如此做了,昏迷之后醒来,发现还要耗去不少时间恢复法力,可增长的法力却是没有预想中的多,自然也会放弃这个办法。 其实,这法门贵在坚持,效在长久。往往越到后面成效越明显,新生法力越纯净浑厚。 不二从前自然也不晓得还有这等法门,只是迫于在生死悬崖边胆战心惊地苦捱,不得不数十次将法力耗得干干净净。 又迫于在干粮耗尽之前尽快寻到出口的压力,必须竭尽全力地恢复法力。 便在这翻来覆去,反反复复地耗尽又蓄满,蓄满又耗尽的过程中,内海越阔越大,法力越积越厚。 当然,在凛冽寒风中可以坚持的时间也越来越久,遁行的里程也越来越长。 初始只能坚持大几十里地,到后来再往前行个百多里地也能维持。 这也多亏了那树洞中的老者,煞费苦心帮他打通了浑身筋脉,让此界灵气可以颇为畅通地纳进内海。 否则,若只是有出无进,他早该冻死在茫茫冰摊之上。 另一个收获,则是他对法力的控制愈加精巧,这自然要感谢那魔女的倾囊相授。 加之在这凛冽寒风之中,他无时不刻不在思考如何降低法力损耗,不停地尝试变换法力护盾的形状,以顺应风向,减少阻力。 经过成千上万次的尝试,终于在无数次实战中,将那魔女的传授的罡气运转之道驭使的愈加纯熟。 这个收获眼下虽只对他降低法力损耗大有裨益,但那魔女所授的皆是角魔一族修炼的上乘技巧,在往后的日子里也多半会对其修行产生难以估量的好处。 …… 这一日,寒风稍稍见缓,二人歇息罢了,琢磨着干粮愈来愈少,再等也不是个办法,便从地底温泉中爬出来,又踏上了寻找出口的征途。 但见白茫茫的冰川路,似银蛇蜿蜒远方;望不到头的雪原地,只有披着巨大白袍的雪山连绵,真叫个无休无止,无穷无尽。 也不知遁了几个时辰,已行出百多里地,不但未寻到出口,竟然连地底温泉的影子也瞧不见。 不二的法力虽大有长进,但也耗去十之七八,遁速也降了下来。 那魔女亦是感到他法力护盾罩住的范围越来越小,两个人越走越近,最后干脆紧紧捱在了一起,只整个贴在了不二身上。 又往前走了十多里地,仍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冰天雪地,不二头脑中已是晕晕乎乎,只凭一股子顽强咬牙挺着。 他扭头瞧了瞧那魔女,只见寒气已隐隐透过法力护盾,侵袭她的面庞,在上面镀了一层薄霜。 原本乌黑的长发此刻也尽叠厚雪,落起层层之高,仿佛大自然妙手巧着,为她做了一顶白色绒帽,更添了几分雪树银花之绝美。 倒是奇怪了,先前苦苦支撑的时候,他早已在心里,无数遍升起将这魔女丢下去的念头。只是在一遍遍的心内角逐之下,没有付诸于行动。 但真正到了弹尽粮绝、山穷水尽的时候,他反倒彻底放弃了这个想法。 只因往前看,前面的雪原一览无余,就算再坚持几十里地,多半也寻不到地底温泉了。 往后退,前一个温泉还在百里之外。 如此一来,便算断绝一切生路,根本不必再做挣扎。 他心中混混沌沌的寻思:“此刻就算将她扔下了,我也撑不过十里地。与其一个孤零零地死去,倒不如临死前卖个人情,黄泉路上也好打个照应。” 便在此时,忽然瞧见远处天际疾驰而来一只似雪豹一般的异兽,不由地心中一凛,暗道:“行了这么多日子,也没瞧见什么凶猛的雪精怪兽,难不成临到死了,竟凭空冒出来了?” 这念头刚生起来,便凭空刮来一阵殊为凛冽的寒风。 他方咬牙要顶住,却是一阵迅疾的晕眩感突至,整个人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地全身摇晃。 再一抬眼皮,瞧见那魔女冷笑一声转过头来,冷冰冰地看着自己。 下一刻,他便腿脚发软倒在了地上。 漫天的寒意似潮水般疯狂地涌了过来,人是昏迷不醒了。 —————————————————————————— 第一百二十九章 此界冰冻数万年的寒气,竟然敌不过我的心冷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 不二眼睛未睁,人却朦朦胧胧有些清醒。 只觉得周身湿漉漉、热腾腾,颇有些闷气。 他模模糊糊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水雾腾腾。光线透过水雾照来,折得眼前的景致竟有些扭曲。 再往下看,顿时吃了一惊,自己竟精光着身体,置身于一片温温呼呼的水塘之中。 四周岩壁高起,亮光透过上方圆形的孔洞照射进来,显示他正处在一个地底温泉之中。 类似这样的温泉,他这些日子可没少见过。 有时候想一想,大自然真是难以捉摸。 照理来讲,两界交汇之处遍布了如此之多的地底温泉,地下便该是岩浆涌动,滚烫的热气不停地往上冒,地表之上也应该十分暖和才对。怎么会像现在这般冰天雪地,刺骨严寒,着实让人难解其理。 他微微神游外出,立时由折了回来,注意力重归眼前这片热气腾腾的温泉。 它约是三丈见方,比起之前见到的几个还要大上许多。 颇有些神奇的是,不二明显可以感觉到,十分浓郁的灵气自脚下,自泉底缓缓涌出。 而他原本枯竭的内海之中,竟然在这段昏迷的时间里,渐渐填充了将近一小半。 要知道,这段时间里,他根本没有运转法诀吸纳灵气的。 这温泉既有如此神奇的功效,他自然毫不客气地运起《纳灵经》,如饥似渴地吸纳起泉底浓郁的灵气。只过了不多的时间,便几乎将内海重新填满了。 整个人重振精神,意气风发,这才想起昏倒前的一幕,心中暗自纳闷: “是谁将我带到这里的?” 他连忙站起身,带起哗啦啦一片水滴四溅。 再一扭头,只见那魔女已换上了轻薄绿衫,正靠在泉边,面朝着自己坐着。 她的身前用木枝搭起一个支架,支架下面升起一团柴火,上面则串着大块的烤肉。 红盈盈的火光,在她净如白璧的脸上,映出一带淡淡的微瑕,直如从云霄天宫下凡的仙女一般。 不二却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子,弯下腰,没到了温泉之中,惊诧道: “我的衣服是你脱的?” “这里还有别人么?”那魔女回道。 “你一个女孩子,随便扒光男人的衣服,”他觉得着实有些荒唐:“还有一点羞耻心么?” “羞耻心?” 那魔女手里抓着一根串着烤肉的木棍,悠哉地在火堆上旋转着: “你浑身冻得都要僵硬,若不是我将你放入这温泉之中,你恐怕早就是个死人了。” 不二一边扭头四望,寻找自己的衣服,一边气道:“那也不用脱光衣服罢?直接扔进泉水里不就好了。” 那魔女听了这句话,忽然站起身来,不二在水中的样子便一览无余了。 “你要干什么?” 他吓了一跳,连忙闷头钻进了水中,差点呛了水。 却又听到软物落地的声响,抬头一看,却是那魔女将他的衣服抛了过来。 不二这才将脑袋露出水面,将衣服拿到手中,方打算穿起来,忽然想到什么,连忙说道:“你转过身去。” 那魔女听了,却并不理会,反而定在原地,笑道:“原来你如此腼腆含蓄,我先前怎么没有瞧出来?” 说罢,大有深意地瞧着他。 不二没好气道:“这跟腼腆含蓄有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你们角魔有什么习俗,我们人族可讲究男女授受不亲。” “真是好笑。” 她轻轻摇了摇头:“这男女授受不亲的意思,我大抵也晓得。你我先前在冰天雪地里,身子挨着身子,岂不是早就犯了戒?” 不二连忙回道:“那是要命的情形,算不得数。你还是赶紧转过去吧。” “好吧。”那魔女眨了眨眼睛,轻笑一声,果然转了过去。 稍顿了下,又笑道:“放心罢,我是闭着眼睛给你脱衣服的。你身上脏兮兮、臭烘烘、丑不拉几、稀奇古怪的各种古怪器官,我一个没瞧见,也根本不稀罕瞧。” 不二连忙穿上衣服,气得直叫:“你若是闭着眼睛给我脱衣服,怎么会知道我身上的器官脏兮兮、臭烘烘,丑不拉几又稀奇古怪?” 那魔女笑道:“我猜的,不对么?” 不二立时无语了。 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在心里纳闷:“这魔女原先冷冰冰的性子,怎么进了寒冰界,却活泼得有些过头了?” 待穿好了衣服,回头去看那温泉,忽然想到:“我昏倒的时候,方圆数十里地根本瞧不见哪里冒着热气,想来附近也绝无地底温泉。” 这般一想,不由地心头一沉:“在这寒风凛冽的冰天雪地之中,她如何能将我带到这里?” 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大妙的猜测:要么,是这魔女一直在伪装虚弱,而自身功力并没有失去。要么,就是她在这冰摊荒原之中渐渐恢复了功力。 一想到这里,当即坐不住了,连忙瞧向那魔女,满脸警惕的神色。 那魔女却是一脸轻松自然,大概看出了不二的心思,淡淡笑着。 “魏兄大可不必担心,我若是恢复了功力,还留着你的性命做什么?” 说着,又解释道:“你我能活到现在,只亏了那时恰好有一只颇为温顺的雪怪经过,我只凭蛮力便制服了它。又恰好你昏倒的地方离这温泉并不算太远,这雪兽又熟门知路。咱们正是坐在它的背上,才寻到了这里的。” 不二听罢,心中仍有许多疑虑,但暂且不打算细究。 “唉,究竟不是时候啊。” 便在此时,饥肠辘辘的感觉轰然袭来,他连忙凑到火堆旁,拾起一块烤肉嚼了下去。只觉得虽无佐料添味,但也着实鲜嫩。 又问她:“那位雪兽兄不知现下何处,也叫我好生来感谢它的救命之恩。” 那魔女笑道:“它就在你眼前,此刻还被你吞下一块儿肉去。” 不二立时觉得嘴里这一块儿肉有些难以下咽,心道:“若不是这雪兽救命,我们两个就要葬身寒冰界之中,变成了孤魂野鬼。你倒好,反手便将救命恩人杀了吃肉。” 又由此想到:“她这回虽然救了我的性命,但多半不是因为感念我的恩德,而是我的生死关乎她能否从寒冰界安然出去,此刻仍有极大的利用价值。若我跟那雪兽一般,对她在这寒冰界中的生存再无好处,说不定转眼便要卸磨杀驴了。” 既想到这般情形,便打定主意,决不可掉以轻心,最好时刻保持清醒,处处提防警惕,该决绝果断之时,绝不可心慈手软。 那雪兽烤肉已然难以下咽,只好寻些干粮来吃,这才发现乾坤袋里已不剩半点余粮。 便又寻思:“原来我们已没有多少干粮了。若是不杀了这只雪怪,以她此刻的身体状态,恐怕绝无能力再出去猎杀另一只了。她为求活命,也不得不如此去做了。” 想到这里,腹中饥饿感再度袭来,只好又拿起肉块嚼了起来,但却再也不觉得鲜嫩可口,吃起来如同嚼蜡,毫无滋味可言。 嚼蜡之间,又忍不住扭头去看那魔女,只见她素面秀颜,气沉如水,在忽而闪动的火光映衬之下,镀上了一层霞红,令整个人显得百般娇媚。 再瞧她秀发着肩,发丝微湿,不知是因为发上得积雪融化了,至今未干。 亦或者,她也曾在这温泉之中沐浴一番才上来的。 再瞧那魔女露在衣物之外,吹弹可破,又微微有些湿润的肌肤,便觉得后一个猜测大有可能。 脑补了一下那般画面,他又不由地心跳加快了。 …… 此后半个月,二人便围着此处继续查探,这才发现,再往后走竟然找不到地底温泉了。只好走到一半,再拼了命地往回返。 但好在有先前的灵气温泉,不二每次将法力耗竭之后,恢复的速度大大加快,便在这愈加频繁的耗尽又恢复,恢复又耗尽的过程之中,修为与日俱增。 当然,在凛冽寒风中可以坚持的里程自然也更远了,有一次竟然遁出一百多里地,又安然返回了。 但是通往傀蜮谷的出口仍然没有着落,地底温泉也再没有发现新的。 这一日,他方从冰天雪地之中返了回来,这次冒险遁出一百大几十里地,差一点就要法力枯竭,昏倒在回来的路上。 此刻他已是头晕眼花,脚步漂浮,走到那温泉边,踩到湿润处,一步不慎便滑了下去,一头栽进泉底。 他急忙扑腾着要往起爬,却忽然瞧见泉底石缝中似夹藏着什么东西,忙游过去取了出来。又浮到泉边坐下,拿起来细瞧。 只见是一个密封的方盒,打开来里面藏着一卷材质颇为特殊的帛书。 帛书用封条挽着,封条上面写着一句话: “此界冰冻数万年的寒气,竟然敌不过我的心冷。” 字迹与那白色门洞之下的几行小字一模一样。 末了,又瞧见落款处写着三个字: “石追月”。 —————————————————————————— 感谢梦回女儿国、fage881、叫我阿丽、向岩之石、无尽的星辉,感谢每一位书友。 推荐一本《不二大道》书友殒勋写的书,名字叫《最佳影帝》,娱乐明星类。 简评: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人生不若,逢场作戏。读过这本书后,你会发现自己对明星的理解并不是更清晰,因为你会发现自己也是一个最佳影帝。 殒勋算是新人,也足够努力,但新人总归是很难。希望书友之中,喜欢看文娱一类的,试着看看《最佳影帝》,如果喜欢,多多支持吧。 三江感言 吃水不忘挖井人。 首先感谢每一位读者,感谢编辑游龙兄,感谢三江。 下面,进入正文。 谈谈一位没有风骨的,low到极点的,终于混上扑街资格的,低端作者的感想。 虽然每一周都在申请三江榜,但到底不敢相信有一天真的被选中了。 对于这位低端作者来说,这是艰苦写作历程中的一次重大收获。 这本书原先发表在创世,发了60多万字,而在之前又推翻过3稿近20万字。 当然,最后的结果不是扑街,是连扑街的资格也没有。 是的,这个百折不挠的低端作者,死皮赖脸地14次申请签约,最终被编辑毫无疑虑地拒绝了12次。 剩下有两次,是忘了回复。 刚开书的时候,低端作者对自己说了一句话:无论如何要坚持完本。 可在苦苦支撑到60万字的时候,他终于有些动摇了。 但是又不想就此太监,让为数不多的几十个读者失望。 在数个难眠的夜晚过后,他作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重写这本书。 于是,在保留主要人物关系和故事主线的基础上,他把过去的内容整体推翻,构筑一个崭新的世界观,加入镇海兽的设定,加入给数个正反派配角安排金手指的奇葩思路,又去掉了一些为人诟病的毒点,并更名《不二大道》,到起点再试试运气。 其实,这个决定原本不抱希望地死中求活。 却没想到竟然签约了,还陆陆续续等来了几个推荐位。 直到今天,竟然上了三江。 接到推荐通知的那一刻,这个一直在为签约而努力的,三十岁的青年低端作者,高兴地跳了起来,满屋子疯跑,大叫,挥舞手臂。 时至于此,仍未平静下来。 于是,便又回到了开头那一句。 吃水不忘挖井人,感谢每一位支持和帮助过他的人。 以下,谈谈《不二大道》这本书。 这本书讲述的是主角在磨难和艰险中成长的故事,也是主角和一些开了金手指作弊器配角之间的故事。 低端作者的确耗费了几多心血,现在回想起来,便是夜深人静的灯火,黎明未亮的哈欠,满屏琐碎的文字,等等诸如此类的辛苦。 他每日都在琢磨怎么样才能表达的更好,改了无数稿,推翻了无数搞,有时候会把一个句子、一段话、一大章改个数十遍。 只可惜,心气很高,水平有限,总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至今还在无数次地回头做一些细枝末节地修改。 但不管怎么说,这位低端作者如今总算混到了一个宝贵的扑街名额,可以义无反顾地在扑街的康庄大道上,坚持到底了。 最后,想借着三江感言的机会,向各位书友推荐一本书,一本极好的书——步剑庭。 作者是意缥缈,文字功底深厚,人物刻画生动,情节诡变难测。整本书以剧情推动为主,群像场面鲜活,经常出乎意料之外,细思又在情理之中。在现今以杀人夺宝、打怪升级换地图为主流的仙侠修真小说中,的确算得上珍惜品种。 书写了160多万字,但是知道的人很少,实在有些可惜。喜欢剧情流仙侠小说的,一定不要错过。 第一百三十章 何必死缠烂打? 石追月这名字,不二自然眼熟。 早先在未进榕城之前,他被一个钢鳞族青角魔追杀,机缘巧合之下,撞进了一个隐蔽山洞之中,便在那里发现了石追月的骸骨,还有他留下的半套圆明剑法。 如此看来,方才自己在那白色门洞底看到的几行诗,也是出自石追月的手笔了。 那诗中第一句和第三句分别是“追夜至月归”,“石人也落泪”,只需稍作推敲,便明白这是将“石追月”三个字隐蔽地写入其中,暗指他进入了寒冰界。 想着便将那方盒打开,里面又是一卷帛书。 打开一看,前面写的是类似游记之类,讲得是他见到那女修士容颜数十年未有丝毫改变后,心灰意冷之下,避走远疆人迹罕至之处,竟在机缘巧合下来到了寒冰界中。 又写了一些他的心路感悟,写他在这茫茫冰摊之上,饱受严寒霜冻之苦,竟然令心中的苦闷大有缓解。 这便对应了封条上那一句“此界中冰冻万年的寒气,竟然敌不过我的心冷。” 不二看罢,心中暗道:“对于心如死灰之人来讲,这里的确是个绝好地方。谁也不用见,谁也见不着,每日泡一泡热气腾腾的灵气温泉,赏一赏千里冰封的大美雪景。” “饿了,猎几只鲜嫩可口的雪怪来吃。渴了,便痛饮冰冻万年的积雪。再无世间的烦忧苦恼来打扰,也不用与人勾心斗角,还有比这更惬意的事么?” “若是我有朝一日大道无望,又或者心无所恋,定要再回到这寒冰界中,把这温泉改造成一座舒舒服服的大房子,在此安然渡过余生,岂不是美哉快哉?” 一想到这般惬意潇洒的日子,自然忍不住百般心动,一时间竟然将长生大道的渴求抛到了九霄云外。 再往帛书下面看,便是圆明剑诀的下半卷,也就是所附内功心法。 虽然凑齐了一整套圆明剑诀,不二仍不免大为失望,心道:“可惜了,凡人的武功秘籍对我眼下的处境可没什么帮助。” 便在此时,那魔女也凑了过来,大略将帛书瞧了一遍。 她早在族中,便对人族语言文字颇有研究,读起来自然毫不费力。 只是对石追月这半截子故事,很有些好奇,便问不二缘由。 不二便将此人的故事大抵告诉了那魔女。 她听了以后,眉头一皱,不解地问道: “这石追月何苦作践自己?别人不喜欢他,又何必念念不忘,过了四十年还要死缠烂打?” 不二听着,想起了自己那一段不值一提的感情。 叹了口气,回道:“我们人族比不得贵族这般冷血,若是真的心有所钟,哪有这般容易放下?更何况,这石追月明显是性情中人,只怕陷得更深,若不然也不会终身不得解脱。” 那魔女眉头一皱,驳道:“你见过我几个族人,倒敢这般轻易下定论了。本族中的痴男怨女,我也见得多了,像这般痴情不悔的,也大有人在。只不过,我不大喜欢罢了。” 说着,她洒然一笑:“若是我遇上了喜欢的人,他却不喜欢我,我才不要搭理他。只需把他从心里一脚踹开,日后天涯路远,咱们两不相见才叫痛快。” 到此,语气忽地一转,宛然笑道:“不过,想来我喜欢的人,一定会喜欢我。否则,他怎么配得上我去喜欢他?” 其时,外面映雪的白光穿洞口直入,照的洞内一片亮堂。但温温晕晕的蒸汽从泉水中散漫了洞中,与光线交并相揉,又显出一派奇幻旖旎的景象。 那魔女绝美的面庞便在这光与雾的迷蒙里若隐若现,美得不可堪言。 不二看在眼里,亦是感慨难言。心中暗道:“你若是人族女子便好了,只怕天地下十之**的男人都要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正兀自想着,却见那魔女忽然拿起那卷帛书细细读起来,忽而想到什么,便对不二说道:“魏兄何不妨试着练一练这石追月的内功,说不定对于抵御严寒大有裨益。” 不二听了,心神也是一动:“那石追月既然能只凭凡人的内功走到这里,便说明《圆明剑诀》的确大有门道。” 又想起先前在那白色门洞之前,自己只是看了看他留下的几行小诗,便差点被那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剑气削成了七八块儿。 如此,更可见此人的武功的确登峰造极,难以想象。 再联想他之前在上半卷帛书中写到,他曾打败了众多宏然界修士。 不二原先觉得这几乎是无稽之谈,可这样一番推敲之后,又觉得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但也的确有可能是真的。 便立时精神大振,拿起那帛书所载细细看来,只见上面写着: “盖天下修士功法,不过辟脉通经,引灵入海,复为人用。 盖天下凡人内功,不过呼吸吐纳,引气周天,强根固本。 功法纳天地灵气为己用;内功激人体潜能有所长,故而前者威能远胜后者。 石某之圆明剑诀另辟蹊径,独树一帜,取修士功法所长,补凡人内功之短,复又以此为基,开创内功心法之先河,故而成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威能。” 不二看了,眉头一皱:“修士修行功法的原理,不用你说我也懂。但说起凡人武功,我就一筹莫展了。呼吸吐纳倒也明白,但引气周天究竟是什么意思?” 再往后看,便是剑诀的总诀:“ 借天地力,荡周身穴。 通天地桥,成周之法。往后便是四字一句,三十六句的详细内功口诀。 不二细细看了半响,只觉得晦涩难懂,完全无法下手。 倒是那魔女看得津津有味,待她看罢了,颇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 “这个叫做石追月的,还真是一个稀世罕见的练武奇才。他琢磨出来的这门武功,竟然和本族一门相传已久的炼体之法不谋而合。” 不二忙向她请教。 那魔女便将内功口诀前面的一段话,给不二细细讲解了一番。 却未想到,她对于凡人的武功竟也颇有研究。 原来,凡人的内功讲究的是凭借呼吸吐纳,循引自身血气,转遍周身脏腑器官,继而激发自身潜能。 血气每一次转遍人体周身,便算是一个周天。 这个周天,每个人生来就是不停运行的。 对于从未练武的凡人来讲,血气自然循遍周身脏腑器官需要二十四个时辰。而练过内功的凡人可在更短时间内完成一个周天。 若是武林之中的绝世高手修习内功之时,往往一个时辰,甚至几炷香的时间便转过一个周天。 寻常之人需一天才能运转的血气,习武之人一个时辰便可完成,后者的战力自然远高于前者。 对于大多数凡人来讲,经脉与不二一般阻塞滞纳,无法循引灵气进入内海,便不能修行功法,成为修士。 但练习内功却不大看天分资质,也不看经脉是否通畅,只要勤加努力,人人皆可有所成就。 可惜的是,修习内功说到底还是激发人体自身潜能,靠的是肉躯凡胎的力量。比起修士沟通天地,翻山蹈海的莫大威能还是要差的极远。 这石追月立志要凭借凡人武功打败修士,自然不能循规蹈矩,遵循前人之路。 他苦思冥想,终于从修士功法之中有所勘悟,对惯常的内功心法作出了破旧立新的改变,便是将人体各处三十二个重要穴位作为基点,想法设法使其在周天循转之时同频共振,继而引发天地间灵气动荡,使灵气急速涌入这三十二个要穴之中,聚而不散,形成三十二个微型内海。 虽然这些内海中的灵气无法循走经脉,为人所用。但周身血气在经转这些微型内海之时,经灵气浸润,便有脱胎换骨之觉,每一份内力都徒增倍许威力。 且运转之时,更加得心应手,灵气十足。 同时,那血气循转周天之时,亦会与要穴同频共振,大大地加快循转速度,往往一个时辰便可运转数个周天,效率便要比武林中的绝顶高手还要提升数倍。 那石追月创出了这门绝世内功,又日积月累、年复一年地修行,威力自然惊世骇俗。他数年之后,能胜过许多修士也不是太过意外之事。 只可惜他所创的《圆明剑诀》,虽曾千山万水、千辛万苦寻找传人,但因其太过深奥,修习起来又极其之难,便从未有人如他一般有所成就。 据石追月在这卷帛书后面所附文中叙述,他一生收过上千个有名无名的徒弟,个个都是绝顶聪明,但从未有人能让六个以上的要穴同频共振。 所以这门神奇剑诀便如昙花般,在瞬间绽放出极美的画面之后,毫无预兆地凋谢,消失在世人视野之外。 不二听罢,自然啧啧称奇:“这内功和圆明一词毫无关系,为何偏偏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默了半响又问那魔女:“你说石前辈所创的武功跟贵族一门炼体之法不谋而合,这是什么意思?” —————————————————————————— 感谢跳跳尸、erzaholmes、寺塔,感谢王牌杀人汉堡、左右无缘,感谢黑夜小辰、蟹国螺旋、无尽的星辉。 感谢每一位书友。 今天下午争取再更新一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抢不抢? 不二问罢了,那魔女便有些犹豫,心中暗道:“再往下说,提到这法门精要,便得涉及本族那门炼体功法,也不知该不该讲?” 可转念又一想:“我们两个现在算是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他若能将这门内功修炼小成,用内功和法力交替在凛冽寒风中支撑,我们在寒冰界中生存的几率便大大增加。只为这一个理由,也不妨相助一二。” “再者说,这法门深奥之极,族中天资卓越之辈也要耗尽数载勘研。他以人族之躯,学我圣族的法门,多半也难有大的勘悟。即便是我交给他的窍门,有助于他领会圆明剑诀的奥妙,但便是修个十年八年,也决不会带来突飞猛进的变化,他仍然不是我的对手。待出了寒冰界,我立时将他杀了,叫其再无开口之日。” 想着,便微微一笑:“魏兄,在进入此界之前,我也与你讲过。本族修行,靠的全是罡气。罡气积累越多,修为便是越高。但我们体内却没有类似贵族一般的内海来储存罡气。我们靠的便是遍布浑身上下的七十二个罡门,每一个罡门皆可容纳一定的罡气,日积月累,修为愈甚。” “本族中也有一门大名鼎鼎的炼体之法,亦是像这《圆明剑诀》后半卷的内功一般,需引发周身罡门共振,继而加速体内血气循转,让修行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只不过,这门炼体之法,要靠我们头顶的圣角来引发共振。而石追月的内功则是全凭个人的悟性了。” “幸运的是,我恰好对这门炼体功法颇有涉猎,借本族先辈经验助你一臂之力,说不定会有出乎意料的效果。” 想的倒是挺美的。 不二听罢,心中只是苦笑。 默了半晌,才向那魔女道:“石前辈收了上千个绝顶聪明的徒弟,都没有一个人可以练成此功。以我的资质,恐怕更不必抱任何指望了。“ 那魔女微微一愣,忽而笑道:“魏兄何必如此泄气?” “你们人族常说,世上从无一定可行之事,也从无一定不行之事。便如你先前从林中冲出来救人,要我来看,便是毫无希望、自找死路之举。” “谁能想到,你非但活捉了蟒蚺,还将所有人救下了。这岂不是将一定不行之事,变成了可行之事?” 说着,心中便有些懊恼:“这次入谷,本族占尽天时地利,再加我精心谋划布局,本该绝无失败的可能。但到头来还不是满盘皆失?若要追根朔源,仇主便是你了。” 瞧着不二的目光也是倏作冰寒。 不二则仍是专心致志看那帛书,叹了口气:“权且一试,只当是多了一分希望。” 往后数日,不二便苦心研修那《圆明剑诀》,主攻后半卷内功心诀。 倒也奇了,他修行功法时天赋不足道也,但这《圆明剑诀》的心诀却出乎意料地对其胃口,修炼起来顺风顺水。 尤其是那魔女教给他的法门,简直是为其量身定做。 每次运用之时,都会觉得一股强烈的震荡感从头顶百会穴处蔓延开来,继而引得周身各处要穴一阵温热,隐隐而发。 据那魔女讲,她所交给自己的法门,最关要的是靠头顶之角引发罡门震荡。 照理来说,人族是绝无办法做到。 可偏偏他修行之时,竟也产生了同样的功效。 若不是反反复复摸了数百遍脑袋,他都要怀疑自己的头顶也长着一根长角。 修行这门内功的头一日,他便引发了眉心和头额前两处穴位共振。 到第三日,共振的穴位又添了太阳和枕骨两处。五日过去,除了以上四穴,又引发了厥阴和华盖两处穴位共振。 且这六个穴位共振起来,十分默契,协调自然。 全未经历剑诀中所说的配合不周,各为其振的过程。 如此神速,直叫角魔族中的天才也望尘莫及。 但再往后面练,这样的神奇速度便不复存在了。 又过了半个多月,修到了那内功心法的第七句口诀,“建里入单峰”,颅顶引发的震荡力道似乎便不够了,始终无法让建里穴产生足够的共鸣。 他便索性放弃了继续引穴共振的心思,只凭现在已经同频共振的眉心、头额前、太阳、枕骨、厥阴、华盖这六处要穴,来加速周身血气震荡,不断积蓄内力。 过了月许,内功便是大有长进,偶尔趁着那魔女不注意的时候,到地洞之外挥掌击拳练习,内劲几乎可以击出三丈之远,简直堪比武林界的上等高手。 不过,修习圆明剑诀虽已小有所成,但他每日却是装作愁眉苦脸的模样,仿佛没有多大进展。 尤其是那魔女在场之时,更是不停地哀声叹气。 那魔女问他进展如何。 他便一脸闷闷不乐的神色:“只有眉心和头额前两个穴位共振了,不过也是勘勘可见微弱的振动,而且配合不大默契……” 那魔女笑道:“不错了,比我预想的要好很多。接下来,便凭借这两处穴位多积累些许内力,在关键时刻派得上大用场。” 待又过了一月,不二却对那魔女说道:“都已耗去了两个月的时光,可是修炼《圆明剑诀》还是不见什么成效,我看还是放弃好了。” 便提出接着出去寻找出口。 那魔女想了想,便也答应了:“也只好如此,不过这次我就不随你出去了。你也晓得,我跟着你也只是个拖累。” “你不跟我去?”不二自然有些奇怪: “我又不知道那出口在哪个方向,长得什么模样。” 那魔女便从怀里掏出一颗鸡蛋大小的红色石头,放在不二手中:“这石头是圣界中独有的双生感界石,五千里之内若是有空间缝隙,或者空间隔界之力传来,这石头便会发出红色的光芒。” 不二将那石头拿在手中,反复察看,颇有些奇怪地问道:“你对我倒是挺放心,不怕我一旦寻到出口,一个人溜了么?” 那魔女笑道:“对于魏兄的人品,我自然是一百万个放心。” 不二立时目瞪口呆,不知她缘何会说出这样自信的话。 那魔女见他这幅痴呆模样,顿时有些好笑,微瑕直上面庞,笑道:“骗你的。我敢放心让你一个去,只有一个原因,便是这块石头感应范围大到方圆五千里之内,那出口出现在任何方向都是有可能的。你只凭着它,想在这极寒之地准确找到出口,没有个十年八载恐怕办不到。” “这石头既然叫做双生感界石,自然要凑够一对儿。其中一阴一阳,阳石有感应的功效,阴石有指引的作用。只有两个合在一处,才能准确地找到通往傀蜮谷的出口。” “你且带着这阳石到处走一走,一旦它有所感应,立刻来找我……” 那魔女自顾说着,不二却听不到了。 脑子里不停地乱转:“那颗阴石此刻必然藏在这魔女身上。” “若是我现在便将这两颗石头一块儿抢到手,岂不是一个人就能走出寒冰界?” 这般一想,只觉得心头直痒,忍不住便要出手了! ―――――――――――――――― 欢迎一位新弟子别动手啊自己人,感谢梦回女儿国、寺塔,感谢桔子一瓣,叫我阿丽,lelebear,还有一位不知名的书友。 感谢每一位书友。 第一百三十二章 冰滩荒原一灯塔 “魏兄?” 干脆又恰到好处的一声。 便是在不二方要出手的时候,那魔女忽地盈盈一笑,将他整个人从跃跃欲试中拉了回来: “唉,希望魏兄不要打这颗阴石的主意,毕竟它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指望呢。” 不二箭在弦上,绷得着实紧张,这一下子卸了劲儿,登时憋了口闷气,心中暗道:“倒叫她抢先了。不过也不打紧,她此刻绝对不是我的对手。我大可以将那石头强抢过来。” 正如此想着,那魔女忽然退后一步,装作一脸不安的模样: “魏兄,也请你不要想着强取豪夺,那石头现今并不在我身上,你便是将我浑身上下搜个遍,也不会有半点收获的。” 说着,脸上的神情从不安升级为惶恐,黑溜溜的眼珠却透着戏谑的味道: “你一个堂堂男子汉,宏然正宗的高徒,也算是正人君子,总不会不知廉耻地对我做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吧?” 不二给她这么一说,便想起了在傀蜮谷密闭空间中发生的事,当即老脸一红。 紧跟着,心头猛地一跳:“难不成她那时昏迷是假装的?” 面色一沉:“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声质问来的着实突然,又带着殊为明显凌厉的杀气。 那魔女却浑不害怕他的威胁,面带狡黠的微笑:“还能怎么样,我只怕你是个卑鄙小人,驾着正人君子的名头,却要不择手段,将我浑身扒光了,去找那石头。” 说着,将他从上至下打量一番,又故意作出一副极为害怕的样子:“我更怕你兽性大发,对我作出什么不轨之事呢!” 说到此处,声音中又带着若有似无的哭腔,配上她举世罕见的容貌,任谁见了,都恨不得为她赴汤蹈火。 不二却全无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听了她的话,先是松一口气。 但先前非礼她的画面,又立时浮现眼前,有一种被她恰好说中的尴尬和局促。 半晌,干咳了一声,才回道:“对你兽性大发?我又不是嫌命太长了。” 但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心中暗道:“她既然敢将双生感界石的事情告诉我,还把阳石给了我,那多半是已经将阴石藏了起来,我便是真的将她扒光了,只怕也无济于事。” “倒不如,我且装作毫不关心的样子,只暗中观察着,一旦发现了蛛丝马迹,立时动手抢夺阴石。” 但转念又琢磨,假若哪一日,真的将那阴石抢到了手,该怎么办? 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他竟然有些犹豫。 “我未必要杀了她。” “只需将她一个人困在此处,让她靠猎杀路过的雪兽为食,绝不会饿死的。省得她去了宏然界之后,再大开杀戒。害她一个人,救活千万人,也算是一件大善之举!” 正想着,却见那魔女伸出一只素净洁白的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魏兄,你又再打什么鬼主意呢?” 她见不二回过神来,缓缓收回了手,接着道:“我劝你最好老老实实一些,若是真的要打那石头的主意,我只好将它一把捏碎,咱们俩个从此在这温泉旁相依为命好了。” 说到此处,竟将先前惶恐不安的情绪一扫而光,嘻嘻笑道:“不知你愿不愿意,我倒是很喜欢和魏兄一起呆着。” 她指了指洞外,捧出一脸的神往:“咱们两个也不必每日勾心斗角了,你带着我在这冰天雪地里,四处走一走,瞧一瞧此界千里冰封、万年飘雪的大美之景,回来还可以泡一泡温泉,烤些鲜嫩的雪兽肉来吃。咱们化干戈为玉帛,聊聊往日时光,畅谈人生理想,再也没有生死相搏,再也没有刀光剑影,这才是悠然敞快的人生呢!” 她一边兀自说着,一边扬起头,驰目看着洞口那方,虽有呼啸而过的寒风作响,但也不碍一带连绵雪塑的山脉,从洞口下面的边缘探出少许,映衬在此方灰白却并不压抑的天空下,似犹抱琵琶半遮面地将大好河山、大美雪景掩住,只留了碗大的小口,叫人目虽难驰,但神已远游,百般豪情堆在胸口,只等此界最爽厉的寒风一阵刮着带走,洋洋洒洒散落在冰雪天地之间。 再瞧魔女的脸上,淡淡晕晕的蒸汽熏了一脸微瑕,似梨花映了晚霞,美得收敛不住。目光之中,又满是真诚的期盼,似乎真的不在乎能不能从寒冰界走出去。 不二明知道她是在调侃自己,却忍不住被她所描绘的情景和生活勾住了心神,暗道:“她虽然是在胡说八道,但我却真的生出过这般心思啊。” 再看着她娇俏美好的模样,又想到:“若真的让我去抢夺那石头,也不知我是否下得了手。便如同我先前答应了她,一定要带她出去,是否真的能狠心将她抛在此处?” 心中便是犹豫难决。 过了少许,骤然回过神来,这才想起了彼此的立场,眉头一皱,心中直叫:“差点又着了你的道!” 当即面色一正:“阁下倒是好兴致,恕我不能奉陪了。” 又将手中的阳石拿起来,在掌中轻轻掂了掂,心中暗道:“那石头如此坚硬,岂是你想捏碎,就能捏碎的?” 想了想,却与那魔女说道:“我既然答应了你,那便说话算话,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将你抛下,自然也不会打这石头的主意,断绝你的希望。” 那魔女听了他的话,这才把目光收了回来,神情却似还沉浸在刚才的游离之中。 过了少许,才强拉了回来,怔怔看了不二半晌,郑重其事说道:“如此便好,魏兄的人品,我一向信得过。魏兄说的话,我也笃信不疑!” …… 冷风凛冽。 不二怀揣着阳石,从那温泉中走出来,如刀的寒气立时毫不客气地割了过来,他连忙撑开法力护罩,仍不免了浑身泛起阵阵寒意。 他忍不住转身回头,瞧见魔女从蓄着温泉的坑洞底微微探出一个脑袋,正微微含笑看着自己。见到自己转身的样子,她伸出一只手,冲着这边轻轻地招了招,仿佛是体贴的妻子目送丈夫远去。 她嘴角挂起的温柔的笑容,仿佛是在告诉他,不要贪花恋草,早一点回来。 这让不二忍不住想到,此刻自己与那魔女虽看似同舟共济,相处融洽,偶尔还会升起些许暖意。可一旦从二人相依相靠的温泉中走出去,那魔女的脸上的微笑会不会立时变得像这寒风一般凛冽? 他一边想着,一边顶着寒风走远了。 …… 那魔女目送不二离去,见他迈着艰难的脚步,在厚实的雪地上留下模糊的脚印,像冰雪画布上奇妙的画作。 她的眼神之中难掩一阵复杂的意味,心中暗道:“此人当真是胆大妄为,罪无可恕。” 照她原先的想法,自然是用百种酷刑将他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后,把尸身碎成万段,把魂魄永世禁锢,再用本族秘法一刻不停地祭炼,无休无止地鞭魂笞魄,叫他痛苦不堪,永世不得超生。 这个念头一度极其膨胀。 在刚进入寒冰界时,甚至快要炸开了。 尤其是在为了躲避寒气,迫不得已贴在不二身上的时候,她愤怒得快要泛起浑身的鸡皮疙瘩。有好几次,冲动地打算不管自己的死活,对此人出手了。 即便是她后来勉强忍住了杀意,也是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来安抚自己。 但万万想不到,同行数月之后,她虽时时提醒自己此仇莫忘,非报不可,但这恨意竟然全不受控地渐渐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她对这小子竟然升起了浓厚的兴趣。 此人稍显精明,却又不时冒着傻气;貌似淳朴,有时却奸猾似鬼;不乏警惕,但又不会时时警惕;分明有十分强烈的求生渴望,但到了法力耗竭之时,也没有真的将自己抛下。 若说他没有升起独自逃生的念头,她是绝对不信的。若说他被自己的美色所诱惑,却也不大像。 这些日子,二人时常紧身相贴,他大有机会揩油吃豆腐,但却从头至尾都是规矩守礼,不逾分毫。 可若说他重情重义,侠肝义胆,也不妥当。对于自己这样一个生死大敌、异界他族,讲什么情义肝胆?岂不是自找死路? 便在这样的疑问在脑海中不停盘旋的过程中,那人的身影渐渐没入了远处的冰天雪地,与此界的冷酷严寒融为一体了。 这身影虽然模糊了,但她仿佛仍可以无比清晰地瞧见他在冰天雪地中艰难前行的样子,像是雪原之上竖起的一座可以移动的灯塔。 只要这灯塔还亮着,她这只在茫茫大海上无尽漂泊的孤帆,就没有迷失航向,就还有活下的机会。 …… 寒风日里总难渡,最是心盼最消磨。 忽忽悠悠便是半年过去了。 不二这一走,竟再未归来。 那魔女起初还对其满怀信心,到后来变成了左右猜测,仿徨不安。 有时,觉得他可能找到了出口,一个人独自离去了。有时觉得,他大概耗尽了法力,冻死在茫茫的冰滩之上。 有时,又猜测他正在凛冽寒风中孤独行走,仿佛可以看到他不停地撑开法力护盾,看到他举目四望找寻出口,看到他喘着粗气哆嗦着。 有时,又会觉得他正在返程的路上,甚至很快就要回来了。 故而,她常常产生错觉,还会出现幻听,时常听到有隐隐的、沉沉的脚步声靠近。 每当这个时候,她便会急急忙忙从温泉洞底探出脑袋向远处张望。 但瞧见的,往往是白雪茫茫,空无一人。 偶尔也会有淡淡的影子疾驰过来,可走进一看,多半是雪兽之类,不免大失所望。 以她的性格,少有如此瞻前顾后。 但在修为大跌,深陷绝地的情形下,也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了。 随着这样的由满怀信心到抱着希望,到惊疑不定,再到渐渐失望,到最后完全不抱希望。她对不二的心态也跟着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初始自然是杀心不移,非死不可,到后来却未必一定要杀死他了。 再后来,只要他能安然回归,便可饶他一命。 到最后,她竟然生出一个离奇的念头,便是极想见他最后一面。哪怕见到的,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也可以。 她就是想知道,这小子究竟去哪里了,是死是活! 这一天,又是一个一如往常的无聊日子。 寒风伴着饥饿,叫人打不起精神。 那魔女绞尽脑汁,总算猎到了一只路过此地的倒霉雪兽。 她已三日未食,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分,当下便要扒皮吃肉了。 忽而听到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顾不上理会腹中的饥饿,忙爬到坑洞边,探出脑袋,往外瞧去。 待看清来人,她登时吃了一惊,只觉背后一凉,一颗心渐渐沉到了足底。 —————————————————————————— 感谢补刀君,感谢小小拳王、翦缟、青云长生、圣西罗七号。感谢每一位书友。 第一百三十三章 最后的机会 往茫茫冰原西面望去,有三个身影顶着寒风向这一带渐渐靠来。 他们的模样和人族稍有些相仿,但每一个都是体格健壮,身材高大。脖子上都挂着一串项链,项链串着白色的獠牙。肩膀上散披着雪兽的皮毛,浑身上下布满了极为浓密厚重的白色毛发。手中个个拿着等人高的粗大狼牙棒。 那魔女连忙低下头,撤到温泉坑底。 只略作思量,便将温泉洞底飞快的收拾一番,将诸多痕迹抹去,憋了口气,带着一些杂物,毫不犹豫地沉入温泉地步,摸到较为隐蔽的一处潜着。 这泉水中固然十分暖和,但也抵不过阵阵寒意如潮水般涌上她的心头。 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些人多半是寒冰界三大异族之一的雪族人。 她早在圣界便对雪族人颇有了解,甚至还粗略地学习了他们的语言。这一族人也是天生的战士,胜在皮糙肉厚,力大无穷。 据她看到的资料记载,雪族战士的实力,尽数体现在他们胸前项链的牙齿当中。 有意思的是,他们的修为等级,竟然也和牙齿的颜色大有关系。 他们出生之时多长着白色的牙齿,被称为白牙。待到成年之后,倘若实力大涨,白色牙齿便会自动脱落,生出蓝色的牙齿,便称为蓝牙。再往后便是青牙,褐牙,赤牙。 每次牙齿脱落,他们便会拾起来,串成项链挂在脖子上。挂白色牙齿自然是蓝牙,挂蓝色牙齿的便是青牙,往后以此类推。 白牙战士大约比寻常的青角战力稍稍差一些,蓝牙战士则比黄角稍稍差一些,到了青牙便与赤角的战力相仿了,褐牙则与紫角战力相仿。 她方才看到的,显然是三个蓝牙雪族战士。不过,看那白牙的色泽,想必脱落的年头不算长。大抵也可推测,这三人多半都是蓝牙初阶的样子。 以她原本的实力,将这三个蓝牙战士拿下自然轻而易举。 但眼下却是毫无办法了,一旦正面遭遇,唯有束手就擒一途。这便只能寄希望,他们离得太远,没有看到自己露头的样子。 她一边心存侥幸,一边又忍不住想起关于雪族人的恐怖传说。 传说中,雪族人生活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血池,血池中装满了上千种异族人的精血。 雪族人每到了修为将要突破的零界点,便会投身血池之中,沐浴精血,吸纳精气,以求突破。 故而,这血池便是事关雪族人生死存亡的重要存在。 每年都有成百上千个雪族人入池沐浴,对其中的精血造成的损耗亦是十分厉害。 为了让血池永不干枯,让池中之血时刻精气充盈,雪族人会常年派遣采血小队,四处采集异族人的精血。 数千年来,这些采血小队为了采集精血,屠杀的异族人已累起万丈高的白骨山,在那血池附近森然耸立着。 这些画面,那魔女只在脑海里稍作想象,已然觉得不寒而栗,心中暗道:“据族中文献记载,为图方便省事,这些雪族人捉到异族,往往会立时杀掉,就地采集精血。若我此刻暴露踪迹,多半也难逃一死。” 这般琢磨着,便是心跳大大加快。 又寻思自己身上的精血皆储存于头顶黄角之内,若是现场采集,岂不是要开颅放血? 一想到自己的脑袋被这些雪族人用蛮力撬开,变得丑陋不堪,恐怖吓人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浑身战栗,身子伏得更低了。 但又忍不住暗存侥幸,寻思这些雪族人胸前的巨大牙齿都被掏空了,采集的精血都会储存其中。如果这些牙齿中注满了精血,他们便会尽快赶回族中,决不在外多做逗留。 “三位啊,我只盼你们三个此刻采满了精血,正要凯旋而归!” 可惜,她要失望了。 温泉之外的脚步越来越接近。 不一会儿,便听到“咚咚咚”接连三下,重重的落地声。 显然是那三个雪族人跃入了温泉坑底。 按照先前的推测,他们选择在这温泉处歇脚,多半是还未集满精血。 紧接着,从上面清晰地传来三人的说话声。 那魔女细细回想在圣界中学过的雪族语,大概能将他们的对话听个差不离。 只听其中一个说道:“大哥,二哥,再往东走便是寒冰界与邻近几个异界的交汇处了。这一带有时也能碰到异界种族,我估计咱们应当能有所收获。” 原来,竟是兄弟三人组团出来了。 “莫要高兴,我只怕咱们采集不到那些强大种族的精血。” 说这话的是老二,前一个无疑是老三了。 那老三自然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这些强大种族要么极为少见,要么出现了打不过,实在是无奈至极。 他免不了哀声叹气: “唉,时间越来越紧,咱们若还是采不到某一类强大种族的精血,大哥恐怕真的要错过这次血祭仪式了。” 那老二似被这话调起了紧张的情绪,目光一横,咬牙道:“要不然,咱们混到蓝光族或者雪精族领地附近,抓住落单的下手,采了精血之后,再稍作些手脚,比如混入其他种族的精血什么的,或许能蒙混过关。” “你不要命了?”那一直未说话的老大连忙将他打断了: “且不说咱们三个去了这两族属地,能否顺利得手。即便是得手了,族中的验血使者又不是吃素的?岂能叫你蒙混过关。这法子要是管用,我们何必这般辛苦?” “更何况,三族数年前方达成协议。咱们若是真的去采集蓝光和雪精族人的精血,万一被发现了,只怕会再次引发三族大战,那我等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老大说完,老二、老三便默不作声了。 他们知道老大说的没错,却无法眼睁睁看着老大错过最后的机会。 倒是老大的脸上平静淡然,反而劝他们:“错过便是错过了,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只要你们两个多下辛苦,早些突破瓶颈,我比什么都高兴。” 其余二人再未说话,但心中具是苦闷之极。 这老大卡在蓝牙初阶的零界点已有百年光景,只有到血池深处沐浴一次,才有机会取得突破。 只是这三人苦于出生贫寒,家中一无背景,二无钱财,三又没有凑够足够的精血贡献,这些年便一直没有取得进入血池深处沐浴的名额。 于是老大沐浴之事一拖再拖,始终未能达成。 眼看今年便要超过一百五十岁了。按雪族的规矩,一旦过了一百五十岁,仍未突破蓝牙初阶,便会列入无用废柴之列,从此再无进入血池沐浴的机会。 兄弟三人自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满世界的采集精血,可到目前为止,还是远远不够。 现下,距离老大的一百五十岁生日越来越近,三个人已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但前不久,转机出现了。 族中大祭司忽然命人公开张榜,列出数十个强大种族的名字,并按实力高低排了位次。 大祭司又宣布,不论是谁,只要在今年的血祭仪式之前,采集到这榜中一类强大种族的精血,便可以获得一次到血池深处沐浴的机会。而且采集到的种族排名越高,沐浴的时间越长。 三人得到这个消息,自然大喜过望,皆晓得这是老大最后的机会,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就把精血拿到手。 待三人开始着手采集精血的时候,才想起这些榜单上种族皆在其他界面,必须通过跨界传送阵法才能达到。 可惜了,这三个穷光蛋竟然连传送阵所需的财物都凑不齐。 激动的劲头一过,三人皆是傻眼了。 聚在一起,把头皮快想破了,才想到界面交界之处许有些许机会,便一路马不停蹄直奔此处而来了。 但越是临近目的,越是忐忑不安。 三人一面害怕碰不着强大的异族,另一面又怕碰到太过强大的异族,反而将三人一锅端了。 正是惴惴不安,三顾无言之时,恰好路过了这处温泉坑洞。三人便商议,到这洞底稍作休息,顺带商量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他们左一句又一句,东一句西一句,商量了老半天,也没有拿出个可行的办法来。 “你们三个笨得可以啊。想不到办法,还不快快出去,害得我好不憋屈。” 那魔女倒是将前因后果听了个明白,但人潜在水底,却是好不难受。 只亏她憋气的本领还在,要不然早该昏迷了。 可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轻轻晃了下身子,便在水面荡起一层微微的涟漪。 那老二正巧转过身来,瞧见水面之上凭空出现的变化,不由奇道:“这泉中之水,倒有些奇怪。” 老大也瞧见了:“确是如此,我方才便发现这泉中隐隐冒着灵气,实在有些罕见。” 说着,便俯下身子,凑到泉水旁,向泉底仔细瞧了去。 那魔女心头一骇,浑身微颤,只觉得这温温乎乎的泉水瞬间变得冰冷之极! —————————————————————————————— 欢迎本书第7位舵主:书友160207012434934(话说能不能起个昵称,我也好认个脸熟),感谢陈梦已旧,感谢三十年前梦语、四壁居的箱子、亓籍,感谢梦回女儿国、微澜星空、潇洒战魂虐、叫我阿丽、跳跳尸、王守正,还有两位不知名的书友。 感谢每一位书友。 看到书评区有读者问qq群。 本书有两个qq群(作者是群主): 正规群,《不二大道》:云隐宗542872206(现有200人,管理严格,主要闲聊) 老司机群,《不二大道》:傀蜮谷562994690(现有40人,管理宽松,主要讨论剧情),作者偶尔冒泡,欢迎各位书友入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 绝望无助漫心海 “藏不住了!” 那魔女正全神贯注听着三人的对话,晓得他们对这泉水生出浓厚兴趣,立时大为紧张起来。 脑中飞快转动,连忙把带到水下的杂物藏在一块岩石后面。 自己则盘腿而坐,双掌交错相并,强行运起一道淡淡罡气,在双掌之间生出几个飞快转动的漩涡,搅动四周的泉水一并旋转开来,泉底的灵气也跟着活跃起来,仿佛是正在专注练功的样子。 紧跟着,便听到那雪族老大打雷般响亮的笑声:“角族的朋友,藏在水底干什么?出来叙一叙罢!” 她却故意不作理会,仍是一动不动坐着,不疾不徐地运转罡气,过了一炷香的时候,才缓缓抬起头来,夹着冷冰冰的眼神向上瞧去。 只见一个毛绒绒的凶悍面庞探入水面,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一脸凝重又疑惑的神情。 探入水中观瞧的人,正是老大。 他认得藏在水底的异族,正是来自角界的角族人。 这一族的名字,无疑也在大祭司列出的强大种族榜单之内,而且高居第十三。 他先是欣喜万分,但看到那魔女头顶的黄角,还有其上环绕的三圈纹理,立时心凉了一半。 “三纹黄角!把我们三个捏在一块儿,也不是对手啊。” 他心中哀叹一声,可又不肯轻易放弃。 眼见那角族女子似乎正在专注地运功修炼,心里又有些蠢蠢欲动: “也不知角族人练功有什么讲究?若是我强行打断,是否会逼得她走火入魔?” 这般想来,便夹着些许蛮力,说出了方才那一句看似打招呼的话。 却没想到,那角族女子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意思。面上未见半点波澜,只兀自打坐,更显得高深莫测。 这反倒叫他一时间犯了傻,呆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再过一会儿,只瞧那魔女似寒冰一般的目光扫过来,夹着不怒自威,直要把整个温泉冻僵了。 他下意识抬起头,站起身子,避开那角族女子的目光。 又往后退了两步,冲着老二、老三苦笑道: “角族人。” 却不等他们面露喜色,又泼去一盆冷水: “黄角,三纹的。” 老二、老三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连忙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三人并肩而立,满脸紧张地向那温泉瞧去。 又过一会儿,才听到稀里哗啦的水声,一道清白水柱朝天而起,那角族女子一袭轻衫驾水柱凌空,宛若乘龙出行。 她轻一挥手,那水柱便将人缓缓送到了泉水边。 接着,她轻轻甩了甩湿漉漉的长发和衣衫,水点似飞花一般散了满地。 才转身向那三人瞧去,淡淡问道: “三位雪族朋友,不知有何指教?” 说得正是一口颇为流畅的雪族语,面上则是颇有些不耐烦的神情。 兄弟三个见她这般镇定的模样,齐齐被唬住了。 三个人交换目光,左右思量,皆是不敢轻易出手,又不愿空手离去,一时之间竟僵持住了。 那老大见魔女通晓雪族语,颇有些意外,便将兄弟三个向她做了自荐。原来,翻译成角族语,老大便叫夏大雪,老二叫夏中雪,老三叫夏小雪。 纵是这般危急的情形,那魔女也忍不住暗自好笑:“你们三个长成这等凶神恶煞、丑不拉几的模样,也敢起这般这般有趣可爱的名字。” 末了,又见那夏大雪高举双手,敬了雪族人的尊客礼,郑重地说:“尊敬的角族朋友,素来听闻你们个个本领高强,聪慧过人,是天域百界中少有的高贵种族,我们兄弟三个仰慕已久,可一直无缘得见。” “却未想到,这次路径此地,略作小憩,竟能在机缘巧合之下,得见角族贵客,实在是荣幸之至,荣幸之至!想来阁下也是初入寒冰界,难免人生地不熟。不如由我等做向导,带着你到处走走,饱览此界风光,岂不是一件美事?” “再往西行不远,到了本族领地,我等也好略尽地主之谊,请你瞧瞧本地的风土人情,尝一尝雪族的美食佳酿。” 那魔女听了,面上浮起了轻描淡写的微笑,心头却是一阵冷笑:“雪族的风土人情,怕是采血,泡肉,堆骨头,我实在欣赏不了。至于美味佳肴,多半是各族生灵的心肝脾肺肾,我也不大吃的下去。叫你们三个做我的导游,岂不是要将我带到阴曹地府去?我绝不会答应就是了。” 她自然晓得,这三人此刻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只是看到了自己头顶的黄角,生生被吓着了。 若是叫他们知道,她大半功力已然丧失,几无自保之力,恐怕立时要摩拳擦掌,卸角拆颅,采集精血了。 “我若想活命,万不可露出什么把柄。唯有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才能将他们吓唬走了。故而应答之间,既不可以毫无道理地过分强硬,另其徒然生疑;也不可一味软弱退缩,更显得露怯。” 既想清楚了,便冲三人微微笑道:“三位的盛情我心领了,只是我此番到寒冰界,有几件要务需要尽快料理,暂无暇游山赏雪,便向三位说一声抱歉了。” “待我了结诸事,定会去贵族拜访一番,到时难免要叨扰了。” 说话间,谈笑风生,不卑不亢。脸上笃定的笑容,又显出一派潇洒淡然。 那兄弟三个被她生生唬住了,但又不想就此罢手。 那夏中雪心想,硬拼是找死,看这角族女子颇有些豪气,倒不如想办法混在她身边,总有下手的机会。 便开口劝道:“阁下人生地不熟,只怕处处束手束脚,行走不便。我们兄弟三人恰好闲来无事,正好为你做个向导,如何?” 闲来无事?好不要脸! 那魔心头腹诽,面上微笑:“不必,我多年走动寒冰界,路子还是挺熟的。” 兄弟三人便是轮番劝言,热忱相邀,大有死缠烂打之势。 那魔女见此情形,暗自寻思:“若继续客气推辞,由得他们软磨硬泡,便有底气不足的嫌疑了。” 面色倏地转冷:“三位,我好生客气,只是看你们热情好客,不忍直言相距。但若是无理取闹,莫要怪我不通人情。” 说罢,冷电似的目光直射出去,带着比寒冰界烈风还冷的温度,瞬间将三人齐齐笼罩住了。 她在圣界算得上出生高贵,再加之原本修为很高,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这三个穷小子在雪族之中,亦是很少见到这等人物,自然被她唬得一愣一愣。此刻,又见她显然是真的动怒了,只怕其冲动之下,血溅当场,将兄弟三个杀了,便大有偃旗息鼓之势。 只有夏中雪仍是不大甘心: “不知角族贵客有什么要事去办,可有我们兄弟帮的上忙的。若是你觉得领上我们兄弟三个不大方便,便叫他们二人回去。只留下我一个人效力也好,或许我修为远不及你,但在寒冰界行走……” 话说一半,那魔女脸色已黑得吓人,夏大雪连忙拦住弟弟:“老二,这位角族朋友既有要事急办,又不方便咱们知道,你我何必自作多情,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咱们这就走吧。” 说罢,冲着魔女点点头,便拉着老二老三出去了。三人边走,边说个不停,似对这温泉中的遭遇颇有感慨。 那魔女目送着他们远去,稍稍松了一口气。 又将方才的对话一字一句反复琢磨了,认定绝无疏漏可疑之处,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 紧接着,才发现浑身湿漉漉的难受,也不知是方泡过温泉未干,还是紧张地出了一场大汗。 大概两者皆有吧。 又有些晕眩虚弱之感,多半是因为将所剩不多的罡气耗尽了。 她略微打理了衣服,腹中饥肠辘辘的滋味再次涌了上来,便生起柴火,一边烘干衣服,一边捡了几块儿晾干的雪兽肉,架到火堆上烤着。 心里却是在慎重考虑往后的出路。 她原先的打算,自然是在这里再等一等,看魏不二是否能活着回来。 但从方才发生的事情来看,这里实在不大安全了。 她不能,也不敢在等下去了。 万一再碰上几拨雪族人,她没法保证每一次都能蒙混过关。 更何况,拖了如此之久,魏不二多半已成为冰滩上的冷尸了,再也不用多做别的念想。 于是,便琢磨如何逃离此地。 但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如何能在自己修为大跌,几无自我保护能力的情况下,穿过万年寒气封锁的茫茫冰原,到达一处安全所在。 一时间竟觉得前所未有的无助似涨潮之水,极其汹涌地漫上了心头,淹没了每一寸可以喘息之地。 忽而又想起魏不二,先前他还活着,还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即便是再多艰难险阻,她也未曾感到绝望。即便是再凛冽的寒风,也未能如此毫无遮挡地刮到心里,凉飕飕的。 便忍不住自嘲的苦笑:“原先,我还与你勾心斗角,满脑子都是坏主意。不停地想着出了寒冰界之后,如何去折磨你,害死你。” “倘若时光可以倒转,我一定把这些念头通通抛去。倘若你现今能好端端的活着回来,我也不要杀你了。” 正是这般想着,忽地听到了洞外轻轻的脚步声。 再一抬头,竟然瞧见洞口探出一个久违的面孔,半白的头发,清秀的面孔,正是魏不二! 她直以为自己做起了似真似假的梦,连忙揉了揉眼睛。 还能看见他冲着自己憨笑。 “魏兄?” 她忍不住张口问道。 魏不二却并未回话,只是冲着她招了招手。 她心中没来由地欣喜之极,连忙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爬到洞口,想去抱他,但一伸手却扑了个空。 再一抬头,他分明站在远处,冲着自己微微笑着: “你是不是傻了?我已经死了啊,一个死人你怎么可能摸得到?” 她听了这句话,心头猛地一沉,一股莫大地哀伤从胸口弥漫开来,紧接着便觉得有泪水从眼眶掉落。 正是这股强烈的哀伤感觉,终于将她逼醒过来。 她猛地直起身子,大口大口地喘气,睁大眼睛看了看四周,终于意识到自己产生了幻觉。 但一伸手,轻轻触碰脸颊,竟然是微湿的,仿佛真的流泪了。 “太难过了。” 她喃喃说着,忍不住回味方才的梦境,只觉得痛心的要死。 便在这时,身后忽然刮来一股劲风,她急忙起身去躲。 但已然迟了,一只毛绒绒的大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 感谢补刀君、上铺老高,感谢疼得抽筋、梦回女儿国、了雷、神肖大觉金仙。 感谢每一位书友。 第一百三十五章 你长得太丑了! 那魔女瞥眼瞧去,来人正是夏大雪。 只见他嘿嘿一笑,一手抓住她头顶的黄角,另一个手掰住脑袋,下一刻便要将那角从她头顶卸掉了! “慢!” 在这要命的时刻,她连忙叫了出来。 夏大雪果然停了手,咧嘴笑道:“嘿嘿,吓死你!” 原来,他并未打算真的动手。 那魔女勉强笑道:“你怎么敢回来的?” 说罢,心念急转,苦思保命之策。 夏大雪眉毛一扬,冷哼一声:“差点给你骗过去了。” 原来,兄弟三个从温泉出来后,夏大雪的魂儿就给这魔女拴着了。 不甘心啊。 他一想到这也许是自己突破瓶颈的唯一机会,脚底下便像有千斤重的石头拽着,一步也迈不出去了。 他极想折回去看一看,但又不愿意让老二、老三跟着自己一起去冒险。 便借口三个人合在一起,效率实在不高,将二人打发去别的地方查探,自己一个人折了回来。 巧了,正赶上这魔女陷入幻觉之中,一个人说着胡话。 他大喜之下,仍未失冷静,小心翼翼潜过去,打算悄无声息地将这魔女结果了。 未料到,刚走过去,那魔女竟然醒了过来。 他自然吓了一大跳,但此刻已是骑虎难下,转身逃遁亦是来不及。 便是一咬牙,猛地冲了过去,竟然想不到地将这魔女一举制住了。 这才晓得她先前根本就是在装腔作势,故弄玄虚,而实际上却是毫无对抗之力。 由此,他便联想到曾经在族中听闻过的流言,不由地大感好奇。 “早有传言,贵界之中发了离奇变故,似乎是本来就不大的空间,近几千年来逾受临近界面的挤压,变得更加不稳定,甚至撑不过几百个年头,这是否是真的?” “自然是假的。”那魔女冷笑道:“我圣界安好无恙,当存千秋万载。你们寒冰界被挤塌十回,也轮不到圣界。” “安好无恙,千秋万载?” 夏大雪哈哈大笑:“随你怎么说,我对这个倒是不大感兴趣。” “有意思的是,我又听闻,你们角族人这些年到处在找可以替代的生存栖息之地,但却从未来我寒冰界探索一番。有人说,这是因为贵族的高手到了本界会功力尽失,变成待宰的羔羊一般。我原先不大相信,但看到你,忽然觉得此事大有可能了。” 那魔女的性命虽捏在他手中,但人却丝毫不惧,只冷笑道:“笑话,像寒冰界这样冻得鸟不拉屎的地方,本族没有一个人愿意过来。至于我,现今只不过是旧伤未愈,暂时不宜动手罢了。” 夏大雪笑道:“那可惜了,若是真如流言一般,我倒可以饶你一命。只需你再拐带来几个角族人,替你受死便好了。” 说着,掌心运力,便要下狠手了。 却听到那魔女叹道:“可惜啊可惜,的确是可惜了。” 夏大雪奇了:“你可惜什么?” 那魔女摇了摇头,仍是不停地叹气:“我可惜的是,你有眼无珠,焚琴煮鹤,暴殄天物,把宝剑当作砍柴的斧头来用,把美玉当作垫桌子的石头。还不晓得自己笨到了家。” 夏大雪两眼一瞪,叫她继续说下去。 那魔女冷笑道:“我若是你,绝不会到这人迹罕至的界面相邻处,来撞大运。” “你好好想一想罢,寒冰界本来就够荒凉的,这东面一带,更是荒凉到底。你们寒冰界各族也不愿过来,异界种族怎么会来?” 那夏大雪摇了摇头:“那可说不准。我现今不就碰见你了?” 那魔女便有些好笑:“那是你运气逆了天,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但再想遇到我这样一个倒霉鬼,只怕你再找二十年,未必能碰得见。” 夏中雪道:“有了你,我还用找其他倒霉鬼吗?是老天可怜我,将我攒了一百多年的好运气一股脑儿降了下来,就是为了这一刻!” 那魔女点了点头:“这说法倒是不错。” 接着又笑道:“不过,老天给你攒了一百年的运气,却不是叫你来拔我的角。” “哦?” 那魔女接着说道:“你拔了我的角,自然是想要采集位于其内的精血。所能换到的,不过是去贵族血池深处沐浴一次的机会。这岂不是杀鸡取卵之举?” “以你的岁数,只沐浴一次,才有几分把握可以突破?便算是你侥幸能突破了,你二弟、三弟日后突破瓶颈的时候,需不需要去血池深处沐浴?” “你若杀了我,往后还得千方百计地采集精血。但你若留下我的性命,你能得到的好处比这要多上十倍,百倍!” 夏大雪叫她说的懵住了:“留下你的性命有什么好处?难不成要我娶你做老婆,给我传宗接代?” 说罢,仔细瞧了瞧她,连忙摇了摇头:“你长得太丑了,我实在看不上。” 那魔女听了,立时憋了一口闷气。 也不知这夏大学雪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怎么会想到这里去。 更郁闷的是,她素以美貌著称族中,在圣界的时候,对其倾心者亦是难以计数。 到了傀蜮谷中,云隐宗的古有生,见了她更是惊为天人,恨不得跪地舔zu、永世效劳。 哪里想到,这夏大雪竟然将她归在了极丑的行列。 若是她修为还在,只凭这一句话,便要将他卸成一堆碎肉。 但心中亦有些好奇:“难不成雪族的女人个个美若天仙,比我还要好看数倍?” 不过在这要命的当口,也容不得她左思右想了,冲着夏大雪冷哼一声: “你想的倒是挺美,还是少做白日梦的好。我要你将我的性命留下,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教你如何做一笔一本万利的长久买卖!” 那夏大雪果然大感兴趣,要她继续说下去。 那魔女接着说道:“我问问你,你们雪族人是不是经常出去采集精血?是不是每个人的脖子上挂着牙齿内,都装着异族精血。” “那又怎么样?”夏大雪道。 那魔女指了指他脖子上的项链:“你们三个何苦要千里迢迢到处去找异族人拼个你死我活?守在自家领地,去抢满载而归的雪族人不好么?” 夏大雪哈哈大笑:“我当你有什么好办法?竟然唆使老子去谋害自己的族人。”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的白色牙齿:“你说的这法子,又没有聪明在哪里,你当我没有想过么?这实在没有半点可行之处。” “且不说本族族规严禁自相残杀,若是被祭祀发现了,连命都保不住。” “便算是我敢去干,又有什么好抢的?比我们兄弟厉害的,打不过。没我们兄弟厉害的,采集的精血多半也没什么用。” 那魔女道:“你有这胆子便好说了。” 她指了指自己:“你们三个找一个偏僻处,设下陷阱,把我当做诱饵,如何?” 夏大雪眼看着她,立时不说话了。 那魔女接着道:“你好好想一想,我现今功力尽失,横竖逃不掉,还不是任由你们三个摆布?但我身上的精血,想必对贵族人还是大有吸引力的。至于具体怎么做,便不用我再教了罢?” 夏大雪听了,面色阴沉不定,好半天拿不下主意。 又过一会儿,忽然听到洞外似有动静。 一转头,正瞧见夏中雪和夏小雪从洞口跳了进来。 “老大,你可真够意思!” 原来,兄弟两个和老大分别之后,各自走了不久,便极有默契地往温泉返去。 二人自然不肯眼睁睁看着老大错过这次难得的机会,皆想着就算拼了自己一条命,也要为老大突破瓶颈搏一搏。 却没想到方好便在温泉洞口相遇了,更没料到老大早先一步已经来了, 夏大雪眼看着二人满脸真挚,鼻子当即一酸,挥挥手将二人招呼过来,笑道: “巧了,你们两个来得正好。” 便将方才发生的事,还有和魔女的对话大致与二人说了,又问二人觉得如何。 老二一拍手掌,大喜道:“这法子可行啊!只不过具体要做的时候,还需细细谋划啊。比如,布设陷阱的地点选在哪里,离本族领地太近,容易被祭祀察觉。离得太远,又怕碰不到上钩的……” “陷阱究竟怎么布置,也要慎重思量……”老三插道。 二人你说一句,我说一句,便停不下来了。 三人心中皆是有些难言的兴奋,倘若这条路真的走得通,至少三个人在蓝牙境所需的精血不必再发愁了。 “此事咱们慢慢商量。” 夏大雪站起身子,将那魔女一把拎了起来,举到自己眼跟前,冷哼一声: “你打的什么算盘,我心里清楚的很。我劝你最好不要动什么歪脑筋,否则,便有一百种办法折磨你。” 他身材足有两丈之高,只凭手掌便比魔女的脑袋还要大个几倍,那魔女便好像鸡崽子一般被他抓在手中,当真是可怜至极。 “这角族女子暂且杀不得。不过,她的精血咱们还得先取一些,免得回头出了岔子……” …… 这一日,寒风格外的冷,又夹着凛冽忽忽地刮,只听声音便觉得可怖之极。 白茫茫雪原之上,景致固然壮美,但空旷得也有些渗人。 偶尔有一群雪兽经过,也是匆匆忙忙,似乎也被这寒风和空旷吓着了。 三个小山一般的巨大身影正迈着大步,向西面狂奔而去。 他们每踏出一步,便伴着沉沉的脚步声,溅起大片的雪花冰渣,随着三人的飞速奔跑,生出了三道直线雪浪。 待人过去不久,那雪浪纷纷扬扬落到地上,似雪原之上开出了一丛丛向西移动,极快凋谢的冰花。 “凋谢……” “怎么看,都凄惨得很。” 那魔女心中叹了一口气,心道如果把自己比作一朵花儿,十有**离凋谢也不远了。 这三个巨大身影正是雪族夏家三兄弟。 她被老大夏大雪夹于腋下,藏在浓密厚重的体毛之内。 夏大雪的身上臭烘烘的,不堪可闻。 但老实讲,她整个人藏在这里,却是暖和极了。也怪不得雪族人可以毫无畏惧地在凛冽寒风中来去自如。 只是,此刻身体极为虚弱,连抬头遥望远方,都需要积攒许久的力气。 她万没想到,这些雪族人竟然不用拔掉自己的角,便可以采到精血。 早知如此,应该另想一个应对之策的。 但好在人还活着,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 提起那一日,兄弟三人取了她的精血,便不再逗留,径直往族中返去。一路便在商量,如何把抢劫大计做得天衣无缝。 她却无时不刻不在苦苦思索逃出生天的办法。 转眼便是两日过去了,兄弟三人只争朝夕,每日只休息几个时辰,便行出八百多里地。那魔女却依然未能觅得逃跑的机会。 她心中自然百般焦虑,若是真的被当做诱饵,放入陷阱之中,只怕会生出更多变数,一命呜呼大有可能。 兄弟三人越走越快,她却越想越明白,如果真的到了那般田地,被人当做诱饵百般凌辱,那么就该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地震碎心脉自尽了。 …… 不知过了多久,三兄弟行到一处积雪挂冰的山谷,忽然瞧见前方路上立着十多个丈许高的雪人,站成十分整齐的一圈。 雪人身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饰品,且摆放的位置,饰品的材质,极其讲究,显然是精心堆砌起来的。 三人自然眼熟,这样的雪人被称为祭祀雪人,常出现在雪族各类盛大节庆祭典中。 在雪族人数千年流传下来的习俗之中,祭祀雪人是最为吉祥之物,征兆着平安福气,飞黄腾达。 他们见了,自然十分欣喜,走上前去俯首跪拜,行惯常的雪人礼。 待行礼罢了,夏小雪奇道:“奇怪了,也不知是本族哪一位兄弟来到此处,又为何做了这般多的祭祀雪人?“ 夏大雪叫他提醒,立时想起什么: “今日是雪人节啊!” 其余二人恍然大悟,这些日子因为血祭的关系,急的焦头烂额,竟然将这般重要的节日忘了。 既是到了雪人节,身为雪族人自然要在这一天堆几个雪人来祈求平安顺达了。 兄弟三人便毫不做疑,在地上刨冰挖雪,准备雪人的材料了。 挖到一半,夏小雪忽然叫到:“大哥,二哥,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老大、老三忙走了过来,低头一瞧,两眼一瞪,登时吃了一惊…… —————————————————————————— 4200字的章节,能不能算两章…… 欢迎本书第8位舵主谢小写。 感谢饕餮饮海。 感谢寺塔,感谢卖报的小孩。 感谢梦回女儿国、神宵大罗金仙、精明的修斯、自乐山水、可怕的豆腐君、小的11。 感谢每一位书友。 第一百三十六章 九成九要冻死的 刨开一层厚厚的冰雪,下面竟然藏着一具冻僵的尸体! 兄弟三人瞧了半晌,才将尸体从土里刨了出来。 那魔女探头一看,只见尸体上半身是类似人型的模样,下半身则长着像一条类似巨蛇的尾巴,浑身泛着微微的蓝光。 想必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蓝光族。 对于这一族,她也有所了解,亦是十分强大又颇为好战的种族。生存在寒冰界东南一带,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与雪族一直是死对头。数千年来,不知打了多少仗,互有胜负。 不过,按照先前在水中偷听到的,两族似乎已达成某种和平协议,很多年来再未动干戈。 兄弟三人自然也认出这是蓝光族人的尸体,而且从蛇尾上绣着的花斑形状判断出,此人在蓝光族中应该颇有地位。 “倒霉倒霉!” 夏小雪眉头大皱,连忙说道:“咱们赶紧将他埋回去罢。蓝光族人生性最为多疑,要是让他们看见,多半要怀疑是咱们兄弟干的,徒生一场麻烦。” 夏大雪却皱了皱眉: “这人埋在祭祀雪人周围,实在不大吉利,咱们给他换个地方。” 夏中雪却连忙将二人拦住: “慌什么。咱们的白牙尚未装满,正好拿此人充个数。待我采完了,再给他搬家也不迟。” “你疯了?” 夏小雪连忙劝他:“蓝光族人的精血,族中早已不收了,你要它作什么?听说先前有人拿去充数,倒被惩戒祭祀罚去极地做苦役了。“ 夏中雪笑道: “你们俩个有所不知,我曾听族中有人做过实验,把蓝光族的精血按一定比例混入某些低等种族的精血之中,既可以叫验血使者瞧不出来,又可以提升低等种族精血的品质,兑换的贡献值也能提高不少呢。” 大雪、小雪听了,果然有些动心。 少许,小雪犹疑道:“这要被旁人发现,那可就坏了。” 夏中雪劝道:“这里荒无人烟,咱们采血只需片刻功夫,有谁能瞧得见?” 说罢,又指了指那魔女道:“至于这个角族人,咱们把她的舌头割了不就好了?” 那魔女先是心头一惊,旋即冷静下来。冷笑一声: “舌头割掉管什么用?干脆杀了省事,若是三位嫌麻烦,我大可自己了断。” 三兄弟立时明白她随时可能玉石俱焚的打算,当即犹疑了。 夏中雪冷哼一声道:“你只要管好自己的嘴,我等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说罢,便招呼老大、老三,一块儿动手将那蓝光族人翻转过去,趴在地上。 接着,便从腋下摸索一番,掏出一个造型怪异的,带着吸管的长针来。 他晓得蓝光族人的精血,皆是位于颈后往下半寸,采血之时便只需用集血针扎进去,再用吸管另一头连上了白牙另一头。 三人既打好主意,便不再犹豫,一个运功将冻住的精血融化掉,一个扎针连管,一个抽血,配合的十分默契,眨眼便采了一大半的精血。 眼看将要采完的时候,忽而听见夏小雪喊了一声:“糟糕!” 其余二人齐齐抬起头来,瞧见东南一方远远遁来一队人,人身蛇尾,个个身上冒着幽幽的蓝光,给雪原之上陡然增添了几分诡异。 “蓝光族!” 兄弟三个立时有些措手不及,忙将集血的家伙收拾起来,匆匆忙忙将这人埋了去,在其上洒了些冰块雪沫,又踩了几个足印。 “咱们快撤!” 夏小雪便要招呼老大、老二一并离开了。 夏大雪却摇了摇头:“瞧这些蓝光人遁行的方向,摆明是冲着咱们来的。便是现在离开了,他们多半还是要跟过来。此刻走人,倒显得心虚了。更何况,蓝光一族胜在遁速,咱们便是跑,多半也跑不过他们。” 说罢,一只手捏住那魔女的脑袋,恶狠狠道:“你给我老实点,要是敢胡乱说话,立刻叫你脑袋搬家。” …… 那些蓝光族人果然来得极快,不一会儿便到了此处。 一行共是九人,领头的大概是个女族人,长得不甚好看,蛇尾上纹着一朵奇异的花斑。 她瞧了瞧兄弟三个,微微点了点头,便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 兄弟三个一句也听不懂,一个劲儿的摇脑袋。 下一刻,便从蓝光族人中站出一个来,用颇为生硬的雪族语说道:“三位,我们是蓝光族疾光部落第三小队。”说着,指着领头那女子道:“这是小队长蓝夜。” 又继续说明了来意。 原来,这些蓝光人正在追踪一个叛徒,到了这里却失去了此人踪迹,便向三兄弟打听。 三兄弟连连摇头,只说一路走来,并未瞧见此人。 那领队蓝夜一挥手,正打算招呼众人离去。 忽然瞧见,那三人中的一个腋下夹着一个异族女子,虽藏在浓密厚重的体毛之中,但头顶的黄角却在一片雪白之中分外惹眼。 此刻,那异族女子正冲着自己挤眉弄眼,不断用眼神示意她往地下某处瞧去。 她立时明白了什么,把目光转向那埋着尸体的地方,稍有留心,便瞧出其上的痕迹颇有些不大对劲。 当即便叫手下去那处刨冰挖雪。 夏小雪瞧了,便要上前阻止,却被老大拉住了。 “此刻阻挠已然无用了,倒不如跟他们实话实说,讲明情况。两族既已定下协议,多半不会为了一个已死之人跟咱们大打出手罢?便算是真的动手,他们只有一个虚光境中期,其余都是启光境,未必是咱们的对手。” 正说着,那些蓝光人已然将那具尸体从冰雪之中刨了出来,拖到光夜身前放下。 蓝夜立时脸色大变,忽而一抬头,冷冰冰地瞧向兄弟三人,用蓝光族语说了一句话。 兄弟三个纵然一个字也听不懂,也感到其中十足的寒意。 紧跟着,先前那个略通雪族语的蓝光人又大声道:“这具尸体就是本族的叛徒。蓝夜队长说了,可以不计较你们杀人之过,但这叛徒盗走了本族一样至宝,还请三位还回来。” 兄弟三个不明所以,便有些傻眼了。 半响,夏大雪才站出来道:“各位,此人并非我等所杀。” 便将三人所经所历细细讲了一遍,只是略过了采集精血的部分。 心中暗抱侥幸:“我只是没提采血这一茬儿,不算说谎吧?再者说,他脖颈之上只留下极其细微的一道针扎口子,又沾了这么多冰雪,多半难以发现。” 蓝夜听了,当即冷笑一声,叫人把那尸体身上的冰雪清理干净,又将脖颈露了出来,仔细观察半晌,果然瞧见一道极其模糊的针印。 紧跟着,她一挥手,一道蓝光脱手而出,瞬间将那尸体的脑袋砍了下来,只见颈后脊骨中露出空空荡荡的一小块,其中蕴藏的精血无疑是被人采空了。 兄弟三个见此,连忙解释:“这血的确是我们兄弟采得,但各位皆可以瞧出来,此人早已死了数天,但我等是方才才得了精血……” 但蓝光族众人此时已大声嚷嚷起来。 那女队长一挥手,说了一句冷冰冰的蓝光语。 方才那人便翻译道: “交出本族至宝,饶你三人不死!” 说着,一众人立时将兄弟三个围了起来。 他们口中个个飞快地念着什么,又比划着整齐的手势,眨眼间,一道道蓝光自各人掌中发出,化作数十条直线,彼此交汇相连,合成了一个大有门道的图案。 “蓝光阵法?” 事已至此,兄弟三个皆晓得,只要拿不出这些蓝光人想要的东西,多半难有善果。 老二、老三高喝一声,手中狼牙棒猛地一击地面,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地下便生出数道巨大裂缝,以极快的速度向一众蓝光人撕去。 夏大雪则将随身的雪兽皮毛脱了下来,给那魔女裹了厚厚一层,又在她后背轻轻拍了一掌,一股暖流立时涌便了周身。 又将她放在地上道:“我这一掌,够你撑个一时半刻。你老实呆着,待我等将他们料理了。” 说着,往四周一看,老二、老三方才猛力一击,已然向对方的阵法破开一道口子。 三人相视颔首,便向破口冲了出去。 顷刻间飞光流雪,杀声震天,打得不可开交。 众人且战且移,不一会儿,便到了数百丈之外,那魔女便无人理会了。 那魔女离开了夏大雪的腋下,纵有厚实的皮毛裹着,又有他一掌传来的热气笼罩周身,可亦是感觉寒风凛冽如刀,刮得人片刻难熬。便暗中琢磨:“我且看看能不能捉住一只雪兽,让它带着我离去。” 但心中却是想的透亮明白:夏大雪的热气顶多能撑个几炷香的时刻,自己往后的下场,九成九是要冻死在雪山谷中,成为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她用尽全身力气,勉强站起身来,向战场相反的方向疾奔几步,忽而听到“啪”的一声轻响,肩膀微微一沉,顿时吓了一跳…… ———————————————————————— 感谢饕餮饮海,感谢黑夜小辰,感谢梦回女儿国、亓籍、自乐山水、二狗爷。 对了,谁能告诉我,断章jj短一厘米是什么梗…… 第一百三十七章 前所未有的踏实 那魔女低头一看,自己的肩膀上竟搭着一个人的手。 “唔!” 她大惊之下,差一点叫出声来。 但下一刻,那只手忽然伸了上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她急忙扭头去瞧,待看清了身后这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时间张大了嘴巴。 心头一通狂喜,真情难已自禁,几乎要扑上去抱住他。 但手臂方抬起寸许,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了。 深吸了两口,堪堪定下心神。 “是你啊!” 这人自然就是魏不二,数月不见,他整个人更见清瘦了,大概是居无定所,食不规律所致。 她忽然间有好多话想对他说,但全部哽在了喉头,吐不出来。 只是双眼一红,怔怔望着他,心里面也终于踏实下来。 不二见她看清了自己,这才将捂嘴的手放了下来,另一手贴在她小腹送去一股暖洋洋的内力。 紧接着,一把将她背了起来,遁在半空,一挥袖子,念了一句:“风吹云动,畅游四方。” 游风术使出,便唤来乐几道疾风将四周的诸多痕迹通通抹了去。 待觉得再无破绽,便转过身去,飞速遁至那些祭祀雪人身后,挡住了正在交战双方的视线。 整个人飞遁窜到数百丈外某处: “风抬云起,重物自轻。” 下一刻,一个圆形冰块儿从冰滩上凭空抬起,往下看,竟是一个人为开凿的深坑地道。 不二先将那魔女款款放入地道之中,自己则在那冰块之上覆上厚厚一层雪。再一步跳进地道,又使了御物术用那冰块将洞口封住了。 接着,稍稍运起一股法力,右手向上轻轻一磕冰块底部,那冰块立时微微一震,覆在其上的冰雪立时散落开来。 又一挥手,口中喃喃念了游风术的口诀,唤过一道微风,将冰块上面的冰雪轻轻扫过,片刻便与四周连成了一片,再也看不出异样了。 他这才松了口气,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小块儿赤红色的玉佩样式的东西,往其中注入了些许法力,紧跟着一股暖洋洋的热气四散开来,形成一个不算大的热流圈,方好将两个人罩在其中。 那魔女立时感到所有寒气都避走远处,整个人虽身处严寒冰窖,却似来到了初春暖日,被太阳温呼呼地照着,实在舒服极了。 此刻,洞口已被厚厚的积雪罩住,洞内一片漆黑,她看不清不二的样子,但听得见他的呼吸,闻得见他身上的汗味,只觉得天地再黑再暗,眼前也是一片光亮。 “火聚光来,照我前路。” 一团微弱的火苗从不二掌心生出,照的四周朦胧的亮。 那魔女一张清美绝俗的面孔,带着淡淡的笑容,便在这蒙蒙亮的火光中,如雪地蔷薇一般,幽幽地绽开了。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瞧着不二,心中欢喜之极,早有满肚子的话想问。 正要张口,不二却将手指比到嘴唇中间,示意她不要说话。 又一招手,示意她跟着自己沿着地道,又向下面更深处行去。 她正要点头,却发现地道的走向竟是朝着先前双方大战的方向而去。 想了想,忽而觉得不妥,便小声问道:“魏兄,这地道虽然隐蔽,但也不能保证绝不会被他们发现。咱们为何不趁着他们打得天昏地暗,一口气逃到安全地带?” 不二苦笑一声:“我也想这样做,可惜受了点伤,有心无力了。” 她这才注意到,不二的神色有些憔悴,行走之间也不似方才背着自己那样矫健,忙问他怎么回事。 不二只道说来话长,待会儿细细分说,便又领着她走出百丈地。 竟到了一处颇为开阔的洞窖。当地铺着棉被后褥,一角则堆了几只雪兽,大概这些日子就是以此度日的。 “瞧瞧我新近安的家。”不二笑道。 便领着她,一并在床铺之上并肩坐了下来。 那魔女本来有一肚子话要说,但此刻坐在他身旁,竟感到无比踏实,竟然觉得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就这样安安静静坐着也挺好。 过了半响,又觉得二人分别日久,就这么坐着不说话,难免有些尴尬,便想问他怎么伤的,谁将他弄伤的,伤在哪里,伤势如何。 但张了张口,却问不出来。心中暗道:“这般着急去问,好像我不知多么关心他。反正他待会儿迟早要说出来,我现在偏偏就是不提此事。” 便一扭头笑盈盈道:“我还当魏兄找到了出口,已然回了宏然界,将我一个人抛下了。” 说着,美目一瞪:“对于这样的背信弃义之徒,我正打算变成厉鬼去找你的麻烦呢!” 她说话间,带着春风般的笑容拂面,与火光的朦胧恬静相映成趣,令人看了大感心旷神怡。 不二这数月来,见得都是雪兽精怪和异族奇人,早已觉得枯燥难言。 此刻,瞧着她明艳的笑容,竟微微有些发愣,差点说出一句:“像你这般好看的女鬼,我多半也不会害怕的。” 只是在将要出口的时候,忽然觉得这话近乎是男女之间的情话,实在有些轻挑,这才把话头吞了下去。 心中忍不住想道:“如果她不是角魔,而是人族的姑娘,就好了。一定会有数不清的青年才俊为她痴迷,排着队想要将她娶回去。” 那魔女见他愣着不回话,一副发呆的样子,便有些好笑。 “想什么呢?” 说着,大概打量了四周,颇有些惊奇:“不要告诉我,这地道,还有这洞窖,都是你一个人挖的。难不成打算在这里久居不出了?” 不二点了点头:“倒是我造的地洞,不过却不是用来久居的。” 那魔女笑道:“这天寒地冻的,又是冰封了万年的冻层,真想知道你怎么办到的。” 不二道:“只凭我自己的本事,哪里能造出这般大的工程?”说着,便摊开手掌,将掌心那块红色玉佩捧了出来。 紧跟着,又向那玉佩之中注入了些许法力,霎时间一股暖流铺面而来,范围又比先前扩充了好多,地窖之内已可感到夏日的暖意了。 下一刻,不二便撤去了法力,说道:“这东西名叫玲珑佩,只要向其中稍注法力,便有你方才瞧见的功效。我能在受重伤的情况下,撑到此刻全靠它了。至于这个地道和洞窟,也是激发了它的热量,一点一点化开的。” 那魔女听罢,自然忍不住欣喜之情,只要这个宝贝在手,二人便再无需担心此界的寒气侵袭了: “真是了不得!这宝贝是从哪里搞来的?” 不二却道:“关于此事,说起来就打不住了,先讲讲你吧,究竟是怎么被这三个怪人抓住的?” 那魔女便将他走之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大抵道了出来。 她所经历的,其实枯燥简单,只有夏大雪兄弟三人到了温泉,被其挟持的事情还算惊险刺激。 叙述之中,便将这一段多讲了些。 至于不二走后,她心里想法的纠葛变化,自然略过不谈。 说罢,才彻底激发了好奇心,问起不二,他究竟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离开半年之久,又是怎么受伤的,等等。 不二挠了挠头,苦笑道:“说来也没想到,我竟然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兜兜转转半年了。这其中的经历说起来,只能用倒霉二字来形容了!” —————————————————————————— 感谢dhxyd,感谢梦回女儿国、王牌杀手汉堡人、自乐山水、金丹大能、robert123. 这段时间,催更的读者很多。其实,我也挺惭愧的。 可到底还是要说一声抱歉,因为心有余而力不足。 之前大概说过,我不是职业写手,本职工作非常忙,压力非常大,一直都是五加二、白加黑的状态。 为了码字,我几乎放弃了所有的休息时间。 是的,除了工作,吃饭,睡觉,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在码字。总是严重缺觉的状态。 我也想通过码字,改善自己的生活啊。 多发一些,就能多吸引一些读者,就有可能多几个订阅。 我恨不得,每天发一万字,两万字。 但我又知道,不可以。 因为我要给大家呈现的,是我所能展现的最好的《不二大道》,需要我不停地苦思冥想,精雕细琢。 说到这里,有些头昏脑涨,感觉自己又在胡说八道,毫无底线地卖惨了。 我果真是一个没有半点文人风骨的低端作者啊! 就此打住,见谅罢…… 第一百三十八章 像我这样的傻子 半年之前,不二从那温泉中走出来,原本的打算是将方圆数百公里内的地界尽数趟一遍。 不料,向西行了二百多里地,却被十多只凶悍的雪兽盯上了。 他拼命逃遁一番,却始终甩不掉。 无奈之下,只好迎面而上,在一场恶战之后,杀死了其中五个,其余几只见他如此悍勇,也四散逃去了。 但不二身上的法力也几近耗竭,多亏了还有《圆明剑决》的内功撑着,不至于立刻冻死在凛冽寒气之中。 可此时往回返,这些内力绝不足以支撑他回到先前的温泉。 于是,只好咬牙硬撑着往前走,眼看内力即将耗尽的时候,身上的法力竟然稍稍有所回复,便连忙撑开法力护盾。 待法力将要耗尽了,内力又涨了些。便连忙撤去法力护盾,改用内力护体。 于是,在这样的内力法力交替支撑之下,竟然又强撑过几十里地。 只可惜,内力和法力亦在反复消磨之下,也几近耗光了,即便是继续交替运转,也撑不过一时半刻。 正是身处绝境之时,忽然有一群似鹿似马的雪兽经过。 他自然想起了那魔女先前将自己带去灵气温泉的经历。 “救命的来了!” 便立时窜入那雪兽群中,强捉住一只,骑了上去,一手掐着它的脖子,说道:“带我去找个温泉,要不然杀你吃肉啊!” 说罢,立时觉得自己傻得冒烟儿。 这雪兽怎么能听得懂人话?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雪兽忽地哀鸣一声,后蹄一蹬,便似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一道狂奔疾走,轻车熟路,不久便看到远处白色雾气缭绕,竟然真的将不二带到了一处地底温泉。 那雪兽一跃身子,跳进了温泉坑底,接着伏到地上,可怜巴巴瞧着不二。 这个时候,不二正是饥肠辘辘,眼看就要饿得昏过去。 “惨了,没被冻死,却要被饿死。我若是步入通灵境便好了,十天半个月,不吃一口饭也啥事没有。” 他瞧了瞧那雪兽,心头便耐不住了:“不如把它杀了,饮血吃肉,许能躲过这一劫。” 一掌举起来,眼看就要拍得它心脉破裂。 但见它跪在地上,双眼含泪的模样,又实在有些不忍心。 圆明剑诀的内力就在掌中聚着,却始终发不出去。 过了许久,仰天长叹一声:“老天啊,像我这样的傻子,活该被饿死,冻死,蠢死,才好!” 说罢,终于松开了扼着雪兽脖颈的手。 那雪兽长鸣一声,毫不犹豫地跃出了温泉。不二则瞧着它的背影远去,摇摇晃晃倒在了地上,把储物袋拿出来,翻了许久,只寻到一块儿发霉的面饼。 把霉斑抠掉,掰了小半吃掉,堪堪缓歇了饿劲儿。 靠在洞壁,仰头看着寒冰界灰乌乌的天空,忍不住自嘲一番: “出门之前没看黄历,此行大凶啊!” 想着想着,竟然昏睡过去。 待醒来时,觉得嘴边湿漉漉的。 一睁眼,竟发现那雪兽竟然又回来了,嘴里叼着一片叶子,不知怎么卷成筒状,给自己嘴里倒水呢。 “多谢啦!” 他喝了一口,把那叶子拨到一边,勉强笑道。 那雪兽看了他一眼,便低头把叶子放到了地上,又从一旁叼起一大片树枝,送到不二嘴边。又可见树枝上挂着数十个不知名的果子。 不二忍不住问道:“雪兽兄,这果子是给我吃的么?” 那雪兽连连点头。 不二叹了口气: “连动物都晓得报恩啊,为什么有些人却醒不得?” 稍作感慨,又向那雪兽笑道:“雪兽兄,你又像马,又似鹿,我叫你马鹿兄如何?”说罢,觉得实在妙极,忍不住哈哈大笑。 那雪兽见他如此开心,也不由地在温泉之中欢快地跳了起来,发出啾啾的清鸣。 那雪兽拿来的果子甘之如饴,又似乎对人恢复体能大有作用。 不二吃了,身体状况大有好转,不过一两日,便可以活蹦乱跳了。 又寻思越往西走,凶猛的雪兽精怪只怕越多,危险也与日俱增,要想活着走下去,还得多添几样保命的本事。 再想想自己手里面,可能对眼下保命有用的东西,大抵有两样: 一个是树洞中老者教给自己的功法口诀,但这口诀中的“云升决”,即“云开日出照,升高望河曲”,他学了那么久,暂时也没有进步的余地了。下一个“云落决”,却似乎只有到了通灵境才可修习。 第二个,便是从傀蜮谷中得到的蜮灵石。这石头是制作神魂连通卷轴的必备之物,只可惜他离通灵境还远得很,自然也只能干瞧着没辙了。 第三个,则是得自石追月的这套《圆明剑诀》,这剑诀所附内功和自己的法力简直是天作之合,配合的不能再默契。若非如此,他早已冻成一具冰尸了。 只可惜这门内功他修到建里穴就再无寸进了,短时间看来也无法突破。 倒是前半卷的剑法说不定会对自己大有帮助,那石追月说得如此玄乎,也可以借此机会,印证一下他所言是真是假。 他忽然想起储物袋中还躺着顾乃春的青云宝剑。 “顾师叔,你老人家的青云宝剑正好派上用场。若是晚辈用得顺手,便不还了罢!” 于是,接下来两个多月,便苦苦钻研那上半卷剑法。 那剑法他在入谷之前,便大致翻看过,只觉得当真晦涩难懂。 他原先想来,以自己驽钝的悟性,光是读懂恐怕便要大费周折,更别说领悟了。 岂料得,现今真正学起来,不过二月,亦是颇有进展。 原来,这上半卷《圆明剑法》与下半卷《圆明内功》根本是一脉相承,都需借天地之力震荡,继而生出数倍威能。 只不过《圆明内功》是要借天地之力震荡周身三十二个要穴,而《圆明剑法》震荡的则是圆明剑气。 这剑气,本是源于内力。内力自丹田而出,循经脉而发,离开人体之后,由剑柄入剑身。 剑身再运用特殊的法门,引发天地之力震荡,将内力的威能扩大数倍,最后通过剑锋激荡而出,成为威力惊人的剑气。 这剑法分了四层境界,第一层可以将威能扩大两倍,第二层便是四倍,第三层便是八倍,第四层便是十六倍。 不二将这剑法的原理读懂后,自然大吃一惊。 要知道《圆明内功》已然可以将习武之人丹田中的内功逐步扩大至数倍的功效,这圆明剑法再将脱离人体的内功扩大数倍威能,御使出的剑气自然威力十分骇人了。 按这剑法中最后的解释,倘若习武之人能将圆明剑诀的内功练至圆满,单凭内力便与大陆之上开门境的修士不妨多让。 内力经天地之力震荡再化作剑气,便有可能与地桥境修士一战。 不二便寻思,倘若这剑诀真的有如此功效,那么石追月说他打败了宏然界不少修士的事情,亦极有可能是真的。 可惜的是,这剑法之中却没有提及使剑的招式变幻,当真是奇怪至极。 许是石追月痴迷于琢磨如何让内力胜过法力,便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如何激荡内力上,又或许这剑法未必是完整的。 不过,他却没有心思去详加考证了,这两个月便把所有心思都用于修习剑法。 他有《圆明剑诀》的内功底子,学起来当然颇为顺手。只过了一个月,便勘破了圆明剑法第一层,可将剑身中的内力激发两倍而使出。 加上他内功激荡了六处穴位,可将内力扩大三倍功效,最后释放的剑气便生出原本六倍的威能,也抵得上寻常开门境中期修士全力一击了。 他瞧着啧啧称奇,万没想到凡人的武功竟然真的可以和低阶修士一较高下。而且,按这两两相乘,功效倍增的架势,这门武功修到大圆满,威力只怕亦是十分骇人。 只可惜,这武功修的再厉害,对于长生大道也无半点好处,颇有些鸡肋的感觉。不过,眼下却能派得上大用场。 但往后一个月,剑法亦难有寸进了。 于是,他转而在剑招上寻求突破,便突发奇想,用老者交给他的红芒利刃口诀去驾驭《圆满剑法》的剑气,可惜震荡剑身本就不易,还要去琢磨如何将两者结合起来,结果自然是徒费力气。 在这温泉洞底修习剑法的两个月里,那只雪兽每日都要来给他送些干果之类的食物,一人一兽倒是处出了感情。 不二的修习既陷入了瓶颈,便琢磨在这里瞎耗着也不是办法。 忽然想起已经过了两个月,也不知那魔女是否还在那处温泉等着自己。 便向那雪兽道:“马鹿兄,有劳你带我去个地方。” 那雪兽自然答应了。 不二便骑着它,直奔魔女所在那处灵气温泉。 却没料到,刚走出三百多里地,忽然瞧见东北一方乌云排空,呼啸声大作,挡得四周一片黯淡…… ———————————————————————————— 刚到家,所以更新有点迟…… 感谢了雷、朱少辛、陈梦已旧、白日0依山尽; 感谢无意下香尘; 感谢我没有后悔、精明的修斯、kubku、叫我阿丽; 感谢梦回女儿国、黑夜小辰、亓籍、饕餮饮海、跳跳尸、我是书友婷婷、bonnych、自乐山水、神霄大觉金仙、丝丝风缘、书友160209144658891、书友20170316232713277。 感谢每一位书友(投推荐票的书友太多了,难于统计,抱歉,抱歉!) 财神星君在上,你们是想用万恶的打赏和推荐票,让我愧疚到底么? 好罢,言归正传。 昨天在头昏脑涨的情况下,写了一段话。 原本,只是希望各位道友,能对我的情况稍有了解,进而达到少催更,甚至不催更,这个不可告人的目的。 结果话音未落,已然被一通噼里啪啦的打赏和推荐票,把我砸的稀里哗啦,头昏脑涨。 其实,刚发书的时候,我也求过打赏,求过推荐,求过书单。 但写到现在,从我而言,其实已经很羞于向大家所求什么。推荐票很珍贵,打赏很奢侈,每一条留言都是鼎力支持。 但是,我能做到的实在不多。尤其是更新很慢的问题。 写书的过程中,我也在不断思考。 想来想去,还是少向大家提要求,多干点实事,多码一些字。 至于打赏和推荐票,大家如果看得高兴了,心情所致,我自然来者不拒。 但是,若因为某个低端作者无耻的卖惨、求同情,而稀里糊涂地上了这老贼的当,那实在是笨到了家啊。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与寒冰界犯冲了? 暴风雪。 在东北一方昏天黑地、疯狂呼啸的,正是极为罕见的暴风雪。 黑压压的颜色弥漫了半壁天空,与这一方的清亮的灰白对仗,又被一道横跨整个天空的巨大天堑赫然分成两面。 随着那黑压压的暴风雪,声势浩荡地向此方推进,灰白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着,便仿佛是另一个超级界面从天而降,要将寒冰界彻底吞噬掉。 不二只看这骇人的架势,便晓得一旦被吞没其中,就算自己可以用内力和法力交替护身,恐怕也免不了转瞬间被消耗殆尽。 “逃罢!” 他长叹一声,只好放弃先前的打算,调转前行方向,直奔西南方向。 也不知遁了多少里地,那暴风雪越刮越近,呼啸声也愈加高涨刺耳。 回头一看,只差三五里地,就要将这一人一兽追上了。 “倒霉透顶,倒霉透顶!” 他瞎喊了两声,连忙从雪兽背上跳了下来,反将它背在身上: “马鹿老兄,我看你也不大跑得动了。还是换作我来,咱们两个拼一把,大不了共赴黄泉,一块儿喂了这暴风雪。” 他以内力御寒,又将浑身法力尽数运至足下,整个人似飞箭一般向前方遁了十多里地。但那暴风雪刮得更快,竟然追得只剩数十丈之距。 便在这要命的时刻,终于瞧见前方数百丈远处,隐隐有大风卷起一团凌乱的白色雾气。 “地底温泉!” 他心头狂喜,急速向前遁了些,紧跟着,一把将雪兽举到身前,借力猛地一掷,却是离得老远先把雪兽兄扔到了温泉洞内。 自己又狂遁数十丈,倏地一跃,堪堪进了洞。 下一刻,那呼啸的狂风便汹涌澎湃地刮荡过去。 抬头一看,黑乎乎、乌凄凄的一片,似把头顶一方的世界变成了暗无天日的地狱。 那寒风凌厉的不像话了,温泉之中热气充盈,竟然也能感觉到阵阵逼人的寒气倒灌下来。 不时听到凄厉的惨叫,多半是雪兽被卷入暴风雪中了。 抬头细看,果然可以在一片混沌之中,看到大大小小的黑影被卷在半空中,像飘荡在地狱里无助的鬼魂。 不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连忙钻到温泉旁,阵阵热气迎面而来,方能好受一些。 回头一看,那雪兽早已窜到了温泉之中,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感激涕零地看着自己。 “嘿,算咱们两个命大!” 他忍不住咧嘴一笑。 …… 这场暴风雪直刮了三天两夜,几乎将不二备用的果实干肉耗尽了,才意犹未尽地散去了。 他饥肠辘辘地从温泉中爬了出来,这才想起那魔女也得吃饭。 当初自己离开的时候,虽然猎了几只雪兽,给她留作备用的干粮,但如今已过去了两个多月,恐怕剩的不多了。 便寻思:“她修为大减,八成没有办法到外面觅食,我再去迟一些,这人恐怕就要饿死了。” 这般一想,便骑着马鹿匆匆忙忙往回返,方走了不到三百里,忽然听到轰隆隆的闷响,紧跟着便感到大地晃晃而动。 抬头再一瞧,竟是从迎面远处狂奔而来白茫茫一大片不知名的雪兽,又伴着乱七八糟的兽鸣声,直将那一方的天际线都占得满满当当,仿若海平面上疯狂奔涌的大潮。 “苦也!莫不是我跟这寒冰界犯冲了?” 但此刻,却容不得他多想了,若是在这兽潮之中逆流而上,十成会被踏成肉饼。 想了想,只好顺之而行,边走边向兽朝外侧挪移,渐渐脱离出来。 从这往后,他便被这汹涌兽潮裹挟着向西行进十日,愣是走出两千多里地,才侥幸混到了兽朝边缘,侥幸逃脱了。 还好他身处兽潮之中,只凭无数雪兽的体温和呼吸,便不大觉得太过寒冷。 再加之可以用法力和内力交替用于护体,这几日来竟然也未觉得太过吃力。 只是,几乎没有可以安心休息的时候。 他还好,困了可以趴在马鹿背上眯一会儿。但那马鹿和其他雪兽可是一直未曾合眼,马不停蹄地奔着,也不知它们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再说这兽朝,他记得在进入寒冰界之前,那魔女便曾提起过,似乎寒冰界中每百年之期,便会莫名其妙地发生一次极大规模的雪兽凶潮,成群结队的雪兽会从寒冰界东面向西面迁徙,几乎要席卷大半个寒冰界。 而先前那场暴风雪,现在想来,似乎也曾被那魔女提及过,大概是五十年发生一次。 二人进入寒冰界之前,还曾想着,应当不会这般巧合地碰到。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自己只在寒冰界待了数月光景,竟然赶上了五十年一遇的暴风雪,百年一遇的兽潮。 接下来,也不知会不会将这霉运进行到底,遇上什么五百年一遇,甚至一千年一遇的大灾大祸。 既脱离了兽潮,自然要赶紧往回赶,但路途实在太过遥远,这寒气也着实凛冽,不二纵然大有长进,又有雪兽帮忙,也只能支撑一日的行程。一日过后,非要找一个可以躲避寒气的地方歇缓。 在返程途中,更是离奇的事情百出。 先是沿路走到了冰花族的某个村落,正遇到了冰花族人庆祝冰花节,硬是把他拉去看了一整天的冰花雪雕。还在对方盛情邀请下,自己捣鼓了一个雪雕,丑的不可堪言。 又碰到了雪橇族,正赶上族中雪橇大赛,非要让自己这个异族人做裁判。 后又不小心走错了路,误入一个山谷之中,里面到处是岔路,转了三天才走出来。 便在这样停停停走走,走走停停之中,又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才走了一千五百多里地。 这一日,正走着,远远瞧见几只三丈之高,模样似巨熊般的雪兽,正在猎杀数百只跟马鹿一般模样的雪兽。 那巨熊雪兽身体虽然庞大,但奔跑起来竟然十分迅速,咚咚踩着大地,不一会儿便有数十只马鹿倒在了地上,被撕扯成碎片。 只听一阵阵凄惨的鸣叫,在空旷的雪地之上不绝回荡着。 不二正要避开,马鹿兄却停下了脚步,张嘴便是一阵悲戚的低鸣,又可怜巴巴瞧着他。 不二便寻思:“难不成,这些雪兽是马鹿兄的兄弟姐妹之类。” 就问它:“你是不是想让我去救它们?” 那马鹿便不住地点头。 不二立时大感头疼,瞧这些巨熊力大无穷,速度又快,显然不大好对付。 犹豫半晌,又发现那些巨熊雪兽虽然力大无穷,但似乎身上的白光之力并不浓郁,显然等阶也不会太高。 又寻思:“马鹿兄不但救了我的命,还辛辛苦苦驮着我行了几千里地,对我实有大恩。它的兄弟姐妹们此刻正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我明明可以出手相助,却要选择袖手旁观,岂不是枉称为人?” 便打定了出手相助的念头。 但他若是只凭蛮力、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多半也管不了什么用,说不定自己也得受伤。 正是为难之时,忽而瞧见那些巨熊雪兽之中有一个身材异常高大,此刻挥舞双掌,不停吼叫着,其余巨熊看样子对其十分畏惧。 “首领么?” 他忽而心生一计,便叫那马鹿向那巨熊首领奔去,自己则瞬时溜到了马鹿的肚皮地下,钻进它厚厚的绒毛里,只露出双手双足扒着他的身子。 那巨熊首领正杀得兴起,哪里想到竟然有猎物自找死路,不由地楞了一下。 下一刻,便瞧见一道凌厉剑气便从自那马鹿身下倒劈而上,直奔自己的胸口。 它怒吼一声,双掌猛力一拍,一道白光挡在身前,堪堪将那剑气划去了。 但紧跟着,只听“刺啦”一声,一道红芒利刃忽地从身后削过来,切了脖颈,一股鲜血四下溅射,脑袋便稀里哗啦滚落地上了。 巨熊首领既死,其余几只眼见群龙无首,嚎叫了几声,便惊作鸟散了。 这一战方打完,还来不及高兴,那马鹿便眼泪汪汪地瞧着不二。 “你要跟你的兄弟姐妹一起走么?” 那马鹿犹豫一番,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唉!去吧,去吧,天下哪里有不散的宴席?” 这一人一兽,虽然感情颇深,依依不舍,但也逃不了分道扬镳的命运了。 不二告别了马鹿群,只好重新回归到徒步而行的状态,自然大感吃力。 途中又想方设法抓了几头善于奔跑的雪兽,但个个桀骜不驯,哪一个都不如那马鹿兄一般灵动好使,便只好歇了这念头。 又一日,他正在匆忙赶路,心中大概一算,琢磨离那温泉估计还有八百多里地,已不算遥不可及。 正要放缓遁速,找一处歇一歇。忽然瞧见不远处茫茫冰滩之上,有五六个浑身发着蓝光,蛇尾人身的异族人正匆匆忙忙地急速遁行。 他回思那魔女入谷之前所讲的大陆风情,便可判断这些异族人多半是蓝光一族了。 细瞧一番,又发现遁在最前面的那个蓝光族人似乎受了不轻的外伤,而后面紧追的几个蓝光人,却是不停地向其挥出一道道凌厉的蓝色光波。 那受伤的蓝光人躲得极其吃力,照着架势往下走,随时要毙命的。 “是非之地啊,我得速速离去。” 正要转身离去,忽然听见那受伤的蓝光人竟然冲着自己说了一句人族语:“人族的好兄弟,快来救救我!” 不二瞧了他一眼,此人大眼秃鼻,嘴唇肥厚,长得殊为丑陋。 心中忍不住暗道:“天晓得你是不是罪大恶极的坏人,又或者是族中的叛徒什么的,我还是莫要多管闲事。” 岂料得,那人竟然不管不顾地直冲着自己飞速遁来,一边又叫着:“好兄弟,等等我!” 再一瞧,他身后的蓝光人亦紧随而至了…… —————————————————————————————————————— 感谢女兒叫葉瀟苒 感谢刷屏的跳跳尸 感谢无意下香尘、方奥雪 感谢kubku、离诡、黑山老妖黑黑黑 感谢飘洋1688 感谢梦回女儿国、饕餮饮水、亓籍、天南海北戒、ata035、晓年ky、来咯恶霸。 感谢每一位书友。 这两天打赏和推荐票涨的有点失控,这让我情何以堪…… 第一百四十章 你们这是要赶尽杀绝啊!(谨献给各位道友) 胡乱认兄弟?拖旁人下水? 此人实在不大厚道啊。 不二心中一通骂娘,扭头便是一通狂遁,只想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岂料得,不管他往哪里跑,那受伤的蓝光人总是死缠烂打跟在他身后,而其身后的蓝光人自然也紧追不舍。 更加无奈的是,虽然他本身遁速不慢,但在这冰天雪地之中,还要分出大量的精力去抵御严寒。 逃遁之时,便是缚手缚脚,始终提不起速度,被人越追越近。 “我的好兄弟啊,你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寻死?” 那人惨兮兮叫道。 不二连忙回道:“兄台,咱们两个素未平生,你何苦缠着我不放?” 那人却道:“好兄弟,我四十年前,去过宏然大陆,咱们两个吃肉喝酒,称兄道弟,难不成隔了太久的日子,你已然忘了?” 这不是讹上自己了? “胡扯!”不二立时气道:“四十年前,我还没从娘胎里生出来,你去哪里见得我?” 那人愣了一下,道:“好兄弟,与四十年前相比,你浑身上下几无变化,我岂能认错了?” 稍顿半响又道:“咱们当初在塞北草原,月下河畔,对天起誓,义结金兰,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年同月死,如有半点违背,定叫天打雷劈,难不成你忘得一干二净了?” “莫不是说,人族个个都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徒。有用的时候,叫你一声兄弟。没用的时候爱理不理。大难临头各自飞,管你曾经是朋友还是兄弟。” 他说话的语气之中夹着极度失望和伤心的情绪,任谁听了也会觉得不大好受。 不二听罢,一时竟也觉得他有些可怜。 但稍作思量,心中便想的十分清楚了: “此人行事大不厚道,为达目的胡扯八道,九成九不是什么善类。我还是少管闲事,少管闲事!” 当即回道:“兄台果真是你认错人了,我自打生出来,就从未去过塞上,更没见过草原,你这兄弟,我没见过,也认不得。你若是再跟着我,莫怪我对你不客气!” 那人听了,半响不语,忽而哈哈大笑,笑声之中夹着极度的伤心、失望、难过和决绝: “好罢!我晓得兄弟你家中还有贤妻等着,我也不会腆着这张老脸,求你救我。祝你福禄多多,好运连连,长命千岁!咱们就此别过!” 不二听了,虽是莫名其妙地有些不大好受,但总归松了一口气。 那人说着,毫不犹豫调转了遁向,朝着另一面逃去了,而身后那几个紧追不舍得蓝光人似乎也要随之而去。 不二眼瞧着那受伤的蓝光人佝偻着背影,向着没有目的的远方逃去。 但越往远逃,身形越加佝偻,像岩石经不住风沙的打磨,渐渐就要被风化作无数的尘埃,在这个世界中不复存在。 不二连忙转过身,倏一加速,直向远处遁去。 没走出几步,只觉得心里头实在不是个滋味,仿佛是在胸口压了一块儿千斤重的石头一般,沉甸甸、闷哼哼的。 “怎么他先前死缠烂打追着我的时候,我只想着如何甩掉这个麻烦。反倒是他说了这番话,痛痛快快地离开了,倒叫我心头有些愧疚。” 但心头的主意却是打定的: “魏不二啊魏不二,你可再不得心软了。他是善是恶,是奸人是忠,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忘了自己在傀蜮谷中,几番冲动,蠢得要命,差点枉送自己的性命么?” 如此开导自己,果然将诸多负面情绪抛了出去,念头稍有通达。 “蓝光族的朋友,我祝你福大命大,好好活下来!” 这般想着,便自顾遁走了。 岂料得方遁了数十丈远,忽然觉得不大对劲。 再一回头,才发现那人又折返而行,倒加快了遁速,直向自己狂奔而来。 “诈我呢?” 不二大叫了一句,一跺脚,连忙加速向前逃遁。 再瞧那人,面上哪有方才的难过神色? 反倒是嬉皮笑脸的模样: “好兄弟,咱们说过同生共死的,我岂能丢下你一个独自赴黄泉。你跟我一起走罢,咱们两个黄泉路上牵手行,看看路上的壮阔风景,聊聊往日的兄弟情义,如何?” “我去你大爷!” 此人一会儿动情动性,仿若重情重义的好汉子。一会儿又嬉皮笑脸,满嘴跑马车,当真是无耻之极,卑鄙之极,实乃不二平生罕见。 纵是他平日里极少出脏口,此刻也被逼得口不择言了。 “人心何其险呐!” 他长叹一声,一边飞快地逃遁,一边在脑海里连连盘算。 这趟浑水决计是不能淌的,可就像这般不停地逃下去,若是将法力耗尽了,反而更加被动。 正是左右为难的时候,忽而想明白了: “我当真是个大笨蛋啊!此人的确是想拖我下水,但是他身后的追兵岂会任凭他摆布?” “这些人跟在我身后,决不是想杀了我,而是因为他跟在我身后啊!” 既然想清楚这一点,当即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静候身后追敌,心中暗道:“我且与他们说清楚,再也不能这般稀里糊涂地逃下去了。” 身后那人见他不在逃遁,先是楞了一下,转而满面欣喜:“好兄弟,你要帮我么?” 说着,快走几步便要靠过来。 不二连忙抽出青云剑,随手斩出一道剑气,擦着他头顶便呼啸过去了。 那人吓了一跳,连忙定在原地,好声和气道: “瞧你这般横的?我不过去,还不行么?” 说罢,往后退了两步,乖乖站在原地: “人族的朋友,这些人定要杀了我。但我伤的很重,实在逃不动了。你只需帮我过了这一关,我日后定有厚报!” 这会儿倒是不舔着脸叫兄弟了。 不二却面色一冷,全不理会他。 稍许,那五个蓝光族人赶了上来,立时将二人团团围住。 其中一个似乎是领头的,满脸怒气冲着不二指指点点,说着晦涩难懂的蓝光语。 不二自然听不大懂,正不知该说点什么的时候。 那人却叽里呱啦的说了开来。 越说,那五个蓝光人越是怒气冲冲。 不二一看不对,连忙挥剑指向那人: “闭嘴!” 那人当即不说话了。 不二则连忙跟他们比划一番,示意自己与此人全不认识,也无意参与到双方的恩怨之中。 一边比划,一边观察几人脸色,眼看着渐渐平和下来。 不二心头一松,接着比划,大概意思是:你们继续打着啊,我另有要事,先行撤离,就不作壁上观了。 那领头的看了,便与其余几人说了什么,沉吟半晌,点了点头,看意思自然是同意了。 不二终于松了口气,拱了拱手: “告辞了,诸位!” 心头又补了一句:咱们后会无期! 转身方遁了两步,背后一凉,那怪异的心悸陡然袭来,叫他浑身忍不住一哆嗦。 “毕蜚?” 他下意识一蹬腿,猛地向上腾出一丈,在空中倒翻了一个跟头。 下一瞬,数道锋利的蓝光化作光刃,无声无息地擦着他的身子削了过去。 差一点小命不保…… 他心头狂跳,方一落地,便回头瞧去。 只见几个蓝光人满脸讽笑的看着自己,叽哩哇啦说着什么,紧跟着人影闪动之间,又重新将他为进了包围圈。每个人掌中都掏出一个蓝色柱状晶体,此刻发出极为耀眼的蓝光,将这一带照成一片蔚蓝之色。 “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他心头渐渐沉了下来…… —————————————————————— 感谢方奥雪 感谢robert123 感谢无意下香尘 感谢梦回女儿国、我没有后悔、魔性生物、亓籍、自乐山水、饕餮饮海(这回没有错……)、小麦子pro 感谢每一位书友…… 这几天能不能先别打赏了,推荐也不要投的这么猛…… 因为我这几天每天加班都到半夜,实在没办法加更…… 对了,这一章标题就是写给各位道友的: 你们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大概活不过一日了 山谷静悄悄的,寒气依然如刀割般凌厉。 散落的鲜血在此间地上冻了几滩猩红的冰块,由四周雪地衬托着,呈现出渗人的暗红色,更显得惊心动魄。 离到远处去看,就好像寒冬腊月时,冰天雪地里,莫名地开了些极其诡异的花朵。 一场生死之战方歇。 不二有气无力的坐在地上,背上有一道倏长的伤口不停地往外渗着血,五脏六腑翻搅不已,昏昏欲坠的感觉不时袭来,显然是受了重伤。 在他身旁,七零八落地躺着五具蓝光人的尸体。还有四处散落的残肢。 在他对面坐的,则是先前那个受了伤的蓝光人。 这人现今虽然活着,但面容一片死灰,呼吸之间很费力气,显然伤势更重了。 不二瞧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气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干嘛还要跑过来送死?” 那人咧了咧嘴,勉强笑道:“我的伤势,我自然清楚。即便是没有被方才这一记蓝光击中,恐怕也活不了多久,倒不如卖你一个人情。” “放屁,谁要领你的人情?” 不二气急反笑: “要不是你拖累,我又怎么会卷入此事?到头来,还要卖我一个人情,你当真做得好梦。” 那人干笑了一声:“若不是你婆婆妈妈,心慈手软,我又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他歇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小兄弟啊,你既然出手了,还心存什么侥幸?我身上牵扯重大,绝不容有半点闪失。你既然沾上了此事,他们非得杀了你才能安心。你也只有将他们通通杀光一条路可以走。” 不二心中有愧,当即默不作声了。 原来,这五个蓝光人大抵是觉得不二的修为跟他们同阶,在以五对二的优势之下,竟然非要将不二一并赶尽杀绝了。 无奈之下,不二只好连同那人,一并死命反击。 只亏得他手中还有青云剑,生死时刻派上了大用处。否则,现今躺在地上魂归九天的,就该换做自己了。 这其中的过程自然惊险之极,却不必一招一式地细细道来。 值得一提的是,他在对战之中,曾借着几个金刚罩符箓,侥幸生擒一个蓝光人,将青云宝剑架在了他的脖子,让对方忌惮之下,暂时停止了攻击。 当那时,他的心思便活泛了: “别说我不想跟他们结下死仇,就算我有这个心思,也没有那本事以一己之力,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杀掉这五个人啊。” 如此一想,便打算挟持此人,安然退场。 哪里料到,方退了几步,被他挟持的蓝光人忽而脑袋往前一探,自个儿撞在了青云宝剑的锋刃之上,立时间抹了脖子,鲜血散溅了一地,整个人也断了气。 骇得他一时之间,下巴都要惊掉地了。 那几个蓝光人却似乎早有所料,趁着他吃惊的瞬间,激发了数道威力惊人的蓝光,直将他周身通通罩住。 眼看就要中招的当口,却是那人一个箭步窜了上来,替他挡下了这要命的一击。 打这往后,不二心中再未存半点侥幸,这才在殊死搏斗之后,将其余几个蓝光人一并杀了。当然,自己也身受重伤。 …… “小老弟怕是不晓得,我们蓝光人只有死去的英雄,没有活着的狗熊。你想抓个人质,在这里恐怕行不通。” 那人回想起方才的情形,仍是念叨个不停: “你这么婆婆妈妈,也不知怎么在寒冰界活到今日的,还真是侥幸的很。” 不二心中也是好生懊悔: “我果然还是太想当然了,傀蜮谷中抓了个人质,颠覆了战局,便以为这办法放之天下而皆准,今日这教训来的不轻,日后万事皆得留个心眼啊。” 此刻,虽无外敌威胁,但他审视自己身上,非但伤势很重,且法力和内力也几乎要耗尽了。 在这凛冽的寒风之中,也不知能撑到哪一刻。 忍不住冲着那人叹道:“这回倒好,先前是你一个人送命,现在却要拉着我,陪你一起去黄泉路上走一遭了!” 那人嘿嘿笑道:“未必,我是死定了。你福大命大,八成还死不了。” 不二正纳闷来,却见他从怀里摸索半天,掏出一块儿赤红色玉佩样式的东西,顷刻间一股暖流涌了将来,把不二也罩在其中,再也不用分心去应对凛冽的寒气。 不二见此,立时气道:“你有这宝贝,干嘛不早拿出来?” 那人笑道:“我怎么晓得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万一跟他们一伙儿,又或者亦是心怀不轨怎么办?” 不二哼了一声:“我跟你们八竿子打不着,心怀什么不轨。你不是把我当成你的结拜兄弟了么?” 那人哈哈大笑,接着又接连咳嗽几声,咳出一小滩血来,洒在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衬出那一抹鲜红更加的骇人刺眼。 脸色则愈加苍白,勉强笑道:“说实话,我的的确确在宏然界有一个拜把子的人族兄弟,当然与阁下无关了。” 说着,双目放空,似乎是想起了那人的模样: “我那结拜兄弟仗义豪情,若是见我落难了,便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也会来救我的。” 叹了口气,又向不二说道:“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厚道,你想怎么骂我都不过分。不过,你也需站在我的立场想一想。原本是死到临头,竟然捡到一根救命稻草,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的。” 不二冷笑道:“你也不看看这救命稻草,是不是自身难保,便要连累旁人的性命。阁下两面三刀,厚颜无耻的功力,我也是一百分的佩服!” 那人默声半晌:“你是不是自身难保,我那时哪里管得了?只看你在雪中遁行的样子,便知道你多半是个修为还不差的修士。还是那句话,咱们两个易地而处,你多半也会作出跟我一样的选择。试想一下,若是我没有厚着脸皮将你拖下水,岂不是要白白葬在这里,死不瞑目了?” 不二冷哼一声:“未必。”但也不与他强辩了。 那人指了指地上的尸体,笑道:“随你怎么想,总归我现今可以比他们多活一些,临死前还有阁下为我送终,也算是值了。” 正说着,忽然连着几声重重的咳嗽,整个人更显得虚弱不堪。 不二便问他伤势如何。 那人笑道:“大概活不过一日了。” 不二心头稍稍一黯,对于此人身上的伤势,他却是一筹莫展了。 “小兄弟,” 那人将手中的玉佩捧起来:“我要找个靠谱的人,将这玩意儿托付了,无疑要考验考验他,看看他品性如何。若是一个酒囊饭袋的蠢货,又或者别有心机的歹人,我自然避之不及了。“ 要将这玉佩托付给我么? 不二哼了一声,却不答话,心中暗道:“横竖你活不过一日,我也不必再领你一个人情。不过,你受了如此重伤,又被敌人追杀,在跟我应答之间还动了如此多的脑筋,可见也是一个心计极深的,我可要小心应付。” 此刻寒意不再侵袭,他身子稍稍松缓,忽而对此人的经历又有些好奇。 从哪里来,干了什么事,又为什么会被追杀,便直言开口问了。 那人笑道:“我的事,不用你问,我也要讲出来,省得我死了以后,后世无人晓得真相。” 便是断断续续叙了起来。 原来,这人名叫蓝烛,是蓝光族中一个中等家族族长的次子,身份也算尊贵。 他在蓝光族中有一个万分爱慕的女子,乃是另一个小家族族长的小女儿,名叫蓝狐儿,长得十分美貌。 只是可惜了,他一片赤忱向明月,怎奈何明月非要照沟渠。那女子心中另有所属,早就与中意之人私定终生了。 既到了这般田地,他倒也算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汉子,也没有仗着自己家族势大,强行成就姻缘。而是兀自斩断了对蓝狐儿的所有情思,背起行囊只身去了宏然界游历,便是在人族领域内,因一场生死之战,结识了那个结拜兄弟。 他这一走便是二十年多,待回来之时,却惊喜地发现,蓝狐儿仍未嫁做人妇。 更没想到,蓝狐儿见他回来了,也情不自禁地主动找来,直诉衷肠。 原来蓝狐儿从始至终喜欢的都是他,这二十年多不见,更添了数不尽的相思。 于是,两人毫不拖泥带水地互见了父母,大摆喜宴,结为夫妇。又和和睦睦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共度无数的欢愉时光。 事到于此,本该是一段美好佳话。但一切却在三天之前,颠覆得荡然无存。 那天夜里,他睡到半夜忽然醒来,却莫名感到一阵心悸,转身一瞧蓝狐儿竟不在身旁了。 他缓缓起身,走出房门,四处去找蓝狐儿,但无论如何也未寻到。 忽忽悠悠走到了院中,不知到了哪个角落,忽然听到一个人族男子的声音: “前辈,你是不是记错了地方?这院中各处快让咱们翻遍了,哪里有什么冰魄回魂花?” 蓝烛立时吓了一跳,连忙藏在一处,稍稍露出脑袋瞧了过去。 只见院落一角站着一个样貌英俊的人族男子,不停地跟其口中的前辈说着什么。 可瞧他身旁,竟然一个人也瞧不见!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感谢狂刷屏的跳跳尸; 感谢黑夜小辰、无意下香尘、伟大的顺哥哥; 感谢我没有后悔; 感谢梦回女儿国、小小拳王、饕餮饮海、亓籍、叫我阿丽、自乐山水、yuku2092、bonnych、天南海北戒、喵不湿。 感谢每一位读者。 叫我有点不知该说什么了…… 有读者问,什么时候上架,我估计不是下周,就是下下周吧。 前所未有的紧迫感,骤然袭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二十年如一日地做着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 在一片半明光线衬托下,那人族男子的面色更显得阴沉。 他嘴里不停地说叨着,听说话的内容分明是在与旁人对话,但既瞧不见另一人的身影,也听不到另一人的声音。 “怪了,你说你从前来此地时,这回魂花分明就种在这院里花园之中,怎么现今全变成了迎雪花?” …… “那现在怎么办?这回魂花可否用其他奇花异草代替?” …… “难于登天又怎么样?便是它生在黄泉地府,我也不怕下去走一遭。” …… “你口中所说的玲珑佩,也在这苍天氏家族之中么?有什么用处?” …… “驱除寒气,增进修为?听起来倒是不错,但若是那玲珑佩被族长随身带着,我还是少打歪脑筋的好。” …… “有虚弥戒又怎么样?限制这么多,又不能随需而用。这玲珑佩对召回神魂也没有什么用处,也不必强求。倘若恰巧能寻到机会,试试倒也无妨。” …… “算了,咱们在这院中再细细找寻几遍,也不怕多耗些时日。” …… “我知道还有别的材料要找,我比你更着急啊!” …… 蓝烛初始听得一头雾水,到后来也明白此人潜入本族,必然是图谋不轨了。 心头一怒,当即施法隐匿了周身气息,准备悄无声息地潜到那人背后,出奇不意地将其制住。 哪料得,方要行动,那人却一遁身,往另一处去了。 他连忙跟了上去,走到半道,却将人跟丢了。 方好路过自己父亲所住的房屋外,向其内看了一眼,黑灯瞎火一片。 心中暗道:“父亲近日似乎未曾闭关修行,那今夜也多半在房中歇息。” 照理说,凭父亲的修为,那人族男子无论如何也算计不到他,但蓝烛却是没来由地有些担心。 想了想,便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离得老远,竟然听见里面隐隐传来了人语声。连忙又施了一道遮蔽气息的法门,拿出一个蓝色水晶,口中喃喃而语,一道无色暗芒罩住周身,这才悄无声息地遁至门口。 细听之下,说话的竟是自己的爱妻: “公爹大人,这二十年来,你日防夜防,终究还是失算了。” 紧接着,又传来了父亲的声音: “我早就听人传闻,你心思歹毒,水性杨花,在家族之中恶名不堪。我从未想过,让你来做我的儿媳,自然也晓得你嫁到我家绝不会安什么好心。” “但既然烛儿钟情于你,又为你伤心流浪二十年,我心疼他一番痴情,便也未多加阻挠。原先想着,我只需无时无刻小心提防,你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这二十年来,你倒是规规矩矩,本本分分,我原以为你将旧日的恶习通通改掉,打算跟烛儿好好过日子。却未曾想到,你竟是在二十年如一日的演戏。” 蓝狐儿笑道:“我对蓝烛并无半点感情可言。若不是为了你家的玲珑佩,岂会跟他白白耗去二十年的光阴?现今回想起来,我每日强颜欢笑,平淡无味,过得如同白水一样,真是不堪回首。” 听到此处,蓝烛立时觉得如巨钟撞胸,极苦的滋味难消,整个人站在门外摇摇欲坠。 紧接着,又听到父亲的声音:“老夫有些想不明白,这二十年来我对你处处提防,时时小心。凡是你碰过的东西,都会派人仔细检验。就是怕你暗下毒手,却不知为什么还是中了招?” 蓝狐儿道:“若不是你如此小心谨慎,恐怕苍天氏早就被我疾风氏吞并,公爹、公婆,还有我那夫君也早该成了地下亡魂。” “正是因为你对我如此提防,害得我将原本的计划全盘打乱,改作了滴水穿石、磨杵成针之计。” 说到此处,她的声音之中略微带了些得意的情绪: “我知道公爹喜欢迎雪花,便劝说蓝烛将花园之中其余花种搬到别处,取而代之补植了一些迎雪花。” “我又暗中准备了一包九幽化功粉,将它溶于水中,稀释成百万分之一的浓度,单凭贵部的检验手段,决计无法察觉出来。” “之后,每日用化功粉制成的水,浇灌温棚花园里的花花草草。久而久之,那些迎雪花之中便融入了九幽化功粉的毒性。” “那迎雪花四季常开,花粉四溢,历久不散,你每日都难免要吸入一些,二十年来日积月累,到了今日,这毒性终于积攒足了。” 蓝烛听了,心中一阵恶寒的同时,又忍不住大感奇怪:“这有毒的花粉四散开来,人人都可以闻得到,她难道不怕家里的仆人先毒发了,叫父亲察觉她的阴谋?” 父亲也问道:“这花粉又不止我一个闻到,为什么只有我的毒性发作了?” 蓝狐儿道:“这却要感谢你那宝贝儿子太过孝顺,他晓得你喜欢迎雪花,便在你院中多种了几株,每日又派人在你房间里插几朵新鲜的,你自己又有喝迎雪花茶的癖好。时日一久,你吸入的毒花粉自然要远比旁人多。” 父亲冷哼一声:“送花这主意,怕也是你出的罢。” 蓝狐儿微微一笑不再说话,算是默认了。 蓝烛呆呆地站在屋子外,只觉得头晕目眩,腿脚软的像泥巴,一刻也站不住。 屋里的寒意不住地往外渗出来,叫他不住地打着寒颤。 苍天,这比寒冰界中最寒冷的地方还要冷啊! 他忍不住想到:“怪不得,近年来我总感觉功力难有寸进。尤其这两年来,竟然莫名其妙地有些退步。原来是这九幽化功粉在作祟!” 再想来,父亲也必然遇到了相同的情况,只不过他身为苍天家族之长,倘若被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状况,只怕几个敌对家族要立时闻机而动了。 故而,他一直在隐瞒真相,苦苦思索破解的办法,直到今日毒性大发,功力尽失,被这恶毒的女人找上门来。 想到这里,他泪流满面:“父亲,我对不起你老人家啊!” 正是悲伤难过之时,又听到父亲的声音: “这些年来,你住在这院中足不出户,无时不刻也在吸入这有毒的花粉,你害了别人,也难免会害了自己罢。” “别告诉我,你每日都在服用解药,老夫绝不会相信。因为你的一举一动,皆在我的眼皮底下。” 蓝狐儿冷哼一声,忽而微微张口,从嘴里吐出一个米粒大小的微型木球,说道:“这九幽祛毒丸,我从嫁给蓝烛那一天,便含在舌头之下,如今已二十年了。二十年来,不论是睡觉,还是吃饭,我从未将它吐出来,自然不用担心中毒的问题。” “这祛毒丸主体是九幽檀木,质地坚硬,刀劈不烂,斧剁不开,竟然被我从手指大小含到了米粒大小,方可见水滴石穿的威力呢。” 她这一句话,语气是平平淡淡,但细细品之,似乎隐喻了很多事情。 蓝烛在门外听罢,心中骤然一凛: “难怪,难怪!难怪她自嫁入我家,对一直我百依百顺,万事听凭。唯有一点拗不过的是,她从不肯与我亲吻。便是我强扭着将嘴对上,也不肯让我一尝丁香的滋味,原来是舌头之下暗藏玄机。” 一想到她为了这一天,二十年如一日地做着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实在叫人不寒而栗。 又听到父亲的声音:“二十年的时间啊,实在太过荒唐,变数也太多了。万一老夫不喜欢那花园,将它拆了。或者,我闻腻了迎雪花,喝腻了迎雪茶。又或者,老夫在这里住的腻了,想换个地方。又或者,你这些阴谋诡计被我察觉了,到头来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蓝狐儿默了许久,才回道:“事在人为。我不做则已,但要着手了,一定要做得尽善尽美,不漏丝毫把柄,更不会半途而废。你所说的诸多可能性,我早已想到,自然也想到了应对之策。” “只不过,我原先的打算是,只用五年的时间,便叫你功力尽失。但在慎之又慎之下,还是将剂量减小了一半,如此才会拖了二十年之久。” 说着,忽然轻笑一声: “不过,公爹大人伪装的本领也实在高明,我之前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你有半点中毒的迹象,几乎要以为这毒性太淡,对你起不到作用。又说不定,你早已识破我的阴谋,却隐忍不发,等我主动跳出来的时候。” 她的声音比先前又松弛了许多:“直到半个月前,你一反常态地没有出席家族联盟族长大会,我才隐隐瞧出些许端倪。之后半个月,我小心翼翼观察你的言谈举止,果然与往日有些不同。尤其是,你竟然连着几日足不出院,想必是功力尽失,难以抵御严寒,怕被别人看出来。” 父亲听了,默语半响,才道:“你就不害怕,这些都是我引蛇出洞的计策么?” 蓝狐儿道:“单凭这一点,我的确不敢断定。自然还有别的办法验证,这却不方便告诉你了。” “我曾听闻宏然界人族中有一句老话,人生难得几回搏,我为了这一刻,苦心经营二十载,此刻不搏一搏,还待什么时候?” 父亲叹了口气: “你的确心思细腻,狠辣歹毒,又有足够有耐心。不过,老夫为你有些不值,不管是为了什么原由,把二十年的大好光阴,把自己的聪明才智,浪费在处心积虑地算计别人,消磨在无休止的等待之中,挥霍在味如嚼醋的日子里,实在叫人惋惜。” “更何况,这玲珑佩不过是个身外之物,那雌配只不过有些驱寒的功效,雄配倒是对我们蓝光人修行多些益处,但也不值得你如此绞尽心力图谋吧?” 蓝狐儿道:“公爹你轻描淡写的功力实在叫我佩服。论起驱寒的功效,玲珑雌佩可是在本族之中位列前十的宝贝。至于玲珑雄配,有不少有志于大道的蓝光人都不免有些觊觎呢。“ “不过,对于这两样功效,我真的不大看得上。我所图谋的,是玲珑佩另一个几乎无人知晓的功效。” 蓝烛站在门外,心中早就胀满极度的失望和冲天的恨意,但听了这一句话,又不免升起浓浓的好奇心: “我倒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值得你忍辱负重下嫁与我,又如此挖空心思来设计爹爹。” 屋里又传来父亲的声音,带着些许嘲讽:“若是玲珑佩另有别的神奇功效,老夫怎么从来不晓得?该不是因为一句道听途说的假话,你就稀里糊涂谋划了二十年罢。” 蓝狐儿笑道:“数千年以来,贵部一直有一件十分奇怪,又没有人知晓原因的事情,公爹不觉得好奇么?” ———————————————————————— 感谢刷屏的跳跳尸; 感谢梦回女儿国、小小拳王、无意下香尘、饕餮饮海、亓籍; 感谢每一位书友。 今天刚编辑通知,下下周就要上架了。 感觉自己压力山大,要连轴转着码字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老狐狸,你还在演戏么? “你所指的,十分奇怪又没有人知晓原因的事情,恕老夫不大明白。” 蓝狐儿笑道:“不知道公爹是否晓得,苍天家族每一任族长,寿龄都要比同阶的蓝光族人多个一百多年。” 父亲哼了一声:“这有什么稀奇?每一任族长都是本部中修为最高的,多活个百多年,也不大稀奇罢。” 蓝狐儿笑道:“贵部的族长再厉害,但论起修为,与旁的中等部落族长相比,想必也是半斤八两。但寿元却比这些族长也多出百余年,这难道不奇怪么?” 这句话问罢了,屋里立时静默了半响。 “你的意思是,这玲珑佩有增添寿元的功效?” 父亲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世间若真的有此神物,岂是我一个小小的苍天家族能藏得住的?也不知你是不是算计过头,反倒犯糊涂了。” 他说话之间,语气极尽嘲讽和戏谑的意味,似乎是觉得此事太过荒谬,难以置信。 蓝狐儿听了他的话,却没有丝毫恼愠,说话的声音反倒愈加平和: “三十年前,我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卷仙家秘籍,其中详细叙述了邻近各界之中的稀世宝物。” “提到这玲珑佩的时候,那秘籍中说: ‘盖天下之神物,无过玲珑佩者。 雌佩驱寒,雄佩神气,无甚奇焉。 然雌雄合璧,得其之法,尽其神效……” 说到此处,却忽然止住了。 转而嘻嘻笑道:“这玲珑佩究竟有什么功效,我不大方便告诉你。总而言之,要远超过你的想象就对了。” 父亲冷笑一声:“装神弄鬼的,这玲珑佩如果真的像那典籍之中所说的盖绝神物,我苍天家族岂不是早就从蓝光族中崛起,成为大家族之一,我们历代族长也不会尽数死在七百年之坎了。” 蓝狐儿笑道:“所以我要说,你们空怀稀世之宝,却不知其稀世之处,不通其福人之法,神泉濯足,空置宝山,倒不如双手捧来,叫识货之人收下,尽其用,毕其功,才不枉费它在世上走这一遭呢。” 父亲听了她的话,似乎反倒被吊起了兴趣:“说实话,玲珑佩延年益寿的功效,我还是略有所知的,但也只是增益数十载,不见得如何厉害。至于其他作用,确实闻所未闻。” “对于此事,老夫到颇有些好奇。希望你看在入苍天氏之后,老夫未曾苛待与你,而现今又命不久矣,将此秘辛大抵说出来,也免得我死不瞑目。” 这话说罢,屋内寂静半响。 许久,才听到蓝狐儿戏谑的哈哈大笑声: “老狐狸,你还在演戏么?你座椅之下暗藏的炫光剑是否早已准备好,要将我的脑袋的割下来,痛饮鲜血?” 父亲听了此话,脸色骤变,立时扣动了椅把内侧的按钮。 但过了半响,却再无丝毫动静。 忍不住惊道:“炫光剑藏在这座椅下足有上百年,那时你还未出生,如何知道此事的?” 蓝狐儿笑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我不仅知道你座椅下藏着炫光剑,还知道你脚下有一条密道通往练功殿的密室。” “也知道那密道之中布下了数不清的机关暗手,如果我进去了,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可惜的是,不知什么原因,这条秘道的入口昨日竟然被封死了。我此生再也没有运气去领略其中的大好风景了。” 蓝烛听罢,心里一揪,忙透过门缝瞧向父亲,只见他再无方才的气定神闲,整个人面如死灰,毫无神采地坐在椅子上,显然是所有的后手都被这魔女拆穿了。 再瞧地上,竟有一具尸体倒在血泊之中,无疑是自己的娘亲大人。 “轰!” 似脑袋里有道闪电炸开了,一声冲天巨响直轰双耳,一股森然血气怒冲颅顶,蓝烛的眼前顷刻间天翻地覆了。 整个人按捺不住蹭蹭直冒的恨意,立时便要冲进去,与这恶毒女人玉石俱焚了。 但脚步方要挪动,忽然冷静下来,心内自道一句: “万万不可冲动啊!” 他只需稍稍冷静,便晓得现在闯进去,实在是鲁莽之极: 一来这恶女暂时还未打算杀人灭口,现在闯进去反倒会逼得她提前出手。 凭心而论,她现今修为远高于自己,而父亲又功力尽失,合父子二人之力,也多半不是对手。 到最后,只能在这屋中多添上两具冷冰冰的尸体。 二来关于玲珑佩的事情,他心中不免十分好奇。 这恶女尚未将最为紧要的东西吐出来。倘若自己此刻暴露行踪,她恐怕更不会讲了。 正琢磨着,又听到了蓝狐儿的轻笑声:“公爹大人,我知道你想套我的话,也晓得你在拖延时间,掏空心思想着如何对付我。” “但我愿意多陪你一会儿,也愿意跟你说这么久的话,愿意告诉你一些模棱两可的真相。因为我憋了太久啦,一定要找个人说一说。” 她的声音渐渐有些迷离,似乎整个人的精神不大对劲了: “我想说一说这精彩绝伦的谋划。说一说我是如何一点一点,一丝一丝,把一个苍天氏活了数百年的老狐狸玩弄于股掌之上,又消磨到死的。” 说到此处,她着实按捺不住心中的得意之情,又升起一种困鸟脱笼的极尽爽快。 尤其是,这鸟笼还是她主动钻进来,又挖空心思毁掉的。 这个时候,却听到了父亲嘿嘿的冷笑声:“老夫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烛儿回家的前几个月,与你私定终身的那个年轻人某一日暴病而亡,多半也是你的手脚罢。” 蓝狐儿立时默不作声了,神情之中也全无方才的轻松写意。 半响才道:“蓝海此人十分有趣,我对他的确有几分说不出的特殊情感。若非要让我选择一个愿意与之共度此生的伴侣,便非他莫属。” “只可惜,我着实不忍心让他看着我嫁给令郎,更不愿意看到他娶别家的女子,只好狠心结果了他的性命。” “此事令我至今抱憾不已。但如今大功告成,也算没有让他白白牺牲自己的性命。想来他泉下有知,亦会欣慰不已。” 说着,稍稍停顿:“大不了,我终身不嫁,为他守节好了。” 蓝烛听了,气得浑身直哆嗦,握紧的拳头都快攥出血来。 半响,忽然心头一惊,想道:“她对蓝海如此深情,可到最后,依然是痛下杀手。对我这个害得她过了二十年白水般生活的罪魁祸首,更没有理由心慈手软了。” “至于父亲大人,恐怕她从始至终都没打算留下他的性命!” 这般一想,心头便有些慌张,脑子里在不停地琢磨如何能够保全父子二人的性命了。 然在此时,忽而听到蓝狐儿冷声道:“你提起此事,令我的心情不大好了,现在把玲珑佩交出来,我让你的魂魄平安离去,给你转世投胎的机会。” 却听父亲洒然笑道:“我的好儿媳,老夫这把年纪可不是白活的,我若是不说出它在哪里,尚有活命的希望。若是说出来了,便成了案板上的贴肉,只有任你宰割。” 蓝狐儿笑道:“公爹大人,我这二十年的儿媳也不是白做的。” 说罢,毫无预兆地一闪身,出现在他身后,一伸手掏入左腹之中,掏出一块血淋林的石头,忍不住微微一笑。 紧跟着,拿起来一看,脸色立时大变: “假的?” ———————————————————————————————————— 感谢书友170113155308463 感谢小小拳王、饕餮饮海、无意下香尘、亓籍、喵不湿、追书小达人、marsea 感谢每一位书友 对于自己的更新,表示深深的自责。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还真是了不起呢 那石头无疑是假的! 蓝狐儿惊叫一声,脸上惊讶的神情还未来得及收回,便瞧见蓝烛父亲猛地一掌拍了过来。 她连忙举掌相迎,两道奇异蓝芒在半空中一阵激荡,她瞬间被击出两丈之远,勉强定下身子。 原来,蓝烛父亲并非全无反击之力,只是功力所剩不多。 于是,便在等待她靠近的一刻,聚起余力,一掌拍在她胸口,为自己争取片刻时间。 这一掌拍罢,他急速向后退去,瞬间撤出半丈之距,眼看就要贴在身后墙上一片空白之处。 蓝狐儿心头兀自一跳,这才知道他另有暗手: “老狐狸要逃!” 但此刻阻挠已然来不及。 她心头一动,整个人立时镇定下来。 口中喃喃自语,忽而双掌祭出一道蓝色芒鞭,竟是向门口激射而去。 下一刻,击穿了房门,从门后霍然卷了一个人影滚进来。 “蓝烛?” 父亲自然也看到了,身形便是微滞。 只见蓝烛脸上先是怒气冲天,转而又变成大吃一惊的神色。 蓝狐儿哪里肯放过他,脸上是颇为复杂的神色,淡淡说道: “我的好夫君,瞧你看得这一场好戏。” 紧跟着,一道道蓝光闪烁,忽而化作数道蓝色长鞭将他裹成粽子一般。 人也毫不犹豫地追身赶来,气势汹汹的攻招一个接一个轰来。 她一边笑道:“你来了多久啦?干嘛只在门外偷悄悄地瞧着。难不成,怕你爹爹爬灰么?” 说到爬灰二字,语气故意加重了一分。 “贱人!” 蓝烛高喝一声,神色陡厉:“破!” 便有浑身蓝芒大作,艰难地将捆着自己的蓝鞭裂开。 不待他心头宽松,一道道蓝色长鞭势如疾风袭来。 他连忙从怀中取出一颗蓝色水晶,飞速念了一句,唤出一道蓝色屏障挡在身前,堪堪挡住了长鞭第一波攻击。 稍喘出一口气,立时骂道:“你这贱货……” 但下一刻,便被如潮的攻势封住了嘴,手中水晶蓝茫狂闪,毫不犹豫迎上那一道道利刃,只觉得接招之际,实是万分苦重。 正是险象环生之时,一道浑厚掌芒自蓝狐儿身后袭来,迫得她连忙转身回防。 但人却笑道:“来得正好啊!父子两命,黄泉同路,也别有滋味!” 说着,三人便是一阵凶狠搏命的缠斗,蓝芒鞭闪,舞映挥动,只亏了这屋子建造时有阵法固形,否则转瞬间便要被拆掉了。 但蓝烛和父亲毕竟中了九幽化功粉的毒,只不到片刻功夫,便觉得难以支撑。 待战到了一处空白墙壁之侧,父亲一招不慎,便被蓝狐儿一鞭抽了胸口之上,立时喷出一大口鲜血来,似血雨一般洋洋洒洒荡在半空之中。 蓝狐儿皱了皱眉头,整个人倏地向后平移半丈,避过了这一大团血雾。 “机会!” 蓝烛立时托起水晶,便要祭出一道蓝芒,追身去攻她的下盘。 方射出几道,肩膀却被爹爹拉着了。 转身一瞧,只见他一脸郑重: “给老子好好活着!” 说罢,双掌聚足十成亮的蓝光,猛地拍到蓝烛双肩,倏地将他向后击出半丈,眼看就要撞在身后的墙壁了。 紧跟着,右手一翻,猛地向自己的右腹抓去。 一片血花四溅之后,从其中掏出一个赤红色玉佩模样的东西,猛地一把抛给了蓝烛。 蓝狐儿见此,这才晓得自己方才那一掏抓错了方向。 忍不住大惊失色,驭起一道蓝光化作长鞭激射出去,正是打算在蓝烛碰到墙壁之前将他拦住了。 父亲岂会叫她如愿,一掌化芒伸出去,将蓝鞭揪了回来。 蓝狐儿情急之下,整个人驭起蓝芒,急忙追身而来。 蓝烛正荡在半空无力驭身,忽然瞧见父亲扭头瞧向自己,微微点了点头,面中含笑。 紧跟着一转身,浑然不顾地扑向蓝狐儿。 蓝狐儿连忙拍出一道蓝茫,瞬时化作实体般的掌印,欲将他一举拍开。 却见他嘿嘿一笑,说道:“老夫再教你一句话:万事不到成时,莫要松了最后一口气。” 说罢,整个陡然膨胀起来,顷刻间鼓成一个大球。 蓝狐儿骇了一大跳,虽然极想遁过去抓住蓝烛,但略一思量,当即倒退出了门外。 紧跟着,便听见“轰”的一声,一阵血肉似暴雨飞瀑般倾溅开来,自然是父亲自爆了。 只可惜他大半功力化于无形,否则自爆绝不会只有这点威能。 待这些血肉碎末纷纷扬扬飘落在地上,蓝狐儿微微愣了一下,连忙抬手直指半空,一道异常闪耀的蓝光直射云霄,短暂照亮了夜空。 她仰头望天,看那蓝光灭了,这才面色铁青地重新走进屋子里,蓝烛果然不见了。 地道早已被封死,方才那处墙壁她也反复检验过,未瞧见什么玄机,也不晓得蓝烛究竟从哪里离去的。 见到这副情景,她默声不语了。 二十年苦心经营,到最后却仍然被这老狐狸摆了一道,叫人难免有些丧气。 但又过了少许,她重新抬起头来,心中暗道:“倒也不算没有收获,至少这苍天城从此便要改天换地了。” 至于蓝烛,他绝逃不出自己的掌心,玲珑佩也终是要到手的。 只是有些奇怪,方才从蓝烛父亲右腹之中掏出来的,只有一个玲珑雌佩,那么雄佩去哪里了? 过了少许,院外一阵嘈杂,脚步声凌乱,大抵是院中的族人、护卫和仆人,还有苍天城中,住在这院落附近一些族人听到了方才的巨响,走出来瞧瞧怎么回事。 不待他们反应过来,苍天城四周忽然亮起数道火光,把寒夜照得通明,震耳欲聋的呼叫声此起彼伏,数千个陌生面孔的蓝光人从城外毫无阻碍地遁了进来,数人一队冲进各个院落,不由分说地向着苍天氏的族人射出致命的蓝光。 又凶气十足地齐齐叫道: “苍天族长,通敌叛变;天地不容,罪满伏诛! 蓝火恢弘,寒光普照;苍天余众,束手就擒!” 中间夹着乱七八糟的叫喊声: “苍天族长已死,要命的跪地求饶!” “除叛灭奸了,不想死的趴着!” 紧跟着,便听见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把这夜搅得天翻地覆。 “你们是哪个家族的,竟敢强行闯入我苍天氏?” “族长呢?快请族长!” “苍天护卫队在哪里!” “护城阵法呢?谁把护城阵法关了?” “跟他们拼了!” “快逃哇!” 这院中也冲进了数十人手,挥舞着水晶蓝芒,杀得一片血流成河。 蓝狐儿冲着那领头的人点了点,便缓步退回了房中,把门轻轻关上。 又将这屋子里里外外细细搜查一遍,仍是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这才寻到蓝烛父亲时常坐的那把椅子,怔怔瞧了半晌,心中暗道: “也不知族长的椅子,坐上去是什么滋味?” 想着,便将上面的碎肉血沫大概清理干净,又找来一袭绸缎,垫在上面,缓缓转身,一抚长裙,轻轻坐了上去。 良久,叹了口气,轻笑道: “也没什么区别啊” 听着窗外嘈杂震耳的呼喊尖叫之声,看着满地的血肉尸体,忍不住微微一笑,缓缓闭上了眼睛,自语道: “我还真是了不起呢!” …… 茫茫雪原之上,一带丈许宽的空间急剧扭曲,折射得四周雪地仿佛是漩涡一般的模样。 稍许,蓝烛跌跌撞撞从扭曲的空间中滚了出来。 “咚”的一声,坠落在地上。 他暂时放空了脑袋,如死尸一般,在地上一动不动躺着。 许久,才回过神来,睁开眼睛,想起来此地之前的一幕。 自己被父亲一掌拍在墙上,那墙上忽然闪现一片诡秘的波纹,立时将整个人吸了进去。 他终于明白,父亲先前并非黔驴技穷。直到最后,他还暗藏着一个逃命的阵法。 只不过,这阵法中蕴含的能量,多半只够将一个人传送离开。 倘若他没有站在门外偷听,更没有被蓝狐儿察觉身形,父亲多半已安然逃去。只要父亲还活着,只凭他往日与诸多家族的交情,一切便有的回转。 但既然他暴露了行迹,父亲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羊入虎口。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万分后悔,恨不得时光倒转,让自己没有半夜梦醒,没有看见那个人族男子,也没有跟着他靠近父亲的屋子。 他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在这凛冽寒风之中,俯首跪地,痛哭流泪,足足有半日时光,才踉踉跄跄起身。 起来时,才觉得浑身都已经麻木的毫无知觉,但这麻木却丝毫不能阻挡寒气入体的极痛,更无法遮掩那屋中诸事带给自己的痛彻心扉。 抬首遥望,只见苍凉的疾风卷着大片的雪花在半空中狂舞,生动地描绘着自己此刻心中的凌乱和悔恨。 他忍不住仰天大喊: “寒冰界如刀般的冽风啊!“ “你可不可以变成我手中复仇的利刃,用蓝狐儿的鲜血和内脏灌饱这刃锋的饥渴呐!” —————————————————————————————————— 感谢梦回女儿国、饕餮饮海、小小拳王、叫我阿丽。 感谢每一位书友。 第一百四十五章 烛火熄灭了 寒风愈加放肆起来,猛烈地席卷大地,发出呼呼的怒吼声,似乎要吃人的模样。 就在这想要吃人的寒风中,蓝烛变得愈加虚弱,他所讲述的故事也接近末尾。 “从那恶毒女人手中侥幸逃脱之后,我自然晓得苍天城再也回不去了,此地也不可久留。于是,转而投奔与我家族交好的傲鹰氏、雄奇氏和西海氏。可惜的是,去了之后,才发现往日的交情全是酒水做的,喝到肚子里就没啦。” “傲鹰氏族长婉拒了我,雄奇氏将我赶了出去。西海氏假意要接纳我,暗地里却派人给蓝狐儿告密。好在我运气不差,提前知晓此事,趁其不备逃了出来。” “但行踪却无可避免地大抵暴露了,于是一路走走逃逃,逃逃躲躲,躲躲藏藏,终于被疾风氏的搜查小队发现。一场恶战后,我杀掉了其中三个,但也身受重伤。” 说到此处,他勉强笑了笑,语气大抵是颇有些欣慰: “于是,一路逃到这里。倒霉的我正好遇到了倒霉的你。” “小兄弟,请你细细思量,苍天氏毁于一旦,我身负血海深仇,怎么能轻易死去?由此连累了你,希望你埋怨我,但不要记恨我。” 不二听罢,叹道:“论起倒霉,我差你不是一星半点啊。” 心里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从未想过,人心可以如此险恶,害一个人可以如此不择手段,为了一件身外之物又可以如此持之以恒地去做丧心病狂的事。 与蓝烛讲给自己的故事相比,他与婉儿之间发生的诸事,以及在傀蜮谷中经历的惊险波折,当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尤其是蓝狐儿此人,实在是极其厉害,又令人恐怖的存在。 在不二心中,钟秀秀固然聪明,但远不及其狠辣。魔女虽然杀伐决断,却也没有这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尤其是她连自己心爱的人也可以毫不留情的杀掉,更是叫人无法想象。 这样的女人,不管她长得千般好看,万般动人,如果被他碰见了,一定躲得要多远有多远。 便在他唏嘘感慨之时,蓝烛的脸色更加苍白了,气息也更加微弱: “小兄弟,蓝某自知活不了多久。咱们虽然是萍水相逢,霉运之交,但也算相聚一场,总归有些缘分。” 说着,把那块儿赤红色的玲珑雌配捧了出来,一翻手放到不二的掌心:“这玲珑佩对你在寒冰界中存活大有益处,便送给你,全当我还报相救之恩。” 不二手中握着那玲珑配,心中稍作犹豫:“他将此佩送给我,难免会求我帮他了结什么心愿。不用多想,他要我做的事,定然是对付蓝狐儿,帮他报仇雪恨。” “如果真的是要对付她,我可万万不得答应。我宁可与那些凶狠残暴的角魔肉战血搏,我也不愿看那恶毒女人一眼啊。” 可是,这玲珑佩,他却非要拿到不可。 且不说那个让蓝狐儿觊觎多年,也不知是真是假的神奇功效;单单是御寒这一条,便足够叫自己动心了。 尤其是此刻,他身受重伤,法力和内力皆要耗尽,没有这玲珑佩,决计要冻死在这冰谷之中的。 他不想答应蓝烛去对付蓝狐儿。 但更不想此刻假意答应他,日后再背信弃义。 便在皱着眉头苦思冥想对策。过了半响,忽然想到:“瞧他的气色,只怕活不过几炷香的时候了。待他身陨道消,这块玲珑佩自然归我了。” 虽然这样做实在不大地道。但人命关天,也再无别的选择了,便坦然说道: “蓝烛兄,这玲珑瓷佩我的确不想错过。但我也无意掺和到贵家族的恩怨之中,还望你能体谅。” 说着,又将那玲珑佩放回蓝烛手中:“我虽然救了你,但也未保住你的性命。这玲珑佩你暂且还是收回去罢。“ 蓝烛听了,大失所望。 少许,又从失望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干笑片刻,又咳嗽了几声: “还请魏兄放心,我不会求你帮我报仇,更不会让你去找那恶毒女人的麻烦。” “你只要将这玲珑雌配拿好了,好好活下去,活着回到宏然大陆就可以了。” 说罢,复将玲珑佩还给不二。 不二则是一脸茫然,如何也想不通他竟然会对自己毫无所求,心中忍不住纳闷: “难不成,离宗以来,我经历的阴暗面太多,反而忘了人世间到底还是善多于恶的?” 倒是为自己心中原先的盘算有些愧疚。 正寻思着,又听蓝烛说道: “我死了之后,你需得按我说的去做,才能保住性命,千万要记牢了。” “第一,这些疾风家族的搜查小队,都有各自的巡查范围,而且每隔一日都要互通消息。倘若逾期半日没有回复,临近的搜查小队一定会赶过来探探情况。我算了算,这只小队还有半日才要互通消息,所以你还有一日时间来掩藏行迹。” “第二,掩藏尸体的时候,一定不要埋在一块儿,尽量分散开来,降低被发现的风险。” “第三,你现下受了重伤,逃跑已然无望。我建议你用这块玲珑雌配,把地面之下的寒冰消开,掘出一条地道,藏身其中,再将其上做好遮掩,才有活命的希望。” “第四,记得藏到地洞之前,多猎几只雪兽回来,留作备用的干粮。” “第五,做这些事的时候,一定不要留下痕迹。” “我说的这些,你可听明白了?“ 不二连连点头:“你所言点滴细致,再好不过。” 蓝烛看了看不二,稍作迟疑,终究还是开了口: “老兄我最后提一个请求,答应不答应,全由你心意而定。” 到底还是要说了。 不二点了点头:“请讲。” 蓝烛道:“若魏小兄有朝一日,大道通天,对付蓝狐儿犹如对付蝼蚁一般,可否帮蓝某报此不共戴天之仇?” 此事当可。 不二郑重答应了。 蓝烛自是欣慰之极,心中暗道:“以蓝狐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脾性,只要这玲珑佩没有到手,就决不会放弃找寻的努力。再凭她无比细腻的心思,迟早会发现这雌配的行踪。” “不过到那个时候,这位小兄弟多半已到了宏然大陆之上,她势必要跟着过去。到了异界他族,她再想为所欲为,就要好好掂量掂量了。那些人族修士素来排外,说不得将她当作角族人的同伙看待,她多半要吃些大苦头,说不得丧命异界也是大有可能的。” “至于这位小兄弟,瞧他所学功法,想来也是名门正派,这恶毒女人如果去找他的麻烦,慑于其宗门威势,十有**也讨不到好。” 蓝烛心里虽是这样想着,但潜意识中多半觉得不二若是被蓝狐儿找到了,一定会被其玩弄于鼓掌之上,难免落个身死道消的结果。 他自然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但事关自己的血海深仇,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更何况,这个魏小兄先前退还玲珑佩的打算也不大厚道,这便算是自己临死之前给他的一个教训罢。 想到这里,他又强打起精神:“小兄弟,对不住,我还想麻烦你一件事。” “你日后回到宏然大陆,若有缘遇到我的结拜兄弟,还请告诉他,蓝某是被结发之妻蓝狐儿害死的,只说这一句便够了。” 此事毫无生命危险,只凭机缘巧合,不二自然一口答应了。 蓝烛又道:“我这结拜兄弟名叫长风,也是一个名门正派的修士。至于是哪一个门派的,我便不大清楚了。他的夫人叫怀壁,相貌极其惊艳脱俗,人又温柔贤惠。” 不二听罢,只觉得这名字极为陌生,想来不是什么成名修士。心道:“虽然门派不知,但有其余这几点,想必找起来也不算全无头绪。” 便回道:“我一定尽力而为。” 忽而又想到:“蓝烛去过宏然大陆,自然应该晓得从哪里才能走出去,我可得抓紧问问他。” 便将想问的话道了出来。 到此时,蓝烛已是强弩之末,闭上眼睛想了想,艰难地回道:“从前,在雪人族领地中倒是有一个直通宏然界的传送阵,不过后来被人族修士将另一头阵法毁掉了。” “据我所知,现今通往宏然大陆的出口,还有两个。不过,都是不大稳定的通道。一个大概是在宏然大陆和寒冰界的交汇处。具体是在哪里,我曾去过,一时却想不起来。另一个,传闻是在雪精族的领地之内,但我也只是听人讲过罢了。” 说着,眼前一阵模糊,想来离世也是弹指之间的事情。 不二听罢,自然大失所望,但也无可奈何。 蓝烛则怔怔望着他,似是出现了幻觉,呢喃道:“长风呐,长风,老哥先走一步啊!” 又过了少许,恍然恢复了些许神志,才认清不二的面孔。 大有失望之情,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索命鬼的脚步声已然临近,他强撑起最后一口气,招招手示意不二靠过来:“小兄弟,我告诉你一个十分有趣的秘密!” 不二将耳朵登在他嘴唇旁,仔细听罢了他的话,忍不住吃了一惊! 再一瞧,他已然闭上了眼睛。 过了少一会儿,忽然又睁开眼睛,挣扎着说了两个字:“温……泉……” 便断绝了生机,再也醒不过来了。 —————————————————— 感谢黑夜小辰 感谢dualroot 感谢梦回女儿国、小小拳王、亓籍。 感谢每一位书友。 书评区又有道友问qq群…… 既然你郑重其事地问了, 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 为了守护世界的和平, 贯彻爱与真实的邪恶, 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 …… 貌似跑题了(美好的童年)…… 本书正规群:542872206,请云隐宗诸位道友入群。 老司机群:562994690,请圣界各位角族朋友入群。 作者是群主,不定期冒泡,还望包涵。 另,还有道友询问上架日期,我现在得到的消息是4月1日上架,4月2日有可能首页强推。 所以压力山大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她是你的生死大敌啊! “温泉?” 不二反复念叨着,便琢磨他最后说的两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要自己将他葬在温泉之中?又或者是,他忽然想到这附近有一个温泉,提醒我可以去那里躲一躲? 琢磨半晌,亦是想不明白。 当即苦了脸:“蓝烛兄啊蓝烛兄,你倒是把话说完啊!” …… 送走蓝烛的时候,山谷里的寒风不算大,也不太冷,许是老天对逝去的人的垂怜。 四周的雪峰静静伫立着,像是出丧的队伍。 不二用玲珑雌配化开了厚厚一层冰,融得三尺多深的坑洞,把蓝烛的尸体款款放了进去。 便在他准备填雪的下一刻,所有的寒风都赶来了。 呼呼地叫着,长鸣着,带着些悲伤,像葬礼上的哀乐。 不二抬了望了望天: “这风,来得也太巧了吧?” 蓝光人死后,身上的蓝光还会持续一段时间,但光泽却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趋向深蓝。再过约莫两天之后,才会渐渐淡去,标志着魂魄也彻底远离了肉躯。 蓝烛的尸体此时正值深蓝到极点的时候,在白雪和冰块的映衬下,呈现奇幻的景观,像是只属于寒冰界异族的工艺品。 “蓝烛兄,先凑合着将你埋在这里吧。” 也不知蓝光族有没有立碑的讲究,但依着眼下的情形,也没有立碑刻字的条件。一来没有材质,二来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你嘱托的事,我自会放在心中,办成办不成,却要看老天给不给你面子了。” 他默默念起了御风术的口诀,一道三尺为径的旋风凭空而起,卷来了大片的冰雪,一层层将尸坑填满了。又小心驭使那旋风将最上面一层与四周抚得一般平整。 心中默道:“一路走好罢!你老兄吃的亏,我都记在心里,日后也当做自己的教训。” 想着,便回到先前战斗的地方,将血迹残肢什么的细致处理一番。 之后,运起御物术,绕着方圆几十里地,将其余几个蓝光人的尸体,小心掩埋了。 又按照蓝烛教给自己的办法,花了半日的时间,造出这地道和洞窟,掩藏了自己的足迹,又储存了足够多的食物,便在这洞中专心养起伤来。 这期间,果然来了不少蓝光人,在这里反复巡查了数回,直到今日还未消停。 不二每日隔着那地道入口的冰块,小心翼翼观察着,打算等伤养好了,这些蓝光人的搜查也偃旗息鼓的时候,便返回先前那温泉。 岂料得,在这冰冷的寒冰界中,他引以为傲的自愈能力竟然消失不见了,养了几月的伤,也没有彻底好得利索,直到今日遇到了这魔女。 不二的经历大抵如此,但他讲述之时,自然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略过了不少事情。比如,关于他修习圆明剑法的事情,内力和法力交替使用的事情,以及心里诸多念头,便只字未提。 至于期间战斗的细节,更是能模糊便模糊,能一句带过便一句带过。 战斗中遇到的敌手,也尽量描述得不值一提。 即便如此,那魔女仍是听的津津有味,不时插一两句话,点评一二。 待说道蓝狐儿此人诸事,那魔女眉头微微一皱,心中暗道: “此女用心险恶,难以度量。尤其是她不择手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倘若叫我与她较量阴谋诡计,初始或可有来有往,但若不能在短时间内将她斩草除根,那多半要一败涂地了。” “魏不二既然与蓝狐儿此女粘上了因果,只怕日后轻易摆脱不得。我可得多加留意,免得留下什么把柄,被她顺藤摸瓜了。” 心里如此想着,却没有将这念头告诉魏不二。 倒是冲着他莞尔一笑:“论起蓝狐儿卑鄙无耻的神韵,倒是很有贵族修士的风采呢。” 不二当即回道:“若是我人族之中,能有这样的人才,恐怕角魔一族早已打道回府,永远消失在宏然界之中。” 那魔女想了想,摇头道:“那倒未必,她这般作为和品性,未必能有什么大作为。” 忽而想起什么,又问不二:“你整日躲在这地洞里面,怎么晓得我被雪族人抓了?” 不二笑道:“这就算你命大了。前几日,不知从哪里来了几个雪族人,在我头顶的空地上,神神叨叨跳蹿了好几日,呜哩哇啦唱个不停,最后又在这上面堆了几个大雪人,还在雪人身上挂了乱七八糟的坠饰。实在太吵了,害得我几日未眠,养伤大计大受拖累。” 那魔女笑道:“你正好赶上了雪族的雪人节,这雪人节一过便是半个月,他们只在你头顶跳了几天,算是大大地给你面子了。” 不二便想起了先前在寒冰界游历的情形,觉得有些意思:“这雪人居然也能成为一个节日,倒还让人觉得新鲜。不过,想来这些寒冰界的异族人整日见不上太阳,到处都是冰天雪地的,也只能凑合过过雪人节,雪橇节,雪花节什么的。” 说着,指了指地洞上方: “这几个雪人走了以后,我发现其中一个大雪人正好处在这洞窖的正上方。于是,我突发奇想,从雪人正下方往上走,用玲珑雌配在它肚子里融了一个大洞,透过雪人的琉璃眼睛,观察地面上的情形。” “今日,我正休息着,便听到上面动静不小,就钻到雪人肚里去瞧一瞧,方好瞧见你被那雪人夹在腋下藏着。正琢磨怎么样能将你救出来,这些蓝光人就赶来了。” 那魔女听了,神色微微一动,轻声道:“你自己也受了重伤,还能想到救我么?” 不二听了,忍不住瞧向那魔女,只见她脸上没有寻常可见的戏谑神情,唯是怔怔望着自己,简直一副难以消受、余韵长存的美人图。 他略一迟疑:“若是在我自保有余的情况下,自然要将你救下来。” 那魔女瞧着他,心中却不大相信:“只凭你这呆头楞脑、古道热肠的性子,说不准拼着重伤也要去救人呢。” 嘴上却笑道:“魏道友宅心仁厚,侠肝义胆,我在这里谢过你啦。不过,你可不要指望凭着这点小恩小惠,就让我感恩戴德。” 她笑起来的模样甚美,不二眼看着,竟是微微楞了一下。 下一刻回过神来,连忙在心里敲打自己:“醒一醒,魏不二,她是你的生死大敌啊!” 这才恢复了清醒,冷声回道:“你想多了,我跟宅心仁厚、侠肝义胆八竿子搭不上关系。救你的原因不过是咱们各有所需。没有你手中的阴石,我只拿着一个阳石,也找不到出口。” “你全不必感谢我,更不用回报我。我也不会对你心慈手软。咱们两个在寒冰界中同舟共济,安危与共。出了寒冰界,还是生死之敌,不共戴天!” 那魔女听了,心口似被重物猛地一锤,一口气险些吸不上来,神色微微滞了去。 少许,又抬起头来,神色复还舒展,轻松笑道:“这是自然,你不说我也晓得。日后若是有机会拿下你项上人头,我是绝不会收下留情的。” 说到此处,她先前死里逃生的欢心喜悦已荡然无存,沉默了许久,又笑道:“也不知上面两帮人打得如何了,可否带我上去瞧一瞧热闹。” 不二便带着她,走到洞窖中央,使了御物术,轻轻顶起一个厚厚的圆形冰块儿。 再往上,有一个圆形通道,不二轻轻一跃,钻了进去,那魔女紧随其后。 黑灯瞎火地向上行了二丈余地,终于走到了临近地面处,不二又托起一个圆形冰盖,便钻到了雪人肚子里。 那魔女也跟着上了去,踩着冰雪壁上的浅坑,爬到了雪人的脑袋处。 这雪人脑袋里的空间虽大,但也只够容得下两个人紧挨着。 她立时便闻见了不二身上熟悉的味道。 若是进入寒冰界之前,她自然会极度厌恶。 到了此刻,虽谈不上十分喜欢,但闻起来却是份外的踏实。 这个时候,能有一个安全可靠的人陪在自己身旁,即便他是异界他族,甚至是本族的死对头,也总好过自己孤零零地在那温泉之中等死啊。 正是胡思乱想之时,忽然听见不二发出了“咦”的一声,轻声说道: “这些人怎么不见了?” ———————————————————————————— 感谢谢小写,感谢你成为本书第一位堂主。 感谢三十年前梦语、哈哈森 感谢梦回女儿国、亓籍、王丶皓轩、故tot梦、dualroot、书友170113155308463。 感谢每一位书友。 有读者问,长风是谁。 我也不认识…… 第一百四十七章 蓝狐儿 那魔女听了不二的话,连忙转过身,透过雪人的玻璃眼睛向外瞧去,果然是白茫茫一片雪地,空空荡荡的。 在一个扎眼的雪堆旁,蓝烛的尸体静悄悄躺着。 先前的战斗再怎么激烈,也没有办法吵醒他了。 她不由地松了口气:“想必是打着打着,去了别的地方吧。” 不二则怔怔瞧着外面的冰雪世界,毫无遮掩地横放着的尸体显得格外孤单落寞。 寒风呼啸着,刮得他单薄的衣衫和凌乱的头发狂舞,似乎要把整个人拆得散架了。 他心中颇有些不忍,有点想上去把蓝烛的尸身埋住。但又晓得危险之极,万不该如此去做。 正琢磨着,便听那魔女问道:“你是不是想出去帮他收尸呢?” 不二略微迟疑,又摇摇头:“不,太危险了。” 那魔女笑道:“你醒得便好,这些蓝光人此刻虽然走了,但很有可能还是要回来的。” “而且,我觉得,说不定会带着蓝狐儿一块儿过来查探。到那个时候,她们若是发现蓝烛的尸体不见了,多半会怀疑他有同伙。” “蓝狐儿此女心思实在难测,说不得便会据此推测出你我的藏身之处,到时候可就危险了。” “故而,你若是真的想帮他埋住尸体,最好等自己的伤养好了,等咱们可以飞遁离去的时候,再动手也不迟。” 不二自然认同,望着蓝烛,心中叹了口气:“就请老兄再受些委屈罢!” 那魔女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便有些欲言又止。 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我觉得你这人实在有些奇怪。说你心地太过善良,有时对我倒是挺狠心的。说你有些傻吧,但有时候还奸猾得厉害。” “我不管你是假聪明,还是真傻。切记往后的日子可要多加小心。否则,咱们在寒冰界的日子可不大好过。” 不二则怔怔望着外面的世界,不知在思量什么。 “你的伤,大概还得恢复多久?” 那魔女面上稍稍有些忧虑的神色,接着说道:“如果可能的话,咱们还是要尽早离开。虽然这里足够隐蔽,但如果蓝狐儿本尊亲临,我还是有些担心。” 不二苦笑道:“我自然也想早一点离开,但就怕咱们离开的时候,方好那些蓝光人返还了,岂不是羊入虎口?” “便算是你我能侥幸避过他们,但谁能保证这一带再没有别的探查小队?再退一步,就算这附近没有别的探查小队,可凭我现在状态,还要带着你,遁速自然大受拖累。只怕耗费一天,也未必能走出几十里地,随时会被追上的。” 那魔女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扭头向外面的世界看去,方好卷起了白毛风,迷迷茫茫一片,不知有多少危险藏在其中。 她反倒镇定下来,微微笑道:“暂且不必太过担虑,那蓝狐儿也未必一定会回来这里。这地洞如此隐蔽,咱们把那洞口的伪装做得更巧妙一些,叫她们查无可查。” …… 二人便复还洞口,想方设法对那盖住洞口的冰块做了些手脚,又利用不二的御风术,在冰块之上堆了厚厚一层冰雪,这才踏实了许多。 往后几日,二人便在这洞窖之内养着伤,渴了便融些冰水来喝,饿了便由不二用御火术将那雪兽肉烤熟了吃。 虽然远不及新鲜的血肉鲜嫩可口,但也勉强可以下咽。 不二大半时间都在运功疗伤。 那魔女却是无所事事,经常默不作声地瞧着不二。 不二初始不大在意,但总被她用毫无遮拦的目光瞧着,亦是浑身不大自在。 “你总瞧着我干什么?” 那魔女笑道:“我太无聊了,又不能修行,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这里又没有第三个活物,不看你还能看什么?” 说着,指了指不二的脸:“我看看你,比较一下人族跟我圣族在相貌上有什么不同,多少还可以有些收获,总比一个人数星星睡觉的好。” 不二无奈道:“那你瞧出来什么没有?” 那魔女笑道:“我角族百族之中,有几个种族倒是你们人族的样貌相近。其余各族大多都是丑八怪。” 说到此处,心中补了一句:“你倒是长得还是挺好看的。” 对于如此无聊的话题,不二自然不大理会。 那魔女便揪着他问东问西,比方说宏然大陆有多少个宗派,三大超级宗门、九大宗都是哪些,哪一宗最势力最大,宏然宗盟内部长老会、议事会、执法庭等等是如何运转的,宏然大陆上最厉害的修士是哪一位,大陆上最厉害的功法是什么,等等。 事实上,这些问题她早在圣界便做好了功课,摸清了底细,此时不过是没话找话。 不二则管他三七二十一,一律只说不晓得,跟她打岔磨牙,说说哪里山水好,人文风俗,什么的。 那魔女自然也不会强要他说来,两个人扯东扯西,打发时间,倒也有些意趣,转眼便是两三日过去了。 这一日,不二正与她说起自己小时候放牧象猪的趣事,忽然听到地面之上传来了些许动静。 二人连忙爬到雪人脑袋上去瞧,只见空地之上,蓝烛尸身之畔,站着十多个蓝光人,个个身上散着闪耀的蓝光,晃动着巨大的蛇尾,神色严肃。 在这些蓝光人中间站着两个浑身被蓝色绳索五花大绑的雪族人,满脸垂头丧气之色。 “夏大雪,夏小雪?” 那魔女喊出了这二人的名字。 原来竟是被活捉了,却不知夏中雪去了何处。 不二则第一眼瞧见这群蓝光人之中站着一个人族模样的女子。 即便以人族的眼光来看,她的五官也殊为精致,个个皆为上选,合于一处亦是殊为惊艳。 肌肤柔嫩光滑,与这白雪盈盈的天地世界契合不过。 美目流转若水,端了三分柔情。 脖子挂着一串闪闪发光的宝石项链,显得雍容华贵。 待她与旁人说话之时,又自然而然烘出些许端严之态,令人肃然起敬,不敢逼视。 浑身上下泛着些许蓝光,比起身旁的几个蓝光人,这蓝光微淡极了,若不仔细观详,实在不大引人注意。 但正是这淡淡浅浅的蓝光,配合她美艳之极的面庞和婀娜秀美的身姿,更添了许多难以言说的神秘。 她的下半身与人族一样长着两条腿,且颇为修长,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蓝光族人。 可四周的蓝光人皆是对其马首是瞻,想来在族中极有地位。 “当真是美得出奇了!” 那魔女忍不住赞了一句。 不二关注的却是另一码事:“她下半身为何没有尾巴?” 那魔女小声道:“蓝光人修炼到了虚光境后期,下半身的蛇尾便会褪去,渐渐化为双腿,身上的蓝光也会逐渐变淡。” 不二又问:“这虚光境如何厉害?” 那魔女想了想:“大抵相当于贵族的通灵境,不过一般要比贵族同阶修为高深一些。” 不二这才明白过来,只觉得大涨见识。 扭头却见那魔女一脸严肃地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女子就是蓝烛的妻子——蓝狐儿了。” 不二听了大吃一惊,仔细想了想,的确大有可能,心中忍不住暗道:“蓝烛兄还长着那么长的尾巴,老婆却已修炼成人形,怪不得他打之不过。” 忽然想到什么,心头猛地一跳:“这蓝狐儿修为这般高深,也不知会不会察觉我二人藏在这雪人之中。” 这念头方起,那美艳的蓝光族女子已然向雪人这边瞧了过来…… —————————————————————————— 感谢书友170113155308463。 感谢梦回女儿国、叫我阿丽、亓籍、无意下香尘、robert123、来咯恶霸、dualroot、慕泉s、dualroot、那一世繁华。 感谢每一位书友。 眼看就到了上架的时候,作者压力山大。 第一百四十八章 听天由命吧 蓝狐儿的目光像凛冽的寒风,一趟扫过几个雪人,凉飕飕的,还好未做停留。 不二这才松了口气,转而将心中的顾虑向魔女道了出来。 “这个暂且倒不必担心,”那魔女轻轻摇了摇头:“这雪人周身的图案便是一种颇有门道的阵法,完全可以将里面的动静与外界隔绝的。再者说,蓝光人的探查能力也不怎么厉害,开光境连神识都无法离体,只凭感觉探查。虚光境倒是能探出些许神识,但多是聚成一束,用来威吓对手,并不擅长大范围的感应和探查。” 正琢磨着,有一个蓝光人摆动着尾巴行了出来,仔细看了看,这人正是先前见过的疾风氏搜查小队队长蓝夜。 蓝夜向那女子行礼罢了,恭敬地说了一句蓝光语。 那魔女听懂了,便凑在不二耳边道:“这人说的是,‘蓝狐儿大人,我们便是在这里抓住这两个雪族人,并发现了蓝烛的尸体,但您要找的东西,却没有寻到。’” 不二被她一口香气吹进耳朵里,只觉得自己似中了妖法一般,右半边脸颊连带脖颈、肩膀,皆是好一通酥麻,连忙往后避了避,一脸诧异地瞧着她。 那魔女笑道:“我脸上长花了么,你怕什么?” 说罢,微微一笑,转过头又向那些蓝光人瞧去。 只见蓝狐儿半蹲在地上,细细察验了蓝烛的尸体,一会儿掰开眼睛瞧一瞧,一会儿撩开衣服看一看,一会儿用指甲把他的肌肤划开,观察血的颜色。 过了个把时辰,才站起身来,心中暗道: “蓝烛绝不是这些雪族杀的。他身上的伤口,没有一个像是雪族人的功法造成的。倒是左胸,右背,小腹,还有左腿的肌肤上乌青一片。” “割开这几处肌肤,里面的血液还能感觉到细微的蓝光能量,想来是和我疾风氏的搜查小队较量过了。” “不过以蓝烛的修为,想独力打败一个搜查小队,实在不大可能。更何况,他身上还中了九幽化功粉的毒。” “唯一的可能性,便是他另有帮手。他们并肩作战,杀光了负责这一带的搜查小队,但蓝烛亦是重伤而死了。” “这便十分明了了,那玲珑雌配多半被他的同伙拿走了。” 这般想着,当即命众人在这谷中四处搜查一番,看看是否能找到搜查小队众人的尸体。 待一众人散去,她便问夏家兄弟: “你们两个先前交代过,一开始带着一个角族女子,但后来却凭空不见了?” 她说的竟然是颇为地道的雪族语。 二人皆是愣了一下,才由夏小雪回道:“确实如此,我们在东边温泉一带捕获了那角族女子,之后一直夹在老大腋下。开战之前,因她碍手碍脚,就放到了地上。哪料到后来,不仅人不见了,连半点痕迹也没留下。” 蓝狐儿又让他将那日的情形大细细叙了一遍。 夏小雪便将采集精血之类不该说的略去,给她屡了一遍经过。 蓝狐儿听了,沉吟半晌,又问二人将那角族女子扔到了何处。 “这白雪茫茫的,谁能记住啊?” 夏小雪当即犯了大愁,眼巴巴瞧着老大。 夏大雪守着雪族人的气节,原本打定主意自己不说话,但眼看夏小雪央求自己,只好出来支招: “看看那些雪人,我记得就在那附近。” 二人依着周遭几个雪人摆放的位置,揣摩打量了半晌,推测出那魔女大概被扔在了何处。 “你们俩个小心点,指出来地方就好,不要在那里留下脚印。” 蓝狐儿说罢,亲自遁了过去,细细观察一番,自有所收获,心中暗道: “这一片冰雪地上,看起来与四周并无差异,但隐隐可以瞧见人为除去脚印的痕迹。” 想着,便又问道:“你们也提起过,那角族女子似乎功力尽失了?” 夏大雪不想搭理她,夏小雪却是连连点头:“正是如此。” 蓝狐儿接着琢磨:“我原先也听父亲说过,角族人来到此界,会消失大半的功力。倘若此事是真的,那么这个角族人决计没有办法在这冰天雪地中,独自逃走。” “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将她带走了。” 再往下想,她忽然又想到一个大胆的可能性: “此处正是埋葬蓝烛的地方,这人出现的如此巧合,说不定他也正是蓝烛的同伙呢!” 想到这里,她看着是面沉如水,心中却忍不住有些兴奋: “这个同伙也没有在此留下什么痕迹,一种可能是,他飞遁而来,又飞遁而去,脚不沾地,自然也不会留下痕迹。但若是他大摇大摆从半空中飞遁而来,蓝夜等人绝不会毫无察觉的。” 那么,只剩一个可能:“这人原先就藏匿在这附近的隐蔽之处,或者就藏在这雪人身后,趁着光夜等人不注意,悄无声息地将人救走了。待救走了人,再掩藏了行迹,又重新藏回了那隐蔽之处。” 她越想越是兴奋,呼吸也渐渐重了,接着在心里细细推敲:“时间过了这么久,那同伙十有**带着那角族人离开了。但若是能找到他藏身所在,说不定也会有所收获。” 又过一会儿,光夜等人也陆续赶回来。 她们在方圆十多里地的范围内仔细搜寻一番,果然找到了三具尸体,呈到蓝狐儿身前。 蓝狐儿心中更加笃定:“七人小队,已然发现三具尸体,想来我的猜测,跟真相大抵差不多了。” 当即吩咐众人,在这一带细细查探,看看附近是否有什么暗道,雪坑之类可供人藏身之处。 她自己则在绕着那些大雪人转了好几圈,想要看看它们身上是否做过什么手脚。 吓得不二和魔女连忙低下头,心头只道大大的不妙。 蓝狐儿则一边踱步,一边抬头看了看这十多个挂满缀饰的祭祀雪人,只觉得都不大顺眼,个个都像嫌疑犯,心内对他们说:“你们几个倒是来的挺巧,也占了个好地方。” 忽而想到什么:“依照我先前的推测,这个同伙极有可能曾躲在雪人身后,暗中观测双方交战的情形。” “又或者,他根本就是藏在这雪人身体之中呢?” “倘若真是如此,那么这些雪人之中,必会有一个身上有什么破绽之类。” 便逐个查看了每个雪人身上的痕迹,个个挂饰整齐,线条分明,都是完璧无损的模样。 “不应该啊。” 她喃喃念叨着,忽而想到什么,便问夏家两兄弟:“这雪人的数目,和你们初次相见的时候想比,是否少了?” 夏小雪连忙回道:“一共是十三个,并没有变化。” 蓝狐儿又问:“雪人的位置,身上的挂饰什么的,有没有变化?” 夏小雪道:“这就记不大清楚了,但看样子,应该是没有变化的。” 蓝狐儿稍作思量,接着问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应该是贵族的祭祀雪人罢,不知里面是否可以掏空,让人藏身其中。” 夏小雪连忙摇了摇头:“祭祀雪人身上布置了本族的阵法,需把上面的阵法拆除后,才能进入其中。” 眼看这些雪人身上的符文和挂饰还完好无损,想来藏身其中大概也是不大可能的。 …… 在雪人肚中,那魔女小声将蓝狐儿与夏小雪的对话,尽数译成人族语说给了不二,二人皆是觉得大为不妙。 “这下糟糕了,万一这蓝狐儿找到洞窖,魏兄可有什么保命良策。” 不二回道:“还能如何,只好听天由命了。 二人正是惴惴不安之时,忽然听到远处有一个蓝光人大喊道:“蓝狐儿大人,此处有点不大对劲!” 听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这地道的入口处…… —————————————————————————— 刚修改完今天的新章,就被狗戴胜道友的打赏刷屏声惊呆了……感谢你成为本书第一位长老,感谢你的推荐票红包; 感谢zalmy8023,感谢推荐票红包: 感谢韩盗友; 感谢梦回女儿国、小小拳王、亓籍、叫我阿丽、dualroot、王丶皓轩、丶陈锵锵、书友170113155308463; 感谢每一位书友。 我想,我总归还是要全力以赴写好每一章,才能回报大家的信任和支持。 第一百四十九章 这洞内,有人? “糟糕!” 不二和魔女连忙透过雪人的眼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瞧去,只见一个蓝光人站在地道洞口附近,指指点点,说着什么。 二人皆是吓了一跳,那魔女立时拉着不二跳到下面的地洞之内:“快把玲珑佩收起来啊!” 不二自然照做了,立时间冷冰冰的寒气似刀子一般向二人直扎过来,只要将人割得稀巴烂。 那魔女忍不住浑身一颤,心道:“这寒气真是足够劲道,立时将这里活人气息统统抹杀了。” 不二连忙靠在她身边,驭起一道法力,将二人罩了进去。 那魔女总算从冬天回到了春日,哆嗦地说道:“太冷了!” 稍稍缓过劲儿来,望了望洞内的情形: “快把这洞里所有东西都装进储物袋里。” 不二连忙按着她的吩咐,把床铺被褥棉衣都收拾起来。 待要收拾雪兽尸体的时候,那魔女忽然问道: “这些雪兽在此处放多久了?” 不二想了想,回道: “好几个月了,幸好这里冻得要命,不然早就该坏了。” 那魔女瞧了瞧,上面的确落了不少冰渣雪屑,她稍一思量,连忙说道: “你把这几日吃了一半的那一个收起来,其余的一丝一毫也别去触碰。” 不二道了声明白,连忙运起御物术,小心翼翼地将那半只雪兽抬起来收下。 结果便在原先的位置空出一块干净的地方,与周围覆盖一层冰渣雪屑的样子格格不入。 “这该如何是好?” 二人立时傻眼了。 不二想了想,便驭起一道极其微小的旋风,在一堆雪兽尸体上,缓缓转了一圈,轻轻卷起些许冰渣雪屑,将那一小块儿干净的地方抚的与周遭一般无二。 这旋风极其考验修士对法力的控制,稍大则乱,偏小则虚,几乎要控制每一搓雪屑的落处。 若是在进入寒冰界之前,不二自然没有这本事。 只亏了他这半年多来,一直控制法力护罩与极寒之风作斗争,每日都在琢磨怎么将寒风的损耗降得少一些,不停地练习控制法力变幻的法门,这才有了今日的效果。 “真有你的啊。” 那魔女面色一喜,忍不住赞了一声。 “耽搁不得!” 不二反倒冷静,拉着那魔女,重新钻进了洞顶那窟窿之中。 那魔女隔着窟窿往下看,寒气冻得下面一片冰冷,决计瞧不出二人方才在这里呆过的气息。 不二也探过头来,目光扫过一圈。 还是不放心啊。 便卡在窟窿口,用法力驭起一道旋风将这洞窖扫过一遍,把什么足印痕迹统统消去,又卷了些冰渣雪屑四处撒开,果然造出了一副久无人居的样子。 忽而瞧见这洞窟的入口,想起先前二人从地道入口往深处走,自然留了几道足印。 这往进走的足迹无疑会踩到自己出去的痕迹,以那蓝狐儿的见识,十有**会猜到二人还藏在洞中。 便不敢片刻耽误,径直遁去那地道之中,正打算踩几个往出走的脚印。 忽而又琢磨:“新踩的脚印毕竟要深一些,若是被蓝狐儿瞧出来,岂不是更加糟糕?” 稍作寻思,默了御风术的口诀,一阵旋风轻轻荡过,地上便成了一片冰渣雪屑覆盖的模样。 “妥了!” 他连忙飞身遁回。 那魔女伸手将他拉进了洞穴上的窟窿眼儿。 不二一招手,将那用来封堵口的冰块卷了回来。 双手放到那厚厚的冰块儿背面,用法力融开十个指印,十个指头往其中一扣,再往上一提,稳稳地将其卡在了窟窿口。 那魔女眉头一皱:“这可不行,冰块旁边有圈细缝,一抬头就能看见。” 不二回道:“我想想办法。” 旋即掏出那玲珑雌配,向其内急速注入大把法力,一股燥热的暖流立时喷涌而出,在他的引导下向那冰块儿的边缘散去,顷刻间融化出大片的水雾,顺着冰块儿边缘的缝隙中流去。 他又有意将法力透过这冰块儿,在其下方聚成一滩水平的横膜,既使得融化的水雾不会掉落在下面的地上,又让洞口上方的冰壁显得更加光滑平整。 这般处理一番,才收起了玲珑雌配,暖流瞬间消失不见了,水雾也立时结冻成冰,跟原本的冰块紧紧融在一起,倘不不是特别留心,很难发现有什么异样。 不二松了口气,心中暗道:“果然是生死关头才能激发潜力啊。” 正感慨着,那魔女又叫他拿出一件棉衣: “这地洞之内,肯定已是黑漆漆一片。但从这上方的冰窟窿,难免会映下去少许光亮。” 说着,将棉衣垫在冰块上,堵得严严实实。 那魔女脸色却有些白,显然还是有些紧张,勉强笑道:“该做的都做了,现今只好听天由命去。” 不二点了点头,二人便又往上爬,回到了雪人脑袋处,往外一瞧,蓝狐儿正站在那地道的入口附近。 几个蓝光人将附近的积雪扫荡的干干净净,这洞口的怪异之处自然显露无疑。 “藏得倒是挺好。” 蓝狐儿细细瞧罢,眉头微皱。心中暗道:“那同伙十有**就是藏在这里了,看这洞外覆雪的痕迹,这人多半已经掩藏行迹离去了。” 便微微有些失望。 少许,又回过精神:“管他呢,总该留下些线索吧?” 想着,一道蓝芒脱手而出,“嘣”的一声,将封住地道入口的冰块儿击碎了,里面幽长的隧道便呈现在眼前。 射了一道蓝光进去,可见空空荡荡一片,也瞧不见什么足迹之类。 “与我想的差不多吧。”她喃喃说着,倒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失望。 便叫队列中的一个下去探探情况。 被点中的那人勉强站了出来,心中直叫苦:“谁知道这洞里有什么要命的玩意儿?” 但也不敢违拗,正要钻到地洞之中,却听蓝狐儿又说: “等一下!” 那人心头一喜:“大人有何吩咐?” 蓝狐儿心道:“叫你一个人进去,把里面的痕迹都破坏了,我找谁去?” 想了想,便说道:“你点光进去,我跟着你。” 那人空欢喜一遭,心道该着自己倒霉,只好摸黑钻进地道。 蓝狐儿则点了蓝夜随自己一起,二人跟在他身后,仔细查看地道的情形,方走了几步,忽然觉得不大对劲,连忙叫道: “停!” 那人吓了一跳,连忙停住了脚步,颤颤巍巍又问道:“大人有何吩咐呐?” 蓝狐儿却不搭理他,趁着光亮,仔细看着地面的情形。 少许,蹲下身子,用水晶点了一束颇为耀眼的白光,与地面齐平着横射出去。 这便清亮多了。 “蓝夜,你来看一看。”她心中一喜,微微笑道。 蓝夜俯在地下,仔细瞧去,隐隐可见些许雪屑在临近地面处,淡淡地飘荡着。 “瞧出什么没有。”蓝狐儿笑道。 “这些雪屑显然是新近扬起的。” 蓝夜凑在她身旁,压低了声音: “这洞内,有人?” —————————————————————— 感谢zalmy8023,感谢你成为本书新的舵主。 感谢疯的勤,感谢你成为本书新的弟子。 感谢手机号读书、丶陈锵锵、日囚_西湖。 感谢梦回女儿国、神霄大觉金仙、手予嗅菊花、亓籍、dualroot、喵不湿。 感谢每一位书友。 已和编辑商量好,4月1日中午十二点上架。 这会儿,正在写上架感言,谈谈自己写书以来,想对各位书友说的一些话,还有关于上架后更新的问题。 写的很认真,明天早晨发出来,祝各位好梦。 上架感言 也许是很久以来的职业习惯,每次写东西,都很较真,不到非常满意,就觉得没脸见人。 所以,这篇上架感言也当做正式章节一样,写了很久,又作了反反复复的修改。 我知道上架感言写太多不好,谁愿意听你唠叨啊。 但请体谅我,此刻很不平静的一颗心。 这篇感言有五个主题。 ———————————— 第一,关于感恩。 还是那句老话,吃水不忘挖井人。首先要感恩。 从我来讲,在经历了当初连续十几次被拒绝签约,到60万字还在裸奔的情况后,一直觉得签约是一种奢侈。 万万没想到,如今不仅签约了,还陆陆续续等来了9个推荐位,甚至还有三江推荐和很有可能来到的首页强推。 也许对于一些老作者或者很有天赋的新人作者而言,这是再寻常不过的节奏。 但对于我而言,却是一段反反复复,曲曲折折,愈走愈沉,愈沉愈走,持续了几年的艰难路。 期间,经历了许多心酸,许多难过,许多不易,我就不在这里细说了。 但是,人要感恩啊。 学会感恩,懂得感恩,牢记感恩。 《不二大道》有机会上架,首先感恩各位读者。尤其是从那本一直没签约的老书追过来的,一直不离不弃的,寥寥十几位读者。 感恩你们陪我走过最艰难的一段路,又经历了几乎面目全非的改变,直至今天还在坚守。 我至今还记得许多人的昵称,记得你们在老书下面留过言,写下的评论,投过的推荐票,还有为我打抱不平的情绪。 …… 感恩编辑游龙兄。 虽然我们交流很少,但你的帮助莫大,实在让我难以言说。 感恩你在《不二大道》只发表了三万多字的时候,就决定签下这本书。这让我产生了一种迈过鸿沟天堑的感觉。 签约当日,我失眠了。 感恩你的每一次大力举荐,感恩你给我在起点微信号上专访的机会。 我是知道的,编辑虽然有安排推荐位的权力。 但每一次推荐,其实都要冒着风险。 尤其是一些重要的推荐位。 感恩你,愿意为《不二大道》冒这样的风险。 …… 感恩起点中文网的广阔平台。 这个平台,让如此多的读者可以看到《不二大道》。 这个平台,给了我实现写书梦想的机会。 这个平台,让我在实现梦想的同时,还能有些微薄的收入。 对我而言,如何做到感恩? 我想了又想,唯有尽自己的全力,写好《不二大道》,才是最好的感恩吧。 ——————————————————— 第二,关于服务读者。 不同作者,有着不同的理念。 在我的理念中,写书,首先是写给读者的。 我写的文字,首先要引起读者的共鸣,要让读者感同身受,让读者跟随着书中人物的悲欢离合而感动、欢心或者难过。 所以,请各位放心,我不会为了追求什么所谓文学上的深度,理念上的深刻,意境上的卓尔不群等等之类,而去刻意写一些离谱的,扭曲的,做作的,毫无必要又专让人感到身心不快的文字。 其实,这也是对读者的感恩。 ———————————————————— 第三,关于追寻梦想。 以下所说,请当做一个狂妄自大又不自量力的作者的痴心妄想吧。 写小说是我的梦想。 在心中埋了许久,终于付诸于实践的梦想。 既然是梦想,总会有自己的,微不足道的些许追求。 至于《不二大道》,我首先希望每一位读者看着高兴。 然后,才是希望通过自己的百般思量和精心雕琢,写出自己试图表达的一些东西。 一是人的成长。 不仅仅是主角的成长,一些经历诸事的配角,也应该有所成长或者有性格变化。当然,配角的成长,只会用淡淡的笔墨去勾画。 重点是主角魏不二。 魏不二的成长,我试图不去把他的成长写成一个从一直接到十的过程。 而是从一到二,到三,到四,经历五六七**,最终变成十的潜移默化的过程。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觉得性格这东西,说变就变,当真是有些困难。 从我而言,曾经历过许多事情,无数次说过自己要改变,到最后却不是因为自己说改变而改变了,反而是在一次次挫折和失败中,缓慢而微小的成长了。 至于魏不二,他天性之中带来的善良,不会因为一次挫折,就统统抹杀,变成心狠手辣,老谋深算之类的城府人物。 他渐渐的,总归会成长,会经历一个类似从“望尽天涯路”到“衣带渐宽终不悔”,再到“回首灯火阑珊”的过程。 这中间应该会有无知的无畏,后知的畏缩,稍有经历后的迷茫,渐渐看清前路的明志,锲而不舍、始终无悔的执着追求,到最后灯火阑珊的领悟,成为一个看透世间沧桑的智者。 对魏不二,我心底还有一个不大成熟的想法。我想试着去探索,探索像魏不二这样天生自带善良秉性的人,在这样一个纷繁复杂,又万般险恶的修真世界,在些许主角光环的保佑下,能否把这种善良以某种形式,合理地保留在最终那个看透世间沧桑的智者的心中。 二是配角的执念。 每一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执念,或者说念想。 我试图在《不二大道》中,稍稍表现一些配角的执念,以及由这样的执念,引发的各自的支线故事。 为此,我为许多重要配角配置了或大或小、或重或轻的金手指。试图用这些金手指增加他们的分量,再通过金手指让他们稍稍享受主角的待遇,进而有更多的一些可能,实现自己的执念。 当然,每个配角都不会着墨太多。 有时候,也许我没有用笔去写他们,但他们却在忙着自己的执念,写着自己的故事。 每一个配角都活着自己的世界,当着自己的主角,便像是这书中又隐藏了几本别的书。 只有当他们的故事或执念,与主线产生交集的时候,才会重新出现在读者的视线里。 这便好像不同的书叠在一起,同时翻页,把夹在一起的那几页中的故事,用一种有趣又和谐的方式组成一个新的故事。 当一个个配角的执念和故事的主线互相作用、影响、推动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我万分期待。 除了以上两点,我还有一些别的想法,比如,世界观的构筑,镇海兽代表什么,不二大道的真正含义,等等,听起来都是些会让大家不大耐烦的东西,留在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以上我所想试图表达的,对于许多人来说,许是非常不值得一提的。 但于我来讲,近乎痴人说梦般难以实现。 所以,再次重申,方才所讲的这一些不切实际的追求,都只是我个人极其不自量力又极其愚蠢的想法。 众位全当一个大大的笑话来看好了。 ———————————————————— 第三,关于全力以赴。 不二大道这本书,我推翻了许多稿,重写了许多次,投入了许多心血,可惜仍然有不少需要仔细推敲,精心修改的地方。 所以,大家看盗版和正版,又或者看过一遍回过头重新看,都会发现很多地方改动了,这是低端作者一次次回头改文的结果。 这本书虽然在许多读者眼中不值一提,但对我来说,有千万斤的重量,每一章,每一段,每一句话,都慎之又慎。 如今,又养成了每发一下章,都要反反复复修改5遍的习惯,让自己的码字速度始终提不起来,于此万分抱歉。 可惜的是,即便我如此努力,却始终还是不大满意,总觉得自己实在是绝佳的,眼高手低的绝佳代言人,惭愧之极。 这段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想说一件事,虽然上架了,每天多更一点,就会多一点订阅,多一点收入。多更一点,就会多一些收入。 但我万万是不会为此而牺牲此文质量的。 这样首先是对读者的不负责任,也是对我自己的不负责任。 ———————————————————— 第四,关于上架的时间和上架后的更新。 已定好在明天中午12:00上架,所以明天的第一章由凌晨推迟到中午十二点。 上架当天,我想至少要更新三章,如果这两天写的顺利,那就再加一章。 上架后,我想先试一试,维持一段时间两更。如果工作太忙,就回到一更。希望各位能体谅。 ———————————————————— 第五,关于首订。 虽然我的的确确是一个没有风骨的作者,会为了多一些读者,毫无风骨滴推翻自己的文章;会为了大家的体谅,厚颜无耻地卖惨;会为了不让新来的读者望而却退,删掉几条怒不可遏的书评(求原谅,这实在是无耻之极)。 但我到底还是明白的,写书终归是靠本事吃饭的。 所以,我觉得订阅这件事,应该由读者自己去决定。 读者真心喜欢《不二大道》,喜欢到愿意订阅,这是最好不过的。 如果他觉得《不二大道》平平无奇,非常一般,甚至实乃破书、烂书、大臭书,看看盗版打发打发时间还成,要是花钱去看,实在是蠢极了。 倘是如此,那身为作者也没有立场去站出来说什么,毕竟,是自己写的不够好。 但是,作为一位真的没有风骨的作者,在这里想对路过的读者提一点小小的愿望。 便是关于首订(即上架后的第一章订阅,不包括之后其他章节的订阅)。 如果《不二大道》曾带给你一点点感动、欢心亦或者难过,曾让你有过微不足道的感同身受,如果如此,望你花一角钱,为这本书增加一个首订。 可以肯定的说,一本书的首订几乎决定了它的未来,决定了上架之后的客户端推荐位,所以我到底还是想争取一下的。 不仅是为了这本书,为我自己。 也为了真心喜欢这本书的读者,为了不辜负他们的眼光。 也为了编辑游龙兄,为了不辜负他给予这本书的九个推荐位,不辜负他的鼎力支持。 好罢,感性的话至此打住。 说点现实的,游龙兄答应在上架的第二天,也就是4月2日,给我起点首页强推。 但如果首订只有几个,我觉得我这强推也没脸要了啊。 …… 各位,不会真的只有几个订阅吧,我在书评区看到十几位仁兄说了要全订的,做人要实诚的…… 第一百五十章 一日夫妻百日恩 “洞中有人么?倒也未必,不过有人的可能性大一些。” 蓝狐儿望着幽常隧道,沉声说道:“总归,我们小心一些。” 当即放慢了步伐,缓步走了不知多久,才临近不二融开的那大洞窟之中。 大概一瞧,心中便明白了:“这人拿走了玲珑雌佩已然不用怀疑,若非如此,怎么能在寒冰之中,造出这么大的洞窖?” 照了几道蓝光进去,顷刻间整个洞窟亮堂起来。 “没有人?” 她有些不大相信,便将视线移到地面之上,均匀铺着一层雪屑冰渣,并没有半点扬起来的迹象。 “怪了,非但没有新近的痕迹,连很久以前的也瞧不见,显然是被人刻意抹去的。这人未免也太过小心了吧?” 总觉得不大对劲,又在洞窖中仔细瞧了一遍,瞧见一处角落里堆着几具雪兽的尸体,细细查看过后,心道:“看起来,像是有些日子没人动过了。” 又弯下腰,小心检验这些雪兽的致命伤口。 竟然又有惊人的发现。 很显然,此人的杀死雪兽手法,绝不是寒冰界里任何一族的手法,却也不大像是角族人的手笔,这让她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缓缓站起身来,仔细检查洞窟四壁和洞顶,皆是完好无损的模样。 叫蓝夜和另一人绕着墙壁摸了一番,也没瞧见什么机关暗门之类。 倒也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心中叹了口气:“离那日过去了这么久,想来这人也该走了。方才地道中扬起的雪屑,多半是我一掌击碎洞口的冰块,力道贯穿洞内所致。” 又在这洞窖之中逗留一会儿,再无别的收获,只好向洞外退了出去。 看着冰天雪地,茫茫一片,寒风疾卷,将大地上人和雪兽的足印渐渐刮得淡去了。 她自然由此联想到自己数年来苦心经营的盘算:“这回断了线索,再想找人可就麻烦了。” 颇有些不大爽快。 忽然瞧见蓝烛的尸体孤零零躺在地上,心中又升起难以言明的滋味。 兀自走到他身前,瞧了半晌,心中默道:“老实讲,你对我自然是极好的。” 便想起蓝烛往日如何来照顾自己,简直是放在掌心怕化了,搁在地上怕凉了,不能再细致入微。 故而,她至今还戴着他送给自己的项链。 虽然蓝烛已然身死,但这项链还可以留下来,寥做念想。 “可惜啊,我对你实在喜欢不起来。” 她心内自说着,眼皮微微有些跳动。一阵寒风忽然刮过来,竟然叫她冷得泛起了鸡皮疙瘩。 这太奇怪了。 她自从步入虚光境,就不会感到寒冷了。 “是你么?” 她抬起头,望着半空,仿佛看见了那人清晰的脸庞,冲着自己微微笑着。 迷茫了少许,自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蓝烛的尸体。 亲自动手,在冰滩之上挖了一个深坑。 又从大片冰滩上切了一大块儿,用术法将其中掏空,制成了一口简易的棺材,将蓝烛整个人抱起放了进去。 此时,蓝烛身上已然黯淡无光,可见魂魄已然散得不知去了何处。 “你走的倒是挺利索,恐怕没有想到,是我将你葬在这茫茫冰滩里的吧?” 想着,便将棺材埋到了大坑之中,立了一块儿冰碑,用蓝光语写上:亡夫蓝烛之墓,想其一生爱错,乃是咎由自取。 看着那冰碑自己写下的文字,倒是颇有些感慨:“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也算给你一个交待了。” 说罢,站起身来,正要招呼众人离开。 便在此时,忽然刮起一阵极猛烈的风,荡来阵阵寒气。 紧跟着,一个雪人头顶上紧扣着的帽子竟然被刮了下来,飞快地飘荡在了半空之中,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蓝狐儿见此,心神微动:“这些雪人出现在这里,说起来殊为巧合。会不会其中也藏着猫腻?” 便叫众人去将它们一个个拆开来瞧瞧。 众人听了,皆是吓了一跳,脸上面犯难色,却没一个敢站出来。 “愣着干什么?” 蓝夜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大人,雪族人的祭祀雪人轻易拆不得的,雪族祭祀会在上面降下诅咒,拆一个,降一灾,折一寿,十分灵验的。” 蓝狐儿听了,哈哈大笑:“你们都是我疾风城的精英勇士,活着的雪族人都没有怕过,竟然会怕这些没有生命的雪人,实在是好笑极了。” 说罢,也不强求他们。 一个人兀自遁了过去,猛地举起一掌,荡出一道蓝光,气势汹汹地轰向其中一个雪人身上。 那雪人眼看就要被轰得细碎,周身却骤然泛起一道道神秘波纹,与蓝狐儿发出的蓝光猛地撞到一起,两相激荡,荡出一圈巨大的芒浪,飞速向外扩去,冲的四周冰雪纷纷飞扬。 末了,再看那雪人,竟然纹丝未动。 不二先前正要感叹大难不死,见她又打起了雪人的主意,立时又把悬着的心调了起来:“这女人不好糊弄!” 蓝光族众人却有的说了,纷纷劝她莫要再打这些祭祀雪人的主意,说什么“神物不可侵犯,诅咒不是儿戏啊!” 蓝狐儿却毫不理会,冷笑一声:“装神弄鬼么?” 便唤来夏家两兄弟:“你们俩把上面的阵法给我卸了。” 夏大雪心内冷笑一声,自不动弹。 夏小雪心道保命要紧,哥哥不愿做的,便由我来吧。 磨蹭着走到其中一个祭祀雪人身旁,心头祷告:“雪神大人,我实属被逼无奈,你们要算账,一定要去找那个疯女人呐!” 接着,口中喃喃而语,便是一串叽里咕噜的雪族密语吐了出来。 那雪人身上的挂饰白光一闪,又一黯,便稀里哗啦掉落一地。 蓝狐儿笑道:“很好。” 话音方落,一道蓝光直射而出,瞬间将那雪人打得稀碎,散了满天雪渣,像下了一场暴雪一般。 她便忍不住笑道:“什么叫神物不可侵犯?不过是一些简单的微小阵法罢了。” 众人个个大叫苦也,倘若这雪人真的有诅咒的功效,也不知会否连累到自己。 蓝狐儿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叫夏小雪从左到右,逐个将这些雪人的阵法拆了去。 不二和魔女看了,自是手忙脚乱地把脚下的冰块儿融开,一并钻了下去,又将那冰块儿重新放了回去,照着先前的法子把缝隙填充得均匀。 虽然如此做了,但二人心中具是忐忑不安,只因方才在地洞里,光线幽暗不堪,自然不易发现冰块儿上的玄机。这会儿到了地面上,只需微加留意,许是轻易就要暴露了。 倘若蓝狐儿发现这雪人肚中是空的,也难保她不会由此推测出二人刚才使得把戏。 正是心通通直跳的时候,蓝狐儿带着夏小雪已三下五除二,干净利索地拆了七个雪人,却是没有半点收获。 众人皆劝道:“大人,都已拆了七个啦,想必后面几个也是一般的情形,没有必要再看了!” 蓝狐儿美眸冲着那些雪人横扫一圈,冷声道:“要么一个不拆,要么统统拆掉。我蓝狐儿什么时候做过半途而废的事?” 说罢,立时加快速度,顷刻间拆得只剩最后两个…… 第一百五十一章 报应来得快 那两个雪人紧紧挨着立在一起,便好似冰摊荒原之上,一对不离不弃的痴情伴侣。 蓝狐儿怔怔看了半晌,心内冷笑一声: “你们两个在这里浓情蜜意的,岂不是来讽刺我?” 叫夏小雪将那雪人身上的挂饰几下卸了干净。 正要一掌将它拍个散架,一抬头,忽然瞧见正前方的天际处,云烟滚动,戾气缭绕,灰蒙蒙的雾海气势磅礴地向这边压了过来,直要将整个世界吞噬了一般。 这场景众人并不陌生,自然是寒冰界里极为恐怖的暴风雪袭来了。 但似这等规模的暴风雪,五十年刮一次也算罕见了,怎么今年不到二三月,就连着刮了几次? 众人下意识便将这场暴风雪与蓝狐儿先前亵渎祭祀雪人的行径联系起来了: “大人,大人,祭祀雪人降灾啦!” “大难临头,咱们快逃罢!” “大人万不可任性了!” “这雪人回头还可以接着拆,眼下还是避一避的好……” 蓝狐儿自是一脸阴沉地望着天际尽头,好似那暴风雪隔着数十里地直刮进了她的心里头。 再看眼前这两个雪人,一个赤条条立着,另一个则是全副武装,心里忽然莫名其妙地升起了极为怪异的期待感: “这雪人被我扒光了挂饰,阵法也失灵了,待会儿暴风雪一来,顷刻间便可将她刮得面目全非。” 想到这里,转身瞧向另一个雪人,暗自冷笑:“你眼睁睁看着她被摧毁,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说罢,仿佛这雪人终于能与自己感同身受,春风一般的笑容复还面上,正要示意众人可以走了。 “这两个雪族人怎么办?”蓝夜连忙问道。 她的言外之意,自然是在暴风雪来临的情形之下,这二人有些拖累队伍的遁速。 蓝狐儿稍作寻思,回道:“将他们绑住定在原地,看看有没有命活下来吧。” 夏家两兄弟听得心中一骇:“我们兄弟浑身修为被封禁了,在这暴风雪中绝无半点反抗之力,这是要把我们活活冻死啊!” 二人眼瞧着蓝狐儿,直如看见了魔鬼一般,连忙挣扎着、怒吼着,要起身逃跑。 只可惜周身本领无法调动丝毫,当即被那几个蓝光人摁在地上,围着两人布置了数颗蓝色水晶,在一阵蓝芒闪动过后,射出出道蓝芒化绳,将二人绑在地上,困得得严严实实。 夏小雪怎料得自己这般配合,她竟然还是要杀人灭口,气得连声叫骂: “我草你祖宗!蓝狐儿!” “你不得好死啊!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蓝狐儿冷笑一声:“恭祝二位福大命大,死不了。” 说着,轻轻一挥手,便要招呼众人离去。 却听夏大雪大吼了一声:“蓝狐儿,你要是想找到那角族女子,我二人自有办法!” 蓝狐儿转头瞧去,只见他瞪着眼睛,又叫道:“用我雪族秘术,可以追踪到她的行迹!” 蓝狐儿稍想了想,笑道:“你要是敢骗我,死的会比现今惨一百倍。” 衣袖轻扬之间,一道蓝芒脱手而出,将二人身上束缚卸掉。 她受夏大雪的提醒,忽然想起什么,一弹指,两道暗芒脱手而出,附在那未被扒光的雪人附近的地面上,无声无息地融在雪地里。 又遁至先前发现的那个地道入口处,同样甩出一道暗芒附在地上,这才轻喝一声: “走!” 一众人再不作逗留,顺着暴风雪的走向,往天际尽头一趟遁去了。 …… 不二和魔女提心吊胆地在洞中躲了许久,见上方再也没有半点动静,忙又把头顶的冰块儿卸下来,重新爬到雪人脑袋里,向外望去,正瞧见那暴风雪铺天盖地的刮过来,这才晓得这些蓝光人为什么拆到半道不见了。 “好大的风!” 不二吓了一跳,忙拉着那魔女,要往下逃去。 那魔女被他拽住胳膊,浑身不自觉地一颤,扭头呆呆瞧向他。 不二气道:“你愣着干什么,想死么?” 那魔女稍稍一滞,忽而笑道: “魏兄,这雪人身上附着阵法呢,绝不会被暴风雪刮走的。” 不二这才松了口气:“怪不得你这般镇定。” 那魔女笑道:“我以为你知道呢。” 她指了指被不二抓住的胳膊:“你对我这个生死之敌,关心的有点过头了吧?” 不二连忙将手放开,半晌冷哼一声:“还指着你带我出去呢。” 说罢,便不再理她。 扭头向外面的世界瞧去,那暴风雪已然临近,周遭被疯狂飞舞的,密密麻麻的雪花挡得视线模糊,狂风的呼啸声像怪兽的嚎叫。 再往一旁看,那个卸掉挂饰的雪人顷刻间便被暴风雪吞噬得干干净净,与漫天的雪花融为一体,再也分不清彼此。便好像其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那魔女见此,微微失神。 自从进入寒冰界中,她修为大跌,几无自保之力,每日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随时有可能性命不保,成为冰天雪地之中的一具冷尸。 这样的情形,与这个没有阵法保护的雪人真的好像。 想到这里,她的余光不由地瞄向身旁那人。 “倒要托你的福了。” 如果这般救命的人情接着欠下去,她只怕真的要忘掉他的死敌身份,忘了他将自己的苦心谋划的计策搅黄了,忘了自己先前还咬牙切齿要将他碎尸万段。 便在此时,不二忽然好笑道:“倒了八辈子霉,五十年一遇的暴风雪,我一个月就赶上了两回。” 她也忍不住笑道:“你自己倒霉不算,还拖累我来。” 说着,也向外面的冰雪世界瞧去。 若是在性命无忧的前提下,这暴风雪的景色着实瑰丽壮阔、动人心魄,二人看了半日雪景,这才一并回到洞窟。 这场暴风雪接连刮了半个月才消停,不二的伤势也渐渐好得许多。 “咱们还是早些离开此地,省的蓝狐儿再找回来。” 不二有些担忧地说道。 “我倒是觉得她多半不会再回来了。” 那魔女虽然这般说了,但二人还是抓紧商量往后的行程,准备尽快出发。 按照蓝烛给的提示,通往宏然界的出口,一个应当是在寒冰界与宏然界的交汇处。 二人在这一带不知转悠了多久,仍是毫无所获,再找下去,多半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另一个出口,在雪精族领域内。听蓝烛话中的意思,似乎那出口并不是传送阵之类十分稳定的出口。 那魔女猜测,大有可能也是类似傀蜮谷中那密闭空间内七个门洞一般的存在。 若真是如此,便可以凭借阴阳感界石来寻找。 当然这也只是推测而已,但在别无它法的情况下,只有试一试了。 二人将东西通通收拾了,抓紧从地道洞口钻出去,掩盖了行迹。 便由不二背着那魔女,脚不沾地直奔雪精族领域。 走得匆匆忙忙,却未发现,方走出地道,便有一道暗芒粘在了不二的脚底下。 随后,一闪一闪散发着极其微弱的气息,似脚底生出了一个会眨的眼睛…… 第一百五十二章 男女授受不亲 有了玲珑雌配之后,不二再也不用分出法力抵挡风寒。 携着那魔女,行宿相间,三日便遁出一千二百多里地,离雪精族领地只剩不到一千多里地。 如此,也是他顾虑那魔女晓得自己的底牌,刻意收着遁速。 这一道虽是以赶路为要,但既然无须顾忌寒风凛冽,二人难免生出些许闲情逸致,饱览寒冰界奇妙雄宏的风光。 天地之间无处不是银装素裹,时有稀奇古怪的雪兽成群而过,时有连天雪山峦迭,时有茫茫冰原一望无际,时有漫天雪花迎风做舞,实在叫人留恋往返。 不二忍不住想起了进入寒冰界之前,写在那蓝色门洞两侧的对联:“千里冰封歌一曲,万年飘雪画长卷”,还有用另一种字体写的横批“诗情画意”。 他之前还纳闷,谁会有这等闲情逸致,写下这等词句。 现今来看,倘若一个人的修为极高,完全不必顾虑寒冰界的万年寒气侵袭,那此界的风光的的确确是可以用诗情画意来形容的。 只是不晓得这写下这对联和横批的究竟是人族哪两位前辈,又不知他们遇见了那五十年一遇的暴风雪,是否还能从容自若,闲庭信步呢? 二人赶路期间,又经过三五个寒冰界异族领地,不二原打算直着穿过去。 那魔女劝道:“寒冰界数百种族之中,颇为凶悍的种族有近百个,蛮不讲理的,杀人抢劫的这些且不说,吃肉饮血的也听过几个。咱们一路碰到的这些,保不准有什么厉害种族呢。” 不二也大为认同:“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于是,免不了七拐八拐绕了一些弯路,又拖累了行程。 赶路的时候,还有一件叫不二颇为尴尬的事情。 便是自从他不必分神抵挡那些寒气以后,那魔女只凭奔跑已然跟不上他的遁速。 再加上她被夏家三兄弟采集了不少精血,整个人更加虚弱,奔不出几里地,便浑身发软,大口地喘气。 这般一来,只好由他背着这魔女赶路。 一路上,二人前胸贴后背的,虽然有意回避,但遁行颠簸之际,难免稍有碰触。 一旦胸前的温软惠及脊背的坚硬,立时让他生起一种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的感觉,浑身不受控制地哆嗦,心也跳得十分厉害。 那魔女却似乎没有察觉到,只默默在身后吐气幽兰着。 温软的发梢随风微微摆动,骚的不二一通痒得难受,头顶充血,额上冒汗,只觉得快要天翻地覆了。 每当此时,二人便不再说话,默默无语,少有交流,但时间却似乎并不难熬。 …… 雪精族的领域大抵是在寒冰界北方一带,占地面积并不算十分辽阔。 据魔女所述,雪精人是天生的自然术法师,每个人生下来,便可以轻松调动金木水火土风雷冰等自然元素,使出千百种极具威力的法术。故而,这一族人数虽然只有数十万人众,但也是位列寒冰界前三的强大种族。 雪精人天生善良,脾性温和,素来主张和平,对于除了蓝光族和雪人族之外的其他异族,大多抱有善意。 “所以,我想我们此行,只要低调一些,应当没有太大的危险。” 考虑到在雪精族可能遇到的诸多状况,顺便缓解一下二人之间的尴尬。那魔女一边伏在不二背上看风景,一边与不二细细讲着关于雪精人的情况,还有诸多禁忌。 “雪精人忌讳身体的碰触,除了一些正式的祭祀场合上不得不与族中祭祀有些触碰之外,在普通雪精人交往的过程中,一般都是没有任何身体接触的。即使是雪精族的情侣,只要出现旁人眼中,也很少拉手挎臂之类。” 不二听了,若有所思道:“在我们人族之中,男女之间倒是讲究‘授受不亲’,同性却未必如此。” 那魔女笑道:“雪精人自古以来,便崇尚身心纯洁,对于族中女子要求更高。似乎每几年都有个鉴定仪式,专门检验女子身心是否纯洁,若是测出不洁者,惩罚也颇为残酷。” 不二奇道:“身心纯洁还可以检测么?那怎么算是纯洁,怎么算不洁?” 那魔女立时想起自己在圣界曾看到的资料,面色微红,心道:“这叫我如何讲给你?” 想了想,轻咳一声:“那我可不大清楚,等你到了雪精族领地,自己去问好了。正好看看你本人算不算纯洁。” 不二笑道:“我一个异族,又是大男人,只怕那些雪精族的检测手段,对我不大管用。” 那魔女笑了笑:“未必,我只听说,雪精人对于世间男子的纯洁程度,也有办法检测的。” 说到此处,她脸色愈加羞红了。 …… 这日,正行到一处,瞧见不远处奔着一群似马似鹿的雪兽,不二便惦念起马鹿兄来,也不知它找到自己的兄弟姐妹之后,是否一切平安顺利。 正惦念着,忽然从那雪兽群中,单独分出一只来,兴高采烈地奔向自己。 “马鹿兄!” 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天下之事总是这般巧合。 他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自然认得这雪兽正是先前随自己行了几千里地的马鹿兄。 一人一兽互有救命之恩,感情处得极好。 相逢之后,自是欣喜之极。 不二搂着马鹿兄的脖子: “你可叫我好是想念!” 马鹿则用绒毛不停蹭着不二脸颊,一阵啾啾轻吟。 那魔女瞧见,不免啧啧称奇,想起不二先前讲给自己的经历,忍不住想到:“世间天真无邪者,无过是小儿和未开灵智的野兽。魏不二能与这雪兽生出深情厚谊来,原本也应该是生性单纯之人。” “只不过,人族大环境向恶,他每日浸泡在乌烟瘴气的偌大染缸里,久久而之,难免要沾染卑鄙恶俗的习气了。” 如此想着,胸口一闷,竟然觉得心中好不难过。 不二与马鹿相拥许久,才站起身来: “马鹿兄,我有要事往雪精族走一遭,也不知咱们是否同路。你若要去别的地方,咱们可就得分别了。” 说着,挥一挥手,示意它归队罢。 马鹿兄却连连摇头,绕着二人转了几圈,接着四肢齐跪,俯下身子,示意他们骑到自己身上来。 不二笑道:“马鹿兄,你的好意,我心领啦。不过,我往后再不怕寒气侵袭,你还是和你的兄弟姐妹们一道离去罢。” 马鹿听了,却不为所动,眼巴巴瞧着他,不住地晃动着身子。 不二与它目光相触,便觉得它好像有话要对自己说。 “难不成,你也要往雪精族那里去?” 马鹿听了,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不二正捉摸着,却听那魔女笑道:“你这位马鹿兄的兄弟姐妹不知该有多少,早将这交界处各地趟遍了。说不准,它知道通往宏然界的出口在哪里?” 第一百五十三章 再见蓝狐儿 想的倒是挺美啊。 不二低头看了看马鹿,总是觉得不大靠谱。 便苦笑道:“它再如何聪明,也不过是个雪兽,怎么会知道我在找什么?” 不待魔女说话,那马鹿一步靠上来,一边用嘴揪着他的裤腿,一边啾啾轻吟,过后又连连点头。 瞧它这意思,似乎真的能帮到二人。 “这也太离谱了。” 他当然不信,但总归是马鹿兄盛情难劝,二人商议一番,觉得不妨跟它先行一段,看看它究竟什么意思。 于是,魔女在前,不二在后,一并骑了上去。 那马鹿便驮着二人,先是一趟回归了队伍。接着,混在大队雪兽之中,竟然又折向东而去。 不二见此情形,自然嘀咕起来:“往东边走?” 那魔女点了点头:“大概是去宏然界与寒冰界的交汇处吧……” 不二叹了口气:“马鹿兄大概是不晓得,咱们已经在那里找了很久,却仍无半点收获。” 那魔女笑道:“你着急什么,反正你我也在这里耽搁了不少时间,还怕再多一些么?” 她一边说,一边笑着回头瞧向不二。 二人一同骑在马鹿兄身上,一前一后,离得咫尺之近。 那魔女谈吐之间的幽幽香气,尽数被不二吸了回去,便免不了心神一荡。 再瞧她脸上,肌肤嫩得不堪一戳,美眸深得似秋日清泉,连笑容也要动人心魄了…… “要命!” 他心头狂跳,连忙将身子向后倾倒一些,吸了几口淡无滋味的空气,这才稍稍冷静下来。 “再坐下去,只怕要出事啊。” 他扭头一瞧,四下一并奔着数十头雪兽。 想了想,身子便是一轻,整个人飞到了紧挨着的另一头雪兽身上,冲那魔女说道: “咱们两个骑在马鹿兄一个身上,着实有点沉,累得它太过辛苦。” 那魔女转过头来,若无其事地瞧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你想得倒是周到。” 说罢,轻笑一声,带着许得意的神色,洒然乘骑前行了。 不二看着她曼妙清扬的背影如轻云随风般向前荡着,自忍不住些脸红,稍稍愣一下,才跟了上去。 不知多久,又奔出百多里地,不二心中正有些不耐烦,想问问马鹿到底要去哪里。 然在此时,胸口一阵发紧,血涌颅顶,心头毫无征兆地袭来不安之感。 “毕蜚老兄啊,这又怎么了?” 他连忙回头去望,只见身后几千丈之外,大片的蓝芒浮动,恍惚的人影闪现。 “蓝光人?” 他连忙唤了魔女,示意她也瞧一瞧。 二人仔细辨识一番,观那些蓝光人遁迹方向,显然是冲着二人而来。 “蓝狐儿?”不二有些惊疑不定。 那魔女苦笑:“八成差不离。” 二人具是猜想蓝狐儿也不知怎么发现了二人的踪迹,带了大队人马,一路追了过来。 不二略一思量,当即遁在半空,又将那魔女从马鹿身上抱了下来: “马鹿兄,催命的来了,你快些走罢!” 那马鹿听了,颇有些不舍地瞧了瞧他,但也晓得情形危急,稍待一会儿,亦是转过身子,似离弦之箭般,飞快奔走了。 不二则一刻不停地背起那魔女,直向前方急速遁去。 那魔女看着马鹿头也不回地离去,不免问道: “喂,你的马鹿兄弟真的不管你了。你们俩的交情,怎么也不大禁得住考验呢?” 不二道:“留它在这里,也是枉送一条命。” 那魔女心中暗道:“你自身难保,还顾得上管别人,叫我如何说你的好。” 先前,骑在马鹿身上,奔走之际,速度便不算很快,身后那些蓝光便大有追上来的架势。 此刻,他卯足全力遁行,速度凭添倍许,又将追身之敌甩下了一些。 二人正要稍松一口气,忽然觉得身后追敌的气势陡然变得凌厉之极。 连忙转身瞧去,只见一道纤瘦的身影从一片追敌中兀自脱离,蓝芒骤闪如电,以惊人的速度追遁而来。 再仔细去瞧,虽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但其下半身不见蛇尾,而是长着双腿,不用猜也晓得是十有**蓝狐儿了。 蓝烛先前说她的修为远高过自己,似乎已经到了虚光境后期。不二便思量,自己显然不是对手。 “这回死定了!” 他心头直叫苦,不敢松懈分毫,拼了老命往前逃遁。 岂料得那蓝狐儿遁速更比他快上几分,追了几炷香的功夫便只剩数百丈距离。 那魔女伏在不二背上,没想到不二的遁速如此之快,更想不到蓝狐儿追得更快。 眼看着身后之人愈追愈近,她却毫无办法,难免有些焦急。 低头去看魏不二,忍不住琢磨:“若我是他,此刻背着一个如此大的拖累,一定要将它丢下。” 继而想到:“是了,他要想活命,最好的办法便该是,将那玲珑雌配和我一起丢下,让我原地等死。他再运起法力护体,然后逃之夭夭。” “那蓝狐儿得了雌配,便有可能放过他。至于留在原地的我,只剩死路一条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冷汗连连。 “他此刻急于逃命,多半还未细细思量,一旦他冷静下来,想到这个办法,说不定真的要如此照做。” 虽然,她觉得以不二宅心仁厚的品性,不大可能真的将自己抛下了。 想那时初入寒冰界,他几乎要耗尽法力而死,但最后关头也没有将自己抛下。 可万事皆无常理,在生死面前,他的宅心仁厚也未必总能经得起考验啊。 正是心中一团乱麻之时,忽而听不二说道:“我想到一个办法。” 她忍不住心头一跳:“哦?什么办法?” 不二边喘边道:“咱们将这玲珑雌配扔了,她拿到了宝物,自然不会找咱们的麻烦了。” 那魔女稍稍松了一口气:“你想的倒是挺美,若是她拿了宝物,仍是不依不饶怎么办?到那时,又没有玲珑雌配护体,又要抵御寒气侵袭,还要对付这难缠的蓝狐儿,岂不是死路一条。” 不二听罢,亦觉得十分有道理,便苦恼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那魔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话到口头,只剩了一句:“且容我想一想。” 不二叹了口气:“倒霉透了。” 便不再说话,只是一道心思往前逃遁。 至此,那魔女自然晓得他心中绝无半点要将自己抛下的念头了。 她已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心里百味杂陈的想法。 忽然一俯身,脑袋轻轻地靠在了不二背上,只觉得虽然身处万般险境,但却是前所未有的踏实平静。 美目缓缓转过,视线悠悠地向北方雪精族的领域摇摇探去,咫尺近处的冰滩急速后撤,似提醒她此刻正处于极度危险之中。 再向远处望,辽阔雪原一马平川,风景再好不过。她竟然莫名其妙觉得,倘若能与身前此人在这绝美之地,一同共赴黄泉,也不是一件太过可怕的事情了。 至于不二,满脑子的心思,都在如何死里逃生,半点也没有察觉到她的亲昵之举。 而身后的蓝狐儿正目不转睛盯着二人,见到如此腻歪的情形,忍不住心头冷笑:“果然是一对腻到极点的亡命道侣呢。” 第一百五十四章 自寻死路入凶潮 那日,在暴风雪的驱赶下,蓝狐儿率着一众人颇为惊险地回了疾风城。 当下,便要夏家两兄弟想办法找寻那角族女子的下落。 夏大雪却说:“我们兄弟的确有办法找寻她的踪迹,但也需她出现在方圆十里地之内。若不然,还是徒费力气。” 蓝狐儿冷笑道:“她若是到了方圆十里之内,我也用不着你们了。” 当即一挥手,冲着蓝夜道:“这兄弟二人杀了我蓝光族苍天氏的族人,有牙中精血为证,按三族盟约,当受剥皮寒冻之刑,请蓝夜队长执刑!” 这才逼得夏家两兄弟认怂,只说如果那角族女子运转功力,五十里地之内,也是可以追踪到人的。 蓝狐儿又细细逼问了二人用何种方式,去追踪那角族人。原来却是要用到那角族女子的精血。 但即便将搜寻范围扩大到五十里地,也是极其渺茫的概率。 “这两人的性命且留着,以备万一吧。” 又寻思,终究还要再想想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两日前,正是苦思不得方法之时,忽而察觉到自己布置的暗手有了动静。 “藏得够深的呢!” 大喜之下,招呼了蓝夜小队,急忙从疾风城出发,一路直奔暗手移动的方位而去。 两日来她马不停蹄,滴水未进,纵然她极有耐心,此刻也不免略生烦躁之情。 尤其是想到,自己苦心积虑、千方百计想得到的宝物,差点被人白捡一般地带走了,心中更是憋得怒火直烧。 值此刻,终于追上了这罪魁祸首,眼看二人在用玲珑佩御寒赶路,便恨不得立时将他们碎尸万段。 口中默默念了一句蓝光语,紧跟着浑身上下蓝芒大作。 那魔女正伏在不二背上胡思乱想,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轰隆隆地大地震动声,扭头一瞧,只见蓝狐儿一脸冷笑望着二人,下半身的双腿竟然重新变成了一条巨大的蛇尾,在急速晃动之间,已追到百丈之地了! 她连忙要提醒不二,却觉见不二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慌张道:“瞧那边!” 说着,他右手一抬,指向南面。 那魔女顺着手指的方向,扭头一瞧,顿时惊得合不拢嘴来。 只见南方数里地外,白茫茫一片涌动着。隐约可见数不清的雪兽向这边狂奔过来。 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把大半个天空遮得密密实实,暗无天日。 她这才晓得,先前听到的轰隆隆震天的巨响,原来是雪兽凶潮发出的声音。 凶潮之中,隐隐可见数个体型如山的巨大雪怪肆意怒吼着,每踏出一步,便可发出“咚!”“咚!”的巨响。 四五只浑身激荡着雄浑气势的巨大冰禽亦是四处狂舞着,每扇动一下翅膀,便有数百丈高的巨大旋风离翅而出,在半空中似巨龙一般狰狞着。 只凭远远的观望,便晓得这些雪怪冰禽的实力极其恐怖,个个都有惊天动地的本领。 不二忍不住惊道:“这雪兽凶潮可比前几日的吓人得多,如此岂不是更没活头?” 那魔女看了半晌,却忽然精神一振:“魏兄,横竖是个死,不如我们朝那凶潮之中遁过去如何?” 不二稍作思量,竟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倘若像现在这样被蓝狐儿一路紧逼,迟早也会被追上。 若是蓝狐儿修为高的离谱,二人自然免不了身死道消的结果。 退一步讲,就算不二勉强可以与她周旋,总会被她拖到援军追来的一刻。 与其这样,倒不如反向那雪兽凶潮之中避去,倘若蓝狐儿畏惧凶潮,自然会退避三舍,二人也可再琢磨如何逃脱凶潮。 若是蓝狐儿不依不饶,死缠烂打,二人在这凶潮乱兽之中,也大有机会藏匿身形。 既然想明白这一点,不二便毫不做疑,直向正南方遁去,自是打算混入雪兽凶潮之中了。 蓝狐儿正追的兴起,忽然瞧见不二变换遁向,立时明白了二人的打算,忍不住眉头一皱:“这不是自找死路?” 她阴沉沉地看着前方远处,可见黑压压的兽潮似吞天吞地的席卷而来。 如山的巨兽,疯狂的冰禽,巨龙般的卷风,震耳欲聋的嘶吼。 但凡是寒冰界的生灵,只需稍加留意观察,皆晓得眼前这凶潮与百年一遇的兽潮大有不同。 只因引起这凶潮的祸主,正是寒冰界东方一带,几个异常强大的远古凶兽。 这些数不清的低阶雪兽雪怪便是在远古凶兽胁迫之下,积少成多,累土成山,汇聚起来的。 凶潮之中有不少雪兽受惊惶恐,逃亡之际便不免似个无头苍蝇乱撞。 故而,一旦陷入这凶潮之中,便有极大的可能性被踩踏碾压致死。 但若是飞遁起身,又躲不过天空之中那冰雪巨禽挥动翅膀产生的恐怖旋风。 在这烈狱般的凶潮之中,中阶以上的雪兽,许是有办法保住性命。 对于低阶雪兽而言,最好的办法,便是与一大波同类的雪兽组团成群,有组织有预判地集体挪动,或许才能增加生存的几率。 至于形单影只的低阶雪兽或者异族,倘若身陷凶潮之中,多半是没有活路的。 蓝狐儿自然不打算让眼前这二人冲入凶潮之中。 他们两个是死是活倒无所谓,但那玲珑雌配若是不慎在凶潮之中弄丢了,她可真的要欲哭无泪。 想到这里,她一刻也待不住了。 整个人气势陡然高涨,幽蓝光芒熠熠而闪,遁速瞬间提升倍许,眨眼间竟冲出百丈余地,用蓝光语大叫道:“玲珑佩留下,二位活着离开。” 二人扭头一瞧,立时惊了一跳,未想到先前还隔着老远,此刻便岌岌可危。 那魔女给他做了解释。 不二听得,心中稍作犹豫:“谁敢信你?” 那魔女看的比他明白,当即冷笑道:“若是只要玲珑佩,你追得这么近干嘛?方便杀人灭口么?” 蓝狐儿笑道:“这里吵得厉害,我不离得近一些,怎么能叫二位听清我说的话。再者说,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我不是诚心求和来得?” 她越是这般说,越是惹人生疑。 不二自然不敢信她的鬼话,背朝着她,默默念起口诀,半丈长的红芒利刃毫无征兆地脱手而出,直奔蓝狐儿脖颈处。 眼看便要削在她身上,但下一刻竟然毫无征兆的消失了。 不二吓了一跳,要知道他在寒冰界中饱受磨砺,人虽未迈过开门境后期的门槛,但内海之中的法力大有长进,与先前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虽远不及魁木峰那般雄厚,但要他自己估摸,比起法相、秀秀、南宫疾雨、厉无影这些九大门派魁首弟子相比,应当差的不远。 那红芒利刃由内海之中的法力激发,法力越为浑厚,刃芒威力自然越大。 他此时发出的红芒利刃自然较傀蜮谷时威力倍涨,但即便如此,竟然对蓝狐儿造不成半点威胁。 可见,二人之间实在是境界相差,对方修为远远高过自己。只怕是身后这魔女,在未解封罡门之前,也绝不是其对手。 “打不过!” 他当即放弃与之对抗的念头,一门心思向那兽潮狂奔而去。 忽然,一道惊人的威压骤降于身,浑身似加了千斤重担一般。 “神识威压么?”他下意识想到。 下一刻,那诡异的心悸再次涌来。 “要命的来了!” 他抖了浑身的机灵,双足一跺,整个人瞬间向前侧平跃了一丈地。 下一刻,一道直径丈许的蓝色光柱从天而降,直横横砸落地上。 “轰”的一声巨响,冰渣雪屑似暴雨般飞溅,一道撞击地面所致的冲击波以砸落点为圆心,裹挟着惊人的声势,瞬间散了开来。 “糟糕!” 不二连忙将那魔女从背后甩到身前。 又捏碎一道五行金刚罩的符箓,几团华芒闪过,罩子瞬间护在身后。 那冲击波立时撞破了罩子,砸在他背上,将二人向前轰出了数十丈地。 不二一声闷哼,洋洋洒洒喷出一口血来,给那魔女溅了半身鲜红。 背上则是一片滚烫的疼,但好在金刚罩分担了大半的冲击力,到他身上已然消解了许多。 再回头看方才那蓝光坠地之处,已然被砸出一个三丈之宽,一丈之深的大洞来。 这可是冻了万年的寒冰啊。 倘若换做不二的肉躯,只怕要被砸成一滩肉饼。 “差的太远了!”不二心头寒意阵阵。 眼看那蓝狐儿要再次出手,他晓得硬拼不得,连忙冲她喊道:“你方才说的,可是当真?” 脚底却是一刻不停往前逃遁。 蓝狐儿虽然听不懂他的话,但大概也猜到他的意思,盈盈笑道:“你们莫要反抗,我只要玲珑佩。” 手中的蓝色水晶却是光芒愈盛,话音方落又一道气势惊人的蓝芒从天而降。 “你大爷的!” 不二吃了教训,这回早有准备,捏碎一张极速符,瞬间直向前冲了十丈地。 正要继续向前遁行,却又是一阵心头狂跳。 他下意识止住身形,又一道蓝芒直落前方一丈地。 “轰的”一声,砸的满天飞冰。 再往前走几步,就是粉身碎骨啊! 这真的是让人心惊肉跳。 他晓得再不能犹豫不决,稍一寻思,便将那魔女从背上放了下来,将玲珑雌配放在她手上。 那魔女自是满脸不解,搞不懂他要干什么。 正惊讶着,却见他忽然将自己拦腰搂住,似个新娘一般抱起来,紧跟着原地飞快打转两圈,借着转动的惯性猛地扔向凶潮涌来的方向。 她人是在半空之中荡着,眼神却转向魏不二,只见他也正瞧着自己,说了一句:“你自己小心!” 说罢了一转身,竟然直向蓝狐儿冲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玉石俱焚又如何 那魔女身子在半空之中不受控地向后飞荡,手中紧握着玲珑佩。 人是怔怔瞧着不二,面上的表情是哭笑不得,心中的滋味是百般难言。 她自然明白不二如此做是为了让自己活命。 可惜的是,他恐怕没有想到,以她目前的状态,被淹没在凶潮之中,唯有死路一条了。 她晓得自己命不久矣,但临近死亡的关口却并不怎么害怕。 丝毫不在乎身后的天摇地动,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 不二已然对上了蓝狐儿。 …… “找死!” 蓝狐儿眼见那玲珑佩被魔女带了去,即刻就要混入凶潮之中,立时心头狂跳,面色一冷,怒道一声找死。 紧跟着,右掌中水晶蓝茫闪得十分耀眼,便是要对那魔女出手了。 不二见此,连忙蹬足而上,倏一挥手,红芒利刃势如闪电般切向蓝狐儿的手腕。 蓝狐儿只一挥手,那红芒利刃立时散得消失不见。 一道倏长蓝芒化作诡异的蓝色蟒蛇图腾脱手而出,挟着惊人的气势直奔魔女身后而去。 下一刻,却是一道犹如实体般的青色剑芒划过半空,将蓝色图腾拦腰截断了。 顺着那剑芒来向瞧去,只见那人族男子面色发白,手持一柄青光宝剑,正飞快向自己遁过来。 “咦!” 她自然有些奇怪,观这男子的修为,分明是比自己低一阶的存在,怎么方才这一道剑芒竟然有这等威力。 正惊疑不定,兀自推测着,那人族男子再一次挥动手臂,向青光宝剑中注了十成法力,剑芒瞬时亮得刺眼。 只听一声高亢轻亮的鸣声自剑锋而发,那青云宝剑明晃晃的剑身疾速震动起来,荡得四周的空气都有些扭曲。 紧跟着,又一道气势磅礴的剑芒离剑而出,似巨刃破空一般,炸起满地雪渣,连成左右两道白雪巨龙,狰狞着撞向自己,霎时间将它冲的一干二净。 “二阶法宝?” 她立时明白了,并不是这小子修为有多高,只是这他手中的宝剑有些厉害,似乎有将法力放大数倍释放的效果。 这道剑芒相当于人族通灵境初期修士全力一击的威力,她自然不能视而不见。 一摊手掌,水晶闪芒,只见半空之中,亮起一处蓝色光圈,嗡嗡之声响起,一道光柱自光圈之中飞速射出,瞬时将那剑连同左右两条冰雪巨龙一并轰得稀碎。 挡过这招再抬首去看,那角族女子荡在半空之中,离雪兽凶潮愈加近了。 “玲珑雌佩!” 她心念一闪而过,身子急向前倾,蛇尾蓝茫莹莹,先是盘成一圈,紧跟着似个弹簧机扩一般绷直了,瞬间将整个人疾速弹射出去,遁行速度之际竟比先前还要快了一倍,只需顷刻间就要追到魔女身后。 不二见此情形,心头反倒一喜:“中计了,有得拖!” 方要挥剑攻击,才发现内海之中的法力已然被方才那两道剑芒抽了大半,整个人实有虚弱之感。 但此刻已然歇缓不得,当即转使《圆明剑诀》,青云宝剑来回翻转三下,三道圆明剑气犹如实体般削了过去。 这三道剑气较先前那两道威力显然弱的了许多,似乎也不大像人族的功法。 她轻咦一声,略微觉得奇怪。 下一刻那剑气挥过来,她手掌隔空轻轻一拨,那剑气便散的无影无踪。 魏不二看得倒吸一口凉气,这圆明剑气虽只是凡人武功,但几经放大,足抵得上开门境中期修士的全力一击,在这蓝狐儿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犹豫不得啊!” 他整个人蹬地疾行,趁着蓝狐儿追击魔女的当口,顷刻间便冲到她身前,右手青云宝剑横握,剑气隐忍待发,剑尖指向蓝狐儿。 左手光芒大作,将附近染成一片亮红。再一眨眼,指尖一抖,那红芒利刃已然似柄真实存在的匕首一般,握在了掌中。 整个人毫不做防,挥刃舞剑,直捣其周身要害。 看这架势,竟然是冲过来,要与她贴身肉搏了! 蓝狐儿面色一凝,眉头微皱,着实动了真气。 她着急去拿到那玲珑佩,此刻自然没功夫理会这不识好歹的人族小子。 但若是任由他死缠烂打下去,那角族女子恐怕真的要冲进凶潮之中了。 她气极反笑:“磨刀不误砍柴工。人族小贼,这是你自找死路的!” 说着,身后巨尾蓝茫陡然一闪,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横扫过来。 这一击夹带着十分浑厚的气势,立时让不二想起先前在傀蜮谷中与蟒蚺交战的情形。 自然未加思索地运起“升高望河曲”的法门,顷刻间察觉到她左手上淡淡的蓝芒隐现,八成是巨尾横扫之后暗藏的后手。 折身术使出来,上半身近乎扭曲的向后仰去,紧跟着脚底一弹一闪,将后手的蓝光避了去。 躲得稍有些惊险,却远不似被她的蓝光远远瞄准着那般骇人。 心内不由暗喜:“她果然不擅近战!” 但下一刻,“哗”的一声,那巨尾骤然闪过,他背上便挨了重重一击,整个人直直坠到地上,立时体会到了寒冰冻土的坚硬。 “这小子奸诈的很呢!” 蓝狐儿一尾巴将他拍到地上,顿时明白了不二先前自寻死路对上自己的用意:“他显然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故而动了些歪脑筋。先是把玲珑雌配交给那角族女子,然后将她扔向兽群之中,引得我一门心思想拦住她。” “他便可以趁着我分心之时,想方设法迫近身,利用自己擅长近战的优势,与我缠斗,只需拖得片刻,兽潮一到,我便只能被迫离去了!” 如此思量过后,她心中不由地更加急迫:想了二十年的玲珑瓷配就在眼前啊! 人影一晃,便冲着那魔女急遁而去,下一刻离她只十丈之距了! …… 不二躺在地上,浑身抽搐,血气翻涌,剧痛毫不客气的袭来,叫他一时间难以动弹。 事实上,倘若是在傀蜮谷中,他中了这一击,虽然不会好过,但也不至于躺在地上难以动弹。 可在寒冰界中,他的强悍肉躯威能不显,往日极强的自愈能力也不知为何凭空消失了。 便忍不住有些惊慌失措,因为蓝狐儿只需再补一道蓝光,便可要了自己的性命。 但预想中的杀招并没有袭来,他急忙抬头,只见她已然越过了自己,直奔那魔女而去了。 便连忙挣扎着站起来,青云宝剑急挥,圆明剑诀急转,在飞速震荡之下,激射出一道磅礴剑气,向蓝狐儿竖着劈了过去。 紧跟着,他整个人也跟了过去,自是要将她拦下了,但在受伤不轻的状况下,颇有些鞭长莫及之感。 而蓝狐儿已然逼近那魔女七丈以内,巨尾凌空飞起,蓝芒大作,随时要挥出去将那魔女卷回来了。 “蓝狐儿,” 那魔女却丝毫不见惊慌,身子向后飞荡,右手将玲珑雌配高高举起,用蓝光语说道:“你再靠近一步,我立时将它扔到兽潮里去。” 蓝狐儿眉头一皱:“何必玉石俱焚?”人却不见停顿,急遁靠近。 那魔女满脸决绝之色,一挥胳膊,那玲珑雌配眼看就要脱手而去。 “慢!且慢!” 蓝狐儿见她果真不是诈唬自己,连忙停下来:“你们俩恐怕还不清楚情况,进了这凶潮之中,唯有死路一条了。” 那魔女道:“入不入凶潮,就看你愿不愿意放我们一马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伉俪情深做不来 凶潮离得越近,那雪兽的嘶吼、大地的震动,愈加震耳欲聋。 蓝狐儿一皱眉头,向凶潮望了一眼,冷哼一声:“我早就想握手言和了,只不过是你们两个不识好歹。” 正说着,不二挥出的那道剑气已然逼近。 她头也不回地一挥手,那剑气便凭空消失了。 紧跟着,又一道红芒利刃拔地而起,毫无间隙地,自下而上直冲向自己的眼睛。 她只哼了一声,一圈清淡蓝色薄膜自嘴边轻轻荡出,那利刃顷刻间散去。 但青云宝剑又是在一片震荡之下,剑身夹带震荡剑气而来。 这几招威力看似不小,但却再无初始挥得那两道磅礴剑芒的威力,对她构不成半点威胁。 只不过,发招之间,衔接紧密,又叫她不得稍作搭理。 “法力用光了么?” 想来也是,瞧先前那两道剑芒的威力,只凭他一个最低阶的修士使出来,早该透支过度了。 再看这人族的小子,嘴唇泛青,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竟然是暂时放弃了抵御寒气,一道心思与自己搏命来了。 “真是不知死活!” 她眼神一厉,一个极为亮眼蓝色光圈瞬时间罩在不二的头顶,其中磅礴的能量蠢蠢欲动,比先前几道蓝色光柱的威力显然要大了数倍,直要将这人轰成碎渣。 那魔女见此情形,惊得脸色发白,连忙叫道:“你若是敢出手,这玲珑佩就别想要了!” 蓝狐儿笑道:“好,我不出手!” 但下一刻,那蓝光轰然砸落,气势直比平地惊雷。 而同一时间,又一道蓝芒陡然化蛇,直向那魔女席卷而去。 竟是打算兵分两路,一举将二人同时拿下。 “我命止于此!” 那魔女眼见不二即刻便要身陨道消,脸上已无血色,心中哀鸣一声,夹了所剩不多的一道罡气,猛地一挥手,那玲珑雌配夹带红芒,似闪电一般向凶潮射去。 “妙哉啊!” 蓝狐儿心头大喜,嘴中念了一句,掌中水晶华光一闪,那原本卷向魔女的蓝芒倏地转向,速度陡增数倍,将玲珑雌配一举卷入芒中,瞬时间又收了回来。 接着伸手一够,玲珑雌配握在手中,她自然激动地难以言喻。 “吃尽苦头二十载,今朝老天不负我!” 一摊手掌,瞪大眼睛瞧去,脸色却是倏地一变: “假的!” 又被逛了一次! 抬头再看,那角族女子满脸戏谑地瞧着自己,竟然又向兽朝之中扔出一道红芒。 “哪里有这么多破烂要扔?” 但谁又能晓得这回扔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当即怒不可遏,但又不敢胡乱猜测,放过每一个可能。 一边挥出一道蓝光,向那红芒激射而去,瞬间卷了回来收在掌中,大概一瞧,果然又是个假的。 另一边周身蓝芒大作,蛇尾卷作一圈,猛地一弹,直奔那魔女而去。 岂料得,方遁一丈地,一道气势惊人剑芒从身后劈了过来,自是那二阶法宝的威能。 “那小子没死?” 她吃惊之余,自不敢大意,水晶华芒一闪,回身唤出一道蓝色屏障挡在身前。 只听轰的一声,剑芒直撞屏障,竟然晃得四周大地震动,大片雪渣飞溅,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危险!” 她连忙要将神识散出体外,在身前三五丈布置一圈,下一刻便瞧见那人族男子从雪雾之猛冲来,那青光宝剑已然横削而至。另一面,红芒利刃也从她头顶竖着猛劈下来。 看这架势,自然是想凑到自己身边贴身肉搏了。 她一身本领七成在水晶蓝光之中,擅远战不擅肉搏,若是真的被这小子缠到近身处,蓝光不易出手,说不定真的要陷入缠斗之中,待雪兽凶潮临近,恐怕连她自己也要身陷其中,面临极其危险的境地。 想到这里,她全不理会不二的攻招,急速挥动巨尾,一把将不二卷了起来。紧跟着,猛地一甩,自是要将他瞬间扔到极远之处。 但见那巨尾由卷而直只是眨眼间的事情,其所带动的向外之力自是极其刚猛。 可巨尾绷直了甩到头,那人族小子竟然还未被甩开,双手死死抓着巨尾梢头,在半空之中荡来荡去,嘴里乌七八糟说着什么人族语。 她虽然听不懂,但也晓得不会是什么好话。立时怒意直发,将巨尾在半空中狂舞起来,肆意地到处飘荡,像狂风掠过柳树的枝条。 不二便在那枝条尽头咬牙死守,只是不停地被扬到空中,又被狠狠鞭在地上,只觉得五脏六腑皆要被激荡成碎片了。 正觉得离死不远的时候,终于熬到了转机。 往南方瞧去,那雪兽凶潮已然涌到了二十丈之外,磅礴的气势轰然刮来,震天的响声肆鸣不断,连带衣衫都被凶潮裹挟的狂风刮得急飞乱舞。 那魔女离凶潮已是咫尺之距,微渺的人影在滔天巨浪的映衬下,似单薄的孤帆小舟,随时将要倾覆了。 不二见此情形,便趁着蓝狐儿的巨尾向凶潮摆动之时,瞬间松开了双手,直向凶潮而去。 蓝狐儿面色一沉,晓得若是再抱着夺宝之心不死,恐怕连自己也要折在此处了,只好冷冷地扫过一眼,一转身急速背着凶潮急速离去了。 心里不住地琢磨:“这二人显然是活不成了。但那玲珑雌配质地坚硬,绝不会被损毁的。多半会在这一阵混乱之中,坠到这附近的地面上。” “那雌配天生散着温热,定会将周围的冰雪化开一大片。到时候,我返回这里再细细查找,想必再找到它也不是什么难事。” 如此一想,心中立时踏实下来。又忍不住回头望了望,只见那人族小子从地上蹬腿弹了起来,似飞火流星一般,以极其不可思的速度冲向那角族女子。 终于,在她即将被凶潮淹没的前一瞬,将人抱在了怀里。 但显然于事无补,二人的身影一并被凶潮吞没了。下一瞬,已然瞧不见半点踪影。 她不由地冷哼了一声,心中暗道:“世间蠢人忒是个多,便好似是这人族男子,以身殉情,图了一时爽快,待日后成了孤魂野鬼,有的他后悔去。” 不过,想想倒是奇怪,听说在宏然大陆上,人族与角族早已势不两立,你死我活。怎么这一对你情我浓,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倒比世间大多数伉俪还要情深意重了。 她大感摸不着头脑之余,忽而升起些许寂寥的心情。 稍稍琢磨,不由地假设自己未曾杀了蓝海,不知是否会和他成为一对生死相依的佳伴。 又假设自己没有处心积虑算计玲珑雌配,而是专心致志做一个贤惠的妻子,是否能和蓝烛不温不火地共度余生。 她琢磨半响,忽而自嘲地笑了笑:“蓝狐儿啊蓝狐儿,伉俪情深的事,你是绝对做不来的!”说罢,头也不回地飞遁离开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翻云覆雨中? 三日过后,蓝狐儿才摆脱了那凶潮。 原先带着的一队人手中,除了蓝夜身受重伤之外,其余尽数丧命于雪兽凶潮之中。 她便将蓝夜遣回疾风城中养伤,自己则返回到先前与那人族小子对战之处。 此刻,她一脸阴霾地,一遍又一遍地在这附近一带来回溜达,下半身巨大的蛇尾已然不见踪影,重新变回两条修长的**。 事实上,她早将这方圆数十里地查遍了,可惜还是没有发现玲珑佩的痕迹,甚至连那二人的尸体也未找到。 事到如今,她不禁有些纳闷。 那人族小子脚底沾了自己的追踪贴,即便是身死道消,也可以借此寻到他的尸体,或者鞋子衣物。怎么会像现在这样,连半点感应都生不出来? 一路上全是雪兽雪怪密密麻麻的,凌乱的蹄印爪迹,看得人眼花缭乱,也叫她心烦意乱。 又在不知不觉中往东遁出千余丈,正是稍有沮丧之时,却发现那蹄印爪迹渐渐稀疏了,忽而分出数十个蹄印,一半向东而去,一半向南而去。 “怪了,这蹄印来的好是突兀。” 正纳闷之时,忽而腰间传来微微一震,她连忙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寒冰雕刻成的符箓。 双手微微一张,那符箓自个儿飞到了半空之中,符身微微一晃,散出了幽幽的蓝色光芒,紧跟着发出一声悦耳的轻吟,忽地向南面一带急速飞驰而去。 且所行遁向与向南的这些蹄印几乎是一致的。 看这样子,追踪贴有感应了。 她忍不住想道:“难不成,这二人侥幸活下来了?” 立时欣喜若狂,毫不犹豫地跟着遁了过去。 又追出来百里多地,忽然在大片蹄印之中,发现了人的鞋印,尺寸颇大,足底宽厚,多半是那人族男子穿的。 她自然想明白了,这二人多半是混在一群雪兽堆中了逃了出去。 忍不住冷笑一声:“我倒要瞧瞧你们的命有多大!” 说罢,猛一蹬足,追着那符箓疾遁去了。 一路往南又遁了十多里地,却越发觉得那夹杂在一片雪兽蹄印中的人类足印有些古怪。 仔细辨识,足印与足印之间,忽而相距几丈,似是这人迈着大步狂奔。 忽而又相隔不过把尺距离,似是小踱慢行。 而且,足迹忽隐忽现,忽浅忽深,忽正忽斜,实在令人难以想象他在用什么姿势行路。 她细细观察一番,忽然想到:“这人族男子多半是受伤了,而且伤势不轻。他逃遁之际,步伐如此不稳,大概是想快些逃走,却受伤势连累,欲速而不达了。” “再看这足迹歪歪扭扭,说不定,那人族的小子还顶着重伤,背着那角族女子前行呢。倘真是如此,那根本用不了多久,便可追上二人了。” 更是对自己能够拿回玲珑雌配笃信不移,恨不得电光火石间,立时就出现在二人眼前。 强按住心头的兴奋,一鼓作气又向南遁了百余里地,那足迹之间的间隔越来越短,想来是体力亏空,难以为继。 再往南瞭去,只见茫茫远处雾气腾腾,隐隐可见是一个地底温泉。 这足迹一步一步,正是往那温泉行去了。 那符箓光芒大作,浑身急震,亦是顺着足迹直奔温泉的方向了。 “躲在温泉里?倒是挺会享受。” 她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整个人化作一道虚影,疾风一般遁了过去。 越靠近温泉,越是心跳的厉害,越是小心翼翼。 又仿佛隐隐能听见男人女人轻微的说话声,混杂在热腾腾的水雾之气中,从温泉洞底,飘飘忽忽传了过来。 她心中压抑已久的痛快,忽然像摁在水底的瓢葫撤去了压力,瞬间浮了起来,冒到了头顶之上。 再往前走,到那温泉只有不到二十丈的距离了。 她又忍不住想到:“这二位逃是逃不掉了,多半又要跟我来耍滑头。” 她此刻胜券在握,便大有闲情逸致,与二人周旋一番。 忍不住想瞧瞧二人见到自己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惊慌失措,亦或者是强装镇定?” 又想看看这一对痴情伴侣在生死抉择面前,会背言弃誓,还是至死不渝;会丑态百出,还是舍生忘死? 她忽然童心大发,想到一个折磨人的办法:她手握二人生死性命,却只打算让其中一个人活下来。 至于谁生谁死,二人可以商量而定,也可以相互搏命厮杀。 虽然,这个办法虽然看起来很蠢,几无可行之处。 但要她想来,在生死危机的压迫之下,说不定这一对痴心情侣之中,会有哪一个反戈一击,让对方伤心欲绝。 如果能看到这样的场景,那必定是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寥可弥补她在谋夺玲珑佩时,走的这一段不在计划之内的弯路,耗费的一段颇不甘心的时光。 正琢磨着,人离那温泉已不过十余丈了,连忙收起飘在半空之中的符箓,整个人敛起气息,悄无声响地向那温泉靠近。 这个时候,温泉之中轻微的说话声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她原以为二人提前发现了自己的踪迹,但紧跟着那又从温泉洞底传来了“嗯嗯啊啊”的呢喃声…… “有点意思啊!” 要她想来,这八成是二人裸呈相对、翻云覆雨时情不自禁的声响了。 死里逃生后的放纵么?倒是挑了个好地方。 在这温温晕晕、热热乎乎的暖泉之中,行此快活之事,简直堪比踏云登天之极乐。 她冷笑一声,暗道:“好一对快活鸟呢,不知待会儿死到临头,你们两个还能否这般潇洒。” 想着,人已悄无声息到了洞口。 她原先打算直入洞内,以雷霆之势杀了二人。 但稍作寻思,在慎之又慎心态的作用下,还是先向洞内探了一道神识,环绕洞内探了一圈,立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又在搞什么鬼?” 心思一沉,一瞬间遁了过去,从温泉洞口照了一道蓝光进去,探头瞭看,顿时吃了一惊……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万兽齐鸣震四野 又上当了…… 那洞底根本没有半个人影,一只憨乎乎的雪兽正站在温泉旁,伏下身子喝水。 它看到蓝狐儿,亦是被惊了一跳,猛地一跃,从洞口另一端逃了出去,几个眨眼间便奔出数十丈去。 再看它原先呆着的地方,散放着一对鞋子。 其中,一只鞋子鞋帮压着一坨秽黄之物,大概是动物的粪便,八成是方才那只雪兽所为。 联想先前听到的糜烂呢喃声,则多半是这雪兽屙屎时候情不自禁的声响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地哭笑不得,一步跃进了温泉之中,走到那双鞋子跟前,将鞋底翻上来,只见上面粘着一道灰色薄贴,正是自己先前布下的暗手。 她脸色立时阴沉下来。 倏一蹬足,复又跃到了冰面之上,继续往南面瞧,只见数只清晰的蹄印模模糊糊远去了。其间,再未夹杂人的足迹。 既是这般情形,便证明她无疑又被那二人戏耍了。 怪不得那人类的足迹忽远忽近,忽重忽轻,忽正忽斜。 大抵是那二人将鞋子强行绑在某只雪兽蹄子上,那雪兽穿着极为别扭,行得大不舒服,便留下了这样古怪的足迹。 若是只有一只雪兽独行的话,她自然轻易便可发现其中的蹊跷。 但这足迹夹杂在一堆乱哄哄的蹄印中,着实让人难以分辨了。 当然,还要怪她对玲珑佩的渴望过深,又过分相信追踪贴的隐匿效果,见它微启反应,忍不住欣喜若狂,全失了平日的冷静。 此刻,细细琢磨一下,这其中还是大有怪异之处的。 比如,为什么这追踪贴会忽然失去联系,隔了许久又突然有所感应。 不过,此刻再后悔也于事无补。当务之急该是返身回去,复向东行。 先前看到这些蹄印一半往南,一半往东,南边的既然是个幌子。那么,唯一的线索只有往东行的那一片足迹了。 既想明白了,便立时遁在半空之中,直向原先那蹄印分开的地方遁去。到了地方,顺着那向东的一片蹄印寻了过去。 走出五里地,便瞧见有一只雪兽的蹄印从乱七八糟的蹄印中分了出来,直向北行去。 她略作思量不予理会,接着循着大队蹄印而去。 岂料得,每走出十多里地,便有一只雪兽脱离队伍。 往东行了百多里地,已然分出十多只雪兽。搅得她疑心重重,忍不住想到:“这些雪兽逐个分开,多半又是这二人的诡计了,目的自然是叫自己完全摸不着头绪。” “但跟我耍这个滑头,岂不是正暴露了你们的的确确就在这群雪兽之中?” 思及于此,她不怒反喜。 又琢磨:“这二人虽然从凶潮之中逃了出来,但多半也受了重伤,只能骑在雪兽身上逃遁而去。那么这里每一只雪兽都极为可疑,我究竟该跟着哪一个去?” 寻思少许,着实想不出一个好法子辨明真假,索性还是跟着大群的蹄印寻迹去了。 却没想到,再往前走了五里,那雪兽蹄印忽的一哄而散,竟然向着四面八方洋洋洒洒行去了! …… 回到一日之前。 雪兽的凶潮山呼海啸而来,那魔女眼看要潮打舟翻被淹没了。 她双目已然紧闭起来,全不做他想。 忽而,一股猛力急来,将她自下而上稳稳擎举而起,堪堪避过了山崩般的雪兽踩踏。 再一睁眼,看到的正是不二一脸紧张的面孔。她心中忍不住想道:“死在一块儿也好啊!” 但此时危险远远未结束,却容不得她胡思乱想了。 纵是有不二保驾护航,似乎也改变不了二人在这雪兽凶潮汹涌澎湃的冲击下,似单薄小舟随时将要船倾人亡的命运。 她人是躲在不二怀里,脑袋却探出去四下而望。 只见满天满地的雪兽身躯,像丈高的巨浪,一浪接着一浪铺天盖地打过来,叫人连喘息的余地也没有。 夹在这雪兽堆里,飞蝇难寻翔空,蝼蚁不见缝隙,何况两个大活人呢? 她眼睁睁看着不二在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雪兽身躯的夹缝中苦求活路,飞来遁去,穿左而右。 时而趴在巨大雪兽的脊背上稍作喘息,时而小心翼翼地腾在低空,时而踏着雪兽的躯干跳跃来回闪避。 只需一步不慎,便有被踩踏成肉泥的危险了。 说来也着实奇怪,这些雪兽不知疲惫的四下狂奔,到处都是横冲直撞的身影,不二躲得虽然惊险,却竟然也支撑了一炷香的时辰。 但这样的苦苦支撑也将无以为继了。 只因不二先前被蓝狐儿击成重伤,此刻又疲于奔命,这伤势愈发的严重了。 便好比在剑锋之上负重前行,足底已然划破,涌着鲜血。越往下走,鲜血流得越多,意识愈加模糊,血尽神散而亡的时刻便越来越近。 更何况,他一个人求生便也罢了,偏偏怀里还抱着一个人,徒增了倍许的负担。 那魔女抬头去看不二,清清楚楚瞧见一颗颗豆大的汗粒凝在不二脸上。随着他身子的左摇右晃,忽而两三颗汗粒汇在一起,滴溜溜地滚了下来,落在自己的脸上。 她心里忍不住一通胡思乱想,忽然身子一沉,失重一般地往下落。 再一瞧,不禁吓了一跳。 竟是不二累极神散,踏错了步子,一脚踩在雪兽与雪兽之间的缝隙中。 整个人陡然沉陷下去,立时步入了极其危险的境地。 她见此情形,脸上倏地煞白,正要以为死定了。 却见不二低头瞧了自己一眼,紧跟着手臂忽地用力,猛地将她抛在了半空之中。 他自己却是脚底打滑,又往下坠了一些,大半个身子陷了进去,眼看就要被夹成肉泥了! 她忍不住惊呼一声,只觉背后出了满袭冷汗,满身的鲜血尽数涌到了颅顶,一颗心也快要蹦到了嗓子眼儿。 值当她以为这人要立时被夹成个肉泥,却见他飞快地一翻手掌,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柄精光宝剑。 紧跟着,手腕一抖,那剑身飒然狂震,剑尖清芒疾闪,划过一个耀眼的光圈,端正扎在身旁一个巨大雪兽身上,直给它捅开一个碗大的窟窿。 刹时间,一道鲜红血柱喷射而出,溅在不二身上,瞬时染出一个湿漉漉的大血人。 那雪兽中了剑,受了伤,痛得一声大嚎,转过身子向另一侧狂奔而去。 不二殒命之忧稍解,一抬头,却瞧见那魔女上扬之力已然卸尽,正直直地往下坠去,眼看就要掉到兽堆里。 他忙一蹬腿,重新遁在了半空。 终于在她即将坠落的前一刻,一把纠住她的手,猛地一拽,将整个人拉了回来,重新背到自己的背上,问了句:“你还好吧?” 那魔女听了,眼泪都要滚落下来,忍不住说道:“你还是将我丢下去吧。” 进入寒冰界之后,她数次面临生死危机,却从未说自暴自弃,只是眼瞧着不二如何选择。 此刻,情到难止处,忍不住说了这句话,只觉得下一刻便要被抛到雪兽堆中,踩踏成血渣肉沫,身陨道消了。 不二听了,不由地微微一怔。 忽而豪情奋发,敞声大笑:“你在我背上好好待着罢!” 说罢,低头一瞧,先前那个被他一剑刺出大窟窿的雪兽,痛极生力,凭着巨大的躯干,硬生生撞出一条颇为宽敞的通道。 “有的冲!” 他仿佛看见了一条生路,身子猛地一沉,竟然又回到先前坠落的地方,顺着这通道急行而去,几个眨眼,便跟上了方才那横冲直撞的巨大雪兽。 原来,竟是打算跟在这雪兽身后,一鼓作气冲出去。 却没想到,只冲了百余丈,那雪兽已然力竭身倒,瘫在了地上,顷刻间被数不清的蹄子、爪子、脚掌踩得面目全非了。 他忍不住心中一凉:“这好不容易找到的活路已然堵上了,再往哪里逃去?” 想干脆遁在半空之中,但一抬头,数百道巨大的旋风在疯狂地急转。 那旋风下窄上宽,似个碗的形状,几乎把大半个天空挡得严严实实。倘若被卷入旋风之中,恐怕也是个死路一条。 正是不知所措之时,忽然在众兽嘶吼之中,听到一声熟悉的清鸣。 他初始不大在意,但那声清鸣却不住地响起,且越叫越急。 又过了一会儿,那一只雪兽的清鸣渐渐带动起更多的雪兽齐齐鸣叫,初始还是三五个,不久变成数十个、数百个、数千个,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竟然声如海啸、鸣震四野,已有万兽齐呼的架势。 不二听了,忍不住心中狂喜,毫不作疑地向那声音传来的地方遁去。 却是艰难又惊险地熬过百丈余地,蓦一抬头,立时惊呆了,只见眼前茫茫一大片方圆几十里地全是马鹿模样的雪兽,足有数十万只。 那马鹿兽群的最中间,叠罗汉一般垒起十层马鹿高塔,一大一小两只马鹿正站在高塔之上以鸣声为引,指挥着数十万马鹿极有规律的集体挪动,发出整齐划一的鸣声,所过之处,那些散兵游勇的雪兽雪怪无不视若洪潮,避道相让。 他连忙背着那魔女冲了进去,这些马鹿行动整齐,在它们背上遁行,决是毫无危险的。 奇怪的是,他方一冒头,在马鹿背上疾行了数十丈,那些马鹿立时止住了齐声呼喊。 紧跟着,先前听过的第一声清鸣又响了起来,鸣声高亢轻盈,似是饱含喜悦之情。 顺着那鸣声瞧去,正看到马鹿罗汉塔之上,那只较小的马鹿不停地上下跳蹿,满脸欣喜地望着自己! 第一百六十章 不达目的誓不休 那在兽群之中来回蹦跳的,正是先前独自离开的马鹿兄。 它这会儿出现,无疑是将二人从绝境中救了出来。 却不晓得,这雪兽凶潮是否是它刻意引过来的。 倘若是的话,那么它的能耐也着实吓人了。 那魔女见了,忍不住叹道:“你这位马鹿兄的面子也太大了。” 不二正要回话,却瞧见马鹿兄轻轻一跃,下了罗汉塔,一路踩着众马鹿的脊背,欢快地蹦跶过来,一口气扑进了不二的怀里。 这一人一兽虽只分别不到半日的光景,但仍有恍若隔世之觉,生死难见之悟。便是抱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 那魔女见了,心中没来由地一黯:“他与雪兽都可以这般亲近,偏偏和角族不可以。” 愣了少许,换上了笑颜:“二位浓情蜜意不要太久了,还是看看怎么才能逃出去吧!” 不二听了,心道这才是正事,便问那马鹿兄可有什么办法。 只见它冲着自己连连点头,忽而转过身子,对着马鹿罗汉塔上那一只身材高大的马鹿长鸣一声。 那高大马鹿听了,微微颔首,忽而昂首“呜呜呜”疾鸣三声,接着又发出一声气势惊人的长鸣。 紧跟着,数十万只马鹿整齐划一地向东挪去,直如海潮隆生,狂风过野,气势难挡。 马鹿群边缘一带不知为何有道道白光熠熠耀眼,竟似布置了人族的阵法一般。 周遭的雪怪见了,一窝蜂地四下散去。 马鹿兄见了,发出一声欢快的清鸣,紧跟着轻轻地扬一扬脑袋,示意二人骑在自己的身上。 不二和魔女自然照做了。 它便驮着二人一趟往东奔了去,脚底的马鹿大军亦是缓缓朝东北涌动,便好像一叶小舟顺着海潮摇摇而下。 一日过后,这潮涌舟行便走出了数百里之远,总算挪到了凶潮边缘,眼见头顶的巨大旋风已然不见,雪兽凶潮亦是稀稀拉拉的,毫无威势了。 至此,二人算是大难不死,躲过了这凶潮一劫,忍不住相视而望,长舒一口气。 便该琢磨接下来该行向何处。 那马鹿自然想拉着二人继续往东走。 但那魔女却说,既到了此地,离雪精族的领域也大抵不远了,不如过去试试看。 再者,二人先前显然在往东而行。那蓝狐儿大有可能也去东面一带找寻,倘若再次相遇,只怕二人再无半点活命的可能。 不二便问马鹿,要不要跟着二人去雪精族领域。 那马鹿原地站了半晌,眼神之中似乎可以看出些犹豫,但终究还是点头答应了。 “事不宜迟啊。” 不二说罢,正要行路。 那魔女忽然想到什么,与他说道:“魏兄,我总觉得咱们这次被蓝狐儿追上,实在有些蹊跷。” “你仔细想想,咱们从那地道出来后,脚不沾地的往此处飞遁而来,行了不知多少里地,根本不可能留下任何行迹。这茫茫冰原,无休无尽,她怎么会端端找了过来了?” 不二听了亦是觉得大有道理:“你的意思是……” 那魔女笑道:“是了,咱们两个身上,八成被她动了手脚。” 二人便连忙打量查看周身,却未发现什么异样。 正是纳闷着,却见马鹿兄将头一低,用鼻子拱了拱不二的脚底。 不二连忙抬起脚来,只见自己的脚底沾着一道贴纸,竟然与鞋底呈了一般的颜色,只凭肉眼,几乎难以辨别。 忍不住气道:“原来是你害惨了我们!” 便将那符箓从脚底拔了下来,只见是薄薄一张纸一般的物事。离了脚底,立时变成极为不起眼灰色。 当即伸手,便要撕了它,却是半点也撕不动。拿剑去削,亦是留不下丝毫印记。火也烧不着,毁也毁不掉。 那魔女笑道:“犯不着跟这死物生气吧?毕竟是蓝狐儿做的手脚。” 不二道:“我只是想把它毁去了,省再来害人。现下该如何处理?总不能丢了去。” 那魔女接过那贴纸,细细观详了一番:“这贴纸材质颇有些奇怪,倒是不易轻易毁损。若是将它丢到这里,也不大妥当。万一蓝狐儿寻迹找到它,再凭着对地上蹄印的分析,猜出我们两个的行踪,岂不是糟糕至极?” 不二点头赞同:“事关你我生死,不得不多思虑一些。更何况,以她的性格手段,未必做不到此事。” 便问她有何良策。 那魔女从怀里掏出一袭薄纱,将那符箓裹了起来,那符箓身上的微微灰芒立时灭掉了。接着说道:“我这薄纱可以屏蔽气息感应,那蓝狐儿多半找不到它了。” 不二笑道:“如此甚好,咱们走罢。” “慢!”那魔女一把拉住了他,盈盈笑道:“这蓝狐儿害得你我如此倒霉,我将她好生戏弄一番,如何能出了这口恶气?” 不二想了想,回道:“万事全凭小心。我觉得,像蓝狐儿这等角色,还是少去招惹的好。否则,一不小心留下把柄,反倒弄巧成拙。” 那魔女忽然想到雪兽凶潮中发生的事,心跳没来由地加快了些。 稍稍定了定神,才嗤笑一声:“你救人的时候,连死都不怕。这会儿倒像是一个缩头乌龟了。” 不二道:“救人时是性命关天,差一步都不行,我也来不及多想。此刻,我们既有别的选择,为何还要冒这风险?” 说着,他拿出玲珑雌佩,看了看:“这蓝狐儿先前如何对付我,如何害我,我自然也不大甘心。但眼下你我还活着,便是对她最好的报复。更何况,咱们手中拿着玲珑佩,她再也得不到了。只凭这一点,就足以让她懊恼一辈子。” 提起那玲珑雌佩,那魔女忽然生出一丝好奇:“你说这玲珑佩,到底有什么神奇的功效。那仙家秘籍中竟然会说,盖天下神物无出其者。” 不二摇头以示不知:“这只能问那蓝狐儿了,蓝烛也没有听到。我倒是觉得,只凭她口中所谓的仙家秘籍,就认定玲珑佩乃是天下神物,实在不大靠谱。这蓝狐儿只因看了这所谓的仙家秘籍,就埋头苦干二十年,把蓝烛搞得家破人亡,也算一个天下奇人。但不管怎么说,只有这雌佩,而没有雄佩,那神奇的功效也使不出来,我们也无法探知一二。” 那魔女想了想,忽而神情郑重:“其实,我也不想多生事端。只是我这面纱固然可以屏蔽符箓的气息。但究竟能屏蔽多少,却是未知之数了。倘若咱们将这符箓包起来带走,万一那蓝狐儿还是可以察觉咱们的行踪岂不是糟透了?” 说着,指了指玲珑雌佩:“想她为了这玲珑佩,苦心隐忍二十年,实在叫人不寒而栗呢。” 言下之意,自然是觉得蓝狐儿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放弃。 不二叹了口气,这玲珑佩还真是个惹祸的引子,这贴纸也是烫手的东西。总不能随便找个地方,将这符箓连同这面纱扔掉。 便问那魔女有何良策。 魔女早就在心中有了盘算,便一口气道了出来。 不二听罢,连连点头:“这个法子的确是好,若是那蓝狐儿感应不到那符箓也就罢了。若是她能感应的到,定要叫她似个没头苍蝇般乱转,到头来还是一无所获。只不过,我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要将布鞋绑在马鹿的蹄子上,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那魔女道:”便是要让她更加认定,自己往南追是没错的。“ 不二奇怪道:”那我们现下便绑在马鹿的蹄子上不就好了,何必还要等到百里地之后?“ 那魔女叹道:”她生性多疑,倘若第一时间瞧到你的鞋印,反而会生起疑心,适得其反呢。“ 心中却暗自好笑:“我就是要故弄玄虚,让这自认聪明的蓝狐儿胡猜乱想一顿,最后发现自己被骗的团团转,叫她晓的我虽然功力尽失,但也不是好惹的。“ 不二仔细思量了这计策中的诸多环节,觉得的确没什么疏漏,便在无异议。 二人照计行事,那魔女拿着玲珑佩与一众马鹿往东边,宏然界与寒冰界交汇处而去。 不二则带着数十只马鹿直奔南方,行过百多里地,便依照那魔女所说,在其中一只马鹿的左前蹄和右后蹄绑了自己的鞋子。 又行过百多里地,忽然瞧见一个温泉,便就此驻足,跃进温泉洞底。 便琢磨:”那魔女让我将这符箓包起来,挂在马鹿身上,丢在哪里算哪里。但万一蓝狐儿真的感应到了,追了过来,瞧见这些马鹿帮着我们戏耍了她。一怒之下,岂不是要将它们通通杀掉?” 于是,将鞋子从马鹿蹄子上卸了下来,将马鹿统统放了去。 又将那符箓取来粘在鞋底,用面纱包住了鞋子,放在温泉洞底,自己则起身飞遁返去,找到了魔女。 二人骑在马鹿兄身上,带着数百只马鹿齐齐往东行去,每隔一段里程,那魔女便叫一只马鹿脱离队伍,如此反复遣了十多只马鹿离开,又到了视野十分开阔的一处。 便将一众马鹿统统遣散了,朝着四面八方乱哄哄地离去。这才对不二笑道:“有劳你将我背起来,将马鹿兄抱起来罢。” 说着,又解释道道:“倘若我们骑在马鹿兄背上,它踩下的蹄印必然要比别的马鹿更加深一些。那蓝狐儿心思颇为细腻,多半会察觉到的。如此岂不是危险之极?” 不二自是同意,心内叹道:“我这道行,当真还是差得远呢。” 二话不说,背起魔女,抱着马鹿兄,向北方雪精族的领域飞遁而去。 …… 过了不知多久,在先前的温泉洞底,那裹着布鞋的面纱忽然自行解开了。 接着,将鞋子轻轻滑落,紧跟着飘在半空之中,倏地一抖身子,化为透明无形的存在,消失不见了。 那面纱既已离去,灰芒复又微微作闪。 蓝狐儿便一路跟着感应寻了过去。 她心知被二人戏耍了干净,自然恼羞成怒。当即又返回去,一路追到那一众马鹿化作鸟散的地方。 细细察看过每一个蹄印,只觉得毫无头绪可言,毫无漏洞可查。 呆立半响,忽而想到:“这一路来,所有蹄印的指向大致是往东的,再者这二人先前也明明是向东面行路的,我且向东面寻去,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忽而冷哼一声,自语道:“此事再难,我也绝无半途而废之理。若是让我抓住这你们,定要抽魂炼魄,让你们生不如死!” 说罢,又用一道传送水晶,向疾风城传了一道消息,自然是要再调些人手过来。嘱咐他们来这附近一带,打听可有人族男子和角族女子的行迹。 自己则寻着其中一道向东的蹄印追去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鬼斧神工 浩瀚绿海 不二带着魔女和马鹿兄,一路直向北方雪精族的领域行去。 越往北方,寒气竟然越加稀薄,温度也渐渐升高,行了几百里地,竟然偶尔可以看见一些零星的矮树。 不二行到近处,才发现大抵是与宏然界银松、铁柏之类一般耐寒的植物。 只不过叶子要更加尖细一些,水分更加稀少,呈现略微发黄的绿色,显得有些灰乌乌的。 但在这茫茫冰滩之上,却便是这么点淡淡的灰绿色,也徒添几许顽强的生机。 “这是什么缘故?怎么越来越暖和,连植物都长了出来?” 不二自然瞧得稀罕,直以为回到了宏然界,便问那魔女。 “这个么,且容我卖个关子。” 那魔女倾身伏在他背后,凑在他耳旁,微微笑道。 自从二人经历了雪兽凶潮的共患难之后,不二便觉得一路相处,二人之间又多了些奇怪的气氛。 那魔女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一开始,是为了应对在雪精族中可能发生的诸事,教不二学习一些简单的雪精族语,给他讲一讲雪精族的势力分布,地理环境,讲一讲雪精族的修为等级划分,擅长使用的法术,对战方式,以及可以利用的弱点,等等。 到后来,渐渐要不二讲一些,关于他的过去的往事。 不二虽有些奇怪,但将紧要的拿去,也挑了一些可以讲的,大抵告诉她。 那魔女不时插话两句,时间过得极快。 再后来,那魔女渐渐会问一些关于人族之间,婚丧嫁娶之类的习俗。有时,会让不二讲一讲关于人族的一些古老传说。尤其是对一些人族之中流传下来的痴情男女的故事,颇感兴趣。 不二不大擅长讲故事,只干巴巴的讲给她,她也听得津津有味。 有时,听到感人之处,难免会评论一番。 “你说过,人族有一句话: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说出这句话的人,也太过没有出息,却不知他到底是有怎样的经历?” 不二楞了一下,回道:“出息不出息,那是人各有志。他有过什么经历,我更不晓得。” 说着,想起了自己和婉儿的一些往事,苦笑道:“我只知道,有时候,你喜欢一个人,往往是一厢情愿罢了。” 那魔女听罢,笑道:“若是哪一个男子,敢让我一厢情愿,定要把他大卸八块,抽魂炼魄,叫他瞧瞧我的厉害!” 不二听得很是无奈,戏谑道:“你将心上人卸成七八块,连魂魄也炼化了,他还怎么瞧你的厉害。再者说,像你这般心狠手辣,还有哪一个男子敢要你?” 那魔女笑道:“我若是看上了哪一个,他自然得听我的话,便是死也得死在我手里才好。你怕不怕?” 说罢,笑盈盈看着不二,直瞅得他心里发毛。 不二定了定心神,回道:“我怕你做什么?贵族哪一个男子若是有幸被你看中了,他要怕你才对。我祝他长命万古,幸福安康。” 值当此时,那魔女才好笑道:“我吓唬你的,将人卸成七八块儿,有什么意思?天底下的男子一般无味,有哪个能配得上我去一厢情愿?” …… 又行过一日,天气已经缓和的堪比宏然界的暖冬,渐渐可以看见白雪地中,藏着一片片稍微清亮的绿色。待行过去,竟然是成片的小树林。 大多叶面上堆着成团的雪花,银白与青绿交衔,不时有温善的雪兽从林中缓步而过,偶尔低头刨着地上的根叶,寻找可以吃的东西,这画面着实叫人心情大好。 不二便收起了玲珑佩,驭了一道法力护罩,将那魔女也罩了进来。 二人边说边行,倒也不知时间流逝。 正说着,忽听到马鹿啾啾耳鸣。 “看前面!”那魔女指了指远处,略带着些惊喜地说道。 不二驰目遥望,可见前方天际线出,一望无尽的雪原尽头,竟然凭空生出一大片生机勃勃、殊为惹眼的青绿色,从北方天际的东头一直连到西头,像浩然宽广、没有尽头的绿色的海。 这绿海往南,一道青线相隔,仍是那白茫茫原驰蜡象,山舞银蛇的雪景。 浩瀚雪景与无尽碧海交割的如此利落,便好像天上的神仙手持青白两色巨笔,冲着天际慨然挥洒、豪迈而作,直叫人感叹鬼斧神工、瑰丽奇雄。 “这就是浩瀚森林,雪精族人的领地,终于到了!” 那魔女抬头远望,口中喃喃道。 不二眼瞧着那片绿色的海,只觉得心中徒生出几许期望来,心情也愈加开朗,笑道: “我就说,提起雪精族人生活的地方,你总是遮遮掩掩,原来竟是这般难以想象的模样。难不成,这雪精族人生活的地方,竟与我宏然界藤萝木族和万山妖族一般,皆是大片的森林么?” “说是森林,倒也不差。但雪精族的森林,却与旁的森林不大一样。你待会儿到了地方,便可一睹实情。” 不二想起这魔女卖的关子,便笑道:“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越往北方,天气愈加暖和,甚至连这些像森林一般的绿色都出来了?这与寒冰界的样子,也太有些格格不入了。” 那魔女这才回道:“其实,我也只是从族中的典籍知道个大概。似乎是雪精族人的祖先,曾在自己生活的领域设下一个极为宏大的阵法,具有诸多威能,甚至连这一带的气候也改变了。不仅阵法内温暖如宏然界之春,连阵法之外,也因一些从阵法中溢出的暖气,而比寒冰界其他地方暖和得多。” 说着,指了指附近零散的一些耐寒植物,笑道:“当然,越靠近雪精族的领域,溢出的暖气越多,气候变愈加暖和,才有了我们一路见到的这般情形。” 不二听了,自然对雪精族之行,更添了几分期许。毕竟,进入寒冰界之后,一路雪景虽然壮丽,但看久了,也着实枯燥乏味。更何况,在刚进入此界之时,还差点被这凛冽的寒风要了命。 于是,自然加快几分遁速,想尽快领略另一番风情。 “且慢!” 那魔女却止住了他,笑道:“着急什么,进了雪精族的领域,难免人多口杂。我们两个形貌特征这般明显,难免引人注意。”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个方盒,打开盒子,从中取出些淡黄色带着异香的粉末。 照着头顶稍稍撒了些,只见头顶的黄角渐渐淡了颜色,愈加透明,直至消失不见。 此刻再瞧那魔女,已与人族寻常女子的模样一般无二。 只不过,她模样实在太过娇美无比,容貌又艳丽不可方物,面洁如玉,目莹似水,直比梨花放雪,玫瑰含露,端端美得不像凡间之人,可叹只有九天之上秀丽绝俗的仙女才可以相提并论的。 不二眼瞧着,便在猝不及防之下,看得愣了去,心中暗道:“她这般打扮,还与人族有什么分别?可又实在美得不像是人。我平生见过的女子之中,当以钟秀秀和木晚枫最为动人,但若是这魔女没了角,竟连她俩都略有所不及了。” 那魔女掩饰了角,看见不二呆呆地看着自己,忍不住哂笑道:“你在瞧什么?又有什么好瞧的?” 不二这才回过神来,头一低,视线挪了别处:“我在宏然界时,倒是听过角族人可以变成人族的样子。但今日亲眼相见,还是觉得颇有些神妙。” 那魔女见他不敢直视的样子,心中竟微微扬起波澜,忽而打趣着问他:“我变成人族的模样,好看不好看?” 不二楞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又想了想,直言道:“自然是好看的。我人族之中,也少有你这般美貌的。” 那魔女听了,情不自禁一笑,灿若雪树银花的笑容轰然袭来,整个人愈加清丽绝美难言,指着不二脑袋说道: “来来来,你这半头的白发也要换成黑色的,要不然还是太过明显。” 说着,从盒中取了些黑色粉末,置于手中,轻轻放到了不二头顶半白的头发之上,在一阵轻抚之后,果然换了一头舒爽的黑发。 那魔女瞧了,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啊,显得年轻多了,俊气多了,也精神多了!” 二人便复向那一大片绿色的林海而去。 越往近处走,那林海愈加宽广宏达,震撼人心。从最初天边朦胧模糊的一片绿,渐渐变成轮廓清晰的树海。 临到十几里地的时候,已然可以瞧见那林海似乎是数不清的百丈巨树连成一片所致,甚至连最外侧巨树的轮廓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了。 “这些树木也着实高大的有些离谱啊!” 二人自然不免惊叹连连,一边驰目观景,一边向前方行去。 只剩三五里地的时候,那马鹿忽然轻声鸣叫,又大不安分地动了起来。 不二便将那马鹿放了下来:“马鹿兄,你想说什么?” 那马鹿落到地上,便向后退了几步,示意二人继续前行,它会在原地等候。 不二虽然不明白它这是何意,但仍是照做了。 又往前行了几里地,那林海更为壮观,此起彼伏的如山峦叠嶂一般。那些巨树自然也看得更加清晰,有时甚至可以分辨出巨大的枝干树叶。 二人正沉浸于这震撼难言的绿海风景之时,忽然从远处遁来一队人。 由远及近,模样也渐渐清晰。 可见形貌亦是与人族相仿,但各个带着一顶尖顶帽子,帽子正面绣着树叶模样的标志。 人人都是面貌俊美,细看高高的鼻梁,大大的眼睛,身后长着一条类似狮子一般的几尺长的尾巴,灵动地在身后来回摆晃。 他们瞧见二人,径直飞遁而来。 到了近处,众人皆是将右臂平放置胸前,含笑微微点头。照那魔女所述,这该是雪精人的见客之礼。 行礼过后,站在最前领头的雪精人,微笑着说了几句雪精族的问候语。大抵是什么欢迎异界的贵客来访,邀请二人回族中做客,欣赏雪精族属地的美景,品尝浩瀚森林的特色美食美酒等等。 “这也热情得有点过头了吧?” 不二只能听懂寥寥几句,但见他头顶的尖帽子上,绣着三片金纹树叶,立时吃了一惊。 如果那魔女先前告诉自己的不错,这人应当是雪精族高阶法师一类的人物,相当与人族地桥境修士一般的修为。 只不过,这个雪精人浑身气势修为似乎都收敛了去,人也看起来颇为随和,故而有些不显山露水的。 那人说罢,竟然站出来一个稍通人族语言的雪精族人,将他的话翻成了人族语。 这便更加奇怪了。雪精族人才有多少,怎么偏偏这一队中就冒出个懂人族语的,还方好让二人遇上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不二凑到那魔女耳边小声道。 那魔女心中清楚得很,冷笑一声:“妖得厉害,这些人八成是冲着咱们来得。” 二人稍作商议,终于拿定了主意。 不二也将手臂放在胸前,学着恭了一个雪精族礼,客气回道:“法师客气了,我们两个此番前来,另有要事,行程趋紧,不敢耽搁。您的盛情,我们心领了,若是他日再来拜访,一定登门请罪。” 那颇通人族语的雪精人将这话译给了高阶法师。 那高阶法师,皱了皱眉头,又好声和气相劝一番。 但不二哪里敢应承下来?直说要事缠身,不便打扰。又搬出了一堆旁的理由。 那高阶法师便不再相劝,叫一众人让开道,便说既然二位贵客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强留,祝你们在浩瀚森林过得愉快,万事顺心。 不二当即松了一口气,便再次向一众雪精人致谢,带着那魔女直向前行去。 那魔女凑在他耳旁说道:“此事未了,从速离去,小心提防!” 不二道了声醒得,连忙加快遁速。 哪里料得,话未说完,还没走出三五丈。 一股软绵绵的,像薄纱轻棉一般的法力从二人头顶拂过,下一刻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又闻人语又悦耳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不二发觉自己已身在一个类似人族棺材大小的方盒之中。 四周很暗,透过方盒的细缝,传进来一些微渺的、暗黄的光,照得这方盒内半明不暗的。 一阵淡淡的香气,悠悠荡过来,缓缓涌入他的鼻孔之中 熟悉的味道。 “她也在?” 不二一扭头,才发现那魔女早就醒来,在身旁静悄悄躺着,瞪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一声不吭地看着自己。 “这是在哪里?”他连忙问道。 “我也不知道,也是刚醒。”那魔女回道。 不二试着挪动身子,发现浑身都被不知什么材质的绳索绑住。想调运法力,竟然也无济于事。 挣扎了半晌,终于苦笑道:“这些雪精人到底什么意思?咱们好像也没有招惹他们吧?” 那魔女似乎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也奇怪呢,这一遭无名之灾,来得着实蹊跷,当真是半点头绪也没有。不过,要我想来,他们多半也没有太大的恶意。否则,一开始也不会这般客气地与我们打商量。” 不二苦笑道:“姑且也只能这般乐观了。” 那魔女接着又道:“不过,据我猜测,咱们此番遭难,多半与人族的身份有些关系。” 不二想了想,回道:“你指的是,那个懂人族语的雪精族人?” 那魔女道:“正是,对方有备而来,你我可得小心应付。” 不二没好气道:“小心应付什么,现在早成了案板上的贴肉,只等刀子过来割了。” 那魔女宽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他门还留着你我的性命,便还有转机。” 不二心中却不大乐观,也无心接茬,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上黑漆漆一片,可见那感界石的并未亮起红芒:“已经到了浩瀚森林之中,怎么感界石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那魔女回道:“我也不大清楚,难不成那位于雪精族领域内的宏然界通道,是传送阵法之类?倘是如此,便不会有空间隔界之力渗出来,咱们便没法儿感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二叹了口气,若是雪精族内也没有通往宏然界的通道,此行可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接着,二人便猜测这些雪精人的目的,只可惜想破脑袋也没有得出什么结论。 这方盒虽然极其稳当,但也可感知是在向前行进,却不晓得要往哪里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那方盒忽然停了下来。 外面便传来了两个雪精人的说话声。 一个大抵是在问这盒子放得是什么,又说树宫禁地,万事谨行。 另一个说是长公主要的东西。似乎还拿出了什么令牌。 令牌一出,自然畅通无阻。 那方盒便又开始挪动,只不过这次却不是一味地向前行进,左左右右,上上下下,一阵颠簸。 不二便又在盒子里嘀咕: “树宫?照你说的,这树宫岂不是雪精族中的皇族宫殿?哪里来的长公主,找我们做什么?” 那魔女想了想,回道:“确实是到了皇族宫殿,但雪精族的公主多了,却不知是哪一个要找你我。” …… 挪挪转转,又不知多久。 那方盒终于落了地,盒盖缓缓打开来,一道黄澄澄的一下照了进来。 便听到不知谁说了一句不知为何意的雪精语。 紧跟着,二人身上的绳索便松开了。 但不二的法力仍是无法运转。 “二位贵客,得罪了。” 先前那位三叶高阶法师说着,便将二人从方盒中请了出来。 不二落了地,才发现自己竟然到了一株苍天巨树的枝干上。 足下踩得竟是一个五丈为径的巨型枝干,瞧枝干的尽头到此处足有百丈之远。 环望四周,到处是巨枝横生,宽大的叶子遮天蔽日。 好在到处都挂着,类似果实材质的灯笼,照得这里一片亮堂。 “你看那儿。”那魔女拉着不二说道。 不二便顺着她的手往后看。 只见身后的巨大枝干上,倒挂着一个巨大的红色果实,模样殊为罕见,外面一层轮廓装饰的金碧辉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宝石。 果实迎面的正中央开了一道门,两侧做了窗户。隔着窗户向内望去,亮堂的灯光照了出来,可见果实内部已被掏空,制成了屋子。 “这就是那个所谓的‘长公主’住的地方么?” 不二正猜测着,那高阶法师已进去通禀。 出来的时候,便请不二进去,把魔女留在了外面。 接着与不二说道:“请人族的贵客放心,我等绝无半点恶意,说不定还有天大的好事等着你呢。” “天大的好事?” 他心内一打鼓,自然不大想进去,但此刻却由不得自己了。 那三叶高阶法师口中喃喃而语,不二便觉得足下生出一道轻风,将自己的身子浮在半空,缓缓送入了那果实的正门之中。 “这他娘的怎么有点霸王硬上弓的意思?”他忍不住心中腹诽。 待进了门,先入眼的是一道刻着广阔森林的水晶屏风,屏风上满是宝石点缀。 有两位容貌秀美的,侍仆打扮的雪精族女子站在屏风两侧,满脸微笑着,伸手示意不二向内行去。 “看起来,倒真的不大像有恶意的样子。”他心中嘀咕着,那到轻风已然送着他过了屏风。 再往内,是一大客厅,厅中央竟然种着一株五光十色的异树,什么桌子椅子都是稀罕的材质,上面也都雕刻着各式各样的植物,环周也摆放着许许多多的盆栽,皆是不二没有见过的。 客厅靠后的位置,又是一道硕大屏风,两侧还是站着侍仆打扮的雪精族女子,伸手示意不二往屏风后行去。 那轻风送着不二继续前行,过了客厅屏风,便是一道水晶回廊,回廊内再无侍女指路,两侧有几道明门,想来门后皆是独立的房间。 沿着水晶回廊行了数十丈,便到了回廊尽头。 可见一个精致装饰的双扇门,与之前见到的诸多侧门显是不同。门上布置了精雕细刻的水晶窗子,有淡淡的温馨的亮光透着水晶窗子映照过来,但里面是半点也看不见的。 那轻风将他送到这里,便在足下微微一荡,自行散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这间屋子莫不是那长公主的闺房?” 正琢磨着,那双扇门轻轻一动,竟是无人自开了。 便从里面传来一个殊为悦耳的声音,说的竟然也是人族语:“请进!” 第一百六十四章 秋波如水 红唇似樱 那悦耳的人族语说罢,不二楞了一下,心中暗道:“我们人族语,什么时候竟在寒冰界这般普及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他暗叹一声,只好小心翼翼迈了进去。 前脚方进门,后脚那门便自己关上了。 这房内装饰得更加用心,但见红红紫紫青青的宝石精巧地装饰搭配,各色花植精心装点,虽满是异族风情,但女儿家闺阁的氛围已扑面而来。 再往里瞧,倒是一览无余。 顶靠屋北头,放着一张精雕大床,床正上方的墙顶倒挂着一根水晶钉,从钉上悬下一道薄薄的轻纱帷幔,帷幔之中、床榻之上有一个体态极为柔美,背影曼妙多姿的雪精族女子。 她背对着不二,身上穿着一袭绿色薄纱,薄纱上绣着一些清美的花草,舒雅自在地坐在床中央。身后纤细的尾巴呈透明的粉红色,显得格外清爽。那尾巴又不时轻轻俏动着,实在是活泼可爱。 房内明亮的灯火透过轻纱帷幔,柔柔地照在她的身上,就像晚霞披身,红日拂面,只看背影,便觉得艳丽不可方物。 听到不二走进来的身影,那女子轻一挥手,帷幔自己拉开了。 她似乎有些紧张,不大顺畅地缓缓转过身子。 不二甚至可以察觉到她肩膀上轻微的抖动。 紧跟着,一张明艳圣洁的面庞映入眼帘,只见秋波如水,红唇似樱,一双如天上闪耀繁星的眼睛深深地凝望过来。 世间还有这般绝美的女子? 不二惊到无语形容,心想这只怕是天上的神仙了,连魔女那般极美的姿容似乎也比不过她。 那女子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了头。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犹如白璧微瑕,动人心魄。 **与双足一并挪过来,轻轻放在地上,白玉一般地双手放在床边借力,整个人像轻燕一般起身,缓了三步才走到不二身前一丈许处。 星星般的眼睛直望着不二,用人族语轻轻问道: “北春收,是你么?” 说着,盈盈问道:“我知道是你,不会错的,寒冰界能有几个人族男子?你不要骗我。” 她原本就是天仙一般的美貌,再添上这般生动的神情言语,自然更加叫人垂怜。 “原来是认错人了。” 不二这才松了口气,又不免为她有些难过。 想自己既不是那个叫什么北春收的,她废了这么大心思,恐怕又要失望了。 犹豫了半晌,终于回道:“长公主殿下,您认错人了,咱们从未见过面,我也不叫北春收。” 那女子仔细地分辨着他的声音,的确与自己记忆中的不大一样,眼神稍稍一黯,心中想道:“我和他相处之时,他故意用蒙住了脸庞,只能听得见说话的声音。但似乎连他的声音也刻意伪装了。所以,只凭声音作判断,不大靠得住。” 略作思量,接着说道:“你走过来。” 不二既知道她认错了人,心中便也不再忐忑,几步走到她身边,闻到了桂花一般的香甜味道。 那女子见不二毫不作疑地走了过来,满脸的失望之色,心中暗道:“多半不是他,他怎么会这般老老实实,听我的话?” 但仍是有些不大甘心,仔仔细细将他浑身上下看了一遍,又是叹了一口气,心道:“的确不是他,味道不对,气质不对,眼睛也不大像。” 兀自难过半晌,这才回道:“对不起,是我认错了人。” 以她这般尊贵的身份,还能如此礼貌客气。 不二的怨气自然也无从升起,只说没有帮上长公主什么忙,心中很是抱歉。 那女子似乎很快便从先前的失落中回过神来,那股子哀怨惆怅的气息即时离去,微微笑道:“冒昧打扰二位贵客,我心中也有愧疚,你们在雪精族中有什么需要,也可告诉我。力所能及之处,我会酌情考量。” 这位长公主真是上道啊。 不二心内大喜,连忙将二人想去往宏然界通道的事情提了出来。 女子听罢,当即回道:“本族之中的确有一个地方可以通往宏然界,只不过二位想要使用,却是不大方便。” 不二连忙道:“关于费用的事情,我们可以再想办法。” 那女子坦然道:“若只是花费的麻烦,那反倒简单了。我如此叨扰二位,传送所需费用自当一律由我代缴。我所说的不方便,只是与那通道的性质有关。” 她想了想,接着说道:“这样吧,我叫西雅法师带你们去瞧瞧,一切便明了了。” 说着,将不二原先见到的那个三叶高阶法师叫了过来,向他大致嘱咐一番。 那名叫西雅的法师便带着不二一趟出了长公主的果实寝殿。 在外面见到了正在焦急等候的魔女。 “这位长公主殿下,找你到底是为了何事?” 不二小声笑道:“差点招我入了赘。” 便将入殿之后,发生的诸事大抵讲与她。 那魔女默默听了半晌,才微微笑道:“如此一来,我们竟然找到了通道,也算因祸得福了。” 不二摇摇头:“照那位长公主的口气,那通道多半有些问题,现在还乐观不起来。” 既然已找到了宏然界的入口,不二自然一刻也等不住,由西雅法师引路,带着二人径直寻去了。 …… 在这巨大果实寝殿的正上方,一个身着青袍、面貌俊美的男子正冷眼观瞧着三人离去。 忽然,他的耳边有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南小子,这雪精族的小丫头,分明是对你动了情。竟然耗费了这般力气去找你,我看你不如顺水推舟,把她收了也好。” 说着,那沙哑声音嘿嘿笑道:“这姑娘美若天仙,身后还长着如此粉嫩的尾巴,闺房之趣只怕还要赛过做神仙。” 那青袍男子却神情严肃:“前辈,我实在没心情与你开这样的玩笑。” 那沙哑声音的主人笑道:“好无趣的小子,当初怎么是你发现了这须弥戒?” 说着,才转入正题:“老夫知道你惦记着时圆明,没功夫勾搭别的女子。但你现今要找到的东西,就藏在这树宫某处,你自己去找,花费个一年半载,也未必能找得到。这小姑娘,正是雪精族当代正主最疼爱的小妹妹,你为何不去与她假戏真做,将她哄得服服帖帖。只要有她助你一臂之力,那东西还不是手到擒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万千世界在泉中 这青袍男子,自然就是云隐宗合规院主顾乃春的弃徒南秋赐。 和他说话的人,却是一个没有肉躯的神魂,此刻正藏在他戴在左手无名指上,一枚暗绿色宝石戒指之中。 按理说,以南秋赐通灵境初期的修为,法力超过阈值,多半是没有进入傀蜮谷资格的。却不知他使了什么法子,非但进了傀蜮谷,还找到了通往寒冰界的通道。 听了那戒中人的话,南秋赐眉头一皱,显然极是反感。 “玩弄女人的感情,我南秋赐这辈子也不会做。关于此事,你还是休要提起。” 那戒中人劝道:“我也没有叫你去玩弄那小姑娘的感情。你把想要的东西先拿到手,再好好待她,岂不是两全其美?我看那长公主对你用情至深,非比寻常,便是日后跟你私奔回到宏然界,也是大有可能的。” 南秋赐苦笑一声:“我今生非时圆明不娶,山崩地裂,海枯石烂,此志不移,此情不渝,你还是少费些力气罢!” 那戒中人当即气道:“你他娘的真是个死脑筋,老子倒了八辈子霉,竟然遇见了你。也不知我日后重铸肉躯,究竟能不能指得上你这臭小子。” 南秋赐笑道:“指的上,还是指不上,你都没得选了。不管怎么说,你重铸肉躯的材料,我也给你寻到一样。至于这雪精之心,我们多想想办法,总会打听到它藏在哪里。那冰魄回魂花和子午冰草倒是藏得隐蔽,到底还不是被我收入怀中了。” 那戒中人没好气道:“你小子差点死在疾风城,有什么好得意的?” 南秋赐洒然笑道:“我的命硬得很,便是阎王爷想收我,也得问问我愿不愿意。” 那戒中人冷笑道:“你还是小心风大闪了舌头罢。” 南秋赐忽然想到什么:“刚才,听那雪精族三叶法师的意思,似乎要带着这两个人去那临界泉。我拿到雪精之心后,也该回到宏然界,不如现在跟过去瞧一瞧,摸摸路子。” 那戒中人回道:“什么叫两个人,那分明一个人族,一个角魔。你进来的时候,又不是没看见。” 说着,又道:“你当然要跟着一起去,只不过那个三叶法师似乎是木与精神双系的,感知能力颇为强大。我帮你制成的万象隐身符又不剩几张了,能省一些便是一些。待他们走得再远一点,你再跟过去。” 南秋赐望着二人的背影,奇怪道:“进入那密闭空间之时,我的确瞧见了他(她)们两个,但当时急匆匆的,未来得及搭理,却没想到二人竟然结伴而行了。嘿,当真是大逆不道啊。” “先前在傀蜮谷中,我看那人族小子虽然穿的是岳恒宗的衣饰,但遁术功法什么的却是出自我云隐一脉,想来多半是某一分院的弟子。此次入谷,应该是顶了岳恒宗的名额。” 说到此处,他忍不住一声讽笑:“若是能多出几个这样大逆不道的弟子便好了,叫这死气沉沉的云隐宗,也能有点乐子。” 说着,给自己加了一道普通的匿身符,已然动了身:“我还等什么?这树宫里的高手多了去,总是这般等来等去,畏手畏脚的,我牛年马月才能拿到雪精之心?” …… 到处都是巨大的枝叶,人站在也叶子旁边,就好像虫子或者蚂蚁一般渺小。 不二和魔女跟着西雅法师,一路穿枝过叶,才发现这树宫之中,虽然看似一览无余,上下全通,但实际上却是由数不清的透明水晶通道相连。 如此一来,这完全不知多么庞大的树宫之内,便好似人体一般,到处都是血管和脉络。想要从一个地方到另一地方,非要找到正确的通道才可以。 “这要是路不熟的人进来,十有**要迷路啊。” 不二与魔女一边嘀咕着,一边默默记着走过的通道。 只见每个通道的入口和出口都会有两个卫士把守,一个头顶带着金边单叶标志的帽子,另一个带着蓝边单叶标志的帽子。 照那魔女所述,这便是雪精族的低阶武士和低阶法师,战力叫普通的人族开门境的修士高出一些。 二人跟着西雅,一路从树冠经通道到了树干中央,进了一个大树洞,往里走又是数不清的回廊通道,两侧挂着果实灯笼,装点着藤萝绿蔓之类,不时有雪精族的卫士穿廊而过。 也不知拐了多少个弯,从树干这一头穿到了那一头的某处,出了一道回廊,眼前便是一个豁然开朗的大厅,大厅四面皆有大门,大门上面用雪精族的文字写着什么,门口各站着一对守卫。 西雅法师带着二人径直去了靠北面的一个大门,出示了长公主的手令,才顺顺当当走了进去。 一进去,便有浓浓的水雾之气涌过来,眼前白茫茫的,视线只能探及三丈以内。 三人往前走了十多丈,那些水雾霍然散开,眼前呈现了一个一丈为径、深不见底的水池。池水之中青蓝紫三色光交替闪动,颇有些诡秘的感觉。 “这就是本族的临界泉了。”西雅法师用雪精说道。 “按照长公主殿下的吩咐,我须与你们讲一讲这临界泉的大致情况。” “这临界泉是本族上古时期,便传承下来的异界传送通道,泉中之水乃是大名鼎鼎的九幽冥水,具有稳定空间通道的作用,泉底原是数个异界通道的无序交汇之处。万年之前,被本族大能法师用阵法稳定住。不过,这临界泉现今已很少有人会用到,原因有三个。” “第一,这通道虽有阵法稳固,但到底还是不如异界传送阵稳定,有一定几率的出现意外情况。虽然概率很小,但终究不能排除。” “第二,这临界泉虽然可以通往许多界面,但每十年之内,却只能通向其中一个界面。” “第三,本族已修建了数个异界传送阵法,可以直接抵达一些常去的平行界面。当然这些异界传送阵里面,是没有通往宏然界的。” 说着,他带着二人走向泉边一个凭空升起的水晶罗盘。罗盘上面环周写着二十三个雪精族语词汇,那魔女翻译给不二去听,大抵是什么大周书院界,长生界,奇异魔界,巫师界,修罗界,女巫,灵妖界,奇兽界,万千妖界,蛊界,万鸦界,角界,御兽界,鸿儒界,幽冥鬼族界,宏然界,等等之类。 在这些平行界面外侧,还可以看见几个下层界面的名字。 甚至,有些平行界面外侧,还写着一些上古异兽或者不知所以的称呼。 比如,巫师界往外,是伏地魔。鸿儒界往外,是麒麟。修罗界往外,是穷奇。蛊界往外,是轮回蛊。幽冥鬼族界往外,是范无救。宏然界往外,则是写着吞天二字。此外还有繁多名称,不免叫人看的眼花缭乱了。 不二听得瞠目结舌,没想到这临界泉,竟然可以通往这么多的平行界面。更好奇的则是这些界面外侧的乱七八糟的名字,又代表着什么。 待听到奇兽界和蛊界的时候,他忽然想道:“据树中老者所言,那个奇兽界似乎有一只毕蜚至今还活着。至于蛊界,貌似有一种蛊虫,身具毕蜚的血脉。既然我有此机缘,是否该试一试呢?” 第一百六十六章 四十载光阴来催命 再次看到突破通灵境的希望,不二的心中不免活泛起来。 但紧跟着,却被那西雅法师一盆冷水浇个凉透。 “二位请看,” 西雅指着水晶罗盘正中,可见一个圆心,这圆心中射出一道绿光,指向罗盘环周那些异界的名字。 此时,那绿光指的正好是万鸦界,再往后便是巫师界,大周书院界,幽冥鬼族界,鸿儒界,然后才是宏然界。 西雅接着说道:“这临界泉虽然可以通向各大平行界面,但不知本族前辈先前如何设置底部阵法的,导致每十年之内,泉水只能通往一个界面。目前泉水连通的万鸦界,再有三年就要封闭通道。之后,还要经过四个界面,才能轮到宏然界。也就是说,二位如果想由这临界泉去宏然界,至少还要等待四十年……” 四十年…… 不二听得头皮发麻,不由地开始盘算关于自家修为的事情。 虽然开门境后期和巅峰期,可以靠苦修实练熬日子,但开门境向通灵境的境界跨越,一定要有二阶灵脉和毕蜚血脉联通卷轴的,否则十有**要功亏一篑。 想想再过四十年,自己已经七十岁。到那时,若是还身处寒冰界中,十有**没有办法获得传承毕蜚血脉的精血,更无法突破通灵境。再往后面走,自是一年比一年突破的概率低。 一瞬间,尤典那苍老的面庞和焦虑的神情,仿佛就在眼前忽忽悠悠地飘着。 “等不住,等不住啊!” 他忽然想起什么,连忙顺着宏然界的名字往后看,奇异魔界、修罗界、夜叉界,然后才是奇兽界。再往后看,万千妖界,角界,这才到了蛊界。 如此一来,去奇兽界至少要等八十年,去蛊界,更是要等一百一十年。到那时,估计自己已经可以看风水,选墓地,买棺材,办白事了。 便大为不甘地问道:“这临界泉的使用规律没有一点点可以改变的余地么?是否可以用什么办法,让通道越过中间的界面,直接切到某个界面?” 西雅听了那魔女的翻译,便又回道:“的确是有办法的,但要付出的代价实在过于庞大。” 他指了指这水晶罗盘正对的下方:“这下面有一个精石池,若想要让临界池跨越界面,需往这精石池中投入足够的精石。我举个例子,从万鸦界直接跨入宏然界,至少需要一千万以上的精石。” 不二听了,有些不大明白。精石倒是之前听魔女讲过,是寒冰界通用的货币,也可以用来增进修为。 但一千万精石是个什么概念? 那魔女附耳说道:“若是换去宏然界,一千万精石大概相当于一亿灵石的价值。” 不二听得脑门直冒汗,苦笑道:“这等天文数字,就是把你我浑身上下拆得卖了,也凑不够零头啊。” 那魔女叹道:“看来,我们只好再等四十年,真是世事难料呢。” 那西雅见二人已然明了情况,这才作了总结:“便是有此限制,所以长公主殿下叫我向二位转达她的意思。如果你们愿意等再等四十年,进入临界泉的费用她愿意代交。” 稍顿了顿,接着说道:“若是二位现在就想让临界泉直接通去宏然界,这其中耗费的代价太过庞大,恕她无能为力了。” 长公主的意思,二人自然明白。 也难为她虽是雪精族的公主,身份如此尊贵,还能设身处地为二人着想。 若是如此还不能知足,得寸进尺,贪得无厌,那就实在没什么意思了。 不二想了想,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让临界泉直接转到宏然界,但二人是绝对拿不出那笔精石的,这一条路算是基本被赌死。只好暂时留着这条线,如果四十年后二人还没回到宏然界,只好再来求助这位长公主。 同时,还需再做其他准备。 接下来,肯定要继续去寒冰界与宏然界的交汇处找寻可能存在的出口。 倘若能在三十年以内找到,那便算是赚到了。 此外,对于不二而言,还有一件十分当紧的事,便是抓紧提升自己的修为。 为此,他打算在离开雪精族领域之前,先去这浩瀚森林中到处瞧一瞧。 如果能在雪精族的商铺或者别的地方找到一些制作神魂联通卷轴的材料,凑一点算一点,也再好不过。 还可以看看这里有没有适合自己的,用于增加修为的丹药、灵草之类。 “修为,修为,修为的事情耽搁不得啊!” 他心中默默念叨着。 谁都知道,早一点突破到开门境巅峰期,用来突破通灵境的准备时间也充分一些。 他的思绪便顺着突破通灵境这条线,一路蔓延下去: 按照那斗笠前辈和树中老者给自己的教导,修士一旦突破巅峰期,便会对自身体内镇海兽的大道有所感悟,就好像大道之门开了一条极其细微的小缝。 往后,就要透过这细微小缝,窥探自己日后所要追求大道的轮廓。 待这样的窥探,有了稍稍成形的领悟之后,便算到了突破通灵境的零界点,只需准备好神魂联通卷轴,就可以找一个与自己神魂属性趋同的二阶灵脉,进入闭关状态,随时准备突破。 但是,若要想突破通灵境,在开门境巅峰期的这段关于大道的窥探和感悟,可谓是一段最玄之又玄,说不清道不明,谁也帮不了自己的过程。 有些人只用一年半载,便窥到门径。有些人只把寿元生生耗光了,也未必能有寸进。 像不二这样镇海兽如此奇葩的,恐怕感悟大道更要难上加难,实在不容乐观。 他这般想着,越想越多,越多越想,陷入了难以拔离的沉思。 额头上竟然起了一层密密的细汗,只觉得前路渺茫,自己的时间越来越紧迫,容不得半点松懈和浪费。 “魏兄,魏兄?”悦耳的声音响起。 一只白皙漂亮的手,在自己的眼前不停地晃着。 “你想什么呢,我叫了你老半天,没有一点反应,就跟聋了一样。” “没事,”不二伸出手,摸了摸额头,勉强笑道:“我只是觉得四十年太久了,我们还得另想办法。” 那魔女似乎看出他另有心事,但也不去刨根问底。 正好她对这水晶罗盘之上,每一个平行界面外侧那些乱七八糟的名称极感兴趣,便转头去问西雅这些名称代表着什么。 西雅法师回道:“上古时候,便是这般记载着,老祖宗具体是什么意思,谁也无法推测了。” 他显然另有要事,陪二人在此耽搁了这么久,已经有些等不住了。 便从怀中掏出一片金色的树叶,上面密布着一些复杂纹路。 “二位,使用临界泉之事,到时候还可商量。长公主殿下嘱咐我好生招待二位,但可惜今日公务繁重,我一时也抽不开身。这片金叶,且交给你们,如果有事,只需向这金叶叶柄中注入一道法力,我自会联系你们。” 话至于此,二人便不好再作打扰。 临走的时候,那魔女忽然想到什么,连忙将西雅法师唤住:“法师大人,我们二人有一不情之请,还望您帮个小忙……”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三色华芒幻佳人 “但说无妨。” 西雅止住脚步,客气回道。 那魔女指了指二人身上,宛然笑道: “往后几日,我们二人有心在这浩瀚森林中游历一番。但我们这身打扮实在不大方便,希望西雅法师可以帮我们稍作掩饰。” 西雅当即明白了: “是要扮成雪精人的模样么?” …… 西雅带着不二和魔女离开不久,临界泉边,水晶罗盘旁,南秋赐的身影渐渐由虚化实,轻轻落在了地上。 “竟然要等四十年,这可就麻烦了。” 他眉头一皱,低头看着套在无名指上的戒指,神情凝重,说道:“你不是说,东边还有一个通道么?” 那戒中人回道:“那通道我只是听说过,没有半点线索。我劝你还不要去那里浪费时间,找个百八十年,也不一定能找到。” 南秋赐冷声道:“难不成真的要我在浩瀚森林再等四十年?我等不了,也等不起。” 那戒中人笑道:“你傻么?那个叫西雅的不是已经告诉你方法了么?你有须弥戒,别说一千万精石,就是在添个十倍,也未必不可能吧?” 他顿了顿,接着嘿嘿笑道:“再过一些日子,那些蛮兽就该光顾这里。到时候,雪精族上下必定全力御敌,无暇分神,你的机会就来了。” 南秋赐点了点头,默不作声,缓缓走到临界泉边,三色华芒悠悠转动着,以至泉水的模样也跟着不停地变幻。青时生机盎然,蓝则阴沉忧抑,紫或诡异离奇。 便好像自己前半生走过的那段不真实的路。 他一时看得入了神,忽忽悠悠,昏昏荡荡之间,那泉水中的三色华芒渐渐地不再轮转,又不知从哪里混来几道赤粉棕等诸色光芒,众色交汇之际,似有人施了魔法一般,灵动地旋转颠簸起来。 不一会儿,竟在泉水中央,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的面庞。时至于此,那五色华光转动之际便慢了下来,转为精雕细刻,那面庞也渐渐变得清晰,眉似弯月,目若星辰,鼻挺青山,唇染红缨,端端是捧出了一个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大美人。 他心头一震,登时看呆了。 …… 在西雅指引之下,不二与魔女顺利出了树宫。 一出宫门,果然是一片浩瀚无垠,不知尽头的广袤森林。数不清的苍天巨树高高耸立,像直通天际的巨人。 二人回头仰目,这皇家树宫的树干显然要比周遭的巨人雄壮数倍。 但树干百丈之上,连同巨大的树冠一并被白茫茫的大雾笼罩着,显得尤为神秘。 再往四周去看,巨树与巨树之间相隔着数百丈之远,似乎各自守着一片领域。 二人顺着一条林间扩路往外走,才发现树宫周围的巨树之上,也都结着巨大果实,不时有卫兵模样、统一服饰的雪精人,从果实中飞身而出,绕着树宫一带巡逻。 再往外走出千丈地,那些卫兵模样的雪精人便瞧不见了。 二人站在原地四处观望,穿着各色服饰的,大抵是平民模样的雪精人渐渐多了起来,在半空之中飞来遁去,像穿梭游弋于森林中的美丽精灵。 他(她)们飞遁之时,右手手臂总是横放在胸口的位置,手掌握拳,掌心向内,贴与胸口右侧,是地地道道的雪精人见面礼。 便猜想这些雪精人是客气惯了,见谁都要行礼,这森林里人来人往,要不停地将手臂举起来放下去,索性便一直举着好了。 抬头向巨树高头望去,每棵树上,也都结着巨大果实,果实外侧都有或多或少、或精或粗的装饰,都有圆形的窗户和门洞,想来所有的雪精人都将这果实改造成了房子,常年生活在里面。 “走罢,总归是来了,这浩瀚森林的风景着实不错,我们到处去瞧瞧?” 那魔女问道。 观光阅景,欣赏异族风情的事情,不二这会儿着实没有这个心情。 方才,临走的时候,他与西雅要了一张浩瀚森林的地图,上面标识了一些大的商铺、店家,还有几个拍卖行,便想抓紧去看一看。 于是回道:“我要去此地商铺瞧一瞧,买些当紧的东西。你若有心赏景,不如咱们暂且分开。约个时候和地方,再来相聚。” 说着,脸上不由地露出些许笑容,指了指那魔女臀后夹着的一道晶莹剔透、光滑如玉的粉红色尾巴。 再看她脸上,眼睛又大了一些,鼻梁又高挺一些,眉毛又浓了一些,头上带了一顶尖帽子,上面沾了一片金纹树叶,整个人气质全变。 不二若不是眼睁睁见证了她模样大变的全过程,十有**也要认不出来的。 他接着说道:“反正西雅长老想得周道,非但将咱们的模样变了,连身上的气息也与雪精人无异,想来只要不出广袤森林,到哪里都是没有危险的。” 那魔女听罢,张了张嘴,方要开口说:左右无事,一并去转转也好。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面含微笑道:“也好,进入寒冰界以来,每日都是你这枯燥乏味的脸,我早就看不下去了。” 不二只笑道:“这些日子,实在难为你了。”便要与她分别。 那魔女临走前,又对他作了叮嘱:“雪精人虽然善良,但并非没有心眼。相反,他们个个聪明得很,只不过是天性愿与人为善。” “便像这位西雅法师,虽然尽心尽力帮了咱们。但方才在请人为你我易容后,他帮咱们改变气息,口中的咒语似乎不大合贴,多半施了暗手。” “我想,他大概还是不大放心,怕咱们易容成雪精人的模样,做一些不轨之事。故而,以此暗手默不作声盯着。” 不二道:“我晓得,我是光明正大地去买东西,又不是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 那魔女笑道:“你还是没有领会我的意思。以你的性子,也不是干偷鸡摸狗之事的料子。我只是想提醒你,这些雪精人虽然心地善良,但其实精明得很,你买东西的时候,千万要多留个心眼,多还几次价,免得吃了亏……” 第一百六十八章 风雨同舟 一杯泯去 二人商议一番,先找了一家客栈,也是建在一株巨树之上。 只不过这巨树结得果子多了一些,果子的体积稍稍小了一些。 里面住的多是一些寒冰异族人,也有从浩瀚森林另一头来树宫附近办事的雪精人。总之,鱼龙混杂,方便二人行事。 二人拿着西雅赠与的些许精石,定了两间房,约好每晚复还此地相见,便各自离去了。 不二按着地图指示,去了浩瀚森林中各大商铺,便将各处做得什么买卖,有什么货物大概摸了清楚。 看了一圈,竟然真的有一些制作神魂联通卷轴需要的材料,大概能凑齐三分之一左右。 只不过价格与宏然界差别很大,有几样在宏然界烂大街的材料,在这里竟贵的离谱。有几样宏然界的稀缺资源,在这里竟然是当普通货品来卖。 他想了想,若是买完所需材料,还能有些余钱,不如做一把投机买卖,想来也能大赚一笔。 可惜的是,雪精人似乎并不需要制作丹药,商铺里有可以增进修为的术法药水,但基本都是用于提升雪精人精神力的。 也有一些直接采摘的药材,似乎对于增进修为颇有益处。 不过,不二虽不会炼丹,但也大抵知道,未经炼化的生药材基大多都是自带毒性的,直接服入体内,短时间内许是对提升修为有些帮益,可长期往后,毒性积累,到了突破瓶颈的时候,往往是导致功亏一篑的罪魁祸首。 这样一来,借助丹药提升修为的打算自然落空了。 不过,这也并未出乎他的预料之外,故而不算太过失落。又打起精神,转身便去了一个类似典当行的铺子,拿从前做魔角买卖时积攒的低阶灵石兑换了大约五千个精石。 但对比需求,还是远远不够,盘算自己身上再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便打算将顾乃春的那柄青云剑拿出来,先当些精石。 那当铺的雪精人眼尖,不知怎么的,竟然瞧见了他袋中的蜮灵石,认得是炼宝炼符炼卷轴极佳的融合物,便要开高价购买。 不二自然大喜,想自己的蜮灵石早就够用,便是制成了神魂联通卷轴,也还富裕许多。 于是,操着一口结结巴巴的雪精语,与那人讨价还价老半天,总算将三颗蜮灵石卖出了十万精石的高价。 钱拿到手,几乎要喜得发抖。也不知这蜮灵石在人族能卖出什么价,反正现今的价格他是极其满意的。 便将这些精石装在储物袋中,去各家店铺谋划采购大计。 转眼五日过去,已将各店铺中能买到的材料都拿到了手,花去一万多精石。 甚至,还打听到一场小型拍卖会,想办法混了进去,也拍到了几样制作卷轴所需的材料。又花去五千多精石。 如此一来,竟然还剩了八万五千多精石。 于是,自然打起了狠赚一笔的主意。 又在各商铺转了一圈,把那些两界存在差价的货品列了一份单子,大抵有十个左右。便挑差价最多、体积最小的三样,把八万多精石通通花掉了。 看着三丈见方的储物袋快要被放满了,心中不免一热,琢磨这要是能回宏然界,岂不是发了大财? 一度想再卖几颗蜮灵石,再多倒腾一批货物,只是担心制作卷轴时出了岔子,这才打消了这心思。 该买的东西都买了,便找到那魔女,商议尽快往东寻找出口之事。 那魔女却说:“你该买的东西都买到了,我想要的却还没有头绪。不如你帮我一起找一找……” 不二皱了皱眉头,正琢磨着怎么回复她。 那魔女又道:“只找五天,五天过后,若还是找不着,咱们立马就走。” 如此一来,行程又难免脱且下来。 往后几日,不二便陪着她在浩瀚森林里四处晃荡,却只挑风景好的地方去。 问她要找什么,她只说事关本族机密,无可奉告。反倒是拉着不二好生领教雪精族的风土人情,尝遍了各类美食。 不二纵是再不解风情,也晓得她是借口找东西,想在这浩瀚森林游玩一番。 想想也是,出了浩瀚森林,便是漫天冰雪,刺骨寒风,与这里的春意盎然相比,简直是天堂与地狱的区别。 他心内虽然着急,但既然答应了她,便也不好再反悔,心不在焉地跟着四处乱转,绝口不提东行之事。 直到第五日,她又要带着不二出去溜达。 不二这才提醒她早些启程,抓紧做些准备。 又说此地商铺里有附着雪精术法的御寒衣,还有御寒的术法球,等等之类。虽然二人身上有玲珑配,但在有旁人的时候,拿出来使用,还是有些扎眼…… 那魔女笑道:“先前不是说好陪我找我五日么?你们人族男子总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就想要反悔么?今日方好是第五日,准备的事情,过了今日再说罢。” 晚上回了客栈,她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些雪精族的特产美酒,敲开不二的房门,笑道:“魏兄,明日启程东行,今晚一醉方休,才好熬得过往后天寒地冻的时光。” 不二自生至今,也没喝过几遭酒。故而,每一场酒都记忆深刻。 除了榕城之中,与金中中喝得一场,便是在初入云隐宗,拜师无门,心内苦极的那一段时光里,自己偷着下山自饮自酌喝得几场闷酒苦酒了。 不过,今日身在异界他乡,几经生死磨难,再加日久难归,又别有一番心情。 况且,提出要与自己对饮之人,竟然本族的生死大敌,曾经在傀蜮谷中几乎要杀了自己的角族女子。 又想二人在寒冰界中几多风雨同舟,生死相助,若叫宏然宗盟知晓,足可以定一个勾连角魔、大逆不道之罪,便是打入镇魂塔下永世不得超生也不为过。 而在这遥不知多远的异界他乡,却可以毫无顾忌,尽情把酒纵情,哪管他日后是非对错,你死我活。 这感觉,实在太过奇妙了。便当即笑道:“也好,今日你不是角族的黄角尊上,我也不是宏然正宗弟子,咱们倾尽壶中酒,倒完腹中话,往后出了寒冰界,便再不也无需记得寒冰界中风雨同舟、同甘共苦的情分。” 那魔女端着酒壶的手微微一颤,似乎也被他这番豪言壮语搅动了心神。面色只比往日还要白了三分,仿佛是白玉镀在了脸上。 一双美目圆睁睁地看着他,却不说话。 少许,俏脸提着嘴角微微翘起,洒然笑道:“如此再好不过!” ……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夜的酒,竟是如此沉闷。 不二有心与那魔女说些什么,她反倒没了话,敷衍着应付着。一杯一杯酌着,把一张俏脸喝得微粉带红,远胜宏然界最美的夕霞。 不知什么时候,便在这毫无委婉的你一杯我一杯中,昏昏欲睡的感觉来到,酒意渐渐上了颅顶。 不二站起身子,摇摇欲坠,眼看着那魔女,仿佛幻化成了两个人,口齿不清地说道: “岁,岁月姑娘,” 岁月姑娘? 那魔女听了,喃喃念着。倏地抬起了头,仰目看他,神情已有些不大对劲了。 “时候,时候不早,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去罢。” 不二晕晕乎乎说完这句话,人便瘫在了地上。 一抬眼皮,那魔女放下酒杯,站起身子,缓缓向自己走了过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高高在上意疏远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不二的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 身上盖了薄薄的被子,衣服穿的有些邋遢,似乎是一晚睡姿不佳的结果。 房间内有些凌乱,几个植物果实制成的酒壶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上。 其中一个酒壶中似乎还有些余酒,倒在薄被边缘,滴滴答答往下滴着酒,沾湿了一小片。 那魔女已然不在这间房内。 但纵是四处浓烈的酒味散溢,也可以从中轻易地分辨出她身上悠悠的余香,不作遮掩地在屋内淡淡飘着。 这屡幽香方窜入鼻孔,便恍惚有些难以辨识的画面在脑海中乱飘着。 似真似幻,似梦似醒。 他使劲儿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但似乎喝的断了片儿,只记得那魔女拿着几个酒壶走进来,二人你一杯我一杯,不知道喝到什么时候,就没了记忆。 “太放纵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 早知如此,昨晚便该稍微收敛着,用法力化掉一些酒劲儿,也不至如此狼狈。 窗外传来略微嘈杂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叫喊着什么。 他仔细辩听,好像说的是什么盘查止步之类的。 “怎么回事?” 想着,便起身走了出去,只见客栈所在的巨树上,来了一队雪精族战士,领头的是个双叶中阶战士,把客栈中暂住的异族人都招集在一块儿,逐个盘问着。 他正要找人问问究竟,却见那魔女踩着树干的纹路,从巨树根底飞快地窜了上来: “魏道友,我方才打听到,昨晚树宫中有异变,眼看就要全域封禁,我们若想出城,可得抓紧了。” 魏道友? 那魔女对不二的新称呼,让他微微楞了一下。 再看她脸上的神情,似乎也不大对劲了。 眉目流转之间多了几分清冷疏远,神态呈相之际凭出些许淡漠高贵。 仿佛又回到了傀蜮谷中,人魔对战擂台之上,那个仪态雍容,端严英气,令人不敢逼视的,高高在上的,角族尊上大人的模样。 “魏道友,时不可待,你若还想在这浩瀚森林中,赏风观景,流连忘返,那我自当奉陪。” 不二这才回过神来:“走走走!边走边说!” …… 二人直奔浩瀚森林东面的出口。 路上,不二问那魔女树宫中究竟发生了何时,怎么搞得人心惶惶。 那魔女冷冰冰道:“皆是半道打听来的消息,谁也没个准话,只知道树宫卫队正在严查。” 不二眼看她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只好默声不语。 一路疾行,但见道上的雪精人已无先前那般多,想来许多回自家躲清静。 走了不多路,却遇到数十队来回盘查的战士小队。 看到二人,便径直拦了下来,盘问一番。 不二拿出西雅法师的金叶,这才准许放行了。 他又试着去打听:“敢问各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竟然查得这般严禁。” 这些雪精卫队向来和气,但值当此刻,也都板着面孔:“自然是有当紧之事,你们就不要多打听了。长头交代了,此番重点查的是异族人,但本族形迹可疑的,也万万不可放过,你们两个要是没有着急的事,就快快回自家待着,以免惹出麻烦。” 不二将雪精族的相见礼致得极为恭敬:“多谢,我们即刻回家。” 说罢,便带着那魔女又添几分遁速,直往东出口而去。 听这些雪精族卫士的口气,看来真的出了大事,全域出口被封是迟早的事情啊。 一路马不停蹄的赶着,担心封禁的事情,又忍不住琢磨发生了什么事,当真是一团乱麻。 行了约莫近百里地,忽然瞧见前方一阵绿芒闪烁,紧跟着一道绿色光壁拔地而起,在半空之中轰轰然划过。 再回头四望,才发现东南西北四面八方皆有巨大绿色光壁浩荡升空,在数千丈的高空合为一壁,似个天大的绿色锅盖,将浩瀚森林中心一带严严实实罩住了。 “坏了!” 不二心头一沉,但仍是与那魔女一并向光壁近处遁去。 岂料得没走多远,便被一个法师小队拦住了。 “全域暂时封禁,期间断绝出入,二位请回吧!” 不二试着上前交涉,说了一堆理由,还搬出了和蔼可亲的西雅**师,仍是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郁闷到无以复加,只好脚步沉沉地转身往回返。 “眼下怎么办?”他边行边问。 那魔女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冷冰冰道:“还能怎么办,等着罢。魏道友若是心急如焚,立时便要出去,大可以将那些法师小队通通杀了,将封域阵法破掉。便恕我不能奉陪了。” 一句话便将话题杀得死透,不二无以回复,差点憋出内伤。心道若不是被你拖且几日,我早就出城了啊。 但现今说什么也晚了,他本人又不大喜欢埋怨旁人,只好把苦恼吞在肚里,自己消化去。 快到先前暂住的旅馆时,迎面遇了一个雪精族一叶战士,匆匆忙忙行着。 不二倒是未曾留心,但方走了十几步,那魔女轻声叫住他: “魏道友留步。” 不二连忙站住:“怎么?” 只见那魔女冰凉的眼神直锁那擦肩而过雪精人的背影:“有问题,你瞧出来没有?” 不二自然摸不着头脑了,又仔细盯着那雪精人背影,似乎身材宽壮了一些,行进的姿态稍稍怪异一些。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异常。 便将自己观察到的告诉那魔女,又道:“这不算什么大问题吧?” 那魔女摇了摇头:“刚才迎面走来的时候,你没有留心,他敬见面礼的时候,拳心不是向着胸口,而是稍稍朝下的。这在雪族人的礼节中,是提醒对方,危险即将降临的意思。他与你我素昧平生,干什么要提示咱俩?而且,再往前开,他一路行进的时候,对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手势,显然是学习见面礼的时候,没学地道。” 不二奇道:“你的意思是?” 那魔女笃定道:“这人十有**,跟咱们一样,是异族人假扮的,而且来这里多半别有图谋。我现今无法隐藏身形,还请魏道友用贵族的隐匿之法,紧紧跟着他,看看是否会有什么收获。” 不二愣了一下,才回道:“这雪精人有没有问题,跟咱们没什么关系吧?我们现在自顾不暇,还是少管闲事得好。” 那魔女冷笑道:“若是我说,这人说不定与树宫之中发生的大事有关呢?”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若是这些雪精卫队,找寻得正是此人呢?倘真是如此,你可算为雪族立了大功,放你离去自不必说。说不定,还会为你转动临界泉的出口呢。” 不二苦笑道:“我们走路碰到的雪精人,正好是树宫要找的人,事情哪有这般巧合的?” 但不怕万一,就怕一万。他想了想,到底还是打算照这魔女说的去做。若是真的给自己撞了大运呢。 正要起身,那魔女一脸淡漠,嘱道:“凡是量力而行,若是遇到危险,当断则断,尽早撤离,切勿拖泥带水。你若是死在这里,我也回不去宏然界了。” 不二玩笑道:“我若是死了,一定把感界石给你留下。” 说罢,才发现那魔女一脸冷冰冰,根本无动于衷。他讨了个没趣,加了一道匿身术,一脸讪讪地离去了。 那魔女眼瞧着他的背影远去,便似个飘在天上云彩儿,恍生无从下手之感。 又想起那个迎面而来的雪精人,方才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分明是闻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 第一百七十章 兄弟情深不惜命 不二施了匿身术,还是不大放心。又给自己贴了一道匿身符录,这才小心翼翼跟在那雪精人身后百丈,一道跟了过去。 这一通跟得实在小心翼翼,能躲便躲,能藏便藏,好几次差点将人跟丢了。 走了不久,才发现前面那人也是躲躲闪闪,藏藏匿匿,鬼鬼祟祟。 他仔细观察一番,方晓得原来那人竟然也是在跟踪旁人。只是那被追踪者离得更有数百丈之远,身影更加模糊。 于是,前面也在躲,后面也在藏,这跟起来便更加费心费力了。 也不知行了多远,到了一株庞然巨树附近,最前面那影子忽地消失不见了。 便瞧见自己跟踪的那雪精人装作不经意地离去数百丈,又忽而返了回来。向四周大概望了望,倏地身影一模糊,化作一道清淡的影子悄然上了树。 “有意思啊,难不成真的被那魔女说中了?” 他这般寻思着,连忙跟了上去,才发现这巨树也是一间迎客的旅店。 方遁至树干高头,便迎上来一个接客的伙计之类,手臂放在胸口上,满面微笑:“您住店么?” 不二连忙撇过头,绕过这接客的伙计,才看清了那雪精人化作虚影附在其中一个果实客房外侧,倾耳听着。 他这才镇定下来,指着与那果实客房十分临近的某个果实,操着一口结结巴巴的雪精话,与那接客的伙计问道:“那一间房子有没有客人。” 那接客的伙计回道:“那间现今倒是空着,不过客人刚走,房子还没有收拾,里面乱七八糟的。” 说着,指着巨树高头:“这两日空房还多,再往上还有档次更高的……” 不二连连摆手:“我就要那间,赶紧开房,不用打扫。” 那接客的伙计笑道:“瞧您急的,您这便可以上去了,门是开着的。” 不二正要上去,忽然听到一声轻咳,扭头瞧去,却是那魔女不知何时跟了过来。 二人眼神一对,却未作言语交流,一前一后进了方才定下的果实屋子。 方进门,不二便问:“你怎么来了?不是害怕暴露么?” 那魔女淡淡回道:“我过来自然有我的道理。” 说着,稍顿了顿,又道:“我离得远一些,只跟着你的身影,自然不怕他们发现。”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对淡黄色又圆又扁的小石子,石子表面有一个颇为隐蔽的按钮,向不二道:“抓紧时间罢,你想办法凑过去,将这石头贴在他们房间外壁任意一处,然后按下按钮便可以回来了。” “这是什么?” 不二心中纳闷,但也晓得不是多问的时候,便拿了石头,正发愁怎么潜过去。 忽然又想道:“若我猜得不错,那屋中不会有太过厉害的高手。否则,趴在门上那人早就藏不住了。” 便一趟出了门,匿身术和匿身符一并套上,小心翼翼绕着这巨树兜了个圈子,绕在那果屋背面,避过那人的视线,悄悄摸摸靠了上去,将那小黄石贴了上去,摁下按钮。 又沿着远路返还回去,进了屋子,登时吃了一惊。 只见那魔女将另一颗黄石平放在地上,石头中央射出一道四散的白光,照在果屋一面的墙壁,竟然放映栩栩如生的画面。 画面之上,显示的是一间与此屋摆设相仿的屋子里,竟然有六个蓝光人。其中两个坐着,另外四个恭敬站着。 在六个蓝光人面前,用蓝色绳索捆着两个雪族人,正盘腿坐在地上。 不二一眼便认了出来,这两个雪族人竟是夏大雪和夏小雪。 而坐着的两个蓝光人中,一个正是先前见过的疾风氏小队队长蓝夜。 另一个似乎地位更高一些,众人对他很是恭敬。 不二看着墙壁上的画面,又看了看邻近那间果屋,心中暗道:“原来这黄色的石头竟然有这等神奇的功效。” 又想起那魔女先前拿出来的感界石,便琢磨难不成这些角族人的术法,皆是使在石头上,便同人族的符箓一般? 再瞧蓝夜那张不大好看的脸,他心头自然沉了下来。 “我们这般小心,做了这么多假象和掩饰,他们是怎么跟过来的?” 那魔女哼了一声:“我怎么知道?再说,未必就是跟着我们过来的。” 真是阴魂不散啊。 不二叹了一声,忽然想到什么,仔细去瞧屋内,却没看见蓝狐儿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 正目不转睛盯着,却见一个站在左侧蓝光人说话了。 那魔女边听,边给他翻译着。 只见那蓝光人指着盘腿坐在当地的夏家两兄弟说道:“蓝夜队长,我有些不大明白,咱们此行是奉族长之命,捉拿那盗取子午冰草的小子。为何要带着这两个累赘呢?偏又上雪精族全域大封禁,这不是又给咱们添麻烦?” 蓝夜沉声道:“带上他们两个,乃是蓝狐儿大人的意思。” “蓝狐儿大人得到本族驻浩瀚森林探子的消息,说前几日有两个异族人被雪精人装在盒子里,带进了浩瀚森林之中。她怀疑这二人就是她一直在追踪的目标。” 说着,瞧向夏家两兄弟:“这两个雪族人身上有那角族人的精血,他们可以借此施展雪族秘术,准确地追踪到二人的行踪。” 不二听得,心头狂跳。想今日若不是这魔女警惕,二人在毫无知情的情况下,恐怕真的要羊入狼口了。 那问话的蓝光人听了,却是明白了什么,连忙问道:“这么说来,蓝狐儿大人不久之后,也会来浩瀚森林?” 这个时候,另一个坐着蓝光人说话了:“蓝狐儿大人,已经到了。” 不二更是吃了一惊,心道这催命鬼又来了! 脑子里正飞快转着,寻思如何应对。却瞧见画面之内,六个蓝光人同时有些不大对劲了,双目有些迷糊,身子摇摇晃晃,少许竟然一个接一个昏倒在了地上。 到最后,只有蓝夜还强撑着,冲着夏家两兄弟勉强问道:“你们俩个搞了什么鬼?” 话音方落,她头晕目眩至极,视线内一阵模糊,身子摇摇欲坠,倏地趴在了桌子上。 紧跟着,果屋的门便开了。 先前不二跟着的那雪精人小心翼翼走了进来,满脸流着泪:“大哥,三弟,我来迟了啊!” 第一百七十一章 柿子要挑软的捏 这个走进门的雪精人正是夏中雪假扮的。 却不知他是如何发现这些蓝光人踪影的,竟然一路跟了过来,设计想救走两个亲兄弟。 但方进门,说完那句话,便瞧见屋内凭空生起一道蓝色光罩,将屋中数人同时罩了进去。那蓝色光罩上,明显可见一些零零散散的黑色斑点。 “掉坑了!” 他立时吃了一惊,当即扭头便走。 却已然迟了,数十道蓝色光线自其足下的地板和头顶的墙壁瞬间射出,触及其身,立时化作柔丝,将整个人稀里哗啦包成了一个粽子。 下一刻,那蓝丝光芒大作,捆缚得越紧,夏中雪满面痛苦之色,身躯极度扭曲,似是遭受了极大痛苦。 不久,只听砰的一声,他身上似炸裂一般,散溅出满屋子的碎皮,硕大的身躯躺倒在地上,与夏大雪、夏小雪一并,把这数丈见方的屋子占的满满当当。 这反转来得太快,不二在另一个屋子看得目瞪口呆。又惊讶夏中雪偌大的身躯怎么能装在如此渺小的躯壳之内。 转念便想明白了,这些雪族人经常要混去异界采集精血,若总是以原本的模样现身,只怕刚踏上异族的土地,便要被人针对,倒了大霉。 如此一来,学一些易容伪装之术,多半是每个雪族人必备之计。 再往墙壁上瞧去,只见一众蓝光人重新站起身来。 蓝夜向另一个坐着的蓝光人笑道:“蓝魏队长妙计诱敌,我等万分佩服。” 一众蓝光人随声附和。 夏中雪倒在地上,满脸苦涩: “我用了雪精族的高阶无形叶,气息应当没有泄露半分,你们是如何察觉到的?” 他说的是雪族语,但那个名叫蓝魏的似乎全能听得懂,冷笑道: “你自己是个棒槌,偏要把旁人也当做棒槌。若不是顾忌这是浩瀚森林,雪精人这会儿又在搞东搞西,我早就将你收拾了。” 不二听得一惊,心想这人只怕修为高得很,也不知方才自己悄无声息溜去果屋背面帖那黄色石头,是否也被其发现了行踪。 转念又镇定下来,寻思按照这蓝魏修为再高,估计也就是虚光境后期。那魔女所述,神识多半只能聚出一束探出去。 方才,他的注意力九成九就在夏中雪身上,如此一来自己多半没有暴露。 只看那魔女仍旧镇定自若地待在这里,看着那果屋中发生的变化,想来她早就想到这一点了。 那蓝魏与夏中雪说罢,便不再理会他,与其余几个蓝光人说道:“我方才得到消息,蓝狐儿大人带着一队人手,已经到了浩瀚森林边缘,只是不巧刚好被此次雪精族大封禁拦住,暂且不能与我等汇合。” “不过,她传来的消息里已经明确,正在动用族长的关系,与雪精族某位**师取得联系。若是有这位**师出面,相信她进城之日,便在眼前。” 蓝夜听了,连连点头:“但愿一切顺利。只是不知蓝狐儿大人进城之后,我们先从哪一个目标着手?” 蓝魏略作思量,回道:“这自然该有由蓝狐儿大人酌定。不过据我此番探查到的消息,那个盗走子午冰草的小子,多半与此次雪精族树宫之变有关。说不定,那些雪精族卫士此刻全城搜查的人,正是他。” “倘是如此,我们硬生生插手此事,恐怕要引起猜忌,自讨苦吃。而且,那小子身上似乎暗藏神物,否则也不会在族长大人和疾风城护卫队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了。这些雪精人如此大动干戈,还搞得全域封禁,只怕到头来,还是闹一个灰头土脸。” “故而,我觉得此人实是棘手之极,若非做好万全准备,绝不可轻易动手。我意暂时将其搁置,只留眼线暗中观察。待大人一进浩瀚森林,咱们先叫这三个雪族人拿出那角族女子的精血,施展秘术,将那人族男子和角族女子一举拿下,而后再寻机会去想办法对付那小子。” 柿子专挑软的捏? 不二听了,自然有些慌张。若是蓝狐儿真的能疏通关系,混进城中,二人岂不是岌岌可危了。 忽然想到什么,转头问那魔女:“你先前怎么没告诉我,那三个雪族人将你的精血取走了?” 他这才忆起从雪人肚里出来这一路,那魔女身子明显虚弱很多。他原以为是被那三个雪族人虐待所致,如今回头细思,这才找到了根源。 那魔女却不答话,冷冰冰瞧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我被取了精血,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二这小半天的功夫,在她身上吃了数次瘪,现今倒有点习惯。兀自寻思精血被取,对于她这样一个黄角尊上而言,实是不大荣光,不告诉自己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于他而言,却是满怀好奇,只因她的黄角还好端端地在头上长着,但其中的精血竟然被取了出去,实在是难以想象。 可见这些雪族人天长日久干着采集精血的不法勾当,非但学会了易容术之类的附带技能,连采集精血的手法也精益求精,登峰造极。 又莫名地有点想知道,他们是如何办到的,说不定日后自己也可以用得着。 思绪飘得远。 他连忙摇了摇头,提醒自己:当下最要紧的,是对付即将到来的,阴魂不散的大敌蓝狐儿啊。 只凭自己和那魔女,绝对不是这些蓝光人的对手。 他苦苦思索,想来最终还是要求助西雅法师,只需将二人带入树宫之中,便算暂时安全了。 可是,这也绝非长远之计,总不能一辈子躲在树宫之中不出来。 正是百般苦恼之时,那蓝魏忽然离奇地向画面正前方瞧了过来,便好似透过那石头向二人投来一道恶狠狠的杀气! 只见他右臂一挥,一道蓝芒脱手而出,满屏的画面变成了一片海蓝色。下一刻,这屋中的黄石一声轻鸣,嗡的一声碎成了粉末。 “糟糕!” 不二心头狂跳,一把将那魔女拉过来背到背上,转身便要出门。 但已然迟了,方冲到门口,一道蓝色光壁瞬间挡在必经之路。 紧跟着,临近那果屋的一面墙壁上,凭空生出一道蓝色光圈,那蓝魏一脸冷笑地从光圈中走了出来: “二位雪精族的朋友,哪里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一夜寒风送笑颜 蓝魏话音未落,不二已经窜了出去,青云宝剑在手,一道声势惊人的剑芒离剑而出。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那蓝色光幕碎成了一片残渣,四下散落。 “咦?” 蓝魏显然有些惊讶,但手中动作却丝毫不停,一挥手去,又是一道蓝色光幕续在原先的位置。 不二窜得极快,来不及躲闪,正直撞在了那光幕之上。 “咣”得一声,趴在地上,头痛欲裂。 扭头一看,那魔女倒在了另一边,脸色也不大好。 “二位,我们似乎并没有过节罢?” 蓝魏冷笑道。 不二看他手上有动作,连忙拖延时间,结结巴巴的雪精语又来了:“我们是搜查队的,负责监听这一带异族人的行踪。” 蓝魏好笑道:“是么,这旅馆异族人这么多,为什么就监听我们这一个屋子?” 话音未落,一个大掌拍地上,瞬间一道光罩自掌心向屋内四面散了出去,将二人纳入了罩子中。 不二抬头四望,这罩子看起来厚实得很,显然是用来隔绝法力波动的。 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他心头一震,扭头去看那魔女。 她也看了过来,但神情之中却无半点慌张。 不二传音过去:“在劫难逃,我待会儿劈碎了罩子,你只管逃,不要想别的。” 那魔女眼瞧着他,脸色瞬间有些软了:“你呢?” 不待不二回话,那蓝魏先笑了:“有意思。” 一道气势惊人的神识瞬间罩住二人。 不二只觉得整个人似掉入了一缸极其稠密的泥浆之中,连动一下,都是奢侈。 再看蓝魏,潇洒地挥手一去,一道蓝光化作一柄利刃,闪电般射向二人。 只在眨眼间,便到了不二脖颈边,眼看要将脑袋割下来。 不二咬烂了舌头,浑身一抖机灵,试着强行挪动身躯,但显然无济于事。 “我命休矣!” 心头的这句话方说完,便听嗡的一声,一阵清风荡去,撩得他面上一阵清凉。 预想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 他睁开眼睛,蓝魏已经倒在了地上。 先前罩住三个人的蓝色光罩也毫无征兆地消失不见。 这屋里安静的不像样子。 “见鬼了?” 扭头一瞧,那魔女也好端端地站在远处,眼眶红红,怔怔瞧着自己。 “怎么回事?” 话音方落,房门轻轻推开,西雅法师面带微笑走了进来。 “二位受惊了。” 不二先是惊得一震,转而便明白了,转身问那魔女:“你用了那金叶子?” 那魔女点了点头。 不二恍然大悟,多半她早在进入这果屋之前,就已经向西雅法师发去了消息,怪不得一直镇定自若。 再看西雅法师,已经不能像先前那般心态平和。 这是一个什么等级的存在啊。 是不是他对着自己捏捏手指头,小命就该完蛋了。 “那个屋子,”那魔女指了指一旁的屋子:“还有他的同伙。” 西雅法师笑道:“这些蓝光人企图谋杀本族族人,已经被本族法师小队拿下。我打算现将带回树宫审问,二位可否跟我做个口证。” 那魔女郑重道:“自当全力配合。” 这演的是哪一出戏? 不二正琢磨着,西雅法师跟那魔女已经出了屋子。 他稀里糊涂跟着走了出去,看见蓝夜等一干蓝光人已经处于昏迷的状态,被装在几个绿色的木盒里。那三个雪族人因为身体太过庞大,只好用特殊材质的绳索绑起来。 一队雪精族法师小队飘在半空之中,对那些蓝光人和雪族人默念了一通浮空术的咒语,他们便飘在了半空之中,稳稳地向树宫飞去。 一路上,不二便在琢磨方才发生的事。 西雅为什么要找个借口将这些蓝光人抓起来? 过了许久,才渐渐明白这其中的门道。 恐怕是树宫中的异变牵扯极大,这正是立功的好机会。 这些蓝光人带着两个雪族人,鬼鬼祟祟藏在这里,十有**没安什么好心。 若是他们与树宫之变有关,那自然再好不过。 若是无关,这次抓得名正言顺,也不会引起两族的干戈。而且,将这些不安分的家伙抓起来,也能起到稳定人心的作用。 他反复寻思半晌,觉得九成九便是如此了。这不算什么高明的手段,倒是那魔女未卜先知,先一步将西雅大人请过来,颇有些神妙,值得自己好生学一学。 …… 到了树宫之中,二人跟着一趟乱走,不二竟发现自己还能记得那条通向感界泉的路。 正在心里默默加深印象,随即一拐,便被带入一间果屋中。 西雅与二人打了招呼,说待会儿过来,便先行离去了。 他这等修为,还是这般客气,真是让不二心生感慨。 心道宏然界的修士大老爷们啊,请看看西雅法师的涵养吧。 恭送他离去了,转头瞧向屋内,那魔女已经坐在一个木椅之上,兀自思量着什么。 自从昨日一场酒喝罢,她便不大对劲了。 进入寒冰界以来,一日比一日渐暖的神情和语气,还有不时流露出的绝美笑容,仿佛被一夜料峭的寒风刮走,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么回事? 他使劲儿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 喝醉酒后的场景,自然是通通忘了。 但那魔女提着酒瓶子来找自己的情形,还有自己说的话,倒还记得清清楚楚。 “咱们倾尽壶中酒,倒完腹中话,往后出了寒冰界,便再也无需记得寒冰界中风雨同舟、同甘共苦的情分。” 原来如此! 他满脸苦笑,自己原本的意思,当然是出了寒冰界之后,以二人人魔死敌的立场,自然应该断了所有的情分和联系。 哪料到,这魔女八成只领会了字面上的意思。 果然一场酒罢,便是一副清冷的模样,疏远的态度,非要与自己划清界限。 “真是自找苦吃啊。” 他心头叹了一句。不由地向那魔女瞧去,原先她与自己欢声笑语之时,倒不觉得有什么。 现今她冷冰冰的,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才叫他觉得不大好受。 更何况,此刻这果屋之中只有两个人,再无旁的事情可做,一直默默无语,也着实有些尴尬。 他想了又想,终于决定没话找话。 便说起西雅法师为什么要将那些蓝光人捉起来,并把自己的分析细细道了出来。 那魔女冷笑一声:“你想得未免太过简单了。那西雅法师早就晓得那些蓝光人与树宫之变无关的。否则,他们一干人,这般明显的目标,早就被捉了起来。” 不二楞了一下:“那他为什么要帮咱们?” 那魔女道:“帮?你想的真是太美,不过各取所需罢了。至于他为什么要捉走这些蓝光人,我想恐怕与蓝狐儿分不开关系。” 蓝狐儿?不二当真是越听越听不懂。 那魔女想了想,回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蓝狐儿若想进城,多半要找雪精族的某些实权者疏通。我想,这西雅法师大概是与此人有什么或明或暗的纠葛,抓走这些蓝光人,许是还有下一步动作……” 正说着,这果屋的门被轻轻推开,西雅法师微笑着走了进来,显然心情不错。 “二位久等了。” 那魔女忽然站起身来:“法师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西雅法师显然没有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微微愣了下,才道:“但说无妨。” 那魔女郑重道:“那些雪族人取走了我的精血,我想拿回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烛火夜探 那魔女将夏家三兄弟采集自己精血的事情,去掉一些关要,大抵叙了一番。 又道:“由于某种不可言说的理由,精血对于我们角族人来讲,乃是等同于自家性命一般的物事,还望法师大人通融,让我把精血寻回来。” 不二听了,心想这魔女说起谎来,果然有一套。 什么叫不可言说的理由,什么叫精血等同于性命。她拿回精血的理由,明明就是害怕蓝狐儿借此寻到二人的踪迹,但嘴上却于此只字未提。 不过,细细琢磨,这样的说法,既省得麻烦,又能博取同情,果然很是聪明。 也怪不得她这般痛快地答应来树宫中做口证,原来一早就打定跟西雅法师讨回精血的主意。 西雅听了,面露少许为难的神色: “这三个雪族人并非是这些蓝光人的同伙,所以不久之后应该要放了。你想要拿走自己的精血,难免要检查他们脖子上挂着的白牙,这个似乎有违本族待客之礼。” 那魔女听了,心头一声冷笑:不过是看看这些雪族人的白牙,找回我的精血,就算有违待客之礼。那你以公谋私,将这些蓝光族人强行抓捕,算不算把贵族的待客之礼打得稀巴烂? 但嘴上却愈加客气:“我晓得您十分为难,但请看在我二人为此次抓捕,贡献了微薄之力的份上,为我们稍作通融。” 说着,低声道:“我只需用手指接触那些白牙表面,便可辨别哪一个白牙中储藏着自己的精血。” “如果我猜得不差,这三个雪族人至今应该还在昏迷之中。我们偷偷过去,悄无声息地将精血取出来。雪族人便是再过蛮横,日后若是发现了,也不至于为这一牙的精血来找贵族的麻烦。更何况,他们的性命还是你们救下来的。” 西雅略作思量,忽而笑道:“阁下说服旁人的本领不得不让我佩服。不过,取回精血之事,倒也不必偷偷摸摸。这些雪族人采集精血的恶俗早就让本族憎厌不已,我倒也能做这个主,让那精血复归原主。” 不二只以为此事极难沟通,未想到他话锋一转,答应得这般痛快。 一时间搞不清这魔女说的话中究竟夹了什么意思,竟然将他轻易说动了。 此事既被允诺,二人提着的心便算放下了一大半。 西雅又向二人询问与蓝魏等人在旅馆交恶的过程。 那魔女得其恩惠,自然是按照他想听到的去做口证。只不过,把用那黄色石头偷窥一幕略去了。 录证期间,不二又插空问起树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西雅对此倒是不大隐晦,笑道:“反正再过不久,你们也该知道了。那天夜里,树宫中丢了一样东西,主上大发雷霆,才惹出这些麻烦。” 丢了什么东西? 西雅没说出来,不二也没有不识趣地刨根问底,但想必那东西也是珍贵之极。 录完口供,西雅便带着二人去了暂押夏家三兄弟的一间体积颇大的果屋。 夏家三兄弟被放在三个宽阔的木台之上躺着。 再看他们脸上,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均匀,果然如那魔女所料,仍是昏迷着。 “二位,还请抓紧吧。” 那魔女微微颔首,心中难免有些许激动。 她记得,自己的精血当时被夏大雪收在其项链最中间的一颗白牙中,便照着记忆找了过去。 指尖在那白牙上轻轻一触,轻轻颤了下。 眉头却皱了起来:“不是这个。” 她连忙将夏大雪脖子上十多颗白牙一并查过,又将其浑身上下探一遍,连夏小雪和夏中雪身上也细细扫过,却仍然一无所获。 当即,沉了脸色。 找不到么? 不二心头也是一沉,想了想,便问西雅法师:“能不能把这三个人唤醒问一问?” 西雅只笑着不说话。但看他的意思,自然是不同意的。 想来也是,把这三个雪族人明目张胆地叫起来,盘问精血的下落,的确有些不大合适。 不二还想再行商量,总归这西雅法师为人和气,试一试万一成了呢? 那魔女思量少许,满脸失望,却与不二道:“我的精血不在他们身上,不必再试了。” …… 离了树宫,两个人心头都有些沉重。 不二问那魔女何以判定精血不在那三人身上。 那魔女回道:“精血原先在老大身上无疑,我数了数,他的项链上少了一颗白牙,十有**是被蓝狐儿摘走了。你将他们三个唤醒,得到的也是这个答案。” “那西雅法师看着和善,却是个极有主意的人。他与你我客气,不过是依了长公主的嘱咐。若是再得寸进尺,提一些过分请求,只怕倒惹其生厌。” 不二叹了口气,寻思以蓝狐儿那样凡事做绝的性格,这魔女的猜测多半是准的。 下一步该怎么办? 若是蓝狐儿疏通了关系,真的混入城中,她手里还有魔女的精血,再想办法把夏家三兄弟拿住,二人便陷入了极度危险的境地之中,行踪随时可能暴露。 两个人皆是十分清楚眼下的形势,各自苦思对策。 不二忽然想到什么,便与那魔女说道:“我们跟长公主商量,把咱们眼下面临的危险告诉她,拜托她下令,暂且不要将夏家三兄弟放出来,那蓝狐儿也找不着咱们。” “你想的太过简单了,” 那魔女摇了摇头:“怀璧有罪。咱们两个与蓝狐儿的纠葛,尤其是关于玲珑佩的事情,万不可让任何一个旁人晓得。想必,蓝狐儿也会保守这个秘密。再者说,西雅救了你我性命的事情,长公主定然有所了解,人情还得差不多了,我们再去找上门求救,只怕她再不会像原先那般好说话的。” “再者说,就算把夏家三兄弟永远关起来,或者把他们杀了灭口,又能怎么样?只要那蓝狐儿手上还有精血,她再找一个雪族人,还是可以用秘术追踪我们。” 不二默声不语半晌,才回道:“事至于此,总得想办法活命。我们且琢磨着,若是走投无路,便是明知不可为,也得去试试。若是有机会能让那三兄弟无法开口,我们也能拖延一阵。” 那魔女点头认可了,又颇为意外地宽抚他:“且宽心,我们暂时还不会有事。今日问了西雅,他目前还无意放走这三个雪族人。而且,看西雅今日的神态,似乎心情很好。” “如果我猜的不错,很有可能是他在族内的某位对头,也就是蓝狐儿正在找关系的那位雪精族大人物,也陷在此次树宫失窃的麻烦之中。说不定,我们这次提供消息抓到的几个蓝光人,亦是帮了西雅的大忙。若真的如此,那位大人物自顾不暇,一时间也顾不上搭理蓝狐儿的。” 不二听了,心头却更加沉重。 这猜测实在渺茫又毫无根据,这魔女拿出这等理由宽慰自己,说明她也黔驴技穷了。 …… 到了晚些时候,还是没有想到应对之策。 不二建议二人不再回旅馆住宿,找个隐蔽所在,先躲起来。 那魔女却说怕什么,城里到处都是卫队,就算蓝狐儿真的进了城,也不敢轻易造次的。 不二纳闷她这会儿怎么这般笃定,但想想也的确没有到过分紧张的时候,便也未强作反对。 回了旅馆,躺在床上,方闭上眼睛,蓝狐儿那张绝美又恶毒的面庞便从凭空脑海之中冒了出来。 吓得他连忙睁开眼睛,正直坐起身来,心扑通扑通狂跳,大口大口地喘气。 眼前是漆黑一片,未知的恐惧和危险,就藏在这不知深浅、没有尽头的漆黑里。 更糟糕的是,这漆黑的一幕,方好可以作为蓝狐儿逞威的舞台。 那张恶毒的面庞像是施了诅咒法术一般,在黑暗中,一点一点清晰,一点一点活灵活现。 在面庞之后,脖子,肩膀,胸膛,手臂一个个接连浮现…… 她脖子上那串殊为别致美丽的宝石项链,竟然也凭空出现,在黑暗中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微微烛光,照我前程!” 不二连忙念起烛光术的口诀,法力在指尖微微颤抖,一道极为微渺的火苗一闪而过,又瞬间熄灭了。 “见鬼了。” 他第二次念出口诀,烛火还是没有亮。 惶恐着,紧张着。 他感觉自己明显不在状态。 便在此时,忽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噔噔……” “谁?” “是我。”是那魔女悦耳的声音。 在这一声飘入耳内之后,蓝狐儿的身影似泡沫一般,随即被戳破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进来吧。”不二长出一口气。 那魔女推门走了进来,整个人连同秀美的面庞,一并融于黑暗之中: “快起来,跟我走。” 不二有些搞不清状况,但还是迅速跟着她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按照浩瀚森林的时辰,应当算是深夜。 若是平常,森林里必然熄了所有的灯火,陷入一片黑暗。 但这几天大封禁,一些主要道路两侧的果灯亮得通明,不时有法师或者战士小队急行而过,显示整座森林都处在不安和紧张之中。 那魔女一道避走灯火熄灭的黑暗小路,又紧张地观察着雪精族卫队搜查的行迹,不时停下来,躲在阴暗的角落里。 “我们去哪儿?”不二小声问道。 “到了你就知道了。” 三拐五绕,眼前的风景却愈加熟悉。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那魔女忽然停了下来,指着一棵大树: “到了。” 不二抬头一看,登时吃了一惊,这棵大树正是蓝夜等人先前住过的旅店。 “你过去看看,他们原先住的屋子里有没有人。”那魔女沉声道。 “我们到这里干什么?”不二低声问道。 “看看我的猜想对不对,顺便来找找救命的东西。” 什么猜想,什么救命的东西? 不二眼瞧着她,眼神里都是问题。 那魔女却只小心翼翼看着四周,不再多说一句话。 看这她这副样子,自然是不打算一次把话说完。 不二心有无奈,干脆不再问她,给自己加了匿身术,悄无声息地遁向那些蓝光人先前住的那个体积颇大的果屋。 一道行得小心的不能再小心,生怕惊动了住店的客人。 到了屋子跟前,悄无声息地环屋饶了一圈,只见门口贴着雪精语的封条。 施了一道扩音术向屋内,也没有听到半点声响。 登时松了一口气。 自己吓唬自己么?这屋子明摆着封了,怎么还会有人? 冲着魔女藏身之处挥了挥手,她才使了轻身之术,不徐不疾飘了过来。 “想办法把这封条解开吧,别留下痕迹。”她小声道。 不二登时犯了愁,这些封条之上多半附着了雪精人的术法,强行破开,绝不可能不着痕迹的。 “清风徐来!” 略作思量,却是念了御风术的口诀,一道微风自下而上刮去。 下一刻,那封条便被吹落地面。 “这么简单?” 他正惊讶着。那魔女却似乎早就料到,神色镇定地推门走了进去。 不二一并跟上,反手就把门关了。 想了想,隔着门又使了一道御风术,将那封条重新刮了起来,贴在门上,与原先并无二样。 接着问道:“现在总该告诉我,来这里要干什么?” 说着,便要向里屋之中走去。 那魔女伸手拦住了他:“别动。” 说罢,叫他召唤一道不怎么发亮的烛光。 不二今晚已经在烛光术上失手两次,这会儿都生出了些许错觉,仿佛自己从前学的,很可能是假的烛光术。 “微微烛光,照我前程!” “……” 连着念了两遍口诀,才唤出来一道稍有些明亮的烛火,在屋内沿着地面微微晃动着: “我今日状态不佳,这烛火只能召出这样的。” 那魔女点了点:“也可以。” 便叫不二驭着这烛火沿着整个屋子,游荡一周。 她一边顺着烛光的行迹仔细观察,一边低声与不二说道:“今晚和你分别之后,我便在这附近小心打听,得知这间果屋早在几年前,就被蓝光人租下,长期居住。先前被捕的那些蓝光人中,除了蓝魏和蓝夜,其余几个都在这里待了很久。” “我又打听到,这几个蓝光人似乎在浩瀚森林中,开了一家晶石店。明着是做买卖的,暗地里自然是打探消息。想必树宫中的人物早有所知,却不知为什么没有将他们驱逐出境。” “这一次,他们犯了事,那晶石店铺和这间果屋一并被抄了,但那些雪精卫队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只找到一些晶石和货物。” 不二奇道:“照你所说,这些蓝光人是扎在这浩瀚森林中的间谍,那店里总该有一些情报和资料吧?” 那魔女冷笑道:“所以,我觉得这屋子大有古怪……”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谁在里面?” 第一百七十四章 屋中之秘 门外的声音离得稍有些远,不二心头一跳,旋即镇定下来,烛火缓缓落到地上,一点点变暗直至熄灭了。 听这人的声音,似乎就是之前见过的旅馆那迎客的伙计。 不二向魔女瞧了一眼,二人心意相通,一并窜到了果屋上壁。 紧跟着,便闻到一股稍有些刺激的异香,从上壁的表层缓缓荡了下来。 不二吸了一口,差点咳嗽出来。 强憋了气忍住,便瞧见一道白光照在果屋的窗户上。 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我刚才好像看见这屋子亮了火光。” 那伙计说话的声音离得越来越近,不久人已经贴到了门口:“那些法师小队的长官不是说过么,让咱们把这屋子看紧一点。” 另一个道:“看什么?他们都把这屋子翻了个底朝天,还有什么好看的。” 这人说着,门上却响起了摸索的声音。 他声音忽然又提高了些:“干什么?这封条上面封印了术法,你想找死么?” 正说着,附近的果屋中传来了住客不耐烦的声音: “大半夜的吵什么!” “店家不想做生意了么?” 还兼有听不懂的异族人语声叽哩哇啦叫着: “……” 那人连忙回道:“伙计不懂事,各位且休息吧!” 说罢,似乎抓住了那伙计的衣服,揪着他往回走,压低了声音:“回去再收拾你。” 不久,果屋内外重回平静。 二人颇有默契地在屋顶壁上贴着不动,过了约莫三五柱香的时分,见外面彻底没了动静,才一并回落地板之上。 “小心点罢。”不二透过窗户向外面瞧了一眼,巨树中央不知何时亮起一盏明灯,四下空空荡荡,只有树叶被风吹动摩擦的响声。 明灯的光透过窗户招进来,屋子里便还算亮堂。 那魔女沿着墙壁四周的地板又开始细细检查,这回却没有让不二唤来烛火。 她边查边与不二分析:“我猜测,他们的东西决计来不及转移,多半还藏在这两个地方。若是咱们能找到,拿来与西雅或者蓝狐儿做交易,都是可行的选择。” 说着,又望四周,又问不二:“咱们那天躲在另一个房间,窥视此屋之时,你有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不二跟着她的脚步,埋头观地,不一会儿便将屋子兜了一圈。 边说道;“这果屋较四周的似乎大了一些。” 他抬头看了看,忽然明白了:“这屋子从外面看着很大,但里面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宽阔。” 又想起那日,魔女叫他往此屋外壁帖那黄色石头时嘱咐的话: “你贴这黄色石头的时候,记得贴在靠上方的位置,因为这间果屋的地板位置似乎高了一些。” 他恍然大悟,正要开口说话。 那魔女已然走到屋子靠里,在一柄椅子下摸索了一番,找到了一个按钮,轻轻一摁。 便听到吱的一声轻响。 顺着声音来向瞧去,只见屋内正中央,三尺见方的木板自行撬动起来。 “果然如此!” 不二连忙走到那地板旁,只见下面有一个颇为宽敞的洞口,里面黑乎乎一片。 怪不得,这屋里内外可见的空间会不大一样。 他正要遁下去,忽然迟疑了一下,先唤了一道烛火飘下去,瞬间照了一片亮光。 低头一瞧,下面是个大洞,大洞内空空荡荡,只剩下一些零碎的废纸、废料之类。 “晚了一步!”他心内一声叹息。 那魔女也走了过来,向洞内瞄了一眼,里面的情况并未出乎她意料之外: “这地洞这么轻易便寻到了,那些雪精族卫队没道理找不见的。” 不二有些失望:“走罢,东西都让西雅拿走了。再呆下去,也徒劳无功。若是巡查的卫视小队过来,就麻烦了。” 那魔女摇了摇头:“我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若是西雅把所有的东西都拿到了手,这树宫之中,应该没有这么平静才对。而且,这屋子里还有一处不大对劲的地方。” 不二有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正要开口去问。 那魔女忽然抬头往上面看:“你刚才上去的时候,有没有闻到什么。” 不二道:“刺鼻的香味。我刚刚瞧了屋顶上壁,似乎刚刷了染料之类。” 那魔女回道:“我在夏大雪身上,也闻到了这股味道,总觉得不大对劲。咱们那天躲进去窥探的果屋,也没有这样的味道。” “如此说来,这多半不是这旅店住家的行为,而是这几个蓝光人自己干的。只是他们好端端住着,为什么要给屋顶上染料?” 说着,忽地一窜,又帖到了屋顶上壁。 眼睛直盯壁面,一寸一寸地检查。 查到靠近屋顶右侧的某一处,忽然发现有一个一寸大小的地方,看起来虽与四周毫无差别,但手指轻轻抚摸之后,触感有一点点细微的差别。 她心下微微一喜,轻轻敲了敲那一寸壁面,又敲了敲旁边的,果然起了不同的声响。 便叫不二照来一道烛火,火光照在那一寸壁面之上,呈现出略微通透的光泽,与四周明显区分开来。 “把这一块儿打开!” 不二连忙驭出一道红芒利刃,“嗖”的一声,向那处削了过去。 “叮!”的一声,金属撞击的声响,那一块儿墙壁竟然只掉了一层漆。 “小声点。”魔女叮嘱道。 不二应了,心道再用红芒利刃,只怕也没有效果,说不定还要闹出不小的动静。 想了想,掏出青云宝剑,在剑尖注了些许法力。 眼见剑锋一阵急速地颤动,向那处上壁靠了过去。 只听“嗡嗡嗡”的一阵低鸣,剑锋缓缓钻入了那处墙壁。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过去,终于掏开一个小洞,正打算顺着那小洞边缘向四周往宽拓。 “够了!” 那魔女连忙止住了他,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了洞里,摸索了半晌,从里面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蓝色透明菱形水晶: “果然在这里!” 她满脸欣喜低呼道。 又将那水晶递到不二手中:“你往这里面探入一道神识”。 不二亦是心情激动,照她说的做了。 只可惜他的修为只有开门境中期,神识微弱得很。 方探到水晶的外面的一层硬壳,便觉得往里钻得有些困难,就像像硬把头发丝强行钻入泥池里的感觉。 他连忙打起精神,识海中的神魂缩成一团,已经探出的神识变得更加细微又坚韧。 强加了一把劲儿,又耗去一炷香的时间,才有极其细微的一缕探了进去。 下一刻,便是满面狂喜的神色……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人算不如天算 回到原先居住的旅馆中,二人的心情也没有平复下来。 那晶石之中藏着的东西,实在是远远出乎二人的意料。 除了这些蓝光人在浩瀚森林中从事间谍活动的证据,还有他们搜集的一些颇为详细的信息,包括树宫之中大抵的势力分布,以及一些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二人仔细分析这些信息,基本可以推测出,这伙蓝光人在树宫中究竟与哪些大人物交好。 再顺着已知的关系网往下推,又可以看出这些大人物中的某一位,与这些蓝光人的交往最密。 而此人的死对头,正好是十分器重西雅的一位**师。 这便验证了魔女之前的猜测,西雅果真参合在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里了。 从蓝狐儿来讲,她自然也是想通过这位交往最为密切的大人物的路子,混进浩瀚森林之中。 此事原本轻而易举,但据这水晶中藏得颇为隐秘最新消息所述,树宫中新近丢掉的至宝,似乎正好在这位大人物的守区之内。 这原本也没有什么,混到他这般地步,手底下总有用不完的替罪羊。 但偏偏当天负责守卫的总管畏罪自杀了,又被西雅抢先一步抄了家,搜出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这其中,有几样东西恰好沾上了这位大人物。 雪精族当代正主盛怒之下,便将这位大人物暂时软禁了。 这一切发生得排山倒海,几无喘息之地,这位大人物全来不及布置后手,便被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于是,这些蓝光人便只好另寻他径,找上了另一条线上的实权人物,现今正在沟通之中。只不过,这位实权人物眼见形势不稳,一直拖着不愿答应,再往后商量,似乎也不打算真的出力。 值得玩味的是,负责与这位实权人物沟通联络的,正是蓝魏。 那么,便可推测,他之前当着蓝夜等人,所说的蓝狐儿正在与大人物沟通的事情,纯属是在安定人心的。 因为,似乎有人暗中盯上了他们。 如此一来,西雅之前诸多隐晦的行为,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二人将这些信息中涉及的数十条线,仔细捋了几遍,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蓝狐儿再无可求之人! 这也多亏了二人无意中的一举,再加上西雅法师有心之备,将蓝魏等人一锅端了。由此再无人敢冒险,趟这一遭浑水。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此次风波不能揭过去,西雅不把这些蓝光人方出去,蓝狐儿就绝对不可能有机会进城的。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二人沉重的心情暂时一扫而光。 当然,还有更大的收获。 不二将神识探入那晶石之中,将里面翻了个底朝天,竟然发现了十枚极品精石,正好相当于一亿低阶精石。 想来便是这些蓝光人多年来从事晶石生意积攒下来的,多数是要用来笼络树宫之中,各条线上的大人物。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这般苦心经营,却被一连串意外击得粉碎,连自身都陷入了囹圄之中。 更想不到的是,这些精石现今却是要为魏不二返回宏然的大计贡献力量了。 不二自然兴奋难言,站起身来在屋中,反复大步走着,不断地兜着圈子。 “回家有望,回家有望啊!” “恭喜魏道友,”那魔女倒是平静得很,面无表情瞧着他:“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不二笑道:“有了这一亿精石,我们便可直接将感界泉的通道转到宏然界了。下一步,自然是去找西雅,进入树宫……” 说到此处,他忽然停了下来,神情也不似先前那般轻松。 在寒冰界中经历了这么多,他早已不似先前那般头脑简单,无知单纯。 这些精石数额庞大,来历又不明,如何能与西雅说清楚? 编个谎话? 多半要轻易被拆穿了。 二人身上的秘密现今也不少,若是西雅细细查起来,难免露出诸多马脚,反倒弄巧成拙了。 “找西雅不大合适,但不找他,咱们又联系不上长公主,也进不了树宫,你可有什么良策?” 那魔女回道:“连魏兄这般聪明绝顶、才智过人,都想不到解决的办法,我素来愚钝蠢笨、自以为是,又能有什么良策?” 这句话里显然全是刺头,听得不二一头雾水。 而且,看她的态度,显然不想为此事费心。 他只好自行努力,盘算了良久,终于想明白,进入感界泉之事,也不能操之过急。 说不得,还得走西雅这条线。 但西雅此人城府实在有点深,使用感界泉之事,绝不能像现今这般稀里糊涂地撞上去。用长公主曾经答应过的承诺来要挟西雅,也没有意义。 二人现今手里掌握着蓝光人与许多雪精族大人物交往的证据,虽然这水晶里面没有找到行贿或者买通关系的直接证据,但也足以叫西雅十足心动了。 他打算用这些证据作为筹码,与西雅做交易,让他不去计较这十个极品精石的来历,心甘情愿地帮二人进入临界泉。 不过,这场交易的风险有点大,若是西雅中途反悔,或者将二人摆一道,那一切努力通通付之东流。 所以,他还需细细思量,将这场交易的说辞、方式、退路和保障想的清清楚楚,才可着手此事。 末了,又将自己的想法,告诉那魔女。 那魔女默默听着,半晌没有插话。 到最后,看不二一直瞧着自己,才回道:“你想得这场交易,太过粗糙。其中,可以被西雅利用的漏洞也太多,还需细细思量,不到有万全把握的时候,还是不要轻易出手。” 说罢,不理会不二此刻激动难言的情绪,转身自顾回房间了。 …… 此后几日,二人便不再像原先那般紧张的要命。 那魔女不再跟着不二,每日清晨便独自到浩瀚森林中,不知是去干什么,但总是到了很晚才回来。 不二自然时时刻刻都在琢磨那场不大靠谱的交易。 此外,又从蓝光人的水晶中,拿出一些精石,又将所有能买到的,用来制作神魂连通卷轴的材料又备了几份。甚至,又在一场拍卖会中,拍到了三种之前没有找到的材料。 他还打起了低买高卖的主意,收购了不少与宏然界有差价的货物。 于是,三五日的时光眨眼而过。 这一日,他风尘仆仆满载而归,方走到门口,便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下意识便要回头,往旅馆之外遁去。 却听屋里传来西雅徐和的声音: “魏小友,我有这般吓人么?” 第一百七十六章 恩断义绝 魏不二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便又回到了树宫。 看着在前面带路的,西雅的背影,也不像从前那般和善可亲。 据西雅所述,他这次来找自己,是长公主殿下的意思。 长公主找自己做什么? 西雅也没说清楚。 不过,在细细研究了蓝光人搜集的内幕信息之后,对于此次进宫,不二倒不像先前那般稀里糊涂。 这位浩瀚森林当代正主最疼爱的长公主,名叫唯梦,擅长木、火、雷、冰四系法术,修炼天赋惊人,现今年纪虽不大,却已然是中阶法师顶级的修为。 在这些蓝光人的眼中,她显然是个性子极其温和善良的女子,乐于解人忧困,似乎也从未升起过关于权利或者财富之类的半点野心。 信息中甚至万分肯定的指出,她出生至今从未杀过任何活物。 遇到这样的大善人,不二自然万分淡定。 至于西雅与这位唯梦公主的关系,也挺有意思。 西雅本人效力的是树宫中一位火系大法师,完全搅合在另一个关系网下,这唯梦公主显然不在这张网中。 但蓝光人又十分认定西雅对于长公主衷心耿耿,一片丹心。 这其中也不知有什么隐秘,叫不二颇为好奇。 他边走,边琢磨最近一直在困扰自己的事情。 既然这位唯梦公主是这样温善的性子,是否可以趁着此次见面,将自己的需求提出来? 有些话,对西雅这样的老江湖,需要掏空心思去考量怎么说。 但对唯梦公主,便可以直言不妨。 直觉告诉他应该向长公主求助,只因能够直接见到她的机会着实珍贵。 理智又在提醒他千万要小心慎重,毕竟这是关乎二人能否回到宏然,甚至是关乎二人生死的大事。 若是那魔女也在便好了,二人还可以商量一番。 且琢磨着,已然忘了身处何处,树宫中的景色着实奇幻,但全然映不入他的眼内。 不知不觉便到了长公主的寝殿。 “魏小兄,长公主殿下问什么,还请实话实说的好。” 不二这才回过神来。 扭头去看西雅,只见他脸上挂着永恒不变的微笑,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不二看得心里发慌,避过他的眼神,转身进了寝殿。 …… 再见长公主,她的气色远比第一次见面好的多。 仍是穿着绿色薄纱,站在临近窗口的位置,驰目遥望远方。 听到不二推门的声音,她缓缓转过身来,秀美的面庞依旧动人心魄。 却没了上一次见面时的惶惶不安,眼神里明显可见一些淡淡的希冀,以至于眼睛珠子更加黑亮透彻。 “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她的声音清亮悦耳,听起来实在让人身心欢愉。 不二行了礼,打了招呼,笑道:“您找我有什么事?” 唯梦公主一挥手,绿色长袖在半空中划过一条弧线,一团水雾自袖中悠悠荡出。 在离袖一丈之远的地方,那水雾忽然停了下来,团成一个晶莹剔透的水球,不住地微微晃动,缓缓地扭曲变幻,不久竟凝聚成了一个人族头颅的模样。 初始也只是个模糊的轮廓,渐渐又上了一些逼真的色彩,头发、眉毛、眼睛、鼻子、耳朵、嘴巴一个个如真似幻显现出来。 到最后,一个十分英俊的男子面孔,便浮现在半空之中。 不二愈看愈惊,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了一声“南秋赐?” “这个人,你可曾认得?”唯梦公主轻轻问道。 不二张了张嘴,心中暗道:“这不就是南秋赐吗?我原先在顾乃春的合规院见过,他虽然易了容,但古有生却将他的面具撕了下来,后来我打开往昔镜反复看过他的面孔,当时只不过是好奇,没想到今朝再一次相逢了。该怎么回答他?” 他有心给唯梦公主留个好印象,想了想便回道:“长公主殿下,这张面孔跟我曾经见过的一个人族修士有些神似,但我也不敢确认究竟是不是他。” 唯梦公主连忙问道:“他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门派的?” 不二回道:“他名叫南秋赐,出身云隐宗。” 唯梦公主听了,胸口一通狂震,明显有些激动。心中暗道:“南秋赐,南秋赐,反过来不就是北春收吗?没错,没错,十有八九就是他!” 她转过身去,稍稍平复了激动的心情。 语气故意松弛下来,接着问道:“这个叫南秋赐的,你跟他惯熟吗?” 不二道:“不大认识,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唯梦公主迟疑了一下,少许未曾说话。 不二从她身后瞧去,似乎有一抹淡淡的红晕,悄悄爬上了腮边。 “你可知道,他是否有了妻室?”她轻声问道。 “有点意思啊。” 不二纵是再迟钝,此刻也明白过来,心中暗道:“难不成这唯梦公主,对南秋赐有意思?”。 好奇心一起,立时快顶上了天。 说起南秋赐,不二倒是后来专门和木晚枫打听过。 知道他原来是顾乃春门下的得意高徒,顾乃春待其极为用心,亲身施教,比儿子还要胜过几分。 南秋赐倒也十分争气,年纪轻轻的就修炼到了开门境巅峰期,通灵境可期可盼。 偏偏在这当口,出了一趟远门,不知怎么,竟在湘西看上了一个名叫时圆明的凡人姑娘,生的花儿一般好看。 他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竟将这女子带回宗门内,日日相陪,谈天说地,撂下了修行。 顾乃春为此勃然大怒,将南秋赐关入玄冰洞里,又将时圆明驱逐下山,命她速速离去。 南秋赐在玄冰洞里,老老实实待了几日,待出来时,便找不见时圆明的踪影。立时好似几百个火药桶子点炸了,有天没地的找人,差点儿掀翻了宝练峰,闹得鸡飞狗又跳。 折腾了得有七八天,最后不知怎么,才在云隐山脉深处某个林子里,找到了时圆明的尸体。 当下,便把所有过错都怪到顾乃春头上。 背着时圆明的尸体去见了顾乃春,开门便要顾乃春废了他的修为,自此恩断义绝,老死不要相见。 顾乃春当时气得大骂,说什么“为师养了你这等白眼狼,倒不如一掌拍死了事。”等等之类。 但到最后,却也没有真的将南秋赐的修为废了。 这之后的事,木晚枫说的就有些含糊了。直到南秋赐时隔多年大闹合规院,再往后的情形不二也大抵都晓得了。 只是不二亲眼瞧见,南秋赐被木晚枫和古有生背着带走,以后再也未曾出现。 怎么这寒冰界的异族长公主,竟然与他扯上了关系?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失去贞操的惩罚 从树宫出来之后,西雅便径直将不二带了出去,又沿着树宫外的一条阔路,送了几里地,才笑道: “虽然,长公主殿下方才又叮嘱我好生招待二位,不过想来你们也能体谅我公务繁忙。” 竟忙着勾心斗角了吧。 不二心头腹诽,嘴上却回道:“这个我们自然醒的。” 西雅点了点头:“你们两个,大多数的时候,还是很识趣的。” 这话外之音,显然是对二人有些不满。 不二却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了他,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好在西雅说完这句话,便再未往下深究,反而说道: “最近,树宫之中不大太平。再过一些时日,整个浩瀚森林恐怕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安静。二位都是聪明人,一定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切莫去做那出头鸟。” 说罢,行了雪精人的分别礼,便淡然离去了。 不二望着他的背影远去,心里反复咀嚼方才这一句话。 “不大太平,明哲保身,出头鸟。” 他默默念着几个关键词,心里面又添了几分沉重。 方才,在寝殿中,他将南秋赐的事情大抵告诉了唯梦公主。 唯梦公主便将身子转了过去,久久不曾说话。 再次转过来面向不二的时候,又恢复了恬静自然的神情。 不二有心跟她说起关于借用临界泉的事情,但方要开口,心头却是一通疯狂的跳动。 这自然是来自毕蜚的提醒。 他连忙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那一阵心悸才渐渐散去。 如此说来,这致命的危险正是来自自己想要说的话。难不成只要说了这句话,这位长公主就要杀了自己吗? 他当即告辞离去。 唯梦公主也未做挽留。 这一遭树宫之行便算是一无所获。 晚上那魔女回到旅馆,不二将今天的事大抵告诉了她,只是略过了关于毕蜚那玄之又玄的古怪心悸。 那魔女听了,仔细分析一番,告诉不二:“你今日做得很对,纵是那唯梦公主真的是个大善人,也不能将咱们手中有一亿精石,还想使用感界泉的事情告诉她。毕竟西雅与她穿着一条裤子,难保这长公主不会将此事告知。再者说,这西雅精通精神系的术法,感知范围极为宽广,你和唯梦在屋里说的话,他多半是能听到的。” 不二叹了口气,回道:“这回好了,长公主这条线也断了,咱俩只能自食其力。但这树宫守卫森严,我们又如何能混进去。” 那魔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窗外,正是夜色渐黑的时候,巨树旅馆内的华灯初上,照在光滑的巨大的叶子上,那叶子随着风儿,轻轻的摆动,又反射了华灯的光芒,一闪一闪的。像天上的星星,藏在了这巨树的枝干中。 就这样呆着,也挺好啊。 她忽然冲着不二微微笑道:“我们再想办法吧。” …… 这办法一想,就是半个月过去了。 谁也没有想到,仅仅半个月的时间,浩瀚森林里又发生了天翻地覆地变化。 首当其冲让不二感到震惊的,便是长公主殿下被囚禁了。 初始,他只以为,是长公主被树宫里复杂的关系网牵扯到了。在某一位大人物的暗箱操纵下,遭受陷害,身困囹圄。 哪料得后来才打听到,竟然是在一年一度的贞操大典之中,长公主被祭祀法师检验到,其身后的尾巴,沾上了某个男子的气息。 如此一来,事情便闹大了。 按照雪精族几万年传承的规矩,阴门乃是贞操之门,尾巴则是贞操之系,任何一个受到了玷污,这女子便算是犯下了弥天大罪,定要处以极刑。 尤其是未婚女子,若是犯了不洁之罪,罪责还要再加一等,非但要将性命抹去,还要对魂魄进行残酷地炼化,叫其永世不得超生。 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几万年来,无人能获得超脱。 唯梦虽然贵为长公主,又是浩瀚森林当代正主最疼爱的妹妹,却也不能例外。 树宫之中虽想尽了办法,但也无可奈何。 反倒是唯梦公主看得十分开朗,叫皇兄只按老祖宗的规矩去办。 不二得知此事,自然是万分震惊。 他怎么也想不通,不过是摸了一条尾巴的事情,竟然会搞得惊天动地。 不用猜,那个摸了唯梦公主尾巴的男人,必定是云隐宗的弃徒,魏不二的倒霉前同门南秋赐无意了。 否则,这位长公主殿下也不必对其念念不忘,花了百般努力去找他。 他更想不通的是,既然唯梦公主知道自己的尾巴被碰了,决计通不过测试,怎么还会掉进坑里?凭她这般尊贵的身份,随便打点一下,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南秋赐啊南秋赐,瞧你造的孽!” …… 处死唯梦公主那日,不二没有亲临现场。 他至今对唯梦怀有好感,故而见不得她被活活处死。 那魔女倒是对此颇有兴趣,邀他一起去看一看。 不二自然拒绝了,借口十分老套: “你去吧,看死人的事情,实在不大吉利。” 那魔女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便也不再强求,独自一人去了。 待回来的时候,给他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行刑的时候,整个浩瀚森林万人空巷,到处安静的吓人。 当然,除了一条经常押送死刑犯的大街——永生街。 永生街很宽阔,但街道两旁的巨树高头,站着不知数目、密密麻麻的雪精人,像巨树之上造了数不清的蜜蜂巢穴。 人很多,但极其安静。 只有风吹动树叶摩擦的响声。 相互临近的人们,或许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或者心跳的声音。 一辆黑色果实改装成的刑车从永生街缓缓驶过,车轮碾压路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像是死神催命的脚步声。 果实顶端掏了个不大的窟窿眼儿,唯梦公主的脑袋便从那窟窿眼探了出来。 那果实黑漆漆的表面,趁得她绝美白皙的面孔愈加不食人间烟火。 人人都在心里叹息:多可惜啊,多可惜。 刑场是一个砍掉了树干的巨大木墩,直径足有数百丈。 木墩表面光滑平整,也不知是怎么办到的。 唯梦被刽子手押到了刑场正中央,强行摁到地上跪着。 树宫之主亲自主持行刑仪式。 他站在巨树高头,两旁皆是树宫里的大人物。 往无尽远处去看,是数不清的子民。 脸上是冷漠的神情,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行刑的时间一到,他缓缓站起身来,高声道: “不洁之人,罪无可恕,当受千雷劈身之刑!” 话音方落,一个身着蓝袍的大法师,遁到了半空之上,口中默念着什么,再一挥手,数十条巨大的法杖,忽地飘在半空,像数十条可怖的毒蛇呲着獠牙一般对准了她的身躯。 棍子的一端剧烈地颤动着,刺眼的霹雳闪电在棍头疯狂地跳跃着。 下一刻,数千道闪电齐齐而发,声势浩大地向唯梦轰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八章 狗血的神剧情与抓壮丁惨案 那魔女将事情讲到这里,脸上有些说不清的意味。 “眼看那些闪电就要击中唯梦,环着唯梦身侧忽然凭空生出一道木制的圆形罩子,将她整个人包了进去,那闪电噼里啪啦的,便将木制的罩子劈了个焦黑。” “那个身着蓝袍的大法师一挥手,一道风刃闪过,瞬间便将那木制的罩子劈成了两半。再看里面,西雅法师不知什么时候钻了进去,呆若木鸡地站着,一脸茫然的神色。但唯梦却凭空消失不见了。” 不二吃了一惊,眼睛瞪得老大,几乎要以为她在与自己开玩笑: “唯梦不见了?难道是西雅干的?” 那魔女摇了摇头:“应该不是,西雅本人似乎也很吃惊。只见他站在原地,愣了少许,然后回过神来,嘴里不知念了什么口诀,下一刻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紧跟着身形一晃,也瞧不见踪影了。不过,后来我打听到,西雅似乎是钻到了地下,往南面遁了千余丈,几乎要真的逃走了,却被那蓝袍法师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抓住了,现今正关在树宫中审问呢。” 刑场上这番变故当真是有些不可思议,近乎于狗血了。 据那魔女所述,当那时,刑场之上,可是有顶级大法师观场的,那可是相当于人族天人境后期修士的存在。 再这等高人眼皮子底下,把一个大活人生生变没了,这是何等神乎其神的本事? 不二听得半天回不过神来,又忍不住与那魔女问了一些变故的细节。 仔细想想,以西雅那般不动声色的性子,竟然会为了唯梦,冒着殒命的危险去劫法场,也实在离谱得让人不敢相信。 不二忽然想起了西雅带着微微笑容的面庞,总觉得这人不像是劫法场的,倒是像个挖坑埋人的或者刽子手一类的。 不过,好在唯梦公主并没有被当场处死。 他悬着的心,也可以略微轻松一些。 但二人在浩瀚森林之中,刚刚搭上线,可以求助的两个人,一夜之间通通掉在了暗无天日的黑洞里,陷入自身难保的境地中,这也让不二先前不错的心情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 不久之后,另一个变故也来了。 某一天夜里,不二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忽然怀中一阵轻颤,将他唤了醒来。 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一阵微薄的红光隔着上衣隐隐闪动着。 他连忙从怀里掏出那闪着红芒的东西,正是血脉感应符。 “毕蜚的血脉!” 这岂不是说明,这附近有自己苦苦找寻的目标么? 他心头一阵狂喜,正要站起身来。 那红芒又忽然暗了下去,紧跟着,床身一阵轻微的晃动,便听到外面传来呼呼的,类似狂风怒啸的声音,兼有雪精人杂乱的叫喊声。 他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走到门外,看见数百个战士和法师小队,遁在半空之中,密密麻麻的,像成堆的蜂群,齐齐向浩瀚森林的边缘一带涌过去。 “方才,那毕蜚血脉感应符的动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百思不得其解。 难不成,是方才遁过去的那些雪精族的某一位法师或战士身上,也有毕蜚的血脉? 他连忙跟了上去,却被一个雪精族卫队的队长止住了: “行军任重,闲杂人等,一律回避。违者格杀勿论!” 说着,一股肃杀之气当头逼来。 突破通灵境的希望就在眼前,他心中自然万般不愿。 但在杀身之祸面前,反复权衡半晌,还是叹了口气,返身回去,心中暗道:“总归这毕蜚的血脉,就在这浩瀚森林中,我拿着这毕蜚血脉感应符,四处去试试,总有一天,会找到他!” 郁闷地回了旅馆所在的巨树,抬头往天上去看,夜是依旧朦胧的。 但先前用来封闭全境的绿色光罩似乎更加明亮厚实,透过这一层光罩,可以看见外面似乎又升起一层蓝色的,范围更大一些的光罩。 他连忙向大树顶端遁去,瞧见魔女早就到了这里。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不二问道。 那魔女并没有回话,而是一脸凝重地望着南方的天际。 不二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在两层光罩之后,隐隐可见大片灰白色的,极其浓密厚重的云团模样的东西,疯狂地向浩瀚森林涌了过来。 “那是什么?” 那魔女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 真相来得并不晚。 临近清晨的时候,雪兽凶潮来袭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浩瀚森林。 好在树宫似乎早就有所准备,一夜之间便开启了两层护罩,数万人的战法小队连夜布置在外层护罩的防御关口,激烈的防御战一直持续到现在。 最新的消息是,最外面的护罩目前很稳定,应该可以支撑很久。 可这雪兽凶潮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呢? 更何况,官方的消息也未必真实。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啊。 不二站在巨树高头,和数万雪精族老百姓,一起看着光罩外面的黑压压的雪兽凶潮,心里头沉甸甸的。 记得昨天晚上的时候,还只有南方一带灰云笼罩。今晨再瞧,那灰云已经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把浩瀚森林围得密不透风。灰云之中全是诡异的凶戾的气息,仿佛里面涌动着的,都是吃人的鬼。 不二试着去打探,这雪兽凶潮为什么会侵袭浩瀚森林,以前有没有来过,多久后会离去。 只可惜,普通老百姓大多是不知情的。只有几个人晓得,最近这几百年,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下午的时候,还有更坏的消息传来。 由于凶潮的到来,先前因为雪精族全域封禁而被困在外面的异族人,在昨晚连夜检查过后,在雪精族卫队的统一押送下进入了浩瀚森林,现今正安排在某座树塔内集中管理。 据知情者说,雪精族的某位大法师亲自赴树塔主持异族人管理工作,只要经过身份审核,登记了基本信息,便可以从树塔中走出来。 不二听了大吃一惊,这岂不是意味着,蓝狐儿现在也进了浩瀚森林中。而且,很有可能随时脱离雪精人的管控之中。 他连忙混到那座树塔附近去打听,拦住一个雪精族平民,方要问话,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几句蓝光语。 心头一通狂跳,人却立时装作毫无所知的模样,用雪精语同那平民说起了关于昨夜雪兽凶潮的事情。 边说着,几个蓝光人缓步走过他身边,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待他们走过去,一阵异香晃晃荡过来,蓝狐儿才一脸阴沉地经过不二身旁,一双漂亮的眼睛阴郁游离地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几步便走过不二身旁,忽然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下一刻,目光倏地犀利如刀。 不二觉得自己的心快要从胸膛里跳了出来,但眼睛却是瞪得老大,正直瞧着蓝狐儿,嘴巴无意识地张开,露出了一脸痴迷之色。 蓝狐儿瞧着,不免有些失望,心中暗道:“奇了,虽然模样不大像,但这个雪精人的感觉,怎么这般叫人熟悉?” 少许,见不二仍是一脸色胆包天的痴想,她立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满脸厌恶地转身离去了。 不二见她往前走了十多步,这才松了一口气,方要转身离去,忽然那一股诡异离奇的心悸再次袭来! 他心头猛地一震,毫不作疑地打消了离去的念头,稳住先前的姿势,强忍住心中的不适,仍是痴痴地看着蓝狐儿窈窕秀美的背影。 便在此时,蓝狐儿忽然毫无征兆地转过身来,如刀的目光似电般重新射在不二身上。 却瞧见他还是先前那般一副色鬼之相,终于打消了疑虑,心中暗道:“天底下哪有这般巧合的事情,能叫我碰上。那小子究竟去了哪里?” 想了想,还是先把蓝魏等人救出来,再琢磨此事,终于头也不会地离去了。 “要命,这女人疑心病太重了!” 不二心中直是怕得要命,马不停蹄地回了巨树旅馆,找到了魔女,将此事告诉她。 那魔女听了,也露出了沉重的神色:“我们两个易容之后,模样大变,她暂时认不出来的。但只怕她想办法找到夏家三兄弟,那我们就危险了!” 不二立时明白了魔女话中的意思。 现今,西雅已经自身难保。他之前着手的计划,恐怕也难以为继。如此一来,他之前抓的蓝光人,还有夏家三兄弟,很有可能被放出来。 生死危机再次袭来,二人心上皆是压了万斤重的石头,气都喘不过来,一起坐在不二的屋子里,苦思冥想。 到了晚上,仍是束手无策。 这个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一阵乱哄哄的吼叫声,不久房门被一脚踹了开来,走进来一个雪精族战士,怒哼哼喊道: “前线战事危及,主上有令,征召浩瀚森林所有可战之力!二位,跟我等走罢!” 第一百七十九章 情鸟 浩瀚森林边缘,紧挨着最外层绿色光罩的一座树塔中,有一间极为宽敞的大洞。 数百个模样皆异、穿着各有特色的异族人,在这大洞之内拥挤着。 这里聚集着的,都是刚刚从浩瀚森林各处征招的异族人。 据说,这场雪兽凶潮实在太过凶猛,前线的雪精族战士疲惫不堪,极需补充新鲜的血液。 就在刚才,这大洞里发生了一阵骚乱。 大抵是因为这些异族人不想为了雪精族的家园,抛头颅洒热血,把自己的性命丢在这里。 这场骚动最后险些演变成斗法反抗。 在关键时刻,雪精族的一个金系高阶法师用金属利刃,将几个闹得最凶的三头雪狼族人就地腰斩,顿时所有人都安静了。 如此看来,这些雪精人虽然平日看起来性子属善,但关键时候,也不乏杀伐决断的角色。 云隐宗弃徒—南秋赐,正躲在这大洞的一角,默不作声地,淡然地看着,骚乱之后,整整一屋子的愁容。 此时瞧他脸上,容貌的轮廓并未有太大的变化,但却凭空生出许多皱纹,气色也差了许多。 “南兄,我有些搞不懂,你原本可以躲起来,为什么要主动提出,来前线参战呢?” 一个极为悦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说的正是人族语。 顺着声音瞧过去,这是一个容貌娇美的人族姑娘。 但如果魏不二人在这里,只凭这天籁般的声音,便知道这姑娘定是唯梦公主假扮的。 如此说来,那日将唯梦从刑场上离奇救走的,无疑便是南秋赐了。 他得知唯梦将被处死的消息后,早在行刑前几天,便利用须弥戒,藏身刑台之下,直到行刑那一天,出奇不意地将人救走了。 唯梦这一句话问罢。 南秋赐却仿佛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 又或者说,根本是视若无睹,仍是一脸淡然地打量屋子里的其他异族人,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唯梦带着微笑的神情稍稍迟滞,面上凝固在半笑不笑的尴尬境地。 以她的尊贵身份和绝世容貌,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冷落? 便免不了心头一黯,好不失落。 少许,忽然抬起头来,脸上重新绽出淡淡的笑容,接着说道: “好罢,这个问题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为难你。我再问一个,那日在刑场,全是比你厉害千倍万倍的人物,既是这样危险的情形,你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 “我知道,你虽然有一件极其厉害的宝贝,但这宝贝似乎有不少的限制,故而那日还是被我哥哥那一招的余威刮蹭了一些,你现在容貌大有衰老,是否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她知道,随便打听旁人的法宝和伤势,是非常受忌讳的行为。 但南秋赐已经将她带入那法宝中,还当着她的面去疗伤,故而在一番谨慎地琢磨过后,她大胆地问了出来。 提到那法宝,她不禁想起在其中见到的不可思议的情形。 她从未见过这般神奇的法宝。 法宝之内,竟然是个广阔无垠的空间,有一片无尽的大海,大海中央又有一个方圆百里地的海岛。 南秋赐将她救下以后,二人便一并到了这座海岛之上。 那个时候,她分明瞧见他受了极重的伤,脸色白的吓人,下一刻便要咽气的样子。 但到了这座岛上,一头扎入了一池温泉中,便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直到现今这般模样。 她原想在岛上四处走一走,考虑到这法宝的主人未曾允许,故而现今还是对岛上的情形不大了解。 但大抵瞧了一番,可以看见岛的南面有一座小山,山上树木茂密。 北面琼楼玉宇,似乎有一座宫殿。 西面则立着一块儿巨大的石碑,上面密密麻麻地不知写着什么。 总而言之,这座岛屿着实有些神秘兮兮的。 她正琢磨着,南秋赐忽然掉过头来,一脸冰冷的神色,回道:“不该你知道的,就不要打听。” 唯梦楞了一下,忽而笑道:“你终于肯与我说话了。” 脸上满是欢喜。 南秋赐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再不搭理。 这个时候,那个戒中人苍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了:“嘿,你小子真是有意思,这姑娘原先有权有势的时候,我叫你去勾搭她,你偏偏不听。现今她一无所有,你反倒冒死相救,这不是贱骨头么?” 南秋赐紧闭嘴唇不出声,却用神识与他回道: “以她这等尊贵的身份,却陷入这般落魄的境地,既怪我那倒霉的镇海兽,又怨我情急之下用手抓了她的尾巴,事情由我而起,我自然不能不管。” 那戒中人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他奶奶的,你小子真是焚琴煮鹤、暴殄天物。你的镇海兽是大名鼎鼎的情鸟,刚步入通灵境初期,又幸之又幸地得了‘一见钟情’的神通,如此一来,凡是世间的女子,不管是人族,还是它界异族,都有不小的概率为你倾心。” “你既有这般天赋,就该好生利用,寻一些女子,多加练习,这‘一见钟情’的神通自然会出神入化。在往后,便可识遍天下的奇女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才不枉世间走一遭。你可倒好,放着好好的多情大道不走,偏偏要走痴情大道,也算世间少有的奇葩。” 南秋赐默声半晌,侧目看了看身边姑娘,心中暗道:“便是全天下的姑娘,都对我痴情不悔,喜欢的不得了,但她不在人世,不能与我两情相悦,又有什么意思?” 这般想着,却与那戒中人回道:“你说的这些话,快要将我的耳朵磨起了茧,却没有半点用处,日后还是少提罢。” 说着,叹了口气:“我原打算将这姑娘救下来,然后将她这段记忆抹去,再送其离去。哪想到她魂魄如此特殊,竟然会对搜魂一类的术法完全免疫,这可有些不妙了。我身上的秘密若是被传出去,恐怕满天下的人都会升起觊觎之心吧?总不能让我带着她到处去跑罢?前辈可有什么好的办法。” 那戒中人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笑道:“偷鸡不成蚀把米,我觉得甚好。” 顿了顿,才回道:“还需想什么办法?只需杀了她,岂不是一了百了,永绝后患。” 南秋赐没好气道:“我修的是痴情大道,又不是绝情大道,或者无情大道。再者说,我现今杀了她,当初何苦还要去冒着性命危险,将她救下来呢?” …… 还是这座树塔之中,另一个宽敞的大厅之内,也是数百个异族人乱哄哄地挤着。 在大厅中央,蓝狐儿带着蓝魏、蓝夜等十几个蓝光人,默不作声站着。 他们人数众多,修为也不差,看面上的神情,个个都十分不好招惹的样子,其余异族人便识趣地躲开,令他们周围空出稍稍宽敞的地方。 蓝狐儿、蓝魏、蓝夜三人站在最中央,其余人等在外面围了一圈。 “大人,现今竟是这般处境,当真是世事难料,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走?”蓝魏问道。 “慌什么?”蓝狐儿一脸淡然自然的神情:“我原本还在发愁,这么大的浩瀚森林,又发生树宫之变,怎么去找这几个人。没想到,这场雪兽凶潮帮了我们的大忙。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个人族男子,角族女子,还有三个雪族兄弟都会被征召到前线参战。甚至,那个盗走子午冰草的家伙,也有可能出现。” 蓝夜听了大喜:“大人英明,我们只需找到那三个雪族兄弟,那人族男子和角族女子便是瓮中之鳖了。” 蓝狐儿回道:“正是如此,至于另一人,暂且留意着,应时而动罢。” …… 在树塔中的一个廊道内,数百个异族人排成一排,等待着什么。 廊道尽头,有一个木制大门,每过一会儿,便会从大门中走出一个雪精族卫士,从排队的异族人中指出几个,高声喊道: “你们几个进来!” 不二和魔女就站在这列队伍之中,紧紧挨着。二人又重新变回了人族的模样,只不过精心易容一番,看不出各自原本的面目了。 显然,在雪精卫队征招战力的时候,二人已经再无法伪装下去了。 据先前已经从大门之中出来的人说,大门里面有几个雪精族的中阶魔法师,会检验每个人的天赋能力,然后分配作战的位置。大抵是,后勤,光罩守卫,远程战士,光罩能量补给位,最糟糕的便是冲锋位。 不二和魔女仔细分析各个位置的情况,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那魔女低声道:“你的红芒利刃威力不差,应该可以被选入远程位置。我在寒冰界中修为尽失,应该会被安排在后勤位,咱们两个只要小心一点,性命当是无忧的。” 想了想,又提醒不二:“上了战场,切记保留实力,有十分力气,使出两分便可,关键时刻可以派上大用场,可不用傻乎乎地卖命了。” 不二笑道:“这个我自然明白,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有空想一想怎么混入树宫之中,用临界泉回到宏然界。此外,千万要提防蓝狐儿等人啊,说不定她们也被征召了。” 那魔女忽然想起什么,连忙问道:“我让你把玲珑佩藏在那个隐蔽之处,你没忘了吧?” 不二稍稍迟疑,接着用力点了点头:“已经办妥了。” 那魔女道:“万一的万一,若是你我有一个不幸遇上了蓝狐儿等人,这玲珑佩便是救命的希望,万不可以让她找到。” 不二自然明白。 正说着,一个蓝进组卫士从大门之中走了出来,指了几个人,让他们进去检验。 那魔女方好是他指的最后一个人。 第一百八十章 这么卖命干什么? 洞厅内的气氛有些沉闷。 南秋赐也似乎被这样的氛围感染了,皱着眉头与那戒中人说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打算对这位长公主出手。你活了几千年,难道连一个管用的抹去记忆的法术也没学过么?” 那戒中人冷笑道:“这样的法术,老夫知道一千八百种,但只凭你这点微末道行,便能使的出来么?” 南秋赐听罢,倒是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关乎修为的事情。那也好办,待我突破了地桥境,再将她的记忆抹去。” 那戒中人好笑道:“突破地桥境?也不知你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这须弥戒每次使用,都要耗去半年的寿元,那复生泉每次使用,更是要耗去五年的寿元。你现今虽只是五十岁的年纪,但这些年来对须弥戒和复生泉用的过于频繁,已然耗去了七十年的寿元,你身体的岁数便相当于一百二十岁,可修为却只有通灵境初期。” “虽然通灵境的修士,大多能活到三百岁,但若是二百四十岁的时候,还不能突破地桥境,那么往后突破的希望也基本断绝了。更何况,以你小子使用须弥戒和复生泉的频率来讲,我觉得根本不用等到二百四十岁,再过五十来年,便该将寿元耗尽了。” 南秋赐郑重地听着,半晌才回道:“我知道你在提醒我,往后我也会悠着点。但若是有机会取得那些材料,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圆明虽服了三转回生丹,肉躯可保百年,但我若是不抓紧,这一百年的时间也就匆匆过去了。” 那戒中人冷哼一声:“随你的便,反正你修了痴情大道,时圆明这个坎过不去,大道也不必指望,全是自作自受。” 说着,忽然想起什么,连忙提醒他:“这须弥戒虽然是跑路的神器,但偶尔也有失灵的时候。若是像合规院那般情形再来一次,你的小命便玩儿完了。故而,这次在光罩前线的出手,务必做好万全准备……” 南秋赐的耳朵果真要磨起茧了,无奈道:“知道了,知道了……” …… 在阴暗的长廊内,不二一缩身子,将自己藏在一个巨大雪族人的身前。 他有些慌张。 随着许多异族人被分配好了战场的位置,逐个离去之后,原本安置在别的洞厅内的异族人也分批进了这个长廊之中。 方才,他一次不经意地回头,正好瞧见蓝夜缓缓走了进来,身后紧跟着得便是蓝狐儿。 吓得他连忙回过头来,掩住身形。 心里面不住地寻思:“当真是冤家路窄,偏偏在这里碰上了!” 又琢磨,若是待会儿,那魔女从大门中走出来,只怕难免正面迎上蓝狐儿,若是由此露出破绽,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该怎么应对? 他正苦苦琢磨着,忽然怀里又传来了颇有些强烈的震动之感,便连忙将手伸进去,掏出毕蜚血脉符,红芒闪得铮亮。 “毕蜚的血脉?” 他忍不住低呼一声,下意识想回头看看,这长廊中到底来了哪些人,谁是目标的可能性大一些。 刚转过身,才想起蓝狐儿就在身后不远处冷冰冰地站着。 “来的真不是时候啊……” 他正抓耳挠腮着,那血脉符猛地一晃,下一刻又重新平静下来,红芒也不再闪动。 这又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那人可以隐藏毕蜚的血脉?还是,他刚刚离开了血脉符的感应范围? 正琢磨着,眼前的大门吱的一声打开了。 他忽然想起魔女马上要走出来,整个人的神经立时绷直了。 下一刻,从大门里走出一个雪精卫士,身后跟着个一丈多高的宽阔身影,也认不出来哪一族的,将后面的旁人挡得严严实实。 他当即心头一喜,紧紧盯着这宽阔身影之后。 不出几步,那魔女面色沉沉地走了出来。 待她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不二连忙抓着她的胳膊,一把将整个人拉了过来。 那魔女显然吓了一跳,猝不及防之下,冲到了他的身侧紧挨着,白璧如玉的脸上立时泛起红霞,扭头瞪了他一眼,气道: “你干什么?放开我。” “小声点……”不二嘘了一声,赶紧松开了手:“不要看后面,蓝狐儿来了!” 那魔女跟不二挨得这般近,难免心跳得厉害,匆匆往前走了一步,回道:“慌什么,咱们两个容貌大变,我又掩饰了黄角,只需镇定一些,她多半认不出来的。” 说罢,冷声说道:“情况有变,我被选到了冲锋位,往后恐怕自身难保,也没有时间去琢磨临界泉的事,你自求多福罢。” 冲锋位?那不是要冲到雪兽群里厮杀么? 不二楞了一下,惊道:“怎么可能,让你去冲锋队,不是等于送死么。这些雪精人是怎么想的?” 魔女回道:“雪精族的中阶法师说,我的天赋适合冲锋战,冲锋队又人手短缺,就将我派过去了。还说有办法帮我在一段时间内恢复修为。” 说到此处,面色一厉,冷笑道:“不过我猜想,他们的办法恐怕有不少负面作用。哼,当我是可以随意摆弄的么?” 正说着,走在最前面的雪精卫士喊道:“前线战事危急,还请各位快一些!” 那魔女听了,转身便要走。 不二下意识将她的袖子拉住,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半天憋出俩字:“等等。” 那魔女却似乎明白了他的心意:“放手吧,前面催着呢。” 忽而一抬头,持续多日冷脸稍稍化开,淡淡回道:“你放心罢,我自有保命之招。” 说着,从不二手中抽出了袖子,头也不回的往廊道尽头而去。 路过蓝狐儿身旁的时候,轻轻地瞄了她一眼,就其美艳的容貌,显了些许妒忌的神色,才大步离去了。 不二仗着身后雪族人巨大身躯的掩护,露出半个脑袋,看着她的身影渐远,心中暗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要命的危险毫无征兆,你哪来的保命绝招?” 正琢磨着,便听到雪精族卫士的呼喊声: “下一批进来!” 不二转过身,走进大门,便瞧见大门之内是个不大的敞厅,中央并排站着三个雪精族的中阶法师,每人面前悬空浮着一个透明法球。 其中一个冲他招手: “来这里,双手放到水晶球上。” 不二稍作犹豫,走了过去,罩着他说得做了。 那中阶法师也将双手放到了水晶球上,念了一句咒语。 不二立时觉得心头狂跳,浑身血脉喷张,整个人一阵颤抖,大把的法力不由自主地向水晶球注入。 那水晶球立时白芒大作,闪得耀眼。 他连忙想收回双手,却发现那水晶球的吸力陡然增加,越想收回,双手却被吸得越加牢靠。 过了少许,这白芒才渐渐暗去,源自于水晶球的吸附之力也骤然消失。 他浑身冒汗,缓缓将手收回来,神识内查,发现这短短的功夫,法力便被吸走三分之一还多。 再看那水晶球表面,凭空出现三道移动的裂纹,将整个球体分为黑、白、褐三种颜色。而且,这些裂纹还在不停的挪动着,三种颜色所占面积的大小也跟着变幻…… 那中阶法师嘴一张,当即看得愣住了,满脸不解之色: “这是什么意思?” …… 数月之后。 深夜。 在巨大绿色光罩内,临近的某棵大树的树枝上,那魔女独自一人左右踱着步,面上很有些焦急的神情。 忽而抬头,向光罩之外瞧去。 天色一片漆黑,不见了铺天盖地的雪兽凶潮。 似乎是因为接连数月的侵袭,这些疯狂的雪兽也显出疲态,散在光罩之外,暂时止住了攻势。 但由此也可以推测出,这些雪兽似乎有在浩瀚森林之外,长期安营扎寨的打算。 她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呢? 好在,以她如现在所在的位置,还安全得很,暂且不必担心朝不保夕。 由此,又不禁想起了数日前的一幕: 被选入冲锋队后,她正要与数个被选做冲锋位的异族人赶赴战场。 一个雪精族的卫士队长正在动员:“各位,冲锋队的主力,皆是我雪精族的战士,你们只不过是辅助,做好配合就可以了。若是不想去冲锋陷阵也可以,还请离开我雪精族的领域。我们雪精人没有用自己的鲜血,白白保护各位的义务!” 这简直是在开玩笑,外面都是雪兽凶潮,出去岂不是死得更快? 想反抗,也没有机会,到处都是雪精族的法师和战士。 正是气氛沉闷不已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个雪精族的卫士,径直将自己带走,又说感应房的总管大人已将她调到后勤位,需尽快报到。 问那卫士怎么回事,对方只说总管大人忽然改变了安排,谁也不晓得是什么缘由。 那魔女虽然很是纳闷,但自然非常乐意接受这个安排。 于是,就此成了后勤补给线的一员,每日运送灵食、补给之类。 虽然免不了到处奔跑,苦一些累一些,但好在性命无忧。 这时候,回头想想,树宫将浩瀚森林中所有异族人征召到前线,的确十分必要。 一来可以补充战力;二来大多数的雪精族战力调入战场,浩瀚森林之内难免守卫空虚,若是这些异族人搞东搞西,那岂不是要后院着火了。 只可惜,她去了后勤位之后,便与魏不二失去了联系,也不知他被安排去了哪个位置。 初始,她因之前的事情,有意不去理会。 兀自猜想魏不二多半去了远程攻击之类的位置,待几日,总会想办法来找自己。 哪里料得,竟然一连半个月,都没有魏不二的半点消息。 这人究竟去了哪里? 她胡思乱想一通,越想越心焦。 又等了几日,终于坐不住了。 试探着去打听魏不二的踪迹,问了一圈,还是无人晓得。 如此一来,心头反而更加沉重了,却万万不敢去想那最坏的结果, 于是,在运送物资补给的时候,她每到一处,就要打听有没有人瞧见过人族男子。 沿路也曾碰巧在某个远程攻击位,真的看见过一个人族男子,兴冲冲跑过去,连魏不二的名字都喊出来了,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 直要把光罩环周各处寻遍了,终于打听到在光罩西线,还有一个人族男子,似乎是被选到了冲锋队中。 据那知情的人说,西线本是雪兽凶潮攻势最凶的一带,被选到西线冲锋位的人,十有八九都送了命。 与那人族男子一队的冲锋战士,已经死绝了五波人手,换了数百张面孔。 但也是离奇了,那个人族男子竟然还好端端活着。只不过,也有好几次差点送了性命。 就在上个月的某一次,那雪兽凶朝来得极其凶猛,整个西线,数十只冲锋队全军覆没,众人都以为无人可以幸免于难。 可这人族男子偏偏极其不可思议地死里逃生了。 那魔女听得心惊肉跳,立时猜到此人定是魏不二。 稍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直骂:这么卖命干什么! 想了想,当即托人给不二捎去了消息,约好今晚在这里相见。 此刻,已然过了约定的时间,却仍然瞧不见魏不二的踪影。 焦急之余,又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那受托之人没有将消息送到么? 还是西线又起了战事? 又或者,他受了重伤,不便来此? 又或者…… 正焦急地琢磨着、等待着,忽然瞧见不远处的林道中,有个略显疲惫的熟悉身影,踏着风匆匆遁了过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命很硬 巨大的绿色光罩,将四周映照得一片通明。 离光罩数百丈远的地方,有数十棵相互临近的树塔。树塔之上灯火密密麻麻,显然经过精心细致的改造,烘托出些许万家灯火的味道。 树塔之间的站位极有讲究,若有巨大毛笔将这些树塔用实线连起来,便会呈现十分规则的图形,似乎是按照某种阵法要求摆布的。 每个树塔外都罩着一层不同颜色的光罩,这些光罩又相互交错,彼此相容,每隔一段时间还会交换位置。 赤橙红绿青蓝紫气色华芒交替掩映,显出十分奇幻瑰丽的画面。 树塔之上,又可见岗哨林立,数支雪精族小队来回穿梭巡逻,查守密不透风。 南秋赐就躲在这些树塔北面,一座巨树的树冠内,巨大的树叶遮住了他的身形,人是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光罩的变化情形。 耳边传来了戒中人沙哑的声音:“你将那雪精族的小姑娘一个人留在须弥戒中,放得了心么?且不说戒中的秘密,只说那岛上危险重重,她若是一个不小心走错了……” 说到此处,那戒中人嘿嘿笑道:“你小子,该不是在玩什么借刀杀人之计罢?自己舍不得下手,又觉得这姑娘留着是个祸害,干脆让她自己在岛中瞎转悠着,稀里糊涂撞进什么危险的地方,一死百了……” 南秋赐哼了一声,回道:“我若是想杀她,自己动手不就好了。我什么时候心慈手软过?” 说着,面色一沉,指了指前方那一片树塔:“说点正事罢。这树塔大阵布置精密,守卫森严,想要无声无息地混进去,简直比登天还难。你说的那法子到底管用不管用?” 那戒中人冷笑一声,口气中颇有些不屑:“这些雪精人,搞一搞金木水火土的五行术法还可以,玩儿阵法,尤其是大型阵法,水平较我人族还差得远呢。你且稍等些时日……” …… 五色华光闪耀的树塔阵法之中,有一间颇为宽敞的密室。像这样的密室,在这些树塔中约莫有近百个。 密室之外,是长长的廊道,几个雪精族的卫士小队在这廊道里来回巡逻穿梭着。 密室之内,可见十几个蓝光人默不作声待着。 正中央有一个正圆形的微型法阵,法阵中心立着一个棱形晶体,不停地发出淡淡的蓝光。 法阵边缘,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均匀分布着拳头大的透明水晶球,正沿着顺时针的方向,缓缓地水平转动着。 四个蓝光人手持手指粗细的的晶体,盘着长长的蛇尾,汗流浃背地坐在法阵边缘。 他们手中的晶体皆直射出一道蓝光,源源不断地注入面前的透明水晶球内。 随着时间推移,明显可见那蓝色晶体光芒渐渐暗淡下来。 这四个蓝光人也开始浑身颤抖,摇摇欲坠。 在这密室的另一个角,蓝狐儿与蓝魏、蓝夜三人闭目静坐。 “换人。” 许是感查到了这四人的身体状况,蓝夜忽然开口下令。 话音方落,立时补上四个蓝光人,接过先前四人手中的水晶,口中喃喃而语,一刻不停地向水晶球中注入蓝光。 “大人,这样下去,我们恐怕撑不了半个月的。” 蓝夜皱着眉头说道。 看着眼前的情形,她实在乐观不起来。 按原先的计划,蓝魏找了雪精族的那位实权人物,请他出面,免除蓝光族一众人被征招一事。 只可惜,因为先前的树宫变故,他们已然变成了浩瀚森林中,人人都不愿意粘惹的势力。 蓝魏的沟通自然落了空。 更郁闷的是,因为蓝光人擅长用水晶放大自身法力的缘故,他们竟然被统一安排到了某一个能量补充位。 从此,便陷入了完全与外界隔绝的境地,每日只能接触到送灵石和补给的雪精族卫士。 之前所有的计划和安排全部落空。 关于那三个雪族人,角族女子,人族男子,还有盗走子午冰草那小子,也彻底没了消息。 蓝夜心中自然万分焦急,每日苦思冥想,却想不到一个可行的应对之法。 倒是蓝狐儿和蓝魏二人每日闭目养神,十分沉得住气。 蓝夜问罢这句话,蓝狐儿依旧闭着眼,没有回话的意思。 倒是蓝魏撇过头来,笑道:“蓝夜队长,着急有什么用,我们也走不了。既来之,则安之罢。” 正说着,一道浩荡的神识威压从三人身上缓缓扫过。 蓝夜只觉得从内而外,被人看了个精光。 蓝狐儿终于开口了: “有雪精族的超阶法师和诸位大法师坐镇,这雪兽凶潮迟早无功而返,我们不必担心。” 说罢,双目仍是闭着,面色平静,谁也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蓝夜看着她镇定的模样,反倒烘托出自己心中的焦急。 扭头一瞧,阵法旁一个蓝光战士头顶冒汗,明显后继乏力。 她索性站起身来,走到那人身边,接过水晶,将他换了下来: “你休息罢。” 这个时候,蓝狐儿才微微睁眼,看了看她。 …… 巨树枝头。 再见到魏不二的时候,他的情况显然不大好。 身子更加消瘦,衣服也换了一身。 原先用来易容的假面具已经消失不见,露出了真实的面容。 面色有些发白,嘴唇微微泛紫。原本略显清秀的面庞,此刻着了些风霜,显得成熟许多。 整个人的精神,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 那魔女原打算继续冷着脸,云淡风轻地与他说些什么。 但看到他这副模样,她的鼻子便忍不住有些泛酸。 面上的表情想硬一点,却由不住地软了下来。 “活该。” 她心中暗骂了一句,也不知是在说魏不二,还是对着自己说的。 二人历经生死之劫,终于久别重逢,其实心里都有说不出来的欢喜。 但又都不是善于表达内心感情的人,竟然沉默了许久。 那魔女缓过了初时的激动,再细细去瞧魏不二,只觉得他人还是原来的人,面貌也未有太大的变化,但气质似乎不大一样了。尤其是眼神之中,利落了很多。 “说说罢,你怎么去了冲锋队?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将一早想问的话道了出来。 不二听罢,略一迟疑,想起了数月前,感应房发生的一幕。 …… 气氛有些紧张。 那三个中阶法师看着水晶球上的异变,商议半晌没有得出结论。 最终请来了感应房的总管大法师。 他至今还记得那大法师当时面容严肃,十分郑重地对自己说的话: “你体内有极为不祥的气息,征兆着无尽的灾难与恐怖的祸患。” “按照本族惯例,应当将你驱逐出境。但此刻雪兽凶潮来袭,将你逐走等于杀了你,也不符合我雪精族立世的规矩。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也许能活下去的选择。” 这个选择自然就是加入冲锋队,而且是最危险的西线冲锋队。 如果他能坚持下来,就可以活着离开浩瀚森林。如果死在战场上,于雪精族来讲,已然仁至义尽。 这几乎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似有一盆冰水从不二头顶直灌下来,整个人瞬间冷静下来。 这个时候,他已然大抵听闻过,西线战场上的惨状,也知道那里九死一生的概率。 但权衡半晌,也晓得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试着争取一些保命的机会。 比如,护身符箓,法器,等等之类。 那位大法师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我们不会为你提供任何帮助,能不能活下来,全看你自己的命运。” 不二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 但在临走之前,心里忽然升出一个念头,一个并未报多大希望的念头。 在心中反复琢磨,思量出自认为最妥当、最管用的说辞之后,便向这位大法师道: “法师大人,我的妻子这次也被安排到了冲锋队,是否可以看在我去了西线冲锋队的情况下,将她调整去后勤位呢?” 最后的结果已然明了。 那位大法师不知出于什么缘故,答应了他的请求。 而不二,则按照指派去了西线冲锋队。 参战之后,他才晓得冲锋队的作用,也就是在雪精族攻击阵法的间歇期,从光罩中组团冲出去,结成阵法,暂时抵挡雪兽的攻势。 这几个月来,他每日都在生死悬崖上摸爬滚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若不是有毕蜚赐予的离奇感应、“升高望河曲”的法门、愈加熟练的折身术、圆明剑诀,以及不时赶来的好运气,恐怕人已经死去百八十回。 在生死线上的无尽挣扎,也让他不知不觉地成长了许多。 自身修为,战斗技巧,逃命诀窍,应变能力,对大型战争的认知,等等。 最重要的,是心态的变化。 这是一种说不清的变化,道不明的感觉。 这几个月,他见了太多的人死去,太多的尸体,太多的血腥,太多的恐惧。 每天一闭上眼,曾经并肩作战的面孔体和刺眼的鲜血就在眼皮的黑幕上飘着。 睁开眼,就是没有尽头的杀杀杀。 从最开始的无所适从、惶恐不安,到渐渐适应,到渐渐沉着,到可以冷静面对,到如今稍稍有些近乎于麻木的感觉。 他说不出来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改变却的的确确发生了。 “魏道友,”那魔女歪着脑袋,伸出白玉般的手掌,在他眼前微微晃了晃:“你在想什么呢?” 不二终于回了神,看了看她的模样,仍是易容过后的模样,精神状态似乎也不错,显示她并未遇到什么危险。 便微微笑道:“我的命,还挺硬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付出一切代价 “我的情况,就是这样。” 不二将自己的经历,大抵告诉了魔女。 叙述的时候,尽量轻描淡写。又特意将自己向感应房的大法师提出请求,把魔女调整到后勤位的事情略过了。 那魔女早就听人讲过他这几个月的经历。 此刻,再听他本人说的话,虽然都是些避重就轻的淡淡描述,但也晓得其中的千难万险、生死一线。 只是,这样的轻描淡写,还有他仿佛在诉说旁人故事的语气,难免让魔女觉得,他似乎在战斗中成长了许多。 由此,她有点想知道,一些关于战斗的具体情况。 但不二说完之后,便问起分别后,她的情况。 她心想既然见到了人,重新取得了联系,他经历的事情,往后也可以慢慢听他道来,便暂时不再强求,将自己这几个月的经历简要叙了一番。 当然,她与不二失去联络后心态的变化,心中担忧、不安、焦躁、难过等等诸多情绪,以及到处打听不二行踪的事情,通通闭口不提。 二人互相隐瞒了一些事,心中却因此更加踏实。 不二忽然又想起什么,连忙问道:“这几个月来,你可曾听说过蓝狐儿等人和那三个雪族兄弟的消息。怎么音讯全无,跟凭空消失一般?” 那魔女听了,忍不住嘴角微微翘起来。 她每日四处运送物资,到处打探消息,捎带也对蓝狐儿等人的行踪有所了解。 笑道:“这位蓝大人的运气很好,现今正躲在雪精族的树塔大阵内享清福呢。” 原来,蓝魏为了避免征招,找了一位树宫内实权人物的关系。 那位实权人物自然避之不及,前脚把他打发走了,后脚为了避嫌,就叮嘱感应房大法师将蓝光族众人分派到能量补充位,紧盯严防,避免他们再生是非。 故而,蓝狐儿等人至今还被关在树塔大阵内,寸步难移。 “如此看来,关系也不是乱用的。”不二好笑道。 至于那三个雪族兄弟,却好像是真的消失了。 那魔女有心打听,却根本无人晓得去向。 不二沉思半晌,才回道:“此事着实有些蹊跷,我觉得没准儿会与那些蓝光人有干系。咱们万不可掉以轻心,指不定哪一日,蓝狐儿等人从树塔之中放了出来,找到那三个雪族兄弟,你我可要措手不及了。” 那魔女听得一愣,少许,啧啧笑道:“行啊,你还能有这般考量。想来,这冲锋队到底是没有白去的。” 不二苦笑:“每天滚在刀刃上,不小心谨慎点,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说着,又道:“我在冲锋队表现不差,受到了雪精族冲锋总队队长的赏识。他答应我,再过一些时日,我若是立了战功,他会出面为你我协调一次进临界泉的机会。” 那魔女皱了皱眉头:“哪有在冲锋队,还想着立功的?活下来,就是万幸。” 不二笑道:“我自然不会勉强,立功的事全看机缘罢。” 二人久别相逢,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说着,不觉已到深夜。 不二是与队长打过招呼、请了假,才出来的,身上留了印记,到这会儿也该归队了。 便说明日还要上战场,需得早些回去休养。 那魔女心中虽有不舍之觉,但知道他身处险境,也不敢耽搁,只叮嘱道:“凡是量力而行,能躲就躲,能撤就撤,保住性命是头等大事,万不可逞强冒险。” 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石头:“这块儿石头,在关键时刻,可以派上大用场,你且拿着。” 又将使用的方法细细告诉了他。 不二醒得她一片好意,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便未曾客气,将石头收了去。 二人约好下次相见的时候,各自离去。 那魔女行出了十余丈,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只见不二消瘦的身影,在巨大枝叶间洒然穿梭,不久便隐没在一片光与暗的交错和混沌中了。 她望着那一片已经没有了人影的树影,又待了许久,才缓缓转身离去了。 往后一个月,不二和魔女每隔三五日,便按约定,在此相见一次。 大抵说说彼此的遭遇,商量今后的打算,或者再聊聊别的什么,以消解战场上的血腥和杀戮。 对于这样的相处状态,那魔女甚为喜欢。先前,每日呆在一起,想说什么,张口便来,并不觉得有何可贵。 像现在这样,隔几日的分别,不知为何竟让人生出些期待。 只是不二每日在生死线上挣扎,总让她提心吊胆的。 …… 一晃,又是三个月过去了。 浩瀚森林之外,那昏天黑地的雪兽凶潮还在兴风作浪。 浩瀚森林之内,人人都苦不堪言,谁看不到苦难结束的尽头。 某一日,西线战场。 雪兽的嘶吼声,战士的呐喊声,凌乱的脚步声,狂风的呼啸声,法术的撞击声,高的低的,闷的响的,轻的重的,尖的粗的,稀里哗啦混在一块儿,杂乱无章,又震耳欲聋,似要把这一方天地震得稀巴烂。 巨大的绿色光罩顶天立地,像从无垠天空上浩荡垂下的巨幕。 巨幕之下,是惊天动地,波澜壮阔,又惨不可言的一场大战。 白茫茫的雪原之上,数不清的雪兽遮天蔽日,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密密麻麻。 从极远处观瞧,就像天与地之间,疯狂涌动着无边无际、浓密厚重的灰色云雾。 紧挨着绿色光罩的广阔天地间,数不清的雪兽,密布在半空之中,各显神通,极尽可能向光罩发起攻击。 有的雪兽天生擅使术法,便有各种颜色、奇形怪状的法术密密麻麻地砸落光罩之上,发出震天的响声,像灿烂多姿的烟火在天空中绽放,与绿色光罩交相辉映,尤显瑰丽壮阔。 一些体积庞大的雪兽,则从远处向着光罩狂奔而去,试图用肉躯撼动光罩。 沉重的脚步踏地,扬起漫天的冰渣雪屑。 那数不清的雪兽成群结队向光罩狂奔,踏地的脚步声便轰轰然汇于一处,震耳欲聋,轰得大地直晃,震动不歇。 兽群奔跑炸起的冰渣雪屑连天罩地,像无休止的暴风雪来袭。 “轰,轰,轰!” 数百个小山一般的庞大肉躯,重重地撞在了光罩上。 那光罩微微一晃,绿芒一闪,却未见丝毫裂缝。 这便是雪精族防御大阵的强大功效。 稍过不久,巨大的绿色光罩猛地一晃,绿芒映天狂闪,下一刻光罩表面凭空生出成千上万个孔洞,瞬间向外直射出数不清的绿色光柱。 那些被光柱波及的雪兽瞬间化为乌有,顷刻间光罩附近清出了一大片空地。 但只过少许,原先兽潮外侧的无数便疯狂地补了上来,无休无止的攻击一如既往。 …… 在靠近光罩底部的一处,罩内有一间颇为宽敞的大厅。 数百个雪精族和十多个异族战士默不作声地坐在地上。 战斗的响声隔着光罩传进来,已然削弱了数成,几乎微不可闻,衬托了大厅内格外的安静。 每个人都可以听到自己和旁人的呼吸声,沉重又闷气。 若是有心抬起头去看,每个人的面色都很是沉重。 有的人第一次选入冲锋队,显然不适应这样的氛围,正牙关打斗,浑身哆嗦着。 不二就坐在这群战士中靠左侧的某处。 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厅内的情形,看着每个人的神色。 显然,数月以来,这样的场面,他已经瞧得麻木了。 “下一次战斗,能有几个人活下来?” 他仔细观察每个人的表现,兀自猜测着他们活下来的概率。 在紧张又枯燥的战斗间歇期,这几乎成为了他唯一的,用来放松精神的方式。 “喂,我认识你。” 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句雪精语。 不二顺着声音,扭头瞧去,看到一个面貌十分秀丽、穿着干净利落的雪精族女子。 她见不二瞧向自己,便轻轻靠了过来,身上淡淡的、清爽的异香也一并跟着荡了过来。 在生死未知的战场上,她还能保持这样的清爽干净,简直是一种奇迹。 “我真的认识你,”她凑到不二耳边,用悦耳的声音接着说道:“你是宏然界的人族。我听说过你的故事,你是战斗英雄,打不死的英雄,冲锋队的旗帜。” 说着,她忽然那想起什么,又说道:“忘了介绍自己,我叫兰朵,低阶法师。我原来在后勤组,不知为什么被大法师调整到了这里。” 她显然有些紧张:“说真的,我到现在还没有缓过劲儿来,感觉很不真实,就像噩梦一样。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她的声音的确很好听,一脸惶恐不安的神情,粉嫩的尾巴从身后探出来,不停地颤抖着。 “会好起来的。” 不二看了她一眼,平静地说道:“你也会渐渐适应这里。” 兰朵摇了摇头,不安地回道:“我是风系法师,不擅长近战。如果没有意外,我很快就会死在战场上。” 说到这里,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不二的眼睛,似乎在等待什么。 不二却没有回答。 气氛陷入尴尬的沉闷中。 兰朵似乎明白了什么,忽然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可以帮助我,以你的实力,一定可以帮我活下来。” 她的神情变得无比郑重,小声说道: “如果你能帮助我,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预通知,单位来了紧急任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三章 最恐怖的杀手 兰朵说话的时候,呼出的气淡淡地吹进不二的耳朵里,升起一阵又麻又痒的感觉。 光罩之外,不时有沉闷的撞击声传入大厅内,兰朵因此不停地颤抖着。 便在这个时候,大厅内的光线骤然变暗,像夜幕即将降临的时候。 紧接着,便看见大厅拐角,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飞快地往门外窜去。 “哼!” 一声冷哼响罢,一道光刃倏地闪过,便将那人影劈成了两半。 不二瞥眼瞧去,倒在地上的是一个雪精族战士,鲜血在墙壁和地板上溅了一大片,血腥气在大厅内渐渐散了开来。少许,便弥漫了满屋,像铁锈的味道。 墙壁上的血花溅出了古怪的图案,有点像干枯的手掌,在黯淡的视线中,陡然增添了几分惶恐和不安的气氛。 “雪精族只有战死的勇士,没有逃跑的懦夫。” 冲锋小队的队长,用死气沉沉的语气,惯例性地说了一句老套的话。 不二已经有点记不清楚,这大概是这只冲锋小队增补的第多少任队长了。 “要开始了么?”兰朵的声音很低,而且抖得非常厉害。 以至于传到不二耳边的时候,已经有些扭曲得听不清楚了: “你一定要帮帮我,否则我真的会死的。” 她满脸紧张和诚挚地看着不二。 不二却忽然低下了头,伸手捂住胸口,眉头猛地一蹙,额头上眨眼间渗出些细微的汗粒。 这次的心悸,比以往来的猛烈得多。 “大事不妙啊。” 他稍稍缓过了劲儿,擦了一把汗,浑身不由自主地紧绷。 心中忽然升起了极度不愿意参加这次战斗的念头。 兰朵虽然害怕的要命,但到底也是识趣的。 见不二这般神情,她一时间也不敢再说什么。 深深看了不二半晌,才满脸失望地扭过头,用微不可查地声音,自言自语道:“活该我这个可怜鬼,死在这里也好……” 这句话刚说了一半,大厅西侧的光罩壁缓缓落了下来。 一阵冷风凛冽地刮了进来,每个人都忍不住哆嗦一下。 铺天盖地的汹涌兽潮瞬时间映入眼帘,巨大的、混杂的响声震彻云霄。 “守区光罩能量不足,进入补充阶段。各位,我们出发罢!” 队长的话音未落,已经有数只尖叫着的老鹰模样的雪禽俯冲向大厅,音波化作数百道实体般的兵刃,向大厅内的众人直射而去。 紧跟着,大厅东侧的光壁忽然发出一阵绿光,每个人都觉得身后像被一股巨力猛地推了一把,数百道身影同时冲出了大厅。 这太扎眼了。 像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点燃了一支火把,接着火把又点着了整个炸药桶子。 瞬时间,四周的雪兽纷纷嚎叫着,向这一带疯狂地涌了过来。 千百道法术,冰锥,冰球,音波,像狂风暴雨一般密集地砸了过来,根本避无可避。。 见到这样恐怖的攻势,冲锋队的战士齐声大喊,反而不要命地迎着攻势,向前冲了过去。 下一刻,一道巨大光罩凭空出现在众人身前数十丈,密集的法术和攻击通通砸在光罩之上,发出“轰,轰”震天的响声。 “防护罩只能撑住一小会儿,大家快冲!” “转入近战,才有活下来的机会啊!” “别废话,冲,冲啊!” 这些道理,早在每个战士初次进入冲锋队的时候,就做了细致的普及和培训。 此刻的呼喊声,只不过用来壮胆和提醒的。 众人皆晓得保命要紧,争先恐后地加快遁速。 不一会儿,那防护罩被雪兽如潮的攻势击得粉碎。 但有这盏茶功夫的拖延,数百人的战队已然向箭雨一般冲进了白茫茫的雪兽群中。 有数不清的雪兽躯体作掩护,密密麻麻的攻击便削减了一大半威能,许多都误砸在混乱的雪兽群中。 “结阵!”队长高呼。 冲锋队结得是圆环游移防御阵,战前已经演练许多遍。 在经历过几次冲锋战的老队员的带领下,数百人呼喊着口号,在雪兽群中极有规律地集体挪动。 少许,便结成十多个首尾相连的圆环。 圆环之内,围进了数十只雪兽。 圆环之间,又三三两两相互嵌套。相邻的两人背对而立,各自面朝一方。如此一来,不管东南西北任意一个方向的雪兽,都有相应的战士去面对。 至于每个人,都只需对付自己眼前的危险,左右和身后的雪兽,自有旁人去对付。 “启光!” 队长再次发令。 每个圆环中,都有一个人捏碎了手中的水晶球。 下一刻,华芒闪动,每一个圆环都套上了小型的光罩。 事实上,每个人的手中,都有这样的水晶球。大家每隔一段时间,轮着捏碎水晶球,便可以将这小型光罩持续的时间再延长一些。 “各位,咬紧牙关,我们只需撑住半个时辰,就可以平安回去!” 话说到一半,稀里哗啦的撞击声已经将他的声音淹没了。 当然,也没有哪个人,能顾得上去听他究竟说了什么。 向防御阵外望去,满天满地的雪兽狰狞着面孔,张牙舞爪地冲过来,让人觉得连呼吸的空间都没有。 这些彼此相连的圆环,就像漂泊在茫茫大海上的单薄小船。 阵法中苦苦支撑的冲锋队战士,就是船头上无助的船员。 狂风骤雨凶猛来袭,小船在浪头上颠来荡去,随时将要倾覆。 船员竭尽全力地掌舵,摇桨,落帆,却完全看不到捱过暴风雨的希望。 …… 兰朵此刻便躲在这小船的船舱中——三个圆环相交的最中央,前后左右都有战士补位。 相较而言,这里已经安全很多。 这也是对女战士的最后照顾。 她一边小心地驭使着一道风刃,向迎面而来的雪兽的眼睛射去。 另一边,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投向圆环边缘的,一道的消瘦身影。 那个人族男子,此刻似乎不大专注。 只见他随意挥舞着手臂,心不在焉地驭使一道红芒在雪兽群中来回穿梭。 人是皱着眉头,脑袋左右转动,不住地观察着四周,显然是一副很不安的样子。 这样的状态,真的可以在如此危险、随时要命的战斗中生存下去么? 她忍不住有点怀疑了。 便在此时,一道银光闪过,那人族男子头顶忽然凭空现出一道透明冰针,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直向他头顶扎了过去。 眼看,就要将他的脑袋扎个大窟窿。 “要死了!” 兰朵心头一惊,连忙叫道:“小心!” 但未等她开口,不二微微一侧,那冰针便擦着他的身子而过。 冰针瞬时间冲得老远,将十丈外一只白色蝙蝠模样的雪兽自心口扎了个透,鲜血四溅,身子直直落到了地上。 再看那人族男子,微一摆手,五指撑开,在半空中轻轻一旋,一道红芒利刃在三丈远的一处凭空出现,倏地一闪,便听见刺啦的,干脆利落的撕扯声。 下一刻,鲜红的血在半空中瞬时绽开了,被割成两半的尸体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鲜血四溅之处,失了重地往地面上直直落去。 “会隐身的雪兽!” 她惊得长大了嘴巴。 …… 大海上的暴风骤雨远远没有停歇的势头 单薄的小船在浪头和狂风的交袭中,苦苦支撑。 忽然,一个极其猛烈的浪头打过来,舵手转得慢了半拍。 巨浪从侧面轰然刮来,小船终于翻了。 谁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 在圆环游移防御阵西侧,某个圆环靠外一角,一道无形冰针毫无预兆地刺穿了一个雪精族战士的身体,针尖转瞬间穿过他的心脏,连一声叫喊都未来得及发出,整个人已然倒在了地上。 下一刻,这个圆环阵法上的其余几人,也接二连三地倒下了。 “小心!” “有古怪!” “快躲!” 附近的战士都发现了此处的异样,连忙叫喊着提醒起来。 但这样的提醒,反倒加速了死亡的到来。 转瞬间,又有三名战士倒下去了,杀手却根本无可查迹。 “冰,冰隐兽!” 队长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恐惧和颤抖,他显然明白过来:最恐怖的雪兽杀手来了! “散!散!通通散开!” 预通知,更新推迟到明天早晨十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三章 石破泥? “冰隐兽……” 兰朵颤颤巍巍地将这三个字念了出来。 经历了数月的防御战,她心里十分清楚,冰隐兽可以算得上最危险的几种雪兽之一。 尤其是在冲锋战中,冰隐兽和它的无形冰针,几乎就是死亡的代名词。 她觉得自己的头皮快要发麻了。 看了看先前还在镇定指挥的队长,此刻已经溜得不见人影。心中直骂: “这蠢材队长显然未曾经历过太多的战斗,指挥经验匮乏,否则也不会这般轻易作出散开的指令。” 要命的是,原本运转有序的阵法转瞬间崩塌。 一众战士带着惶恐不安的情绪,各展身法,争先恐后地向绿色光罩方向遁了过去。 谁都晓得,此刻距离光罩再次开启,只剩半柱香的时间。 只要待在光罩旁,撑过这段难熬的时间,便算彻底安全。 兰朵正犹豫着,是否该跟着他们一起。 却忽然听见接连数声惨叫,夹在雪兽的怒吼和法术的轰撞声中,像恐怖海啸中溅起的,微不可察的小小浪花。 她顺着惨叫声望去,只见众人满脸惊恐的神色,胸口接二连三地喷射出大团的血雾,像白茫茫的雪地上,一树寒梅骤然绽放。 紧跟着,那些身躯便闷头向下方正直坠下去,淹没在密密麻麻的雪兽群中。 只在眨眼间的功夫,通往绿色光罩的道路上,便颇为壮观地绽开了数十朵鲜红似火的梅花,越开越多,越开越快,只少许便连成一大片,大有花团锦簇的态势。 到底有多少只冰隐兽?这是全军覆没的节奏啊。 兰朵心头一阵慌乱,连忙瞧向那人族男子,只见他背朝着绿色光罩,反向西面的雪兽群中急速遁去。 “送死去么?” 她稍作寻思,忽然明白过来。 冰隐兽的注意力多半在人多的地方,如此一来单独一人向雪兽群钻去,活下来的概率反而要高一些。 再四顾一瞧,果然还有十几个的冲锋队战士,与那人族男子作出了近似的举动。 她稍一寻思,御起一道疾风送至脚下,整个人似飞燕一般,向那人族男子追身赶去。 遁速竟是快得离谱,不一会儿,便追到了他身后一丈处,轻轻传音过去: “喂,你等等我!” 那人族男子微微侧头一望,面上稍有异色,似乎没想到,她在转瞬间便追得如此之近。 便稍稍减缓了身形,容她追上,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这还用么? 兰朵楞了一下,才没好气道:“我打听过,这个旗号的冲锋小队全军覆没了七次,就你一个人活了下来。我不跟着你,还跟谁?” “跟着我,只怕会死得更快” 那人族男子苦笑一声:“你以为自己很聪明么?往前也有不少人,跟你抱着一样的想法,现今还活着的却一个也没有了。” 兰朵听他这般口气,心中反而踏实了,暗道:“他这样的语气和说法,意思多半是不反对我跟着他了。” 心中大喜,嘴角一翘:“那敢情甚好,我便来做这第一个跟着你,又能活下来的。” 说着,忽然惊叫一声:“小心!” 连忙急念咒语,丢出一道风刃,从那人族男子头顶飞快划过。 只听“叮”的一声,一团冰渣瞬间碎开,稀里哗啦地掉落在那人族男子的头顶。 那人族男子面色倏寒,冲着头顶左上方一丈远处,反手挥出一道红芒利刃,闪电般划了过去。 紧跟着,一滩鲜血直溅,一个模样像是夜叉的白色雪兽的尸体,凭空出现在半空之中,又飞快地向地面落去。 竟然,是一只冰隐兽盯上了二人。 “怎么样?” 兰朵惊魂未定,脸色煞白,勉强笑道:“我还是有点用处的罢?你可要记得,欠我一条命。” “这恩情,先记账罢!”那人族男子说着,身子忽然一扭,转向北面遁去。 “你去哪里?”兰朵喊了一声,足下疾风送步,捎着身躯紧紧跟了上去。 那人族男子头也不回地说道:“兜个圈子,往回返。” “原来还是要回去……”兰朵立时明白了他的打算,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总不能我救了你的姓名,却连你的名字也不知道。” 那人回道:“我姓石,名叫破泥。还请姑娘长点心罢,你方才一路带过来了四只冰隐兽……” 说着,人已经遁出十多丈,专挑体积巨大的雪兽,贴着它们的身体来回穿梭。 兰朵直道要命,吓得魂都没了,立时变换了遁向,有不停地躲躲闪闪,只怕被冰隐兽盯上了。 再往前看,那人族男子方好遁至一只巨大雪兽的身侧。 这雪兽身高足有五丈,模样似熊,又长着七条数丈长的巨尾,每条巨尾之后又长着半丈为径的巨大圆球。 瞧见那人族男子,立时挥着一道巨尾扫了过去。 那人族男子倏一加速,轻巧地躲了过去。 紧跟着,“轰”的一声,那巨尾末梢的巨大圆球,重重砸落地面,扬起漫天雪花冰渣,把附近一带的视线挡得一片白茫茫。 那男子自然也不见了踪迹。 兰朵连忙止住遁势,心道这人怎么专去招惹这些难搞的雪兽? 稍作犹豫,口中喃喃而语,双目微闭。 少许,再睁开眼的时候,原本黑漆漆的眼睛珠子蓝芒一闪,目光直入雪雾之中。 立时瞧见一片白茫茫中,竟有三处是空空荡荡的,看不见半点雪屑冰渣。 此刻,这空荡的三处正在飞快地向外移动,且不停地向身后疾速射出道道冰针,眼看便要出了雪雾。 “雪隐兽?” 她恍然大悟,明白了这男子的用意。 再去瞧他,只见身形忽然加快数倍,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心头忍不住一惊:“原来,我先前能追上他,只是因其未尽全力呢。” 那男子一边飞身遁行,一边轻巧地躲过数道冰针。 向其中一处飞快地丢了一道红芒利刃,又掏出一柄青光宝剑,向另外两处连挥两道磅礴剑气。 便听见刺啦刺啦三声连响,三道血雾散开,三具尸身瞬间出现在半空之中,因惯性在半空中化了几道弧线,才坠道了地面上。 兰朵自是欣喜之极,忍不住叫道:“你真行啊,够聪明!” 话音未落,忽地脸色大变,正要驾驭风遁走,一道红芒利刃凭空出现,在其胸前瞬间掠过,“叮”的一声,便将一道无形冰针击碎了。 还有一只没死! 她惊叫一声,吓得花容失色。 便听那人族男子高声喊道:“快进雪雾里!” 她连忙钻进雪雾,急速遁向那人族男子,叫道:“救我!” 那人则驭着红芒利刃,在其身后来回疾闪数次,只听得叮叮当当的清脆声不绝于耳,显然已挡掉了数道无形冰针。 只少许,她便遁至那人身侧,玉手抬起,轻轻拍了拍胸口,喘气低声道:“差点没了命。” 说着,双手交叉并在胸前,郑重作了雪精族的致谢礼:“大恩不言谢,来日定当厚报!” 那男子笑道:“你的救命之恩,我已经还了罢?日后不许再提。” 两人离得咫尺之近,在这一片白茫茫的雪雾中,彼此的面孔都融于朦胧与迷离中,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两个人。 兰朵抬起头,呆呆地望着那人,只见他相貌堂堂,神色淡然,丝毫无惧此刻面临的绝险之境,实有一股极为罕见的潇洒豪情的男子汉气息。 她脸上不由地泛起了微红,心道:“这样的男子,才是世间少有的英雄,值得女子托付终身……” 正琢磨着,忽然觉见背后一凉,二话不说直向上方遁去。 遁速之快,亦是如闪电劈空,只在原地留了一道淡淡的虚影。 紧跟着,一道红芒利刃便倏地飞过,将那虚影劈碎了。 兰朵胸口狂跳,面色一寒,冲着那人族男子冷声道:“石兄,这是什么意思?” 未等话说完,一道磅礴剑芒裹挟着惊天动地的气势轰然袭来。 接着便是那人族男子冰冷的声音:“你再读一读我的名字,便明白了。” “石破泥?人族语么?” 她面色瞬间一白,驭来一道疾风,立时向白雾之外急速冲去。 哪料得,方一转身,一道无形冰针就在眼前。 身子向后一倾,将冰针躲了过去,脖子上却是一阵剧痛袭来,一道血线凭空生出,脑袋便缓缓地与身子分离了。 紧接着,下半身忽地胀大。只少许,腿部和足底便幻化成一道巨尾,身躯泛了淡淡的蓝光,似流星一般坠落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冰疯子出场 绿色光罩之内,巨树森林的林道中,魔女正驾着一辆五色华芒闪动的木制飞车凌空疾驰。 这飞车的模样有点像宏然界凡人使用的马车,只不过车的前面并没有马拉着。车厢很大,动力则是飞车底座下的一小块棱形精石。 她刚接了任务,前往光罩某处运送补寄。 便在此时,车厢内忽然响起一个急促的声音:“十九区阵法能量值跌至二成以下,请临近后勤位迅速前往补给。” 那魔女听了,面色霎时间一白,扭头瞧向绿色光罩,果然看见西面那熟悉的一块光罩绿芒暗了下来。 她毫不作疑地调转车头,直往西面而去。 虽然自己离得很远,但若是开足马力,应当来得及。 一路狂奔疾走,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隐隐瞭见了那块光罩所对应的树塔大阵,心头难免一松。 正要驾车赶去,忽然余光扫见一个颇为眼熟的身影,从一旁林中一闪而过,又转瞬不见了踪影。 她正疑惑着,再回头,往树塔大阵瞧去,登时惊呆了…… …… 绿色光罩外,雪兽凶潮内。 不二撇头向下看了一眼,兰朵无头的尸体直直向地面坠去,身上的蓝芒愈加渺茫黯淡,越落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这个名叫兰朵的,自然就是蓝光族人。而且,似乎对自己的性格颇有研究。否则,也不会一路装可怜,卖惨,甚至还恰到好处救了自己。 这根本就是预谋已久的举动。 想来,她早就发现了自己,暗中观察了许久,没有发现玲珑佩的行迹,这才决定以身试险,假拌雪精人,接近自己,取得信任。 瞧她使用术法的样子,的确与雪精族人十分相似,若是事先未起疑心,足以以假乱真。 而且,她敢混入冲锋队中,也说明其对自己的实力极有信心。先前即便没有不二出手相助,想必她也不会真的有性命之危。 于自己而言,现今需要担心的是,这兰朵是否与蓝狐儿取得了联系。如果是,那么二人的行踪多半已经暴露,必须尽快混入树宫,找到临界泉。 不二一边思量,一边在凶潮中极速穿梭,琢磨先前在光罩中的时候,毕蜚传递给自己的危险信号,应该指的就是兰朵罢。 可是,照原先的推测,兰朵接近自己的目的是打探到玲珑佩的下落,暂且还构不成性命之危。 那为什么,那时的心悸来得如此猛烈? 正琢磨着,忽然胸口猛地一痛,背后一阵寒凉,那令人惶恐的心悸再次袭来了! 他下意识抬起头,只见绿色光罩的表面,忽然黑了一大块儿。 便在此时,忽然听到一声响彻云霄、贯通天地的禽鸟鸣叫声。 他连忙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瞧去,只见西面不知多远的天际处,一只体型足以遮天蔽日的蓝色巨凤,夹带着漫天的滚滚云雾,气势冲天地向浩瀚森林席卷而来。 再一瞧四周,数以万记的雪兽齐齐嘶叫起来,疯狂地向南北两侧逃窜。 叫声之中满是惊慌惶恐,数不清的雪兽挤在一起,争先恐后,便可瞧见许多体型较小的雪兽夹在巨大身躯之中,转瞬间被夹成一滩肉泥,鲜血四溅,惨不可睹。 不二心头狂跳,当即聚起全身之力,似离箭般冲向地面,又从储物袋中掏出玲珑佩看了看,心道幸好自己留了一手,没有听那魔女的话,把此佩藏起来,要不然今日实难逃过此劫。 便向其中注入十成法力,一道滚烫热浪飞速涌向地面,转瞬间融出一个丈许深的地洞来。 紧跟着,一股极其骇人的,近乎于实体的气势从天而降,骤罩于身,瞬间将他整个人压得趴倒在地上,呼吸困难,血脉膨胀,竟连一动都动不了。 他艰难地抬起头,只见那擎天巨凤已在数百里之外,遮得半壁天空一片灰蒙蒙的压抑,眼看就要席卷整个浩瀚森林。 这巨凤到底什么来头? 他心内惊讶着,只怕悟道境的超级修士也没有这等气势罢? …… 树宫里,某处富丽堂皇的果实大殿的静室内。 两个气度非凡的雪精族中年男子正相向而坐。 坐在左边的方脸直眉,端正法相,身着绿色长袍,正是唯梦公主的哥哥,浩瀚森林当代正主唯天。 右边的头戴尖帽,冒顶绣着四片金纹树叶,面貌英俊,高大挺拔,在雪精族中也算是出类拔萃。 此人名叫唯心,是唯梦之兄,唯天之弟。 二人之间,放着一张木制精雕方桌。 桌上有个清亮的玉石棋盘,棋盘上划了七纵八横的直线,直线与直线交汇处上摆着数十个大大小小的白绿双色雕像。 白色雕的是千奇百怪的雪兽,绿色则雕的则是面貌栩栩如生,臀生细尾的雪精人。 这便是颇受雪精人喜欢的斗兽棋了。 此时,唯天持绿子,唯心持白子,两个人双手抚膝,静静坐着,但棋盘上的雪兽却在不停地挪动激撞,不时有白绿雕像被挪出场外,可见人兽相交,激战甚欢。 “唯梦之事,三弟可曾知晓。”唯天布了一招暗手,忽然开口问道。 唯心缓缓挪子补了缺位,笑道:“皇兄仁慈,明知刑台之下暗藏玄机,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换得唯梦一世逍遥自在,我心甚喜。” 唯天面无表情,心中叹了口气,暗道:“这世间何时能有真正的逍遥自在?” 嘴上却是淡淡的一句:“唯梦不是被我一掌劈死了么?” 唯心默声无语,收子呈作守势,半晌回道:“这浩瀚森林中,从此再无一位心地善良的唯梦公主。” 他稍顿了顿,又问:“只是,雪精之心被那小子得了去,何时收回来?” 唯天心道,那雪精之心是我送给唯梦的嫁妆,还有把送出去的嫁妆再要回来的? 便洒然笑道:“收回来作什么?不过是个残次品,正好用来‘钓鱼’。” 说着,眼神一撇,绿子冲锋位划过一道斜线,直入白子腹地,迎面便是兽棋大将冰隐。 冷语道:“杀将!” 唯心连忙运了九尾冰狐棋作防,略有迟疑:“只怕这诱饵太大,惹得鱼儿竞相上钩,池塘的水难免要浑了……” 话音未落,雪精阵营的高阶法师棋已坐镇白子腹地,杀势直指白子大营中央靠右侧,一个气势威严的冰凤雕像。 唯天此棋落罢,抬起头来,目光直透大殿之壁,徐徐扫过树宫一圈,自有几分睥睨天下的威势。 “不搅浑了这池臭水,这些吃里扒外的肥鱼,还要醉生梦死,乐得逍遥自在。” 说着,面色忽地一肃,往西方瞧去,少许便换了一脸极为讶异之色。 唯心一并头朝西望,当即也长大了嘴巴,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半晌,才低头指了指棋盘之上那面露凶相的冰凤雕像,满脸苦笑道:“皇兄,你明知冰疯子的名头,何苦来招惹她啊……” 唯天回头看棋,心中好一通郁闷,暗道:“我怎么晓得,下一盘破旗,都能把这头冰凤招过来。她活了一万年,闲事管得也太宽了罢?” 便在此时,听到大殿之外急匆匆的脚步,一位头发花白的高阶法师走了进来,慌张道:“殿下,殿下!光罩西线,一处树塔大阵的极品精石不见了!光罩也黑了一块儿……” “慌什么?”唯天面色一沉,心头是一阵狂跳,少许便镇定下来,转向唯心命道:“快去请老祖罢,他老人家也该出关了。要不然,浩瀚森林就要被这疯子拆了……” 唯心右手贴胸,微一颔首,眨眼人便不见了。 …… 绿色光罩外往西,不二正四肢大展,趴在一片清净的冰雪地上,一动也动不了。 来自西方遮天巨凤的气压愈加沉重,便好似万钧之力直接灌在身上。 他驭起毕生法力和内功,才勉强保住肉身不被压成一滩肉泥。 满脸苦涩,望着西面那蓝色的擎天巨凤,还有灰乌乌的肃杀之气,心头直叫苦: “明明还有百里之远,怎么就压得我动也动不了?” 再瞧四周,先前那些四处逃窜的雪兽也大片大片俯倒在地上,瑟瑟发抖。只有一只体型巨大的独眼冰犀还在一步一步,往南方艰难地奔跑,行了千余丈,终于撑不住,咣叽被压倒了地上。 “他娘的,等这头巨凤离得再近一些,岂不是只凭这近乎于实体的威势,便要将我压成一滩碎肉烂骨了?” 正是万念俱灰,只道小命将要报废的时候,忽然觉得内海之中倏地一阵冰寒袭来,立时冷得浑身直打哆嗦,便沉识内探,那个人面蛇身、通体黝黑的镇海兽,忽然睁开了双目,遥望西方,目光里含着些许惊讶之情。 再观其两只眼睛珠子,竟是左黑右白,颜色各异,显得极其诡秘难测。 稍许,她双目微微眯着,左眼黑芒微微一闪。 不二只觉身子被一股巨力揪扯,整个人似从一条空间秘道穿过,瞬时便到了方才用玲珑佩融开的深洞之中。 接着,储物袋竟自顾被打开,那魔女送给他的黑色石头轻飘飘地荡了出来,黑芒一闪,石头瞬间炸裂,化作一团极为浓密的黑雾,涌在这地洞的入口处。 不二立时觉得那骇人的威压减去了一大半,整个身子倏地轻松下来。 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幕,心中自是又惊又喜,连忙沉识内海,却发现内海之中,空空荡荡,毕蜚和那人面蛇身的镇海兽竟然齐齐不见了踪影。 他当即惊得犯傻了…… …… 地面之上,灰色云雾似海啸一般席卷而来,将整个天地遮成一片混沌的模样。 那遮天巨凤面如寒冰,气势汹汹地向绿色光罩中,黑了一块儿的地方直冲而去,裹挟的气势化成烈风罡气将周遭数十里地上,俯倒的雪兽压得血脉膨胀,齐齐昏倒,失去了意识。 在其所经路线的正下方,七八里地内的雪兽,更是径直被烈风罡气压成了肉饼,鲜血横飞,肉沫碎骨贴地摊开,便好像大地上有一个巨大的石磨飞速地碾压滚过。 那巨凤遁速极快,眼看便要一头撞在绿色光罩之上,忽地似感应到了什么,散了一道神识向地面一扫,立时发现了地面上,一滩黑雾下的古怪。 下一刻,那黑雾便被一荡而光,藏在其下的人影显露无疑。 不二一抬头,满脸惊骇,直叫命苦,紧接着便觉得一道极寒之气从颅顶潜入自己体内,顷刻间将身上每一寸都赤裸裸地扫了个遍,身子快要冻成了一块寒冰。 “咦?”那巨禽轻咦一声,心内暗喜。 “老熟人么?” 关于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事了拂衣去 因果不沾身 那冰凤欣喜之下,原本的怒气一扫而光,身子忽然停了下来。 只听“咚”的一声重响,她收翅落地,震得大地一阵颤栗。 紧跟着,蓝色耀眼华芒一阵疾闪。 巨大的身躯便在蓝光闪动间,恍然消失不见,天地之间冲天的威势也瞬时荡去,散得一空。 再一瞧,落地之处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蓝衫女子,光着一双晶莹剔透、洁白如雪的小脚,胜玉冰润,赢缎纤柔。足形纤长,曲线优美。脚踝微鼓,肉色透明。十个脚趾都呈淡淡红色,如花瓣轻落,简直是世间再无可比拟的一双绝美之足。 顺着玉足往上看,身段自是秀美难言,面庞更是花颜至顶,清梅点雪;容色丽极,美貌绝伦。 但神情却是一副腊月寒冬之色,可谓冷到深处,冻到极点,让人根本不堪与之对视,甚至连她的衣角,她双足所过之处,都不敢瞥去一眼。 此刻,周遭一切杂响寂灭,万籁具静,落丝可闻。 不二躲在地洞内,清清楚楚听见有人缓缓走过来的脚步声,纳闷那巨大的冰凤怎么没了动静,骇人的威势也荡然无存。 便从洞中探出脑袋,往那蓝衫女子处一望,一阵极寒的冷意荡来,登时觉得自己快要被冻住了。 连忙钻回洞里,猜测这蓝衫女子就是那巨大冰凤所化。只因宏然界的万山妖族若是修到了一定修为,就可以幻化人形。 这只冰凤的修为只怕比人族那些悟道境的老怪物还要厉害,化作人形自是轻而易举。 直纳闷自己怎么惹到了这等可怕的存在,苦苦琢磨如何渡过此劫。 便在此时,整个身子忽然不受控制地轻轻飘了起来,径直飞到那蓝衫女子面前。 “前辈……” 怪了,这女子分明未泄露半点威势,竟然逼得不二连句整话也说不出口。 他心头狂跳,连连张口,尽了百分努力,做了千般尝试,却还是连半点声音发不出来。 那女子冷哼一声,伸出玉手,轻轻摁在了不二的头顶上。 不二试着调动法力,但内海之中竟如一潭死水;试着运转圆明剑诀,内力也不听使唤。 “完了,完了。” 他心知此遭大难临头,再无任何躲避的可能。 仰头看了看天空的颜色,一片灰蒙蒙的,仿佛此刻的心情。回首去看绿色光罩,一个黑洞扎眼的露在当中,就像被一柄巨剑捅过一般,亦是死气沉沉的绝望之感。 索性闭上双目,坦然受死。 脑海中却出现了那魔女动人的容颜,心中万念俱灰,暗道:“休休休,万事皆休!什么大道长生,什么自在逍遥。人生在世,浮若一梦。悲喜无常,福祸难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岁月姑娘,我先走一步,你自求多福罢!” 下一刻,一道冰凉气息霸气横贯全身,转瞬又聚在内海之门,凝成一道极细的冰针,对准猛地一戳。 不二立时痛到极处,忍不住要闷哼一声,连忙又止住了,心中暗道:“今日将死,何必再做个没骨气的?老子这回屁都不崩一个,叫你这冰疙瘩没毛的大鸟,看看什么是人族男子的骨气!” 当即平和心情,面色复还清净,一副我欲驾鹤乘风踏云西去、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在内海之中,冰针一戳,便可见两道虚影一晃,那人面蛇身的镇海兽和毕蜚的身影又再次出现了。 那蓝衫女子探识一观,可见二者皆是面色严肃,如临大敌。 她轻笑一声,向那人面蛇身的镇海兽秘法传音过去:“果然是你,竟然投了这般实在的一道分身,还带着夫君一并藏在这里。如此隆重的待遇,难不成这人族小子是你的亲儿子么?” 说完,便瞧见人面蛇身的镇海兽眉头微蹙,并不理会自己。 她才收起了微微带寒的笑容,接着传音道:“我晓得你不想见到我,但咱们两个因果未解,迟早还是要有个了断的。也罢,你现今落了难,又不知本尊藏身何处,我也无意落井下石。今日相见,纯属缘分巧合,只当我跟你约下一面,有朝一日再行履约罢。” 说着,又冷笑一声:“不过,雁过拔毛,风过留痕,不收点好处,留些印记,只怕往后你又要将我们之间的因果忘去了。” 说着,不二内海中那冰针忽地一荡,复又化作一道冰凉气息,在毕蜚和那人面蛇身的镇海兽身上轻轻抚过一圈。 再一瞧,那两个的镇海兽体型似乎瘦消了些许,额头各自出现一个与这冰凤一般的,栩栩如生的微小纹身。 不二经此一遭,立时觉得一阵极度厉害的虚弱感袭来,似神魂的一部分被剥离出去,整个身子摇摇欲坠,直以为中了抽魂炼魄之术,心中苦道:“怎么这般大人物,也用得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那冰凤行事完毕,正要转身离去。 忽然瞧见魏不二一副求死不求活的模样,心道:“我此番能探到她的下落,全凭这人族小辈的机缘。这便与纠缠我多年的宿命和自家大道修为扯上了干系,若是就这样离去,不施半点好处,往后结下天大的因果,只怕又是一遭麻烦事。” “况且,我强夺了毕蜚少许的化身和道果,虽于长远无碍,但这人族小辈突破下个境界之时,毕蜚难免因虚弱陷入深度沉睡,要取得联系只怕难上加难,这又与我今后修行挂上了一大因果……” 当真是越推敲,越觉得麻烦之极。 什么生死因果、善恶因果、贫富因果、美丑因果、情恨因果,她通通不怕。 只担心这虚无缥缈,又真真实实的因果论,与大道,于宿命,揪揪扯扯,牵牵绊绊,理不清,剪还乱。 忽然想起那年,那地,那和尚,暗自恨道:“也怪我当年年轻气盛,跟那丑脸的秃驴叫什么劲?听他讲了一堂因果论,风雪沾身,甘露湿衣,往后便是乱七八糟,反反复复,颠颠倒倒的因果报应招惹,从此再也不敢不信,不敢不顾,不敢不从。哎,一入斯道深如海,从此洒然是路人啊!” 她心中不免长叹一声。 因果这玄之又玄的东西,若是彻头彻尾不知晓,不相信,不入门,天下之大便无不可去处,万事诸多便无不敢为之。 可一旦沾上了、知道了,那敢凭那么巧,便会在某些大事图谋的千钧一发,某些经营许久的关键时刻,某些突破瓶颈的紧要关口,等等诸如此类,给你当头一棒或是轻轻一撩,让你百般辛苦、万千努力付之一炬,甚至危及性命也是便宜之事。 更加郁闷的是,那秃驴上完了课,倒是潇洒之极,自懂化解之道,事了拂衣去,因果不沾身…… “咦,事了拂衣去,因果不沾身。” 她反复默默念着这句话,忽然想道:“便只有你这秃驴一个人聪明么?瞧我也拂衣去尘,把这因果甩得干干净净,清清利利!” 当即低头去看那人族男子,寻思要是杀了能了事,真想给他一个痛快,但心知万不可如此。 又琢磨既然干涉了他的大道修行,化解之道便当从修行与修为着手,又恨不得立时出手,帮他直接突破至通灵境,左右不过举手之劳。 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倘若因果牵绊这般简单粗暴便可了去,这些年自己又何苦揪扯不清? 想来化解因果,自需助他突破境界,又绝不可拔苗助长。 稍作寻思,忽然想到什么,神色微动间,那道冰凉之气再次涌入不二体内,径直寻到了内海之中,在毕蜚额头上轻轻一点,那微小的冰凤纹身忽然轻盈挪动,凤头上一双眼睛的位置幽幽蓝芒一闪,忽然凝起一对深蓝色的晶莹宝石,宝石之上又纹了几个古怪的图案,显得殊为神秘。 “如此一来,便可抵消了由我所为,所致的破境升级之难罢?” 她施术既罢,正要收回冰凉气息,忽然瞧见内海之中,端端坐着的两个镇海兽,此刻因方才自己抽离化身之举,再次陷入了安详的沉睡之中。 想自己忙乎了半天,好不辛苦,心中大不平衡:“岂有我一个人给好处的道理?你们两个在这里躲清静,就不晓得交点住店的费用么?” 反正她与这二位的因果早就揪扯不清,也不差多一道少一道,日后再算总账罢。 想着,那冰凉气息回身一荡,又从那两个镇海兽身上荡过一圈,刮下两道微芒,在内海中急速转动半晌,忽然化作薄纸一般的物事,顺着内海之门而出,在冰凉气息的卷动下,扶摇直上,抵达识海之内。 不二全程可见那冰凤之举,只是不晓得她所意为何,正纳闷着,忽然脑袋嗡得一声,整个人瞬间浑浑噩噩,似挨了当头一棒。 下一瞬,竟然又恢复了清明,脑袋里思维活跃得难以言叙。 忽然听到嗡嗡喃喃的声音自识海而来。 连忙収神探去,便瞧见识海中央飘着两卷经书,一卷微微泛黄,一卷正面白色反面黑色,皆是用极其古怪的文字书写而成。 更加古怪的是,他竟然莫名其妙地读懂了这古怪文字的意思。 其一大抵意为:“福祸难料心可料,祸至心灵。” 其二大抵意为:“遥不可及身可及,瞬息而至。” 每一卷中又似乎蕴含着诸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蕴意,随着冰凉气息的自在游弋,在他识海中疯狂转动,顷刻间融在一片神魂之内…… …… 那冰凤自觉了却因果,心境复归平静,看着眼前这人族小辈,暗道旁的不说,单那祸至心灵之卷和所附神通,就够你小子在通灵境巅峰去领悟的,这回好处占了不少,此后生死由天,于我再无干系了。 正要拂衣洒然而去,可终究还是有些不大放心,琢磨好钢也需锤炼,且看我再添一把火,当即冷哼一声。 不二正在稀里糊涂之中,忽然被这声冷哼轰了识海,只觉得肉躯乃至神魂为之一震,差点趴到了地上。 紧接着,听到一句冷冰冰的人族语丢了过来:“小子,毕蜚额头上的冰凤纹身,乃是索命利器。三十年内,你若是不得突破通灵境,就等着被这纹身索命,永世不入轮回罢!” 说罢,一脸冰寒地转身凌空,一声贯绝四域的清鸣过后,耀眼的蓝芒几通狂闪,整个身子猛地涨大千万倍,又变成了遮天蔽日的大冰凤。 翅膀轻轻一挥,气势骇人、刮骨削肉的凛冽罡风大作,但不二所在之处,却无丝毫风动。 那如山似海的巨大身躯猛地像绿色光罩上的黑片直撞而去。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透明的碎片一通狂射,散了满天满地,便好似有千万弓箭手射出了千万箭矢,汇成了密密麻麻、气势如虹的箭洪箭雨。 那冰凤转瞬间冲入了光罩之中,高声喝道: “忘情老匹夫,姐姐我来找你了结因果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人生无常 福祸难料 不二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落回了先前用玲珑佩融开的坑洞之中。 向上看,四周一片罡风疾动,但以不二所在的坑洞为圆心,半丈之内却静如寝室,想来自是那冰凤所为。 他呆呆地看着冰凤巨大的身影钻入光罩,实在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这冰凤是谁;为什么盯上了自己;对自己的身体做了什么,对自己的镇海兽又做了什么;离开的时候,又为什么要威胁自己…… 对此,他几乎一无所知。 唯一肯定的是,有毕蜚额头上的冰凤纹身鉴证,她的威胁绝非虚言。 “三十年,三十年。” 他反复念着。 三十年的时间,只怕自己连开门境后期也未必能突破啊。 如此一想,死里逃生的侥幸便荡然无存。 忽然想起什么,连忙沉识内海,只见毕蜚和那人面蛇身的镇海兽紧闭双目静静坐着,额上的冰凤纹身熠熠发光,分外刺眼,便好像索命的恶鬼一般。 他试着引导神识潜入二兽体内,结果离得老远,便被一道透明的,类似墙壁的隔离物猛地震开了。 这一震反倒连累神识微微受损,半晌缓不过来。 一番郁闷之后,只好将神识重新收归识海,便感应到识海中央,静静漂浮着的两卷帛书。 心中暗道:“这两卷帛书,一个是那冰凤从毕蜚身上取下来的,另一个则是从那人面蛇身的镇海兽上取下来的,也不知有什么用处。” 想到这里,忽然有些后悔。 那冰凤多半认识这人面蛇身的镇海兽,若是能与她问一问,说不定便能寻到这镇海兽的根脚,自己也不必在毕蜚一棵树上吊死了…… 不过,这也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方才哪有自己开口说话的余地。 他且琢磨着,一不小心便将神识遣入了那卷略微发黄的经书之中。 忽然,听到一句似乎来自九天之外的,若有若无的喃喃耳语:“人生无常,福祸难料。祸由因果,由因至果。缘因而果,晓因知果……” 往后便是一大堆玄之又玄的话语,听得不二一知半解。 渐渐的,那声音愈发的清晰起来。到最后,便以一句重重的“祸至心灵”收了尾。 话音方落,不二便觉神魂微微一荡,内海中的法力竟然不受控制蜂拥而出,顷刻间涌入了这卷帛书之内。只一会儿功夫,竟然吸走了将近五分之一的法力。 那帛书收了法力,当即黄芒一闪,他便觉见一股莫名的惶恐之感骤然袭来。 脑海中竟然凭空闪出一个画面: 只见茫茫漆黑夜里,漫天罡风疾雪,巨树乱枝横飞,在一个丈许深的洞内,那魔女仰头望空,满脸绝望之色。 下一刻,一只横跨天际的巨大手掌忽然从天而降,瞬间将那魔女所在的坑洞砸得稀烂。 末了,便是一片血肉横飞的模糊画面。 吓得不二浑身一颤,连忙将神识从那帛书之中退了出来。 一摸额头,全是湿漉漉的汗。 连忙向光罩之内望去,只见晴天白日,也并未瞧见什么擎天巨掌,这才松了口气。 心中暗道:“难不成,方才的画面,只是未来某一时刻的征兆么?” 他颇有些不得其解,想待会儿回了浩瀚森林中,定要与那魔女做些叮嘱。 接着,便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又将神识探入了那卷半白半黑的帛书之中。 当即神魂一通狂震,立时生出极度的头痛欲裂之感,几乎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接着,内海之中的法力似洪水泄闸一般疯狂涌出,一股脑地灌入了黑白帛书之中。 只是盏茶的功夫,内海中的法力便要被吸得见底。 他连忙断绝法力输送,却无半点用处。 想要把神识从帛书中撤出来,却发现神识被那帛书牢牢困住了。 若是再这般持续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便要被吸成一个人干,魂归九天、梦断黄泉了。 “苦也!” 他心中一声哀叹,只想那大风大浪、刀山火海都捱过了,竟然一不小心跌在了阴沟里。 眼看就是灯尽油枯的时候,忽然神魂一荡,神识颤抖着从帛书上拔离了,整个人立时瘫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活了!” 正暗道侥幸着,忽然发现那黑白帛书之上,浮现了几行见所未见的古怪文字,九天玄音再次响起,却是不二根本听不懂的语言。 末了,那几行文字从帛书之上轻轻飘了出来,黑白光芒交替闪烁之后,瞬间从识海中遁了出去。 不二连忙睁开眼睛,只见那几行文字在眼前一阵急速转动,搅得四周空间一阵扭曲。 稍许,竟然在半空之中幻化出一个边缘不停扭曲晃动的奇怪洞口,往洞内瞧去,登时吃了一惊…… …… “轰!” 一声激撞巨响过后,浩瀚森林之中,数十万雪精人齐齐把目光投向光照西侧,那黑乎乎的大洞方向。 漫天的光罩碎渣飞溅,直要在浩瀚森林中下一场酣畅淋漓的水晶暴雨。 紧跟着,黑色大洞中探出一只蓝色冰凤的巨大脑袋,如巍峨山峰倏然横出,叫人惊得目瞪口呆。 下一刻,巨大的身躯破罩而出,遮天蔽日,笼得浩瀚森林西面黑压压一片,极为恐怖的气势轰然散开,罡风如海啸隆升,从西面向东疯狂涌动,所过之处百丈、千丈巨树竞相俯倒,树干断裂的声音连成一片,嘎吱嘎吱的巨响,便好像数不清的人的骨头被硬生生掰断了,实在叫人毛骨损然。 那魔女人正行在西侧光罩附近,晶渣暴雨笼罩的中心地带,那冰凤的巨大脑袋就在不远处的天空上方。 她抬头仰望,眼见这副骇人的情形,心头一通狂跳,晓得片刻不可拖且,当即伸出右拳,在半空中轻轻一晃。 只见右手腕上不知什么时候绑上了一条宝石手链,晶芒闪闪的。 她口中喃喃而语,那宝石手链瞬时闪出一道红芒,催得整个右臂通红一片。 紧跟着,高高举起右臂,向下猛地拍去一掌,立时飞沙走石四溅,轰出一个丈许深的大洞。 她顾不上沾了满身的泥土,连忙越入洞内,一摸怀中,才发现那黑色石头早就已经给了魏不二。 情急之下,右臂连忙向上一举,聚起浑身罡气,在洞口凝成一道近乎实体般红色罡罩。 护罩方在洞口安定,来自冰凤的罡风烈气便似巨铲一般直削而过,附近的高大巨树连同地表之上的一切凸物,一并被铲得飞起,卷在罡风之中,在半空疯狂舞动。 接着,满天满地的碎渣直落而下,打在罡罩之上,砸出数百个坑坑洞洞。 不一会儿,碎渣落尽,罡罩尚且无恙。 那魔女心跳的厉害,晓得暂时安全,却还是有些不大放心,左臂平出,环洞内扫过一圈,又在四壁布置了略为单薄的一层罡罩,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心叹一声:“生死由天定罢。” 如此想着,视线便贯穿罡罩而上。 只见那冰凤面容庄严,静穆不语,恢宏的气度直震四方,仿若存在万古、饱经风霜的巨石雕像。 少许,她目光低俯,视线平摊,向着浩瀚森林淡淡环过一周,顷刻间寒气直漫天地,万树枝头冻起白茫茫的雾凇雪雕,数十万雪精人立觉寒气与恐惧交并袭身,齐齐伏倒地上,瑟瑟发抖,只字难言。 “浩瀚之灾,雪精之劫啊!祈天保佑,求地赐福,愿我雪精百姓平平安安呐!” 一个顶戴四叶尖帽的雪精族大法师眼望苍天,心生悲凉,长叹一声。 稍许,驭风遁至半空,满面的苦涩与虔诚。 虽然召唤了数层护罩,但罡风凛冽,仍是刮得他睁不开眼睛。 青绿色的法师袍被风刀割得稀巴烂,大片苍老褶皱的肌肤露出来,少许也被数十道劲风划破。 在疾风鼓动下,道道伤口鲜血狂喷,便好似身上安了数十个赤色喷泉,血染凌空,惨不堪言。 那青袍大法师已然有些神志模糊,右手艰难地抬至胸前,向那冰凤恭恭敬敬行了敬客礼,颤颤巍巍道:“寒凤大人在上,老朽……” 话到一半,连名字都未曾讲出,边听见“嗡”的一声轻响,整个人在半空中干脆利落地炸裂了。 那冰风至始至终未曾瞧他半眼,极寒目光直射浩瀚森林中央的巨大树宫。 刹那间,一道气势恢宏的冰寒之气自凤喙而出,在半空之中凝成一个足有千丈之长,百丈之宽的巨大冰凤虚影。 少许,那冰风虚影便凝如实物,一声破空长鸣响彻天地,夹着同归于尽的气势,疯狂地向树宫直撞而去。 便只是弹指间的功夫,冰风之影已直抵树宫千丈之地,沿途所过,地面的沙石被烈风卷起百丈之高,地下便轰轰然掘出一条数丈宽深的坑道,从浩瀚森林西头直抵树宫,最高处向下俯瞰,便像一条巨大的丑陋爬虫。 那凤影见树宫近在眼前,所夹气势贯出一道长虹劈下,一声巨响过后,便将树宫劈开一道数千丈宽的巨大口子,里面的宫殿琼楼现出一角,恍若包裹严密的果实被一刀切开了皮肉。 它正要一鼓作气,凝身而上,将整个树宫撞个稀巴烂。 忽然听见“呼”的一声哈气声,似有若无地自树宫深处传了出来。 紧跟着一道目不可视的透明波纹紧随而至,转瞬间荡过了那冰凤之影。 便听凤影一声长长的悲鸣,庞大身躯猛烈一晃,便似海市蜃楼崩塌,化作了漫天雪花冰晶,飘飘荡荡,洒然而落,成就了浩瀚森林千年未见的一场鹅毛大雪。 下一刻,天色忽然急黯,似白日骤变黑夜。 那魔女抬头一望,不知什么时候,半空中竟然凭空出现一只无垠巨手,将整个浩瀚森林上方遮得不见天日。 那冰凤已算得上一个庞然巨物,在这无垠巨手映衬下,竟然不及其一个手指大小。 再看西面,巨大冰凤本尊忽然收去所有威势,轻轻展开翅膀,缓缓荡在半空之中,仿佛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紧跟着,那巨掌猛地摊开,冲着冰凤重重拍落。 天地间瞬时黑成一片…… 那魔女抬头望着无垠巨掌,朝着自己这一方黑压压降下来,便好像漫无天际的地狱冥府从天而降。 根本没有任何逃避的机会。 她抬头痴望,满脸苦涩,心中绝望之情不言而喻: “这次真的是死定了。” 便在此时,忽然瞧见坑洞之内,左壁附近的空间急速扭曲开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老天啊,这究竟是为什么! 巨掌轰然落下,整个浩瀚森林立时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又静到极点的怪异黑暗中。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忽然放晴,黑暗似巨大的幕布被瞬间收起。 抬头便可见晴天,但那遮天蔽日的巨大手掌和冰凤,却凭空消失了。 浩瀚森林西侧,巨木残枝东倒西歪地堆在地上,垒起了数丈之高。 忽然,数道蓝光穿过杂乱的巨木直射而出。 紧跟着,“轰”的一声巨响,百丈巨木被炸得散开,在半空中打着滚,稀里哗啦地坠落在四周,垒起了一圈高高的木堆,中间空出一大块土地。 土地中央,有个数丈为径的大洞,洞口用一层蓝色光罩一丝不苟地封住了。 少许,那蓝色光罩闪动微茫,倏地缩小了数千倍,“咻”的一声急鸣过后,钻入了大洞之内,一个蓝光人手持的水晶之中。 蓝夜一马当先从大坑之中跃了出来,蓝狐儿、蓝魏等人紧随其后。 众人看向四周,横躺的巨树,焦黑的尸体,到处都是颓废衰败的气息。 于灾难中幸存的雪精人此刻正在半空中忙乱地飞遁,竭尽全力抢救伤员。 回望西侧,绿色光罩上那一片被冰凤撞开的破口,此时竟也恢复如初,看不出半点破损的迹象,想必是那巨大手掌的主人所为。 “大人,浩瀚森林既生此巨变,机会实在难得,我等当如何行事?”蓝夜连忙问道。 蓝狐儿默不作声。 蓝魏却开口笑道:“自然是要去找蓝朵。” 说着,他微微一笑,一副陈竹在胸的模样,心中暗道:“蓝朵办事,一向妥当谨慎,不着痕迹,城府之深,比蓝狐儿也不妨多让。说不定,这会儿那角族女子和人族男子已经束手就擒了罢?” 蓝狐儿却向树宫裂开的大口子深深望了一眼,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 绿色光罩之外,不二所在的坑洞内,那个边缘一直在扭曲变化的洞口,倏地消失不见了。 魔女就站在洞口之侧,一脸不可思议地瞧着,惊讶之情难以言表。 方才,就在那巨掌即将拍落的瞬间,这洞口忽然出现,魏不二就站在洞的那头,从洞内伸出手,一把将自己拉了过来,才堪堪躲过这必死之劫。 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 她忍不住瞧向魏不二,惊讶地问道:“这洞口是你弄出来的?” 不二楞了一下,这洞口出现的缘由,正与自己的镇海兽大有干系,岂能轻易告诉旁人。 他略作犹豫,艰难地摇了摇头,低声苦笑道:“我哪有那般大的本事,方才就在这里躲着,谁也不晓得它怎么就凭空出现了。” 那魔女哼了一声,心中暗道:“果真如此么?” 再看那洞口,分明就是一个颇为稳定的小型空间通道。要想开启这等通道,若不是天赋使然,便需掌握殊为高深的空间法则。 对于人族修士而言,如果没有特殊阵法相助,至少是天人境巅峰期以上修为的大神通修士,才有可能办到的。 如此说来,这空间通道的确应该与魏不二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如果这通道与镇海兽有关呢? 她早就听说过,少数人族修士内海中的镇海兽,颇有些诡异的本领,甚至可以帮助修士突破自身修为和自然法则,实现一些不可思议的神通。 说不定,打开这空间通道,正是那镇海兽赐予魏不二的神通呢? 略作思量,她摇了摇头,暗道:“也不大对,按理来讲,不是只有到了通灵境,才能获取镇海兽的神通么?” 反复思量,不得其解,忽然发现不二虚靠着坑壁,面色惨白地站着。身子摇摇晃晃,眼看就要跌倒地上。 她情急之下,一步迈了过去,一把搀住魏不二,这才发现他整个人软的跟棉花一样,似乎连半点力气都没有了。 “你怎么成了这幅模样?”她口气中明显带着着急的情绪。 不二额头流汗,只觉得浑身快要虚脱。 心里权衡一番,半真半假回道:“方才经历一场恶战,若不是那冰凤突然出现,只怕我已过了黄泉路,到阎罗殿里报到了。” 那魔女听了他的话,心中不免起疑,但眼见他此刻的模样,又觉得实在好不难受:“他都虚脱成这幅光景,刚才哪里来的力气把我抓过来的。” 便在此时,坑洞上方又隐隐传来了雪兽的吼叫声,探头向外望去,只见数不清的雪兽又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浩浩荡荡的气势,只比海潮隆升,狂风过野。 拖不得了! 那魔女心头一惊,二话不说,拉着不二的手,将他整个人背了起来。 “去哪儿?”不二的神志已经有些不大清楚。 “先回浩瀚森林瞧瞧。” 那魔女蹭地一跺脚,直往绿色光罩而去。 不二微弱的呼吸就在她耳边触擦着,背上的心跳也不知是谁的。 …… 树宫之中,已乱作一团。 众多卫兵在忙着抢救伤员,唯心和一位四叶大法师坐镇指挥,但树宫之主却不知去了哪里。 众人到处找寻,却始终未见其人。应对劫难一事,便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状态。 “各位,共渡难关的时候到了。” 唯心说完这句话,便收起了所有惶恐和不安,镇定自若地指挥起来。 顷刻间,传讯的,救伤的,支援前线的,运送补寄的,纷纷忙活起来。 …… 通往临界泉的那个大厅内,气氛安静得可怕。 一面墙壁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数十具卫兵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鲜血残肢撒了满地,想来是被冰凤之影那猛烈一击波及到了。 忽然,大厅中央一道虚光闪过,南秋赐的身影凭空出现了。 他大概将四周打量了一番,小心翼翼地找到临界泉所在,轻轻推开那道门,缓步走了进去。 径直找到那水晶罗盘,在上面摸索一番,瞧见一个圆形按钮,向下轻轻一摁。 那水晶罗盘正对的下方,便响起了轻微的摩擦声,一块地板缓缓抬起,露出下面一小方五色光池。 “这便是那西雅所说的精石池么?”他喃喃问道。 那戒中人冷笑:“这还有什么好问的,只看里面充盈的精石能量不就猜到了么。” 南秋赐又道:“我们此番得到的极品精石远超所需,不知道往精石池中投入多少才算合适?” 那戒中人略有迟疑:“这个么,我也说不准。但想来,稍稍多投一些,总归是不错的。” 说着,嘿嘿笑道:“你当真要把那雪精族公主带回宏然界么?带上这么个拖油瓶,实在是个大麻烦。” 南秋赐没好气道:“若是不能抹除她关于我的记忆,眼下也只能行此下策。好在雪精族天生寿命极长,也不怕她在里面折损一些寿元。” 那戒中人又一声冷笑:“婆婆妈妈,难成大器。” 南秋赐却不理会他,掏出数块儿极品精石,丢入了精石池中,心想这些大抵比所需还要多一点,应当万无一失的。 接着,站起身来,重回水晶罗盘面前,便瞧见那罗盘中心射出的那道绿光缓缓挪动,不久便跨过巫师界,大周书院界,幽冥鬼族界,鸿儒界,拨到了宏然界的位置。 下一刻,只见精石池中五色光芒疯狂涌动,一道五色光线突然暴起,顺着地板直入临界泉中。 “哗!”的一声,满池的水沸腾了,咕嘟咕嘟冒着数不清的气泡,青蓝紫三色华芒交替闪动,越闪越快,越闪越亮,渐渐融为一体,呈现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幻色彩。 他探头向泉中望去,可见类似空间扭曲的变化,多半是泉水之下在进行空间通道的更迭。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临界泉复归平静,三色华芒重新分开,回到缓慢交替的状态。 他回头望了望,神情微滞,目光似乎穿过眼前的墙壁,探向广阔无垠的寒冰界,探向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广阔原野。 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在脑海中飞快地过电。 少许,他踱步走到临界泉边,舒展地张开双臂,缓缓倒入泉中。 却未发现,水晶罗盘之上,那道绿色光线比原先略微长了一点点,稍稍探出了宏然界的名字,向外指了过去…… …… 一片永恒的漆黑之中,万物皆为混沌,数不清的星河似乎就在不知多远的天际外,像极为渺茫的灯火。 忽然,黑暗之中亮起一道不知起点、不见终止的的圆弧光线。 紧跟着,这光线渐渐变宽,又缓缓合住,仿若一张巨大的嘴微微张开,又闭住了。 …… 宏然界。 人族领域内,漠北。 广阔无垠的沙漠,沙尘暴狂舞,满天都是灰黄的颜色,视线不及三丈之远。 在这样的天气中,人的心情总是会很糟糕。 但林安缺激动得难以抑制,狂喜的神情毫无保留地挂在脸上。 此刻,他也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耳朵,嘴巴,鼻孔里,浑身的衣服里,全是沙子。 轻轻咬咬牙,都是一种嚼沙子的感觉。 一道红色巨门的虚影,缓缓浮在他的眼前。 这样的场景,他再熟悉不过。 这红色大门的每一寸,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上一世,就是在这里,他得到了毕生最重要的机缘,至此唤醒了轮回蛊,踏上了真正的大道通途。 “历经千辛万苦,我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他已泪流满面,风沙搅合在泪水中,在脸上划了一道道灰黑的痕迹,像苦难的疤痕。 随着时间的流转,那红色大门的虚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实,甚至已经可以抵挡风沙侵袭。 林安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可以触摸到大门的门环,一颗心扑通扑通疯狂跳动…… 便在此时,一道漫无边际的光线飞快一闪,迅雷不及掩耳地划过那道红色巨门。 下一刻,原本已经实化的巨门影子猛地一阵晃动,少许便化作了沙尘滚滚,融于风暴之中……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整个人跌跌撞撞地冲到大门出现的位置,张开手臂疯狂地舞动,企图证明方才看到的都是幻觉。 可惜,那红色大门真的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重重跪在地上,仰头望天,风沙迷糊了他的眼: “老天,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第一百八十八章 悲雨绵绵雾重重 跪了不知多久,林安缓缓站起身来,双腿已经麻木不堪,心里更是沮丧之极。 许久,才回过神来,心中暗道:“这轮回之门另有开启之法,我也不必万念俱灰。那轮回石虽然稀少,但我前一世,到底还是听过一处存在的。只要找到它,打开轮回之门,便还有希望……” 如此想来,终于打起了精神,伸手要擦拭眼泪,才发现早已被风干了。 流什么泪啊,过去那三百年,还没有流够么? 他想起了沉重的往事,木讷地摇了摇头,双足一蹬,脚下生风,便往西面遁去了。 …… 闽浙一带,常元宗宗门所在,某一间雅致别院外,自门口排队站着十几位修士,竟然都是地桥境的修为。 顾乃春就在队伍中低着头,默不作声等着。 他今日求见之人,名叫张燕山,虽然只是个地桥境后期的修士,但在宗盟之中挂了个虚职,为人处事颇有门道,宗盟中大大小小的人物都愿意买他的帐,说话有些分量。 只是,张燕山这道门,着实有些不好进。 从去年至今,他数十次来此,托了不知多少关系,又等了数月,仍不知何时得以相见。 “等吧,等吧,人活一辈子,谁没有求过人?” 他这般开导自己,但时间却越来越紧迫。 如果再拖一些时日,还不能将所托之事解决,便该到了西北征召修士的时节。 一旦去了西北,再想抽身,那可就千难万难了。 正兀自踌躇着,忽然听见有人呼唤:“顾前辈。”。 抬起头,瞧见大门内走出一个蓝衣弟子,态度倒是礼貌,伸手示意自己可以进去了。 他心头松了一口气,稍稍整理了衣衫,款步走进了大门。 过了庭中敞院,径直被领入了一间侧屋。 一进门,瞧见的却是张燕山门下的学生陈铁衣,面容看起来颇为粗犷,说话却是文质彬彬的。 此人作了自荐,说老师今日去宗盟总部办事,顾前辈所托之事,老师有话叫自己代为传之。 接着,便说起了正事:“顾前辈之前有两件事相求,其一是令高徒贾海子被宗盟征去西北,加入冲锋除魔小队一事;其二则是前辈本人,被宗盟追加的责罚令,征去西北服役五年之事。” 他说话的语气愈加客气:“老师叫我转告您,这两件事,他尽力而为,也只能帮一件,还请您慎重考量。” 顾乃春眉头一皱,少许回道:“当真叫张道友费心了,劳烦他先将我徒儿的事情办妥罢!” 陈铁衣点了点头:“老师说过,有一事须与顾前辈先说好,便是他老人家即便尽全力,也只能避免另高徒被征去冲锋除魔小队,但去西北服役,却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去的。” 顾乃春面色一沉:“那若是只解决我的事情呢?” 陈铁衣道:“老师只能帮您减去三年的服役,头两年也是无法避过的。” 顾乃春怒火直烧,心中暗骂:“好你个张燕山,拿了我这些好处,竟然连个面都不见,派个通灵境的弟子,便要打发我么?” “好好好,你今日如此怠慢,小心风水轮转,他时落到我的手上,叫你难堪千倍万倍!” 一股闷气从肺腑直生,快要将肚子憋炸了。 半晌,才青着一张脸,勉强笑道:“如此,便有劳了。” …… 薄云过山间,清雾绕松林。 云隐宗,合规院。 贾海子静坐房中,双手反向相叠,掌间青芒徐徐,紫气依依,似是在修炼什么功法。 少许,房门推开,婉儿小心翼翼从门外走了进来,冲着他的背影小声说道:“师尊传来消息,说已托关系,帮你通融,不用去冲锋除魔队服役了。” 贾海子浑身一震,满面通红,半晌才激动言道:“师尊他老人家对我恩重如山,我此生都难以回报啊。” 说着,忽然转过身来,毫无征兆地飞起一道耳光,一把将婉儿狠狠扇在地上:“贱人,你是不是很失望?” 婉儿在地上打了个滚,紧紧捂着脸颊,一阵火辣辣的感觉由脸上传至胸口,仿佛这巴掌直扇到了心头上。 整个人伏倒在地上,心中苦不堪言。 又听贾海子问道:“这些日子,宗内杂役忙来忙去的,要做什么?” 婉儿面泛哀色,也不知该不该讲,半晌才回道:“据说是掌门已经认定,魏不二在傀蜮谷中身陨道消,准备将他纳入本宗英烈册中,正在张罗入册大典……” “他也配的上如此待遇么?”贾海子怒道:“此事可与师尊他老人家说了?” 婉儿回道:“自然说了。师尊说,反正也是个死人,便是把他捧在天上,又有什么用?” 贾海子冷哼一声,怒气难消,却不再说话。 …… 榕城。 又是一年梅雨季。 这些天来,天气变化得频繁了些,时晴时阴,时好时坏。 今日,则是丝雨绵绵,雾霭重重。 家家屋檐落新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这里是鱼米之乡,有古镇老街,小桥流水,绿瓦新柳,小弄石墙。 滴滴答答的水珠便从街头的石牌,桥上的雕栏,柳枝的尾梢,石墙的瓦檐,等等,滴溜溜地滚落下来。 伴随着细雨蒙蒙的浸润,到处都是诗情画意的情景。 榕城往西数里,一片青草繁盛的绿野中,突兀地鼓起一座坟头,坟前立着一块青石墓碑。 碑文上写着:云隐宗弟子,至交魏不二之墓。 墓碑前摆着各类精致的水果糕点,美食菜肴,还有一壶闽浙特产的鲜竹酒。 一盘冰糖雪梨上,不知为什么涂了五道黑色指印,显得颇为突兀。 一位穿着淡黄色轻纱的绝美女子,不顾地上湿漉漉的泥土,盘腿坐在墓前。 她身前是新烧的纸火灰烬,此刻被雨水浸成一滩黑泥。 呆呆地看了看地上的灰烬黑泥,她似乎想起了自己与那人初次见面时,他端着一口黑锅,满脸皆是黑印的模样。 一回首来,此情此景竟是永别了。 端起酒壶,她倒了一杯又一杯,又一口一口喝进了肚子里。 细雨打在她秀美无暇的脸上,一道道雨痕顺着脸颊直往脖颈而下。 悲伤难过的气氛,便在绵绵细雨中,便在盏酒挥杯中,便在睹物思人中,越酿越浓。 …… 夜,雨未停。 榕城街头,一个披着斗笠的男子鬼鬼祟祟,穿堂过巷,七拐八拐,敲开了某个巷陌小屋的房门。 屋中之人将他迎了进来,请进里屋,递了一杯茶。 “古兄弟,别来无恙。” 那人将斗笠摘了下来,笑道:“闲话少说,几位有没有魁木峰的消息?” 第一百八十九章 似是故人来 云隐山脉深处,木晚枫疾速飞身遁行,身后紧紧跟着五人一队的宗盟执法小队修士,不时向前方扔来一道道法术,逼得她不得不变向闪躲。 她扭头回望,身后的敌人越追越近,心中愈加着急。 摸了摸储物袋,里面装得全是这次用来交易的魔角。 若是这回被捉住,可算人赃俱获了。 她心中一狠,正要回身死拼,忽然感应到什么,连忙向一侧林中穿了过去。 行了数丈之远,瞧见一片林中空地,坐着一个年轻修士,相貌十分粗狂,一身肌肉悍勇,身旁跟着一只一丈长的白纹老虎。 此人盘腿坐在地上,虽是闭着眼,但凶悍杀伐的气势压也不压不住。 她大吃一惊,连忙绕着林木到了另一头,身后的执法小队修士却是径直冲入了空地之中。 其中一人高声叫道:“宗盟执法队行事,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那年轻修士猛地一睁眼,眼睛珠子竟然是猩红色的,满脸癫狂的怒意,身后骤然幻化出一只烈焰灼身的猛虎虚影,闪电般横穿五个执法修士,瞬间留下五具焦黑的尸体。 接着,那一双血腥的眼睛缓缓地向木晚枫瞧了过来,烈焰猛虎的虚影迅疾如风,一时间杀意冲天…… 木晚枫却是镇定地站在原地,轻轻地唤出了一个人的名字:“霍虎?” 那双猩红的眼睛立时黯了下来,复还原本的黑色。 “你是谁?” 那年轻猛地站起身,满脸诧异地瞧着她。 …… 浩瀚森林中,漫天遍野都是雪兽,狂奔着,嘶吼着,踩踏着,到处都是雪精族卫士抵抗,以及雪精族百姓逃跑和被踩踏致死的情形。这是末日降临的画面。 原来,被冰凤撞开的那处大洞并未曾真的修复,只不过是被幻术暂时掩饰住了。 那处光罩对应的树塔大阵也被冰凤毁掉,短时间内也无法修复的。 光罩外的兽潮由此而入,一发不可收拾。 不知过了多久,树宫竟然也失守了。 数只体型巨大的高阶雪兽,带领着兽潮,从树宫外那巨大的缺口蜂拥而入,似河坝开口,洪水决堤,气势如虹,直要将树宫挤得爆炸了。 魔女背着不二,混在雪兽群中,冲入了树宫之中,一道轻车熟路,径直去了临界泉密室所在的大厅之中。 大厅里的守卫东倒西歪的,早就死绝。 她粗看一圈,大概察了这些守卫身上的伤口,竟发现致命伤皆是源自雪精族人自己的术法,心中不免惊疑不定:“起了内讧么?” 来之前虽没料到会这般顺利,但此刻也无心探究,端端找到临界泉所在的密室,推开门进去了。 “快将我放下罢。”自然是魏不二的声音。 先前,他趁着那魔女背着自己遁行的时候,一直竭尽全力用灵石恢复法力,到这会儿,已然恢复了不少。 魔女说道:“你早就好了,干嘛还要赖在我的背上?” 不二从她背上下来,笑着回道:“难道不是你非要背着我走么?” 魔女哼了一声:“你想得倒是挺美。” “我总得想办法恢复些法力,谁知道往后还会遇上什么麻烦?”不二说着,从怀里掏出极品精石,几步走到那水晶罗盘旁:“你知道这玩意儿怎么操作么?” 话说完,登时愣住了,半晌才惊讶道:“怎么这罗盘上的绿光指针,已经到了宏然界的位置?” 那魔女轻咦一声,也走了过来,站在罗盘旁边,仔细看了半晌,却是发现那道绿光越过了宏然界的名字,稍稍向外射了出去。 她方要开口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忽然止住了。稍作寻思,微微笑道:“想必是有人和你一样,等不住四十年光阴,先你我一步,往精石池中,放了一亿精石。如此岂不是正好,替你省下了。” 说着,指了指三色光芒交相辉映的泉水之中:“跳下去便是你朝思暮想的宏然界,还犹豫什么?” 宏然界。 不二反复念着这三个字,此刻竟然颇有些陌生了。 进入寒冰界之后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生与死一线之隔的悬崖峭壁上行走,每日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到后来,几乎要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苦苦找寻通往宏然界的通道,仿佛一切只是在凭着惯性行事。 直到那冰凤给了自己当头一棒,他才清醒过来。 留给自己的时间只剩三十年。 三十年内,若是不能突破通灵境,便只有死路一条。 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神魂联通卷轴的剩余材料,突破境界时需要的灵脉,加快修炼速度、提升境界修为、提高突破概率的丹药,这些都只有回了宏然界,才有办法寻到。 至于毕蜚的血脉,他虽然一度在浩瀚森林中感应到了,但这几个月有心寻觅,却再无半点收获,只怕再寻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倒不如,把目标转向这一批进入傀蜮谷的角魔,许能寻到线索。当然,魔女应该可以帮得上自己。 他这般想着,今后的打算愈加清晰。 看着眼前的临界泉,心中叹道,时间不等人啊。 脚步慢慢往前走,眼看要坠入泉水,却忽然迟疑了一下,想到什么,连忙内查识海,瞧见那漂浮着的两卷帛书,此刻竟然变成一片透明的颜色。 他试着探出一道神识,潜入那原本微微发黄的帛书,结果竟然是一划而过,根本没有半点反应。 “果然如此,我就说哪里有天下掉馅饼的好事,竟叫我给碰上了。” 他心中隐隐有所猜测,却又不大肯定。 这两卷帛书,多半就是来自镇海兽的某种神通,只不过并非可以随时使用的。 奇怪的是,那位斗笠前辈曾与他讲过关于镇海兽赐予神通的事情,却丝毫没有提及这种赐予竟会以帛书降临识海的形式进行,这不免让人大感好奇。 令他可惜的是,那淡黄色帛书承载的,极有可能是某种可以预知未来的神通,在这传送关键时刻,却竟然无法派上用场。 正暗自琢磨着,密室门外忽然传来了嘈杂的打斗声,仔细听查,可以隐隐分辨出里面夹着些蓝光人说话的声音…… 糟糕! 不二心头猛地一跳,扭头瞧向魔女,只见她面色一沉,冲着自己郑重地点了点头。 一刻也拖不得了! 二人再无半点废话,一并走到泉边,挺身跃了下去。 …… 过了不久,蓝狐儿等人带着五花大绑的夏大雪三兄弟,推门走进密室。 这一干人显然经历了一场恶战,浑身挂彩,处处留伤。 一推门,众人便各自行动,将这密室里外,仔仔细细搜查了一番,却无半点收获。 蓝夜指着三人怒道:“你们三个是不是在耍我们?” 夏小雪虽听不懂她在讲什么,但也可以推测出她的意思,连忙指了指自己掌心之上,悬空飘的一滴血,回道:“我等使用的秘术,的确指向这屋中,但就在方才,所有感应突然消失了,还请各位明察!” 蓝夜正要说什么,蓝狐儿却将右手虚伸到半空,示意不必多问。 然后,径直走到泉边,看了看那水晶罗盘,瞧见绿色光线直指宏然界,心中暗道:“这二人十成十回了宏然界。我在族中查阅过关于临界泉的资料,似乎传送到异界的时候,往往都是荒山野岭、人迹罕至的地方。现下,这二人们入了临界泉不久,许是在另一头还未走远,抓紧追上去,还大有机会将二人擒获。” 一番思量过后,再不作犹豫。 将自己的推测诉与众人,便带上夏家三兄弟,又点了蓝魏和蓝夜同自己进入感界泉,其余诸人设法回族中传递消息。 蓝夜思量一番,劝道:“毕竟是异界之行,是否应该慎重一些。” 蓝魏自然也是如此思量,但又想蓝狐儿耗费了这般心思,岂会轻易罢手?便道:“蓝狐儿大人已作决断,我等只需听从便好。” 蓝狐儿有心打消二人的顾虑,便回道:“宏然界,我还是有所了解,你们自不必担心。况且,这条线一断,往后再找人便是千难万难。” 蓝夜听了她的话,面色一正:“大人既然已有考量,我等自当万死不辞。” 说话间,三人各自带着一位雪族人,齐齐站在了泉边。 蓝夜一马当先,带着夏小雪扑通两声跃入泉中。 蓝狐儿则带着夏大雪,紧随其后。 眼看要落入水里,回头一瞧,却见蓝魏虚晃身子,将夏中雪推了下去,自己则稍向后倾…… 她心中一声冷笑,回手一道蓝芒化鞭,便将蓝魏整个人卷入泉中了。 …… 蓝狐儿入泉之后,一众蓝光人便匆匆离去了。 少许,密室之中,跌跌撞撞闯进一个浑身是血,满脸是疤的人,摇摇晃晃冲到了泉边,猛地跃入了泉水之中。 …… 翻天覆地的来回旋转,四面八方的撕扯之力,无休无止的头昏脑涨。 不二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四周一片黑暗,身子却在不停地往下坠落,意识愈加迷离,不知不觉便昏过去了。 再醒来时,口渴得要命,摸索着找水,才发现躺在一片松软的、湿漉漉的土地上。 睁开眼,四周是昏黄的光,类似夕阳西坠时候的情景。 远处是模糊朦胧的,抬头看不清天空的颜色。 那魔女就站在身旁不远处,手中轻轻把玩着一块儿不停地闪着耀眼红芒的木符。 他猛地清醒过来,伸手掏入怀中,那毕蜚血脉感应符果然不见了! 再回头去看那魔女,只见她也瞧向自己,面上的笑容难以捉摸…… 新书推荐+更新预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章 情分既结 仇怨未了 云隐山脉。 看着眼前的人,木晚枫身子猛地一震,脑海中过电一般,浮现出往昔的,片段式的一些情景。 想起了英姿勃发、魂归九天的夫君,神似自己、天真可爱的女儿,想起了自己终了一身,也未完成的结丹之梦。 一时间,伤情不能自已,识海被汹涌澎湃的往事淹没。 霍虎见她呆呆发愣,立时有些不大耐烦,面上戾气陡生,怒道:“你如何知道我本名的?若不从实招来,立时将你抽魂炼魄!” 木晚枫这才回了神,惨然笑道:“大周书院界,结丹期之下第一修士,御兽宗霍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霍虎猛地抬头,目光之中异色突现,满脸不可思议地神情:“你不是此界中人,究竟是谁?” 木晚枫缓步轻挪,淡黄轻衫垂地,拂袖拱手,淡淡回道:“区区南楚筑基修士,贱名不足挂齿。” 她怔怔看着霍虎戾气冲天的面庞,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霍虎从前便是胆大包天的性子,修为高深莫测。 如今到了宏然界,这脾性也未尝改变,杀起执法小队如砍瓜切菜一般,完全未把宏然宗盟放在眼里。 再想想,他对自己的根底全不知晓,不正是做这笔买卖的最佳搭档么? …… 南秋赐站在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上,不住地向远处望去。 不知多少里地之外,漫天的浓重黄雾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这边涌来。 “你可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灵气怎么会如此稀薄?”他开口问道。 戒中人的声音明显比先前微弱许多:“鬼才晓得,我又没来过。” 南秋赐皱着眉头:“那这须弥戒为什么打不开了?” 戒中人回道:“你以为自己带着须弥戒,便可以玩转诸千界面了么?长长脑子罢,总有那么几个界面,会与此戒的空间法则犯冲或者不大相容。” 南秋赐心里不禁愁的要命。 在这完全陌生的异界之中,灵气又是如此稀薄,他的修为废掉一大半,真不知如何才能回到宏然界。 倘若拖得时间过久,时圆明的三转回生丹药力一过,岂不是万事皆修? 戒中人自然看出了他心中顾虑,冷笑一声:“放心罢,据我感应,这个界面的时间法则似乎比宏然界快了许多,大抵是‘一日百年’的样子。” “也就是说,在这里渡过一百年,宏然界也只过了区区一日,你只需想清楚怎么才能回去便好了。” 他说完这句话,声音愈加低沉沙哑:“臭小子,我离开须弥戒,到了你的识海中,失去了戒内空间保护,每过一刻,神魂便要孱弱一些。为了防止魂识流失殆尽,从现在起,我便要收紧神魂,陷入长眠之中。不到须弥戒再次开启,或是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便不会醒来,你自己多长点心眼,不要轻易挂掉了。” 说着,浑身一暗,当真缩成指甲大的一团,躲在南秋赐识海中一个偏僻角落,沉了下去。 南秋赐冷哼一声:“早就觉得你太过呱噪,难得给我清净。” 戒中人果真入了眠,再不回话。 南秋赐面色沉沉,抬头远望,只见滚滚黄雾涌来的方向,有个身着绿纱的曼妙身影,驾着一道清风飞快遁过来。 少许,人便遁至近处。再看来人的面庞,可见普天之下绝无仅有的一副绝世容颜,自然便是雪精族的长公主唯梦。 她一来到此地,便不知因为什么缘故,从须弥戒中退了出来。 南秋赐被此地稀薄灵气限制,她便自告奋勇,主动去那黄雾附近查探。 “南兄,我细细观察一番,这黄雾中似乎并没有毒气。但我总觉得其中古怪的很,我看咱们还是离它远一点的好。” 她人未过来,悦耳的声音飘飘然而至,满面泛着活泼欢快的微笑,动人心魄的笑容直比天仙降世。 南秋赐却把目光瞧向别处,冷冷回道:“那便走罢!” 说着,转身便与大雾同向遁行。 唯梦连忙跟了上去,笑道:“你不是说这里灵气太过稀薄么,要不要我帮帮你?” 说着,口中喃喃而语,一道清风便送在南秋赐足下。 “谁要你帮我?”南秋赐怒不可遏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 暗淡的光,黄色的雾,像吃人的恶鬼,正从四面八方缓慢地向这一带靠拢。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蓝狐儿带着蓝魏、蓝夜,便在这似乎要吃人的黄色大雾的包围圈中,缓缓前行着。 几人来到此界,只不过短短数个时辰,但已然发现许多诡异之处。比如,这稠密怪异的黄雾。 再往前不远处,夏氏三兄弟作为探路者,五花大绑地头前走着,不时轻声嘀咕着什么。 此刻,蓝狐儿面色笃定,目光沉着看着前方。但下半身又恢复了巨尾的模样,拖在地上一摆一摆。 蓝魏在其左,脸色沉沉,阴晴不定。 蓝夜在其右,神情有些掩饰不住的慌张。 夏大雪不经意地回头,向蓝夜瞥了一眼。 她便胸口狂跳,只觉的心脏快要穿破肋骨蹦出去。手心里全是汗,湿漉漉地兜着凉风。 因为,进入这个世界之后,三个人的功力便统统消失不见了! …… “毕蜚的血脉!” 不二呆呆看着魔女,“嗡”的一声,脑子里全然乱了。 乱成了一锅粥。 他忽然想到,在傀蜮谷的时候,那魔女解开两臂罡门封印之后,拍下的那骇人一掌,当场便令所有人族修士凭空生出大难临头的感觉,一时间胆战心惊,动弹不得。 可唯独自己,丝毫不受影响,反而有种如虎添翼,游鱼入水的感觉。 现在想来,魔女当时解封的,无意就是毕蜚的血脉之力。 那让人感到大难临头的巨掌,当然也与毕蜚这头大灾兽脱不了干系。 再想一想,倘若二人初次在那洞中相见时,他没有紧张得要命,多半当场便可以发现怀中毕蜚血脉感应符的异样。 也怪不得,进入寒冰界之后,这血脉感应符时灵时不灵,多半与这魔女的修为被此界压制有关。 他细细回思,越想越觉得自己当真笨到了极点。 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更不知那魔女拿走了毕蜚血脉符,究竟是何意思。 正忐忑不安着,却忽然听到魔女冷冰冰的声音: “魏道友,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宅心仁厚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也绝不会对我心慈手软,咱们两个在寒冰界中同舟共济,安危与共。出了寒冰界,还是生死之敌,不共戴天。” 她这般说着,面色忽然冷得吓人,冲天的杀气飞起,似数十柄寒光宝剑,直罩不二周身: “魏道友说过的每句话,我都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今日,你我已然出了寒冰界,咱们两个在此界中风雨同舟、同甘共苦的情分便如你所愿,一刀两断,就此作罢。” 她缓缓抬起手掌,掌中罡气集聚如刀,锋利似乎要割裂手边的空间: “人角两族,从古至今,都是生死不共戴天之仇。咱们情分既结,仇怨未了,今日便决一生死罢!” 说到此处,满身的杀意已然顶到了天,身为黄角的气势威压化作一股烈风瞬间袭过,直将不二刮得衣衫头发狂舞,身子几乎难以站立。 不二听得目瞪口呆,措手不及,哪里想到她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半晌,才苦笑一声:“我不是你的对手,若是想取我的命,便请动手罢。” 第一百九十一章 痴梦一场 白骨森森 一场雨罢,酒也喝干了,钟秀秀却没有半分醉意。 “那日,林安最后一个从傀蜮谷中出来。他看见你没有捏碎传送符,这是为什么?” 她口中喃喃说着,目光游离,似乎在回忆那一日二人分别的情形,还有他最后瞧向自己的眼神。 不知过了多久,云雾渐渐散开。太阳从一片密云之中探出了脑袋,温温的光轻柔地撒下来,落在秀秀身上,将整个人耀成一片金色。 “明年再见罢。” 说罢这一句,最后看了一眼碑头刻的字,便轻轻起身,施法烘干了湿漉漉的衣服,抖落下裙的泥土灰尘,转过身向着榕城遁去。 入了城,径直找到月林宗在榕城设下的店铺,后院便是用来招待本宗外来师叔弟子的。 秀秀到了后院,找到正房,推门走了进去。 进门是一间颇为宽敞的大厅,迎面靠墙置了两张木椅。 秀秀的师傅方敏,就坐在靠左边的椅子上,椅边有方桌,桌上有杯茶,茶中冒着晕晕热气。 方敏双手举着一张四开的方正大纸,纸上密密麻麻印着这一些宏然字,她读的津津有味。 “回来了?” 秀秀轻轻嗯了一声。 方敏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你的修行荒废得厉害。此番过罢,将这情劫了却,便随我回宗,闭关一阵子,把落下的都补回来。” 她说着,将手中方纸搁下,一手端茶,一手举起杯盖在杯缘轻轻磨了磨。 “你啊,老大不小的岁数,人又生得聪明伶俐,怎么还叫为师操心?何必为了一个已死之人,耽误自己的大道前程?” 秀秀道:“师傅,我最近总是做些怪梦,梦见魏不二还活着……您知道,由于六耳猕猴的缘故,我的梦总是很邪乎的……” “你醒一醒罢,我的傻秀秀。传送大阵一闭,他便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方敏连忙打断她,稍缓一口气,喝了一口茶,又没好气道:“魏不二要是还活着,我现在便启程去云隐宗,和苦舟院的黄宗裳提亲,趁早把你嫁过去,省得每日在这里神神叨叨,叫我烦心。” 秀秀头一低,再不说话,也看不出脸上的神色。 方敏放下了杯子,接着絮叨起来:“虽说你是灵猴属的神魂,与六耳猕猴沾了些亲缘干系。掌门师兄又为你寻到了传承了六耳猕猴血脉的精血,制作神魂联通卷轴已不是问题。” “但六耳猕猴所涉大道,需知前后,明万物,实在太过深奥。你自小聪慧过人是不假,可为师仍是担心,你在开门境巅峰期对于大道的这一段感悟,是否能及时悟到真谛,顺顺利利地突破通灵境。” “所以说,留给大道感悟的时间越多越好。你现今开始,便要快马加鞭,尽快突破通灵境巅峰……” 秀秀知道她说起此事,话头便打不住了,连忙凑上去,为她满上茶,指着桌子上那张密密麻麻写字的四开纸问道:“师傅,你方才看的是什么?” 方敏果然被她分了心,一低头,随手将那纸拿了起来,找到原先看到的地方,一行一行扫下去,边说道:“也不知是哪个有才的,捣鼓出这叫做‘宏然修界’的玩意儿,说的尽是些不靠谱的消息,但读起来,倒还有些意思。茶余饭后,做些消遣还不错。” 秀秀凑过去一看,只见这名唤‘宏然修界’的四开纸上,大格小块的,分了快闻速递,西北战事,宏然秘史,伟人传记,闲闻逸事,角魔百问,等等数个版面。 每个版面,都按类精选内容,似乎言之有物,读起来颇有趣味。 秀秀笑道:“这还当真是个极有才的,算是赚灵石的好买卖。” 读到快闻速递一栏,一眼便瞧见个醒目标题:焚烛山弃徒—嗜血狂魔魁木峰残忍杀害近百名执法队修士后逃之夭夭。 再看内容,讲得是魁木峰如何以开门境巅峰期的修为,越阶杀死宗盟执法队数名通灵境修士,以及数十名开门境修士,而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这简直是在胡说八道啊……”秀秀吃了一惊。 方敏抿了口茶:“早说了都是些不靠谱的消息。不过,魁木峰这孩子,当真是可惜了……” 说到这里,又想起了正事,连忙将杯子放下来:“刚才我说到哪了?你得早点修到开门境巅峰期啊,六耳猕猴……” 秀秀满脸苦笑。 …… 黄色大雾看起来愈加稠密,涌动的速度似乎比之前快了许多。 “趁他们还没走远,抓紧找人罢!” 蓝夜解开了夏小雪左手的绑缚,冷冷说道。 夏小雪听懂了她的意思,微微抬起左手,念了一句雪族语,一滴鲜红的血轻轻浮在掌心之上,向着某一方指去。 “这二人果然就在这里。” 蓝夜强作镇定,说了这一句,心头却是沉入了谷底。 夏小雪还可以使用秘术,这便说明,雪族人的本领在此界面中,并未受到限制。 如此一来,双方的实力对比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既然找对了方向,咱们便尽快行动罢。” 她说着,便要三人在前面带路,自己则缓缓退到后面。 忧心忡忡看着在前面大步走着的三兄弟,绑缚他们的镣铐蓝光越来越暗。再过不久,便要彻底失去作用。 甚至,他们如果愿意试一试,现在就可以凭借蛮力挣开枷锁。 她已经不敢想象,这三人知道真相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蓝夜。”便在此时,蓝狐儿忽然唤了她的名字。 扭头瞧去,蓝狐儿一脸平静地说道:“这界面中有诸多古怪,你且去细细查探一番。” 说着,蓝狐儿眨了眨眼睛。 蓝夜有些不大明白,在这样危急的时刻,蓝狐儿为什么要将自己遣开。 “大人,此界处处暗藏危机,我还是留在您的身边……” 蓝魏连忙站出来:“既然蓝夜有心保护大人,不如属下出马,前去查探一番。” 蓝狐儿眉头一皱,心道:“这三个雪族人分明已经起了疑心,只不过顾忌我的手段,才强忍着没有出手。但再拖下去,只怕他们的耐心便要耗光了。” “现下,我们三人修为全无,全部留下便是全军覆没的结果,只好能走一个算一个。”便猜想蓝夜离去之后,多半会琢磨怎么营救自己。蓝魏离去了,定是一去不返的。 当即面色一冷:“你们两个莫非要抗命不遵?” 蓝魏听了,满脸怨毒之色,强忍着怒气退了回去。 蓝夜只好应了,正要离去,又听蓝狐儿道:“此界毕竟处处陌生,你独自打探,凡事要多动脑筋。” 蓝夜恍然大悟,郑重点头,便疾行而去。 岂料得,她这一走,过了一个时辰也再未归来。 黄色大雾离这一方越来越近,只有十余丈的距离,大雾之中一片混沌朦胧,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夏家三兄弟身上的镣铐也愈发的黯淡,只怕再过几炷香的时候,便该彻底失去作用。 拖不得了,必须尽快离开。蓝狐儿打定了主意。 但她已无法调动蓝光之力,转身直接逃走,绝对会被这三个雪族兄弟追上。 她心头一沉,把目光转向十丈之外,那缓慢涌动的稠密大雾。 唯一的生路,就在这大雾之中。 只要钻入大雾,掩藏行迹,便大有可能摆脱这三个雪族人。 但这大雾里面究竟是什么,是否暗藏什么危险,实在无从可知。 只稍许,那大雾已然涌到一丈之内,稠密的水雾层层叠加挤压,看起来就像泥浆在滚动。 “蓝魏队长,”她忽然开口说道:“这大雾有些古怪,你去看一看。” 蓝魏立时明白她的用意,心中怒火直烧,少许才镇定下来,暗道:“若是再不离开,等那三个雪族人明白过来,只怕也是死路一条。但蓝狐儿这恶女人要我替她探路,却是白日做梦!” 当即回道:“属下遵命。” 一转身便急行而去,却是顺着大雾的边缘行着,丝毫没有进大雾之中查探的意思。 岂料得方走几步,一条巨大的蛇尾毫无征兆地袭来,瞬间卷在他的腰上。 “蓝狐……”他满脸惊慌和怨恨,话刚开口,便被巨尾猛地一挥,整个人甩入了大雾里。 紧接着,便听到“咚”的落地声,而后则是蛇尾托在地上,急速离去的声音。 又过了少许,那蛇尾渐行渐远,再也听不到半点动静。 蓝狐儿仔细辩听,知道蓝魏探得无险,逃到了远处。 再看前面,夏大雪忽然转过身,满脸凶相地看了过来。 她冷笑一声,二话不说,蛇尾盘地,冲着大雾,猛地一弹,整个身子扎了进去。 临到大雾极近之处,忽然听到似乎来自蓝夜的,诡异的尖叫声,从浓雾之中陡然传了过来,音波直穿灵魂,令人毛骨悚然,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她立觉不妙,巨尾触地,身子一滞一转,便要向后退去。 一扭头,却瞧见夏大海一双巨大手掌铺天盖地地拍过来,瞬间将她撞进了黄色稠雾之中。 下一刻,便是一声竭嘶底里的惊声尖叫,浑身瞬间传来极其剧烈的,被撕咬的痛觉。 她低头一看,千百个浑身长满绿色眼睛的丑陋长虫,呲着尖牙利嘴,紧紧咬在自己身体各处。 瞬时间,臭气冲天,鲜血飞溅,染得四周雾气一片猩红。 这鲜血的腥味,立时引来了更多绿眼长虫,似密集的雨点疯狂地撞在她的身体上,顷刻间咬出千百个坑坑洼洼的伤口。 她痛得哇哇直叫,转身想撤出大雾,但数千条绿眼长虫挂着,数千张尖牙利齿狠狠撕咬着,浑身痛得集聚颤抖,又似承载了千万斤的重量,竟连一尺之地,都无法挪动。 下一刻,无助地倒在地上,正瞧见蓝魏倒在自己的身边,下半身已化作一片白骨嶙峋。 只见蓝魏一手紧紧捂着心口,一手挡在脸上,手背上挂着密密麻麻的绿眼长虫,疯狂撕咬着,甩动着。 直到看见了蓝狐儿,他忽然松了口气,终于将苦苦支撑的手放开,任凭长虫撕咬面庞,满脸狰狞的笑容看了过来,下一刻便只剩血肉模糊的面庞…… 蓝狐儿立时明白过来。 蓝魏一进大雾,便被这数不清的绿眼长虫咬遍了全身。但他却强忍着剧痛不吭一声,甚至,还想方设法弄出了急速逃走的尾巴拖地声,只为了将自己骗入大雾之中! 万蚁蚀骨的剧痛疯狂袭来,她忽然想起某人绝望的眼神,惨笑一声,渐渐失去了意识。 过了少许,整个人,连同所有的疯狂、执着和痴梦,一并化作了一堆森森白骨…… 第一百九十二章 我跟你开个玩笑 夏小雪听着蓝狐儿凄厉至极的惨叫声,心中不寒而栗。 “危险,危险!我们快走罢!” 便要拉着大雪和中雪离开。 夏中雪却指着茫茫大雾说道:“那东西还在蓝狐儿身上……” 夏小雪听着气不打一处来,立时想起之前,若不是夏中雪执意采集那蓝烛身上的精血,三人也不至于落入这般田地,当即恨铁不成钢: “二哥啊,这要命的当口,你还瞎想什么?东西没了以后再搞,命没了,什么都没了!” 夏大雪也道:“老三说得对,我们快走,离这大雾远一点!” 夏中雪叹了口气,看了看一片混沌的雾中,隐隐可见蓝狐儿倒下的位置,似有宝石模样的东西闪闪发着白光。 白光透过浓雾射出来,愈加渺茫朦胧,一闪一闪,像是在张口说话,不停地呼唤着他。 “走罢!” 夏小雪说着,一把将他拉着离开了。 “这是什么鬼地方?这大雾也太邪门了……” “不知道,听他们说,好像是叫做宏然的界面,为何比寒冰界还要荒凉?” “大哥,二哥,我怎么有点瘆得慌?” …… 极远处似乎有浓密的黄雾缓缓涌来,不二却顾不上理会。 魔女目光凛冽,寒如冰刀,瞬时将全身杀气聚到极点,忽然右手五指齐发,五道罡气化作利剑,擦着不二的头皮便向极远处的黄雾方向飞射出去。 不二下意识将眼睛闭上,觉见罡气夹带烈风一荡而过,直要把整个人刮得跌倒。 稍许,罡风远去,他这才睁开了眼。 回头一望,见那几道罡气果然一开始就奔着那大雾而去的。 魔女面上露出淡淡的微笑:“瞧你吓成这般模样,我跟你开玩笑的。” 说着,如刀似箭的杀气轻轻一晃,若风吹云动一般散开了。 不二抬头再看她,只见目光英气灼灼,气质全然变化,万丈豪气顿生,整个人尤显俊朗飘逸,女子的娇美固未丢失半分,更又凭添了些许壮志男儿洒然气概,简直俊难语述,美不堪言。终于又回到了傀蜮谷中,人魔对战擂台上,那挥斥方遒、号令千万的黄角尊上。 “你修为恢复了?” 他下意识问道,说完才觉得问了一句废话。 “嗯。” 魔女点了点头,缓缓抬起右掌,轻轻呈在眼前。 指尖一阵刺啦的剧烈疾响,数百道极其细微的丝状红芒飞速在指尖急转,渐渐连成密密麻麻的一片。 稍许,竟化作一个拳头大的,熠熠发光的红色圆球,剧烈抖动着浮在掌心上方。 球面不时跳跃着闪电一般的罡芒,恐怖的气势蕴而不发,似乎随时将要爆炸的模样。 “这感觉真是好啊。” 她脸上重归平静的神色,淡淡说道。 说罢,手掌猛地崩直,掌心稍稍一松,那红色圆球倏地一晃而过,瞬间出现在百丈远处,气势惊人地直坠地面。 “轰!” 一声巨响过后,这一片大地疯狂地震动起来,地面上凭空出现一个数十丈宽深的大洞,大洞之内焦黑一片,像是凭空造出一个巨大的火山口。 “你先冷静冷静,” 不二看着目瞪口呆,半晌才道: “这里究竟是哪儿,我怎么觉得跟宏然界不大像啊。” 那魔女眼珠子一转,轻笑道:“我怎么知道啊,我又没去过宏然界。不过,那绿光指针明明指的就是宏然界,还能有错么?” 她四下瞧了瞧,又道:“都说宏然界大得很,又有许多异族,说不定咱们到了哪一族领域中,某个犄角旮旯呢。” 不二也抬头瞧向四方,神色直犯愁,显然不似魔女这般乐观。 他脑海中默默把所有曾经听说过的地方默默回顾了一遍,却根本没有一个与这里模样相似的。 “有问题啊……” 他嘴里喃喃念叨着,忽然将神识沉入识海,只见浮在识海中央的那两卷帛书已不是透明的模样,原本的颜色渐渐在恢复,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如初。 如此看来,那淡黄色帛书承载的神通暂时还是无法使用的。 一时间,迷茫的情绪作祟,也不晓得下一步该做什么。 魔女却乐得自在逍遥,把玩起手中闪闪发光的符箓。 忽然,她带着些戏谑的笑意,瞧向不二:“也不知怎么的,我觉得这东西跟我很是亲近,便想厚颜跟魏兄讨过来。反正,你也拿了我不少东西,咱们两个算是扯平了。” 说着,也不管不二是否同意,自顾将那感应符收入怀中。 “毕蜚!” 不二心头道了一声,这才想起了正事:这魔女就是自己苦苦找寻的目标。 精血。 怎么才能从她身上搞到精血? 把魔角从头顶卸下来么?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爆炸了。 一时间,恨不得自己可以暂时变成雪族人,采集精血的本领出神入化,不必取下这魔女头顶之角,便可以取出精血,大功告成…… 正苦恼着,忽然瞧见那魔女面色一肃,目光凝重地望着远处。 那稠密的大雾毫无征兆地疯狂地涌动起来,移动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 “不妙!” 她喃喃说着,方才探出的五道感应罡气,竟然通通切断了联系,没有半点反馈回来。 “这大雾古怪,我们得快点离开!” 说着,便要飞遁而去。 不二却忽然闷哼一声,直直倒在了地上。 魔女扭头瞧去,只见他满头的大汗,神情狰狞,浑身不住地哆嗦,似乎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你怎么了?”她连忙问道。 不二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神识内探,只见内海之中,那毕蜚额头上的冰凤纹身忽然光芒大作,澎湃的极寒之气自凤嘴而出,瞬间涌遍全身,似乎要将他冻成冰块…… …… 云隐宗,合规院。 婉儿从练功房内退了出来,脚步轻浮地走了不知多久,也不知自己走在了何处。 脸上的淤青还在隐隐泛着痛,难以言说的羞耻感比疼痛还要伤人。 她一度想不管不顾,不去忍受贾海子的刁难。 但他拿着自己的把柄啊。 心中忍不住长叹一声:“我且咬牙挺着,再过些许时候,他便该去西北了。” “待他人在西北,我便千方百计尽快突破通灵境。一旦突破通灵境,就可以转去月林宗投师,他再想找我的麻烦,就要好生掂量着……” 正这般宽抚自己,忽然迎面碰见顾乃春风尘仆仆赶了回来。 她捂着脸,连忙行礼问安,便要转身离去。 顾乃春却叫住了她:“贾海子不久要去西北服役,为师想了想,你也跟着去罢。西北多战事,也能涨本领。你们两个相互帮衬,好作个照应。” 婉儿两眼一黑,觉得天快塌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定情信物 一片稠密的黄色浓雾之中,唯梦施法,唤出一圈绿色透明光罩,将自己和南秋赐罩了进去。 “叮叮铛铛”的撞击声极度密集地作响,像一场冰雹暴雨砸落地面的动静。 透过光罩,可以看见密密麻麻,浑身长满绿色眼睛的尖牙长虫在疯狂地撞击光罩。 数不清的丑陋面庞和獠牙狰狞地贴在光罩上,显得尤为渗人。 唯梦的脸色有些发白,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法力有些透支,但绿色光罩明显在不停地缩小着。 南秋赐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沦落到需要靠女人保护的境地。 这里的灵气十分稀薄,法力一旦使出去,再想补起来就极为困难。 他曾试图打开储物袋,取出一些灵石补充法力。但念了口诀,向腰间送去一道法力,这才发现储物袋被落在了须你戒中。 好在,似乎像雪精人这样可以直接调动五行元素来补充体内法力的,并未受到太多影响。 不过,这黄色大雾无休无止、无穷无尽,也不知唯梦可以撑得了多久。 “这得有多少虫子啊。”唯梦发愁道。 在这些虫子的干扰之下,二人的移动速度不免越来越慢。 “往那边走,”南秋赐指了一个方向,接着说道:“我记得最早的时候,那里似乎看不到雾气。” 他面色很差,脸皮有点发烧,实在不能容忍自己被一个女人冒着生命危险保护。 可是短时间内,这样的状况显然无法改变。 正苦思冥想对策,忽然巨大的撞击声响起,绿色光罩猛地晃动了一下。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瞧去,一只体型巨大,张着血盆大口的长虫忽然出现在大雾边缘。 身子有碗口粗细,脑袋跟常人一般大小,脸上长着十多只绿幽幽的眼睛,不停地向光罩射出一道道绿光,顷刻间将绿色光罩冲开了一道裂缝。 南秋赐眉头一皱,再也瞧不下去:“你走罢,不要管我。” 说着,驭起一道法力护罩,便要向光罩之外冲出去。 唯梦却一把抓住他的手:“你想去送死么?” 说罢了,脸皮发烧,心头扑通扑通狂跳,只觉得南秋赐的手又宽有大,温暖极了。 下一刻,光罩便被撞得碎裂了。 那满面绿眼的长虫呲着呀冲了进来,唯梦忍不住一声尖叫,南秋赐正要出手。 忽然一道红光疾闪,那长虫身上立时着了冲天火焰,热浪滚滚散开,顷刻间化作一滩灰烬。 二人正是惊疑不定,忽然四周凭空闪出一道巨大的火焰巨蟒,转瞬间绕着二人所在数丈许空间兜了一圈,成千上万条长虫发出令人毛骨损然的尖叫声,纷纷坠落地面,化成碳灰。 唯梦忽然感应到什么,向右面一撇头,瞧见一个血淋淋的身影一晃而过,诡异地消失在大雾之中。 …… 罡风狂舞急动,在丈许大的空间外形成一层风罩,将浓稠的黄色大雾吹得四下散开。 黄色大雾里,藏着数不清的绿眼长虫。罡风一过黄雾,掀开一角,露出密密麻麻的虫子脑袋,像绿油油的无尽鬼火。 不断有饥渴难耐的绿眼长虫从风罩中猛地冲出来,但方窜出尺许,便迅速枯萎,化成干扁的一团,轻飘飘地跌落下去。 魔女静立于风罩的中央,全身心感应四周的危险。 偶尔,会出现体型巨大的绿眼长虫,毫无征兆地从雾中扑向二人。她挥手一道罡芒,便将其切成两半,坠落地面。 该往哪里走? 方才,她再次探出十道罡气,从四面八方探了出去。如今,消息陆续反馈回来。 南面似乎有极其恐怖的存在,那道罡气在消失之前传回来极为紧迫的示警讯息。其余各处似乎都是一望无尽,看不到头的虫海。而且,从罡气被毁掉的情况来看,越往深处,厉害的虫子会越来越多。 只有向北方探出的那道罡气至今还在前进,便打算先向北方行进,看看情况再说。 “怎么样了?”她扭头瞧向身后,魏不二就在自己的背上,早就陷入了昏迷之中。但看他的脸色,状况似乎好了许多。 …… 不二的意识早就模糊了,眼睛自然也睁不开。 内海之中,毕蜚额头的冰凤纹身在释放出极寒之气后,忽然探入内海,吸取了不二大量法力。末了,又生出一股巨大吸力,强行卷着不二的神识深入内海之中,在毕蜚身侧环绕了数圈。 每环绕一圈,那冰凤便轻轻扇动一下翅膀,生出一道冰寒之气,从毕蜚身上飞快卷过…… 不二在一片浑浑噩噩中,如真似梦地看到了极为恐怖、惨不忍睹的幻境,只见毫无征兆的海啸、地震、飓风,妖兽灾难,异族侵袭轮番登场,吞噬了数不清的人族百姓的生命…… 这幻境极其逼真,末日灾难的场景,每个人脸上的神情,穿着打扮,说的话,逃跑的样子,死亡的方式,都清晰可见。 不二失去了所有的修为,化身为普普通通的凡人,藏身在一众百姓之中,被各式各样的灾难无情地摧残了一遍又一遍,无比真实地感受着末日带来的惶恐、不安、绝望、痛苦,等等诸多情绪。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几乎要忘了自己究竟是谁、身在何处,只是麻木地跟着人群,满脸惊恐地躲避着、逃跑着,等待着。然后,一遍又一遍地死去、重生,再死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蓝色冰凤忽地清鸣一声,微微扇动双翅,极其精纯的法力倾泻而出,重新注入不二的内海之中。顷刻间,便充盈如初,只不过内海的颜色却由原先的一片透明,变成了一片泛白的海水结冰的颜色。 稍许,那冰凤双目位置上的宝石微不可察地缩小一圈,身上的光芒渐渐黯了下去,重新附着在毕蜚的额头之上。 不二这才从无穷无尽的灾难幻境之中清醒过来,放空半晌,恍然若失,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不大清楚那冰凤纹身做出这般举动,究竟有什么用意。但自己却在这场幻境之中,收获良多。 尤其是身临其境感受灾难来临的全过程,让自己对于灾难厄运有关的大道,生出许多难以言明的感悟。 这些感悟,如今且在脑海之中,似虚无的云雾一般飘着。需要他仔细梳理,领悟,提炼,形成实实在在,有模有形的道理,慢慢体会。 只可惜,眼下情形危及,实在不是感悟大道的时候。 他只好暂时将此事搁置,缓缓睁开眼睛。 只见魔女行到一处,一道白芒忽地在她手边闪过,转瞬收入了怀中。 “你醒了?” “将我放下来罢。” 魔女轻轻松开了手,轻声笑道:“我看你脸色白的吓人,到底能行吗?” 不二苦笑一声,心说你这一句问得可就厉害了。 忽然瞧见刚才白芒闪来的方向,地上有一个闪着白光的物事。 他凭空生出几分眼熟的感觉,指着那处问道:“那是什么?” “不知道,去看看吧。” 魔女说着,便驭起罡风,带着不二向那处行去。 浓雾缓缓退开,却有一股极其阴冷的气息在附近荡来荡去,让人觉得似有冥界的阴风刮过,传来扫荡魂魄般的阴冷。 不二浑身一哆嗦,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藏在未知的角落,阴森森看着自己。 再瞧地上,冷冰冰躺着三具人身蛇尾的骸骨。 毫无疑问,这是蓝光族人的骸骨。 “蓝狐儿?” 不二下意识说了出来。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数月来阴魂不散的大敌,就这样变成了一堆不会说话的骸骨。 “你怎么知道是她的?”那魔女奇怪地问道。 不二找到其中一具骸骨,从脖颈处的位置拾起一串白光闪闪的宝石项链。 “这项链是蓝烛送给她的,她一直在脖子上戴着,从未摘下来。” “原来如此,你好像对这宝石项链挺感兴趣。” 不二默声半晌,口中忽然喃喃而语,唤出一道高温烈火,把宝石悬在半空,用烈火炙烤许久。 便瞧见最外层的透明硬壳渐渐软化为液体,缓缓流落地下。 不多久,宝石里面露出一个淡蓝色玉佩模样的东西。 “这……” 魔女立时明白了什么,长大了嘴巴。 “没错,这就是玲珑雄佩。” 不二把蓝色玉佩托在掌心仔细观瞧着: “你记不记得,蓝烛死的时候,告诉了我一件十分有趣的秘密。” 他稍稍顿了顿,接着说道:“蓝烛指的秘密,就是这玲珑雄佩的下落。其实,他与蓝狐儿大婚之时,就将这雄佩作为定情信物送给了蓝狐儿……” 话音方落,不知从何处响起一声凄厉至极、贯穿魂魄的鬼哭之声,嚎的人浑身直哆嗦。 下一刻,一阵阴森森的凛风毫无征兆地刮了过来,一只体型粗大的三头长虫忽然从大雾之中痛苦地怒吼着,嚎叫着钻了出来,呲着獠牙向二人扑来。 不二扭头瞧去,登时吓了一跳,只见这三头怪虫中间狰狞的面孔,正是蓝狐儿!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夺舍之危和苦练修士 眼看着蓝狐儿狰狞丑恶的面庞扑了过来,魔女一道罡风挥去,立时将那丑脸劈成了两半。 下一刻,丑脸中央忽然窜出一团蓝色的雾状体,瞬间扭曲之后,再一次化作蓝狐儿的面庞虚影,照着不二胸口闪电般钻了进去。 同一时刻,从那三头巨虫的另一个脑袋中又窜出一团阴森森的蓝雾,一阵扭曲后,竟变成了蓝魏的面庞。再一晃眼,蓝光一闪直向魔女脑门而去。 但方触到额头,便听见魔女冷笑一声,自其头顶传来一阵极速震荡,瞬间将那丑脸荡成一缕青烟散去了。 不二正摸不着头脑,忽然颅内昏昏沉沉,眼前恍恍惚惚,蓝狐儿化成的蓝雾从胸口一点一点钻了进来。 不一会儿,那蓝雾又变成细丝般的一缕,自胸口而上,径直钻到了脑袋里,嗡嗡地震动起来。 伴随着这样的震动,一阵剧痛袭来,好似一根钢针钻进了不二的头颅之中,从下而上,一点点地扎着神经血管,快要让人疯掉了。 不一会儿,这针扎般的剧痛渐渐上行,到了颅顶,接近百会穴的地方。 不二晃晃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眼看就要不省人事了。 但紧跟着,似有一道急速震荡的波纹自他的百会穴散开,直奔剧痛袭来的方向。 两相一触,那剧痛连忙往后退缩了。 而不二的百会穴处,又微微一荡,似乎什么东西渐渐松动了,裂开了一条隙缝…… 那团蓝雾则仿若遇到了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惊叫一声,猛地一晃,浑身冒出阵阵青烟,体积瞬时缩小了一圈。 她自然大为不甘心,稍稍犹豫之后,再次向百会穴猛地撞去,转瞬又尖叫一声,被那急速震荡的波纹荡了回去…… 如此反复尝试三次,蓝雾的体积已经缩小了一大半,也终于晓得无法得逞,万不甘心地匆忙逃遁,退到了内海之中。 一进内海,却觉得里面冷得吓人,下意识想退出去。 未等她行动,忽然从内海深处,射出一道极寒蓝光,瞬间将蓝雾冻成一个结结实实的蓝色冰块儿,稀里哗啦滚落在内海底部去了。 不二猛地睁开眼,魔女绝美的面庞就在眼前,一脸寒冰地看着自己。 少许,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才松了一口气: “蓝狐儿呢?” 不二稍作寻思,心道:“十有八九被那冰凤纹身灭掉了罢。” 便猜测那道蓝雾就是蓝狐儿的魂魄,不知怎竟然寄生在绿眼长虫的脑袋里。 方才,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多半便是她的魂魄夺舍之举,却不知为什么失败了…… 但这一切说起来太过麻烦,又难免涉及到自己体内诸多隐秘,他想了想,终于回道:“我曾学过一种关于神魂的秘术,对付夺舍颇有一套,想来蓝狐儿应该已经魂归九天了。” “你没事吧?”他忽然紧张地问道。便是想起刚才的画面,另一道蓝雾分明向那魔女脑袋里钻了去。 魔女面上稍有失望神色,忽然站了起来,轻笑一声:“你大概不知道,夺舍之术对我们角族人,天生是没有用的。只要他敢将魂魄靠近我的角,便要小心魂飞魄散了。”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头顶,虽然此刻头顶之上空空荡荡,黄角已被幻术遮掩住了。 不二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心想你现在半点也不像角魔,倒是更像我们人族的一个美貌绝顶的大姑娘。 “可惜了,玲珑雌佩是不是落在了浩瀚森林里?”魔女叹了口气,无不惋惜道:“都怪我那时想得太多,让你多此一举。否则,今日凑齐一对儿,正好看看,它是否有蓝狐儿说的那般神奇。” 不二想了想,稍作犹豫,才从储物袋中掏出了玲珑雌佩:“打仗的时候,我又偷空去了蓝魏等人住的地方,把它找了回来。” 魔女笑而不语。 其实,先前通过空间通道抵达绿色光罩之外,看到不二所处的那个大洞的时候,她便猜到不二身上还装着玲珑佩。 好在魏不二在这一点上,并未隐瞒什么。 不二却觉得气氛有点尴尬,索性将雌雄两佩合于一处,分别注入法力,只见一个亮起红芒,另一个亮起了蓝光,除了玲珑雌配佩散发的阵阵热浪,似乎再没有其他异象。 “这玲珑佩虽然凑齐了一对,但是离‘盖天下神物,无过玲珑佩者’如此赞誉也差得太远了。” 说着,他索性走到蓝狐儿的尸骸处,仔细翻了半晌:“也不知道蓝狐儿有没有随身带着她所说的仙家秘籍,里面多半有记载这玲珑佩的用法……” 可惜,将其尸骸连同这一带仔细寻了一遍,也没有什么收获。 “咳!” 魔女轻咳一声,忽然郑重说道:“魏兄,不管是玲珑雌佩,还是雄佩,都是你辛苦得来,缘分所致,自应归你所有。任它是天仙至宝,稀世绝品,又或者是什么上古神物,与我绝无半分干系,我也绝不会出手抢夺,你大可不必担虑。” 说罢,神色坦坦荡荡,目光更是诚恳无比。 不二愣了一下,断没想到她会这般耿直坦率,心中顿生愧意,暗道:“与她比起来,我倒是像一个扭扭捏捏、不大敞快的。” 忽然豪气顿生,将那玲珑雌佩扔到了魔女手中,洒然笑道:“天地神物,有缘者得之。你我一人拿一个,谁先参透其中的奥秘,便归谁好了。” 魔女接过雌佩,忽而展颜舒容,露出雨后晴空一般的灿烂笑容,伸手将雌佩在半空连连晃动:“你可要记住了,这玉佩是你主动送给我的,我没有半分勉强,往后也不许反悔。” 不二心中直叫“上当,上当”,已然后悔不跌,心痛不已,但想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再说什么也都晚了。 又过一会儿,蓝狐儿所说的的仙家秘籍终究未曾寻到,魔女忽然感应到似乎有十分厉害的异虫向这边赶来,只好暂时放弃找寻,二人匆匆向北而行。 行了数十里路,却发现那厉害异虫似乎盯上了二人,紧紧跟在身后,越追越近。 往后方瞧去,大雾更加浓重厚密,隐隐听到低沉沙哑的怪物嘶吼声,像来自冥狱的索命声。 二人心中甚寒,全力遁行,但无奈大雾浓浓,虫群密集,拖累了遁速,约莫半个时辰后,便被那厉害异虫追到了身后。 有大雾遮掩,二人也看不清那异虫的模样,但只见那异虫吐出的毒雾甚为厉害,毒雾所过之处,大片的绿眼长虫纷纷毒绝倒地,黑成一团。 魔女有心试着杀了那厉害异虫,岂料得此处动静实在过大,又不知从哪里招来三头更为厉害的古怪异虫,喷火的,喷冰的,扔飞刀的。她独自应对自不在话下,但此刻多了不二这个拖累,还要开启风罩护着二人逃遁,自然束手束脚,力有不逮。 便只好仓皇逃窜,厉害又古怪的异虫越追越多,从四面八方纷纷赶来,藏在浓雾之中,又看不见形貌,叫人忍不住去脑补一番,想象更加恐怖瘆人的异虫模样,反倒更添了几分恐怖的气氛。 至此刻,纵是那魔女修为大半恢复,但这些厉害的异虫大抵都是相当于人族通灵境修士的存在,数量又有数十余只之多,寡不敌众之下,只剩下仓皇逃窜的份儿。 “咱们分开逃罢,”不二眼见自己已成拖累,终于开口说道:“我向南,你向北。” 那魔女冷笑道:“魏道友打得好算盘,自己舍身取义,叫我一个人苟活得愧疚,不得解脱,我岂会叫你得逞?” 不二苦笑道:“总比两个人都死了好。” 那魔女狠狠瞪了他一眼,冲着某一方挥出一道磅礴罡气,不由分说拉着他便往那处逃去。 不二正要说什么,忽然听见北面某处,传来一个高亢的人族男子的声音:“人族的朋友,快来这里!” 那魔女稍作迟疑,便抓着不二向北冲了过去。 又遁了数里地,引得异虫竞相追来,忽然迎面刮来一阵极其汹涌的飓风,顷刻间将那黄色大雾通通刮得散去。 那成千上万只绿眼长虫,连同数十只体型巨大的丑陋异虫,通通暴露在眼前,密密麻麻,丑陋恶憎不堪,着实有些瘆人。 那些数不清的细小的绿眼长虫离开了黄雾,瞬间缩成了干瘪的一团,纷纷落在地下。 体型巨大的则外壳开始发黑冒烟儿,纷纷转头向后逃遁。 紧接着,一道殊为宽广又极其刺眼的光芒一闪而过,在数只异虫身上飞快荡过。下一刻,一片凄厉惨叫响起,所有异虫转瞬间化成了大团的灰烬,洋洋洒洒落下来,像下起一场黑色的雨。 二人看得目瞪口呆,再往北瞧去,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花白,眉低眼跨,神色滞灰,满脸苦相的人族修士匆匆飞遁而来:“大雾即刻便要复还,二位快随老夫离去。” 不二眼看着那苦脸修士,心头一通狂跳,莫名的心悸再次袭来! “快走!”他连忙凑在魔女耳畔,压低了声音说道。 …… 云隐宗,合规院。 婉儿向顾乃春告退,恍恍惚惚出了合规院,心里头一团乱麻,也不知自己在往哪儿走。 往后又该怎么办。 去西北? 要命的角魔,无休无止的战斗,还有贾海子无穷无尽的纠缠欺压…… 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眼前的世界立时就要黑了,黑得暗无天日。 逃罢,管他三七二十一。 可天下之大,乱世之中,该往哪里逃? 若是还想修行大道,总归得拜入修士宗门,那便迟早会被贾海子找出来。像自己这般资质寻常的弟子,哪里有人愿意为自己出头? 若是想彻底摆脱他,便该找一处深山老林,隐姓埋名,做个缩头乌龟。可如此一来,大道便算断绝了希望,百年之后容颜老去,化为一撮灰土。 她不甘心啊。 谁也不晓得,为了长生大道,自己付出了多少。 每日起得最早,睡得最迟。 放弃了所有闲暇时光,除了吃饭休息,可用的时间几乎都在修行堪悟。 论起修炼下的苦功夫,整个云隐宗,也不会有谁能比得过她。 付出了这样的心血和努力,到最后竟然要万般皆空,她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脚步轻飘飘的,不知行到了何处。 忽然瞧见掌门李青云从南面飞遁而来,满面徐和的笑意,让人凭空生出亲近之感。 她不知怎么,忽然鼓起勇气,向李青云遁了过去。 “我便要坦白一切,不过是偷了丹药,不过是失手伤了人,掌门师叔这般徐和的性子,总归,总归会原谅我的。” 想着,人已经迎了上去,眼眶红通通的,一副泪雨将至的模样。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还请在此共赴阳台之梦罢 魔女对不二的话深信不疑,当下将遁速提升至极,拉着不二就折返向南方狂遁而去。 岂料得方遁了数十丈,磅礴的威压气势如巨山灌顶一般狂涌而至。 “地桥境后期以上的修为!” 不二只与那威压稍作接触,便觉得浑身使不上力气,整个人摇摇欲坠,大概猜测出了这苦脸修士的境界。 想想魔女是三纹黄角,相当于人族通灵境后期修士,便算能越级而战,至多与地桥境初期的修士相仿,自然不是苦脸修士的对手。 正苦苦琢磨如何应对,忽然四周天空一阵赤炎炎的红芒狂闪。 抬头一看,那苦脸修士不知动用了什么法宝,竟将二人罩在一片巨大的红色绸缎之内,四面八方的生路统统堵死。 “二位,得罪,得罪!”红绸之外,响起了一个老者徐和的声音,话中饱含愧疚抱歉之意。 …… 光线明朗的密室之中,南秋赐和唯梦坐在颇为软和舒适的椅子上,浑身被不知什么材质的火红色细绳绑成一个粽子。 在这密室内,木、水两种灵气充盈浓密。 南秋赐暗自猜测,此地多半处在某一段水木灵脉之上,而且附近还建造了上等的聚灵阵法。 此刻处境不明,他便试着联络戒中人。 对方并没有回话,但是反馈了一条重要信息,这已经足够他暂时保持镇定,细细思量怎么拖延时间。 唯梦则在目不转睛瞧着密室的另一角,一个浑身是血,伤疤遍体,完全看不清面庞的男子。 但瞧他身后血淋淋的半截尾巴,便可推断此人也是雪精族人。 再看他满身鲜血淋漓的模样,血肉模糊的面孔,着实有些渗人。 唯梦却莫名其妙地觉得似曾相识。 方才,在黄色大雾之中,这血疤男子一直在暗中跟踪二人。 每当二人遇到危险,他便会出手相助。 待度过危险,又悄然隐没,全不知其所为何。 唯梦曾试着将他请过来,与二人并肩作战,血疤男子却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一声不吭地离去了。 直到遇上那个人族修士,唯梦和南秋赐全然不是对手。血疤男子再一次赶来相救,结果一并被抓到这里来了。 “多谢阁下相救之恩,”唯梦好奇之下,忽然开口,向血疤男子问道:“我们从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那刀疤男子早就背转过身子,面朝墙坐。听了唯梦的话,更是浑身一哆嗦,蜷缩成一团,闭口不言。 “这么怕我?”唯梦虽觉得莫名其妙,但也不愿强人所难,目光灼灼看了他半晌,才转头瞧向南秋赐: “南兄,方才将我们抓来的人族修士,你可曾相识?” 自从被南秋赐救走之后,唯梦便一直试着与他说一些话,但大多时候,南秋赐都不作理会,或者只用寥寥几句话作回复,让她实在不大好受。 唯梦有时候心想:“何苦要这般作践自己啊。” 且不说她原本身份尊贵,是众星捧月的雪精族公主。 便算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儿家,也不该这般低声下气的讨好旁人。 可偏偏怪了,怪的离谱。 自从与南秋赐意外相识,又被他不慎之下触碰了自己的尾巴,唯梦就觉得自己像是着了魔。 每每瞧见他,心脏就不受控制的扑通扑通狂跳,只想与他亲近,听他说话,与他谈天说地。 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安静的待在他身旁,也再好不过。 “我是不是中了邪啊?” 她无数次地问自己,并试着从魔障中拔离出来。可只要一看见他的面庞,听见他的声音,所有努力前功尽弃。 千百次拔离未果,她索性决定顺从心意,不再逃避躲闪。 “老天将我生得这般绝顶美丽,又养成我这般讨喜的性子,难道连一个人族男子也拿不下么?” 她心中攒了一团不甘心的旺火,非要用这把火将南秋赐点着了才好。 “不认识,” 南秋赐的声音却仍是冷冰冰的,似一盆冰水泼来:“人族的修士多了,我才见过几个?” “你说话总是这般冷漠无趣么?”唯梦叹了口气 躲在墙角的血疤男子听了,忽然浑身一阵抽搐,少许捂住脑袋,发出了沙哑又干枯的笑声,笑声之中全是失落失望的情绪。 不一会儿,笑声硬生生止住,稍过一会儿,竟传来了隐隐的抽泣之声。声音极低,微不可察,却明显可以感觉到那血疤男子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唯梦纳闷他为何会有如此奇怪的反应,正瞧着发愣,忽然密室的门被打开了…… …… 不二和魔女紧紧挨在一起,被火红色的细绳紧紧绑住,在半空之中身不由己地急速飘荡着。 身后则是那个苦脸修士,默不作声紧紧跟着。 这火红细绳便由先前那巨大的红纱所化,似乎是某种材质坚硬的三阶法宝。一旦被其困住,法力便极难调动,二人显然受制于此。 那魔女回头冲着不二扬了扬眉毛,意思是:“事到如今,你有什么好办法,别藏着掖着了。” 不二苦笑一声,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只觉得当真倒霉到了极点。 就在不久前,他试着将神识内探,可见识海中淡黄色的帛书恢复了原本的颜色,意味着其上所承载的“祸至心灵”神通已然可以使用。 另一卷黑白帛书却还在加速恢复原本的颜色,大概还需要一些时候。 他反复思量,是否该试着使用那“祸至心灵”神通,看看待会儿会发生什么。眼下,自己还可以调动神识,那帛书便可自动抽取内海中的法力,应该不会受到这火红细绳的限制。 问题在于,如果用了这神通,固然可以晓得未来可能遇到的危险。 但也意味着,将一次性损失接近五分之一的法力。 倘若待会儿再遇到什么紧急情况,迫不得已又需要动用黑白帛书的“瞬息而至”神通,他所有的法力都会被瞬间抽干,整个人毫无半点反抗之力。 苦思半晌,终于拿定了主意:“谁晓得这黑白帛书什么时候能够恢复?眼下若是能提前知道待会儿发生什么,早些想出应对之策,才是上上之选。说什么随机应变,且行且看,看着是稳妥之举,但等到危险真的来了,被打个措手不及,岂不是悔之晚矣?” 当下,注了一道神识在那淡黄色帛书之中,那帛书果然在顷刻间吸走了他大把的法力。 却没料到,待吸够了法力,那帛书黄芒一闪,再一次变成了透明的颜色,却根本没有给不二提供半点关于未来的提示。 如此一来,他先前一番精打细算居然落空了,心中自然大为失望。 三人又在大雾之中行了数里地,忽然瞧见前方一片光亮,大雾倏地散开,可见一面高不见顶的山壁,壁上有个大洞。 那苦脸修士将二人双眼蒙住,送入洞中,一路轻飘飘地七拐八拐。 不二再睁眼时,已然到了一处密室门口。 苦脸修士驭了一道法力将二人送进了密室之中,轻轻落在两张软椅之上。 不二一落座,便瞧见唯梦也被绑在屋中,身旁还有个人族男子,仔细观察样貌,正是顾乃春门下,早已叛宗的大弟子南秋赐。 “唯梦公主?”他登时愣住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唯梦苦笑:“公主还是免叫了。至于怎么来的这里,我也是一头雾水。” 不二眼见唯梦还好端端活着,自是松了一口气。 再一想,便算活着又能如何,落在这怪异的苦脸修士手中,谁晓得待会儿会遇到什么情形。 他又瞧向南秋赐,只见其闭目养神,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于是,向着南秋赐的方向努了努下巴,自是暗问唯梦,是不是他从法场上将你救下的。 唯梦点头回应。 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总算遇见一个熟人,唯梦稍稍缓解苦闷的情绪,问起不二如何来到此地。 二人一问一答说了几句。 魔女美眸瞧向唯梦,自然惊讶之极,只觉得这女子论起容貌之美,当真是稀世罕见。 看着不二与她交谈,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听了半晌,才笑道:“二位还是说点对我们眼下处境有用的罢。” “我之前知道你的,你们两个总是在一起……”唯梦向她微微点了点头,轻轻一笑,便算是打了招呼。 话未说完,那苦脸修士也缓步走入密室,眉头紧皱,满面愁容,向几人拱了拱手: “各位,我今日将你们强行绑来,实属迫不得已,还望多多见谅。” 那魔女见他这副万事好商量的和气模样,索性直言笑道:“阁下,既然心怀歉疚,为何不解开我们身上的绑缚,大家好事好商量。” 苦脸修士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待会儿,我自会将你们的绑缚通通去掉,由得你们随意折腾。” 说着,一挥手,驭了一道疾风,把那血疤男子送到了密室之外,合上门,才向四人拱手说道:“我有一事,烦扰经年,还需四位相助一二。” 四人皆是觉得有些纳闷,更觉得此人言谈举止皆是怪得很。 唯梦到底和气一些,开口回道:“前辈修为如此高深,我们又有什么帮得上你的?” 那苦脸修士忽然满面通红,一张厚实的嘴唇开开合合好几回,一副扭扭捏捏不大痛快的样子,半晌终于叹了口气: “各位,我厚颜请你们在这密室之中欢好一番,共赴阳台之梦,登上巫山之巅,便算帮了我的大忙。” …… 云隐宗。 李青云飞身遁至掌座峰,第一时间便将门下三弟子常不言唤了过来:“今日是岳衡宗掌门齐可休的收徒大典,你且备一份厚礼,我亲自去道贺。” 常不言气道:“岳衡宗不过是与本宗一般的中等宗门,哪里需要师傅您亲自道贺?这姓齐的割了咱们西南的灵脉,宗内的师兄弟们气愤不过,您何苦要涨别人家的威风。实在不行,看看顾师叔他们哪一个得空,代您去罢!” 李青云挥了挥手,示意他抓紧去办,又叹了口气:“你懂什么?拜佛要拜在平日里,他现在白得了本宗的灵脉,虽然在宗盟规矩上无错,但道义上毕竟亏了我等。” “待本宗有朝一日,在宗盟里翻了身,找个大佬一撮合,他惦记这些七七八八的情分,那西南的灵脉说不定还有还转之机。” 常不言心道:“早只如此,让魏不二代表本宗参加傀蜮谷大典不就得了,这还得怪你慧眼不识珠。” 心里如此腹诽,但到底还是转身准备厚礼去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务必要行一场浓墨重彩的瓢泼暴雨啊! 苦脸修士说罢,屋里头四个人皆是目瞪口呆,惊得下巴掉地。 天底下任何一个正常人,恐怕都不会提出如此奇葩,甚至近乎于变态的要求。 “无耻……” 过了好半晌,唯梦才回过神来,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气得浑身直哆嗦。 魔女亦是面泛微红,心中直啐了一口。 回头一看魏不二,只见他眉头紧蹙,一脸严肃,但喉头却明显有类似吞咽的动作,似乎也在强作镇定。 当即冷目皱眉,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想什么呢?” 手指微抬,勉强运了一道罡气从指间射出,“咻”的一声,直中不二小腹。 不二痛的一声闷哼,连忙弯下了腰。抬头再看魔女,一脸薄怒之色,忍不住想到我何时招你了。 只亏这火红细绳束缚了她大半修为,否则只这一击,便足以要了自家小命。 魔女一招见效,也算出了气。 一瞥眼瞧见南秋赐,却是一脸冷漠,不动声色,便似壁刻石佛,定得厉害。目光澄澈,无邪无欲,直若秋潭之水,断不见半点杂物。心中又不免冷笑一声:“这也是个假正经的。” 才转头直瞧着那苦脸修士,看他究竟有何用意。 苦脸修士说完此话,长舒一口气,抹了额头出的密汗,仿佛过了一道千兵万马把手的险关。 但也似乎觉得自己的请求实在过分,不敢抬头与四人相对,目垂地底,拱手遮面,愧疚说道:“我也晓得,这请求着实过分,不合道法,违背伦理,龌龊下流,无耻肮脏。” 说着,转过身,长叹一口气:“可我实在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说罢,竟然絮絮叨叨地将此事的来龙去脉给几人大抵讲清楚了。 原来,此人也是宏然界的大宗修士,三百年前,在一次探秘大能修士遗藏的过程中,不知触动了什么厉害机关禁制,与一同探秘的数十位同门修士,一并被传送到了此界之中。 而后,一众人同舟共济,众志成城,终于在此界安身立足。其中,艰难险阻自不必多言。 只可惜,此界灵气极为稀薄,不宜修士修行。 众多同门便在时光不断流逝中,渐渐耗尽寿元,魂归九天。 百年之后,竟然只剩苦脸修士一个人还堪堪活着。 这苦脸修士进入此界之前,仅仅二百岁的年纪,便修到了地桥境后期,也算极为罕见的天才弟子。 没想到流落此界,修为便迟滞不前,一拖便要到了五百岁。 按照修士界流传的惯例,地桥境修士若是不能在五百一十岁前突破天人境,往后便要神魂衰败,彻底断绝突破的希望。 他对此万分明白,又亲眼瞧见同门好友一个个寿元耗尽而死,自己也早就心如死灰,只等大限将至。 却没想到,寿元走到五百岁的头上,突然在此发现一处四阶灵脉,非但修炼的灵气够用了,连突破天人境必不可少的四阶聚灵阵也有了着落。 他自然看到了绝处逢生的希望。 只可惜,留给他的时间只有短短十年。 十年内,非但要突破至地桥境巅峰期,还要跨过天人境的鸿沟天堑。 不论如何思量,这都是绝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逢此绝境,他忽然想起二百年前,在那大能修士遗藏中得到的一卷四阶功法,其上记载了一种可以帮助修士在短时间内突破瓶颈的秘术。 只不过这秘术十分邪性,其中涉及到突破最关窍的,乃是一句“天乾地坤相合,阴阳性命相交,玄牝之门大开,采取只在一时辰。” 结合秘术前后口诀,这一句说的便是借助男女欢愉至巅之时,抓住玄牝之门大开的机会,汲取天地至纯灵气,继而帮助自身突破瓶颈。 他觉得这口诀大有门道,说不定真的能帮助得上自己。 可仔细研琢一番,又不免大失所望: 一来此界中再无旁人,他一个人也练不成这门阴阳秘术;二来此术与他体内主修镇海兽清鹤所代表的清净寡欲之道相冲相克,强行修炼,多半要动摇大道根基,适得其反。 如此看来,这条竟然也要堵住了。 这几日,他正苦楚难言,心生绝望。不免想起与自己一同进入此界的同门师兄弟,想起他们一个个面容憔悴衰老,神魂渐渐衰败,从活生生的人,变成冷冰冰的尸体。 “你们走得早,死了还有我来为你们办后事,刻字立碑。等我死了,谁为我收敛尸体啊?” 万万没想到,正是悲苦难过之时,今日竟然一并寻到两对天设地造的绝妙伴侣。 想必定是老天可怜他历经坎坷,大道艰难,又百折不挠,专来成全自己。 这苦脸修士按照那秘术所记载,在这密室之中布置了两个颇为精妙的四阶阵法,一个是阴阳合和阵,用来提升阴阳相交至巅峰时的起灵威能,另一个则是乾坤取灵阵,用来汲取天地间至纯灵气。 说来说去,他竟是要四人在这密室之中,共赴巫山,共行云雨之事。而且,还务必要登至巫山之巅,行一场浓墨重彩的瓢泼暴雨。 这样一来,既能以阴阳相交打开玄牝之门、汲取天地灵气,又能避免他坏了自己多年清欲寡欢之修果,避免动摇了大道根基。 唯梦听罢,满脸荒唐神色:“我尊称你一声前辈,岂知你根本配不上这两个字。” 魔女当即黑了脸,冷笑道:“若是我们不愿意呢?” 苦脸修士便唉声叹气:“我早知你们不会答应,但此事关乎我生死性命,关乎大道之望,我是万万不会放手的。” 他在密室之中来回踱步,满脸纠结和痛苦,似是陷入了极度挣扎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面色凝重,仿若下了极大的决心: “若是诸位当真不愿从命,我也只好使出些卑鄙下流的手段,强行相助各位登峰极乐。你们应当晓得,这阴阳和合阵绝不止起灵这一样功能的。” 这话说罢,屋内一片默然。 四人皆听明白了他的话外之音,都晓得此事既然如此重要,他所说的卑鄙下流的手段必然极为管用,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少许,却是南秋赐冷笑一声:“你此刻说得倒是轻巧,据我所知,但凡双修采补之术,总难免一补一失,一亏一损。更何况像这等动用了两大阵法,需要采集天地至纯灵气,助人突破瓶颈的四阶秘术,好处都被你得了去,我等岂不是要被吸成人干?” 苦脸修士许久不言,万分愧疚道:“你说的不错,旦行此术,必然对你等凡躯损伤极大。” 说着,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掏出来一堆瓶瓶罐罐,逐个向四人细细介绍,瓶子里装的大抵都是三阶以上的灵丹,还有许多殊为稀罕大补灵草。 他满脸诚挚,将这些瓶瓶罐罐摆在四人身前: “这些丹药和灵草通通给你们,你们现在就可以服用。或者,待云雨正浓之时,服下更有诸多妙处。” 南秋赐仍是满脸冷笑:“你这秘术如此厉害,便是把你身上的灵药通通拿给我们,只怕也没多大用处。” 说着,冷哼一声:“要我猜,你若想采集足够的至纯灵气,只怕我们只下一场毛毛细雨断是不够的,怎么也得连绵暴雨,下个数月罢?” 苦脸修士点头默认,叹道:“我已尽我所能,诸位若是还不愿意,便莫怪我失礼了。”说着,便转身要出去。 这岂不是真的要将众人榨干吃净? 魏不二连忙叫住他,苦苦劝道:“前辈,你方才讲,你体内的镇海兽是仙兽清鹤,主修清欲寡欢之道。虽然你叫我们去行云雨之事,看似避免了动摇大道之基,但想必你也晓得,大道之修,寻根溯源,牵扯至广至深,这般谋划,实则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之举啊。” “请前辈细细思量,你为求大道长生,突破瓶颈,强行掳人,去做苟且之事,岂不是与清欲这二字半点都不沾边?如此一来,待你突破天人境的关键时刻,此事只怕成为心中之梗、肉中之刺、魔障之源,到时候功亏一篑倒也罢了,便是走火入魔,灰飞烟灭也大有可能的。” 苦脸修士面色沉沉,稍作挣扎才回道:“你说的不错。但往后的事情,我现在哪里顾得上去思量?若是连眼下的地桥境巅峰期也迈不过去,想什么都没用,把清欲之道悟到巅峰极致也屁用没有啊。” “倘若这一遭,我能借助几位鼎力相助,迈过地桥境巅峰期这门槛,再去思量怎么避过走火入魔之劫也不迟!” 说着,转过身去:“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诸位莫要怪我。” 便打开门,走到了门外,看见那血疤男子脏兮兮倒在地上,心中暗道:“此人丑陋不堪,恶臭难言,留在这里,岂不是要搅了旁人的兴致。” 忽然一挥袖,把那血疤男子提在手中:“跟我走罢!” 血疤男子痛叫一声,冲着苦脸修士怒目而视,哭着嚎着,死命挣扎着不肯走。 “怎么?你也想去巫山瞧一瞧风景么?”苦脸修士满脸同情地瞧着他:“哎,可惜你丑的吓人,又不是童子之身了。” 说着,轻轻一丢,用一道疾风不知将血疤男子送到了何处。 …… 密室之中,苦脸修士离去,便只剩下极为尴尬的气氛。 看什么,说什么,做什么,都很尴尬。 四人正不知如何应对。 忽然,身上的火红细绳通通松开了,化作数道红芒,在地上合于一处,盘了一圈,倏地穿墙而过不见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羞煞我也,万万不可! 魔女眼见束缚不再,当即右手一翻,挥出声势骇人的一掌,罡气化作实体般的手掌实印,直冲一面墙壁撞了过去。 岂料得方一接触,那手掌实印便如泥牛入海,一头扎入墙体之中,再无半点动静。 唯梦和魏不二对着墙壁,各展神通,结果也是与魔女一般的情形。 不二看那墙体仿佛是水做得一般,又试着身子直穿墙壁,可触到墙壁之上,分明又是万分坚硬的实体,当真是邪了门。 南秋赐却自有所持,颇为笃定,索性坐下来,闭目养神。 唯梦见他这幅模样,没好气道:“南兄,你倒是想想办法啊,难不成真的要……” 到此,忽而面红耳赤,便说不下去了。 南秋赐平静如水,淡淡回道:“你只需守住心神,不思杂念,他能耐你几何?” 便在此时,密室之外,传来苦脸修士十分和气的声音。 “我既然敢将各位身上的红绳取去掉,自然不怕你们将此处拆掉。这密室之中,布置了三阶阵法和禁制,各位纵是将法力耗的一干二净,也没有半点用处,倒不如省下力气,为待会儿巫山之行、行云布雨,做好准备。” 说着,叹了口气:“请放心,我绝不会图谋你们性命。此事一了,立刻放你们离去。哎,得罪了!” 话音方落,忽然四面墙壁一阵蓝芒急闪,一股怪力自四面八方袭来,顷刻间将四个人分别包裹住。 下一刻,便听见“撕拉撕拉”几声衣物撕裂的响声。 再一瞧,四个人身上的衣物尽数被怪力撕成了千百万个碎片。每个人身上的储物袋也都被收了去。 一时间,赤条条,精光光,该露的,不该露的,通通遮不住了。 屋内瞬间响起两声“啊,啊”尖叫,自是唯梦和魔女惊慌失措的声音。 “快把眼睛闭上!” 魔女大声叫道,连忙转身面向墙壁,又御了一道罡气化作红芒遮在自己身前。 不待红芒遮住半身,所对墙壁内又一道蓝芒闪过,瞬间将遮掩身子的红芒冲得散去。 她又接连试着几次召唤红芒,却总是被蓝芒化去,心知再这样下去,徒废法力,也没个奈何。 连忙撇头,向密室内其余几人瞧去。 只见其余三人皆是光着身子,各自寻了密室一角,面朝墙壁背向外,勉强回避了最为尴尬之处。 靠自己左面一角,唯梦还在不停地召唤数道木藤挡住自己,只可惜那木藤还未露个头,便也被墙壁中释放出的蓝芒扼杀在萌芽之中。 她浑身肌肤因极度害羞,憋得大片潮红,像极美的白玉雕像,被大自然附上了一层温润的俏色,恰到好处,又意犹未尽。 臀后粉尾,没了衣物遮挡,彻底与身子连在一起,愈显粉嫩可爱,让人根本不舍得挪开目光。 “好看成这样干什么?”魔女暗道。 忽然想起魏不二,岂不是叫这小子沾了大便宜? 连忙往斜对面瞧去,只见不二背朝自己,亮出一身结实的肌肉,也御了一道尺宽的红蓝二色利刃,在身后不停地上下晃动,遮遮掩掩。 后背在蓝红二色光芒来回映照下,像在玩着变色的戏法,颇有些奇幻之感。 “遮遮遮,你有什么好遮的?”她脸色微红,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 扭头往右瞧,却是那南姓男子默不作声面墙静坐,闭目塞耳,不看繁华,不闻诸事,也不施法遮掩身子,倒是比其余几人镇定许多。 “这倒像是个真正经的。人族有一句,叫什么坐怀不乱柳下惠。这柳下惠,说的便该是他了。” 眼见密室中仅有的两个男子都很规矩,她自然稍稍宽了心,忽然想起密室之外,还有那苦脸修士,当即高声怒道: “外面的混球,你要是敢偷看,待我出去之后,定要将你眼睛珠子挖掉。” 苦脸修士回道:“还请姑娘放一百个心。你也晓得,我修的是清心寡欲之道,姑娘的玉体,是万万瞧不得的。” 清个屁! 魔女当即冷笑一声:“你做得这些破事,哪一件跟清心寡欲粘上边了?” 苦脸修士默声半晌,这才回道:“姑娘若还是不放心,我现在就可以对天许下神魂之誓。” 当真郑重其事,对天许了神魂之誓,大抵便是:苍天在上,鉴我神魂,若恬不知耻,偷窥密室春色,偷看四位玉体,自愿被老天磨灭神魂,从此不入六道,等等之类。 只不过,说到他自己名字的时候,有意用法门模糊了声音。不二竖起耳朵听着,待他说完最后一句,忽然觉得自己识海之中微微一颤,似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自己的神魂之上轻轻拂过,留下了极不起眼的一道印记。 苦脸修士起誓罢了,忽然从密室之外飘进来一张黝黑色的薄纸,在屋内飘了一圈。 不二看罢,瞧见上面用金色笔记印着字,写的便是苦练修士方才许下的誓言,不过最下其本人落款的姓名处,却用某种法门模糊了行迹。 这神魂之誓,不二自然早就知道。 按资料中所述,神魂之誓分为有形和无形两种。 苦练修士许下的便是有形之誓,这黑纸由其本人神魂分出极其细微的一道神识所成,誓言印于黑纸之上,写下本人名字,便算起誓成功,若有违背,反噬之力更加恐怖。与此誓言有关的人,也会生出相应的神魂感应。 魔女也曾听说过神魂之誓,却是对苦练修士信不过:“你说许了,便是许了么?这黑纸上连你的名字都没看见。” 苦脸修士道:“我的名字实在不便透露,当真是万分抱歉。不过,这神魂之誓千真万确,断无半点虚假。若是我有意糊弄各位,大可以起一个假名字,岂不是更加容易?方才,我念完最后一句,两位人族的小兄弟想必一定有所感应,可以为我作证,此誓的确许过了。若是姑娘还是信不过,我也再无别的办法。” 魔女听罢,心道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也不必再问魏不二,这苦脸修士十有八九是真的许了神魂之誓。 便琢磨此人性格既古怪神经,又近乎有些天真,大有可以利用之处,说不定能借此助自己和魏不二脱困。 “各位,”苦脸修士眼见几人还没有半点动静,自然有些着急:“我好言相劝,你们仍不肯相从,莫怪我手段卑鄙了。” 说话间,密室四壁蓝芒大作,少许从墙壁之上飘出大片粉红色的薄薄香雾。 魔女只吸了一口,立时觉得浑身一酥,心跳加速,忍不住脸颊微微发烧,头脑里有些发晕。 知道是这粉红薄雾作祟,连忙屏住呼吸。 那粉红薄雾却兀自飘到自己身旁,径直往肌肤里面钻。 她连忙驭了一道罡罩,想要将薄雾挡开。 那薄雾却根本不受阻碍,轻轻穿过罡罩,大把地涌入体内,方才那些怪异的感觉便来得愈加凶猛。 “啊!”便是一声女子娇嗔打破密室的安静。 魔女扭头一瞧,只见唯梦口中喃喃说着什么,闭目蹙眉,已然通体潮红,粉嫩的尾巴颜色愈深,不停地微微颤抖着。 再看魏不二上也出了些细汗,喘息之声明显加重,显然也是中了招。 倒是那躲在另一边的男子,状况稍好一些,但似乎也不像先前那般镇定。 再不必怀疑,这粉红薄雾定是极为厉害的助兴之物。 倘若任由它火上浇油,只怕不过一会儿,屋中几人都要迷失在药物作用下,真要搞出什么大乱子。 哎,拖一刻是一刻罢。 “慢!” 她心思一转,忽然冲着门外说道:“快把这些雾气收回去,不必你来助兴,我们自己去巫山溜达。” “当真?” “自然当真。” “你问问他们三个是否同意。” 魔女笑道:“这样占便宜的好事,这两个臭男人自然高兴还来不及。倒是应该问问唯梦公主是否愿意。” 说着,冲着唯梦眨了眨眼睛。 唯梦中了邪招,此刻正有些晕晕乎乎,听见魔女呼唤自己的名字,便转过头去瞧她。 这一瞧不要紧,那魔女白花花如玉如雪的一片,“哗”的一下映入眼帘,直叫一个动人心魄,震撼难言。 她心脏几乎要蹦出来,脸红的发烫,连忙转过头去,也没听清魔女在说什么,胡乱应了一声。 魔女听了,轻轻笑道:“如此看来,唯梦公主便是答应了。” 不二晓得这魔女手段厉害,猜是她想到了脱身之计,当然答应得痛快。心中暗道:“这粉红雾气实在厉害,我这会儿已然一柱擎天傲苍穹,满腔热血灌飞鸟。若是体内再吸入一些,只怕真要扛不住去巫山走一遭了。” “这苦脸修士看起来倒是好说话,我且出一把力,哄得他把雾气收了再说。” 当即,嘿嘿干笑两声,假装猥琐的语气,冲着门外喊道:“要是两位姑娘心甘情愿,我自然求之不得。别说一夜云雨,一登巫山,便是下七八个月的雨,在巫山顶上待着不下来,我也万分乐意!” 魔女听罢,立时回头瞪了他一眼,离手便是一道罡气,挥在他臀上,烙了一道红印,痛的他哇哇叫唤了一声。 如此,便只剩南秋赐一个尚未表态。 他方才气沉丹田,神定识海,强行抵御粉红雾气的邪力,此刻也有些吃不消,猜想这角族女子多半使得是缓兵之计。 “且看看你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还真要强拉着我,胡搞一通?管他,我只需守好痴情大道,心中只存时圆明一个人,万般秽邪自不会侵蚀与我。” 这般一想,自然也点头答应了。 苦脸修士心中大喜,当即将粉红薄雾通通收了回去:“诸位,大恩不言谢,来日自当厚报啊!” 说着,又解释道:“这巫山之行,云雨之意,男女之爱,非要两情相悦,彼此向亲,才妙不可言。我自然也不愿强求各位,实在是迫不得已,迫不得已。还请万万体谅,万万体谅。” 说到此处,兴致忽来,接着说:“春宵一刻值万金,花开也怕隔夜凉。各位但行好事,莫管旁人,切记,务必要攀爬至巫山最顶处,兴一场大大的狂风暴雨!” “此间发生诸事,只有我们五个知晓,请且一百个放心,我是断断不会告诉旁人的!我这就告辞啦!” 说着,哈哈哈的大笑声便要远去。 “且慢!”魔女连忙叫住他。 “姑娘还有什么事?” 魔女好言说道:“前辈,四个人一起刮风下雨,我一个姑娘家实在有些臊得慌。可否另寻一间密室,让我们分开行事,各爬各的山也好啊。” 苦脸修士立时犯了愁:“这可如何是好?我只有这一间密室可以布置阵法,再无合适的地方。你们哪里晓得,四人同行,共赏山巅之景,才得妙趣难言。” 魔女心中直骂老混球,你修得是狗屁清心之道,但嘴上却说:“羞煞我也,万万不可!” 苦脸修士苦思半晌,忽然想到了办法:“姑娘且稍等,我这就帮你们分房配对!” 说话间,忽然整个房间灯火瞬熄,变成黑漆漆一团。 下一刻,从一侧墙壁中央,自顶而下射出一道白色光壁,正好将密室一分为二,左右照的通明,又互不可见。 “姑娘,这回可满意了?” 魔女一扭头,却是瞧见那南姓男子跟自己分到了一边,也扭头瞧了过来。 二话不说,一边冲着南秋赐猛地挥去一掌,一边冲着苦脸修士骂道:“外面的老混球!你分错房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今朝谁人兴风雨 此夜哪个到巫山 南秋赐一扭头,还没反应过来,便瞧见魔女一掌化芒拍来,将眼前的视线遮得一片红光,什么也看不见了。 连忙拍回一掌相抗,只可惜他自不是魔女的对手,两相一触,立时被对方的掌芒化去。 他当即飞身,直贴上壁,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被那魔女一掌拍在墙壁上,又扑通一声掉下来,直叫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晦气! “疯女人!当我想看你么?”他心中直骂,当真郁闷至极。 立时便想还手,却也怕不是对手,又想起两个人赤条条的,实在不是时候。 脑筋一转,连忙捂住双眼: “我不是故意的,又什么也没看见。你再发疯,别怪我不客气。” 他说完这一句,连忙转过身去,注意力却全在身后,只怕对方不管不顾杀过来。 魔女又羞又怒,自猜多半被此人瞥眼瞧见了自己的背影,心中直恨得咬牙,暗想倒不如叫魏不二沾个便宜,日后也有得拿捏。 直想立时将他杀了泄气,但此刻偏偏又发作不得,心中暗道:“若此刻就杀了他,只怕惹怒了门外那混球,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我可真就见不得人了。这笔账且先记下,回头定要将这姓南的抽魂炼魄,碎尸万段,方解我心头之恨。这苦脸修士更是混账到家,糊涂透顶,有朝一日旦落在我手里,定要将今日之辱百倍千倍奉还!” 当下,便在寻思角界百族之中,有哪一族喜好男癖。 正是怒气难消之时,忽然听到苦脸修士的声音: “姑娘,我又看不见里面什么情况,怎么能分个正好?这白色光壁乃虚物所成,你等自可穿梭来往,全凭自由……” 魔女听了,连忙捂住要害,从光壁之中穿了过去。 唯梦亦是红着脸,从另一边钻了过来。 不二瞥眼瞧去,正看见唯梦的屁股带着尾巴往另一边窜去,又看见魔女的脑袋钻过来,眼瞧就要抬起头看过来。 当即吓得转过头去,心说刚才什么都没干,便吃了两招厉害的。这要是把她看光了,明年今日岂不是我的忌日。 正是忐忑不安之时,忽然听到魔女的秘法传音:“魏不二,你今日若是敢转过头来看,我一定将你的脑袋从脖子上拧下来。” 不二心中苦笑:“我可不敢,太吓人了。” 嘴上却道:“你也快点转过去罢……” 魔女哼了一声,心道我转过去了,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偷偷看过来。 再瞧中间的光壁,果然一片华芒照耀,看不清另一边的景象。 想了想,又冲那苦脸修士说道:“你站在外面,虽然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却能听见里面的声音。” “我们一边爬山越岭,行云布雨,一边还得惦记着你在外面偷听,如此分心之下,如何能如你所愿,下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更不要说爬到巫山之巅了。” “还有,我与这魏姓男子,也不过是新近结识的朋友。到今日,彼此之间仍是不大熟悉,便说是陌生人的干系,也不为过。” “你叫我们俩个现在就结伴同赴巫山,行云雨之事,实在有些强人所难。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些时间,加深彼此的印象,互留好感,互增默契,才好携手同行,更有一番滋味呢?” 唯梦听了,只道这姑娘真是能行,想出这么个缓兵之计。只是有些离谱,也不知这苦脸修士,是否能答应。但人却连忙跟上说道:“我们两个也是一般的情况……” 苦脸修士听罢,仔细想了想,回道:“姑娘所言,确有道理。我且给你们半日时光,多多交流,熟悉彼此,增加默契。” “至于里面的声音,行云布雨之时,难免真情流露、放浪形骸,姑娘家害羞也是情有可原的。好罢!我便依你所言,什么也不听了。” 说着,又发了一道神魂之誓,化了一道黑纸,给四人看过,接着又传音进来:“姑娘,我如此以诚相待,也希望你们也能成全我一片苦心痴望。” “虽然我听不见里面的动静,但你们万万不可糊弄于我。这屋中的阴阳和合阵法,随时可以感应你们攀爬山峰、行云布雨时,阴阳相合、彼此共生的气息。” “若是半日之后,阵法还是没有感应到半点阴阳交合的气息,便莫怪我寿元所限,心急如焚,非要强人所难了!” 说罢,便再不作言语。 魔女听了,心说半日哪里够的?又开口与那苦脸修士劝说,要他把期限放宽半月,再给几人拿些衣物,以免交流之时徒生尴尬。 哪里想到那苦脸修士当真实在,行动迅速,誓言许罢,果然闭目塞听,再不管屋内是滔天巨浪,还是地动山摇。 魔女叫了半晌,仍无半点反馈,这才歇了继续讨价还价的心思。 又琢磨那苦脸修士竟然耳目皆失,自己是不是可以施法遮掩身体了。 连忙驭出一道红色罡气,瞬间笼罩全身,下一刻却又被墙壁上涌出来的蓝色光芒冲得散去。 “老混蛋!” 她心中骂了一句,又冲着光壁另一头连唤几声唯梦的名字,却不见有人答应。便猜得这光壁也有隔音之效,算这苦脸修士想得周全。 这才转头瞧向魏不二,见他面朝墙壁,背后仍闪着蓝红二色利刃,不敢回头来看半眼。 “装模作样,晃来晃去,能遮什么?”她忍不住笑道:“把你身后这家伙赶紧收起来吧,闪得我眼晕。” 不二心说这还不是给你吓得。 下一刻,便听见她向自己走来的脚步声,莲步微踱,如点滴细雨轻落。 稍许,她身上悠悠的体香也跟着身子一并飘来。 不二只吸了少许,便觉得血涌颅顶,浑身燥热,某处冲天一柱更是要气吞山河,仗剑万里,心中直叫厉害,手臂一挥,连忙示意她赶紧止步: “你别过来,我可不保准能控制住自己。” 魔女面红耳赤,止住脚步,啐了一口:“你要是敢乱来,我把你剁成七十八块。” 却也怕他真的兽性大发,连退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奇怪道:“你那利刃原先分明是红色的,怎么现今刃锋边缘多了些蓝色?” 不二早就发现这异常,再联系自己内海之中的变化,暗自猜测是那冰凤做的手脚,但具体怎么回事,他自己也没个定论。 “这些日子,总走在生死边缘,我对自己修炼的功法又有些新的体会罢了。”他索性胡扯一顿,岔开话题,传音过去:“你方才跟苦脸修士说这一番话,是不是心中已有应对之策了?” 魔女稍作沉默,传音回去:“事到如今,你也莫要藏私了。先前那空间通道便是你捣鼓出来的罢?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说着,见不二要开口说,又补了一句:“你也别跟我解释什么。要我猜想那空间通道多半是你体内镇海兽赐予的神通。魏兄对我心有芥蒂,原先不肯如实相告,我能作体谅,也不打算追究。毕竟,非我族类,其心难测。” “但今日我们身陷此处,又面临爬山造雨如此尴尬的境地,若还要对我隐瞒,便叫我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别有用心呢?” 不二听得一惊,见她所说已然八九不离十,不由感慨这魔女当真厉害。又想原先抖得机灵,隐瞒的事情着实不少,也不知这她到底猜出了多少。 只好实话实说,传音回道:“非是我藏私不出,我那空间通道的神通也是新近才学到的,而且限制极多,一来需要大量的法力,二来并非随时可用,三来一旦用了,未必一定能成功的。”他说到这里,自然是想起先前使用淡黄色帛书时失败的情形。 魔女听了,心中冷哼一声:“好你个魏不二,果然很不老实。” 嘴上却道:“万事总有个几率,不试试怎么能知道不会成功。” 从不二而言,与魔女一并经历诸多生死,却是放下了不少提防之心,一时也未想到她竟然只是诈唬自己,难免阴沟里翻了船。 便接着说道:“试,自然要试。但据我感知,这神通大概还需多半日的时间才能再次动用。要不然,我早就使出来了。” 大半日? 魔女眉头一皱:“那混球说,半日便要使阴招,你方好要多半日才能动用那神通,是不是存心的?” 不二回道:“我的尊上大人,我还想多活几日,哪里敢对你动手动脚?” 魔女冷哼一声:“你便是敢动手动脚,也得有那个本事能碰得到我。” 不过,眼下却不是斗嘴的时候,又问不二有什么办法再快一些。 不二心中也是着急万分,神入识海,做了千般尝试,硬生生耗去半日光景,也没有起到什么用处,那黑白帛书仍是按照自己的节拍,缓慢地恢复本色。 眼见约时已到,魔女连忙问他恢复的如何了,还要多长时间。 “至少两个钟头。” “这也太长了,你知道这粉红雾气的厉害……” 真是万事不堪惦记。 正说着,几面墙壁再一次蓝芒大作,大股的粉红雾气蜂拥而出,冲着二人直飘而来。 “你我分开一些。” “好!” “万万要撑住这两个钟头。” “还用你说么?” 二人打定了主意,一个去了左面,一个去右面,各自面壁,如临大敌。 不二既坐定,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收了所有私心杂念。 “太上老祖,佑我扛过今遭这一劫罢。” 说着,一门心思念起了道家至典:“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无名……” 却只念了半一柱香不到,心慌,体热,流汗,兴奋,喘气,身体之中各种异样感觉接踵而至。 试着用功抵御那粉红雾气,反倒加速了它在体内的循环速度,令其功效倍增,顷刻间身子滚烫的厉害。 意识也愈加模糊,心中反复念叨:“怎么这般难受?怎么这般难受?” 一股窜天的怪火烧起,脑海中不知怎么升起一个极其强烈的念头: “我要看她一眼,只看一眼。” 理智告诉他万万不可如此,便强自努力控制。 再一会儿,那粉红雾气的邪力升至极处,他终于忍不住回头一撇。 竟看见了白玉绕晚霞,清雪覆火山的绝妙艳景。 他当即觉得脑袋快要炸掉了,摇摇晃晃站起身子,直要去白玉雕花处看晚霞,到火山之巅赏雪景。 可方转了半个身子,便瞧见一道红芒直冲着自己额头而来。 “哗”的一声,撞了上去。 他两眼一黑,一头便倒在了地上。 …… 光壁另一侧,唯梦意识模糊,早就失控。 南秋赐一掌将她拍晕了,扔在一角,背朝上趴着。 他灵台已不似先前那般清明,心志也有些微微晃动。 “大道唯情,唯情寄心。心定身坚,秽邪不侵!” 反复念着自己突破通灵境时感悟的痴情之道,身子却不受控制地起了变化,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那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 下意识便想走过去,忽然视线一晃,一张熟悉亲切的面庞浮现眼前。 “圆明啊,我岂能对你不住?” 他连忙摇了摇头,抵住疯狂的邪火,守住灵台清明。 一旦走上了痴情大道,一生之情,一世之爱便只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 否则,立道之基灰飞烟灭,突破瓶颈之时,便会情劫难过,领悟不通,轻则一生站在门槛不得而入,重则走火入魔,神志全失。 “我万万不能踏错这一步啊!” 低头抬首,看了看指中之戒,探入一道神识。 “怎么还要这么久?”深吸一口气,等得着实有些焦急。 稍许,似乎是因为这密室内太过安静,那粉红雾气喷涌得更加凶猛了些。 一个劲儿直往他身体里钻,整个人立时烧的像染炭一般,某处燥热又开始蠢蠢欲动,扭头又向那处瞧去…… …… 再醒来的时候,不二发现自己迎面朝着墙壁。 四周粉红薄雾还在,身上湿漉漉的全是汗水,但已不似先前那般燥热不堪。 朝天之石依旧凶猛,却没有昏倒之前那样叫人血脉喷张,邪火难休。 再察体中,内海充盈,法力充足,竟是在晕倒的时间里,又有所恢复。 魔女的体香就在屋内环绕,提醒他想起了昏倒前的一幕。 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啊! 他暗道一声糟糕,心跳又加快了。 “你那神通到底好了没有?这都过去多久了?”耳旁传来了魔女低沉的传音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回头看,魔女却一把摁住他的脑袋。 “老实点,”她冷哼一声:“干正事。” 不二应了,连忙神识探海,只见一片清朗之中,那黑白帛书复还了原本的颜色。 “可以了!” 说话间,那粉红薄雾仍是不停地往身体之中钻去,燥热邪火复燃之势凶猛。 他知道不可拖延,连忙驭了一道神识探入黑白帛书之中。 由此,识海立时翻滚起来,内海法力倾泻而出,势难休止,一直涌出将近五分之四多一点的法力,才停歇下来。 一时间满脸煞白,坐倒在地。识海之中,玄音渺渺不知何意,那黑白帛书之上,怪字一晃而过,飞离出去。 紧跟着,便飞到了密室的墙壁上,一阵视线扭曲之下,一个数尺为径的空间通道呈在眼前。 通道那头,可见蒙蒙黄雾,绵延不绝。下一刻,密密麻麻的绿眼长虫从黄雾窜出,直往通道这一头钻过来。只是方探出个脑袋,便干成了一团,落在地上。 不一会儿,洞口便堆了厚厚一层干瘪的虫子的尸体。 “成了!”不二精疲力竭地扶着墙,勉强说道。 …… 密室之外颇远的某处房间,苦脸修士正盘腿打坐。 他面前摆放着一个黑白二色浑浊搅拌的灵池,池旁立着一个华芒闪动的水晶罗盘。 一道清明透亮的光线自罗盘而出,绵绵不绝地涌入苦脸修士双手大拇指尖的少商穴。便在此时,那光线戛然而止,再无动静。 “歇了?” 他轻声说道,再不作理会,盘腿静坐。 “咦?” 良久,忽然轻咦一声,神识探入内海之中,只见其内静立二兽。 其中一个洁白无瑕,形貌似鹤,便是他的主修镇海兽太上清鹤。 另一个通体黝黑,身形似蛇,蛇背生翅,翅上密布白色羽毛,自是极为罕见的异兽。 此刻,那翅蛇浑身闪过一道黑芒,一个四周边缘扭曲空洞在其身前忽地闪现,又倏地灭去了。 苦脸修士眉头一皱,陷入苦思之中。 …… “快走!”魔女驭了一道罡气,将不二扶起,连忙催着他行动。 “等等。”不二却向光壁对面走去:“把唯梦也带上。” 魔女眉头一皱,心道:“你可不要打扰了人家的好事。” 但也不曾拦阻,眼看着不二过了光壁,忽然想到那姓南的岂不是也要跟着过来,登时吓了一跳,连忙隔着通道挥出一道罡气,将另一头的虫群和黄雾打散了, 这才钻过空间通道,到了对面,立时唤了一道罡气护罩,将浑身裹得严严实实,这才安了心。 回头往空间通道瞧去,却老半天看不见魏不二的身影 “快点过来罢。” 她心中有些焦急,忽然生出了极为不祥的预感。 少许,空间通道对面光芒一黯,紧跟着出现一个身影,却是南秋赐光着身子先从通道那头飞了出来。 满身是汗,目光迷离,显然意识已不大清醒。 再看他大腿之上,一大片的血迹直往下流。 仔细辨识,可以明显看到几处横切的伤口,显然是为了抵御粉红雾气的邪火,自残所致。 “倒是个舍得狠心的。” 她冷笑一声,忽然浑身罡气猛地炸开,冲天的杀机毕露: “今日活该你的命到此为止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滚滚黄雾红影来 罡风疾动,魔女杀意冲天。 眼看南秋赐便要在迷迷瞪瞪之中命丧当场。 一道暗影倏地掠过,有个身影急匆匆忽然从空间通道之中冲了出来,一头撞在了南秋赐身上。 魔女连忙撤力,收回掌势: “魏不二!” 再一看,他赤着身子,身后竟然背着同样不着寸缕的唯梦。 她眉头一皱,伸手便将唯梦从其背上接过: “好样的,你这回可算沾了大便宜。”她言语之际,稍带揶揄,似乎别有所指。 “她晕过去了!”不二连忙解释道。 回头去看,那空间通道边缘已开始坍塌,对面的视线渐渐模糊。 “总算平安!” 他长出一口气:“咱们还是快点离开的好,我猜这里距那密室并没有多远,苦脸修士随时可能追过来的。” 再看四周,先前被魔女打散的黄雾渐渐又涌了回来。 魔女便将浑身罡气散开,将黄雾挡在了外面。 “先把正事做了罢。” 她说着,撇头向南秋赐瞧去,掌中罡风骤起,杀意四下弥漫。 不二见此,自然明白了什么,心道命运果然难以捉摸,一劫方过,一劫再起,这姓南的今日只怕躲不过这一遭了。 南秋赐脱离粉红雾气已些许时候,又吸了些外面的空气,意识稍稍清醒,瞬时感受到了浓浓杀气。 一睁眼,便看见那魔女寒如严冰的目光。 整个人立时清醒过来,但身体状态却尚未恢复,便是挡个挡不住,躲又无可躲,心念一转,只道唯有使用“一见钟情”这神通了。 心中默默念着:“一面之缘,一世情深。一日难忘,终生不悔!” 紧跟着,内海之中一只通体海蓝色、貌如鸳鸯的大鸟瞬间发出一道悠悠蓝芒。 南秋赐立时心生感应,抬头直视魔女,双目之中蓝光一闪,直正照入魔女的眼睛。 岂料得,魔女被那蓝光一照,却并未生出半点异样,只是稍稍觉得有些晃眼。 “什么东西?” 当即微一闭眼再一睁,一道极寒目光瞬时射了回去。 “哎吆!” 南秋赐痛的叫了一声,连忙伸手捂住双眼,心说难得遇上不吃招的,怎么偏偏赶在这要命的时刻。 魔女哪管他这么多,掌锋一挥,罡气化芒而去,正是不见血不收势。 不二立在一旁瞧着,只好心中为其默哀。 “找死!” 忽然,一声炸雷般的响声从空间通道那头传来,惊得四人齐齐楞住了。 便瞧见那原本即将闭合的空间通道倏地又张开了一些。 紧跟着,一股好似异空间传来的骇人威势自通道口狂涌而出,一道黝黑暗光夹在威势之中赫然袭来,方好与魔女挥出的罡芒撞上,瞬间将其吞噬殆尽。倏而,又分成两道黑光,一道转瞬离去不知行向何处,另一道气势如虹地向二人冲来。 “快躲开!” 不二喊了一声,连忙抓着魔女的胳膊就往远处遁去。 那道黝黑暗光却好似只盯住了他,暗光头部化作一只黑手,倏地加速,一把揪住他的脖子猛地往后拽去,转瞬间便拖走了半丈。 魔女吓了一跳,一手连忙抓住不二的脚,另一手又瞬间挥了数道罡气,直想把那黑光割断。 可惜那些罡气一触黑芒,却似打在了无尽虚空中一般,眨眼消失不见了。 “空间神通?”魔女忍不住惊叫一声,知道拿这黑光毫无办法。再往空间通道瞧去,那洞口正缓缓缩小,不久就该彻底闭合。 她心念一转,聚起毕生功力,冲着空间通道挥出一道气势冲天的红色罡芒,只求让对面那人稍作分心。 另一边,则使劲全力抓住魏不二往后拖,也不管他这会儿一身无衣,尴尬至极。 那罡芒一入通道,却再未发出半点动静。 反倒是眼前的黝黑巨手声势骤然冲天,瞬间将不二拽至通道入口处。 不二眼见这一遭难逃黑手,又看魔女死命抓着自己不肯放手,心中骤然一狠,双手急速聚起最后的力量,毫无征兆地照着向她胸口猛地拍去。 魔女的注意力却全在空间通道的另一头,哪里想到不二会意外偷袭。 胸口未作半点防御,一掌被不二拍中,痛哼一声,松开了手,又被掌力推出几丈之远,大惊之下,才连忙止住后退之势。 再一抬头,不二已被黑手一举拽进了空间通道之中,只能从双脚之间的缝隙中,看见他双眼直勾勾瞧着自己。 下一刻,那洞口便急速缩小,很快只剩下碗口大的样子。 她惊呼一声,罡风狂舞,身子径直向那通道钻去。 眼看便要伸手够到,待扑过去,却只剩下空空幻影了。又伸手在半空之中,连连挥舞,但只有周围的黄雾在涌涌澎湃,像是随时要吃人的样子。 过了不知多久,她忽然停了下来,缓缓转过脑袋,目光直往南方瞧去。 …… 密室之内。 不二奄奄一息倒在地上,浑身多处割伤和刮伤,直成了血淋淋的模样。 方才,空间通道分明是要合拢的趋势,若不是有股外力强行干扰,恐怕早就关住了。 便在这两股力量角逐之下,通道之中难免空间碎片横飞,场面极度危险。 不二被那黑手拽着脖子,在通道中仓皇躲闪,勉强躲过致命的危险,但一些细小的空间碎片却是避无可避,这才招了一身伤痕累累。 他落地之后,抬头一观,却见苦脸修士闭目站在自己的身前,轻轻挥手撒了些粉末,另自己身上的血迹飞快变干,伤口也以惊人的速度结痂了。 接着,又一招手,唤来一件宽大道袍落在不二身前。 “穿上吧。” 待不二穿上道袍,坐在地上。 他才睁开眼睛,满面心痛的神情,叹了一口气:“为何还要利用我的诚心,坏我大道长生之望?” 说着,右手摁在魏不二的头顶,一股冰凉寒气倾泻而下,直奔内海而去。 不二立时觉得浑身冷得要命,死亡的气息似乎离自己极近。 当下心头一凉,便猜得这苦脸修士要狠下毒手了。 只可惜,之前动用空间神通,他便将法力耗了七七八八。方才又经历空间通道的生死之劫,内海之中的法力已然所剩无几,便再无半点反抗之力。 既晓得自己再难逃劫数,他堪堪直起身子,索性道出实话: “前辈,你当真是一片诚心,以待我等么?我只怕你从始至终,未打算让我们活着离去罢?” “此言何意?” 不二回道:“你口口声声说,此界之中,再无旁人,也无法修炼那双修秘术。今日遇到我们,才算重新升起了大道长生之盼。我便要问问你,这阵法是怎么回事?” “据我所知,三阶阵法大多复杂,设计精巧。便是最简单的三阶阵法,至少也要大半日的光景才能布置妥当。这密室之中,却早就布好了阵法,虚位以待,分明是你早有所谋。” “说不定,这密室之中,早就有不知多少男男女女,被你哄了进来,在那粉红雾气的作用,翻云覆雨,登极巫山,精干而亡。” “你如此作想,便当真是冤枉我了。”苦脸修士苦笑道:“突破天人境的大限在即,还不许我提早做一些准备么?这阵法的确是很早之前布置的,但原本也只是有当没有放着,万一哪一日机缘到了呢?” “诡辩而已。”不二又道:“更可疑的是,你说你的镇海兽是清鹤,主修清欲寡欢之道。我们修道中人都晓得,大道玄妙,因果相连,自己的心性作为,一定要契合所修之道。否则,道基不稳,难有寸进。” “瞧你先前的所作所为,贪长生,妄大道,造欲孽,结恶果,哪一样与清欲大道有干系了?别说突破天人境的门槛,我只怕你连地桥境巅峰期都过不去。” “所以,我猜测,你镇海兽根本不是清鹤,所修大道也不是清欲大道,这才全不必忌讳什么。” 苦脸修士听罢,当真有些哭笑不得:“我修的若不是清欲之道,为什么不自己进入密室中,反倒要便宜你这混小子?” “也罢,随你怎么想去。”他摇了摇头,察觉神识已探到这小子的内海之中,立时瞧见了毕蜚和那人面蛇身的镇海兽。 便于此时,自己体内的黑色翅蛇黑芒一闪,一股极端恐惧害怕的情绪赫然涌上自己的心头。 他连忙将神识撤了出来,怔怔看着魏不二,一股狂喜涌上心头。 “巧也!”他心内忍不住振奋高呼。 虽然认不得这人面蛇身的镇海兽究竟是什么。但从翅蛇传递的讯息来看,似乎翅蛇正是传承了此兽的血脉,才会擅长空间神通。 “若是能助这小子突破通灵境,他所悟大道,必定对我领悟翅蛇空间一道,大有助益!” 他心念急转,想近日真是鸿运当头,接二连三的大机缘竟然频频降身,难不成真的是老天被自己感动了? 正琢磨着,一道黑芒忽地穿空而至,在密室之中盘旋一圈,瞬间钻入他内海之中。 他闭目少许,忽然睁开了眼睛,向某个方向望去: “在那里么?” 稍作寻思,站起身子,正要离开,忽然瞧见魏不二,只怕中了旁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便挥出数道火红细绳离手,将不二包成一个粽子:“跟我走罢,把你那位角族情人再请回来!”原来,竟早就看破了魔女的伪装。 从山壁洞口遁出来,开了护罩,退开黄雾,一路直向南去,约莫行了百余里地,忽然听到一声带着沙哑的冲天怒吼。 远处黄雾似巨浪一般狂卷而至,惊天的气势威压如暴雨倾盆,叫他身沉难动,心头狂跳。 “息亥!” 他大惊之下,直纳闷自己干了什么,怎么把这位虫仙招惹过来。 再一瞧,黄雾之中,一个浑身裹着红芒的曼妙身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直冲自己而来。 仔细一辩,雾中之人正是那角族女子。 “悔煞我也!” “这女人自己找死,为什么要拖累我来?” 他一拍脑袋,连忙看向身后看去,目光直穿黄雾,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千辛万苦建起来的驻地和那四阶聚灵阵法,被息亥毁于一旦的画面。 “坏我长生大道,毁我苦心经营!” “我可曾生起半点谋害你等性命的念头?你们为何如此待我?” “今日不杀你,如何解我心头之恨!” 他大吼一声,怒火直冲云霄,身子一闪,瞬间冲向那角族女子,一道血红长纱离手而去,立时将魔女腰身卷住,直往自己这一方而来。 而手中黑芒涌动,下一刻便要叫她以死赔罪。 不二见此,连忙冲着魔女叫道:“快把身上的罡芒去了!” 魔女听了,先是一愣,转瞬明白了不二的意思。 那苦脸修士先前许下了神魂之誓,绝不偷看四人的身体,若是违背,便要立时魂飞魄散的。 她心中直骂魏不二一万遍:亏你个王八蛋,怎么想得出来。 不二却道:“命都没了,想别的还有用么?” 那苦脸修士却吓了一跳,赶紧把双目闭上,又在那魔女身上裹了数道火红细绳,包成个粽子,才睁开眼。 再一瞧,方才还在的两个人,竟然通通消失了…… 他仰天长叹一声,再也顾不上许多,向南方凶雾之中猛地挥去一到黝黑暗光,击得息亥又一声冲天怒吼,将杀气直锁而来。 自己则向另一头飞火流星般遁去了。 第二百章 人魔之恋 旷世奇情 半月之后,南秋赐浑身直泛红光,驭着一道火红绸纱,直向某处飞遁而去。 所过之处,皆是黄雾蒙蒙,虫云滚滚,却被那红光一荡而开,不能靠近半分。 瞧他的面色,较之前明显多了许多衰败之色。原本乌黑的头发,此刻也白了不少。 唯梦就在他身旁一并遁着,模样仍是绝顶秀丽,但神色间却多了些难以言明的情绪。 “臭小子,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救下那二人?”戒中人忽然传音问道。 南秋赐并未张嘴说话,但神识一动,心意回道:“先前在密室之中,我邪欲难抑,为避大错,几乎要抹颈自刎。还好那魏姓男子冲进来,救我一命。我岂能欠了人情不还?总归这须弥戒已经打开了,该付出的代价也付了,正好拉他一把,算作两清。” 戒中人不免好笑:“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白花花的大美人放在眼前,千娇百媚,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送,你小子竟然要自刎以明志,气死我算了。” 南秋赐哼了一声:“我若不如此做,如何对得起时圆明?大道前程岂不要付之一炬?” “放屁!”戒中人气道:“你走的痴情一道,又不是童子大道。你跟她睡一觉又有何妨?只要感情还寄在时圆明身上,不就好了?” 南秋赐怒道:“简直胡扯,身子给了旁人,心还能留下么?” 此言说罢,戒中人立时愣住了,似乎无言以对。 过了许久,才没好气地回道:“说你小子傻,你还真不亏。这情鸟装在你身上简直是浪费。” “但姓魏的小子倒也罢了,那角族女子先去分明是想杀了你的,你为何要救她?难不成红雾吸得多了,脑子烧糊涂了?” 南秋赐道:“此女甚恶,在密室之中百般辱我,到了外面又险些害我性命。如此奇耻大辱,只杀了她,岂不是太便宜了?” “哦?难不成……”戒中人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不是角族人么?”南秋赐笑道:“竟然会与这人族男子纠扯不清。难得瞧见人魔之恋,旷世奇情,我不瞧瞧热闹,岂不是白走这一遭?我不仅要救下她,日后还要全力助二人重回宏然界,且看看她回了角族之中,该如何自处,又会落个怎样的下场。” 戒中人嘿嘿笑道:“心劫胜于身劫,你这一手,倒是颇得老夫心意。” 南秋赐不愿再与他谈论此事,转而问道:“须弥戒内情况如何了?” “还得等一等。虽然此戒似乎正在适应这里的空间法则,但进度显然有些缓慢。” 戒中人的口气忽然严肃起来:“我奉劝你近日最好不要打这须弥戒的主意。” “先前开戒,虽是为了避开息亥,不得已而为之,但毕竟是强行开启,已然生生耗去四十年的寿元。现今,你挂了个五十岁的年纪,却拖着一百六十岁的肉躯,地桥境大限在二百四十岁,便只剩八十年的时间,供你从通灵境初期往地桥境的门槛飞。” “若不是你在痴情大道上颇有天赋,此番又从那苦脸修士的驻地里获得了大机缘,只怕神仙也帮不了你。我说了这么多,就是要告诉你,须弥戒……” “须弥戒轻易再动不得了!你都说了一万遍。”南秋赐听得头大,连忙把话接了过来:“我醒得了,也求你别再说。好在那苦脸修士死得干脆,我此番所有损失,通通从他的遗产中补回来了,也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扯平了。” 说着,又往茫茫雾海中望去: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怎么行了这么久还不到?你先前神神秘秘的,这会儿该说了罢?” 提起此事,戒中人忽然来了劲:“哈哈,你小子又有一个大机缘到了。那息亥一出来,我才晓得此地根本不是什么平行界面,而是你突破地桥境的大福地!” 南秋赐自是不解:“你能不能不要装神弄鬼的,说明白点……” 戒中人笑道:“你还记得浩瀚森林树宫之中,那个水晶罗盘么?记不记得罗盘之上写着什么?记不记得,你那时往精石池里放了精石之后,水晶罗盘上的绿光指针有些不大对劲……” 南秋赐气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这小子,悟性真是太差。再想一想,罗盘之上,宏然界三个字往外写的什么,你还记不记得?” “吞……吞天?” 他一边说着,一边加快了遁速,却未发现,身后不知多远之外的大雾中一个浑身是疤的丑陋身影,小心翼翼跟随着。 …… 苦脸修士的驻地内,幽长暗廊的尽头,一间阴暗的祭堂里。 “你还真够有耐心的,”魔女站在一张深色祭桌之前,低头看着放在上面的数十个死人牌位,祭桌之上落了厚厚一层香灰,想必原先是经常供奉的。 “那姓南的将你我关在黑屋之中将近半个月,只怕早就将这驻地里里外外搜了个遍,该拿的都拿走了,剩下的都是些没用的糙次货罢?” 半月之前,二人眼看就要被苦脸修士当场击杀,却不知如何忽然被吸入一个黑色的密闭空间之内,关了将近半个月,才被放了出来。 一出来,便发现又回到了先前的密室之中。 那南姓男子留了张纸条,便说救命之恩已还,自后两不相欠。 这才知道,一切皆是是他暗中所为。 二人便在这驻地内外,到处找寻此人,却连影子也没有看见。 倒是在驻地附近,大雾未曾侵袭的某处,看见了苦脸修士残缺的尸体散落在当地。便猜测多半是那叫做息亥的怪物下的杀手。 二人只怕那怪物还在附近,连忙又返还驻地之中,找找寻寻,发现了一个水木四阶聚灵阵法,还有几间类似藏宝屋的隔间,里面放着宝箱,木架之类,不过这会儿已然空空如也。 又不知三拐五绕的,找到了这条幽深暗廊,费劲巴拉地打开一处机扩,才发现里面是个拜祭亡者的祭堂。 “这祭堂藏得如此隐蔽,我猜南秋赐多半没有找到。” 不二则在祭堂内到处仔细检查:“而且,一个祭堂为什么要安排几道暗门来隐蔽,这也太奇怪了。” 正说着,不小心又触到一个机扩,只听咯吱咯吱的器械转动声,眼前的墙壁缓缓翻转过来,露出背面整墙的抽屉,每个抽屉面上都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回头一看,抽屉上的名字正好与祭桌牌位上的名字一一对应。 “找到了!”他轻呼一口气,拉开其中一个抽屉,里面放着衣服,鞋子,杂物,还有一个布满灰尘的储物袋。 “哦?”魔女见此,颇有些意外,缓缓走了过来:“里面是什么?”看了这一墙抽屉的情形,立时明白过来。 不二叹道:“这苦脸修士倒是挺重情义,这祭堂里的牌位,想必都是与他一同流落此界的同门修士。却没想到,他竟然把他们的储物袋都原封不动藏在了这里。 逝者为大,遗物善存,有朝一日回到宏然界,还可以还给逝者的亲朋好友。想必,苦脸修士心中多半存了类似的念头。 可惜了,他若是将这等品行操守保留至死,也算善始善终。 不二稍作感慨,抑制不住心中期盼,连忙将每一个抽屉都打开,逐个检查每一个储物袋。 可惜,将一大半的储物袋查过了,却发现里面装的多是些低阶符箓、法器和丹药,还有一些常用的材料。 便可推测,这些亡者多半是与他一般的开门境弟子。而且,在宗门之中,也是边缘角色之类。 大失所望之下,后面几个抽屉都只是敷衍地看了一圈。却没想到,竟然在最后一个抽屉内的储物袋中,发现了几张空白的神魂连通卷轴,还有一瓶用来提升修为的一阶上品聚灵丹,以及一个二阶法器—冰魄剑。 这多半是大宗门里核心弟子的待遇了。 当下大喜过望,忍不住要仰天长啸,捧着储物袋的双手都有些颤抖,一时之间几乎难以言语。 “老天助我啊!”他心里想着。 诸多憧憬纷至沓来: 苦脸修士既然已经陨落,这驻地之中的四阶水木聚灵阵便可以尽情使用。而自己的神魂恰是五行属,合了水木两样,便算足够了。 突破通灵境的关口,原本有二阶聚灵阵便已足够,现今连四阶聚灵阵都搞出来了,岂不是妙到极致。 想一想,云隐宗掌座峰上,也不过是个三阶云雾属的聚灵阵啊。 还有这瓶一阶上品聚灵丹,便是在云隐宗内,也只有贾海子这般天资卓绝的弟子才有资格分到。 如此一来,只要自己全力以赴,不荒废点滴时光,三十年之内突破到开门境巅峰期,也并非绝无可能。 “怎么了?” 魔女见他这幅失态的模样,开口问道: “难不成发了大财,高兴傻了?” 不二这才回过神来,扭头看了看她,忽然想起什么。 一盆冰水当头浇了下来,浑身直叫凉个透。 半晌,才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卷空白的神魂联通卷轴,心中苦笑:“卷轴倒是有了,毕蜚的精血怎么办?” (免费章节)番外:闭眼之后,一念之间;黑暗之中,昙花一现 (此为番外,今天单独发免费章节,过几天将合并到正文中,随后删除。) 便在苦脸修士闭眼的当口,一道诡异的白光从四周黄雾之中倏地钻了出来,似一道闪电般穿过不二的胸膛,整个瞬时消失了。 魔女见此情形,忍不住惊呼一声,脸色瞬时惨白如纸,当下心头全凉:“万事皆休!” 便值此时,苦脸修士自察有些不对,闭着双目,大手一挥,数百道血红细绳挥去,直将魔女包成个粽子。 魔女却浑然不觉,双目瞪着他,直以为是白光是其所为,一时间悲从心起,怒火冲天,瞬时燃了全身的罡气,将绑在身上的血红细绳瞬时崩的炸开。 老贼,我要你命! 整个人化成冲天赤焰,黄角之威荡得四周雾气全散,红光一闪,夹着同归于尽的气势,便向苦脸修士疯狂撞去。 却未听见半空之中,一声轻“咦”,带着些惊喜的意味。 下一刻,又一道白光骤闪,自魔女胸口一逝而过,虚影晃动之下,整个人连同冲天赤焰一并不见了…… 这一切只在转瞬间逝去,待苦脸修士再睁眼时,二人已然不知所踪。 他两眼大瞪,恍然不知缘由。 呆愣了少许,却发现息亥的滔天威势已席卷至数十里外。 仰天长叹一声,不知上苍为何如此对待自己。 又只怕万般心血付之一炬,冲着息亥的所在挥去一道黑光,自己则向另一处狂遁而去,只想将它引到别处去。 哪料得方行了百余丈,便听见息亥一声冲怒吼,一道青紫色焚天火焰当头袭来。 他惊骇之下,连忙驭了数道护罩,将周身裹住,紧跟着便被那青紫炙火向后撞了数十里地,直将所有护罩耗得一干二净,身子便被剩余的紫火燃着,一阵痛苦嚎叫之后,坠落在地面之上,再也没有半点动静。 …… 不久之后,一个高宽皆有数百丈,身形如小山一般的多足巨虫缓缓遁至附近。 巨大的头颅上生了数千只紫色的眼睛,密密麻麻,直像蜂巢一般。 它端着满脸疑惑之色,举头四下瞭望。 忽然,满面的紫色眼睛光芒大作,射出数千道紫色长虫,将四周近百里地一寸不落地席卷一番,却仍未找到先前那一身闪着红光的目标。 一怒之下,浑身荡出一波紫色波芒,以巨大虫躯为圆心,向数十里地为半径的范围扫荡一圈,把数不清的绿眼长虫化为灰烬,才身形一晃,复向南方返还了。 …… 一片漆黑与混沌之中,不二默默念起了烛火术的口诀。 一道微微火光挣扎着亮了起来,照出一个绝美的身影,原本的白皙无暇,在微暗光芒中,尤添几分朦胧的诱惑。 “你要死啊?”魔女惊叫一声,忙一挥掌,立时将那火焰熄灭了。 她还光着身子呢! “通!” 紧跟着,一拳捣在不二的胸口上。 并没有怎么痛,不二却闷哼一声,捂住胸口,一趟坐在了地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就装罢!” 她轻笑一声,虽在黑暗之中,但也能想象出不二装模作样的滑稽。 “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二尴尬回道,下一刻却惊喜说道:“总算都还活着!” “别高兴得太早了,咱们到哪里了?” 说话间,魔女正要驭起一道罡罩,将自己的身子遮住。 却没想到,那红色罡罩方从脚底闪了一下,转瞬间便不知被什么东西吞噬得不见了。 红光一闪而过,反倒让她周身一切美好在无尽黑暗中惊艳释放,又转瞬逝去。便好像昙花刹那一现。 “你转过头去!”她惊呼一声,连忙捂住要害。 不二早就看呆了,楞了少许,才慌得转了过去。 “这可是你自己干的,跟我没关系啊……” “你不会把眼睛闭上?” “我怎么知道你突然干这个……” “少废话。” 魔女说着,确认不二已经转过头去,又试着几次驭起罡罩,却仍是方才那般的情形。 想了想,挥出一道罡气直向一面撞去。结果,罡气未离手,便被这一片黑暗吞噬了。 不二也尝试驭了几样法术,自然也是与魔女一般的情形。 便可推测,这黑色空间之内,多半有一个可以吞噬各种能量的阵法。 如此一来,当真有些束手无策了。 “到底是谁,将咱们带到这里来的?”不二忽然问道,便想着若是知道是何人所为,或许能有些眉目。 魔女想了想,回道:“是不是那苦脸修士?” 不二听了,忽然陷入了沉默。 “你怎么不说话了?”魔女问道。 不二苦笑一声:“我在想,若当真又被这苦脸修士抓住了,咱们是不是还得回到那密室之中?” 言外之意,只怕又要陷入先前那般尴尬境地了。 “你想得美。”魔女心道。 少许,哼了一声,回道:“他要是再敢这般做,瞧我将他抽魂炼魄了。” 不二忽然想起先前在密室之中发生的事,心头一阵狂跳。许久,叹了口气,小声回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事不得不妨。若是他真的将你我再次带回密室,放出那粉红雾气,我只怕自己抵个不住,你便向先前那般将我打晕便好!” 话音落了,魔女却不再说话。在一片黑暗之中,幽幽的异香散了开来。 不二仿佛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加重了,还有不知是谁的心跳声。 他觉得气氛有点诡异,正要说什么。 忽然听见魔女哼了一声:“我现在便有些不大放心呢。” 话音方落,不二便觉得双眼被一只冰凉的手贴了上来,一股燥热的气息涌进脑袋里,嗡的一声,整个人浑不知觉地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 不少书友觉得,第二百章《人魔之恋旷世奇情》,跨度太大,中间略去很多情节,影响了阅读。 从我来讲,本意是想加快情节进度,毕竟大家都是花钱阅读,肯定不想看我揪着一段剧情水来水去。 但我回头再看,又细细思量,也觉得的确有些前后断档的嫌疑。 所以,一大早起来,认真写了一篇番外,续上之后的剧情,作为免费章节发出来,让文章更加顺畅一些,以免日后无法弥补的遗憾。 各位道友如果看过这篇番外,还请在章末评论处,留言露面,以示自己看过了。 在先前已经订阅的各位道友看过之后,我会把这篇番外与正文合并一处。然后,将番外删去,以免影响后来的道友阅读。 万分感谢各位的支持! 万分抱歉,更新推后到明天早晨10:30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一章 寻不见的白牙 祭堂之内。 魔女将魏不二手里的储物袋拿了过来,眼见其中灵气稀薄,便猜到都是些低阶附录、丹药什么的,便有些好笑: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那苦脸修士已是地桥境修为,又是大门派中的天才弟子,想来身上的稀罕东西肯定不少。看眼下的情形,好处却都叫那南秋赐拿走了,你只不过吃了点残羹剩饭,就乐成这副傻样,真不知有什么好高兴的?” 不二回道:“就算是天大的好处,错过便是错过,再可惜也没有用。倒是眼前所获,远超我所期盼,已经很满意了。” 嘴上如此说着,心里却是大大地发起了愁。 从血脉感应符的表现来看,魔女传承了毕蜚血脉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再不用作疑。 现在最大的问题便是,怎么拿到魔女的精血。 强行夺取万万不可。一来打不过,二来两人的情分到此,也打不起来了。 总不能直接和魔女要吧? 且不说她会不会同意。便算是顾及两人同舟共济的情分,真的同意了,怎么取血?精血全在黄角之内,难不成要把头顶的角割下来么? 再者说,不二尚且还记得,魔女曾经跟西雅法师提起过,由于某种不可言说的理由,精血对于角族人来讲,乃是等同于自家性命般的物事。 她说得如此郑重,想来绝不是空穴来风,这精血必定珍惜之极。 一想到所要之物对于对方如此重要,不二更是觉得嘴上挂秤口难开。 但提到西雅,他忽然想起,在寒冰界时夏家三兄弟曾使用本族的特殊手法和工具,采集到魔女的精血,并存放在脖颈的白牙之中。 后来,在浩瀚森林的树宫之中,魔女曾说服西雅,让她仔细搜过三人的身子。不过,几乎是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也没有寻到存放其精血的白牙。 “蓝狐儿!” 不二忽然想起了这个几乎要忘掉的名字,心里不由地一振。 从夏家三兄弟身上找寻精血失败之后,魔女曾推测,那颗白牙藏在了蓝狐儿身上。 倘若这推测正确,那么自己现在就该去蓝狐儿的尸身附近找一找。 心中推测:“蓝狐儿之所以能到此界,多半是胁迫那雪族三兄弟动用了秘术,以魔女的精血为引,追踪行迹,才一路跟了过来。若真是如此,蓝狐儿身上一定藏着那颗白牙!” 他越琢磨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 想自己突破通灵境的大机缘就要到了,自当尽早行动。 但又晓得,黄雾虫海之中,危险重重。一个不小心,极有可能与蓝狐儿一般,被万虫啃食而死,长生大道之梦付之一炬,成为冷冰冰的骸骨。 可若是非要在冒险进入大雾与向魔女张口讨要精血这两条路中选一个,他自然斩钉截铁地选择前者。 “你又在发什么楞啊?”魔女见一副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忽然开口问道。 “没事,我在琢磨自家修为的事情。”不二随手将神魂联通卷轴收回储物袋中:“正好这里四阶聚灵阵,想看看能不能趁机突破瓶颈……” …… 往后两日,不二便躲着魔女,暗自在驻地里筹划进入大雾虫海,找寻蓝狐儿尸体之事。 “迟则生变,拖不得啊。” 他一边自加压力,一边仔细盘点和搜集着自己可以利用的东西。 首先,南秋赐临走的时候,将不二的储物袋原封不动还了回来,里面的青云剑便还可以派上用场。 此外,从祭堂那些修士遗留的储物袋中,还可以找到一些低阶灵石,逃遁和防御的符箓,补充法力的丹药,指引方向的定星石,还有一些法器,等等之类。 又在脑海中,反复推演找寻的路径、应变的对策和具体思路,甚至还在雾海中做了几个实验,待觉得把握很大了,才趁着魔女不察,偷偷溜出了驻地。 按着事先想好的路径,寻着二人来时的方向,拿出一样一阶防御法器——青光盾,往里面输了些法力,顷刻间亮起一道青色法力护盾,将黄色大雾和密密麻麻的绿眼长虫通通挡在外面,直往蓝狐儿尸身处遁去。 一路边走,还边做了灵气标记,谨小慎微遁着,只怕迷了路。 此界灵气稀薄,他便不停地用灵石作补给,待法力亏空较多的时候,又服下元气丹补充灵气,遇到雾气较浓的时候,便使出防御符箓。 那些绿眼长虫疯狂地撞击护罩,绿色的虫血把透明防护罩染得一片模糊,还需要不时的清理…… 饶是如此小心,一路上仍是危险重重,状况频出。有几次差点撞上颇为厉害的巨虫,多亏了毕蜚的心悸提醒,令他及时调整方向,提前避过。 可到底是黄雾蒙蒙,虫海涛涛,又多次转变方向。走了一日,才堪堪找到蓝狐儿的尸骸所在。 按照之前的计划,又花了数个时辰,将这三具遗骸附近以及周围数里地的范围,仔仔细细搜索了一番,结果却是大失所望。 考虑灵石已耗去一半,元气丹服了一瓶,符箓也用了数张,补给已不算充裕,为稳妥起见,只好沿着灵气标识往回走。 却没想到刚返了数十里地,后面的灵气标识便通通不见了。 这灵气标识在正常情况下,足可以坚持十日。现在才过了两三日,就齐齐消失,当真是有些离谱了。 便只好拿出定星石,认准了方位,径直往北方行去。 返程途中,更是险象环生。一度被一头擅喷毒气的多足巨虫盯上,接连使了几张一阶加速符,堪堪逃出其感知范围,结果又被另一只多眼巨虫盯上了。 激战一番,又引来了两只巨虫。于是,便在一路仓皇逃窜中,兜了个大圈子,几乎把所有补给快要耗光,还自爆了几样低阶法器,才险之又险地逃回了驻地。 一进山壁洞门,一口死里逃生的劲头卸掉,便觉得浑身快要散架,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浑身的血迹,残破的法器、符箓,狼狈的模样,苦笑一声,心中暗道:“这回可好,差点把命丢了,精血却没有找到,你可真是蠢到家了。” 失望之情,实在难以言表。 失魂落魄地在洞口坐了不知多久,忽听外面传来不知多少巨虫的嘶吼声,吓了一跳,正要探出去查看,却见魔女一头扎了进来,大口喘气,面色泛白,身上竟然也是鲜血沾衣,走路都有些摇摇欲坠,想来亦是经历了一番激烈战斗。 “你去哪了?”不二连忙走过去,将她搀住:“怎么搞成这幅样子?” 魔女一把将他推开,冷笑道:“我去给你收尸来着,竟然没找到,真是意外。” 原来,竟是发现魏不二早就不在驻地之中,又联系之前他言行异常之举,猜到人已经进了浓雾虫海之中。而且,目标八成就是蓝狐儿的骸骨。 想他区区一个开门境的修士,一进虫海,若遇到相当于通灵境这等存在的厉害异虫,岂不是九死一生的概率。 心中甚为着急,左等不来,右等不到,便也顾不上自家危险,稍作准备,一头扎进浓雾虫海之中,径直向蓝狐儿骸骨处寻去。 沿路细细找寻,却还是没有看到人。又不小心招惹了几只厉害异虫,一路被追赶着,只好先逃了回来。 大抵便是如此经历,但她自然不会如实告诉魏不二。 不二自然猜到她去虫海干嘛了,心中又是感动,又觉得有些惭愧,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魔女却冷冷瞧着他,开口说道:“我想问问你,冒着陨落的风险,去虫海之中干什么?” 不二早就想好了说辞:“方到此地的时候,不慎丢了一样东西,于我突破瓶颈极为重要,万不得已之下,才会冒此风险。” “丢了一样东西?你还真是说谎说上瘾了。”魔女哼了一声,忽然冷笑道:“你冒险进入虫海,是为了去蓝狐儿尸身处,找寻我的精血吧?” 这一句当真是石破惊天。 不二听得愣住,半晌才回道:“我找你的精血做什么?” “你觉得自己瞒得很好么?” 魔女说着,忽然从怀中掏出那微微闪动红芒的血脉感应符: “这血脉感应符我到底还是听说过的,它有什么作用自然也知之一二。” “我听说贵族修士如果想突破通灵境,多半要用到含有体内镇海兽精血的神魂连通卷轴。不过,有不少修士体内的镇海兽却是颇为少见的奇兽。有些奇兽在宏然界从未见过,有些甚至在诸千界面也早就灭种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玩着手里的血脉感应符,微微闪动的红芒在她手上轻快跳跃: “所以,采集这类奇兽的精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退而求其次,采集到传承了奇兽血脉的异兽奇虫或者异族人的精血,也是可行的替代之法。” “于是,贵族某些聪明的修士,便将主意打到了我们角族人头顶之角上。” 说到此处,她脸上满是嘲讽的微笑:“关于这一点,我之前在傀蜮谷中的密闭空间内,也跟你提起过的,本族断角之祸,便是由此而生,你应该没有忘记吧?” 不二满脸苦笑,点了点头。 魔女忽然将右手摊开,把血脉感应符平置掌中,伸手递到不二眼前:“这血脉感应符,便是贵族修士用来专门找寻所需精血的符箓,我们见得多了。” “毕蜚,你体内的镇海兽便是毕蜚罢?” 她稍稍顿了顿,脸上的神色渐冷:“其实,早在傀蜮谷洞府中,你我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我便发现了你身上的血脉感应符,并推测出,我身上的精血正是你千辛万苦要找的。” “如此一来,我自然非要杀你不可。只不过,机缘巧合下,一直没有得逞罢了。时至今日,自然也熄了这心思。” 不二听得当场石化,万万想不到魔女的城府如此之深,二人相处如此之久,竟然一直隐忍不发,没有显露半分知情的迹象。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半晌才叹了口气:“也难为你藏了这么久。” 魔女冷笑道:“咱们在寒冰界和此界这般同舟共济的情分,都没撬开你的嘴,也不容易。” 说着,忽然神色一哀,叹了口气:“我想,你也应当晓得,精血对我而言,万般珍贵。而且,之前又被雪族人采走一些,至少数十年光景,才能恢复元气。” “所以,虽然我晓得你大道艰难,坎坷磨难,但也只能说一声抱歉了。” 又将那血脉感应符复还不二手中:“这感应符还给你,只盼你能早日寻到自己的机缘。” 不二早就猜到如此结果,心中虽然万般失望,脸上却是笑容洒然,慷慨说道: “天大地大,找一个传承毕蜚血脉的精血有什么难的?” 直叫魔女不必放在心上,也绝口不提被冰凤下了三十年生死诅咒的事情。 魔女面上平静,定定看着他一副逞强的模样:“你能如此想,当然最好不过。” 言至于此,再无别的好说,便转身自顾离去。 边走边从怀里拿出一个白森森的雪族人牙齿,揣在手中紧紧握着…… 第二百零二章 今朝坦然赴黄泉 来生再报如山恩 与魔女之间的坦诚对话,宣告不二可以彻底放弃从她身上获得精血的念头。 但时间却等不得了。 三十年。 这时间就像一块千万斤重的石头,压在不二的身上,越来越沉,让他连气都喘不过来。 想来想去,神魂联通卷轴的事情还是先放一放。 那精血拿不到就是拿不到,纵是急得上蹿下跳,也没有什么用处。 更何况,他现今都已是三十出头的人了。 在修士界,这个年龄虽然跟襁褓中的婴儿差不多。但按凡人的说法,已是而立之年,又经历了不少风吹雨打,也该沉住些气了。 他仔细分析眼下的处境,四阶灵脉实实在在就在眼前,这要是回了宏然界,如此珍贵的机会,以自己的身份,便是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把膝盖磨破了,也断断不可能得到。 所以,抓住眼前的机会提升修为,才最为当紧。 如果修为不到开门境巅峰期,便是手中有一万个毕蜚的神魂联通卷轴也无济于事。 既打定主意,当下便开始着手闭关事宜,提升修为的丹药,灵食,聚灵的法器,等等之类。 又专门找到安置四阶聚灵阵的密室,进里面观察了一番。 只见徒墙四壁,甚为清净,当中有个大圆盘,上面诸线纵横,阵眼繁多,灵石密布,又纹了些奇怪繁复的文字。 圆盘靠右,有一个突起的透明光球。 不二虽然从没有见过四阶聚灵阵,但早先在苦舟院也用过一阶聚灵阵,自然晓得这透明光球便是启动阵法的钥匙。 当下往其中输了一道灵气,聚灵阵即刻启动,一股极为浓郁的灵气自圆盘中央倾泻而出,瞬间溢满整间密室。 尚未运转法决,便觉得稠密的灵气直往身子里钻,浑身舒坦的要命。 忽而轻轻举起右手,捏起法决,试着从中指中冲穴吸了一道灵气,一路荡过手厥阴心包经,感觉沿途所经每一个穴位都跟开了光似的,灵通之极。 灵气一入内海,瞬间化开,少许便在法决运转中,内海浸润下,转作精纯之极的法力。 “这回发大了……” 有这四阶聚灵阵相助,修行的效率足以提高好几倍。 一时之间,他幸福的有些不知所措。便好像穷了多年的乞丐一夜暴富,着实不晓得该怎么花才好。 傻乐半晌,才回过神来。又想起冰凤的三十年生死之约,一盆冰水浇下,整个人重回冷静。 忙关了阵法,径直找到魔女,将自己准备闭关三十年的事情告诉了她。 “三十年,这么久?” 魔女听了,先是不经意的皱了下眉头,转而笑道:“你该不会是打算一口气憋到悟道境罢?” “要是能修到悟道境,叫我闭关五千年,也不在话下。” 不二接了她的话,开了个玩笑。 又解释道:“我现今三十多岁,开门境中期的修为,最多能活一百五十岁。但是按照我们人族的惯例,一百二十岁之前若是不能突破通灵境,往后神魂衰败,就算断绝了长生的希望。大道不易,长生艰难,自然要抓紧修炼了。” “还有九十年,你着什么急?” 不二笑道:“要是我跟你一般,随随便便都可以活个几百年,自然不会着急。” “随你的便,”魔女看起来有些扫兴,摆了摆手:“天天见你,我也心烦。正好在寒冰界荒废了一些日子,也要静下心来,当紧自己的修行。” 与魔女告了别,不二便一头扎进安了四阶聚灵阵之中。 除了必要的进食和休息之外,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了修炼上。 其实,照那位斗笠前辈所讲,开门境的四个阶段,总体来说都是积累法力的初级阶段,区别在于内海中法力存储的密度不大相同,每一个阶段都会有较大的提升,但基本都是在量变的范围之内。 因此,大多数的修士,只要肯下苦功,日积月累,又能平平安安活到岁数,总归可以修至开门境巅峰期,只不过因经脉通畅程度,才有了快慢之别。 不二浑身经脉,经树中老者用红芒几年改造,已然今非昔比,大为通畅,这一点自然不在为难。 但是到了巅峰期往后,自身镇海兽的大道之悟,才要将七成的修士挡在门外。 大道之悟领会了,到了巅峰期的瓶颈,联通镇海兽的时候,又要淘汰七成修士。到最后,十个修士之中,往往只有一两个可以境界通灵境。 不二在寒冰界的时候,每日都在抵御万年寒气,到后来还参与了雪精族的兽朝防御战,内海之中的法力在极快的耗尽与全力恢复中越来越浑厚精纯,修为早就到了开门境中期的临界点。 只不过,一直疲于生死间的游走,无法静下心来修行,这才一直卡在后期门口,不得而入。 现如今,再无旁事打扰,有四阶聚灵阵的鼎力相助,有寒冰界丰厚的积累,有得自祭堂、可以提升修为的一阶上品聚灵丹,更有冰凤三十年生死诅咒催命般的压力,他心无旁骛,全情修炼,闭关两年头上,便突破了开门境后期;二十年头上便迈入了巅峰期,比那树中老者的预期,足足要快了四十年。 回头想来,那老者当时所说的“按你这不开窍的脑袋,突破开门境后期,至少得二十年,突破开门境巅峰至少四十年”,多半并非他心中真实预计。而是为了让不二勤修苦练,毫不松懈,有意夸大其词。 在这二十年的闭关修炼中,还有两件事不得不提。 第一件事,是来自冰凤的诅咒。 每隔一段时间,毕蜚额头的冰凤纹身便要发作一次。每次发作之时,便像初入此界第一次发作的时候那般,澎湃的极寒之气自凤嘴而出,瞬间涌遍全身,整个人感觉要被冻成冰块儿。 紧接着,吸取大量的法力,又把不二的神识强行卷入内海之中,在毕蜚身侧不停的环绕,感受千百种灾难幻境。末了,又会将精纯的法力重新注入不二的内海之中,将内海的颜色由泛白的海水结冰的颜色,逐渐改造成泛着浅蓝到深蓝的颜色。 每次这纹身发作,不二从无穷无尽的灾难幻境之中清醒过来,便会对灾难厄运之道,生出一些难以言明的感悟。他且存在脑海之中,留在巅峰境的时候,慢慢体悟。 同时,内海之中的法力经过改造,似乎多了些极寒的属性,连红芒利刃挥出去,都会在边缘附着一道蓝芒,散着颇为厉害的极寒之气。但具体能起到什么效果,他闭关期间还顾不上研究。打算等到时间充裕的时候,慢慢琢磨。 以上都是冰凤纹身带来的好处。 当然,既然说是诅咒,便还伴随着非常不妙的事情发生,每次纹身发作,不二就觉得自己像是赤身裸体在寒冰界走了一圈,寒冻之苦,让他痛不欲生。整个人便显得十分憔悴。 更可怕的是,神魂也受到了诅咒的影响,每次经历灾难幻境,便会变得紧绷一些,似乎更加敏锐。但与此同时,也变的更加敏感脆弱。 这样一来,到了联通镇海兽的时候,固然可以增加联通的几率,但若是不成功,只怕神魂顷刻间崩溃离散,也是大有可能的。 随着三十年之期的临近,这纹身发作的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厉害。关于灾难厄运的感悟越积越厚,神魂也越来越紧绷敏感,人的面貌也越来越憔悴。 到了这个时候,他对冰凤设下的三十年生死诅咒,再无半点怀疑。如果到了三十年之期,不能突破通灵境,重新锤炼神魂,那么在冰凤纹身的摧残下,魂飞魄散是毫无疑问的结局了。 第二件不得不提的事,却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便是在蓝狐儿的魂魄试图夺舍失败之后,不二便觉得头顶的百会穴处有点不大对劲了。有一天夜里忽然犯了头痛,痛得还挺严重。 之后,每隔三五年的时间,便会发作一次,倒是比较稳定。他有时候会怀疑,是不是蓝狐儿做了什么手脚,但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如今时间又紧迫,索性便将此事搁置,想来也不至于威胁性命的。 跨入巅峰期之后,本来应该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大道感悟之上。 但是传承了毕蜚血脉的精血还没有到手,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生死之劫就在眼前,破题的钥匙也就在身边,偏偏这钥匙锁在了箱子里,箱子的钥匙在别人手中,这人断断不会把钥匙给你。而且你们情分所至,求不得,也抢不得,真叫一个难受。 这些日子,他每天都在琢磨此事。 一开始,异想天开地打算想办法离开此界,回到宏然,然后去西北寻找毕蜚血脉的下落。 转眼又将这法子否定了,时间实在耗不起,且不说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 就算是现在立时能够回到宏然界,立时便能到西北,可究竟耗费多久,才能寻到毕蜚血脉,又或者西北再有没有传承毕蜚血脉的角族人,这些都是极大的变数。 他千思百想,不知耗费了多少心神,也没有个靠谱的主意。 某一日,忽然想到,此界之中,到处都是古怪异虫,会不会就是传说的蛊界?又联系之前在临界泉水晶罗盘上看到的情形,似乎蛊界就在紧挨着宏然界的附近。 这般一琢磨,便觉得自己的推测多半差不了。 按那树中老者所言,蛊界有一种异虫名叫蛊蜚,身上传承了较为精纯的毕蜚血脉。 当下便又动起了蛊蜚的心思,再次做足充分的准备,带着毕蜚血脉感应符,每日去虫海之中,逐片摸探,找寻机缘。 好在闭关以来,他修为突飞猛进,法力愈加浑厚,在虫海之中,便不似二十年前那般生死一线、悬之又悬。虽然遇到了厉害异虫,仍免不了狼狈不堪,但大抵能保证活着逃回去,只不过每日能查探的地方,极为有限。 如此在大雾中摸探了三年有余,把附近千里地内的虫海几乎查了一遍,却仍无半点收获。 每天都忙得灰头土脸、万分疲惫,心情更是糟糕之极。 眼看时间一天一天往后,留给大道感悟的时间越来越少,生死大限越来越近,焦躁不安的情绪快把整个人的精神摧垮了。 他一度甚至想到,开诚布公,把三十年生死大限的真相告诉魔女。 转手又把这念头掐灭了。 她已经把该说的话通通挑明,自己还有什么道理去找她? 打个不大恰当的比喻,便好像一个人快要饿死了,唯有从另一个人身上割一块儿肉吃了,才能活下来。 那么,这个快要饿死的人该不该张口? 不二觉得不该张口。 而且,张口也多半没用。更何况,精血对于魔女而言,远比身上的一块儿肉重要多了。 他纠结着,犹豫着,挣扎着,不肯放弃最后的希望,在大雾虫海中执着找寻着,拼命感应着。 直到某一天冰凤的诅咒再次降临,来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寒气透入骨髓,神魂崩到极致,在痛苦煎熬下几次以为要命丧黄泉,但最后竟然堪堪活了下来。 当他奄奄一息躺在地上,使劲儿呼吸着充满浓郁灵气的空气的时候,忽然想开了,心中暗道:“反正逃不过一个死字,幽幽暗暗,慌慌张张,匆匆忙忙,也是死;潇潇洒洒,自自在在,滋滋润润,也是死。倒不如洒脱一些,也对得起我这百折不挠、辛苦忙碌的一世。” 竟是在生死之约来临之前,恍有所悟,稍稍平和了悲凉惶恐的心情。 又想自己从踏上大道之日起,一直期待某一日突破通灵境,感悟毕蜚所代表的大道。如今通灵境眼看是迈不过去了,倒是毕蜚的大道,还有几年好活的光景,可以试着领悟。 索性放弃去虫海之中找寻毕蜚精血的念头,把密室门一关,打算专心领悟这些年关于灾难厄运的感悟。 又忽然想起,自己这一闭关,只怕直接闭成生死观,再也没有活着出去的时候。 那位斗笠前辈的再造之恩,树中老者的传功之恩,看来是没法回报了,但总得给他们一个交待。 那魔女迟早要去宏然界,正好写几封遗书给她,叫其帮忙带回去。 念头既动,知道自己说不准哪日就要驾鹤西去,当下动笔写了四份。 其中两份给斗笠前辈和树中老者,大抵是说自己虽然尽了万分努力,无奈运气不佳,寿元已到,小鬼索命,只好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两位前辈的大恩大德,来世有命再报。 还有一份,给苦舟院李寒,只说自己殒命异界,现退还院内配送财物,感谢院主和院中师兄栽培之恩。 最后一份,却是留给魔女的,信中简言几句,意思二人虽是异族之身,生死之敌,也曾勾心斗角,不死不休。但又共经风雨,同患苦难,便成了天赐之缘,生死之交,这一段经历殊为珍贵、刻骨铭心又永生难忘。 又说自己命薄福浅,先走一步,希望魔女不要悲伤难过,日后回了宏然界,多多惦记上苍好生之德,少开杀戒。 末了,留言将其余三封信托付与她,请她想法设法送到。 言毕纸尽,想说的话也都说了,该交代的也交代了。便将信纸揣入怀中,想着自己若是哪一日生陨道消,再无动静,那魔女如此聪明,看见这信,该明白的也都会明白,定会完成自己所托,再没有不放心的道理。 这才专心闭关,领悟灾难厄运之道。 岂料得这生死之事,当真经不起惦记。 前脚刚写完信,后脚过了半个时辰,那冰凤纹身又发作了,发得极其猛烈,一趟极寒之气灌遍全身,痛极生痴,整个人就昏了过去…… 第二百零三章 执笔世中人 见书阴间鬼 再醒来时,已不知过了多久。 不二的脑袋痛的厉害,浑身无力,冷得发抖。 竟然还活着,他有些意外。 但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苟延残喘。 一摸怀里,那几份遗书都还在,也没有半点拆封的迹象,证明时间并没有过去很久,魔女也未曾来密室找自己。 饥饿的感觉袭来,却没有力气起身找些吃的。 只能躺在地上,无力地消化寒气蚀体带来的阵痛。 许久,忽然听见咚咚敲门的声音。 正要开口,才发现嗓子哑了。张了张嘴,结果连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少许,门自己开了,紧接着那魔女走了进来。 看见不二躺在地上,脸色难看得吓人。 连忙扶他起来,问道:“怎么闭了一个关,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 不二心道:“得亏你来得早一些,再过几日,便只能些烧纸钱给我。” 也不知角族人如何祭奠亡者,有没有烧纸钱、献祭食之类的习俗。 人之将死,其意也散。 他琢磨着自己八成离死不远,要不然怎么会没头没脑地想到这些。 又曰哀莫大于心死,悲莫过于无声。 他早先放弃找寻精血的希望,可算身未亡而心先死。 今日,又恰好失了声,且心中有悲,口中难言。 总算在临死之前,把普天之下,最大、最深刻的悲与哀凑齐了。 胡思乱想一通,再见眼前之人,竟是把一些积压已久的情绪从心底漫了上来。 正要回答魔女的话,说自己临死不远,有些舍不得她。 可嗓子暂时失声,便叫这一句话变成了朦胧难测的口型。 便是这一耽搁,整个人复又冷静下来,心中暗道:“我一定是着了魔。” 稍作思量,才传音给她:“这几日修行业重,用功过度,有些疲累,缓一缓便好了。” 抬头去看魔女,却见她的脸色也很差,面上的肌肤白得没有血色,嘴唇有些泛青,扶着自己的手明显在微微颤抖。 “你怎么了?”不二连忙问她。 魔女哼了一声,忽然一翻掌,其上浮起一个不知什么材质的掌心大小的透明球体。球体之内,鲜红色液体一刻不停地翻滚着。 “这是我角中精血,昨日方取出来,还热乎着呢。”她恶狠狠瞪了不二一眼,将小球递在他的掌中。 不二哪里想到,死到临头,还有翻转之日,便好似一下子从无尽深渊直飞万丈高空,缺氧的晕眩感瞬间袭来。 想说些什么,嘴已经张开了,话却没想好。 “闲话休提,你也不要矫情。”魔女倒是先开口了:“只需记得,你今日欠了我天大的一笔人情,日后便是千难万险,也一定要还的!” 说罢,将不二扶到墙边,拿了些灵食给他,解了饥乏,便推门行路,脚步轻飘晃晃地离去了。 只留不二一个人在屋里,百感难言。 …… 魔女出了密室,径直回了自己修行的房间,脸色转瞬恢复,仍是先前那般清秀绝丽的模样,看不出半点虚弱之态。 回头想了想方才二人对话的情形,还有不二感激涕零的模样,忍不住嗤笑一声。 半晌,又皱着眉头细细思量一番,自查没什么纰漏,想他多半应该瞧不出问题。 这才一翻手,掏出一个白森森的牙齿。 这正是从蓝狐尸身处寻到的那个装着自己精血的牙齿。 二十年前,二人在大雾虫海中,行到蓝狐儿尸身附近处,不二从昏迷中刚醒来时,曾瞧见一道白芒从雾中闪出来,未来得及看清,便被魔女收入了怀中。 当时,不二直以为是魔女对付虫海的手段,却不想正是其苦寻未果的精血白牙。 魔女将白牙拿在手中静静瞧着,暗道精血既已取出,这白牙留下无用,日后若被不二发现,反倒弄巧成拙。 稍作思量,手中罡芒忽地一闪,那白牙“嗡”的一声轻响,瞬时碎成了一滩白兮兮的粉末,轻飘飘地四下散开了。 少许,叹了口气,又从怀中掏出一张折起来的薄纸。 薄纸之上,不二沉重的字迹缓缓铺开。 上面用秘术拓印的,正是他在自认不久将驾鹤西去情形下,留给自己的遗言。 “岁月吾友,执笔世中人,见书阴间鬼。 ……” 她缓缓念出遗书的第一句,一股永久离别的气息铺面而来,直叫她难受得胸口闷气。 往下诸言,已没有勇气再念。 只默声不语,缓缓又沉重地读着。 这篇遗言,她早先已经看了几遍。 如今再读,仍是为信中莫大的哀意,伤心难过;为其中慨然赴死的豪情,动心不已。 谈及二人风雨同舟的经历,不二言殊为珍贵、刻骨铭心又永生难忘。 说起二人的情分,不二定论为天赐之缘,生死之交。 她对此极为满意,又感动难言,只是心中还有一点遗憾,想来他永远不会晓得了。 全信看罢,不二只字未提其将死之因。 但之前发生在他身上种种迹象,都在提示着什么。 比如,不顾万般危险,非要去大雾虫海中找精血;比如,明明还要九十年的世间,却突然提出要闭关三十年的事情;比如,连自己隔着数间屋子,都可以感应到的寒气袭身,且最近这段时间,这寒气来得愈加频繁了。 再比如,二十年头上,他再次进入大雾虫海,耗费巨大的精力,对附近一带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不二每次进入大雾,她都在不远处随行,暗中寄了一道神识在他身上,清清楚楚地可以感受到他从一开始的满怀希望,到渐渐失望,到最后不抱希望、放弃找寻的情绪变化; 也可以明显感受到他某一段时间内心急如焚的焦虑,万念俱灰的绝望。直到那日,前所未有的极冻寒气袭身,情绪才稍稍平和。 凭着这些再明显不过的提示,她大抵猜测,魏不二体内多半中了什么寒毒、邪咒之类,倘若三十年之内不能进阶通灵境,就会面临必死之局。 解局的唯一办法,便是拿到自己的精血。只可惜这唯一的生路,也被自己之前说的一番话,通通堵死了。 于是,他心中有苦难言,临故执笔立书。叹命运难测,惜世事无常。 “这不是往死胡同里钻么?宁可等死,也不开口说一句。”她叹了口气,若不是自己留了个心眼,一直跟着他,这怕这人,哪一天真的就要无声无息地没了。 便在此时,自那一边的密室,忽然传来一股淡淡的神识波动,似乎有一种与自己有关的,熟悉的东西,被嵌入了某种极其微小的凹槽法阵中。 …… 三年之后,魔女正闭目观修,忽然屋内凭空扰来一阵无名哀风。 紧接着,“嗯!”,一声邈邈奇音,似从九霄云外浩然降下。 她连忙睁开眼睛,屋内光线骤然变暗。 便散出一道神识,立时察见驻地所处四阶灵脉之上,千百道灵气纷纷乱了阵脚,在驻地之内,似野马脱缰一般,毫无目的地四处乱撞。 她心中一动,知道不二冲击通灵境已到最为关键的时刻,当即收了所有气息,一脸沉重等待着。 此后,这千百道灵气,便在灵脉上方,直向四面八方冲去。但冲了不远,便从那一边密室之中生出一股巨大吸力,复又将它们卷了回来。 卷到半路,灵气聚在一处,乱力复生,再次向外狂泄而去。密室之中便会再生一股吸力,将诸千灵气席卷而回。 这样的揪揪扯扯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眼看这千百道灵气越散越远。那密室之中,忽然传来一声直冲天际的男子长啸,紧跟着远比之前强大数倍的巨大吸力骤然袭来,只在盏茶功夫内,便将千百道灵气一鼓作气卷入密室之中。 便在最后一道灵气钻入密室的一刹那,驻地之内骤归平静,似乎方才的一切只是空空幻影。 魔女稍稍松了一口气,往密室方向瞧了一眼,心中暗道:“本事不大,动静倒是不小,叫人提心吊胆的。” 这样诡异的平静一直持续了月许,魔女在一动不动在原地坐了一个月,不敢生出半点惊扰,更不敢观修,实在无聊的要命,心道早知如此,就不在这里待着看热闹,去大雾虫海中,跟那些虫子打一架,也比这样强个百千倍。 正郁闷着,忽然听见一声似远尤近的叹息声传入而内,紧跟着,一阵阵浩荡的压抑气息从那边密室四下散去,在驻地之中涛涛翻滚,生生不息…… 魔女终于将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分明感受一股极为熟悉又亲切的感觉,又在不远处淡淡地呼唤着,体内毕蜚的血脉之力似乎在一点点唤醒。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停滞多年的瓶颈似乎因此迎来了突破的机遇,当下便要闭目沉识,领悟新获…… 便在此时,忽然一阵怪异的心悸突降,她连忙睁开了眼睛,猛然抬头,登时吃了一惊…… …… 在大雾虫海上方数万丈,是一片无尽的漆黑,忽然传来一声轻咦。 这声音沧桑又缥缈,似从远古而来,跨过无尽时光。 少许,一道漫无尽头的圆弧光线缓缓亮起,似这无尽黑夜张开了嘴。 …… 更新预告+推荐一本非常好看的书《孙小鹤的探灵日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四章 虫海一梦终归醒 重回人间六月天 密室幽静,魔女惶然抬首,只见一道极为明亮的耀眼白光骤然闪过,其中浩荡隔界之力骇人之极。 她大惊一下,转身便要冲出密室,方遁了一丈,那白光一晃而过,便将她整个吞噬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白光铺天盖地的轰了过去,转瞬间到了与之不远的另一间密室中。 此间,不二正长出一口气,满面欣喜之极的神情,方要沉识内海体悟此番突破所获,忽然周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紧接着就稀里糊涂的不见人影了。 …… 在此界另一处,大雾虫海千丈以下,一个颇为宽阔的大洞阔厅之内,靠北面洞壁上,凭空生出两道光圈,一个蓝光辉映,奇幻绚丽;另一个黑芒沉沉,幽谧诡异。 南秋赐站在光圈之前,拿着黑蓝二色符箓,沉识仔细读着。 唯梦站在他身后,只发呆地瞧着他的背影。 忽然,耳边传来戒中人的传音:“小姑娘,你到底有些心急了,变化太快,只怕要引起南小子疑心的。” 此言说罢,南秋赐并无半点反应,可见有意避过了他。 唯梦心神一动,回道:“前辈说的是,往后我会注意的。” 说着,又问他:“我想再问问您,时圆明当真没有复活的机会了?” 戒中人回道:“有倒是有点,不过也是千万分之一的概率,跟没有也差不多。老夫之所以哄得这小子到处乱跑,不过是怕他想不开自寻死路。” 唯梦惊诧道:“难不成,那个能从天地间召回神魂的阵法,也是假的?” 戒中人笑道:“天地还魂阵倒是真的,不过要想凑齐阵法所需的材料,只怕这小子穷尽此生,也未必做得到。你就踏踏实实地把心放下罢。” 唯梦听了,心中反而十分难过,暗道:“苦了他痴心似海,晒不干也倒不尽,若是知道时姑娘早就断绝了复活之望,不知会伤心难过成什么样子?只为了叫他日后好过一些,我也定要将他痴情大道的道主,换成我的名字。” “我与你取得联系的事情,”那戒中人忽然想到什么,连忙叮嘱道:“万不可以告诉他,你明白么?” 唯梦心神一晃,笑回知道了。 便在此时,南秋赐似乎察觉她沉默过久,有些不大对劲。 忽然转过头来:“你干什么呢?” “没事,走神呢。”唯梦摇了摇头,少许,又开口问道:“这符箓中说了什么?” 南秋赐正要答话,却瞧见她净如白雪的肌肤,雪树银花般绝美的容颜,一双像夜空繁星般神秘又明亮的眼睛神圣瞧了过来。 胸口微微一震,心跳便加速了,暗道:“新近这两年,这姑娘怎么出落得越发好看。而且,眉目之间,越来越有几分时圆明的影子……” 当即回过头,平静声色,冷声回道:“符箓告诉我,我想去哪边,就去哪边,谁也管不得!” 说着,面色一沉,双目精芒一闪,毫不犹豫地向黑色光圈之中,一头冲了进去。 唯梦楞了一下,少许眉头微蹙,下一刻蹬足紧随而去。 “臭小子,你疯了么?”戒中人大惊,忽然开口怒道:“你分明知道只有那蓝色秘境之中,才有助你一举突破地桥境的东西,为什么不去?你三十年来千辛万苦,为的不就是这一刻么?” 南秋赐不慌不忙道:“你着急什么?等我把往生花拿到手了,自然会去蓝色秘境。” “我杀了你这糊涂透顶的混小子!以你现在这般寒碜的寿元,还挥霍得起么?”戒中人已然气急败坏:“且不说这黑色秘境之中到底有没有往生花,也不管那往生花到底能不能让时圆明复活,傻子都知道这里面的危险定然远远超过蓝色秘境,你还自找死路?” “待你去那蓝色秘境之中,一举突破通灵境,转回头再去黑色秘境,又有什么不好?总归时圆明死了多少年,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南秋赐冷笑一声:“你糊弄鬼呢?这两个秘境相伴相生,互为感知,一个人一生只能进去其中一个,另一个通道便会对其永久关闭。我岂能放弃这唯一的机会?反正我已经进来了,你说什么也白搭。” 戒中人怒极无语,许久长叹一声: “你小子迟早就要毁在时圆明手上!” 便在此时,一道耀眼白光从天而降,划破黑暗秘境的诡秘,千百个面目丑陋的黑皮怪物忽然暴露身形,冲着二人狰狞着扑了过来。 下一刻,那白茫茫的一片席卷四下,二人连同所有的怪物一并消失不见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不二从一片迷蒙之中醒了过来。 一睁眼,发现自己正俯趴在地上,背后传来阵阵生痛。 伸手一摸,湿漉漉一片,才觉见背上添了一道倏长的伤口,鲜血不停流着。 回头看,正瞧见魔女一手拿着个青瓷瓶子,一手在自己背上的伤口涂抹什么。 她察觉到不二的目光,微微一笑:“你醒啦?” 不二冲她点了点头,眼神却落在了自己的背上,一眨不眨盯着她手上沾着的东西。 那魔女笑道:“你不必害怕,我只是给你抹一些本族的青角复生膏。”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看起来,我们俩似乎被一个不大稳定的空间通道卷入,你在通道中昏了过去,许是被什么东西划伤了。” 不二听罢,默不作声,终究不大相信她的话。心中暗道:“若是卷入了不稳定的空间通道中,还有命活么?” 魔女叹了口气,稍作寻思,忽而说道:“还请魏兄将你那青光宝剑借我一试。” 不二不晓得她借剑之举意欲何为,但也料得她不会伤害自己,便照着做了。 那魔女伸手接了剑,二话不说,便是手腕一抖,剑锋急闪划过一个圆圈,竟在自己的左腿外侧,划了道半尺长的醒目伤口。 接着便是鲜血飞溅,一阵淡淡的异香弥漫开来。 “你这是干什么?”不二眼瞧着那伤口狰狞地裂开,鲜血喷涌而出,大吃一惊。 魔女吃了这一记,忍不住眉头一皱,暗叫痛也。 少许,嘴角一翘,冲不二回道:“干什么?自然是要安你的心了。” 说着,从那瓷瓶之中沾了些许药膏,小心翼翼抹在自己的伤口之上,急涌而出的鲜血便立时止住了。 “我什么时候怀疑你了?凭你我的交情,还用得着以身试剑么?” 不二瞧得目瞪口呆:“再者说,为什么要划开这么长的口子?” “你心里怎么想的,我如何能知道?只看你的脸色,八成是不大放心。” 魔女笑道:“至于伤口,只切一个小口,再抹一星半点的剂量,怎么能验出是否药中有毒?放心罢,你在寒冰界中数次舍身救我,我只是略作表示,你全不必放在心上。” 不二听了,忽然觉得她有点反常,心道:“怎么她说话的感觉,又好似回到了初入寒冰界时候的样子?” 当然有些疑惑,但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只好暂存心中,且留着看。 那魔女给他涂抹的膏药当真管用,只过一会儿,伤口已然不觉疼痛,再做活动竟也无大碍。 便站起身子,抬头四望,只见此处是个密闭空间,身后有一道无色透明的光壁。 “这是哪里?”他忽然问道。 “不知道,”魔女笑道:“我只晓得,我的功力似乎又消失了。看来往后,还得仰仗你来护着我。” 不二听得一惊,难不成又回到寒冰界了? “对了,”魔女忽然指向他身后:“刚才,姓南的两口子从这光壁中钻了进去。” 南秋赐? 不二听得一愣,站起来向身后瞧去,只见那光壁两侧的石壁上写着两行字: 左是“虫海一梦终归醒”, 右是“重回人间六月天”。 刀削斧劈的笔画,衰情尽显的笔意,也不知出自谁的手笔。 他心中不由地一喜,联系这两行字意,光壁之后,多半也是空间通道之类的存在,所连同之处,便应该是宏然界。否则,还有哪里称得上是人间? 魔女见他紧盯着那光壁,脸上是万分欣喜的表情。 当即心头一凉,沉声道:“想必你也猜出来了,光壁之后应该是宏然界。事不迟疑,我们赶紧出去罢。” 说着,身形已动。 “等等!” 不二却忽然拉住了她:“有一件事,需与你叮嘱妥当。” “哦?”魔女心神一动,似乎猜到了什么,轻笑道:“魏兄有何指教。” 不二满面郑重:“到了宏然界后,你我情分自留心中,但这些年的经历,万不可诉语旁人,否则定要招致杀身之祸。” 魔女听了这句话,知道分别的时候终究到了,胸口不免闷得慌,但脸上却微微笑道:“你这人,时而胆大包天,性命也可不顾;时而又胆小如鼠,只知道瞎操心。” 不二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非是我大惊小怪,倘若这些经历传到宏然宗盟执法队的耳朵里,恐怕我真的要被视为叛徒异类,往后便是赶尽杀绝的处境。想必,你回到族内亦要面临同样的情况。” 说到此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故而,还请你对此界中发生的诸事绝口不提。倘若,你可以忘记,甚至要统统忘掉才好。” 魔女听了,浑身一颤,绝未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脸色白的吓人,半响才开口道:“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我现在就忘得差不多了。倒是魏道友不要自己把不住口风,反将我带害了才好。” 她重新提起魏道友这称呼,说罢了,只觉得心中万般难过,简直如大刀砍过一般。 第二百零五章 相濡以沫度生死 相忘江湖两不厌 言尽于此,诸事坦然。 “走罢,” 二人默声无语不知多久,终于是魔女开口了:“还等什么?” 不二正要答应,步子还没迈,忽然想到:“只凭石壁上的两行字,便贸然进去,着实有些不大妥当。倒不如用那识海内泛黄帛书所记载的神通,探探接下来是福是祸。正好我新近跨过通灵境的鸿沟天堑,境界尚未稳固,也需要静心观修一番。” 便向魔女提出,在此处待几日,巩固修为。 魔女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回道:“总归我现在修为全无,若是没有你保驾护航,进了这光壁之后,遇到什么危险,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说等几日,便等几日好了。” 不二听了她的话,忽然想到,假如光壁之后真的是宏然界,二人进去之后,也不知会被传送到什么地方。 若是渺无人烟的地方也就罢了,但保不定正好传在哪一个大型宗门驻地内的传送阵中,岂不是尴尬至极。 虽然魔女已将头顶黄角彻底遮掩住,但她生得如此美貌,恐怕是个男人就不会忘记。如果正好遇上先前入谷的各宗弟子,又认出了她的样貌,再想脱身可就是千难万难了。 当即将此顾虑道了出来。 魔女道:“你想得倒是挺多,那光壁后面说不准到了本族营地也未可知呢。” 但话虽然此,还是听了他的意见,对自己的容貌稍作掩饰。 不二则找了偏僻一角,盘腿坐定,神识沉入体内,盘点此次突破收获。 内海中的法力已然由气状游离之态,转为沉淀于内海底部一团液体,显然要比开门境的时候浑厚许多。 法力转为液体状态,也就意味着内海之中可以储存更多法力,往后便可以试着修习一些更加厉害的法术。 “如此一来,那树中老伯教给我的功法之中,附带的一些厉害法术岂不是也可以试一试了?” 心下甚喜,接着往上感察而去,便觉神魂也远较先前强韧,试着从神魂之中分出一道神识,竟然可以离开身体,探到五丈之远的地方。 神识所查,细致入微,想来日后多加锻炼,探得还可以更远一些,威力还可以更强一些,算是一种稳妥的探查手段。 忽然想到数年之前,贾海子的拜师大典上,南秋赐忽然闯了进来大开杀戒。 只亏他未曾驭使神识四下探查,否则自己早已命丧黄泉,也没后面这么多生死一线、千回百转的经历了。 “我能活到今日,正是老天开了挂,怕我死了,没有这出好戏看呢。” 稍作感慨,接着敢察,肉身,精气神,等等,都有些许长进,这便不必细言。 最为关键的,却是将这些年对灾难厄运大道的零碎感悟整理归纳,与自己所经历的诸多福祸相结合,又提炼升华一番,让他又有了新的感悟: “灾由天降,福祸自安;灾至无可改,祸到心可察。”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灾来不可怕,祸到躲不过,灾祸厄运由天定,我心赤诚遥可见。” “只要一片诚挚,与毕蜚的气息契合,全身心感受天地间与自己契合的那微微渺渺的一缕厄运之息,灾祸便是有迹可查,有踪可寻的!” 感灾知祸! 这四个字,便是他在开门境巅峰期,对毕蜚所代表的灾难厄运之道的萌芽般体悟。 按照修行道法的惯例,对这四个字的不断挖掘领悟,也将伴随他整个通灵境的修行。 “幸哉,运也!” 回过头来,他细细思量突破通灵境的过程,除了被冰凤诅咒威吓的战战兢兢的那段时光,总体而言顺当的不得了。 尤其是在通灵境巅峰期的大道感悟,因为冰凤灾难幻境的引导,自己本身多灾多难的经历,还有进入开门境之后时常到来的凶兆心悸,以致于形成了极为厚实的积累,使得这段感悟不再像感悟。或者说,不像是从无到有的感悟过程,而成了一段厚积薄发、感悟升华的过程。感悟所耗费的时间,也远比预期要少得多。 他也终于由此与毕蜚取得了极其微弱、似有似无的联系。 “毕蜚老兄,你终于肯搭理我了。”他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毕蜚却是紧闭双目,无动于衷。只是在这一丝微弱联系的作用下,以某种玄之又玄的心灵感应的方式,赐予他首个正式的镇海兽天赋神通——祸至心灵。 同时,又以神识拓印的方式,将这四个字“祸至心灵”写在了他识海中飘着的那卷泛黄的帛书之上。 他连忙往帛书上面看,只见那冰凤先前已经在上面写了一句:“福祸难料心可料,祸至心灵。” 这神通的名字竟然和那个冰凤赐予的神通一般无二。 但在仔细领会了毕蜚传递的信息后,他才明白其中的区别。 其一,毕蜚所赐予的“祸至心灵”的神通,虽取之于毕蜚,但却源发于不二自身感悟,所以每一次触发神通,成功的概率都很高。 而冰凤所赐“祸至心灵”神通,乃是强行从毕蜚道果中掠取,不二并无半点体会,故而每一次使用,都有很高的失败概率。 其二,毕蜚的“祸至心灵”神通,算是被动技能,可以被动查探一段时间内,极有可能降临到自己身上的祸事。 对感灾知祸一道领悟的越深,可以查探的时间便愈加久远,对祸事的预测也就愈加精准。 不二刚迈入感灾之祸此道的门槛,这“祸至心灵”的神通大概只能察觉到一日以内的祸事,对于灾祸的感知也是朦朦胧胧,不甚清楚。但往后若是有意修习感灾知祸一道或者卜卦之类的法门,也可以提升这神通的功效。 至于,冰凤的“祸至心灵”神通,自然是主动技能,算是毕蜚神通的升级版,可以极为地清晰感知与自己相关的灾难祸事,而且颇为神道,往往可以看到一些玄之又玄的画面。 不过,这神通所蕴含的感知一道,本是通灵境巅峰期才有机会体悟的,那冰凤强行拔苗助长,不二全无半点领会,强行使用倒是可以,但暂时是没有办法提升神通的功效和成功概率的。 “大发,大发!” 他内查罢了,对这帛书和其上所承载的神通有所了解,自然万般满意、欣喜之极,尤其是毕蜚新近赐予的神通,可以感察一日之内的灾祸,这样一来,岂不是相当于自己在未来暗插了一只眼睛,用以逃跑保命、溜之大吉简直再好不过。 一时间几乎要仰天长啸:“老天爷看我这些年逃命逃得这般苦,总算给我一点甜头吃了!” 至于冰凤所赐神通,他早就猜到限制极大,心中也不甚失望了。 据毕蜚传递的信息而言,这神通修炼和使用之中,还有诸多繁复细节和难以言明的奥妙,便需要往后亲身实践。 他盘点完此番收获,又运转法决,微微调动法力,在内海之中缓缓周转,以适应新的变化。 接着,稳内海,转神识,循血脉,巩固境界修为,足过了三日之久,才算大功告成。 起身再瞧光壁,心想毕蜚的“祸至心灵”神通至今没有半点动静,想来光壁之后,绝没有什么危险。 离别的时候终究到了! 他转身瞧向魔女,轻声说道:“我准备好了。” 那魔女经这三日调整,心情似乎并未好转,面色泛白,冷声道:“要走就早点走吧,在这密闭空间内,我又不能修炼,看见你又烦得很,待着实在无聊。” 不二见魔女嘴上硬着,面色已然不大好看,猜是情分已至,分别实难。 他自己心中也是很不好受,暗道:“世间哪有事事如意?” 自己的长生大道,终究只有在宏然才能不断前行。 自己的根在宏然,心在宏然,归属也在宏然,终究要回到宏然。 但只要回到宏然,千言万语都不必言说。 只为了活下去,便该将所有情分埋在心底。 两个人在一起的事,他不敢想,也不能想。 与其像两条快要渴死的鱼,在生死存亡的沼泽中相濡以沫,苟延残喘,倒不如从未来过这个沼泽,互不相识,在各自的江河湖海中自由自在地游弋。 与其意气用事、保留这份情感,在人魔两族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斗争中,战战兢兢地交往相知,不如就把这段生死与共、刻骨铭心的情谊藏于心中无人可知的秘境,在各自原本的轨迹上坦然前行,向着可以生存的无尽未来大步而去。 既不能执手长相伴,就相忘两不厌吧。他这样想着。 人总要活下去,才有别的可能。 “那就走罢!” 话毕,两人目光轻触,心意无需再提,相互颔首而止,转身一并迈入那光壁之中。 紧跟着,便是一阵天翻地覆,头晕目眩,不二只觉得掉到了大海之中,在极深之处,时时承受着万钧之力,片刻呼吸都难。 连忙驭法相抗,勉强恢复了神志。 再看那魔女,就在不远处飘着,脸色惨白,嘴唇发紫,显然身受极大痛苦,不久就要窒息而死的模样。 不二吓了一跳,想到她修为全失,自然无力对抗此间的压迫感,连忙伸手将她拉了过来,分出一道法力,护住周身,才瞧见她脸色渐渐缓和过来。 睁开双目,看了不二一眼,哀意甚浓,低声道:“你便叫我一死了之,岂不是痛快?” 不二听了,浑身一震,法力乱荡,几乎要心关失守,差点沦陷于这一句刻骨铭心的言语之中。 半晌,才堪堪回过神来,浑身颤抖着,直把眼睛闭上,仿佛是因此间乱力搅扰,全未听到这一句。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千年还是万年的光景,忽然一片耀眼之极的光芒大作,照得二人紧闭双目。 紧跟着,忽然“咚”的一声重响,踉踉跄跄落了地。 不二怀抱着魔女,摇摇晃晃跌了好几步,才勉强站住了脚。 再一瞧,登时大吃一惊。 只见四周甚是眼熟,看那精雕大床,座椅摆设,这正是二人先前离开的魔女在傀蜮谷中的洞穴。 那字画还散落在地上,原先救过自己的蜮兽当然不见了踪影。 他一时有些发蒙,心道过了这么久的时间,这谷中恐怕早就没有人了。 正琢磨着,忽然从洞外传来了“噔噔”的数十人脚步声。 他立时想到,自己在异界浪荡了三十年,岂不是正好该到下一批角魔进谷了? 正紧张着,忽然听魔女说道:“快拿住我的要害,要不然大事不妙!” 不二立时听了明白,假若来人是角魔,正好拿魔女做人质。 又想起进入寒冰界前,那魔女投诚时所说的话,当即将她竖着抱过来,一手掐住她的脖子,一手抵住她背后罩门,作出一副以其性命做要挟的模样。 然在此时,一阵雷霆万钧的磅礴气势自那魔女身上陡然而发。 下一刻,她猛地一睁眼,凌厉如电的目光冷冷扫了不二一道。 紧跟着,身体便倒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势如闪电般蹿到不二身后,掌心红忙急闪,冲着他的后脑勺,便是重重一击。 不二的精神全在那洞口之外,全未料到怀中之人骤然发难,猝不及防之下,未来得及丝毫闪躲,便被魔女一掌拍至,两眼一黑,身子一软,扑通倒下了。 那魔女任凭他身子倒在地上,却不做丝毫理会,只把自己面上的伪饰去掉。 不一会儿,从洞外走来几个青角魔,见到是她,立时大吃一惊,转身冲着洞外高喊了一声:“岁月尊上回来了!” 第二百零六章 三十载光阴徒虚幻 明日他娶谁作妻 “岁月尊上回来了!” 话音方落,便是一阵乱七八糟的呼喊声,蟒蚺带着数十个青角魔满心欢喜地从洞外奔了进来,对魔女一阵嘘寒问暖。 魔女瞧得一惊,心中暗道:“我离开傀蜮谷已有三十多年,怎么蟒蚺他们还在?为何这洞里的摆设,也跟先前刚离开的时候也差不多?” 蟒蚺问她这段日子去了哪里。 她便谎称被传送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异界,颇为周折才将这人族小子擒获。 一通谎话编完,即问众人在此等了多久。 蟒蚺回说六月有余。等不到她,一直未敢下令出谷。 魔女大吃一惊,心中着实有些意外。 稍一思量,又明白过来,猜想肯定是二人在异界流落之时,哪里的时间法则引出了岔子,便琢磨:“我和他在寒冰界中一起度过不到两年,在那虫海之中过了将近三十年,傀蜮谷中却只过了六个月。谷中一日,宏然三日,也可推测宏然界那边也是过去不到两年的时间,与呆在寒冰界的时间基本吻合。” 据她所知,世上虽有许多平行界面,但平行界面之间,时间法则基本都是相近的。 否则,若是有人与旁人结仇,便可以千方百计跑去一个时间流转极快的界面,苦练修行,再回去报仇。若人人都是如此,早就该天下大乱了。 于是,她便推测,这其中的问题十有八九出在那大雾虫海或是苦脸修士的驻地之中。 如此一来,倒是有些意思了。 她本来就是族中罕见的修行天才,年纪尚小,便已到达黄角三纹之境,这回在苦脸修士的驻地内苦修将近三十年,更是一举突破至黄角巅峰,几乎半只脚踏到了赤角的门槛之上。也不知族中那位与自己争来争去的老熟人,是否会大吃一惊呢? 干脆,待自己到了青疆大营,闭关几年,一口气突破到赤角,直接将她吓得趴在地上得了。 当下,心情大好。 便道:“我们在这谷里耽搁太久,恐怕要让外面的族人担虑了。还是尽快出去吧。” 蟒蚺叹道:“此番入谷,所谋大事皆已落空,我实在无颜面对几位统领大人。” 那魔女默不作声,稍作思量,忽而笑道:“统领大人日理万机,多半也没时间搭理咱们。至于谷中所有过错,便由我一力承担罢。管他是要刮雹子,还是下刀子,我通通接着。” 蟒袍羞得面上滚烫,心道:“我一个大男人,叫女人上去顶缸背锅,还不如一头撞死得好。等回头到了青疆,我便悄悄去见统领,将所有过错一力承担,绝不叫她牵扯一星半点!” 方下了决心,又听魔女接着笑道:“我们也不算全无所获罢。至少将此次坏我大计的主犯擒获了。” 便一手指着倒在地上的魏不二。 蟒蚺点了点头:“这倒是聊以慰藉,不知尊上打算如何处置。” 魔女道:“这要看他本人的份量了。”便转向众人问道:“古有生何在?” 蟒蚺回道:“我叫他先行离去,办那件事去了。” 正说着,人群中有个青角回道:“古有生昨日便回来了。” “胡闹!”蟒蚺大怒:“那口子分明是单向通道,往出去走容易,往回来走,要了他的命倒是小事,影响了通道的稳定性,他死一万次也没用!” 那青角回道:“古有生说他精通某一种密术,可以平安抵达,对通道也无半点损伤。他回来之后,我们检查通道,也的确没什么影响。” “这小子倒是挺邪门。”蟒蚺冷哼一声:“他好端端的回来干什么?” 那青角回道:“说是有要事回报,还想将功抵过。” “哦?”蟒蚺冷哼一声:“倒要看看他捣鼓了什么玩意儿。” 便叫人将古有生唤过来。 只见一众族人纷纷让开一条道,古有生自角族众人之后,一路灰头土脸地跑了上来:“尊上有何吩咐?” 魔女见他这幅模样,便是有些好笑:“你怎么还本族众中混着,不回你的云隐宗啦?” 这古有生谎报军情,也是害得自己全盘落空的一大祸首。 倘若是进入寒冰界之前,她自然对其大有不满。但经历寒冰界和虫海诸事之后,竟然莫名其妙地消了气。 古有生也不敢抬头,可怜巴巴道:“尊上说笑了,小人哪里还回得去?” 那魔女笑道:“既回不去,便不回去罢。你先前出了大力,本尊还是会为你请功行赏,日后便留在族中做事罢。” 古有生听了,如闻天籁,直是连声感恩。 他心知犯了大错,原想可惜了这千幸万苦搭上的线,自此便要失去魔女的信任,往后还不知要落个什么下场。却没料到她如此开明,又宽宏大量,此时此刻当真恨不得肝脑涂地。 魔女又问:“你都出去了,还跑回来干什么?那通道又不是大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古有生只说有要事禀报,说罢看了看左右,以示不大方便。 魔女自然明白,当下将众人通通遣了出去,只留下蟒蚺一个。 “说罢,什么事?搞得神神叨叨的。” 古有生恭敬回道:“有两件事要禀。” “第一件,独行苍狗中计陨落,榕城胡长老因此由暗转明,魁木峰也受其拖累,已叛离宗盟,现正暗中逃逸。此事倒是未脱离您的预计。” 魔女听了,稍有些讶异,心中暗道:“原先只想让苍狗吃个亏,竟然连人都没了。这么说来,是哪一位黑角天尊亲自出手了?” 当然,这些都只是引子,她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宗盟之中没有动静么?巴山那头情况如何?” 她口中所说的巴山,是常元宗一个天人境后期的修士,也就是那个极为欣赏魁木峰的大人物。 “我正要禀报,”古有生自然明白她的话外之音: “借着魁木峰的由头,常元宗望鸽一派已对巴山出手。现今,巴山在宗内职务暂时卸去,由其主导的断道计划也已搁浅。” 魔女道:“只凭一个魁木峰,就能让巴山如此狼狈么?” 古有生回道:“魁木峰大概只是个点火线罢。似乎巴山身上还沾了几件不大干净的事,这次也一并被拿出来清算了。您也晓得,常元宗内,望鸽和俘鹰两派明争暗斗由来已久,这样的好机会,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不是也在您的预料之中么?” “我倒是没想到会牵扯这么远。”魔女微微笑道:“再者说,这些都是本族大人物动得歪脑筋,我对其中的门道一知半解,怎么猜得出来。” 古有生听了,心想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么?用魁木峰钓大鱼,捉可换人质,放可促内讧的一石二鸟连环坑人计,还不是您出的点子? 嘴上却回道:“圣族高人倍出,一统宏然指日可待。” “少拍点马屁罢,本族对于统一宏然界没什么兴趣。”魔女摆了摆手:“不过,断道计划既然搁浅,算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也亏得巴山这只老鹰心狠手辣,若是真的被他得逞,这一招釜底抽薪的威力,可真叫人招架不住。” 蟒蚺听罢,哪里服气,哼了一声道:“若是敢打通道的主意,管叫他有来无回。” 魔女回道:“人族这些奸猾狡诈的,旦要打起你的主意,千百种歪脑筋齐动,管教你防不住。只不过,这一回本族有了防范,时间也充裕,他再想得逞,只怕比登天还难呢。我们歪打正着,立了新功,想来那些大人问起责来,也会酌情考量的。” 说罢,便叫古有生接着往下说。 古有生默声半晌,似乎在考虑怎么开口,半晌才道: “属下想说的第二件事,颇为古怪,还需尊上仔细定夺。出了傀蜮谷之后,有几个似乎来自异界的人族找上了我,只说想和圣族合作,希望我能牵个线……” 魔女听了,颇有些好奇:“哦?他们想干什么?” 古有生道:“对方提出,可以帮助圣族对付宏然修士,同时希望圣族帮助他们对付自己的敌人……” 话未说完,蟒蚺便冷哼一声:“好笑,当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来打本族的秋风么?” 魔女也觉得有些好笑:“这些人既求到本族头上,想来已经自身难保,还敢说这等大话?你倒是说说,他们有什么能耐?” 提到此事,古有生又有些难开口了,半晌才回道:“属下先前此事说古怪,便是古怪在此处。” 他接着说道:“他们之中的某一个人,似乎精通预言术,可以精准地预测未来数年之内发生的事情。” “放屁,”古有生话没说完,已被蟒蚺打断了:“有这样的本事,还打什么仗?直接去找宏然宗盟,本族已经可以认输了。” “尊上息怒!”古有生连忙解释:“属下开始也不曾相信,不过对方直接拿出了真本事,说了几件未来月许之内将会发生的事,属下一一印证,竟无丝毫差错。便连宗盟执法队花了不知多少力气也没有找到的魁木峰的踪迹,竟也给他们说中。只不过,魁木峰太过厉害,属下离得很远,便被他看破身形遁走了。” 他见蟒蚺发怒,当下一口气将自己的经历大抵叙了出来,又道:“此事当真有些邪门,又说不定是圣族一大契机,属下无法决断,只好匆忙赶回,请您酌定。” 魔女听了,琢磨哪有这般邪乎的术法,指不准是什么骗人的戏法之类。 正要分析其中猫腻,忽然扭头瞧见魏不二,心道:“倘若那预言术真的存在,也不知能不能看出他将来会娶谁为妻?是否是人族之中,哪一个美若天仙的女修士?” 当下,竟觉得胸口有些闷痛,便与古有生回道:“这条线你且联系着,不要断了,待我回了青疆,将诸事处理妥当,亲自会一会这几人。若此事为真,再给你记一功。” 古有生本就是以此来将功补过,指望着能平息魔女怒火,这会儿自然没有别的念想,回道:“属下只求能为圣族大业,绵尽微薄之力。我要禀报的,就是这些。” “轮到我来问问你,”魔女指着魏不二,笑道:“以此子在人族之中的地位,算不算是一个颇有分量的筹码?” 古有生苦笑道:“这小子原本是云隐宗扫院的杂役,资质糙漏不堪,本领低微不显,且莫说在人族之中,便是对于云隐宗,也是可有可无的人物。” “此番入谷之战,他虽是大放异彩,但只怕也未能进入宏然宗盟众长老的法眼。便是云隐宗内,也未必会对他另眼相待。” “哦?”魔女听罢,冲着不二瞥了一眼,冷冰冰道:“原来如此,他既然如此无用,留着其性命也便是多余了。” 魔女此话方说罢了,掌中即是厉芒大作,似是要对其狠下死手了。 “慢!”却是古有生说话了:“尊上且慢。” 那魔女听了,身形一滞,掌落芒散:“怎么,惦记起同门之情了?” 说罢,瞧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此人胆大妄为,坏我大计,定是非诛不可的。你休要劝我,否则叫你也吃些苦头。” 古有生道:“我跟这小子非亲非故,说是同门也多半担个虚名,为何要为他说情?倒是属下想到一个变废为宝的主意。” “说来听听。” 古有生笑道:“我此番暴露行迹,潜伏在宏然正宗的棋子便少一颗。这小子此番立了大功,旁人不会怀疑,正好是做内应的不二人选!” 第二百零七章 缘分已至 良宵美景当不负 “内应?” 那魔女想了想,心道:“他哪会与你一般,低三下四地来作内应?但试一试也无妨。” 蟒蚺冷笑道:“在一个小小的云隐宗,安个内应有什么意思?要是常元宗还衬得上花点心思。” 魔女却道:“那倒未必,常元宗树大招风,往里面安插内应,一来不好下手,二来也未必好联系。倒是云隐宗这样的小门派,不招人注意,不着痕迹,有时说不定有出其不意之效。” 便与古有生道:“你的主意不差。不过,这位魏道友似乎硬气的很,你有什么办法。” 古有生回道:“尊上您心里有一千种办法,何必来问属下?要是真的说不通,干脆就强上。” “强上?” “以属下之见,若是他不知死活,也不妨给他一些苦头吃,圣族的酷刑连寻常圣族人如此强悍的体魄也吃不消,我想他骨头再硬,也只能缴械投降。尊上若是懒得出手,属下愿意效劳。” 魔女听了,眉头一皱,心说我倒是想让你尝尝诸般酷刑,那才妙得很。 “不过,若是想让他忠心不二,倒是不宜使用酷刑。”古有生仔细分析,接着出谋划策:“圣族的荣耀纹身,既可以提升他的修为本领,又能将人牢牢控制,叫他永世不得翻身,乃是最好的办法。” 魔女立时听明白他的话外之音,笑道:“你身上也被赐了圣纹罢?什么等阶的?” 古有生连忙回道:“等阶是青角二纹,藤萝族属。” 魔女点了点头:“等阶是低了些,想必对你帮助也不是很大。我回去之后,会想办法为你请到一尊黄角圣纹。” 古有生听了,大喜过望,心想倘若真的能得到黄角圣纹,岂不是意味着自己的战力大涨,对上通灵境修士,也大有一战之力。自然连连拜谢。 魔女笑道:“为了拉同门下水,你倒是将千般手段都使出来了。古道友对本族忠心耿耿,肝脑涂地,日后定要飞黄腾达的。” “若是人族之中,都是像你这般眼见开阔,好识时务者,而不是和魏不二一般不知死活,愚蠢之极的。那么,宏然界兴旺之时,便指日可待了。” 古有生道:“属下不求飞黄腾达,只盼望尊上知我对你衷心不二,天地可鉴,便胜过一切。” 他说的是“对你衷心不二”,而非圣族。心中忍不住暗道:“岁月姑娘,我虽然只是个微不足道的马前卒,但对你一片情深,天知地知,也不晓得有一天你会否感受的到。” 魔女见他顺杆子直往上爬,心中自然冷笑:“背叛族人,视为不忠;暗害同门,视为不义;溜须拍马,视为无耻;见色起意,视为下流。便是你这样的不忠不义,无耻下流之徒,我用你作刀作剑可以,做牛做马也行,但叫我相信你的话,我怎么敢?” 心里如是想,嘴上却道:“你忠心不二,自然有天地可鉴,往后也有你的表现来证。至于策反魏不二一事,既涉及到荣耀纹身,还是由我亲自操刀得好。” 便叫古有生退下,又跟蟒蚺单独商议一番。 蟒蚺很是瞧不起古有生,见他人影没了,立时骂道:“这种不要脸的货色,还需给他什么好处?当狗一样的用,也就可以了。” 魔女笑道:“你可以把他当做狗一样用,但最好不要让他知道。” 二人又商议出谷之期,皆觉得不宜拖久,定在两日之后为好。赶着魔女新近回谷,也需要熟悉情况,调整一番。 说罢,才招呼一个青角魔将不二用禁魔索绑了起来。 跟蟒蚺一并出了洞,径直回了树堡。 众族人欢欣魔女归来,便摆了盛宴,痛饮而庆。 要说这位尊上大人,除了偶尔脾气不大好以外,平日待人以宽,诚挚可见。出了差错,又不会叫属下来顶包。 虽谷中败战,反倒深得人心。于是席间,众族人便频频举杯相敬。 ………… 潮湿木屑的味道阵阵送进鼻孔,不二从昏睡中清醒过来。 后脑勺传来一阵闷痛,想来是魔女那一掌所致。 浑身法力已然被锁死,身子也有些虚弱。 抬头四望,周遭徒墙四壁,眼前是一个拱形洞口,洞口守着两个青角魔,便猜自己身处角魔的树堡之中。 他立时想起昏倒前发生的事,心中颇有些懊悔,想自己吃了这么多亏,早就长了记性,却唯独没想到魔女会反戈一击。 “她城府深厚,手段厉害,如此做也并非无迹可查,只怪我太过天真,才落得此般下场,实属咎由自取啊。” 由不由地埋怨起毕蜚:“毕蜚老兄,你这‘祸至心灵’到底是个什么破神通?正该派上用场,连个屁都不放……” 正坐在树洞之中生着闷气,忽听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接着,便听见魔女的声音:“你们两个辛苦了,去宴席那边凑凑热闹吧,我跟这人族小贼问几句话。” 二魔拱手称谢,便一并去了。 紧接着,便瞧见那魔女面带微笑,缓步走进来。 不二苦笑道:“尊上好手段。” 那魔女莞尔一笑,回道:“你可别夸我。咱们先前不就说好了,出了寒冰界,便是生死大敌,不共戴天,拔刀相向,绝不留手。” 不二哑然无语,满肚子话堵在胸口想要说出来,才发现嗓子眼儿被堵住了。 心中暗道:“说这话的时候,我还可以对你动手。往后,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却忽然发现我又做不到了。” 但这话自然不会与她讲出来,只好气道:“我自然记得,只不过没有想到你出手这么利索。” 魔女心中好笑,面上却平静无澜:“我如此做,便是教你多长一点心眼。你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我也不会因为你装可怜、博同情,就将你饶了。” 不二叹道:“我总是吃了亏却不长记性,你教得很好。” 魔女心说:“你跟其他人可以多涨涨记性,跟我么,自然越傻,越呆,越好。” 忽而想到了正事,面色一肃:“不知魏道友是否还记得,先前在洞府之中我突然对你动手,你分明驭出一道法力,击中了我背上的罩门,力道也没少半分,为什么我却丝毫不受影响?” 不二道:“我早就猜到了,那罩门是你用来骗人的。” 魔女冷笑一声:“那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为了检验罩门的真假,对我做了什么?” 时隔三十多年,不二早就将此事忘得差不多。 如今叫她再次提起,头脑中立时想起当时的情形,乱七八糟的念头一趟闪过,生了一背凉汗,许久说不出话来。 魔女见他这般模样,脸色愈加冰寒,语气陡然一厉:“我想你既然知道那罩门是假的,也应该猜到,那日在密闭空间之中,我根本没有昏倒,清醒得很呢。” 她忽然凑了过来,冲着不二的耳朵里,戏谑道:“魏道友说得每一句稀奇古怪的话,我都听得真真切切啊。” “你不是说,自谷中初见我的芳容,便对我一见钟情么,说此生再不会有第二个女子另你如此动心。你还说,离开傀蜮谷后,只怕再不会与我再有半点缘分,每每念及于此,就心痛如刀绞一般。” “哦,差点忘了,”她忽然转过身,轻笑道:“你还说过,如果此生不能娶你为妻,活着还有什么滋味。我大概没有记错罢?” 不二听罢,当时的场景在眼前复又重现,尤其是发生在这几句话后面的一段少儿不宜的场景,当真不堪回首。 魔女忽然转身,微微笑道:“既然你对我用情如此之深,又好在天公作美,月老牵线,你我机缘巧合之下,竟在此地良缘佳逢。” 说着,她离得越来越近,淡香直入不二鼻中,接着方才说道:“依我之见,再也没有比这更加难得的缘分了,你我何不趁着良宵美景,做一对快活鸳鸯,做一对真正的夫妻呢?” 这句话,自然也是不二先前说过的。 只不过,如今双方实力颠倒,说者与听众互换,先前拿刀的人现在变成了案板上的鱼;原先任人宰割的鱼,现今变成了磨刀霍霍的厨子,当真是应了不二所悟的灾难大道——世事难料,福祸无常。 魔女说罢,脸上笑意更浓:“既然魏兄早已吐露心声,正好我也是与你一般的想法,大有成全你的心思呢。来来来,咱们郎情妾意,比翼双飞,一定十分快活。” 不二当即吞了一口唾沫,背后立时凉飕飕的。心说因果循环,报应使然,自己造的孽,还得自己吞下去啊。 “你应该知道,我当时说这话,并无歹意的……” 魔女笑道:“当真如此么?我记得那日,魏兄极有魄力来着,越往后,越厉害,越有魄力。对了,你对我身体做的每一件无耻下流的事,我都是一清二楚的。” 说到此处,面上冰意十足,堪比寒冰界万年的寒气袭来。 不二听罢,直道要了命,嘴巴张开老半天。 半晌,才稍稍冷静,心中暗道:“我当初只是抱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心思。哪料得饶是这般谨慎,竟然还是着了她的道。现今可好,倒叫她抓了把柄,回来找我的麻烦。” 不过,此刻便是长一万张嘴,说得天花烂坠,也无济于事。原先说出的话,总归是收不回了;原先摸过得地方,没法叫她摸回来;她既然晓得自己当时做了什么,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既是如此想,反倒镇定下来,端着激昂洒脱的架势,只说了一句话:“你说的事,我都记得,我也认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说罢,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是一副任君宰杀的模样。 魔女面色稍稍平静,顿了片刻,接着说道:“照理来讲,你先是半路劫道,坏了本族大计。而后色胆包天,无耻下流,对我犯下的过错,便是死一千次,一万次都远远不够。” “我恨不得扒你的皮,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将你炼魂笞魄,叫你永不超生。” 不二听得后背阵阵发麻,只道此番想死个痛快,也是奢求了。 但那魔女说到此处,话锋陡然一转,语气竟重归舒缓:“不过,念你在你这些年,对我数次舍命相救,我也不妨给你一条活路。” 这话说出来,搅得不二好不难受。便好像他被这魔女从悬崖推得掉落,本以为死定了,但偏偏她又从上面扔下来一根绳子。 他抓着绳子,挂在半空中,进退不得,生死难料,性命全在崖上之人的手中,又不知她到底存了什么心思,自然是忐忑不安。 那魔女似乎也晓得他的处境,故意默声半响,眼睁睁瞧着他饱受折磨许久,才轻轻说道:“只要你答应一件事,从前的过错,我可以既往不咎。” 兜兜转转老半天,正主终于要来了。 不二心中一凛,便叫她只管说出来。 魔女却忽然犹豫了,一句话卡在喉咙,半晌憋出来:“你留下来,跟在我左右,听我的话。” 说罢,连忙转过身去,心中有些期许,更多的却是害怕。 第二百零八章 时候已到 今夜再送你一程 魏不二的拒绝来得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余地。 魔女虽早有所料,但仍然有些失望,又离奇地有些庆幸。 失望于他的选择如此果断。庆幸却是因为他如果选择留下,站在人魔两族的立场之上,与古有生之流还有什么区别? 想了想,又放弃了用圣纹控制他的念头。 “圣纹一附,人便成了努力,痛苦快乐、伤心难过都由自己掌控,还有什么意思?” 从树洞中缓步走出来的时候,四下颇为安静,偶尔能听见从远处传来宴席间的欢声笑语。 她抬头四望,先前守在洞口的两个青角已从宴席归来,正在临近巨大的树枝上候着。 二人见她离洞,连忙迎了上去,说了些感谢的话,便又站在洞口左右尽责守卫。 魔女神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一个人又往宴席所在的大厅还去。 “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啊。”她心中暗道。 忽忽悠悠晃到了宴席门口,看着里面杯觥交错、灯火辉映的热闹场景,立时觉得方才于安静树洞之中,二人独处的情形恍若隔世。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印在了自己的心头。 “岁月尊上来了!” 有人一眼便瞧见了她,兴奋地高喊。 “尊上,属下敬您一杯!” “尊上,我敬您是一等一的豪杰,比我等男儿还强过百倍千倍!” “尊上……” “打住,打住!”蟒蚺哈哈大笑:“你们一个个都去敬,岂不是要把岁月喝得趴下,如此成何体统?来来来,咱们大家一起,祝她修为猛进,万事如意,嘿,长得也越来越好看!” 岁月听罢,环视四周,一张张丑陋又亲切的面庞热切地看着自己,目光之中满是敬仰和崇拜。 过两日,便要踏上新的土地和征程。 众人心中都有些按捺不住地兴奋,灯火痛快地挥洒在这些稀奇古怪的面庞上,映射出满屋子的热烈和澎湃。 她立时将散落一地的心神收了回来,呼吸微紧,目光凝滞,心头也有些沉重,愧疚感和自责的心情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寒冰界走一遭,温馨与浪漫并行,惊险与奇幻相伴,她身陷其中,几乎要忘了自己到宏然界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心中默默念起离开角界时,对着万千族人许下的誓言: “我们牢记百万族人的希望和嘱托,我们暂别故乡将要被毁灭的悲伤和难过,我们满怀憧憬地来到宏然界,誓要为我族人寻到重新繁衍和生息的沃土,誓要不被任何异族欺凌和侮辱,誓要重新屹立于万千界面强族之林……” 责任重大,使命艰巨。 既然被选中成为了开拓者,哪有什么资格和闲情逸致去思量儿女私情啊。 她轻轻一挥手,从桌子上招来一杯烈酒,攒在手中,一饮而尽。 …… 两日之后,宏然界,青疆靠北一带。 月夜寂静,银光遍洒,望之无垠的旷野上,一个人族模样的赤角魔,带着两个黄角魔,还有数十人的青角队伍,端正姿态,恭敬肃立,似乎在等待什么大人物。 忽然,半空中一阵视线扭曲,将洒落的月光折射得四下凌乱,映在众人身上,像诡异的光斑飘零。 少许,一个丈许为径的空间通道凭空出现,魔女和蟒蚺带着上百个青角魔从通道中鱼贯而出。 那人族模样的赤角魔挂着满面笑容,带着一众人,连忙迎了上去。 “殿……”他刚说了一个字,便看见岁月隔着老远,伸手在半空虚按一下。 便连忙闭嘴,把后半句收了回去,心道:“难不成,这姑娘出来的时候,没跟旁人说过么?” 当即改口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蟒蚺和其余一众青角皆是惊呆了,赤角大尊亲自迎接,这是他娘的是什么阵仗。 正惊疑不定,却见岁月点了点头,客气回道:“劳烦蛮大尊在此等候,我们来迟了。” “客气啥?” 那蛮大尊连忙摆手,示意她见外了:“你就跟你几个哥哥一样,叫我蛮叔便好。” 原来是族中的熟人。如此一来,蟒蚺等人才算消了疑惑。 魔女笑道:“敢问蛮叔,我们接下来该往哪儿去?” “大营离得很远,你今日行途劳顿,我们便安排在附近休息。”蛮大尊指了指远处的森林:“明日一早便启程,统领……” 魔女轻咳一声。 蛮大尊立马明白过来:“哦,明日有位故人想见见你,我到时候安排。” 说着,忽然瞧见最后面两个青角押着一个人族修士,便奇道:“这人是……” “抓了个俘虏,聊以慰藉。” 魔女随口说了几句,一众人才向远处营地遁去。 那营地安在森林中的一片空地里,不知用什么异兽的皮毛搭了数十个帐篷。其中,有两个最大的,留给蛮大尊和魔女。其余黄角一人一个小帐篷,青角几人住一个,便算安排妥当。 蛮大尊亲自将魔女领入备好的帐篷,虽然只是临时搭建,但其内精心装饰,宽敞舒适,显然用足了心思。 魔女谢过他,又专门叫人给魏不二扎了一个帐篷,安排两个青角在帐篷外守卫,指着不二道:“此人罪大恶极,绝不可恕,待回了营地,我定要好生折磨,再取他性命。你二人值守辛苦,万万不可大意,叫他溜走了。”说罢,终于缓步离开了。 …… 不二抬头看魔女,但是人已经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一袭冷冰冰的背影对着自己。少许,那身影也没在一处帐篷之后不见了。 便忍不住想起寒冰界和虫海之中,二人共同经历诸事,心中没来由地一黯。 又忽然忆起,在傀蜮谷的树洞中,她离开的时候,背影落寞萧瑟,如深秋残叶,随风飘零,也搅得他心中一团乱麻。 直到此刻也没理清楚。 但也理不清楚了,当值此时,他自然不能干坐等死。 出了傀蜮谷之后,他强悍的身体和恢复能力又离奇的回来了,之前所受种种伤痛经过静养,也恢复得差不多,这让他难免心神跃动,生起出逃之心。 只不过,手上脚上皆被拷了禁魔链锁,半点法力也使不出来。 所幸,这锁链对于内力并无禁制功效。他体内圆明剑诀的内力依然运转自如,便不至于毫无抵抗之力。 可惜没了法力,就无法从乾坤袋中取出青云宝剑,圆明剑法大半威力也使不出来。否则,单凭此剑的威力,加上出其不意的偷袭,他自认大有机会逃出去的。 向外瞧去,只见两个青角魔端正站在帐篷外,心中不由想到:“若想悄无声息地溜掉,非得将这二人一并干掉才好。若不然,一个倒下了,另一个高声大叫,岂不是要将我彻底暴露?” 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他们疏忽大意之时,突施冷箭。 于是,细细观察二人,只见他们一个面朝洞内盯着自己,一个面朝洞外以防外敌。每隔半个时辰,互换一次朝向,全程皆是全神贯注。 过了良久,他竟然未能寻到半点可乘之机。便又琢磨:“苦等他俩放松警惕,实在不大可靠,倒不如主动出击。” 细看他们互换朝向的时候,二人注意力皆似有一瞬转移,这许是唯一的机会了。便苦苦琢磨如何利用这一点缝隙,觅得一线生机。 直想了个把时辰,也没有什么头绪。 然在此时,忽然瞧见靠左边那个角魔腰间一闪一闪,似乎揣着禁魔链锁的钥匙,这才脑中闪光,想到了什么。 从地上瞧无声息地抓了一把土,缓缓站起身来,在帐篷里来回转悠踱步。 眼神却是片刻不离门口,人也在无声无息之中,凑向那两个角魔身旁。 心头已打定主意:便是趁着二人交替换向之时,利用视野盲区,冲着左边,那个即将转过来的青角魔的脸上撒一把沙土,叫他睁不开眼来。 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顺走他腰间的钥匙,解开手脚链锁,掏出青云宝剑,了结了二人的性命。 这个办法实属于兵行险招,没有办法的办法。 要他推算,拿到钥匙多半不难,但要解开镣铐,掏出青云宝剑,可就要看自己的速度是否够快。 洞口这二位,右边这个两臂外侧斜生骨刺,无疑是骨刃一族;左边这个下半身长着十多条腿,便是多足一族。 二个皆是角魔之中,战力颇为强悍的种族。再瞧头顶青角,皆挂着两圈深色纹理,想来离晋级三纹青角也不远了。 他暗自比较实力,心道:“我现今只剩内力,单独对上这二人,怕也吃力得很。此刻,要在转瞬间同时取下他们的首级,简直与痴心妄想无异。” “但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豁出去拼一把。省得回头到了角族大营,被活活折磨致死。” 想到这里,心中破釜沉舟的决绝之意,直比困**脱笼般的强烈。 脑袋中却是十分清醒:“骨刃一族的角魔反应最是敏捷,我偷袭之时,便需离他远一些,尽量靠左而行。” “多足族的角魔转身缓慢。常常是那骨刃族的角魔彻底转过身了,他才转过一半。钥匙又恰在他腰间,这便给我创造了大好的机会……” 他边想边琢磨,边漫不经心地,沿着右侧洞壁缓缓挪了一两步。 就在二人交换方向的一瞬间,瞬间将浑身内力驭在足下,猛地一蹬腿,瞬时闪在刚转过一半身子的多足族角魔身侧。 那角魔哪里料到他浑身法力被禁锢,行动还能这般利落,被他一把沙子扬起,将眼睛糊得泪水直流,什么也看不清了。 不二己则以迅雷之速将钥匙拿到手,转身间便要解开禁魔锁。 “找死!” 未等他得手,那骨刃族角魔已反应过来,,一道白光闪过,瞬时射在不二掌心,鲜血直溅,将禁魔锁的钥匙一举撞在了地上。 不二心头大惊,顾不上叫痛,连忙滚去抓钥匙,但未曾行到,便被那多足族青角魔一脚踹开了: “臭小子,我杀了你!” 说着,数足齐蹬地,整个人闪电般出现在不二身前。 只见那数十只大长腿,似漫天的巨大长棍“稀里哗啦”砸了下来,“砰砰砰”的闷击声直响,踹得不二浑身疾颤。 骤袭而来的钝痛难以言喻,肺腑翻转如山川颠倒。 不二噗嗤一口鲜血喷在半空,溅了那角魔满脸。 那角魔盛怒之下,倏地聚起猛力,一脚踹在不二胸口上。 便听他一声无力的闷哼,整个人晃晃飞起,重重撞在了身后的洞壁之上。 接着,似断了线的风筝,从壁上溜了下来,头晕耳鸣,眼冒金星,模模糊糊中听到那骨刃族的角魔说道:“你疯啦?尊上说暂且留着他的命……” 多足族角魔怒道:“杀了他,我回头去跟尊上说!” 说着,一蹬足猛地冲了过来,数足齐动,眼看就要将不二踩成一滩肉泥。 但下一刻,一道红芒忽然闪过,二人便觉得后脑勺挨了重重一击,眼前一黑,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不二死里求生,连忙向红芒来处瞧去,只见魔女手驭红芒,面色平静,站在帐篷外,淡淡说道: “魏道友,我来为你送行。” 更新通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一章 昨日杂役晚还家 面未改身已换, 魏不二扭头向楼梯口瞧去,从楼下轻盈而上一位俏佳人,白纱长裙,青丝飞羽,正是从前以性命要挟自己,一起干了不知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后来又终成红颜好友的木晚枫。 对于这位刀子嘴豆腐心的美貌佳人,他心中还是十分惦念。 当即开口笑道:“木大仙师!” 木晚枫刚从楼梯口露头的时候,便瞧见了魏不二。只是魏不二此时的模样气质已然与先前大有不同,身上还淡淡溢出些许通灵境修士的威压,便叫她觉得有些眼熟,又不大敢相认。 直到他开口说话,这才认出坐在迎面桌子旁,坐着的男子,正是魏不二。 当即张大了嘴巴,定在原处,不敢上前说话。 “木师姐,你怎么不走了?” 她身后似乎还跟着旁人,看见她这副模样,不禁奇怪地问道。 木晚枫这才回过神来,心中喃喃道: “我莫不是看错了?” 想着,便一步走出楼梯,直向不二这方飘身而至。 她身后跟着贾海子,婉儿,还有顾乃春门下另外两个弟子,也从楼梯口鱼贯而出。 “魏,魏不二?” 婉儿头一个瞧见魏不二,一眼便认了出来,眼睛直瞪,脸色惨白,直是见了鬼的神情。嘴唇不停地开合,口里反复念着什么。 木晚枫一步飘至,走到极近处,仔细看了不二半晌,才敢肯定没有认错。 “你果然还活着!”她满脸惊喜,几乎要凑上去拍拍他的肩膀,给他一个拥抱。却忽然想到二人早先在宗内,便曾因那桩生意,约好互相装作不大认识。这是关乎彼此性命的大事,绝不可轻易暴露。 当即收敛了欢喜的心情,密语传音道:“臭小子!你去哪了?算了,回头私下再聊罢。” 又指着魏不二,冲着众人笑道:“各位,这不是合规院的魏师弟么?我没有看错罢?” 魏不二心中甚喜,密语回她一句好,又笑道:“木师姐,你好。” 抬头往后,才看见婉儿和贾海子,这两个老熟人,大感意外的同时,脸上的笑容立时卸了下来。 但心里却莫名生出一股非常强烈的暗爽之情。犹如锦衣还乡,遇上了昔日的同伴兼仇家,正好把往日的憋屈还回去。 他也知道自己已是高高在上的通灵境修士,又活了六十多年,按凡人的寿元来算,已经是爷爷一辈的人物,绝不该喜怒行于色。 但眼前这两个人,实在叫他心中滋味复杂。一个是他曾经深深喜欢过的女子,因他没有修行的资质,而渐渐疏远。后又为了讨好贾海子,为了长生大道,险些害得他丧命傀蜮谷中。 另一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却莫名其妙跟自己过不去,甚至还要想方设法要害死自己。 当然,不二也没有忘了,在自己拜师无门,只能做扫院杂役时,他各种有意无意的戏弄侮辱。 昨日杂役晚还家,面未改,身已换,往昔历历,今日昭昭,因果循环,总要风水轮流转。你们两个总算来了! 他心中大有憋了一百年的恶气,马上将要从胸口吐出去的期待感。 这感觉越聚越浓,恶气已涌到喉头,浑身燥热不堪,怒气,怨气,痴气,发泄之气,百种恶念淤积,连带着内海之中法力极速向外倾泄,通灵境修士的惊人威压犹如狂风骤起,四下乱炸,直叫木晚枫等人浑身发软,腿脚无力,头昏脑胀。 威压真正所对的婉儿和贾海子更只能稍作抵抗,便通通两声瘫倒在地上,又怒又羞,万般辛苦的抵抗着。 不二的脑袋已然有些不大清醒,看着二人便好像看见了曾经要杀死自己的刽子手一般,又仿佛看见他们高举着屠刀,狰狞着砍向自己的模样。 冲天之怒疯狂暴起,一线杀机竟然自威压中危险的酝酿着,眼看就要迸发出来。 木晚枫眼瞧他的模样不对,直想开口阻止,才发现连一丝一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竟是被这威压彻底压住了。 正是万般危险的时分,忽然,自内海中毕蜚额头的冰凤纹身传来一道冰寒之气,瞬间传遍不二全身,直叫整个人打了一个冷哆嗦,凉到了透心透骨的地步,那寒气才悄然褪去了。 叫这寒气一打断,不二整个人重新冷静下来,诸多邪气自退,才晓得自己道心失守,竟然只是心念间的转动,就差点走火入魔。 “往日怨念集聚,险些害了我!对故人往事的执念太重,以至于丧失了本心,丧失了理智,灾难厄运也就要找上门来!这只怕也是灾难之道意内,所蕴含的某种至理罢?” “我原先也算谦和朴实的性子,绝不会去做这种趾高气扬、飞天跋扈的无用之事,怎么迈入通灵境,有意无意便压不住了?” 他心中一凛,四下散去的威压重新收回身内,方才被威压欺负的好不难受的众人才缓过一口气。 婉儿和贾海子也从地上踉踉跄跄爬起来。 “二位好友,好久不见。” 他收敛了浑身戾气,又向二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和声说道:“抱歉,我新近迈入通灵境,境界尚未稳固……” …… 同门相遇,自然凑了一个独间,一并坐着吃饭。 贾海子受了方才的威压,直趴倒地上,丑态百出,秽液横流,自将此事视为奇耻大辱,面上虽然异乎寻常的平静,看不出几分怒气,但心里早就气炸了,哪里能与他坐到一处,当下找了个借口,叫上婉儿,便要离开。 只是婉儿自从见到不二,就陷入失魂落魄,精神恍惚的游离状态。 贾海子叫了她好几回,也没见她有半点反应,索性一个人离去了。 其余几人坐了一桌,便吃着聊了起来。 不二才知道另外两人一个叫蒋英,另一个叫尤三字,都是开门境后期的修为,是顾乃春早年间收下的徒弟。 蒋英是个容貌甚美姑娘,但可惜身材十分雄壮,比天底下绝大多数的男子都要魁梧,性子也是大大咧咧的。 尤三字则是中年男子,闷葫芦的性子,话很少,而且每说一句话,都只用三个字作答,也算个奇葩。 二人与不二并无过节,受他诚恳相邀,又对他的经历颇感兴趣,故而也留了下来。 众人便问起不二这两年的经历,修为如何突飞猛进。 不二自然拿出早就编好的说辞,捡紧要的,糊弄了一番,又将话题岔开,问起众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木晚枫笑道:“还不是角魔给闹的。” 原来,宗内前几日刚收到消息,说顾乃春家族辖地青羊镇内,出现了青角魔的踪影,还杀了一个家族内低阶修士。 消息到了云隐宗,掌门李青云第一时间转给顾乃春。 顾乃春便派了门下两位曾在西北服役的好手——蒋英和尤三字,专去青羊镇看看情况。二人再战场之上曾默契配合,杀过三个青角魔,在云隐宗内算是有些善战的名声。 又考虑到贾海子和婉儿不久便要远赴西北服役,干脆让二人也一起跟去练练手。 至于木晚枫,则是外出干事,刚好遇上四人。她与蒋英关系不错,架不住她的硬劝生拉,便答应一块儿去帮忙。 几人搭伴而行,今日方好行到此处,说着上来吃个饭,偏巧遇上了魏不二。 木晚枫便邀请不二同去:“反正你已经迟了两年才回宗,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罢?” 不二自然听出她话里有话,大抵又是什么暗语,便答应了木晚枫的请求 心中暗道:“锦衣夜行有什么意思?我且去青羊镇瞧瞧,若是能将那青角魔击杀,回宗的时候,岂不是更添一分光彩?”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自己又有点膨胀了,连忙又收敛心神。 “这回可好,有您这位通灵境高端修士出手,想必那青角魔一定落荒而逃。”木晚枫自然大喜过望,笑着将“马屁”奉上。 “木师姐言重了。”不二连忙眼神示意,提醒她,这玩笑有些暴露二人关系的嫌疑。 索性并无旁人在意。 饭过之后,几人原本要启程,却发现天将黑了,贾海子也不见了踪影,干脆在宁城寻了家旅店先住下来。 不二自寻一间上房住了进去,回思再见贾婉二人经历,心中当然万分感慨,不免觉得自己今日做的似乎有些过火了。又觉得不知为什么,自己的情绪心性,越来越有点失控的迹象。便猜是不是每隔三个月便准点到来的头痛所致…… 正想着,偏可巧,那剧烈的头痛便当头一棒猛地袭来了,疼的他满地打滚,叫苦连天。 也不知过了多久,疼得快要昏死过去,那头痛才一声不吭的离去了。 他心中不免有些惶恐。 这头痛的痛感似乎越来越厉害,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啊。 脑子里正一片糊涂不安,忽然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 “这大半夜的,谁会过来?” 他心头一跳,连忙将神识探了出去…… ――――――—— 第二百一十二章 今夜佳人来不绝 不二将神识探出门外,立时察见来人正是木晚枫。 便想起数年前,她夜闯杂役住处,连哄带骗,连坑带拐,软硬兼施,将自己稀里糊涂地拐带上了贼船,也由此成就二人一番生死交情。 如今再忆,往事历历在目,人却老了几十岁,不由会心一笑。 想着,便一挥手将门打开,请她进来,笑道:“木大仙师,敲门不是你的风格罢?” 木晚枫一步进来,便把门关上,转身笑道: “魏师兄现在是通灵境的高人,我就是再不通礼数,也得表示些许敬意吧?况且,你在酒楼里如此威风,随便释放一道威压,便叫我们这些师弟师妹腿脚发软,我还不是被通灵境修士的霸气给吓得。” 在云隐宗内,开门境弟子倘若见到通灵境弟子,道一声师兄,算是不成文的惯例。 不过,木晚枫对他并无半点敬意,这称呼纯属用来打趣。 “少来笑话我。”不二笑着摆了摆手:“几年不见,你过得可好?” 木晚枫笑道:“你是真的关心我,还是没话找话?” 不二道:“各占一半。先前吃饭的时候,你分明是有话要说,现在总算可以言明了罢?” 木晚枫语气微缓,神情中少了些玩笑的意味: “两年不见踪影,我还当你死了,心里面真是不好受。今日能看到你能好端端地活着回来,我高兴得有点睡不着,很想找你说说话。但先前在酒楼里,有旁人打扰,实在不方便,这会儿倒是百无顾忌了。” 她所言皆是发自肺腑,叫不二心下不免有些感动,笑着回道:“该你难过一回,也不枉我原先救你一命。不过,我的命硬得很,一般情况下死不了。” 倘说实话,在入谷之前,不二也曾在心底隐秘处,对眼前这位美貌佳人暗存了一些似有若无、难以言表的心思。 但现今再见,不知为什么,竟然多了几分坦然和亲切,言谈也不见从前的拘束拿捏。 木晚枫眼看着他,心中忽然生出好多羡慕和感慨,叹了口气:“不过,以后当着别人的面,就得叫你魏师兄,一想到这个,我真是高兴不起来。” 少许,又摇了摇头,把所有的杂念抛开: “说点正事罢。今天来找你,主要有两件事。” “第一件,你离开这段时间,宗内发生了许多事,需叫你知晓,好提前有个盘算。先说傀蜮谷大典之后……” 当下,便把两年前傀蜮谷大典后发生的诸事捡紧要的说了出来。包括宗盟对各宗和个人的战绩评定,魏不二的战绩认定,岳衡宗捡的大便宜,云隐宗及顾乃春、贾海子所受惩罚,李青云和顾乃春因此事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情形,魏不二被列入英烈册,等等诸事。 这些事情虽然有根有原,情理之中。但与不二原先的想象简直天差地别。尤其是宗盟将他的战绩功劳通通算给岳衡宗,更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样的结果。 饶是他经历诸多历练,早已比过去沉得住气,一时间也听得目瞪口呆。 不过,现今说什么也没用了。 总归自己尽了力,只怪当初谁也想到自己竟能成为傀蜮谷一战力挽狂澜的关键人物。否则,何必占了岳恒宗的名额进去。 至于贾海子和古有生的犯得过错,跟他没有半毛钱干系。只是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念头。暗自想到: “亏得顾乃春当初没有收下我,否则我一直待在宗里,被他一门心思坑着,估计到现在还是没打开内海之门的杂役,大道之望断绝,以后也只能等着老死。” “至于他顾大院主慧眼识珠,收了这么多宝贝徒弟,叛族的叛族,叛宗的叛宗,丢人败兴的丢人败兴,当真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我可要感谢他老人家高抬贵手,不纳之恩。” 再说贾海子被发配西北充军一事,更是来得恰到好处。 二人原本就有生死之仇,不二既然活着回来,当然不会留着这个祸患。 这位老熟人度量极小,又明摆着非要跟自己过不去。 进入傀蜮谷之前,不二只不过是个杂事弟子,贾海子便生出了极其浓重的杀心,甚至险些叫自己葬身谷中。 现今二人修为天差地别,处境也判若云泥,不用动脑子想,也知道他心中已然嫉恨到极点,迟早要变着法儿的再次加害。 世上只有千日做贼,绝无千日防贼的道理。 与其等着他找上门来,倒不如主动出击,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万万不可在此事上,有半点心慈手软了!”他心中暗道。 只不过,此事决不能想当然。若是手脚不干净,被顾乃春抓着把柄,反倒弄巧成拙,后患无穷。 他早就在苦恼此事,这回好了,贾海子既然要去西北参战,那么死在战场之上,便是合情合理的解释。 木晚枫原先就清楚二人的过节,便问他:“那贾师弟原先那般欺负你,现今是否该把恩怨结一结……” 不二心中一动,人却摇了摇头:“不必,往事已过去,何必再执念。况且,以我现今的成就,只要好端端地站在他眼前,就足够他难受的。” 木晚枫忽然又想起什么,接着笑道:“你的小情人婉儿,似乎也被顾乃春安排这一批去西北服役,你担心不担心?” “随她去罢。” 经历先前走火入魔的情况,不二对于往事的怒气和怨气,似乎也在这一过程中释放干净,暂时平静下来。 对于婉儿这个名字和曾经万分执着的感情,他忽然觉得有些遥远又陌生,又生出一种不大想搭理的感觉。 既然她当初为大道长生,在贾海子的教唆下,对自己起了歹念还付诸于行动。那么,所有往昔的情分便化为虚无泡影,随便她是生是死,是好是坏,再与自己没有半点干系。 “这些情况,我已然明了。你想说的第二件事……” 木晚枫立时来劲了,眉毛一扬,压低了声音:“第一件事纯属卖你个人情。第二件,才是今晚的主菜。” “上次交易暴露的事情,已经过了很久,宗盟执法队已经将此事撇过,你有没有兴趣跟我重操旧业。这回我可给你分五成的利润。你现今迈入通灵境,我们成功的把握更大……” “免了!”不二连忙摆手:“这掉脑袋的生意,我一次也不想做了。” 他拒绝的斩钉截铁,木晚枫老半天递不进话。 现今二人是这般情形,她也不可能再以性命要挟,强拐着他再做这掉脑袋的生意。 “你当真不干了?”她最后不死心的问了一句。 “当真,当真!真的不能再真!” 不二心意已决,还要做做她的思想工作:“我劝你也金盆洗手罢,若是真的缺灵石,我再帮你想想办法。” “算了,”木晚枫叹了一口气:“我差得灵石多了,你这刚到通灵境的穷光蛋,就别打肿脸冲胖子了。” “到底差多少?”不二倒有些好奇了。 木晚枫随口说了一个数字,神情忽然有些哀沉,转眼眉毛又扬起来了:“怎么样,怕了罢?” 不二的确吓了一跳,木晚枫提出的这笔灵石数目很大。 不过,他是有可能付得起的,如果在浩瀚森林中获得的精石在宏然界可以兑换的话。 当然,他也可以出手相助。 但这事却要慎之又慎。一来这么一大笔灵石,他显然有些舍不得;二来,就算他舍得拿出来,太扎眼也太危险;三来,她要灵石的动机是什么,也要问清楚,才好决定帮不帮。 当即问道:“你要这么多灵石做什么?” 木晚枫犹豫了一下,面上挣扎的神情似乎一晃而过,少许摇了摇头: “你问这么多干嘛?又不帮我。” 她摆了摆手,心中有些失望,不过这个结果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只是事关生死的大事,好不容易能有一个可靠又强力的帮靠,却是看得见,够不着,真叫人沮丧。 稍作思量,又想开了。 此事本来只关乎自己一个人的性命,凭什么再搭上魏不二? 这般想着,她干脆岔开了话题,问起不二在异界游历的情形,又聊了一个钟头,才告辞出了房门。 不二眼见她心事重重的离去,到最后也没主动开口提起自己有能力帮助她的事。 木晚枫身上藏得秘密太多了,而且她沾得事情也太危险。一不小心,只怕连自己也要陷进去的。所以,眼下还是抽身旁观,看看情况再说。 此事既然已有了主意,便又琢磨下一步找个什么借口离宗,神不知鬼不觉地去西北溜达一圈。 正想着,忽然觉见门外似乎又有人靠了近来。 “今天晚上,还真够热闹的。” 当即把神识探了出去,便察见婉儿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房门前,满脸犹豫和纠结的神色,在门口来回踱步。 许久,才定在了门前,脸上的神情愈加凝重,伸手似乎想要敲房门。 手在半空中飘飘地晃了半晌,又缩了回去。 又是一副极度挣扎的模样,纠结半晌,终于转过身离开了。 过了一炷香的时候,又不知从什么地方魂不守舍地返了回来,脸色惨白,浑身颤颤发抖,站在门口老半天,终于叩响了房门。 第一百二十二章 梨花带雨泪中人 以罪诛心了残生 这深更半夜的,婉儿找自己有什么事? 再瞧她脸上的神情,怪异的举动,可怜兮兮的模样,似乎是遇到了十分为难的情形。 不二忽然想到榕城一夜,她受了贾海子教唆,拐带自己去傀蜮谷送死的时候,也是这般挣扎犹豫的样子,心中暗道:“我这回再上你的当,六十年的岁数便是白活一把,不如一头撞墙死了的好。” 主意刚打定,敲门声便响起。 不二有意装作睡着了,不去搭理她。 但见婉儿敲了两下,发现里面没有回应,似乎反而松了一口气,虽仍是愁眉苦脸、魂不守舍的模样,但脸上却复还了些许血色,转身便要离去。 这般举动,反倒激起了不二的好奇,传音而出: “进来罢。” 婉儿听了,浑身一震,连忙停住了脚步。 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让她觉得亲切又紧张,欢喜又害怕,期待又惶恐,复杂极了。 这屋里的人,是自己的青梅竹马,是亲切的童年玩伴,或许也是唯一可以将自己从绝望无助的苦海中拔离的人。 谁能想到,十年之前,他还只是一个扫院杂役。 现如今,竟如同坐了云霄飞车一般,成为了自己做梦都想成为的通灵境修士。 “三十岁的通灵境修士啊。”她默默念着。 现今数遍宏然,只怕也没有几个人能有这等机缘和成就。 再往前回看几千年,三十岁便步入通灵境的修士,十有八九都成了天人境的大修士。甚至,还有不少修成了悟道境大能修士。 想到这里,再看自己如今的处境,她后悔得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踟蹰半晌,才转回身,推门走进房间。 屋子里面有点冷。 一抬头,便看见不二端正坐在正对门口的方几旁的椅子上,面色平静,目光正直地瞧向自己,往昔深藏目中的柔情和倾慕早已烟消云散。 “入夜已深,顾师妹有什么事,还请抓紧。”不二开口问道。 婉儿本名叫做顾凝香,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不二却还记得。 但只是顾师妹三个字,便与从前判若天渊,疏远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婉儿心头一沉,胸口一滞,一时间觉得好不难受。 原本寄希望他可能会以为进入傀蜮谷前的那碗汤药,是她不慎洒落的。 甚至,她一度也是这样麻痹了自己,自以为那碗汤药的洒落,绝非自己有意而为。 可现今再看不二的神情,听他说的话,所有的天真期待和盲目乐观都可以抛到九霄云外了。 与其毫无意义地欺骗自己,欺骗不二,倒不如坦诚相待。说不定,他还会看在往昔的情分上,拉自己一把。 索性,鼓起一万分勇气说道:“我来这里,只为了两件事。” 不二心道:“木晚枫是两件事,你也是两件事,难不成是商量好的?倒要看看你打什么鬼主意。” 便叫她直言无妨。 却没料到,婉儿双眼通红,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哽咽一句: “傀蜮谷的事,是我错了。” 说罢,便含泪带雨,把之前被贾海子拿了把柄,在其蛊惑和要挟之下,暗中加害不二的事情老老实实道了出来。 不过,具体被贾海子拿了什么把柄,却只说是事关她大道前程和生死安危的事情。 二人加害自己的事,不二早就清楚。 婉儿被抓了把柄的事,他之前也在榕城旅馆中偷听到了。至于被抓了什么把柄,他不免有些好奇。 “你到底被他拿了什么把柄?” 婉儿面色发白,脸上露出犹豫挣扎的神色。 不二摆了摆手:“算了,我也不想打听。” 婉儿心道:“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说出来,至少他不会害你。说不定,他听得心头一软,还会因此原谅你。” 不二的为人,她到底是清楚的。她心中有多么不放心贾海子,便有多么相信魏不二。 哀叹一口气,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大抵便是数年前,她为了突破开门境中期的瓶颈,趁夜潜入合规院丹房,从里面盗取了一瓶灵元丹,却不慎被院中杂役看见,惊慌失措之下,又失手将那杂役打死了。 此事不知怎么被贾海子知晓,从此以后,便拿着这把柄无休无止地要挟她。 须知杀伤凡人,乃是宏然宗盟禁令中头一条。若东窗事发,毫无疑问要以命相偿的。 不二听了,心中暗道:“惊慌失措,失手把那杂役打死了?简直胡扯八道,你若不是存心杀人灭口,岂会落到如此地步?” 又想自己原先也不过是个杂役,倘若遇到这般倒霉的情形,岂不是也要被其杀了灭口? 听得时候,眼见她哭哭啼啼说着,却没有深处半点同情之心。反倒让婉儿心里有一种措手不及的茫然感。 她伤心着,纠结着把事情讲完。 末了才道:“我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可恨可恶至极,也不敢奢求你原谅。” “只是自从我差点害得你陨落谷中,心里就一直悔恨无比,每日寝食难安,良心备受煎熬。所以,今日前来,首先便是为了赎罪,不管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甚至要了我的命,我都不会有半点怨言。” 说罢,闭上眼睛,不知怎么,竟隐隐有些期待:“倘若他真的要杀我,我一定心甘情愿,坦然受死。总好过每日被贾海子折磨。” 不二默了半晌,心中却道:“便是杀了你,又有何用,一死了之,反倒痛快。首罪诛心,我让你好好活着,每日反省煎熬,哪一天大彻大悟,才算不枉我受得这遭罪。” 看着眼前曾经朝暮思念的女子,心中却再也掀不起半点波澜。 平静回道:“原先的事,我早就知道。时间过去这么久,我也懒得跟你计较,更懒得报复你。不过,你我往日的情分从此一笔勾销。你日后杀人也好,放火也罢,跟我再无半点关系。只需记得,要再敢打我的主意,我一定叫你悔不当初。” 婉儿听他这般说了,立时晓得自己在他心里已然一文不值,反而更加难过,羞愤难挡。恨不得立时扭头就走,再也瞧不见他。 但刚想转身,忽然记起今日真正为何而来。 不管成与不成,总归试试也好,便道:“第二件事,我想与你联手。” 说到这里,声音之中有些发抖:“咱们一起杀了贾海子!” 说罢,似乎经历了一场剧烈奔跑,脸色泛起白,喘气声明显加重。 “为什么?”不二问她。 婉儿回道:“他拿着我的把柄,整日要挟,令我痛不欲生,我自然非要杀他不可。” “对你而言,亦是不能放过他。他本就心胸狭窄,傀蜮谷受辱之后,现今更是变本加厉,心性已经扭曲到极致。你现在又成了通灵境修士,我确定他早就嫉妒之极,恨不得现在就除你而后快。” “先下手为强啊!与其等他找上门,倒不如你主动出击。这次青羊镇除魔之行便是最好的机会,我可以将他引到无人之处,你干净利落地结果他,将所有事情都赖在角魔身上!” 不二听了,心中忍不住一动。贾海子当然不能放过。青羊镇如果真的有角魔,那么此事便真的可以一试。 但要杀人灭口,一定要干净利落,不留任何把柄,绝不可以让第二个人知道。更不可能也没必要与婉儿联手。 “我没兴趣。” 他摇了摇头:“贾海子是顾乃春的高徒,我无意找他的麻烦。你若再无旁事,便请回吧。” “你好好想一想啊,错过这个机会,以后便难上加难了!” 婉儿还想再劝一劝,但不二根本无动于衷,也只好放弃了。 她不明白不二为什么会这般果决,但也没有颜面再待在这屋里。 拖着千斤重的脚步出了门,也不知该往哪儿去,迷茫的要死。 想了想,只要还在修士界中行走,就逃不脱贾海子的要挟。 “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想过了啊!” 忽然很想彻底放弃一切,逃到无人可知的深山老林之中。 虽然那里没有灵脉,没有聚灵阵,没有丹药,也没有突破通灵境的希望,但一定有可以让自己踏踏实实睡觉的地方。 可一想到要把之前所有的努力和付出通通抛却,把长生之盼彻底放弃,她实在有些甘心。 无助的感觉,像烈火一般袭来,似乎又要点燃心底的恨意…… 恍恍惚惚回到了自己屋里,推开了门,里面黑灯瞎火一片。 她只觉得孤独之极,害怕的要命,转身便想出去。 黑暗之中忽然生出一只手,一把将她拉了进去,冷笑道: “你到哪里去了?” 正是贾海子的声音。 婉儿忽然觉得自己头顶的一片天,快要崩溃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夜半佳人送良辰,吹箫弄玉好个春 婉儿强压住心头的惊惧,回头看他,只见一片漆黑之中,唯能看见两个死鱼般渗人的眼睛珠子,死死盯着自己。 强烈的恐惧感在阴森森的目光中酝酿到极致。 她知道自己决不能显出半点异常,于是拼命地遏制惶恐,小声回道: “我睡不着,出去走走。” 贾海子冷笑一声:“大半夜的,走到老情人的床上了?” “你胡说什么?”婉儿听了,反而松了一口气。 如果他只猜忌这些,那么自己倒是安全了。 说来也好笑,混到这个地步,自己的名声贞操什么的,竟然很不重要了。 “夜半佳人送良辰,吹箫弄玉好个春。岂不是美得很?” 贾海子说着,嘿嘿一笑,语气愈加不善:“我刚才看见你从他屋里出来。怎么,看到老情人飞黄腾达后悔了,还想跟他复合么?” 婉儿面色一白,摇了摇头: “后悔有什么用?他现在哪里能看得上我。” 贾海子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好像在享受其中冰凉和惶恐的感觉。 忽然讽笑道:“像你这种好歹不识、恩将仇报的贱女人,我猜他也不敢要。” 他说的是傀蜮谷中,婉儿挥刀欲害自己之事。 但婉儿却立时想起她洒掉的那碗忘忧草的汤药,往日情景,历历重现,一时间悔得肝肠寸断。 心中暗道:“说的好!像我这等厚颜无耻、恩将仇报的女人,怎么配的上他?怎么值得他去喜欢?也怪不得现今变得一文不值,被这千刀万剐的恶人缠上,贱的如牲口一般。” 想到这里,惨笑道:“是啊,我今日结下苦果,纯属自作自受,与你们全无半点干系。” “少废话。” 贾海子忽然紧紧掐住她的脖子,将一张俏脸扼得通红:“你找他到底干什么?是不是把傀蜮谷的事通通告诉他了?” 婉儿被她掐着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几乎快要窒息。 “最好没有。”贾海子这才松开她,语气稍缓:“你千万要放聪明点,不要怀抱什么乱七八糟、不切实际的幻想。也不要以为你的旧情人宽容大度,真的可以不计前嫌,以德报怨,重新接纳与你。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你把他卖了,还会帮着你数钱的魏不二了!” 婉儿的脖子被他掐的生痛,大口喘着粗气,心中恨他恨到极致。暗道,魏不二就是再怎么变,也要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罢? 嘴上却哼了一声:“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也没有指望他。” 贾海子道:“举凡修士,从开门境的小爬虫,到了通灵境登堂入室,总免不了一番膨胀自大。开门境若是有未曾了却的心障,一定要在刚入通灵境的时候了结,否则心念不畅达,多半要影响往后修行。像魏不二这般原本就不省心的,更是要狂妄地吞天吃地。你看今日在酒楼,他瞧咱俩的眼神,其中杀机再明显不过。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瞧得出来罢?” “我敢打赌,他已经猜到了傀蜮谷的真相,也猜到你我曾设计谋害他的性命。这便是他此时的心障!如果我是他,绝不可能轻易饶过,非要取了咱们两个的性命方可罢休。” “所以,我想他大概早就在琢磨灭口一事,只不过先前在酒楼上已泄露杀机,身旁还有木晚枫、蒋英和尤三字三位目击者。如果你我不明不白的死掉,任谁也会怀疑到他身上,但此事绝不会就此罢了……” 婉儿听了,心头忽然猛地一震:“是了!我说他怎么会将我拒绝的如此干脆,难不成真的如贾海子所说的一般,只是担心事情暴露,才强忍住了杀意?” 她回思不二与自己对话的过程,越想越觉得贾海子分析的大有可能。 但寻思半晌,却本能地非常笃定地觉得,若是魏不二真的隐瞒了杀意,那绝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在心中稍作思量,便想试图打消他的猜忌: “魏不二现在是通灵境修士,犯不着和你我这等开门境的底层修士较劲罢?” “你是不是在装傻?”贾海子有点哭笑不得:“你在修士界也待了不少年头,怎么还这般天真?这么说罢,我们与他既然结下了生死之仇,那便是不死不休的干系。如果他不杀你我,你我也一定要杀了他,否则谁都寝食难安,更不要提大道修行,你明白么?” 婉儿听得一愣,半晌才道:“他既然要杀你,你怎么还要回来?” 贾海子气道:“你今天是不是被魏不二吓傻了?这次临走前,你也看见了,师傅在我身上附了跟踪秘术,倘若他杀了我,师傅立时便能知晓,他敢动手么?我贾海子什么时候怕过魏不二了?” 婉儿奇道:“那你今日出去干什么?” 贾海子冷笑道:“我岂会有你这样的厚脸皮,被人压到地上好生羞辱,还可以坦然坐在一起吃饭,还能半夜去给他暖床。” “你,”婉儿伸手指着他,气得手抖,脸色愈白:“你说话不要太过分了!” “你敢做,就不敢我说么?罢了!”贾海子摆了摆手:“我懒得跟你计较。生死利害,我已经给你讲明白,咱们俩个早已是一条绳上的两个蚂蚱,魏不二虎视眈眈,他要真的豁出去了想动手,我们一个也跑不了。” “我好歹还有师傅撑腰做主,像你这爹不疼娘不爱的,死了也没有人会认真追究,现下更是危险。你若想活命,如今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他说到这里,先前混账的神情通通收去,说的很是认真。 婉儿自然不相信他会真心实意帮助自己,但嘴上却问:“你有什么主意?” “第一条路,你尽量待在我身边,一时一刻也别离开,魏不二不敢对我动手,自然也不会对你动手。” 他所说说得一时一刻别离开,自然也包括晚上。 婉儿连忙摇头:“这成何体统!让旁人知道,我岂不是要羞得一头撞死?” “装什么纯啊?”贾海子心中冷笑:“我若不是早就看透你是个翻脸不认人的婊子,你还能逃过我的手心么?” 但这话究竟没有明着说出来。 “第二条路,你去找魏不二。” 婉儿吃了一惊:“找他干什么?” 贾海子道:“你找到他,就说我拿了你的把柄,一直在要挟你,所以你想跟他联手杀了我。” 婉儿听得一惊,脸色立时煞白,直以为他早就知道自己先前去找魏不二说了什么。正惊疑不定时,又听他说: “他若是不答应你,那便说明他在隐藏杀意,避免泄露口风,实则已然动了杀机,你便在我身旁乖乖待着。” “他若是答应你,那便好办了,说明他暂时不打算对你动手。你可以跟他约好,假装在我身边做奸细,给他传递讯息。回过头来,再把他的情况告诉我。如此一来,我们便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婉儿听了,表面上撑得平静,心中却松了一口气,忽而又想到:“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啊!魏不二拒绝我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般思量?” 不过,贾海子的提议到底让她心动了。如此一来,她就可以大大方方,明目张胆地去找魏不二,而完全不必顾虑贾海子会生出什么想法。 半晌,才装作不情愿地回道:“你知道我很笨,传来传去,只怕不小心说漏了嘴,那岂不是要坏事。” 贾海子见她上了钩,连忙加了把劲儿:“怕什么,我又没叫你骗他?你只需如实告诉他,便将我派你做奸细的事情,也通通告诉他,就说你恨透了我,不愿意帮我,才好取得他的信任。” 婉儿听得彻底懵住了,如果真的照他所说的去做,魏不二许是真的会相信自己。 但她完全不知道他这般做,用意究竟在何处,便开口直言相问。 贾海子道:“这个你不用管,只需照着做便好。放心吧,照我说的做,你的性命一定可以保全。” 说罢,便悄无声息地从屋外而去,只留了婉儿一个人,在孤零零的黑暗中茫然无措,渐渐又与黑暗融成一片模糊不清的样子。 …… 离了婉儿的屋子,贾海子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回思今日发生的一切。 魏不二进阶通灵境,的确让他嫉妒得发狂,恨不得立刻就将他的脑袋从脖子上拧下来,一脚踹到九霄云外,踹到异族他界,踹到再也瞧不见的地方。 不过,这种快逼近极点的嫉妒,并没有让他失去理智。 傀蜮谷惨痛的教训,到底让他学会了忍辱负重,比从前成熟了许多,也冷静了许多。 他万分清楚,魏不二一定想杀了自己。 他当然也再明白不过,婉儿今晚去找魏不二,根本不是搞什么佳人暖床、吹箫弄玉之类的事情,而是要与魏不二商议,联手杀了自己。 不过,看她失魂落魄回来的样子,魏不二多半没有同意此事。 按先前的分析,这就说明魏不二已经动了杀意,打算不久便要动手。 照理来讲,自己便应该趁着他没有动手的时候,迅速返回宗内,找到顾乃春,将此事尽快说出来。 他也的确有过这样的打算。 但前思后想一番,终究放弃了回宗的念头。 有两个原因:第一,被魏不二这小子吓得逃回宗内,这是何等的丢脸! 第二,他有非去青羊镇不可的理由。 他已经迈入开门境后期,快要摸到瓶颈的阶段。 每一个自身血脉与体内镇海兽有所渊源的修士,在临近瓶颈的阶段,都有一定概率,对自己的大道机缘生出感应。 这种玄妙的感应,也是这一类修士修炼起来比旁人容易的一个重要因素。 不久之前,贾海子便很明显地察觉到,自己突破瓶颈的机缘,就在青羊镇的方向。而且这感应来得甚是汹涌,多半是直接与突破通灵境有关的重要机缘。 这几日行程,越靠近青羊镇,这机缘感觉便越浓烈,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大道前程就在眼前,若是退一步耽误了时机,也许此生都要错过。 所以,他万万不能退缩啊! …… 夜更深,万家烛火皆熄,小小客栈之中漆黑一片。 婉儿摸着黑,再次向不二的房门溜去。 她明白这件事明天也可以说,但不知怎么,忽然觉得自己可以有一个光明正大地借口靠近不二,便叫她有些亟不可待了。 犹豫半晌,终于找到了地方。 挨在不二门边,刚想轻轻叩门。 却忽然闻到,里面似有淡淡悠悠的女子香气传了出来…… 第二百一十五章 前世有夫君 今生未嫁人 “请进。” 屋里传来魏不二的声音。很精神,似乎并没有入眠。想来修士进入通灵境之后,神魂和肉体渐强,便可以支撑长时间的静坐修炼。十几日不眠不休,也无大碍的。 婉儿进了屋子,四下瞧去,只瞧见不二盘腿坐在床上闭目静休。 屋内再也瞧不见第二个人,那淡淡的女子香气进屋之后也彻底闻不着了。 但她可以肯定,方才嗅到的绝不是幻觉。究竟是谁在屋内? “有什么事?” 不二的声音很平静,可婉儿分明能察觉到其中稍有不耐烦的意味。 想想也是,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半夜三更,三番五次过来叨扰,任谁也一定会不耐烦的。 她心中没来由地一悲,决定速战速决,一口气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大抵道了出来。 只不过,贾海子唆使她做双面奸细的事情却是通通略过了。 末了,又道:“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杀死我和贾海子的想法,但贾海子身上既然被顾乃春附了秘术,便决不可以轻易动手的。我还是先前那句话,你若是需要我帮忙,我一定全力配合。你若是想杀我,我也不会反抗半分。” 不二仍是闭目静修的状态:“我知道了,我从未生出伤害你二人的心思,请回罢。” 婉儿听了,想起贾海子说的话,反倒更加相信不二一定会对贾海子出手,心里徒生出一些期许,便告辞离去了。 出了房门,原想躲在附近瞧一瞧,看看那女子香味到底从哪里来的,但又想不二既然已是通灵境修士,神识可以外放,自己的行踪难免暴露,索性径直回了自家屋中。 待她离开约莫一炷香的时分,木晚枫才从床底下一打滚翻了上来。 “没想到,我有一天竟然会钻到一个臭男人的床底下!以后传出去,岂不要搞成黑历史了?” 木晚枫颇有些郁闷,向门外的方向瞧了瞧,忽而笑道:“这姑娘大半夜的,老是来找你,分明是对你很有意思啊。” 的确,婉儿回心转意的意思很明显。 对此,不二心中难免生出一些痛快淋漓的报复感,从前淤积的苦闷之气又释放不少,暗想她曾经理直气壮的疏远,如今又眼巴巴地找回来,这还不是报应使然么? 不过,这些都是不大有出息的心思,不符合通灵境修士的基本素养,他自然不会表现出来,只笑着回道:“不提她也罢,我早就对其心灰意冷。倒是你,大半夜地到处串门干什么?” “还不是要怪你的女人缘太好了。” 木晚枫指了指门外:“我原本是要出门的,却正好瞧见她从你屋子走了出来,自然好奇她找你干什么,这才跟着去了她的屋子,听到她跟贾海子说的话。” 说着,语气之中大有得意之色:“怎么样,早在去往榕城的路上,我就劝过你,除恶务快。那个时候,贾海子对你全无防备,我们抓个机会,便可以将他稀里糊涂地送到黄泉路上吃土。现今可好,他早有准备,你再出手,岂不是自讨苦吃?” 不二笑道:“哪有这般算账的。那个时候,我怎么能想到,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平白无故就想要我的命?简直莫名其妙。再者说,若不是他和婉儿将我骗入傀蜮谷中,我也不会遇上突破通灵境的机缘。总的来讲,收获远远大于失去罢。” “真是好笑,难不成你还要好生感谢他们两个加害之恩?” “那倒不至于。”不二摇了摇头:“贾海子说的不差,我们两个现今的确是不死不休的干系。不过,他说自己身上被顾乃春施了追踪秘术,我倒很是怀疑。顾乃春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这样做?难不成,早就料到我突破了通灵境,还会千里迢迢赶过来找贾海子的麻烦?” “他指使婉儿来找我,想必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把这个信息告诉我,把生死利害讲明白,好叫我不敢轻举妄动。”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木晚枫仔细分析道:“追踪秘术若是假的,你也洗不脱杀人的嫌疑;要是真的,你把顾乃春的宝贝徒弟杀了,他还不把你碎尸万段了?你听我的,眼下万不可冲动,总归他二三十年内,也未必能突破通灵境,你想杀他还是易如反掌。” “再过不久,他就要去西北参战,我倒觉得这机会再好不过。” “我原本也是这般打算,”魏不二苦笑道:“不过他既然已经猜到我要杀他,想必去西北也会做好万全准备。到那时,他多半已将此事告诉顾乃春,我便更难着手了。” 木晚枫立时明白了:“难不成你打算这次便动手?” “不错,”不二点了点头:“我跟你们去青羊镇,路上可以想办法搞清楚,他身上到底有没有被顾乃春施以秘术。倘若没有,我便不妨扮作青角魔,一招送他到西天。” 木晚枫想了想,也觉得青羊镇之行,许是最好的机会,便不再劝阻,笑道:“你若要动手,千万要叫上我,让我出一把力也好。” 不二奇道:“这是为什么?” 木晚枫道:“这小子刚入宗的时候,曾打过我的主意,也算结下一段缘分,我好送他一程。” “我怎么没瞧出来?”不二愣了一下:“几年前,从宗内出发,往傀蜮谷去的时候,也没见他……” 木晚枫笑道:“他对我说,钟情我很久了,问我什么意思。我就说,我入宗之前已经有了夫家,女儿都可以打酱油了,你要是想做我的女婿,倒是可以考虑。他听得吓了一跳,就再没找过我。” 不二好笑之余,也有些吃惊,心道哪有人会随便开这种玩笑,连忙问道:“你当真有了夫家?” 木晚枫摇了摇头,目光忽地迷离起来,似乎想起什么,许久才笑道:“上辈子许是有夫君的。这辈子,应该还没嫁人呢。” 说罢,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嘴角一弯,给不二笑着说道: “对了,你失踪两年多,月林宗那个叫钟秀秀的倒是挺记挂你的,非但在榕城附近找了你半年,后来还给你做了个坟头,立了碑,祭奠什么的都没落下……哎,真想不明白,你有什么好的……” …… 翼日清晨,蒋英和尤三字找到不二,说贾海子已归队,大家早些启程,尽快到青羊镇,了结师命比较好。 众人合于一处,不二见了贾海子,故意叫他贾师弟,还嘘寒问暖一番,又叫他外出行走,多向几位师兄请示,不要恣意妄为、临时脱队,好生将他恶心了一把。 贾海子气得要死,想径直骂回去,又怕触怒了他,一冲动真的把自己杀了解气。 正要忍气吞声,忽然想到:“这小子该不会是想试探我身上到底有没有追踪秘术吧?我若是露了怯,岂不是正说明我说了谎,才会忍气吞声?” 贼小子,差点上了你的当啊! 当即头一抬,作出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冷笑道:“我受了师尊之托,办了些公事,有什么不妥么?” 说罢,神色镇定,心中却好不紧张,暗道自己这句话说的可大有门道。 若是露怯显的心虚,跋扈更像是死撑,非要抓住中间的平衡点,不卑不亢,软硬适度才好。却不知魏不二听了,心里如何想得。 岂料得魏不二只点了点头,端了一幅副高深莫测的贱兮兮的笑容,便离去了,只留下他站在原地,心中惴惴不安,没个落处。 众人收拾妥当,便离开旅店,将要出城的时候,忽然见到一处大墙根底,围着里三圈外三圈的人,纷纷指指点点说着什么。 不二心下好奇,便凑了过去,三两下挤到人堆里。 只见人群之后,墙根地下蹲着个老汉,饿的面黄肌瘦,形容憔悴,又愁眉苦脸的。 老头脑袋上方的墙面上,贴着一张黄纸,黄纸上写着百十来个字。 不二仔细看罢,原来是一段悬赏公告。 悬赏内容大抵是要杀死一个藏匿在青羊镇的青角魔。 赏金是三十两纹银。 不二问了旁人。 皆说这老汉儿来宁城已经十几天了,这悬赏榜文却还在这里挂着,根本无人揭榜。 蒋英便纳闷了,奇道:“若是青羊镇有角魔,他只管去找当地顾家的修士,到处悬赏干什么?这么点影子,连土匪也顾不来罢?” 尤三字却道:“问一问。” 不二自打相认第一次听见他说话,果然开口就是三个字。 蒋英二话不说,将那老汉拉过来,先给了些吃的,叫他饱了肚子,才问起缘由。 那老汉见几人器宇轩昂,又皆是修士模样的打扮,连忙跪在地上,哭着求救。 蒋英被他搅得好不烦躁,骂道:“你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还不话说清楚了,我等也好定夺。” 那老汉这才抹了一把眼泪,将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原来,这老汉姓李,今年七十多岁,跟老伴儿一起住在青羊镇。因老伴儿患有隐疾,大半辈子孤苦伶仃,没有子嗣。 许是老天可怜他,临到六十多岁的时候,来了一个游方的和尚,治好了老伴儿的隐疾,半年不出便怀上了,后又生了一对十双胞胎女儿,极是漂亮。 李老汉欣喜之极,几难言喻,含辛茹苦把这一对双胞胎养到十多岁,生得愈加俊俏。原以为好日子就要来到,盼着姐妹两个为老两口养老送终。 岂料得三月前某日晚上,李老汉正睡觉着,忽然听到女儿房间传来一声尖叫,吓得连忙冲了过去,便瞧见一个面目狰狞的青角魔左右手臂各夹一个女儿,从窗子外跳了出去,眨眼便瞧不见了。 他连忙去请顾家负责掌管青羊镇的领地修士,帮自己找回女儿。那修士听说镇子里来了青角魔,吓了一跳,招呼了临近几个镇子的顾家领地修士,在镇内一通好找,查了几日也没有收获。便说李老汉谎报魔情,叫众人通通散了去。 李老汉再怎么央求,也无人搭理,只好到云隐宗求救。 云隐宗又派了一位开门境修士去青羊镇走了一遭,跟顾家问明了情况,知道便是真的有角魔,恐怕也早就跑的没影了。 给李老汉说明了情况,便叫他再莫要来宗内叨扰。 万般无奈之下,李老汉只好砸锅卖铁,东家西家借了些盘缠,凑来三十多两银子,去附近其他修士宗门求救,但是他一个凡人,拿得又是这么点银子,为得又是这般小事,那些修士宗门哪里愿意接纳。更何况,青羊镇是云隐宗的地界,随便过去管闲事,也不合修士界的规矩。 告天无路,告地无门,李老汉只得来到宁城郡将所有银两统统拿出来,张榜悬赏,好招来一个修士高人,帮自己找回女儿。 可榜贴出来却无人来揭。 一来他只有三十多两银子。那些修士都是用灵石做交易,哪里瞧得上。 二来他这事已经过了三个多月,那角魔也早该跑到十万八千里外,他的女儿也多半遭了毒手,便真的有动了恻隐之心的修士,也不肯白花力气了。 便是这样拖且了十日,这李老汉干粮早已吃完,又不敢花一分用来寻女儿的银子,早已饿的面黄肌瘦。 再加劳心劳神,忧虑心苦,虽是庄稼汉的身子,也大有扛不住的摇摇欲坠之感。 蒋英听了,直叫个怒气冲天,骂道:“路过这么多混账修士,良心都叫狗吃了?” 不二看她这般俊俏的面庞,魁梧的身躯,口吐脏话,心中一阵错乱:“这姑娘八成是投错胎了啊。” 但看她愤怒的模样,想来为人正派,没有学到顾乃春半点真传。 婉儿连忙拉着蒋英小声劝道:“你可小声点吧,宁城有的,可都是师尊本家的修士。” 蒋英气道:“怕什么?都是些一辈子到不了开门境中期,混吃等死的夯货,本事没有倒也罢了,连点良心都特么散光了。” 尤三字连忙劝她:“消消气。” 又说:“带上走。”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蒋英倒是听他的话,便把那老汉搀了起来,问不二:“魏师兄,总归咱们去青羊镇寻查角魔踪迹,说不定正是李老汉找的那个,咱们把他一起带回去如何?” 不二听得极是舒服,心想蒋英看起来是个糙人一个,但遇上大事先来请示自己这个通灵境师兄,倒是个很懂人情世故的。 对于李老汉的遭遇,他自然也极是同情,稍作考量便同意了。只不过有些奇怪,这李老汉三个月前就被角魔劫走了女儿,怎么蒋英等人告诉自己,这几天才得到消息? 李老汉知道他们愿意帮助自己,当即泪流满面,连忙奉上所有纹银,只谢几位仙师大恩大德。 蒋英气道:“我要你这点银子做什么?花不得也用不得。” 说着,便将李老汉背起,几个人一趟直奔青羊镇而去。 一路上,不二有意无意试探贾海子,对方却始终未露出什么把柄,叫他暂时也拿捏不定。 约莫遁了三五时辰,到了一处集镇。 远远望去,街巷纵横,屋舍林立,闾檐相望。 镇内建筑多用青石硫璃构造,加以红瓦飞檐,样式亦是趋于统一,看起来蔚为壮观,可见往昔确是繁华过的。 但街巷之间,屋舍两旁,几无人立足行道,可见今时之潦倒。 众人一并入了镇,里面仍是冷冷清清。 按那老汉的指点,到了一处颇为开阔的广场,广场中央立着一口大钟,周身青黄,高以丈许,径阔七尺,上窄下宽,呈喇叭状。 钟身环刻青龙伏虎,鳞飞爪扬,栩栩如生。 不二仔细盯着那青龙白虎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其神态之间,顾盼之际,极有呼之欲出之势,令人咋舌不已。 环钟口一圈,纹着一行字:“ 日落青龙三驻首, 月起白虎更搏空。 天魂铸槌敲心门, 地魄生木钟声玄。” 那字迹古拙厚重,不二看罢,只觉得生出分外踏实之感。 便问老汉这钟的由来。 李老汉道:“相传建镇之时,并没有这钟。千百年前,有一位修士大能,被人追杀,受了重伤,逃到此处。镇上几户人家将他藏在地窖之中,每日送水送饭,助其躲过一劫。” “那修士感念救命之恩,便将自己的随身法宝——也就是这口大钟留在镇上,并传以使用之法。说是遇到无妄之灾,可借钟声唤出青龙白虎庇佑。” “哎,可惜了。自那修士大能走后,青羊镇千百年来,并未遭遇什么大灾大难,后人便将这大钟的使用之法统统忘了。要是这大钟还能用,管它什么青角魔黄角魔,定要叫它有来无回的。” 既然到了青羊镇,便需尽快了解情况,不二便叫李老汉带着几人去顾家人的院落,找个知情的人,问问情况。 却没走几步,远远瞧见一队修士向这边遁了过来。 待临近看清了,几人皆是愣住了。 非常诚挚的推荐一本极好的书:《七卷书》(更新马上也到) 各位,这是广告,这又不是广告,为了兑现对朋友的承诺 在我早在写《魏不二》的最初版本时候,一位书友经常和我探讨如何写作。那时,他就说过,当前的网文越来越难看了。到处都是无脑低智文。 我曾玩笑一般对他说,看不惯可以自己写啊。 于是他就动手写了。 而今,他那不小白,不低智的作品开始拉下了面纱。 我承认,他坚持了自己的信念,也兑现了自己的诺言。这是一部几乎和常见网文不搭界的作品,既没有主角光环,也没有青春的热血。他选了网文中最容易扑街的手法,群像多视点(pov)做叙述手法。 我不知道,他这样做,会不会曲高和寡,吓跑一群人。但我个人非常喜欢这部作品,一部致力于构建一个世界而不是围绕一个人的作品。不管是文笔,还是故事。 嗯……这部作品的名字叫《七卷书》,确切地说,目前发布的部分,只有第一卷《遗祸越千年》。 遗憾的是,作品并不在起点,所以,想去看的朋友们只能自己百度了。 我确信,如果看够了小白文,你看它不会后悔。 朋友承诺写,他写了,我承诺为他推荐,那么,现在是我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书名《七卷书》,作者三叹,这本书在起点搜不到,大家百度一下,就可以找到。 第二百一十六章 祸至心灵见死局 一着不慎宰羔羊 不二等人抬头遥望,远远而来一队人,领头的竟然是顾乃春。 旁边有几个锦衣华服的修士,皆是开门境初期的修为,岁数也都不小了,看衣着打扮像是顾家子弟。 这几人身后另外跟着一队十人修士,穿着整齐的赤色道袍,也一并行来。 不二眼看着顾乃春不疾不徐遁行的身姿,先是吃了一惊,暗道大大的不妙。 紧接着,在他识海之中轻轻飘着的淡黄色帛书之上,毕蜚所拓印的“祸至心灵”四个字忽地黄芒一闪,从内海之中抽去了约莫百分之一的法力,又渐渐暗了下去。 他的双目竟不由自主地合了起来,脑海中一幅极端恐怖渗人的画面一闪而过。 只见一个烛光幽暗的房间之内,一道气势惊人的青芒冲着自己闪电般划过,他的脑袋瞬时便与身子分成了两半,惨兮兮地掉在地上,滚了几圈,鲜血撒的到处都是。 再一睁眼,那没头没尾的画面就瞧不见了。 只有顾乃春隔着老远,双眼直勾勾地看向自己,眼神之中全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顾乃春来了!我竟然没有算到这一层……” 不二心头狂跳,瞬间出了一身冷汗,终于明白贾海子先前离开队伍独自出去,竟然是给顾乃春传了一道讯息。 如此一来,也可以推测,贾海子身上原本并没有什么追踪秘术。否则,顾乃春就不必这么迫不及待地赶过来。 而贾海子与婉儿看似云里雾里的对话,以及派遣其来自己身边做卧底的怪异举动,根本就是扰乱自己思路的障眼法,是一招再明显不过的缓兵之计! 可自己竟然中招了。 他立时后悔不迭:贾海子这厮,什么时候竟然学会了装孙子,瞒得自己好不苦! 如今,双方实力再次颠倒,自己从胜券在握的猎手,转瞬变成了仓皇不安的猎物。 先前成为通灵境修士的志得意满,还有对贾海子的必杀之意通通抛到九霄云外。 更要命的是,方才突然降临的“祸至心灵”神通分明在提醒自己,死亡就要在一天之内来临。 而且,看那必杀之招降临的架势,无疑是出自地桥境修士的手笔。 如此便再不用多疑,不久之后,将要杀掉自己的凶手,多半便是顾乃春。 想到这里,他满背的冷汗直冒气儿,虽无凉风灌体,但也冷飕飕地直比寒冬来袭。 顾乃春眨眼而至。 不二强作镇定,拱手敬礼,笑道:“魏不二见过顾师叔。” 木晚枫、贾海子等人也一并向他行过礼。 顾乃春点了点头,双眼泛起赞许的目光,仔细观祥魏不二,许久叹了一口气:“你竟然到了通灵境,还只是三十多岁的年纪,我居然也看走眼了。” 不二哪里料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服软的话,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半晌才道:“我资质驽钝,师叔所料倒是半点不差。只是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才能有此机缘。” 顾乃春摇了摇头:“运气也是天赋的一部分,还是最关键的一部分。若有朝一日,你能凭借运气,突破天人境,成为大修士,谁还管你是靠运气还是靠什么?成王败寇,只看最后走到什么地步。” 说罢,才将身后众修士向不二等人作了介绍,锦衣一众,果然是顾氏家族镇守各地的修士。 另一波赤袍修士则是常元宗的除魔小队,一直在鄂东、湘西一带各附属宗门领地巡查,听闻青羊镇出现了角魔的踪迹,特来相助除魔。 领头的是一个容貌姣好的通灵境中期女修,名是春花,举止颇为干练。其余九人有开门境后期,也有开门境中期的,各个目光敏锐,显得一身精干。 介绍罢了,顾乃春又叫青羊镇的领地修士,也是他本族不知哪一代的晚辈,名叫顾喜的,给众人简要说了镇上角魔的情况。 与不二等人先前所知并无出入,此次魔影现身的苗头便是三个月前李老汉幼女失踪事件,前几日镇上又有一户张屠夫家的小女儿被角魔劫走了,这次在场有七八个目击者,便绝对错不了。 两日前,常元宗除魔小队便到了镇上,已将镇上各处搜查一遍,尚未发现角魔的踪迹。接下来,打算再将搜寻的范围扩大一些。 那领头的春花并不照顾顾乃春的面子,直向众人说道:“我等奉本宗掌门之命,各处巡视,便是作为本宗监察之眼,以防各附属宗门玩忽职守,放任角魔,草菅人命。青羊镇的角魔现行已有三个月,贵宗却一直放任自流,岂不是将本宗之命当做儿戏?这般德行,如何对的起人族百姓厚望,如何对得起宏然修士除魔卫道的使命?” “顾前辈若是觉得青羊镇值守任务艰巨,贵宗难当此任,可以向本宗提出申请,我们收回此镇领地,派给临近的龟山宗也好,西峰宗也罢,总可以保得一方百姓平安。” 说着,又道:“此魔不除,我等心下难安,这便告辞了。” 说罢,也不管顾乃春脸上是什么神情,带着常元宗一队人手径直离去了。 待他们离远了,蒋英才气得骂道:“狗仗人势的东西,总有一天叫你们倒大霉。” 尤三字连忙劝道:“惹不起。” 顾乃春脸色很是难看,心想常元宗是霸道惯了,可也没有几个这般不讲规矩的。却不知这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头,好歹自己也是地桥境前辈,竟然半点面子也不给。 不过也是没个奈何。 像常元宗这等庞然大物,岂是自己一个地桥境修士和云隐宗这般中等宗门能惹得起的。身为附属宗门,便该有附属宗门的觉悟。过日子,还要看对方的眼色啊。 他收起心内不悦,平复心情,一脸肃色,转身向本家几个锦衣子弟道:“听见了么?不知道你们觉得如何,我的脸面已经丢光了,本宗的名声也毁的差不多了。你们但要有一星半点的警觉,早些把那青角魔解决了,也不至于今日如此难看!” 顾乃春现今是顾氏家族的族长,也是修为最高的修士,说话自有好一番威严,吓得顾家那几人跪地直领罪。 “你们今趟好生表现,若是能杀了那青角魔,便将先前玩忽职守的罪过抵去,若是叫常元宗的抢到前面,你们便将各自手里的领地退出来,回宁城领罪罢。至于顾喜,便跟我回云隐宗干几年杂事弟子再说罢。” 这几人岁数都不小了,排了好些年的队,才轮到分配领地,已是各自家中顶梁支柱。若是今遭一回就把领地给收走了,那可真的要欲哭无泪。 于是,齐齐跪在地上直磕头。尤其是青羊镇的领地修士顾喜,磕得头都破了,只道知错了,定要全力以赴,非要把那角魔碎尸万段不可。 顾乃春摆了摆手:“表态的话我就不听了。我也知道你们天赋所限,本领低微,远不是那青角魔的对手。此番你们不是除魔的主力,只消做好岗哨巡查,一旦发现角魔踪迹,速速报来便好。” 几人领了命,匆匆忙忙便离去了。想来自也不敢怠慢,若是寻不见角魔的踪迹,估计吃饭、睡觉是想都不敢想了。 只有顾喜留了下来,想是另有安排。 顾乃春又与不二,木晚枫几个云隐宗弟子说道:“你们都是各院精英弟子,也都参与过傀蜮谷大典,有的还位列大典前三名,有的还参与过西北战役,此番青羊镇除魔战,正是你们大显身手,为本宗长脸的好机会。务必要赶在常元宗除魔小队之前,将此魔就地诛杀。否则,方才按那春花所说,我们连一方百姓也守护不了,还有什么颜面称自己是宏然正宗?” “此番藏匿在镇内的,若只是个青角魔,我便不会出手,你们只凭自己的真本事,跟常元宗的除魔小队比一比。叫她们也瞧一瞧,我们虽只是小门小派,但论起真实本领和除魔卫道的决心勇气,比任何人都不差的。” 众人听了,皆觉得他所言极是,纷纷响应。 蒋英更是卯足了劲儿,非要在常元宗的除魔小队之前,把那青角魔就地阵法才好。 顾乃春见众人斗志昂扬,便不再多言,将众人两两分成一组,各自负责一片区域巡查之责。 蒋英和尤三字一组派往北面区域,贾海子和婉儿一组派往南面,魏不二和木晚枫一组派往西面,顾乃春自己在东面巡查。东南西北便无遗漏。 末了,他又与不二专门嘱托:“你是本宗在此唯一的通灵境弟子,自要与春花一般,责无旁贷地担起扛鼎之责,决不可有半点退缩的之意。” 他说的越是语重心长,不二越是听得心惊肉跳。 只因他此刻越是向自己示好,事后神不知鬼不觉杀了自己,越是没人会怀疑他。 顾乃春说罢,伸手在不二肩膀轻轻拍了拍。 但不二明显察觉到,一道微不可察的暗芒自他手边而出,悄无声息地落在自己肩膀上,钻进了体内。 立时猜测这是用来监视自己的暗手,心中更是发慌。 顾乃春便叫顾喜领着几人去顾家在镇上的院落,安排了各自住处。 不二被领到靠西面一间厢房,一进门,吓得魂都飞了。 这屋子里的摆设布置,竟然和他先前在脑海中所看的,自己被割断脑袋死去的屋子一模一样! “西面的屋子,好送我归西!真是晦气啊!” 他心内直发慌,便说这房子阴气重,问顾喜再有没有别的房间。 顾喜心说都是通灵境的修士了,还怕什么阴气啊。 不过,仍是耐着性子,带他又看了几间,可竟然都是一模一样的摆设布置。 原来这些屋子平日都用作客房,无人常住,顾喜索性图省事,一般无二地糊弄了装饰。 “这他娘的,也是必死之局!” 不二一时之间欲哭无泪,随便找了一间,先安顿下来。 但想起先前看到的恐怖画面,不由地浑身发颤,也不敢一个人走进房门,只好灰溜溜地站在门口,一边打量四周的情况,一边盘算起来。 想人生得意须尽欢,要不然倒起霉来,哭都没地儿哭。 前一个时辰,自己还威风凛凛,这会儿只能夹着尾巴死中求活。 又琢磨贾海子定然已将二人之间不死不休的恩怨告诉了顾乃春。 如此一来,顾乃春必然会趁着青羊镇的机会,一举击杀自己,彻底绝掉贾海子的后患。免得他去了西北,也不能安心。 然后,再把那青角魔杀了灭口,把所有罪过都赖在其身上,从此死无对证。这般结果,便是不二白送一条好命,也不会有人再费力不讨好地去追查真相。 他越想,心里越发毛,不知顾乃春什么时候便要突施冷箭。 原想立时便逃离镇外,一路狂奔回到云隐宗。又或者,试着动用那“瞬息而至”的空间通道神通,赶紧逃得远远的。 哪料得顾乃春这坑货,竟然在自己身上下了追踪的暗手,现今若是逃走了,到了杳无人迹的地方,反而会叫其更加肆无忌惮。 忽然又想起冰凤赐予自己的“祸至心灵”神通,索性试着一用,看看不久之后,自己到底会遇到怎样的死局,也好提前做个防备。 只可惜,这神通果然不是自己感悟得来,成功概率实在不怎么高,而这一次又失败了。 他看着识海中已经变成透明色的帛书,一时间好不心慌。 正苦思冥想逃生大计,便瞧见木晚枫从另一间厢房而出,冲着自己走了过来,脸上明显吃了一惊,急忙问道:“你是怎么回事,脸色这般差?” 说着,又奇怪道:“站在门口做什么,为何不进屋子?” “木大仙师,”不二苦笑道:“这回你可得帮我操办丧事了。” 说罢,把木晚枫领到屋子里。 二人既然被顾乃春分到了一组,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商量除魔一事,而不必再去刻意避嫌。 木晚枫一进门,便笑道:“怎么这般丧气,跟马上要驾鹤西去了一般?” 不二便将自己的分析仔细说给与她听,当然关于“祸至心灵”神通的感应只字未提。 木晚枫听罢,亦是神情严肃,想了想,回道:“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他总不能毫无顾忌地把你杀了罢?” 不二道:“把众人支开不就好了?或者,就在这屋内,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干脆利落的把脑袋割下,谁也看不见,杀人之过全推给角魔,如此多省心?” 木晚枫点了点头,想这的确很有可能,思虑许久,便又回到:“这般如何?你跟着我一起去西面巡查,咱们一时半刻也不分离,顾乃春总不好当着我在场就杀了你罢?” 不二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你还没有猜到顾乃春这般分配小组的用意么?” “什么用意?蒋英和尤三字本就是搭档,贾海子和婉儿也惯熟,便只剩你和我了。难道不该如此分配?” 不二道:“只有把你跟我分到一组,他才好将我们两个一起杀了灭口!再换旁人,都是他门下弟子啊。” 木晚枫脸色一白,半晌才颤颤回道:“这老家伙混账,竟然把我也算计进来了!” 不二指了指门外,示意她尽快离去:“所以啊,你还是离我远一点的好,省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死了是算中之局,你要是被我连累,那可就冤得离谱了。” 木晚枫犹豫了一下,才回道:“我现在不走。我要是走了,你岂不是死得更快?我也不信他这么着急,现在便想要你的命。” 不二默声无语,只想仰天长叹:“说好的来了青羊镇,就把贾海子给宰了,一报当年暗算之仇。他娘的,怎么从屠夫变成了待宰的猪啊?” 真叫个经不起惦记,正想贾海子,这人便敲门进来了。 “魏师兄,”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师傅有请!” 第二百一十七章 雪中送炭只看戏 锦上添花别处去 杀机来得太快,直叫二人措手不及! 贾海子说罢,木晚枫脸色已白,看了不二一眼,传音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二想了想,却是先镇定下来。 当着木晚枫的面,叫自己去见他。顾乃春再怎么想杀人灭口,也不至于这么亟不可待、不讲方法。 毕竟,再往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自己的办法太多了。 他便将这些分析大致传音给木晚枫,又道:“顾师叔想见我,许是跟除魔有关的大事,我去去就回,你在外面等我,咱们待会儿再议。” 便是关门先留个尾巴,省得待会儿真的被顾乃春不讲究地拐在别处干掉,那可就欲哭无泪。 “放心罢,魏师兄,” 贾海子咬牙切齿地笑道:“师傅此番找你,可是有天大的好事。” 魏不二心想黄鼠狼给鸡拜年,除了放血吃肉,还能安什么好心? 却也懒得与他多说,跟着贾海子一路出了院子,到了往南不远,一处精心布置的别院。 木晚枫则小心翼翼跟着二人身后,在院外等候。 院内空间小了点,但布置竟与合规院一般讲究,虽没奢华的材质,但假山,池塘,花圃,精心装点,舒适合度,阅人眼目。 不二却无心赏阅此间风情,一边走着,一边等着毕蜚老兄精准无误的心悸何时来到。 倘若进门之前,那要命的心悸果然来了,那么自己就算拼了老命,也要叫贾海子的脑袋与身子分了家,回头到了黄泉路上,再跟他做个伴。 “他娘的,我若死了,岂能让你好好活着,在人世间看我的笑话?” 好在,直到最后,那心悸也没有再次敲响死亡的钟声。 贾海子领着不二到了院中正屋门口,阴沉沉瞧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进去吧,魏师兄,师傅等着呢。”魏师兄三个字咬的格外用力。 不二懒得搭理他,心想照贾海子的口气,屋里只怕也就是顾乃春一个人,贾海子也不打算进去,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总归现在还死不了,他稍稍平复不安的情绪,轻轻推门入内。 只见屋里面的装饰古朴雅致,自然远比不二所居客房好得多。 顾乃春正背手站在屋子中央缓缓踱步,听见开门的声音,才向不二瞧了过来。 过了许久,才端了满脸的复杂神色,叹了口气: “想不到,当年一个小小的杂役,注定不能修道的废人,竟然能在傀蜮谷中大放异彩,如今更是迈入了通灵境。若不是你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至今仍是不敢相信。” “你先前的资质,我也是查验过得,经脉堵塞,万般不通。内海中的镇海兽一个是无法联通的上古奇兽毕蜚,另一个连名字也不知道……” 不二自然猜不到他第二次提起此事,究竟何意。 难不成,是想把自己在异界突破通灵境的事情刨根问底揪出来? 只好小心应付:“一切皆是机缘巧合,我也没有想到……” 话说到一半,却是让顾乃春打断了。 “且让我瞧瞧罢!” 说着,他忽然驭了一道温和气息,似流水一般从不二掌心缓缓潜入,循着体内经脉小心翼翼走了一圈,接着便缓缓游入内海之中。 正要感察那两个镇海兽,忽然毕蜚额头的冰凤纹身微微一闪,骤然射出一道蓝芒将那温和的气息一举吞没了。 顾乃春脸色微微泛白,连忙将所剩不多的气息收了回去,面上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心中暗道:“竟然是分身镇海兽,难怪有这等威能。” 按先古大能修士的划分,人族的镇海兽大底分为两个类别,一为普通镇海兽,也是大部分人族修士拥有的镇海兽。来源都是些上古奇兽或寻常异兽的血脉,在人体内海之中,始终都是死物一般的存在,似乎只是为了用玄妙的方式,指引修士感悟大道,谋得长生。 另一类则是分身镇海兽,乃是一些具有通天彻地威能的上古神兽或是奇兽,不知因为什么缘由,散落在各个界面的投影分身。后一类镇海兽,出现的可能性很低,约莫只有不到万分之一的概率。 初始多也是死物,待修士到了天人境之后,体内镇海兽便有一定几率生出自己的意识。 拥有分身镇海兽的修士,因为奇兽血脉稀有,往往大道更为艰难,十有八九连通灵境这一关也迈不过去,即便侥幸跨入通灵境,往后的地桥境若想突破,难度也往往要比寻常修士高得多。 反倒是成为地桥境修士之后,对于旁人来讲,极为艰难的天人境和几乎望洋兴叹的悟道境,他们突破的概率却要更高一些。 顾乃春本能地觉见,不二体内,那灭掉了自己一缕神识的毕蜚,正是极为罕见的分身镇海兽。 于是,原本就在脑海中盘旋了良久的心思,此刻变得更加坚定。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打通了自己的经脉,也没兴趣打听你是怎么突破了通灵境。按修士界的规矩,这些都算是修士本人的隐秘。如非必要,修士本人的师尊也不会轻易过问。” 他的声音忽然柔和了一些,带着些许商量的语气:“我今日将你唤来,只为了一件事。” 正菜要上了。 不二连忙提起精神:“还请师叔明示。” 顾乃春道:“你现今算是苦舟院弟子,但苦舟院黄院主早已发誓不再收徒,而且一年里有十个月都忙于公事,不在宗内。你待在苦舟院中,没有一对一的师徒教导,也只有可以在聚灵阵内修炼的好处。” “开门境的修行毕竟浅显,自学也能摸些门道。但你现在到了通灵境,许多感悟只靠自己摸索,总要耗费很多时间,是以事倍功半,得不偿失,更耽误你大道前程。” “我有心将你纳入合规院中,收为亲传弟子,日后悉心教导,不论聚灵阵的使用,还是丹药功法符箓,在院中皆可以你为优先,不知你愿不愿意。” 不二听罢,先是楞了一下,转瞬便明白过来。 顾乃春这货,竟然是想借着此次青羊镇除魔之行,以他的性命做要挟,以大道前程做诱饵,恩威并施,软硬兼顾,将自己拐带到合规院中! 不二脑筋一阵急转,百般念头齐齐涌了上来。 其实,事情到了这般地步,走向已经十分明显了。 要么,答应顾乃春,成为其门下亲传弟子,前程远大。 要么,拒绝他,出了这门以后,便要为自己的生死存亡发愁,随时做好身首异处、驾鹤西去的准备。 该怎么办? 不二强作镇定,脑海中不停地思量着。 干脆答应顾乃春? “万万不能!”他心中默道。 原因有三个: 第一,当初新入云隐宗,在没有一个分院愿意接纳自己的情况下,正是苦舟院黄宗裳院主亲作叮嘱,大弟子李寒亲自出马,把自己好生抬举,请了回去。 现今,自己成了通灵境弟子,取得了一些微末成就,正是为院内增光添彩的时候。若在此时忘恩负义、转投别院,简直就是一条地地道道的白眼狼,如何能对得起苦舟院雪中送炭的恩情?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第二,原先,他因资质低劣,无人愿意教导,迫不得已求上顾乃春,还为此硬着头皮、舔着脸皮,跟婉儿开口借了大笔灵石。 可顾乃春当时是如何做得? 一番轻描淡写的戏弄,差点没把自己害死。 此刻,又以灭口为威胁,强要自己拜师。 倘若他可以把这等刻骨铭心的折辱彻底翻篇,毫不知耻地拜顾乃春为师,那做人、修道、成就长生,还有什么底线? 人活一世,不就是要争一口气么。活着这般窝囊,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既然雪中送炭你要看戏,锦上添花还请别处去罢。 第三,自己若是要拜师,自然要拜斗笠前辈和树中老者,旁人决不予考虑,顾乃春更不可以。 主意既然打定,便与顾乃春回道:“苦舟院诸位师兄弟待我很好,我在院中修行也很愉快。” 话虽然说的婉转,但里面的意思已经很明白。 顾乃春似乎吃了一惊,半晌才问他:“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这其中的利害罢?” 不二想了想,平静回道:“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苦舟院对我有大恩大德,我岂能忘恩负义。” 顾乃春听罢,细细观了他半晌,眼中有些不易察觉的惋惜意味。 再怎么说,他也是地桥境修士,堂堂的合规院主,顾氏家族族长,如此放下身段,好声和气地请一个通灵境的小子做徒弟,已然做到极致,再无可退之地。 便请不二回自己屋内,这两日好生准备除魔之事。 待不二离远了,贾海子才敲门走进屋内,笑道:“如此,师尊总算可以下定决心了。” 顾乃春望着不二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可惜了。” …… 不二出了门,便往自己屋内返去,立时有些后悔,心中不由地苦笑:“你啊你,呈强什么?倒不如眼下先假装答应了顾乃春,回了宗内,确保性命无忧,再反悔也不迟啊。” 可又一想,假若真的这样做,多半便将顾乃春得罪惨了,除非自己以后永远不离开云隐宗,否则,他早晚要想办法将自己除去。 与其战战兢兢活着,倒不如痛快地一死了之。 摇了摇头,将方才地杂念抛去,又开始反复咀嚼顾乃春最后说的一句话。 “这两日好生准备除魔之事吧。” 这话可不是凭白说出来的,除魔还用得着两日来准备么? 想来想去,他特别点出两日,多半意思便是留给自己两日的时间准备后事。 可又有些不对,先前毕蜚的“祸至心灵”分明提醒自己,一日之内,便要在居室之内,被顾乃春切掉脑袋,赶赴黄泉路。 这岂不是产生了矛盾? 正琢磨着,识海之中那淡黄色帛书毫无征兆地黄芒一闪,不二便闭上了双眼,恍然瞧见在月下镇中,万籁俱寂,自己和木晚枫仓皇逃窜。 一道骇人青芒闪电划过,木晚枫的俏脸便从脖子上飞了出去,鲜血撒了自己一身。她眼睛里面是惊恐绝望,直勾勾看了过来。 紧跟着,青芒切颈,自己的脑袋也从脖子上脱离,带着四下喷射的猩红血液,在半空中划了道诡异的弧线,又在地上滚了几圈,沾了满脸的泥尘,绝不甘心的眼神不知在望着哪里…… 这画面一晃而过,便消失不见。 不二一瞬间睁开了眼睛,满脸的诧异。 第二百一十八章 如水月下见秀秀 衣衫轻扬跃步盈 顾乃春屋内。 贾海子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乃春开口问他:“你的机缘至今仍无定向么?” 贾海子道:“只有一丝感应,但十分模糊,具体在青羊镇哪个方位,还无法判定。” 顾乃春面沉如水:“莫着急,你且在这镇子里四处走走,说不定到了哪一处,机缘感应便会强一些。” 贾海子苦笑道:“我只怕自己明目张胆地去找机缘,不知什么时候,便被魏不二神不知鬼不觉地抽冷子干掉。” “在我眼皮底下犯事,他岂有这个胆子?放心罢,我在他身上留了一道灵气标记。不论他去哪里,我都可以察见。” 顾乃春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道: “你们之间的过节,可有宛转的余地?” 贾海子心中冷笑:“师傅你好不糊涂,我们两个拼到这般地步,早就不能活在一个人世间,更莫说他已经成了通灵境修士,随时可以置我于死地。” 但脸上却满是懊悔,叹道:“如果可以,我倒是愿意与他一泯恩仇。可生死之仇既结,我如何能放心得下?便算是他答应与我重归于好,待我去了西北,兵荒马乱,杀机四伏,您如何能相信他一定不会出手?换位而论,如果有一天,我可以轻而易举干掉他,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 顾乃春面色沉沉,心中暗自思量着。 在贾海子的身上,他已投入太多心血,倾尽自己的全力。现今,贾海子也是自己门下,大道前程最为敞亮,最有可能突破天人境的弟子。 倘若贾海子因为可以预知的生死之仇离去,那可真的要后悔莫及、肝肠寸断了。 至于魏不二,虽然心性不差,但既不能为己所用,又对贾海子虎视眈眈,那便只能道一声可惜了。 斩草除根,拔离后患,绝不能有半点心慈手软。 转头再看贾海子,他的目光虽是严厉,心中却是颇为欣慰。 自从傀蜮谷遭遇挫折之后,这原本晃头晃脑的徒弟便愈加成熟稳重,往日轻浮的脾性一扫而去,不论是修炼肯下苦功,还是待人处事,皆有很大长进。 心中暗道:“人总要经历挫折,才能有所成长。他往昔是犯了大错,但若能改过自新,洗心革面,日后终成大道,反倒将坏事变成了好事啊。”也不枉自己为他的大道前程百般经营,为他的生死存亡跑前跑后。 想到这里,忽而下定决心:“魏不二这小子,未免也太不识抬举。既然要杀,就干净利落一点。免得人死前心累遭罪,便算是仁至义尽。” …… 不二努力回忆“祸至心灵”幻境中那一幕,似乎在二人丧命之处,一张阴沉沉地面庞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但这面庞隐在黑暗中阴影之中,却是不大看得清了。 他艰难地从回忆中拔离,感觉手心里又捏了一把冷汗。 按照幻境的提示,自己死亡的时间地点恐怕都已经改变。 心中暗自推测,许是因为自己知道杀机将要从何而来,便打定主意尽量不在屋内久待,竟然改变了顾乃春杀人灭口的轨迹。 甚至,连木晚枫也要陪着自己一起送了命。 “顾乃春跟你怎么说的。”恍惚之间,木晚枫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的身后,轻声问道。 不二稍稍歇缓了呼吸:“回去再说罢。” 说来也离谱,这般一折腾,先前要命的屋子,暂时反而成了安全所在。 待二人回到屋中,不二便将方才顾乃春与自己的对话告诉了木晚枫。 木晚枫气道:“你怎么般傻?姑且先答应他也好,总归活了命才有以后啊。” 便劝不二再回去找顾乃春,现在回心转意应该还来得及。 魏不二摇了摇头,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大抵道了出来,又说:“让我转投在他门下,还不如现在便杀了我。更何况,我既然已有所防备,岂能叫他轻易得逞?” 木晚枫当真是气坏了:“苦舟院有什么好的?虽说你落难之时,受了他们的好处,便要连命一起赔了去?等你日后飞黄腾达,再行回报也不迟吧?” “再说,顾乃春当时不愿将你收入门下,那也是合情合理,你一个小小的扫院杂役,资质又稀烂,还没有半点自知之明,云隐宗哪一位院主愿意收你来着?” “大丈夫能屈能伸,能咽能忍。古往今来,受胯下之辱而后成大事的还曾少过?你当初厚着脸皮去各院跪着求着拜师的勇气哪里去了?怎么现今过了这么多年,越活越不开窍了?” 她越说越气,非要拉着不二回去。 魏不二听得脸色阴晴不定,心中叹了一声:“叫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当初还是扫院杂役的时候,求师拜院像条狗倒也罢了;刚刚成为开门境修士,谁也嫌弃地不待见倒也罢了;怎么现今成了通灵境弟子,还要受这等窝囊气啊!还要百般不愿地拜在曾经狠狠折辱过自己的人的门下,夹着尾巴地做他的徒弟吗? 他越想越难受,越想越是心念不畅,想自己活了六十多岁,千辛万苦地修行大道,百折不挠地前行,就是为了越活越窝囊,越活越受气,就是为了今日聪明开窍,开这等窝囊受气的混蛋窍么? 退一步讲,便是今日委曲求全地屈服了,日后哪里有脸去见苦舟院的师兄弟?再往后的大道修行怎么办?心里梗着这一根带着屈辱的刺,如何能安心跟着他修行?心障越积越厚,只怕离走火入魔的日子也不远了。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苟且偷生便是自己今时今日绝不能做的事。这也是他明知生路在此,却万万不愿行此路的原因。 他脑海中瞬间转过数不清的念头,终于坚定了心念。便摇了摇头,示意木晚枫不要再劝自己。 木晚枫好说歹说,也劝不动他,眼见时间越往后,便是越危险,急得差点掉下眼泪。 魏不二看着她这般模样,却忽然想到方才看到的幻象,心说再叫她跟自己待在一起,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 便叫她速速离去。 木晚枫摇头道:“我在这里,他还有个顾忌。我若是现下离开,你只怕眨眼就该到地府报到。” 不二好言相劝一番,木晚枫始终倔着不走。 当即面色一寒,忽地浑身气势暴涨,必杀之气直锁木晚枫,冷声道:“木大仙师,我现在看你,十分不耐烦。总归也是个死,与其不明不白、稀里糊涂地死在顾乃春手里,倒不如我现在给你个痛快。” 木晚枫自然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但也难免有些生气,想这小子翅膀终究硬了,现在竟然用这般语气与自己说话。 又琢磨待在这里,也的确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先躲在暗处观测,倘若顾乃春果然动手了,自己便是救不了他,日后也定要帮他将此大仇报去。 …… 木晚枫离去之后,不二想了想,仍是决定先待在这屋里。 从先前两次“祸至心灵”出现的情况来看,这神通应该是可以随机而变的。 自己在第一次提醒之后,故意躲着不去屋内,结果死亡的地点就变了。 现在自己再回到屋内,而且故意将木晚枫激走,那么“祸至心灵”是否会再一次的进行提醒? 这个时候,离初见顾乃春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死亡幻象带来的冲击感也渐渐平复。 心慌,焦躁,忐忑不安等诸多情绪仍然笼罩着他,但却不像初时那般措手不及。 他开始静静思量应对之策。 首先想到的,便是冰风赐予的“瞬息而至”神通。 倘若,那标志着死亡危险即刻就要降临的心悸突然到来,他便打算毫不犹豫地使出这神通,钻过空间通道,卯足全力向云隐宗逃去。 从青羊镇一带到云隐宗,在自己全力遁行下,应该可以在数个时辰之内抵达。但这段时间内,顾乃春能不能追上自己,他不敢想。 或许,路上可以试着将顾乃春在自己身上埋伏的暗手逼出体外。但此刻却是不敢擅动分毫,倘若不能瞬间除掉,却引起顾乃春的警觉,那便是弄巧成拙。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再退一步想办法,就算拜在顾乃春门下,也绝不是一定不能走的路。 谁晓得,在死亡即将到来的时刻,自己能不能将先前大无畏的勇气和骨气坚持到底呢? 他盘腿坐在床上,一边等待“祸至心灵”或者死亡心悸的到来,一边反复琢磨各种逃生之路,不断琢磨完善之法,想怎么样活下来的机会才能更大。 死亡降临的压力越大,反倒是越激发了他死中求活的斗志。 便是如此,时间过得极快,不知不觉竟然到了月上高头的时分。 外面一片静悄悄的,镇上的百姓这几日早就被顾喜安顿在屋中,不许随意外出,镇子里便只剩云隐宗几人和常元宗的除魔小队。他们来去如风,也不会发出半点动静。 如水的月光透过白纸窗轻柔地洒了下来,把屋里照的一片明亮。 这么安逸温馨的情景,不大适合杀人吧? 不二越发地平静下来,忽然想到:“我现今重新躲在屋里,是否那祸至心灵的神通就默认此番重新回到前一种情况,顾乃春仍将在屋子里杀掉我,因此便不再提醒?”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终是待不住了。索性爬起来,出了门。 心中想着,他要杀我,屋子里也是杀,镇子上也是杀,待在哪里还不是一样? 边走边琢磨,顾乃春什么时候会出手。现在应该还早,他不至于这么猴急罢? 正逢十五,一轮满月明晃晃挂在天空,大把的月光洒下来,照得青羊镇无处不是亮堂堂一片。 不二只身走在一条小巷,吸了几口夜间清爽的空气,胸闷一扫而空。 四处静悄悄的,是明亮之后的一片死寂。 他忽然有了到处走一走,瞧一瞧的念头。 这里着实没有什么看头,便想去先前到过的广场上瞧一瞧。 那口大钟让他觉得大有门道,难免升起浓浓的好奇心,不由自主地缓缓向着那边行去。 方走到一半,忽然觉见身后有人悄无声息地靠近。 紧跟着,那熟悉的心悸骤然而降。 “来了!” 他立时心头狂跳,头皮有些发麻。 当即试着使出“瞬息而至”的神通,岂料得识海中那黑白帛书只微微一晃,就变成了透明的颜色,半空中却毫无动静,那空间通道自然也没有出现。 怎么这要命的当口失灵了? 逃罢! 他强作镇定,浑身法力全部调至足下,正要狂遁而去。但下一瞬,那征兆死亡的心悸忽然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便听到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道友未免太清闲了罢?“” 不二连忙顺着声音瞧去。 只见春花穿着一身紧衣,轻巧地从一处屋檐落下来:“你叫什么名字,云隐宗哪个分院的?” 不二瞧见是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向四周望去,又探出神识四下感应,再没有发现旁人。 春花见他并不打理自己,当即眉头一皱,便道:“问你话呢,想什么呢?” 不二瞧向她,心想常元宗的人果然霸道惯了,怎么见谁都跟盘查逃犯一般。 不过这会儿也没心思跟她计较,只回了自己的名字,所属苦舟院。 说罢,又向四下紧张地望去。暗道这心悸倒是来了一半,但那“祸至心灵”的神通怎么不管用了? 便猜那人八成准备动手了,却是被春花的突然出现打断了。 春花听了不二的话,点了点头,回道:“原来是黄前辈门下,失敬了。” 口气转为和善,似乎认得黄宗裳,而且对其颇有好感。 便问不二要去哪里。 不二微微楞了一下,差点忘了自己要去干什么,少许指了指远处的广场:“我只是对那大钟有些好奇,原想稍作观详。” 春花道:“那大钟可有些年头了,你该不会真的以为,那是千百年前一位修士大能留下的吧?” 不二点了点头。 难不成是贪图镇上的宝物么?春花想了想,回道:“若是如此,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方到镇上便仔细查验过,这大钟内外毫无半点法力波动,无疑是一死物。” 不二摇了摇头:“是真是假,我倒是不大在乎,只是看看罢了。” “虚伪至极。”春花忍不住这样想。 对于这样又贪婪,又虚伪的修士,她实在生不出半点好感。 当即拱手告辞:“哦?道友既有如此雅兴,我也不便打扰。这一带是我的守区,我须得细细巡查一番。” 不二心头一跳,正要拦住她。 哪料得春花刚走了几步,忽而瞧见一处正面相对的巷道里,似乎躺着两个人,便伸手一指:“那是谁?” 不二顺着她的手指扭头一瞧,急忙遁了过去,只见两个常元宗弟子面目狰狞地躺在地上,腹部被掏了个大洞,一溜肠子被拉了出来,散在地上,白的,粉的,红的,与鲜血裹混在了一起。 在明亮月光的映衬下,像蠕动着的、新鲜的活虫,着实有些渗人。 饶是春花已在鄂东一带历练许久,追杀角魔,也忍不住一阵肠胃翻涌,好生不适,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巴。 深吸一口气,勘勘止住了呕吐的冲动,低头一瞧,又是吓了一跳。 只见不二半蹲在地下,靠在尸体旁,一只手搭在尸体腹部的大洞上,小心翼翼地检查着。 忽而扒开那伤口,一片渗人的血肉露了出来。 她立时骤起眉头,心想这人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你干什么?” 不二站起身来:“贵宗两位高手竟然皆是被这角魔从正面击杀,恐怕是个硬茬儿。” 在傀蜮谷中,他见到的惨烈场面太多了,故而此刻对这尸体并没有什么紧张的感觉。心念一闪,反倒是想通过这次意外,和春花打上一些交道。 春花面上稍稍泛了些哀色,心中暗道:“这两位原出身逐风谷,皆是开门境后期,最擅身法,却仍然未作阻挡,直被正面击杀。说不定这是一只黄角魔也说不定啊。” 想着,立时提高了警惕,小心翼翼观望四周。 忽然,瞧见一道黑影从身旁的小巷蓦地闪过,直蹿上了屋顶。 春花见了,二话不说连忙追身遁了过去。 不二忽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但此时哪敢离开她,稍稍思量一番,便跟了上去。 只见那一道黑影,已然窜出去老远,在银色月光照耀下,衣衫飘扬,脚步悦动,飞快轻盈地向远处如风般遁行着。 春花忙一招手,从储物袋中唤出一刻红色珠子,往其中注了一道法力,一只飞鸟虚影瞬时出现在半空之中,迅疾而去,试探着直奔那黑影身后。 眼看将要撞在他身上,那黑影倏地一蹬腿,蹿起半丈,极为轻巧地躲了过去。 不二也借此机会,疾速往前遁了两丈。 这才清清楚楚瞧见,眼前这人脑袋上并没有长着青角。 便朗声问道:“前面是哪一宗的道友,还请驻足一叙。” 那人听了,浑身一震,立时止住脚步,定了少许,缓缓转过头来。 只见她清丽秀雅,明眸闪动,容貌极美,可要比这天上明晃晃的月光还要耀眼呢。 不二立时看呆了:“钟师妹?” 今晚还有一章更新,正在修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九章 放不下的人和邪乎的梦 月光下轻盈的身影,正是钟秀秀。 她听见不二的声音,简直如槌撞钟,立时忘了自己要去干什么。 回头一瞧,不二正一脸惊喜地望着自己。 她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原地站了半响,却是不二先走了过来,脸上是满是情不自禁的喜色:“钟师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秀秀却久久没有回过神。 直到看见他活生生站在自己的眼前,才终于相信这人真的还活着。 失而复得的狂喜在心底强压着涌动,像地动山摇,憋屈了百年的火山将要喷发;像春日将至,积攒了一冬天的苦闷就要化为百花齐放。 她忽然跃步遁上前去,像一只轻盈的蝴蝶飞了过去。 春花见此情形,心说这两人原来认识,不想在这里做个点灯的,又着急常元宗其他人的安危,便非常识趣地离开了。 不二看着秀秀遁在自己身边,心中亦是激动得很,想自己从虫海之中回来,早就想再见她一面。又记起木晚枫曾说过,秀秀还为自己搭了一座坟,还记得烧纸钱,心里便有些温热。 很久以来,他一直在担心一件事,便是自己有朝一日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是否会有人为自己料理后事,是否有人会为自己的离去伤心难过。如今,秀秀帮他打消了这个疑惑。 此刻,秀秀离不二只有不到几尺的距离,定定站在原地,脑袋有些发蒙,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心砰砰直跳,一蹦一蹦,像草原上奔跑的兔子。想冲上去抱住他,少许才压制住这股冲动。 嘴角微微一动,想说什么,但却不是一句两句可以说完的。 …… 数月前,她从榕城回了月林宗,便被她师傅方敏好生一番训导,要她强放下诸多杂念闭关修行。 坐在空空四壁的静室中,她睁眼闭眼都是魏不二的模样,都是出谷前一刻,他瞧向自己的目光。 便在这样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状况下,强逼着自己闭了数月的关。 也亏得她实在天赋罕见,天资聪颖,又或者是鬼使神差的作用,竟然在数日之前突破了一小关口,摸到了开门境后期的门槛。 且在突破一瞬间,忽然福至心灵,竟然觉察到遥遥不知何方,隐约传来了自己突破通灵境的机缘感应。 这才晓得,自己体内诸灵奇猴属的神魂,果然传承了六耳猕猴的微薄血脉,否则也不会生出这番感应。 而后,又在突破后的某一天夜里,夜里休眠的时候,竟然再一次梦见了魏不二。 梦见他不仅活着,还跟着那角族的魔女一起,从一处漫天黄雾的异界虫海脱离出来,终于复还宏然界中。 因是六耳猕猴的干系,她知道自己的有些梦总是很邪乎,此番怕也不是例外。 当下便待不住了,寻思趁着出去寻找机缘的机会,再打听打听魏不二的消息。 给方敏打了个招呼,说要离开宗内,追寻大道机缘感应的事情。 方敏寻思此乃天大之事,定要与她一同前往。 秀秀心想你跟着过来,我还怎么去找魏不二,便塞了个借口,将方敏劝住了。 离了宗,向着那感应之源直行而去,不想行到一半,那感应又忽然消失不见了。 她努力试着再次唤起,耗了几日,却未半点用处。 便想许是自己缘分不到,不必强求,索性将此事放下,径直去了榕城,到处打听一番,也无人见过魏不二。 又猜魏不二许是回了云隐宗。念及于此,便只身来到岷阴,径直去了云隐宗,自然也没有问到不二的消息。 这样一来,又难免疑神疑鬼,怀疑自己只是空梦一场。 这个时候,离傀蜮谷大典过去已经很久了,魏不二的坟头草也换了几茬,早该没了生还的希望。 她越等心越凉,越凉越偏偏越要等。 然在此时,那突破通灵境的大道机缘竟然离奇地再次出现了。 她知道机缘一去,再就是千载难逢。便也未做犹豫,顺着感应一路往北,直到青羊镇,那感应又似乎提醒她,要在此停留等待。 这期间,又听说了青羊镇出现了角魔行踪的事情。 她仔细分析一番,隐隐觉得这其中大有古怪。 一来角魔虽然凶悍残暴,但素来未听说他们强抢人族女子。 二来这角魔既然作案得手,为什么要去而复还,还在此地盘桓不走,岂不是专门等着宗盟来剿灭么? 如此思量罢了,便在青羊镇小心潜伏下来,早就瞧见春花等人,也并未理会。 白天与镇上的百姓打听镇子周边的情况。 晚上便四处溜达,一边巡查夜守,一边等待机缘到来。 方才,她正只身遁行着,忽然听到这边巷子里传来一声低吟。 匆匆忙忙赶了过去,瞧见巷子中央躺着一个人,巷陌尽头一道虚影飞快闪过。 她连忙追身而去,方遁了数十丈,便听见不二的声音,立时止住了脚步,当然也将那虚影跟丢了。 偏可巧了,二人初次见面当天晚上,便是因为不二追在身后,害得她将那内奸跟丢了。 此刻,这个令她几年来饱受折磨的罪魁祸首,活生生就在眼前。她眼瞧着,仿佛所有的辛苦和守候终是值得。 过了少许,忽而微微笑着,问他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传出谷外,问他这几年去了哪里,怎么突破了通灵境,又是怎么回来的。 不二听她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心说这哪是一句两句说的完的?生死存亡的危机就在身边,当真顾不上旁的,连忙与她说道:“这些事说来话长,改日再聊。你来的正好,快帮我出出主意!” 便请她回到自己屋中,才将先前与贾海子的恩怨和此刻面临的危险细细道与她,又说:“钟师妹,我知道你最聪明,正好帮我想个法子。要不然,你就赶紧离我远一些,省得被顾乃春殃及池鱼。” 秀秀听罢,笑道:“怎么你一回来,又惹这么大的麻烦?” 又寻思当初在傀蜮谷中没有把贾海子送去黄泉路上,当真是一大失策,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思量少许,便给魏不二拿了两个主意:“以眼下的情形,破局之法暂有两个。首先说下策,便是请尊菩萨保佑你。” 不二一听,联系方才发生在巷口的危机,立时明白了:“春花?” 秀秀吃了一惊,心说怎么这小子失踪一遭,悟性倒是比以前高了。 点头回道:“常元宗的通灵境弟子,许多都在宗内有置本命令牌,顾乃春不敢轻易对其动手。我们干脆将此事告诉春花,请她出手相助,你只要能待在她的身边,便算是安全了。回头或许还可以请她,将你带回云隐宗。” 不二想了想,便问她:“我和春花无缘无故的,她凭什么帮我?” 秀秀笑道:“我敢打赌,她十有八九会帮你。第一,你们苦舟院黄院主为人仗义,曾有恩与她,这个我是听过的。第二,你刚才说过的,你们第一次见到春花的时候,春花似乎对顾乃春有很大意见。我们便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她,想必她看在黄院主的面子上,也会出手相助。” 说罢,又带着些可惜的语气说道:“不过,这个方法,虽能暂时保住你的性命,但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将就之计。便算是你安安全全回到了云隐宗,只要顾乃春还对你存有杀心,便永远不得安身。所以,我想说的上策便是……” 秀秀忽然凑在他的耳边,轻轻说道:“想尽一切办法,杀了贾海子。” 不二听得心头一跳,忽然抬头向屋顶某处望去,瞬时驭了一道神识直向那方撞去。 便听见“啊”的一声惊呼,紧接着便听见咚的一声,重物落地的落地声音。 二人忙遁出屋外,却瞧见一个窈窕身影狼狈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追不追?”秀秀笑着问不二。 …… 木晚枫仓皇地逃离魏不二的屋子,便悄无声息地向青羊镇外遁了出去。 心中好不生气:“你便叫钟秀秀跟你待在屋子里,倒把我轰出来,还搞得这般难看,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人回了自己屋里,闷气半晌,忽然又想明白了,不二把自己激得离开,自是担心她的性命。至于钟秀秀,谁叫你生的这般聪明?。 想了想,忽然拿定了主意,当即便离开镇子,将法力注入一道传讯符。 少许,那传讯符里传回一道讯息。 她将神识沉入其中,读了半晌,忽然抬起头,像着北方急遁而去,来到镇外一处茂密的树林之中。 钟秀秀果然厉害,一眼便瞧出解决这问题最直接、最根本的办法。也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也不曾敢想的办法。 杀了贾海子,让除了魏不二以外的人杀了贾海子。 只要贾海子被旁人不声不响地杀死,顾乃春就没有非要杀死魏不二的理由了。 过了不知多久,传讯符再次传回了消息。少许,一个相貌粗狂的年轻修士,骑着一丈长的白纹老虎,威风凛凛地赶了过来。 “又有买卖了?”来人正是木晚枫先前在云隐山脉深处曾见到的霍虎。 木晚枫摇了摇头:“上个月刚做完一笔,风声又有些紧,暂且得歇息了。” “小心一点,倒是应该的。”霍虎点了点头:“那你叫我过来做什么?” 木晚枫神色忽地郑重:“我想拜托你帮我做一件事,代价便是往后三次生意,我分文不取。” 正在修改,努力在十二点之后发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章 林外破阵现机缘 云游和尚去复还 “杀一个开门境的小子,也值得你付出这么多代价么?” 霍虎颇有些奇怪地问道。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这小子的师傅顾乃春是地桥境修士,”木晚枫眉头一皱,指了指青羊镇的方向:“现在就在青羊镇里。” “那又怎么样?难不成,他们两个每时每刻都不会分开?”霍虎反倒被她激起了兴致,冷笑道:“只要他们敢有一时半刻不呆在一起,我便敢叫那小子人头落地。” 木晚枫颇有些头痛,她早就知道霍虎胆子很大,却未想到大到了这般地步。便想着往后有机会,可要劝他收敛着些。否则,一直做这掉脑袋的买卖,还不知道惹出什么乱子。 “你千万要小心一些,倘若没有机会,断不要轻易尝试。” 她想了想,又作了些叮嘱:“顾乃春对这个徒弟万分宝贝,一定在他身上留了法力标记之类,只要你一动手,便是几个眨眼的功夫,他就能赶到。” “我知道,”霍虎点了点头:“我也听说过顾乃春的事。不过,有点奇怪,他似乎对这徒弟当紧得过头了。宏然界的修士,大多还是专心自家的修为罢?” “这个我倒是略有所知,”木晚枫想起了以前听过的传闻:“据说顾乃春的师傅,临死之前有遗命,便是要他把合规院发扬光大,他还为此立了道心之誓。往后,便一直热衷于招纳天资出众的弟子。” “另外,我还听说顾乃春的镇海兽是一种颇为玄妙的万山奇兽,名叫同妖。若是巧妙运用同妖的一种同修神通,他似乎可以学会门下弟子的镇海兽神通……” 说到这里,她忽然明白了,顾乃春为什么要放下身段和脸面,要魏不二拜其为师。 “我还当他要桃李天下,”霍虎冷笑道:“原来还是为了自己。那贾海子的镇海兽是大名鼎鼎无影鞭蛇,若是叫他突破了通灵境,获得的神通想必也十分了得……” …… 木晚枫将诸事交代妥当,便与霍虎分离,要往南而去,复还青羊镇,想着与不二汇合。 走了几里地,却忽然发现不大对劲了。 原本到了这里,早就应该出了林子,但此刻往前看,却根本瞧不见尽头。 而且林子里也安静的有点过头了,光线越来越暗,气氛越来越诡异。 惊疑不定之下,她倏地跺足向上窜了出去。 但离地不到一丈,便感到一股巨大的下坠之力袭来,瞬时将她扯到地上,重重摔在了地上。 很显然,这片林中布置了禁空禁制。 “怎么好端端的,会出现这般古怪的情形?” 她寻思少许,便猜自己多半中了旁人的陷阱,立时选择往回返,心想只要找到霍虎便算安全了。 岂料得没走几步,一股骇人的威压自身后突袭而至,她吓了一跳,刚想转身,便觉见一阵燥热的气息从脑后灌入体内,身子一软,整个人昏倒在地上。 少许,一个美貌佳人从树上轻轻跃下,施法将木晚枫一卷而起,向这树林深处而去。 …… 在这镇郊树林的另一头,霍虎望着茫茫不见尽头的林木,忽地眉头一皱,浑身法力流转,一道气势磅礴的白虎虚影倏地从身后闪出,冲着头顶正上方一丈处猛地撞去。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头顶的天空便被撞开一个透明的口子,一道淡淡的黑气瞬时从破口而出,消散在半空之中。 下一刻,霍虎骑着那白纹巨虎一跃而上,从洞口闪电般钻了出去。回头一瞧,只见整个树林不知什么时候被一层青色薄雾笼罩住。 “这是什么古怪阵法?” 他略作思量,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冲着身下白虎点了点头,一人一兽立时化作一道白光,头也不回地向青羊镇遁去。 那姓贾的小子,此刻应该在镇子南面巡查吧。 …… 青羊镇西面某处,贾海子只身而行。 月光罩在他的身上,洒下一片银辉,把整个人照得煞白一片。 便在那古怪阵法被破开一道小口的同时,他忽然感应到什么,连忙停了下来,向镇郊树林的方向瞧去。 少许,一道几乎用肉眼无法瞧见的淡黑色气体自北面轻轻飘来,在他眼前微微晃动少许,倏地化作数缕清气不见了。 他连忙沉识内海之中,只见那条盘身而卧的漆黑小蛇忽地微微一颤,浑身暗芒不停闪烁。 “我的机缘,终于来了!” 他默默念着,抬头远望,满脸的狂喜之色。 …… 秀秀将破局之策告诉不二之后,二人便一并找到春花,按先前商定的,将不二面临的生死局告诉了春花。 春花听了,冷笑道:“不过是一个地桥境修士,便把旁人的性命当做儿戏么?这顾家修士,论起除魔卫道,一个比一个废柴。倒是自相残杀起来,很是精通。放心罢,贵宗黄院主曾有恩与我,我自不会让这姓顾的轻易得逞。” 她果然答应了二人的请求,叫不二跟着自己四处巡查。 此时,潜伏在青羊镇的角魔再次显露身形,还一举杀掉了两名除魔队成员。便证明以此魔战力,远不是寻常开门境修士可比。 春花索性将小队成员集合一起,又分为两队,彼此相离不远,也好做个照应。 秀秀和不二就跟在春花所在队伍之中,巡查青羊镇南面区域。 如此,总算暂时摆脱了性命之危。 秀秀便趁此机会,又问起不二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传出谷外。 不二见她郑重瞧着自己,心中暗到:“我没有传出去,自然是因为尤典的传送符裂了缝,根本用不了。但此事若是告诉秀秀,只怕她心中愧疚,又生出别的念想,反倒不好。” 便告诉她:那时捏碎了传送符,但似乎出谷的传送阵出了问题,竟将自己传送到了别的地方。 秀秀见他眼神闪烁,心下微微一动:“照林安后来告诉我的情况,他分明没有捏碎传送符,可见现今竟然骗到我头上来了。好你个魏不二,看我日后拆了你谎话,再琢磨怎么收拾你。” 心里如此想着,脸上却仍是微微笑着,又问不二,这两年去了哪里,经历什么,怎么突破了通灵境,又是怎么回来的。 不二便将先前那一套说辞拿了出来,大抵便是他捏碎了传送符后,竟然到了寒冰界,后来又到了一个全是大雾虫海的空间内,在里面被困了三十多年,才返了回来。 至于修为到通灵境,干脆全部赖在冰凤的头上。只说不知是什么缘故,被她下了诅咒,又给了些好处,战战兢兢突破了瓶颈。 当然,事实也基本如此。他当真不知道那冰凤为什么要对自己做那些手脚。 这说法已足够自圆其说,不过问题是两边的时间对不上,倒是有点麻烦。 按已知公理来说,各个界面的时间法则应当是相差无几的,寒冰界自然也应该不在例外。 他想了想,索性就说那虫海之中的时间法则有些问题,才导致现在的情形。当然,所有经历之中,关于魔女的自然只字未提。 秀秀听了,却是立时想到自己先前做的那怪梦。 此刻,不二已对应了梦中的情形,回到了宏然界。那么,那魔女跟着他,一起从虫海之中传送出来的事情是真是假? 她仔细分析,觉得这很有可能也是真的。 第一,不二有充足的说谎的理由。从梦中的情形来看,二人分别之时,似乎颇为熟稔,便好像相识已久的朋友一般。这样的大逆不道之举,绝不可以让旁人知晓。 第二,从不二叙述的经历之中,有多处选择和思维方式,与他原本的性格不大相符,便好像有人再为他出谋划策。又或者,他故意使了戏法,将原本与他同行之人抹去了,再把此人所作所为,安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想到这里,她心中隐隐有种不大好的预感,极想要与不二问个清楚。 但却万分明白,最聪明的做法,就是绝口不提,用水滴石穿的办法打磨,让魏不二有一天亲口告诉自己。 心里头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不知谁高喝了一声。 这才回过神来,只见一道黑影从附近的小巷疾速穿了过去。 一众人精神一振,一窝蜂地追了上去。 春花一马当先,冲着那黑影扔了一道捆绑术,竟然顷刻间便将他包成了一个粽子。 “这般容易?” 在场众人都觉得有点诧异,齐齐走过去,趁着月光一瞧,才发现抓住的竟是一个光头大和尚。 他面目清秀,身材高瘦,穿着一身灰色僧衣,被春花的术法困住倒在地上,一动也动弹不得。 常元宗众人便问他大半夜里,鬼鬼祟祟是干什么的。 那和尚只说夜行赶路,遇上了你们这帮蛮横不讲理的。 便有第一个发现他的常元宗弟子说道:“这贼和尚方才藏在李老汉家屋顶之上,贼眉鼠眼地往里面瞧,我这才喊住他。” 秀秀早先便听说了李老汉家发生的事情,忽然想起什么,连忙叫不二将李老汉唤了过来。 李老汉迷迷瞪瞪赶到这里,一见这和尚,立时清醒过来。 眼前这人,正是数年前,助自己晚年得子的那云游和尚! 第二百二十一章 欲猿谛听亦正亦邪 寻真二道判若天渊 论起酷刑拷问,常元宗果然很有一套。 一阵雷劈火燎和性命威胁之后,那云游和尚皮开肉绽,痛的哇哇直叫,一趟把前因后果交代了。 这和尚原是法华寺开门境弟子,他的师傅悟道原先寻到他的时候,还是个在街上讨食的小乞丐。 探查其修行资质,才发现体内竟有双镇海兽,一是少为人知的远古邪兽,以欲为道的欲猿;二是地藏菩萨坐骑,佛门圣兽谛听。 这一正一邪,皆是大有来头,心中不由地极为惊讶,想其进退之间,若是择道不同,结果恐怕判若天渊。 又担心他一不小心入错了道,成为人世间一大祸患,便将其带回法华寺悉心教导。并为其取名为寻真,意思是他面临诱惑至多,行路歧途至多,需守住本心,寻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善途,才能成就大道。 只可惜,没过几年,悟道便因西北战事,被派去驻守,不慎死在了战场之上。 寻真没了师父,又实在对佛理不甚感兴趣。而且,似乎受了欲猿的影响,对佛门清净的修行法门极是厌恶,脑袋里装得全是乌七八糟的想法。 悟道圆寂不久之后,他不久便把佛门戒律通通破了一遍,被彻底逐出法华寺。 离宗之后,便成了孤魂野鬼。他又不肯放弃长生大道,但实在是资质太差,没有哪个门派愿意收下他。 只好四处浪荡,找寻机缘。 数年前,不知从哪里寻到一本邪书,上面记载了一些歪门邪道的术法。 其中,有一法门讲的是双修之术,其中提到用一对双胞胎纯阴之体(即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身)的女子作为炉鼎,正好与欲猿衍生的纵情尽欲之道颇为契合。 书上还记载了如何相助纯阴女子生出双胞胎纯阴女婴的办法。 于是,便假扮治病救人的云游和尚,四处寻找合适的纯阴女子。后于机缘巧合下,不知在哪一宗的属地,遇上了到处拜佛求子的李老汉,并发现其老伴正是殊为罕见的玄姹纯阴之体,便正好用此法帮助二人晚年得子。 巧在那双胞胎女婴也继承了其母的玄姹体质,用作双修炉鼎,简直是世间稀有的极品。 他原想待双胞胎女婴出生之后,便将她们带走。但按照那本邪书记载,最好让女婴与母亲在一起待足十年之数,双修之效才最为明显。 于是,在女婴身上留了一道灵识标记,又在邪书上做了记录。这才放心离去,只等十年一到,回来开花结果。 却没想到,过了两年,那邪书不慎丢了,在双胞胎女婴身上做的标记也失去了感应。 如此便算失去了老汉一家的行踪。 只好接着四处游荡,到处打听这一家子的去向,却一直没有收获。 直到前几日,路过宁城,他听说了李老汉寻女之事,这才匆匆赶了过来,却没想到今晚刚想一探情况,就被春花等人抓了个正着。 寻真叙述之时,当然夹了不少假话,只可惜说的不怎么高明,众人一顿分析拆解,把所有漏洞把柄通通寻了出来。 春花再将酷刑夹上,那和尚只好认栽,通通据实道来。 “我总觉得这其中很有古怪啊,” 不二听着,似乎从中瞧出一些不大对劲的地方,便向秀秀说道:“你说这双胞胎女婴是用来双修的极品炉鼎,角魔又没有双修的法门,劫走这炉鼎有何用处?” 一回头,才发现秀秀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然不见了踪影。 “这臭和尚简直是佛门之耻!” 春花听那寻真说罢,怒极生憎,便叫人将寻真押下去,待青羊镇事了,拿回宗内处置。 却没想到,寻真趁着方才讲故事的时候,竟然不知用什么法子偷偷解开了绑缚。 又出其不意地拿出一样塔状二阶空间法宝,将春花和自己一并罩在塔中,眨眼间飞遁至半空中,直往青羊镇外逃去。 常元宗众人连忙飞遁起身,直追而去。 不二也驭了遁术,正要一同跟上。 刚飞了三丈地,一阵猛烈的心悸突袭而至,惊得他脸色煞白。 四下一望,秀秀仍不见踪影,常元宗众人也向飞塔离去的方向追去。 四周空无一人,他心头大骇,聚起全身法力,只想拼命逃去。 但紧接着,一股巨大吸力从身后涌起,将他整个人瞬间向后拽去几丈。 一回头,便瞧见顾乃春足底轻飘地站在屋顶棱角之上,一袭青衫迎风舞动,在银色月光映衬之下,整个人似出尘之仙,飘逸绝俗。 又瞧他满脸惋惜瞧着自己,身侧悬空飘着一柄青光宝剑,剑锋锐气十足,浑身并未泄出半点杀气,但必杀之意根本无需赘述。 不二瞧着大惊,强行镇定心思,满脑子都在琢磨如何逃出生天。 但地桥境修士的威压一轰而至,直叫他根本动弹不得,全无挣扎的余地。 “可惜。”顾乃春轻轻说了一句,青光宝剑微微而动,似乎杀招将起。 不二终于认定再无别的退路,正要进行最后的挣扎,却突然瞧见顾乃春面色狂变,忽地扭头瞧向镇子西面。 下一刻,二话不说化作一道虚影,闪电般冲向镇西一带。 那青光宝剑冲着不二猛地挥来一道剑芒,之后也紧随顾乃春而去。 不二眼见他整个人飞得不见踪影,通灵境修士的恐怖威压也随之而去。 当下身体便又可以动弹,匆匆掏出青云剑,聚起全身法力,在青云剑的助力下,挥出数倍威能的剑芒,冲着顾乃春的剑芒迎了上去。 两相一撞,顾乃春剑芒只稍稍一滞,便瞬时将青云剑芒吞噬的一干二净。 不二便趁着这微微一滞的功夫,运起折身术,几个跟头滚出三丈地,却还是被顾乃春的剑芒边缘轻轻扫了一下。 身上罩了数十道防御符,瞬时被破了个稀碎,整个人被剑芒撞出千丈之地,仍未止歇,浑身血淋淋的倒在地上,剧痛直钻心底。 意识已经模糊,但心中仍是忽忽悠悠寻思着:“顾乃春只怕遇到了万分危急之事,暂时顾不上理会我。” 当即强行驭出一道法力,将顾乃春留在自己肩膀上的灵气标识轰了出去,这才安下心来。心想秀秀如此聪明,若是能在顾乃春之前赶到,自己便还有活命的希望。 少许,昏沉沉的感觉袭来,两眼一黑,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 几里地的距离,便是瞬息而至。 顾乃春抬头一望,只见一个面目粗狂、体格剽悍,修为约莫是通灵境中期的青年男子,正骑着一只白纹大虎遁在半空之中,满脸疑惑地四下张望。 “找死!” 顾乃春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即怒喝一声,右手竖劈一道,青光宝剑光芒大作,卷起滔天的威势,直向那青年男子轰去。 青年男子却不甚慌张,高喝一声:“虎影生威!” 身后镇海兽白虎虚影化作实体一般的猛兽,发出冲天怒吼,正直冲向了青光宝剑。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那白虎虚影便被轰成几团碎片。但那青光宝剑也哀鸣一声,浑身光芒稍稍一黯。 顾乃春当即吃了一惊,自己方才这一击已然聚了十成功力,便是一百个通灵境修士,在不结起防御阵法的情况下,也多半抵挡不住。 这青年男子竟然仅凭一道镇海兽的虚影,便将其化解去了,当真是不可思议。 心中不由猜测他是什么来头,倘是兽人塔某一位大能修士的得意弟子,岂不是大为不妙? 正要开口询问对方师承。 却见那青年男子承了方才一击后,脸色骤白,身子向前弯曲,一口鲜血涌至喉头,想必是受到了反噬之力。 他强忍住剧痛,忽然张口道了一声“散!” 话音方落,那飘在半空的白虎虚影的碎片瞬时间炸裂,化作一团蘑菇般的巨大烟云卷着浩荡声势,以撞击处为圆心,轰然散开。 顾乃春眼瞧见那烟云便要冲到地面之上,将镇上百姓的屋子压垮,连忙挥手,驭出一道浩荡法力,将那片烟云卷至半空之中,将头顶的月光通通遮住。 再一瞧,那青年男子骑着白纹大虎,已然逃遁至千丈远,眼看就要出了视线之外。 “逃得了么?” 他冷哼一声,正要御剑追去,却忽然听到贾海子的声音: “师尊且慢!” 扭头一瞧,只见在一处大树阴影之下,一道人形的诡异黑芒骤闪三下,贾海子在黑芒闪烁中现出了身形,却是满脸的狂喜之色: “这小子留待日后再杀罢!徒儿的大道机缘已现,就在镇子北面。此缘难得,转瞬便逝,还请师尊助我一臂之力。” 顾乃春眼见他还活着,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发现自己捏了满手的凉汗。 待听了贾海子的话,他脸色立时郑重无比。稍作思量,便挥手将贾海子卷至身边:“你来指路,我们抓紧一些。” 又忍不住问他:“你方才用的什么隐蔽术法,竟然连我也感应不到?” 贾海子面带喜色:“许是大道机缘将至,在方才生死一瞬,无影鞭蛇竟赐予我一个名叫‘暗夜树影’的神通,只消我躲在夜晚阴影之内,便是高出我两个境界的对手,也十有八九瞧不出我的踪迹……” 二人说着,便化作一道青光,向正北方疾行而去。 过了许久,秀秀才从一间民宅院子中遁了出来,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寻思着什么。 先前不久,她忽然瞧见贾海子急行的身影,心思一动,便跟了上去。 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将贾海子一击毙命。 却没想到,半路竟然杀出如此厉害的陌生男子,而后还发生了这番离奇变故。 “大道机缘?”她喃喃念着。 忽然想到,自己苦苦追寻的机缘也在青羊镇中,是否与贾海子的大道机缘之间有什么关系。 又或者,二者根本就是一个!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大道痴梦梦一场 “我也去瞧瞧!” 秀秀心头一热,自然晓得机不可失,当下便想跟着顾乃春二人去看看究竟。 正要启程,又忽然想到,顾乃春此刻既然已经有了更要紧的事,那么魏不二岂不是便有了逃离青羊镇的机会? 春花毕竟是非亲非故,不可能全心全意相助二人,更不可能无时不刻盯着魏不二。 倘若顾乃春铁了心要在青羊镇杀人灭口,春花这个便宜保命菩萨也只能当做纸老虎了。 此刻,正该趁此机会,抓紧去找魏不二,让他将顾乃春留在自己身上的灵气标记移除,然后一刻不停返回云隐宗,才是最佳的保命之法。 她方要起身,却又想到,若是因去找魏不二耽搁了时机,继而错过这次大道机缘,误了终身大事,岂不是要悔断肠子? 时间紧迫,已由不得她瞻前顾后。 稍做思量,终于拿定了主意:“大道机缘没了也罢,大不了我硬着头皮冲瓶颈。魏不二若是被顾乃春杀了,我悔断肠子也没用,想哭都都没地方哭啊。” 便打定主意先去找到魏不二,将生路告诉他,再去追寻自己的机缘。 遁行之际,忽然又记起顾乃春方才匆忙飞遁而来的方向,正是不二先前所在的方位,心头猛地一跳,暗道:“顾乃春该不会已经动手了罢?” 当即有些心急,匆匆赶回原先抓住那云游和尚的地方,但常元宗一众人已不见踪影。 正好碰见路过的蒋英和尤三字,问了几句,只说看见一众人追着飞塔法宝去了,其中并未瞧见魏不二。 她心头猛地一跳,手脚冰凉凉的,脸上白的不见半点血色,先前虽然也布置了保住魏不二性命的后手,但此刻却觉得许是根本派不上用场了…… …… 贾海子领着顾乃春,到了镇郊树林外。 此时正值亥时末,月洒银辉,夜色正浓,万籁此俱寂,百兽尽入眠,唯有风吹树叶轻微的撩拨声。 贾海子看着眼前寂静悠然的树林,心头好似也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若有若无地撩拨着。 突破通灵境的机缘就在眼前,由不得他不去胡思乱想。 藏在林中的机缘究竟会是什么? 是秘藏,功法秘籍,传承无影鞭蛇血脉的异兽,还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大道感悟? 不管是什么,他都绝不会让机缘从手中溜走。更何况,顾乃春还放下自己的修行,亲自从云隐宗赶来相助。 顾乃春也有些兴奋,饶是他活了百多年,心性早已稳若金汤,但一想到贾海子刚才得来的“暗夜之影”玄妙神通,想到他日后或可取得的成就,便觉得师尊托付给自己,光大云隐宗,光大合规院的重任,委实可期可待。 一撇头,却瞧见贾海子亦是满面期待,双目放光地瞧着眼前树林,便可知其心中更是兴奋难言。 高兴得太早了。 顾乃春心中一动,免不了敲打一番:“人族修士之中,能感应到大道机缘的有不少。但最后能真正把机缘抓在手中的,不过十之一二。你现今可莫要当自己胜券在握了。” 贾海子听了心中暗道:“师尊也是,怎么眼看就要成功的档口,还说这些不吉利的扫兴话?” 嘴上却只说晓得。 顾乃春自是一眼便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当即沉下了脸色,接着说道:“有道是,机也命也危也。大道机缘总免不了危险相伴,死在寻找机缘路上的修士何其多?” 说着,意味深长地瞧向贾海子,说得全是语重心长:“你莫要怪为师搅了你的兴致。只是我活了这么久,这样乐极生悲的例子见得多了。” “我开门境时一同修习的几位师兄弟,便有几位因追寻机缘感应,一去不返,至今仍未消息。若不然,也不至于你师祖门下数十位高徒,如今还活着的只剩三个。” 他稍稍顿了顿,望了望眼前月光下幽静的树林,只见其中灵气地气通通被某种玄妙的自然阵法包裹住,只有东南一角破开小小的口子,隐隐有怪异灵气从中缓缓溢出。 便猜测这林中多半有什么先古修士秘藏之类,否则也不会凭空生出这般阵法,便将自己瞧见的情况大抵说与贾海子。 接着又道:“这林中看似中正平和,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想来此次寻缘之行多半不会一帆风顺。我们进入林中,但凡有些机会定要全力争取。可若是缘分未到,又或者遇到性命危险,也要果断抽身,万万不可贪图机缘,害了性命。” 贾海子便算再亟不可待,也该明白顾乃春的良苦用心,心说不管旁人如何叛我害我,欺我骗我,妒我忌我,总算师尊对我一片真心,我万万不可辜负他老人家一片厚望。日后成就大道,也定要记住他老人家的桃李之恩。 顾乃春将诸事叮嘱罢了,这才放下心来,心想既然东南方阵法已破了口,便也无须多费功夫再去破阵。 长袖一挥,卷着贾海子一并从破口入了林中。 只见林中忽起白雾茫茫,将视线遮得一片朦胧。 万丈高空洒下的月光却还能照进林中大雾,将白雾辉映的一片银光闪烁,美得瑰丽奇异,犹如身在迷宫幻境。 顾乃春早就有所预料,当即浑身法力一荡,化作清风四散,便将四周的白雾退去三丈之外。 “徒儿带路罢!让我瞧瞧你的大道机缘在哪里。” 话音方落,忽然觉得不大对劲。 扭头去瞧贾海子,只见他面无表情呆呆看着自己,连一丝活人的气息也察觉不出。 当即,冷哼一声,挥手一道青芒,撞在他身上。 便瞧见贾海子整个人瞬时炸开,化作与四周一般无二的白色雾气,顷刻间消失不见了。 顾乃春双目直瞪,自是惊呆了。 …… “往这边走。” 贾海子一边瞧着师傅,一边指着大雾深处某个方向,万分肯定地说道。 顾乃春点了点头,示意他在前面带路,并用法力为二人在大雾中撑开一个数丈为径的清净空间,便好像绿洲之于无垠沙漠,灯塔之于茫茫沧海。 头顶上的白雾也消散不见了,一轮玉盘般的清朗明月嵌在半空之中,幽幽无尽的夜便在月光掩映下美得离奇,所有迷雾和朦胧都变成了赏心悦目的奇幻夜景。 贾海子在前面领路,顾乃春紧随其后,法力撑开的清净空间像马车一般,在林间雾海中稳稳行进,一路竟是走得再顺利不过。 行了约莫五六里地,机缘感应愈加强烈。 贾海子忍不住心头砰砰直跳,但又想到师尊先前说的话,便强忍住亢奋的心情,往前小心翼翼行着。 又少许,忽然瞧见不远处一片空地上,凭空生出一个丈许宽的大洞,淡淡黄光从洞中向上散出,便似黄色光芒形成的喷泉一般。 “师尊,机缘似乎就在那洞中。” 他扭头去瞧顾乃春,想询问他的意思。 毕竟,至此而言,寻缘之行实在太过顺当了。 顾乃春稍作思量,向洞中探出一道神识,少许皱了皱眉头,回道:“怪哉,似乎这洞里并没有什么危险。” “那我们……” “走罢,既然已来到此处,绝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二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入了洞内,只见入口处有一道数十丈长的石阶,沿道两侧点着黄色廊灯,照得一片温静明亮。 走到石阶尽头,是一处数丈见方的静室,里面空无一人,各种阵盘法器精心布置,青色华芒交相辉映。 “这不大对劲罢?” 贾海子喃喃说道,但机缘感应已然强烈之极,浑身都有些颤抖。似乎就在眼前的静室之中,有什么原本就属于他的东西,在这里静静等待了千年之久。 又似乎,通灵境的大门就在眼前,“十方无影”“六道绝踪”“万象无形”等等诸多绝妙神通就在门后等着自己。 他心头狂跳,内海中的漆黑小蛇仿佛也感受到了大道机缘的召唤,周身疯狂地闪动着黑色暗芒。 强忍住高声呼喊的兴奋,他缓步走入静室,只见正中央平放着一个灰色蒲团,蒲团上落着一本血红色的帛书。 拾起帛书,上面写着秽土二字,打开一瞧,帛书之内画着的都是些男男女女不着寸缕的画像。 “不对。” 他摇了摇头,放下血色帛书,又往里面行去。 登时吃了一惊,竟瞧见两个样貌一般不二,又生得极美的少女,正不着衣缕地平躺在一面宽阔的古铜镜上。 下一刻,内海之中,漆黑小蛇的黑芒已闪烁到极致,证明自己的大道机缘千真万确就在这里,就在这一对生得极美的双胞胎少女身上。 但他却忽然有些迷茫了,不知该接下来如何做才好。 无奈之下,正想与顾乃春请教。 回头一瞧,却是吃了一惊,才发现身后此人,根本不是顾乃春! 他刚要开口说话,便觉得双眼一黑,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体中分离,向着铜镜方向而去。 少许,便觉得头脑昏昏沉沉,倒在了地上…… …… 林中雾海。 顾乃春心想只怕遇上了高人,徒弟竟在自己眼皮底下被人掉了包,简直不可思议。 更加诡异的是,他隐隐察觉到,大雾之中似乎有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时隐时现,让他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稍作寻思,知道再不能有所保留,从储物袋中抽出那柄三阶青光宝剑,聚起浑身法力,直向头顶猛地挥出一道声势浩荡的青色剑芒。 少许,剑芒化作一头咆哮的青色巨龙,卷动这数百丈内的白雾,犹如海啸一般朝天激撞而去。 方卷到数十丈高的地方,半空白雾之中却凭空出现一巨大黑洞。青色巨龙一头扎入黑洞之中便消失不见了。 四周大雾复又重生,仿佛方才发生的只是幻觉。 几炷香的功夫,顾乃春又试过数十种办法,仍是没能将雾阵破去。 只可惜青云剑已被贾海子遗落在傀蜮谷中,否则,凭此剑威能,破阵自然不再话下。 到此时,他已经非常焦躁,又不免有些惊慌。 一边担心贾海子的安危,一边又感觉大雾之中,有一双渗人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 忽然,西面一团浓雾一阵急速扭曲,转瞬间化作一张巨大的,狰狞丑陋的女鬼面庞,向他猛地扑了过来。 一掌击散之后,周遭茫茫雾海疯狂涌动起来,少许便生出千百个女鬼憎陋面庞,似密密麻麻的陨石雨一般向其轰然袭来。 他连忙掏出三阶青光宝剑,数百道剑芒如箭雨激射而出,将那些女鬼的丑脸坎得稀烂,又化成数不清的白雾碎片。 他不慎吸了一口雾气,一股燥热气息荡入肺腑之中,一股迫切需要释放的杀戮之意凭空从脑海中生出来,剑芒舞动得更加疯狂。 周遭的林木也被剑芒砍成残枝碎叶,与白雾混作一团,把视线遮得更加朦胧。 又是一张女鬼的丑脸狰狞着冲了过来,这臭脸张大了嘴,似乎从口中发出了男子惊恐的尖叫声,他下意识猛地一剑劈开。 下一刻,一道湿漉漉的液体从那怪物身体中猛地射了出来,洒在了他的脸上,铁锈一般的血腥味吸进了鼻孔中。 那丑脸瞬时断成两截散落地上,身上的雾气也散了去。 他吓了一跳,忽然发觉了什么,立时清醒过来,急冲冲向落在地上的两截遁了过去。 只见一个血淋淋的尸体,一分为二冰冷地倒在地上。 贾海子圆睁着双目,满脸惊恐地望着自己,腰部以下拦腰截断,鲜血,内脏,稀里哗啦滚了一地…… 更新通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三章 悲到极处痴癫狂 顾乃春楞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下一瞬,神识扫过地上的尸体,才知道自己当真杀错了人。 少许,只觉得耳边轰的一声炸响,满身的血液往颅顶钻,浑身都在颤抖,脑袋瞬间快要被充满怒意的鲜血爆满了。 不久之前,他还在对贾海子千叮咛万嘱咐,还在憧憬美好的大道前程,还在幻想无影鞭蛇的玄妙神通。 但转瞬间,一切灰飞烟灭。 意外像火山毫无征兆地喷发,极端的愤怒和懊悔便是紧随而来的滚烫岩浆,从火山口猛烈喷射出来,快要将整个人烧成一团灰烬。 千百种负面情绪集聚到极点,如果不能找到发泄的出口,首先摧毁的便将是自己。 他仰天怒吼一声,神魂暴起,神识四散,通灵境恐怖的威压刮起了猛烈的暴风,将周遭数百丈白雾席卷一空,瞬间找到了让自己错手杀死徒弟的罪魁祸首。 百丈之外,一个身着青衣的高瘦身影正盘腿闭目坐在一棵大树粗大的枝干上,面目狰狞,长着獠牙,头顶上的三纹黄角在月光照耀下十分扎眼。 感受到顾乃春的杀气,他忽然睁开了双目,凝神瞧了过来。 “黄角?” 顾乃春喃了一声,头脑已经有些不大清醒,身形微微一晃,化作一道虚影,裹挟着近乎疯狂的杀意像那人冲了过去,三阶青光宝剑耀眼华光冲天,巨大的锋锐剑芒瞬间闪过,直要将对方砍成碎末。 那角魔却丝毫无惧,身形遁迹如风,轻描淡写将顾乃春的杀招躲去。 接着,一挥长袖,一团白雾离袖,化作美艳女鬼的面庞,嗤笑着向顾乃春飘去。 顾乃春一剑劈碎了女鬼的面孔,劈出了团团碎雾,却忽然呆住了。 这女鬼面孔的术法虽然自己从未见过,但碎雾之中的法力波动…… 他怔怔望着那角魔的样子,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那角魔见此情形,咧嘴一笑,冲着顾乃春张口说了一句话。 顾乃春听罢,只觉得眼前一阵昏天黑地,脑袋瞬间快要炸裂。眼前的画面恍惚起来,似乎有大股鲜血涌到了眼睛里,视野内的世界一片鲜红。 “不可能,不可能。” 他喃喃念着,忽然满脸痴狂神色,凄厉尖叫一声,倏地一转身,再一招手,将贾海子的半截尸体卷到手中。 另一只手紧紧握着青光宝剑,人剑合一,化作一道声势骇人的青芒,轰隆隆撞破了头顶的阵法,撞的头破血流,满身鲜红,直向青羊镇的方向遁去了。 瘦高角魔微微一愣,忽而明白了什么,望着顾乃春离去的方向,露出了些许不忍之色。 少许,又低下了脑袋,目光中闪过一丝决意,掏出一面巴掌大的古铜镜,一边将铜镜举至头顶,一边口中喃喃而语,古铜镜面上忽地泛起了赤色的血光。 青羊镇四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被白色大雾笼罩住。此刻,这林中大雾又渐渐变成了鲜血般的红色,紧接着,血色似潮水一般,飞快地向树林两侧漫延而去。只过少许,整个青羊镇便被血雾合拢包围住。接着,又缓缓向镇子中央涌去。 …… 不二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好像有一股温润的气息从身体各处往头顶涌动着。只一盏茶功夫,便聚在百会穴处,一并消失不见了。 伴随着这股气息的消失,浑身痛觉已然觉察不见,身体似又恢复到受伤之前的状态。 这样的感觉,他并不陌生。往前受伤的时候,他总要比寻常人快一些,便是因为这股温润气息的滋养之效。 奇怪的是,这温润气息原本只是极其微弱的一缕。 但自从那定期便要发病的头疼症出现,它便越来越多,效果愈加明显,让不二不得不怀疑二者之间存在什么联系。 他缓缓睁开眼睛,正瞧见秀秀双眼微微湿润,怔怔瞧着手中捧着的一样物事。 “你在看什么?”他下意识问道。 秀秀连忙将那东西握紧收了起来,一转头满脸都是惊喜。 “你可算醒了,我还以为该给你准备棺材了。”她似乎松了一口气,又无意间忽视了不二的问题,接着问道:“伤势如何了?” 不二只说已无大碍。 秀秀上下打量他一番,奇怪道:“我看你的脸色并不差,怎么就昏了过去?”声音之中忽又有些怒意,问道:“顾乃春出手了?” 魏不二点了点头:“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我差点要去黄泉路上走一遭。” 便说起那云游和尚突施暗手,将春花拐走,而后顾乃春就要趁机杀人灭口。只亏了镇南似乎出了什么大事,顾乃春匆匆离去,他才侥幸活了下来。 边说,边环顾四周,只见自己正处在初入青羊镇时的广场上,身旁便是那刻着青龙白虎的七尺大钟。 “日落青龙三驻首……” 他缓缓念出纹在钟上的文字,难免吃了一惊,急忙问道:“怎么还在青羊镇?” 按照他的预想,以秀秀的聪慧才智,现在应该已经带着自己,在赶赴云隐宗的路上了。 秀秀一眼瞧出他心中所想,没好气道:“你倒是信得过我,把顾乃春的灵气标示逼出体外就晕过去了。也不想想,若是角魔来了怎么办?你要是这般容易就死了,我回头连纸钱也不烧给你。” 说着,才转入正题,将不二昏迷时发生的诸事大抵说了出来。 便有三件紧要的,一是身骑白纹大虎的青年修士试图杀死贾海子,贾海子用无影鞭蛇的神通躲了过去,又被顾乃春匆匆赶来救下; 二是贾海子和顾乃春因找寻大道机缘去了青羊镇北面。 最后一件,便是她匆匆赶回,四处寻过,才发现不二倒在地上,陷入昏迷之中。 当时便要带着他离开青羊镇,可行到一半,却发现往镇外走,四面八方都已经被大雾围住。这一会儿,这大雾更是颇有邪性地变成了血红色。 她用了些手段,做了试探,却无半点反馈。试着遁入雾中,却发现法力流失的极快,便有些吃不准大雾之后还藏着什么危险,只好又带着不二返了回来。 不二坐在地上,好生消化这三件事。 那白虎修士来得毫无征兆,便也无从多想,但看他只有通灵境中期的修为,却能与地桥境的顾乃春相持一招,想必大有来头。只希望他与贾海子也有深仇大恨,心中多多惦记,早点除去这个祸害。 贾海子的无影鞭蛇代表着隐匿和无形之道,若是真的被他寻到机缘,突破通灵境,学会什么隐藏身迹的厉害神通,那当真是想想就头痛得要命。 至于这红色大雾,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他自顾站起身来,往远处天际望去,果然瞧见赤红的一片缓缓用来,在月光映衬下,镀了一层耀眼银光,呈现诡异离奇的画面。 心中暗道:“不管这红色大雾中藏着什么,我也得试试才好,总比坐着等死强些。” 秀秀见他面色沉沉,知道他心中担虑着什么,便微微一笑,宽抚道:“放心罢,若是顾乃春再来找你的麻烦,我自有办法拖住他,你只管逃走便是。” 不二问她究竟有什么办法。 秀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不二虽知她素来聪明绝顶,此刻又如此笃定,本该放了心。但此事又关乎自己的生死存亡,难免心中有些忐忑。 嘴上不说,面上也沉得住气,可到底还是被秀秀瞧了出来。 她手中握紧那物,心中又是万分感动,又是百般生气,暗道:“我让你长着一副老实面孔,偏偏张嘴说瞎话,好生来骗我的眼泪。今日我卖弄关子叫你揪心,不过是小小惩罚。往后你再胡说八道,不做老实人,便叫你瞧瞧我的手段厉害不厉害。” 正想着,忽然瞧见自镇北方遁来两道身影,亦是落在了广场上。 不二认得是蒋英和尤三字,便上前打了招呼,又将秀秀荐与二人。 又了解二人在北边巡查,亦是发现那大雾不大对劲,回来与顾乃春商量,寻了许久也没见到其人。 不二心说顾乃春早就带着贾海子找寻大道机缘,还能顾得上搭理你们两个。忽然又想到,顾乃春此刻只怕早就进了血雾之中,会不会已经遇到了危险。心中又盼着他跟贾海子一并死在血雾之内才好。 不一会儿,常元宗的除魔小队几人又从镇子另一头遁了过来。 几个人手中合力拉着一张透明丝网,网丝熠熠发光,那云游和尚寻真的宝塔被困在网中,苦苦试着挣脱。 不二上前问过,才晓得他们捉住这宝塔之后,却不知如何将春花解救出来,正要返回宗内求救,却也被血色大雾拦了回来。 看似领头的一位修士宽抚众人,只说已经向常元宗在附近的驻地传了讯息,不久之后应该会派员来救。 不二看了看在场诸位,除了去找寻机缘的顾贾师徒二人,便只剩木晚枫和婉儿不见踪影。婉儿倒也罢了,木晚枫却叫他有些记挂。 正想去其守区找一找,忽然瞧见一道极为耀眼的青芒,似流星一般自镇北远处,划过天际,骤然坠了过来。 又重重落在广场中央,“轰”的一声,砸了个丈许大坑。紧接着,扬起了满天的飞石碎屑,一阵尘土飘然激扬。 待土落尘去,才瞧见顾乃春跌跌撞撞从大坑中爬起,一手拎着贾海子的半截尸体,一手握着青光宝剑胡乱飞舞,满脸癫狂的神色,嘻嘻哈哈痴痴笑着。 忽而将贾海子的尸体高高举过头顶,冲着众人满脸欣喜地笑道:“我徒儿贾海子今方突破天人境,我云隐宗复兴指日可待,我合规院光大在即,我要举办一场大大的庆典,广邀天下同道同欢共庆,各位务必要来捧场!” 说着,半截尸体上的鲜血直往他头上滴,把整个人染得猩红一片,可怖极了。 他似乎被鲜血浇醒了,抬头望着尸体,一时悲从中来,转又嚎啕大哭:“我的好徒儿,你怎么了?谁把你变成这幅模样?” 忽然一抬头,一眼瞧见魏不二,立时面目狰狞,脸上满是痴狂与憎恶之色,恶狠狠道:“我知道了,我徒儿便是被你杀了,你要还命来!” 说着,潮水般的威压轰然袭来,骇人杀气暴起,正直锁定魏不二。 郁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二十四章 秀秀的危机 “你小子嫉妒我徒儿天资高绝,早就想杀了他,是不是?我徒儿已是天人境大修士,你竟然也能杀得了他。想来你也是绝顶高手,只有我这个悟道境的老家伙出手,才能割掉你的脑袋!” 顾乃春疯疯癫癫的,说话也是胡言乱语,而且越说越离谱,手中挥着青云剑,眼看便要出手。 在场众人见他这副痴癫的模样,一时间齐齐呆住。 “师傅!”蒋英也被眼前一幕搞糊涂了,半天缓不过神来,但人却下意识走了上去,心想我的好师傅,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难不成想突破瓶颈,想得着了魔? 尤三字连忙拉着她:“等一等。”心说师傅摆明得了失心疯,你这跑上去,万一被误伤了怎么办。 不二却是一眼先瞧见贾海子那惨不忍睹的半截尸体,竟不由地松了一口气。仿佛家里藏着一条毒蛇,每天偷窥着想咬死你,叫你寝食难安,今日终于寻见他的尸体,也算安了心。 转而心中又有少许遗憾,只恨这条毒蛇不是自己结果的,暗道:“你小子妒忌心如此之重,只知道害人害己,本该我亲自送你一程,却竟然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上了路,也当真是便宜你了。” 转眼瞧见顾乃春一副非要当场杀了自己的架势,心头又不由地一跳:“顾乃春该不是疯了罢?” 但便是真的疯了,地桥境的修为可没有打半点折扣,当即聚起法力,随时准备开溜。 秀秀忽然拉住了他的袖子,传音道:“别慌,姓顾的好像有点不大对劲,你若是贸然离去,只怕更要刺激他。且瞧我如何对付。” 不二心说也是,当下便稳稳站住,静观其变。 正要看秀秀的应对之法,却见她忽然从储物袋中抽出明月剑,手腕一抖,杀气骤起,剑锋二话不说直往不二脖子削去。 不二先是一愣,转眼便又镇静下来,知她又有鬼主意,眼皮都不眨一下。 秀秀剑锋旋即止住,瞧了他一眼,心说胆子倒是练起来了。 转目瞧向顾乃春,高声道:“这小子不过是个通灵境的废柴,何须顾师叔您亲自动手?岂不是杀鸡动了屠龙宝刀,且瞧我帮您割了他的脑袋。” 顾乃春听罢,两眼呆呆一瞪:“是啊,老夫乃悟道境大能修士,杀了这小子岂不是自降身份,叫人耻笑?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你来帮我杀了他。” “好!瞧我的……”秀秀应声高喝,明月剑轻鸣一声,剑锋已然贴在不二脖子上,眼看脑袋就要飞出去。 “不对啊,顾师叔,”她忽然停了下来:“令高徒乃是天人境大修士,这小子不过是个通灵境的废柴,怎么能杀的了他?” 蒋英原本要救不二,连忙跟着劝道:“师傅,魏不二先前一直跟徒儿在一起,徒儿可以作证,贾师弟绝不是他杀的。” 尤三字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也跟着应道:“有道理。” 顾乃春被几人说的一愣,喃喃道:“是啊,我徒儿如此厉害,这小子怎么能杀了他?” 忽而瞧向钟秀秀,挥剑指向她,怒道:“那你说,是谁杀了我的好徒儿?说不出来,我就杀了你。” 他此刻已陷入癫狂之态,浑身功力便有些控制不住,威压如实体般欺向秀秀,直叫她脸色惨白,一时连气都喘不上来。 不二连忙驭了一道法力,挡在她身前,这才好过一些。心说看顾乃春这副痴呆又癫狂的样子,当真是得了失心疯。他言行难测,说不准待会儿要牵连到哪一个。若是叫秀秀继续说下去,只怕引火烧身,害了她就糟糕了。 当即接过话头,回道:“顾师叔,贾师弟乃是天人境初期的修为,又是这般天赋卓绝,只怕同阶之中也无人可敌,唯有天人境中期往上的修士,才有些许机会伤到他。你看这里,都是些通灵境、开门境的小虾小蟹,哪一个也办不到啊。” 便是看顾乃春癫狂之后,似乎颇为吃得消马屁,顺路给他拍去一个。 顾乃春听了,果然面色一喜,点了点头:“你们这等三脚猫的修为,的确杀不了我的好徒儿。” 忽而,又摇了摇头:“不对,我徒儿的尸体还温乎着,凶手肯定就在这里。” 不二立时有些头大,心说怎么这道坎儿还过不去了,正要开口。 秀秀却看准此乃大好时机,忽然凑了上来,指了指在场众人,冲着顾乃春回道:“这里除了您是悟道境大能修士,谁还是贾师弟的对手?难不成还能是您自己……” 顾乃春听罢,忽地瞪大了眼睛,双目放空,似乎想起了方才血腥的画面,那一剑横去,丑脸碎开,两半尸体,胸口一闷,仿佛被大石击中: “是啊,只有我才有本领,能杀了我的徒儿。” 脸色立时惨白一片,喃喃说道:“难不成凶手便是我了?若是我想杀了凶手,岂不是只能杀了自己?” 说着,青光剑一抖,竟是要朝着自己的脖子抹去。 蒋英吓了一跳,连忙扑过去拽住他的手,气道:“师傅,糊涂啊!您这般疼爱贾师弟,怎么可能杀了他?” 顾乃春听罢,剑锋一滞,思了半晌,又道:“说的有理!” 倏地收了剑锋,连连摇头:“是了,我怎么可能杀死我心爱的好徒儿?” 接着,怒目转向秀秀:“你这臭丫头,原来是想害了老夫性命,瞧我不杀了你!” 话说一半,剑芒闪动,杀气已转向秀秀。 但倏一挥剑,却是歪了把子,骇人的剑芒冲着常元宗一众人头顶挥去。 常元宗一众人连护罩都来不及开,吓得纷纷伏倒在地,剑芒卷动着烈风从头顶和背上掠了过去,把一众人身后的衣服通通卷得烂掉,露出了满是刮伤和鲜血的后背。 顾乃春这般疯疯癫癫,已然把场面搅得如同闹剧一般。 常元宗众人已吃了苦头,想问他竟然敢找常元宗的麻烦,是不是活得太久活腻了。但只怕他发起疯来,什么也不管不顾,大开杀戒,纷纷退到数丈之外。正想带着那宝塔离去,才发现血色大雾不知从何时起,已然离得极近,一时又不敢冲进去。 回头个个瞧向魏不二,心说快叫这姓魏的小子死了吧,否则岂不是要把大伙都给连累了。 不二则连忙挡在秀秀身前,只觉得此刻像坐在暴风骤雨中的汪洋小船里,上下颠簸,忽高忽低,随时快要翻船了,便往后给秀秀传音:“你不是说有对付他的法门么?便是跟神经病打嘴仗么?” 秀秀看他这般当紧自己,心中暗自欣喜,嘴上却道:“能靠说话解决的问题,谁还傻的去动手?” 说罢,抬头只看月头,仍是未到三更。便与他道:“姓顾的这会儿脑子糊涂,我们有的忽悠。” 正说着,忽然从血雾之中猛地冲出来一个高瘦身影,头顶生了一顶黄角,面目狰狞,神情凶恶,身后卷着道道血色雾气,如上千条赤练血蛇飞空。 “黄角魔!” 青阳镇果然有黄角魔,常元宗一众人看的一惊,心说怪不得我们损兵折将,竟是遇到了这等狠角色,便纷纷转向过去,严阵以待。 有聪明的,当即看出了生路,连忙指着那黄角魔道:“顾前辈,还等什么?杀你徒儿的凶手就在这里啊。” “哦?在哪里?看我……” 顾乃春听得一振,连忙转过头去,抬头一看,当即脸色大变,满脸惊恐神情,忽而连连摇头,嘴里嚼不清楚地喃喃道:‘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 说到一半,脸上惊恐的神情已然扭曲到极致,倏地一转身,举起青光剑,浑身法力注于剑内,便是人剑合一,直往血雾之中冲了过去。 那高瘦黄角看得一惊,倏地一挥手,一道气势惊人的法力化作女鬼面庞冲着顾乃春冲过去。 顾乃春却仿佛浑不知晓,连躲都未躲,直正被那女鬼面庞撞上后背,两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众人哪料到顾乃春一招都没出,就直接被干倒在地。 更没想到,这黄角魔一出手,竟然使得是人族的术法。 愣了半晌,有人忍不住惊道:“你不是角魔……” 话说一半,那黄角魔倏地冲他隔空一抓,说话之人的脑袋砰的一声便炸裂了,脑浆鲜血四溅,身旁几人面朝他的半边脸都被红白秽物粘的满是。 秀秀吓了一跳,心中直骂一句蠢货,这不是逼得此人杀人灭口么?正想着怎么能圆回来,又听不知谁惊慌地低呼一声: “地桥境!”这人虽故意收敛气势,但地桥境的威压还是在出手的瞬间暴露了。 常元宗众人哪里还不知道索命的来了。各自掏出法宝,捏碎了防御符、极速符等诸多俘虏,纷纷冲着大雾中逃去。 他们手里原本合力抓着那张丝网便松开了,困在里面的宝塔一声清鸣,挣脱了丝网,也向大雾中遁去,可方冲了进去没几丈远,便浑身光芒一黯,一头栽到了地上。 再看往雾中逃遁的众人,遁在最前面的眼看要扎进雾中,却听身后一声冷哼,似有隔空的无形之力送去,整个人立时有些扭曲,瞬间炸裂,血肉碎末散开,把身前血色大雾染得愈加猩红。 紧接着,紧跟在他身后的另一个也砰的一声炸了,两团散在半空之中的血肉雾气,便好似放起两团烟花一般。 身旁一起匆忙逃跑的几人吓得胆战心惊,腿足发软,纷纷停了下来,满脸惶恐的瞧着那黄角魔。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假扮角魔之人决计是要杀人灭口了,而且跑得越快,死的越快。 但明知大难临头,却谁也生不起半点反抗的心思,这毕竟是地桥境的修士啊。 蒋英虽担心师傅的安危,但这般情况下,也不敢凑过去瞧。小心翼翼跟尤三字站到一块儿,低声道:“惨了,咱们两个这回真要做一对同命鸳鸯。待会儿,万一不行,我冲上去,你有机会就逃罢!” 谁要跟你做同命鸳鸯?尤三字当即回道:“想得美。” 心里却是瘆到了极点:方才这假扮角魔之人使得法力,分明就是出自我云隐宗啊。 但这话便绝不可以说出来,若是装作不知,说不定这人还会惦记香火之情,饶过二人性命。旦要说出来,那便是给自己买好了棺材,就等着合盖了。 尤三字瞧出来的,不二自然也看了出来,更明白闭口不言的道理,只把秀秀好生护在身后,心想这人若真是云隐宗哪一位前辈高人,说不定对自己会手下留情,便如顾乃春,现今也只是被击得昏了过去。 但对钟秀秀,看先前此人捏碎众人脑袋的架势,只怕他绝不会有半点心慈手软。 秀秀见他如此护住自己,心中好不暖和,便问他:“这里便属你本领高,逃走的机会也大一些,你不走么?” 不二心说你为了救我陷入险境,我怎么好意思走啊。 摇了摇头,与她回道:“钟师妹,有这功夫,你还是想想怎么逃命才好。” 秀秀躲在他背后,虽是万分险恶的时刻,但心中半点也不害怕,心道:我现在倒舍不得走了。忽然识海中微微一荡,原本若隐若现的大道机缘感应,竟消失不见了! 那黄角魔眼见一众人都站在了原地,便不再着急出手。环视一周,只见除了云隐宗弟子,大多都是常元宗的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暗道:“这便棘手了,一个除魔队在此全军覆没,若是常元宗来找麻烦,只怕也不好交代。” 但这里发生的事情,实在牵扯重大,关乎门派生死存亡,决不能泄露一丝一毫。这些常元宗的弟子万万不能留活口。 正想着,便听见常元宗队伍中有人用角族语开口说话。大抵说的便是黄角尊上,我们是常元宗的弟子,途径此地绝无恶意,但你若是杀了我们,常元宗必定派遣地桥境高手来追杀你,等等之类。 那黄角魔听了,便有些好笑,你们早就勘破了我的身份,现今再来说谎补救,岂不是太晚了。 忽而一抬手掌,五指冲着掌心轻轻一捏,便听见轰轰几声巨响,常元宗剩余的几个活人还没来得及张口,便化作数团血雾,在半空中飘荡起来。 这一遭来得毫无预兆,又实在惊心动魄,直叫还活着的几人个个噤若寒蝉。 谁也不敢开口说话,只怕一句说错了,这人一握拳,便将自己送到黄泉路上。 魏不二亦是心头狂跳,想这人任何术法都不用,只凭地桥境浑厚的法力,便可以隔空杀人,自己绝无法抵挡一招半式。强作镇定,寻思唯有掏出顾乃春的青云剑,或许才有活命的机会。 虽然这宝剑决不能叫蒋英和尤三字瞧见,但也顾不了这么多。储物袋已悄悄打开,只需眨眼的功夫,便能驭剑而出。 那黄角魔解决了常元宗一众人,暂时消停下来,又思量少许,忽然想到:若是把常元宗的弟子都杀了,只留下云隐宗几个活口,用意岂不是太过明显? 不如杀一两个混淆视线也好。 环顾眼前还活着的人,蒋英和尤三字只是开门境弟子,杀便杀了。 至于魏不二,方才他已悄悄探查了其修为进地,似乎身体已有六十多岁,这个年纪迈入通灵境也不算什么天才人物,何况似乎还借助了不少外力。如此看来,这小子此刻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正要把他列入死亡名单,又忽然想起一件颇为重要的事,暗道:“险些犯了错,且留着他的性命好了。” 再往他身后瞧,只见一个眉目灵动的绝色佳人,向自己看过来,正是月林宗的的钟秀秀。 心中忽然想到:“我修了这门功法,虽大有收获,但眼下也到了瓶颈,炉鼎也不大够用。那一对凡人双胞胎倒是罕见材质,可用过一次,便算泄了元气,往后不知要休养多久,我可等不住。日后再用凡人女子来做炉鼎,只怕收效也甚微。” “这位钟秀秀姑娘,论起容貌,宏然大陆亦是少有可比。美到这般田地,元阴定然殊为旺盛,世所罕见。” “我若能将其捕获,每日炉鼎旺延,雨露滋润,多半很快便可以突破瓶颈了。” 当下,竟有些兴奋难言,冲秀秀说道:“你过来,让我瞧一瞧。” 第二百二十五章 自古红颜多祸水 男儿不陷温柔乡 此人说完这句话,秀秀便知道,张老汉家的双胞胎女儿定是被他掳走了。 寻真说那双胞胎乃是修炼淫邪之术的顶级炉鼎,那这人当然也是修炼邪功的。他现今又看上了自己,多半也是用来做那什么炉鼎之类。 想到这里,她不由地眉头一皱。修练这种邪功,早就被宏然宗盟明令禁止。这些邪修,也是抓得抓,死的死,逃的逃。怎么现今又不知死活地冒出一个,不怕被宗盟压倒镇魂塔内么? 古往今来,被当做炉鼎的女子,哪有一个好下场的。 被采补完了,精气流失,多半活不过一年半载。有的因采补过度,神魂极度衰弱,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了。 “王八蛋老色鬼,日后定要将你送去镇魂塔……” 她心里骂着,却并不慌张。忽然又想瞧瞧不二的反应,便生了一脸悲色,向旁侧迈步,似乎要从他身后走过去。 不二一把将她拉回自己的身后:“你想送死去么?” 眼瞧着她,心说你不是救命之法么,怎么该到用时又俯首认栽了。 秀秀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传音回道:“我是有保命之法,但这会儿还不到时候,想来也等不到了。” 说罢,又摇了摇头:“对付顾乃春那疯子,我们还能打嘴仗,拖且一番,这黄角只怕是不吃招的。我且过去瞧瞧,看他想干什么。” 不二见她满脸悲戚的神情,倒不像是装的。但心里却是不大相信,暗道:“先前我昏迷的时候,钟师妹分明有机会带我逃离青羊镇,她却选择回到了这里。以她的聪明和心计,岂会把自己陷入如此尴尬的绝境?” 但不管怎么说,也决不能让她真的走过去。 当即把秀秀抓紧了,传音道:“这黄角分明是个修炼淫术的邪修士,你落在他手里还能有什么好?待会儿我想办法对付他,你能跑就跑。跑不了,还是自杀了罢。” 秀秀恼道:“你不要乌鸦嘴。” 但心下却是大喜,再不客气地钻到不二身后,靠在他身上:“我看你怎么对付他。” 那黄角看着二人生死不离的样子,自是有些不屑。修道之人,九成九都图个长生大道,有几个能为旁人不顾性命的?你们现今倒是不离不弃、甜得发腻,那多半是以为一定都要死在我手里。 想到这里,忽然想起自己往昔经历过的不堪一幕,心中暗道:“好哇,你们两个既然想做足样子,我便成全你们。正好叫这小丫头死了心,乖乖地跟我去做炉鼎。我又不是邪修,岂会做那等只采不补的缺德事?跟了我,只会有天大的好处,大道长生也有得期盼。” 便冲不二说道:“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自古红颜多祸水,想要成就长生大道,这些女人总是拖累。长得越好看,越是容易叫人陷入温柔乡。这女子绝是个祸害,你现在杀了她,我便饶过你的性命。” 不二哪里有这般容易上当,冷笑道:“鬼话连篇,我岂会信你。” 那黄角又道:“你若是不相信,我可以许下神魂之誓。” 既然将神魂之誓都提了出来,此人的诚意自然不用再怀疑。 说实话,在不二心中,活命的念头不由自己控制地闪过,但旋即又掐灭了。 谁不想好好活下来? 尤其是,他活了这么多年,活得战战兢兢,又经历千难万险,才终于成为高人一等的通灵境修士。在这般经历过后,也不知不觉地比从前要贪生怕死很多。 人在一无所有的时候,往往很能豁的出去。好不容易取得了一些成就,就不由自主地害怕失去,害怕前功尽弃。 此刻,不二便处在这样一个患得患失、瞻前顾后的心路之上。 但是做人的底线到底还在。为了活命,杀死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这样无耻下作的事情,他万万干不出来。 便只回道:“这活命的机会你还是留给自己罢。” 秀秀早就猜他会这般选择,便凑在他耳边笑道:“你可不要后悔。要是我有活命的机会,可绝不会饶过你。” 那黄角楞了一下,半晌才道:“为了一个女人,连性命都不要,你日后能有什么出息?现今便倒在女儿关上,长生大道也不必指望了。” 不二冷笑道:“总比有些人或许是谋到了长生大道,却只知道为祸苍生、丧尽天良、为非作歹,修习宗门的功法,却用在歪门邪道上,给祖宗丢脸要好得多。” 那黄角自然晓得他在暗指自己,默声不语半晌,心里是翻江倒海的,似是被他指中了死穴,心中好不难受。倘若自己所作所为,真的被天下人晓得,云隐宗只怕再无立足之地,他也再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一时间浑身直冒冷汗,差一点道心不稳。 少许,才堪堪回过神来,心中暗道:“你懂什么?你便知道,学了宗门功法的人,一定没有将学到的本领用来光大宗门、光宗耀祖么?” 想着,便有些恼羞成怒,心说你倒是年少不知事,活得坦荡潇洒,我今日非要把你这假惺惺的面目拆个稀巴烂。 稍作寻思,忽然想到一计,冲着二人冷笑道:“你们两个今日只能活一个,再无别的可能!” 说着,掏出一柄利剑,悬在半空之中:“你们两个谁先眨眼睛,这柄剑就会割了对方的脑袋,自己就可以活下来,你们好好琢磨罢!” 不二听了,先是有些不屑,但过了少许,心中却忽然一凛,背上凉汗直下,寒风嗖嗖而过。 这一招实在太过阴险狠辣! 须知道,便是成了修士,虽然对身体的掌控力远胜凡人,但眨眨眼睛,亦是人之常情。 若是只眨一下眼睛,便可让对方死去,自己活下来。 这样的抉择,事后完全可以把缘由推在无心之过中,便是眼皮不受控了怎么办?便是眼睛恰好进了沙子怎么办? 如此一来,良心所受的拷问便小得多,人心难以捉摸又极其微妙之处便要无限放大,生死变数自然也就大得多。 他可以保证,自己绝不会在生死胁迫下故意眨眼睛,但秀秀呢? 她会不会跟自己一般心思? 人心啊,谁能说得清楚。他虽然知道秀秀生性善良,对自己实为诚心,但两个人真正相处的时间毕竟不算很长。 气氛一时间安静的有点吓人,仿佛空气缓缓流动的声音都可以听得见。 正有些心惊肉跳,不知秀秀会如何选择的时候,秀秀忽然传音给他:“怕我眨眼害死你么?我正要这样做呢!” 说着,似乎又听到了她的轻笑声,哪有半点害怕的模样? 接着,又听到她故意大声说道:“魏兄啊,你说这位黄角尊上傻不傻?若是咱们两个一起把眼睛闭上,他该如何是好。” “我好笨!”不二恍然大悟,如此一来,便根本不必担心谁先眨眼睛了。 “找死!” 事到如今,那黄角魔早就被磨光了耐心,怒道:“你们两个既然要耍小聪明,那我便替你们做选择好了。” 说着,冲着不二猛地一抬手,五指便要握紧。 不二立时觉见头顶的空气变得极度粘稠,并且疯狂的向自己地脑袋挤了过来。 他只觉得浑身血脉喷张,此刻已经无法呼吸。又少许,甚至开始觉得自己的脑袋都有些变形了。 便想起先前常元宗众人,正是被这样捏碎了头颅,成了一团血雾。 当即,吓了一跳,正要掏出青云剑向那黄角挥去。 忽然听到秀秀轻吐了一个“罩”字,紧跟着一道气势磅礴的法力流转,头顶粘稠的空气忽然散去,整个人顿时轻松下来。 再一瞧,眼前忽然显出一个与月光一般颜色的法力光罩,将二人和那古钟一起罩在里面。 “三阶月芒罩?”这岂不是专门对付地桥境修士的。 那黄角喃了一声,当即举起十成法力,挥掌猛地向那光罩拍去。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那光罩骤然闪过一层银光,整个微微晃动,看起来并未受到太多损伤,但似乎罩身的光芒暗了一些。 又少许,银色月光浩荡罩了下来,罩身发出一声轻鸣,又重新恢复了方才的神采和模样。 那黄角双目一瞪,冲着光罩接连又拍出数掌,轰轰巨响不绝于耳,仿佛天空中响起了连声雷一般。 那光罩表层便闪过数道银色华芒,越闪越快,似乎一时之间,还能撑得住。 不二暂时松了一口气,心道我就说像秀秀这样的天才弟子,月林宗怎么会不给她留一些保命的绝招?便与她说道: “有这等好东西,你早拿出来不好?” 秀秀笑道:“我想拿来着,但是时候未到啊。” 说着,抬头一望三更月,银光恰照梨花雪,终于叫我等到此刻。 一转身却是几步走到那古钟旁,拾起木槌,冲着钟声猛地敲了过去。 边敲,嘴里边喃喃念着:“日落青龙三驻首……” “铛!铛!铛!铛!铛!” 她敲了五下,也将那首小诗念了五遍。 钟声高亢悠扬,从广场中央渺渺散去,似无垠月色下,奏起抚慰人心的乐曲。 可敲罢了少许,一切又重新恢复平静,仿佛方才的钟声从未响起。 那黄角一边攻击光罩,一边冷笑道:“这口破钟我早就瞧过,并未有半点奇殊之处,你要是指望它来对付我,当真是要笑掉大牙了。” 话音方落,啪啪打脸的耳光便扇了过来。 只见那千年不变的古钟忽然青芒大作,钟身上那首小诗在一阵微茫闪过后,便消失不见了,转眼变成密密麻麻的神秘符文,在钟身上飞快不停地流转…… 那黄角见此,自是大吃一惊,心想照那传说所言,留下这古钟的好像是一位天人境修士。 倘是这传说是真的,这古钟的威能只怕厉害的很,若叫这小丫头捣鼓出来什么法门,岂不是要阴沟里翻船了? “再不能顾忌旁的……” 他心念一动,当即再不做留手,身后飞快地闪过一道修长异兽的虚影,那黄角轻身一跃,便钻入虚影之中,整个人气势陡涨几倍,仿佛天神降世一般,人影合一,冲着三阶月芒罩气势汹汹地撞去。 “镇海兽虚影!合影术!” 空地另一头,尤三字瞧见,脸色大变。 虽然这人有意模糊了虚影的模样,企图遮掩自己的根脚,但他到底还是瞧出了一些端倪,一时间瞪大了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轰”一声巨响,那人兽合一的虚影似陨石一般轰然坠落,瞬间撞破了月芒罩。 罩子透明的碎片飞了满天。每一片都尽情反射头顶照下来的银色月光,把此地上空辉映得极为华美耀眼,实属人间罕见的风景。 但这会儿,谁也没有心思欣赏了。 那黄角面目狰狞地冲了进去,看着秀秀满脸惊慌又着实迷人的面孔,似闪电一般扑了过去。 下一刻,却听见不知谁的一声冷哼,紧跟着忽然瞧见半空中一阵极度扭曲,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异变。 他心头一惊,正要止住身形,却已然晚了。 人兽合一的身影从半空扭曲的位置一穿而过,浑身上下感受到几股扭曲的巨力撕扯着。连忙驭出一道法力,将周身匆忙罩住,才稍稍好过一些。 紧接着眼前忽地一黑,光线瞬间暗了下来,少许又忽然豁然开朗。 再一瞧,四周风景已然面目全非,哪里还有方才那二人的身影? 只见月上当头,原野辽阔,银光随着小河流淌,轻舟趁夜独行,好一副美到极点的月下夜景…… 扭头四望,又瞧见在东面极远处,隐隐有淡淡红色在天边荡着,沉识感应,那正是自己布置阵法之处,此刻竟然相隔不知数百里之远。 稍一思量,他忽然想到那一直装着束手无策,仿佛在被动等死的小子。 “他妈的……” 他很少骂脏话,但此刻也忍不住了。 镇海兽虚影一闪,整个人遁入半空,似流星一般,向着天边那一抹红色飞快地遁去…… 第二百二十六章 日落青龙三驻首 月起白虎更搏空 那假扮黄角之人消失的着实有些诡异,便凭秀秀这般聪明,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她已经顾不上理会此事。 望着眼前的古钟,情况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那古钟身上的神秘符文狂闪少许,倏地陡然变小,化成一个小巧玲珑的铃铛模样。 接着,青芒一闪,端端飞到了秀秀手中。 又在她手中不停的震动,很快蹭破了一处皮肤,鲜血留了大把,汇成了一道细小笔直的血柱,眨眼间汇入铃铛小口之中。 她原本以为,过一会儿,这鲜血喷涌的势头很快便该止住了。 却没想到,那铃铛中生出一股绵绵不绝的吸力,让破口处的鲜血源源不断流着,根本停不下来。 “认主?” 在修士界,需要认主才能使用的法宝,大多都是四阶以上,天人境修士使用的法宝。每一个都有极大威能,却未想到那传说中修士,竟然舍得把四阶法宝留下来。 不过,这位修士也真够糊涂的,连低阶修士多半都难以驾驭这法宝,何况青羊镇的百姓呢? 不二眼瞧着,亦是明白秀秀正处在法宝认主的关键时刻,但这会儿实在耽搁不起了。 他虽然尽力让传送通道的另一头离得远一些,但对于地桥境修士来讲,这点距离,只怕耗费不了多久的时间。若是拖得久了,那人去而复还,便万事皆休。 “我来背你?”他试着问道。 秀秀摇了摇头,如果这个时候被外力打扰,古钟反噬的力量,说不定会要了她的命。便用眼神示意他先离开,自己随后就跟去。 不二想了想,也只好耐着性子等待。 蒋英和尤三字眼见活命的机会来了,便劝不二跟着二人抓紧离开。但见他非要等着秀秀,只好打了招呼,背着顾乃春先行离去了。 直到一炷香过后,鲜血狂涌的势头才止住,那铃铛一黯,不再震动,乖乖地落在秀秀的手中。 紧接着,秀秀的脑海里忽然浮现数十行小字,正是这铃铛的使用之法。 “快走罢!那人没离开多远,有事回头再说。” 形势已经非常紧迫,照不二估计,那人多半用不了半个时辰,便该追了回来。 眼见认主已经完成,便迫不及待要拉着秀秀离开。 秀秀指了指眼前:“这大雾似乎能吸收修士的法力,倘若那人不久就能回来,咱们法力很快就会耗尽,迟早要被追上。” 不二道:“试一试也好,总比坐着等死强。” 秀秀笑道:“不如叫我新得来的法宝显显本事。” 说着,举起手中的铃铛,轻摇两下,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铃声晃晃散开,一道道神秘符文以铃铛为中心,四下飘散。 秀秀忽然脸色苍白,目光浮滞,眼看便要倒在地上,竟是浑身法力几乎要被那铃铛吸干了。 不二连忙将她扶了起来。 再一瞧,铃铛两侧忽然浮现出两道奇兽纹身,光芒大作,微微震动过后,兀然从铃铛身旁窜出一个身高两丈、通体雪白的巨虎,一个体长数十丈的巨大青龙,一龙一虎绕着秀秀盘地飞天,发出欢快而高亢的叫声,浑身荡出强烈威压,似乎堪比通灵境后期的修士。 “厉害了!”不二暗道一声,心想秀秀不过开门境,便能使出这般威能,往后修为见涨,岂不是更加了不得? 秀秀缓过这一口劲儿,轻轻一招手,那青龙一晃到了二人身侧。 “快坐上去!这青龙只能召出一个时辰……” 不二自不作疑,将秀秀像个新娘一般横抱起来,二人一前一后,骑到青龙背上。 “等等!”秀秀忽然想到什么,便将青龙驭到一处,隐约看见那落在地上的宝塔,寻真和尚和春花应该还在里面。 不二知道她想收下那尊宝塔。 想想也是,若是能将春花救下,也算还报她先前守护之恩。而且,回头也能在常元宗结下一次善缘,日后说不着什么时候便用上了。 便一招手,将那宝塔化作一道黄芒收入袖中。 秀秀点了点头,忽一招手,便见那白虎抬头长啸,浑身白芒一闪,似利箭一般猛地窜入浓浓大雾之中,向云隐宗的方向狂奔而去。 接着,又一挥手,指了指截然相反的另一处: “走!” 干脆的一声过后,那青龙便赫然翔于半空,以远胜于不二飞遁的速度向前急速飞遁。 原来,她竟是看见一次召出了有两个召唤兽,临时想起这么一招声东击西之计。那白虎动静这般大,想来那人也先会朝那边追去。 二人既然上了路,便也再无从多想,只希望快点逃到临近的龟山宗,那黄角自然不敢追来。 不二稍稍安定心神,便问秀秀:“这大钟的使用之法不是早已失传了么?” 秀秀笑道:“青羊镇百姓口口相传的法子自然无可探究,但是那位前辈高人在大钟之上留下的字迹却不难破解了。” 不二道:“那几行字,我也细细瞧过,并没有什么线索……” 秀秀举起那铃铛,在他眼前晃了晃,指了指上面刻着的那几行小诗:“请魏兄将这首诗每句话第五个字摘出来再念一遍。” 不二眼前着铃铛上几行字,默默念着: “日落青龙三驻首, 月起白虎更搏空。 天魂铸槌敲心门, 地魄生木钟声玄。” 忽而恍然大悟:“三更敲钟!” 便是经秀秀提点,终于发现藏在诗中的奥秘,又忍不住问道:“也不对啊,难不成只要三更敲钟便可以了?这样的藏中诗,虽是隐蔽,但千百年来,青羊镇的百姓总有几个聪明的,总可以发现其中的奥秘吧?” 秀秀道:‘’自然不止如此,你仔细看,‘三更敲钟’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处在每句诗的第五个位置,这自然不是随意而为。要我猜,那留钟的修士,要么是暗示,需在三更时候,五次敲响钟声;要么,便是需要把这几句诗当做口诀一般,念过五遍。” “于是,方才时到三更,我一边敲钟一边念口诀,也不知哪个口诀管用了。” 她说着,心情倒是非常不错。 这古钟虽是四阶法宝,但竟然在开门期的时候,也能勉强驭使一二,更不要说往后的潜力。想来,日后作为自己的主战法宝,也足够用到天人境。此行既能收获这四阶法宝,便算是大道机缘真的失去了感应,也算极有收获。 再者说,看贾海子死得那般凄惨,顾乃春又疯疯癫癫,想来那大道机缘也是万分险恶。自己托了魏不二的福,没有跟过去,说不定也是万幸。 又问起不二,方才那人如何消失不见的。 不二便将自己双镇海兽的情况大抵说给她,方才正是靠镇海兽的神通,才躲过一劫。 秀秀听了,心内甚喜。须知,镇海兽的神通对于修士来讲,皆是保命绝密、自家跟脚,除非是非常亲密或者信任的人,万不可以透露分毫。 一时间,她的心头扑通扑通直跳。 忽而,从怀中掏出一个灰扑扑符箓,美眸深深瞧着,伸出手指轻轻抚着其上一道狰狞的裂纹,也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一阵狂奔疾走过后,也不知行了多少里地,不二明显察觉到,法力在大雾中飞快的流失,现今只剩了一半多一点,虚弱感不时袭来,头脑也有些发昏。 反倒是秀秀,原本法力就将近耗竭,再也无从可失,竟然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前方不远处,微微有些光亮,似乎便要看到血色大雾的尽头,二人方要松一口气。 “啊!” 秀秀忽然眉头一皱,觉见胸口骤然发闷,不由自主轻哼了一声。 紧接着,便听见那铃铛发出一声清鸣,在一阵光芒闪动过后,铃铛外侧忽然浮出一个青龙模样的纹身,神态与原先古钟外侧雕刻的一模一样,只不过体型缩小了数倍。 “怎么?”不二问道。 秀秀脸色泛白:“白虎,似乎被击散了。” 不二心头一沉,不用猜,定是那人追上了白虎,并且凭着地桥境的修为压制,一举将其击溃。如此一来,二人只怕也要危险了。 “那白虎还能招的出来么?”他忽然问道,倘若还能招出来,倒不妨再使一出声东击西之计。 秀秀分了一缕神识沉入铃铛,而后摇了摇头:“召唤兽既被毁去,便要修养很长的时间。” 便只能叫身下青龙再加快一些遁速。 心慌慌又逃了不久,忽然觉见一阵骇人的气势从身后荡起。 回头一望,雾海中不知多遥远之处,一道耀眼青芒透过浓密的红色大雾,隐隐照了过来。 不必说,定是那人一路追了过来。 “快逃!出了血雾,便还有的拼。” 不二说罢,秀秀已驭着青龙猛地一窜,瞬间遁出数十丈,一兽二人似腾龙出海,从大雾中猛地钻了出去。 只见眼前仍是一片茂密的丛林,月光点点,透过枝叶渗了下来。 但下一刻,忽然从血雾中跟出一道青芒,一下蹿到二人身边,化作一道细绳,瞬间将两个人一并捆住,卷到了地上。 不二早有准备,当即抽出青云剑,把那细绳子一举割断。 眼看便要越上青龙,秀秀却叫他稍等,从储物袋中掏出一物,轻轻一丢,掷在大雾边缘。 便是这么一耽搁,那人一声怒喝,瞬间冲出了雾海。 抬头正瞧见两张惶恐的面容,冷哼一声:“逃的了么?” 话音未落,正要出手,忽然从脚底一带窜起一圈黑色光柱,像牢笼一般顷刻间围住了他。 他匆忙着一挥袖子,向那黑色光柱轰出一道法力。 方一触,便听砰的一声,黑色光柱化作了浓重稠密的黑雾,顷刻间将牢笼内变成一团黑漆漆的。 立时间,竟然什么也看不到了。 “明知道是做徒劳之功,还要负隅顽抗?” 他被反复折腾了一番,怒火直烧,愈发没有耐心。 此话问罢了,却根本听不见有人应答,便是运足了法力,双袖齐齐挥舞,几道苍白云龙自袖口而出,张开血盆大嘴,眨眼间将那黑雾吞得一干二净。 急忙向四下瞧去,二人已然不见踪影,唯有一条青龙的虚影消失在月下远处的林木中。 他猛的一跺足冲那虚影倏地追了过去。 转眼便追到了近处,再一瞧那青龙背上竟然空无一人。 他知道自己中计了,连忙返身向之前那大雾边缘折去。 可哪里还有不二和秀秀的影子。 “只会玩一些没用的鬼把戏么?” 他心中讽笑一声,神识自识海中蜂拥而出,似一张巨大的渔网一般散了开来,把四周寸缕不漏地荡过。 “咦?” 竟然真的寻不见了。 他少作寻思,忽而和声道:“出来吧,我不会杀你们。” 眼睛却一刻不停打量着四周,寻觅二人藏身之处。 在一大树树冠之中,秀秀开了一道三阶匿气符,把自己和不二整个罩了进去,眼睁睁瞧着那人走在大树旁,只需一抬头,便要瞧见二人。 正是心惊肉跳之时,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悠远浑厚的长啸,又连带此地刮起一阵劲风,荡得四周林木簌簌作响。 那人听了,立时脸色苍白,稍作迟疑,忽然一抬手,那朦胧的异兽虚影闪过,便一蹬足钻入虚影之中,人身与兽影合一,冲着啸声传来相反的方向,匆匆逃去,眨眼间便消失在月夜林木暗影之中。 秀秀和不二相视而望,皆是松了一口气,但也不敢相信他如此轻易便放了二人。 不二向着那声长啸传来的方向望去,心中暗道:“也不知来人是敌是友。单凭一声长啸,便将此人吓得逃之夭夭,恐怕修为更要高深莫测了。” 秀秀见他满脸疑虑,立时明白他心中所想,笑道:“不必担心,从这长啸之中夹带的气势来看,来人九成是出自宏然正宗。” 虽是这样宽抚了不二,但人却不敢丝毫大意。 稍过不久,便听见轰的一声巨响,大地恍然一震,紧跟着二人眼前似凭空出现一大透明光罩,罩身红芒一荡,发出一声悲鸣,下一刻便哗啦一声,碎成了漫天的红点子。 秀秀便猜是那人先前布置的阵法被蛮力击碎了。 少许,又是“呼哗”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一阵浩荡飓风飒然刮过,眼前盘踞数百里地的茫茫大雾转瞬间便被刮到半空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瞧这般惊天骇地的气势,二人便也猜出多半是天人境的大修士来了,更是屏住呼吸,不敢发声。 少许,便听见若有若无沙沙的踏叶之声。 紧接着,便有一个人影轻飘飘地从树枝高头行将过来。 秀秀透过灌木叶瞧去,只见她身量削瘦,风姿极雅。 穿着一件单薄青衫,头发扎成男子发髻,面貌却不大看得清楚。 那人经过二人藏身的林子,忽而停下脚步,微一弯腰,坐在了一棵大树之巅。 可察她周身毫无法力波动,也未念什么口诀,便轻如鸿毛般,荡在枝头,飘飘悠悠。 秀秀忍不住想到,这人御使法力浑不着痕迹,修为半点无疑已达天人境。 扭头去瞧不二,只见他冲着自己点头,多半是与自己持着相同的看法。 正是四目交错,惶惶不安之时,忽然听到一个清冷又悦耳的女声:“藏在灌木之中的两位,还请出来一见。”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失节欲断魂 死人生又亡 这天人境修士说罢,忽然一挥手击出一道红芒。那红芒转瞬间又化作一头通体赤红的火鹤,冲着那假扮黄角之人离去的方向,刹那间追去消失不见了。 秀秀和不二则小心翼翼从树冠中走出来。 在天人境修士面前,再耍小聪明,实在不是明智的行为。 不二边走,边去看这位前辈,不觉打了个寒噤。 并非她长得如何丑陋,也不是容貌多么怪异。 反倒是细细观瞧,容貌清丽,出尘如仙,当属绝美一类。在自己见过的佳人之中,只比唯梦公主稍差一线,而要胜于秀秀和魔女二人。 只不过容貌再美,也难抵岁月在其眼角留下极其微薄的一点痕迹,显示她并不年轻了。 让不二感觉寒颤的,却是她的目光,真是冷到了冰极,寒到了绝顶,让人觉得严寒倏至,衣不驭暖。 秀秀倒是不太慌张。 先前在树冠之上,她已然瞧出些端倪。从这位前辈青衫下摆处若隐若现的标识来看,便知她出身常元宗,无疑是正派修士。 这会儿再看其容貌,竟然是曾经远远见过的一位前辈。又知道她名叫李云憬,是西北常元宗守区五军分帅之一,战功赫然,大有名气,当即恭敬道:“晚辈月林宗钟秀秀,见过大帅。” 说着,又将手比着不二:“他叫魏不二,是云隐宗弟子。” 不二听她称呼这位前辈作大帅,便猜是西北军中之人,不由地有些好奇,但也不敢多问。 李云憬一副清冷之色,寒冰之态,但声音却清朗悦耳,冷冷说来,在半空之中,如击玉鸣琴,飘飘荡荡,悠悠扬扬:“你们两个,可在附近见过我常元宗弟子?” 不二和秀秀自不敢说谎,便将青羊镇发生的诸事细细道与她。 “这么说来,本宗弟子尽数殁了?” 李云憬眉头微蹙,显是不大高兴的样子。 不二连忙将寻真那宝塔从袖中拿了出来:“这塔中道友名为春花,许是还活着。” “春花?” 李云憬冷目一撇,神情有些异样,想来是与春花相识的。 不二心中略起期许,倘若春花与这位李前辈有干系,那这回救人可算大有意外收获。 正想着,李云憬只瞧过来一眼,那宝塔已经自行飞到她手中,少做观祥,轻咦一声: “竟然是个三阶的空间法宝,倒是真的少见。” 说罢,向其中微微注了一道法力,那常元宗一众人费劲心思也未曾有半点反应的宝塔立时光芒大作。 下一瞬,两道虚影闪动,紧跟着精光身子的寻真和衣衫不整的春花便“咚咚”两声落在了地上,一个在上,一个在下,风涌云动,暴雨正酣。 “啊!” 春花方落地,便是尖叫一声,一脚把寻真登开,满脸惊慌惧怕的神色。 再一瞧,四周竟有旁人瞧着,又是一声尖叫,连忙把衣衫往上拉,把身上的春色通通遮住。 待看见李云憬,更是脸泛惨白,怯怯诺诺道了一句:“师祖……” 她愧疚到了极点,声音比蚊子叫还要小。 不二和秀秀皆是听得愣住,原来这春花还有如此厚实的靠山,可偏偏在这等尴尬处境里相见,还真是套了那句古话,一叶浮萍浪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二人虽不知塔内确切发生了何事,但也可以推算个大概。 想来此间之事,春花应是不愿让任何人知晓,可偏偏目击者这么多,三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也不能挖下来,实是无奈之极。 春花眼看着三人各色目光和神情,面上挣扎少许,忽然一扭头,恶狠狠瞪着正打算开溜的寻真,满脸杀人的神色: “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说着,翻起一掌,聚起浑身法力,自家镇海兽花蝉的虚影闪过,一道食人花从掌中吐出,张着血盆大口,满嘴尖利带血的牙齿,眼看便要把寻真吞下去。 寻真吓得脸色惨白,心说这娘们天上地下也转的太快了,你刚才不是还乐在其中么?却未想起,他那镇海欲猿本身便有殊强的助淫之效。 离了那宝塔,他岂是通灵境修士的对手? 当下,便只能屁滚尿流、慌不择路地往外跑。 正以为这回死定了,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嗤”的一声轻响,预想中的大嘴尖牙和撕咬之痛并没有到来。 回头一瞧,那食人花竟然化作一团灰烬,飘飘洒洒落在了地上。 他猜自是有人出手相救,眼神一转,便瞧见了李云憬。 看她身上虽不露半分威压,但举手投足间,高位者的气质丝毫不用怀疑。 便连忙扑倒在地,连连磕头:“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晚辈定要做牛做马相报。” 春花目瞪口呆,愣了半晌,才结巴道:“师……师祖……” 李云憬面色平静,并不回话。 春花面上凄苦,张了张嘴,犹豫了半晌,终于用愤恨的语气说道:“师祖,这无耻恶僧,用这塔将我困住,抽干了我的法力,污我欺我,我不将他碎尸万段,此辱永世难消,便只有自裁了事……” 李云憬听罢,摇了摇头,回道:“此人体内的镇海兽,于我修行有大用处,你现在还不可杀了他。” 春花满脸绝望之色:“师祖如此说,岂不是意味着我此生都无雪耻之日?您这是要逼死徒孙啊!” 说罢,抬起双手,凄惨地看了半晌,猛地举起来,便要朝自己的脑袋拍去,似乎是想一掌拍碎天灵盖。 掌风上赤芒闪动,法力充盈,行动果决,想来绝不是故作姿态。 但掌风挥了一半,似乎被一股巨力牵扯在半空,无论如何也挥不下去了。 原来是李云憬出手相阻:“我又并非说你永远不可以杀他。大道艰难,你有今日的修为不容易,这般轻易就去寻死,如何对得起自己昔日的努力?” 春花苦道:“徒孙今日受此奇耻大辱,眼看着仇人就在眼前,但自己却不能杀死他,忍辱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我也没脸活下去!” 说着,拼尽全力控制自己的双手,向脑袋拍去,当真是一心求死,别无它想。 但只稍稍挣扎了片刻,忽然一股冰凉气息自头顶灌下,脑袋一发昏,便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李云憬弄晕了春花,便不再理会她。转而瞧向寻真:“你不是要做牛做马报答我么?跟我走吧。” 寻真哪想随口说了句溜沟子拍马屁的话,竟然真的要兑现了。 虽然心中百般不愿,可是嘴上却不敢说半个不字:“旦要能帮上前辈一星半点,晚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罢,又忽然忍不住想入非非,琢磨她说自己的镇海兽对其有大用处,多半便是看中了欲猿,难不成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的双修道友? 偷偷瞧了一眼,眼前不知比自己大了几百岁的绝美佳人,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下一刻,便是一声惨叫,捂着双眼倒在了地上。 李云憬眉头一皱,好似寒风刮起:“你日后虽然要跟在我身边,但绝不可瞧我一眼,否则挖掉你的眼睛喂狗吃。” 说着,又想起什么,接着说道:“方才那种话,我也不爱听,你再讲,我便割了你的舌头。” 她说话冷得要命,直比寒水撞冰,宝剑碎玉,吓得寻真趴在地上,捂着眼睛,一动不敢动。双目虽是痛的要命,但也不敢哼个一声半句。 不二在一旁听着,也连忙把头低了下去,心说这李云憬当真是冷得要命又手段狠厉,自己还是识相点,省得她毛不顺了,回头迁怒到自己。 方低下头,便听她问道:“本宗弟子丧命何处?你们两个带我去。” 秀秀和不二便领着她到了先前那片古钟广场之上,只见地上散着一地的鲜红碎肉,血腥气阵阵翻上来,着实有些恶心。再一瞧,先前被顾乃春丢在地上的贾海子的尸体也不见了。 李云憬探识四查,这才发现,那人竟然连常元宗众人的神魂也一并抹去了,当即面色泛冷,心想此人倒是心细,但是胆子也太大了,日后若要拿住,只怕抽魂练魄也是轻的。 说话间,那火鹤已然飞遁回来。 李云憬收了火鹤,知道罪魁祸首似乎用了什么秘术,逃得不见踪影。 想了想,自己从西北匆忙回宗,乃是身缠要事,也拖且不得,没时间再去细细追查那人的下落。倒不如给附近驻地统领传一道消息,命他们细细找寻追查,绝不可轻易放过。 如此盘算一番,便已拿定了主意,再也不管秀秀和不二,带上春花和寻真两个,一趟遁到天际无限远处,再也瞧不见了。 待她走后,秀秀和不二这才松了一口气。 秀秀问不二接下来如何打算。 不二却忽然想起木晚枫已经许久不见踪迹,心中不免有些担滤。便说有一位同门师姐在青羊镇失了行踪,打算四处找寻一番。 秀秀一听便来劲了,心说都叫成师姐了,该是多大的人,还用你去找么?只怕也是大美人一个,又或者什么红颜知己,我倒是要去瞧一瞧。 面上却是春风带笑:“好啊,正好我也没什么急事,便帮你一把。” 不二听着有些不大对劲,琢磨让她瞧见木晚枫,是不是有点不大好。 正犹豫着,秀秀已然遁身几丈之外,回头冲他笑道:“还愣着干什么?” 便只好跟了上去。 此时天将黎明,青羊镇内一片安静,只有几处倒塌的屋子,多半是被法术的威力蹭到了。 先前几番激斗,动静自是不小,但青羊镇的百姓却不见半个人敢出来观瞧,一是怕了,二是按照顾家驻守修士顾喜的叮嘱,都躲进了地窖。 二人在青羊镇寻了一番,却无半点收获。又在飞遁半空,在镇子四周找寻,待到天方亮的时候,才于镇北林中瞧见一处颇为奇怪的地洞,洞口用幻象法术做了遮掩,便猜是那人所为。 破了幻象术,里面是个丈许宽的大洞,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洞内,走过数十丈长的石阶,到了一处宽敞静室。 再往里走,不二连忙低下了脑袋,闭目不视,竟是看见眼前的一面铜镜之上,赤身光臂平躺着两个面容相仿的美貌少女。 “快给她们穿上衣服!” 秀秀笑道:“你这呆货,大饱眼福的机会也不晓得珍惜。” 但自己却几步快走上去,从储物袋中寻了两身换洗的衣服给她们穿了上去,才冲不二笑道: “穿好了,你也别假惺惺装什么正人君子好不好?” 不二知道她开自己玩笑,便好笑应道:“我本来就是正人君子。” 说着,瞧向那铜镜之上二人,猜这多半便是张老汉的两个女儿。 秀秀却在二人下半身处探查一番,少许叹了一声:“可惜,这两个丫头,已经被人糟蹋了。” 不二老脸一红,想了想,才回道:“总算都还活着,也比人没了强,我们也能给李老汉一个交代。” 又环视四周,再无旁的发现,正想带着二女离开,秀秀却忽然在铜镜之下发现一个机括,轻轻一掰。 只听滋滋的摩擦声响,少许,右面墙壁忽然缓缓打开了一道暗门。 紧跟着,从里面匆忙冲出来一个人影。 那人原是满面喜色,待看见不二却是吓了一跳,二话不说,化作一道虚影便往洞外逃去。 “哪里逃!” 不二冷笑一声,一会挥袖子,伸手便将他捉了回来,猛地摔倒墙上,掉了下来。 再一看俊朗的长相,满脸惶恐的神色,正是昔日好友贾海子。 活人就在此处,想必昨晚顾乃春手里拿着的那半截尸体,多半是假的。 “贾三宝贾道友,”不二说的,正是贾海子在长乐村时候,父母起的正名,只不过后来不知为何被人忘记了。 他满脸寒色,望着贾海子:“咱们两个叙叙旧。” 贾海子听得冷汗连连,腿脚发软,几乎要瘫在地上,少许强行振作起来,指了指洞外:“我师傅就在附近,你最好赶紧逃命去……” 魏不二只冷笑着不说话。 贾海子猜他知道顾乃春的去向,才会不慌不忙。便心想怎么好不容易躲过一劫,却又遭一难,知道师傅肯定在寻找自己的下落,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撑到他神识探查过来的时候。 脑筋一转,又道:“你应该知道罢?我身上有师傅的灵气标识,我若死了,他立时便会赶来。” 魏不二听了,果然皱了皱眉头,回道:“这倒麻烦了,我是不愿惊动他老人家的。” “魏不二,”贾海子抬头,却是向一旁瞧了一眼秀秀。便是这般要命的时刻,竟仍是被她的容貌惊艳了瞬间。微微愣了愣神,才和声劝道:“咱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玩沙子和泥过家家,交情自不必说。入宗之后,我对你也是能帮便帮,能拉就拉一把,你刚入宗的时候,还与师傅求过情,为你某一个好差事,虽然后来有了些误会……” 话未说完,一道鲜血朝天狂喷,脑袋便从脖子上掉了下去,在地上滚了几骨碌,划过一道鲜红的轨迹,才稳了下来。 正好脸朝着不二,瞪大一双眼睛,满面不可思议的神情,像是时间被凝固在了身陨命丧的瞬间。 第二百二十八章 神魂一焚绝世间 事了相别机缘现 贾海子的人头方落地,便有一道肉眼难瞧的虚影,从头顶飘了出来,往洞外急速逃去,眨眼间便要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二冷哼一声,整个人倏地遁出几丈,又分出一道神识,瞬间将那虚影卷了回来,置于身前不远处。 “你不是说,自己身上有顾乃春的灵气标示么?怎么瞧不见了?”不二问他。其实,便是真的有灵气标识,又有什么用?顾乃春都得了失心疯。 那虚影中隐隐可见贾海子面容的轮廓,正可怜巴巴瞧着自己。 按修士界的说法,神魂离体后,是没有办法发声说话的。再过不久,许会有鬼差接应,带他进入冥府,等待转世投胎,重入轮回的机会。 此刻,贾海子的神魂瑟瑟发抖,满面祷告之色,便只有这唯一的期望。 期望掌握生杀大权的人,可以网开一面,给逝者一个安息的好去。 不二冷冷看着虚影缥缈的面庞,忽然想起数年前,自己为了救木晚枫,曾经杀死三个宗盟执法小队的队员。 那个时候,似乎也面临这样的选择。 他稍作寻思,也不管贾海子的虚影如何苦苦哀求,忽然驭了一道神识,凝成针尖一般粗细,一头扎在那虚影之中,接着散出数十道分枝,便如植物的根茎生在了泥土之中一般。 事实上,对于顾乃春和贾海子昨晚的经历,他着实有些好奇。那树中老者曾教给他一套搜魂的秘术,此刻正好派上了用场。 贾海子的虚影受了这一记,浑身都在抽搐,满脸皆是痛不欲生的神情,却又不敢露出半点不满,只怕不二因怒生憎,直接把自己的神魂打散了。 不二则闭上双目,隐约瞧见了贾海子生前的一些画面片段。 银色月光照耀下,瞧见他被一个身骑白虎的魁壮男子追杀,凭借无影鞭蛇的神通躲了过去;跟着顾乃春到了树林大雾中,转而又分开了。 又瞧见他被大道机缘指引着,到了这个洞穴之内,看到了《秽土卷》,看到了双胞胎姐妹,紧接着回头,看见一个人影,瘦高身影,穿着一袭青衫,但他的容貌却似乎被一层黑雾罩住,根本看不清楚。 再往后,他便昏倒在地,记忆的画面再也瞧不见了…… 不二只好将神识从虚影中收了回来,叹了口气,看贾海子见到的这青衫人的身形,多半就是那假扮黄角魔之人。 而且,当时他应该是以原本的面目示人的,只可惜贾海子的记忆不知是被人做了手脚,还是因为别的原因,竟然无法察看。 只可惜,对死人的神魂使用搜魂术,效果终究要差了很多,只能看到短时间内一些殊为模糊的片段。否则,真想把这家伙扒个底朝天。 秀秀问他瞧见了什么,他自然照实说了。 “到死也没提供一点有用的线索。”秀秀道。 搜魂结束之后,贾海子的神魂明显虚弱了很多,愈加透明渺茫,不停地颤动着,像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枯叶。 不二正琢磨着,该如何处置他。 秀秀忽然开口喃喃念着什么,下一刻一道明火亮起,从那虚影底部开始灼烧。 只听嗞的一声轻响,贾海子的神情被定格在万分惊恐和极度怨恨的一瞬间,虚影则被烧成一撮青烟,渐渐消失不见。 这一团火,彻底断送了他转世投胎的机会。 秀秀收去明火,抬头望着那缕青烟消散的地方,心道这种人渣,做畜生的机会也别给他。 说着,忽然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黄金打造的精致簪子,簪头嵌着翡翠,簪身雕着龙凤呈祥额花纹,又细细铭着一行小字:“独钟九天云中龙,风灵万木月下凤;天毓地造千年呈,爱秀悦情总是祥。” 这正是在傀蜮谷时,贾海子千辛万苦送给自己的簪子。 “龙凤呈祥,钟灵毓秀?”她喃了一句,把那几行小字抹去,又用法力重新刻了几句,倏地挥手一掷,那簪子便插到了贾海子神魂消失处正下方的地面上。 暗道:“我先前好像说过,回头要把这簪子插到你坟头上。不过,想来也没人为你堆坟头了。” 看着簪子上新写的几行字,便觉得殊为贴切:“一生善妒,不结好果;一世为恶,不入轮回。这簪子便当是你的墓志铭好了。” 不二看罢,倒是佩服秀秀果决,正该是自己的榜样。 稍作感念,脑海中浮起与贾海子交往的片段,没想到有一日竟是自己亲手送他上路,真是世事难料。 轻轻摇了摇头,走进洞壁暗门之中,吃了一惊。正瞧见迎面地上,木晚枫一脸平静的躺着。 便连忙走过去,一探鼻息,尚还平稳。 秀秀也跟着走了进去,瞧见木晚枫的容貌,不由觉得甚是美貌,心道:“我猜得果然不差,的确是一位大美人。但这位师姐绝没有我好看,这却不必怀疑。” 想了想,便与不二笑道:“你同这位木师姐,感情倒是不错。” 不二心道,何止不差,这位木大仙师当初还差点杀了我。想来自己当时也是傻得冒泡,竟然阴差阳错跟她结了一番生死交情。若是换做现在,她可要自求多福了。 便笑着回道:“我刚入云隐宗,还是个杂役的时候,木师姐对我照顾颇多,我倒是挺感念她的恩情。”说罢,心想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呢。 秀秀听罢,微微一笑,回道:“倘真的如此,这位木师姐可真是有眼光。” 说着,一边上下打量不二:“当你做杂役的时候,她便瞧出你日后可要了不得呢。” 不二苦笑一声,不再答话。少许,又探了一道神识,感察到木晚枫元阴之气并未损耗,想来那人也只是方抓到她,尚未来得及出手,这才松了口气。 又试着唤醒她,但用了诸多方法也不见效果。回头再看那两个双胞胎,似乎也被某种秘术封住了识海,暂时无法唤醒。心想果然是地桥境的修士,手段绝非自己可比。 便琢磨先将三人带走,看看回了云隐宗,诸位师叔可有什么办法。 忽然又想到,这里八成是那人在青羊镇兴风作浪的老巢,担心他看见李云憬离去,再杀回来,便要拉着秀秀速速离去。 秀秀笑道:“常元宗的调查队不久就该来了,我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回来。” 但也知道不该多作停留,跟着不二一并回了青羊镇,找到李老汉家,便说他两个女儿中了角魔的秘术,需带回宗门救治,问他意下如何。 李老汉原本以为女儿已然离别人世,未曾想还有再见之日,大喜之下,连连点头答应。 别了李老汉,二人离开青羊镇,说起接下来的打算。 不二心想:“这人倘真的出自云隐宗,那可就大大不妙。万一被常元宗查出来,本宗当真无法在宏然大陆立足了。为今之计,是否该提早告知掌门,先一步将这人灭口才好?” 少许,又琢磨此事也不大光彩,说不定还牵扯宗内旧事隐秘,自己直接找掌门去说,也不知合适不合适。倒是蒋英和尤三字,已经带着顾乃春逃了去,这会儿多半已经到了云隐宗,让他们两个先说,自己回头作个旁证比较妥当。 如此想来,便不大着急快些回宗。 秀秀此番离宗,原本是来找寻自家机缘,没想到机缘失去感应,却把害自己不知掉了多少眼泪的冤家等了回来,还得了一件四阶法宝,心情着实不错。 现今离宗已久,恐怕师尊早就等的急了,也需回去禀告一声,顺带也将青羊镇诸事给她念叨念叨。 至于魏不二,既然回来了,那便是最大的好消息。 虽然他对自己似乎还跟傀蜮谷时一般,仍是以至交好友相处。但他既然被自己瞧中了,那便再也没有逃出自己掌心的可能性。 “我什么时候失过手了?”她心中万分笃定。 不过,此事倒是着急不得。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叫自己先说出口。否则,女儿家的矜持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日后相处还有什么骄傲可言。 秀秀心中盘算一番,便先与不二提出告辞,只说回宗还有要事。 不二便嘱托她一路小心,来日再会。 秀秀笑道:“魏兄现在成了通灵境的大人物,也不知日后还能否这般轻易见得着。” “旁人要见我,只怕得排队。你就不必了。”不二打趣道。 秀秀嗤笑一声:“说你胖,你便喘,还真当自己是大人物呢。” 说着,忽然正色:“不过,傀蜮谷中同一批开门境修士,便属你窜的快。日后,我说不定还真的要来跟你讨教一番长生大道的诀窍。到时候,魏兄可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二便说求之不得。 话止于此,二人挥手作别。 秀秀转身遁出十多里地,脑子里魏不二微笑的面庞却愈加清晰。忽然,心头扑通扑通狂跳,内海之中一阵燥热袭来,回头向方才分别的地方瞧去,大道机缘感应竟然又一次离奇地出现了。 她突然想到什么,便寻着感应传来的方向往回返,一路疾行,约莫行了二十余里地,那感应也越来越强烈。 又往前行了几百丈,远远瞧见魏不二用御物术驭着木晚枫三女,不疾不徐地遁在半空之中。 一摸自己的胸口,扑通扑通跳的十分厉害。 内海中,那原本闭目养神的六耳猕猴似乎也有些躁动。 她试着向不二的方向,又靠近一些,这异样的感觉便更加明显了。 “原来是你!”她满脸惊喜,轻轻喃道。 第二百二十九章 再回云隐宗 “你怎么又回来了?” 刚刚分别,再次见到秀秀,不二的声音中显然带着些惊喜。 什么叫又?总不能说,我的大道机缘就在你身上罢? 秀秀思了少许,眉毛一扬:“我来挽回魏兄的声誉。” 不二奇道:“我哪里有什么声誉,又何须挽回。” 秀秀笑道:“你好歹也是上届傀蜮谷大典排行老二,名头还是有的,至于声誉么,还要看你日后表现。” 说着,指了指木晚枫三人,又与不二说道:“你想想,你一个大男人带着三个未出阁姑娘行走,且各个神志不清,是不是有些不大方便?若此事被旁人知晓,还要给人留下乱七八糟的口舌。你自己要不要声誉,倒也罢了,这三位姑娘以后还要嫁人呢。难不成,你还要将她们三个都娶回去?” 不二想她说得有道理,再瞧她的模样,原来是帮自己一证清白来了,自己若是还听不明白,那可真是大煞风景。 便笑道:“不知钟师妹是否急着回宗,方便的话,不如帮我一并将她们送到本宗。” 秀秀见他如此上道,当即也不扭捏,欣然答应道:“好啊,算你欠我一个人情,日后记得给我还回来。” 不二听了,忽然想起昔日在苦脸修士驻地之中,欠下魔女那天大的人情,脸色稍稍有些泛沉,一时忘了应承秀秀。 秀秀哪里看不出异样,猜他该不是触语生情,又想起哪一位红颜知己了罢。当即将他拉了回来,笑道:“事不宜迟,咱们抓紧赶路。” 一路边行边聊,却免不了暗自琢磨自己的机缘怎么会是魏不二。难不成,他身上有能助自己突破瓶颈的宝物或灵药? 也不对,先前在青羊镇,魏不二被顾乃春一剑劈晕的时候,自己曾仔细检查过他浑身上下,连储物袋也细细翻了一遍,并没有感应到什么。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揣在自己怀中的,那个裂了一条细纹的传送符箓。 这符箓便是那个时候,从不二的储物袋中发现的。 瞧见符箓的一瞬间,她的眼泪差点要掉了下来。 立时便明白了,在傀蜮谷时,魏不二手中的确有两个传送符,只不过一好一坏,好的给了她,坏的则留给了他自己,这才差点送了命,才会迫不得已流落异界。 谁敢相信,世上还有这么傻的人?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去三番五次救一个并没有多少交情的旁人。 她也敢肯定,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遇上这么傻的人,可以为了自己,连性命都豁出去。 裂纹的符箓,她自然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余光瞧了瞧魏不二。这是定情信物啊,你这粗枝大叶的,哪一天搞丢了怎么办? 但话说回来,如果大道机缘是这些有形的身外之物,她早就应该感应到。 而且,细细分析这机缘几番出现又消失的情形,也着实有些诡异。 她第一次产生大道感应的时候,方好与魏不二从异界回来是同一时间。而且,在当晚入眠的时候,也恰好梦到了魏不二从异界回还。 这其实已经在隐隐提示自己,魏不二便是自己的大道机缘。 但不久后,她离宗直奔机缘而去,行到半路这机缘却又失去了感应。于是,她才放弃找寻,去了榕城,又去云隐宗,只为打听到魏不二的消息。 便在此时,那机缘感应竟然又神奇的出现了。她顺着感应的方向,到了青羊镇,又得到感应提示,要自己在青羊镇等待几日。 紧接着,魏不二和云隐宗一干人就来了。 这期间,那感应一直都在,隐隐约约的,却没有明显指向魏不二。 到了二人被那假扮黄角之人以性命相要挟的时候,那若隐若现的感应再一次消失了。 再之后,便是方才,二人挥手作别,这感应终于又一次去而复还,而且再清晰不过,就在不二遁行之处,随着他的移动而变化。 这样的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着实不大寻常。 与她听闻的一些关于大道机缘的说法,很不一样。这其中肯定伴随着某种规律,或者暗示着自己获得机缘的方法。 但凭她这般聪明,寻思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答案。 “钟师妹,”魏不二忽然开口问她:“你近日是否因为青羊镇的事,休息不大好,怎么感觉有些疲惫,心不在焉的。” 秀秀被他一唤,终于回过神来,心说还不是被你搅得。又想既然知道魏不二是自己的机缘所在,那便不必担心它在溜走,日后慢慢琢磨破解之道。 便笑道:“你差点被顾乃春害死,我跟着你受累,当然休息不好。” 二人且聊且行,不知怎么竟说起傀蜮谷诸事。 “魏兄可知,云隐宗此番吃了大亏,受到诸多处罚?此事与你有些干系,说不得回宗得与贵宗掌门交代一番。” 不二点点头:“这个我倒是听木师姐说过,已早有准备。只不过,现在仍觉得实在太过荒谬。尤其是宗盟竟然将我的功劳算在岳恒宗的功劳簿上,真是叫人不爽。只恨顾乃春门下出了这两个坑货,坑得本宗好不惨。” 秀秀摇了摇头道:“那是宗盟按规矩行事,贵宗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要我推测,云隐宗此番受到这般严厉责罚,魏兄的功劳也拱手相让,古有生和贾海子的过错只不过是个借口。” “哦?”不二倒是有些好奇了。 我今日便叫你涨涨见识。秀秀这般一想,便与他说起自己的猜测: “这次傀蜮谷出征折戟,与宗盟事先不察,疏忽大意,大有干系。常元宗一个人未出,摆明是事先便得到了消息,却敝帚自珍,故意不说,坑了法华寺和兽人塔。这两大超级宗门的怒火可不是宗盟那些长老轻易消化了的。” “甚至,我怀疑,宗盟高层之中恐怕也有角魔策反的奸细。否则,只凭胡长老和古有生两个小角色,如何能混在守卫森严的宗盟密地,对那忘忧草做了手脚?更不可能在入谷的传送阵法上玩甚么花样了。” “为了安抚法华寺和兽人塔的情绪,也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宗盟总要找一个替罪之羊,贵宗恰逢其时出了两大人才,自然首当其冲便被选中了。” “只不过给贵宗施以惩罚,需得将你在谷中所立的功劳一并考虑进去。如此一来,责罚的力度只怕要大大削减。方好魏兄你是代表岳恒宗出战的,宗盟长老便顺水推舟,将你的战绩功劳通通算在了岳恒宗。如此既符合规矩,又给替罪羊扒了一层皮,管教你们李掌门无话可说了。” “所以,你的功劳本来就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归到云隐宗账上,你也不必懊恼了。” 不二先前自然没有想到宗盟诸位长老竟然做得如此打算,听罢秀秀的话,又细细琢磨一番,觉得她的猜想的确大有可能。苦笑一声:“若是如此,本宗倒也只能认命了。” 秀秀便开解他:“比起焚烛山和魁木峰,你们实属幸运的多,也应该看开一点。” “焚烛山和魁木峰?” 不二楞了一下:“此话又从何说起?” “难不成,你还不知道魁木峰被宗盟通缉一事?” 秀秀便将所知情况大抵说给不二。 说的便是外界所传,魁木峰与宏然宗盟在榕城驻地的胡长老一同叛变,还勾结角魔,暗害了宏然六尊之一“独行苍狗”苟万忠。 而后,魁木峰一路逃遁,现在不知行踪。 常元宗望鸽一派趁机动了宗内一位与魁木峰牵扯很深的天人境后期修士巴山。 又不知怎么查出焚烛山现任掌门,也就是魁木峰的师傅常自青,也暗中勾连了角魔。便顺便把常自青也捉回常元宗,又给焚烛山换了个新掌门,来了一个内部大洗牌。 不二听得目瞪口呆,与秀秀细细问了其中情况,仍是半晌消化不过来。 他那夜亲眼瞧见魔女说服魁木峰失败,自然不相信魁木峰会叛变: “我万万不信以魁木峰的人品和气度,会做这般下作的事情。” 秀秀道:“我也不相信,但常元宗拿出了胡长老、魁木峰和角魔联络的证据。而且,魁木峰此次入谷便是胡长老安排进去的,也正是因为他修为过高,浑身法力超过了传送阵所能承受的阈值,这才导致传送阵法出了差错,入谷的弟子原本的编队被打散了……” 魏不二道:“证据是死的,人是活的啊。这些大佬们也不想想,就算有一万个魁木峰和胡长老,只怕也伤不了苟万忠一丝一毫吧?再说,修为到了苟万忠这般境界,除非自己寻思,又或者天劫降至,哪里那么容易死掉?常元宗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 秀秀道:“据常元宗负责调查此事的人说,好像有一位黑角偷偷溜入境内,参与了此事。但谁知道是真是假?反正此事肯定牵扯到常元宗望鸽和伏鹰两派的争斗,苟万忠是常元宗登高望重的老前辈,又是悟道境大能修士,望鸽派正好抓住这机会把对手打个措手不及。” 不二原本倒也知道常元宗内望鸽和伏鹰两派争斗自古至今,由来已久。常元宗宗主之位,也多是这两派轮着坐的。近些年来,便是望鸽一派占了宗主之位,故而强势一些,也不意外。他更奇怪另一件事: “焚烛山是怎么回事?焚烛山再怎么说,也是九大宗之一,堂堂大宗掌门,常元宗竟然说动就动了?还有,焚烛山也是常元宗的附属宗门罢?这人魔交战的节骨眼,随随便便更换大宗掌门,也太过草率了。” 秀秀道:“没有足够的信息支撑,这些大人物的心思,谁能猜得到?要我想,焚烛山的掌门常自青大概暗地里搭上了巴山的线,而且正在酝酿什么大动作,这才被望鸽派抓着机会清算了。你可别往下问了,再往深了说,我也只能给你瞎猜。” “我说了这么多,想要告诉你的,不是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和八卦。” 秀秀说着,终于提起正事:“我只是想提醒你,宏然修士界,也许看着是一团和气,但其中牵扯的利益恩怨太多了。宗盟和超级大宗之间,超级大宗和超级大宗之间,大、中、小宗门之间,每个门派之内,都有数不见、理不清的细线纠缠,这些细线之中,不少连着意想不到的危险。你若稍稍不注意,粘上了哪条线,又或者走错一步,被细线缠住了,说不定就有万劫不复的危险。” 说到此处,她神色愈加郑重:“我知道魏兄这些年经历不少,有许多艰难不易,也数次走在生死悬崖边。比从前稳重许多,聪明许多。但实话说,你多多少少,还是有处事不够果断。这与你天性之中带来的,根深蒂固的善良秉性有关。” “倘若你想做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宗内闭关修炼的苦修士,这善良的秉性留着也罢。但你资质又不算上佳,总免不了离宗找寻机缘,便免不了与这天底下数不清的,看不见的细线打交道。为了活下去,活的更久,我希望你牢牢记住魁木峰的教训,万事皆慎之又慎,多想几个如果,多问几个为什么,多找几条退路,绝不可想当然了。” 她借此机会,终于把早就想说给魏不二的话道了出来,实是用心良苦。忍不住暗道:“你可千万要好好活着。” 不二心中感动,点头郑重答应了。 往后的话题,便没有这般沉重。 二人说说笑笑,不疾不徐,不久便快临近云隐宗的山门,不二忽而想到:“我乾坤袋中还藏着顾乃春的青云宝剑,莫要日后不慎被旁人发现了,拿做把柄。” 思量少许,却带着秀秀转向后山遁去,找了一个隐蔽之处,将青云剑和剩下的一些蜮灵石,还有得自浩瀚森林中的一些货物藏了起来。 藏匿的过程,却没有回避秀秀半分。 秀秀心里自是十分甜蜜和欢喜,只觉得魏不二现今已全然不将自己当作外人。你就藏吧,这些东西以后全是我的。 少许,又笑着问他:“原来你把顾乃春的宝剑偷走了,不怕我告诉他么?” 不二笑道:“在傀蜮谷的时候,你在林子里偷看大战,早就该瞧见我将青云剑收去了罢?” 秀秀微微一愣:“你这会儿倒是挺聪明。好哇,你就宝贝都藏在这里,回头我一个人来,给你通通偷走。” “你只管拿走,我半点不会心疼。” 不二笑着说罢,便领着秀秀,带着其余三女,复向宗门而去。 遁了十多里地,终于到了云隐宗的山门。 秀秀心想,这都到了云隐宗,自己再跟着进去也没什么借口,便与不二道:“总算平安到了,待会儿帮你做了证,我可要回去了。” 不二连忙拉着她:“你跟我走了这么老远,又帮了我的大忙,哪有这般轻易便离去的道理?我猜你从前也未曾来过云隐宗,此番好不容易到了,我带你到处转转也好。” “好!”秀秀一口答应,干脆利落。 二人到了山门处,便瞧见云雾缭绕,韵紫华光普照,便是一副三阶护山大阵的样子。 不二心中好不感慨,想自己这一离宗,在外面险些死了几十回,真是一把辛酸泪,满肚荒唐言;谁知其中味,跟我走一遭。 要不是秀秀在身旁,真的好想冲着山门大喝一声:“我魏不二他娘的又回来了!” 强忍住百般亢奋的心情,往阵内递了身份令牌,满心期待等着阵门打开。 却是过了许久,都无人应答,便好似扔了块儿石头到枯井中,连扑通一声都听不见。 二人等的好不耐烦,秀秀笑道:“你该不是离开太久,已被云隐宗除名了罢?” “那不可能。” 不二说着,忽然想到,木晚枫不是说自己已经被列入宗内英烈册中,都进了那死人的册子,那谁还敢给自己开门啊。 连忙向阵内传音:“苦舟院弟子魏不二回宗复命,还望值守的师弟行个方便!” 少许,阵内便有人传音道:“魏不二早就死在傀蜮谷中,你是从哪里来的西贝货?” 那值守弟子说罢,暗自嘀咕着:“魏不二才入宗几年,岂有叫旁人师弟的道理?得亏我聪明,一句便听出你是个冒牌儿的。” 我现在要郁闷死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三十章 锦衣岂能夜行 未嫁怎可上门 不二苦笑道:“还请值守的师弟打开阵幕,瞧瞧我的模样,这还不是如假包换的魏不二?” 那人却道:“我怎么晓得魏不二长什么样子?等我知道魏不二的时候,他早就死在傀蜮谷了。现在,他的名字就在本宗英烈册里躺着,你当我是傻?” 说着,高喝一声:“我云隐宗的山门,岂是哪一个阿猫阿狗都能进的?你这西贝货还不速速离去,要不然我可就动用阵法攻击了。” 其实,也不怪这值守阵眼的弟子固执己见,不肯轻易开门。 便是数年前,轮他值守的时候,一个大意把南秋赐放了进来。此事后被执法长老查了出来,扣了他几年俸禄不说,还罚去宗内玄冰洞冻了一个月,差点冻死在里面,至今都没缓过劲儿来。 吃了这等大亏,他便号称长了记性,从此改过自新,奋发图强,每次轮值都严查不怠,绝不放进任何可疑人等,连只图谋不轨想来云隐宗吸血的蚊子、臭虫也混不进来。 宗内弟子对此不免颇多怨言,掌门李青云得知此事,倒是大为赞赏,夸他知耻而后勇,晓错而奋进,乃是本宗栋梁之才,崛起之望,还给他发了称号,叫什么“奉命值守”,又赏了他一样一阶法器和不少灵石。 这位“奉命值守”得了掌门的嘉奖越发了不得,除了自家修炼,最当紧的便是看守大门,而且把手愈加严格,连宗内的院主师叔也要认真检查,简直堪称铁面无私的代表。 不二只好请他去找苦舟院的诸位师兄弟来作证。 “便是你这等西贝货,还需叨扰苦舟院的师兄弟么?” 那人见他死缠烂打,愈发觉得可疑。不二好说歹说,他竟然真的动了护山阵法的攻击式,从天而降劈了几道闪电,叫不二躲得匆忙,一时间好不狼狈。 秀秀离得老远,看着好笑,便与不二道:“魏兄,连我现在都要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云隐宗的弟子啊?” 不二更是郁闷,心说千难万险、九死一生,我好不容易回来了,也该到我风风光光一回,怎么遇上这么一个坑货。 都说锦衣夜行好不乏闷,我这是大白天,怎么行的也这般苦楚? 正是进退不得的时候,一回头瞧见蒋英和尤三字背着顾乃春远远遁了过来,立时瞧见了救星: “来的正好,二位快来帮我说说。” 蒋英老远便看见魏不二,见他仍是好端端活着,也是松了口气。昨夜,她和尤三字只顾逃命,把魏不二一个人丢下,心中多少有些愧疚。 又瞧见不二在山门口被几道闪电劈得仓皇逃窜,便是有些纳闷。 尤三字笑道:“张有胜。” 蒋英这才明白过来,今日负责值守的只怕是外号“奉命值守”的酒仙院弟子张有胜。 这便怪不得了。 当即遁上前去,把张有胜的攻势喊得停下,又将诸事与他说明。 “还有这等离谱之事?” 张有胜嘟囔了一句。心想魏不二离宗才几年,就从开门境到了通灵境。 从师弟变成师兄,这才是人世间莫大的悲哀。 看来离宗历练才是正经的大道通途。琢磨自己也不能老是守着护山大阵,等着掌门给奖励,这特么等到牛年马月才能突破啊? 一边想着,一边又问了秀秀的来历,问了李老汉家两个女儿的情况,这才把放开阵法一角,把山门打开。 秀秀便瞧见眼前景色恍恍惚惚,扭扭歪歪,紧接着一道高宽丈许的裂缝现在跟前数丈处,缝缘晃动不止,竟至扭曲了景观。 透过裂缝瞧去,只见山峦叠嶂,犹如巨蛇横卧大地。当中有三座山峰高过千丈,从远望去,中间一个雄伟入霄,左边一个挺峻削壁,右边则森植繁郁,具是气象恢宏。一猜便是云隐宗的掌座峰,身练峰和宝练峰,三座主峰。 中间那山峰上间有几座殿堂,远远瞧去蓝璃红瓦,高墙扩面,宏雕威立,大气磅礴。 两边两座山峰山腰上散着排布数百间房屋,间有方正别院十数间,彼此隔着一些距离。多半便是云隐宗的几座分院。 大片的白云柔挂山腰,朦朦胧胧罩着屋舍山林,好似干净的绸缎柔饰山峰的清幽。不时有身着黄袍的身影从山腰的屋院中腾空而起,匆忙闲适各有,如仙人般穿梭在缭绕山间的云彩。 便琢磨云隐宗不过是个中等门派,怎么宗门驻地这般气派,比起月林宗也只差些许。 转而又想明白了,这云隐宗过去好歹也是有几个天人境修士的大型宗门来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得有些家底吧。总归,她对宗内的环境还是颇为满意。 再看各山间有青石小道上下通达,一些穿着汗衫短裤的汉子肩挑竹担,列成一排鱼贯而上。想来则是云隐宗招入宗内的闲事杂役。 秀秀与不二在傀蜮谷大典开始之前,一同往榕城赶路的时候,便曾听不二讲过他初入云隐宗百般碰壁的故事。 这会儿便忍不住想起此事。 想想魏不二原先便是与他们一般的身份,只是宗内专职扫院的杂役,千方百计想要拜师不成,叫人欺负的好生可怜。 再看现今,谁能想到不过几年时间,他竟然已成了通灵境修士。 “钟师妹,”不二驭起三女,又冲秀秀道:“咱们进去吧。” 进了护山大阵,张有胜又拦住蒋英和尤三字,硬叫二人写了一封保证书,按了手印,证明不二和秀秀等人是他们作保才放进来的,与值守无干,这才放心回了阵眼。 不二又与蒋英和尤三字两个说了几句,才知道昨晚他们逃入大雾之中,行了没多少路,便将法力耗光,只能徒步而行。 一路狂奔急走,蒋英竟然脱力昏了过去,尤三字便找了个隐蔽处,带着二人藏了一宿,等到大天亮,恢复了一些法力,确定再无危险,这才返了回来。说罢又问不二是如何逃出来的。 不二听了二人的话,心中苦笑,原来是自己帮他们吸引了火力。 逃跑这事,还真得看脸了。 感慨罢了,又将昨晚自己这边发生的事大抵说与二人。 当然,贾海子之死,便是永远的秘密了。 蒋英听了,只说二人福大命大,竟然能等到李云憬前来相救。 又问起不二,回来的路上有没有瞧见婉儿。 不二这才想起,婉儿也跟着众人一起到了青羊镇,可自己竟然将她彻彻底底忘记了。 往事如烟云,斯人随风去。 心里盖了一座坟,把昔日的人埋进去,便算她死在了逝去的往事之中。 这一刻,不二才确定自己终于把曾经的青梅竹马,还有那份最初的,本该难以忘怀的感情,遗在了九霄云外,遗在了过往的路上,再也瞧不见,再也寻不回。 “我这一路走来,并没有瞧见顾师妹。” 说完这一句,他便与二人作别,带着秀秀和三女遁向左边那座挺峻削壁的身练峰,径直去了苦舟院。 未到院门口,李寒似乎提前得到了消息,带着苦舟院一帮师兄弟,已然迎了上来: “好小子,我就知道你死不了!” 李寒心情甚好,见面就给不二一个猛力拥抱,连连拍着他的背,哈哈笑道:“这才几年啊,没想到你也成了通灵境修士!这才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院中数十位师兄弟也都是满面喜色,围上来好一番寒暄。 有人忽然笑道: “如此甚好!我们苦舟院已经有三个通灵境弟子,顾乃春的合规院一个都没有。下一次通灵境大比,我们岂不是又有三个人可以参赛了?” “顾师叔原先那般瞧不起你,这回估计肠子该悔青了。” 也有人郁闷道:“他娘的,魏师弟成了通灵境弟子,我们日后岂不是要改称魏师兄?” 气氛便是好不愉快。 不二将秀秀介绍给众人。 但月林宗钟秀秀聪慧美貌之命早就声名远播,岂用得着她多嘴多舌来说? 众人眼见他把传说中的大美人都领了回来,自然七嘴八舌地胡乱开了一通玩笑。 秀秀听了,心道坏事了,这回来的可真是有点孟浪。 这便好比凡人女子,尚未过门,甚至对方还没下聘书,再甚者还不知道男方有没有意思,便冒冒失失跑去见了公公婆婆。 自己都这么上赶子了,要是回头再搞不定魏不二,以后还有脸见人么? 不二堪堪将一众人的玩笑话应付过去,才叫李寒帮秀秀寻个临时的住处。 “哎呀,魏师兄这明摆着开始赶人了!” “识相的赶快滚罢!” 众人嬉笑说罢,一哄而散。 李寒给秀秀寻了间清净客房,也道不敢打扰,飘着一副大有深意的笑容离去了。 此刻便只剩秀秀和不二两个人,进了客房,却是被苦舟院众人方才那一通玩笑抬到了不上不下的位置,说什么也不合适。 正是无所适从的时候,蒋英和尤三字忽然找了过来,把魏不二一个人叫了出去: “魏师兄,咱们一道去向掌门复命罢!” 蒋英这句话说出来,魏不二立时便明白了。 这二人去找掌门,自然是为了请掌门想办法救醒顾乃春,顺带汇报青羊镇发生的事情。 他们来找不二,考虑得便是魏不二也是青羊镇诸事的见证人,正好也要唤醒木晚枫和李老汉两个女儿,干脆大家一起去说,省的三番五次麻烦掌门。 但那假扮黄角魔之人极有可能出自云隐宗,这便涉及到本族绝密机要,不大方便让秀秀知道。 不二原想让蒋英和尤三字打个前站,自己也好有个进退的余地。但既然二人已经找了过来,便索性答应下。 转身回屋给秀秀打了声招呼,便同蒋英和尤三字,带着顾乃春、木晚枫四人,一路径直遁去掌座峰。 到了正善殿门口,与看守弟子打了招呼,请他进去通禀一声。 那看守弟子摇了摇头:“你们应该知道,按宗规,非是地桥境的师叔,不能来正善殿请见掌门的。” 蒋英等人自然晓得这个道理,此事本应该请苦舟院或者合规院院主亲自来说,但黄宗裳和顾乃春两个,一个常年跑的没影儿,一个已经昏得没了意识,这怎么请得动? 那人却道:“两位院主什么情况我不管,我只知道按规矩办事。” 正说着,忽听殿内传来掌门浑厚的声音:“快快有请!” 第二百三十一章 修士界扫院杂役传奇 李青云的声音里满是惊喜,许是已经知道不二活着回来的消息。 几人应了声,便向殿内行去。 一进正门,只见李青云站在大殿中央九个圆台最中间的一个之上,负手而立,微笑看着众人。无须多言,便可见一副谦虚文雅,正气凛然的气质。 待他看见顾乃春、木晚枫等人陷入昏迷的模样,这才吃了一惊,脸色有些沉重:“这是怎么回事?” 蒋英便将青羊镇发生的诸事细细道与李青云,并将那假扮黄角之人,出自云隐宗的猜测说了出来。 李青云听罢,一挥手将顾乃春、木晚枫四人招至高台之上,探出神识逐个检查,少许眉头一皱: “顾长老他们中了一种封住识海的秘术,若是强行解开,只怕会对大脑和识海有所损伤。且将人放在我这里,待我耗费几日,想办法将秘术禁制耗去才可。” 说着,便叫不二等人在大殿中等着,自己则去了后殿之中,叫掌座峰弟子将少辛院院主元贞、执法长老无咎、传功长老狗戴胜请来,将青羊镇一事大抵告诉三人,又道: “你们素来谨慎小心,办事妥帖,派你三人去青羊镇调查此事,我比较放心。切记万事安全为上,若有危险,从速撤离。” 他想了想,传功长老狗戴胜性子比较圆滑和善,可以派到明处与常元宗打交道,便又嘱咐道: “我想常元宗的调查队多半快要到了,你们去了之后,戴胜长老一方面要做好接待工作,把礼数尽到,免得常元宗说咱们怠慢;另一方面,要主动与大宗长老配合,遇事以大宗意见为主,避免矛盾摩擦。毕竟,此事犯在我云隐宗辖内,我等也未曾及时处置,难免落到口舌。” 与狗戴胜嘱托罢了,才说到关键之处:“无咎和元贞在暗中调查,倘若此人真的跟我云隐宗有关,你们二人要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诛杀此僚,万不可让他连累本宗的声誉。若有危险,随时向宗内请求支援,万不可掉以轻心。” 他一次性派出三位地桥境高手去青羊镇,可见对此极为重视。又想无咎和元贞二位的镇海兽都是善攻善守的战斗镇海兽,两人战力皆是非比寻常,对付那人应当足够。更何况还有狗戴胜从旁协助。 三人知道此事关乎重大,领了任务,个个面容严肃,一刻不停离去了。 李青云叮嘱罢了,自觉诸事妥当,重新回到大殿之中,与不二三人说道:“你们三个这次表现非常好,宗内自会酌情给予奖励。” 说着,神色一肃:“但据我方才查探顾长老等人症状,可知此人手法邪气十足,绝非出自我云隐一脉。你们先前瞧见的,多半是那人有意使用我云隐宗的法术,用来栽赃本门。但要记住,此事虽与本宗无关,但也万万不可诉与旁人,否则我们若是被歹人栽赃陷害,以至于云隐宗千年基业,顷刻间毁于一旦,我等自诛也难抵过,还有何面目去见已故的列祖列宗?” 不二三人郑重点头答应:“弟子定当守口如瓶,绝不透露半个字。” 李青云点了点头,便将蒋英和尤三字遣去,只留下魏不二一个人。 李青云这才神色舒缓,点头勉励道:“此次傀蜮谷之征,你可为本宗大大的争光了。” 若说刚刚从虫海返回宏然大陆之时,不二还有些许膨胀自满之心,但经历青羊镇生死劫,此刻已消磨了一些。更知道自己未曾为云隐宗做出半点贡献,这会儿绝不是领功之时,便道: “掌门师伯,弟子犯下过错,心中别无二话,诚愿领罪。” 李青云道:“你犯了什么错?又何罪之有?” 不二叹了口气:“弟子不知深浅,自作主张,未经师门允许,擅自闯入傀蜮谷。虽是取得了些许成绩,但却便宜了了岳恒宗,也未能帮师门避过此劫……” 李青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稍默片刻,忽而道:“不二,我想问问你,咱们宗训“云正隐善”四字,作何解释?“ 不二愣了一下,稍作寻思,才回道:“云,是说本宗功法飘逸;正,是要我们伸张正义;云正,意思是修行练功全为了弘扬正气。” “隐,是说要隐世修行;善,是要多行善事;隐善,意思是我们既要隐世修行,又要入世行善。” 李青云微一点头,正声道:“好,这四个字你要铭刻心头,践行以持,尤其是云正二字。” 说着,又道:“我再问问你,我们修道之人,不好好修行自家本领,以求长生之道,反而入世是为了什么?” 不二道:“因为角魔肆虐,残害百姓。我等须当入世除魔,守卫正道,拯救苍生。” 李青云听罢,微微颔首:“不二,我想问问你,你所作所为,哪一样违背了本宗宗训?哪一样违背了咱们修士除魔卫道的宗旨。” 不二却忽然想到寒冰界中经历诸事。心中暗道:“我有机会杀了那魔女,却留下了她的性命。倘若她日后危害百姓苍生,罪过便全要记在我的帐上了。唯有这一件事,我做的着实不对,理当愧对宗门教诲,愧对黎明百姓。可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相濡以沫,情分已至,我也难以对其再下狠手了。” 不二兀自想着。 李青云却与他说道:“是了,你做的事情,并未违背本宗宗训,也未违背正道宗旨,究竟犯了何错?又何罪之有?” 忽而又冷哼一声:“至于本宗此番遭罚,不过是宗盟为自己的过错寻了一个替罪羔羊而已,与你又有何干系?要怪,只怪本宗老一辈高手皆已过世,竟无一个天人境的前辈撑腰。现在虽是靠在了常元宗这棵大树之上,也只是一个无足轻重,可有可无的棋子,才会由得他们严以责罚。” “故而,你也无需心怀愧疚。虽然本宗此次的确受了一大挫折。但也不过是宗门成长之中必经之劫,只要咱们精诚团结、众志成城,云隐宗总有一日,还会风风光光回到九大宗之列的。”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陡然一振,提高倍许,其中饱含希冀。 但这话却不像是宽抚不二,更似对其自己的鞭策笞达。 说罢,又问起不二这几年的经历。 不二便将之前早已给木晚枫、钟秀秀等人说过几遍的经历道了出来。 李青云听罢,知道不二言中有虚,不过他也无心刨根问底。 大道修行,气象万千,或机缘万种,或诡异离奇,或一帆风顺,或艰难险阻,哪个修士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私密?便是李青云自己,又何尝没有不想让旁人知晓的隐秘。 是好是坏,得祸得福,都是个人命运机缘,由得他风里雨里浪里,凭自己本心去闯荡。 想了想,便对其一番勉励:“古往今来,凡成就大道之士,哪一个未曾经历千难万险。你此番虽然因祸得福,有大机缘加身,步入通灵境,当是福缘深厚。但也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经历了千辛万苦,还险些陨落异界。由此可见,你资质虽然平平,但意志品质孰能可贵,勤能补拙,往后也该大道通途,可期可待,宗门也会对你多多栽培。” 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又道:“按照本宗惯例,但凡有弟子突破通灵境,需选个吉日,在宗内举办一场庆贺道场,一方面聚聚福气,为你谋一个上等的大道前程,另一方面也是激励宗内各院弟子,向你学习,奋发图强。” “待青羊镇事了,我便让传功堂着手准备此事。到时候,按惯例,你也需向参加庆贺道场的开门境弟子讲讲修道感悟,尤其是突破通灵境时的体悟。两个时辰的道场,一个时辰的讲座,这既是荣耀,也是鞭策,你要提前准备准备。” 不二听罢,自是答应了。心想什么叫衣锦还乡,扬眉吐气?如此便是。 给近千名开门境弟子讲座,这是何等荣耀,也不枉我生里死里拼搏一番,今朝把往昔做杂役的苦闷通通抛了去,心境自然通畅,也算了却一遭因果。 说起荣耀加身,他忽然又想起自己的名字加入英烈册一事,便向李青云问起此事。 李青云有意开他的玩笑:“将名字写入英烈册之中,实乃本宗每一位弟子心中渴盼,实属天大的荣耀,难道你不愿意么?” 不二心说怎么掌门师伯也有这等恶趣味,嘴上却回道:“若弟子此刻真的陨落傀蜮谷中,九泉之下自当倍感荣焉。可现在弟子还好好活着,名字却列入了英烈册中……” 李青云笑道:“便等你的庆贺道场罢,届时将你的名字从册中移出便好。” 不二见诸事已汇报妥当,便要向李青云请示离去。 李青云却又作嘱咐:“这几日,我要着手唤醒顾长老等人。” 说到此处,忽然从身后掏出一册蓝色封皮的纸书,翻页看了起来:“待此事妥当,你跟我走一遭岳衡宗,咱们两个一起找那老滑头讨债去……” “讨债?” 不二被他说的一头雾水,一瞥眼瞧见那蓝色封皮上鎏金写着几个大字:修真门派掌门路。下边署名处,则是齐可修三个字。 李青云一边翻书,一边将与岳衡宗的过节大抵告诉了不二,又道:“你如今好端端地活了过来,这齐老滑头欠咱们的账,也该给我还回来了。” “原来如此。”不二点了点头,心里却琢磨,掌门师伯讨要的是一处可以帮助开门境弟子突破通灵境的二阶灵脉啊。 其中珍贵之处,自不必多言。 那姓齐的当初又没把此事写在纸上,只怕绝没这么容易讨回来。 不过,这却不是自己该操心的,他当即应了下来。 忽然瞧见李青云看书看得津津有味,便忍不住好奇,指着那纸书问道:“这是……” 李青云面上含笑,翻了一页,喃喃念着:“小黑来报信……这便没了么?” 愣了少许,才听见不二的话,笑道:“这齐可休也不知怎么想的,放着好好大道不修,写了一本书,叫什么修真门派掌门路,背景好像是大周书院界,讲得尽是些光怪陆离之谈,里面的修士讲究什么本命啊,同参啊什么,主角便叫齐休,本命是无根之猴,一路倒霉到底,也没混的多大出息,但故事倒是很有些意思。我读一读,看看齐这老滑头什么水平,也好知己知彼,有的放矢。” …… 不二从掌座峰出来,心想过几日就该出发去岳恒宗,那便该抓紧带着秀秀在宗内,在云隐山脉周边转一转。若不然,自己一走,她待着有什么意思? 便径直往苦舟院返去,一路上却是遇上许多各院弟子沿途围观。而且,愈聚愈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宗内搞了什么大型活动。 众人围着魏不二,多是远远观瞧,神色各异。有的人指着魏不二,手舞足蹈的说着什么。有的默不作声瞧着,有的满脸惊讶,有的明显可以瞧出不大痛快的神情。 不二瞧见一位旧时相识,问了才晓得,竟不知是谁将自己回宗的消息传了出去。 众人得知他不仅死里逃生,活着回来,还在几年之内突破了通灵境,个个都要惊掉了下巴。 对于魏不二,宗内弟子十有八九都是认得的。 想当年,他一入宗,就借着扫院的差事,到处苦苦拜师。云隐宗七个分院,除了院主常年不在的苦舟院,哪一个没被他骚扰过?像这等资质低下,又毫无自知之明,一个劲儿死缠烂打的凡人杂役,谁看了不烦啊? 到后来,几乎没有几个人见他还有好脸色来着。 谁能想到,便是这样一个资质奇差的扫院杂役,后来竟然真的打开了内海之门,成为开门境修士。 不过,便是步入了开门境,限于资质的问题,似乎也没有哪位院主愿意收留他,简直是咸鱼一般的存在。 再往后,他竟然在不声不响地混入傀蜮谷中,还大发神威,勇夺大典榜眼之位。 须知道,自云隐宗参加傀蜮谷大典以来,便是从前几位天人境大修士在的时候,也从未有哪一个弟子能进入前十之列。 这素材,简直可以书写一本名叫修士界扫院杂役传奇的小说了。 “嘿,新来的,”有人指着魏不二,给新入门的修士介绍:“这位师兄便是魏不二,想当年他还是个杂役的时候……” 一众开门境弟子眼巴巴地围观着,七嘴八舌地说着魏不二的故事,讲着他的经历,一时间场面好不热闹。 各人心中,千般滋味,万种念头,但总归羡慕和嫉妒是逃不脱的。有人也悄悄提起他顶着岳恒宗的名头入谷,却未曾为宗门带来半点好处的事情,不少人跟着附和。 不二一路行去,不少旧时对他还算客气的同门上来打了招呼,简单聊了几句,便径直返回了苦舟院。 有几人跟过来,想与他叙叙旧,也被不二推脱行程劳累,改日再聊。 到了秀秀临时住的客房,只见里面已空无一人,只留下从秀秀身上遗留下的几缕淡淡幽香。 茶桌上放着一张纸,上面是她清秀的字迹,便说师门加急召唤,因此不告而别,还望不二见谅。但二人相识一场,缘分不浅,细水长流,来日自当再见。 怪了,秀秀先前在身边的时候,不二并未觉着什么,只若朋友一般坦然相处。 可她这般毫无征兆的不告而别,倒是让不二生出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 一个人在这屋子里傻傻待了许久,才终于回过神来。 心想,该走的总要走,该来的总会来,缘浅缘生,也不必强求罢。 回到自己房内,忽然有点不知该做什么好。 按说自己已经步入了通灵境,自该找几个人分享这等喜悦。又或者,让昔日瞧不起自己的人知道此事,来招一无形的打脸大法。 可想来想去,该分享喜悦的人,已经分享了。 自己在宗内又再无别的好朋友。 总不能回到杂役合住的院子里,跟昔日一同打杂扫院的杂役炫耀一番罢?这也太没意思。 至于昔日瞧不起自己的人,方才那么多双眼睛带着羡慕和嫉妒的眼光瞧着自己,当时确实有种扬眉吐气、衣锦还乡的爽快之感。 但此刻,身边再无旁人,不知怎么的,忽然开始反思自己。 觉得自己虽然活了六十多岁,但其中三十多年却一直在闭关苦修,这期间并没有什么经历,故而于人世间的历练还是不够,心境,心态,处事,眼界,等等,都还是差得很远。 便如现在,不过是成了一个小小的通灵境修士,有什么好得意的?又有什么好炫耀的? 倘人人都如自己一般,那些突破了天人境的大修士岂不是个个要欣喜若狂,或狂妄自大到天诛地灭的地步了? 这般自省自励一番,终于越加平和,把刚刚突破通灵境的浮华和骄躁通通洗去,整个人愈加平和。 又在屋中待了少许,又忽然想起自己极想再次见到的三个人,一个是斗笠前辈,一个是树中老者,最后一个便是慧眼识珠收下自己的苦舟院院主黄宗裳。 斗笠前辈云游四方,黄宗裳一年四季跑个没边,这二位一时间也见不着。唯有树中老者常年累月待在那树洞中,便是想见便能瞧见。 一想这位老前辈,不二心中便是一热。自己能有今天的成就,他老人家帮助几多,恩比山高。 这一回,自不必他再开口,不二也要诚心诚意拜其为师。 经历了这么多事,不二已然看明白了。 许多事情,虽然有规矩,也需要讲情义,但万事不必非认死理。 便如拜师,斗笠前辈虽然对自己有天大恩情,自己也理当拜其为师。但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杳无音信,自己也等了他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何时还能再见。 生活总要继续,大道也需前行。树中老者的恩情在这里摆着,自己拜在他门下继续修行,也是情分所至。倘若有一天,斗笠前辈回来,自己将来龙去脉、其中诸事给他讲清楚,想必他也一定会理解自己的苦心。 想到这里,当即坐不住了,一趟出了山门,直奔云隐山脉深处而去。 第二百三十二章 水落石出 立地伏诛 “哼,老夫还当你这臭小子死在哪一个犄角旮旯了。” 那老伯果然还在原先的树洞中,依旧不肯露面。 见到不二回来,嘴上虽然都是狠话,语气之中却满是欣慰: “倒是没想到,几年没见,你竟然成了通灵境修士,还真他娘的有些狗屎运,哈哈!” 待他听完不二虚虚实实的经历,便是一副臭脾气不改,当即骂道: “你这混小子,满嘴扯蛋放炮,没一句实话。” 不二心说除了关于魔女的事情,我也没说几句谎话罢? 正要解释,那老伯却岔开了话题: “算了,老夫没兴趣听你胡扯八道,也没功夫刨根问底。正好你回来了,我今日还是那句话,你现在愿不愿意拜我为师?要是不愿意,说什么都是胡扯淡。” 此事不二早已想清楚,便郑重回道:“前辈,我愿意拜您为师。” 他答应的如此痛快,那老者兀自一愣,直以为自己听错了,半晌才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你这小子,该不是被人调包了罢?” 一边说,一边探了一道神识进入不二颅顶,查了某处,才肯定道:“的确是你,如假包换。” 说着,忽然一阵哈哈大笑:“好你小子,现今怎么又愿意做我徒弟了?不怕你那位斗笠前辈生气么?” 不二正要开口回话,但方才被他神识探到颅内之后,便觉得有些难受。 紧跟着,忽然自头顶传来一阵撕裂头骨般的剧痛,便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硬生生要从头盖骨中钻出来一般。 他立时抱着脑袋倒在地上,来回打滚抽搐,神情狰狞痛苦。 那老者瞧见,大吃一惊,连忙将神识再次探入不二头顶,径直寻到百汇穴处,这才看出其中的异样。 心中暗道:“这封印几年前初见之时,还是好端端的,没有半点松动的迹象,怎么会突然裂了一条缝?” 稍作寻思,当即运法,耗费了半个多时辰,才勉强将那处封印暂时填补住。 “多谢前辈!” 剧痛及时离去,不二这才缓过气来,满额冷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又过了少许,才向那老者道谢。 “你莫要高兴的太早,只不过是暂时止住罢了。你这头痛怎么回事?” 不二自然不晓得自己的头顶竟然藏着一个隐蔽封印,更不知道那老者方才帮自己合住了封印。 “前辈,我先前与你说过,在异界之时,我差点被一个异族人夺舍。当时便觉得脑袋不大对劲了,打那之后,每隔三五年,便要头痛一次。不过,今日距上次头痛才过去不到一年的时间,来的似乎有点急……” 那老者听罢,心中暗道:“这次来得急,只怕是我刚才用神识戳的。这便怪不得了,想来那异族人的魂魄定有其妙神通,竟然硬生生将这小子头顶的封印撞得裂开。可如此一来,便要麻烦了,这小子浑不知情,万一哪一天,那东西从里面长出来了,岂不是要坏事?” 想一劳永逸解决此事,但那封印布置的手法高明,他又没有办法彻底封闭。 琢磨半晌,觉得此事实在太过惊悚,现在还不是告诉不二实情的时候,便说道:“你的头痛之源我已寻到,但是为什么会犯头痛,我也不大清楚。但可以肯定,若是不及时止住,只怕时间一久,说不定要威胁你的性命。” “我方才在你头顶百会穴处,布置了一处封印,将头痛之源暂且封住了。往后,你至少每隔两年,便要来我这里加固一次封印,免得头痛再犯。至于根本的化解之法,且容我慢慢琢磨。” 不二原先并未想到事情会这般严重,听他这般一说,也不免心头微沉。但既然这老者答应会帮自己,且不妨看看他还有什么办法。想他的修为境界,至少应该在地桥境后期往上。倘若他都无法彻底解决,自己再瞎操心,也没有半点用处。 “臭小子,”老者忽然扯回原先的话题:“你还没告诉我,怎么忽然想开,愿意做我的徒弟了?” 此事倒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不二便将先前心中所想与他道了出来。 “老夫早就说过,不就是拜个师,哪来那么多讲究?” 那老者听的心情大好:“你小子这一遭异界之行还真是没白去,非但修为精进,脑子竟然也开窍了,好好好,很好!” 不二想了想,又与他说道:“前辈,我愿意拜您为师,但有四件事,需得提前与您说清楚。” “四件?你小子事还真事多……算了,你说罢。” 不二恭敬道:“第一,我可以拜您为师,但我不会再投旁门,仍是云隐宗弟子。” 那老者道:“这个你放心,老夫孤家寡人一个,也没有门派让你去投。” “第二,倘若斗笠前辈哪一日回来,我需将此事向他禀明,而且还想拜他为师,您也不能阻拦。” 那老者不耐烦道:“这个你原先不就跟我说过?老夫不是那死板教条、墨守成规之人,你再想拜几个师傅,我都不会管,只要你不将我的行踪泄露便好。接着往下说罢。” “第三,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自会听您的话,孝敬您,但您若是叫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臭小子,老夫当初也是出生名门正派,又不是哪里冒出来的邪修。再说,你若是不愿意,我还能强逼着你去做什么?你这小子说的尽是废话,快说第四个。” 他嘴上虽然骂骂咧咧的,心中却是欢喜无比,恨不得立时便听不二道一声师傅。 不二笑道:“最后一个,便是您得按照先前的约定,把我娘留给我的石头还给我。” 那老者听了,心中暗道:“这石头我拿到手后,研究了这些年,也没瞧出什么奇特之处,想必再也不会有什么进展,还给他也无妨了。” “给你!” 那老者说着,便驭了一道红芒,卷着那石头送到不二手上。 时隔不知多少年,不二终于又能握着这石头,感受它暖和的温度,便仿佛是年少时,从母亲怀抱中传来的体温。触景生情,又恍然想起了母亲的模样。 想自己离开母亲的呵护,已然数十载,经历几多,母亲的容貌竟如昨日方见过一般,一时之间竟然发痴了。 拜师的过程反倒简单,这老者本就不大讲究,原本图得也不过是个名分情谊。 不二只磕了三个响头,叫了一声师傅,便叫他感动难言,泪湿眼眶。当然,他藏在暗处,不二却是看不到的。 拜师罢了,那人便与不二说起往后的修行。 首先需要解决的,便是通灵境时期,不二该用什么主修功法。 “师傅,我今后的修行,可否延用您原先教我的那一套口诀作为主修功法?” 这显然不大妥当,那老者当即否了: “你想的倒是简单。每一个修士步入通灵境,选择的主修功法,都要与自己选择的镇海兽大道紧密契合,顺之,则事倍功半,如履平地;反之,则举步维艰,难有寸进。” “我教你的这套口诀,虽然是上上等的功法,用做辅修,可以感悟云雾缥缈万象之道,大幅提升战力,但却与毕蜚的感灾知祸一道,毫无半点干系,自然不能当成你的主修功法。” 既竟然还有这样的门道,之前却是那位斗笠前辈也未曾与不二说过。 “师傅您的意思是……” 那老者道:“按照我的猜想,你的大道是感灾知祸,甚至还能瞧见未来的片刻灾难画面,尚且还未听闻哪一宗哪一派专门有顺应此道的功法。但我想,感灾知祸无非也便是预演未来之道的一种分支。据我所知,以此为基的的功法虽不是很多,但听闻儒家、佛家,常元宗的神修家,都有一些,反倒是我们道家讲究大道无为,此类功法寥寥无几。” 不二想了想,便问道:“既然要找那些以预言未来为基的功法合,那不是都是些算卦占卜类的法门了?这可好,我若是学会了,岂不是能去凡人街上当个算命的……” 那老者的声音却颇为严肃:“主修功法事关大道前程,绝不可轻率。眼下,我手中并无此类功法。还需你自己多加留意。” “据我所知,上古曾流传一本包罗万象的大道经典,名曰《易经》,曾被儒家超级大宗周宫得到。周宫中,某一位悟道境的大修士,还作了详解推演,使其更加完备。到后来,周宫被常元宗所灭,这《易经》自然被常元宗所得。你若是有缘能得到此经,那便如行路乘急电飞马,翔空驭大鹏金翅,大道前程可期可待。” 不二苦笑道:“您还是说点靠谱的罢,那《易经》八成锁在常元宗的宝库之中,有天人境的高手看着,我一千年之内,是想都不用想了。” 那老者听了,很不满意地回道:“现下告诉你,你便给我惦记着,说不定哪天,就碰着了。想都不敢想,还谈什么大道前程?至于眼下,你且想办法,寻一本稍微差一些的功法作为代替。总归不要落下修为便好。” 说罢,又告诉不二,通灵境期,增进修为的办法,便是用功法集聚灵气,转化为法力,接着再自家镇海兽身上绘制大道密纹。 之后,又给不二细细教了如何运用功法,绘制镇海兽密纹的具体法门。 如此,直讲了三天三夜,不二才学有所获。 忽然又想起,先前答应掌门,近日将去岳衡宗讨债,便与老者说起此事。 那老者听了,冷笑道:“李青云都多大岁数了,怎么还这般天真。别人吃进肚子里的肉,还会给你吐出来么?” 稍做思量,又叹了口气:“就这么点破家底,还遇上这么多糟心事,也难为他了,你去罢,别忘了功法的事。” 不二应罢,便告辞复还宗内。 方到了山门口,便瞧见远处气势汹汹遁来百余个修士,大多穿着常元宗的赤色道袍,便如同远处燃着数团旺盛的火焰。其中,有几位还是地桥境修士,身上的威压并没有刻意收着,便如同火焰夹着裂缝狂舞而来。 先前被掌门派去青羊镇的狗戴胜、元贞、无咎小心翼翼跟在一旁。元贞和无咎二人面色沉重,狗戴胜倒是面容和气地与常元宗领头的地桥境修士解释着什么。 但常元宗领头修士,却全然不做理会,满脸肃然之气,老远便高声喝道:“常元宗调查团,奉宗门之命,特来云隐宗调查青羊镇角魔杀人一案!” 话音未落,护山大阵便被打开了,李青云带着尚在宗内的所有院主,还有近百位低阶弟子,匆匆赶了出来,满面和气生财的笑容: “有劳诸位上宗道友,还请先入宗内小坐,我等已备好上等灵茶款待,随后自当全力配合调查……” 那常元宗领头的地桥境后期修士抬起右手,在半空虚地一按,示意李青云不必再说,自己则道:“茶水什么不必了,我等公务繁忙,一刻耽搁不起。” 说着,冷眼瞧着李青云,似是要把他看个通透,又低声冷笑道:“李掌门,我们现在怀疑,贵宗修士假扮角魔,残杀百姓,今日便要查个水落石出,叫凶手立地伏诛!” 说罢,一脸肃杀神情,地桥境修士骇人威压四散,直叫出门迎接的一众低阶弟子仓皇卧倒一地。 第二百三十三章 史上最屈辱时刻与偷鸡不成蚀把米 眼见常元宗来使如此冷面跋扈,李青云心头猛地一沉。 稍一撇头,余光向后瞧去,只见身后便好似暴风卷过的庄稼地,一片狼藉惨状。 跟着自己出门迎客的数百位低阶弟子,纷纷伏倒在地,各个面红耳赤,满面惶恐,挣扎着要爬起来。唯有远处魏不二一个人,硬生生顶着威压,勉强站着。 他心中一痛,只觉得好不屈辱。 这些弟子,都是被自己唤来迎客,以示对大宗使团尊重。却没想到,竟跟着自己,没来由地一起遭受这赤裸裸的折辱。 自古弱宗无外交,当真是由得这帮狗仗人势的欺负。 可不管怎么说,云隐宗也是常元宗的附属宗门之一。 虽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中等宗门,但也不至于连个好脸色都没有罢? 他心中有些憋屈,可又知道,势比人强,只能忍着。 常元宗向来霸道贯了,只凭自己硬抗,便如螳臂当车一般,毫无半点意义。 想想焚烛山乃是九大宗之一,那掌门说换就换了,有常自青的反面教材在前,谁还敢作出头鸟。 只好悄无声息地驭了一道法力,将常元宗来使的骇人威压卸去,眼看着数百名趴在地上的弟子堪堪爬了起来,才转过身,强行秉持一宗掌门的气度,不卑不亢道: “原来如此,还请调查使团移步宗内,本宗上下自当全力配合。” 说着,侧步让身,示意众人往里走。 不管怎么说,被常元宗大张旗鼓地调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还是趁早把人请进去折腾,省得旁人看笑话。 那领头之人却一摆手,冷声拒道:“不必。” 狗戴胜眼看气氛不对,连忙上来快步走上来打圆场,缓和气氛,又将常元宗的几个地桥境修士与李青云做了介绍。 这才知道领头此人名叫何天仇,是常元宗执法堂的修士,此次作为常元宗特使,专门为调查青羊镇角魔杀人一事而来。另外两位地桥境修士,则是常元宗在附近的驻地长老。 李青云一听,便知坏了。 若此人是常元宗在鄂湘一带驻地修士,倒还好说,总归他还要在此地长驻,也需与周围各宗处好关系。 但若是从常元宗宗内专门派遣来的特使,便着实有些麻烦。其中原因有三: 第一,派遣特使,便意味着常元宗内对此事颇为重视; 第二,但凡从常元宗出来的特使,哪一个不想立功,不把凶手拿出来,绝不会轻易离去; 第三,这些特使,大多少与外宗修士交往,你便是想找一个能跟他说上话的,一时半会儿也寻不着门路。 狗戴胜介绍罢了,又与李青云说道:“掌门师兄,我本该早些把特使将至本宗的消息传回来,但特使却说不必走这些没用的形式,我也没个奈何。” 说着,又向何天仇拱手笑道:“我这几日,陪同何特使一起调查此事,只见他们一行舟车劳顿,为调查此事宿夜不寐,片刻未得歇息,实乃我辈学习效仿的楷模。” 说完,便向李青云使眼色,示意他给个台阶,便说几句都怪本宗处置不力,连累特使劳顿之类的。 李青云明白他的意思,也并非不会说这等客套话,但眼瞧何天仇如此鼻孔朝天,实在不想与他应付。 狗戴胜一瞧,只好自己把这软话递了上去。 何天仇却根本不吃这套,仍是一幅公事公办的冷脸:“李掌门,贵宗的山门我就不方便进去了,咱们快事快办,拿住了凶手,谁也痛快。”他心中已经十拿九稳,这凶手一定出自云隐宗。这才会迫不及待地赶过来,只怕凶手提前得到消息逃脱了。 说着,眼神冷飕飕地瞧向李青云身后众人:“据我调查,这黄角魔多半是我人族地桥境修士假扮,而且似乎那人使出的法力,有贵宗某些基础功法的气息。还请李掌门将贵宗修士花名册拿来,再将宗内地桥境修士尽数请出来,我等查验过后,再论旁事。” 这人非但不进山门,还要在山门口堂而皇之、毫不顾忌地调查云隐宗诸位地桥境修士。这样的做法完全不给云隐宗半点面子,简直欺人太甚。 李青云自感受辱,心中直想破口大骂,却只能强控着面色不发作。 少许,深吸了一口气,回头冲着众人摆了摆手:“通灵境以下弟子回宗待命,各位院主、长老留下来配合调查。” 便是想这些地桥境修士在宗内皆是一言九鼎的人物,若是就这样被灰溜溜地被当众搜查,日后还有何威信可言。 “且慢!”何天仇忽然止住他:“叫这些低阶弟子也留下罢,待会儿一并查验,省得麻烦。” 李青云怒气冲顶,面上却强自定着,双目一睁,直正瞧着他:“何特使方才不是说,假扮角魔的是地桥境修士,本宗低阶弟子,与此事有何干系?” 何天仇道:“谁知道低阶弟子中,有没有此人的帮凶?李掌门推三阻四,难不成是对本宗调查此事有所不满?” “我们小宗小派的,” 李青云心内已气愤到极点,但面上反而在笑:“哪里敢对大宗有半点不满?” 何天仇点头道如此便好,拿着云隐宗的花名册,看了一遍:“怎么还有三位地桥境修士没有到场?” 狗戴胜见李青云已经气得不大好说话,连忙凑上来:“这三位都在外地。怀子院院主张贵现在西北驻守。苦舟院院主黄宗裳前几日传来消息,已被宗门临时征派,在西南追捕焚烛山叛逆魁木峰。合规院院主顾乃春前几日被青羊镇那角魔所伤,现还在昏迷之中。何特使若是不信,可以自行验证。” 何天仇听了心道:“黄宗裳和张贵既奉了公差,应有证人作证,顾乃春就在云隐宗,这便好查了。” 便摆了摆手:“我回头自会查证。” 说罢,一挥手掏出个灰色布袋,口中喃喃而语,从布袋中飘出一团黑漆漆的雾气,少许化作一只黑色三头怪犬,每个脑袋上又长了两个鼻子,看得着实渗人。 “去!” 接着,他手指李青云道了一声,那三头雾犬嚎叫一声,便一蹬腿从足底钻入了李青云体内,接着便听其一声闷哼,眉头一皱,整个人被笼罩在一片比夜幕还要漆黑的浓雾之中。 堂堂掌门,毫不抵抗地被人用雾魂搜查,只怕云隐宗自生至今,也未曾有过这般屈辱的时刻。 紧接着,便是各分院的院主,宗内一众弟子,一个不落地被查了一遍,连昏迷卧床的顾乃春也未曾放过。 那雾犬入体,难免侵蚀肉体和神魂,带来一阵剧痛。诸位院主修为高深倒也撑得住,通灵境以下弟子,修为越是浅薄,剧痛来得越是猛烈,许多倒在地上抽搐,可见痛的着实厉害。 顷刻间,山门处又倒下一地人手,实在叫人憋屈。 云隐宗自上到下,哪一个不觉得屈辱至极?但既然掌门都愿意为保全大局而忍辱负重,其余众人也不敢给宗门再惹麻烦。 待那三头雾犬查至最后一人,便是方赶回宗内的魏不二。 何天仇已然将云隐宗弟子对着花名册查了一圈,却还是没有半点收获,先前的万分笃定已然不剩多少。 眼瞧常元宗另外两个地桥境修士满脸看笑话的神情,心中冷哼一声,想这些驻外的修士果然参差不齐,十分靠不住。但仍是不肯放弃最后的希望。 挥了挥手,那三头雾犬猛地钻入不二体内。 不二只觉得似有股极其燥热的气息,充斥了自己的全部身体,整个人一阵抽搐,好不难受。 接着,那气息便明目张胆地涌入内海之中。 便在此时,毕蜚额头上的冰凤纹身似察觉到了什么,忽然蓝芒一闪,冲着那燥热气息射出一道蓝光。 紧跟着,便听见一声凄惨之极的尖叫。 何天仇听得一惊,连忙要将黑犬召回来,但已然晚了。 下一刻,一道极蓝之光闪过,那黑犬瞬间化作一团散乱的黑气,飘散在半空之中,很快消失不见了。 “你找死!” 他心中一阵肉痛,那三头雾犬得来不易,除了感查修士身上独有的法力波动之外,还有诸多妙用。 便是用来战斗也抵得上通灵境中期的修士,但竟然被这小子一招毁了。 他当即怒吼一声,地桥境修士的滔天威压便向不二轰去。 “且慢!” 眼看那威压欺到不二身上,李青云一挥袖子,一道法力护罩已然加持不二身上,让其觉不见半点不适。 接着,向着何天仇和气道:“何特使,方才搜查本宗弟子,是为了查出真凶,现今仗着自己的修为欺负通灵境的小辈,不大妥当罢?” 何天仇刚想说这小子毁了自己的雾狗,真是罪该万死。 李青云却忽然满脸怒色,指着不二骂道:“你这混小子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把常元宗何特使的雾魂毁去了,简直混账透顶!你眼里还有没有大宗的前辈高人?要不要把本掌门的灵宠也一并毁去了?” 不二立时明白他的意思,当即作出一副惶恐的模样:“还望掌门开,还望何特使恩恕罪,弟子绝非有意而为之……” 何天仇眼看二人做戏的模样,忽然明白过来:若是地桥境的修士毁了雾狗,自己还能追究一二。但雾狗被一个通灵境的低阶修士毁去,自己还真不好较劲。 便好比自己去出手查探一个低阶弟子,结果却在众目睽睽下,被那低阶弟子所伤。除了怪自己麻痹大意之外,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情形实在尴尬,去找这低阶弟子的麻烦,只会被旁人嘲笑。日后若是传回常元宗内,自己还要不要混了? 可不追究这小子的责任,自己心里的一口气实在过不去。 憋了半晌,终于冷冷瞧了魏不二一眼,哼了一声:“当真是后生可畏。” 便不再理会他,一转身环视云隐宗一众人,只见地桥境的修士看起来还好,通灵境以下的弟子个个面色惨白,站姿不稳,怨气十足的看着自己。 他心头好不郁闷,云隐宗花名册上的所有修士,除了远在外地黄宗裳和张贵,现今已通通查过一遍。但包括最后这小子在内,没有一个人的身上有类似那人的法力波动。如此看来,这一遭真的是出师不利了。 便琢磨自己还是在宗内待得太久,又立功心切,这才会莽撞出手,闹了个灰头土脸。 好在这云隐宗不过是个中等宗门,原先虽然依附了常元宗,却为了明哲保身,始终保持中立身份,在宗内也没个靠山,欺负便是欺负了,也没什么后顾之忧。 只是眼下雾宠也没了,从青羊镇收集的那人的残存灵气也一并被打散,这调查便没法继续进行。 但若是就这般空手回去,遭人耻笑不说,回宗也没法交代。 他反复思量,忽然想到:“谁说抓凶手便要抓个真的?” 当即环视场内,把云隐宗弟子看了一圈,心中暗道:“我且抓回去几个,便说是此次角魔杀人案的嫌疑犯,又能怎么样?等我拿回去审问个一年半载,把此事拖过去了……时候,云隐宗到也绝不敢为此事来找我的麻烦。” 当然,地桥境修士他还是不敢乱抓的,万一把云隐宗逼急了,说不得整出什么幺蛾子。 看了一眼魏不二,心里头倒十分想把这小子逮回去,好生收拾一番。 琢磨一番,还是算了。刚才众目睽睽之下,在这小子身上讨了个没趣。现在把他抓回去,摆明了是公报私仇,倒叫人抓着把柄。 想了想,从开门境修士之中,点了几个方才表现不大正常的,正色说道:“李掌门,方才据我的雾兽反映,这几人大有嫌疑,我需带回去严加审问,你可有异议?” “掌门师叔,我们冤枉啊!” 那几人吓了一跳,面色惨白,连忙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 李青云隐隐猜到了何天仇的想法,冷声道:“何特使,我需提醒你,此事干系重大,若是没有绝对的证据,抓错人可是不大好收场。” 何天仇冷笑一声:“这个我自然知道。” 说着,忽然指了指青羊镇的方向,传音给他:“此次青羊镇角魔之祸,贵宗驻地修士玩忽职守,派遣修士处置不力。按理来说,我应当向本宗提出申请,收回贵宗的管辖权。可以找麻烦的地方很多,我不用一一举例罢?” 说到此处,目光又瞧向那几个方才被选中的修士:“当然,这些都是可以避免的。” 李青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只要云隐宗配合他,把面子保住。他也可以不找云隐宗的麻烦。 耻辱啊。 李青云忽然觉得这样很悲哀。 为了宗门的利益,牺牲几个不大重要的弟子。自己想要的门派振兴,便是如此窝囊么? 说话间,常元宗众人已经带着那几个弟子,伴着冤枉啊,救命啊等等呼喊声,到了另一边。 “告辞了!李掌门。” 何天仇拱了拱手,便一挥手带着数团赤红的火焰,向天际处遁去了。 少许,回头望了云隐宗山门一眼,心想自己还真不该主动请缨,趟一遭浑水。 “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李青云则望着那丛丛火焰消失的尽头,只觉得头晕目眩,满脑子的混沌和不甘。 第二百三十四章 昨日同为杂役身 今日可相帮? “诸君,牢记今日。” 何天仇一行离去之后,云隐宗全体修士在宗门口默声无语站了也不知多久。 李青云才开口说了这一句,面色沉重带头回了宗。 …… 常元宗堵在云隐宗门口查案的事情,又过去了几天。 但此事给整个宗门带来的耻辱和不痛快,只怕一年半载之内,也难以消化。 宗门的弱小,掌门的软弱,诸位曾经万般高大上的院主和长老的沉默,全体弟子的无助,几个无辜弃子的牺牲,像在云隐宗山门口扎了一尊无形的耻辱柱。 不论是谁,但凡走出这山门,都能看见这柱子,立时觉得只有把自己的脸堵住,或者把云隐宗的道袍脱了,才能大大方方走出去办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魏不二竟然把常元宗特使的雾狗一招消灭,而且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 这稍稍为云隐宗挽回了一点点的面子。 但也许,这样的挽回颜面,也只是云隐宗一众弟子自己这样认为。 不过,对于不二而言,这次事情过后,云隐宗内友善的笑脸,明显比从前多了许多。 走在路上,不时有开门境或者新入门的弟子凑上来,恭敬地喊一声:“师兄。” 也不时有人指着他的背影,与旁人说着什么。 不二探出神识去听,大抵便是说起他在傀蜮谷时与魔女、蟒蚺还有一众青角魔战斗的经历,说起他力挽狂澜的情形。 言语之中,不免有许多夸张之处,甚至把魁木峰杀入战场,以一敌二的功劳,也算在不二身上。几乎要把不二说成云隐宗,乃至宏然道家百年一遇天才弟子。 对于这样的夸张描述,不二也懒得纠正。 此外,不二的女人缘,也出乎意料地好了起来。 除了行路途中,不时飘来的女弟子的目光之外,据苦舟院的几位师弟讲,似乎已经有碾冰院和其他分院的师妹来打听魏不二,现今有没有正式的道侣。 修行之人,不应当以大道为重么?不二不经有些纳闷。 问了李寒,这才晓得其中的门道,竟然与云隐宗的属地分配扯上了干系。 原本,云隐宗早些年是不提倡在宗内修行的修士娶妻生子,也不提倡这些修士掺和本宗属地管辖,进而影响自家修行。 那些老早就无望突破通灵境的低阶弟子将离宗,娶妻生子,其所在家族负责管理属地,这也是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道家传统。 不过,后来受到常元宗家族属地管理方式的影响,宗内几个高阶修士也渐渐开始试着娶妻生子,繁衍家族,并替代原先的低阶弟子管理宗内属地。 继而发现,娶妻生子并不影响大道修行,又不耽误传宗接代,还可以为修士本人留一些香火之情。 同时,修士家族之中,出现具有修仙资质的凡人概率稍稍高一些,也算壮大宗门的一条路子。 于是,这样的家族式管理不断完善,竟然渐渐在云隐宗这个以道修为基的宗门扎根了。 时至今日,宗内的地桥境修士,除了李青云、黄宗裳、顾乃春和碾冰院主宝慧,每一位都已有家室,也有家族属地。 便是顾乃春,虽然未曾娶妻,但他原本就出自顾氏家族,祖上原也是有天人境修士的。 按照现今的宗规,宗内弟子到了通灵境,便具备娶妻生子的资格,倘若宗门新增属地,又或者有修士故去,空出旧的属地,便可以分给新近通灵境弟子以镇为域的属地。 在这片属地中,通灵境弟子可以引导凡人通过种植灵植,制作最基础的法宝材料,等等多种方式赚取灵石。 这便算是宗门给予通灵境修士的重要福利,也是分配修真资源的重要方式。其中的收入,要远远高于宗门每年配发的俸禄。 如此一来,宗内这些女弟子的心思便再明了不过。 魏不二现今不过三十岁,如此年轻便已是通灵境弟子,想来天赋很高不必再疑,日后多半也是要突破地桥境的,万一成了天人境修士,也是有些机会的。 倘若能够嫁给魏不二,为他生子,繁衍后代,讨得他的欢心,这些女弟子便可以获得更多的修行资源,在宗内也有个依仗。 若是有一天,魏不二大道通天,那夫贵妇荣,更不必多言。 不二听罢,不免有些好笑:“原来如此,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成了香饽饽。” 说起娶妻生子,虽然现今考虑早了一些,但他脑海中却还是不由自主浮现了两道各有风姿的绝美身影。 竟忍不住想道:“天地两相隔,岁月已成空。寒冰虫海终归梦,一觉睡醒,才知万事皆休。” 少许,又摇了摇头,心中自嘲:“你想的也太多了。” 再有打听婚事的,便一律推脱,只说心中已有钟意女子。 便是如此斩钉截铁的拒绝,竟然还有女弟子偷偷来打听愿不愿意收小妾的,当真是叫不二哭笑不得。 除了应付婚嫁之事,这几日,不二还陆续接待了几位各分院的相识弟子。 一番叙旧之后,这几位才说起正事。 “魏师弟,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原来,都是带着各分院院主的意思,想问问不二愿不愿意到各院修行。 用来说服不二的说辞,也与顾乃春差不多,便是黄宗裳已发誓不收弟子,修行无人指点,只怕耽误不二大道前程。 看这意思,都是认准黄宗裳无心经营苦舟院,大摇大摆来挖墙脚了。 不二心说你们早干什么去了,皆是毫不犹豫婉拒了: “苦舟院挺好,我哪也不去。” 李寒得知此事,自然拍手称快。 他这两日也是忙得很,张罗着布置一处新的宽敞大房作为不二的住处,也好匹配他的身份。 又认真研究调整苦舟院聚灵阵的修炼时间安排,好为不二多排一些修行时间。 不二叫他不必着急,李寒却说院主虽然不在,但这点主自己还能做得来,总不能让云隐宗的大功臣受半点委屈。 又过几日,忽然有几位昔日共同扫院打杂干事的杂役深夜找到不二,大多与不二颇有些交情。那领头的在不二刚入宗的时候,也曾给过一些帮助。 待问清楚了,才知道这些杂役眼看不二麻雀变凤凰,一飞冲天,个个心中也是激动难耐,都觉得不二便是自己的标杆榜样,觉得成为修士也并非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又想大家原先都是同批的杂役,一起扫过院,一起吃过苦,一起睡过觉,看在这一层关系上,也应该拉扯一把。 “魏仙师啊,咱们原先虽然没有说过苟富贵勿相忘之类,但往日的交情还在罢?咱也不求你能将我们收作徒弟,只希望你能领着我们入门也好,兄弟们也想有一天能踏上长生大道啊!” 不二初始还有耐心,客气回道:“你们现今都是三十多岁的人,气海穴已自行封住,内海之门也早就关闭,更不可能唤醒镇海兽,实话说长生大道是无需指望了。” 那十几个人竟然通通跪了下来: “还请魏仙师体谅我等一片诚心!您原先也被众仙师认定没有修行资质,也说长生大道半点希望都没,现今还不是成了高高在上的大仙师?万事都要靠努力,叫我等试也不曾试,便轻易放弃,我们如何能心甘情愿啊!” 不二一听,这话耳熟啊。 稍作寻思,才想起这不是自己原先对李青云说过的话么?好家伙,原来一个个的,都备足了功课。 心中稍有些感慨,便与众杂役好一顿解释。 这些杂役却半点不听劝,那领头的说道: “魏仙师,当初也没有哪个院主愿意接受您罢?可如今看,他们哪一个不后悔?” 话外的意思便是,你今天不帮我们,以后也得后悔。 不二听罢,只觉的这几人好不糊涂。我连自家的修为也应付不来,哪有功夫教你们这帮无理取闹的? 只瞧他们一个个铁了心地要跪着,越看越是心烦。 正要把人轰出去,却忽然想起数年前某个眼熟的画面,心中暗道: “当初我做杂役的时候,顾乃春他们看我,与如今我看这些杂役,岂不是一般想法念头?只怕也是烦得要死,只亏得我诚心感动了老天,让斗笠前辈找到了我,否则待到今日也只能混吃等死了。” 既晓得自己昔日之厌烦,一时也放弃了将人轰走的念头。 心念一转,与一众杂役道:“我昔日作杂役时,苦苦哀求各位院主,便是每日不弃,努力三年,也未曾感动哪一个,到最后靠的也不是哪一个院主的怜悯同情。我今日已把实话告诉各位,非是我不愿帮你们,只是你们早就断了大道之源,我帮不了,帮也白帮。你们愿意在这里跪着,我也不拦着,但是也无需指望我会心软,出手相助。” 说罢,门一关,便回了屋子。 紧接着,就听有几个杂役极其小声地骂骂咧咧站了起来,说什么还以为大家都是苦命人出身,能有个体谅,没想到做了仙师就鼻孔朝天,忘了自己原先的身份。 还有几个杂役果真在院子里继续跪着,可跪了没几天,也陆陆续续不见了。 不过,此事带来的风波,却不算过去。 有不二这朱玉在前,宗内的杂役有不少都动了心思,纷纷效仿不二,到各分院苦求拜师。 各分院的弟子,每天一大早便要看见几十个扫把在院子里稀里哗啦的扫,当真是烦不胜烦。 直到李青云下了一道明令,严禁宗内杂役拜师求学,违者轰出山门,永不再纳,这才消停下来,也算彻底断绝了云隐宗杂役成为修士的荒唐之梦。 关于此事,不二只能庆幸自己做梦做得比旁人早一些了。 在等待李青云救醒顾乃春等人的时间里,不二也没有闲着,开始着手寻找适合自己在通灵境时修习的主修功法。 按那树中老者说,大抵有两条路:一个是先在宗内的藏经阁找一找,但只凭云隐宗的藏储,要是能找到一个临时可用的,已经算撞了大运。 第二个,便是去外宗寻找机会,最好去常元宗、法华寺这些超级宗门所在特大城郡的坊市和拍卖行碰碰运气。 后者显然要耗费许多时间,现在便去,待李青云来找自己的时候,只怕来不及返回。 于是,便先独自到宗内藏经阁,与传功长老请示过后,把宗内所藏功法几乎翻了一遍。 直以为要毫无收获的时候,竟然在一处十分隐蔽的犄角旮旯,寻见一本盖了厚厚一层灰尘的道家的《圆光术》,口气很大,号称可查人间百事,查天庭地府,查阴阳风水,查过去未来,查精灵鬼怪……三界之内,皆可查之。 其中有一项说的是可查过去未来,倒是与树中老者所说的预测未来之道契合,许对自己能有些帮助。 不二看了看里面的口诀,心想若真是这般通天彻地的功法,那岂不是又要赚到了? 当即申请拓印了一份,回了苦舟院准备潜心研究。 刚看到第一句,口中默念着:“圆光百用,万事可查……” 便听见院外一声破空清鸣,连忙走出去,伸手接过一道黄芒,正是掌门的传信符,叫自己准备一下,尽快去掌座峰,不久将出发去岳衡宗。 不二心想怎么突然这般着急,但也来不及细细思量,一趟去了掌座峰,便问李青云:“掌门师叔,顾师叔他们醒来了?” 李青云道:“封住他们识海的禁制颇为复杂,我若想解开,还需一段时间。” 不二奇道:“却不知为何突然这般着急去岳衡宗?” 李青云道:“据本宗驻地修士报,岳衡宗掌门齐可休不知什么原因,已经失踪了大半年,昨日竟然现身了。我怕他过几天再玩什么失踪,还是抓紧赶过去,把此事办妥的好。” 第二百三十五章 宫刑攀关系 讨债靠赖皮 前往岳衡宗的路途并不短,但由于赶路着急,李青云没有选择飞舟之类的客运工具,而是不惜耗费法力,直接带着不二御剑飞遁,约莫一日光景,便到了岳衡宗宗门附近的黑河郡。 不过,到达时刻,已近子时。纵是李青云再着急,也不可能这个时候去找齐可修要地盘,便打算先在黑河郡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拜访。 这大半夜的,原本住处也不大好寻,但好在李青云老早就在黑河郡安排了一个驻地弟子,专门盯着齐可修和岳衡宗的动静,今日这弟子知道掌门要过来,自然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住进了黑河最大修士客栈的上上房,李青云却顾不上休整,抓紧时间了解情况,问了些当紧的情况,便是齐可修这两日的安排如何,心情如何,有没有离宗的打算。 这位驻地弟子被安排在黑河郡已有三年,云隐宗在黑河郡又无住所,又无商铺,他每日就干着到处打听消息的营生,也不能专注修行,也不能靠经营赚取灵石,待在这里简直是无情地消耗着宝贵的光阴。 他只怕自己掉在岳衡宗这黑洞里一直老死,故而对齐可修的事格外上心,下了大力气走后门,疏通了一条内线关系,把能打听的消息统统收回来,恨不得让李青云赶紧把齐可修搞定,把灵脉拿回来,自己也好完事回宗。 今日,他看见掌门,还看见让自己掉进这黑洞的祸主魏不二,立时觉得回宗之梦大大有望。虽是大半夜的,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齐可修近期并无离宗计划,据说此次回宗,他似乎突破了地桥境中期,正在筹划宗内庆贺道场,又抽空对宗里的人事安排做了调整,看样子心情还不错。” “不就是到了地桥境中期,有什么好庆贺的?”李青云有些不明白。 那弟子回道:“齐可修向来好大喜功,所以岳衡宗的庆贺典礼向来比旁宗多一些。” 顾乃春摇了摇头,事情只怕没这么简单。不过这也用不着自己操心,总归这老滑头心情好些,自己讨债成功的几率也高一些。又问起齐可修为什么会忽然失踪半年。 “掌门师叔是否还记的齐可修写的那本书。” 李青云心说岂止记得,我还看了三遍,后面怎么没了。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据弟子在岳衡宗的内线讲,齐可修写了这本书,原是凭自己的兴趣,就不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写着写着就断了。却不知怎么,这书被常元宗一位天人境大修士看上了,正看到兴头上却没了下文。左等看不着,右等看不着,心急之下,便直接派人把齐可修带到常元宗,关了禁闭,叫他再往下写,若不然就处以宫刑。齐可修这大半年的不见踪影,便是被压在常元宗内写书呢。” 那弟子说到此处,嘴角不由挂笑。想来也是觉得齐可修这段自作自受的故事,十分滑稽。 堂堂一大掌门,不好好经营门派,不关注自家修为,写什么乌七八糟的书啊。便接着汇报: “天人境修士的怒火,烧起来可真是吓人。据那内线说,那位大修士见了齐可修,当即拿出一柄四阶宝剑法器。指着他胯下便道‘要么写书,要么入宫,你自己选罢,’这位齐大掌门吓得屁滚尿流,半年来连个好觉都不敢睡,这才写得那大修士满意了,给他准了几个月的假,赶紧回了宗。” 不二听了,心中暗道:四阶宝剑杀几万人跟玩儿一样,竟然用来作宫刑道具,真是大材小用。如此一想,倒是对这本书升起大大的兴趣,琢磨什么时候也去瞧一瞧。 李青云一听,却是琢磨出了别的东西。稍做思量,终于明白齐可修为什么连突破地桥境中期,都要办一次庆贺道场。这摆明是要告诉大家,自己在常元宗得了天大的好处,又攀上了高枝。 过去的诸位对头,往后要是再想打他的主意,可得细细掂量。 写一本破书都能结识常元宗的天人境修士。 李青云嫉妒的快要吐血。 只恨自己实在没什么文采,要不然也写一本,保不准被哪位大人物瞧中了。 前几日山门大辱,若是有一位天人境修士为自己撑腰,哪里会受这等奇耻大辱? 想到这里,又不免想到近日自己一直在纠结的一件事: 原本,云隐宗为了不被常元宗的党争牵扯,以免成为双方博弈的炮灰,就一直缩在中立地带,两不相靠,明哲保身。 但如今来看,作出这个选择,固然不会被党争牵连,可也把云隐宗置于孤立无援的尴尬处境。 谁过来都敢敲敲打打,哪只狗都可以咬一口,这跟没有依附常元宗有什么区别? 现在的云隐宗,就好像一株在苦难中成长的树苗,努力了很久,却一直没有得到什么呵护。 结果直到今日,还是一副病怏怏、软趴趴,随时将要在风雨飘摇和烈日炎炎中枯萎的样子。 他慎重思量,觉得是时候,选择一棵大树靠着,好乘阴凉,好避风雨,好好成长。 “我的云隐宗,你什么时候才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一时间,大起来,强起来,叫谁也不敢欺负的念头,仿佛一条藤蔓从心底吸了执念的养分,疯狂地往上冒,瞬间钻到了脑袋里,占据了全部的思绪。 过了许久,他才从执念中退了出来,心知站队之事干系重大,得与众院主长老好生商量,从长计议,绝不可轻举妄动。 便长叹一口气,冲不二和那驻守弟子挥了挥手: “我知道了,你们两个先回屋歇息,明日一早,不二跟我一起去拜会这位齐大掌门。” “是!” 二人正要离去,又听李青云道了一声:“等等!” “掌门师叔还有何吩咐?” “你可知道,齐可修这次去常元宗,把书写到哪一章了?“ 那弟子楞了一下,半晌才回道:“好像是写到了‘楚神通问策’……” “回头想办法给我搞一份。” 二人无语。 …… 翌日清晨,李青云一早便带着不二去了岳衡宗。 山门驻地的景象气魄比云隐宗差了一些,但是护山大阵气势恢宏,各类草木精心栽植,楼阁殿宇自有风格,也看得出颇为讲究,如此不必细说。 进了山门,有一通灵境的迎客弟子来招呼二人。 李青云便说求见贵宗齐掌门,那迎客弟子便说自己做不了主,回去向宗内长老通禀。 不一会儿,果然来了一个地桥境长老,上茶上水的,热情招呼二人。 “李掌门大驾光临,我等有失远迎,莫怪莫怪啊!” 接着,便说自家掌门眼下正闭关巩固境界,也不知多久才能出关,李青云若是不着急,还请改日再来。 简直放屁! 李青云心里直骂了一句。先前不是还在张罗庆贺道场么? 齐可修这厮,摆明了是不想见自己! 如此看来,他自然也不打算归还先前答应给云隐宗的灵脉。 李青云脸色一沉,心想你那日与我说的话,我通通录了下来,要是不怕言而无信的名声传出去,你就把本宗的灵脉赖掉好了。 不过,眼下却不是跟齐可修翻脸的时候。 他想了想,心说你不是闭关么,我干脆就在岳衡宗住下来,你哪一天出关,我哪一天见你,这灵脉不还回来,我就住在这里不走了。 便拱了拱手,与那接客的长老说道:“如此可真是不巧。但我找你家齐掌门实有要事,若是他今日不方便相见,我们便在此等候,等到他方便的时候。不过,我二人不大习惯在黑河郡的客栈待着,希望贵宗在山门内为我们安排一处住所,所需费用我们自会一分不差支付。” 那接客长老吓了一跳,心想这两个人住在宗内,齐掌门还怎么张罗庆贺道场。况且,宗里面有些东西也不方便外人瞧见的。当即为难道:“本宗齐掌门只怕一年半载也不会出关,莫要耽搁贵宗庶务……” 李青云冷笑道:“这个没关系。齐掌门闭关一百年,我便在这里等上一百年。闭关一万年,我便在棺材里等着他。至于本宗事务,自有宗内长老经营,便不劳你费心。” 那接客长老又要开口相劝,李青云眉头一皱: “你这般推推拖拖,难不成是想把我二人轰出去?贵宗怎么说也是堂堂中等大宗,连两个人的住处也供不出来么?我等又不是付不起宿费,还是贵宗的人情往来便是这般淡薄势利?只知道看人上菜么。大宗来了,当老爷一般供着,我等小门小派过来,连客气也没了,恨不得赶快哄走!” 李青云前几日受了常元宗的恶气,憋了一肚子没处泄,又不好在宗内发火,今日正好找了出气筒子,一口气全出了。 若是换一个脾气不大好的人,听了李青云这一番话,指不定要炸锅,真的把人轰出去。 但眼前这人既然能被齐可修安排做专搞人情往来的专职长老,自然是个性格和善、办事稳妥的。 他眼看李青云是铁了心要在岳衡宗待下,便琢磨自己还真不能不管不顾地把人轰走。 一来两派都是常元宗附属宗门,还同属道家本源,总得讲究个基本的招待礼数; 二来李青云这几年对岳衡宗还真是上心,大小庆典,但凡需要地桥境修士出席的,他倒是一个不落地亲自到场了,可以说八分面子给足了十成。 这样的“铁杆盟友”,连个住宿的地方都不给,说出去也得叫人笑话。 只好给李青云和不二安排了两间客房,又嘱咐一位开门境弟子盯着,自己拱手告辞了。 …… “掌门师叔,您这般做又是何苦?岳衡宗明摆着不想给咱们灵脉,那位齐掌门也打定主意不会见您,您住在这里,也得受不少气……” 方才两位地桥境修士说话,自然轮不着不二多嘴。 这会儿,眼瞧着那接客长老离去,他才开口说道。 “我受得气还少了?”李青云缓步走到门口,看了看此处周围的风景,青山绿地,白云柔荡,倒是一派清净所在。 “你可知道,随着本宗各附属家族逐渐壮大,近年来家族后辈中有修行资质的弟子也越来越多,咱们的低阶聚灵阵已然有些不大够用了。这处西南灵脉,对于本宗长远发展,关系重大,无论如何,我也得讨回来。” 不二眼瞧着,心说掌门师叔可真是不容易。为了宗门操劳半世,却把自己的修为却耽搁了。 到了这把年纪,突破天人境几乎无望,可还在为云隐宗的复兴前程奔波劳碌,委曲求全,忍辱负重。 不二看在眼里,实在觉得不是个滋味。 只可惜自己修为浅薄,本领低微,对于李青云日思夜想的复兴之梦,也着实帮不上什么大忙。 “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李青云说着,从门口返了回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储物袋,递给了不二: “傀蜮谷大典,你拿了第二名,宗盟奖励你一件二阶极品法器。我原先以为你已不在人世,便挑了一件趁手的,作为宗内通灵境大比第一名的奖励,赐给了我门下大弟子沈贤。现今东西已经给出去,再收回也不大妥当,现折成多一倍的灵石给你。你进入通灵境后,多半需要趁手的法器和主修功法。这笔灵石,应该可以派上用场。” 不二现今早就富得流油,对于这笔灵石倒不是十分看重,反倒是李青云的关照,叫他心中有些暖和。 入宗以来,地桥境修士中,除了苦舟院黄宗裳,便也只有李青云曾与他关照一二。 “为宗门效力,乃是不二分内之事,何须奖励。” 推脱一番,却抵不住掌门之命,终于还是收下了。 李青云点了点头:“你尚且年轻,旁的事情少去操心。只需经营好自己的长生大道,免得到老了,跟我一般后悔莫及。” 不二应声答是。 李青云眼瞧着他,仿佛看见了宗门数百年后的模样。 又忍不住暗自叹了口气,心想靠这些年轻人,怎么也得几百年的光景,才许能见到曙光。更何况,这个魏不二本来就不是什么天资卓绝的弟子,现今又六十多岁了,往后也未必能突破地桥境。 若是本宗地桥境长老中,什么时候,能有一位突破天人境便好了。 顾乃春原本是最有希望的,可也执错了大道,把自己突破的希望,寄托在弟子身上,这岂不是舍本逐末? “今日早点回去歇息罢,我也细细思量一番,”李青云摇了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散去,冲着不二道:“往后几日,我要跟这齐老滑头死磕一把,咱们有得折腾。” 说着,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本快翻烂的蓝皮书,开始第四遍重读。 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么。 …… 岳恒宗宗门所在,掌门别院,正屋内。 古色家具,满室檀香。 齐可修正坐在伏案前,手持毛笔写着:敏娘吾妻,自尔仙逝…… 听到接客长老的话,毛笔一停,抬起头看过来,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 “什么?这老家伙要住在这里?” 第二百三十六章 岳衡山勾心斗角 正和殿佳人再现 “他想住,你就让他住下来?” 齐可修有点哭笑不得:“这里到底是岳衡宗还是云隐宗啊?” 接客长老无奈道:“你总不能让我把他轰出去罢,好歹他也是云隐宗掌门,本宗礼典出席无缺的,面子上也要过去。” 齐可修指了指李青云暂住之所,实在没有半点好脾气:“他来本宗捧场,那是早有预谋,不安好心啊!等的就是万一那一日,有机会把那灵脉讨回去!如此险恶用心,你难道看不出来?” “这也只能怪你自己,”接客长老抬起头,也开始埋怨起来:“李青云明摆着不会放弃,你当初何必说,要是魏不二能回来,把灵脉通通归还也无妨?” “我哪里知道,那出谷传送阵都关了,还能有活人跑出来?千百年来,也没出过这事。算了,再说也无用……” 齐可修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再纠结:“西南前不久传来消息,说灵脉出了点问题,处理起来还挺棘手。既然李青云送上门来,我也正好把那烫手山芋扔出去。只不过,这货老早就开始算计,挖了个坑等着我跳,真是叫人不爽,且瞧我好生作弄一番,也恶心他一把,才算扯平了。” “那你的庆贺道场到底还办不办?”接客长老问道。 “办!你先准备着,但时间往后推一推,”齐可修说着,又拿起毛笔: “你不是说我闭关巩固境界么,我装样子也得装十天半个月罢?” …… 半月之后,李青云和魏不二已经把岳衡宗可以让外人去的地方转了个遍,逐个拜访宗内各位地桥境长老,还是来来回回反复骚扰,搅得众人谁也修行不成,各个怨声载道,齐大掌门的约见才姗姗来迟。 “李老兄大驾光临,本该小弟亲自款待,只可惜我前不久正处闭关之中,实在不大方便,还望见谅啊!” 李青云心说咱们两个肚里都是门清,你还装什么啊? 应付着与他客气两句,便说起正事:“齐老弟是否还记得几年前,你我二人的约定?” “约定?”齐可修楞了一下,接着便是一头雾水的表情: “可否说的明白些,我怎么半点也想不起来了?” 你就好好给我装着。李青云心中一声冷笑,与他回道:“老兄还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也怨不得。” 说着,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木制符箓:“不过,好在李某当时不留神将咱们的约定录了下来,今日正好派上用场。” 只见他向那符箓中微微注了一道法力,便听见里面传来李青云和齐可修的对话: “若是时日久了,本宗牵扯的诸事风平浪静,又或者本宗弟子戴罪立功,让宗盟网开一面,老弟可否重新考虑此事?”这是李青云的声音。 “唉,直接和贵宗交易,是万万不妥的。若是那个魏不二还活着就好了,我大可以将灵脉划到他个人名下,你们宗内自行协商便可。魏不二是此战天大的功臣,如此一来,任谁也不好多说什么。”这是齐可修的回话。 齐可修听了,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此事!齐老兄提起这个约定,难不成……” 说到此处,似乎才看见跟在李青云身后的魏不二:“难不成,这位就是……” 李青云面带微笑,拍了拍不二的肩膀:“没错,这个年轻人便是本宗弟子魏不二,先前因传送符出了问题,流落异界,兜兜转转,几经生死考验,才复还我宏然界。” 不二拱了拱手,不卑不亢道:“见过齐掌门。” 齐可修眼瞧着不二,心说怎么才几年的光景,竟然突破了通灵境?便也是颇为欣赏地点了点头:“果真一表人才,怪不得会在傀蜮谷大典中大放异彩,勇夺榜眼……”便是好一顿夸,一时半刻都停不下来。 他夸得越厉害,李青云越是面上挂不住。 这便是说云隐宗无人慧眼识珠,要早就把魏不二作为本宗弟子派入谷中,还有岳衡宗什么事啊? “齐老弟,”李青云着实听不下去了,连忙打住他,把话题拉回来:“老兄此番前来,正是为了此事。你看,魏不二现今已然回宗,按照咱们先前的约定,那西南的灵脉,齐掌门是否该……” “好说,好说!”齐可修答应的十分痛快。 李青云倒被他说得愣住:“齐老弟这是答应了?” 齐可修笑道:“既然咱们先前说好,此事自然算数,齐某岂是言而无信之人?再者说,本宗能得到西南灵脉,也全是多亏了魏小兄生死不顾,奋勇杀敌,才立战功。我们知恩图报,也不会做这等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之事。” 说着,话锋一转:“不过,有两件事,须与老兄提前交代清楚。” “请讲。”李青云早就知道,齐可修哪里会这般痛快。 “第一,西南那处灵脉,本宗这几年已然派遣弟子去经营,投入了不少心血和资源,护山大阵都安置了,若要我们全盘转让,绝不可能。最多,我们划出一部分,转给你们。李老兄若是觉得这点不能接受,本宗便是真的背上背信弃义之名,也绝不会做半点让步。” 这一点李青云倒是早就想到了,自然也在自己的底线之内,便回道:“贵宗苦心经营,这个自然合理。至于,把哪一片灵脉还于本宗,咱们得好生商量。” 齐可修接着说道:“第二,贵宗目前还在宗盟惩戒之中,顾长老等人不久之后就应该去西北服役了罢?齐某自有渠道,晓得直到今日,宗盟之内对贵宗的怒火还未消歇。故而,现今把灵脉还给贵宗,仍是顶风作案,实有风险。” 他想了想接着说道:“本宗拿到这片灵脉,乃是受了魏小兄的恩情,现今要还这恩情,自然也要还到魏小兄的头上。” 李青云越听越不大对劲:“齐老弟此言何意?” “我的意思是,”齐可修顿了一下,双目精光一闪:“灵脉我可以给,不过要给到魏小兄的名下。” 李青云听了,心念急转: “这厮故意要恶心我!” 想了想又觉得,给在魏不二名下又如何,总归是本宗的弟子,回来宗内再行转让,不就是倒一手的事么。 正要答应,又听齐可修说道:“而且,按照本宗长老会商议的结果,我们需与魏不二签订一份神魂协议,本宗按约定转让灵脉,置于魏不二名下。魏不二再不得转让,否则身魂俱灭。” 这一招实在太狠了! 李青云稍稍愣了一下,才和气笑道:“齐掌门何必如此做绝?对贵宗又有何好处?” 齐可修回道:“不管怎么说,魏不二也是贵宗得意弟子,给到他名下,与给了贵宗有何区别?难不成,李老兄还要与弟子争利不成?这一条老兄若是不答应,咱们的约定便也不算数。” 不二听了,稍作寻思便明白过来,心想这位齐掌门不是给我挖坑么,掌门师叔惦记这块灵脉已经不知多久,他却凭空给了我,如此一来,不是叫掌门师叔难做么? 当然,打心里面讲,对于这块西南方的灵脉,他还是有些动心的。毕竟,这样的二阶灵脉,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讲,都要远远胜过宗门分配的凡人属地。不过,他也知道,对于这块灵脉,他争不得。齐可修这样做,目的也不过是要恶心李青云,而不是他口中所说的为了回报自己的恩情。 “齐前辈,这块灵脉还请归于本宗名下,晚辈当真收不得。” 齐可修冷笑道:“我与李掌门说话,还有你这小辈插嘴的余地?我方才夸了你几句,你当真要飞上天么?” 这位齐掌门的气度可真不怎么样。 不二被这一句话堵得有点闷气,正想据理力争,却瞧见齐可修冲着自己微不可查地眨了眨眼睛。 不二愣了一下,少许读懂了他的意思。 齐可修这样说,无疑把自己也推向了他的对立面,更加亮明了他的真实目的。李青云便不至于因此迁怒于自己。 同时,这也正好堵住了不二说话的可能性,使得他只需坐着看戏便好。 不二心思急转,想自己现在也的确不好开口,更没有什么好说的,不如借坡下驴,干脆闭嘴,也不失为上佳选择。 李青云则面沉入水,暗自思量着。 齐可修这一手,算计可真是不浅。 把灵脉转在魏不二名下,自己争也不是,不争也不是。 争的话,跟小辈争利,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何况这灵脉本来就是凭魏不二的功劳得来的。 不争的话,日后这灵脉就姓了魏,自己安排分配,都得跟魏不二打招呼,做商量。堂堂一大掌门,连自家灵脉的分配都控制不了,这是何等憋屈? 再往后想,人心谁能说得准? 万一的万一,魏不二有一天,和南秋赐一般背叛宗门,又或者因一场意外,身陨道消。那这灵脉到头来,还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思了半晌,也没想出一个上佳的应对之策,终于打定主意,先把灵脉拿回来再说,便洒然笑道:“这灵脉本就因魏不二而得,归其所有,也是再合理不过。不过,本宗弟子想借用这灵脉修行,齐掌门应该不会再行干涉了罢?” 齐可修摆了摆手:“这是贵宗自家的事,我齐某人岂是那爱多管闲事的人?” 你管的已经够多了。不二腹诽。 话至于此,一切无需多言。 李青云与齐可修扯皮三日,最终敲定了转让的灵脉范围。 齐可修则代表岳衡宗与不二签了纸面上的神魂协议,双方约好岳衡宗把议定灵脉及相应地契转让于云隐宗苦舟院弟子魏不二,魏不二收下地契便拥有该灵脉属权,但不得将该灵脉属权转于他人,否则立时陨落,魂归地府。 不二按下手印,似有一道直射神魂的寒光照过,在自己的神魂某处落了一抹烙印,不由生出一股拜天拜地,虔诚无比的敬畏之心。 这协议之中,留了一个活节,便是不二若是死了,这灵脉自然可以转于他人,齐可修如此做,用意大抵是给不二留个寰转的余地。 讨债一事,不管结果到底满意不满意,总算告一段落。 李青云便又带着不二回了宗。 至于那位苦心盼望回宗的驻守弟子,却仍是被李青云留了下来,说他办事用心,表现优异,往后再接再厉,盯好岳衡宗一举一动,宗门自有奖励。 苦也!那人心中只有两个字。 不二回宗路上,便问李青云那西南灵脉该如何处置,主动提出交由宗门安排,自是想探探他的口风,省得李青云想问自己,又不好开口。 李青云只笑说不急,回去看看众位院主长老是何意思。 待回了宗,不二与李青云打了招呼,便自顾回了苦舟院。那本《圆光术》他已惦记了多日,刚翻开第一页,正要好生研究。 忽而又听见门外传来一声清鸣。 “又来?” 便走出屋,伸手接过黄芒,竟然还是李青云召唤。 这回又是何事? 稍作寻思,只猜多半与西南灵脉有关。便径直遁去掌座峰,进了正和殿,瞧见殿中央除了李青云,还站着两个身穿黄衫的窈窕身影。 靠左边站着的,看容貌十分眼熟,仔细辨识,才认出是先前曾见过的月林宗地桥境修士方敏,也就是钟秀秀的师傅。 不过这次再见,她显然比上一次年轻许多,也美貌许多,不知是否是修为精进的缘故。 右边这位黄衫佳人,肌肤胜雪,含笑癫花,更是美若天仙,不必再提。 “钟师妹?” 不二满脸惊喜,唤出了她的名字。 第二百三十七章 怜人不愿归 秀心泛涟漪 李青云正与方敏好生说着话,看见不二走了进来,点了点头,便与他说道: “不二,这位是月林宗的方敏师叔,还有她徒儿钟秀秀,想来你先前是认识的。钟师侄因有要事,须在本宗暂住一段时间。我已与宝慧院主打过招呼,在碾冰院为她安排了住处。” “正好你二人原本相识,便由你带她去碾冰院,早些安顿下来。往后几日,你带她在本宗四处转转,熟悉熟悉环境。钟师侄有什么需要,你尽力帮着解决。若是解决不了,便来问我。” 要事?想来方敏便是专为此事而来。月林宗和云隐宗素来关系还不错,帮个忙什么的,倒也不在话下。 不二心里打了一个疑惑,正要开口问是什么要事。 想了想,又觉得掌门不说,自己还是少多嘴的好。 便不做犹豫,痛痛快快答应下来。 “如此,就有劳魏兄了。” 秀秀见不二答应的如此干脆,冲着他微微一笑。 不二则看见她笑靥如画,又温柔娴静的模样,心中暗想倘若每天都能看见这样的笑容,倒也是一件愉悦身心之事。 方敏对于不二,早先便有颇深的映像,这会儿再见,眼睛盯着他,心中却有些不甘心。少许又问了不二几句,大抵便是出身啊,修行经历啊,这次去异界的经历,等等。 不二心说瞧这位方师叔的架势,怎么跟要给徒弟选丈夫一般,什么都问。但也虚虚实实答了。 李青云笑道:“魏不二乃是本宗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弟子,想其三十多岁的年纪便已突破通灵境,还在傀蜮谷大典中取得如此优异的成绩,放眼宏然界能找出几个?” 方敏笑而不语。 李青云又与不二嘱咐几句,忽然想起什么,从后殿唤了一声,走出两个模样一般的美貌少女。 “醒了?” 不二自然认得这是青羊镇李老汉家的双胞胎女儿。 “今日方醒。到底是凡人的识海禁制简单一些,便将她们二人先唤醒了。顾长老和木晚枫只怕还得耽搁一段时间。” 李青云冲二女点了点头,便将其中一个指到了不二近前:“这姑娘叫李苒,是二人中的姐姐,你带她回青羊镇,交还李老汉。” 又招了招手,将另一个唤在自己身前:“见了李老汉,你便告诉他,他小女儿李丹天资不错,有成就大道的潜质,现已被我收入门下,值得喜贺。待李丹在门中修行一段时间,我自会安排下山,与他相见。” 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瓶丹药和若干凡人用的银两:“这瓶延寿丹,于凡人来讲,大有延年益寿之效,与这些银两一并教给李老汉。” 自古凡人被测出有修仙的资质,都是家门之中天大的喜事,故而李青云才会说值得喜贺,李老汉自然也没有不愿意的可能性。 李青云交待完此事,便叫不二带着秀秀和李苒一并离去。 三人方出了殿外,行了没几步,李苒便冲着不二跪倒在地:“请仙师不要将我赶下山!” 说着,跪在地上猛力地磕头,脑袋磕在地上的石板上,敲得咚咚直响,鲜血沾了满额头。 秀秀连忙把她扶起来,再一看,这姑娘脸色煞白,满眼都是泪水,两颊许是眼泪和鲜血混在了一块儿,划了几道淡红的痕迹。 “你有什么话好好说,干嘛要把自己弄成这般模样?多疼啊。” 秀秀眼看着李苒的模样,不知怎么竟然触到了心底柔软的一块儿。别看她平时聪明灵慧,对付旁人手段厉害之极。但对于真正的可怜人,却未必能硬得了心肠。 李苒抹了一把血泪,哽咽道:“我不想回去,我也想和妹妹一样修道。” “为什么?”不二说完,就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修道的人,除了长生,还有别的原因么。便接着问道: “你怎么不跟掌门师叔说?” “他说我资质不好,”李苒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有点不大对劲:“而且,我有点怕掌门。” 不二心说掌门师叔身居高位已久,自然有股威严,小姑娘怕他倒也是应该的。 想着,便探了一道神识进入她体内,只见经脉比自己往昔还要阻塞,果然不是一块儿修仙的材料。 “怎么样?”秀秀问道。 不二摇了摇头:“比我当初的资质还要差。” 李苒听了这句话,知道魏不二无意收下自己,立马又跪了下来:“仙师若是赶我下山,我便永远跪着,跪到死为止。” 看她的模样,绝不是为了达到目的,随口说说。 秀秀便猜其中定有隐情,便与她说道:“你若是说实话,这位仙师哥哥说不准就答应你了。” 李苒默声不语,看神情似乎挣扎着什么,半晌才低声说道: “我要报仇。在青羊镇外的林子里,发生了什么,虽然没有看见,但我都能感觉到,什么都能感觉到。如果不能杀了‘他’,我活着还不如死了。” 说到后面声音几乎已经听不见了,抬头眼看着二人,眼神里全是死气:“仙师若是不收下我,我真的会死的。” 这已经是一个心智和年龄不相等的少女。 不二和秀秀看着她悲戚的神情和坚定的眼神,万分肯定这话她既然说出来了,就一定可以做到。 如果现在就把她带下山去,那便真的是要将她逼上绝路。 不二有点为难了,寻思半晌,心道:“她虽然资质很差,但岁数还小,倒是不算彻底没有踏上大道的希望。不如把她留下来,我虽然没有收徒的资格,但给她寻个杂役的活计,偶尔抽出时间教教她,总比让她自生自灭的好。” 至于向那人报仇,便是缥缈无尽的希望了。 一来寻不着人,二来李苒也多半不可能做到。但有一点微渺的希望,足以支撑她活着走下去,总比暗无天日的绝望要好得多。 便如数年前的自己,正是靠着萤火般的渺茫希望,坎坎坷坷,曲曲折折,走到了今日。 正要开口,却见秀秀忽然伸手摸了摸李苒的脑袋,扭头冲着不二说道:“魏兄,我有一个提议。” “什么?” 秀秀拿出一叠布绢,帮李苒把脸上的血泪擦干净,又为她摸了一点止血疗伤的药膏:“咱们两个一起教她。”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不二却可以明显从中感觉到一点点兴奋。 “你跟我,咱们合作一把,看看能不能帮她打开修行之门。我知道这很难。但越难,才越有挑战,不是么?” 秀秀承认,提出这个提议,她有些私心。 如果不二答应,那么两个人就有了一个合理的借口,时常联络沟通交流。 “日久生情,不都是这么来的么?” 她看不二的眼神放着光,轻轻说道:“我知道,在云隐宗,通灵境弟子是不可以收徒弟的。但是我们月林宗,开门境后期的弟子,便有收徒的资格。我可以先将她收下来,你挂一个名,咱们一起教导她如何?你的第一个徒弟,也是我的第一个徒弟!” 这样多好啊。这一句话,秀秀却没有说出来。 很少有人会想到联手教徒弟,尤其还是两个修为原本就不怎么高的低阶修士。自己的修炼已经很不容易,还要分出心神教别人么?更何况,眼前这个徒弟,资质差得可以。 对于秀秀这样非常不合情理的提议,不二偏偏心动了,点了点头:“有点意思,那谁来主教呢?” 秀秀想了想,回道:“我来吧,毕竟她是个姑娘,跟在我身边方便一些。” 她的心情微微有些激动,一起教徒弟,这是多么亲密的举动! 李苒看二人已然答应,而且结果远远超过自己的希望,激动得难以言语,只知道不住地磕头,以示心中万分感谢。 “别磕了,”秀秀笑道:“要不然,我的药就白抹了。这膏药可不便宜。” 李苒这才破涕为笑,在秀秀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看着眼前两位还未正式拜上的“师父”,眼神之中的死气渐渐散去,似乎重新看见了生的希望。这温暖的瞬间,让她几乎要觉得数日前那苦痛到极致的记忆,只是一场幻觉。 “我住在哪里?”她忽然想到这个问题,眼巴巴瞧着秀秀:“我不想下山。” 秀秀却看着不二,眼含笑意:“我也不知道,我又不是云隐宗的修士。咱们师徒两个,还得看看这位本地修士怎么安排呢。” “你们两个今天先住在碾冰院罢,”两位都是姑娘,不管怎么说,还是住在碾冰院比较合适。 不二又想了想,觉得有必要带着李苒回青羊镇一趟:“咱们明天一起去青羊镇,李苒总得看看李老伯,让他安下心。我也好把掌门交代的事情办妥了。” 秀秀笑道:“魏兄这个安排,比较妥当。” 李苒犹豫了一下,经历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有点害怕,害怕看到熟人,更害怕看到含辛茹苦养育自己的爹爹。但最终,拒绝的话没有说出来。 不二带着两个人去了碾冰院,掌门既然已经吩咐,碾冰院早就派人安排了房间。因为即将分派属地和尚未婚配之故,不二在碾冰院又格外有些面子,李苒的住处也有了着落。 李苒进了自己的屋内,躺在床上,疲惫和难过的心情交加,很快便睡着了。 秀秀一个人走了出来。 抬头一看,不二默默站在外面,笔直身子等着她。按照宝慧师叔的规矩,碾冰院是不许男弟子入内的。 煦日和风,日光格外明媚。 他的半头白发在步入通灵境之后,就复还了乌黑的颜色。整个人精神了很多,但数年前略显青涩的气质却消磨殆尽。成熟也好,稳重也罢,总归是在异界苦旅中磨砺出来的气质。 比原先耐看多了。她忍不住想到。 虽然早就过了岁数,但少女心竟然有点萌萌而发的感觉。 “你这次来,究竟有什么要事?” 不二和声问她。 “你猜。” 秀秀一笑,如清水泛涟漪。心道,还不是为了你啊。 第二百三十八章 凡人命多舛 向道心坚定 秀秀来云隐宗的目的,不二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 说到底,他也不是一个好奇心十分重的人。 倘若事情与自己没有太大关系,他不愿意强人所难,问出一些所谓的真相。 另外,不二觉得,如果秀秀想告诉自己,迟早也会说。如果不愿意,逼着她说一些谎话,也没什么意思。 对于不二这样淡然又利落的终止疑问,秀秀很欣赏,又稍稍有些失望。 其实,为了名正言顺地待在魏不二身边,她也着实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这才能说动方敏亲自到云隐宗,把自己的事交代给李青云,卖了对方一个人情。 不过,这里面的因果缘起,她暂时还不打算让不二知道。 毕竟,大道机缘十分玄妙,苏日安自己现今还可以清晰地感应到不二身上传来的那股跃动,但如果让不二知道此事,之后会发生什么变化,那可就说不准了。 她想了想,反倒是问起不二:“前几日你不在,是不是和李掌门去岳衡宗了?” “你怎么知道的?” 不二楞了一下。李青云带着自己去岳衡宗的时候,并没有将此事告诉旁人。回来后,李青云也叮嘱自己,先不要将此事传出去,以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这么明显的事情,我自然是猜出来的。” 秀秀忽然心情不错,伸了个懒腰,指了指此地云雾缭绕的仙家景致,笑道:“你先前不是说要带我四处瞧一瞧么,今天我来了,总该把承诺兑现了罢?旁的事,咱们边走边说。” 不二只说好,便带着秀秀在宗内三峰各殿到处转一转。 其实,宏然修士宗门内的景观大多趋近相同,不过是云山,雾海,松林,等等之类。 不过,月林宗的基础功法大多以月光照射散发的能量和木灵气为基,故而宗门之内,一半栽植了大片森林,种了各式各样奇花异植;另一半则布置了一个庞大的四阶幻月阵,夜晚可以大量吸收月光的能量,到了白天就可以幻化出一个近乎真实的月亮。 在这幻月阵内,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总是明月高悬的样子。 所以,对于云隐宗的云山雾海之景,秀秀还是觉得颇为新鲜。 一路边赏风观景,边说起了她的猜测: “傀蜮谷大典之后,你们李掌门心急如焚地去了岳衡宗。这事知道的人不少,我便猜测他肯定是惦记着岳衡宗白得的西南灵脉。当然,往后发生的事,也验证了我的猜测。” “岳衡宗的大小庆典,但凡地桥境修士可以去的他一个不落。每次捧场,据说都带着不轻的贺礼,这心思再明显不过来了罢?定是李掌门跟岳衡宗掌门齐可修提起归还灵脉之事。齐可修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并没有把话说死。这才钓着贵宗李掌门不上不下的,不想彻底放弃这灵脉。” “这次我跟师傅来到贵宗,等了李掌门几日,问起他的去向。掌座峰弟子也不大清楚,但大抵是往东南方的,还带着你一同离去了。” “你新近回宗,按说李掌门也没有什么事非要带着你一起去办。不过,贵宗往东南正是岳衡宗的方向。再联系李掌门先前的举动,事情的真相便很明显——你们两个一定是去岳衡宗讨债去了。而且,李掌门既然这么着急非要带着你一起走,那么,齐可修当初没有把话说死的原因多半与你有关。” “要我猜猜,大抵便是碍于宗盟的惩戒,岳衡宗不敢把灵脉归还贵宗。但若是你还活着,他们便可以把灵脉还到你的名下,如此之类。” 只凭一些凤毛麟角的信息,秀秀便几乎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有一些微末细节都猜了出来,这脑袋里装得都是什么? 不二苦笑,只觉得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已经把真相猜得差不多了,我还能说什么?都说你聪明,没想到聪明到了这般地步,假若天上有神仙,恐怕也比不过你。” 说罢,心中暗道,你如此聪明,往后谁还敢在你面前说谎啊? 从小到大夸秀秀聪明的人多了去,她早就磨起了耳茧。 但偏偏今日的夸赞,分外讨喜。秀秀听着,心里面也是十分欢愉。 “那你要不要猜一猜,我们两个此行结果如何?”不二这回是真的有点好奇了。 秀秀想了想,回道:“若是要我猜,李掌门的目的应该没有达到。或者,没有完全达到。” “为什么?”不二问道。 秀秀抬头,四处望了望:“如果李掌门把灵脉讨回来了,按理说这是大喜之事,早应该告诉宗内弟子,大家借喜同乐,筹备贺典,提振信心才对。” 说着,她顿了顿,脸上有些戏谑的笑容:“说实话,贵宗这两年诸事不顺,倒霉到家,也该有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了。可李掌门偏偏只字不提,你也一句不说。这便说明,事情不是很顺利。但若说彻底没有达到目的,似乎也不像,先前在正和殿,看李掌门的神情,似乎心情还算不错。倘若他惦记了这么多年的灵脉没有讨回来,应该不会是这幅模样。” 说到此处,秀秀忽然转身,美目看着不二:“以上,都是我刚刚想起来的。照这般推测下去,难不成……” 不二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苦笑一声:“不必再猜,我知道你聪明绝顶,什么都知道。没错,岳衡宗齐掌门已经要把西南灵脉转到我的名下。” 说着,便将此次跟着李青云讨要灵脉的过程,大抵告诉了秀秀,包括岳衡宗内博弈的过程,还有最终神魂协议上的活口,等等。 秀秀听罢,忍不住笑道:“还有这等好事,那我得先恭喜你了。原本就富得流油,现在身上又加了半座二阶灵脉。只可惜你尚无妻室子嗣,要不然又是一个崭新的修仙家族冉冉升起。等你日后发达了,有什么好处,可莫要忘了我。” “这灵脉我要是能做的了主,分你一半也不在话下。” 不二看着她,苦笑道:“你这般聪明,也能看出来罢。掌门师叔是绝不可能让我独自占有的,更何况,云隐宗下一步发展,也需要这片灵脉。” 说实话,眼看着一大片二阶灵脉挂在自己的名下,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但眼下的形势,不二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我开玩笑的,这你总能听得出来罢?”秀秀莞尔一笑:“不过,这灵脉现在挂在你身上,李掌门只怕有的纠结了,暂时也不大好安排。” 说着,又想起什么,忽然说道:“说起这灵脉。有一件事,你千万要注意。” 不二扭头瞧她,只见人是满脸郑重的神色,便问:“什么事?” “倘若贵宗李掌门,又或者旁的人,让你立下字据契约什么的,死后交出灵脉的属权,”秀秀的神情愈加认真:“你千万不要答应。” 这其中的道理再明显不过。倘若不二立下这样的生死契据,那么之后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秀秀便是这个意思。 “我明白。”不二点了点头。 二人边游边说,时间过得飞快。 到了晚些的时候,不二将秀秀送还碾冰院的时候,李苒已经醒了过来。 小姑娘似乎以为二人将她抛下了,可怜巴巴地站在碾冰院门口的石阶上,焦急张望着。直到看见二人复还的身影,才松了一口气。 “放心罢,”秀秀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笑道:“我们不会丢下你。” “我们”这两个字说出来,她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很踏实又知足的感觉。 …… 翌日清晨,不二便来找秀秀和李苒。三人一起去了青羊镇,径直找到李老汉家,远远便看见门口人头攒动。 不二立时觉得不大对劲了。 匆匆遁过去,才知道就在昨晚,李老汉和老伴两个人突然暴毙而亡,镇上的仵作查过,认定是夜间未关窗户,着了凉风,中风而亡。 李老汉在镇上再无亲朋好友,住在近旁的邻居正商量怎么把老两口安葬了。 秀秀和不二验过尸身,发现死因的确是中风。但不二总觉得这件事来的有点太过突然和蹊跷,可一时间也理不出个头绪。 李苒知道这个消息,当场哭得昏了过去。醒来后,接着哭的稀里哗啦,一天一夜也不得歇息,只把嗓子哭哑了,一声都发不出来。 不二和秀秀帮着李苒安葬了老两口,心情也是不大好过。 想李老汉辛苦一辈子,好不容易晚年得子,还未得享福,便遭遇几多不幸,到最后竟然落了这般下场。 凡人的命,总是这般脆弱又不堪。 向道之心便愈加坚定。 李苒失魂落魄地为李老汉守了几天灵,人已经摇摇欲坠,不知什么时候又昏了过去。这姑娘的经历,也足够苦了。 丧事罢了,不二和秀秀带着李苒回了宗,并将此事告诉李青云。 李青云亦是面露悲戚之色,把李丹叫过来,亲自带到青羊镇,叫其尽了孝道。李丹固然难过,但悲恸却不及她的姐姐了。一日后,二人返宗,此事告一段落。 往后一段时间,李青云叮嘱不二暂时不要离开云隐宗附近,关于西南灵脉之事,还需研究定夺,要他随时等候召唤。 不二则把主要精力放在堪悟那本《圆光术》上。但通读一遍,才发现自己拿到的只是《圆光术》的一段总诀,往后的查事诀,治病决,驱邪决,开光诀,通灵诀,惩恶诀,寻师诀等七个法门通通不见。 旁的倒还还说,只是与预测未来有关的查事决才是不二最需要的法门。没有这个,说什么都没有用。 如此一来,通灵境的主修功法还是没有着落。 与秀秀问了月林宗的情况,便晓得月林宗也没有不二需要的功法。 二人商量一番,决定等过一段时间,李青云召唤之事罢了,还是得去一些大型的交易坊市或者拍卖行看看。 这段时间,秀秀也有自己的修行,当然更重要的事,是确定不二身上关于自己的大道机缘究竟是什么。目前,并无进展。 李苒在一度消沉后,终于打起了精神。 不二给了她一本长生功,作为入门的基础功法,又如那斗笠男子先前教导自己一般,将修士界一些基本的常识和修行的基础法门教给她。秀秀则主要教给她一些开启内海之门的窍门。这个窍门,不二是教不了的。毕竟,他当初走了捷径。 虽然二人教导很认真,李苒学得百倍努力,但能不能打开内海之门,全看她的命运造化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因秀秀总与不二待在一起,便难免听到苦舟院师兄弟的玩笑话。这也让她颇为困扰。 不二便想起云隐山脉深处,先前带着木晚枫避难的那个木屋。 想了想,干脆把二人带到那木屋中待一段时间。 站在木屋之中,开窗望外,远山,森林,绿地,不时有温驯的野兽经过,着实让人身心愉悦。 “魏兄,”秀秀见了,很是欢喜:“这里风景很不错啊,你是怎么找到的?” 不二便与她说起数年前,那位斗笠前辈考验自己的故事,这木屋便是那个时候的光荣成果。 秀秀老早听他说过此事,如今见到亲身而至,见到实物,不知怎么鼻子一酸,心想往后有我在,你再也不会受这些委屈了。 不二白日里与两人在一起,到了夜晚便悄悄溜出来,去那树洞中见自己的便宜师傅。先是把此番去岳衡宗的情况告诉他,又把自己还没有寻到主修功法的事情说了出来。 “灵脉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你不要太当紧。” 那老者的意思很明白:“修行修行,关键在自己,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了大道修行。” 说完,便不再提及此事,而是更加关心不二的修行:“你现在境界是上来了,但是斗法的手段是不是又落下了?” 的确,到了通灵境之后,不二的斗法手段便不大够用了。 虽然有顾乃春的青云剑,但却不敢轻易拿出来,否则叫旁人看见,真不好交代。石追月的圆明剑诀,他修的还不到家,对付开门境修士还可以,再往上便要闹笑话了。 于是,那老者还是叫他把红芒利刃作为主战手段。 虽然,老者传授的那段神秘口诀,已然不能帮助他提高修为。 但忽略其中吸纳灵气转换法力的法门,单看那红芒利刃总共三十二招,其中八招往后到十六招,便是专门用于通灵境修士修炼杀敌用的。 而且,照练会前八招,开门境弟子都难以对敌的架势来看,这八到十六招的威力自然不必说。 那老者非常自信:“臭小子,你现在把这八招练会,同阶的修士,大多不是你的对手。待你的修为提高了,这利刃的威力自然更加不可思议。” 不二现在当然不会觉得他是在胡吹大气了。 总归不二现在也没有主修功法,没办法提升修为,便干脆趁这段时间,专心与老者修习这红芒利刃。若是往后遇上敌人,胜算便更要大一些。 却没有想到,便在这段修习的过程中,源于那冰凤纹身的缘故,极为玄妙的事发生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晚枫一日醒 旧地难重游 “我教给你的云刃诀,怎么成了这幅鬼样子?” 那老伯看着眼前法力凝结的利刃,一时间有些诧异了。 这利刃形状倒是未有太大的变化,只不过刃芒的体积大了数倍,气势胜过先前许多。这也很正常,毕竟修为境界与原先远远不同。 但利刃的颜色却很不一样了。现今主体虽然还是红色,但刃身多处却出现了深蓝色的条纹,还不住地散发着阵阵极寒之气,把这树洞中变得与冰窖一般寒冷,足以叫人牙关打抖了。 “大概是在异界碰到的那冰凤干的。拜她的冰凤纹身所赐,我现在内海之中的法力都带着寒冰属性。” 关于冰凤的事情,不二先前已同老伯讲过。 他也不知自己该感谢那冰凤,还是该记恨她。虽然她的纹身寒潮让自己一度遭受了极大的痛苦,但也曾救过自己的性命。最重要的,如果没有她的诅咒逼迫,自己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突破通灵境。 只不过,不二至今还不大搞得清楚,她对自己身体做的这些改造,还有在毕蜚和那人面蛇身镇海兽的额头留下两道纹身,究竟是何用意。 像这样手脚通天的庞然巨物,没必要要跟一个小小的低阶修士过不去罢? 便将这疑问教给了自己的便宜师傅。 但他想不明白,那老伯也想不明白: “我怎么知道?这种等阶的老怪物,脑子多半都有些问题。” 而且,听他的话音,似乎对这类老怪物没什么好印象。 不过,只从眼下来看,冰凤的改造,显然为不二带来了极大的好处。 二人在树洞之中,好生研究了一番,越研究,越是惊喜连连。 那老者有意引导不二将那蓝色的极寒之气尽量集中在利刃的边缘,尝试了多次,也失败了许多次,最后终于成功。 那刃芒附上了冰凤的这股极寒之气,便多出了“锋利”和“急速冰冻”两种属性。 第一种属性让利刃比原先锋利数倍,急速状态下,大多数同阶护罩几乎起不到太大的防御作用,一击而破。 倘若不能击破目标,第二种属性便可以发挥作用了。只需稍一接触,利刃便可以迅速让目标表层结起一层厚厚的,极为坚硬的寒冰。 那老伯试了试,以他眼下的修为击破寒冰倒是轻而易举。但若是换做通灵境修士,除非有特殊本领,否则一时半会儿拿这层寒冰也是束手无策。 不二自打从冰凤处获得这奇异纹身,便一直未曾有功夫集中精力好生研究过。所遇对手便是苦脸修士和顾乃春这样够不着的地桥境高手,几乎毫无反抗之力,也没有使用这利刃的余地。 如今眼见这利刃的威力变得这般生猛,自然大为欣喜。忍不住在想:“那冰凤果然是堪比悟道境的存在,随随便便一个举动,便叫我获益匪浅。却也不知我这般苦苦追寻,有朝一日,是否也能成为那般俯视天地的存在。” 不过,现在遥想悟道,便如同痴人说梦一般,不切实际。 他摇了摇头,把这痴梦甩了个干净。 再往后几日,他白天依旧回那木屋之中,与秀秀和李苒待着,好好感受一翻为人师的滋味。 李苒的悟性很不错,不二和秀秀教什么,她一听便懂,一学便会,简直有如神助。 不二看着眼前两个不世天才,时常会想,自己是不是生了一个假脑子,才会如此之笨。 更离奇的是,李苒的各处经脉明明堵塞得厉害,但似乎根本没有影响她用基础功法吸纳灵气。她吸入体内的灵气,很快便到达了巨阙穴附近,微弱且不停地冲击着穴位。说微弱,自然是因为这里的灵气有些稀薄。 照这样的情形来看,再过不久,这股灵气便会接近内海之门—气海穴。到那个时候,就应该为她寻一处一阶聚灵阵法,着手准备打开内海之门。 对于李苒的情况,不二和秀秀皆是一头雾水。这着实有些颠覆了二人过去的人生里,对天赋和资质的固有观念。 “难不成,她经脉只是看起来有点堵?又或者,还有一处隐蔽的经脉,藏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不二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但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 “不大可能,”秀秀分析:“李掌门也测试过她的资质,如果是你说的这两种情况,他应该早就可以看出来。我倒是觉得,这情况说不准和她的镇海兽有关。” 不二心想,这倒是很有可能。 毕竟以镇海兽的玄妙,人族修士自生至今不停地探索,也没有彻底揭开所有奥秘。 对于李苒而言,此刻经脉还是不畅,内海之门也未打开,凭不二和秀秀的本事,当然看不到她内海之中的镇海兽究竟是什么。 或许,一切谜题只有等到她真正打开内海之门那一天,体内的镇海兽初现峥嵘的时候,才能解开。 到了晚上,不二便偷偷溜去找那树中老者,跟他继续修习那段神秘功法和功法所附的《云刃诀》。 “云开日初照,升高望河曲。云动水奔流,落鹤寻归路。云阔转八极,飞鸟承重翅。云帆挂九天,走路奔万里。云聚遮望眼,隐石抱元气。云去风雷歇,灭相成虚幻。”他脑海中默默回忆起那功法的总诀。 按老伯所言,这口诀中每一句便对应着一段分诀,每一段分诀便适用于一个境界修炼。 第二句“云动水奔流,落鹤寻归路”对应的云落诀,正适合通灵境修士修习。 提到此处,不二自然生出一个疑惑:按照这样的逻辑,第三句云飞诀便适用于地桥境修士修炼,第四句云走诀适用于天人境修士,第五句云隐诀难不成是悟道境修士修炼的? 那么,第六句呢,难不成,还有更高一层的修士? “我怎么知道?”那老者没好气道:“我手中也只有前三句的详细口诀而已。” 如此,再不必废话。 云落诀前半句云动水奔流,后半句落鹤寻归路分是两种意境,一为云雾变幻、流水自然之境,一为寻本溯源、追究根本之境,两个半句本身都配套一段细致复杂的口诀,且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细细体悟。 那老者将不二领入了门,往后便得靠他自己慢慢体悟。 至于这功法所附云刃诀,第八招到第十六招,便是围绕云落诀的奥妙衍生出来的诸多变化。 现下老者虽然将招数通通交给了不二,但短时间内他也只能使出来前几招,再往后,便需要对云落诀有些颇深的体悟。 饶是如此,也足够让他战力大增。 在不计较法宝的情形下,同阶修士中应该也少有敌手。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月许。 某一日正午,不二正在木屋中参悟云落决,秀秀则运法指点李苒。 便在此时,忽然响起“吱”的一声,木屋之门轻轻打开了。 不二微一抬头,向门口看了过去,心中已有猜测。 “木晚枫?”他第一件时间想道。 除了木晚枫,再无旁人知道这里。 当然,不敲门便进屋,也是木晚枫的习惯。 “魏不二,你果然在这里!” 木晚枫的声音里满是惊喜。 她把门开了一半,第一眼先瞧见不二,但未等嘴角翘起来,却又瞧见了秀秀和李苒,不由自主地楞了一下,才重新显出了笑容: “原来月林宗钟师妹也在这里,我是否来得唐突了?” “不碍。”秀秀起身与她打了招呼,转头又瞧了一眼魏不二,心说你不打个招呼么。 不二见木晚枫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自然十分高兴,连忙站起来,问道:“瞧你的样子,看来掌门师叔大功告成了。”又问她什么时候醒来的。 木晚枫笑道:“刚醒不久。” 她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苦舟院找不二。得知不二出了山门的消息,便隐隐猜测他去了木屋。一路兴冲冲地寻了过来,不过眼下这兴致已被一盆凉水浇头。 不二便问那日她被击晕前发生的事情。 木晚枫简要与他讲了一些,却是略去了自己找来霍虎去击杀贾海子的事情。 至于魏不二那晚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原本很有兴趣知道,但此刻又忽然不想听他讲了。 “对了,” 她恍惚了半晌,忽然想起什么,便与不二说道:“顾乃春也醒了。不过,他似乎记不起到青羊镇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只知道贾海子被一个黄角魔所杀。虽然他现在没有道理再去杀你,但你还是要多加小心一些。” 不二略微有些吃惊:“他不是得了失心疯么?又好了?” “失心疯?”木晚枫摇了摇头:“我看见他的时候,人挺正常的。就是贾海子新死,难免有些伤心罢了。” 不二听罢,脸上稍稍有些沉重。 对于自己而言,疯了的顾乃春,显然要比清醒的顾乃春更加安全。毕竟,杀死贾海子的真凶便是自己,还有秀秀。而顾乃春最心爱的法器青云剑,也被自己拿去了。现在就藏在云隐山脉之中。 这两件事,若是露出什么马脚,那可真是糟糕。 木晚枫与不二匆匆说了几句,便寻了借口离去了。 不二想要送一送,却被她一口拒绝。 二人望着她的倩影渐渐消失在林木间,便返回了屋中。 “你不是说这屋子是你一个人盖的么?”秀秀面带微笑,忽然开口问道:“怎么她也知道?” 不二楞了一下,哑然无语。忽然想起,关于和木晚枫曾经一起干的那见不得人的交易,自己是没有对秀秀讲过的。 …… 屋外林中,木晚枫行了数百丈,回头一瞧,不二已然回了木屋之中。 她脸色微微一黯,稍稍有些神伤。 在魏不二流落异界的那段时间里,她偶尔会到这间木屋之中看一看。 不过,往后这木屋只怕再也来不得了。 正在加班,有可能要通宵,更新只能推迟到明天了,万分抱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章 西北征兵钟一响 岁月无忧换新颜 指点徒弟和修行功法交替的日子过的飞快。 又有秀秀笑语相陪,那时间更是未等察觉就过去了。 又过几日,李苒的修行进度渐渐落了下来。灵气冲到了上脘穴,试了几次,都冲不过去。 这显然是因为没有聚灵阵相助的缘故,想来再耗下去,也不会再有成效。 不二想了想,还是得带她回苦舟院,找一处聚灵阵加快修行进度。 正好自己暂时用不到聚灵阵,便可叫李寒帮个忙,把自己的名额暂时借给李苒。想来,李苒若是能有二阶聚灵阵助力,再凭她的天赋,只怕突破之日也不远了。 只是,这般做法从情理上来讲,不大妥当。 毕竟,李苒目前不是云隐宗弟子,更不是苦舟院的成员。苦舟院里的修炼资源也极为有限。总共便只有一个二阶聚灵阵,李寒和另一位通灵境弟子都排队等着。自己不用也就罢了,还要把茅坑占着,实在有些不厚道。 但想来,他也可与李寒商量,尽量挑两人歇息的间隔时间或零碎时间,安排给李苒,或许也是可行的。 于是,又带着秀秀和李苒回了苦舟院,把二人安顿下来。又独自找到了李寒,将此事一说。 “这有什么麻烦的?” 李寒听了,立时心领神会,猜测魏不二肯定是想把聚灵阵给月林宗的钟秀秀用。但钟秀秀一个女儿家,脸皮薄的,定然不愿让旁人知道此事。 “不会有错。”他猜到这一层,心中颇有些得意,又有些羡慕。 想月林宗的钟秀秀大名远扬,宏然修士界不知多少青年才俊早就惦记上了。如今,竟然被我苦舟院杂役出身的弟子收入怀中,这魏不二特么也简直就是修士界励志一哥的不二人选。 越想越亢奋,当即摆了摆手:“你少跟我客气,那聚灵阵既然分配给了你,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爱给谁用,便给谁用。李苒也好,钟秀秀也罢,你不用跟我打招呼,我也懒得管。哈哈!” 说到此处,一脸戏谑的笑容:“师兄弟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不知道。” 不二便知他又误会自己的用意,刚要开口解释。 忽然,便是一阵天昏地暗的摇晃,半空之中护山大阵的光罩青芒一闪而过,天空的颜色骤暗。 紧跟着,从山门之外传来“铛铛铛!”,一连十声钟响,雄浑回荡,彻响天际。 伴随着钟声长鸣,二人脚下亦是传来一阵阵明显的震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底微微摇晃着。 “‘征兵钟’?” 李寒下意识说道,望着钟声传来的方向,转瞬间面色便有些沉重。 征兵钟一响,便意味着宏然宗盟五年一度的征兵再次开始。 这对云隐宗而言,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傀蜮谷大典之后,按照宗盟处罚,云隐宗弟子去西北驻守的名额较原先增加五倍。地桥境修士也要增加四个名额。也就是这次处罚中,明说要将贾海子征去西北前线,作为冲锋除魔小队队员,服役三十年。 为此,李青云还专程去找了常元宗某位天人境后期的大修士,耗费极大的代价,才将处罚降到兵役名额只增加两倍,地桥境修士改为两个名额。 但饶是如此,这次征兵一过,云隐宗只怕没个十多年,消化不得阵痛。 不二忽然想起,根据宗盟之前的处罚,顾乃春这次也是要去西北服役的,心中不由地松了口气。 听说顾乃春原也曾找过一个颇有能量的门路,把贾海子从冲锋除魔小队中调了出来,自己却失去了免除兵役的机会。 这回可好,贾海子身陨命丧,顾乃春多半也躲不过这一遭。 不二思了少许,忽然有些奇怪,才问李寒:“这钟声来的太早了罢?不是还有一个月才到征兵日么?” 李寒抬头望天,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往前也有提前征兵的,不过,也没有这么早的。难不成,西北发生了什么事?” 正说着,又听见一个男子肃穆之极的低沉声音,似从天外压抑地传来:“常元宗征兵使巴龙,受宏然宗盟委派,特来云隐宗征招此轮兵役,限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内,集齐所有参战兵役,否则军法处置。” 话音落罢,一股淡淡的威压透过护山大阵传了进来。 天人境修士!只要不是傻子,谁都能辨识出这股威压的等阶。 伴随着威压的降临,云隐宗山门内四处响起了慌张的呼喊声。 “快去通报掌门!” “完了,这次征兵有我!” “我的法器还得半个月才能练成啊……” 一股仓皇又无助的气氛迅速蔓延开来。 李寒的猜测果然不错,但这次征兵来的可真是太过突然,留给云隐宗的准备时间又太少。 不二听了那征兵使的话,忽然升起一个疑问:“怎么宏然宗盟征兵,却由常元宗拍来征兵使?” “你不晓得?”李寒扭头看他,才想起来:“哦,上次征兵的时候,你好像也不在宗内。” 他便大致与不二介绍起来:“西北的防线,总共有三道。三个超级大宗,常元宗,法华寺,兽人塔各负责一道防线,其余各大中小宗门都由三大超级宗门统领,征兵,分派任务。本宗依附于常元宗,征兵使自然也来自常元宗。到了西北,也由常元宗安排。” 说着,忽然想起什么,连忙往院内一处遁去,扭头冲不二道:“刘师弟正闭关修行,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这钟声,我得叫他赶紧准备准备。” 他口中所说的刘师弟,名叫刘吉,便是苦舟院第二个通灵境弟子,生性沉默寡言,与不二很少接触,也早就被确定为这次西北服役的人选。 李寒的身形消失在某间房门内的时候,秀秀从院外走出来,行至不二身边: “今年来的这么早?李掌门只怕有的忙了。” 正说着,云隐宗上方的天空忽然青芒大作,下一刻似有一道透明的光罩凭空消失,原本湛蓝色的天空瞬间变成乌云密布的模样,数十艘足有百丈长的飞鹰巨艇裹挟着惊人的气势,遮天蔽日般笼罩在云隐宗的天空上,把原本就昏暗的光芒遮挡的严严实实,仿佛无边无际的黑夜忽然降临。 一个口径足有两丈的巨大青铜色古钟静静悬于数艘飞艇正中央,一股沧桑气息自然流溢,可见岁月日久。钟身还微微晃着,连带周遭的空间也似乎缓缓扭动着,仿佛在消化方才钟响后的余威。 不二知道,外面的世界忽然出现,这是云隐宗主动把护山大阵暂时撤去的效果,以示对天人境征兵使的尊重。 当然,在天人境修士面前,这种三阶护山大阵便如同薄纸一般,毫无抵御之效。 少许,一个对比飞艇和古钟而言,极为微渺的身影飞遁到半空之中,低头不敢仰目,恭敬道:“云隐宗掌门李青云恭迎征兵使,斗胆有请征兵使,到本宗稍作歇息。” “免了。”从一艘最为雄壮高大的飞艇中传出一个冰冷的声音。 伴随声音而来的,还有一阵浩荡威压和凛冽狂风,直将李青云压的喘不过气来,眼看就要跌落地面。 “定!”他心内大喊了一声,聚起毕生法力,勉强直起身子。 “敢问巴前辈,这次征兆兵役为何会来得这么早?” 话问完了,却无人答复。半晌,从巨艇中传来一声闷雷般的冷哼,天人境修士的威压倾泻而下,瞬间将李青云扫落地面,翻了几个跟斗,蹭的灰不溜秋,才站稳了。 “还剩半柱香的时间。”那征兵使巴龙冷声说道。 搞得如此狼狈不堪,李青云再也没法拖延时间。 又过少许,顾乃春和狗戴胜两位地桥境修士,还有各院选定的服役弟子匆匆忙忙准备好行李,遁至半空之中。这般凶神恶煞的架势,谁也不敢耽搁。 百丈巨艇中的一艘忽然侧身开了一道大门,一众修士面色沉重地由此钻入巨艇之中。 顾乃春进了艇舱,又走到侧门边缘,往下面一望,由于天色阴暗的缘故,云隐宗云山雾海的奇观有些看得不大清楚,也不甚美观。他不由地叹了口气。这一去,也不知日后再有没有命,能活着回来再看一眼。 …… 征兵一事方过两日,掌门便再次召唤魏不二。 到了正和殿,不二才发现宗内好几位院主,还有执法长老元贞等人也在。 众人面前显出一个沙盘立体投影,山脉纵横,丛林浩荡,显示的正是西南灵脉的概览图。 “不二,那处西南灵脉既然已归于本宗,便该抓紧着手开发事宜,早些造福我云隐宗弟子。不管怎么说,这灵脉都在你名下,不知你是否愿意。”执法长老元贞问道。 “弟子并无异议,谨遵掌门和各位院主长老之意。” 李青云点了点头:“开发灵脉,实乃本宗大事,我想,等不久之后,便要组建一支队伍,专门赴西南,着手此事。但在这之前,需有人提前去西南踩点,摸清地形和概况,顺便与岳衡宗相关人士初步沟通对接。待大队人马到之前,也好抓紧进入状态,着手开发事宜。” 说到此处,他郑重瞧向不二:“这灵脉现正在你名下,岳衡宗的齐掌门对你又似乎并无恶意。这先一步摸底的重任,我想交给你去办。” 不二无可推脱,自然应承下了。 回了苦舟院,将此事与秀秀一说,便问她和李苒怎么办。 秀秀心道我自然要跟你同去,李苒就不大方便了。 想了想,便与不二道:“去西南踩点灵脉,看似简单,实则门道多的很。尤其和岳衡宗打交道,更要多一些心眼。正好我从未去过西南,此番便粘你的光,也去溜溜达达,顺便帮你出出主意。至于李苒,现在修行的法门都告诉她了,只需在聚灵阵里全力冲击内海之门便可。” 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又道:“西南昆弥城属法华寺治下,也是宏然修士界有数的大郡城,城中坊市和拍卖行什么的,规模也不小,说不准在哪儿就能寻到你的主修功法呢?” 不二点了点头:“但愿如此。” 忽然想起秀秀待在云隐宗的缘由,便问她:“你跟我去,不会耽搁自己的事罢?” 秀秀心说我的大事就在你身上啊。想着,便摇了摇头:“无妨,去一趟西南不耽搁。” …… 西北,青疆,一座浩瀚壮阔的怪城,城内建筑都是巨大尖角之状的石头模样。这些尖角建筑上,也可瞧见一道、两道或三道的环纹。 大多数尖角都是周身青色,高约五丈到十丈左右。间有一些黄色和红色的,体积要更大许多。 从高空俯瞰,便好像地面之上,赫然立起数不清的巨大的角魔的角,气势恢宏,触目惊心。 在怪城中央某处,又立着数个百丈之高的紫色尖角建筑,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图案。 圆形之中,则是一个雄壮宏伟的黑色宫殿,笼罩在一片冥冥漠漠的黑色雾气之中,隐隐有恐怖压抑的气息从黑雾之中淡淡散开,叫人望一眼而生畏,远隔百里,也不敢靠近。 “斯翁达!” 便在这黑色宫殿内的某处密室中,忽然响起一个女子清丽高亢的呼喝声。 紧跟着,一道霄霆罡气自她体内蓬勃而发,一路直冲云霄,化作一道红色罡芒骤然炸开。少许,又散成一团混冥之气,浩浩荡荡,溢溢洋洋,散落于天地之间。 再看密室之中,这角族女子头顶原本一尊明黄之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蜕变,一抹殷红从下而上似海潮般浩然漫过。 约莫,一炷香的时分过后,这尊黄角已彻底变为赤红之色,散发着令人畏惧的气势。 角族女子轻呼一口气,起身,缓缓走出密室。 蟒蚺带着数个青角候在密室之外,见她走出来,脸上个个都满是惊喜的神情,齐齐用角族语贺道:“恭喜岁月大尊,福禄无尽,奉天进阶!” 岁月面带微笑,冲众人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忽然从远处遁一个人影,走近一看,正是数月前在青疆之边,负责迎接自己的赤角大尊蛮司卫。 “哎呀,老夫赶了个巧啊,恭喜恭喜!”蛮司卫满脸是笑,看起来也很是欣喜,又与她说道:“天尊大人有请,你跟我走一遭罢。” 更新推迟到明天一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一章 四件事与气运之子 漠北,望风城。 虽然身处大漠边缘,枯燥干涸,少有雨露,但这正是秋高气爽的月份,又是临近黄昏的时分,日头在西半天靠近大漠边缘的地方懒洋洋的吊着,所以天气不算太热。 望风城高大厚实的城墙在夕阳金黄的光的映照下,镀了一层富丽堂皇的颜色,仿佛沙漠之缘浩浩然立起一座金子做成的城市。 昔日用来抵御北方妖族的坚韧墙壁,如今变成这幅模样,似乎也昭示着这是一个人妖两族和平共处的时代。 这段时间,也是宏然宗盟与妖族约定好的交易时间段的末期。 许多来自遥远北方妖族人赶着交易节的尾巴,带着万山中的稀有灵植、异兽身体材料、特产矿石等等,匆匆来到漠北之缘,只需提供妖皇颁发的交易许可证,再验证了妖族血脉,便可进入望风城,交换一些自己需要的东西。 这个季节里,望风城便是不夜城。 城门一天到晚不会关,近百位常元宗和阴山宗的修士,轮岗守在城门内外,谨防别有用心者混入人族领域之内。 四周的大漠都布置了境界阵法,有宗盟、常元宗和各守区的修士小队日夜密集巡逻,想要偷入境内,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此刻,黄昏的日头又降下一些,天色又暗了一点,大漠的夜将在不久之后悄然降临。 但望风城门口依旧热闹。 数百个虽然能够直立行走,但浑身布满毛发,脖颈上顶着野兽脑袋的妖族人,排成长长几列队伍,正等候入城。 这些妖族人,大抵都是通智期,相当于人族通灵境的修士。再往下,聚灵期的妖族,还是浑身野兽的模样,也没有足够的智慧用来做买卖交易。往上,妖丹期的妖族脸上已然可以瞧见些许人脸的样子了。 这个时候,忽然从北方茫茫大漠中,飞遁而来一队人族修士,分是一女四男,领头的便是一个相貌寻常的女子。他(她)们不疾不徐地来到城门口,没有排队,径直来到值守修士面前,每个人都掏出了身份令牌。 值守修士抱着一摞令牌,瞧过上面的名字,认得皆是逐风谷的修士,便逐个插入宗盟统一配发的阵盘中。 那阵盘光芒急闪,逐个显示出每个人的名字。 值守修士验证无误,又查了这两个月的进出记录,这几位逐风谷的修士的确曾出城到妖族交易货物,容貌也个个对的上。又问了几句离城的时间和情形,亦是准确无误。与值守的领队修士请示罢了,便叫几人进了城。 这一队修士进城之后,方走了不远,便瞧见了城中接应的人手。 说了几句场面话,接应的人便领着众人在城中七拐八绕,到了一处环境颇为雅致的民宅,安顿下来。 几人一进正屋,未等入座,接应者便向其中一位开口说道:“恭喜岁月大尊,修为更进一步!” 没有错,这领头的女修士正是魔女岁月。 其余几人,也都是角魔假扮。 那黄角魔蟒蚺也在其中,却不知他硕大的身子如何能缩在这样一个渺小的人族躯壳之中。 “古道友,闲话少说罢,”岁月摆了摆手,示意他打住。接着,直走几步,毫不客气地坐在迎门宽大的木椅之上,面上不经意地显露一丝疲惫的神情。 虽然附着了一层寻常女子长相的面具,将她绝美的容貌一点不落地遮掩住,但整个人芳华绝代的气质,却无可控制地四下散开。 窈窕的身形,散落的发梢,纤长均匀的双腿,无不引人注目。 连此刻慵懒的神情,都叫古有生忍不住为之一动。 这几个月的旅途劳顿的确苦重,又要时刻提防行迹暴露,不免叫人精神疲惫。 常常在赶路的时候,她便会想:“他也走过这条路,不知那个时候,他是否也跟我一般疲倦呢?” 稍稍放空少许,才回过神来,看着同样易过容的眼前人,和声道:“我既然到了人族属地,又顶了逐风谷弟子的名头,往后你便照这名头称呼我为李道友罢。” “谨遵李道友吩咐。” 这个易了容的接应人正是古有生。岁月、蟒蚺一行这次潜入人族一事,便是他一手操办。 眼见岁月入座,他连忙取来茶水,恭敬恭敬奉上。 “你此番使得调包之计,很是漂亮,也证明道友的确是人族之中,少有的精干之才。日后,也定是我角族复兴的中坚之力。”岁月点了点头,肯定他的功劳。 “大尊过奖,此番入境如此顺利,全靠您在幕后指点。” “我又没出什么力,别往我脸上贴金了。”岁月笑道:“我们皆是异界之客,对人族属地陌生得很,往后几个月,也要仰仗古道友指点了。” 古有生心说这魔女进阶赤角之后,怎么愈发谦冲了。但也不敢迟疑,恭敬回道:“属下自当全力以赴。却不知大尊此番入境,到底有何要事?” 岁月笑道:“有四件要事需办。” 她一边说,一边端起古有生奉来的茶水,只见红浓色艳的茶汤之中,飘着几根肥壮的茶芽儿,色泽乌红而光润,浓郁鲜锐的香气,一个劲儿地溢上来。 便顺着香气小酌一口,沾唇的滋味着实浓烈而甘醇。像极了思念的味道,让她觉得一见如故。 她忍不住又抿了几口,问道:“这便是人族常饮之茶么?” “这是采自西南的银灵普洱,也是修士灵茶中的上品。不知是否合大尊的口味。”古有生此番招待,还是好生花了些心思。包括这件民宅的购置,也是挑了许多地方,才最终确定的。 岁月点了点头:“这茶不错,比酒好喝的多,以后常给我备一些。” 又连喝几口,才说起正事:“第一件事,你先前不是说,有几个号称可以预见未来的异界客人么,这回正好见一见。” “属下这便安排。” “不急,”岁月接着说道:“第二件,咱们去找魁木峰。我想他狼狈逃了这几年,也应该醒悟了罢?” 古有生笑道:“若说这魁木峰,可当真厉害,宏然宗盟大张旗鼓抓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能奈何得了。不过,他现在还在风口浪尖之上,咱们去找他,是不是有点危险。” 岁月摇了摇头:“我觉得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魁木峰再厉害,现在也不过刚刚突破通灵境,战力顶多够的上地桥境修士。宏然宗盟若是真的想抓他,派几个天人境修士,或者直接请一位悟道境修士出手,早就应该抓住他了。” “大尊的意思是?” “我觉得,魁木峰现今还能活着。原因大抵有两个,第一,那位元婴后期的巴山虽暂时卸任,但毕竟还活着,谁晓得他哪一天,又会重居高位。对于普通修士而言,若是哪一个人现今就把魁木峰抓起来,继而导致什么不可预测的后果,便得考虑能不能承受得起承受巴山的怒火。” “第二,其实,魁木峰到底有没有叛变,这件事尚未完全敲定。明眼人都知道他是党争的牺牲品,那些悟道境的老怪物更不必说了,所以也没有哪个愿意出手吧?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还有待考证。” 说着,把茶杯轻轻晃了晃,古有生连忙端起茶壶给添了些茶水,便听她接着说道:“如果我的猜测是真,咱们去找他,便并不算什么危险的举动。而且,巴山有可能再次出山,到时候再找魁木峰,便失去意义了。” “我一直有点不大明白,”古有生把茶壶往下,又退了下去:“魁木峰虽说是人族千百年来罕见的修行天才,但也不至于圣族耗费这般心思去策反他罢?” 岁月笑道:“这个,我也不大清楚,是大营的意思。” 其实,策反魁木峰的原因很玄乎,岁月也是知道的。据族中一位紫角祭祀推演天命,曾算出人族近三千年的气运之子,首当其冲便是魁木峰。倘若能把魁木峰彻底拉拢过来,战力什么的,倒是小事。关键是可以在消磨人族气运的同时,增加角族的气运,此消彼长之下,人族不败也难。 对于这样的推演,岁月虽然不大相信,但也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总归把魁木峰策反到角族阵营,不会有什么坏处。 当然此事涉及核心机密,便不可让古有生知晓了。 古有生听出来她的话外之音,总归是不大方便告诉自己,便也不再追问。接着说道:“魁木峰现今据传是在西南,宗盟召集了一批修士,正在查访他的下落。那咱们是不是也去西南?” “西南?”岁月想了想,少许点头同意:“也可以,我们便去西南。至于你说的那几个人,就约在西南相见。他们既然有求于本族,腿脚便应该勤快一些。” “不知大尊所说的另外两件事,指的究竟是……” “另外两件,更急不得,往后慢慢告诉你吧,”岁月端起茶杯,又品了一些,款款闭上了眼睛,脸上的神情愈加松弛,似乎不想再谈论这些。少许,才开口说道:“正事就说到这里罢,连日来旅途劳顿,大家伙也抓紧歇息,不久之后,又要赶路了。旁的细枝末节,我们路上再细细敲定。” 蟒蚺听了点了点头:“那你也早点休息。”他此番伪装的,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小白脸,联想这张面皮之后骇人的模样,真是让人产生一种奇异的错乱感。说完,他又冷冰冰瞧了古有生一眼:“走罢。” 众人退去,便只剩岁月一个人。 她这才取下了脸上的千幻面具,露出了精致的容颜,整个人轻轻靠在椅背上,翘起了优雅的二郎腿,将茶壶和茶杯驭在半空之中,闲适地自斟自饮起来。 这茶中待着思念味道的浓香,不禁让她想起了某个人。忽然睁开眼睛,伸出右手,摊开掌心,几缕淡淡的红芒在掌间飞快流转,不久化作一面红色光幕。终于那个光点比几月之前耀眼数倍,正是自己所在的位置,也显示自己的修为取得了突飞猛进的提升。 但之前那个较暗的,代表魏不二的光点,却不见了踪影。 “可惜了,只有百里之内,才可以感应到吧……” 她收起了光幕,再次闭上眼睛,在无尽的回忆中,不知不觉陷入了沉睡。 …… 西南一带,一片广袤的丛林中。 一道红蓝二色的光刃飞快闪过,以迅雷之势将已经两个已经冻成冰块的通灵境修士,拦腰截成两半,“咚”的两声,坠到了地面之上。腰上便如做了切面图一般,鲜血也被冻住,流不出半滴。 “行啊,你这一套连招愈加纯熟了。” 秀秀从不二身后走出来,连忙把二人身上的储物袋都收了起来:“快走罢,莫要被旁人看见。” 不二听罢,也不做犹豫,掏出青云剑,拉着秀秀的手,注足了法力,御剑而行,一趟便向丛林另一头疾速遁去…… 第二百四十二章 林安的好运气与月昔山往事 不二和秀秀站在一座高高的山顶上,四下望去,山上山下,全是绿叶茂密的树林。野兽、妖兽,还有一些零星的修士,也许就在树林里行走着。 山顶上树木稀少,便正好开阔了视野,从这里看外面,近处的山是一片浓绿的颜色,像摇曳的绿海。远处的山上,也都是树林,却呈现一片苍茫朦胧的颜色。 树木的枝梢,交错繁盛地伸展开,颤动的树叶在蔚蓝天空映衬下,仿佛一片片碧绿色的云。 风景极好。 这里是月昔山,位于西南方新开辟的修士属地——滇原州的最南面。岳衡宗转给不二的灵脉,也就在月昔山一带。 “滇原的作风也太彪悍了,一言不合就动手。” 不二想起方才的一幕,眼前虽是美不胜收的好景,但却总觉得好景背后,处处隐藏着危机。 “一言不合?”秀秀扭头瞧不二,觉得有些好笑:“你什么时候这么搞笑了,那两个人是因为杀人灭口被你撞见,才会动手的罢?” 不二回想方才的过程:“不管怎么样,这么明目张胆的杀人灭口,除了滇原,别处也是不大好见的。” 进入滇原之后,这已经不是二人第一次碰见类似的情形。 再往前,还未到月昔山一带的时候,也曾遇到激烈的修士对战,只不过双方势均力敌,二人自然不想掺和进去,离的老远就躲开了。 “这也在预料之中吧。进入滇原之前,我们不是已经了解过这里的情况么?” 秀秀口中所说的情况,不二自然也很清楚。 滇原算是西南蛮荒的边缘,面积殊为广阔,大抵相当于几个大型宗门属国加起来的大小。 这里最早是属于一个大抵相当于人族悟道境修为的妖兽——黑貘的领域。 对比四周其他大神通的妖兽而言,这头黑貘的修为相对要弱一些,领地又靠近人族属地。 所以,早在千年前,因为修真资源渐为紧缺的缘故,宏然宗盟就有意打一场开辟战争,灭掉黑貘,占领滇原。 不过,没等这场开辟战争进入运作阶段,角魔之患兴起,不久便在青疆一带立足,开辟战争的计划自然也就泡汤了。 直到数十年前,这头黑貘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忽然消失不见了。常元宗、法华寺、兽人塔的三位悟道境大能联手深入蛮荒,在连续几年的探查之后,终于得出这头黑貘再也不会回来的结论。 于是滇原便只剩数十个相当于人族天人境修为的四阶妖兽。 原本,这两位悟道境大能顺手便可以解决掉。 但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缘由,加之涉及到日后的属地分配,三个超级大宗与宗盟长老会商量一番,决定还是得打一场开辟战争,根据战功确定属地分配。 除了三大超级宗门占了大头之外,许多大中小宗门也眼巴巴地望着。 还有一些急不可耐的大型中型修真家族,也迫切希望通过立下开辟战功,取得成立修真门派的资格。 于是,三十多年前,一场天人境级别的开辟战争打响。 三大超级宗门,九个大型宗门,还有数以百计的中小宗门,修真家族,出动了近百位天人境修士,其中天人境后期的大修士就有五位。此外,还有数以千计的地桥境修士,以及大量低阶弟子,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闪电战,一举灭掉十多个盘踞在滇原的四阶妖兽,赶跑了其余数十个,灭杀的中低阶妖兽更是难以计数,终于把滇原纳入了人族属地,改名为滇原州。 滇原战役过后,或者说还没有彻底结束的时候,宏然宗盟与三个超级宗盟举行联席会议论功行赏,把滇原一大半的灵脉划分了出去。紧跟着,西北的战事便紧张起来,超级大宗的精力又转去了西北。 按理来说,新近到手的领域,除了在边界设置警戒阵法,还要安排大批巡查队伍,维持秩序,防止妖兽返潮。 不过,西北战事趋近,人手便有些不大够用了,边界的巡查小队也少得很。 一些原本浪迹在各地的散修、邪修便流窜到滇原,寻找机遇。这些凶徒,不像正派宗门里的修士,有时候想干什么,只凭自身利好或者脾气,杀人劫货的事件也时有发生。 宗盟巡查队限于力量薄弱的缘故,也难以逐个追究。于是,宗盟立下的规矩,便在这里渐渐放宽。 所以,滇原州并不是一个太平的地方。秀秀所说的情况,指的便是如此。 “虽然之前了解过,但我仍是觉得有点不大适应,感觉这里的散修有点像东海的魔修。” 不二笑了笑:“不过,修为肯定没有魔修厉害,怎么感觉方才那两个通灵境修士,对上一些大宗的开门境巅峰期修士,也未必有十成胜算。” “他们差的远了,哪一个魔修手上没有千百条人命?有些散修出身不好,穷的叮当响,连个法宝都买不起,自然战力也不怎么样了。” 秀秀说着,往北面瞧去,只见山坡顺着往下,黄果、冷杉、松树、芭蕉、刺槐,近百种树木各显独有风姿,簇拥在一起,以厚厚的野草为底色,衬出五颜六色的美景,宛如穿了盛装少女,轻盈、活泼、动人。 当然,在旁人眼中,秀秀本人远要比这里的景色好看多了。 “这里的景色倒是不错。”她指了指附近一带,几株苍劲翠绿的松树,高傲的挺立在一片丛林中:“不过,李掌门显然被齐可修摆了一道,这灵脉拿着有点烫手啊。” 不二听了,不免苦笑一声,回想起此次踩点之行发生的诸事。 …… 接到了宗门命令的第二日,不二便将李苒托付给李寒,带着秀秀,乘了一艘驮龟飞艇,径直往西南去了。 约莫月许的光景,便到了紧邻滇原东北方的法华寺附属国——释迦国。 秀秀原想先去释迦国的都城昆弥城,找到其中的大型交易坊市或者拍卖会,看看能不能碰巧寻到适合不二的主修功法。 但不二却考虑,主修功法往后抽出时间也能找,李青云等人估计不久就要过来。若是耽误了踩点摸底之事,只怕于宗门不好交代。 秀秀想想,这也是稳妥的办法,便未提出异议。 二人横穿释迦国,入了滇原州,一道直奔岳衡宗属地日景山,见到了对方负责此处灵脉运营的负责人,一个名叫顾非心的通灵境修士,面容清秀,却长了满脸飞髯,说话声音颇为悦耳,但做派却是大大咧咧,与山村野夫无异。 顾非心出门迎接二人之时,一边走,一边抱着一条油满光红的大猪蹄使劲儿啃着,嘴里还说着:“哟!云隐宗的贵客来到,我等有失远迎!” 说完又啃了一嘴猪蹄,嚼着好不劲道,忽然想起还有客人,才吧叽着嘴问道:“二位要不要来一口?” 如此做派,也算是个奇人,奇葩之人。 听不二说明来意之后,他扬着猪蹄便摆手:“灵脉有什么好交割的?也不用搞什么仪式罢?齐掌门与你签的那神魂协议上不是写得清清楚楚么,还搞啥幺蛾子?我看魏兄弟你是实诚人,我也是个直性子,咱们两就不要弄那一套虚头巴脑的花架子。” 说着,指了指南面月昔山的方向:“贵宗的灵脉就在月昔山,我们早就把人撤下了,空空如也,就等魏兄改旗易帜。” 不二有心让顾非心派人带着自己去月昔山摸摸路子。 顾非心却指着山门之内,忙忙碌碌的十几个修士,满脸为难之色:“魏兄啊,你看看,我就这么点人手,还得看守护山大阵,还得张罗乱七八糟的,实在抽不出闲人呐。” 不二眼看他有意为难,再强求也没意思,便与秀秀两个人径直去了月昔山。 路遇打家劫舍、杀人灭口的土匪修士且不说,二人到了月昔山,探查了方圆百里地划归云隐宗属地的范围。虽大多都是寻常山林的模样,但一些低阶妖兽却是异乎寻常的多。 便立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当即拿出侧灵符,找到灵气较为浓郁的一处,试着布置了一个微型聚灵阵,发现下面竟是殊为稀有的雷灵气。 但还未来得及欣喜,才发现刚聚了不到半柱香的灵气,灵气之源就断开了。 心存疑虑之下,又接连试了好几处,才发现微型聚灵阵在这山上,只能吸纳聚集不到半柱香时间的灵气。 “难不成是伪灵脉?”秀秀开口问道。 “不会吧?”不二嘴上这般说,心里头却觉得大有可能。 大多数正儿八经的灵脉,往地下千丈探查,都是大量某类属性的灵石矿,灵石矿下面又接着地脉,上下贯通,天地相连,才能用聚灵阵聚集灵矿的灵气。 但伪灵脉下面,往往在离地表不远处,便可以寻见灵矿石,却只有极其稀薄的一层,而且灵矿与地脉相隔极远,上下并不贯通,所以基本没有安置二阶聚灵阵的价值。 虽然是这般猜测,但不二到底还是极负责任地带着与秀秀一道,在月昔山和日景山附近打听了一番,这才晓得齐可修此番转让灵脉背后的故事。 原来,这月昔山和日景山本来就是滇原州最靠近南方边界的地方。 日景山在北,月昔山在南。说起形状,月昔山就像倒着的鸡脑袋,一头扎进蛮荒的地界中,四周都是蛮荒妖兽的地盘。 数年前开辟战争的时候,负责这一代讨伐日景山的常元宗地桥境修士,名叫马黄山,也是个马大哈。 他粗略看出南面不远的月昔山亦是灵气四溢,便猜测山下也暗藏灵脉,正是再立新功的好机会。 当下,带着大队人马,费了牛劲,死了不少人手,才灭掉盘踞在月昔山的一头三阶雷纹巨蟒。 结果打下来,才发现这月昔山是一处伪灵脉。 但是为了攻打此山,已经付出了不少代价,空手而归,实在与宗门交待不了。 况且,他在宗内因办事糊涂的缘故,早有“黄山大傻”的称号,倘若此事传出去,岂不是更坐实了这等美誉。 于是,便花了一些灵石,买通了验收战功的修士,把这月昔山也算入最终的战功之中。 回头行赏之时,再作为奖励给自己,如此既不误战功,也不担心此事暴露。 却没想到,大战之后,论功行赏的之时,最先分出去的,却是靠近释迦国的大片灵脉。靠近蛮荒的这一批灵脉,则留着备用,打赏后来之人。 马黄山心想再有宗门立下新功,也不知几十年后的事情,到时候谁特么还记得这点破事。便大大咧咧领了另一块灵脉,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这剩下的一批灵脉这些年左赐一个,又封一个,过了一些年便只剩下的靠近西南蛮荒的一片,留作傀蜮谷大典对于宗门的奖励。 原本给岳衡宗的奖励只有日景山一处,但齐可修上下关系打得火热,便将月昔山一并忽悠过来。 待到了手,准备布置护山大阵的时候,才发现月昔山竟然是个伪灵脉。 这倒也罢了,更可气的是,这月昔山像个鸡头一样探入蛮荒之中,着实破坏了滇原州边境的整体架构,而且安排警戒阵法的时候,还要因此多费许多材料。再加上,布阵之时,宗盟和常元宗的重心已转移到西北,就更顾不上这一头。 负责布阵的统管修士便向上申请,把月昔山划在警戒阵法之外。 于是,月昔山的处境就分外尴尬起来,虽然是个灵脉,但却是一个没多大用处的伪灵脉;虽然算作人族属地,但却被割裂在警戒线之外,所以月昔山的妖兽便是异乎寻常的多,待在此地自然也要危险的多。 “我说这齐可休怎么这般痛快地把月昔山转入我的名下,原来挖了这么大一个坑,等着我们往进跳。” 不二想掌门师叔废了这般心思,若是知道这灵脉的情况,估计心中也是恶气难消。 少许,又想到什么,忽然奇道:“也是怪了,按说李掌门也是个精明人,怎么没想到要灵脉之前,来这里查探一番?” “没用的,” 秀秀摇了摇头:“齐可休这一招,既是阴谋,也是阳谋。贵宗李掌门若是要了月昔山,便是现今的情形。若是不要,那好,岳衡宗已经仁至义尽,日景山已经经营了这么久,从哪个道理来讲,也不可能让给云隐宗。李掌门便是将此事告诉整个宏然修士界,也站不住多少道义。时日一久,事态平息,岳衡宗的灵脉继续经营,贵宗却是一无所有。” 魏不二抬头望天,只觉得这其中的门道和肠子里的弯弯绕绕实在太多,心中长叹:“齐可修啊,真是个老滑头!” 秀秀却是不大在意:“反正这月昔山就算挂在你的名下,也不归你管,实在捞不着什么好处,伪灵脉就伪灵脉罢。” 说着,又好笑道:“现今,你的灵脉也没了着落,搞一个修士家族的春秋大梦也宣告破产,重新回到我等苦修士的行列中,咱们两个又站在了一条跑道上,是不是该庆贺一番?” 不二心说你这分明是幸灾乐祸,但看着她动人的笑容,明明是遇上了倒霉的事情,心情却着实坏不起来:“好吧,你想去怎么庆贺?” “贵宗大部队不是还有十多天才过来么?咱们两个的时间还不少,”秀秀宛然一笑,清朗的山风袭来,松涛声阵阵,这声音轻轻拍打着心门,叫人舒畅开怀。尽情吸吮着风里似乎带着甜味的空气,宛如痛饮了一杯美酒,整个人几乎要醉了去: “走,你带我去昆弥城溜达溜达。” 说罢,一马当先遁了出去,只觉得身轻如燕。 …… 便在这月昔山下,数百丈深的地方,有一处颇为开阔的洞穴。 黄色的柔光自洞顶嵌着的一颗黄色宝石散出,将这一片照得温馨明亮。 云隐宗苦舟院弟子林安便藏身在这洞穴之中,盘腿而坐。 地底的温度实在太高了,饶是他运起了清凉术,也难免有些湿热难堪,干脆脱光了浑身的衣服,干净利落不碍事。 在他的身前,也就是洞穴正中央,布置了一座颇为玄妙的阵法阵眼,复杂的符文,光线,宝石,既有规则的排布着,不停地变幻着虚幻图案。 在这闷热潮湿的洞穴中,他已经苦苦忍受了半年的时光,现今离成功只差一步。 半年之前,他寻找轮回石未果,却意外得到了另一处机缘的线索。便寻着机缘指引,来到了此处。 这才想起,上一世,这似乎是属于魁木峰的大机缘。而这一世,总算轮到了自己。 想了想,傀蜮谷大典之后,事态变化得太厉害。 尤其是与魁木峰有关的诸事,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这让他不敢再轻易出手,生怕又惹出什么乱子。 不过,既然魁木峰的未来已经乱了套,那么这条线再乱一点,也无所谓了。反正未来的大英雄,如今已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叛逆。 “半个月,”他喃喃念着:“只有半个月了,挺住啊,我的好运气。” 第二百四十三章 古怪的异界来客和古怪的打扮 岁月一行在漠北只待了一晚,便要启程赴西南。 古有生原打算去漠北大城燕京,找到常元宗的传送阵,付一大笔灵石,直接传到西南昆弥城法华寺的传送阵中,便省得舟车劳顿。 岁月却考虑不大安全,燕京高人辈出,万一被哪个大能修士瞧出些端倪,那便糟糕了。 于是,高价租了一艘遁速最快的雷鸟快艇,直奔西南释迦国。 沿途也曾经过鄂东一带,听古有生说,飞艇一度离云隐宗不到五十里地,便忍不住悄悄打开那红色掌幕,只可惜并没有发现魏不二的行踪,暗自猜测他可能去了别处,不免有些失望。 有心在附近逗留一番,看看是否能等得到。 但想了想,还是以大事为重。 待诸事办的妥当,再来给这位魏道友留点深刻念想。 “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么?魏兄只要还在云隐宗,总归我能找得到你。” 如此一想,挥手洒然而过。 一路电光火石,遁得极快,只用了半个多月,便到了释迦国北部边境。 总归离得不远了,魁木峰的行踪也暂时没有个明确的范围。 她便提出从快艇中走出来,一边遁行赶路,一边欣赏沿途景致。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 这会儿,也许不是西南风景最好的时节,但也足够了。 雨季还未彻底过去,便不时会有零星的小雨。湿润的空气,吸到肺里面,每一口都分外清爽。 这也是多彩的季节,在西南广阔大地上,一座座瑰丽壮阔的山峰,一片片凝翠茂密的森林,一朵朵惊艳绽放的鲜花,一条条飞瀑流泉,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色彩的风景以极其自然的模样融入视野,不免让人沉醉其中。 她一路走,一路心情大好,心想角界虽是故乡,但风景哪里能与这里比得了。青疆虽是不错,但荒漠居多,少有绿洲,比这里也差的太远。 更何况,族中那些老古董非要把圣都建成角界那般枯燥的模样,数不清黄黄绿绿红红的尖角堆在一起,有什么好看的? 倘若有朝一日,角族大军挥师南下,把这片山河拥入怀中。到时候,一定要父亲,把西南这一片风景最好的地方分给自己。 “我便不要再建造那些枯燥的尖角森林,就维持这般安然恬静的风景,彩云长虹,流水青山,如此甚美。” 到时候,再把那不识好歹的人抓过来,把浑身法力禁住,把他囚禁在自己的身边,每天带着他到处溜达,看着他的苦脸,定有一番别样的易趣。 不久,行到了释迦国一座叫曲青的郡城。 据说这是释迦国第三大的郡城,古有生早已安排好,那几个异界来客便在曲青城中等待。 城门口并无检查的值守,人来人往的皆是佛教信徒。多数双手合十念着佛经而行。也有背着毡子,一边走,一边浑身扑倒在地,磕着等身大头的虔诚信徒。 一入城门,只见城中满是浓厚的佛教气息,随处可见庄严建筑,到处是佛家特有的线条和恢弘大气的形式。即便是寻常百姓住处的屋顶、屋檐也大都镶以佛家暖色的琉璃瓦,配以土红色的门栏窗棂。寺庙多是以青砖,或以红砖,或是木构而涂以红色。 放眼望去,一片庄重朱红,隐隐有通明宝光流溢。 梵音渺渺,不绝于耳。 踏入城中,烦躁、焦虑、忧伤,等等诸多难过的情绪,竟然皆有所缓解,人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这便是佛教盛行之国的模样么?” 她不禁想起在傀蜮谷时,那个舍身救人的秃头和尚,好像叫无相来着。 那一段濒死前的佛语,让她至今难忘。 “那无相便出身法华寺罢?” 她心中喃喃念着,忽然升起了浓浓的好奇心。 在进入傀蜮谷之前,她便对人族的佛教和佛修有所了解,但认识颇为粗浅,这次来到释迦国,许能见识一番。 古有生早就安排了一间寻常百姓居住的院落,一行人便在院中各房安顿下。 “他们在哪里?”蟒蚺有些着急,一进院子就四下观望,只见里面空无一人,便开口问道。他所指的,自然是那些自称来自异界的客人。 莽夫。 古有生腹诽一句,嘴上却恭敬回道:“这里是咱们暂住的地方,这些异界之客来历可疑,不方便让他们过来。而且,曲青城里有天人境修士,若是一不小心暴露了身形,只怕脱身不易。所以,我安排咱们晚些时候,去找他们。” “来历可疑?”蟒蚺冷哼一声,讥笑道:“那还见什么?他们若是勾结人族修士,布置陷进暗害我等如何?” 这句话问的还有点样子。 古有生小心回道:“关于这一点,也请放心,这些人暂时还不会动歪脑筋,我有十足的把握。” “哪里来的自信?” “原因有三点,第一,自从他们现身之后,我便一直暗中跟踪,还下功夫查过他们的根底,发现他们与宏然正宗并无半点干系。第二,此次相见,我也并未提及大尊和尊上的身份,只说有几位青角尊者相见。所以,他们也没有必要暗中使坏。” 蟒蚺听了,很不满意:“这两点都不是什么靠谱的理由。”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古有生笑道:“有岁月大尊在,想必我们一定是安全的。” 蟒蚺听了,脸色一变,恶狠狠道:“你说什么?” 他也许明白古有生的意思,忽然动了杀机。一直以来,岁月身上稀有的血脉,让她可以极为敏锐地提前感知危险。 如今,岁月突破了赤角之境,这血脉的威力,必然更加深不可测。当然,这一路走来,她并未察觉到半点危险的气息。 这其实是少为人知的一件秘密,但听古有生的话语,好像他似乎也有所知。 古有生惶恐道:“岁月大尊现今是赤角修为,那几人中的最强者,最多也只抵得上通灵境后期的战力,当然对我们构不成威胁。” “你懂个屁!”蟒蚺松了口气,张嘴骂道。 “好了,这有什么可吵得?”岁月无心听二人这些无关大局的废话,看了看院内,古色古香的气息浓郁,正屋旁似乎还安置了一个佛堂,想来原先居住在这里的人家也是佛教徒。 看了一圈,转头又瞧向古有生问道:“这间屋子的主人去哪里了?” 古有生楞了一下,也不知她问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半晌才回道:“去昆弥城参拜上师,短时间是回不来的。” 岁月点了点头,心中莫名觉得,在这样的佛家圣地,还是少造一些杀孽的好。 “说说你的计划。”她说道。 古有生大抵说了一遍,便是约在子夜相见,也只需岁月、蟒蚺和他自己三个人出马。 岁月点了点头:“妥当,就按你说的办罢,这些日子辛苦了。” 从古有生这一路的表现来看,诸事处理的细心缜密,安排有条不紊,倒是个可用之才。先前在傀蜮谷,大计失败后,给他下的不堪重用的定论看来有些偏颇。 古有生应了,心说不辛苦,你们不要客气,多来几次,我才能多接一些支线任务,奖励也能多一些,在那倒霉系统折磨中活下来的机会才大一些啊。 众人各自散去,岁月独自打开佛堂的门,只见檀香满室,一尊金佛,庄严法相。 金佛两侧写着一副佛联:若不回头,谁能救苦救难;如能转念,终得大慈大悲。 她闻着佛香,读着佛联,看着佛像,似乎又回到了傀蜮谷中,无相冒死救人的场景中,伴着那一段梵音悠悠入耳,渐渐闭上了眼睛。 …… 子夜时分,和尚也要睡觉,信佛的教徒也得休息,曲青城里的念经声,钟鼓声,木鱼声,大多都歇了下来。 明月高悬,照下一座安静祥和的佛城。 岁月三人来到城郊一座院落,有一男一女两个人,早就等在门口,把三人迎了进来,领入正屋之中。 “角族的贵客,晚上好。”那女人笑道。 “客气话就免了,说正事罢。” 明亮的烛光下,岁月仔细打量二人,越看越觉得奇怪。 倒不是怀疑他们的身份,而是觉得这两个人,与这个世界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这女人显然是领头的,面容很是精致,高挺的鼻梁,大大的眼睛,但打扮却殊为怪异。 一头淡紫色的半长短发,发梢大概只留到耳垂附近的位置,似乎用极好的刀功削的整整齐齐,显得整个人十分干净利落。 脸上妆粉的颜色没见过,嘴上唇脂的颜色没见过,耳垂坠饰、脖子项链的样式也没见过。 最有意思的是眉毛,明显精心修饰过,但也不是这个世间常见的几种眉形,而是有意往粗、往平画了一些,眉尾又稍稍向下弯了一点点,从眉尾开始,越往前颜色越淡,显得整个眉形更加自然。 “粗平眉?” 脸上的妆容也极为精致,似乎用了极好的腮粉,用了极为高明的妆容手法,用了许多繁琐的程序,才会有这样惊为天人的效果。 “真美啊。” 她忍不住暗自惊叹。 如果有机会,她倒是愿意付出极大的代价,学会这样高深的妆容手法,想必定会让某人惊得下巴掉地。 再看那男子,留着十分精神的短平头,只比法华寺的和尚长了一点点。 鼻梁上架着一个古怪的器具,两个分外透明的琉璃挡在双目之前,琉璃外侧则镶着一圈不知什么材质的黑框,黑框两侧顺眼出两条黑色细棍,撘在耳朵上面,显得整个人生出一种奇怪的、文质彬彬的感觉。 两个人的穿着也十分古怪,不是现今流行的长袍,短衫,霓裳裙什么的。 看样子是夜行衣,但样式只怕前无古人。那男的倒不说了,那女人穿上这夜行衣,着实贴合自然,把整个人玲珑娇美的身材完美的展示出来。 虽是古怪,但也古怪的太好看了。 她观祥了许久,还沉浸在令人震撼的视觉冲击中,忍不住问道:“你们这幅打扮,还敢在宏然界行走么?” 那美貌女人笑道:“我们两个,平日里也不会这么穿的。” 第二百四十四章 君知我嫁谁? 屋子里的气氛实在有些怪异。 古有生给双方做了简单介绍,魔女二人自然是伪造的青角身份。 至于异界来客,那女人名叫言薇,男人叫凌点,名字听起来,也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你们的人手,应该不止两个吧?” “是的,”言薇笑着点了点头:“我想你们也没有把所有人都带过来吧?” 在初步接触的情况下,双方自然不可能互为信任,留一些后手也在情理之中。 少许,岁月暂时放下对二人怪异穿着打扮的疑虑和好奇,转而谈起正事。 “古有生说,你们当中,有人精通预言术,可以精准地预测未来数年之内发生的事情,此事当真?” 言薇抬起手臂,向着左面轻轻一挥,示意众人可以坐下来谈。 岁月这才注意到,这间屋子里的座椅也很奇怪,模样和颜色从未见过,似乎是用几个很大的,方方正正的布制枕头拼起来的,看起来很厚实。 座椅靠背上有一些简单大方的怪异图案,椅面上放着几个秀花饰面的布艺抱枕,花纹清晰可辨,有若隐若显的镂空雕花,带来一种意想不到的美妙观感。 她大感好奇,稍作寻思,便一马当先,大大方方坐了上去,只觉得仿佛坐在了一团弹性极佳、触感柔和的厚实棉花之上,整个人自然而然靠在椅背上,不自觉翘起了二郎腿,一时间觉得舒适无比。 “这椅子不错。”她忍不住赞了一句。 “大尊,这个叫……绵椅。”言薇想了想,到底还是放弃了纠正她的念头。那名字说出来,也会叫人一头雾水吧。 “绵椅?”岁月听了,心想这绵椅着实不错,回头也要搞一套才好。 言薇和凌点坐在了一边类似样式的“绵椅”上。 看凌点的模样,明显是惜字如金的性格。所以,沟通对接的事情,由言薇来负责。 她说话的方式和语气,与自身的装扮一样干练: “准确的说,我们曾经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使用过预言术,看到了这个世界,未来将要发生的一些画面。” “那我就比较好奇了,”岁月直接问出了角族人最关注的问题:“在你们看到的未来中,圣族与人族的大战,究竟哪一方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言薇稍稍犹豫,与凌点交换了眼色,才回道:“在告诉你真相之前,有两件事情,我必须提前说明。” “第一,我们的预言术,使用限制非常苛刻,几乎每百年才能使用一次。而且,一般情况下,也不可以将看到的情形,告诉与此界之内与预言事件有关的人。否则,预言师就会遭受到极大的反噬。又或者,即便我们想说出来,也会被一种神秘力量制止,把话语静默,或强行改成别的内容。” 这种不能说的预言术有什么用? 蟒蚺冷笑道:“若是如此,我们也没有合作的必要了罢?” 岁月转头瞧他,示意暂时不要着急,又冲言薇说道:“我记得,你们之前似乎对古有生讲过一些关于未来的事情吧?” “给古有生说的,不过是哪一天,哪个门派,发生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言薇笑道:“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说出来并没有什么关系。但如果是涉及到一些牵扯重大的事情,比如你刚才问的问题,就在限制范围内了。” “限制这么多,你们怎么与本族合作?” 言薇回道:“我们当中某个人,新近学会了一种遮掩天机的技能。通过这个技能,我们可以在短暂的时间内,将一些关于未来的情形告诉你们。这一点,也代表我们与贵族合作的诚意。但是,这种遮掩天机的技能也有严格的使用限制,每一次我们只能回答三个关于未来的问题,有些牵扯重大的问题也是无法回答的;此外,每次使用之后,便至少要休息一个月的时间。” 言薇的说辞,听起来很明白,但岁月却察觉到话中似乎隐藏了不少信息。 “第二件事是什么?” 言薇抬起头,精致面庞在明亮的烛火中,显得愈加动人,但眼神中却满是慎重:“在进入宏然界之前,我们已经对此界未来数百年的发展使用了预言术,但进入此界之后,才发现未来的主线依然沿着轨道在运转,但是有一位重要的人物和事件却发生了变化。所以,我们告诉你们的预言,有些不一定十分准确。” “好笑,”蟒蚺冷笑道:“什么都说不准,还有个屁用?用你们这一套说辞,我也会预言术,胡扯八道谁不会?反正也说不准。” “蟒蚺尊上,请不要着急。”言薇说着,忽然转头瞧向岁月:“咱们可以听听岁月大尊的意思。” 话音方落,蟒蚺的脸色骤变,扭头冲着古有生怒道:“你把我们的身份说出去了?” 蠢货。 古有生心里骂了一句,嘴上却回道:“属下不敢,请尊上细思量。属下将二位身份说出去,再等他们说出来,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言薇冲着古有生点了点头:“请尊上息怒,我们既然精通预言术,知道二位的身份,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知道我们的身份,的确没有什么大不了,也不能证明什么。” 岁月再次把话题拉回正轨:“我刚才的问题,你们可以回答了么?” “可以,”言薇开口说道:“在我们看到的未来中,从今年往后,人角二族,经历了四次大战,最终的结果是人族胜利。” “那本族的结果是什么?”蟒蚺冷笑道。 “大部分战死,少部分活了下来,被赶到另一个界面。” 古有生听了,心里头不免咯噔一下。如果这结果是真的,岂不是要将自己逼死的节奏。 蟒蚺当即冷哼一声,一股肃杀之气从他身上散开,屋子里一时间冷得吓人:“简直放屁!你们怎么证明?” “这是数百年后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证实罢?” 面对蟒蚺的肃杀之气,言薇并没有半点慌张:“如果非要证明,古有生便是证人,之前我们做出的诸多预言,每一个都实现了。我记得,古有生当时还请了一位青角做见证人。” 古有生点头示意其所言为真,接着又道:“见证此事的青角尊者就在青疆。” 岁月忽然想起言薇方才说的话,开口问道:“你方才说,有一个重要的人物和事件却发生了变化,指的是谁?变化的事件,又是什么?” “这是第二个问题么?” “是。” “变化,从上次傀蜮谷大典开始,首先大典的结果与原先根本不一样。在我们看到的未来中,岁月尊上的大计初步告成,傀蜮谷中绝大多数的人族修士都被擒获。只有寥寥几人逃出了傀蜮谷。至于发生重大变故的人,就是……” 话到此处,竟然没有了声音。 只见言薇张着嘴,不停地尝试说着什么,但却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到后来,她的脸色愈来愈苍白,眼睛略有些凸出来,满脸痛苦表情,似乎快要窒息的模样。 这才放弃了尝试,苦笑道:“看来,这个人物并不在遮掩天机的保护范围之内。” 说罢,大口的喘气。 岁月听了,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傀蜮谷捕获人族修士的计划,知道的人并不多。这二人若想了解情况,只有从古有生那里打听。但古有生显然没有告诉他们,从这一点来看,这些人或许真的有点门道。 倘若这言薇所言是真的,那么这个被天机掩盖的人物究竟是谁? 肯定与这次傀蜮谷大典有关。 她下意识想到了魏不二。 如果按照语言中所说的,自己的计划取得了成功。那么,她就绝不会跟着魏不二流落寒冰界,发生那些离谱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觉得奇妙。 如果这样的历史,真的是经历过改变的历史。那还真的是一件殊为神奇的事。 又少许,便回过神来。 言薇所说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又或者,半真半假。 只凭她的三言两语,又或者是古有生的证明,都不是板上钉钉的证据。 她本能地察觉到,言薇话中,有许多不实之处,比如那百年才能使用一次的预言术,每月只能使用一次的掩盖天机的技能,三次关于未来的回答限制,以及突如其来的失语,这些都是玄之又玄的东西。 最离谱的事,说本族会败在人族手中,只有少数族人活了下来,流落异界,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只要还有自己一口气活着,便绝不会让族人落得如此凄惨的境地。 不过,这些异界来客到底显示出了一些超乎寻常的奇异之处。倘若她们真的对未来有所知情,那想必对本族的帮益也一定极大。 于是,现今最重要的,便是判定言薇口中的预言术,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 还有一次提问的机会,这也是判断真假的最后机会。 为此,她陷入了的沉思。 许久,抬起头来,忽然想道:有一件事,我许是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便与蟒蚺和古有生说道:“你们两个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问他们。” 古有生二话不说走了出去。 蟒蚺却有些不甘心: “我不放心你!” 但见岁月心意果决,也只好跟着走了出去。 “最后一个问题,”岁月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紧张,不自觉地直起了身子,这才开口问道:“你是否知道,我未来嫁给了谁么?” 原来是这个问题。 言薇听了,面上仍是平静的模样,但心里忍不住有些好笑。 (注:未来已经改变,大家担心的事情并不会发生。) 未来叱咤四方的黑角天尊,竟然也有这样抱着女儿家小心思的时候。 她正要开口,忽然又有些犹豫了,因为涉及到以及发生的变故,岁月的故事,很有可能也发生了变化。 思考了许久,才说道:“在我们看到的未来中,你似乎是嫁给了魁木峰。” 只不过,最后的结局不大美好。 这后半句话,却是被她憋回了肚里,没有说出来。 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但话未说完,已然觉见一股寒气铺面而来。 “我当你们有什么过人本事,果然只会胡扯八道。” 岁月说着,猛地站起身,眼神之中杀机四射:“你们以为,曲青城中,有天人境的和尚,我就不敢杀人灭口么?” 对于自己提出的问题,她心中有万分肯定的两种答案,但绝不会是嫁给别的任何人。 只凭这一点,便可断定,这个言薇口中所说的预言术,根本就是谎言。 便在杀气集聚到顶点的时候,言薇却忽然开口笑了,脸上并没有半点紧张的神情。 “我之前已经说过。我们预测的未来,已然有所改变。” 她也缓缓站起身来:“尤其是您的终身大事,更牵扯到这位发生改变的关键人物,所以测得不准,也在情理之中啊。” “你的意思是,”岁月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就是那位关键人物?” (注:未来已经改变,大家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万一一不小心就遇见呢 与言薇等人所看到的未来对照,再分析自己所知的情况,岁月便可以推断,傀蜮谷大典后,至少有三个人的轨迹发生了重大改变。 第一个就是魏不二,如果自己的计划成功,那么魏不二便只有两种可能的轨迹,一是被自己抓住,沦为阶下囚;二是成为少数安然逃出傀蜮谷的人族修士之一。总之,绝不会跟着自己去寒冰界和虫海之中走一遭。 第二个是魁木峰,依然是在傀蜮谷计划成功的前提下,魁木峰应该只有一种结果,就是成为自己的人质,用作交换本族那位大人。 第三个便是古有生。如果一切顺利,古有生将成为侥幸逃脱的修士之一。而现今,却彻底暴露了。未来的轨迹也随之天翻地覆。 言薇所指的关键人物,肯定就是这三人中间的一个。 她本能地把古有生排除在外,觉得这并不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剩下两个人,魏不二和魁木峰,都有可能。 魏不二早已成为自己心中不可替代的存在。 至于魁木峰,除去言薇方才荒唐的言论之外,还是族中祭祀占卜出来的气运之子。 这是二选一的题目。 岁月凭直觉从二人中选出一个,却不知道自己的猜测,与言薇所说的那个关键人物,是不是同一个人。 她试着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但是一张嘴,竟然连自己都哑语了。 把那个人的名字写在纸上,但墨迹方落到纸上,竟然瞬间消失了。 又想把那人的名字,用某种暗语的方式说出来,但话说出来,却完全不是自己心里想说的内容。 尝试了许多方式,又或者换着说出另一个人的名字,可只要涉及到与之相关情况,便会出现离奇的阻力,让自己无法验证这关键人物到底是谁。 随着尝试的继续进行,事情越来越离谱,这种阻力竟然渐渐转移到她身体上。 头疼,呼吸困难,心跳加快,血脉喷张,她越尝试,各种怪异的状况越来越明显。 到后来,甚至明显可以感觉到一种可以威胁到自己性命的趋势。 她这才停止了显然无用的尝试,带着些许异样的神情看向言薇。 言薇也瞧了过来,面露,冲着她眨了眨眼睛。 接着,再次缓缓坐到了靠椅之上:“我想,这回我们可以谈一谈合作的事宜。” 发生了这样离奇的事情,充分证明了她之前所说的一切。 岁月却摇了摇头:“这只能证明,遮掩天机一事,或许是真的。” 言外之意,对于预言术还是不大相信。 越邪门的事情,才越需要铁一般的证据。否则,就越容易被一些看似高深莫测的假象蛊惑。 言薇不免有些头痛起来。 这位角界天之骄女,果然如原著所述,心思深沉,生性多疑,不好对付。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没有说服她,这也是事先未曾料到的。 老实讲,说服这样的角色,并不是她的长项。 她擅长的是,干脆利落地沟通,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只可惜真正擅长做这件事的人,此刻却被安排去了别的地方。 正在头痛的时候,久久没说话的凌点忽然开口了: “镇魂塔。” 他的声音不大,而且有点沙哑,但这三个字却十分清晰。 岁月的神情这才郑重起来,转头瞧他: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镇魂塔中的那位大人。”凌点顿了顿:“大尊来到这里,除了见我们,还有策反魁木峰,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为救出镇魂塔里的那位大人做准备吧?” 岁月听得心头一惊,猛地转过身来,郑重瞧着凌点,似乎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些什么。 这个男人话不多,但一句抓住了要害。 她要做的几件事,几乎都被凌典说中。尤其是关于镇魂塔的事,蟒蚺不知道,古有生也不知道。 按理来讲,这些异界来客更不应该知道。 言薇看着岁月的神情,立时明白了凌点的意思。镇魂塔一事,才是真正可以证明自己一方拥有预知未来能力的铁证。 便当即乘胜追击:“不止如此,我们不仅知道大尊这次南下的目的,还知道在未来的镇魂塔一战中,贵族中了宏然宗盟的埋伏,那位大人也没能救出去。” 她心里暗自回忆着,据原著记载,这一战过后,一位黑角天尊命丧塔外,角族元气大伤,往后与人族修士的争斗才会渐落入下风。这一战,似乎成为了人角两族争斗对峙的分水岭,人族从此气势更甚,而角族则再难有回天之力。 当然,这件事,暂且不宜说出来。岁月既然如此多疑,让她知道更多的信息,反而不利于己方周旋。 “我们有办法帮助你,救出那位大人。”言薇仔细思量一番,说出了最关键的内容。 “无利不起早,”岁月问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我记得古有生说过,你们几个似乎也有一些难缠的对手,需要本族出手相助。” “对付他们只是其次,”言薇摇了摇头:“我们需要贵族的圣纹,而且等阶越高越好。最好,我们可以选择圣纹的属性,攻击性的多一些,辅助类的也需要。” 如果是圣纹的话,这个目的很实在,也很有针对性,比对付敌人这种虚无缥缈的目的真实多了。 “看来,我们真的可以谈一谈了。” 岁月慵懒地坐在了棉椅上:“圣纹可以考虑,但本族拿出什么等阶的圣纹,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她微微一笑:“眼下就有一个机会,验证各位的本领。” 说着,向窗外望去:“魁木峰就在西南。” …… 从曲青城郊的院落离开之后,岁月三人便径直返回了古有生先前安排的住所中。 蟒蚺一路心事重重,多次欲言又止。 他太想知道,岁月将自己请出屋外之后,与异界来客说了什么。 纵使他再粗枝大叶,也可以明显感觉到,眼前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正渐渐疏远自己。 古有生的心情也有些沉重,照这些异界来客的说法,自己面临的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被那混账系统抹杀,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但好在未来的轨迹,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便昭示着预言中的最终结果,绝不是不可以改变的。时间还很长,一切都来得及。 岁月则是雄心勃勃。 这些异界来客已经答应,全面参与这次寻找魁木峰的任务,作为一份投诚的大礼。听他们的话音,似乎早先就曾在魁木峰身上做过手脚。对于寻到他的踪迹,很有把握。 而且,言薇已经大概圈定了魁木峰活动的范围,就在释迦国都城昆弥一带。距离众人所在的曲青城,约是大几百里地的距离,并不算远。 双方已经约好,即日便启程赴昆弥,尽快寻到魁木峰的行踪。 这也让岁月对于实现此行的目标,生出了不少信心。 回了院中,各自回房暂歇。 岁月却在夜半走出了房门,偷偷溜进了佛堂,只觉得在这金身佛像旁悄悄待着,整个人格外平静。 少许,忽然想起什么,连忙摊开手掌,红色光幕一闪而现。 代表自己的光点很明亮,代表魏不二的光点,却仍无半点踪迹。 自从进入人族境内,她已经习惯时不时地看一看。 万一一不小心就遇见呢。 不过,这里离云隐宗遥不可及,那个亮点出现的概率显然几乎为零。 …… 从月昔山到释迦国,中间从南至北要横跨整个滇原州。 这其中的路程风景固然美丽,但暗藏的危险也很多。 秀秀和不二一路趟过这一带,自然也遇到了不少危急情况。 有图谋不轨的结队散修,也有战力强大、灵智未开的妖兽。 不过,魏不二显然是一个非常靠谱的高级保镖。 一路带着秀秀,闯关夺隘,有惊无险地到了释迦国边境。 途中所见所闻所感,无不叫二人之间更加默契熟悉,如此不必详表。 入释迦境内后,二人便转乘运客的飞艇,一路直抵昆弥城。 老远便听见庄严肃穆的梵音传来,从飞艇窗外探头瞧去,只见一座浩瀚壮阔的佛城就在眼前。 只遥遥一望,便可见城中大小寺院林立,金色佛光普照,满天僧众穿梭往来,信徒多如牛毛,人山人海,在各大寺院前虔诚叩首祈祷。 扑面而来的庄重气息如海潮隆升,叫人不得不立起恭敬心,敬畏心,自省心。 “昆弥的信徒便如此多,那法华寺宗门所在,岂不是更加了不得?”不二见此情形,忽然开口问道。 “这你就想错了。”秀秀道:“法华寺便是佛门中的至高圣地,我等修士还好说。凡人若想到达,总要历经千辛万苦,诸多劫难,或许才有幸身入圣地。所以那里的凡人佛教信徒很少。倒是昆弥城,于信徒来者不拒,才有今时今日的气派。” “我看城中寺院林立,难不成都是法华寺的分院?” “那倒不是,”秀秀解释道:“这里面有法华寺的分院,有附属法华寺的佛门宗派,也有纯粹修习佛法的寺院,里面的和尚并不修长生大道,吃斋念佛,静心研修,许是会一些凡人的武功。” 二人说话间,飞艇已停在城外数百之丈。佛家清净之地,任你再有急事,上空也是不许有任何人或物飞遁而过。便是天人境的大能修士,也不敢轻易造次。 否则,坐镇昆弥的悟道境高僧圆痴小惩大诫,任谁也是难以消受的。 秀秀和不二带着庄重又好奇的情绪,徒步走近昆弥城。 到了城门口,才发现有僧众静坐城门口闭目念经参佛,却无人查验进出众人。想来佛家圣地,心怀叵测之人,即便敢进城,也不敢为非作歹。 二人进了城,一路规模宏大的各类寺院,来来往往、接踵摩肩的僧人、信徒,到处不绝于耳的念经、木鱼、钟鼓声不必细说。 先寻了一家专供修士住宿的客栈安顿下来。 “魏兄,接下来有何打算?” 魏不二拿出一份昆弥城的地图,仔细看了一番,才回道:“先去昆弥的坊市瞧一瞧,再去拍卖行里见识一番,看看有没有机会寻到我的主修功法罢。” 秀秀笑道:“你这人真是无趣。” …… 月昔山下,数百丈深处,林安赤裸着身躯,小心翼翼操控着眼前看起来殊为玄妙的阵盘,法力不断地注入,精神高度集中,不一会儿便累的浑身大汗。 忽然,阵盘上一道白色光斑忽然光芒大作,猛地向阵盘之外急速冲去。 他吓了一跳,稍作犹豫,连忙从怀中掏出一颗上品灵石,嵌入阵盘边上的凹槽之中。 那凹槽忽地闪过一道红光,刚刚嵌入的上品灵石便不见了踪迹。 紧接着,整个阵盘一阵红光急闪,在阵盘边缘瞬间亮起一道红色光墙,堪堪将那白色光斑拦住了。 林安这才长出一口气,少许看了看阵盘上空空如也的凹槽,这也不知道是自己的投入的第几块儿上品灵石。 饶是自己凭着前世的记忆,发了几笔横财,也经不起这般挥霍啊。 照这光斑仍是活跃的趋势,只怕再过半个月,自己也未必能成事。 到时候,便离倾家荡产也不远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阵盘上的光斑,心中暗道:“倾家荡产怕什么?只要有它便足够了……” 想着,便开始发困,眼皮竟不自觉地要合起来。 想想自己辛辛苦苦数月,未曾踏实睡过一觉,也无怪乎现在如此不堪。 太累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秀秀与岁月 不二和秀秀到了昆弥城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 找到这家名为“寻缘”的客栈,又花费了些许时间。进客栈问询时,天色已然暗了大半。 连日来赶路的疲惫,还有途中所遇诸多危险和状况,叫秀秀颇有些吃不消,便提议歇息一晚,即日再行诸事。 不二寻找主修功法的心思再迫切,也晓得体谅佳人之累。更何况,方才还被秀秀说成一个好无趣的人。 他想自己也许不大善于揣测女儿家的心思,但若是被凭空判定为做人很无趣,心中还是有些不愿意承认的。 “歇息便歇息。你想睡个一年半载,我也没意见。总归住店的钱,咱们还付得起。”他很快选好了客房,与秀秀笑道。 “你当我是猪么?只知道睡觉。” 秀秀回了自己的客房,便跟店家要了一个硕大的浴桶,往里面装了满桶的热水,撒了些玫瑰花瓣,蒸得满室芬芳,才除去几日未换的薄衫,悦步轻盈,赤着身子,一跃扎进了浴桶之中。 虽说修士自有洁身之法,但哪里有泡澡来得舒服。 她原先在月林宗,除了闭关的时候,每日修行罢了,都要去宗内的月林温泉沐浴半个时辰。除了洗去疲乏,泉中的灵气,对修行也大有好处。 只可惜,如今既然选择跟着不二到处晃悠,月林温泉的美妙便暂时没法奢望了。 水温已然调到最合适的温度,雾气氤氲,腾腾而上,熏得她脑袋里一阵晕乎。 不知不觉,便在脑海中开始琢磨关于大道机缘和魏不二的事情。 与魏不二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她虽然一直在出谋划策,跟着他东跑西逛,但也无时不刻,不在想方设法确定自己的大道机缘,与魏不二究竟是什么关系。 在跟着方敏复还云隐宗之前,她曾专门去月林宗的藏经阁,查阅过记载本宗长老弟子探寻大道机缘诸事的书籍,才知所谓的大道机缘,实在是一个极其宽广又着实玄妙的概念。 曾经寻到过自家大道机缘的人不少,但是所谓的机缘是什么,却是千奇百怪。 有人找到了密藏,法宝,秘籍,神兽,也有人看到了风景,看到了大能修士修炼的情景,看到了异兽战斗的画面。甚至,还有一位因为看到一朵普通的滴露花瓣而突破瓶颈的奇人。 还有记载,一位年迈的修士,苦寻大道机缘百年始终无果,眼看突破瓶颈的寿元大限将至,放弃了找寻的希望,反而因此感悟了契合自身经历的无执不悔大道。因此,此人的大道机缘,便是放下二字。 把那书籍前前后后细细翻了一遍,秀秀才发现,这与自己寻找机缘,也并没有什么帮助。 毕竟,这本书说道最后,就是一句没用的废话:万事万物,皆可为缘。 秀秀心想,这种说了等于没说的话,还用你总结么,我自己也能编个几十本。 一边腹诽,一边又把这本书看了一遍,结果终于找到一句许是有用的话: “大道机缘玄妙,感应既生,缘便在世,乃实不虚。然小变许来,大改或去,应慎之又慎。” 大抵意思便是,感应只要生出来,大道机缘就肯定在这世上存在,绝不会谎报军情。但是,机缘这东西又玄乎的很,很有可能因为一件小事或大的变化而发生改变,所以要慎重对待。 秀秀读罢,心想这一句还真是吓人,怪不得自己之前的大道感应时灵时不灵的,原来还有这种讲究。 如此,便更不敢将此事告诉魏不二。 方好自己的大道机缘,就在自己喜欢的人身上,这得耗光几世的运气,才能换来这般好运气。 万一她一个不小心,把这运气折腾没了,大道感应从此与魏不二无干,那岂不是要欲哭无泪。 盘算许久,还是觉得应当谨慎对待,多试几种方法,而后根据自己对机缘的感应强弱,推测感应缘起。 到底这机缘究竟是法宝、灵药之类的外物,还是功法、神魂、血脉、镇海兽这些难以捉摸之物,又或者是不二现今主修的大道乃至一些更加玄妙深奥的东西,总归是有迹可查的。 比如,假若这机缘是功法,那么魏不二练功又或者对敌之时,感应便应该有所变化,到时候在寻着线索往查下去就对了。 正寻思着,忽然听到咚咚敲门声,当即吓了一跳,连忙把衣衫挡在浴桶之前,便问来者何人。 门外却是响起了不二的声音。 原来,他寻思二人毕竟是第一次到昆弥,诸事陌生,门路不清,故而想一个人先去摸摸路子,免得明日两个人再去,也不会像个无头苍蝇乱撞。这会儿敲门,是与秀秀打个招呼。 秀秀刚想说我同你一起去,转念又变了卦。心想自己先前不是已经说了有些乏困,这会儿再把刚说出去还热乎的话吞回去,厚着脸皮跟他走,岂不是太上杆子。 当即回了一句:“你去吧,我睡了。” 说完才觉得,自己还真是有些矫情。 …… 曲青城郊会谈后的第二日,岁月等人便启程,雷鸟飞舟疾行,半日便抵释迦国都昆弥。 只见此城气派壮阔,远胜青曲。寺庙、梵音、僧众、信徒,亦比青曲强过数倍有余。 但岁月之前已经历初见青曲的震撼,此刻再瞧昆弥,想这是释迦国都,再何等壮阔也不过分,心里早有准备,所以这会儿反倒很是平静。 言薇等人已先行一步,到了昆弥城中,只说魁木峰的行踪虽有个大致范围,但现在他身上做的手脚已然有些失灵了,还需再想办法,进一步缩小范围。 “不必太过着急,我等你们的消息。” 岁月倒是沉得住气,与他们说完,便各自散去。 与曲青相比,想在昆弥城中找一处可供众人单独居住的别院,就要困难的多。 虽然昆弥城的住宅远比青曲数量多,但是从各地聚来的信徒也要乘以数倍。 城中但凡是可以租住的院落,多半是几个信徒合租,也是人满为患。 岁月做出来昆弥的决定本就有些匆忙,古有生一时间,也来不及找到合适的独院,只好问岁月暂时住到客栈如何。 “哪里有那么多讲究?”岁月笑道:“这城中明显院落不大够用,你也不必再操心住处,只需要找一家稍微安静些的客栈便好。把心思多放在此行大事之上。” 古有生便说众人只怕还要在昆弥城中多呆一些日子,怎么好让大尊一直住到客栈里。回头安顿下来,他再去打听哪里有空院。 说着,便待众人一路向南,往客栈而去,远远便看见一片殊为壮观的楼群殿宇,四周远不像别处那般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原来这一带再往南,便是专供修士活动的区域,坊市,宗门驻地,拍卖行,修士客栈酒楼,等等,皆划定在此,方便管理。所以凡人信徒几乎不到此处,才会落得清净。 一行人在古有生领路下,又往南走,不久寻到一家红墙蓝瓦、颇为气派的楼阁。 “我们今日便暂住于此。”古有生指着那楼阁说道。 一行人走到酒楼之下,正要进去,古有生忽然想到什么,便与岁月说道:“大尊,这昆弥城中有一位悟道境高僧坐镇,禁止一切斗法,否则被发现了,轻则驱逐出境,重则要被请到法华寺中关禁闭,参修佛道的。咱们身份特殊,更要小心行事,如非迫不得已,尽量别动干戈的好。” ”知道了。”岁月笑道:“我又不是来打架的。” 说着,忽然瞧见远处有一个眼熟的人影一晃而过,她正要去看,那人却已消失不见。 “你看见了什么?”蟒蚺忽然开口问道,也向那处瞧了过去。 “没什么,大概是眼花了。”岁月摇了摇头,忽然抬头往上看,瞧见头上牌匾写着“寻缘客栈”四个字。 “寻缘?”她喃喃念了出来。 据说佛家的缘,指的多是万事变化的起因,一切结果的缘由。 寻缘客栈,设在佛家圣地昆弥,多半也就是寻根溯源的意思。 但此刻,她却觉得这个缘,意为缘分更有韵味。 “好名字。” 入了客栈,到了自己的屋子,下意识便想打开掌芒,看看是否能瞧见些许变化。 但刚摊开手掌,便又合住了。 心想瞧什么?明知道他也不在此处。 又想策反魁木峰的大事就在眼前,什么儿女私情,且抛之脑后罢、 …… 不二从寻缘客栈走出来,自然也不敢在城中飞遁,只是徒步而行,照着昆弥地图所示,向坊市行去。 方走了一千多丈地,便莫名其妙觉得身后似有什么人在看着自己。 刚要转身去看,忽然一阵凉风自背后荡过,识海之中飘着的那黄色帛书黄芒一闪,猛地从内海中抽取了些许法力,又暗了下去。 “祸至心灵?” 这念头方起,他的双目便不由自主合了起来,栩栩如生的幻境于一片黑暗中陡现。 只见约莫午夜时分,万籁俱寂,就在这寻缘客栈的某一间颇为眼熟的客房之内,一道罡芒骤然出现,将躺在床上的秀秀一击制晕,卷入红芒中,从窗户径直飞出。接着,一个黑衣蒙面人影悄然出现,将秀秀装入一大口袋之中,悄无声息背着出了城。 下一刻,幻境一阵扭曲,画面陡然而变,只见一片无垠旷野之中, 先前出现在客房的蒙面人背着一个口袋急速遁行,忽然停了下来,将秀秀从口袋之中拉了出来。 少许,她伸出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掌托起秀秀的下巴,盯着秀秀绝美的面庞看了许久。 忽然,杀气陡然暴起,一道罡芒自掌中而发,瞬间轰如秀秀体内。 只听“轰”的一声,这陷入昏睡的美人已经炸成一团血沫碎肉,渐渐散落在荒野地上。 夜月华光普照,映衬着地上的血肉,如一朵巨大的血腥的玫瑰图案…… 第二百四十七章 素未蒙面也敲门 不二猛地从幻境中拔离,再一睁眼,才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走出了数丈远。 想起方才的幻境,显然比之前两次更为清晰,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的修为境界更加巩固的原因。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祸至心灵”神通,竟然能感应到秀秀的死局。 在他刚获得这神通的时候,曾隐约从毕蜚那里大概了解了这神通的诸多效果,但似乎只能感应与自己有关的灾难厄运。 不过,现在已经顾不上理会这些。 火烧屁股的时候到了。 祸至心灵目前可以预测的灾难都在一日之内,但究竟是什么时候,却无从可知。 但看方才幻境中秀秀死亡时的情形,显然发生在夜里,明月高悬的时候。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上,月亮正带着一脸冰冷的神情从东边升起,踏着死神的步伐,往幻境中那一轮明月所在的位置疾驰而去。似乎,已然离得不远了。 怪了,往昔只觉得这月亮慢得如同蜗牛一般,今日却似坐上了雷鸟飞艇,眨眼便要行出千百里路。 他二话不说,扭头向客栈狂奔而去。 …… 在一片温乎乎的蒸汽之中,秀秀渐渐进入了梦乡。 然而,有六耳猕猴作祟,今日的梦又开始邪乎了。 先开始,她竟然梦见不二在一片冰天雪地中,和那傀蜮谷中领头的魔女贴身前行着。 又梦见一个浑身散着蓝光,人身蛇尾的美艳异族人,夹着凶焰的气势,疯狂地追杀二人。 不知过了多久,汹涌澎湃的异兽凶潮赶来,不二将那魔女像新娘一样抱了起来,猛地扔向凶潮,自己则转身去和那美艳的异族人拼命。 那异族人用巨大尾巴疯狂地甩着不二,几乎要将他摔得粉身碎骨。 眼见异兽凶潮将至,不二才松开了双手,瞬时间冲向凶潮之中。 那魔女眼看要坠落凶潮之中,却被突然赶到的不二一把抱了起来,免于一死。 第一个梦境到此,忽地戛然而止。 紧接着,第二个梦境袭来。时间是太阳将要下山的时候,地点大概是在一片沙漠之中,沙漠的边缘有一座城墙很高的郡城,墙壁被夕阳照成一片金黄的颜色。 城门口有许多妖族人排队等着进城。不久,一队修士从北方的天空飞遁而来,四男一女,进了城门。 领头的是个样貌寻常的女子,一直静静地看着旁人忙碌。 忽然,她轻轻抬起头来,看向梦的天空,目光直射秀秀的双眼,便仿佛察觉到了这梦的主人。 秀秀心头猛地一跳,瞬间从梦中清醒过来,睁开了眼睛。 浴桶中的水,已不似先前那般温热,让她整个人清醒了许多。 方才的梦境还历历在目。 根据往常的经验,这两段梦境多半与自己近期的处境密切相关。 从第一段梦境来看,其中发生的故事,也就是不二豁出性命、英雄救美的片段,显然这也是不二对所有人隐瞒未提的经历。 至于隐瞒的原因,显而易见,不必详解。 不过,这却不意味着,这段梦境就此过去。更不意味着,在未来的某个时候,她不会把这段旧账翻出来,去找不二的麻烦。 第二段梦境就更加离奇了。 她十分肯定,自己从未见过那个女修士。 但为什么,那女修会出现在自己的梦中,还将自己从梦中惊醒。 “离奇了。” 她喃喃念着,沉浸在梦境的回味中。 少许,才感觉泡澡泡的不大舒适了,水温也渐渐凉下来。 缓缓起身,从浴桶中走了出来,用柔软的布巾擦拭身体。少许,正要从储物袋取出一套换洗的衣物。 忽然,客房的门被一脚踹开,魏不二猛地冲了进来。 他看见秀秀赤着身子,明显吃了一惊。 接着,不等秀秀惊叫声响起,就连忙退出门外,低着头闭着眼把房门关上。 秀秀第一时间用手中的衣物将身子遮住,但已然有些晚了。 显然,不二已经把该看的和不该看的,通通看了个光。 她当即冲着已经退到门外的不二气道:“你干什么?” 不二脑袋里还是秀秀光着身子的模样,久久挥散不去。心想这回可算沾了一个大便宜,只怕往后有的麻烦。 想了想,还是施展转移注意力大法,沉声郑重说道:“你赶紧把衣服穿上跟我走。有什么事,路上说。” 秀秀原是很生气,但听他这么一说,知道事态严重,当即穿上衣服,出了门:“你要是讲不出个靠谱的理由,我轻易饶不了。” “走罢,”不二苦笑道:“还不是为了救你。” 说着,带秀秀离开了寻缘客栈。路上便将自己方才在在幻境中看到的情形告诉了秀秀。 在青羊镇的时候,秀秀便晓得他在通灵境学会的第一个神通,便是这可以预警灾祸的“祸至心灵”,当然不疑有假。 “你准备带我去哪里?” “换个客栈。总归,这寻缘客栈是住不得了。” 秀秀摇了摇头:“你还真是死心眼,你便知道,我就是在寻缘客栈被人杀的?万一是别的客栈呢。” 不二道:“你房间的摆设,我还是记着的。” “那人什么修为?”秀秀又问。 不二仔细回忆,想起那人出手的瞬间。 “至少应该在地桥境往上。” “修士群居的这一片区域,已经不大安全了。”秀秀听罢,镇定地分析着:“如果是地桥境修士,杀掉你我,只怕就是举手之间的事情。这一带区域,修士活动频繁,有一些法力波动,也不容易引起旁人注意。那位悟道境高僧,更不会搭理这些小事。” “那你准备?” “今天先找寺庙,装作信徒,混进去待一晚,”秀秀已然想到了好的去处:“明天找一处凡人供租住的院落搬进去。若是那人敢在凡人居住的区域出手,我就不信法华寺的和尚能坐得住。” 当夜,便在附近寻了一座寻常模样的寺院,打着信徒的旗号走了进去,只见院内专门有一处空地搭了棚架,专供没有寻到住处的信徒暂住。 空地上摆满了毡褥,睡了一排排的信徒。 秀秀眉头一皱,我可不想跟这么多人凑合一晚。 拉着不二出了寺院,愣是在大门口待了一晚。 此夜难眠,便问起不二那杀手的样子。 “她的模样?”不二想了想:“穿着一身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啥也看不清。对了,手挺白,手指纤长,挺好看。其他的,再没有什么明显特征。毕竟,那只是个幻境。” “手挺白?”秀秀忽然伸出自己的手,放在明晃晃的月光下:“有我的好看么?” “没有,差远了。” 这个时候,若再不知该说什么,不二就真的是个棒槌了。 “说谎。”秀秀笑了笑,决定暂时不追究不二先前鲁莽之举的过错。 毕竟,他也是为了救下自己的性命。倘若他没有这么着急,反而温吞吞、沉得很稳,那才叫人生气。 至于以后,可以算账的时候太多了,也不急在这一会儿。 “你说究竟是谁想杀我?这么无缘无故的。” “不知道,信息太少了,难以着手,”不二宽抚她:“暂且倒是不必害怕。咱们已然不在客栈中,那幻境中的一幕就绝不会发生。按照上次在青羊镇发生的事,倘若她还想杀你,我应该还可以提前感应到。” 记得上次在青羊镇中,他总共面临了四次杀机,前两次“祸至心灵”都能准确预测到。但后两次,却不知为什么失灵了。 且聊一晚。 第二日一早,二人便离开寺院,去凡人用来张贴租房广告的大墙上,找到一处租金昂贵的。 按着广告上写着的地址,一路找过去,才发现这院落其实并不怎么阔气。 价格不菲的原因,便是这院落紧邻昆弥城中一座大型寺院,院中非但有天人境的修行高僧,还有许多真正精通佛法的大德上师。 院中有八间可供人住的房子,除了院主人自己住了一间,现在已住进四间,还剩三间。 二人一想这院子旁边就住着天人境高僧,那简直再安全不过,当即与院主人商量好价钱,租了相邻两间。 期间,院中竟然还住着一个素未蒙面的女修,方从外面归来,见到二人颇有些惊奇的模样,看了许久,才回到自己的屋子。 “暂时且住在这里,要是有什么情况随时叫我。” 不二与秀秀说道:“昨晚一宿未眠,你的休整大计看是又泡汤了,今天再休整一日,我们明天再去坊市。” 说罢,便回了自己的屋子,只见里面布置简单,椅子,床,茶几,靠右面拐角放着一个掉漆的旧式木制衣柜。 稍稍收拾一番,便躺在床上,不由自主想起幻境中的那双手。 “不可能罢?” 他正喃喃念着,忽然听见墙角传来咚咚咚的敲击声。 仔细一瞧,这响声竟是从木制衣柜中发出来的。 他听得一惊,连忙走过去,打开衣柜,只见里面空空如也。 “闹鬼了?”正觉得离谱,才听见秀秀的说话声: “把衣柜挪开。” 不二照做了,这才发现衣柜之后,竟然藏着一道烘漆木门。原来,两间屋子原先是打通的,后为租住,才用衣柜隔开。秀秀那面,却是用一面大镜子挡着,被她一眼瞧了出来。 秀秀站在门后道:“晚上万一她要来杀我,你从这里来的也快一些。” 说罢,瞧了瞧魏不二:“昨晚的事且不说。但我相信,魏兄个正人君子,绝不会动什么歪脑筋。” 魏不二举手发誓:“再正不过。” 正说着,忽然听见秀秀那面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回见。”秀秀说罢,连忙把木门关上,把镜子挪过来挡住,这才走去开门,心想这人生地不熟的,是谁来找我? 要说是不二在幻境中遇到的那个杀人者,也不对。 这青天白日的,又是在大寺院旁,谅她也没这个胆子。 一边想着,一边开了门,只见门口站着的,正是同住院主的那个陌生女修,正一脸笑意瞧着自己。 “你是?” “可否进去说话。” 这声音带着些生硬的西南口音,稍稍有些耳熟。秀秀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那女修已然自顾进了屋子,把门轻轻关住。 接着,一边转过身来瞧着秀秀,轻咳一声,复还了她原本的声音: “好久不见。”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为爱痴狂终不悔 斯人就在此院中 虽然这人的样貌,自己从未见过。 但听她的声音,却再熟悉不过。 “悠然姐?”秀秀稍一迟疑,说出了这名字。 走进门内之人,正是李悠然。 不过,此刻她不似往常,并没有面蒙白纱。 当然,秀秀知道,眼前所见的容貌,多半也不是她的真实容貌。 因为,这张脸实在不怎么好看,皮肤发黄,眼睛无神,鼻子很塌,嘴唇很薄,有点显老,跟她动听的声音相差十万八千里。 “你怎么会在昆弥?”秀秀接着问道,说着摸了摸她的假脸:“这面具倒是挺像真的。” “什么面具,这就我的脸。” 李悠然笑着拨开她的手:“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咱们坐下说可好?” “刚搬进来,啥都没有。”秀秀指了指屋内,空荡荡的样子,一张简床,两把陈旧木椅:“要不咱两出去找个什么地方坐一坐?” “昆弥城里哪有闲聊的地方?找个寺庙还差不多。” 李悠然已经坐在了床上:“你也别跟我客气了,我这次来找你有正事。” 说着,从怀中掏出个储物袋,轻轻放在床上:“你帮我一个忙,什么时候路过乐韵宗,把这储物袋捎回去,给我师傅。” 说到此处,声音低了下来:“就说我已身陨道消,不能伺候她老人家了。” 秀秀听得一愣,少许明白过来,这是要假死交代后事呢。 私奔? 她第一时间便想到这两个字。再联想不久之前听到的传闻,事情就很明朗了。 “你来西南,是来找魁木峰的罢?”说着,几步走过去,坐到她身边。 李悠然点了点头,眼睛却不知在看哪里。 秀秀又道:“看你这义无反顾的模样,看来已经找到他了?” 李悠然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找到?那你怎么一副要跟着他私奔的架势。”秀秀笑道:“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就不帮你的忙。” 李悠然道:“你这么聪明,自己猜便好了,还用我告诉你?” “那就是找到无疑,”秀秀眼睛一转:“这么说来,魁木峰也喜欢你?” 李悠然心说像魁木峰这样的天地英雄,怎么会轻易动心。便与秀秀回道:“他现在落难,哪有心思去顾旁的。” “那你还傻乎乎地跟着他跑?便算你再怎么喜欢,也不必如此倒贴罢?” “你别光说我,”李悠然见她越说越有刨根问底的架势,连忙岔开话题: “你来昆弥做什么?怎么魏不二也在?你跟他好……” 秀秀连忙拦住她的话,指了指隔壁,传音给她:“你收敛着点,他已经是通灵境修士,就隔着这么一堵墙,什么听不见?” 李悠然倒来劲了。你刚才作弄我的时候,怎么不管不顾。 当即回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你们两个来昆弥,难不成也是私……” 秀秀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我怕了你,你的事,我再也不问,好不好?” 李悠然笑说这还差不多。 秀秀想了想,才与她回道:“你让我帮你捎话,总得给我一个成套的故事罢?要不然,我就这么把东西拿回去谁相信啊。还有,你师傅养了你这么多年,耗费这么多心血,你便忍心一走了之?她老人家还不得哭昏过去。” 被她这般一说,李悠然的神情瞬间凝滞,心情也不大好了。 默了半晌,才道:“要什么故事?大宗弟子意外身亡,这样的事情,每天发生的多了。被角魔杀了,探宝时死在了秘境里,被邪修劫杀,在蛮荒被妖兽吃掉,一千种故事,你随便编罢。至于怎么圆的无懈可击,就是你的事情了。要不然,就白长了这么聪明的脑袋。” 说着,目光一转,似往乐韵宗的方向深深瞧去:“师傅养育之恩,自然比山还重,但她老人家门下这么多弟子,多我不多,少我不少,也未必有多重要。再者说,她老人家洪福齐天,大道祥顺,只怕不久就要进阶天人境,也顾不上为我难过吧?魁木峰则不一样,他现今四面楚歌,只有我了。” 未必有多重要?你是她最得意的弟子吧? 秀秀这般腹诽道,但见话题越说越沉重,也不好再敲打,便又开起玩笑:“你这个白眼狼,我要是你师傅,就打断你的腿。” “你打罢,真的打断了,我心里也好受一些。”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秀秀再不忍开她的玩笑,转而担心她的安危:“魁木峰现今还被宗盟通缉着,处境如此危险,你跟着他,岂不是也要被连累?” “不必担心,”提起此事,李悠然神色才见宽松:“魁木峰现今虽然被通缉,但真正想抓他的人,也只有常元宗望鸽一派中的某些人。宗盟不过是扛不住压力,给了一道通用的通缉令,好在追踪魁木峰的宗盟执法队只在头几个月下了力气,这会儿大多撤回各自原本的守区。” 她指了指昆弥城外:“现今还在追踪魁木峰的,只剩常元宗归于望鸽一派的几个执法队,还有一些被强行征招来得附属宗门修士,领头的不过是几个地桥境。但法华寺向来和常元宗合不来,上次傀蜮谷大典还吃了常元宗一记暗算,现在更是积怨尤深。昆弥城又有圆痴高僧作镇,佛门清修之地,法华寺的和尚只说不认得那通缉令,他们也不敢进城造次。” “魁木峰倒是聪明,找到一处清净之地,”秀秀这下终于放心:“我听人说,魁木峰逃亡之时,杀了很多宗盟的修士,此事应该是假的吧?” “当然是假的。要不然,宗盟哪肯轻易放过他?”李悠然有些气愤:“其实,苟万忠的事情,全是榕城驻地长老胡德第搞东搞西,跟他也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望鸽的人自然也知道实情,但就是想拿这借口去打压巴山,这才连累了魁木峰……”说着,巴拉巴拉说起魁木峰的冤枉来。 “打住,”秀秀见她没完没了地说着,根本无穷无尽,连忙拦住她:“你说的事情,和我猜得也差不多,再往深了讲,你也不知道。而且,跟我说这么多有什么用,我又不能把魁木峰从通缉名单上撤下去。” 她的神色忽然郑重起来,语重心长道:“现在的关键是,你们两接下来怎么办?修行总得要聚灵阵罢?你的琴还弹不弹了?闻琴道场办不办了?如果我没记错,你的镇海兽是琴鹤罢?每年一次闻琴道场,对你的大道至关重要……” 李悠然倒是乐观:“昆弥城里有的是法华寺的聚灵阵。魁木峰认识一位总是身披斗笠的无名前辈,与法华寺关系不差,这次来昆弥城,便是他引荐的。我们想请他出马,找法华寺的高僧通融通融,大不了多付一些费用。我这些年,开了这么多闻琴道场,积蓄还是不少的。至于以后的道场,不开就不开罢,我原先是想走乐众之道,突破通灵境的时候容易一些。现今打算改成悦情之道,许是难了点,但还好已然摸到了一些门道……” 秀秀听着,心中叹了口气。 李悠然为了魁木峰,竟然把数十年的苦功,说扔就扔。须知道,她的情况极为特殊,开门境初期便感悟到了毕生大道所在,倘若照着既定轨迹修行下去,突破通灵境简直易如反掌,便是成为天人境修士也大有希望。但这回换了大道,一切都已难说。 对于这样为爱痴狂,坚定无比的傻气,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劝,显然无用;不劝,又似乎要害了她。 几次欲言又止,终于暂时打消了劝她慎重的念头。 劝什么?现在说什么,估计她也听不进去。 李悠然说起未来的打算,就开始喋喋不休,没完没了。 秀秀只好端着耐心,仔细的听,不时插一句话,算是为她助兴。 待她说的尽兴将要离去,已是正午过后。 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指了指墙脚那面镜子,揶揄笑道:“钟师妹,这镜子后面藏着一道暗门,你可要小心防范,不要叫什么心怀不轨的登徒子占了便宜。” “我这里安全得很,”秀秀没好气道:“倒是你小心点,不要得意忘形,自己送上门倒贴……” 话未说完,李悠然已经出了门,几步便走远了。 秀秀见她回了对面的屋子,才把镜子再次挪开。一开门,却瞧见门口黑漆漆堵着柜子。 当即直敲柜壁,敲得咚咚作响。 “你把柜子又搬过来干嘛?不嫌累么?” “还不是为你避嫌。”不二连忙又把柜子挪开,笑道:“李悠然这般精明,要是被她察觉这镜子后面的玄机,一挪镜子,发现咱两屋内通着门,那就糟糕了。” 李悠然精明个屁。秀秀心道,根本就是个死脑筋。 嘴上却与不二道:“这不是欲盖弥彰么。” 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便问不二:“我们两个方才说的,你都听见了吧?” 她说的这般肯定,不二想赖也赖不掉。 若是说没有,正好被上一句的“欲盖弥彰”说中了。 只好点了点头:“非是我故意想听,只是担心你出事。” “少来,占了便宜还卖乖。”秀秀摆了摆手:“我也懒得跟你计较,你方才听李悠然的话,有没有听出什么?” “什么?” “魁木峰十有八九就在这院里面住着。”秀秀语出惊人:“要我猜,说不定就在李悠然旁边那间,而且两个人的房子里,肯定也有一道暗门连着。要不然,她怎么知道我镜子后面藏着暗门?” “也许吧。”不二想了想,李悠然既然对魁木峰情根深种,跟他住在一个院子里,倒也不是不可能。 “也许罢?”秀秀奇道:“宏然修士界恶名昭著的大叛徒魁木峰就在此院中,你不想瞧一瞧么?” 魏不二好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不准哪一日,我也成了恶名昭著的大叛徒怎么办。你是不是也要来围观?” 秀秀笑道:“就凭你的胆量,也敢做大叛徒?你要是成了大叛徒,我便跟你一起叛变。” 转眼又想起正事:“你真的不想见见他?” 不二摇了摇头:“魁木峰若是在这里,肯定知道咱们来了。他要是想见你我,自会找上门来。若是不出现,便是不方便,不想见,咱们何必自讨苦吃,打扰旁人清修?更何况,咱们与他原本也没什么交情。” “你真是没意思。”秀秀说罢,便一把将门关住:“跟你这些破家具好好待着罢。” …… 正午过后,秀秀将随身床单铺好,原打算睡觉歇息。 但想起李悠然的事情,又想起自己的大道机缘,竟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在床上打了几个来回滚,终于待不住了。 一咕噜爬起来,把镜子移走,一开暗门,在往屋里瞧,不二正盘腿坐在炕上,聚精会神地研究那本只有总诀的《圆光术》。 轻咳一声,才开口问道:“你不是要去坊市么?” “不急,等你休息好了。”不二看着书头也不抬:“我一个人去,也不放心你。” 秀秀心中一暖:“那我跟你去罢。” 不二心想待着也是待着,倒不如出去走一走。那“祸至心灵”既然迟迟不到,说明祸事也该过了。 便欣然应道:“你要是想去,我便陪你去。” 秀秀笑道:“车轱辘一转,倒成了你陪我。” 虽是这般说着,但到底还是笑嘻嘻跟着不二出了门。 两个人刚到院中央,正说着话,却忽然瞧见大门被人打开了。 从外面走进二男二女,四个修士打扮的人。 其中,一个十分貌美的紫发女子一边走,一边向另一个似乎是为首者的女修说道:“李道友,他就在这个院子里。” 秀秀便向那为首女修瞧去。 只见她也向二人瞧过来,面上稍稍有些惊诧的神情。 秀秀一时也愣住了,瞧她的面容如此熟悉,目光依旧灼灼。 这不就是自己在梦中,那大漠孤城外见到的那个女修么? …… (感谢狗戴胜长老万赏,不枉我把您送到西北受苦去)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不速之客为谁来 夜半响起敲门声 那陌生女修瞧见二人,微微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 接着,冲两人的方向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算是打了一个见面的招呼,便转向那紫发女子问道:“你说院主人就住在院子里?” 紫发女子明显楞了一下。 身旁另一个瘦削男子连忙站了出来,笑道:“却是如此,这院子也是对外租住的,不过看起来住得有些满了。” 为首女修笑道:“不碍,这院子离大池寺最近,位置很好,方便我等参拜,与旁人合住也没什么。” 瘦削男子便向不二拱手问道:“敢问这位道友,院主人在哪一间屋子住着。” 不二便伸手指给他。 正说着,院主人——一个六旬老汉便从北屋正房走了出来,边走边问:“有什么事啊。” 陌生女修转头瞧去,笑着接道:“老伯,我们想租几间房子住。” “没多余的,”那老头指着西面一间:“就剩一间啦。” “一间也行。” 两方便商量起租房的事情。 不二正要往外走,却瞧见秀秀的神情不大对劲,便传音问她怎么了。 秀秀冲来人看了一眼,又给不二使了一个眼色,才道:“我把东西落在屋子里了。” 说着,自顾返回屋中。 不二自然知道她有话要跟自己说,待她进屋不久,也返回了自己的屋子。 秀秀早就从屋内暗门走到这边,神色郑重地传音道:“来者不善。” 不二想了想,当即念咒,挥手施了隔音术。 如此一来,除非有人强行破掉此屋内的隔音罩,否则里面的说话声,外面多半是听不着的。接着才问: “怎么说?” “这几人刚进院的时候,你也听见了。那紫发女子分明是说,‘李道友,他就在这个院子里。’听这话音,显然是来找某人的。” 秀秀一边说,一边把纸窗掏开一个小缝往外看去:“但那为首的女修看见咱们,却忽然转了话锋,说什么院主人住在院子里,想租房之类的。” 不二回道:“这我倒是也注意到了。而且,待那为首的女修说完,紫发女子明显愣了一下。可见,两人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倒是另外那个瘦削男子显得机灵,把话接过去了。” 窗外,双方似乎已经谈妥了价格。 院主人把为首女子带入一间西侧房——与李悠然隔着一间屋子,似乎是看房内摆设布置是否满意。 “你说的不错,”秀秀仔细分析道:“如果她是来找人的,我猜多半两种可能。一种是找魁木峰和李悠然,另一种便是找你和我。” 不二心想,找魁木峰倒是情理之中,找自己和秀秀干什么? 秀秀似乎瞧出他的疑惑,解释道:“她方才见你我时的神情稍稍有些惊讶,似乎曾经见过咱们两个,又或者见过你我之一。所以,我推测,她也许跟咱们有些关系。不过,若是冲着咱们而来,就应该早就有所料,见到人也不必惊讶。而且,也不该来的如此明目张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也让我心存疑虑。” 说着,便说起自己昨日做的怪梦,她已然在梦中见过这女修。 “也许你不晓得,由于体内镇海兽的缘故,我做的一些梦,有时是可与现实照应的。” 说着,便大概告诉不二,关于六耳猕猴的一些事。 这些与自家镇海兽牵扯的事情,对于每一个修士来讲,都是最为当紧的隐秘,更是不可叫旁人知晓的跟脚。 尤其是对于一些世上极少存在的镇海兽,比如六耳猕猴之类,所传神通往往玄之又玄,神鬼难测。若是被敌人知晓,很有可能有针对性的施以暗手,那就更加防不胜防。 不二先前已将自家镇海兽的隐秘告诉了秀秀,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秀秀自然也不会有心隐瞒。 “照你的梦境而言,这女修多半是从北漠而来?而且,与你自身的处境有很大干系?”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这女修很有可能就是不二幻境中,看到的那个蒙面杀手。 想到这里,两个人都觉得屋子里阴森森的,仿佛是半夜里走进墓地的感觉。 半晌,秀秀才道:“也未必。她若是想杀我的凶手,动机不大明确,我应该也未曾与她结下仇怨。” 说着,忽然想到什么,问不二:“你的‘祸至心灵’可再有感应?” “倒是没有,不过,这也不一定能证明未来不会有杀机。毕竟,祸事在你身上。而且,这‘祸至心灵’似乎也不是每次都灵。尤其是一件灾祸被改变之后,下一次因果混杂、牵扯诸多,感应起来就更为困难。” 不二说着,越觉得不大妥当:“倘若这女修真的是幻境中的凶手,修为无疑在地桥境之上,咱们绝不是敌手,最好不要硬碰,趁她还没反应过来,藏身大池寺中,待掌门师叔抵达昆弥,便算安全。” 秀秀思量少许,却并不同意。 “你的办法,的确稳妥。不过,我倒觉得,咱们未必要如此慌张。” 她一边说,一边紧紧盯着窗外,为首女修进入客房已有一段时间,多半正在与院主人问起院中这些人的情况。 “你别忘了,这院里还住着一位‘大叛徒’。她来找魁木峰,也很有可能。既然要找魁木峰,便要牵扯到李悠然,又同住在这个院子中,只怕也会与我有干系,出现在我梦中亦是正常。” 说着,反而坚定了留下来的心思:“退一步讲,若是她真的想杀我,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总归要遇上的。即便贵宗李掌门此次护我涉险过关,那往后呢?总不能找一个地桥境师叔一直护着我罢。” “正好她此次露了相,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什么来头,来意是何。若此事涉及到悠然姐,我也须给她提个醒。” 不二苦笑道:“若是她半夜找上门来怎么办?咱们多半不是敌手。” “你害怕?” 不二摇了摇头。 时至今日,他害怕的,只是无知无畏的牺牲。 秀秀笑道:“放心罢,天人境高僧就住在旁边,她即便想动手,也不会挑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太冒险了。我们若是一直待在这儿,反而很安全。” 便说主意已定,不二若想离去,便自己一个人离开好了。 其实,除了上面所讲,她不愿走的原因还有两个。 第一,不知为什么,她心头提着一把傲气,拽住了自己,就是不愿走。 仿佛此刻走了,便是认输投降,便是永远在夺不回失地,咽不下这一口气。 第二,她还有两个疑惑未解:首先,为什么魏不二可以预测到她的死亡。按理来讲,这并不是魏不二的灾祸,不在他的感应范围之内。其二,为什么凶手在灭杀自己之前,要盯着自己的脸看很久。这也很不正常。 加上之前的诸多疑问,她脑子里的求知欲越发膨胀,已到了非要解开不可的地步。 二人正说着,院主人已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满脸带笑,想是得了不少好处。 那女修又把其余三人叫进屋子,似乎要商议什么事。 不二一度很想探去一道神识查探,但顾及那女子修为,终究放弃了。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是不是要给李悠然说一声。”他问秀秀。 “静观其变。”秀秀回头看他:“这伙人来了这么多,又没藏着掖着,李悠然和魁木峰早就该看见了。她(他)俩现今身份特殊,比咱们更要紧张。” 说着,把门彻底关牢:“总之,今天是绝不能出去了。” …… 岁月与那院主人问清想打听的诸事,便给了些酬劳,将他请了出去。 她带着蟒蚺、古有生和言薇一路找来此地,原是打算直接找到魁木峰,把来意说清楚,再看看如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他说服。 但一进院子,看到魏不二和秀秀的一瞬间,便改主意了。 她也要住进这院中。 “大尊,不知您为何要租下这屋子?”古有生开口问道。 岁月笑回:“方才,在院中遇到的那两个修士,你还认得么?” 古有生低头回道:“月林宗的钟秀秀,还有我的同门师弟魏不二,化成灰我也认得。” 岁月点了点头:“你难道不奇怪,魏不二为什么会在这里么?” 按从前的布置来讲,魏不二算是她插在人族的钉子,行踪应在掌控之内。 古有生连忙摇头:“不该属下打听的,属下不会有半点好奇之心。” 他说着,忽然明白过来。 方才自己问的第一个问题,显然也在不该打听之列。 当即,闭口不言。 岁月却走到门口,说出了缘由:“月林宗的钟秀秀聪慧伶俐,十分厉害。她出现这院中,多半不是巧合。说不定,也与魁木峰有什么牵连。倘若我当着她的面去找魁木峰,便有些冒失。说不定还要暴露身份。” 蟒蚺冷笑一声:“怕什么,大不了把两个人一起杀了。” “别冲动啊!” 言薇听了,吓了一跳,连忙劝道:“昆弥城里高手很多,大池寺也藏龙卧虎,一个不小心,咱们全都得掉坑里!” 蟒蚺回头看了看对面的屋子,冷声道:“岁月,此事便交给我,绝不会出差错。” “我们不是来杀人,也不是惹事的。”岁月笑道:“要想漂亮的办成事,就把你的暴脾气收一收。” 她看着隔壁的屋子,思量了少许,又道:“为了稳妥起见,咱们暂且不要接触魁木峰,我留下来暗中观察,见机行事。大不了,我隔着墙壁传音与他联络,也是便宜之事。” 说着,笑容更加放松:“反正,以他目前的处境,也不可能离开昆弥城,有的是时间。” 说罢,便将众人遣回。 蟒蚺有些不甘心地瞧了瞧她,似乎察觉到一些反常的异样,心中实在不是个滋味,忽然开口说道:“我不放心你一个,叫那院主老汉再给我空出一间房,我跟你在这里待着。” “又不是打仗,要这么多人干什么?反而惹人注目。” 说着,一趟把众人都轰走了,只说需要时自会联络。 待众人离去,她才缓缓坐在了床上,想起方才的再次见面,恍然有些失神。 许久,又伸出手掌,一道红芒闪过,掌心中亮起两个几乎要合于一处的红点,证明魏不二的的确确就在此院中,方才在院中所见绝不是幻觉。 …… 晚上该睡觉的时候,不二实在不放心秀秀,索性便坐在暗门口,一边打坐修炼,一边感察屋内的情形。 秀秀把门拉开,见他坐在地上,心中不免感动。 “你要是真的担心我,就在我屋里打坐吧,”她指着屋里的椅子:“就在那儿坐着。反正,两间房就隔着一道顶不上用处的门。你心中要是没鬼,在门口,在屋里,也没什么区别。” 不二心道君子坦荡荡,我为秀秀安危着想,心中哪里有鬼。当即笑道:“你可别再将我轰出去。” 说着,走进屋里,刚坐下来,正要说起今日那些不速之客。 忽然,就听见咚咚的敲门声响起了…… 第二百五十章 大海飘浮萍 何处不相逢 敲门声响的很轻,很柔和,似乎在提示来者并无恶意。 但二人显然不会因此放松下来。 不二心头一跳,正要行去开门,却被秀秀拦住。 向暗门处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先回自己屋中。 毕竟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传出去于声名不好。 不二有些担心,想探一道神识出去,看看来人是不是那为首女子。 神识刚离体,才想起假若神识探出去,也就暴露了自己藏身屋内的事情。 正犹豫着,秀秀已经拉着他的袖子,将他带回了旁边的屋子。 “有危险的话,我随时过来。”他只好传音说道。 话方说完,秀秀已经把门关上,把镜子堵住,换了一副睡眼惺忪的神情,慵懒走去房门口,缓缓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的,正是那位刚搬进院中的女住户,此刻正是带着抱歉的微笑看着秀秀。 “打扰了。”她说话的声音轻柔悦耳,人又端庄典雅,让人不得不生出好感: “方便进里面说话么?” 不二靠在暗门之后,仔细听着,虽看不见人,但也凭空生出莫名的亲近心。 秀秀听她说话,也觉得舒适悦耳。 再看她脸上,虽然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五官,但生在这张面孔上,却显出一股安宁平静、庄重不浮躁的独特气质。再看整个人,形态极好,与气质相配,入目十分舒服。 秀秀觉着自己的警惕心不由自主便要滑落在谷底,连忙打起精神,心说大奸似忠,大恶似善,我可小瞧不得。 先前离得很远,对方又刻意收敛气息,便未察觉到她的修为。 现今倒是辩得她大约是通灵境初期的境界。 按宏然修士界的惯例,通灵境与开门境之间互称道友,或者开门境称呼通灵境为前辈,都无不可。 当即点头回道:“道友请。” 自是想看看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女修进门之后,只静静站在当地,秀秀便请她坐在木椅之上。 对方点头答应,缓缓入座,不经意地像墙脚那面镜子瞧去,目光滞了少许,忽而笑道:“这院主人也有意思,屋子里连个正经的家具都没有,却摆着面镜子,倒是精致的很。” 秀秀听了,觉得对方似乎藏着画外之音,脸色微微一滞,回道:“我奇怪来着。” 少许忽而又面露微笑:“不过,有这么一面镜子,也显得家里不太空旷。” 那女修坐在椅子上,目光又从镜子旁缓缓挪开,瞧向光溜溜的墙壁。 忽然低头深吸两口气,面上闪过一丝怅然神情,少许叹道:“也不知怎么,这屋子里有股似曾相识的味道,让我觉得很是亲切。” 秀秀看见他瞧向隔壁屋子的方向,不由生出些许警戒心。 再看她面上的神情,竟从中觉见一股隐晦难言的惆怅悲苦。忽然觉得,对方仿佛是有意让自己察觉到什么。 看中了这屋子? 她稍作思量,才笑着回道:“这房子原先是空着的,我也是今晨才搬来此院中。” 言外之意,对方这似曾相识的感觉,跟自己并无关系。 接着,也将这屋子上下打量一番,才微微笑道:“说实话,我住进此屋之后,也觉得十分合贴,亲近极了。所以,便算是道友心中喜欢,我也不打算忍痛割爱。” 那女修明显听得一愣,抬头瞧她,似乎被她的话语触到了什么心事,半晌才回道:“自然,我也不是来抢屋子的。” 屋中无茶无器,当然也不须客气,秀秀便径直问道: “阁下深夜来访,不知有何指教。” 那女修先作了自我介绍,原来她姓李,名山夕,是出身逐风谷的修士,受宗门委派,常年在漠北做丹药符箓的生意。 此番来昆弥,是因长期做生意的妖族人对生在释迦国的星月菩提子大有需求,所以专门来采购一批,正好再做一番游历。 秀秀心说你从漠北而来,这个倒是不假。但来做什么,多半言有不实。 李山夕自荐完毕,又与秀秀说道:“今日冒昧打扰,其实也没什么要事。只是我昔日去榕城办事时,曾与钟道友有过一面之缘。” “我们曾见过?”秀秀有些奇怪。按说以李山夕的风采,不该连半点印象都不曾留下。 李山夕道:“在榕城外的大殿,你站在出征队伍的高台之上,我在高台之下,应是未曾看见我。” 说着,顿了顿:“那个时候,我瞧见你的模样,心中便十分喜欢,只觉得分外投缘,奇怪世间怎么会生出这般好看的姑娘。老天爷对你真是情有独钟。” 这些话,若叫旁人说,多半会肉麻不堪。 但从这位姑娘口中说出来,却让人觉得再真诚不过,绝对是发自肺腑之言。 秀秀从小到大,将这样的夸赞早就听得耳腻,老茧横生,往往入耳便自动屏蔽。 原是觉得除了不二的夸赞依旧有效,再不会第二人选。 没想到不二的赞誉还在耳边,今日又出来一位说话如此中听的。 只笑着回道:“过奖了。” 说完,又秉着礼尚往来的原则,回夸几句,大抵是说对方温文尔雅,气质拔群,叫人心悦。 不过,耳朵虽是受用,嘴上也是猛力夸着,但心中的警戒线却未放松丝毫。 李山夕接着说道:“原先在榕城的时候,我便有心与钟道友结实一番,只可惜师门忽传急令,不得已回宗受命。因此,未能等到你出谷的时候,再结交相识一番。后因此事,我自以为可惜至极,一直抱憾至今。” 说着,仰目去瞧秀秀,笑容如春风化雨:“没有想到,大海飘浮萍,何处不相逢。今日竟然又能在释迦国见到你,我心中实是欢喜之极。原想早些过来拜访,却见你和隔壁那位道友好似要出门的样子,只怕扰了二位行程。”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柄模样精美的梳子,只说是漠北妖族特产,用异兽骨骼所制,作为见面礼物,送给秀秀。 这礼物既不贵重,又很别致,收礼者全不必有心理负担,送的恰到好处。 秀秀推辞一番,也就收下了。转手又回赠她一样产自月林宗的香木,算是交换了礼物。 说来说去,李山夕竟然只是想与秀秀交个朋友。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更何况,她说得诚恳之极,态度又殊为谦和,任是谁也不好直言相拒。 秀秀听罢,心中自有疑惑。但寻思一番,想若按她的说法,这次拜访是来与自己结交,心中早就有所仰慕,此番相见又机缘巧合,那么,她出现在自己的梦里便也不足为奇了。 倘若事实真是如此,秀秀倒不介意多结实一个朋友。尤其是像李山夕这样,言谈举止都让人舒心愉悦的姑娘。 但真相究竟如何,她现在还看不清楚。 李山夕说完这些话,又在秀秀的屋子稍座片刻,聊起释迦国境内的风土人情。 秀秀有意试探一番,问了些漠北的风光民俗,问了些关于逐风谷和上次傀蜮谷大典的事情,对方回答却无半点破绽。足见身份多半没有问题。 不久,见秀秀面泛困意,李山夕便说明日再来打扰,十分识趣地告辞了。 待她离去,秀秀又将不二唤过来。 “你都听见了吧,这个李山夕什么来头。” 不二心说你跟她说了半天话,还问东问西,怎么反倒来问我。 想了想,也是凭感觉分析: “我倒是觉得,咱们两个有些大惊小怪了。她也许真的是逐风谷弟子,毕竟言谈举止,实有大宗弟子风范,而且方才你问了半晌,她回的也句句属实,不像假冒的身份。” 秀秀道:“正是因为她太过无懈可击,我才觉得有些蹊跷。我方才问的那些问题,有些是泛泛而谈,有些却涉及到少为人知的隐秘。尤其是关于漠北妖族的一些事情,连我也是侥幸查阅宗内秘典中才得知,她竟然比我还了解的清楚,这着实有些不可思议。除非……” “什么?” 秀秀转身,走到窗边,透过先前扎开的窟窿眼,往东面的房子瞧去,只见一片漆黑,并无灯火,显得格外幽静。 “除非她真的是无不知,百行通,那我也要甘拜下风了。” 不二笑道:“见识渊博,温文尔雅,气质出众,这姑娘只可惜长得有些寻常。否则,便称得上少有的完人。” 秀秀听了,心中倒是有些不服气。便与他回道:“世间哪有完人?谁还没点毛病。便算是有完人,也跟长相没什么关系。不过,这个李山夕应该不是你幻境中见到的凶手,但肯定也有问题,咱们俩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她有没有问题,回头有机会去逐风谷查一查,便清楚了。”不二眼见时候不早,便往自己房中反去:“我看今晚我便无须在这里守着你了,门便留着,旦有风吹草动,我立刻就来。” 说着,打了个哈欠:“我原本一点都不困,叫这个李山夕这么搅和一番,不知怎么倒有些困劲儿上来了。” 秀秀原打算让他继续守在这里,看这幅情形,也不好再开口,指着那屋笑道:“记得把门儿带上。” 说罢,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方才李山夕与自己说话的情形,细细思量其中的不妥之处。又寻思,看对方的意思,明日还要来找自己,到时候也可试探一番。 不久,便听到隔壁屋里传来不二沉沉的鼾声。 怪哉,她平素不喜旁人打鼾。但今天的鼾声就仿佛是催眠曲一般,叫人昏昏欲睡。 这几日折腾也着实厉害,困劲儿也不停地往脑袋里涌着。不知不觉,便入了梦乡。 …… 时过午夜,万籁俱寂,月亮也藏在浓云之后,让天地间变成黑漆漆一片。 忽然,一道手指粗细的神识从李山夕房中似长蛇一般幽幽探出来,悄无声息地潜入秀秀房中,又顺着那面镜子,潜入不二房中,环屋一圈,稍稍顿了一下,才自窗口悄然离去…… …… 被岁月遣离之后,蟒蚺便满脸不乐意地回了客栈。 言薇既按约定寻到魁木峰的踪迹,便算取得了岁月的初步信任,为两方合作开了个好头。 她心中松了口气,与古有生打了个招呼,就匆匆告辞离去。 言薇等人向来神神秘秘的,古有生早就不以为奇。 随着双方合作深入,古有生越来越明显的感受到来自这伙人身上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尤其是凌点的出现,和他鼻梁上搭着的家伙,让古有生万分肯定,这伙人多半来自与他自己身地类似的下层文明界面。 关于此事,他曾隐晦地试探过言薇。但对方明显在顾忌什么,一直守口如瓶,不肯透露丝毫。 古有生猜测,对方手中很有可能掌握一种离开宏然界,回到下层界面的方法。 对此,他很感兴趣。 如果言薇等人可以将他也带离此界面,那么,这该死的宏然证道系统,会不会因为感应不到宏然界,而自行解除绑定? 当然,也有可能,到了下层界面后,这个系统依然绑在自己的身上。而自己却因无法完成任务,被系统干脆抹杀。 一想到天上地下这两种可能,古有生便觉得头皮发麻,暂时打住了蠢蠢欲动的心思。 一边想,一边走,不知不觉到了修士聚集区,却不想回客栈。 进入方才那院中之前,岁月曾暗中交给自己一项隐秘任务,需做的滴水不漏,此事也要好生琢磨一番。 客栈的房间虽然安静,但却闷得慌,反倒让他静不下心来。 便径直往前走,行到专供修士交易的坊市,只见楼阁殿宇,造的气派宏大。 坊市之内,穿行往来的虽然都是各宗修士,却一律徒步而行,穿梭往来,热闹非凡。 缓步走在坊市街中,借着人来人往的热闹劲儿,烦闷才消散了。 他这才知道,自己很害怕孤独。 尤其是,孤独地走在求活之路上。 忽然,一个极为眼熟的,白衣渺渺的曼妙身影,自不远处匆匆而过。 他这才精神一震,连忙跟了上去,躲在暗处看清了她的侧脸。 没错,这个姑娘,正是帮助自己同角魔搭上线的“大恩人”。 万分抱歉,更新推迟到明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一章 古有生烦人 李山夕难缠 是夜,月藏云后,黑漆漆的。 昆弥城,修士聚集区,某间客栈。 古有生悄无声息走到二楼某间房外,看屋中烛火已灭,轻轻一推,才发现房门并未插上门闩。 推门而入,方迈出一步,一把冰凉宝剑便贴在了自己的喉头。 “你跟了我大半日,现今又大半夜找来,到底想干什么?” 一个清冷的女声从门后幽幽传来:“你究竟是谁?” 剑锋就比在脖子上,古有生却并不紧张。 如果对方想杀人,早就动手,也不会留给自己说话的机会。 “木师妹,”他换成自己原本的声音,右手捏住剑锋的边缘,轻轻挪开一些:“门口说话不方便,咱们进里面叙旧。” 这位木师妹听见他的声音,剑锋明显一颤。 古有生连忙拔剑锋捏紧了,笑道:“你这一抖不要紧,把我的脑袋割了,可就要命了。” 对方听了,一声冷哼撤了剑,退回屋内。古有生迈步跟了进去。 室内一面方桌上,烛灯燃起,烛光照亮整个房间。 云隐宗碾冰院弟子木晚枫就站在屋中央,冷冰冰地看着古有生。 剑已收于储物袋中,杀气却未曾消散。 容颜依旧美极,神情却很是不善: “你来昆弥做什么?找我又有什么事?” 古有生笑道:“自然是来办事,正好大尊有命于你,顺便给你传个话。” “大尊?” “我倒忘了,你并不清楚此事。”古有生找到椅子,自顾坐下:“岁月尊上已进阶赤角之境。” 木晚枫听罢,面有惊讶和失落的神色:“她这么年轻便进阶赤角,往后可了不得。” 说罢,又冷笑道:“傀蜮谷大典之后,我上个任务圆满完成,大尊曾给我传来消息,说暂时不会再派任务,叫我安心潜伏。” 言外之意,自是不相信古有生说的话。 古有生笑道:“任务的事,倒也不急着做。自从傀蜮谷分别之后,我再未能目睹木师妹芳容,只觉得日子当真难熬。此番前来,还想再与你叙叙旧。” 木晚枫听罢,立时觉得厌恶至极,直言回道: “你记性没这么差罢?上次合规院血案的时候,我便与你说过,我对你没兴趣。” 古有生叹了口气:“我对木师妹的感情,非是男女之情。” “哦?那还能是什么。” “是同病相怜之情。”古有生道。 木晚枫觉得好笑:“我跟你?同病相怜?” 古有生忽然伸手指了指木晚枫的左侧肩膀。 又把自己的领口拿下来,把左侧肩膀露出来,只见上面纹着一道青色藤萝。 他微微驱动法力,那藤萝散出一道幽幽青光,像是要活过来一般。 “大概是因为你我都是人族口中的角奴罢。” 看着这道藤萝纹身,木晚枫却觉得他更加可笑:“我是被迫成为角奴,你是自找的,咱们两个差别大了。” 不禁想起几年前,在合规院惨案之后,二人单独相处之时。古有生似乎早就知道木晚枫角奴的身份,主动提出请她牵线,想和角族尊者见个面。 木晚枫因害怕他将自己的身份泄露,只好迫不得已做了一回牵线人,把古有生也拉上了做内奸的贼船。 后来发生的事证明,古有生这个内奸,做得比自己衷心多了。甚至他还主动申请了圣纹,成为了角奴。 “我指的是苦苦求生的处境。”古有生摇了摇头:“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愿意去做角魔的走狗?我也只是想好好的活下来。” 说着,站了起来,走到窗户边,推开窗户,只见月亮仍在浓云之后,天地间一片漆黑,仿佛二人现今的处境: “便如同你,胆战心惊地做着那要命的生意,为得还不是攒一笔巨额灵石,请人把这圣纹抹去,往后不必再提心吊胆地活着。” 木晚枫脸色一寒,那柄宝剑又从储物袋中拿了出来,剑锋直至古有生胸口:“你什么时候知道此事的?” “大概是你开始频繁地去找魏不二的时候,”古有生脸上的神情有些落寞:“虽然你每次都是深夜去找他,但我只要有心,还是可以发现。只要发现了一次,往后的规律便不难找到。” 说到这里,他低头去看直指自己的剑锋。 木晚枫频繁的收剑举剑,显示她心中很没有安全。只有靠毫无意义的武力威胁,才能镇定下来。 所以,他要打破这样的镇定,才能打破她的心防: “我非但知道你在做魔角的生意,”他脸上的神色忽然郑重起来:“我还知道你有一种不为人知的手段,似乎可以把魔角一对一地复制一份。” 话音方落,浓浓的杀气已经在这房间里四下弥漫开来。 古有生所说的秘密,是木晚枫赖以生存的资本,也是决不可触碰的禁区。 “你跟踪我?”如果这里不是昆弥城,她早就动手了。 “不要紧张,我用性命保证,不会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古有生并不在意屋子里的杀气,也知道木晚枫不敢出招:“更何况,我的秘密不也早就告诉了你。” 木晚枫冷笑道:“谁知道你那所谓的秘密到底是真是假。” 古有生口中所获的秘密,曾经的确与木晚枫提起过。 大抵说的是他的身体被一个古怪的上古魂魄附身,强迫他投靠角魔,否则就会让他神魂溃散,身陨道消。 当然,木晚枫从未相信此事。只觉得这是古有生的托词。 “不管怎么说,我对你绝无恶意。”古有生终于转入了正题:“你想摆脱圣纹,我可以帮助你。你需要魔角,我也可以想办法为你提供。以你现在的手段,只能搞到青角,而且要冒很大风险。但于我而言,这并不困难。甚至,我还可以为你找来黄角。” 木晚枫这才缓和了神色,剑锋微斜,室内的杀气也为之一缓:“当真?” 少许,又质疑道:“就凭你,也能弄到黄角么?” 古有生道:“你别忘了,我现在紧随岁月大尊行事,做一些狐假虎威、假公济私的事,并没有多么困难。而且,你拿到魔角,只需要过一手,又不是不会归还。” 说着,口中喃喃而语,左肩的藤萝纹身忽然光芒疾闪,一道青色藤萝自纹身处猛地窜出来,接着藤萝头部裂开,从中窜出一个熠熠发光的黄**角,显得着实诡异。 “黄角纹身?”木晚枫显然吃了一惊。按角族人的规矩,黄角纹身一般只会赐给通灵境以上的修士,但瞧古有生,此刻应该还是开门境。 当然,这也证明了他方才所言非虚。 “你有什么目的?”天上不会掉下馅饼,面对古有生提出的巨大的诱惑,木晚枫仍是心存疑虑。 “我的目的?” 古有生微微一笑,掰着手指算起来: “第一,我能与角族人牵上线,免于魂飞魄散的下场,多亏了你帮忙,这便算是报恩。” 此言是真,当初那系统规定的时间即将到期,他也险些被抹杀。 ”第二,你我同病相怜,我对你的遭遇感同身受,咱们两个应该携手共度难关。” 此话也是发自肺腑。 白日独行的时候,那种孤独前行、苦求活路的滋味,实在叫他难以忍受。 木晚枫满脸怀疑的瞧着他:“就这些?” 古有生笑道:“我若是不向你索求些什么,想来你也不会相信。” 便接着说道:“第三,我在人族境内行事修行,也需要大笔灵石,你获利之后,我需要分红。” “第四,我现今身份暴露,很多事情不方便打听,有些事也想劳烦你帮个忙。” 木晚枫这才将剑锋收回,杀气随之散去:“你要是真地能搞来黄角,这些我都可以考虑。但我这里冒的风险更大,所以给你的分红不会太高。” “分红回头商量。我的要求还没有说完。” 木晚枫眉头一皱:“还有什么?” 古有生笑道:“放心,我不会狮子大开口。第五件事,正是与大尊交付的任务有关。” 说着,便将岁月此行的来龙去脉,还有她教给自己的任务大抵说了出来。 “这件事,岁月大尊的意思不必蟒蚺知道。但我一个人又不好操作,便得劳烦你帮个忙。” 木晚枫想了想,回道:“魁木峰如此厉害,万一被他发现是你我做的手脚,岂不是要糟糕?惹上这么一个大敌,谁都要寝食难安的。”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魁木峰现今还敢离开昆弥城么?” 古有生接着分析道:“再者说,此事只要按计划执行,元凶便是常元宗的巡查队,跟我们有何关系?” 木晚枫思虑良久,才点头答应,又说其中的具体细节,还要细细谋划,尽量少出纰漏。 二人又商议一番,拿出了一个初步计划。 古有生正要告辞离去。 “先等等,”木晚枫忽然想到什么,便问他:“你把南秋赐藏在哪里了?云隐经呢?从傀蜮谷回来之后,我曾去你房间内的密室寻过,南秋赐已然不见踪影。” 说着,冷眼瞧过去:“你该不会是想独吞罢?” 古有生脸上有些愧疚的神色:“其实,南秋赐在傀蜮谷大典前三个月,就从密室中逃离。我猜他八成没有离开云隐宗,所以一直暗中找寻他的踪迹。只可惜,直到傀蜮谷大典开始,仍然毫无所获。” “你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能怎么样?让你找我的麻烦么?我自然是打算把人找到,再跟你说。” 他顿了顿:“离奇的是,后来我竟然在傀蜮谷中,又瞧见了南秋赐,你说奇不奇怪?那入谷阵法只许开门境弟子入内,也不知他一个通灵境修士,是如何做到的。” “你走吧。”木晚枫忽然没了兴趣,云隐经再好,也解不了自己的圣纹。至于南秋赐,说不准已经被古有生谋害致死。 待古有生的人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霍虎忽然从木晚枫房间的窗户外窜了进来,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满是戾气地说道:“要不要杀了他?” 说着,在脖子上横着比划了一道。 木晚枫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身上的圣纹未去,贸然杀了他,只怕引起角族人的猜忌。而且,他若是真的能弄到黄角,对我们的帮助就太大了。” 霍虎愤道:“我看这个古有生,实在烦人的很。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他大卸八块。” …… 黎明未到,天色蒙蒙亮。 睡梦之间,不二忽然听见秀秀的声音:“快起床了,我们走!” “走哪里?”他还没有彻底清醒,稀里糊涂的问了一句。 “去坊市。” “这么早?” 秀秀道:“你没听见那个李山夕今天还要来找我么?让她缠住,今天又要泡汤。” 不二这会儿已经清醒很多,想了想也是,便起来穿好衣服。 推开房门,只见晨雾薄荡,清幽宁静,叫人心情大好。 迈一步出门,正要跟身后的秀秀说什么,一抬头却看见李山夕正站在原中央活动身体。 听见这边房门打开的声音,她扭头瞧了过来…… 第二百五十二章 四个女人一台戏 冰火便是两重天 眼看李山夕就要转过脑袋,不二连忙便收手关门,但已然晚了。 “道友早上好。”李山夕温雅的声音已经响起。 她一边说,一边向不二身后瞧去,正好瞧见钟秀秀探头往出来走,两个人视线正好对在一处。她整个人登时楞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快要石化。 半晌才回过神来,轻声笑道:“原来钟道友也在。” 又细细打量二人一番,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二位是一对神仙道侣,恕我唐突,多有打扰。” 说着,拱手示歉。 秀秀当即脸红,心说倒霉,刚才从窗户往外瞧,还一个人都没有,怎么转眼她就跑出来了。 此情此景,怎一个尴尬二字了得。 秀秀莫名生出一种被当场捉奸的感觉。 只想躲在砖缝里,一千万年以后再出来。 少许,连忙用手暗掇不二背上。 不二立时明白她的意思,暗说这回出门真是赶得不巧,我一个大男人倒是无所谓,对秀秀可不大好。 稍作寻思,便开口解释:“李道友误会,我们两个昨天商量好,今日一早去坊市瞧瞧,钟师妹也是方才来找我。” 接着,又补了一句:“我二人也并非道侣,只是交情很好的朋友。” 这一句说完,便觉见背后又被秀秀猛力戳了一下。 但这次为什么戳,他脑筋转了一百个弯儿,也没有想出来。 不二说的话,明显又是欲盖弥彰的桥段。李山夕哪里瞧不出来,眼瞅这二人,心想:“相约去坊市,还要进门去找人么,敲门不就好了。明明是从房中暗门溜进去的。” 越是如此想,心中越是冷冰冰的。 但嘴上却绝口不提,指着不二,只问秀秀:“钟道友,不知这位道友是……” 秀秀叫不二在前面顶了一道,心中才定了下来,脑筋一转:总归串门之举已被发现,管她李山夕心中怎么想的,我也逃不回去,倒不如大大方方站出来。 这般一想,便轻咳一声,从不二身后走出来,将不二的身份大抵说给李山夕,又道:“我跟魏不二进入傀蜮谷之前便已相识,的确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他曾于我有救命之恩,此番来昆弥却未曾相约,也是方好遇上。” 李山夕听着,面上连连点头,看秀秀的模样,分明早就钟情魏不二。便心想好一个救命之恩,日后还不得以身相许;什么未曾相约,多半就是一路一起结伴而来的。 但开口也只说原来是云隐宗的魏道友,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之类。 又把他在傀蜮谷大典上的功绩好生夸赞一番,末了总结道:“魏兄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开门境修士,又曾在傀蜮谷中力挽狂澜、大放异彩,这般青年才俊在宏然修士界,也殊为罕见,想来别无分号。” 说罢,又瞧向秀秀:“钟师妹也是万里挑一的人品,才貌修为样样皆是一等一的厉害,你们两个如此相熟,又是关系很好的朋友,竟然还不是天作之合的道侣,当真可惜之极。倘若二位日后有缘结发,万万要记得请我喝一杯喜酒,可以么?” 不二听见她的话,先是一愣,而后身子猛地一震,整个人呆在当地。 他并非是被这句天作之合的道侣和喜酒之约惊着了,而是这李山夕方才说话之中,有几个吐字有意拿捏,与她原本的声音大相径庭。 但这几个吐字,又叫他听着格外耳熟,仿佛先前曾听过千遍万变。 他心头急转,连忙把这几个字从李山夕的整句中挑了出来,分别是: 第一句的“魏兄”二字; 第五句“想来别无分号”的“来别无”三个字; 第七句“才貌修为样样”的“样”字; 第十句“你们两个竟然还不是天作之合”的“你”和“还”两个字; 第十三句“记得请我喝一杯喜酒”的“记得”和“我”三个字; 最后一句的“么”字。 连着读起来,便是: “魏兄,来别无样,你还记得我么?” 把其中“别”和“来”调换一下位置,再把“样”换做“恙”,那么这句话便是: “魏兄,别来无恙,你还记得我么。” 句成之时,不二心惊肉跳,怔怔瞧向李山夕。 只见眼前这人,五官,身量,衣饰,气质,与原先比起,未有丝毫的变化,但视线透过表面的伪饰,却可以真真切切地看到藏在其后那个绝密的面容。 一时间,无尽冰滩的长路漫漫,蓝狐儿的致命追杀,浩瀚森林的别后重逢,大雾虫海的反转难测,苦脸修士的滑稽闹剧,万分珍贵的毕蜚精血,相忘江湖的不舍约定,青青草原的一别两宽,诸多记忆瞬间闪过脑海,如梦如幻,如光如电,直要把脑袋炸裂。 李山夕话止于此,不再多言,只是静静看着二人。 不管她来的多不是时候,但方才这两句,倒是中了秀秀的心意。 可对于原本并不相识的两个人,说出这样没头没尾、有缘结发的话,多少有些孟浪和突兀。 秀秀扭头瞧不二,见他正发愣地看着李山夕,似乎是被对方说的话,一榔头击中脑袋,一副犯了傻的模样。 更觉得大为可疑,但又不知疑从何处而来。 正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时候,忽然对面响起“吱”的开门声,李悠然从门后走了出来。 “魏兄,钟师妹,早上好啊。” 她睡意惺忪地走了出来,冲着二人共了手,才瞧见了李山夕:“这位是?” “李山夕,逐风谷弟子。” 秀秀便将悠然和李山夕作了互荐。 二人打招呼的客气话不必细说,但有李悠然入场,气氛立时活跃许多。 她与秀秀当然无话不说,与李山夕亦是格外合得来。 尤其是对方身上恬静淡雅的气质,更叫她格外喜欢,舒心至极,只道相见恨晚。便拉着她问东问西问南北,问得打不住。 两人在院中央聊了一炷香的光景,秀秀心说这才叫有了新欢忘了旧爱,李悠然也忒不仗义,正打算与二人告辞,带着不二去坊市。 李悠然却开口与她说道:“你和魏不二不是要去坊市么?正好我也闲来无事,咱们一起去转转。” 说着,又问李山夕:“也不知你今日有没有旁的事。若也是闲着,不如跟我们一道。” 不二原本还在迷迷瞪瞪的状态之中,心想怪不得这魔女非说什么“大海飘浮萍,何处不相逢”,也不知是哪一位大诗人所作,真是害人不浅。 带着秀秀,遇上魔女,这他娘的是何等晦气的缘分和巧合。 山崩地裂,海枯石烂,陨石撞大地,界面大爆炸……一时间乱七八糟的念头狂闪,一万头马鹿在心中疾驰而过。 他整个人正像野草一样在风雨飘摇中乱晃的时候,忽然听见了李悠然的热情邀约,立时大惊。 心想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虽说二人的聪明灵慧、奸猾狡诈相差不远,但魔女在暗,秀秀在明,自己又不能点名魔女的身份;一个是黄角魔,一个却只是开门境,到底还是秀秀处在弱势。 又想见那日自己在“祸至心灵”幻境中看到的情形,凶手多半就是魔女无疑。怨不得自己看着那双修长洁白的玉手,总是觉得有些眼熟。 想来也是,当初在傀蜮谷中,秀秀曾巧施妙计将魔女苦心谋划的大计彻底坏掉,若是以魔女的果决谋断,一旦瞧见秀秀,自该二话不说取了对方的性命无疑。 再看她现今伪装的如此恬静淡雅,目的只怕也是想伺机杀了秀秀。 如此一想,自然要把此事扼杀在萌芽之中,当即要开口说自己和秀秀还有要事需办,不方便与旁人一起。 李山夕却抢前一步笑道:“既然李道友盛情相邀,正好我也喜欢和你们一起,就却之不恭了。” 不二便连忙琢磨,该如何开口,既能叫魔女打消一起去坊市的念头,又不至于伤了她的面子。 思来想去,正准备拿秀秀作挡箭牌,秀秀却说:“人多热闹也好,咱们一路也有的聊。魏不二还要在坊市寻一样合适的功法,只怕需得好生找一找,咱们快些走罢。” 说着,三女已经并肩而行,只留他一个人原地发愣。 我才是要去坊市买东西的正主啊。 他心头叹了一声,连忙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寻思把魔女带在身边盯着也好,也省的她藏在暗处使坏。 …… 几个人一路未做停留,径直到了坊市。 魏不二在修士界混迹多年,也曾去过不少大大小小的坊市。 记得榕城的坊市最气派,楼阁殿宇林立,堪比大型宗门的驻地。毕竟,于常元宗而言,榕城也是一个数得上的大城。 就是榕城的建筑风格,都是尖塔高耸、尖形拱门、大窗户,还有绘有常元宗所拜的耶和教的经典故事的彩色大窗户,看得人眼花缭乱,感觉像去了异世界。 回头想一想,也便是这样尖头尖脑的建筑,才配得上常元宗的蛮横霸道——不服就拿尖顶子戳你。 漠北望风城的坊市他也去过。 不过,去的时候正是淡季,城防未开,北面的妖族都缩在茫茫大漠之后,再加上沙尘暴赶上了出场大戏,玩命地狂刮,整个坊市没有几个人,就显得落魄得很。 云隐宗附属的最大的州城夏汭,也有坊市,但实在拿不出手,楼阁什么的忒小,卖的东西顶多也就是二阶下品之类,跟榕城比起来,就像小孩儿玩过家家。 至于此刻所到的昆弥城坊市,也是一句话,又“好”又“怪”。 好,是说秩序井然,毕竟有佛门清净之地加成,又有悟道境修士坐镇。 怪,是说整个建筑群,盖得就跟个寺庙一般,但里面佛家,儒家,道家,神修家,甚至兽人塔的修士都租了店铺,各色人等大摇大摆地在寺庙一般的坊市里川流不息,便好像一锅五颜六色、东拼西凑的打杂粥,着实有些别扭。 魏不二的心情,便如同此刻的昆弥坊市,一样样的别扭不堪。 魔女明显察觉到不二已经读懂暗语,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便更加肆无忌惮。 只要李悠然和秀秀不注意,她就一个劲儿地跟不二使眼色。 看得不二背上一阵阵冒汗。 秀秀明显对魔女心存警戒,不停地跟她说话,似乎是想套出对方的根底。 李悠然则是左说一句,又说一句,打的一手好诨。 魔女又不时把话题往不二身上引,试探秀秀跟不二的真实关系。 秀秀觉得不好回答,或者女儿家不方便回答的,便又把皮球踢给不二。 但秀秀都回答不了的问题,不二怎么答得了? 更何况魔女还藏在李山夕身后冷眼瞧着。 “要命啊!” 他心中一声长叹,只觉得左右为难,上下不得。 仿佛被安在了冰火阵法之中,左半边屁股被火烧着,右半边屁股掉进冰窟窿,所谓“冰火两重天,生死一线连”,真是人世间的极致体验。 唯一有所收获的是,在如此难熬的处境下,几人把坊市里各家店铺几乎转了一遍,终于在某个不起眼的小店中淘到两本《圆光术》的附属法门,分是《查事诀》和《通灵诀》。 其中,查事决具有查前查后查因果之效,正好与不二的感灾知祸大道贴合一些。 虽然这法门不算上层,查事未必能有多准确,但也勉强可以用作暂时的主修功法。 《查事决》到手之后,不二心中略微踏实一些。心想停滞许久的修为,也终于可以动一动了。 原想回住处休息,但听李悠然说,今日方好有几场拍卖会并行,寻思万一能碰着更高明的主修功法呢。 便与三女一同前往,到了拍卖行,果然还是寺院大堂的模样,便觉得更加别扭了。 进了大堂,前面站着一群修士,正在围在一处看墙上的布告。 几人也凑了过去,才知道墙上贴的是此次并行拍卖会的总体情况。 原来分是常元宗,法华寺,兽人塔,月林宗,乾坤塔,五家附属商行组织的拍卖会同时开始。 布告后面的附录上分别写了四家这次拍卖将拿出的拍品,有功法,材料,法宝,灵丹,符箓,药草,等等之类。 常元宗,法华寺,兽人塔针对的主要是地桥境以上的修士,当然低阶修士交出一定金额的灵石,也可以拿到入场券;月林宗,乾坤塔,面向的则是开门境和通灵境这些低阶修士。 不二正仔细查看附录,想看看哪一家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忽然有人轻轻拍了自己肩膀一下。 回头一瞧,一张美艳无比的面容正微笑看着自己。 “木师姐?”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大戏开场锣鼓喧 左右为难坐针毡(六千字大章) 不二转头去看木晚枫,心中不免有些吃惊。 想自己在修士界总共不认识几位姑娘,怎么今天跟赶集一般,通通凑齐了。 便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边说,一边寻思,木晚枫来得真是正好。 待会儿大可传音给她,等秀秀或魔女的杀招过来,让她帮自己分担火力,打个圆场什么的。 木晚枫却是一脸戏谑神情看着他,心想我怎么会在这里,自然是看热闹来的。 其实,她今日很早就到了拍卖场,只不过拍卖会还未正式开始,便一直在大厅里溜达。 正是无聊之时,看见魏不二跟着三女一并入了拍卖场大厅。 她早就知道秀秀跟着不二来西南探查灵脉,昨日又通过古有生知道岁月也在昆弥,还混在了魏不二和魁木峰身边。 而自己接的任务又与李悠然有关。 却未曾想到,这几个人会一块儿来拍卖场。 若不是古有生事先已将此事告知,她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古有生又说过,他曾经在青疆目睹魏不二和岁月分别的情景,端个是难舍难分,离别滋味愁。 据他推测,岁月似乎对魏不二有些意思,大概是二人在异界流落之时,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当然,看魏不二的样子,对岁月也非无情无义。 木晚枫得知此事,心说这回热闹了,就算自己不参合其中,这也是一场波澜壮阔、峰回路转又高潮迭起的好戏,场面绝对热烈。 只因她知道,回了宏然界之后,不二跟秀秀似乎正在郎情妾意之中。 前不久,在云隐山脉深处的木屋之中,二人刚被自己捉了奸。 这回在昆弥城,再遇魔女,三个人还巧不巧的住在了一个院子里,也不知算不算是二度捉奸。 大戏已然开幕,又演得如此精彩绝伦,怎么能没有助威的观众。 于是,在古有生将这个消息告知的第一时间,她就美滋滋地搬着小板凳来看戏了。 虽然因为魔纹的干系,她暂时做不得戏中的女主,但吆喝声和呐喊声是一定不能少的。 不管是火上浇油也好,雪上加霜也罢,务必要让这场大戏,愈演愈烈,最好是两败俱伤、演员散场,丢下魏不二一个人灰头土脸才好。 这会儿再看不二坐立难安的样子,她暗自好笑:叫你到处沾花惹草,今日正好泼一盆冷水,帮你清醒清醒。 嘴上却格外温柔:“听说你来西南查看本宗新得手的灵脉,正好我来昆弥城办点事,便与师尊请示过了,准备也去月昔山找你,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魏不二听得一愣,寻思不过是查探灵脉,还需帮什么忙。再者说,你早干什么去了,我出发的时候不跟着来,现在该看的都看完了才过来。 抬头再看木晚枫,脸上明显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登时觉得莫名其妙,有点摸不清对方的心思。 “这位姑娘脸生的很,魏道友可否与我等介绍一番。” 便是岁月看二人窃窃私语,主动插话问道。 李悠然却抢在不二前面笑着回道:“这位是云隐宗碾冰院的木晚枫道友,我们先前在傀蜮谷大典中曾并肩作战。魏不二与她出身同门,关系也是不错的。”说着,又将“李山夕”介绍给木晚枫。 这二人早就互知,但此刻却是格外默契地装作互不相识,各自驾轻就熟地展现演技天赋,仿若有生以来第一次听说彼此的名字。 魔女连连点头:“木道友生得如此美貌,只怕天上的神仙降世,也不过如此。”说着,又是一番好赞。 夸了一番,话头转向瞧向不二:“魏道友身边的姑娘个个芳华绝代,貌美如花,真是艳福不浅。我虽是个女儿身,也忍不住要羡慕嫉妒。” 话说着,眼神里满是笑意,全然看不出半点羡慕嫉妒的意思。 唯有不二从她看似徐和的目光中,感受到一片片火星点子正在不为人知处激烈四射。 不二被她瞅着心里发毛,也不知自己怕什么,为何跟做贼一般心虚。 正要开口说话,又不知该说什么。 撇清自己和木晚枫的关系?没必要,也不应该。 木晚枫却站了出来,主动撇清二人的关系:“我跟魏师弟关系很一般,不过是同门弟子,总算能混个脸熟。” 此言便是站稳了今日的立场:你们两个如何打斗没关系,我才不要当炮灰。 说着,眼瞧秀秀:“倒是月林宗钟道友跟魏师弟关系很不一般。魏师弟曾救过钟道友性命,钟道友在傀蜮谷中也曾从角魔手中救下魏不二,两个人可算是过命的交情。” 她一边说一边往出抖包袱,直叫大戏中的男主角额头冒汗。 岁月听着津津有味,眼神带笑已瞧向魏不二:“魏道友倒是好福气,能与钟道友性命相交,我真心羡慕你。” 不二心说你羡慕什么,咱们两个也是过命的交情,但这话自然不敢明着说出来,只好微笑点头,以示风轻云淡。 秀秀听了“过命交情”四个字,心中自有所动,便也去瞧不二,但一抬头,却见不二的眼睛却在李山夕身上,当即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了。 木晚枫却趁胜追击道:“魏师弟从异界归来之后,钟师妹与他在本宗属地青羊镇相逢,两个人还一并回了本宗苦舟院,本宗一众弟子千百双眼睛都瞧见了。” 她忍不住笑道:“那个时候,魏师弟已进阶通灵境,衣锦还乡,还带着钟道友这样的绝代佳人,真是风光无匹,人生得意,快马扬鞭。” 木晚枫越说越离谱,李悠然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拉着秀秀的手笑道:“原来你还跟着魏不二去过云隐宗,我怎么不知道。” 岁月笑意更浓,心中却想到:“好好好,竟然带着钟秀秀光明正大去云隐宗,这不正是人族所说的‘领着媳妇见公婆’么。”又想这个钟秀秀倒也是个忒厚的脸皮,如此不害臊便上门了。 默了少许,拍手笑到:“知情者现身,二位还敢说你们不是情投意合的道侣?” 巴掌拍的咣咣直响,好似唱戏配起了打锣声。 秀秀眼瞅着岁月拍掌叫好,怎么看都觉得不自然,不对劲,巴掌拍的也情不由衷。 想了想,也不知魏不二会如何回复,但自己一个姑娘家,关系还未确定,可别叫这话先传出去,便迎声应道:“与魏兄去云隐宗,原是有不得不去的隐情。但我们两个眼下的确不是道侣的关系。” 她说眼下不是道侣的关系,便意味着往后未必不是道侣的关系。 这句话的活口留的如此明显,好比一个姑娘说严禁心仪男子到自己家中拜访,但门却悄悄为他敞着,分明一副含苞待放的架势。 岁月听得再明白不过,脸色当即一白,少许又强压下去,第一时间找到不二的眼睛,直直瞪了过去,心说:“果然如此,我若是来得再晚一些,你们两个是不是便要三拜九叩首,完婚大吉,做一对快活夫妻,回头生出个大胖小子也没准儿。” 刚想把秀秀口中留下的活口点出来,转念又收回肚中,寻思钟秀秀此话厉害,我若是再说明白,不是逼着魏不二表态么? 现今形势尚不明朗,但钟秀秀明显领先一步,魏不二若是一昏头答应了她,我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便琢磨绝不可为情敌的快马加鞭,锦上添花,便一声不吭看不二如何应对。 木晚枫却没这么多顾虑,听了秀秀这一句,自也好生吃惊。想自己现在没法上去怒怼,不如把话头挑明,让岁月赤膊上阵才好,便接话冲着魏不二笑道: “魏师弟,正经这该是你表现的时候到了。钟道友这一句话说,眼下的确不是道侣的关系,言下之意,往后是不是道侣,还需要看你的表现呢。你要是表现得好,她没准也可以考虑考虑。表现得不好,那可就说不准了。” 李悠然听了,一下子来了精神。 没想到这话题竟然越说越热闹,她当即跟着起哄叫好:“没错正是如此,魏不二,你快说说!”果然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二哪里料到来了个木晚枫,竟把场面搅得更加混乱,得亏自己还把她当做救星来着。 听了方才三人的唇枪舌剑,明争暗斗,此刻更是一个脑袋十个大。 原本,他和秀秀互有好感,便好像地里的庄稼自然生长,只需太阳好好照着,适时浇水施肥,总有庄稼成熟、春种秋收的时候。 但岁月和木晚枫逼得秀秀说出这句话,便好比拔苗助长,操之实在过急。 假若岁月不在场,他便是为了秀秀女儿家的颜面和勇气,也应该说一些主动担当,敢于负责的话。比如:我日后一定好生表现。然后打个马虎眼,开个玩笑,哈哈过去。 但岁月在场,再看她强饰不甘、暗自难过的眼神,不二便觉得自己若说出这样的话,不亚于给她心口捅一刀,无论如何也不好开口了。 这么一来,原先不过是觉得屁股底下坐了冰火两重天,现在的感觉便是冰火两重天上又安了几百道钢针,插得满屁股是血了。 好一番寻思,才觉得正面冲入战场,实在不够理智,而且多半要搞得几败俱伤。 倒不如暂且绕过此事,将众人注意力引导别处,便解释道:“钟师妹与我回云隐宗,原是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 说着,有意将青羊镇的事情说了一番,又把木晚枫、李苒三女昏迷一事带上。只说秀秀便是为了保全三女的名声,才作为证人去了云隐宗。 说话间,又将一些紧张刺激的情形点出来,尤其是那黄角魔突然杀出来,险些要了众人性命的事,还好生夸大其词细细说了一番,意图分散众人的关注点,也好蒙混过关。 岁月听了,心中长舒一口气,想总算魏不二没有当场钻进秀秀的活口。又不免暗自欣喜,想钟秀秀这一回可算偷鸡不成蚀把米。而自己窝囊了半天,总算赢回一句。 不过,忽然又想到,按木晚枫所言,钟魏二人岂不是早在数月之前,就待在了一起? 想着,便心有不甘地瞧向不二,微微笑道:“原来如此,你们二人倒是都生了一副好心肠。要说这缘分也妙得很,说遇上,走在哪里也能遇在一起。” 秀秀在青羊镇遇上不二,乃是大道机缘的指引,岁月如此做解,倒也歪打正着。 不过她这会儿却无心感慨缘分的美妙,听了不二方才一番解释,只觉得心中好不难过。便好比女儿家当众向自己心仪的男子抛了一道绣球,对方却在和别的姑娘说话,让这绣球无比尴尬地落在了地上。 心想好你个魏不二,我今日抛了绣球你不接,往后你再想要,可就是白天盼月亮——千难万难了。 但眼下却不肯输掉这一口气,应着岁月回道:“我们两的缘分倒是的确很有意思,进入傀蜮谷之前,便在榕城外赶巧了一起守夜值岗,月下相识,才有他救我一命。傀蜮谷中,我又正好瞧见他被角族魔女追杀,冒险出招,正好还他一命。青羊镇便更加稀奇了,我分明不是去找他,还偏偏碰在了一起。” 说着,笑问不二:“你说缘分巧不巧。” 不二这回自然不敢不接,点头只说巧的很。 岁月听了,心说原来如此,便想起当时昏天黑地追杀魏不二的,不正是自己么。感情好,自己竟然歪打正着做了一回情敌的月老,真是造化弄人,可恨可气。 秀秀见不二如此卖乖,这才饶过他,扭头去瞧岁月和木晚枫,二人莫名其妙地一唱一和,便叫她觉着很是奇怪。 这会儿又见李山夕话里话外,都要往魏不二身上扯,分明是对魏不二大有兴趣,而不是昨天所说的对自己仰慕已久,想交个朋友。 醉温之意不在酒啊。 她便猜测这个李山夕,十有八九早就认识魏不二。而且,看魏不二着急撇清干系的架势,还有方才看李山夕的眼神,二人之间只怕也有什么故事。 戏唱到这一出,她本该乘胜追击,但想到这一层,忽然亦是生出看戏的念头。只道我一句话也不说,看你们怎么往下演,又能演出什么花儿来。 不二方才出来一证清白,自是要息事宁人。 眼下又见无人说话,正是转移话题的最好机会,当即指着墙上的布告,开口说道:“只顾着跟你们说话,却把正事误了。待会儿拍卖会就要开始,我还没看看到底要去哪一个。” 说着,便挤在人群外,仔细盯着墙上布告去看。心说你们几个可消停一点罢。 但木晚枫已从看戏叫好的人,不知不觉混到了戏台子上。 刚唱了两句,此刻正飞到浪尖兴头上,把前几日在云隐山脉深处木屋相见时的憋屈一口气儿喊了出来,把多年来苦求活路的艰辛和身不由已的委屈暂时忘了去,哪里愿意风平浪又静。 眼瞅着魏不二,心说我今日不让你知道招蜂引蝶、沾花惹草有多可怕,便算我上辈子白活一世。 便又往快要烧炸的锅下添了一把柴火,冲着秀秀拱手道:“若非魏师弟提醒,我差些忘了,我在青羊镇昏迷之后,还曾受过钟道友的护送之恩,再此先谢过啦。” 秀秀心想你方才煽风点火的时候,要是能记起这点恩情就好了。 嘴上却道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这边客气还未结束,木晚枫另一波攻势又来,莞尔笑道:“不过,要说钟道友第一次来云隐宗是为了证明我三人的清白,那第二次来本宗,便叫人摸不着头脑了。而且,我听苦舟院的师兄弟说,你跟魏不二好似一起收了一个徒弟。” 这一句话便厉害了。 岁月刚才方安下了心,听了这一句,立时又提了起来,心想未婚男女,同收一个徒弟,这得是何等亲密的关系。 但面上仍是镇定笑道:“原来还有此事。” 李悠然也冲着秀秀假恼:“好哇,这件事你也没告诉我。我只听说有修士夫妻同收一个徒弟的,没见过旁人做过这样的事,还说你们两个没有奸情。” 话说到这份上,便是一个傻子听了,也该知道不二和秀秀的关系。 木晚枫本该适可而止,但她现在唱戏唱得直飞九霄云外,攻势一浪胜过一浪,根本停也停不住,接着:“前不久,掌门师叔叫魏不二去月昔山探查灵脉。我还担心不二一个路长寂寞,遇到什么危险,也没人帮衬。没想到钟师妹也一路跟来,佳人作伴,真是再好不过。” 木晚枫这一通狂轰滥炸,哪里是来唱戏,根本是要把戏台子也拆了! 这也罢了,更狠的是,她非但把戏台拆了,还在戏台之下挖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坑里全是一把把钢刀。 魏不二已经掉入坑中,扎得满身是血,一年半载是爬不出来了。 便是如此,木晚枫还在往坑里扔石头呢。 岁月也被这一波攻势带入了情绪之中,想二人孤男寡女,郎情妾意,已经同行了这么久,只怕该发的,不该发生的,都免不了了。 面上虽仍是风淡云轻,但人却早就听不下去,当即也拿起铲子往坑里埋土,笑问不二:“我好像记得,你先前不是说过,跟钟道友是在昆弥城才遇见的么。你老是说谎,以后谁还敢信你呢。” 说到“说谎”二字,咬字又刻意变成原本的方式,仿佛这两个字也变成锋利的铲子,把不二的心房当做泥土,一下一下铲过去。 不二便觉得转眼之间,自己的心口已经掏开几个大洞。而整个人也稀里哗啦掉进木晚枫的坑里,抬头一望,全是大石头往下不停地砸。 李悠然便与岁月笑道:“这两人摆明‘奸情’不愿外人知晓,咱们还是少掺和的好。” 转头又笑秀秀:“你也不跟我说实话。” 秀秀眼见不二头破血流,却完全没有伸手搭救一把的意思,冷声回道:“话是魏不二说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在木晚枫后面这一番狂轰滥炸的时间里,她一言不发,便是盯着李山夕,只想从对方的神情和言语中,瞧出些马脚。 也亏这李山夕城府颇深,一路处来,当真是滴水不露,没得挑剔。 但总算在木晚枫说出那一句“你跟魏不二一起收了一个徒弟”的时候,终于发现对方眼神有异。 待木晚枫说到“没想到钟师妹也一路跟来,真是再好不过”的时候,极其微渺又难以察觉的黯然神色一闪而过。 如此,秀秀便可断定,这个李山夕之前肯定认识魏不二,而且十有八九也是喜欢魏不二的! 想到这一层,之前这一场大戏的所有场景,对话,李山夕的表现、神情,在脑海中飞速闪过,通通串联起来,成了铁证如山,直指自己方才得出的结论。 她当即扭头去瞧魏不二,只见对方被李山夕一句话问罢,已然顾左右而言他,脑袋也不知看向何处。 既然看到了如此明显的指向,自己若还觉得这二人之间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脖子上的脑袋便算是白长了。 当即冷笑道:“魏兄说谎的功夫的确厉害。我也早有领教,我们先前同行之时,曾经遇上一个貌美的姑娘。魏兄分明认识对方,但当着我的面,却一直假装从未见过呢。” 苦也! 魏不二两眼一黑,只觉得有一个遮天遮地的巨大陨石从坑洞口气势如虹的砸了过来…… 关于更新、请假和认真写书的一些想法 昨天的更新推迟到今天早晨,的确来得很晚。 一方面是因为白天的工作很忙,到晚上才抽出来时间开始码字。 另一方面,前面也说过,对写出来的文章很不满意,所以一直在修改。 昨天晚上改到凌晨一点多,头脑发昏,实在改不动,然后早晨五点钟起来接着改,一直改到发书的时候。 这段章节感言本来早就想写出来,但刚发了新章就来了材料,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有读者说,假如我累了就去请假,别拿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拖更。 假如累了就要请假,那我每一天都需要请假。 因为工作实在太忙太累,五加二,白加黑,真的就是如此,而我码字又实在太慢。 我也想请假,但是我不敢,我怕口子一开,就要一直不停地去请假。 这样一来,怎么对得起一直支持自己的读者。 但有一点我可以保证,我全心全意地认真对待自己写的每一章,每一段,每一句话,每一个人物。 我也可以保证,我的业余时间几乎全部投入《不二大道》的创作过程中。 为了完成这部作品,我每天睡得很晚,早晨五点钟就要起来码字,把陪家人的时间放弃了,把过去喜欢的游戏戒了,把电视剧、电影等等,以前所有的业余爱好通通都扔掉。 即便如此,我的更新还是很慢,但已竭尽全力。 有读者说,更新这么慢,我们为什么要看正版,去看盗版就好了。 对此,我无能为力,也无话可说。 我始终觉得,一个作者想让读者去看正版,终究要靠自己的本事。 如果写得好,读者为之所动,心甘情愿来看这版书籍,这再好不过。 但是通过卖惨卖可怜,鼓动读者去读正版,一来没用,你写的不好,哭的再惨也无济于事;二来免为其难也没有意思。 所以,不管我的读者带着什么理由去看盗版书,总归是因为作者写的不够好,故而不值得花钱去看。 我自然无可抱怨,更不会去指责什么。因为抱怨无用,指责也无用。 另外,今天的更新有将近6000字,是正常更新的两倍字数,也是花了很多的功夫反复修改才成形的,所以我厚颜向各位道友请示,把这一章算作今天和昨天的两章更新。 今天如果能有时间,我想尽量写出一章作为存稿,以备不时之需,再次抱歉。 最后,昨天到今天很多书友在拖更的情况下,打赏了很多,还有十二个读者千币打赏,在此表示感谢。 感谢善待自己666,感谢毓秀中华,感谢果冻霸,感谢船上的厨子,感谢robert123,感谢lee陈小渔,感谢智者楚轩,感谢暗v鹰,感谢起个名还重复,感谢ironman2018,感谢不会高飞的雪,感谢书友150526235334129。 感谢沙果呦。 感谢长四十三,百川通、自备狗粮的单身汪。 祝各位工作生活顺利,万事愉快。 第二百五十四章 你有没有和我一样的感觉? 秀秀的话音方落罢,不二心头便是一跳。 他下意识以为,秀秀识破了魔女的身份。 只因她话里面说的情形,丝毫不差对应了这场大戏的一个核心要点——不二认识魔女,但却装作毫不知情。 不过,稍作思量,他又冷静下来。 琢磨秀秀绝对不可能认出魔女来,因为对方的伪装实在太过完美。 这是从外貌到气质彻头彻尾的伪装,如同换了一个人。 若不是她有意用咬字提醒,连不二也要继续蒙在鼓中。 那么,现今的情况便很有意思了。 秀秀话中举的例子如此生硬,又毫无根据来由,分明是在向不二暗示:你认得李山夕,却在我面前装作不认识她。 回想方才魔女的言谈举止,她的确是在不停地把话题往不二身上引导,也难怪秀秀会如此敏锐的猜忌。 不二接着往下推断,眼下的情况便是: 魔女仍然在暗处,但已经知道自己认出了她。 秀秀虽然在明处,不过猜到了自己和魔女原先认识。 这两位现在都处于非常不美好的负面状态,好比两个蠢蠢欲动的火药桶子。 倘若自己一个处理不慎,很有可能把捻子点着,把火药桶炸飞。 而不二就站在两个火药桶中间,只怕也要炸得粉身碎骨。 至于木晚枫,却不知因为什么缘故,也掺和到了这场大戏之中,拨云布雨。 木晚枫知道自己和秀秀的事情,并不遗余力地向魔女推销自己和秀秀光荣往事。而且,层层递进,一环扣一环,一点点把魔女的情绪挑拨起来,把不二推入火坑之中。 她的举动乍一看,着实让人觉得莫名其妙,而且毫无动机。 但仔细分析,似乎可以推断,她也认识魔女。 又或者,她事先也知道自己和这个所谓的“李山夕”有“故事”。 否则她为什么要这么卖力地跟魔女对话。 由此,他立时想到了在自己脑海中扎根很久的疑惑。 傀蜮谷大战之后,秀秀便从种种迹象中推测出,除了古有生之外,人族众修士中应该还有第二个内奸。 不二曾经一度怀疑过木晚枫。 因为在入谷之前,木晚枫就曾极有先见之明地提示不二,那次傀蜮谷大典与以往不同,很有可能十分危险。 之后,不二进入寒冰界,眨眼三十年过去,他几乎要将此事忘掉。 不过,今日木晚枫的举动,又让他生出疑心:木晚枫很有可能就是第二个内奸! 这个念头在脑袋里一晃而过,马上又消逝了。 不管木晚枫到底是不是内奸,他现在也顾不上琢磨此事。 火药桶爆炸就在眼前,他必须赶紧灭火。 他冷静分析,很快抓住应付当前局面的的三个要点: 第一,不能让魔女的真实身份暴露。 第二,不能让自己和秀秀的事继续触动魔女的神经,否则,按照幻境中的提示,魔女有可能杀了秀秀。 第三,不能再让木晚枫兴风作浪。 只要牢牢抓住这三个关键点,不管着三位姑娘再做别的什么,都无关大碍。 这便好比乘船出海远航,突遇暴风骤雨,纵然情况危急,但他已经降下了船帆,稳稳抓住了船舵,那么大船就可以平安度过暴风雨。 想了想,当即传音给木晚枫:“木大仙师,您的交易最近做得如何?” 话是如此说,但人却不看木晚枫,神色好不严肃。 木晚枫听了,下意识想转头去瞧他。 身子微微一动,才强行稳住,神色一慌,少许传音回道:“臭小子,你敢威胁我!” “谁让你胡说八道。”不二传音回道。 木晚枫做贼似的看着秀秀和魔女。见两个人剑拔弩张地对峙着,根本顾不上搭理自己,这才松了一口气,冷哼一声:“谁让你沾花惹草的,臭小子。” 不过,看不二的神情,便知道他真的有些不高兴,一时也不敢再开口煽风点火。 但秀秀和魔女早就被她引入状态,场上的火药味再次弥漫开来,局面再度失控。 发难的人正是魔女。 她听了秀秀的话,也读懂了其中的意思,但眉头一扬,神色闲适,并未有丝毫的迟疑和畏惧,反冲着不二笑道:“按照钟道友所说,原来魏道友经常说谎。” 一边说一边走了过来,脸上全是玩味的笑容:“我在想,有没有可能咱们两个原先也曾相识。但你和我却故意假装不认识呢?” 说着,把不二从头至脚打量一番,美目间笑意浓浓:“我好像的确是见过魏兄的。” 不二听得一愣,哪里料到她如此大胆,竟然用半真半假的话,把秀秀的暗语接了过来。 魏道友就在一句话里便成了魏兄,二人的关系瞬间显得亲密很多。 而且,如此一来,便把是否相识的问题抛给了不二。 不管是真是假,反正魔女已经大大方方接了秀秀的招,至于到底认识不认识,便由魏不二你自己看着办。 “李道友很喜欢开玩笑,我们本来就不相识,所以不必假装。” 不二心中稍作思量,转向魔女,面如止水地回答道。 的确,两个人非但认识,还是非比寻常的关系,但是这关系谁敢说出来? 他猜测魔女也只是想通过玩笑的方式化解秀秀的难题。 但这个回答,显然无法让秀秀满意。 她面带微笑走在不二身旁,身上悠悠的花草体香徐徐荡入了不二的鼻孔。 但她说出来的话,现在不似花草香那样怡人: “认识便是认识,不认识便是不认识。假若分明认识,却装作不认识,那某些人就不大老实。你说是不是?” 她瞥眼看了看魔女,才回头去看不二的眼睛,温柔地笑道。 这是不二和秀秀相识以来,他第一次感觉到秀秀笑得不是那么赏心悦目。觉得她接过了木晚枫手中的铲子,开始坑里扔石头。 但他还是毫不犹豫迎上了秀秀的目光: “当然如此,不认识,就是不认识。” 不二多年磨砺的养气功夫终于发挥应有的功效,使得他可以保持镇定,从容回答。 秀秀显然想通过不二的口,知道事情的真相。但这个真相,恐怕会叫她大吃一惊。 为了让秀秀继续保持良好的心态,他也要毅然决然把这个秘密继续隐瞒下去。 火药味当然不会就此消散,不安分的空气又开始活跃起来。 “我们应该不认识,过去也不曾见过。” 魔女也凑到了不二身边。 她现今虽然换了一副寻常的面孔,但不知为何,笑起来似乎要比秀秀要好看一些:“但我看到你,就觉得很眼熟,很亲切,好像咱们两个原本就是认识了很久的好朋友,一起经历过很多事情。” 她说着,望着不二的眼神渐渐深邃:“你有没有和我一样的感觉?” 魔女问的十分郑重,证明这并不是一时的意气用事或玩笑话,而是她的确想要不二认真的回答。 不二忽然有些奇怪,方才这段时间,魔女一直在跟秀秀较劲,这似乎并不符合她往常的性格。 他不由自主捏了捏藏在袖口中的拇指和食指,也不知这是紧张的表现,还是思考的身体反应。 思量了许久,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感觉脑袋快要炸锅。 秀秀却仿佛感察到了不二的为难,双目一睁,抢在他之前说道: “李道友你这样可就太奇怪了。” 她稍稍顿了顿,脑筋一通急转,忽然笑道:“你原先也曾说过,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瞧见我的模样,心中便十分喜欢,只觉得分外投缘。当时我还高兴的不得了。” 她一边说一边瞧向魏不二,打趣道:“但现在,你见到魏不二也是觉得很眼熟,很亲切。难不成你见了天底下每一个人,都是这般觉得么?你这样见一个喜欢一个,我很失望。” 说完连忙去瞧魏不二,只见对方面色平静,似乎并没有生气的样子,立时松了口气。 其实,她方才突然冲出来,便有些后悔。 毕竟打断不二想说的话,她心里也不喜欢。 但刚才看见不二郑重的神情,她忽然很害怕听到不二的答案。 “我只是问问,” 魔女的笑容很诚挚:“我见到李道友,当然是发自肺腑的真心喜欢,真心想和你交朋友;见到魏道友,的确也是觉得十分面善,好像我们真的是久违的老朋友来着。我很少有这样的感觉,难得这次来昆弥,竟然同时遇上了你们两个。” 接着,面色重归郑重:“所以,还请魏兄回答我的问题。” 不二眉头一皱,心想她再这般揪扯下去,只怕要让秀秀更加起疑。想了想,便冲她摇了摇头,却不做回答。意思便是你再这样纠缠下去,对自己的处境可不大妙。 秀秀也赶忙站出来,挡在魏不二身前,直目瞧向魔女:“他愿意回答,自然会答你。如果不愿意,那便是没有了。你强人所难,也没什么意思吧。” 魔女眼瞧着二人半晌,却始终没有等到不二的回答。默了少许,才笑道:“魏道友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我自然不会强求。也许,这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 说着,风轻云淡地打趣秀秀:“倒是钟道友已经很有做道侣的风范了。” 秀秀自觉已占上风,口气便不似方才那般咄咄逼人:“我只不过是没头没脑地打抱不平。” 说话间,已经不再拒绝道侣的称呼。 仿若有这个称呼,便如同动物在自己的地盘上小便撒尿,划定了地界,别的动物再不许踏入一步。 话题至此,魔女和秀秀争锋相对的气势已成,但二人却不再用言语交锋,眼神划在兵器在半空之中你来我往、稀里哗啦、激烈碰撞,看不见的火星点子四射。 李悠然也不再凑热闹,站在秀秀身旁,什么话也不说。 不二忽然发现自己说什么都不大合适,原来还有个搅浑水的木晚枫,现在却也让自己唬得不再说话。 空气忽然安静,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诡异到不二忽然很想一棍子把自己敲晕。 “真他娘的难熬啊。” 就算是在寒冰界那个雪人身下的冰窖之中,蓝狐儿步步紧逼,险些发现二人行踪的时候,他也没有觉得如此难熬。 他仿佛看见身边有两个炸药桶子引线已经发出了“呲呲”的燃烧声,稳住一个,另一个便马上要爆炸。 要是气氛继续这样尴尬下去,不二倒是寄希望界面大爆炸真的马上来临,把自己从苦海中解救出来。 “铛!铛!铛!” 许是老天真的听见了不二的祈祷,及时派来了救星。拍卖会即将开始的钟声终于响起…… 第二百五十五章 那熟悉的声音 不二从未听过如此美妙悦耳的声音。 “来不及了,咱们抓紧入场!” 钟声方响,他便向着大厅中央一步迈出,几步走了过去。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反应会如此灵敏,也没有觉得脚步可以如此轻快。 按照惯例,也为买家的安全着想,拍卖会内会设有许多单独的大小隔间。 多人共享的独间一般很早就被一些修士宗门提前预定,而单独的小间则会保留不少。 等到进了独间,他就可以暂时回到眼不见、心不乱的状态,继而好好思量一下,如何应付眼下的局面。 “乾坤塔拍卖场的独间入场券还有么?”他走到大厅中央的售券处,冲着负责售券的修士说道。 “等一等,让我看看,”那修士一边低头查券,一边说道:“你来得有些晚,应该剩得不多了。” 不二心想晚一点才好,最好只剩单人的独间。 就在方才,四女大戏进行的如火如荼的时候,他已经看好了自己想去的拍卖场。 常元宗、法华寺、兽人塔这三家拍卖主要是面向地桥境以上的修士,自己想进去,非但要多花一些灵石,而且也不具备竞争力。 乾坤塔的拍卖场这次没有提供功法。月林宗倒是列出了十本功法的名单,其中有三本隐藏了功法名称。一般像这种情况,多半是功法比较稀有,用来作为拍卖的噱头。 不二大致看了一遍已经给出名称的功法,没有符合自己需求的。不过隐藏名称的三本,可以试着碰一碰运气。 正说着,秀秀、岁月等人也走了过来。 “你准备去哪一家拍卖场?”秀秀问道。 “月林宗吧。” “还有位置么?”李山夕笑道:“我也想进去瞧一瞧。” 李悠然、木晚枫也表示同样的想法。 不二瞧向售券口,指着里面:“正在查。” 说着,低头问道:“道友,查的怎么样了?” 售券的修士看了看魏不二,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几位姑娘,忽然觉得很不爽。 眼下宏然修士界女道友的资源已经十分稀缺,这货一人就占了四个,还有两个美貌绝顶,简直罪无可恕,人神共愤。 当即冲着窗外说道:“只剩两个单人独间,不过女道友优先,你先等等。” 李悠然双手一摊:“算了,我不去了,你们几个自己看着办。” 再问剩下三位姑娘,竟然也都很想进去。 不二心说我才是正经的买主啊,你们瞎凑热闹干什么。 想了想,又问那售券的修士:“我们多付一些灵石,可否一个独间进去两个人?” “不行,”对方斩钉截铁地回道:“拍卖场是你家开的么?” 不二心想那三个匿名功法中,正好出现可以作为自己主修功法的几率应该不高,让她们进去,自己也能落个清净,便冲着三女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进去,你们三个商量。” 秀秀眼珠子一转,胸有成竹笑道:“你也不看看这是哪一派开的拍卖场,你们等着。” 说着,独自去大厅后门,找到负责本场拍卖会的月林宗师。正好这师叔与方敏关系不差,在秀秀一通软磨硬泡之后,便开了后门。 过不久,秀秀便拿着五张独间券回来了,在手中轻轻扬了扬,笑道:“咱们一人一张,不过离得比较远。” 说着,随手分给其余几人。 不二拿着手中的入场券仔细看了看,上面描着月下林中的风景,似是月林宗内的某处秘境,优美雅静,极富意境。 券低写着三层五号的字样,盖了月林宗的标识印纹,忍不住抬头笑道:“还是钟师妹有办法。” …… 进了月林宗的拍卖场,才发现里面是五层楼的环形结构,尽百个独间就环着里面的圆周均匀排布。 李山夕的独间在一楼,木晚枫二楼,李悠然三楼,秀秀和不二的则是四楼五楼。据秀秀讲,这些是月林宗为每一层留的备用独间,只亏了她面子大,一口气全拿了过来。 众人从一楼往上走,到了四楼楼梯口的时候,便只剩不二和秀秀两个人。 “那我先上去了,咱们待会儿大厅再见。”不二挥了挥手中的独间券,便要接着往上走。 “等等,”秀秀却一把拉住了他,双目直勾勾地瞧着他:“走走走!你着什么急?我在四楼的独间是两人位的,你跟我来。” 原来她一早就弄到了双人独间,并有意把其余几人支开。 不二听得一愣,立时明白秀秀的用意。暗想先前是四人混战,专打自己一个。现在是一对一单打独斗,应当好应付的多。 他方才已经历地狱般的考验,现在不过是人世间的小小历练,自然不在话下。 秀秀说罢,也不等不二答应,就把他拉进了四楼一个双人独间内。 只见里面放着两把精雕木椅,木椅中间的圆桌上摆放着灵果茶点。 房间靠里的一面并无墙壁,只有一面光幕。透过光幕可以瞧见拍卖场内的情形——一个巨大的圆形展厅,顶上挂了金碧辉煌的彩灯,厅中央摆放着数十个水晶方盒,想来是用于陈放各类拍品的。方盒外被一层红布包裹,里面的拍品便被挡的严严实实。 再环视展厅四面的墙壁,嵌得是大大小小数百个光幕,瞧起来颇为壮观,想来每一个光幕之后,便是一个单独的隔间。 不二刚入隔间,秀秀便把门关了。 她把不二单独带到这里,当然不是为了助他脱离苦海。 “你老实告诉我,”秀秀一边说,一边缓缓坐到木椅上,整个人轻轻靠在椅背看向不二。怎么瞧,都像是官老爷在审问犯人: “你到底认不认识她。” “李山夕?”不二斩钉截铁回道:“我从未见过。” 这根本是不必犹豫的问题。 他有意点出李山夕的名字。意为这个李山夕他的的确确之前从未见过,但李山夕身后藏着的魔女,那就未必了。 这样做只是以防万一。 假使有一天秀秀意外得知真相,来找自己的麻烦。不二便可以帮助她回忆起今日这个极其微小的细节——他说的是从未见过李山夕此人,此言经得起反复推敲、千般考验。 想魏不二从前也是一个老实巴交的诚恳之人,并不擅长胡说八道和蒙混过关。 现如今在冰与火的重重考验下,也开始精于此道。 可见但凡是个男人,若没有一手说谎打诨的好本事,多半是无福气消受美人恩的。 “真的?”秀秀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不二,似乎想引发某人的愧疚心。 “你好好想一想吧,”不二镇定的坐在椅子上,随手拿了一个形状怪异、不知名的灵果,坦然道:“李山夕是常年在漠北做买卖的逐风谷修士,从来未曾和云隐宗打交道,也少下南方,我怎么有机会见到她。” 如此说了一通,忽然觉得二人的对话,有些不大自然。 而他自己就好像疑似通(和谐)奸被捉,正在给家中严厉的妻子强作解释。 “我记得你此次从异界回来,入关便是在漠北望风城吧。”秀秀继续严刑拷问:“你好好想想。” 不二这才忽然想起此事,心说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坑在等着自己。略作犹豫,才回道:“我在漠北几乎未作停留,没待几日就出发往南走,我记得没有见过此人。” 这句话说得稍微有点心虚。他现今说谎话太过频繁,以至于说起真话,也生出说谎的感觉。可见说谎的本领还未到达熟能生巧、以假乱真的境界。 秀秀听罢,虽有疑虑,但暂时也不打算继续追问。 时间可以考验一切,死缠烂打只会让人生厌。 “各位道友!欢迎光临月林宗拍卖专场!” 便在此时,拍卖场内走出一位地桥境的老者,简单地说了一番开场词,便开始介绍今日拍卖的物品和规则。拍卖的物品只简单提了名字,一句话带过,具体到稍后拍卖环节中才有详细介绍。 规则便是起拍价,每次加价,拍到拍品后的交易方式等等之类。 “我跟宗内的师叔打听过了,”秀秀忽然凑到不二身边,说话声音里带着些兴奋:“这次拍卖匿名的三个功法中,其中一本是《易经》残卷。” “当真?”不二下意识问道。 树中老者曾说过,对于不二的感灾知祸大道而言,最好的功法就是《易经》。 “真的,我还远远瞧了一眼。” 秀秀似乎暂时忘了方才还在执着的问题,转而把注意力放到了即将开始拍卖上:“只不过,这本《易经》残卷缺失的内容很多,只有寥寥几页,否则也不可能拿到这类中低阶层次的拍卖会上。” 不二想了想,认真分析道:“据宗内的前辈说,《易经》乃是包罗万象的大道经典,其中关于占卜未来一道,更是普天之下无出其右。想必便只有残卷,对我的修为帮益也定是极大。” 说到此处,他不免有些激动。 倘若《易经》残卷真的可以到手,再配合之前买到的《圆光术》查事诀,自己在通灵境的大道修行就再稳妥不过了。 秀秀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拍卖场,正式拍卖已经开始,月林宗的拍卖俸行正扯着嗓子高喊: “二阶极品焚龙追风鞭,自带修复(法宝自助修复),倍功(攻击加成),助火(火系法术加成),助风(风系法术加成)四大属性;嵌入两大阵法技能:火龙术,攻敌利法;疾风术,追逃俱佳!” 说着,一位来自月林宗的通灵境女修已站在展厅中央。将法力注入剑中,逐个展示法宝四项属性。末了,她猛地一挥剑,同时使出疾风术和火龙术,只见一条三丈长的炙热火龙咆哮着从剑中呼啸而出,一道猛烈疾风在火龙之后离剑。 那女修乘风踏龙在大厅中央疾行狂舞,威力极是惊人。 看见这法鞭的威力,阵阵惊呼声已经隔着光幕传了出来,可见场内已有许多修士动心了。 “二阶极品焚龙追风鞭,新铸不久,尚未祭练,十成新,攻守俱佳,追逃皆可,起价一百枚中品灵石,每次加价五枚中品灵石!” 看了焚龙追风鞭的威能掩饰,秀秀不禁也有些动心了。随着自己的修为增进,原先她使用的一阶上品明月剑已然有些不够用。这焚龙追风鞭虽然是二阶,用起来许有些吃力,但她内海之中的法力远胜寻常开门境修士,应该也是可以驾驭的。 不过,转念又放下了这心思。 因为,待会儿《易经》残卷开拍,就到了需用大笔灵石的时候。 “如果这《易经》当真如此神奇,那咱们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它拍下来。”她神情郑重说着。 少许,眉头一皱:“可惜了,我方才跟张师伯私下提起,想让他把这本残卷撤下拍卖,咱们私底下出高价购来。但听张师伯说,拿出这本残卷的也是本宗一位前辈,似乎急需一大笔灵石,肯定希望价高者得手。我想让张师伯故意把这本残卷说的没用一点,张师伯倒将我训斥一番。” 不二听了,心中有些感动。心想不管秀秀先前如何为难自己,可关键时刻没有半点含糊: “你能打听到这个消息,我就万分感谢了。”他正目瞧向秀秀:“要不然待会儿突然冒出来,只怕措手不及。” 秀秀叹了一口气:“《易经》名气如此之大,我猜到最后成交价格一定不菲。也不知你准备的灵石够不够。” 二人从云隐宗出发之前,曾一起到云隐宗山脉深处,把不二事先藏好的青云剑和其余大笔财物拿了出来。 之后,又易容到法华寺的某家商铺,把不二在浩瀚森林时用蜮灵石兑换的稀有货物通通拿出来卖。 却没想到,这些货物原先在寒冰界都是上等品质,到了宏然界普遍品质都骤降四成以上,大抵是两个界面物性法则不同的缘故。 再拿出从蓝光族人那里得到那枚极品精石,品质倒是没有折损,但法华寺商铺的品价和尚鉴定了几个时辰,虽发现精石之内能量极为充裕,但却不识此物使用之法,开价远不够不二的心里价位。 于是,一大堆原打算低买高卖的货物,只兑换了一万多中阶灵石,也就是一百多万低阶灵石。再算上不二原先和木晚枫做生意积攒的一万枚低阶灵石,总共是一万零一百的中阶灵石。 这些中阶灵石对于一个通灵境修士而言,显然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但是用于购买这《易经》残卷,还是觉得不大拿得稳。 “听天由命罢,”不二走在光幕旁,也向展厅之中瞧去,时间又过去了几柱香的功夫,接连有三样拍品交易成功。 但今天的交易价格,却要比预想中高一些,想来是因为月林宗这一批拍品中有不少稀有材料,而且很早就放出了风,吸引了许多各方修士远道赶来。 他的神色也有些凝重:“如果实在不行,我就把剩下的几个蜮灵石拿出来兑换。” “你傻了?”秀秀轻轻走到他身边,劝道:“傀蜮谷中蜮兽近年来减少得厉害,蜮灵石也只会越来越稀少。价值也会越来越珍贵,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些石头就可以派上大用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以出手的。” 说着,她从袖口掏出一个储物袋,轻轻笑道:“本宗的张师叔既然不肯给我放水,我便厚着脸皮跟他借了五千枚中阶灵石,如此一来,应该不会有问题了。” 不二看着她手中的储物袋,浑身不由地一震,眼睛里不知怎么的竟有些湿润,感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太多了……” 对于秀秀而言,只怕她进入修士界至今,也没有攒够这笔灵石的百分之一。 他的声音有一些低沉和发涩:“这笔灵石太多了,往后也不好还的。” “跟我还客气什么?”秀秀一把将储物袋按到不二的手中:“叫你拿着,你就拿着。” 反正以后咱们俩也要一起还。她心中这般想到。 虽是背了一大笔债务,但心中反倒觉得很是欢喜。 “下一个拍品,《易经》残卷,源于常元宗《易经》复制品遗失卷,保留内容为《题》部五页和正好与《题》部对应的《解》部五页,《题》部遗页内容包含“感灾知祸”“趋吉避凶”“因果无常”三道,《解》部为对应解释。” 不二听了心中狂喜,那《题》部遗页内容包含的“感灾知祸”和“趋吉避凶”两道,与自己在通灵境中需感悟的大道完全契合,简直为自己量身定做! 倘若错过了这一站,只怕毕己终身,也不会再有此机缘。 一时间,无论如何要拿下这本残卷的心思在脑海中翻滚,如洪水破堤一般猛烈。 秀秀似乎感受到了他心中的激动情绪,忽然鼓足勇气靠到他的身边,主动握住了他的双手,才发现手心里全是汗。 她莫名觉得有些心疼,安抚道:“放心罢,一定可以拍到。” “此功法适用于感知未来属镇海兽修士主修功法,极品难求,起拍价二千中品灵石!每次加价二十中品灵石!”那奉行高声喊价,几乎要喊坏了嗓子。 这个起拍价并不算低,但按照之前交易的情况,应该会在八千中品灵石的价位到顶。这让不二稍稍安下了心。 “二千三!”但第一个人就一次性喊出了极高的加价,这让整场的气氛陡然变得热烈。 不二和秀秀也不由地起来紧张起来,暗想这一下子加的也太多了。 但紧随而来的,是价格更加夸张的急速攀升。 “二千六!” “三千!” “三千五!” “五千!” “八千!” 喊道此处,不二的拳头不由地握得很紧,这才发现拳头之中捏着秀秀的小手,两个人都出了一手的汗。 “八千一次!” “八千两次!” …… “不能等了!”不二低声说了一句,但其实声音说出来,已然很高,仿佛是压抑地嘶吼一般。 他正要开口,秀秀连忙将一个木制符箓递在他嘴边,压低声音说道:“别忘了用转音符!” 拍卖珍品,最怕买卖的时候暴露身份,被歹人盯上了。这个转音符可以随意调节音质,便算是再熟悉的人,也不会听出声音的主人是谁。 不二匆忙接过来,高声喝道:“一万!” 这声一万喊出来,声音的确很高,但是很稳,似乎说话的人完全不在乎这笔巨大的数字。 但不二的手明显在和秀秀一起激动地颤抖着。表明他在强行压抑自己的兴奋和紧张,以免旁人识破自己的底线。 在这样的低阶拍卖场,一本残卷拍出这样的价格,那奉行显然也有些激动,扯着嗓子叫道: “一万一次!” “一万两次!”随着奉行倒计时的开始,不二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到顶点。同时,他似乎也听到了秀秀的心跳声。 “一万三次……”次字说了一半。 “一万零二十!”忽然有人打断了奉行的声音。 这是一个之前从未出现过的声音,显示他也是刚刚加入战局。 在这样的拍卖场,往往越后面出手的人,准备的就越充分,手中的灵石越多,拿到拍品的欲望也就愈强烈。 不二心头猛地一沉,这个时候不能再犹豫,必须一次性把价格提上去,显示最强大的自信,否则气势很快会被对方压倒: “一万三!”他稳稳地喊出这个数字。 “一万三千零二十!” “一万五千!” 不二接着加价,自己和秀秀事先筹集了灵石已全部奉上。 “一万五千零二十!”对方没有丝毫犹豫,跟上了不二的步伐,但只加了二十。 话音落罢,场内安静下来。不二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已经可以当做拍卖结束的倒计时了。 “一万五千零二十,一次!”等待时间一过,奉行连忙开始倒数。 不二稍作犹豫,眼睛已经红了,忽然开口高喝: “一万八千!”这是他把手中紧剩的几个蜮灵石,还有顾乃春的青云剑,以及其他所有能卖钱的东西全部折算后,自己所能拿出的全部灵石。 即时能够成功买下这本《易经》残卷,他也将一无所有。 秀秀原本想拉住他,劝他暂时放弃。但话到嘴边,却收了回去。只是紧紧握住不二的手,轻轻地靠在他身旁。 “一万八千零二十。”那人再次加价,而且还是只加二十。 看这人的口气,分明是在戏弄不二。对方很明显还有大笔的灵石,但就是要给不二一点希望,让他觉得自己还能拼一拼,让他豁出去再挣扎一番,到最后才绝望地发现,所有的努力,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隔壁道友,”对方忽然开口了:“咱们再来啊!” 说出这样的话,要么对方再打心理战,要么就是真的灵石多的花不完了。 但显然后者的可能性居多。 不二浑身一阵颤抖,少许终于平静下来,轻轻松开了秀秀的手。 “怎么?”秀秀问道。 不二叹了口气,强作洒然一笑:“算了,以后再等别的机会。” 可秀秀心中万分清楚,这次错过了,哪里还能等到下一次? “别泄气,要不然”秀秀忽然抬起头,满脸郑重:“要不然,我跟张师叔再说说,他应该还可以拿出一些。” 不二摇了摇头,看到秀秀为了自己,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他忽然也很难受:“就算张师叔是地桥境修士,拿出五千中阶,应该也接近他愿意拿出的最大限度。你再去找他,应该也难以成功,反而要惹人生厌。再者说,就算再拿来五千中阶,也多半不是那人的对手。” 话到于此,现今的情况已经十分明白,二人便算再心有不甘,也只能放弃努力。 “三万。” 便在此时,忽然有一个悦耳的女声响起。虽然喊出了如此高的价格,但这声音却十分平和。 “三万零二十!”方才那人愣了一会儿,似乎也被这价格吓了一跳。在那奉稍作提示之后,他才喊出了加价,叫声比先前明显提高了一大截。 “五万。” “五万零二十!”喊到这里,这位先前与不二嚣张斗价的修士原先的气势早已不再。 他的叫喊声已然有些颤抖,显示他的心里价位早就被突破。 “八万。”那女修的声音却已然十分轻松悦耳。 “八万零二十!”那人的声音猛地提高数倍,而且明显破了音,像乌鸦被棍棒猛击后的惨叫声。 如果有人走进他的包间,明显可以看到此人满眼泛红,一副竭嘶底里拼上全部身家性命的架势。 价格拼到了这个地步,他终于感受到了方才不二所感受到的压迫和无助感。但这卷《易经》残卷,是他突破到地桥境的最后希望,决不允许被旁人染指的。 “二十万。”那女修的声音愈加平和,音色也忽然有些变化,轻轻的说出了这个令他绝望的价格。 …… 在另一个隔间之内,秀秀望着那女修发声的光幕,忽然有些奇怪:“魏兄,这最后一句说话的声音,我怎么总觉得咱们在哪里听过呢?” 不二心头却是一阵狂跳,转头看她,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苦涩和纠结,心中暗道:“你当然听过,这就是那魔女本来的声音啊。” 第二百五十六章 今夜你会不会来 “十万。”这一声落罢,全场陷入了寂静。 《易经》残卷固然珍惜,但毕竟也只是对特定镇海兽的修士有用,谁也想不到竟然可以拍出这样的天价。 这女修声音虽然不高,但显然豪气冲天。 负责喊价的奉行也被这价格惊住,半晌不说话。等待时间已过,也忘了开始倒计时。 “对面的道友,” 在邻近不二的一层独间内,一个身穿常元宗道服的中年男子正一脸紧张地站起来,在独间内不断踱步,少许脸上的神情一肃,忽然开口说道: “在下乃是常元宗执法司修士,家师是宗内天人境后期大修士。这本《易经》残卷对我而言,堪比性命重要,还请阁下高抬贵手,承让一番,往后定有涌泉之报!” 他先是把自家的宗门报出来,在气势和地位上强压一头,紧接着说到“堪比性命重要”又将态度缓了下来,换成了极为诚恳的商量口气,到最后姿态已经摆得极低。 “哦?原来是常元宗的高人,失敬失敬。”先前与他竞价的女修忽然笑道。 那自称是常元宗的修士只以为对方露了怯,接着劝道:“阁下有什么条件,尽大可提出来,我办不到,未必我师尊办不到。” “我的条件是,”那女修揶揄笑道:“我看你这么穷,又小气巴拉的,还是别争了,我也好便宜点把这残卷拿回去。” 她说得有趣,场内便起了一片哄笑声。 “常元宗的傻小子,这姑娘逗你玩儿呢!” “天人境修士的高徒兄,快快快,拿钱砸晕她!” “便算是常元宗弟子,也不知有什么好嚣张的。” 反正光幕遮住了脸,按拍卖行规矩又绝不会泄露买家个人信息,众人见他这般嚣张早就不爽,一个个接踵而至地讽刺奚落起来。 “道友,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那常元宗修士强忍住怒气,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你方才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应当是用了自己原本的声音罢?” 他想了想,恶狠狠威胁道:“你的声音既然已经暴露,迟早会被我寻见,到时候便没有这般好说话了。你好好想一想,现在反悔,为时未晚。” 那女修冷笑一声:“那要等你真的能见到我才算。” 说着,冲那拍卖奉行道:“月林宗的拍卖行,便是这幅德行么?” 那拍卖奉行这才反应过来,高声喝道:“四层十号,言语威胁,警告一次!两次逐场!” 一般情况而言,场内的扩音器立在顶上,众人是难以分辨房号的。奉行念出此人的独间号,虽不能暴露其身份,但也算一种惩罚方式。 常元宗修士纵是有一千万句话想说,这会儿也只能忍住。 “时间都过去多久了?还不倒计时?”女修又冷冷说道。 拍卖奉行这才反应过来:“十万一次!十万两次!” 常元宗修士显然极不甘心,一声戾气极重的冷哼过后,高声喝道:“十五万!” 报价结束,半晌无人应答。 那奉行见此情形,只怕再被催促,又开始倒数了:“十五万一次!” 那女修听罢,拍掌轻笑道:“道友果然豪气,我也只好退避三舍,这本残卷您收好吧!” “这……”那人显然没有想到那女修竟然不再加价,而他当然拿不出如此巨额的灵石。 方才气氛出价,不过是看那对方太过嚣张,心里有着实气不过,才想最后恶心她一把,却没想到被对方一眼看透了心思。 这要是三个倒数完毕,他想反悔也没用了。心里一通挣扎,连忙走到独间后,摁了设在墙后的弃权摁扭。 如此便是丢人丢到了姥姥家,再无颜面对之后的惨状,赶紧打开独间暗门,匆匆离去了。 “四层十号,虚报拍价,立逐场外,其人列入本宗拍卖会黑名单,永不入场,参与拍卖的抵押灵石全部扣留!” 话音方落,场内又是一阵哄笑。 那奉行一脸怒气地说完这些处罚决定,接着又道:“本宗虽然远不及常元宗声势威达,但要是有人敢如此儿戏,也定会严惩不贷。” 那修士一边听着奉行的惩戒话语,一边匆匆走出了拍卖场大厅。 “偷鸡不成蚀把米啊!”这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旋即又散了去,现在懊悔也无济于事。 他人则在拍卖场门口停了下来,虽然场上的竞争结束了,但并不意味着他彻底无缘残卷。 他的镇海兽亦是感知未来属,在通灵境期获得的第一个神通便是“缘来一线”,可以主动驱使这神通,准确感察自己的机缘所在。所以,这才是他的把握所在,那女修决计逃不掉。 …… 闹剧结束,《易经》残卷便以十万中品灵石的价格被那霸气十足的女修拍下。 不二又花了一千多中品灵石,拍下一柄二阶上品风龙暗影剑,自带“倍攻”“助风”“疾行”三种属性,嵌入“风龙术”和“隐匿术”两大阵法技能,杀敌逃遁,进退皆可。 不二买下来,乃是用作自己的防身法宝。毕竟,顾乃春的那柄三阶极品青云剑虽然厉害,但一来他使得有些费力,二来使得时候不能让人瞧见,或者就要杀人灭口,着实有些不方便。 拍下这柄宝剑之后,他又耐心等候其余两本匿名功法相继出场,果然于自己修行无用,确定再无自己所需之物,便无心在场中逗留,不等其余拍品再上,带着秀秀从独间内的暗门走了出去。 “要不,咱们在大厅等一等?”秀秀忽然想到什么:“那女修既然暴露了声音,说不定我们有机会找到她。到时候……” “算了,这里是昆弥城。而且对方既然暴露了声音,就绝不会再在这里开口说话。” 不二打断了她,心想残卷已到魔女手中,等也是白等啊。 眼下只能等着看对方是什么意思。 “既然如此,咱们就回吧。”秀秀叹了口气说道。 “不等一等她们三个?”不二下意识问。 “等什么?都这么大的人,哪一个找不着路。” 《易经》残卷没能拍到,秀秀心里也十分不好受。原想趁着夜景拉着不二在昆弥城中到处逛一逛,但这会儿也没了心情。便打算趁着李山夕等人还在拍卖场的时候,赶紧离开此处。 另外,她也改变主意了,决定明日就搬离先前的住处。虽然她很想看看魁木峰现在的处境,也很想跟李悠然住在一个院子里,但那个李山夕实在太烦人。她素来不惧与人争斗,但见了此人,竟然有一种见到宿敌克星之感。 正说着,一个十分眼熟的,身披斗笠的高大身影从拍卖场中匆匆走出来,往大厅之外行去。 “斗笠前辈?”不二下意识喃了一声,连忙跟上,几步追上那斗笠男子,轻呼一声: “前辈,是你么?” 那斗笠男子用黑布蒙着半张脸,回头瞧了他一眼,似乎冲他微微点了点头。但下一刻,也不答话,只一转身,几个大步便飞快地出了大厅。 不二连忙疾步跟了上去,但走到大厅之外,斗笠男子的身影已然不见。 倒是“李山夕”正一个人在门口,背朝着大厅站者。 听见身后有人走动,她回头一瞧正好看见了不二,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笑道: “魏道友出来的真早。” 不二看见是她,当即愣了一下,心说哪里有你早。这摆明是一拍到残卷就出了卖场,在门口等着。 不过眼下,他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你有没有看见一个身穿斗笠的男子?” “没有。”李山夕摇了摇头,指着外面的风景。 拍卖场里待了几个时辰,月亮早就高高挂起,把昆弥城照成一片银灿灿的,她接着说道:“我方才一直在赏风观月呢,一回头,只看到了你。” 她顿了顿,得意的神情转为微笑:“哦,还有钟道友。” 正说着,秀秀便从大厅走了出来。一见李山夕,点头了打了个招呼,心中只道一声果然阴魂不散啊,怎么早出来,都没有躲过去。 又问不二:“那人你认识?” 不二摇了摇头:“大概认错了。”他原以为那人就是斗笠前辈,但对方的反应又不大像。 李山夕问二人有何打算,秀秀心说我的打算便是把你甩开。 想来想去,还是得回原先的住处,进了各自的屋子,自然不必再瞧她。 二人反正已被李山夕缠住,便索性在大厅里待着,想着把李悠然和木晚枫也等到。却不料直到散场,所有人都走光,也没等到二人。 秀秀觉得奇怪,不二却猜测她们早已离去。 于是,三个人结伴,沐着月光往住处返回,一路上秀秀的心情不大好,李山夕倒是很不差,一会儿跟不二说两句,一会儿用调侃的语气逗一逗秀秀,玩的不亦乐乎。 到了院中,李山夕拱手笑道:“今日与二位相处愉快,咱们明日再见。”说罢,先一步回了自己的屋子。 秀秀心想明日我们一早便走,咱们最好不见。与不二各自返回屋中,又从屋内的暗门找了过去。 想说几句宽慰的话,才发现不二正坐在屋里发着呆,但脸上却无沮丧的神情,更多似是在纠结,便觉得有些奇怪。 “看你的样子,怎么好像不大难过?”她忽然开口问道:“发愁呢?” 不二听得一愣,连忙把神色调归原位,心说我这城府也忒是个浅,如何一眼便叫她瞧了出来。 他哪里知道女人天生便是敏感的动物,尤其现今大敌从天而降,更要敏感一万倍,假使他的呼吸与往常节奏不同,也多半要被查出来的。 不二想了想,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有什么好愁的,残卷没便没了。有它我未必好,没它我未必不行,也不必惋惜。” “你倒是想得开,害得我白担心。” 秀秀笑道,自然没想到他这么快便从沮丧中拔离,倒是自己还在耿耿于怀。 便又在不二屋里跟他说了一会儿话,两个人经历了拍卖场里筹钱拍卷那一幕,显然更加亲近,说的话也比从前亲切许多。 待到亥时初至,秀秀才恋恋不舍回了自己的屋子。 不二听着她躺在床上的吱吱声,却睡不着了。 那《易经》残卷已被魔女拍下,但那是人族的功法,她根本用不上。 所以,不二想她拍下了,多半就是为了自己。 那么接下来,魔女一定会主动找到自己,到时候也不知她会搞出什么幺蛾子。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只能随机应变。 心情就愈加不能平静,便好像一个人明知夜里洪水要来,但洪水里有升仙的缘分,也不舍得早早逃走。 便暗自劝服自己:“魏不二,你说你也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不就是再见她一回,有什么好忐忑的?你们两个在虫海之中,还曾裸裎相对呢。” 胡思乱想一通,竟然子时已过,丑时初至,屋子里静得难以置信,魔女也根本没有来找自己的意思。 这才觉得自己想多了,便寻思自己现在千辛万苦想要得到的东西在魔女手上,她自然不会自降身价来找,只怕还等着自己上门。 想了想,白天有秀秀盯着,实在不便,也只有趁着晚上过去。 便小心翼翼从床上爬了起来,悄无声息地出了门,往李山夕那房门口走了几步。 只见静月高悬,银光遍洒,树影在房后婆娑,微风于夜间轻行。 万籁此俱寂,千巷空无影,正是私奔通情的好时候。 想到这一层,才觉得便算是两个人曾经风雨同舟、亲密无间,但夜间贸然去找魔女,着实有些不妥。 转身便往自己屋中返,刚走一步,便听里面传来了魔女戏谑的声音: “来都来了,还往哪里走?” 第二百五十七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魔女的话音方落,不二便停下了脚步。 扭头回望,只见这屋子里火烛未亮,但月光照在白纸窗上,在一片宁静中显出格外的神秘魅惑。仿佛是在告诉他,屋子关了灯,美丽的主人却并未歇息。现在趁着夜色进去,也不会有旁人知晓。 魔女叫的如此及时,想来也是至此未眠,只等自己上门。 当然,不二也别无选择。 他定了定心神,心头轻轻一跳,又强自压住,只怕夜太静,这心跳声惊动了隔壁浅睡的秀秀。 倘若秀秀因此醒来,继而发现自己不在屋内,那么今晚一定会成为自己毕生难忘的一夜。 少许,蹑手蹑脚走到了魔女房门口。 轻轻一推,门果然开着。但之前并未听见打开门栓的声音,便证明此门已开了大半夜。 “必是挖了坑,等着我呢……” 不二心内喃了一句,有些惶恐,又有些期待,手上稍作迟疑,到底把门推开了。 怪了,这木门的分量分明轻得很,但推起来却极是费力,以致推门的手有些轻颤。 随着手掌用力,眼前便由一道门缝由变粗,渐向两边阔去,银色月光随门退去,屋里的风景瞬间一览无余。 只见银色月光透过纸窗似流水一般涌入,照得屋内一片敞亮与温馨,魔女就背手站在窗边,目光隔着纸窗,向不知远处何方透过去。 再看她洁白如玉的手上,轻轻握着一卷纸书,蓝皮镶白的封皮。倒是与“李山夕”温文尔雅又落落大方的书卷气质万分契合。 不二下意识便猜测,那纸书便是《易经》残卷。 听见门打开的声音,魔女缓缓转过身,脸上的假面已卸去,露出原本惊艳绝伦的面容,像是如水月光下,静静绽放的梦莲。 “好久不见啊,魏道友。” 她带着久违的亲切笑容,说着久违的悦耳声音,展开了一次久违的别后重逢。 不二听了,身形一滞,推门的手也停在半道。 心说要了命,这样温柔如水的姿态,谁能受得住。她若是气势汹汹地兴师问罪,蛮不讲理地大吵大闹,自己倒还能理直气壮地负隅顽抗。 “没有好久不见吧?” 不二微微一笑,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昨天到今天,不知见了多少面,你还装成什么‘李山夕’,骗的我团团转。” 说着,一步迈入屋内,转身望了一眼秀秀的屋子,黑漆漆安静得吓人。目光稍稍滞留,紧接着便反手便把门轻巧又迅速地关上,接着一挥手,口诀念上,一道隔音术便罩住了整个屋子。 “这么着急把门关住,”魔女轻笑道:“你害怕什么?” 说着,目光顺着门口的方向而出,径直瞧向秀秀的屋子,旋即又转了回来。 她想提起钟秀秀,但转念又吞回了肚子里。还不到时候呢。 不二确定门已关牢,这才转过身,便瞧见魔女踏着地上的银色月光,如月下湖面上的曼妙游鱼,悠悠行了过来。 “没什么,” 他应了一句,心说千难万险我不怕,刀山火海我不怕,只怕女人吵架。 想着,便仿佛听见了游鱼戏水的清澈响声,渐渐向自己渐渐靠近。水纹随着鱼儿的一荡一荡,晃得他心头扑通扑通不停地跳。 稍稍稳住心神,才向魔女回到:“倘若不关门,难不成我们还要敞着门说话。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魔女已经行到他身边,仰目看着他成熟又平和的面庞:“我的胆子不大,但是比起你这个胆小鬼,方好大那么一点点。” 她的心思跳跃的很厉害,忽然想起不二一进门说的那一句“不知见了多少面,还装成什么‘李山夕’,骗的我团团转。” 便抢在不二之前开口说道:“原先在那秘境中你不是说过么,” 说到这里,揶揄的笑容更加明显:“怕寒冰界的事情暴露,要让我把过去的事情绝口不提,甚至统统忘掉才好。你的胆子这么小,我若是不扮作什么‘李山西’啊,‘张河东’啊,‘钟天南’啊,“木海北”啊,只怕你一看见我的脸,就要吓得逃到十万八千里外。” 她说的这两句话,算是翻起了许久之前的旧账。 不二心头抹了一把冷汗,终于领教到了女人的爱翻旧账。你的好,她未必会提起。但你若对她不好,一辈子也忘不掉。而且,定是一有机会,便帮你好生回顾一番。 “我见到你很高兴,为什么要逃。”不二毫不犹疑,脱口而出。 这样的回答,再加上发自肺腑的神情,是转危为安的最佳答案。 “很高兴?”魔女的口气微微有些缓和,但仍是有些不大相信:“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好像有点怕我。” 她顿了顿,目光直正瞧向了不二的眼睛,仿佛想从看出眼神里的心虚二字。 “你又不是吃人的鬼,我怕你做什么?”不二打了个哈哈。 “说不定呢,”魔女忽然脸色一冷,板起了面孔,眼神也变得幽幽的,在银色月光映衬下,看起来真的有点像美艳又清冷的女鬼:“说不定我正是想来吃掉你的女鬼。” 不二目不转睛瞧着她,心想若是天底下都是这样迷人又美丽的鬼,只怕所有人都会心甘情愿去“见鬼”。 魔女说着,冷冷的神情顷刻间又褪去,忽然问起不二:“你来找我做什么?” 她有意背过双手,把《易经》残卷藏在身后,笑得意味深长:“这么晚了,夜闯女儿家的闺房,按你们人族的习俗,我便是杀了你,也不为过吧?” 这明摆着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不二心道。 而且,很显然,魔女的问题又给不二挖了一个大洞、 如果说为了残卷而来,太过功利,毫无人情,她肯定生气; 说来叙旧,不提残卷,那也太虚伪了。 不二苦思良久,决定把二者有机结合起来,共渡难关,终于回道:“两件事,第一,来见你,我们分别很久了,老朋友难得再见。” 说着,顿了顿,神情郑重起来:“第二,我知道你拍到了残卷,你也知道我需要这卷功法。我想知道,自己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拿到它。” 他一边说,一边在观察魔女的表情。 当说到“我们分别很久了,我经常会想起你”,她的神色微微一动,把先前调侃、戏谑的神情冲淡了一些。 待提到残卷,她嘴角微翘,弯的像个月牙,神情颇有些得意。 不过,下一句,说起“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拿到它”,魔女的面容瞬时凝固,神色又冷了下来。 什么代价? 她眉头一皱,轻哼一声: “我要你拿出一百倍的灵石,怎么样?” 不二眼瞧她发怒的模样,忽然觉得十分亲切可爱。 当然,立时想明白她为什么生气,连忙摇了摇头:“我可以接受这个条件,也愿意还债,但需要很长的时间。不过,我猜你拍下《易经》残卷,不是为了这个。” “那我为了什么?”魔女转目盯着他。 不二想了想,终于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自己,厚着脸皮地说道:“我觉得,十有八九,是为了我。” 话音方落,魔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的脸皮可真厚啊。” 说着,竟然从身后把那残卷拿了出来,毫不犹豫地轻轻递给不二:“喏,拿着吧。” 不二楞了一下,迟疑许久,才万般慎重地接过《易经》残卷,看着上面的蓝纸白字,翻开里面深奥的文字,万万不敢相信她也不要挟自己,也不所求什么,就这么轻易地拿了出来。 魔女轻声笑道:“这残卷对我没有半点用处,只好送给你。” 最难消受,就是美人恩。 不二听了魔女的话,终于切身体会到美人恩的厉害。 她若是对自己敲敲打打,强作威胁,不二反倒会觉得虱子多了不愁,债多了不痒。 但魔女无声的付出,反而让他觉得心头压了一块儿沉沉的石头。 思了半晌,想说些什么,又无从开口,无可言说。只觉得说什么,都不够分量。 “好了,”魔女反而一脸轻松的神色:“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之类的,你就别说了。我也不爱听。” 不二且放下方才的感动,想起心中的疑惑: “对了,你这次来昆弥做什么?” “你猜。” “我怎么知道。”不二抬头往外瞧,目光透过纸窗到了院子里,又到了李悠然的住处。按照秀秀的推测,魁木峰就住在李悠然的隔壁。 他忽然想起傀蜮谷中魔女策反魁木峰的情形:“你来找魁木峰?” “你傻啊?魁木峰有什么意思?” 魔女的眼睛似乎会笑:“我当然是来找你的。” “找我?”不二的心又开始砰砰直跳:“找我做什么。” “讨债,”魔女轻哼一声:“你应该没忘吧?在虫海的时候,你还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 她说的是毕蜚精血的债,这是堪比天高地厚的救命之恩,不二怎么可能忘了。 “当然没忘,”不二笑的苦涩:“你打算要我怎么还?” “这个么,”魔女宛然笑道:“我还没有想好,等我想好的时候,再告诉你。你绝不能不答应。” 不二听罢,忽然觉得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倘若方才魔女用那残卷要挟自己,他倒是可以站在人族大义和道德高点上提一些条件。 但魔女方才一席轻描淡写的恩情,反倒让他无从开口。 只觉得前方不知何其远处,有一个巨大的无底深渊在等着自己,里面或许是刀山火海,或许是油锅滚烫,而自己还不得不跳。 “你呢?”魔女打断了不二凌乱的思绪:“你来这里做什么?” 不二这才回过神来,断断续续将月昔山灵地的事情大抵告诉了她。 魔女就着话题调侃了一番李青云的倒霉。 又问了沿途的风光,经历事物,问了二人分别后不二的诸多经历。又问了岳恒宗与云隐宗的纠葛,青羊镇的角魔,逃脱的细节,等等。 不过,她的目的显然并非在此。 “钟秀秀呢?” 在漫长又温情的铺垫过后,她终于把话题引到了自己真正关心的地方:“她为什么会跟着你来到这里?” 她说着,顿了许久,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又用淡淡地语气问道: “你对她好像很着紧呢……” 第二百五十八章 犯下了弥天大错 如果把今晚的相见,比作魔女为不二准备的一场饕餮盛宴。 那么,之前所有叙旧、调侃、赠书等等铺垫,都是开胃的凉菜甜点。 直到最后两句,轻描淡写地提起秀秀,这场盛宴的主菜才要陆续端上来。 不过,开胃菜显然没有起到开胃的效果。 不二已然觉得自己的胃快要受不了,消化功能也不复往昔之勇,无福享受她用心良苦准备的大餐。 但菜已上,魔女的面子要给,总得尝上一两口。 不二回思魔女最后说的两句话:“她为什么会跟着你来到这里?”“你对她好像很着紧呢……” 显然第一句容易回答一些。 便从方敏带着秀秀来云隐宗干事说起,把掌门嘱咐自己好生招呼秀秀,后来宗内派遣任务,秀秀又主动提出跟着自己到西南查探灵脉的事情,大抵道了出来。 说的时候,尽量轻描淡写,只谈公事,但说完了,还是提心吊胆的,知道此事难以善了,姑且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 魔女认真听着,一句不落地通通入耳。 心中反而长叹一声。 钟秀秀和魏不二的关系非比寻常,她自然晓得。 但具体到了哪一步,究竟是朋友的关系,或是更深一步,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她先前说的两句话,每一句都暗藏玄机,便是不着痕迹地试探。 倘若不二可以坦然回答后一句,告诉自己为什么着紧秀秀,那便说明他尚且光明磊落。 但倘若选择避难择易,回答第一句,便说明他心中已然有了钟秀秀的位置。 再加之不二言语中,种种避重就轻,不时一带而过,许多虚虚实实,更证明他已不能坦然面对自己的问题。 事至于此,对于魔女而言,根本无须再做试探。 “魏兄,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务必要告诉我实话。”她思量许久,忽而开口说道。 “什么……请讲罢……” 不二本能觉得不妙,以至于应答的话出口时,已然迟了片刻。 魔女忽然走到纸窗边,轻轻将窗扇推开,将午夜徐和又明朗的月光大大方方迎了进来。 她早已除去了面具,月光如脂粉薄霜抚在她的脸上,如雪树银花,晶露莹叶,整个人美的脱尘绝俗。 不二呆呆瞧着,心道厉害了,人间哪有这样美丽的姑娘。 只怕是天上的神仙走错了路,误落凡尘,否则自己哪有这样的眼福。 这一刻,他终于发现自己在世间所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原来就在此处。 什么唯梦公主,什么李云憬,她们的模样瞬间在脑子里淡化,容颜美貌的排位通通往后退去。 魔女则举目,目光略过院中的风景,正直瞧向秀秀的屋子,仿佛看见了对方沉于梦中的模样。 “我想问问你,” 她忽然转过头来,微微一笑,仿佛含苞的花儿在夜里猝不及防地惊艳绽放。 “你觉得,钟秀秀好看,还是我好看?” 不二听得心头直跳,心想不仅这朵花开得猝不及防,这问题也叫人措手不及。 稍作思量,或者也没怎么过脑子,下意识回道:“自然是你好看一些。” 说完,才觉得在此时此刻,自己只要还长脑子,便只能如此回答。 魔女听了,心情大好,眼含笑意,低头伸手抚弄自己的发梢,目光在发梢和地上的月光间游离,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抬起头,缓缓说道:“那我再问问你,如果我和钟秀秀不高兴,不喜欢,互相看不顺眼,两个人打起来,你要怎么办?” 她一边说着,一边深深凝望不二的脸庞。 眼睛像深秋月下的泉水,清澈又梦幻。 这句话问得毫无由来,让不二乍听之下,根本摸不着头脑。 少许,才明白过来。心想这句话的厉害之处,便是她话里面问的是他怎么办,而不是他要帮谁。但他的态度,却一定会在回答中明确和袒露。 不二反问她:“你们俩个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打?你先前还不是说,你见到钟师妹,心里十分喜欢,觉得十分投缘。你还说,因为不能与她结交,觉得可惜至极,一直抱憾至今……” “这样糊弄鬼的话,你也相信啊。”魔女嗤嗤笑道: “你到底傻不傻,我为什么要喜欢她啊?因为她长得好看么?我又不是风流成性的公子哥……” 她说着,幽幽的目光上下打量不二,仿佛暗指不二一定可以胜任公子哥的称谓。 “实话告诉你,我最讨厌好看的姑娘,尤其是你身边的漂亮姑娘。她们任何一个,我都喜欢不起来。” 说着,又瞧向秀秀的屋子:“我是角族,她是人族,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别说打起来,便是她杀了我,我杀了她,都再正常不过,何谈无缘无故?” 不二听了,心头猛地一沉,忽然想起刚入昆弥城,方到寻缘客栈时候,自己看到的那场“祸至心灵”幻境。 便连忙瞧向魔女的手,只见那双手洁白如雪,似玉雕成,与幻境中杀死秀秀那女子的手几乎一模一样! 他浑身一激灵,方才的犹疑和不定通通散去,只觉得背上有些发凉。 当即神色一肃,沉声问魔女:“你真的想杀她?” 魔女听他说的郑重,也不敢再去调笑,认真想了一想,才回道:“倘若是之前,我不知道你们两个的关系,我看见了她,便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想方设法杀了她。而且越快越好,绝不留半点余地。” “为什么?” “这还用问么?” 魔女笑道:“在傀蜮谷中,破坏我苦心经营大计的,一共有三个主犯,一个是你,一个是魁木峰,还有一个便是钟秀秀。便是缘此,我也不能放过她。更何况,钟秀秀聪明绝顶,心机深沉,日后修为增进,到了西北战场,定会成为我角族大敌。我若是不将她扼杀于襁褓之中,岂不是白白辜负了我吃得这一个大亏?” 不二听了,心想那日在幻境中见到的凶徒,果然是魔女无疑。 如果按照先前的轨迹进行,想必是自己离开客栈不久,秀秀也出了门,却正好碰上了魔女。 之后,她趁夜入室,悄然掳走,城外杀人,毁尸灭迹,便是一气呵成。 这叫他不由地庆幸,可怕的结果总算是可以预知的。否则,两个与自己关系最为亲密的女人,一个杀了另一个,他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说的是之前……”他接着问道。 “自然是之前,至于现在么,”魔女面色冷冷道:“我还是想杀了她。不过,我知道她救过你的性命,我便是再不喜她,也不会出手的。” 不二这才松了一口气,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在此院中相见后,那“祸至心灵”的幻境为何再未出现。 心情转瞬间放松下来,面色一缓,反而与魔女开起玩笑:“要说坏你大计者,我算头一个,你要不要把我也杀了?” 魔女笑道:“想得美。你罪大恶极,只轻而易举杀掉,岂不是太便宜了?有朝一日,我要抓住你,将你永远关在起来,时时刻刻监视你、吓唬你、折磨你,看你倒霉的可怜样,方能叫我出了这一口恶气。” 不二知她是在开玩笑,便装可怜:“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还是饶了我罢。” 魔女却无意与他玩笑,轻轻摇了摇头,正色回道:“我饶了你,谁来饶了我?” “饶了你?”不二听得有些不解:“你又没有犯错,何须别人来饶你。” 魔女抬头,望着他:“我犯了弥天大错,还犯得心甘情愿、无可救药,连我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说话间,脸上的神色坚定,又似乎有些难过,让人看得直想安抚垂怜。 不二正有些不解,不知该说什么。 她又忽然把难过的神色一举退去,换上了方才戏谑的笑容:“说正经的,你不要打岔!说了半天,倒把我饶了进去。你告诉我,如果我和钟姑娘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不高兴,不喜欢,打起来,你要怎么办?” 不二听罢,心想终归躲不过这一遭啊。女人的记性也真是好,你便是把她带到九霄云外,她也不会忘了先前找过你的麻烦。 此刻退无可退,逃无可逃,只好闭目沉思。许久,终于开口答道: “我该怎么办?” 他摇了摇头:“我谁也不会帮,也一定不会让你们两个打起来,不会让谁无故地伤害谁。” 魔女叹了一口气:“你想的倒是挺美,只怕到时候,我们身不由己,非要拼死相抗,才能罢休。” 不二笑道:“你们两个没有生死之仇,又不必非要争个你死我活,争得世上只能剩一个。” “世事无常,凡事未必,”说到这里,魔女忽然笑道:“万一正好被你这张乌鸦嘴说中呢。” 不二便回道:“如果你们一定要打,我就站在你们两个中间。你们扔给对方的招数,我第一个去接,而且是全不作防地往上凑,用肉身去抗。你们两个若是憎厌我,想杀了我,永远不想再见我,那便尽快开招。” 魔女忽然觉得不大好受,半晌才冷冷说道:“你谁都不想伤害,便只能伤害自己。但只怕到头来,三个人都要遍体鳞伤。” 她的话,不二听得一知半解,再一次不知该如何应答。 但她言中有莫大的悲伤之意,仿佛夜里海边的水浪一阵阵、冰凉凉地拍打过来。 不二就是海边的岩石,被海浪沾得一片湿漉漉。 一时也张不开口。 少许,却忽然打起了精神,洒然笑道:“只需我多承担一些,把所有的伤都加在我身上,便不会让你们两个受伤了。” “你想的倒是美。”魔女心中暗道。 末了,又久久无言。看着他脸上平和又洒脱的笑容,仿佛看见清晨时分,太阳从东边缓缓升起的样子,凉凉的海边渐渐有了些温度。 便在此时,忽然听见院中响起了吱的一声门响,接着远处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一步两步,正是向魔女的屋子走过来。 “糟糕!” 不二当即吓了一跳,下意识以为是秀秀。当即扭头看屋子里,连连踱步翻腾,只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魔女见他这幅窘迫的模样,倒是有些好笑:“我一个姑娘家,都不怕被人捉奸,在这里好好站着。你倒好,吓得跟耗子一样乱跑,还说你胆子不小?” 不二额头冒汗:“别说了,你赶紧把面具带上,要不然可就出乱子。” 说着,忽然找到床底下,看见里面有道宽缝,便扑下身子往里面使劲直钻。 结果钻了一半,才发现床底下放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只能容得下自己半个身子。 只好再掉头往外面爬,正好人被床板卡主,费了牛劲才钻出来。 魔女低头瞧他,只见一半身子和脑袋全是灰尘,仿佛在土堆里滚了一圈,便忍不住开心笑道:“傻了吧,本姑娘的床底,也是你随便钻的。” 说着,走到不二身边,不慌不忙地拍了拍灰尘,才拉着他到了左面墙边的柜子旁,把柜门打开,只见里面黑洞洞的并不宽敞。 以不二的个头钻进去,只怕得窝成个蘑菇,才能放得下。 “有点小啊。”他说道。 魔女笑道:“你爱钻不钻,不钻就跟我去开门,反正我不怕。” 正说着,敲门声便响起。不二二话不说,一缩脑袋,跟刺猬一样蜷了进去。 魔女忽然凑到他耳边小声笑道:“你以为藏在里面就安全了?” 不二大惊:“你不要坑我!” 魔女笑道:“那得看我心情。” 说罢轻笑一声,才关好了门。 转身几步走到椅子边,缓缓坐下,轻轻一挥手,房门便开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我想让你永远记住我 不二躲在衣柜里,心中真是忐忑不安。 忽然想起方才脚步声传来,似乎是从大门口传来的,那便多半不是秀秀。 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透过柜门一道细缝向外望去,登时吃了一惊。 只见木晚枫穿着一身夜行紧衣走了进来。 不待他吃得惊消化了,另一个先前见过的,前两日曾跟着魔女一并来到此院中的修士男子紧随而后。 他一张嘴,说话的声音跟上次完全不同: “大尊,一切可顺利?” 木晚枫也跟着说道:“见过大尊,万福胜安。” 不二只觉得这那男修说话的声音分外熟悉,少许,细回思量,才恍然大悟,这不正是本宗叛逆古有生的声音么? 如此,一切便在清楚不过,昔时在傀蜮谷中,果然如秀秀所料,内奸一共有两个,眼前二人便是。 但不二尚且记得,在数年前,顾乃春的收徒大典时,古、木二人还不曾相熟。多半就是那一次,两人搭上了线。 至于谁先做得角魔的内线,不二猜是木晚枫。如此,才好解释她从哪里得来这些魔角。 忽然又想起二人称呼魔女为“大尊”,那岂不是意味着,魔女已然进阶赤角之境了? 想到这里,登时傻了眼,有点消化不来这一连串意外。 魔女听了古、木二人的话,只轻点头:“木道友辛苦。” 又同古有生说道:“不大顺利,魁木峰虽然跟常元宗闹掰了,但法华寺和兽人塔还无意对他出手,所以他还不愿投靠本族。我昨夜与他传音,快把嘴皮子磨破,他的意志也未能有半点松动。” 不二听了,终于知道魔女为何会寻到此院之中,果然是来策反魁木峰。 不过,令他想不明白的是,以魁木峰现在的处境,已然自身难保。让他做内奸,更无价值。而且论修为,也应该高不在哪里去。魔女何须千里迢迢专为此事而来。 古有生笑道:“这不是早就在大尊的意料之内,总归我们有备用之策。” 魔女摇了摇头:“可惜了,以魁木峰之才,若能为我角族所用,必可堪大任。” 说着,又瞧向古有生:“你大致说说现今的情况罢。” 不二听得一惊,心想三个人只怕要讨论此次入境的机密事宜,魔女难道不打算回避自己么? 魔女却只一挥手,把窗户关了。 古有生便说起来:“现今,常元宗的十个巡查队,有七个在城外埋伏,另外三个乔装作信徒进城,就在附近一带盯着魁木峰。只不过,他们是万万不敢在悟道境大修士眼皮子底下动手。只能想办法调虎离山。” 魔女便问:“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魁木峰也明显被法华寺罩住,怎么常元宗还有这么多人手在此。” 古有生道:“无非是面子二字,毕竟花了这么大力气,居然都没有抓住一个区区开门境弟子,还让他从开门境升到了通灵境,对于望鸽一派而言,也着实掉面子。” 魔女摇了摇头,笑道:“你想的也太简单了。若是能把魁木峰捉回去,对于巴山而言,恐怕日子更不好过。不过,对于我们来讲,他们是那般想法,没什么区别。我只想要三种结果。第一种,昨晚对魁木峰的试探,已证明不可能实现。第二种,让魁木峰陨落,是万不得已之法。最后一种,便要看你的手段了。” 不二听了,心中暗自捉摸,照魔女的意思,便是无论如何,哪怕魁木峰身陨道消,也不许他洗清冤屈,重回人族。 又有些好奇,她口中所说的,最后一种结果,到底是什么。 古有生扭头瞧了瞧木晚枫,笑着回道:“此事已然办妥,还要多亏了木师妹。” “哦?如何讲。” 木晚枫回道:“昨晚我与古有生商议,若是按照先前的计划,强行掳走李悠然,倘若事后被魁木峰察觉,反倒适得其反。反正常元宗巡查队潜伏城中,亦是图谋于此,我们倒不如借助他们的手。便借旁人的口,将魁木峰与李悠然的关系说给常元宗的修士。” 魔女笑道:“这主意很好。” “大尊英明。”木晚枫接着道:“今日下午,李悠然跟着大尊去拍卖行,我便让古有生把常元宗的修士引了过来,一路跟着你们到了拍卖场。而后,我却未进拍卖场,一直在大厅之中等待。” “也巧了,未等拍卖会进行到一半,李悠然便匆匆了出来,说回住处有急事。我便说正好同路,与她一起离开。我顾虑走大路,常元宗的修士不敢出手。便带她走了一条僻静的近路。途中我二人分手,常元宗的修士早就埋伏好,一举将她抓了起来。” 不二听了,这才明白过来,心说我道怎么会如此巧合,偏偏在昆弥城遇见了木晚枫。 木晚枫说到这里,古有生便接过了话头:“木师妹离开后,我便一直潜伏在附近,眼看着常元宗修士将李悠然掳走,装在口袋里,一路押出城外。想必魁木峰也该知道消息了。照理来讲,他一定会去救人。敢问尊上,我们下一步,该如何处置才好?” “今日一大早,我便瞧见魁木峰匆匆出了门,至今尚未归还。”魔女扭头向魁木峰的屋子瞧去,摇了摇头:“所以,他应当还不知晓此事。至于他知道以后,会怎么办,谁也不知道。” “不过,无非是两种。一是不管李悠然的死活,安心在城中潜伏。二是出城救人。” “他若选择前者,那我们便可放心,他如此窝囊自保,此生只怕也离不开昆弥城。” “若选择后者,我们便按计划行事。不过,依照魁木峰在傀蜮谷中的表现,我猜想,他一定会去救人。你们心里提前有个数,把诸事准备妥当……” 魔女这般说了一番,古有生通通记下,又忽然想道:“据说常元宗的巡查队中,暗藏三位地桥境修士,我们此举是否有些冒险?万一魁木峰真的被捉住……” 魔女笑道:“不必担滤,我心中有数。还有什么事?” 古有生想了想,便道:“大尊,咱们的开销有些吃紧了。” 魔女听了,面色微红,转过身去:“我知道了,这些开销,我自有办法解决。” 自想将此事轻轻揭过,又见二人已将诸事交待清楚,想不二还在柜子里藏着,这会儿也该出来透透气,便请二人回去,依计行事。 木晚枫的脸上却忽然有些犹疑之色,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敢开口。 时间又过少许,也不肯离开。 魔女便笑道:“怎么,木道友有话要讲?” 木晚枫看了看古有生。 古有生知道木晚枫想说什么,便与她说道:“木师妹想说什么,现在便是好机会。你今日处置诸事妥帖,魁木峰难保不入瓮中,算是立了大功。大尊赏罚分明,说不定就答应了你。” 木晚枫这才郑重开口:“若是此次行动成功,我想请大尊开恩,将我身上的圣纹抹去。” “去圣纹?”魔女眉头轻轻一皱:“为什么?” 木晚枫见她如此反应,果是松了一口气。 关于抹去圣纹一事,她原本一直在暗中进行。原打算是凑够了灵石,去东海魔域的黑市,花重金请人帮忙除去。 但眼看凑够灵石遥遥无期,古有生便劝她从魔女身上想办法。 只因从魔女的性格来看,与旁的角族大有不同,不仅大气聪慧,还体谅下属。若木晚枫将自己的诉求坦诚相告,魔女答应固然最好。便是不答应,也绝不会勃然大怒、杀人灭口。 听了古有生的话,木晚枫细细思量一番,心想自己冒着莫大风险去做那不要命的买卖,也不是长久之计。若是哪一日事情败露,非但自己必死无疑,还要连累师门和师傅。 若是魔女真如古有生所说一般,那便值得自己冒一次风险。万一能成呢? “大尊,此事说来话长,但我简而言之。”木晚枫缓缓说道:“圣族招降的内线,大多是心甘情愿,而我却是被逼无奈。我入修士界之前,原是在潭州城里在青楼谋生的清倌人。某一年,我师尊路过潭州,无意中发现我有修仙的资质,便要带我回云隐宗,并收做徒弟。却没想到青楼里管事的老鸨早与圣族某位尊上搭上了线,便在我跟着师尊离开的前一夜,强行在我身上注了圣纹。” “这些年,我为此过得提心吊胆,苦不堪言,修为也没有大的进地。故而,只希望这次能为圣族立一大功,大尊以解除圣纹作为赏赐,让我心安理得地过完余生。请大尊放心,我万万不会将自己知道的秘密吐出来,并愿意许下神魂之誓,如有违反,魂飞魄散。” 至此,不二才知道木晚枫这么多年来,竟是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担子,过得是这般艰难。 又回思二人相识的经历,不由地猜想她一直冒险在做魔角的生意,只怕也是与魔纹有关。 他忽然想起自己从异界归来,在宁城遇到木晚枫。她当晚便悄悄找到自己,提出继续合伙做买卖。 不二当时曾问木晚枫,要这么多灵石做什么。木晚枫回说:“你问这么多干嘛?又不帮我。” 现在看来,她苦苦积攒灵石,应该是为了解除魔纹。 但魔女听罢,摇了摇头:“你的遭遇我倒是同情。但你要知道,凡是附了圣纹的修士,在青疆大营都有印记,若是贸然除去印记,被天尊知晓,我担不起罪责。更何况,除去圣纹,至少要紫角地尊修为才能办到,我也束手无策。” 木晚枫听了,大失所望,只好回道:“多谢大尊宽恕之恩。” 魔女点了点头:“我虽然帮不了你,但你自己想办法解掉,我也不会阻挠。你既然归于我名下分管,倘若擅自脱离组织,也该由我负责追查。到时候,你改名换姓也好,隐匿身形也罢,我只需报其人已亡,万事皆休。” 魔女的承诺,也算解除了木晚枫去了魔纹之后的后顾之忧。 木晚枫自然万分感激,少许先行退下。 古有生却独自留了下来。 “你还有事?”魔女问道。 古有生想了想,便沉声直言道:“大尊今日一次便拿出十万中阶灵石,拍下一本根本无用的功法,实非明智之选啊。” 魔女却道:“此事我自有分寸,你不必再提。” 但古有生心中却早就憋了一肚子气,非要说出来才好:“大尊,我们此番来西南对付魁木峰的开销便不必说。往后到了常元宗属地,用钱的地方便更多了。可现在……” 他说到这里,气愤地拿出一个黑色储物袋,揪着底部往下倒,只掉了几颗稀稀拉拉灵石:“就剩这么点,回头我帮圣族办事,还得自己倒贴!我倒贴也就罢了,莫要耽误咱们的大事才好!” 若是往常,魔女早就冷语将他喝开,但今日实在是自己做得不对,便也不拿恶语相加,只淡淡回道:“这些灵石是我带过来,我自然只道怎么花。至于往后,亏不了你,也耽误不了本族大事。” 说着,眉头一皱:“此事今日到此为止,你休要再提。” 不二听到魔女为自己付出这般代价,心中真是好不愧疚,一时只觉如坐针毡。 古有生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但见魔女虽然言语平和,不甚恼怒,可态度着实坚决,根本无可动摇。只好生硬道:“你跟他这个样子,迟早要酿成大错!” 说罢,在心中长叹一声,也不管身后洪水滔天,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待二人离去,不二才推开柜门,从中钻了出来。 憋了半晌,从怀中掏出一个储物袋,递到魔女手中:“这些灵石原是我用来拍功法的,约是一万枚中品,但许是够你们用一阵子。” 照理来说,魔女此番入境,做得一定是不利于人族修士之事。他闭眼不管也罢,但绝不该提供灵石相助。 但魔女如此情深义重,他如何能无动于衷,袖手旁观。 魔女原是打算断然拒绝。 但想了想,自己一行人,的确要揭不开锅了。而且,她为什么要跟魏不二客气? 如此一想,便接过储物袋,笑道:“你可不要后悔。” 说着,从里面拿出五千枚中品,把剩下的还给不二:“我是绝不会还的。” 不二收回储物袋,才想起方才木晚枫说的话,便问魔女: “你当真没有解救她的法子?” 魔女摇了摇头:“我是救不了。倒是贵族东海的某些魔宗可以,不过要花大笔的灵石。” 不二听了,对此便心中有数。又问:“你们商量的都是万分机密之事,为什么要让我听到?” 魔女道:“我不想瞒你,也觉得没有必要瞒着你。。” 说着,轻声叹道:“因为被人瞒着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不二身子一颤,知她言有所指,连忙岔开话题:“你不怕我又一次坏了你的大计?不怕我将你们的身份泄露?” 魔女笑道:“我既然敢说出来,就不怕你坏事。我也相信你,现在舍不得让我被抓起来。” 不二摇头道:“那可未必。” 正说着,院子里再一次传来了轻轻的开门声,不二脸色一变,仔细辩听,确信这是从秀秀屋子传来的无疑。 紧跟着,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一步一步,往这边走着。 不二大吃一惊,连忙又往柜子里返去,匆匆钻了进去,再一次缩成个蘑菇。 又冲魔女说道:“你千万别说我在这里藏着。” 正要关门,魔女却把柜门拉住了:“急什么?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不二气道:“这都什么时候了?” 魔女笑道:“你不回答,我就不关门。” 不二无奈道:“那你快说。” “你觉得,”魔女忽然把脸凑近:“在你心中,是钟姑娘好,还是我好?” 不二箭在弦上不得不服,没有半点犹疑:“自然是你好,千好万好。” “瞧你吓得。”魔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转头,便听门外的脚步声愈加近了。 她眼睛珠子一转,忽然把不二往柜子一边推了推,在柜中空出一小块地方,一抬腿自己也钻进木柜之中来。 一时间,小小的柜子里,便挤得满满当当。 不二双目直瞪,惶恐道:“你钻进来干什么啊?” 魔女指了指门外:“你怕她,我也怕啊。我的面具暂时用不了,只好装作这屋子里没有人。” “你这不是胡说八道?” 不二气道。但一时也无可奈何,又不能将她推出去。 想了想只好把柜门关了起来,抱着侥幸心理,只盼秀秀当做屋中无人。 这柜子里的空间着实狭窄,两个人的身子紧紧挨在一起,魔女身上悠悠的香气飘了过来。 不二闻到一股久违的味道,便想起在异界他乡,他每日都在闻着这味道。多么奢侈。 正心猿意马时,门外脚步声更近了,噔噔噔的敲门声轻轻响起: “李道友,你睡了么?”是秀秀的声音。 不二连忙从游离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竖起耳朵倾听,心头一阵急跳,仿佛原野上急速奔跑的兔子。 便在此时,魔女忽然凑了过来,淡淡的呼吸吐在他脸上,吹得脸快麻了。 不二的心,立时跳的更快,咚咚咚地狂响,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 “你想干什么……”他连忙传音道,仿佛连传音都在大喘气。说罢,才发觉魔女整个人自上而下,压在了自己身上,一阵阵跃动从她胸口传来,证明她的心也在急跳。 魔女笑道:“我想让你永远记住我。” 说罢,她柔软的唇便轻轻触碰在不二的唇上。 不二觉得浑身的鲜血像疯了一样,瞬间涌到了脑袋上,脑袋就要炸开了…… 第二百六十章 岁月未嫁 不二不娶 不二听见秀秀敲门的第三声,魔女的柔软方好覆了上来。 温软如玉,微微湿润,叫他忍不住浑身一颤。 脑子里过电般回想起,二人往昔在一起的画面。而他的心意,自寒冰界之后,不知什么时候就开始遏着,遏过了温泉洞底,遏过了冰天雪地,遏过了浩瀚森林,遏过了大雾虫海。 在角族的夜宿帐篷之内,在青疆的青青草原之上,险些抑制不住。 直到与魔女相别后,总算安稳下来。原本以为就此一生无缘,一别两宽。 哪料得数年苦功,今日却被魔女一招尽毁。 他下意识地回应魔女的温柔,呼吸有些急促。 魔女浑身一颤,紧跟着整个人贴了上来,那团柔软愈加热烈。 不二的脑子也越来越炸,似乎要陷入长久的晕晕乎乎之中。 便在此时,秀秀的敲门声又响了几下,轻声唤了几句李道友。 不二被她的声音猛地唤醒,这才从迷离中走出来。 魔女的柔软还在触擦着,他却忽然想起,自己为什么一直在压抑着对魔女的心意。 “人魔之仇,不共戴天。” “相濡以沫,唯有一死;相忘江湖,才能苟活啊。” “绝不可以……” 他连忙伸手,将魔女轻轻推开。 魔女却未想到他来的这般突然,身子碰到柜壁,发出了一声轻响。 再一抬头,瞧见不二正看着门外的方向。 直以为他惦记门外的钟秀秀,心头一酸,当即不管不顾地凑上去:“你往哪里逃?” 话音未落,嘴唇又贴在不二唇边,力道又加重一些。 不二方想推开她,但门外的秀秀似乎也听见方才那一声轻响。 默了少许,试探地问道:“魏不二,你在里面么?” 不二当即吓了一跳,立时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推着魔女的手,却未停下。 魔女轻笑一声,凑到他耳朵旁边:“你要是再搞出些动静来,今晚正好抓奸在房,人赃俱获。” 不二知道她胆大妄为,决非虚言,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由得她去。 魔女见他这幅模样,偏不信他对自己毫无感觉,又在他耳旁轻轻呵了一口气。 不二下意识点了点头,立时觉得耳朵跟触了电一般,一阵酥麻的感觉颤起,紧跟着似凶猛的海潮一般向全身各处扩散。 人已然被魔女的蜻蜓点水、左拨右撩勾起了火,又琢磨反正也出不去了,当即反手抱住魔女吻了上去。 魔女被他抱住,先是浑身急颤,整个身子崩得僵直,少许才松软下来。 柜子里,便只剩两个人打鼓一般,此起彼伏的心跳声。 秀秀等了许久,见仍是无人应答,也再无半点动静,似乎又在门口迟疑了半晌,终于转身离去。 屋子里面,滔天的洪水和震天的鼓声不知肆虐了多久。 魔女才轻轻离开了不二,打开柜门,先一步走了出去。 不二在柜子里又待了许久,才缓缓走出。 虽然人是出来了,但方才魔女的惊人举动,却叫他陷在温柔乡中不得出来。 二人之前欲隐还现的朦胧情愫,也终于像薄纸一般被一刀捅破。 不二抬头去看魔女,只见她粉面微红,似乎也未从方才的激战中彻底逃离。却听她忽然开口说道:“魏不二,你这样待我,打算怎么赔?” 不二心想分明是你霸王硬上弓,现今居然敢来讨债。 但迟疑少许,才回道:“是我孟浪了,对不起。” 魔女却喜他方才的回应,却道:“我不怪你,我很喜欢。” 话音落罢,久久无言。 不二忽然叹了一口气:“离开虫海的时候,我曾告诉你,把咱们两个在异界发生的事情通通忘掉。你一定没有听到耳朵里。” 魔女道:“那个时候,我是听见了。不过,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 不二苦笑:“咱们两个若想在一起,只怕比登天还难。与其被赶尽杀绝,倒不如各自安好。” 魔女摇了摇头:“我原先也想听你的话,再不来打搅你。但我看到你和钟姑娘在一起,就觉得心里面好像有一把锋利之极的钢刀在割着,痛得厉害。” 说着,她目光瞧向秀秀所居之屋,直问不二:“你老实告诉我,钟秀秀是不是喜欢你?” 不二回道:“大概有一点罢。” 魔女哼了一声:“你倒是谦虚的很。有钟姑娘这般美若天仙的女子喜欢你,你心里恐怕早就乐开了花。” 不二道:“这样的事情,我倒有点习惯,不至于欣喜若狂。” 魔女啐了他一口,又问道:“若是咱们这次没有在西南相见,你们两个一直待在一起,是不是迟早要结拜天地,结为夫妻?” 不二想了想,迟疑回道:“我待她,便如好朋友一般。” “好一个好朋友!”魔女冷笑道:“我看你跟钟姑娘本来互有好感,秀秀又如此主动,倘若事情真的如魔女所言发展,二人结为夫妇,也应是水到渠成之事。” 想着,她的目光愈加坚定:“所以,我不想听你的话了。我宁可相濡以沫,也不要相忘江湖。你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不二默了许久,才回道:“对于我们两个的处境和立场而言,这个重要么?” 魔女却道:“不管你心意如何反正我心里有你,便绝不会放过你。” 不二心中却仍是万般冷静,叹了一口气:“这又是何必?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跟你去西北,你也不可能随我去云隐宗。有缘之人,未必总能在一起,你何不将我抛在脑后?” “我就不。”魔女道。 话音方落,门外忽然又响起了脚步声,从大门之外走了进来。 他仔细辩听,见这脚步沉稳,应是男子所为。 那人迈了几步,进了隔壁的屋子。不久,又从屋中匆匆走了出来,竟然又向秀秀的屋子走去。 咚咚咚敲了门,但似乎秀秀并不在房中。便径直向这边屋子走来,那男子走的甚快,眼看就要到房门处。 不二大吃一惊,心说今晚出来真应该看看黄历,怎么各路神仙全往这里赶。 稍作思量,连忙钻到了柜子里。 一进柜子,眼神瞧向魔女,意思问她进不进来。 魔女摇了摇头,储物袋中掏出一个面具,往脸上一罩,幽光幻化间,又变成了李山夕的模样。 如此一看,方才她以面具作借口,跟着自己钻进柜子,果然是有意为之。 正想着,魔女再一挥手,这边柜门已轻轻关上。 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魔女早已躺在床上,虽是听见敲门声,却故意不起床开门。 那敲门声越敲越响,魔女似乎才醒了过来,慵懒的声音问道:“是谁?” 门外却是响起了魁木峰的声音:“李道友,在下焚竹山弟子魁木峰。” “请稍等。” 魔女这才起身,假意穿起了衣裳,又过一会儿,才下床开门,睁着朦胧的眼睛,看见魁木峰满脸焦急地站在门外,便问他:“魁道友半夜来访,不知有何要事。” 魁木峰拿着一个纸条递给魔女:“你先看看。” 魔女摊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欲得李悠然,昆弥城外见。” 魁木峰心中甚急:“今晨,李师妹告诉我,她跟着你们去了城中坊市。我另有旁事,去了别处,怎么你好端端地回来了,李师妹却只剩这一张纸条?” 魔女冷声道:“难不成魁道友怀疑我?” 魁木峰道:“不得不疑,你本就居心叵测,正好借此机会将我诱出城外,绑回角族大营也是有可能的。” 不二听得一惊,心想魁木峰怎么知道魔女的身份。忽然又记起先前古有生来时,魔女提起她在夜里曾传音说服魁木峰,如此便怪不得。 魔女听了魁木峰的话,只轻笑一声:“魁道友未免把自己看的太重,你不过是个通灵境修士,还是人人喊打的人族叛逆,我犯得着费这么大的辛苦,只为了把你带回本族营地么?” 说着,目光瞧向出城的方向:“更何况,城外还有那么多常元宗的巡查队虎视眈眈,我怎么能安然将你绑走,再带离人族领域?” 叫魔女这般提醒,魁木峰才想到了常元宗的修士,寻思这些人在城外等了有些日子,只怕早该没有耐心。以李悠然要挟自己,是再好不过的办法。 稍作寻思,冲魔女冷声道:“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与此事有关,否则我现今虽然懒得搭理你们,也敢给你留一点深刻的教训。” 魔女笑道:“你还是抓紧去救李道友吧。” 魁木峰冷哼一声,转身便出了院门,琢磨常元宗肯定有暗手留在附近盯着自己,不妨先拿着一个看看情况。 …… 魔女见魁木峰融入夜色之中,心想成败胜负就在今晚,虽然好不容易把魏不二骗了过来,极想与他再说一会儿,哪怕是彻夜长谈,但又明白万万不得拖且。 既打定主意,便与不二笑道:“算了,今日且饶你一回。” 说着,便径直出了门,顺着魁木峰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不二待在房中,正寻思院子里这般大的动静,也不知有没有惊动秀秀。自己还是先等一等,暂时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但过了少许,魔女忽然又返回来,直问不二:“你欠我天大的人情还记得罢?” 不二有些摸不着头脑:“自然记得,刚才还说着。” 魔女笑道:“我忽然想起来,你该怎么还我的人情。” 不二立时生出了极为不祥的预感,甚至连内海之中的毕蜚老兄都开始蹙眉。 他迟疑道:“如何?” 魔女宛然轻笑:“我要你答应我,我未嫁人之前,你决不许娶妻。”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临别语惊人 夜梦月下郎 魔女离开的时候,给不二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只怕他毕生也难忘掉。 不二在她屋中待了少许,佳人身上的余香还在,让人心神难定。 暗自琢磨:“今夜虽得了《易经》残卷,解决了往后修行的一大麻烦,但由此引发的诸事,也着实没有想到。 魔女的笑容还在脑海中荡着,她的话还在耳边萦绕。 往后还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他很想改变历史,好让角族入侵宏然之事从未发生过。人角两族没有不共戴天的仇怨。便也不会有相忘江湖的遗憾。 但若如此,他与魔女也不会相识相遇,那着实让人心痛。 他很想万事只凭本心,想干什么,便干什么,想喜欢谁,便喜欢谁,想娶谁,便娶谁。 但想来想去,只有活下来,活得长久,然后千方百计,走到大道巅峰的尽头,也许才能随心所欲罢。 外头传来打更的锣声,让他瞬时间清醒过来。 忽然想起秀秀方才来过,现在可不是逗留的时候。 向门外探出一道神识,在院中扫过一圈,只见并无旁人藏匿。 便轻轻开门走了出去,却是悄无声息遁到了房顶上,将身子藏了起来。 看四周的风景,当头的月亮,凌乱的树影,不怎么凉爽又飘忽不定的风,似乎也在昭示他杂乱的心情。 正想回屋,却忽然想到自己身上说不定还粘着魔女的体香,带进屋中,也久久难散。待到明日,凭秀秀的聪明,一眼便可瞧出其中猫腻。 想了想,不如趁夜四下溜达溜达,理一理杂乱的头绪,顺便把身上的味道散了。 便径直往院子外行去,心想魁木峰八成出了城外,也不知魔女等人如何算计的,自己是否应该去瞧一瞧,到底会发生什么。 想着,下意识往城门处行去。 一路虽有明月相陪,但心中却非一片光亮,脑子里一会儿是魔女的大胆挑逗、火热情愫,一会儿又是秀秀的温柔体贴、亲密言语。一会儿是魔女临别时的惊人之语,一会儿又是秀秀在拍卖场中情不自禁的执手相连。 两个人的面庞交替出现,两个人的话语左右穿插,扰得他心中片刻不得宁静。 也不知走到了何处,只见巷子尽头,一个熟悉的斗笠男子的身影一晃而过。 他立时从混乱中清醒过来,精神恍然一振,紧紧跟了上去。 连着跟了几条小巷,自是越追越近。 忽然到了一处高墙小巷,月亮被挡的不见踪影,巷子内也是一片漆黑。 那人消失在巷末尽头,他连忙追上去,却不料,一出巷口,便被声势浩然地一掌挥过来。 “地桥境!” 他心中一骇,连忙举起全身之力抵挡,饶是如此,那掌中蕴含法力仍是数十倍于己,以致他整个人也被击出数十丈地。 方稳住身形,便匆忙追了上去,但那斗笠男子的身影已然不见。 他四下张望,毫无所获,却忽然听到房顶上有人轻声呼唤自己的名字。 “秀秀?” 他听出这声音的主人,便一跺足,越到了房顶之上。 只见月下佳人,披星戴月,银装素裹,娇俏袭人,果然是秀秀。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稍作思量,开口问道。 秀秀的面庞在月光下,陡添几许瑰丽,少了些清秀。 她笑着看向不二,但眼眶似乎有些明显的泛红,微微发肿。 “我先前去你屋中找过你,才发现你早就不在了。你要先告诉我,你好端端地半夜不睡觉,到底去哪了?” 不二早就想好了说辞,便回道:“晚上,我不知怎么,翻来覆去睡不着了,便走出院外溜达。刚才瞧见了一个斗笠男子,觉得十分眼熟,便一路追到这里。交了一手,被击退几十丈地,却发现他人已然不见。” 说着,忽然想起什么,问秀秀:“你一直在这屋顶上么?有没有看见他去了哪里?” 秀秀摇了摇头:“我方才在另一边,听到这里的打斗声,才转过来,等我低头往下看的时候,便只剩你一个人。” 不二听了,难免叹了一口气,只道可惜。 秀秀便问那人是谁。 不二回道:“我觉得他的模样,有点像助我打开内海之门的那位大恩人。但也不大确定。” 秀秀早就听过不二的故事,自然也知道这位斗笠前辈,便轻叹一声可惜。 少许,又问不二:“你还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出来的么” 不二楞了一下:“问这个干吗?” 秀秀笑道:“我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出来的,想你要比我早一点,也好推算我出来的时间。” 不二想了想,回道:“大概是子时将过,丑时初至的时分。” 这倒是按实情说了。 秀秀笑着点头:“那比我早了许多。” 说着,又揶揄看着他,玩笑道:“大半夜地往外面跑,你该不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趁夜偷香罢?” 不二听了,心头一虚,但见她笑意真诚,似乎并无暗指。 心想秀秀这随嘴一说,可真是差点说中。 “我可没那胆量。”他笑着回道。 秀秀摇了摇头,看着他的脸:“那可未必,你胆大起来,连命都敢不要呢。” 不二以为她是在说傀蜮谷时,冒险冲入角魔阵中救人的事情。便叹了口气:“这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太年轻,脑子也不够用。换做现今的我,一定不会那般莽撞。” 秀秀笑道:“但愿吧。” 说罢,再不接茬,轻轻走到不二身旁。 不二奇道:“你干什么。” 秀秀回道:“我想离你近一些。” 说着,深呼一口气,一阵异香涌入鼻中,立时觉得心头陡然压了一块儿巨大的石头,好一阵难过。 她又一次想起了自己的梦。 子时将过的时候,她还在睡梦之中,忽然梦见月亮当空,银光泻地,魏不二慢慢从床上爬起来,悄无声息地出了门,偷摸摸地向李山夕的屋子走了过去,眼看就要走到房门口。 她立时从梦中惊醒,猛地坐了起来,发了少许的呆,才知道竟是做了一场梦。 迷迷糊糊中,躺倒再睡,但方才那场梦竟然续上了。 只见不二正要转身返回自己的屋中,忽然听见李山夕屋内,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子声音,也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话。 叫不二在院中停下了脚步,向自己的房中望了望。少许蹑手蹑脚地往李山夕屋中走了过去…… 她再次从梦中惊醒。 下意识冲隔壁喊了一声:“魏不二!” 却无人应答。 情急之下,便连着呼唤几声。仍是如石沉大海,毫无反应。 “人不在?”她如此想到。 便连忙起身,匆匆披了衣衫,急急下了床,走到暗门口,敲了几下,仍无回应。 推门一进,登时心头一凉,魏不二果然不在房中。 走到床边,一摸床褥,还微微有些温度。证明魏不二方离开不久。 便立时想起,白日里,李山夕平静优雅的笑容。 往窗外望去,院子里亮堂堂的,空无一人。 但这样的月色,却与自己在梦中见到的情形万般吻合,只是唯独少了院中犹豫不止的魏不二。 心里面更加发凉,凉的如寒夜之水。 稍作犹豫,便返还自己屋中,匆匆走出房门,向李山夕的屋子走去。 隔着老远,并未听见人语声,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屋中似有人影晃过,不禁又提心吊胆的。 边走边想:“我一定要去屋子里看一看。她若问我半夜有何事,我便说:‘夜半难寐,心烦意乱,想和李道友谈谈心。’” “反正她先前不是说,十分喜欢我的模样,想和我交个朋友么。我今夜正好成全她。” 哪里料到,敲了半晌,也无半点回应。期间似乎隐隐听见轻轻的磕碰声,但仿佛又是幻觉,恨不得立时闯进去瞧一瞧。 站在门口,反复权衡,终究觉得,不管魏不二在不在房内,此举都极为不妥。 脑筋一转,便假意离开,饶了一圈,回到李山夕房子屋顶。 使了一道扩音术,倾耳听去,却无半点反馈。才知道屋中使了隔音术,心头更是发慌。 暗想大半夜的,若是好端端睡觉,何必使用隔音术? 又等了许久,魁木峰匆匆赶来,与魔女说了一席话,她才晓得李悠然被常元宗的修士捉了起来。 再见魁木峰匆匆离去,一时好不犹豫,又想跟着魁木峰去看看李悠然,又想等等看,魏不二会不会从房中出来。 直到魁木峰的身影将要消失在夜色之中,她才忽然想明白了。 便是她真的将不二抓了个现行,又能如何? 徒让自己难过,也让魏不二难堪。 而且,她也未必有勇气,亲眼瞧见这一幕。 现在终将过去,未来永远看不清。但眼前的大事,却耽误不得。 如此一想,便冲着魁木峰离去的方向疾遁而去,一路跟至此处。 “钟师妹,” 不二眼看着秀秀发起了呆,伶俐的眼神也渐渐散光,目光中雾气蒙蒙的,其中似乎弥漫着莫大的哀意,直以为她中了邪,连忙轻声唤她,颇有些着急:“你怎么了?” 秀秀恍然回神,眼眶又红了些,但是先前的机灵和伶俐又复还回来,笑道:“你不是问我,我怎么会在这里么?我告诉你好了。” 说着,拉着不二的手往另一边屋檐行去,指着屋顶之下,小声传音道:“你看……” 第二百六十二章 杀人灭口不留情 不二顺着秀秀手指的方向往下瞧去,只见屋顶之下是一座安静的宅院,院内杂草丛生,应是荒废许久。 魁木峰站在当院正中,面上虽无表情,但不二分明觉见阵阵怒意在院中弥漫。 他足底下盘腿坐着一个方脸鹰鼻的修士,穿着常元宗的道袍,满脸晦气神情。 面色很是苍白,呼吸孱弱,显然新受重伤。祸首多半便是魁木峰了。 魁木峰冷声问道:“你是常元宗哪座峰的?” 那人回道:“魁道友好,我是常元宗‘大威峰’弟子。咱们两个往日曾有一面之缘。” “大威峰?”魁木峰听得一惊。 这大威峰正是常元宗五峰之一, 那位极其器重自己的大修士巴山所属的山峰,主张覆灭角族,也归于常元宗伏鹰一派。 魁木峰仔细看他的脸,忽然想起此人。数年前,自己去大威峰拜见巴山之时,就是此人带自己向巴山做了通禀。 后来才晓得这人乃是巴山门下排行最末的徒弟。 “你是梅心甘,梅道友?”他开口问道。 梅心甘笑道:“总算魁老兄没有将我忘得干净。” 魁木峰奇道:“你既是巴前辈座下弟子,跟着我干什么” 这次常元宗派来追查他的,皆是望鸽一派的执法队。怎么巴山门下的弟子,本该与自己站在一边,为何要来趟这遭浑水? 梅心甘苦笑道:“魁老兄误会,我虽然藏身你居所附近,但也是今晚方到,为的也不是跟踪老兄。而是意在院中,另一位女修士。” “哦,怎么讲?”魁木峰显然有些不大相信。 梅心甘叹了口气:“此事与我的大道机缘有关,恕我不大方便讲的。” 魁木峰冷声道:“你不说实话,我便轻易饶不得你。我现今处境危急,你也莫怪我疑心太重。” 那人寻思半晌,心道此事告诉魁木峰,倒也没有什么利害关系。省得他揪着不放,耽误自己的大事。 便回道:“此事本不应诉与外人,但既然老兄问起,咱们本不是外人,我也只好据实相告。小弟我大道修行限于瓶颈,几年未有寸进。与师尊请教过后,才晓得是自家功法出了岔子。须换一门新法,原想从宗内请出一门早年间传下来的大道圣经,但我位卑言轻,那功法非是我等小辈,可以觊觎的。” “月许之前,我忽然生出大道机缘的感应,方向便指于昆弥城中。便匆匆忙忙赶来,动用诸多干系,好生打探一番,才晓得月林宗某位地桥境修士不久前得到了一本残缺功法,正是与本宗内那本大道圣经出于同源。我又打听到,月林宗这位地桥境修士正好缺一大笔灵石,打算把这功法放到拍卖场上捞一大笔。” “哎,要是恩师尚未失势,有他老人家出面,这卷功法决计逃不了我的手,现今便只能凑钱去拼拍卖场。我便趁着这一个月,东拼西凑,东挪西借,千辛万苦凑了几万中品。原想以这样的价钱,拿下这本功法应是再无意外。哪料得半路杀出一个不知哪一派的女修,跟二世祖一般,开了十万中品,我只好暂时认栽。” “从拍卖场中出来之后,我通过蛛丝马迹,查到了那女修的下落,便想看看有没有可能,让那女修帮我拓印一份。哪知道一路跟来,正好到了你家院中。再往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说来我也真是倒霉,本宗执法队的修士在这里盯了这么久,没有一个栽到你手中。我才来不到几个时辰,便被你伤成这般……” 说完,一个劲儿地摇头,直叫倒霉。 魁木峰听罢,点了点头:“怪不得,常元宗在我居住院子附近安插的眼线,我应当一个不落都见过,却单单没有见着你。想来我错怪了。” 秀秀听着,脑子里似有一道闪电划过,忽然觉得诸事皆明。 这个常元宗的梅心甘,想必正是在月林宗拍卖场中,与不二竞价的哪位仁兄。而同院的那个冒牌“李山夕”,无疑便是最后那个一掷千金的二世祖。 脑袋轻轻一撇,瞧向不二,与他传音道:“看来,你的《易经》残卷跑不掉了。” 不二心头一跳,用眼神问她何以见得。 秀秀传音道:“悠然姐早就离场,身上有没有足够的灵石,绝不可能拍下残卷。那便只能是常年在北疆做大买卖的李山夕,才有这等魄力。她不是对你一见如故么,将这功法讨来拓印一份,应当不算什么难事罢?” 嘴上虽是这般说,心中却想起先前梦中一幕,看着不二心里暗道:“你接着跟我装,只怕那《易经》残卷只怕早就入了你的储物袋,我看你日后如何与我交代。” 不二心中有愧,只好默声不语。 魁木峰又问那梅心甘:“乐韵宗的李悠然是否被贵宗执法队抓走了?” 梅心甘自想早点离开,想了想便回道:“我来这里的路上,遇上几位本宗师弟,倒是瞧见他们背着一个布袋,偷偷摸摸地往城外走,却不知布袋之中是否装着李道友。” 方说到一半,忽然听到魁木峰一声怒喝,猛地一跃,直向这边房顶挥出气势骇人的一掌,只见他的手掌忽地变成钟鼎之巨,眨眼间便要轰到房顶之上。 但下一刻,浩荡的极寒气息闪过,一道红蓝二色光刃闪过,直正撞在他掌风之上。 竟叫他浑身猛地一哆嗦,连忙将手掌收回来,整个人向后撤了几步。 心中好不惊讶,自从他步入通灵境之后,同阶修士中便罕有能抵得住他一招之人。 本打算再试探几招,但顾忌这是昆弥城中,若是惊动了法华寺的巡查队,便有些麻烦。 便抬头朗声问道:“敢问是哪一宗的道友,何不现身相见。” 不二听了,心想现今与魁木峰相见,并不是时候。便打算离去,但见秀秀却一步跃下屋顶,只好跟了上去。 “魁兄好久不见!”二人齐声应道。 魁木峰眼见是魏、钟二人,这才解了心中疑惑,洒然笑道:“我当是天底下哪里冒出这么多天才,原来是魏兄弟,那便怪不得。那日在傀蜮谷中,便晓得你本领高强,天赋卓绝,却未想到只过了几年,竟然进阶通灵境,还修的如此厉害的本领,当真可喜可贺。” 不二只自谦一番,心说我不过是进阶通灵境,你老兄现在已是通灵境中期。常元宗的大佬们天天喊着抓你杀你,你还活奔乱跳的,好不潇洒,我当真望尘莫及。 魁木峰又问:“也不知二位一路跟着魁某所为何事。” 不二想了想,原打算说与魁木峰相助,只怕留了话柄,便回道:“李道友似乎为歹人所拿,我二人也想去瞧瞧,能否帮忙解救一二。” 魁木峰笑道:“原来如此,二位的好意我且带悠然谢过。” 他说替李悠然谢过,便是读懂了不二的暗语,将二人与自己撇清,免得有所拖累。 说罢又道:“也请二位放心,我自会将她安然救回。也不必你们趟这一遭浑水。” 说话之时,透着绝顶自信,便让人觉得他一定可以为之。 秀秀却忽然开口说道:“魁兄本领高强,我想便是正面与那些常元宗的修士对上,应当也有一敌之力。不过……” 说着,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梅心甘。 魁木峰知她有话要说,但心中顾忌,反手便按在那梅心甘的脑袋上,一道法力入体,叫他立时晕倒在地。 秀秀这才说道:“我知道魁兄想到城外营救悠然姐,但常元宗巡查队想必早就布下天罗地网,你贸然去闯,决计讨不到半点好处。” “不知钟道友有何良策。” “我有上中下三策,供魁兄酌定。” “在下洗耳恭听。” 不二听见秀秀竟然一下拿出三个应对之法,心中也直叫厉害,竖起耳朵,看看自己想到的应对之法,是否也在其中。 “上策乃是请高人,我听悠然姐说,你能藏身昆弥城,多亏了一位前辈斡旋。倘若能由他出手,请法华寺一位天人境高僧出面,去城外与常元宗执法队拿人,应是最佳之选。想来宗盟追缉的叛逆是魁兄,他们拿下堂堂九大宗之一乐韵宗魁首弟子李悠然,还是师出无名的。” 魁木峰苦笑道:“这条不可行。其一那位前辈也不算什么大人物,请不动天人境高僧。其二,他本是尊师的好朋友,却因家师一句嘱托,为我跑前跑后,我当真不忍麻烦他老人家。” 秀秀又道:“中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我知道昆弥城中住着一位乐韵宗的地桥境前辈,恰好与悠然姐的师傅关系不差。我和魏不二可以去找她,请她出面交涉。虽然未必管用,但想必她定能起到分散对手精力之用。到时候你暗中跟着,伺机出手,想必成功的概率更大一些。” 魁木峰连连点头:“这法子不差,就是不晓得能不能请得动这位前辈。” 秀秀笑道:“事在人为。” “那么钟姑娘所说的下策为何,我倒是有些好奇。” 不二忽然指了指地上躺着的梅心甘:“要我猜,钟师妹所说的下策应是交换人质,咱们把这个梅心甘抓起来,去与常元宗巡查队谈一谈。” 魁木峰笑道:“魏兄这便是开玩笑了,梅心甘乃是巴山座下弟子,属伏鹰一派,与这些望鸽派的修士实属对头。你拿他去做人质,对方恨不得你立刻杀了人质,岂不是自投罗网。” 秀秀笑道:“魁兄难道不奇怪么,这个梅心甘,怎么会知道李悠然被捉一事。据我所知,悠然姐早就从拍卖场离去,而此人时拍卖散场许久后才回去的。” “姑娘为何如此肯定?” 秀秀道:“他想要的功法,被咱们同院的‘李道友’拍走了。然而李道友,却是同我和魏不二一同,等在散场之后,瞧不见悠然姐,才回了院中。这一前一后,差了两个时辰,李悠然便是被绑起来绕城一圈的时间都够了,怎么会正好被梅心甘遇上?” “姑娘的意思是?” “梅心甘自然是在说谎,至于他为什么知道李悠然的下落,我猜测他说不定私下暗通望鸽一派,是大威峰的内奸也未尝可知。” 魁木峰想了想,摇头道:“他是否暗通望鸽派且不论。就凭他这等低微的身份,便是我真的将他拿住做人质,只怕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秀秀道:“也因如此,我才说这是下策。” 如此商议半晌,三人皆觉得中策可行,便要依照计策行事。 不二指着地上的梅心甘,便问:“此人如何处置。” 魁木峰想了想:“他是巴山前辈门下弟子,巴前辈于我有大恩大德,我不好为难他,便就此放了吧。” 秀秀却道:“不大好。若是就这样放了他,未免有些可惜。不如叫不二暗中拿着,说不定什么关键时候可以派上用场。” 魁木峰也不是拖泥带水之人,当即点头同意,又拱手与二人道:“二位今日相助之恩,魁某虽是戴罪之身,但也没齿难忘,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秀秀摆了摆手,好笑道:“算了呗把,你现今自身难保,还敢说什么涌泉相报。不要来连累我们两个便好。” 说着,忽然想到什么,又与魁木峰嘱咐:“我们两个今日帮你,乃是看在悠然姐的份上,你也不必多想。且要记得,我们皆是修士界的小人物,招惹不起常元宗这等庞然大物。此番帮你,也只能藏在暗处,你有意无意,离我们远一点,别叫旁人把我们当作跟你一伙的,免受连累才好。” 她如此直言,魁木峰倒是不觉意外,苦笑道:“我自然醒的,你们两个若是心有顾虑,现在大可抽身撤离。” 三人商议罢了,便要分头行动。 魁木峰与秀秀去找月林宗的地桥境修士,两人一前一后,离了百丈之远而去。 不二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低头再瞧梅心甘,一丝不忍之色一闪而过,肃杀之气自发而出。 秀秀的暗示已经很明显。 按理来讲,应是自己跟着秀秀去找月林宗的修士。魁木峰在此看着梅心甘,以备人质之用。 但现今把自己留下,为的便是杀人灭口,防止他将自己和秀秀与魁木峰相见之事透露出去。 而魁木峰也同意如此安排,非是魁木峰没有读懂秀秀的暗意,而是他默许了秀秀的想法。 念及于此,魏不二掌锋已然高举,眼看便要此人身首一分为二。 便在此事,一道罡芒忽然急卷而来,将梅心甘的身子一把拽了过去。 接着,便听到熟悉又悦耳的轻笑声: “魏兄,这位梅道友,可否让与我来处置呢?” 第二百六十三章 岁月无忧 时光静好 挖得一手好坑 那罡芒疾行而至的时候,不二已然认出这是谁的手笔,索性不再拦阻,只等她自己现身。 一个无比熟悉又悦耳的声音从院外传来:“你这小贼,可比从前狠心多了。” 话音方落,从墙头上跃下一个轻盈曼妙的身影,正是魔女无疑。不过,此刻却带了李山夕的面具。 不二叹了口气:“经历诸多,我才知道,若是想好好活下来,该狠心的时候一定要狠心。我原先到底是心太软,吃了很多亏,也差点把命送了。” 魔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美好回忆,嘴角微翘,轻轻笑道:“倘若如此,那我真的要感谢老天。如果你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在傀蜮谷的密室之中,我岂不是该命丧黄泉?” 不二看着她的面庞,一时间微微有些发呆,极想伸手去触碰,但到底忍住了。 思量少许,也笑道:“那我也要感谢老天,让我在寒冰界时足够心软,没有将你丢在冰滩荒原之上,否则……” “否则怎样?”魔女忽然开口。 不二道:“否则,便会少了很多刻骨铭心的回忆。” 魔女听了这掏心之语,心中是说不出的欢喜。半晌回道:“我也是。” 说完这句,两个人心中便不知各自想着什么,陷入长久沉默之中。 时到临别,魔女忽然想起一件事,开口问道:“魏兄往后可否记住我的名字?” 不二道:“你的名字,我一直记着。” 魔女笑道:“那我倒要问问,我的名字是什么。” “你的本名译作人族语,叫岁月,复姓无忧,无忧岁月。” 这名字在不二心中早就烙下深印,一口便说了出来。 说罢,忽然觉得这名字再美不过,绝好不过。 岁月无忧,时光静好。倘若自己往后的岁月,也能日日无忧,岁岁无忧,那真是令人神往。 又觉得这名字本身便是一种极好的画面。 仿佛闭眼念着这四个字,就可以看到明媚的日光,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彩,朦胧的远山,青草,野花,溪水,无忧无虑的孩子,便如同小时候的自己一般。 魔女却将他从此意境中唤了回来:“你何时知道我名字的?我又从未与你说过。” 不二回道:“这还要感谢魁木峰,你请他吃酒的那天晚上,我就在你们树堡之外偷看,你们两说的话,我通通听见了。便是那天晚上,你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他。” 说着又笑道:“你从未告诉我你的名字,却一早给魁木峰说了,我也不与你计较。” 魔女笑道:“我告诉他的,不过是一个名字;给你的,却是与我而言最重要的东西。” 不二以为她说得是她自己的心意,暗想我魏不二何德何能,被你如此看重,心里又沉又喜。 魔女又道:“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一见面,从来不唤我的名字?只说什么,你来了,你来干什么,你怎么在这里等等之类,或者干脆连‘你’这个字都懒得说,便叫好久不见,又或者干脆等着我开口。” “那我该叫你什么?” 魔女笑道:“暂且就叫我岁月吧。至于以后怎么称呼,以后再说。” 不二自然答应。 岁月说罢,才想起地上的梅心甘,指着人说道:“你想杀了他?” 不二道:“你还记得拍卖场上,跟咱们斗气的那个常元宗修士么?便是此人,他能认出你,并一路跟着你到此,多半有什么追踪秘术神通,而且图谋不轨。常元宗的修士素来难缠,若是一着不慎,便有可能惹下天大的麻烦。不如现在杀了,一了百了。” 岁月笑道:“自打他跟在我身后,我便察觉到了。但凭他在拍卖场与我说的那番话,只杀了他,那岂不是太便宜了。” 说着,伸手一道红芒将梅心甘缚住,冷笑道:“你且将他交给我,我保管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二听了此话,便忍不住背后发凉,暗自为这位梅道友祈福。这才想起她在自己面前虽是柔情似水,但于旁人面前到底还是心思难测的角族大尊。 “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差不多就好。” 如此说罢,便是同意了。 岁月拿了梅心甘,便想时间紧迫逗留,再不得逗留。 想离开,心中却万分舍不得,思了少许,忽然与不二说道:“今日一别,我便要东行,赴常元宗的领地。往后也不知何时还能再见。你今晚能不能再陪我一会儿。” 不二问她今晚将去哪里。 岁月便说出城。 不二心头一软,暗自琢磨反正秀秀让自己到城门与她汇合,也正好同行,便道:“我送你到城门口。” 岁月笑道:“你的心可真硬啊。” 原来,她的意思,便是要不二整晚陪着她。 但也晓得这是奢望,便道了一声:“言薇何在。” 从门外招进来一个面貌十分美貌,打扮殊为怪异的紫发美女,命她将梅心甘带走。 那紫发美女却一点没有魔女属下的自知,大大咧咧走进来,盯着魏不二瞧了半晌,才笑道:“原来你就是魏不二,这回可算见到真人了。” 不二奇道:“你知道我?” 言薇满脸郁闷,心道:“原著在上,你把本界面气运之子的老婆都抢走了,书中历史改的面部全非,我怎么不知道?” 嘴上却回:“常听大尊提起。” 说罢,也不在这里碍事,提着梅心甘便出了院。 “我们也走罢。” 岁月说罢,便跟着不二一路往城外行去。 夜色虽美,二人却无心赏月。 不二问她去常元宗干什么。 说完,便有些后悔。心想像这样的机密,便是问她,她怎么能告诉自己。 岁月却道:“按理说,这缘由我不该告诉旁人。甚至连此次同我一起来此的几位族人也不大清楚此事。但既然是你问我,我便一定要坦诚相告。” “算了,”不二连忙将她阻住:“你还是别告诉我,也省的我心烦。” 说罢,叹了一口气,只恨自己现在简直全无立场。 岁月笑道:“你是不是非常懊恼?” “我懊恼什么?” 岁月道:“你便是在懊恼自己,分明知道我是人族的敌人,来这里要干坏事,你却不能将我抓起来。你还要懊恼,你分明知道我是你生死不共戴天的敌人,是角族的魔女妖女,你却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我。” 不二笑道:“你还是真是自恋得过了头。” 说话间,二人已到城门附近。 不二挑了一处巷口,眼见前面便是出城大道,便止步不前,与魔女说道:“我和钟师妹约在城门相见,便不好再往前走,你自保重。” 岁月道:“为什么我想见你,便要偷偷摸摸,躲着这个,躲着那个,跟做贼似的。钟姑娘跟你相见,便可以光明正大,无所顾忌?” 不二也不知自己心里是何滋味,半晌才回她:“因为我是人族,钟师妹也是人族。” 岁月道:“我曾说过,我瞧见钟秀秀的模样,心里便十分喜欢。这句话实乃肺腑之言,我看见她,便会羡慕的要死。不由地想到自己,倘若我的出身也是人族,也在贵族的名门正派中修行,那我一定和钟姑娘一样,大大方方地来找你,什么也不必顾忌。我喜欢钟姑娘,便是因为她与你的关系,实是我心中梦寐以求的样子。” 说罢久久不语,伤感的气氛却越来越浓。 不二哪里料到方才她还好端端的,但转眼便如此难过。 正不知该说什么抚慰,岁月却忽然轻笑一声,神态复还原先的轻松自然,又笑问:“先前我问过你,我和钟秀秀相比,是我好,还是她好。你说的是我好,我千好万好,是与不是?” 不二心说那不是事态情急,被你逼的。 但话既然说出来,便难吞回去,只好点头承认。 岁月又道:“你还答应过我,我未嫁人之前,你绝不娶妻,是与不是?” 不二点头称是。 岁月笑道:“你记着便好,万万不许反悔。” 说着,凑到不二耳边,悄声说道:“我只等有一日,你能站在这大陆之巅,谁也不用怕,谁也管不了,管它什么人族的禁忌,角族的规矩,通通抛在脑后,到那时候,我也好沾沾你的光。” 不二知她此言,便知她厚望如山,寄盼似海,当即也郑重答应。 岁月听了,满心欢喜,忽然有些调皮的指着他的身后笑道:“唉呀,这不是月林宗的钟道友么,不知你什么突然来到此处,也不言语一声。” 不二先是吓了一跳,再看岁月的神情,立时明白她在戏弄自己,没好气道:“这种玩笑,还是少开罢,我的心脏可要受不了了。” 岁月却笑道:“我没有开玩笑,钟道友的确就在你身后。” 说着,又问秀秀:“你来这里,也是与魏不二商量好的么?” 问完话,却无人应答。 不二好笑道:“你这自问自答倒是有意思。” 说着,也想不如给她捧个场,便转身往后看。 一转头,登时心一慌,正瞧见秀秀站在,直直望着自己,脸上难以言明的神色。 不二心头一跳,直道坏事,也不知方才二人说的话,被秀秀听见了几句,这娘们他奶奶的给自己挖的一手好坑啊! 他想了想,只好硬着头皮打招呼: “钟师妹,你怎么……” 话方说到此处,忽然觉见脑袋自后面挨了重重一记,整个人立时躺倒在地…… 第二百六十四章 魔女的谋算和齐可修的跟头 待不二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分。 一阵极为熟悉的剧烈头痛袭来,让他不自觉发出一声凄厉高喝。 整个人瞬间蜷缩成一团,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呻吟。 紧接着,一个翻滚之后,重重落到了地上,又是咚的一声闷响。 整个人痛得再次昏倒过去。 “魏不二,魏不二,你醒一醒……” 第二次从昏迷中苏醒的时候,他听见的是秀秀的声音,有些着急和紧张的情绪。 有一道清凉神识在他的识海边徘徊,似乎是想潜入识海中唤醒他,又好像害怕损伤到他的大脑。 不二缓缓睁开双眼,看见的是秀秀清秀的面庞和由忧转喜的神色。 “你终于醒了。”她欣喜说道。 不二的脑袋还有些发蒙,四下一望,才发现这是在二人先前租住的屋子里,自己就躺在床上,屋子拐角那暗门敞开,显示秀秀是从暗门中走过来的。 “你刚才怎么了?叫的那般吓人?”秀秀问道。 不二这才想起方才的撕裂头痛,心想多半是那昨晚那一下重击,导致树中老伯给自己的封印出了问题。便只有回去找他再作加固才好。 便与秀秀回道:“老疾复发,不必担心。” 忽然发现自己紧握的手掌之中,捏着一张纸条,低头悄悄瞄了一眼,才知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莫去西北,九死一生!莫去西北,九死一生!” 便猜是魔女留给自己的话,目的自是提醒自己不要去西北服役,想必角族人不久便该在西北有什么大动作。 我没事去西北干什么? 他不由地在心中腹诽:“又不是吃饱了撑得。” “你在看什么?”秀秀忽然问道。 “没什么,手心捏了一把汗。” 不二说着,悄然收起了纸条,心说若让秀秀看见魔女的字迹,又不知几多麻烦。 回想昨日昏倒前的一幕,便料定让自己制昏的那一击,定是魔女自身后袭来的。却不知她到底是什么用意,便问秀秀: “昨晚我昏倒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在这里?” 秀秀摇了摇头:“我昨晚从乐韵宗那位地桥境修士住处出来,便被人从暗处偷袭至昏,直到今早才醒来。” 不二听得愣了一下:“我昨晚分明在城门口见过你。” “城门口?见过我?”秀秀的神色明显有些怪异,好像想起了什么,转瞬却又换做迷茫的神色:“你大概记错了罢,我是半点映像都没有。” 不二先是觉得有些离谱,忽然想起昨晚最后一幅画面,心中一阵后怕,下意识喃道:“你没映像就好。” “这句话什么意思?” 秀秀面色微滞,转而笑道:“难不成昨晚发生了什么……”说到一半,只剩余音,但言外之意却吓人得很。 “我也不记得了,”不二连忙岔开话题:“也不知昨天晚上,魁木峰的救人大计,是否大功告成。” 被他这般一问,秀秀的注意力果然转了过来:“算是成了一半罢,不过昨晚发生的事,可真的有点离奇。” “成了一半?如何讲?” “我今早起来,见你还未曾清醒,便一个人到城中打听,问了本宗拍卖行那位前辈师叔,才晓得……” 便将打听到的情形细细诉与不二。 原来,昨晚乐韵宗那位地桥境修士出城与常元宗执法队要人,魁木峰便跟在暗中出了城,到了城外,竟然直正撞入了常元宗的埋伏圈。这才知道乐韵宗那位地桥境修士竟然早就和常元宗串通好了。 也亏得魁木峰当真是个修炼和战斗的奇才,便是在常元宗的阵法之中,竟然也扛着地桥境修士的攻击,杀了数个常元宗修士。 眼看灯尽油枯的时候,不知从何处杀出一队角魔,硬是冲破了常元宗的阵法,将魁木峰救了下来。双方正打得热火朝天,又突然冒出一个斗笠修士,把魁木峰从角魔手中劫走,一趟逃得没影。 接着,从昨晚开始释迦国已举国戒严,严查境内外来修士。 “据说昨晚的战斗着实惨烈,常元宗死了一个地桥境修士,数十个通灵镜和开门镜修士,闻声赶去的旁宗修士也有不少被卷入混战,死伤大片。” 不二听得目瞪口呆,这才晓得魔女将自己击晕,多半是害怕自己被卷入惨烈战斗之中,误伤了性命。而这场战斗应当也是魔女早就谋划好的。 忽然想到什么,便问:“城外这么大的动静,法华寺那位悟道境高僧怎么连半点反应都没有?” 秀秀回道:“据说那位高僧正在闭关之中,再加之是常元宗惹下的乱子,想来他也乐见其成。” “李悠然呢?” “说是被那一队角魔趁乱劫走了。” 不二听罢,暗自心想,魁木峰这回杀了这么多常元宗修士,又与角魔联手作战,只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结合自己那天在魔女屋中偷听到的计划,这些都应在她的算计当中,只不过那斗笠男子半路杀出来却不在算中了。 如此说来,魔女带队到西南,果然是为了魁木峰。 她先是策反不成,而后诱导常元宗绑架李悠然,迫使魁木峰救人,角魔一方再半路杀出来,做实魁木峰勾结角魔之罪,叫他走投无路,不得不归降角魔,算计不可谓不深。 对于李悠然和魁木峰的遭遇,已然牵扯太深,非是秀秀和不二所能干涉,便只好在心里为二人祈祷。 此事了结,不二的主修功法也终于到手,在昆弥城中别无所求。 原想打听打听木晚枫的下落,但又寻思自己这位“内奸”师姐神出鬼没,还有诸多大事要做,只怕也未必待见自己,便暂时弃了这念头。 又算时间,想掌门师叔也应该早就带队从云隐宗出发赶往月昔山,不二便也不做耽搁,带着秀秀往月昔山赶去,一路边行,边研究《易经》残卷和《圆光术》内理。 圆光术倒还好说,并不算何等深奥,只是怎么修习,才能与不二的大道契合,才能与《易经》残卷相辅相成,需要仔细严琢。 那《易经》残卷就要晦涩难懂许多,想来只能等回宗之后,与树中老伯请教。 二人一路往月昔山走,在丛林之中,也遇到几起修士斗法搏杀之事,大抵是因为杀人劫宝、属地纠纷、分赃不均等等之类。 不免感慨这新开辟的属地,果然是散修横行,到处乌烟瘴气,到底不比内陆清净正气。 好在地桥境的散修甚少,通灵境的散修又很少是不二的对手,二人一路顺手杀了几个不开眼的劫道散修,便到了月昔山。 在月夕山上待了数日,又对山中灵脉做了一番探查,二人竟然在山底找到一处灵气颇为浓郁之处,发现一只三耳奇猴守在那里,做了一个简易的猴窝。 不二看那三耳奇猴长得实在丑陋难堪,便一趟把它轰走,和秀秀两个人占了猴窝,潜心修习。 怪哉,在这猴窝之中,不二的修行且不提,秀秀修炼起来,简直如有神助,修为与日俱增。 她原本便摸着了开门境后期的门槛,但凭这几日的潜心研修,更是再上台阶,离突破开门境只差半步。 这一日,二人正躲在猴窝中各自修习。 不二抱着那《易经》残卷,苦苦研读,始终未能有所收获。 正是烦闷之时,忽然察觉到一阵阵浑厚又熟悉的法力波动,便一趟钻出猴窝,远远瞧见半空之中遁来一队身着常元宗青色道袍的修士。 待及近处,果然是李青云带着执法长老元贞,还有几位院主,数位通灵境师兄。 不二连忙飞遁上前,恭敬说道:“不二见过掌门师叔,各位院主,诸位师兄。” “免礼,”李青云虽是连日赶路,脸上不免有些倦意,但看其和雅带笑的神情,也可知心情着实不错。 想来也是,一大灵脉即将到手,这可是开疆拓土的天大功劳,日后定是要写入本宗功勋簿的,他的心情自然好极了。 “不二,我命你来此查探灵脉地形可有收获?” “回禀掌门师叔,这灵脉只怕有些不大对劲。” “哦?”李青云听了似乎并不惊奇,反而笑着问道:“你便说说有什么不对劲。” 不二着实不想搅了掌门的兴致,但为此说谎也没有什么必要,何况掌门自己也迟早会发现。 便将自己打听到的情况,诸如开辟战争的往事,马黄山的糊涂仗,大战后的战功归算,月昔山的伪灵脉,以及不二推测的齐可修的阴谋算计,通通道与李青云。 末了又道:“弟子曾把月昔山上上下下,探查一遍,发现聚灵阵所聚灵气,皆是眨眼便散。想来这伪灵脉,应当差不了。” 随掌门而来的几位院主和一众弟子,原本皆是兴致冲冲,听了不二的话,一个个连忙四下探查起来,顷刻间将附近一带查了个遍,果然如不二所言,皆是伪灵脉的迹象。 一个个捶胸顿足,气愤难消。 酒仙院院主杜胜康气得大骂:“这他娘天杀的齐可修,又摆了本宗一道,老子现在便去找他算账。” 李青云却道:“慌什么?看看再说。” 便将诸多通灵境弟子遣散,派去山上各处查验灵脉,只留下诸位院主和不二。 执法长老元贞想李大掌门犯了这等疏漏,定是面上挂不住,这会儿弟子已散,也该商量商量对策,便走上前去,说道: “掌门师兄,这次我们拿了伪灵脉,中了齐可修这厮奸计,非是我辈无能,而是齐老滑头太狡猾。” “但此事暂且无法追究,一来白纸黑字的协议已签,二来咱们打了眼,实乃自家不甚小心,不易声张。不过,我想咱们也不可就这般吃了哑巴亏,月昔山紧挨着他岳衡宗的日景山,往南便是茫茫蛮荒,异兽无穷尽也,咱们大可以……” 李青云却摆手止住了他。 自己则转身望着这一带大好风景,忽然哈哈大笑,畅快淋漓,仰天高喊: “齐老滑头,你也有栽到我手上的一日呐!” 第二百六十五章 忍气吞声捧场王 今朝苦尽甘也来 “掌门师兄,你这是……” 众人见掌门这副模样,皆是有些不大摸得着头脑。 李青云指着地面,洒然笑道:“齐可修以为我是个好哄好骗的,他哪里知道这一道大坑,我已经挖了几年之久。” 说着,眼望众人,风轻云淡道:“难不成,你们当真以为,我会糊涂到只看着滇原的地图,不做半点调查,便敢跟齐滑头讨价还价么?” 原来,自从傀蜮谷大典过后,李青云便惦记上了宗盟分配的西南灵脉。 他琢磨迟早有一日,也要让齐可修把吃进去的灵脉吐出一半,到时候难免讨价还价,不如提前去摸摸情况。 便先后几次乔庄打扮,悄悄深入月昔山和日景山一带,把两座山上的灵脉细细探查数遍。 不二所说的伪灵脉的情况,他自然早就知晓。 只不过,李青云某次探查之时,正好赶上雷雨季节,隔三差五的雷阵雨接连不断。 这月昔山下的灵脉,本就是雷系灵脉,又赶着李青云查探那日,来了一场数十年难逢的大雷暴,堪比大能修士渡劫的威力。 猛地一道闪电劈下来,差点把李青云的老命送走,但也在山腰处炸开一个大坑,引出了一丝极为纯净的雷灵气。 他仔细查验,又布了简易的聚灵阵测验,发现这月息山下藏着的,既不是雷系伪灵脉,也不是什么普通的二阶灵脉,而是灵气最为充盈、最适合修士提升修为的二阶雷系上品灵脉! 只不过,山体之内,似乎有一道极为隐蔽的天然阵法,将灵脉自地底隔绝,以至于雷灵气隐隐而发,却无法久聚。他这才晓得,那道骇人霹雳无意中将那天然阵法炸开一道小口,如此才露出了些许端倪。 李青云查出此事,当即大喜过望。忍着被雷劈成一团黑炭的狼狈和痛苦,在这炸口处布置了一道微型封禁阵法,将灵脉再次与外界隔绝, 虽然仍是不免会溢出少量的雷灵气,但已然难于察觉。 他又琢磨这月昔山既然已被公认为废灵脉,岳衡宗的修士也来此地探查过,想必对方早该对在月昔山布置聚灵阵不抱希望。如此一来,自己日后总有办法从齐可修那里将此山讨回来。 于是,自西南灵脉查探结束之后,便摆足了低姿态,直把岳衡宗列入头号关注对象,千方百计拉近关系,婚丧喜聘绝不缺席,能掌门去捧场,便不派长老,能走地桥境修士,便绝不派通灵境弟子,能给一分面子,千方百计也要给到十分,直叫宗内长老弟子怨声载道。 但凡去捧场的,个个都觉得脸上无光,走路无颜,怎么分明都是一般无二的中等宗门,却混得跟泥腿子一般。 宗外也是各种嘲弄暗讽之语不断,有人便称呼云隐宗为岳衡宗红白喜事捧场专行,称呼云隐宗弟子为岳衡宗红白喜事捧场特使,马屁专家,这称呼越传越响,搞得宗内师叔弟子出门办事,好不窝囊,叫得上号的都想把脸挡住,叫不上号的都想把道服脱了。 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惨重。 忍气吞声如此之久,今朝总算苦尽甘来。 待李青云将此事告诉各位长老院主,众人这才晓得掌门师兄忍辱负重之深意,个个大喜过望,仰天大笑。 宗内聚灵阵日渐趋紧,此方雷灵脉真是一场妙到极处的及时雨。 “那还等什么?我等这便安营扎寨,布置聚灵阵罢!”说话的便是杜胜康。 各院之中,除了顾乃春的合规院,便属他的酒仙院现有的聚灵阵数量最少,对新的灵脉也最为期盼。 故而,此次西南之行,纵是他酒虫在肚,心头千般痒,肚里直叫唤,也硬是遏住天大的酒瘾,保得滴酒未沾,只怕耽误了正事。 “莫急。” 李青云笑道:“布置聚灵阵之前,我等还有三件事需备好。” “哪三件?” “第一,此山有灵脉之事,暂时不宜声张,只因滇原开辟不过三十年,宗门的禁战令尚未在此生效。倘若此地有雷系灵脉的事情传出去,只怕一些胆大妄为、别有用心的宗门组团杀过来,直接强占了灵脉也大有可能。我等还是稳妥处置,先布下护山大阵,再行后续。” “第二,这山下的确有雷灵脉,但有天然阵法相隔,我等需先小心破去此阵,才可布置聚灵阵。” “第三,除了用作开门境修士突破通灵境的主聚灵阵外,分给各院的聚灵阵需慎重安排,规划好之后,再行布置。” 说到聚灵阵分配此事,众人心中各有算盘。 杜胜康抢先一步说道:“掌门师兄,我们酒仙院新近弟子……” “急什么?”李青云摆了摆手:“此事待护山大阵建好,我们再行商议。” 又转身问道:“不二,这灵脉现在归于你名下,你意下如何?” 不二心说这里都是地桥境的长辈,哪里有我说话的份,掌门师叔也不知是抬举还是埋汰。 毫不犹豫回道:“全凭掌门和各位师叔定夺,不二只听吩咐便好。” 如此说罢,众人再无异议。 李青云拿出一套布阵法器,交与各位长老院主,传授了布阵法门,便请众人各自寻位布眼。 一众人皆是对雷灵脉的功效大有期待,掌门话音方落,便各自散去。 不一会儿,便瞧见月昔山四面八方传来隐隐雷鸣声,闪电白光大作,乌云自天边滚滚而来,浓密厚重,仿佛一场磅礴浩瀚的雷雨将至。 李青云此番拿来做护山阵法的,乃是一套金龙雷舞云雾大阵,阵法自带“百丈金龙”、“千般雷舞”,“云雾迷障”三大法术,是以雷系为主,攻守兼备的三阶中品法阵。 只要压阵灵石足够,可以抵挡地桥境后期修士的攻击,三大法术使出来,每一个也相当于地桥境中期修士全力一击,威力自不必说。再加这阵法的雷系属性,也方好契合此处雷系灵脉,两相生力,威能便要提升倍许。甚至,可以直接在正眼处,安置一座聚灵阵,为大阵源源不断输送雷灵气。 二阶灵脉,布下了三阶阵法,这等越级待遇,足可见李青云对这灵脉极为看中,视若云隐宗崛起之盼、复兴之望。 他这段日子把不二派来西南探路,其实便是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有不二在这里忙忙碌碌打探,显得云隐宗对这灵脉情况并不知情。 自己则派门下得力弟子沈贤,暗去常元宗治下最大的拍卖行,耗费重金将这三阶雷系护山阵法拍下。 万事准备妥当,才带着一众人匆匆赶来,自是要一趟布置妥当,省掉诸多麻烦。 雷鸣电闪,乌云密布,再众人通力协作之下,又过了大半日,才堪堪将护山大阵布置完毕。 李青云亲自坐镇核心阵眼,指挥大阵,将三样神通齐齐试了一遍,只见巨大雷龙咆哮,千道闪电狂舞,云雾缭绕迷茫,果然是极为厉害的神通。 “诸位,”他朗声大笑:“大功告成,下一步,咱们便该把这山体内的天然灵脉破去。” 这项工程便要比布置护山大阵难得许多。 据李青云讲,破阵之时,一来不得用力过猛,以防损伤到阵法之下的雷系灵脉,二来必须先行布置一道大型隔绝阵法,将即将释放的雷灵气困于阵内,以免为外人所知。 三来倘若这天然阵法,一次便被毁去,浩荡灵气顷刻涌出,很有可能孕育出一头天生的雷系灵族,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如此,便需选取数个释灵点,逐个释放浮于表层,积蓄千年之久的雷灵气。 这三点关键,第一个,要靠李青云自己把握尺度,第二个要靠各位院主长老各显神通,第三个则要靠数位通灵境弟子出力。 任务既然明确,众人也不做废话。 掌门三言五语,将任务分配明晰,将释灵法门交与一众通灵境弟子,又使出云雾幻术,在地上摆了一座月昔山地形的云盘,指着云盘上的一些关键节点,逐个将众人分配过去。 到最后,便只剩不二一个人,还未领到任务。 “掌门师叔,我……” “不急,我自有安排。” 李青云看着不二,真是百般满意和欣慰,若不是这小子死中求活,又在傀蜮谷中立下汗马功劳,这灵脉如何能与云隐宗牵上干系。 当下,和颜悦色笑道:“不二,你看此处。” 一边说,一边指着云盘上某一处:“便是这里。” 不二登时愣住了,仔细辨识,心想这不是那三耳丑猴造的猴窝之处么。 李青云笑道:“你去这里守着,我要赐你一场大大的机缘……” 第二百六十六章 “掌门师叔,恕不二愚钝……” 对于李青云话里未指明的意思,不二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青云指着云盘,笑道:“这一处,便是我之前来月昔山探查时,那一道霹雳炸开的口子,我在其中布置了简易的阵法,现将破解阵法的法门教给你。待会儿,我们破开月昔山的自然阵法之时,便从你这里首先开始释灵。” 说着,他面容带笑:“释灵之时,山中孕育千年的灵气倾泻而出,大部分将为宗内收集,留作它用,其余便是给诸位释灵者的好处。” “我们这次从宗内带来的诸位弟子,都是为我和各院主所看重,认定未来大有前途之人。所以,每个人都安排了一个释灵点。只要在释灵点布下微型聚灵阵,借机修行,吸纳灵气,便会有大好处。若是哪一位弟子正好处于瓶颈期,借机突破瓶颈,也大有可能。” 说着,他又瞧向云盘:“这个被天雷劈开的口子,论位置最接近灵脉本源,释灵时效果远非其他释灵点可比。我将你安排在此处,待会儿由你首先释灵,也盼你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不二听了,自然连声道谢,只说定不负师门厚望。 李青云笑道:“此番西南事了,宗内再无大事,便可着手你的通灵庆贺道场。礼仪和道场布置自有本宗礼部弟子负责,你经历坎坷,修道不易,又在异界经历诸多生死之劫,定可作一堂精彩纷呈的大道经验分享道场,让本宗后进弟子大有收获。早点着手准备罢,莫要到时怯了场,徒叫旁人笑话。” 不二应了,李青云又与他传授了一些释灵之事需注意的事项,便叫他自行离去。 不二方走,执法长老元贞便去而复还。 “掌门师兄唤我过来,不知有何吩咐。” 李青云从怀中掏出一面古铜色圆镜模样的法宝,“都说那齐老滑头精通读心术,所以我才与你借来这面藏心镜,果然派上了大用场。否则,叫他勘破了我的心思,这番忍辱负重,只怕要白忙活一场。” 说着,挥手一道黄芒送到元贞手上:“如今,此山既已得手,再无须对付齐可修,这镜子便还给你吧。” 元贞收了藏心镜,笑道:“掌门师兄深谋远虑,我等佩服的五体投地。” 听了元贞的马屁,李青云并未有半分得意。默了少许,叹道:“非是我深谋远虑。” 他转身去看月昔山之大好风景:“当你把云隐宗,当做自己的性命一般重要,你比我想的还要多。这些不过都是无用的闲言碎语,我只当听得几声屁响。若是能叫本宗复兴大业有望,我便是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磕他一千万个响头,把脑袋磕得稀巴烂,又有何妨?” 元贞笑道:“旁人当我们是傻子,我们自个儿把便宜占了就好。” “便是如此,”李青云挥了挥手,“还有旁的事情么?” 元贞道:“两件事。” “第一,方才释灵一事。我建议将魏不二换一个位置。” “为什么?” 元贞说道:“你我皆清楚,魏不二虽然已踏入通灵境,但真实年龄已过六十岁,算不上什么修行的好材料。宗内比他资质好的,随随便便都可以抓出一大把。” “再加之,他突破通灵境时,分明借用了外力,潜能已然榨干,十有八九无缘地桥之境,把那极品释灵点分给他,实在有些暴殄天物。” 李青云又问:“那你觉得分给谁比较合适。” 元贞想了想,回道:“眼下合适之人有四个,一是您的大弟子沈贤,二是苦舟院李寒,三是碾冰院木晚枫,四是酒仙院杜老酒鬼的侄子杜木。” “这四人之中,杜牧叫其余三人逊之,最后考虑。木晚枫被宝慧派遣别处执行任务,略过。李寒这趟倒是跟咱们过来了,但这小子的神魂是烈火属,与雷灵气相克,不做推荐。” “故而,我觉得把那释灵点分给沈贤最为合适。一来他资质在四人之中最好,只比顾乃春那已故的天才徒弟贾海子稍逊一筹。二来,眼下正是沈贤突破通灵境后期的关键时刻,说不准,此番机缘恰好可以助他一举攻克瓶颈呢?” 李青云细细听罢,看他举荐之人,的确是比魏不二合适的人选,又无人与他有私下关系,便知是出于公心。 这才叹了一口气:“你还是看得太浅啊。” 元贞被掌门一句说得闷住,半晌回道:“请师兄明示。” 李青云道:“我自然知道魏不二资质平平,他当初能踏入开门境,也是全靠黄宗裳托了高人。我也知道他踏入地桥境的希望渺茫。但咱们经营门派,却不是只看谁的资质高,便给谁多一些照顾,谁的资质低,便由他自生自灭。” “魏不二虽无潜力,但此次傀蜮谷大典,他九死一生,为本宗立下不二功劳。若无他,宗盟分配西南灵脉,咱们连一处山脚也沾不上。” “做人做事,皆需懂得感恩呐。魏不二已有如此功勋,倘若咱们再亏欠、冷落于他,宗内弟子兔死狐悲,哪一个还愿意为本宗的复兴伟业肝脑涂地、拼搏奋力?” “更何况,这月昔山的地契上,写得还是魏不二的名字。按理来讲,整个月昔山灵脉,都该是魏不二的,而非我云隐宗。不过是让他在自己的地盘上,挑一处自己满意的释灵点,又何必再作为难?” 元贞又问:“那沈贤怎么办,错过此次机缘,只怕又不知何时才能遇上。” 李青云眉头一皱:“是沈贤让你来做说客的?” 元贞自然否认:“我只出公心。” 李青云叹了一口气:“我已然给他分了一处位置上佳的释灵点,能否突破瓶颈全看他自身努力和此番运气。他现今还是有些不大沉得住气,这样如何成就大道?便是失败了,也未必是坏事。借这机会,磨磨他的性子也好。” 掌门话说到此处,元贞也不好再行相劝,只叹了一口气:“唉,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和浪费。” 接着又道:“第二件事。” “今日方得到消息,西北战场传来噩耗,碾冰院通灵境弟子方蝉近日在巡察之时,遇角魔埋伏偷袭,为掩护小队修士,自爆身亡。” 便将获知的情形与李青云细细道了一番。 李青云听了,面上悲色浓重,半晌不得言语,一时间空气静的难受。 许久才悲戚道:“方蝉担当敢为,舍生取义,乃本宗少有的英杰弟子,此番被索了命去,也是老天不开眼啊。我们回宗之后,需将她列入英烈册中,你提前着手准备。” “掌门师兄节哀罢,” 元贞又道:“因方蝉之死,本宗几个巡查队中,现今空缺一位队长。倘若只有开门境弟子巡查,实在太过危险,常元宗已分派一位通灵境修士替我等暂时领队。但大宗管事已传话,要我们尽快派遣一位通灵境弟子去西北服役,以免耽误军中大事。” 李青云便问:“你可有合适人选?” 元贞想了想,苦笑道:“我想来想去,也只有魏不二合适。” 李青云示意他接着往下讲。 元贞便道:“有两个原因,第一,谁都知道,去西北服役,既耽误修行,又容易陨落战场。资质优异的弟子尽量不要列入安排。我数遍现今宗内的通灵境弟子,魏不二突破地桥境的几率应是最低。只论此,也应派他前去。” “第二,于魏不二本人也有好处。倘若他能在西北立下军功,宗盟或常元宗有赏,说不行也是他修行的大道契机,总比在宗内毫无希望地苦熬要好。” 李青云听了元贞的建议,细细思量一番,才道:“西北既易殒命,怎可叫不二前去?月夕山还挂在他的名下,万一他陨落战场,月昔山岂不成了无主之地?” 元贞道:“这个无妨,我已查过宗盟相关法令典籍,在新开辟的领域之内,宗盟颁发的地契,十年之内,是不许抢占的。若地契主人陨落,沦为无主之地,则不在此列。便是先到先得原则,不管是宗门,还是家族,都可以抢占。所以,只要魏不二未曾立下遗嘱,死后将此灵脉转让他人,我们便可一直在此安下山门,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李青云听罢,冷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有这一条法令,我们便可放心叫魏不二去西北送死归西了?” 元贞晓得掌门发怒,却也不曾畏惧,当即回道:“元贞从未想过要魏不二去西北送死。只是我权衡诸多,反复思量,才觉得派魏不二去西北,乃是最合乎本宗利益之选。此乃出于公心之建议,并不夹杂半点私情,还需掌门师兄定夺。师兄若是觉得元贞见识浅薄,便权当我未曾提起此事。” 李青云知道他秉公思虑,也无法责怪,只好叹道:“我方才刚教过你,咱们经营门派,不是只看谁的资质高,谁的资质低,见人下菜,见鬼上香。现今刚得了月昔山,便把功勋之臣送到西北受苦,岂不是叫人寒心?既然常元宗也未给出明确的到人时限,我们便拖一拖,回宗再议,等几位院主都在之时,咱们合计一个更加适合的人选。” 元贞便说再无旁事,自行告退。 …… 不二从掌门那里出来,走到半山,才瞧见李寒站在路旁眺望风景。 但见不二过来,他匆匆迎上,拱手笑道:“不二,你可为本宗又立大功了。” 不二便谦辞都是掌门师叔运筹帷幄、深谋远虑,与自己全无半点干系。 “你就甭跟我这里瞎客气了,我有正事,”李寒接过话,又问道:“你待一直在掌门和众位院主身旁,可曾听大火提起,分派聚灵阵之事?” 不二回道:“倒是听掌门提起此事,说要等释灵之后决议。” “掌门就没透露点意向?” “没有。” 李寒叹了口气:“哎,也不知能给咱们苦舟院能分多少名额。可惜院主常年不在,无人替我等说话。这聚灵阵的资源紧俏,几位院主只怕抢的头破血流。到了我们苦舟院,也许只剩残羹剩菜了。” 不二劝解道:“也许掌门能为我们说几句话。” “但愿吧,却也不必抱太大希望,掌门自己还管着一个分院,也得为自己门下弟子争取一番。只可怜我们苦舟院的弟子啊。”李寒摇了摇头,便拱手告辞,“释灵快要开始,我也需过去准备一番。咱们回头再聊。” 不二眼看李寒背影远去,心想李师兄倒是与掌门师叔有些神似,一个为云隐宗殚精竭虑,一个为苦舟院操碎了心,真是一般命苦。 少许,转身向猴窝方向遁去。 待行至不到百丈远的时候,忽然觉得那猴窝里的气息有些不大对劲,连忙探去一道神识…… 第二百六十七章 秀心有人 不二远远便往那猴窝之中投了一道神识。 下一刻,才发现竟是那三耳丑猴去而复还了。 但洞内却无打斗之声,秀秀竟然正在与那三耳丑猴说着话。 不二连忙停下脚步,探识听去。 “二丑啊,” 不二听得一惊。 稍作寻思,心想难不成秀秀竟把丑猴收作灵宠了? 便猜这二丑,便是秀秀给丑猴起的名字。 “你告诉我,我该不该继续待在这里啊。” 秀秀的声音不高,内中情绪似乎也很低落。 接着,便传来那丑猴“咿咿吖吖”的回复声。 秀秀听罢,又问道:“你想让我继续待着么?”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可我在这里好难过啊。他的心里分明有了别人,从昆弥城返回这一路,我们两个说的话就越来越少……” 秀秀轻轻叹了一口气:“感觉也不大对了。昆弥之前,我们相处还很愉快。但那一晚,也就是悠然姐出事那晚过后,我跟他中间便好似隔了一堵厚厚的墙。我可以跟他说话,但却看不见他的神情和模样。他心里在想什么,我也不大摸不透。” “更难受的是,我分明什么都知道,还要装作一无所知。我分明什么都看见了,还要装作通通都忘记了。在这样下去,只怕我多半要把自己憋成一个不会说话的木头。” 不二心中一震,这才晓得秀秀的心思,又想起她之前的异常之举,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也十分不好受。 自从与岁月分别那夜之后,他的确有意疏远秀秀。 把亲昵之举,亲切言语,通通收了起来。笑容也少了,对视也少了。 一份刻骨铭心的感情已然厚重难承,他又如何担得起的另一份。 正想着,又传来丑猴的咿呀声。 秀秀道:“二丑,你是说,如果不开心,便应该头也不回地离开么?” 丑猴应了一声。 秀秀叹了一口气:“我也想离开啊,但我又舍不得。” 她默了许久,似乎在回忆往昔的画面:“自从他把传送符箓让给了我,我就再也逃不掉了。我的心里也再容不下第二个人啦。” 秀秀微微渺渺的声音传出来,像有人在极远的地方轻轻吟唱着离歌。 不二忽然觉得,这离歌传到自己的耳朵里,又化成一只手,幽幽摸进心里。 在自己的心上揉啊揉,快要把心揉碎了。 丑猴又咿呀叫唤了几声。 秀秀道:“你让我跟着自己的心走?” 丑猴连连头。 秀秀苦笑道:“可是我的心早就乱了啊。” “让我跟着它走,只怕我要迷了路。” 说罢,猴洞内久久无言。 约莫一炷香的时辰过后,秀秀忽然抬起头:“管他呢,他要是对不住我,敢把我从心里推出去。那礼尚往来,我也把他踹出去,谁还怕谁呢?” 说着,顿了一下,又问:“二丑,你说我要是不告而别,他会不会为我伤心难过?” 丑猴应声叫唤,不停地点头。 秀秀笑道:“你是说,他一定会后悔得肝肠寸断吗?我希望他后悔得更厉害一些。满天满地的找我,我便藏起来,永远不要见他。” 说罢,猴洞内再无人语声。 不二在原地呆呆站了不知多久,脑子里一片混沌,心里难受,手脚都有些发麻。 半晌,忽然想起释灵的时辰不久就该到了,再不可耽搁,强鼓起勇气,往猴洞走去。 远远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说罢,才遁入洞口。 只见秀秀眼眶微红,笑容却亲切可爱,便笑道:“回来就好,喊这么大声做什么?怕旁人不知道么,还是要我放个花炮欢迎。” 丑猴则是吓了一跳,匆匆躲在秀秀身后,冲着不二呲牙,表示对前几日被不二轰走的不满。 不二喉头一哽,想说什么,却止住了。指着那丑猴道:“你怎么又把他请回来了?” 秀秀看了看丑猴:“它被轰走之后,这些日子便一直在洞口附近徘徊,每日哭的惨兮兮的。我看它可怜,便将他唤了回来,却没想到,它竟然与我体内的六耳猕猴有些渊源。虽不是血缘上的关系,但于我修行大有助益。我便干脆将它收作灵宠。现已为它起好名字,便是姓魏,叫二丑,魏二丑。你觉得如何?” 不二这才晓得秀秀起名的恶作剧,差点一口气喷出来,没好气道:“你叫他丑儿便好,何苦把我的姓氏加给他,它未必欢喜,我也落得尴尬,快去了吧。” 秀秀却笑道:“天底下姓魏的多了去,又不是你一个。你管天管地管空气,还能管得了我给二丑取名字?你尴尬不尴尬,我管不着也懒得管,反正二丑很喜欢这名字。” 说着,又指着不二,向丑猴道:“魏二丑,你过来,这位是云隐宗苦舟院的青年才俊魏不二魏道友,你叫他魏兄便好。” 那丑猴点了点头,便冲着不二咿咿呀呀两句,拱了拱手,顺便又呲了个牙。 丑得惊天动地。 不二看着它的丑脸,一想到它名字之中,有两个字与自己相重,便压不住改名的冲动。 秀秀又笑道:“他都跟你行了礼,叫了魏兄。想一想连畜生都如此知礼懂礼,你却不曾回礼,是不是连畜生都……” 连畜生都不如。 不二在心里替她把话讲完,苦笑一声,暗道:“你心里难过,却强颜欢笑。我是男子汉大丈夫,若不大度容让,岂不是叫你更加伤心。” 便也大大方方冲那丑猴拱了拱手,回称一声魏贤弟你也好。 想了想,又问秀秀:“你让它叫我魏兄,你也叫我魏兄,你们两个之间岂不是也要称兄道妹,咱们干脆三个结拜好了。” 秀秀听了,浑身一震,呆呆看着不二,半晌摇了摇头:“你想的倒是挺美,我才不要与你结拜。” 说着,指了指魏二丑:“他叫你是魏兄,叫我便是主人。我叫他便是丑儿。” 又瞧向不二,“我以后也不要叫你作魏兄。” “那你打算如何称呼我?”不二问道。 秀秀笑道:“我有了魏二丑,你便算是失宠了。以后叫你什么,便看我的心情,什么‘喂’,魏不二,魏道友,魏前辈,姓魏的,魏大丑,全看我的心情。” 说着,眼睛忽然有些湿润,似是有眼泪要从眼角滑落,连忙转过头去,微微笑道:“但若是让我叫你魏兄,这辈子你都别想啦。” 不二看她如此模样,心中极是不忍,顺着她的话打趣道:“我什么时候失了宠,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可还有挽救的余地。” “晚了,”秀秀摇了摇头,依旧笑道,“现在补救,已经太晚。以后还是得看我的心情,倘若我哪一日心情好了,便给你留一个位置。倘若我心情不好,你就麻溜的滚蛋。” 说罢,便好似说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玩笑话,自己先忍不住笑出声来。 但整个人却似参加了一场生死决斗,只觉得浑身都软得无力,险些瘫倒在地,强撑住身子,靠着墙边缓缓坐下来。 不二心头一酸,有心岔开话题,便道:“这只丑猴连一阶都未到,没想到竟有这般来头。就是长得难看了些,看习惯也罢。它前世修了天大的善果,跟了这般美丽的仙子,想来做梦都会笑醒。” 秀秀笑道:“魏二丑长得是丑了点,但好在它一定会对我忠心不二。如此说来,总好过日后嫁一个三心二意的夫君。至于做梦会不会笑醒,我看未必。我长得又没有旁人美,更哪敢和仙子媲美。” 不二一时无言以对,少许才乖哄道:“你若不美,谁还敢说自己美。我们数遍宏然界所有女子,都没有一个比得上你。就算仙子下凡,也不及十之一二。” 秀秀望着他,心中暗道:“宏然界无人比我,但角族的美人却要胜过我了。” 默了许久,才笑道:“你真是油嘴滑舌,我一个字都不信,连标点符号也不信。” 正说着,忽然自山顶传来一声悠扬钟鸣,不二这才想起释灵之事。 这第一声钟鸣乃是掌门的传音提示,待到第三声响罢释灵便要正式开始。 当即从储物袋中取出布置一套法器,一阵踩点布线定眼,青光四射,清音随响,便在这洞中布置了一座微型聚灵阵。 “魏道友,这是干嘛?” 不二一边匆忙摆布阵法,一边笑道:“此乃为释灵做准备。” 便将这山下的灵脉情况和方才掌门交代的事情大抵告诉了秀秀。 他未曾说起李青云的算计,但秀秀结合前前后后的因果,也推了个大概差不离。 不过,此刻她对此并无深究的兴趣,只与不二说道:“既然这释灵点如此稀有宝贵。李掌门又对你寄予厚望,我还是快些离去。免得释灵开始,对你修行有所阻碍。” 说着,叫上魏二丑,已向洞外遁去。 不二连忙抢前一步,拦在洞口,气道:“你跟我客气什么?这次释放的灵气精纯量足,对修行极有好处,我一个人又用不完,咱们两个正好平摊。” 秀秀见他只拦在洞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便只摇了摇头:“还是别了,这是云隐宗给你的奖励,没道理我来白占便宜。你还是饶了我吧,让我在外面心安理得一些。” 说着,第二声钟响已至,比前一声敲得又急一些。 秀秀侧耳一听,眉头一皱:“时间紧迫,我先告辞。” 说着,嘴里喃喃而语,瞬时使出月林宗的幻月身法,背后果真似有一轮虚幻的明月法相闪过,整个人倏地不见了。 下一刻,人便出现在洞外,正要遁身离去,才发现手被不二紧紧抓着。 身子轻轻一颤,使劲想甩开他,但不二握得用力,一时半会儿决计甩不掉。 忍不住气道:“你抓着我干嘛?” “你跟我回去。”不二拉着她往回走:“你眼下不是正好到了开门境后期的瓶颈,这次释灵对你大有好处。” 秀秀连忙抽手,却仍是被他拉着往前走,便直摇头道:“你给我好处,想让你自己心里好过一些,我才不要这样便宜你。” 不二苦笑道:“你又想多了吧。错过了这个村,便没下个店,你乖乖跟我走罢。” “我不。”秀秀却是卯足了劲儿,拔河一般往外面走。 少许,一声痛吟,气道:“姓魏的,你把我的手拽疼了!胳膊也疼!” 不二听了,连忙松开手,正要上前观察。 秀秀却早就使出幻月身法,遁在十丈之外。隔着老远冲不二做了个鬼脸,人便又往更远处急遁而去。魏二丑咿呀叫着,四肢并用追着秀秀直跑。 便在此时,第三声钟响催命似的来了。 猴洞之中,已隐隐有浓郁灵气溢出。 “来不及了!” 不二稍一思量,整个人化作一道闪电,瞬间冲到秀秀身前,一把将她制住,拦腰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秀秀脸色大红,又羞又急道。 “你跟我走。” 不二说罢,整个人似疾风一般直向猴洞遁去。那洞中的灵气已然似洪水一般倾泻而出…… 第二百六十八章 林安的最后机会 一道疾风划过,不二瞬间冲入了猴窝之中。 浓郁的雷灵气自先前布下的释灵口中狂涌而出。 他二话不说,抄起阵盘,向其中注入了十成法力,一道青芒自阵盘边缘四下散去,紧接着猴窝之中忽然亮起一圈丈许为径的光罩。 那雷灵气自释灵口倾泻而出,便通通聚集在在这光罩之内。 “你放我出去……” 秀秀满脸通红,心头狂跳,在不二怀中使劲儿挣扎。 “都进了聚灵阵,你还跑什么?” 不二双手紧搂着她,一声怒道:“你这样胡闹,咱们谁都没法运功。到最后,这次释灵就等着白白浪费吧!” 秀秀奈何不得,这才歇了劲儿,停止了挣扎,默声少许,又道:“放开我,我不走了。” “你保证不走?”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了,”秀秀哼了一声:“当我是你么?” “你为何总要把我带上……”不二这才松开了她。 秀秀见他松了手,立时假装要逃。 这才发现不二只一脸淡定瞧着自己,便是吃定了她逃不出他的掌心。 “修为高一点就了不起么?” 秀秀板着脸道:“你既然要留我,那我可打定主意不走了,你别后悔。” 说着,又指了指了方才一路跟进猴窝的丑猴: “我既然留在这里,二丑也要跟我待着。” 不二看了看眼前这只丑得惊心动魄得猴子,忍不住眉头一皱,心中暗道:“这只丑猴虽然连一阶异兽也算不上,但在留在这里不走,总归要分走一些灵气,着实有些浪费……” 秀秀一眼便瞧出他在想什么,当即回道:“你要是不乐意,我自然不强求。” 说着冲丑猴一招手:“二丑,咱们走!” 丑猴听了,脸上的神情虽大有不舍,但只稍稍迟疑,便爬到秀秀身旁,咿咿呀呀叫着,又冲不二挤着鬼脸,仿佛在说:“我不稀罕。” “好,好,好!” 不二无奈,眼看聚灵阵中积攒的灵气愈加浓郁,一阵霹雳金芒在猴窝内来回闪耀。 心想若是灵气蓄得过多,只怕要溢出阵外,那便太过可惜,只好连声答应:“都留,都留,你们俩都留下来。” 秀秀道:“还是那句话,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二苦笑道:“算我欠了你的。” 说着,自顾坐在阵中一处:“时间不等人,咱们抓紧罢。” 秀秀听罢,先是微微一愣,转而脸上又难掩黯然神色。 给丑猴指了一处让它先待着,自己也盘腿坐地,闭目运转功法。 不二察觉她已入定,这才轻轻扭头瞧去,脸上满是愧疚的神色。 少许,转过头来,连忙运起那老者教给自己的那门不知名字的功法口诀来吸纳灵气。 虽然他新得了《圆光术》和《易经》,但这两门功法主要用来绘制毕蜚身上的密纹。 论起吸纳灵气,《圆光术》中附带的纳灵法门并不十分高明,而自己手上的《易经》根本就是个残卷,连正文都残缺不齐,更不要说纳灵之法。 说话间,聚灵阵内的灵气已然极为浓郁,空气都变得粘稠许多,似乎挪动手臂,都要受到不小的阻力。 不二忽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按照李青云的说法,这地下的灵脉是二阶上品雷系灵脉,但现在自己这小小的聚灵阵中,灵气浓度比起异界那大雾虫海中,苦脸修士布置的三阶聚灵阵还要胜过不少。 就算是这些灵气孕已在山体内孕育千年之久,也着实不大合乎常理。 不过,眼下却顾不得这么多。 释灵之时,一寸光阴一寸金,容不得片刻迟疑。 他连忙将功法运转到极致,灵气似潮水般从几处要穴疯狂向体内涌入。 顷刻间,内海之中灵气飞速转换成法力,法力之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起。 如此,运功方不到一炷香的时分,异变突起。 猴窝之内,忽然有大把的灵气似旋涡一般向一处集去。 不二连忙睁开眼睛,才发现那丑猴浑身散着霹雳金光,灵气在头顶疯狂集聚,竟是一副将要突破境界的样子。 “倒是便宜你了!” 不二心中有些郁闷,但也无可奈何,连忙运功纳灵,省得都被那丑猴得去。 哪知方运功不到半刻,又察见海量的灵气向猴窝中另一处狂涌而去。 一睁眼,才发现秀秀身上也泛着淡淡的黄光,一道淡淡的六耳猕猴虚影在其身上若隐若现,小腹内海处灵气郁集,灵气便是那处狂涌…… “也要突破?” 他见此情形,当真是哭笑不得。 原想帮秀秀一把,却未曾想到对方竟然借此机会直接寻到了突破开门境后期的大门。甚至连灵宠也要一并带着鸡犬升天。 怪不得她翻来覆去劝自己莫要后悔。 稍稍发懵之后,只好轻轻叹了口气,起身往猴窝之外遁去。 待会儿秀秀突破之时,自己若在一旁干扰,一定会打乱聚灵阵内的灵气走向,极有可能导致秀秀此番突破功亏一篑。 权衡之下,也只有他主动先行离去。 原想把那丑猴也带走,但与秀秀传音后,对方却示意将丑猴留在阵中。 不二便猜秀秀此番突破,许是与那丑猴有关,也只好放弃这个念头。 边走边琢磨,他把秀秀带入聚灵阵中,原本就是因愧疚之心,存了补偿秀秀的心思,也好让自己不必如此难熬。 这次机缘巧合,总算能助秀秀一臂之力,自己的心中也稍有宽松。 但走在猴窝之外,往聚灵阵瞧去,眼见那一道清秀绝丽的人影,心中不免长叹一声: “男人便不得三妻四妾么?” 这念头方起,转瞬便又掐灭了,暗想自己现今招惹的两位姑娘,哪一个不是天之骄女,又聪明绝顶。 世人能得其一,已然是堪比神仙之福,世间独此一份,再无别处可寻。 哪有齐齐委身下嫁自己的道理。 不免在心中痛斥自己:魏不二啊魏不二,你当真痴人说梦,贪得无厌,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 月昔山顶,李青云身边立着一口等人高的大铜钟,大钟上纹着本宗的祥兽——云兽。 他面前则平放着一尊硕大的阵盘,阵盘上是复杂的纹路。 阵盘中央一个圆形图案正一闪一闪,李青云瞥了一眼圆形图案,神色稍稍一宽。 转而望向月昔山大好风景,面上虽依旧沉稳,但心中却激动的难以言喻。 能在自己的手上获得一方新的灵脉,这简直是开疆扩土的巨大功勋。 日后便是自己含笑九泉,往生极乐,只凭这月昔山的手笔,便足以将自己的名字永远写在云隐宗的功勋簿上。 这些且不提,只说这次灵脉到手之后,长期困扰云隐宗的聚灵阵紧缺问题便要大为缓解。 往后的日子,宗内通灵境和开门境弟子便无需像现在这般,为了一点点在聚灵阵修炼的时间,绞尽脑汁,抢破头皮。 李青云仿佛已经看见,一株株嫩绿的幼苗,在云隐宗这大树的呵护之下,大口大口汲取养分,不断茁壮成长。 他又仿佛看到,弟子们一个个突破了通灵境,突破了地桥境,沈贤、李寒、木晚枫、杜木等人,甚至还突破了天人境,顾乃春、元贞和宝慧也成了天人境后期的大修士,云隐宗成了顶天立地的庞然大宗,众人恭恭敬敬向自己说道:“掌门万福,云隐齐天,永世平安,万年昌盛!” 少许,一阵冷风迅疾吹来,才将他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唤醒。 才想起距离自己幻想中的风光,云隐宗还差得十万八千里。 摇了摇头,叹道:“也不知我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正是唉声叹气之时,忽然身前阵盘上,那圆形图案猛地一闪,朝天射出一道笔直的光柱,几乎要窜入云霄。 李青云心神陡然一振,翻掌便将铜钟猛地一击,钟声回荡,似有一圈肉眼可见的透明波纹,以铜钟为圆心,向四下迅疾散去。 不久,这圈波纹荡在月夕山四周,激发一场漫无边际的滔天大雾,把整个月昔山四周遮得白茫茫一片。月昔山内,却依旧是清朗一片。 “如此一来,应当足够遮掩异相了罢?” 少许,忽听一声破天长鸣,探头一望,便瞧见自魏不二所处那猴窝的方向,猛地窜起一道擎天光柱。 “来了!”话音未落,数十光柱一个接一个,拔地而起,仿佛天地之间,伸出了数十个巨人的手指。 待瞧见光柱不再拔起,他面色一正,右手缓缓按在身前阵盘上的圆形图案上,猛地注入浑身法力,轻言一声: “破!” 音落,那阵盘立时金光狂闪,噼里啪啦的巨响不断,少许只听“轰”的一声震天之响,一道丈许粗的霹雳黄光自阵盘中央而出,轰隆隆径直钻入地面,盏茶功夫便消失不见了。 …… 月昔山地面往下,数百丈深,一处开阔洞穴。 洞顶镶嵌一大颗宝石,黄色柔光自宝石而出,四下遍洒,洞内一片明亮。 林安除去浑身的衣裳,盘腿坐在洞穴正中。 地底一片干枯燥热,他出了浑身的汗,一颗颗聚成豆大的块儿头往下滚落。 但人已经顾不上驭使清凉术驱赶燥热。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身前,也就是洞穴正中央,一座玄妙的阵盘。 双手紧紧握着,指甲在手掌中央扣下深深的印记。 腰背挺得笔直,保持这个姿势已经数个时辰,身子早已僵硬不堪,证明整个人处在极度紧张的状态。 阵盘上,复杂的符文与光线来回交替闪动,一道绿色光斑就在符文和光线的夹击中,不停地逃窜。 眼看就要赶在阵盘中央,一个图案有些类似牢笼的地方。 林安心中已是激动万分。 这道绿色光斑,便是传说中原始七气之一的“起灵之气”。 据说,“七道原始之气”皆是出自开天辟地的圣人和远古奇兽的手笔,历来神秘之极,皆有通天彻地的神效。 每一道原始之气,在万界之中,都只有极少的存在。 有的在诸多界面之间游荡,有的则藏于界面夹缝或者更为隐秘处,有的不知所踪,有的被一些神通广大的大能收下。 在七气之中,要数排行首位的“鸿蒙之气”最为稀少。 传说只需微微一缕“鸿蒙之气”,便可让没有任何道行与修行的凡灵寿元无限,拥有不死之身。假以时日,成就通天大道也大有可能,故而被称为大道之基。 现今所知,“鸿蒙之气”世间只存有七道。其中五道已被其余界面的通天大修士所获。 至于这“起灵之气”排行倒数第二,具有起灵开智之效。常在界面中极为隐秘地穿梭游荡,寻找有缘之人。 传说中,世间野兽,或植物,或石头,一切死物,若经一道初始完整的起灵之气浸润,便有极大可能开启凡人智慧,具备修行之能,从此步入长生大道。 于人族而言,这起灵之气,简直是天赐的大道神气,非但可以大大增加联通镇海兽的几率,甚至还有几率开启镇海兽的灵智。 据林安所知,上一世,魁木峰便是因机缘巧合,恰好获得了这一缕方穿梭到宏然界,分化过数次的起灵之气。从而,彻底唤醒了其内海之中全部四个镇海兽,修为突飞猛进,神通暴涨,短短数年之间便一路从开门境突破至天人境,简直骇人听闻。 林安想到此处,心中不禁一片热络。 便不由想到自己的镇海兽——轮回蛊。 这蛊虫的神通实在可怕,但世间的血脉传承存在也太过稀少。 以他三百年的经历,便只知道三种开启方式,而且一个比一个难。 第一个,开启轮回之门。这也是上一世,他能够联通轮回蛊,突破通灵境的成功之路。 却没想到,这一世竟然离奇失败,简直是祸从天降。 第二个,去传说中的蛊界寻找轮回蛊的血脉,但跨界传送耗费简直是天文数字,再加之宏然界也没有直通蛊界的传送阵,这一条基本也可以宣告无望。 第三,便是得到起灵之气。 原本这起灵之气,只会与有缘人相遇。无缘之人,便是穷尽终身,也不会与之相逢。 故而,林安得手的几率也微乎其微。 但巧在他在开启轮回之门失败之后,继续寻找轮回石的时候,提前开启了一座前一世由魁木峰获得的秘藏传承,从其中的蛛丝马迹,推测到了“起灵之气”即将出现的时间和位置。 这才耗费巨资,四处拍卖购买围困起灵之气的阵法所需,又马不停蹄赶来西南,布置许久,只等今朝功成之日。 这缕起灵之气,无疑是林安联通镇海兽最后的机会。 也难怪他此刻如临大敌、高度紧张的模样,这实在是决定他大道之门能否打开,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 说话间,阵盘一阵急颤,那复杂的符文与光线倏地围成三角之状,猛地一合,瞬间将那绿色光斑夹入牢笼之中,牢门瞬间琐死。 “成了!天助我也!” 他一声高呼,猛地跳了起来,像一个凡人一般,猛地跃了起来,在半空中疯狂地挥舞拳头,高声呐喊,把重生以来,所有苦闷宣泄一光。 便在此时,忽地从地面上方传来一阵轰隆隆巨响,紧接着大地一番剧烈震动,洞穴之内晃得颠三倒四。 他吓了一跳,连忙开口默念法决,想要把那阵盘收入怀中。 口诀刚念了半句,一道丈许粗的霹雳黄光猛地自洞穴顶部轰然落下,瞬间击碎了阵盘,那绿色的起灵之气一声欢快的清鸣之后,瞬间穿墙而入消失不见了…… …… 第二百六十九章 这架势不对! 眼看那一道绿芒眨眼间消失在洞壁之上,林安瞧得目瞪口呆,下意识飞遁起身,直向那绿芒消失的方向猛地追去。 只听“咣”的一声,脑袋正直装在洞壁上,整个人“咚”的一声闷响,直坠地上。 头皮破了一大块,鲜血哗哗地往外流,整个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半点疼痛。 人也似乎被这一撞搞懵了,呆呆望着绿芒消失处,万般思绪通通消失不见,几乎是要灵魂出窍的架势。 过了少许,鲜血流到了眼睛里,他伸手去揉,才回过神来。 堪堪招回了魂魄,终于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何等惨绝人寰之事。 满脸抽搐和不可思议的表情,心头一阵惶恐和不甘,朝天惨叫一声,疯了一般径直往洞外遁去,顺着一条窄细的通道,眨眼遁出百丈…… …… 月昔山西,猴窝洞口百丈远处,魏不二静静看着猴窝内灵气异变的情形,黄芒熠熠闪着,仿佛洞内升起一轮明月。 按理来讲,冲击开门后期瓶颈,大多是日积月累,水到渠成,并无需太过担忧。 但不二瞧着此处异象,却觉得隐隐有些不大对劲。 是了,酝酿的时间有些过长了。 现今只是进阶初期的聚拢灵气,便已然耗去半个时辰。 回想自己在突破开门境后期的时候,只花费了不到一半的时间。 虽然心中着急,但也终究帮不上忙。 在洞外百无一事,索性转头也去看月昔山的风景。 此刻,山的四周已被漫天大雾包围,但头顶上的一大片,却未能尽数罩住。 湛蓝的天空在一圈白雾衬托下,仿佛一片蓝色的湖泊,白雾便是白色的岸。 时值下午,日头西斜低落,藏在了西边的云雾中。 日光穿过层层阻碍,在西边的云雾边缘上,印了一片金黄色。 便仿佛时光倒回清晨,日头将从东方升起,在湖岸边洒下金色余辉。 “日出东方?”不二又扭头看了看猴窝之内,忍不住低声喃道:“算不算好兆头?” 月昔山的风景的确是不错,山林,雾海,蓝天,每一个单独拿出来,或许只是平平无奇,但组合在一起,便叫人感慨大自然的造化神功。 怪不得,掌门动不动就举头四望,满脸陶醉。 也怪不得,方才见李寒的时候,对方虽是心内着急,却也有心情欣赏大好风景。 说起李寒,他忽然想起,先前在山顶,掌门将一众通灵境弟子遣散的时候,李寒临走前曾不停地给自己使眼色。 又偷偷给自己传音一个“争”字。 当时,他不知所以。 现在,结合方才李寒与自己谈起的聚灵阵之事,他总算明白过来。 李寒的意思,大概是想让自己在掌门面前争取一下,给苦舟院多分几处聚灵阵。 方才,他在外面等候自己,便是想问问自己有没有争取到什么。结果,看不二根本没有听懂,干脆也未在开口。 不二心中叹了口气:“我的李师兄啊,你这么绕绕弯弯,我怎能听得懂?” 又难免为自己的迟钝感觉些许愧疚。 不过,令他想不透的是,掌门师叔分明是在众人离去之后,才道出了藏在月昔山西下的玄机,李寒是如何提前得知的? 再者,他既然都传音了,为什么不直接把事情说清楚,免得自己一头雾水。 想了想,也许是李寒的镇海兽有什么特异神通,也说不准的。 索性不再纠结,想了想,自己受了苦舟院如此多的恩惠,聚灵阵,丹药,入门的法器,更别提雪中送炭的纳院之恩。 于情于理于义,他也应该为苦舟院做点什么。 便打定主意,如果待会儿掌门师叔和各位院主规划聚灵阵的时候,如果自己可以在场,一定要要帮苦舟院好生争取争取。 毕竟,月昔山的地契上,还写着魏不二三个字不是? 便在此时,忽听一声“咻”的一道破空声响起,不二连忙回头望去。 只见猴窝内忽现异像,原本月黄的一边光亮中,忽然透出一抹青绿之色。 正诧异之时,那月黄之芒微微一黯,一道散着浓浓绿芒的光团从猴窝迅疾删除,形状像一个圆球,大小如人的头颅一般。 只眨眼间,便冲得离不二只有十余丈的距离。 不二正发愣着,那绿色圆球却似开了灵智一般,撞见不二,稍稍停滞片刻。 忽地浑身一颤,明显有些畏惧的情绪,仿佛遇见了什么十分可怕的天敌。 接着,发出一声颤抖的低鸣,便匆忙转向,直往南方逃去。 不二下意识想跟过去瞧一瞧,岂料得小腹丹田之中,内海之内,那人面蛇身镇海兽额头的冰凤纹身忽然蓝芒大作,一道磅礴又冰冷的法力在不二内海中轰然散开。 紧跟着,那冰凤纹身猛地射出一道蓝光,径直穿过不二的内海,猛地射向那绿色光团。 转瞬间将其罩在一片蓝茫茫之中。 那绿色光团浑身急震,拼了命地往外逃去。 但冰凤所射蓝芒之中,似乎蕴了巨大的吸纳之力,猛力的揪扯这绿色光团。 在一逃一拽之力的作用之下,那光团瞬时生出一道长长的尾巴,变成了巨大蝌蚪的模样。 两相较力多时,那尾巴越拖越长,光团整个似乎也在向蓝色光柱之内移了过来。 那绿色光团眼见自家耗不过蓝芒,忽然一声悲鸣,主动断去尾部的一大截。 借着瞬间的挣脱之力,一举冲出百余丈,一阵绿芒狂闪过后,消失在南方边际,向蛮荒深处去了。 剩余那一半绿芒似乎也想拼命逃出蓝光罩中,但无奈失了一半身躯,逃遁之力骤降,瞬间缩成极其微小的一团,便被蓝光吸入不二的内海之中。 入了内海之后,瞧见内海之中的两个镇海兽,还有额头各自的冰凤纹身。 也不知被哪一个吓着了,浑身一阵颤抖,立时想往外逃遁,却发现根本无法穿过不二内海外壁,只能徒劳无功地挣扎。 到最后,终于认定自己被困住地事实,只好无奈地绕着内海边缘四处游荡。 却仍是不敢靠近镇海兽的方向。 不二呆若木鸡地看着这一切,自是满脑子发蒙。 内探神识,望着那人面蛇身镇海兽额头上的冰凤纹身,此刻蓝光不显,又变回了先前的模样,便想起这大概是这道纹身第一次出手罢? 亏得他还猜测这纹身与毕蜚头上那一道不大一样,也许是个死物。 结果今日便证明这猜测错的离谱。 “他娘的,这货到底把什么东西搞到我内海中了?” 不二心里寻思着,神识在内海之中仔细观察那道绿色光团。 忽然想到,该不是什么天然灵体,又或者异族魂魄之类罢? 若是这些晦气的东西,那可是极有可能夺舍的。 当即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权衡半晌,才试着趋势一道神识,追上那道光团。 那光团连忙要逃。 但在不二的内海之中,哪里还由得它。 那道神识很快便追上了光团,瞬间钻了进去。 下一瞬,不二便忽然觉得自己陷入一片幻境之中,眼前的世界全然变化。 自己仿佛置身于一道漫无边际的绿光隧道之中,整个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隧道中无休无止地穿行。 “魏师弟?” 便在他一点点陷入幻境之时,忽然听见有人老远唤出他的名字。 声音之中满是惶恐急迫的情绪,瞬时将他从幻境中拉了出来。 再一睁眼,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瞧去,只见苦舟院的林安满头是血,惨兮兮地急遁而来。 面上满是焦急的神情,与鲜血淋漓的神情配合在一块儿,显得有些狰狞。 他急匆匆地遁过来,刚开口,急匆匆说道:“魏师弟,你有没有……” 话到一半,登时愣住了:“你,你,你怎么……” 这才发现魏不二竟然已经是通灵境修士。 一时间,心中震动难以言喻,苦涩的情绪瞬间漫上心头。 少许,才回了神,想起关乎自己大道前程的顶天大事,想了想,魏师兄三个字究竟没能喊出来,只开口问道:“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绿色的光团从山体中窜了出来?” 不二见他突然出现在此处,模样又如此凄惨,自然大感好奇,便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又指着他额头的鲜血,奇道:“又怎么搞得如此狼狈。” 林安哪有功夫与他说叨,急道:“我现在顾不上说了,你到底有没有看见那绿色光团?” 自傀蜮谷地道口碰面之后,不二便对林安印象不佳。 更何况,他还曾当着秀秀的面,给自己后脑勺来了一下。 又见他现今连师兄都不肯叫,便更加缺乏好感,当场便想给他指一条黑路。 口未开,却瞧见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叹了口气,指了指南方:“刚才是有一道绿色光团出现,不过已经向南面遁去了,逃得可真快……” 林安连声道谢,几乎要感动到泪流满面,拱了拱手化作一道遁光,跌跌撞撞往南追去了。 不二远望他的背影,心说今日也真是奇了,竟碰见这等没头没尾的离谱之事。 不过,看林安当紧的模样,只怕这绿色光团不简单啊。 正想沉识内海,继续感察,忽然听见一声高亢的猿啸声。 顺着声音瞧去,只见猴窝方向,一道丈许高的猿猴虚影闪现,灵气转动愈加迅疾…… 看这副情形,不二哪里还不知道,那丑猴即将进阶了。 “他奶奶的,真是便宜你这只丑猴子!” 正是郁闷之时,忽然一道更加巨大的六耳猕猴虚影闪现,猴窝附近的灵气转动的比方才还要凶猛。 “秀秀终于……”不二认得那是秀秀的镇海兽虚影,这才面露微笑,自语着。 话到一半,忽然瞧见那六耳猕猴虚影头顶直冒金光,他脸色骤变,忽然大吃一惊:“这架势不对啊!” 瞪大眼睛瞧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这异象的动静,根本不是突破开门境后期的征兆。 “这他娘的,难不成是要突破通灵境……” 第二百七十章 世事难料大道难 死中求活万事明 “这分明是突破通灵境的迹象啊!” 不二眼望着不远处的猴窝内的异像,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他心中不断思量着:在理论上,在突破开门境境后期的同时,一鼓作气跨过巅峰期,继而突破通灵境,是有可能实现的。 只因从开门境后期到开门境巅峰期这段修行,在修为上并没有大的提升,关键在于对自身镇海兽大道的领悟。 倘若修士能在突破开门境后期或者更早的时候,便领悟通灵境时的主行大道,那趁势突破通灵境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样急不可耐的突破方式,一般只有寿元即将到限的修士才会尝试。 因为准备太过匆忙,失败的几率很高。 一旦失败,陨落的几率又超过七成。远比正常的突破高得多。 对于秀秀来讲,她如此年轻,实在无需行此下策。 “太着急了。” 不二叹了口气,胸中着实忧虑,一颗心七上八下提着。但事到如今,他也帮不上忙,只能满心焦虑地在一旁等待。 猴窝内那六耳猕猴虚影愈加清晰,在半空中不断膨胀变大。 不二可以清楚地看见,那六耳猕猴持着满脸坚毅的神情,竟然直目望向自己。 他又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那六耳猕猴的虚影处,似乎散出一股浩荡的执念。 执念的目标,更毫不犹豫地锁定在自己身上,格外强烈,生生不息,仿佛不把这执念实现,便无法从天地间超脱。 这太离谱了! 那镇海兽又不是活物。 再者说,六耳猕猴不是号称万物皆明么,怎么会生出这等厉害的执念…… 不二正惊讶着,却见那六耳猕猴的眉头忽然一皱,神情由坚毅陡转为狰狞,表情也愈加扭曲,似乎遭受极大痛苦。 又过少许,忽然发出一声惨痛的猿啼,那虚影的气势陡然直将,镇海兽的虚影也开始大不稳定。 不一会儿,那虚影身上的光晕一晃一晃,似乎不久就要土崩瓦解。 “糟糕!” 这无疑是突破失败的征兆。 不二心头猛地一颤,下意识迈出一步,整个人揪心到极致。 “撑住啊,秀……秀……” 他喃喃念着,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掌心捏得一把汗,蒸发成了一团雾气荡着。 便在此时,那虚影忽然喊出最后一声凄厉尖叫,如泡沫一般,在半空中“砰”的一声炸开… 而方才那一股浩瀚又不屈的执念,似乎也随着虚影的幻灭,消失的无影无踪… “失败了!” 天地间的灵气如潮水一般匆匆退散,不二的心猛地一沉,似乎直要坠落到十万八千里的海底。 他连忙探出神识,四下探去,天地灵气仍是在不断地消散。 但猴窝之中似乎有一股残存吸力,正在做最后的负隅顽抗,勉为其难地吸纳着四下退散的灵气。 不二堪堪从秀秀突破突破失败的难过中缓过来,眼巴巴地望着猴窝的方向。 秀秀能否从突破失败的大劫中活下来,关键便在此刻。 只要她能拼尽全力,护住内海,让本源不至于彻底随着灵气消散,便还有一线生机。 但就算能保住一条命,本源也会散去大半,剩下的寿元恐怕也没有多少了。 便在这一颗心忐忑不安倒极致的时候,那猴窝附近的灵气一散而光,连最后一丝也不剩。 没了……没了…… 佳人身陨道消的迹象再明显不过,不必再有丝毫怀疑。 不二整个人站在月昔山腰冰冷的草地上,摇摇欲坠。 少许,一阵冷风拂过,便把他刮到在地上。 双腿麻得没有知觉,头脑里嗡的一声全乱了。 一股莫大的哀意和汹涌澎湃的悔念,似暴风骤雨一般,快要把心头掀翻。 恍然间,昔日与秀秀相处的画面在脑海中一幕幕回放。 榕城之外初相识,百花丛中一枝秀。黄衫丽影容颜悦,身姿婀娜眉目灵。 月下林中同守夜,灌木丛中共临危。傀蜮谷中殒命时,佳人冒险来相救。 巧设妙计安出谷,裂纹符箓藏掌心。清明时节雨纷纷,一尊悲墓酒相逢。 如水月下再相逢,衣衫轻扬跃步盈。青羊镇里再患难,再回云隐携佳人。 西南此行好风景,一路欢声带笑语。情到妙处至昆弥,一夜岁月绝情路。 直到今时月昔山,机缘本为补愧疚。世事难料大道难,佳人去竟永相别! 便是秀秀今时离去了,也未曾得到他的一句痛快话啊!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也!” 不二心中难过之极,呆呆坐在地上,身子麻得毫无知觉。 人总要别离才难舍,失去才后悔。 到了这个时候,秀秀的面貌,反而在他脑海中更加清晰。 她的浅笑,薄怒,蹙眉,甜言,细语。她的聪明,伶俐,善解人意。 她明知他心中有人的强颜欢笑,她欲留还走的挣扎。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很漫长又很短暂,不二堪堪站起身子,拖着沉重的步伐往猴窝行去。 敛了她的尸身罢,好好安葬,把佳人永远放在自己的心里。 他如此想着,脚步如有万斤之重,方走了两步,忽然又听见一声清亮的猿猴啸声。 便连忙抬起头来,满脸狂喜之色: “还没完!” 话音未落,天地间的灵气陡然倒灌,再次复向猴窝聚去。 少许,那六耳猕猴的虚影再次升至半空,身形比先前更要大了许多。 “秀秀还活着!” 不二抬头仰望,只觉得这到虚影与先前那个完全不同。 “这才是传说中那个‘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的六耳猕猴啊……” 这虚影气质更加高傲清冷,神情淡漠,眉目清明,目光向无穷远处望去,似能穿透世间一切迷障。 又仿佛完全未曾看见足下的不二,连一眼余光都未撇过来。 只见它再次仰天长啸,六只耳朵中的一个忽然散射出一道黄光,在半空中瞬间扩开,变成朝天巨碗的形状。 天地间涌动的灵气纷纷向巨碗中席卷而来,那虚影也愈加清晰。 竟然又一次冲击瓶颈! 不二瞧得目瞪口呆,一面欣喜秀秀活着的事实,一面又开始提心吊胆。 便在此时,一道体型较小的三耳丑猴虚影也忽然在猴窝中闪现,借着六耳猕猴的东风,猛力吸收灵气。 猴窝之中,那释灵点的灵气也狂卷而出,形成两道声势颇大的漩涡,越转越急,那虚影的模样也愈加清晰。 “要成,要成,两个都要成!” 不二看了自是欣喜若狂,这分明是大吉之兆啊。 正兀自高兴着,忽然从山顶远远遁过来一道身影。 仔细一瞧,正是执法长老元贞。 他面上先是满脸的困惑之色。待走到近处,瞧见不二人站在释灵点之外,而释灵点内又是这般澎湃的景观,当即明白了什么,脸立时塌了下来。 眉头一皱,便问不二:“释灵点内,乃是何人?” 不二回道:“是月林宗方敏前辈的弟子钟秀秀。” 元贞气不打出一处来,痛心疾首道:“这是月昔山上最好的释灵点,本宗弟子抢破头也轮不到,掌门师叔器重与你,这才赐下机缘,你便这般轻易让与旁宗的修士?” 不二知道自己所为不符本门利益,也有负掌门亏欠。 但心中却无半点懊悔之心,反倒是因为秀秀“死而复生”,仍是狂喜之态,心说:“这释灵点给了我,不过是增进些许修为。给了秀秀,却是天大的机缘,凭添百多年的寿元,大道通途陡开,简直再妙不过。” 如此想罢,反倒心安理得。 人却拱手低头向元贞认错道:“此事的确是不二之过,我见月林宗钟师妹恰逢通灵境瓶颈,便动了恻隐之心,想这也是难得机缘,再加掌门师叔又曾叮嘱我,一定要好生照顾钟师妹,诸事方便可顺其心意。所以,才邀请钟师妹同入释灵点修行。” “恻隐之心,掌门之托?” 元贞看着不二,满脸怒气:“我看你是色迷心窍了!” 说着,又瞧向猴窝,指着三耳丑猴的虚影,“那是什么?” 不二知他正在气头,不宜招惹。但初一也是做,十五也是做,反正事情已经发生,瞒也瞒不过,干脆坦然交代: “那是钟师妹的灵宠,与其镇海兽大道相合,此番能有突破,与这灵宠分不开干系。” 元贞越听越气,冷笑道:“好哇,本宗弟子做梦都想得的释灵点,你让给一个外人也罢,把猴子也领进来分一杯羹,真是胆大妄为。” 不二却道:“元师叔,反正那释灵点只能用一次,一个人也是用,一人一猴也是用,还省的浪费。” “冥顽不灵!”元贞已懒得跟他再说,朝那猴窝看了半晌,只见虚影的轮廓再真切不过,想来这个钟秀秀十有八九要突破成功的。 可气的是,此次本宗带来的数十位通灵境弟子,包括沈言在内,没有一个能借此机缘,取得突破。 反倒是一个外人得了天大的便宜,占得还是最重要的释灵点,心中的郁气真是无可宣泄。 在原地稍待片刻,面色铁青,冲不二冷声道:“你跟我来。” 说罢,化作一道遁光向山顶而去。 不二无奈,只好缓缓跟上,一回头,那道六耳猕猴的虚影实化到最为清晰处,下一刻猛地缩小,复还猴窝之内,那三耳丑猴的虚影也一并复还,四周异象消散。 不二早经历过这般情形,自然晓得秀秀冲击通灵境彻底成功,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跟着元贞坦然向山顶而去。 …… 猴窝之内,秀秀缓缓睁开眼睛,淡淡看着四周。 那丑猴凑在她身旁咿咿呀呀叫着,满脸欢喜的神色。 她整个人则气质陡变,神情淡漠,目光明澈,清冷的叫人难过…… 推荐一本好书《少年,你对末世一无所知》 作者是起点第四书单,仙侠第一书单《封神之作》的超级单主何足道兮,笔名则是未望书。 承蒙老何同志相助,将《不二大道》纳入了《封神之作》中,也让众多书友看到了这本书,在此郑重感谢。 老何同志阅书无数,肚子里攒了许多许多的故事、创意、剧情,终于在合适的时候,下定决心动笔,写下属于自己的故事。 这本《少年,你对末世一无所知》属于末世小说,但又有些与众不同的看点。 写得是一个可以感知未来的主角,在末日离奇的经历,尚属幼苗,但是开头写的非常有趣。 书发起点之后,老何同志多次修改,精益求精,可见认真的态度。 在最新版本里,主角在梦中经历未来的劫难,有些类似重生的设定,有点像魏不二可以预感灾祸的能力,再配合末日有趣的构思,很有意思,有末世文爱好者不要错过。 本周是这本书的首次试水推,希望各位书友,务必去试试看,多多留言,加个收藏支持一下。 如果喜欢,那就给予支持吧。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一叶障目 万事难明 六耳猕猴的虚影在一阵轻微晃动过后,陡然变小,钻入秀秀内海之中。 秀秀望着猴窝之外,目光由明澈渐渐变得朦胧,清冷的神情也渐渐淡去,转为迷茫。 “我这是在哪儿?” 丑猴咿咿呀呀的叫声不停交换着,似乎是想把她从糊涂和懵懂中唤出来。 秀秀低头看丑猴。 “魏二丑?” 她看着丑猴的丑脸,轻轻念出了丑猴的名字。 忽然想起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差点死了。” …… 不久之前,不二从猴窝中离开,秀秀望着他的背影离去,心里反复嚼着他最后一句话: “算是我欠了你的。” 这句话如果不是开玩笑,那么一定在隐喻着什么。 秀秀很想探究一下,这句话里藏着的真正含义。 或者,直接与魏不二问清楚:你到底亏欠我什么。 这次突破的机会,是否便是对亏欠的补偿。 不过,突破开门境后期的关口在即,也由不得她胡思乱想。 那释灵点的灵气当真充裕之极,源源不断的灵气聚来,助她很快便顺利地突破了开门境后期。 正要巩固境界之时,异变突起,一道绿色光斑忽然从释灵口猛地钻了出来,未及反应,便瞬时穿过秀秀小腹丹田,又穿过丑猴,才从猴窝之外飘飘而去。 这一穿不要紧,但秀秀的内海却似被点燃一般,盘坐其中的六耳猕猴仿佛被瞬间联通,不停地向秀秀传递它将要醒来讯息。 原来,竟然是由此引发了突破通灵境的契机。 海量的灵力纷纷涌来,直往自己的内海中聚集。 可如此匆忙地突破通灵境,失败和陨落的危险极大。 秀秀当然也知道其中的危害。 尤其是此刻,她尚未领会自身在通灵境时的主修大道。 贸然寻求突破,十有八九要失败的。于是,她第一时间便想强行停下这危险的举动。 哪里料得,内海中的六耳猕猴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不断释放即将突破的信号,四周灵气根本不由控制地不停积聚。 她强行散去几道灵气,内海却自行膨胀,本源似乎也要随着灵气的退去而消散。 这才晓得,突破境界的举动既然开始便再难停下,否则还是身陨道消的下场。 万般无奈之下,便只好寻出方敏早已为自己准备好的六耳猕猴神魂联通卷轴,匆忙着手突破之事。 不久,便到了凝聚镇海兽虚影之时,也是观想自家主修大道的时候。 她原本未曾有所领悟,便只好病急寻医,忽然想到自己的大道机缘一直寄托在魏不二身上,那么自己主修的大道便也多半与魏不二有关。 那六耳猕猴诸多神通用一句话概括便是:“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 方敏曾与自己分析过,前三句“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不管怎么阐释,都要包含在最后四个字“万物皆明”之中。 所以自己的大道便绝逃不脱“万物皆明”四个字。 那么,这四个字与魏不二又有什么干系? 她想来想去,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执着之道,因执着而追求,因追求而通明。于己而言,不放弃对魏不二的执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才能终得心境通明。 二是坦然之道,始终保持平和心态,客观看待诸事,以平常心对待魏不二,由此换得眼内无障,才可见万事通明。 大道决选,事关生死。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择正道,则大道通途,长生可期。选错路,则身陨道消,万劫不复。 秀秀只稍作寻思,便毫不犹豫选择了执着之道。 一来以她现今的状态,根本无法放下魏不二。 二来让她用平常心看待魏不二,似乎也是痴心妄想。 到了决定生死的一刻,那六耳猕猴的虚影初始结的还算顺利,差点叫她以为轻易便可成事。 未曾想,待到虚影将要实化立道之时,异变忽然再起,秀秀只觉眼前一黑,毫无征兆地步入梦中世界。 这梦中的情形再清晰不过,也再漫长不过。 她竟然再次回到了傀蜮谷中,回到魏不二递给自己裂纹符箓的时候。 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离开。 而是进入了近似灵魂出窍的状态,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视角,亲眼看着不二诸事自己的身形传送出谷,然后苦笑,逃遁,被逼走投无路,到了一处山谷洞府,与紧随而来的魔女一并传送离开。 往后发生的事情,叫她越看越难过,越看越伤心。 秘境之中的亲密接触,冰滩雪原上的不离不弃。雪人肚里的温情暖语,异族追兵下的生死与共。浩瀚森林中的小别重逢,虫海大雾中的难言之秘,更休提期间让她心头沉到谷底的几幕大戏。 随着这梦境的展开,她纠结着,挣扎着,难过着,眼泪不自觉地留下,如决堤之洪,根本无可抑制。 她所选择的执着大道,也随着心境的凌乱而摇摇欲坠。 她咬牙坚持着,死命硬挺着,让立道虚影不至于顷刻间溃散崩塌。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苦苦熬到虫海的故事结束,魔女与魏不二分别的时分。 却不料,幻境的画面陡转,时光回到几日之前,李悠然出事、魏不二半夜失踪的夜晚。地点便是昆弥城中那熟悉的院落。 上次因惊醒,而未完成的梦终于续上。 魔女屋中一幕幕的不堪和残忍徐徐映入眼帘,直叫秀秀心痛欲裂,呼吸不能。 不久,令她绝望的一幕终于来到。 屋外,门口,自己万分焦虑忐忑,苦苦等待;屋内,木柜之中,窄窄的空间之内,那魔女轻轻靠向不二,而后便是如火如荼的激战…… “轰!” 这画面似一道平地惊雷,瞬间将她苦苦挣扎的意志瞬间击溃,所有执念再难支撑。 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用尽全身力气,最后一次尝试突破,却毫无意外地以失败告终。 那一道立于执着之道的六耳猕猴虚影也在一声痛苦嚎叫之后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猴窝内的灵气急速退散,随之而来的便是内海本源渐渐流失。 生命的尽头仿佛在不远处等待。 便于此时,她已当自己身陨道消,神魂离开肉躯,忘了身处何方,忘了自己是谁,所有执念消散,所有纠结不再,所有难过忘却,所有痛苦消失。 便在这样离奇的状态中,她恍然大悟,终于勘破一丝万物皆明的道理。 “执于情而痴于念,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故而万物皆在一叶之后。” “这叶便是障,弃一叶而揽全局,方可触目世界。” 待及大道,忽然诸事皆明,她对自己大道机缘的来龙去脉终于了若指掌,也终于明白,大道机缘为何一直寄在魏不二身上。 “原来,他便是挡住我视线的那一片叶子!而我的大道,就是彻底从心里放下他啊!” 恍然间,她忽然看见紧挨着自己的身旁,那丑猴满脸焦急地伸手捂在自己的小腹丹田,用微不足道的法力苦苦守住自己身上最后一丝本源。 “我还活着。” 蒙蒙沌沌中,她恍然回神,生命本源瞬间迸发一股巨大的能量,再次引动了突破通灵境的异象…… …… 回忆终止。 秀秀终于一点一点想起了方才发生的事,但突破通灵境时的万物皆明之境,却也瞬时拔离。 她猛然记起幻境中那如刀割心的一幕幕。又忽然想起自己若想成就大道,竟然是要彻底放下魏不二,胸口当即便是一阵闷痛,紧接着内海中便传来溃散的讯息。 似乎是刚刚步入的境界便要开始崩塌。 这才晓得自己心中却还未曾将不二放下。 而方才突破之时,竟是讨了死中求活的巧,只在突破的一瞬间步入了弃一叶而明悟的境界,也只是濒死状态下的短暂忘情。 内海之中的法力溃散的迅猛,时间已然不多,她稍作寻思,匆匆拿出一张纸,在纸上留下几行字。 压在一颗石头之下,算是留给不二的话。 接着便问魏二丑:“你能寻得见我月林宗山门所在么?” 魏二丑连连摇头。 秀秀苦笑道:“找不见,也得找见,你带我去见我师尊。” 说罢,拿出一张简易地图,匆匆给它指了地方,便冲着自己百会穴轻轻一击,一道法力灌入,整个人便昏了过去。 魏二丑咿咿呀呀直叫,拼命想拦着她,却终于功亏一篑,眼睁睁看着她倒在自己怀里。 它万般无奈地拿起那张地图,用不大够用的脑袋瓜子想着,这玩意儿我特么能读懂么? 看了半晌,对着地图上的弯弯绕绕,方方圆圆比划半晌,却似乎瞧出点门道。 应该是这么走吧……我特么怎么变聪明了? 它一边想,一边背着秀秀,出了猴窝,一步迈出数丈,匆匆往北方而去…… 第二百七十二章 此番相别 恐难再见 ?n?????i?0r??t$?????wmnnn??{_?5?o?;f????路跟着元贞上了山顶。\r 此时,各处释灵已基本结束,各位院主皆又复还山顶。\r 但离奇的是,众人脸上皆是欣喜若狂的神色。\r 便如异常稳重的掌门此刻也是满面红光,兴奋难言。\r 杜胜康见元贞气愤愤遁来,便笑问他:\r “到底是哪一个不开眼的,把我们的执法长老气成这般。”\r “还不是魏不二。”\r 元贞搭了他的话,又见众人神情之异象,忍不住问道:“各位,这是……”\r 李青云便笑道:“此事不急,先说说你的事。”\r 元贞听了,心中固是好奇,也强压了下去。\r 一回头,只见魏不二还离得老远,便等他过来,才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大致道与众人。\r 接着又与李青云说道:“那处释灵点如此珍惜,掌门师兄反复思量,才赐予魏不二。现今却被他用在旁宗修士身上,还助人突破了通灵境,实在叫人气愤。如此不作惩戒,岂能服众?”\r 李青云听了,面上红光不泄,倒不甚气愤。\r 想了想,便问众人:“各位院主意下如何。”\r 说罢,便瞧向一众院主,脸上神情不一,只怕心中也各有思量。\r 在场的院主,有碾冰院宝慧,怀子院张贵,少辛院无咎,酒仙院杜胜康。\r 李青云自己是复兴院院主,不算合规院顾乃春,苦舟院黄宗裳,便已到齐。\r 魏不二做扫院杂役的时候,除了宝慧的碾冰院,李青云的复兴院,去过每一个分院求师拜学。\r 自然无一例外,被拒之门外。\r 当然,那个时候,他在分院中扫院,见到的都是些还未打开内海之门的外门弟子,少有正式开门境的正式弟子。\r 对于各位院主更是只曾远观,连身边都不得靠近。\r 这些院主对他也没什么印象。\r 只是傀蜮谷大典过后,魏不二大展神威,风头只在魁木峰之下,这才不得不知。\r 可惜昙花虽美,只绽一夜,叫人惋惜。\r 待后来,魏不二从异界复还,还在短短几年内,突破至通灵境。\r 这情况便玄妙了。\r 云隐宗现今一共也便是五十多位通灵境弟子,除去寿元将至和一些无望突破地桥境的,便只剩二十多位。\r 具体到每个分院,有希望突破地桥境的弟子,最多不过两三人,少的一个没有。\r 像顾乃春的合规院,大弟子南秋赐派叛逃,三弟子俞春风陨落,便再无通灵境弟子。\r 而古有生叛变,贾海子陨落之后,竟再无有希望突破通灵境的弟子。\r 便怪不得贾海子陨落时,顾乃春一时得了失心疯,回宗经掌门救治之后,才渐渐康复。\r 人才如此稀少,各院在宗内大比和聚灵阵的竞争中又着实激烈,像魏不二这般年纪轻轻就步入通灵境,往后大有机会突破地桥境,战力又高于寻常修士一等的,自然成了香饽饽。\r 再加之苦舟院内,黄宗裳不能收徒弟,又常年不在宗内。\r 这苦舟院对于魏不二来说,便该是鸡肋一般的存在,绝不是非留不可。\r 既有这般考量,在场中有几位院主都曾暗中遣派门下弟子,问一问魏不二有无改换分院的意思。顾乃春甚至愿意不计前嫌,苦口相劝,亲自向不二抛来橄榄枝。\r 当然,皆是被不二婉拒。\r 虽然这些大都是背着旁人,私底下的勾当,但明眼人大概都能瞧得出来。\r 不二的拒绝,也叫一众院主颇失颜面。\r 谁都不得罪,便也是谁都得罪了。\r 落得最后,也无人愿意帮你说话。\r 待不二回宗日久,他突破通灵境的情况也渐渐在院主中传了出来:竟是在异界耗费三十年之久,还借助了外力。\r 如此算来,众人便也晓得他的潜力基本榨干,往后大道难行。\r 在一众院主心中的地位直降,与普通的通灵境弟子无甚差别。\r 基于以上情况,在场愿意帮不二说话的几无一人。\r 李青云问过此话,众人大多是附议元贞,便说应有惩处,还需掌门师兄定夺。\r 唯有宝慧性子耿直,冷哼一声:“那释灵点既然给了魏不二,便算是魏不二的。至于如何处置,是送给旁人,还是送给鸡,送给猪,送给丑猴子,便由得他去。何必旁人呱噪?”\r 不二听得心中一暖,便不由向她投去一眼。因为碾冰院只收女弟子,不二入宗以来,倒是从未骚扰过这位宝慧院主。原本无甚交集,反倒是她替自己说话了。\r 可眼见一众院主皆是赞同元贞,心中又忍不住想到:“这月昔山的地契上倒是写着我的名字,可有什么用啊?想来我也为这云隐宗做了不少贡献,临到头来,不过是将释灵点借与钟师妹一用,却跟犯了天大过错一般,还得众人来批,真是叫人唏嘘。”\r 杜胜康听了宝慧的话,忽然想到什么,笑道:“宝慧说得倒是有些道理。不过,我想来,反正魏不二用了这释灵点也多半不会有什么效果。月林宗和本门关系很好,钟秀秀又是月林宗高徒,倒也算不浪费。只是那猴子有些可恶……”\r 元贞回道:“哪有这般道理?宗门给你传了功法,你便可以胡作非为了?魏不二鬼迷心窍,枉费掌门苦心,浪费宝贵资源,不惩难平众怒。”\r 便与宝慧你一句我一句吵了起来。\r 李青云挥了挥手,示意二人适可而止:“翻过来倒过去,就两句话,徒叫旁人笑话。”\r 说着,又问不二:“你自己说一说罢,此事该如何处理比较稳妥。”\r 不二早就猜到李青云要问自己,心中暗道:“现今众位长老院主都在,我若是一味找理由推脱,说什么钟秀秀忽然来了突破异象,自己只好离开之类,恐怕没半点帮助。更不敢说这月昔山本就是属的我名字。”\r 这般一想,主意便拿定,拱手回道:“将释灵点借与钟秀秀和丑猴一用,的确是弟子莽撞所为,只把事情想得简单,未曾考虑宗门良苦用心,我也不敢辩驳分毫。宗门旦有严惩,弟子绝无怨言,自当恭身受罚。”\r 话说的诚诚恳看,恭恭敬敬。\r 宝慧听罢,不知为何冷笑一声。\r 元贞面色微滞,不再言语。\r 李青云心中叹道:“一个小辈都比你等有气量、有城府,真是百多年活在鸡身上了,心眼儿太小。”\r 便寻思倘若自己寿元耗尽,掌门之位该传与谁。元贞本是一个选择,但现今来看,还是城府太浅,历练不足,日后需找机会打磨打磨。\r 想着,便与不二说道:“你未经宗门允许,将释灵点让与他人,算是违背宗门之命,胆大妄为,擅作主张,罚你回释灵点面壁一日。面壁之后,再来找我。”\r 理由是违背宗门之命,胆大妄为,擅作主张,处罚却仅仅是面壁一日。\r 这便相当于板子举得老高,带着杀人的气势,落到屁股上却是轻轻一下。\r 不二听了,心说掌门到底好说话。想了想,自当得令告退,省的众人一顿批判。\r 李青云待他走后,却与众人道:“这处释灵点,本就是我们论功赏与魏不二。便如惯例,我们因功将法宝、功法、丹药、符箓赏与宗内弟子一般。至于赏出去的法宝之类,弟子们是卖了灵石,还是自己使用,我们何必多管。此事到此为止,无需再论。”\r 说着,指了指了脚底下的雷灵脉,满脸兴奋之色:\r “各位,现在便该是说说,我们足下这一道三阶下品雷灵脉,应当如何分配。”\r “三阶中品?”\r 元贞听得一惊,这才知道方才众人脸上的狂喜之色从何而来。\r 须知道,通灵境修士若想突破地桥境,至少需要三阶中品以上灵脉。但个别属性的灵气纯度天生便要高一些,则只需三阶下品便可以作为突破之用。雷灵脉便在此列之中。\r 也就是说,这月昔山的灵脉,非但可以供云隐宗通灵境弟子突破境界,还可以供宗内院主长老修行,效果或许还要胜于云隐山脉的三阶中品云雾属灵脉。\r “掌门师兄,本宗复兴有望啊!”想到这里,元贞忍不住叹道。\r 李青云强压着兴奋,与众院主叮嘱道:“大伙皆知晓,滇原开辟不过三十年,宗门的禁战令尚未在此生效。我们将地契激发生效之后,颠原之内的宗派、正式家族,便可以强占灵脉。若是灵脉被强占三年以上,那么原先的地契便要失效。占领灵脉者,可重新向宗盟提请订立新的地契。”\r 杜胜康听了,忍不住道:“原来这劳什子地契,只有个先占先得之用。但若我等偏不激发地契,如何?他们也抢占不得。”\r 李青云道:“这地契从岳衡宗名下转来,已过数月之久,一年内如不激发,便等同生效,旁宗还是可以强来攻占。”\r 说着,又与众人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月昔山下三阶下品雷灵脉之事,绝不可叫外人知晓。便是对本宗所有弟子,也要通通隐瞒。否则灾祸不断,实难应付。”\r “往后数日,我们便在此布置一座封闭阵法,暂且将月昔山的灵气封住一部分,对外便只说是二阶灵脉。山上便主要布置二阶聚灵阵,在隐蔽处安置一处三阶聚灵阵,供诸位院主轮流修行,待本宗出现一位天人境修士,足有自保之力,才可将此事公布于众。”\r 众人皆道晓得。\r 接下来,便是讨论聚灵阵分配事宜。\r 这雷灵脉的聚灵阵,效果自要胜过云隐宗的云雾属聚灵阵,众人眼热之下,纷纷开口相争,一派高人风范尽毁,山顶上稀里哗啦炒成一团……\r ……\r 魏不二自山顶而下,忽然想起掌门和诸位院主接下来便该商议聚灵阵分配一事。只可惜自己现在“戴罪之身”,也没有立场好开口,便只能看掌门师叔是否愿意为苦舟院争取一番。\r 只要李寒一片期待,这次不要被一盆冷水泼了便好。\r 少许,回了猴窝之内,却见秀秀已然不在洞中,那“魏二丑”也不见了踪迹。\r 在洞中巡视一番,才在一块儿青石之下,瞧见一张薄纸相叠。\r 挪开石头,取出薄纸,轻轻打开,正是秀秀的字迹:\r “魏道友,师门召唤,急令归宗。云隐之事,告一段落。此番相别,恐难再见。大恩不言谢,来日当厚报。\r ”\r 但一股莫大的悲意却从纸面上扑面而来… 新章细刚 ?7y?tn?j??j?q%?c5:?}$x??''???k-???2?z?y??b?q{?t|??路跟着元贞上了山顶。\r 此时,各处释灵已基本结束,各位院主皆又复还山顶。\r 但离奇的是,众人脸上皆是欣喜若狂的神色。\r 便如异常稳重的掌门此刻也是满面红光,兴奋难言。\r 杜胜康见元贞气愤愤遁来,便笑问他:\r “到底是哪一个不开眼的,把我们的执法长老气成这般。”\r “还不是魏不二。”\r 元贞搭了他的话,又见众人神情之异象,忍不住问道:“各位,这是……”\r 李青云便笑道:“此事不急,先说说你的事。”\r 元贞听了,心中固是好奇,也强压了下去。\r 一回头,只见魏不二还离得老远,便等他过来,才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大致道与众人。\r 接着又与李青云说道:“那处释灵点如此珍惜,掌门师兄反复思量,才赐予魏不二。现今却被他用在旁宗修士身上,还助人突破了通灵境,实在叫人气愤。如此不作惩戒,岂能服众?”\r 李青云听了,面上红光不泄,倒不甚气愤。\r 想了想,便问众人:“各位院主意下如何。”\r 说罢,便瞧向一众院主,脸上神情不一,只怕心中也各有思量。\r 在场的院主,有碾冰院宝慧,怀子院张贵,少辛院无咎,酒仙院杜胜康。\r 李青云自己是复兴院院主,不算合规院顾乃春,苦舟院黄宗裳,便已到齐。\r 魏不二做扫院杂役的时候,除了宝慧的碾冰院,李青云的复兴院,去过每一个分院求师拜学。\r 自然无一例外,被拒之门外。\r 众位院主对他也没什么印象。\r 只是傀蜮谷大典过后,魏不二大展神威,风头只在魁木峰之下,这才不得不知。\r 可惜昙花虽美,只绽一夜,叫人惋惜。\r 待后来,魏不二从异界复还,还在短短几年内,突破至通灵境。\r 这情况便玄妙了。\r 云隐宗现今一共也便是五十多位通灵境弟子,除去寿元将至和一些无望突破地桥境的,便只剩二十多位。\r 具体到每个分院,有希望突破地桥境的弟子,最多不过两三人,少的一个没有。\r 像顾乃春的合规院,大弟子南秋赐派叛逃,三弟子俞春风陨落,便再无通灵境弟子。\r 而古有生叛变,贾海子陨落之后,竟再无有希望突破通灵境的弟子。\r 人才如此稀少,各院在宗内大比和聚灵阵的竞争中又着实激烈,像魏不二这般年纪轻轻就步入通灵境,往后大有机会突破地桥境,战力又高于寻常修士一等的,自然众人瞩目。\r 再加之苦舟院内,黄宗裳不能收徒弟,又常年不在宗内。这苦舟院对于魏不二来说,便该是鸡肋一般的存在。\r 所以几位院主都曾暗中遣派门下弟子,问一问魏不二有无改换分院的意思。\r 虽然这些大都是私底下的勾当,但明眼人大概都能瞧得出来。\r 不二的婉拒,也叫众人觉得其不识抬举。\r 谁都不得罪,便也是谁都得罪了。最后也无人愿意帮他说话。\r 待不二回宗日久,他突破通灵境的情况也渐渐在院主中传了出来:竟是在异界耗费三十年之久,还借助了外力。\r 如此算来,众人便也晓得他的潜力基本榨干,往后大道难行。\r 他在一众院主心中的地位当即直降,谷底与普通的通灵境弟子无甚差别。\r 基于以上情况,在场愿意帮不二说话的几无一人。\r 李青云问过,众人大多附议元贞,便说应有惩处,还需掌门师兄定夺。\r 唯有宝慧性子耿直,冷哼一声:“那释灵点既然给了魏不二,便算是魏不二的。至于如何处置,是送给旁人,还是送给鸡,送给猪,送给丑猴子,便由得他去。何必旁人呱噪?”\r 不二听得心中一暖,不由向她投去一眼。因为碾冰院只收女弟子,不二入宗以来,倒是从未骚扰过这位宝慧院主。原本无甚交集,反倒是她替自己说话了。\r 可眼见一众院主皆是赞同元贞,心中又忍不住想到:“这月昔山的地契上倒是写着我的名字,可有什么用。我也为这本宗做了不少贡献,临到头来,不过是将释灵点借与钟师妹一用,却跟犯了天大过错一般,真是叫人心寒。”\r 心头微微一凉,忽然又生出一股别样之想:“倘若我是本宗掌门,或者我是一位天人境修士,你们还敢这般吹毛求疵么。”\r 又不禁想起岁月。\r 现今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便要追责严惩。倘若自己跟她的事发,只怕后果要比这严重一万倍。\r 当即后背出了一袭凉汗。\r 杜胜康听了宝慧的话,忽然想到什么,笑道:“宝慧说得倒是有些道理。不过,我想来,反正魏不二用了这释灵点也多半不会有什么效果。月林宗和本门关系很好,钟秀秀又是月林宗高徒,倒也算不浪费。只是那猴子有些可恶……”\r 元贞回道:“哪有这般道理?宗门给你传了功法,你便可以胡作非为了?魏不二鬼迷心窍,枉费掌门苦心,浪费宝贵资源,不惩难平众怒。”\r 便与宝慧你一句我一句吵了起来。\r 李青云挥了挥手,示意二人适可而止:“翻过来倒过去,就两句话,徒叫旁人笑话。”\r 说着,又问不二:“你自己说一说罢,此事该如何处理比较稳妥。”\r 不二早就猜到李青云要问自己,心中暗道:“现今众位长老院主都在,我若是一味找理由推脱,说什么钟秀秀忽然来了突破异象,自己只好离开之类,恐怕没半点帮助。更不敢说这月昔山本就是属的我名字。”\r 这般一想,主意便拿定,拱手回道:“将释灵点借与钟秀秀和丑猴一用,的确是弟子莽撞所为,把事情想得简单,未曾考虑宗门良苦用心,故而也不敢辩驳分毫。宗门旦有严惩,弟子绝无怨言,自当恭身受罚。”\r 话说的诚诚恳看,恭恭敬敬。\r 宝慧听罢,不知为何冷笑一声。\r 元贞面色微滞,不再言语。\r 李青云心中叹道:“一个小辈都比你等有气量、有城府,真是百多年活在鸡身上了,心眼儿小。”\r 便忍不住想到困扰自己许久之事,倘若有朝一日,自己不在人世,掌门之位究竟该传与谁。元贞本是一个选择,但现今来看,还是城府太浅,历练不足,日后需找机会打磨打磨。\r 想着,便与不二说道:“你未经宗门允许,将释灵点让与他人,算是违背宗门之命,胆大妄为,擅作主张。”\r 说话声自为严厉,可见怒意满载:“罚你回释灵点面壁一日。面壁之后,再来找我。”\r 理由是违背宗门之命,胆大妄为,擅作主张,但处罚却仅仅是面壁一日。\r 这便相当于板子举得老高,带着杀人的气势,落到屁股上却是轻轻一下。\r 不二听了,心说掌门到底宽仁和善。\r 想了想,自当得令告退,省的众人一顿批判。\r 李青云待他走后,却与众人道:“这处释灵点,本就是我们论功赏与魏不二。便如惯例,我们因功将法宝、功法、丹药、符箓赏与宗内弟子一般。至于赏出去的法宝之类,弟子们是卖了灵石,还是自己使用,何必多管。此事到此为止,无需再论。”\r 掌门威在,元贞等人虽有异议,但也不再强提。\r 说着,指了指了脚底下的雷灵脉,满脸兴奋之色:\r “各位,现在便该是说说,我们足下这一道三阶下品雷灵脉,应当如何分配。”\r “三阶下品?”\r 元贞听得一惊,这才知道方才众人脸上的狂喜之色从何而来。\r 须知道,通灵境修士若想突破地桥境,至少需要三阶中品以上灵脉。但个别属性的灵气纯度天生便要高一些,则只需三阶下品便可以作为突破之用。雷灵脉便在此列之中。\r 也就是说,这月昔山的灵脉,非但可以供云隐宗通灵境弟子突破境界,还可以供宗内院主长老修行,效果或许还要胜于云隐山脉的三阶中品云雾属灵脉。\r “掌门师兄,本宗复兴有望啊!复兴有望!”\r 想到这里,元贞也忍不住高声叫道。\r “好了好了,”\r 李青云强压着兴奋,叫他冷静下来,又与众院主叮嘱道:“大伙皆知晓,滇原开辟不过三十年,宗门的禁战令尚未在此生效。我们将地契激发生效之后,颠原之内的宗派、正式家族,便可以强占灵脉。若是灵脉被强占三年以上,那么原先的地契便要失效。占领灵脉者,可重新向宗盟提请订立新的地契。”\r 杜胜康听了,忍不住道:“原来这劳什子地契,只有个先占先得之用。但若我等偏不激发地契,如何?他们也抢占不得。”\r 李青云道:“这地契从岳衡宗名下转来,已过数月之久,一年之内如不激发,便等同生效,旁宗还是可以强来攻占。”\r 说着,又与众人道:”匹夫无罪怀璧有罪,月昔山下三阶下品雷灵脉之事,绝不可叫外人知晓。便是对本宗所有弟子,也要通通隐瞒。否则灾祸不断,实难应付。”\r “往后数日,我们便在此布置一座封闭阵法,暂且将月昔山的灵气封住一部分,对外便只说是二阶灵脉。山上便主要布置二阶聚灵阵,在隐蔽处安置一处三阶聚灵阵,供诸位院主轮流修行,待本宗出现一位天人境修士,足有自保之力,才可将此事公布于众。”\r 众人面色郑重,皆道晓得。\r 接下来,便是讨论聚灵阵分配事宜。\r 这雷灵脉的聚灵阵,效果自要胜过云隐宗的云雾属聚灵阵,众院主眼热之下,纷纷开口相争,一派高人风范尽毁,山顶上稀里哗啦炒成一团……\r ……\r 魏不二自山顶而下,忽然想起掌门和诸位院主接下来便该商议聚灵阵分配一事。只可惜自己现在“戴罪之身”,也没有立场好开口,便只能看掌门师叔是否愿意为苦舟院争取一番。\r 只盼李寒一片期待,这次不要被一盆冷水泼了便好。\r 少许,回了猴窝之内,却见秀秀已然不在洞中,那“魏二丑”也不见了踪迹。\r 洞内留着秀秀的体香,便仿佛她还未曾离去。\r 不二在洞中巡视一番,才在一块儿青石之下,瞧见一张薄纸相叠。\r 挪开石头,取出薄纸,轻轻打开,正是秀秀的字迹:\r “魏道友,师门召唤,急令归宗。云隐之事,告一段落。此番相别,恐难再见。大恩不言谢,来日当厚报。”\r 话平如水,无波无澜,但一股莫大的悲意却凭空从纸上扑面而来…… 第二百七十三章已发,请在前一章【新章细刚】中阅读 ?t?m?p?^a?*c??k\r ?g????u?04`0f???3>?-?sn??歉!请各位退回目录,重新打开前一章【新章细刚】阅读第二百七十三章。\r 原因虽然之前讲了,这里再重复一遍吧。\r 今天早晨五点钟,稀里糊涂爬起来码字,感觉困极了,跟梦游一样。\r 我就在梦游中,把昨天的细刚发了出来。为了让大家不至于白白点进来,我只好临时放了一章所谓的“原著”。\r 因为vip章节我是没有权限去删的,为避免均订大幅下降,所以今天晚上的章节才会选择在前面那个【新章细刚】中更新,劳烦各位打开app重新下载一次。\r 虽然我从来没有想要防盗版的念头,但这回也算无意之中搞了一次防盗,尴尬……\r 另外,在这里臭不要脸地提一个请求:\r 就是各位因限免而看到这里的书友,如果有能力,希望在限免过后,可以把第二百七十二章和第二百七十三章重新订阅一次(只有这两章),因为这两章的订阅目前是零,这本书本来就不高的均订又被拽下很多。\r 均订关乎一本书的生死,关乎接下来编辑的推荐位,所以如果有能力的书友,希望可以帮忙把这两章的订阅补起来。\r 当然绝非强求,我也没法儿强求……\r ………………………………………………………………\r 下面是一条非常紧急的帮助推广。\r 推荐一本现实类的好书《婚礼大师》\r 作者满满是《不二大道》排名第二的单主,关注近万,也为这本书引来了很多收藏。\r 这本《婚礼大师》,题材很少见,满满现实中应该是真的从事婚礼礼仪之类的工作。\r 书里面没有狂拽酷炫吊炸天的背景,也没有浮夸飘忽酷到爆的人设,一切都是实打实的婚礼那些事。\r 这本书最大的亮点应该是真实,婚礼的案例是真实的,创业的经过是真实的,婚庆的知识是查阅大量资料而成,连客串得新人和配角都是真人真事的改编,在都市文中也算是清流。行业内幕潜规则之类,也叫人觉得很真实,走不走心一读就知道。\r 另外,这本书现在在非常关键的推荐位,如果今天收藏数据好,很有可能冲击三江。\r 这是关乎一本书生死的时刻,希望不二大道的书友务必要帮一把忙,加个收藏,多多支持! 第二百七十四章 真把自己当成香饽饽了 “慢!” 魏不二眼见是她,心中却无半分慌张。 当即举起双手,淡定笑道:“仙师在上,这是为何?” 木晚枫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轻笑一声:“装得还挺像,” 话到此刻,与数年前杂役屋中,已是一字不差的对话。 只不过木晚枫眼中少了冷冰冰杀意,不二也没了那时的慌张。 他不由地想起那时的情景,忽然生出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往事历历在目,犹如昨夜新过,但却已物是人非。 便在心内暗自叹了一口气。 再看木晚枫今日的模样,眉间,嘴角,诸多神色,比平日里似乎少了一些淡淡的愁色,让整个人显得愈加赏心悦目、明艳动人。 木晚枫见他这会儿还在走神,便把宝剑冲着不二脖颈轻轻一比,假装恶狠狠道:“说罢,你那位形影不离的钟师妹去哪里了?” 不二被她唤回了神,听见“钟师妹”三个字,心中一声苦笑,少许回道:“她已经回月林宗了。” “回宗?” 木晚枫略微有些吃惊:“回宗干什么?” 不二道:“她本来就是月林宗弟子,回宗又不需要理由。” “那何时再回来?” “应该不会回来了。” 木晚枫听罢,先是微微一愕。稍作思量,忽然明白过来,眉目一喜,笑道:“原来是你把人家姑娘惹恼了。” 不二笑了笑,无心再提此事,便问她:“你是怎么过来的,悄无声息,我竟然半点都未曾察觉。”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木晚枫见魏不二无意再说秀秀,心中不由暗喜,便不在钟秀秀身上刨根问底,与他回道:“你以为自己成了通灵境修士,我便对付不了你了。” 不二无奈,与她说起正事:“你找我干嘛?这大半夜的……” 说着,忽然想起她每次来找自己都在深更半夜,每次都是为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当真一言难尽。 木晚枫哼了一声,把剑收起,不悦道:“没事便不能找你么,你有多大的架子。当年给我跑腿的日子忘光啦?” 不二笑着摇了摇头:“没事自然也可以找我,我猜你一定有事。” “你不学习道法,倒开始算命了?” 木晚枫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这才说道:“两件事,第一件,我去西南昆弥城的事情,你不要告诉旁人。” 不二点了点头,心想木晚枫在西南和角魔做了勾当,自然不想让旁人知道,便也不再多问。 “第二件,”她说到这里,脸上满是欣喜解脱的神色,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我近日要去一趟东海,跟你打个招呼,省得你惦记我。” 说着,忽然瞪了不二一眼:“不过,想来像你这样没有良心的,只会记得什么钟秀秀,什么李山夕,定要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不二听她的话音,想来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已经在自己这里曝光,而那所谓的“李山夕”早就跟他情定终身。 但既然说到外海,他自然想起在昆弥时岁月与自己说起的事。若想要除掉木晚枫身上的魔纹,唯有去东海魔域花大价钱,请魔宗的人相助。 木晚枫既然提起要去东海,便说明她已经凑够了灵石。 这便奇了,如果不二分析的不差,在昆弥之时,她应该还差得一大笔。 他想了想,还是不打算多做打听。 木晚枫身上藏得秘密太多,问了反倒叫她为难。 便问:“你什么时候出发?” “就这几日吧。” “外海凶险,那些魔修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有的走了杀戮大道,有的走了邪魔外道,有些非但失了人性,连理智也近丧失,成了只知道杀人的怪物。你此番前去,一定要做足完全的准备。” 木晚枫眉毛一扬,笑道:“我现在正张罗准备着,还请了一位厉害保镖,比你强个千百倍,你只管放心。” 说着,眉头一皱:“你都不问我去外海作何事么?” 不二道:“我问了,你便会说么?” “你不问怎么知道我不会说。” 不二淡淡笑道:“那好吧,你去外海做什么?” “真是敷衍,” 木晚枫啧啧回道:“你问晚了,方才问我,我心情好,说不定还会告诉你。” 不二只笑着不说话。 木晚枫忽然又转过头来,想到什么,嬉笑道:“你这回成了通灵境修士,掌门师叔不久便该为你分配一处附属镇。我听说我们碾冰院有不少师妹对你动了心思,你就没打算纳几房回来享清福?” “纳几房?”不二好笑道:“我连一个都吃不消。” 说着,顿了顿:“算了,碾冰院的师姐妹,跟我不大合拍,没那心思。” “你瞎骄傲什么?真以为自己很吃香么。” 木晚枫语气中满是不屑。 “喂,”顿了少许,忽然扭头看他,轻轻笑道:“要不然,你干脆把我纳了罢,我给你做大房。” 不二听得楞了一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木晚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像银铃一般在屋中回荡,“瞧你吓得,我开玩笑呢。” 说着,转头看窗外,幽幽说道:“这次若是能从外海回来,想必我就是自由身了。” 声音微不可察,像自言自语,又向在向不二倾诉。 “自由身?”不二轻声问道。 “这个你就别多问了。” 木晚枫脸上满是憧憬的神情:“总归,我要比现在快活得多。到时候,我打算在宏然大陆上,到处走一走转一转。说不定还会去万山妖族的领地,或者蛮荒之中走一走,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她说的分外轻松,但谁也清楚,在外海魔修的地盘,满是无法预测的存在,寻常修士去了该有多危险。 至于这次满载希望的冒险,最终会让她通往自由,还是走向毁灭,谁也猜不到。 不二想了想,笑着回道:“等你活着回来再说吧。” “瞧你美得,真把自己当成香饽饽了……” 木晚枫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开口笑道: “本仙师身后排着数不清的青年才俊,你要好好排队,或许才能轮的上。” 说话间,夜色更晚。 她把该说的都说完了,只好起身告辞。 此时月亮悬西,照得云隐宗山上处处银光,恍若镀银的仙境。 苦舟院内早就无人,木晚枫披着白衣霓裳,飘飘悠悠出门。 月光为霓裳添彩,让整个人愈加惊艳,趁得这银色仙境一片幽静华美。 此行远去万里之外,不知是福是祸,不知何时还能再见。 不二想出门送她一程。 木晚枫摇了摇头:“止步罢。” 说着,忽然迈出一步,靠向不二,给了他一个轻轻的拥抱,把头埋在他肩膀后:“你该不会舍不得我走罢?” 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飘进了不二的鼻孔。 他默声不语。 木晚枫松开了搜,退出一步,轻笑道:“我就知道你够狠心。” 说着,轻轻转身,悠悠静静地遁远了。像夜下孤独的蝴蝶。 不二目送她身形渐远,转身便要回屋。 忽然自院内刮起一道无名凉风。下一刻,识海中的黄色帛书黄芒闪过,吸了大把的法力。 “祸至心灵!” 不待他心中惊骇,双目便不由自主闭了起来,黄芒一晃,熟悉的幻境转瞬而现。 只见在一片阴暗幽晦的森林中,木晚枫和一个陌生男子,并骑在一只巨大白虎身上,疯狂地往前逃窜。 那男子满脸狠厉神色,眼睛泛着猩红的暗光。 木晚枫的脸上则有些慌张。 忽然,数十个身着常元宗服饰的修士忽然在林中出现。 其中一个方脸修士似乎是天人境,缓步挡在二人身前,面上只有残忍愤恨的神色,忽然冷笑一声,猛地一挥长袖,一道阴风迎面荡过,木晚枫便与那陌生男子一道昏了过去。 那白虎堪堪清醒着,方想强行带走二人,却见方脸修士有一道长袖挥过,只听轰的一声,白虎炸裂化为血肉碎末。 一道青芒闪过,那方脸修便士将二人卷入了一口袋中…… …… 紧跟着,画面突变,一座幽静密室之中,到处都是可怖的刑具,木晚枫被重重镣铐锁住,浑身都是血迹,让整个人看起来惨不可睹。 一个身着黑袍、脸上蒙面的修士手持一根足有三寸长的细针,冲着她头顶猛地扎了下去! …… 画面再次扭曲,转变。 只见云隐山脉之上,乌云滚滚,暗无天日。 一艘巨大的三阶天鳘飞舟在半空遮天蔽日地飘荡着。 数百个身着常元宗服饰的修士,自飞舟上蜂拥而出。 领头的正是前一个幻境中,那抓走木晚枫的天人境方脸修士。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乌黑方印,轻轻抛在半空,猛地向下一砸,云隐宗的护山大阵顷刻间崩塌。 …… 画面再度扭曲,变得模糊不堪。 再可看清之时,云隐宗近千名长老弟子皆被镣铐锁住,排着一条长龙,一个个像犯人一般被押送上天鳘飞舟。 李青云满脸悲戚绝望之色,老泪纵横,走在最前面,可怜兮兮望着常元宗的修士,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却无人搭理。 …… 幻境又一次变化,似乎是又回到了前木晚枫待过的密室之中,他发现自己竟然也被镣铐紧紧锁着,数根长钉将自己牢牢定在墙壁上。 那黑袍修士便拿着一道长针,阴森森地缓步走过来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木晚枫惹祸 黑芒一闪,密室幻灭。 不二从恐怖的幻境中醒来,心头一阵急跳。 稍作寻思,匆忙向木晚枫遁去。 看幻境中的几个片段,灾难的根源应该是木晚枫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被常元宗修士盯上抓住,然后搜魂,导致私下交易魔角的事发,继而给云隐宗带来灭顶之灾,把自己也牵扯到其中。 那个与她同行的男子,应当就是花钱雇来的保镖之类。但看修为,也只有通灵境的模样,可见木晚枫除去请人抹掉魔纹的灵石,应该也捉襟见肘了。 令他奇怪的是,为什么出手的是常元宗的修士,而不是宗盟的执法队。 他一边遁行,一边冷静地思量对策。 在经历数次“祸至心灵”的幻境后,他已经渐渐适应不期而至的灾难,也晓得未来可以改变,灾难可以想办法应对。所以,不再像第一次出现幻境时那样手足无措,慌不择路。 据那幻境中的情形来看,木晚枫被捕应是在前往东海的路上,时间应在一日之内,现在出手来得及。 只过了少许,他便看见了木晚枫的身影,但似乎并不是在往碾冰院前行的样子。 而是一个人站在远处,朝着苦舟院静静眺望。 看见不二远远遁来,木晚枫脸上颇有些欣喜的神色,笑问不二怎么跟过来了。 不二早已在半道想好应对之策,沉声与她说道:“跟我来。” 说着自顾往山门之外遁去。 木晚枫原想与他开几句玩笑,但见他满脸严肃,不禁也被吓着了,乖乖地跟在他后面。 二人出了山门,直往云隐山脉之中行去,一路便到了那处隐蔽的木屋。 不二推开木屋的门,缓步走进去。 木晚枫紧随而入,却忽然生出一些熟悉的留恋的感觉。 想上次过来,撞见了钟秀秀和不二,好生难过与尴尬,这次总算落得清净。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她开口问道 不二面色沉沉道:“你大难临头,我特来救你。” 木晚枫笑道:“少跟我开玩笑。” 但心中却是莫名的一颤。 “我没事干,开什么玩笑?” 不二顿了顿,便问她:“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常元宗的修士?” “你胡说什么?” 木晚枫脸色一白,下意识反驳道。 不二见她这副心虚的模样,便知道自己的猜测多半没错。 “事到如今,你还不跟我说实话?非要等到大难临头,才肯死心?” “你吓唬谁呢?”木晚枫堪堪回过神,眉毛一挑,当即将他顶回去:“事到什么如今,哪来的大难?本仙师从小便是被吓大的。” 不二见她嘴硬,便又问道:“那你平白无故去东海干什么?” 木晚枫心头没得一发虚,但嘴上却分毫不让:“我想去就去,你管得着么?” 时间紧迫,已来不及再做拖延。 不二想了想,只好拿出了杀手锏: “那个骑着白虎的年轻男子是谁?” 木晚枫立时愣一下,神情一慌,“什么白虎?什么男子?我听不懂。”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不二说着,又将那人的模样细细描述一番,大抵便是粗狂的相貌,悍勇的身材,猩红的眼睛,还有那一丈长的白纹老虎。 他说的点滴细致,栩栩如生,仿若自己亲身所见一般。 木晚枫越听越惊,不禁长大了嘴巴,心中暗道:“不可能!他绝没有见过霍虎的!” 呆了半晌才问他:“你怎么知道他的?” 不二心知事态危急,不能再叫她拖来拖去,便只好将老底透出一些,便苦笑道:“还记得青羊镇的事情罢?顾乃春想杀我除掉后患,被我提前知晓。” “倒是记得,”木晚枫想起此事,“那个时候,还真是危险。若不是贾海子被那角魔害死,你的小命说不定早就归西了。” 不二心道:“你大概想不到,贾某人正是死在我手中。” 人却与她说:“告诉你实话,顾乃春想杀我,并不是我推测所得,而是我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木晚枫显然被她说的有些蒙住了,“此话怎讲。” “我的镇海兽毕蜚,你应当听说过吧。” “你之前跟我说过罢?”木晚枫点了点头:“这等上古凶兽,我倒是有所听闻。但宏然界自古没有出现过毕蜚的踪迹,因此谁也不太清楚这凶兽到底有什么能耐。” 不二稍稍整理思绪,组织一番语言,便将自己步入通灵境后所获的“祸至心灵”神通大抵告诉了她。 接着又道:“在青羊镇之时,便是因为‘祸至心灵’的神通,我正是看见了自己死亡时的画面,才那般慌张。” 木晚枫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白,“难不成,你方才也看到我死亡的样子了?” 不二道:“虽然没死,但也不远了。” 便将自己方才在“祸至心灵”幻境中看到的情景,通通告诉了她。 说着,顿了顿:“形势便是如此,倘若你执意去东海,那我幻境中所见的情形便一定会发生。” 木晚枫见他说得如此细致,又把霍虎的形貌说得精准,再不敢有半点怀疑。这才晓得问题的严重性,脸色立时愈加苍白,“这可如何是好?” 再瞧魏不二的模样,似乎并没有多少慌张的情绪,便猜他已然胸有成竹,心中稍稍一宽,“你是不是早有对策了?快点告诉我,不要光吓唬人。” 不二道:“你不说实话,我怎么帮你?你到底怎么招惹了招惹到那常元宗修士?” 木晚枫面色阴晴不定半晌,这才将实情老老实实道了出来。 原来,她在昆弥将诸事办完,原想跟着不二去月昔山瞧瞧,但又想到诸位院主应该已经快到月昔山。只怕暴露行迹,便径直往宗内返去。 到了云隐山脉一带,巧不巧有一个常元宗的开门境年轻修士杀人截宝,正好被她撞上。 那修士要杀人灭口,却反被她先下手为强干掉了。 检验对方储物袋时,才发现里面竟有远远超她想象中的大笔灵石,自然毫不客气地吞没了。 她说的时候,略微有些吞吞吐吐,不二便猜测她所言不实。应该是杀死常元宗修士的时候,隐瞒了什么。 不过事情的梗概应当不差,他也不打算刨根问底。 思量一番,苦笑道:“你就不想一想,一个普通的年轻修士,身上装了这么一大笔灵石,岂能没有什么背景?只怕他背后师承多半厉害,这就找上门了。” 木晚枫没好气道:“总不能他杀我,我就任其宰割罢?再说,杀得时候,我又不晓得他身后有谁。” 说着,面色有些微急,“人都杀了,再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快帮我想想办法,若是想不到,我可就要跑路了。倘若我被抓住,‘魔角’事发,只怕云隐宗也要跟着完蛋,你也完了……” 你现在终于知道害怕了。 不二心中腹诽,嘴上却镇定地安抚她, “别慌,我在幻境中看到的情景是,你在赶路途中被抓,现今你暂时不会再往东海行去,未来便应有所改变。幻境中的灾祸,也许不会发生。按照我先前的摸索,如果灾祸再次来临,应该还会触发一次‘祸至心灵’。若真如此,到时候再随机应变。” 说着,又问木晚枫:“你出手的时候,没有旁人看见吧?” 木晚枫摇了摇头。 不二眉头轻皱:“这就奇怪了,你好端端的,怎么会被常元宗的修士碰上?我怀疑你杀死的那个修士,多半精通什么追踪秘术,又或者,在你身上做了别的手脚,常元宗的那位天人境修士,便是由此寻迹而来。” 边说边思量,又问她:“现今距你杀人灭口,过了几日?” “我想想,”木晚枫神情紧张瞧着他:“有个四五日了。” 不二便分析:“按说以天人境修士的手笔,倘若第一时间便可以追踪到你,恐怕你早就该被捉走了。现今过了这么久,还没出事,多半是这秘术有一定范围限制。而你先前往东海走的时候,定是进入了那修士的追踪范围之内。倘若我推测正确,那你暂且应当安全。” 木晚枫这才松了一口气,“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二经方才一番分析,思路已愈加清晰,“现在最当紧的,便是确定你身上有没有被做手脚,这个交给我来想办法。” “那我现在去哪里?回宗?” 不二问她:“你回宗的事情,有几个人知晓?” 木晚枫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仍是回道:“我今晚方回宗,第一个找的便是你。入山门的时候,倒是被值守师弟看见了身份令牌。” “值守的是谁?” 木晚枫想起那人,忍不住笑道:“便是那位‘奉命值守’张有胜。” 又问不二:“这些跟我回宗有什么关系?” 不二回道:“你杀人灭口是在云隐宗属地境内,我担心常元宗那位天人境修士迟早会查到本宗山门。你若现在回宗,到时候只怕逃也逃不掉。” 木晚枫点了点头,“那为何要问有没有人知道我回宗?” 不二道:“常元宗的修士若来本宗,一定会把宗内的修士拉出来逐个检查盘问。倘若有人知道你回宗的事情,一不小心被盘问出来,只怕又要惹出麻烦。” “原来如此,”木晚枫听罢,不知怎么,忽然生出些佩服的心思。想了想,又与不二道:“既然形势如此险峻,那要不要把张有胜……” 她从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示意杀人灭口。 “杀杀杀,” 不二苦笑道:“你只知道杀人灭口,不知捅了多少篓子。这件事交给我来办,保管没问题。” 说着,便叫木晚枫先待在木屋之中,自己先行离去,打算想办法解决木晚枫身上的手脚。 这要命的大事,暂且避过。木晚枫总算止住了不安稳的情绪,忽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不二看。 “你瞧什么?” “你现今可厉害了,”木晚枫道:“非但修为突破通灵境,脑子也比从前聪明许多,遇事沉着冷静,不慌不忙。我好像有点不大认识你了。” 不二苦笑:“我在生里死里飘了这么久,再没些长进,早该上了黄泉路。” 木晚枫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我倒是有点怀念以前那个傻不拉几的小杂役。” 不二假装听不懂她的话外之音,便默不作声。 木晚枫又道:“你走了我怎么办?我本来好端端的,叫你这般一说,已经很害怕,你今晚不能在这里陪我么?” 不二当即摇了摇头,心说自己现今已不是原先那懵懂青年,再待下去只怕要出什么乱子…… 又想时间紧迫,再不得拖延,便果断别了木晚枫。 在她灼灼目光笼罩下,一路离开木屋,直往那树洞老伯所在而去。 心想,别的还好说,木晚枫身上的手脚便恐怕只有老伯才能解掉。 行了一半,识海中的帛书忽然一闪,猛吸法力,“祸至心灵”神通再现,那幻境再度降临。 夜半时分,月照当空,地点便是那木屋附近,一队常元宗修士急速自林中遁来。 那天人境的方脸修士一马当先,看见木屋,便是长袖一挥,一道阴风荡去。 只听“轰”的一声,木屋崩塌,那人面露凶色,再一挥袖子,把废墟之中,浑身是血的木晚枫卷了回来…… …… 幻境至此即散,不二睁开双目,心头一阵狂跳,便知大事不妙。 夜静的吓人。 他连忙抬头朝天上看,只见月亮高悬半空,位置与幻境中只差了些许…… 第二百七十六章 夜半佳人忙何事 临到诀别表心意 月亮的位置,对应幻境中的情形,分明在提示,常元宗的天人境修士马上就到。 魏不二强作镇定,脑中思绪急转。 现今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二话不说逃走,从此易容,隐姓埋名,做个藏身深山老林的散修。 魔角的事即将暴露,云隐宗的灭顶之灾即刻便到。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魏不二也不可能幸免于难。 更何况,他曾经也参与过魔角的生意。若是此番被抓,魔角事发,多半也要被送往镇魂塔受那恐怖的折磨。 第二个选择,迅速返回木屋,如果常元宗的修士未到,或许木晚枫还可以挽救,云隐宗的灭顶之灾和自己杀身之祸都有机会避免。 他只犹豫分毫,便转身向木屋狂遁而去。 一路上,月色依旧敞亮,却已不再美好。 夜静,无风,影黑,不时受惊狂奔的野兽,一切都像吃人的鬼,让气氛紧张到极点。 不二一路急遁,心头大鼓快要被敲烂,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赶到木屋附近。 这才缓下身形,小心观察四周,确定没有异样。 匆匆冲到木屋门口,一把推开门,木晚枫正背朝着自己,半躺在床上不知在干什么,衣衫褪去大半,半遮在身上。 门一响,她立时被惊了一跳。匆忙中拿衣服遮住肩膀,惊慌失措地转过身,往外瞧,才看见是不二,当即气道: “你干嘛?吓死人……”说话间,满脸通红。 “你脱了衣服干嘛?出了事跑都跑不了。”不二急道。 木晚枫红着脸道:“不脱我睡不着,你管得也太宽了。” “都什么时候了!” 事态危急,不二也顾不上跟她计较,连忙把头往后一转,以示自己什么也看不着,“来不及说了,你穿衣服,快跟我走!” 木晚枫见他面色如此沉重,语气又如此急迫,自然晓得大事不妙,吓得脸色苍白,一趟把衣服披上,急急匆匆走了过去。 “我好了,”她紧张地问道:“发生了什么?” “路上再说。”不二一把将她拉了起来,却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来不及多做思量,送了一道法力护住她的身子,便往门外遁去。 开门境修士的遁速远不及通灵境修士,不二便驭起自月林宗拍卖行得来的二阶上品“风龙暗影剑”,把木晚枫裹在剑芒遁光之中,电光火石间,一并往远处逃去。 那“风龙暗影剑”自带“倍攻”“助风”“疾行”三种属性,其中“助风”和“疾行”两种属性,都对遁速有较大的加成,二人顷刻间便已逃出几里地。 不二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但仍是不敢将遁速减慢半分。 木晚枫见无人相追,才问不二:“怎么回事?那‘祸至心灵’又来了?” 不二刚想回话,忽然胸口一闷,一阵异常熟悉的心悸陡然袭来,直叫他浑身发冷。 按照往常的惯例,杀身之祸应当就在眼前。 那心悸还在要命地持续中,他连忙停下脚步,警觉地抬头四望,这才听见东面不知多远处,隐隐传来低微的异响,多半就是常元宗修士穿林过叶的声音。一股隐隐的威压在林中荡着,以天人境修士的遁速,只怕顷刻间便要赶至。 木晚枫自然也听见了这声音,立时吓得脸色惨白,满脸绝望神色:“追来了!” 愣了少许,忽然明白过来,对着不二惨笑道:“你快走罢,他们一定发现了我身上的手脚,一路跟了过来。” 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储物袋,颤巍巍交到不二手中:“我全部身家都在这储物袋里,你拿着快走,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我现在自爆兴许来得及……” 她浑身上下抖得厉害,心中已经害怕到了极点。 “闭嘴,”不二立时打断了她,“你以为自爆便能了事?神魂被抓住,下场更惨。” 木晚枫苦笑道:“总好过咱们两个一起被抓……” 那林中的异响越来越近。 少许,那天人境修士的威压猛然高涨,似乎是终于锁定木晚枫的位置。 “小辈!” 一个雷鸣般的男子声音在耳边炸起:“受死罢!” 话音落罢,磅礴的威压倾泻而来。紧跟着,似有一道阴风从不知多远处朝着这边疯狂扫荡。 所过之处,林木竞相俯倒,便仿佛潮水冲毁了巨大的树木,枝干断裂的声音把静夜轰到了九霄云外。 “再见吧!”木晚枫忽然开口,颤声说道。 死到临头,她越发的害怕,但选择却毫不犹疑。 一把推开不二,从“风龙暗影剑”的遁光中退了出去,听声音中似乎已经要哭出来,“你保重啊,千万别死。” 说罢,满脸决绝之色,向另一方遁去。 但已然迟了,那股骇人的阴风瞬息刮来,就在数丈之外。 既是如此情形,她想来二人只怕都难逃一死,干脆又往回返,心道干脆死在一起也好。 方一转身,忽然瞧见身后半空中一阵急速扭曲,隐隐间有一个虚虚实实的空洞在不远处的夜色中成形…… 但来不及再做反应,竟瞧见魏不二毫无征兆地遁至自己身旁,面无表情地一掌按在自己的胸口,一道浑厚法力入体,冲入识海。 她两眼一黑,便昏了过去。 不二连忙抱起她酥软的身子,毫不犹豫转身,一头扎进空间通道之中。 下一瞬,那阴风已然袭至,这一带的林木顷刻间齐齐断裂,发出了令人恐怖的“惨叫声”。 “找死!” 那位天人境的方脸修士似乎是发现了异样,怒喝一声狂遁而来,却只看见一道模模糊糊地虚影消失在半空中。 他满脸怒色,朝着虚影消失的方向连挥几掌,把地下砸出一个个巨大的坑洞,这才稍减怒意。 接着,闭目运转口诀,立时查到那凶徒的大致方位。 当即冷哼一声,朝着那方顷刻间遁了过去…… …… 在离此地不知多远的一片丛林中,不二听着那树枝断裂的响声,看着那方脸修士模糊的遁影,毫不犹豫地切断法力联系,关闭了空间通道。 方才,在最危险的关头,他忽然想起了那人面蛇身镇海兽赐给的“瞬息而至”神通,抱着侥幸之心果断激发,总算堪堪救了一命。 但危险远未结束,木晚枫身上的手脚还未去除,那天人境修士很快便回追来。 他抬头四望,眼前的景致再熟悉不过,据那树中老伯的藏身处非常近,大概不到一里地。 便毫不犹豫遁了过去,心中暗道:“我且问问老伯,有没有办法除去木晚枫身上的手脚,倘若没有办法,立刻便走,绝不牵连。” 一边走,一边试着将法力度入木晚枫体内,寻找手脚所在,但始终无果。 半里之地,距离很短,不二却仿佛走了无比漫长的路。 好不容易熬到树洞门口,便听里面传来老伯的声音:“臭小子,慌张什么?” 说着,探识一查,发现他怀中的女子,顿了顿:“你又给老夫惹了什么麻烦?” 不二踉踉跄跄进了洞,恭恭敬敬道了一声师傅,指了指身后的木晚枫,便与他匆匆说道:“她背了一条人命,苦主的师门常元宗找来了,来的还是个天人境修士。您快看看她身上被做的手脚有没有办法解决。没有办法,我就要跑路了……” 话未说完,那老者已然驭了一道法力侵入木晚枫身内摸索着,“又是你上次带过来的那个碾冰院女弟子?常元宗你们俩都敢招惹,真是不知死活。早知道你小子是这等惹祸精,老夫还收你做什么……” 不二心说你现在清理门户也来得及,但嘴上却道:“您抓紧瞧一瞧罢,待会儿那个天人境的修士来了,徒儿便只剩死路一条。” “瞧你这点出息。”那老伯哼了一声,“便是天人境修士又如何,若不是出身常元宗,根脚太硬,老夫还真未必怕他。” 嘴上这般说,但自然不敢怠,那法力入了木晚枫体内,片刻不停地循环周身。 少许,轻呼一声:“找着了!” 紧跟着,轻喝道:“拔!” 便瞧见一道红芒裹着一团乌黑气团,从木晚枫足底猛地脱离。 “散!” 随着老伯这一声“散”落,那黑气“砰”的一声散开,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二见此,终于长出一口气,马屁立刻送到:“还是您老人家法力无边……” 话到一半,便被老伯急迫的声音打断了:“祸主来了!” 他声音中透着少有的严肃,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话音落罢,那树洞口处忽然一阵晃动,两边的树干便似活了一般,直往中间合拢,外面的光亮越来越小,少许便严丝合缝,让洞内黑漆漆一片。 接着,似有一道微不可察的神识覆在不二身上,转瞬间像一层薄膜一般,将他和木晚枫整个包裹起来。 “我不开口,你便不许做声。”老伯传音叮嘱道。 不二心头打鼓,点头答应。 便在老伯传音刚刚结束的瞬间,有一道阴冷刮骨的神识自东向西荡来,从二人身上一扫而过。 不等不二松一口气,那神识再度荡了回来。 扫过二人之时,稍稍停顿了一下。 不二强遏住紧张和压抑的情绪,竟连心跳似乎也停了。 少许,那神识一晃,再次荡离…… 便听见洞外一阵穿林过叶的响声,少许有一个女子声音开口问道:“师尊,那人似乎逃远了,我们是不是应该接着追下去。” 一个阴沉的男子声音响起:“追什么,那人就藏身在云隐山脉中,决计逃不远。你速回传信,告诉天仇,封山查人,一只飞鸟也不可放过。”听这口气,大抵便是常元宗那位天人境修士。 他口中所说的“天仇”,叫不二听得十分耳熟。 稍作思量,忽然想起前几个月,借着青羊镇一事到云隐宗耀武扬威,最后一无所获的那个常元宗特使,不是便叫何天仇么?也不知是否是一个人。 正想着,又听那人说道:“我儿在那凶手身上留的标记,非是地桥境以上修为的修士化解不得,想来那两个人定有帮手,你叫他们从附近驻地再调度几位地桥境长老。” 不二听罢,心中暗道:“乖乖,怪不得这么大阵仗。竟然把天人境修士的儿子杀了,木大仙师果然活的不耐烦了。” 那女子得令离去之后,那天人境修士又在此地待了少许,再度用神识将附近一带地毯式扫过一边,才冷哼一声,飞遁离去。 过了不知多久,那老伯才沉声说道:“原来是他。” 语气之中,满是凝重…… 第二百七十七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大敌既走,不二便驭了一道火烛术,将洞中照的一片明亮。 待那老伯说罢,他才愣了一下: “你认识他?” “这人名叫何放,” 听老伯低沉的声音,似乎对此人不大喜欢,“常元宗首峰不动峰的人,算是跟我同一批步入修士界的,过去便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私底下黑心的事没少做过,没想到现今也进阶天人境了,真是老天不开眼。” 不二苦声道:“这姓何的既然有仇必报,只怕此事不得善了了。” “这个还用你说,”老伯冷哼一声:“你们俩这段时间就在此处老老实实待着罢。” 不二心想也只好如此,且等风头避过。幸好木晚枫身上的标记已去,往后应无后患。 “臭小子,数年前你便将这丫头带到我洞中,这回冒险还是跟着她,你老实交代,”那老者忽然嘿嘿一笑:“这姑娘究竟是不是我徒儿未来的好媳妇儿。” 不二苦笑道:“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是把这等无关紧要的玩笑省一省罢。” “怎么无关紧要,”那老伯哼了一声:“她若是我徒儿未来的媳妇儿,我救她还有个理由。倘若不是,我管她死活。” 不二知他脾气怪异,也懒得跟他打太极,眼下救人要紧,不是扭捏作态的时候,便道:“您若如此说,那便当她是。” “是什么?” 不二道:“是我未来的媳妇儿。” 那老伯哈哈大笑:“这还差不多,你小子抓紧将她拿下,就地正法。趁我还活着,生下一窝徒子徒孙,让我这树洞里也热闹热闹。” 他往前受过一次重伤,寿元大损,往后的时间和内海本源,已然不够冲击更高的境界,在修行一道只怕难有大的进展。人到老了,放下修行,反而喜欢热闹。 不二见他越说越没边,连忙把话题拉回来:“徒儿此次拜见师尊,还有正事要禀……” “说罢。”那老者颇有些扫兴,“你小子找我,从来没有好事。” 不二便一口气把所求几件事通通道了出来。 第一件,便是自己的老毛病头痛又犯了,想来是那封印出了问题,需要他再次出手相助。 第二件,则是他在西南拍到了《易经》残卷,但苦于无法解读,尚且未能入门。此外,《圆光术》的查事诀也搞了一套,想看看有没有可能作为《易经》残卷的辅助修行。 说完这两件,他又忽然想起木晚枫身上魔纹的事,倘若老伯能帮忙解决,岂不是可以免去东海这一趟生死未知的旅途。 便将自己所知的情形道了出来。大抵便是木晚枫身上魔纹的由来,和她这些年的提心吊胆、苦苦支撑的经历。当然关于魔角的交易也未作隐瞒,而这次惹祸便是因为想凑够除去魔纹的灵石所引发。 “一件一件来罢……” 那老伯这般说着,忽然驭出一道法力,揭开了木晚枫左侧肩膀的衣衫,露出半个肩膀。 只见上面纹着一道颇为诡秘的蓝色火焰,向其内注入些许法力,却并无半点反应。 便又反复尝试数般手段,各种驭法驱逐,却始终没有半点效果。 又过许久,他终于停止尝试,“都说宏然修士界中有人做角奴,身上多半被角魔附了魔纹,加以控制。我早些年只是听说,此番才算亲眼得见。不过,这魔纹入体的原理,与我宏然正宗不是一个路子,我也束手无策。” 不二叹了一口气:“果然只能由她去东海魔域一试了。” “你让她自己去?”那老伯奇道。 不二点了点头。 那老伯听了,当即发怒,破口大骂:“要你这男人干什么吃的?自己的女人去东海冒险,你倒是躲得老远,连碾冰院的女人都不如……” 不二哪料得他反应如此剧烈,只好回道:“她已经请了一位高手护身。最关键的,她还不知道她角奴的身份已被我知晓,我跟她去了东海,反倒束手束脚。” “那你就告诉她,你已经知道了。” “不太好,她辛辛苦苦隐瞒这么多年,怕的就是旁人知晓她的身份。” “这就是你不去东海的借口?” 不二一时无语。 “混账,”那老伯骂道:“你管她知不知道,就说你也去东海转一转如何?到了东海,在暗中保护又能怎样?她请的高手是男是女?” “大概是男的。” “大概是男的?”那老伯说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冷笑一声,“还敢请旁人做保镖,到时候,叫你头顶绿成一片海,老婆给人翘走也不知道!这种故事,云隐宗早些年又不是没发生过。” 这老伯对云隐宗的往事果然知之甚深,不二便猜测他多半便出身本宗。 关于老者的身份,他也曾试探地问过,便是挨了一顿臭骂了事。 往后也再懒得过问。 管他出身何处,总归不可能是邪魔外道,又不会把自己往邪路上带。 至于木晚枫东海之行,不二心想:“我跟木大仙师本无半点干系,她有了心爱之人,乃是自得其所,我自会替她感到高兴,又何谈头顶翻绿,老婆被人撬走?既然木大仙师不想让我知道,还另请高人护驾,自有她的打算,我又何必多事。” 不过,眼下却是要把老伯这一关度过,便又寻思:“师父脾气太倔,我且不妨答应下来,省的他没完没了地训话。回头出了树洞,到底如何去做,还不由我自己。” 当即便回道:“我知错了,回头我自会带她去东海。” 那老伯听罢,哼了一声,“你都六十多岁的人了,放到凡人间,已是年过花甲。虽说有三十年都在闷头苦修,没有人世间历练,但其余三十年也总不能白活。该怎么做,你自己拿主意。” 说着,又驭起一道神识,小心翼翼探向不二头顶百会穴,才发现那东西已然探出极其微小的一点点,心中不由大吃一惊,“我的封印虽然粗浅,但原想来,撑个三年五载不成问题,所以才会叫他两年回来填补一次。怎么这才去了几个月,就破了个大口子?” 便问不二:“到底怎么回事,你老实告诉我。” 不二只得说在西南时候,不要小心中了旁人暗算,脑后被法力冲击,才会如此。 “怪不得,”那老者又问,“你有没有用神识探过头顶那处头痛之源?” “自然探查过,”不二苦笑道:“却不知为何,我的神识一探那处,那头痛便有发作的迹象,而且探了几次,也毫无所获。” 那老者听罢,心中思量:“他头顶的东西,迟早该让他知道,免得哪一天封印突然彻底破裂,措手不及。但眼下却还不是时候,他修为太差,心性磨砺还不够,只怕知道真相,坏了大道之心,反倒追悔莫及。且叫我循序渐进,也好叫他有个缓冲的余地。” 便与不二郑重叮嘱:“我方才探识查看,头痛复发原因已寻到。便是你先前后脑受伤,以至我的封印裂了一道口子,头痛才会发作。我此番可以帮你重新修补封印,但要记住,往后头顶再不可轻易受伤,否则这头痛只会越发的厉害,哪一日突然爆发,要了你的命也大有可能。” 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又与不二说道:“我且传你一套封印之术,可以助你将这头顶的头痛之源暂时封个一年半载。每次时限一到,便要重新施展封印术。不过,以你的修为境界,想使用这套三阶封印之法,还是有些吃力。我赐给你一个三阶下品‘降法’指环,应该勉强可以为之。” 便不知从何处忽然掷出一道青芒,不二拿在手中,果然是一个散着淡淡法力波动的青色戒指。 既是三阶下品的“指环”,便没有附带任何法术,只有三阶“降法”这一个属性,可以减少三阶以下法术的法力消耗。 不过,单“降法”这个属性,已殊为稀有珍贵,可以大大提升不二的持续战力。所以只论这戒指,不二便算是大赚一笔。 不二得了宝物,一时却高兴不起来,听老伯话中的意思,这头痛往后,麻烦的事大着呢。 他面色沉沉答应,忍不住又问道:“敢问师尊,我这头顶头痛之源究竟是何,怎么会这般厉害,可有办法根治?” 那老伯心道:根治?等那东西长出来了,这头痛自然就根治了。 嘴上却道:“你那头痛之源来的着实蹊跷,且让我慢慢琢磨破解之法。但有一点你要知道,万不可让旁人轻易将神识自百会穴探入你的疼痛之源,否则撞裂了封印,万事皆休。” 不二苦笑道:“万一遇上什么夯货,还是高阶修士,非要这样对我如何?” 那老伯想了想,回道:“暂且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等你从我这里出去之后,想办法去大坊市或者拍卖行,淘一样专门防护神识入侵的法器。” 头痛之事,暂且就是这般处理,一时也无根治之法。 不二在心中隐隐有些不大好的预感,但这念头方起,便被他瞬间掐灭了…… 接下来,便是《易经》残卷和圆光术的事情。 不二将记载两样功法的拿了出来,那老伯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一道红芒闪过,便叫两卷帛书瞬时消失不见。 又说道:“你小子还真是贪心,竟然想把《易经》和《圆光术》融于一道合练,你可知这几乎相当于自创一门功法,非是数十年苦功,难以有所收获。” 不二回道:“倒是没有想这么多。我是觉得这两门功法似乎有些相通之处,说不定可以相互辅助修行……” 不二说罢,那老者再不回话。 过了不知多久,才骂道:“你这臭小子,只拿来残卷有什么用?” 不二心头一沉,便问:“难不成您也看不懂么?” “放屁,”那老伯显然有些尴尬,“什么叫看不懂?研读易经,乃是一整套法门,入门基础,还有什么爻,爻名,爻辞,卦象,卦名,卦辞,个个都少不得,你这残卷里只有只有卦象、卦名和卦辞,连个着手之处都没有,谁能给你说的来?” 他说的这些爻卦之类,不二全然听不懂,只好问道:“这该如何是好,我这一大笔灵石,该不是白花了罢?” “那倒不至于,”那老伯想了想,与他指点道:“《易经》最神秘之处便是这些卦象和卦辞,其余那些入门的东西,反倒不难得手。我的大道于此无关,所以从前未有半点研究,你回头出去,应该不难找到一些卦象入门基础阐释书籍,便是凡人间也广为流传。你多多搜集,拿个一整套阐释,回来我再研琢。” 这些基础阐释既然轻易可以寻到,不二总算松了一口气,只等外面封禁结束,便可以着手搜罗。 至于眼下,主修功法虽已到手,还是没法修炼。 只能百无聊赖地沉入内海,忽然瞧见那一道绿色光团正优哉游哉地沿着内海边缘转悠。 竟然忘了这货! 他连忙开口冲老伯说道:“师尊,我还有一件事……” 说着,便将在月昔山外,看见那绿色光团冲出来,后又被冰凤纹身卷入自己内海之中的事情,细细道了出来。 “你怎么总是碰到这种稀奇古怪的事?” 那老伯听着离谱,一边说,一边将神识探入不二内海中观瞧,果然发现那一道绿色光团,便毫不犹豫探了过去…… 万分抱歉,更新推迟到明天早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七十八章 此乃坤震复气 那是奇耻大辱 便在老伯灵识探过去的一瞬间,那绿色光团猛地一颤,似乎受了惊,在不二内海中一通疯狂逃窜,那老伯的神识一阵急游,经过好一番折腾,总算摸着了那绿色光团的一角。 再往后,那光团逃得更加迅猛,老伯一时无奈,也只好将神识从不二内海中撤了出来。 虽然他只观了冰山一角,但在接触瞬间,立时觉见一股浩荡又充满生机的气息狂涌而来,仿佛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的生机涌动,这才对它的根脚有了一丝模糊的判断。 他反复思量后,便与不二说道:“据老夫所知,数万亿年之前,宇宙诞生之后,诸千界面演化过程之中,天地间除了无穷无尽的生灵,还孕育了一些天地灵物,譬如一些罕见的天地灵气,异火,神光,灵水,等等之类。” “我猜测你内海之中这一团绿色,多半是某种罕见的灵气。我曾看过一本古籍,上面记载着曾在我宏然界出现过的百余种天地灵气,其中有一种名为【坤震复气】,或简曰【复气】。” “起源似乎是在太上远古时期。某一次春回大地、万物苏伸时,一位通天大能借此感悟“生之道”时,将大名鼎鼎的‘起源七气’之一【起灵气】引动而来,收入体内,进而悟出大道本源,呼出了一缕生之大道之气息,转经不知千百万年,灵智开启,又划分成数千道散去,现今流落在诸千界面之内。” “据我方才惊鸿一瞥,感受到这一团绿气之中,磅礴的生机涌动,很有可能便是这【坤震复气】分出百道中的一缕啊……” 那老伯越说越兴奋,简直要长篇大论,把这【坤震复气】的根脚刨到祖坟上。 “来头这么大?” 不二听的一惊,连忙问起最紧要之处:“也不知有什么用处。” 提到这个,那老伯一时停住了话匣子,少许才道:“这我也不大清楚了,往前似乎很少有人收服此气,故而没有流传其神通功效。我看的典籍上也没记载,只说【坤震复气】‘源寒冬远去、春回大地,往万物复苏、生生不息’。要我猜测,它的神通多半与植物和异兽有关。此气既是上古大能感悟生之大道所生,其内必有大道真意,多半对主修类似大道的修士修行,具有极大助益功效。” 不二便道:“那于我而言,岂不是没有太大的用处。” “你懂什么,”老伯回道:“这些天地灵物,哪一个没有一些或大或小,鬼神莫测的神通?只看所得者机缘如何,这道【坤震复气】是被冰凤纹身收入你体内,想一想以这种悟道境存在的眼光,都愿意耗费心神去捕获,神通岂能差得了。” “只不过这【坤震复气】现在寄生你内海之中,我也无法助你查验功效。你往后修行之余,自家多多尝试,想办法将它收服,再找一些灵草奇兽试一试,总归会有所收获。” 不二听罢,沉识内探,看着内海中的那道绿色光团,有些欣喜,又有些发愁。 喜的是,这道【坤震复气】来头这么大,想来日后定能派上大用场。愁的是,它如此容易受惊,只怕轻易不能收复。再者,也不知那冰凤纹身将它收在自己体内,究竟是何用意,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往后数日,不二便在树洞中静静等待常元宗修士的封禁结束。既然没法修炼《易经》残卷,便干脆试着收复那道【坤震复气】,大抵便是用法力将它困于一处,然后用神识探入,可惜那【坤震复气】似乎可以穿越法力的围障,不二跟它耗了数日,始终没有进展,反倒把自己搞的烦闷不堪。 木晚枫一直处在昏迷之中,因老伯不愿意让旁人知道他的存在,不二便也没有将她唤醒。 不过,开门境修士尚不能长时间不吃不喝,便只好定时给她喂一些流食,灌入嘴内,用法力引导入胃,生命体征便可维持稳定。 期间,那常元宗修士的神识数十次扫过这一带,每一次都有老者事先提醒,早做防范,便是有惊无险地渡了过去。 月许之后,这些修士已许久不来此地骚扰。 那老伯便猜测封禁已然结束。不二心想此番离宗,全未与宗门报备,李青云还在给自己张罗通灵境的庆贺道场,只怕十分不妥。 便与老伯商量一番,自己先离开树洞,一路小心翼翼往本宗山门返去。果然再未遇到常元宗的搜寻修士。 约莫离山门还有十多里的时候,远远瞧见山门之上,一艘直径足有数百丈的巨大飞舟在半空遮天蔽日地荡着,飞舟之下则是一头三阶天鳘驮着周身,四周乌云滚滚,一派阴暗。 不二吃了一惊,立时想起自己在“祸至心灵”幻境中所见的情形,想这些常元宗修士果然还是来本宗搜查了。 便猜想这些人定然要把这一段时间内在云隐山脉附近出现过的弟子尽数搜查一番。想起张有胜知道木晚枫回宗之事,也不知有没有交待出去。 正寻思着,便瞧见数十个身着常元宗服饰的修士,自云隐宗山门中飞遁而起,一窝蜂地钻入飞舟之中。 少许,那三阶天鳘发出一声“嗡”的一声低沉鸣叫,驮着飞舟便飞快向东方离去。 待其身影不见,不二才径直返回宗门,值守弟子认得不二,匆匆将他放了进来,道了声魏师兄,苦声道:“您这回不在宗内,可真是运气太好。” 不二便问他怎么回事。 那值守弟子回道:“月许之前,常元宗首峰不动峰的何放长老带着数百个常元宗弟子,突然驾临本宗,便说何长老的小儿子在云隐宗属地境内被人劫杀,非但把云隐山脉封禁一月,还强行拿了本宗弟子的花名册和近日内山门出入记录,把本宗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搜查一遍。宗内不管是掌门,院主,还是诸位弟子,全部跟犯人一般被审过,每个人的储物袋都被翻出来,逐个查验。师兄弟们皆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二听罢,愤慨之余,也不免庆幸。忽然想到什么,又问:“那些常元宗修士既然拿了山门出入记录,像我这样刚刚外出的弟子,有何处置。” “所以要说您运气好,”那值守弟子拿出了月许内的进出记录给不二。 不二看罢,只见上面并没有自己的名字。 “这是怎么回事?” 那值守弟子道:“多亏了当日值守张师兄机智,眼见大事不妙,便把近两日进山门的记录悄悄毁了去,只留下再往前一些日子的,对常元宗便说这两日并无弟子出入。掌门又对着花名册,逐个指出不在宗内的弟子去向何处,便说你在西南开荒,也算蒙混过关。” 不二这才松了一口气,寻思这张有胜平常倒是死板,关键时刻机灵一把,倒是帮了自己的大忙。便对上次他将自己拒之门外的事情怨气少了些。 又寻思既然掌门为自己找到了去处,多半也为木晚枫寻到了借口,想来也不必再多担虑。 “如此说来,此事就这么罢了?” “哪会这般轻易?”那弟子叹了口气,“那些常元宗修士搜查一番,仍未找到元凶,但又不肯就此罢了,拿了十几名可疑弟子,说是回宗审问,这才离去了。” 上一次,何天仇拿走的几人尚未放归,这回何放又带走一批。 云隐宗的弟子说被拿走就被拿走,说查就查,连掌门带院主个个遭辱,此乃自古未有的奇耻大辱。虽说常元宗霸道惯了,但云隐宗也真是流年不利。 再加上贾海子和古有生之事,只怕往后数年,宗内弟子在外行走,都要抬不起头了。 那弟子又说掌门叮嘱过了,若是不二回宗,请他去掌座峰一趟。 不二听了,心想掌门只怕要问自己这些日子的去向,难免训责一番,好在他早就有了应对,便丝毫未作拖延,径直上了掌座峰。 与门口弟子通禀一声,进了正善殿的大门,便瞧见里面空空荡荡。 过了少许,李青云从殿后遁来。 云隐宗此番再遭奇耻大辱,李青云虽然养气功夫不浅,但脸色看起来也十分不好,仿若大病一场,实不勘言。 见了不二,他果然问起这些日子去了何处。 不二便说通灵境时的主修功法尚无着落,故而去外地的坊市和拍卖行寻找机缘。 李青云想了想,便与不二说道:“通灵境的主修功法的确干系重大,你现今可有收获?是否需要宗门派遣专人帮你出力。” 不二心下感动,便回:“现在主修功法已有所获,只差一些基础阐释,已经知道去何处找寻,不必麻烦宗门为我操心。” 李青云点了点头,又与他叮嘱道:“自家修行事关重大,有机缘自当抓紧。不过,往后若是离宗日久,且需记得与宗门报备一番。否则,万一出了什么事,也不好应对。况且,离宗报备,也是本宗总规之一,不管是院主长老,还是门内弟子,都应严格遵守,无一例外。你是聪明人,不必我多说。” 李青云说得虽然隐晦,但不二却听得明白。 他所指便是此次常元宗突然盘查之事,倘若不二半路突然回宗,被常元宗拿住,自己的说法与宗门对不上,岂不是惹下麻烦。 而且执法长老元贞若是要就此事追究,只怕不二也少不得一顿责罚。 但看掌门师叔的话风,似乎不打算继续追究,想来是因自己在西南灵脉上立了大功,暂且还在偏袒自己。 不二心中便想,加上在月昔山时候,把释灵点借给钟秀秀的事情。自己已经接连两次犯事。虽然都是形势所迫,但实在是有点过了头,往后可不得轻易再做这些犯规越矩之事。 李青云点到为止,不再多言,又问起不二修行之事,顺道给他点拨了几句,便是进入通灵境后,主修功法一定要与自己的大道相契合,否则到了地桥境之时,大道与功法两相矛盾,道基不立,镇海兽大道道种不成,一切悔之晚矣。 虽然那树中老伯早就与不二讲过此事,但不二仍是躬身聆听,百无厌倦。 正说着,忽然殿外传来弟子的通禀声:“元贞长老求见!” 李青云便说请进。 元贞进了殿门,一眼看见不二,当即开口斥道:“魏不二,你外出一月,不与宗门报备,本应罚去寒冰洞受罚,但掌门师兄惦记你在西南的功绩,这才要我从轻发落,你回去之后好生反思。下次再犯,绝不会轻饶。” 不二心想果然如此,便点头答应。 李青云笑道:“好了好了,我方才已经训诫过了。你有何事?” 元贞撇头去瞧不二。 不二见此情形,立时明白二人所商之事不方便自己知晓,便主动请示告退。 李青云道:“不碍,我待会儿还有事与你叮嘱,你便在一旁待着。” 元贞这才说道:“没有旁的事,便是关于此番派去西北的通灵境弟子人选……” 第二百七十九章 殿内乾坤有玄机 故人再见已相忘 “我已将方蝉战死的消息和巡查队空缺队长的事情告诉了诸位院主。按理来讲,现今空缺的是碾冰院巡查小队的队长,该由碾冰院派一名通灵境弟子顶替。但碾冰院的情况,师兄你也晓得,一共三名通灵境弟子,其中一名在突破通灵境巅峰期的关口,两名在突破通灵境中期的关口,此刻叫她们任何一人去西北,只怕都会耽误大道修行,造成毕生之憾也未尝可知。” 元贞细细道来。 李青云仔细听着,听到此处,点了点头:“这三名弟子我倒是都记得名字,年纪尚且还轻,都是有希望进阶地桥境的,我们万不可耽误。既然碾冰院抽不出人,便叫其余分院帮一把,看看各院有哪些弟子,现今未到突破的瓶颈,自己也愿意去西北试试身手的。我们云隐宗上下一心,为的都是本宗复兴大业,万不可抱有一己之私的念头。” 元贞道:“我与各分院主说的便是这个意思。各位院主也问过门下所有的通灵境弟子,大多修行业重,已到或将到突破之地,无人愿意赴西北耽搁修行。” 李青云听罢,面色一沉:“哪有这般巧,偏偏赶到这个时候都要突破了?分明是个个贪生怕死的。我云隐宗的精英弟子,都是这般德行么。” 元贞道:“我看并非是弟子不愿意,而是各分院主爱惜门下弟子,不愿意放人罢了。眼下便只剩苦舟院黄院主联系不到人,未知此事。” 说罢,便似无意间瞧向魏不二。 不二一听这话,立时暗道坏了。 元贞把话引向苦舟院,这不是诱导掌门开口问自己么。怪道说这斯方才没有强行提出让自己离开,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正担心着,元贞又说话了:“苦舟院三名通灵境弟子,李寒大有可能突破地桥境,我意让他留在宗内安心修习。另一位弟子被黄宗裳带走,至今尚未归还。” 到这里,便不再往下说。但意思已经很明白,苦舟院只剩魏不二一个选项。 李青云听罢,点了点头,便问不二:“不二,若叫你去西北,你可愿意。” 不二看这架势,心想掌门问自己这话,前面又拦着自己不让走,该不会和元贞合起伙来挖了个坑,想让自己跳进去吧? 又怪不得自己犯了错误,他也不做追究,说不定便是想让自己心生感激,乖乖去西北服役。 这也不怪不二心生疑虑,实在是事情来得太过蹊跷。 对于不二而言,西北还是能不去便不去的好。 一来岁月早就提醒过自己,若去西北,九死一生。想必是角族人近年来可能有大动作,她知晓内情,提前警告不二。 二来自己也耽搁不起了。开门境便耗去了三十年,大道又选的是这般悬乎的感灾知祸之道,主修功法辗转数回才有了着落,紧抓慢赶,也不知有没有机会混到地桥境的门槛,哪还敢去西北虚度光阴。 但若径直拒绝李青云,显然也不是明智之举。方才,李青云刚说了,“我们云隐宗上下一心,为的都是本宗复兴大业,万不可抱有一己之私的念头”。 话音未落多久,自己就对抗宗门号召也着实不大好。 再者说,如果李青云非要安排自己去西北,他也没什么可以拒绝的余地。 想了想便说:“虽然不二本领微末,步入通灵境又曲折多事,大道艰难。但若论及为宗门分忧,只要宗门有需,掌门有命,不二自然谨遵恭行。” 这话中的意思很明白,自己的道难路远难行,但要是宗门让他再绕远路、再走波折,他也不惧艰险,有担当,有敢为,又暗示了自己的处境,算是不二此刻所能想到最妥当的回答。 掌门听罢,点了点头,笑道:“你有这份心便好。” 说着,又与元贞道:“我看,还是叫沈贤去罢。” 元贞自然吃了一惊。他原想引得不二自己答应去西北,岂料掌门却没有顺水推舟。 “沈贤现今正处在突破通灵境后期的瓶颈上,让他这会儿去西北,只怕要耽误他终身大道啊。” 李青云摇了摇头:“上次在月昔山他突破未成之后,道心便有所动摇,现今已然有走岔路的迹象,我叫他去西北历练,远离安逸修行,感受生死艰难,未必不是好事。此事我早就想好,不必再议。” 元贞见沈贤自家的师傅都如此狠心,自己也再无开口的立场。又知掌门与魏不二还有交代,便又汇报了几件琐事后告退。 待他走后,李青云便与不二说起两件事。 一是因为方蝉战死,而且又是为保护宗内弟子牺牲,宗门近日要为其办一场丧礼。丧事期间,不宜做欢庆诸事,不二的通灵境庆贺道场便要往后推一推。 不二听了,倒是不大在意,心想自己这庆贺道场一拖再拖,会不会哪一天就拖得彻底没了。 二是关于不二私下收弟子的事情。 不二听的一惊,这才想起李苒的事,也不知是谁露了风。先是忙忙地跟掌门认了罪,按云隐宗宗规,通灵境弟子是没有收徒资格的。 掌门笑道:“你也不必慌张,你和钟秀秀收徒,算在了她的名下,并不算违本门规。再说又没有什么正式的拜师仪式,我且当你们是过家家玩耍一般。不过,李苒前些日子打开了内海之门,步入了开门境。根据她本人的意愿,现已纳入苦舟院门内,你知道此事便好。” 不二明白他的意思,便是自己往后与李苒当以师兄妹相称,不可再论师徒。自也答应了。 临走走时候,掌门思虑一番,又问他:“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在青羊镇时候,见过常元宗的李云憬大帅,还和她的徒孙春花有一番交情?” 不二听得有点发蒙,不知他此言何意,稍做思量回道:“我的确见过李大帅一面。但是与春花,只是一面相识之缘。不知掌门提起此事,有何嘱咐?” 李青云听了,似乎有些失望,过了少许才嘱托他:“你既然认识了春花,往后便与她多多走动。我们从前只知道修行,便对宗门之间的关系没有妥善经营,现今看来,反倒成了本宗的掣肘之处。咱们这等小宗小派多与大宗修士亲近,总会有用得着时候。” 不二这才明白他话外之音,感情是最近几次让常元宗折腾的够呛,才想起经营关系。 倘若这几次倒霉之事发生的时候,在常元宗能有一两个实权的中人,帮忙说几句话,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不二心想,春花都被那云游恶僧寻真沾污了,也没见李云憬当回个事,还把寻真收作手下,只怕春花这个徒孙在李云憬心中也没什么分量,与她搞好关系,未必有什么用场。 不过,倒是对李青云的叮嘱答应得痛快。 离了掌座峰,他便径直回了苦舟院,刚回自家屋子,便碰见一个礼部弟子找上门来,说起不二庆贺大典的事情。 原来,这次常元宗来云隐宗,不免敲了一笔竹杠,再加李青云又在西南新开辟了一座灵脉,花费甚重,宗内原先的库存灵石快要耗光,而只靠练器、炼丹,和一些外面的坊市生意,已然入不敷出,压力山大。这弟子想与魏不二通禀一声,削减一些庆贺道场的费用。 不二听了,心想原来本宗已经混到这般凄惨的地步,竟然连宗内弟子的道场钱也拿不出来了。他原以为宗门的钱,总归是花花花,源源不断,也不管是从哪里来的。竟然也有不够用的一天。 怪不得李青云说要推迟道场,只怕办丧事只是借口,钱不够花才是真的。但这等窘迫事,叫掌门开口还是搁不下面子。 不二便告诉这礼部弟子,道场已然无限期推迟。那弟子听罢,欢天喜地离去了。 坐在自己的床上,他不由想起李苒之事,又想起自己和秀秀共同收下李苒时,秀秀满面欢喜娇羞的模样。 李苒还在,秀秀却已远去,想来此生无缘,真是令他唏嘘不已。 想了想,李苒现在到底跟自己还有师徒名分。 便算是按掌门所说,同入苦舟院,该以师兄妹相论,也需与她先知会了。 说起来,自己这个师傅当的还真是不称职。 拜师的时候,只教了入门的长生功,借了聚灵阵,也没给什么拜师的法器礼物。这便要怪那树中老伯,自己拜师的时候,也没收下他什么拜师法器,才把这传统继承下来。 再往后,自己带着秀秀走了几月,便把这可怜徒弟一个人留在苦舟院,结果她自己努力,竟打开了内海之门,步入了通灵境,真是叫为师的惭愧。 如此想罢,便自顾走出舍门,找到李寒,问清楚李苒分配在哪个屋子,径直找了过去。 李苒看见不二,自然甚为欣喜。 不过,她性子早先便很内敛,虽是甚为欢喜,但也强忍在神情之下,努力不叫旁人看出来。 “师父,我突破开门境了!” 不二看见她,便不由想起了秀秀,心头泛起一阵温柔,笑道:“我知道了,恭喜你。” 便问了李苒突破的经历,才知道她体内竟然有四个镇海兽,其中两个乃是上古奇兽九尾狐和精卫,两个则是普通的异兽。如此一来,大道的路子可比不二广多了。 不二把自己所知,有助于李苒开门境的常识,大抵便是初期的法力积累,功法选择,还有巅峰期的大道感悟,等等之类,好生指点一遍。 李苒自是感激不尽。 末了,不二才说起二人以后的称谓之事,自是要免去师徒关系。 李苒听了,也不多言,只目不转睛看着不二,楚楚可怜流泪道:“师傅是看我孤苦伶仃,不想要徒儿了么。” 这姑娘虽然年幼,但绝是个绝顶美人的胚子,这眼神也着实厉害,一套连招下来,瞬间便将不二打败。 他不忍之下,只好做了妥协,说往后私下仍可以师徒相论,但人前的时候,只可言师兄师妹。 李苒这才破涕为笑,又问秀秀师傅去了何处。 不二心想,这都是为师造的孽啊。但嘴上只说秀秀回了月林宗,往后自有相见之日。 从李苒那里出来,天色一晚,想去把木晚枫唤醒带回宗内,又觉得二人同一日回宗,未免有些巧合,还是明日再去。待将木晚枫寻来,便该抓紧去外面的坊市,寻一寻易经卦爻的基础阐释了。 回了自己屋中休息,乃至半夜,竟然又察觉有人向自己屋子这边悄悄遁来。 少许,那人便到门口,手伸起,却不敲门,犹豫着不知在想什么。 不二探了一道神识出去,登时吃了一惊。 “婉儿?” 他喃喃念着,心想时间过去这么久,自己竟然把她彻彻底底忘了干净…… 第二百八十章 你丢了一年的记忆! 再见婉儿,她的模样已同先前有很大不同。 穿的仍是云隐宗女弟子的标准配置——白纱一袭,但领口却比先前敞开许多,胸前露出两座雪山中间的洁白沟壑,显得极为诱人。 面容仍是那般秀美,气质中却多了许多妩媚妖艳,神色间的忧愁有意隐藏,却被不二一眼瞧了出来。 “有什么事么?” 对于这个已经快要忘记的故人,不二平静的连自己都有些惊讶, “我可以进去说话么?”婉儿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声音中似乎也带着一股令人神魂一荡的气息,仿佛她一开口,天底下所有的男子都要乖乖听话。 不二却丝毫不为所动,“就在这里说吧。” 倒不是他现在还在记恨婉儿,而是实在不想和她扯上半点干系。 说罢,暗自又觉得,婉儿的变化来得真是蹊跷。 这种令人魅惑的气息,藏在法力波动之中,似乎是源自某种功法的改变。 婉儿想了想,声音越发的轻柔,又自然而然带着一些阴柔的妩媚,看神色却似乎很郑重,“这里不太方便,如果你屋里不行,我们换个地方。” 不二想了想,觉得她若是没有重要的事情,也不至于半夜找来,便叫她带路。 二人一并出了合规院,就在山上不远的僻静处停了下来。 “说吧,太晚了,明日还有别的事。” “你不好奇我这些日子去了哪里么?也不关心,在青羊镇的时候,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二摇了摇头。 婉儿苦笑道:“你现今竟然连跟我说几句话,都不愿意了。” 不二默不作声。 婉儿怔怔看着他,摇头道:“事到如今,千错万错,总归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从前犯傻,才至今日的苦果,从一个火坑跳入了另一个火坑,谁也怨不得。” 前面半句不二倒是很清楚,后面这半句‘从一个火坑跳入了另一个火坑’,到底指的是什么,不二便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不过,看婉儿的神态说辞,似乎有意想引的自己发问。 他索性收起好奇,继续保持沉默。 婉儿说完,默了许久,见不二不说话,又长长叹了口气,“我早就知道自己选错了路。只可惜一步踏错,万事皆休。” “我常常在想,如果我当初没有受贾海子蛊惑,没有打翻那碗忘忧草的汤药,咱们俩个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到过去,做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说罢,披着月色,看着不二,身上散发的魅惑转瞬间也变成了淡淡的忧郁气息。 再提此事,果然令她心中万分难过,万分后悔。 但与在宁城她首次向不二坦白陷害之事的时候相比,少了几分惶恐不安。 不二想了想,在自己的感觉中,婉儿似乎是很早以前,就在自己和贾海子之间,做出了选择。 如果没有汤药的事,二人做朋友或许可以,但是想回到长乐村那时的关系,却是绝无可能了。 便回道:“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只有结果。我们做了事,便要承担后果,所以决定之前便要想清楚。” “你现今也三十多岁了,在修士界摸爬滚打十几年,合规院,傀蜮谷,青羊镇,经历不少,很多道理不用我讲,往后自己吃亏上心。” 言外之意,往后婉儿的事情,与他半点无干。 婉儿脸色立时一白,顿了许久,惨笑道:“你不管我,我不怪你。只怪我自己愚蠢糊涂,自作孽不可活。” 月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愈加凄惨,仿若风干多年的白森森尸骨的颜色。 方才还万般妩媚的人,瞬时与骷髅无异。 “我这次找你来,”一番惨痛难熬的叙旧之后,她终于说起了正事,“只为一场交易。” “交易?” 婉儿点了点头,“我遇到了一个大麻烦,需要你出手帮我一次。” 说着,她顿了顿,神色一肃:“作为回报,我可以告诉你一件,关于你身世的秘密。” 这件事果然引起了不二的兴趣。 关于自己的身世,他早就有很多疑惑。 从小时候爹娘与村里人远远不同的生活习惯来推测,便可知二人绝非寻常的村民。 后来,在那树洞之中,初见那老伯时,对方似乎也曾在激动之中提起认识自己母亲的事。 但再往后,不二又与老伯提起此事,老伯却只说认错了,再无二话。 “你说说,关于我的身世,你知道什么。” 婉儿道:“你答应我的请求,我便告诉你。” 但不二现今哪里是她可以轻易摆布的,当即回道:“若是如此,你便请回罢,我对此事不感兴趣。” 说罢,自顾要转身离去。 没走了两步,忽然又听婉儿说道:“魏不二,你可知自己今年多大岁数了?” 不二心想总算上了正菜,这才转过身来,“咱们两个生于同一年,只不过我是八月初五,你是九月初七。你问这个干吗?” 婉儿心中一动,只觉胸口暖暖的。少许,才郑重道:“错了,我娘说过,你要比我早出生一年。” 说着,竟是一语识破惊天:“我猜得果然不差,你的确丢了一年的记忆!” 不二登时一愣,怔怔瞧着婉儿。 只听她接着道:“在我七岁那年,也就是你八岁的时候。我隐约记得那一年年初,你突然开始犯了很严重的头痛病,接连发作了半个多月,头疼起来哭天喊地,生不如死的。后来,你爹娘便带着你从长乐村离去一段时间。” “过了半年多,你们三人又到了村子里,说是去探了远方亲戚。但似乎你的头痛病再也没有发作,因为再没有人听到你痛苦的叫声。” 不二听了,心中顷刻间掀起一阵巨浪。 倘若婉儿所说属实,那么自己的头痛,便是早有根源。而蓝狐儿那次夺舍,只是让早年的头痛再次发作。 如果第一次头痛,是爹娘帮助自己解决了问题,并使得这头痛数年来再未发作,那么爹娘多半应该晓得自己头痛的根源究竟是什么。 婉儿见他如此神情,便知此事已然引起他的极大兴趣,接着说道: “不过,自从你们回来,之后一整年,你都窝在家中,我再没有见过你。直到一年过后,你爹娘某一天消失得不见踪影,村里的乡亲们才在家里找到了你。” “往后发生的事,你也大抵知道了。不过有两件事情,你多半不晓得。” 不二便请她细讲。 婉儿回道:“第一件事,便是我刚才说的,八岁这年的记忆,你再也记不得了。” “你爹娘离开之后,我时常去你家里陪你聊天,跟你说话,便是因为我发现了你行为举止之中的异常之处,故而有所好奇。” 说着,忽然停了下来,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是了,在我的记忆之中,八岁那年再见你,你似乎忽然变得有些傻傻呆呆的,跟小时候大不一样。过了几年,才渐渐好起来。” 她提起此事,不免又想起小时候,与魏不二一起度过的欢快时光。 斯人还在,旧时的情谊却一去不复还了。 正兀自伤感着,却被不二打断了: “第二件事是什么?” 婉儿听了,忽然抬头往天上看,似乎又在回忆什么,“第二件,便是在你爹娘失踪的前一夜。” “那天晚上,村子往西郊外,整夜不曾平静。乡亲们都以为是打雷闪电的声音,我却偷偷溜出去,看见了……” 她说到此处,忽然打住了,又与不二说道:“魏不二,我所能说的,便至于此。你若想知道后面发生的事,便答应我的请求,并许下神魂之誓。” 她所说的,的确是不二极想知道的旧日隐秘。 但对于现今的不二,探究往日私密,远不如大道和生命安危重要。 不二想了想,便问:“你遇到的麻烦是什么,我若是应付不了,又或者有生命危险,如何能答应你。” 婉儿道:“我的麻烦很大,现今不可以告诉你。而且,以你眼下的实力,远远帮不到我,知道事情的真相,也只会害了你。我只是想要你一个承诺,等未来某个时候,你有了足够的实力,再来帮我度过难关。” “你便知道我日后一定有能力帮助你么?”不二奇道。 婉儿忽然扭头看他,神色异常坚定, “你一定可以,我原先看错了你,往后再不会错了。” 不二有些奇怪她如何能这般信任自己,但也不再发问。 深思熟虑许久,忽然开口问她:“你后面将要透露给我的信息中,有没有关于我爹娘去向的线索?” 婉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少许又止住了。 过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没有。” 不二心中暗道:“她如此慎重,可见身上沾的麻烦一定极难应付,说不得有什么厉害人物搅在其中。神魂之誓岂是胡乱许的,倘若最后被牵连进去,只怕我要后悔莫及。而且,倘若她说的事情,与爹娘的去向无干,我现今知道又有什么用?不要搅了我的道心,连累日后的修行才好。” 如此思量,便与她回道:“若是如此,你等我有实力的时候,再来找我。告诉我你的麻烦究竟是什么,我再做决定。” 婉儿想了想,既然不二如此谨慎,暂且也只好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唏嘘道: “没想到,你现今变化这么大。以前的你,多半不会这样小心翼翼的。” 不二道:“自从那碗汤后,我便提醒自己,时时刻刻长点记性。也多亏了你的汤,我往后遇到数不清的危险,总还能保持一点清醒,否则早就陨落异界。” 婉儿本就白皙的脸,愈加泛白,惨淡笑道,“这算不算我帮了你。” 说着,苦涩道:“那碗汤,你往后还是休提的好。” 说罢,转身落魄离去。 不二看着她的背影,像月下游荡的鬼,全没有半点长乐村时那清明竹马佳人的影子。 长叹一口气,正要返回苦舟院。 却瞧见婉儿匆匆返了回来,脸上似有些挣扎的神色。 “又怎么了?”他问道。 婉儿犹豫少许,忽然开口:“云隐宗绝非善所,你若有机会离开,便不要再回来。” 银色的月光把她的脸照得很清晰,满脸苦相。 第二百八十一章 各人自有各人命 只是离别伤悲苦 在月下分别之后,二人各自踏着月光离去。 回到屋子里,躺在床上,不二便反复琢磨婉儿最后一句的意思。 他自然想让婉儿说明白一点。 但婉儿只是脸色惨白的不停摇头,最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他想来想去,婉儿的警告,应该不是空穴来风,也绝不是毫无意义的恶作剧。 但叫他不明不白地脱离宗门,也着实有些不合情理。 一来云隐宗对自己有恩,掌门和苦舟院对自己也不错;二来主动脱离宗门之人,虽然看起来好似还可以加入别的门派,但有过这样的经历,便相当于背了一个不忠的名牌,新加入宗门也不会给予太多的信任。 寻思许久,便决定暂时将婉儿的警告记在心里。倘若哪一日真的发生了什么,再随机应变的好。 一夜无眠。 第二日,天未亮,便与李寒打过招呼,说出去寻找功法阐释,可能要离开几日,算是与苦舟院做了报备。 接着,进了云隐山脉深处,找到老伯的树洞,把木晚枫背了出来,带到临山门的某处,才小心将她唤醒。 “这是在哪里?” 木晚枫迷迷瞪瞪睁开眼,看着眼前亲切的面庞,口齿有些不清地说道:“我还活着么?” 不二笑道:“此处是地府,你应该是身陨道消了。” 木晚枫吃了一惊,连忙坐起来,抬头四望,只见到处是熟悉的风景,云隐宗的山门就在不远处立着,像天上的仙境笼罩在云雾里。 “胡说八道!” 眼见这幅情形,木晚枫自然知道不二在戏弄自己,立时瞪了不二一眼,“这不是到了本宗门口么!” 不二假装很痛的样子,捂着胸口皱眉不说话。 “装什么啊,一点都不像。”木晚枫看着他装模作样的架势,忍不住好笑道。 心中则是万般庆幸自己还好端端活着。 忽然又想起了晕倒前发生的事,问不二:“你那时候干嘛要打晕我?我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关于树中老者的事情,显然不可以让木晚枫知道。 不二只好回道:“天机不可泄露。” 木晚枫又追着问了许久,不二始终不肯透露半分。 “有什么好隐瞒的?” “谁都有秘密。” 话说到此处,木晚枫自然想起了自己的事,默不作声少许,也只好作罢,“不说就不说,便好像谁都会稀罕一样。” 说着,又问不二:“我昏了多久了?他们是怎么离开的?这些总能告诉我吧?” “一个多月吧,我一直待你藏在一个隐蔽之处。” 说着,便将何放等人封山,又把云隐宗搜查一遍的事情大抵告诉了她。 木晚枫自然不免庆幸一番,想魏不二还真是自己的救命福星,几年前在杂役屋中把他拉到自己的贼船上,真是这些年来最正确不过的选择。 “照你这么说来,现今这里算是安全了?” “恩,常元宗的人一走,也没有别的威胁。”不二说着,又问她,“你下一步怎么打算,去东海?还回不回宗门了?” 木晚枫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打算回宗了,太耽误时间,我有点着急。更何况,早先我也跟师傅说过要离开一段时间。 说着,声音提高了许多,又像带着很多憧憬的感觉,开心笑道: “这次回来,我就听你得,再也不做魔角的生意。以后,我专心修习大道,争取早点修为超过你,省得你每天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不二笑道:“你本来就比我天赋高很多,不过是因为乱七八糟的事情耽搁了,往后认真起来,我拍马也赶不上。” “你知道就好,”木晚枫哼了一声,“不要等我修为高过你,把你吓傻了。” 听这语气,似乎还在因为修为被不二超过的事情耿耿于怀。 不二想了想,便问她:“你从哪个方向走,我送你一程。” “宁城,”听了他的话,想起分别的事情,木晚枫忽然有些离别的伤感,“到了宁城,找到我的同伴,一直往东走。” 如此说了,又没拒绝不二的话,便也是希望不二跟她多待一会儿。 不二听了,心中暗道:“宁城的坊市算附近有些规模的,想来我去那里,也能寻到《易经》的一些基础阐述。” 便笑道:“那便出发吧,早点去宁城,我还可以做些旁的。” 木晚枫赌气说道:“就是不能专心送我。” …… 二人一路聊着到了宁城郡。 天色尚早,木晚枫约的人又没到,不二便干脆带着她去宁城的坊市一逛。 果然如那老伯所言,这些易经卦爻的基础阐释,在坊市中颇为常见,但是版本却五花八门,其中说法不一,各有出处,大相径庭,各有著者的道理,不二也不知哪一个说的正确,干脆通通买了回去。 木晚枫一路跟他走着,嘴上不停说着。 不二从来没想到,数年前,初见时如此高冷的木大仙师还有如此话多的时候,一会儿说起以前二人合伙做买卖的私事,一会儿说起以后的打算,一会儿又跟不二讨论这些基础阐释,帮不二讨价还价。 待到午后,二人寻了间酒楼,一起吃了顿别离饭。 木晚枫主动要了一坛酒,跟不二边吃边喝便聊,不过这一回,不谈过往,不谈明日,只说些轻松愉快的话题,却自有另一番伤感。 酒饭罢了,二人正往酒楼之外行去。 木晚枫腰间一道符箓忽然闪起一阵红芒,她脸色立时有些发黯。 “怎么了?”不二问道。 木晚枫笑了笑,“他来了。” “那我送你过去?” “算了,”木晚枫笑着摇了摇头,“就在这里分别罢,等我回来,” 说到此处,顿了顿:“你给我接风。” 说罢,轻盈转身,像一只轻盈的白色蝴蝶一般,飘飘离去。 他忽然想起,木晚枫的镇海兽,好像便是一只蝴蝶来着。 “各人自有各人命,只是离别伤悲苦。路难道远极险地,不知归还在何时。” 不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不知怎么,心有所触,喃喃念了几句撇脚的诗,这才转身离去。 对于与木晚枫的关系,他自认处理的干净利索,不大拖泥带水,也许是自己糟糕感情的长途上,唯一一次没有走错路的选择。 …… 别了木晚枫,不二带着在宁城的收获,径直回了老伯的树洞。 二人拿着这些资料细细研究,到底是那老伯见识广博,只用几日便从一堆驳杂的基础阐释中,寻到了一条正途大道,总算为不二理清了头绪。 便说着《易经》果然博大精深,无所不包,无所不有,容极其丰富,除了作为大道修行的参照,亦照应人世间的万物万法,可谓妙趣无穷。 单论这个易字的取名,便极为考究。共有七层意思,每一个都精妙之极,大抵是取自上古蜥蜴,日月之易,变化之易,交换之易,不变之易,便无需细言。 只说这一个“易”字缘来,便如此繁杂奥妙,让不二直叫厉害。 想自己正在领悟的“祸至心灵”,想必便是取自第三条变化之易。 具体到与不二修行有关的占卜一道,易经之内奉上八道【经卦】,六十四道【别卦】。别卦之中,每一挂皆由六个阴阳【爻】组成,不同的卦象,蕴藏着不同的吉凶信息。 不二所得的残卷中,一共包含了六个别卦的【卦象】、【卦名】、【卦辞】,分别是: 【遁卦】:暗示隐藏、躲避、逃走、消失。 【否挂】:暗示不通、事情不成。 【蹇卦】:暗示阻挡、阻滞。 【坎卦】:暗示险难,陷落。 【临卦】:暗示即将来临。 【无妄卦】:暗示小心谨慎。 不二仔细看了一圈,竟然各个都是下下卦,可谓灾难大全,倒霉透顶,许是拓印这本《残卷》之人有意而为。 不过,这也正合适不二主修之道。 那老伯细细研究一番,又按着易经之法,占了一卦,才算出不二在通灵境修行的路子。 又从这六个别卦之中,慎重选择了【临卦】、【坎卦】、【遁卦】这三个,作为不二在通灵境时的主修卦象,也便是需往镇海兽身上纹绘的密纹。 【临卦】唯兆凶,与“祸至心灵”神通方好匹配,纹于胸口。这是通灵境初期需要纹绘的密纹。随着此卦密纹的绘制,“祸至心灵”神通多半又会有新的助力。 【坎卦】可测凶,纹于掌心。这是通灵境中期的密纹,此纹形成,应会让魏不二生出一个新的神通。 【遁卦】助避凶,纹于足中。此纹趋于必凶,却不知成纹之后,有什么具体的好处。 如此,通灵境时修行的法门和路子终于定下。至于圆光术的【查事诀】,虽也可照凶吉,但较为浅显,也限于先天不大精准的缘故,便叫不二自己琢磨,看看有没有办法与这三卦配合起来。 研究罢了,那老伯又将神识度入不二内海,手把手教了他如何绘制临卦的密纹。 约莫用了一整日,才在胸口纹了一个黑点,算是临卦之始。 虽只是寥寥进步,却也让不二兴奋不已,往后总算不必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而自己却只能干着急。 告别了老伯,不二又返回宗内。 到了护山大阵口,又碰上张有胜值守。 只见其胸口带了躲百花,便问他所为何事。 “今日宗内正操办碾冰院方蝉的丧礼,宗内弟子都得沾点白。” 张有胜此番见他,不知为何,态度倒是好了很多。 只因上次常元宗查案之时,不二受了他的恩惠,后来专程来谢过。 此乃人世间常理,若想与人拉近关系,赐人恩惠未必有受人恩惠管用。 不二与他寒暄一番,便进了山内。 先回了苦舟院,却见院中空空荡荡,只剩李苒一个值守。 见了不二,便乖乖道了声师傅,又说众位师兄都去了碾冰院祭奠方蝉师姐。 不二稍作寻思,想自己虽然和这个方蝉没什么交情,但众位师兄弟既然去了,掌门似乎也颇为重视,不妨也去走一遭,露个面。 若是苦舟院的弟子都在祭奠簿上记了名字,只缺自己一个,万一宝慧院主记在心中,也不太好。 这便是不怕她不记你的好,只怕她记着你的坏。 如此想罢,便又转身去往碾冰院。 远远便听见庄严的哀乐,叫人心头沉甸甸的。 再往前走,才瞧见碾冰院在院外大了个临时的祭堂。 祭堂之外,是云隐宗千百名正式弟子。 祭堂之内,李青云和诸位院主到场,站在一侧。 宝慧正在祭堂中央,手执一柄木剑,半空中带着一道白芒比划着。 宝慧门下大弟子则在堂后主持仪式,面有哀色,郑重说着: “发符,” “安坛,” “降神,” …… “献供,” “祭酒,” “送神,” …… 随着一个个庄重仪式进行,哀悼的气氛愈加浓重。 其实,在道家的传统认知中,人生在世,肌体之累、声色之乐、利禄之欲、死亡之惧、仁义礼乐皆是苦累束缚。 故而,对于死亡,往往怀抱一种超然的乐死态度。 与儒家厚葬相比,道修更讲究薄葬,往往道门中死人,都送在山崖或海边葬了,很少有繁杂讲究。什么珠玉、文锦、车马陪葬通通不要,甚至连哭声也不要。 但在李青云接任掌门之后,为团结宗内弟子,聚拢人心,体现宗门关爱,让宗门成为门下弟子愿意为之努力奋斗所在,便渐渐将一些褒奖关爱礼仪提起,葬礼郑重便是其一。 尤其是为宗门做了重大贡献的弟子,其葬礼非但礼仪反复郑重,甚至掌门也会亲自出席。 不二看着眼前,白花花一片,肃穆的场景,倒是的确为气氛所感染。 暗道倘若宗门真的实心实意为门下弟子考虑,弟子方能为门派振兴贡献薄力。 不过,总觉得李青云这一套,做的有点过头的感觉。 记得李寒曾与自己说过,傀蜮谷大典之后,云隐宗把自己的名字列入英烈册的时候,也办了一场这样的丧礼。 想起这个,又不免想起自己的名字还在宗门英烈册中躺着。 什么时候有机会,提醒掌门撤出来,实在有些不大吉利。 他一边寻思,一边悄悄往人群之中靠去,又观测祭奠册不知在哪里放着,早点把自己和李苒的名字写上去。 正埋头找着,忽然听到炸雷般一声巨响,紧跟着便是稀里哗啦光罩碎裂的声音,像天上下起了刀子雨。 再一抬头,天空中护山大阵的光罩已碎,一股天人境修士的骇人威压如潮水一般猛烈地强压下来。 直叫在场所有的云隐宗长老弟子匍匐倒下,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云隐宗苦舟院主黄宗裳背叛人族,勾连魁木峰,私通角魔,现已查证,常元宗特派巡查使何方特来宣罪!” 第二百八十二章 启程赴西北 生死我不知 清晨,红日初升之时,万丈高空之上,天像无穷无尽的海,云像海上成片的岛。 一只体型巨大的三阶天鳘,在高空中飞快前行,红日初升的光芒将它庞大的身躯映的一片通红。 天鳘所过之处,小片的云雾被撞得散开,像是岛屿被强行拆除,生出一种一往无前、誓不罢休的气势。 时而它又钻进大片的云雾中,掩藏住庞大的身形,失去了踪影。 每次从云雾中钻出来,它就要将大嘴张开,猛地呼吸一口,露出里面猩红的颜色和巨大的牙齿,让温顺的异兽显得有些狰狞。 天鳘宽阔的背上,背着一个长宽数百丈的巨大船舱。 天鳘加船舱,便是一艘天鳘飞舟。 随着天鳘的飞遁,船舱随之而动,便好像空中有一个可以移动的微型城堡。 这种从海兽进化为飞行异兽的天鳘,有三个非常优质的特点,让它成为宏然宗盟最常见的大型运输异兽: 第一,飞行的速度很快,三阶天鳘的遁速只比寻常的地桥境修士慢一些;万年来凌空飞翔的进化,让它们的鱼鳞通通退化,表皮变的十分光滑,体型更趋向流线,减少了空气的阻力。 第二,体型庞大,背部宽阔,可以载负大型船舱,载运量很高; 第三,性格温顺,容易驯服。 这艘天鳘飞舟前行的方向,正是宏然界人族领域的西北方向,甘陇一带。 飞舟上载着的,有去西北服役的修士,也有一些军用物资。 常元宗不动峰天人境修士何放受命,亲自坐镇这艘飞舟。 不过,舟行月许,他始终孤身待在自己的宽敞大舱内,没有一次出来透过风。 舟上的修士有不少都听说他的小儿子前不久在云隐山脉一带陨落,凶手却至今仍未能抓到,所以这位原本就名声不善的天人境修士这段时间的心情一定非常糟糕。 鉴于此事,一个月来,这艘飞舟上所有的修士都小心翼翼地行事、说话,生怕触了何放的霉头。 原本就心不甘情不愿的服役之旅便更加苦闷。 好在,甘陇已经不远,苦闷的行程即将结束。 但是到了西北,在生生死死的战场上,只怕日子会更加难熬。 谁也说不准,几年之后,这艘飞舟上,还能有几个修士坚挺地活下来。 …… 在飞舟底部,有一个颇为宽大的船舱,船舱之内摆放了很多不宜放置在储物袋中的货物,导致原本宽敞的空间变得十分狭窄。 数十个身穿云隐宗道服的修士便挤在这狭窄的空间内,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沉重的神情。 魏不二就盘腿坐在这一众修士中间某处,闭目养神。 少许,飞舟似乎遇上了半空中一道罡风,猛烈地晃动几下。 他在这一阵晃动之中,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向身旁不远处,李寒也从静坐中惊醒,冲着自己点了点头。 望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庞,他不由想起了不久前发生的惊变。 一个月前,常元宗的天鳘飞舟突降云隐宗山门,何放一掌击碎了云隐宗的护山大阵,当众宣布了黄宗裳与魁木峰勾结,叛变人族,私通角魔的罪状。 又把李青云和一众长老院主召集,说了事情的缘由,才晓得原来是魁木峰在西南逃遁之时,曾受过一位斗笠男子的帮助。 关于这名斗笠男子,常元宗在西南追捕之时,已经查出一些根脚和大致可以判别身份的证据。 上一次,何放来云隐宗搜查杀害其子凶手的时候,在苦舟院中细细搜查,又寻到了一样佐证。 拿着佐证回去之后,与之前西南的证据两相验证一番,便认定那斗笠男子正是云隐宗苦舟院院主黄宗裳无疑,这才招来此次大难临头。 不二得知此事后,对应自己的经历,把前前后后的线索捋了一遍,终于晓得自己在西南遇到的斗笠男子,便是数年前帮助自己打开内海之门的斗笠前辈,也就是苦舟院院主黄宗裳。 他仍记得,黄宗裳当时在山路上救下了昏倒的自己,还告诉自己,会有一位高人来相助自己修行。原来,这位高人便是他本尊。 而黄宗裳早年许下誓言,不再收徒,所以才会假扮旁人指点自己。 这一切总算串了起来,真相大白。 不过,就算不二知道了斗笠前辈的身份,现今也没有什么用处。 据说黄宗裳已经与魁木峰一起逃入蛮荒之中,身上又背负了如此重罪,只怕再也无法返回人族领域了。 最后,何放又宣布了宗盟对云隐宗管教不严,致使门下修士连续叛变人族的惩罚措施。 一是追加云隐宗二十年内向宗盟上交的年费灵石。 这对于财力本就捉襟见肘的云隐宗来讲,绝对是雪上加霜。 二是取消云隐宗弟子百年内参加傀蜮谷大典的资格。 三是取消云隐宗三百年内参加宏然宗盟开辟战争的资格。 四是黄宗裳所在苦舟院弟子全部被征伐去西北服役。 对于前三条追责,李青云一概认下。 至于第四条,他却悄悄找上何放,希望可以从宽处理,稍作减免,不要让苦舟院弟子全部去西北服役。 何放当时便说,按他本人的意思,给宗盟的追责建议原本是要将云隐宗所有修士罚去西北。 不二猜想,大抵便是因为云隐宗属地管治不严,以至其子亡命境内,何放有意报复的缘故。 只是常元宗有一位天人境后期的前辈修士,不知怎么忽然开口为云隐宗求情,只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何放不得不卖此人面子,这才从轻处置。 李青云还想请中人斡旋。 何放竟勃然大怒,还要重罚。 李青云也只好作罢,只恳请延缓半日的征役时间。 何放这才答应,叫飞舟停靠云隐宗附近等待。 往后半日,李青云便说时间紧迫,将苦舟院一众弟子着急起来,给每人准备了一些防身的符箓,又给众人大致讲清了西北的情况,这才叫不二等人各自回屋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在西北扬我云隐宗之威。” “都给我活着回来。” 不二现今还记得他说的最后两句话,似乎有些矛盾,但也从某种角度反应了李青云在大难之后,心乱如麻的思绪。 之后,李青云派遣门中之人,悄悄找上了飞舟上的一位押送修士,给了些好处,叫其关照一二。 不二回了苦舟院,匆匆忙忙去宗内藏经阁讨了一份西北的资料,才回屋收拾。 半日一过,苦舟院一众弟子便惶恐不安地登上了前往西北的天鳘飞舟…… …… 可惜的是,许是李青云的好处给的不够,又或者何放管理太严,不好通融,苦舟院的一众弟子按照罪人的待遇,被安排在最底层的货仓,与挤轰轰的货物待在一起。 一个月熬下来,纵是修士的体质远胜于常人,很多弟子也有些吃不消了。 “西北,生死之地啊。” 不二正在心里胡思乱想着,忽然货仓的门打开了,一个押送修士走进来,向众人客气说道: “望风,望风,大家都憋坏了吧,出来透透气。” 说话的这名修士,便是先前收了李青云好处的那一位。 众人瞧见他,便忍不住气愤的目光,心想掌门师叔的好处可算打了水漂。 收钱不办事,天底下还有如此无耻之人。 眼看着他,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动一动。 只因出了船舱,再往上走,便都是其他宗门正常服役的修士。 苦舟院的弟子现在也算是戴罪之身,处境又如此凄凉,在货舱里面窝了这么久,一个个蓬头垢面,走到外面望风,只会被旁宗修士投来讥笑和不屑的目光。 先前望风之时,便有几位弟子忍不住身体的不适,走出船舱。 结果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面红耳赤地走了下来。可见自尊心受了不少打击。 那押送修士已经来了好几回,一直在劝众人出去透透气,因为这望风的机会,也是他与何放的徒弟好一番争取才得到的,却没想到苦舟院一众人根本不领情。 他脸上自然有些挂不住,讷讷说了几句,在门口又待了一会让,才叹了一口气,把门虚掩着离去了。 “魏师兄,” 虽然师兄这个称呼已叫了很久,但李苒还是有些不大习惯,她抬头看着身旁的不二: “我们现在到了哪里,是不是快到西北了?我觉得这天舟比先前慢了些。”她小声问道。 “应该快到了。” 不二说着,忽而抬起头,吸了一口四周的空气,一脸沉重,“我已经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了。” “师兄,你这样可吓不着我。”李苒勉强笑了笑,“你现在总算愿意同我说话了。” 自从上了这艘飞舟,李苒便一直待在不二身边,不停地跟不二说话。 不过,对方一直板着一张脸,沉默不语,直到刚刚才开口回话。 “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不二转目看她,脸上有些怒其不争的神色,“你明明不用来西北,为何要自讨苦吃?” 这次被罚去西北服役的修士,全部是记录在苦舟院名册的师兄弟。 李苒因为刚入云隐宗不久,名字还未写在名册之上,所以本不在宗盟征役的范围内。 不二却没想到,在常元宗宣读征役名单的时候,李苒主动站出来,亲口承认自己是苦舟院的一员,硬是被纳入了去西北服役的队伍中。 “对于我来说,” 李苒认真看着不二,悄悄传音道:“西北要比云隐宗安全。” “什么意思?” 不二有点听不懂李苒的话。 李苒摇了摇头,接着传音道,“反正我已经回不去,您就别再跟我生气了。再者说,您是我师父,我不跟您走,谁来教我?” “云隐宗的高人多了,”不二叹了口气,“你要是在西北出了事,我怎么跟秀秀交待。” 李苒笑道:“那您就把我保护好,谁让您瞎收徒弟。” 正说着,忽然飞舟速度明显减慢,紧跟着便快速下沉,像是突然失去了天鳘的支撑,失重的感觉让一众开门境弟子非常不舒适,加之之前的旅途劳顿,许多人的脸色已经有些泛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下沉之势减缓,但强袭减速的挤压力,让人更加难受, “咚!” 随着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船舱微微一晃,旋即又稳住了。 “陇南到了!” 据不二先前了解,陇南算是甘陇的入口,西北的入口,超级大城,也是交通要寨。再往里走,就是甘陇狭长的身子,往外就是繁华的人族领域,可谓雄关镇口。 有一位常元宗的悟道境修士常年坐镇其中,也可见此城之要, “出舱!从一号房开始,依次往后!”有人高喊道。 这人口中的一号房,指的是客房。一共有五十个多个,便排了五十多号。 苦舟院众人所在的货仓,当然没有序号,想来也只能最后离舱。 最后走也好,省得受人讥笑a。 众人都是这样想的。 第二百八十三章 西北势繁杂 派尔去碾冰 待到船上各宗服役的修士差不多走光的时候,先前来过数次的那个押送修士才打开货仓的门,与众人说道: “人都走光了,就剩你们。” 众人默不作声看着他。 李寒这才站起来,冲着苦舟院一众弟子,道了一声:“咱们走罢。” 众人应了他的话,一个个摇摇晃晃,脸色惨白的起身往外走。 待人走光,那押送修士悄悄把李寒和不二这两个通灵境修士拉住。 “文道友这是何意?”李寒有些惊讶地问道。 那姓文的押送修士满脸愧疚,从怀中拿出一个储物袋,“这是贵宗掌门临走前给我的犒劳。我原想自己也能对诸位道友照顾一二,却没想到位卑言低,竟然半点忙都没有帮到。” 说着,把储物袋交在李寒手中,“无功不受禄,这个储物袋我拿着羞臊,还是还给贵宗。西北险要,这里面的东西对你们活下来有大用处。”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这个文姓修士倒是修士界中较为稀罕的性子。 虽然免不了贪心,但作为混在修士界底层的修士,不千方百计争取资源,哪一个能盼到出头之日。 好在他到底还有些底线原则。不二暗自将这人的名字记了下来。 “魏师弟,” 李寒拿着储物袋,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大抵是符箓、法器、灵石之类,便跟不二商量,“我想,这储物袋原是掌门师叔拿出来的,取自本宗内库,不如回头交给宗门处置。” 说着,叹了口气,“本宗财力本来就捉襟见肘,现今又被宗门重罚,咱们能不增负担,便不要增了吧。” 不二原想让苦舟院的师兄弟们把储物袋里的东西分去,但李寒说了这番出于公心的话,叫他也不好开口。 想了想,只得点头答应。 出了舱门,经过几道幽长的廊道,再上几层楼梯,便到了飞舟的甲板之上。 苦舟院一众师兄弟便在这里等着二人,李寒将方才的事一说,众人对那文姓修士的怨气倒是淡了些。 李苒忽然从人群中走出来,把不二拉倒甲板边缘。 不二往外看去,只见远处是一座城墙高起百丈、气势恢宏的城池。 这无疑便是陇南城。 城外罩着一层巨大圆形的赤色光罩,正是护城的四阶大阵。浩瀚的法力在光罩表面流溢,远隔数里地,便叫人觉得被澎湃汹涌的气势压得胸闷气短。 城墙上站着数百名统一服饰的宗盟修士,竟然都是通灵境的修为。 城门足有数十丈高宽,进出的修士川流不息。 城外数里地,专门建设了一座巨大的飞舟码头,数百艘大大小小的飞舟就停在码头上。 各种驮舟的大型异兽伏倒地上,向一座座小山一般。 “师兄,”李苒指着一处,满脸惊喜地说道:“你看那里!” 不二顺着她手指处瞧去,只见一个熟悉的清秀背影正从这艘飞舟扶梯上孤身前行。 她穿着月林宗淡黄轻纱,迈着轻盈的步子,只看背影,便叫人挪不开目光。 “师傅!” 李苒已经喊了出来。 那女子顺着声音瞧过来,露出一张倾城倾国的美丽面庞。 正是月林宗的钟秀秀。 秀秀看见二人,稍稍停住视线,只向这边微微点了点头,淡淡一笑,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只留一道远去的背影。 李寒瞧见,颇有些奇怪:“原来钟道友也在咱们这艘飞舟之上,她为何不来与你打一声招呼?” 不二心中苦笑一声,忽然指着不远处说道:“该走了,戴胜长老已经到了。” …… 云隐宗一众人下了飞舟,便走到码头中央一处空地上。 狗戴胜和另一位地桥境师叔,带着一些云隐宗弟子便等在此处。 云隐宗在西北一共有三位天人境修士,除了顾乃春,其他两位竟然都来接站。 这待遇倒是让众人心里聊感安慰。 “诸位师侄,欢迎来到西北。” 虽然经历了几个月的战场洗礼,狗戴胜却仍是一如往常的和善。 只可惜,开场的欢迎词着实有些老套。 一众弟子无精打采地应过之后,狗戴胜又将身旁的另一位地桥境修士做了简要介绍。 不二也曾听过这人的故事。 这人名叫张剑锋,原是李青云门下弟子,资质平平,无甚稀奇。 数十年前,他就被派到西北服役。 呆了这么多年,跟他同批服役的弟子,大多已经战死,有的集齐军功,或者熬到了年限,回了宗,,便只剩他一个人一直在西北参战。 没想到,就在前几年的某次战斗之中,他竟然在生死关头,领悟了战之道的道种,非但突破了地桥境,对战能力也大幅提升,成为云隐宗在西北灵魂人物。 时到如今,他早已攒足了离开西北的军功,却一直安心待在此处,也算个奇人。 众人皆是瞧向这位新近师叔,这人虽然穿着云隐宗的道袍,但看起来没有半点修士的仙风道骨,脸上的线条很硬朗,五官像是用刀子刻出来的,眼神射出来也有点像刀子,倒有点真正军人的气息。 “码头繁忙,有什么事,路上再说。” 言简意赅,声音干脆利落。 这位张师叔还真是个冷酷的性子。 说罢,他便带头转身往码头另一方行去。 一众人也跟着一并往外走,只见半空中不时有巨大的兽船飞舟从四面八方飞行而来,在码头修士的阵法指挥中,有条不紊地降落下来。 整个码头上空便被巨大的飞舟遮住日光,宽阔的阴影投在地上,让人不免有些压抑。 巨兽粗重的喘气声,刺耳的遁空声,巨大的落地声,更叫人心烦意乱。 行了约莫百余丈,到了一只体型较小的一阶天鳘飞舟旁。 “上船吧,” 狗戴胜笑道,“这是咱们自己租的飞舟。” 言下之意,不会再像来的时候那般委屈。 …… 再次坐上飞舟,明显比在货仓跟货物挤在一起的时候舒服许多。 这一次,飞舟将直接飞往云隐宗在前线附近的驻地。 狗戴胜一边安抚众人,一边向每个人发了一块玉简。 玉简之中,详细介绍了一些关于西北的,必须了解的情况。 大抵便是双方的交战态势,敌我双方的力量分布,西北一带的地形分布,宏然宗盟的势力划分和守区部署,云隐宗的处境和任务,等等诸如此类。 从地形来看,甘陇就像一个斜卧在西北的,两头粗、中间细的巨大的人腿骨。 腿骨一头指着西北面的青疆,一头指着东南面的秦南,中间便是一条细长的走廊。 西北的青疆便是角族的大本营,里面到底有多少角魔,现今还没有粗略的估算。 甘陇往东北便是妖族人的领域,两族签订和平协议已久,算是一带安宁的区域。 往西南,便是一大片尚未开拓的广袤蛮荒,从约莫万余年前,这里便是一个修为相当于人族悟道境后期的白虎的领地。 这只白虎活的日久,战力极高,生性暴虐。 人、角两族没有任何一方愿意去招惹它。 但它真实的活动区域,却在蛮荒较深处,平常基本不会往北面走动,所以与甘陇接近的一片蛮荒森林尚且安全。 如此一来,对战形势便很明朗了。 甘陇这块儿巨大腿骨上面那一头,也就是西北面与青疆交接的部分,名曰【礅荒】的一大片区域,便是双方对战的前沿。 这前沿【礅荒】现今分为三大守区,分别由常元宗、法华寺、兽人塔三大超级宗门引领。 常元宗守中,兽人塔守北,法华寺守南。 三大超级宗门各自带着本宗的附属宗门,编制战队,分配战力,布置防御,成为西北的主战场。 云隐宗属常元宗的附属宗门,便归在中部守区。 常元宗守区又按常元宗的五大峰,划分为五个分守区,各部署一军,分别由五峰的一位天人境修士作为分军主帅坐镇指挥。 云隐宗便被划在【降世峰】的守区,归于【降世军】管理。 军中坐镇主帅正是不二先前在青羊镇有过一面之缘的李云憬。 她是唯一一个只有天人境初期修为的分军主帅,也是唯一一个女修主帅。 不二听了,这才想起为什么李青云要让自己与春花搞好关系,原来关要竟在此处。 除了正面战场的对抗,西北还有另一处凶险战场。 便是甘陇西南方与那白虎领地接壤的一片蛮荒森林。 这片蛮荒森林因为离那白虎活动的区域较远,所以多是一些二三阶的低阶异兽,并无太大危险。 角族人便经常穿过这一片区域,沿着蛮荒边缘一带南下,在漫长的人族领域边疆,四处寻找可以潜入的突破口。 现今已证实,大部分人族境内的角族人,皆是通过这个途径潜入人族领域内的。 为了应对此事,宗盟便要三大宗各自抽出一些巡逻队伍,在这一片区域日夜轮班巡查,以防有角魔借道潜入。 但角族人又怎么会轻易放弃这条通道,所以这里冲突更加频繁,战斗的伤亡率颇高。 云隐宗因是中等宗门,故而在正面战场和蛮荒侧面战场都被安排了相应的任务。 为了统筹调度本宗的战力,从早些年镇守西北的宗内地桥境前辈开始,便将云隐宗在西北的人手分成了数只小队,分别由各分院弟子组成。 这样做的好处便是,同一小队出于同院,彼此熟悉,配合默契,可以有效提升战力。 同时,各只小队按照一定的日期时限,轮流参与正面战场和蛮荒森林的值守任务。 这样一来,各支小队分到的任务相同,面临的风险相差不多,也体现了公平的原则。 除了这些基本的情况信息,还有一条关键信息,被狗戴胜用加大号的字体凸显出来。 信息的头两个字,便是【军功】。 据玉简中所述,【军功】是宏然宗盟根据每一个战士作战的表现,而综合评定一个数值。 在具体评定过程之中,有一套严格的标准,玉简中也有详细记载。 重要的是,在西北,【军功】是唯一的硬通货。 大量的物资运到陇南城之后,便失去了用灵石兑换的属性。 甘陇之内,不论是使用【修炼房】,兑换法器、符箓以及其他任何东西,都只能用【军功】。 最为诱人的,便是【军功】达到某一个上限之后,就可以直接免除军役离开西北,而不用苦苦等待服役期满的时候。 除了修士的个人军功之外,还有针对宗门的一套军功系统,更加繁杂,不二只大概瞧了一眼。 据玉简中所述,云隐宗在西北的境况,其实很是惨淡。 除了张剑锋之外,每个人的【军功】都长期保持在较低的数值,以至于连正常的修行都无法满足,更别提解除军役,离开西北了。 说起来,这次租用这个小型飞舟,又消耗了数额不小的一笔【军功】,让李寒等人颇为愧疚。 …… 玉简之中的信息量着实有些大,还需不二慢慢消化。 正当他埋头苦读的时候,忽然听到狗戴胜开口说话: “这次苦舟院众位师侄来西北服役,最终还是要编入原先的战斗序列。但把各位师侄编入其他分院的小队,也不大合适。” “我和张师弟商量一番,决定将大家暂时组成一个大队,专门操练一套合击阵法,主要用于正面战场的战斗,想来定有很好的效果,大家觉得如何?” 既到军中,上级的要求便是命令,只有执行,没有质疑。 狗戴胜一向是和善的性子,才会是这般商量的口气,但苦舟院的弟子们可不敢造次地提出意见。 再看张剑锋一脸冷峻神色,更可知军中无戏言。 “但凭长老吩咐!”一众人纷纷应道,不二自然也不含糊。 狗戴胜见此,连连微笑点头。 “不二,”不知为何,狗戴胜忽然点出了不二的名字。 “长老有何吩咐。” 狗戴胜面色一哀,“前一阵,方蝉离世,碾冰院的小队便空缺了一名通灵境队长。” 不二听到此处,便隐隐觉得不妙。 狗戴胜接着说道:“现今你们苦舟院一次来了两位通灵境弟子,我想让李寒带领苦舟院的分队,毕竟他在苦舟院呆了多年,熟门熟路。” 说着,微微笑道:“如此一来,便只好让你去带碾冰院的诸位师妹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碾冰院这个锅你必须背! 不二听了狗戴胜的话,一时间微微有些发愣。 之前在掌座峰正善殿时,便听李青云和元贞对话之时,提到方蝉一死,碾冰院的小队便空出一个队长之位,准备让沈贤补上。 现今沈贤不必来了,自己却要英勇赴战。 不过,想来也是,眼下只有自己和李寒两个人选。让李寒去碾冰院显然不可能,也只有派自己过去。 但他却没有想到,狗戴胜的安排来得如此之快。 不二在来之前,便曾有意打听过碾冰院小队的情况,据说是西北七个小队中战力最弱的,又经历了几次倒霉的遭遇战,接连死了几名队员,现今人数也是最少的。 在寒冰界浩瀚森林的时候,不二也参与过大型的危险战斗。 只不过,当时是作为雪精族强征的各族冲锋队的一员,并没有单独带队的经历。 但是在那极其危险的战斗之中,他所在冲锋队的战士死绝了好几拨人手,换了数百张面孔。 历任队长都没有几个活下来的,他却一直坚挺地活了下来,足可以证明对于小股作战他还是很有一些经验的。 至于碾冰院的情况,他认为现今最好的办法,绝不是把自己派过去。 而是趁着苦舟院大量弟子到西北服役的机会,将碾冰院小队拆散打乱,安排到其他小队重组,否则这只战斗力低下的小队,接下来只怕还会伤亡不断。 他心中早就拿定了主意,但此刻却不是开口的时候。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出自己的意见,相当于直言狗戴胜和张剑锋见识浅薄,决策不善。 便算二人心中真的认可自己的意见,当着众人也十有八九不会同意。 想了想,便先开口应了下来,寻思等到了云隐宗的驻地,私下把狗戴胜叫出来才好说话。 以这小型飞舟的速度,从陇南往前线的驻点去,约莫也得大半日的时光。 在之前月许的旅途中,众人许是疲于应付苦重的旅途,许是沉在被强行征兵的茫然中,又许是货舱太挤太闷,大多便顾不得去想别的。 现今坐在自家租用的舟上,环境舒适了许多,很多人反倒想起了先前在云隐宗山门里,像猪羊一般被赶上压运飞舟的情形,想起不知是真是假的院主叛族的消息,难以言喻的屈辱感渐渐涌上心头,船舱里静的难受。 也不知熬过了多么漫长的时光,飞舟终于开始下沉,渐渐落地。 “到了!” 不知是谁的一声,打破了周内难熬的寂静。 狗戴胜带着众人下舟,眼前便是一个小型飞舟码头。码头上停靠的飞舟数量远不如先前。 出了码头,又遁几里地,不远处是一带密密麻麻的院落群,一眼望去足有百余座方形院落,造型风格几近统一。 按照那玉简中介绍,这里便叫降世营,是常元宗降世峰管辖各宗的集中驻地。大抵是每一宗划分一座院落。 穿着各宗服饰的修士有列小队整齐进出,有三五成列行走,有单人独行的,倒是一派繁忙景象。 张剑锋叫众人列成两队,径直往营地行去。 营中各宗人手大多已经知道常元宗苦舟院黄宗裳的事情,也听说了宗门的处罚。 便有不少好事者沿路围观,指指点点,嘻嘻笑笑,叫苦舟院一众弟子心中受辱,低头不言。 迎面遁来一队身穿龟山宗服饰的修士,领头的地桥境修士长得颇为粗糙,见了狗戴胜大笑着走过来,嘿嘿道: “嚯,来了这么多人,除魔卫道,弘扬正气,你们云隐宗真是我宏然正宗的楷模。” 张剑锋知道他在讽刺云隐宗接连出现叛徒之事,冷目一转,似钢剑一般瞪了过去。 便叫那人觉得脊背发凉,想直目瞪回去,但气势竟不知怎么被对方强压下来。 心想这张剑锋不过是刚步入地桥境的菜鸟,怎么竟有这般威势。 狗戴胜却沉得很稳,淡然笑道:“为我人族安危奉献薄力,自当是我宏然正宗所为,刘道友过奖了。” 说着,指着那人,向众弟子介绍,“这位是龟山宗的刘吉前辈,住在我们云隐宗隔壁,你等还不见过?” 一众弟子自然记下了这位刻薄讥笑者的名字,但却异口同声的叫了声前辈。 刘吉讨了个没趣,冷笑一声:“你家的新到弟子可要好生看护,不要叫我一声前辈,过几个月通通埋到土里。” 说罢,嘿嘿干笑几声,自顾离去。 他的声音本来就很沙哑,方才又有意吓唬众人,便说的跟鬼语一般,叫人听得头皮发麻。 狗戴胜瞧着他的背影远去,挥了挥手,一边招呼众人继续前行,一边淡淡笑道,“在西北,什么事都有。没准儿这话说完,过几月,他自己埋到土里。” 说罢,带着众人埋头往里走,七拐八拐,过了几条巷子,到了一处颇大的院落,门口立着云隐宗的牌子。 再往里走,里面从南向北并这十几排砖房,每排砖房约莫有十几间小屋,其中后面的几排明显是新近盖起来,专为苦舟院众位弟子准备的。 院落里没有什么花草布置,便是黄土铺路,砖石为墙,可见西北军中简单朴素的风气。 西北角一片,单独用墙隔出一个院中院,过门往里面瞧,似乎里面还有几间屋子。 不二稍作寻思,便猜应是为碾冰院的诸位师妹准备的。 竟然没有设立单独院落,只以墙隔,避嫌之举都如此简陋,可见处境窘迫。 院中只有寥寥几个弟子大抵是因军内任务出去了。 “大伙行途劳累,便回各自屋中歇息。明日一早到议事堂,再分配任务。” 狗戴胜说罢,便有一位早在这里服役的通灵境弟子上来,给每个人分来一个门牌。 众人拿着门牌,寻到自己的屋子入住。 李苒被分到碾冰院那个院中院里,与不二打了招呼后,飞快地行了过去。 似乎因为是远离了青羊镇——这个让她痛苦伤心的回忆地,她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不二的屋子在几排房子的西北角,与碾冰院的院中院距离最近。 他想了想,心里面咯噔一下,暗道:“原来这狗长老早就想好,把我安排在碾冰院,忒不厚道!” 进了自己的小屋,只见里面是一丈见方的狭窄空间,一半被床占据,另一半可以放些杂物。 “寒酸啊。” 一到西北,云隐宗里的安逸潇洒的生活便只能在梦里享受了。 他叹了口气,忽然想起碾冰院的事,心想这个队长我可不做。 便匆匆忙忙找到狗戴胜的住处,记得是在最前面的一排。敲门进去,瞧见里面的空间与寻常弟子的一般大小,布置也十分简单,简床座椅木桌,别无旁物,倒是让不二心中莫名一动。心想长老带头朴素,弟子们才能心服口服。 再一看,却没想到,李苒已经先一步已经到了这里。 刚想开口问她过来做什么,忽然明白过来。 李苒定是来跟狗戴胜提请求,把她也分到碾冰院的小队,好跟自己待在一起。 不二便想,碾冰院的队伍自身难保,岂能叫你去送死。 “我先出去了。” 李苒见不二过来,不待不二说话,吐了吐舌头,识趣地出去了。 “魏师侄何事?” 此刻,旁人不在,狗戴胜的声音便略有些疲惫。 他脸上虽仍有徐和的微笑,但也仿佛勉力为之。 不二先前琢磨了许久,也没找到可以婉转切入的话题,索性开门见山,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打乱编制么?” 狗戴胜一边说,一边从木桌上拎起一个黑色茶壶,给不二到了一杯。 茶壶虽然看起来没用多久,但显然材质极为普通。 倒在杯中的茶,也是普通凡人喝的普洱。不二喝了一口,里面没有半点灵气。 对于一个地桥境修士而言,这着实有些寒酸。 接着,狗戴胜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似乎颇为享受,“你这个办法,我们也曾想到,但我和顾院主,张师弟商量一番,又与碾冰院宝慧师妹提过此事。”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宝慧说的话,“宝慧师妹便说,各院在西北都有小队,唯独她碾冰院缺席,岂不是意味着碾冰院也可以解散了?又说巾帼不让须眉,碾冰院弟子哪里比旁人差;又说女修士成天与男修混在一起,成何体统,等等之类。总之不同意。” 不二听了,心想宝慧师叔的性子也真是奇怪,怪不得平常便觉得跟灭绝师太一般。 嘴上却问道:“宝慧师叔既然说巾帼不让须眉,那何不派一名碾冰院的师姐来主持小队?不同意整天和男修待在一起,却让我带队,难不成当我不是男修么?” “别激动。” 狗戴胜又喝一口,却不计较不二的语气,带着些玩笑的口气说道:“我曾听闻,前些日子,碾冰院的弟子曾有不少于你有意,你却始终无动于衷。宝慧说了,便由此事,可见你定是正人君子,心向大道,于美色当前毫不动摇,便可以放心把队伍暂时交给你。待碾冰院在宗内的通灵境弟子突破瓶颈之后,便会遣一位来西北将你顶替。” 说罢,点了点头,笑道:“虽然宝慧院主对自家弟子狠心了点,但我倒是觉得她身为女子,志气可嘉,心中很是佩服。” 不二听罢,真是苦笑难言,心想,真他娘的天定诸缘,竟是事事牵连。我岂能想到,当初斩钉截铁拒绝碾冰院众位师妹,竟至今日之后果。 狗戴胜见他不语,猜是还在心内挣扎,想了想,便只说一句: “魏师侄,此处是西北军营,不是云隐宗内。” 言外之意,此事只有执行,没得商量。 话至于此,不二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 心想既然如此,我且当个队长,混个一年半载,也许碾冰院便来了师妹带替我。 又寻思以自己的本领,便是碾冰院小队全是毫无战力的师妹,也不碍他独生自保。至于旁人,能帮便帮,帮不了,且由得她们生死自安。 临走之前,忽然想到什么,又与狗戴胜说道:“碾冰院小队都是女儿家,我一个人进出不大方便,可否为我分配一位师弟同行,也免得闲话。” 狗戴胜点头答应:“原先的小队已成默契,不便打乱。你在苦舟院内师弟中自己物色一位,把名字报上来给我。” 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便与不二说,方才李苒提出想去碾冰院的小队。 考虑她一个女儿家不方便,去碾冰院倒也合适。又听说她先前被不二收作徒弟,想来跟不二很熟,也方便日后照顾。 总归是答应了李苒的请求。 不二刚想开口劝阻,却想起狗戴胜方才所说,什么这里西北不是云隐宗之类。 便觉得说也白说,只好应声推门出去。 一出门,便瞧见李苒眼巴巴在门口等着。 见不二出了门,她连忙紧张地问道,“师父,长老跟你说了什么?” 不二冷着脸,“他说不许你去碾冰院。” “我不信。”李苒听了他的话,反倒轻松了,一蹦一跳凑了过来。 她现今还是少女的年纪,但历事诸多,模样已经很美。 不二干脆继续装着冷酷脸,你若总是不听我的话,擅做主张,以后干脆别叫我师父。” 这小姑娘接连两次打了自己措手不及,若是不叫她长点记性,以后只怕要闯大乱子。 “我哪里没听你的话,”李苒可怜巴巴道: “你之前也没说不让我去西北,不让我去碾冰院罢?” 竟然在这里找到了空子。 不二又好气又好笑,少许一声不吭,自顾往西面走去。 “师傅,你去哪里啊。” 李苒匆匆忙忙跟了上来,“等等我。” 不二走了几步,叹了口气,“走罢,跟我去碾冰院的院子瞧一瞧。” 第二百九十五章 从屋中出来之前,狗戴胜又给了不二一块儿玉简,还有明天才要分发的军功符。 不二拿着这两样物什,边走边看。李苒也在一旁好奇瞧着。 军功符是一个特殊木质材料制成的方形符箓,符箓周边惯例刻着一些法力纹路,中间则有一小块凹陷处,嵌着一块拇指大小的黑色屏幕。 向其中注入一道法力,屏幕黑芒一闪,显示的数字当然是零。 按先前获知的情况,完整执行一次巡查任务,可以获取1点【军功】,杀死一个青角魔,可以获取500点【军功】。 开门境修士解除兵役的需要5000点【军功】,而通灵境修士解除兵役的需要50000点【军功】。 也就是说,对于通灵境修士而言,在没有扣除【军功】的前提下,杀死一百只青角魔,才能获得解除军役的资格。 宏然界公认的情况是,角魔的单体战斗力远高于人族同阶修士。 一些特殊种族的青角魔,甚至可以越阶击杀通灵境修士。 不二尚且记得,在傀蜮谷中,魁木峰曾一人力抵岁月和蟒蚺两个,自己也可与蟒蚺一战。但从后来在虫海之中与岁月相处的情况来看,对方战力远远超过自己的想像。 想必是因为二人在傀蜮谷中,修为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所以,按照以上分析,除非一些极其擅长战斗的人族修士,恐怕没有几个人可以在兵役期间,凑齐足够的【军功】,解除军役。 而军队里的大多数人恐怕只能等待服役期满,才能返回宗门。 对于不二而言,他眼下最迫切的希望,当然是凑齐军功尽快离开西北,让自己的修行回到正轨。 时间不等人啊。 对于他而言,在五年之内,杀死一百只角魔,凑齐足够的军功,应该是有可能做到的。 他一边走,一边拿起另一个玉简。 里面都是关于碾冰院小队的资料,记录了每个成员的大致性格、擅长法术、镇海兽等等之类。 “汤仙,张楚月,刘湘,易萱,张眉……” 他默默念着几个人的名字,只看纸面上的信息,记录的都是每个人的优点,似乎战力可观。 但不二知道狗戴胜为了安抚自己,里面的资料多半不大可信。 粗略地看到最后一行,终于一下子精神了。 “按照本宗在军中的规定,小队成员死亡,将扣除小队长5000点【军功】。军功值不够,自动扣为负数。军功值状态为负,不可解除军役,不可使用军内聚灵阵,不可……” 这绝对不是开玩笑。 不二默默读着,不免苦笑一声。 看来自己还是掉进了狗戴胜的坑里,三年五载爬不出去了。 要想尽早离开西北,恐怕不能只当甩手掌柜。 否则,这几个人通通战死,自己得杀多少个青角魔才能补得回来。 他边走边瞧,抬头一看,不知不觉便到了碾冰院的院中院。 “师父,我进去把她们叫出来?”李苒问道。 不二点了点头,“你告诉她们,队长来了,迅速集合。” 便瞧见李苒飞快走进院中,咚咚咚响起了敲门声。 不二则站在门口,把自己的神情尽可能调整的冷酷一点,双手背在身后,腰背挺得笔直。 如果要带队伍,尤其是女修队伍,自己往常的性格便有些偏软,不大方便管教。 而且,通过这些年的经历,他发现自己也许真的有点招蜂引蝶的潜质。 这种潜质,如果在这只碾冰院的小队里继续发挥下去,只怕要惹出大乱子。 用比较冷酷、干练的方式处理与队员之间的关系,就像张剑锋或者自己在浩瀚森林冲锋队时的状态,比较容易迅速立起威信。 正在门口摆造型的时候,李苒匆匆跑了出来。 “这么快?” “师傅,一个都不在!” …… 在大前线【礅荒】往南,靠近蛮荒一带,有一座像鸟巢形状的巨大建筑物。 巨大建筑内部正中央,有一个非常宽阔的圆形广场,广场上建起了数百座高高的斗法擂台。 此刻,每一个擂台上,都有一对修士正在进行激烈的斗法。 五光十色法术将室内照得绚烂多彩。 激撞的法术声,灵兽的吼叫声,修士的呼喊声在鸟巢之内交杂响彻,震得人耳朵有些发麻。 鸟巢环周有一圈看台,看台上的木椅呈梯形自上而下整齐的排列,上面坐着不少穿着各宗服饰的修士,有些交头接耳,有些指着场内说着什么。 这里西北军中的竞技场。 在宗盟没有组织官方竞技比赛的时候,这里每天都会组织小型零散的斗法。 各宗修士上交一定【军功】作为报名费用,便可以参加斗法。 当然,作为照顾,女修只需上交一半的费用。 所有参加报名的修士都将被随机排序,循环对战,输一场便视为淘汰,连胜三场便可以获得【军功】奖励。如果一直胜到最后,奖励可算十分诱人。 …… 在鸟巢南边,有一个身着云隐宗白纱的女修,正坐在靠后的一排座位上,心不在焉地看着某个擂台上的斗法。 婴儿肥的脸蛋,又大又圆的眼睛,微微翘起的鼻子,让她的相貌看起来亲切可爱。 她的名字叫刘明湘,是碾冰院五人小队中年纪最小的。 平素都是好脾气,自认运气也不错,不过一直为自己没有主见,不大懂得拒绝旁人的请求而苦恼。 她来西北服役,并不是宗门的安排。 而是她本该去西北的亲姐姐,在临行之前忽然遇到了修行的关键时刻。 刘明湘经不住姐姐的央求,于是不惧西北的生死险恶,上演了一出感人肺腑的“替姐从军记”。 今日,她虽然来到了竞技场,但并未参赛。 只因心疼苦苦积攒的军功,舍不得上交报名费用。 此刻,她目光看着擂台上,一个身穿如火般大红纱裙的苗条女修,正与一名男修激烈斗法。 这红衣女修名叫唐仙,也是碾冰院弟子。长得十分美貌,五官十分精致,与刘明湘比起来,更加青春激扬,明艳耀人。 刘明湘早在云隐宗的时候,就与唐仙关系不错,对她的情况比较了解。 唐仙为人热情仗义,爱管闲事。 最爱说的便是一句“今朝有酒今朝醉,能活一天是一天”,分明是非常活泼开朗乐观的性子,在西北军内,仰慕者着实不少。 但她也有一段不愿被旁人知晓的往事。 刘明湘对此很清楚。 五年前,唐仙被云隐宗作为弃子派遣到西北,原因是资质粗糙,镇海兽火凤太过稀有,基本断绝了步入通灵境的希望。 在来西北之前,她与李青云门下得意弟子沈贤相爱已久,眼看就要立下婚书。 但云隐宗派她去西北服役的消息传出后没几日,沈贤便以大道长路,不能永久相伴为由,与她正式提出分手。 言外之意,便是顾虑唐仙不能进阶通灵境,不忍眼见唐仙寿元一到,面容枯老死去。 唐仙收到分手通知,表现的异常洒脱,但转回头到了碾冰院,又在没人看见的角落默默哭泣不知几回。 后来到了西北,唐仙才通过旁人晓得,她被安排服役的原因,正是因为李青云担心沈贤被她耽搁,影响大道修行。 沈贤的分手之举,想来便是向李青云表明态度,他已然放下与唐仙的儿女私情。 得知此事,在西北服役的唐仙只说了一句: “只怪老娘当初瞎了眼。” 说完这句话,往后一段时间战斗力暴涨,几乎一个人可以放倒云隐宗内一队男修。 不过,半年之后,战斗力渐渐回落。 到如今,已然又回到了刚来西北的状态,十分稀松平常。 刘明湘有些无精打采地看着唐仙的战斗。 她靠着一柄一阶下品火扇,驭使着几只拳头大小、浑身燃烧的火鸟,不断地撞击对面修士透明光罩,但似乎成效甚微。 反倒被对方不时的风刃反击,搞得手忙脚乱。 如果不是对面的男修看她容貌甚美,存了怜香惜玉的心思,只怕她早就落败了。 一旁有好事的修士纷纷起哄,叫那男修手下留情,说不定还可以抱得美人归。 对面的男修似乎也被起哄的声音点起来了,冲着唐仙笑道:“唐姑娘,只要你愿意结交刘某这个朋友,我立刻俯首认输。” 唐仙气得大叫,一挥袖子,几只火鸟疯了一样冲那男子撞去。 结果撞在对方的光罩上,溅起一层层火星,却没撞出半点裂缝。 场下的嬉笑声更加热闹了,有人叫道,“唐姑娘,你嫁给我罢,我帮你把这姓刘的放倒!” 刘明湘也看得心里冒火。 又不免讨厌自己的没有主见。 比如这擂台,她原本更想去看张楚月的比赛,说不定还能赢几场,但又禁不住唐仙的忽悠和邀请,乖乖来了这里。 结果,倒生一肚子闷气。 又过了一会儿,她看得实在郁闷,忽然下定决心偷偷溜去张楚月的擂台,看一会儿便回来。 未曾想,刚站起身,便从过道走来一男一女。 两人穿着不知哪一宗的道服,男子面容虽可称清秀,但看起来也有三十几岁了。 他身旁则是一位小姑娘,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但已经可以看出是个未来美人的胚子。 “我们可以坐在这里么?”那男子面无表情地问道。 刘明湘下意识点了点头,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坐在自己身旁。心里不由地纳闷,干嘛要做这么近。 稍一犹豫,刚刚鼓起地去看张楚月比赛的冲动又一次熄灭了。 心中暗道:“唐仙的比赛马上结束,若是看见我不在场外,只怕要糟糕。” 只好再次坐回去。 结果心中又一次纠结起来:她实在不想跟陌生人坐得太近,想换个位置,但又担心对方会误以为自己讨厌二人。 正纠结着,忽然听到一声:“明湘!” 抬头一看,只见两个身穿云隐宗白纱的女修,正在下面一层台阶呼唤自己。 她立时如释重负,匆忙站起身来,轻快地走了过去,笑道: “你们两个比完了?” 眼前两位姑娘,一个身材极好,但相貌可称丑陋,阔脸塌鼻,面色偏黄。眼睛倒是很好看,颇见神光。 另一个相貌平平,五官正常,堪堪可称清秀。 这个丑姑娘名叫张眉,人挺聪明,颇有计谋,是碾冰院五人小队中的智囊。 相貌平平的名叫易萱,沉默寡言,虽然跟众人关系很好,但对于她来西北之前的情况,大伙还都不大清楚。 “那人是谁?跟你认识?” 张眉看着方才那一男一女问道。 “不认识,”刘明湘摇了摇头,声音放到最小,“我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为啥坐到我旁边,莫名其妙的……” 张眉点了点头,回答刘明湘一开始的问题,“比完了。” 她脸上的神情显然有些失望,“不过,我们两个都输在第二场了……” 三个人互相望着,齐齐叹了口气,登时都不说话了,报名费的军功交了,但连半点都没捞回来,往后几日便没有多少【军功】可以兑换聚灵阵的使用时间,又要耽搁修行了。 刘明湘跟着唉声叹气半晌,忽然想到什么,:“哎呀,糟糕,” 她连忙抬起头来,“不是说,咱们的新队长今天到前线,是不是得回去准备准备。” 张眉笑道:“你现在回去,估计新队长早就到了。” 说着,叹了口气,“我倒希望这位新队长永远不要来……” ―――――――――――― 为了避免各位读者产生误会,在此特别注明,本书不会走后宫路线,碾冰院的五人组不会与主角发生暧昧关系,这里只是为下一步的群像做准备。 第二百八十六章 我就是觉得他不像好人 “希望他永远不要过来?” 刘明湘听张眉说罢,稍作寻思,忽然明白过来。 现今碾冰院小队因为方蝉新死,常元宗派遣的临时队长又因故调离。 所以,小队目前还处于三不管的放假状态。 如果新队长永远不到,那么大家就不用去蛮荒执行任务,不用上战场,也就不必面对恐怖的角魔。 虽然任务的【军功】拿不到多少,但至少不会面临生死危机。 “好像听说,新队长是上次傀蜮谷大典的榜眼。” “榜眼又怎样?” 刘明湘想了想,苦笑道:“好像本宗弟子从来没有这么高的位次罢。我听说,傀蜮谷大典后,他好像很快就突破了通灵境。说不定他还真有几把刷子。” “是突破了通灵境,不过听人说,他好像是误入异界,在什么时间法则停滞的地方,呆了三十年才突破通灵境的。” “那现在岂不是有六十多岁了?” “是啊,老头子一个。” 说到这里,忽然听到上面一声轻咳。 三个姑娘齐齐往上看,便瞧见方才与刘明湘邻座的男子忽然转过头,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一旁的小女孩则嗤嗤望着那男子,笑得花枝乱颤。 刘明湘看着二人,忽然联想到十分不美好的事情。 她曾听人说过,修士界里有些男修专喜欢找一些十岁左右或者年龄更小的小女孩,用来做双修的炉鼎,对修行效果大有提升。 虽然现在还没有十分明显的迹象表明眼前的男子就是这一类人,但她的直觉告诉自己,二人的关系恐怕不简单。 这让刘明湘对他本来就不佳的印象,直接降到谷底。 “这人真是……”她腹诽一番,强忍住心中的不适,决定不再理会。 停了少许,几个人又续着方才的话题讨论起来: “新队长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魏不二。” “这名字真是二到家了……” “咳咳。”那人继续轻咳,却再无人搭理他。 丑姑娘张眉接着说道,“我听旁人说,魏不二在傀蜮谷时,好像对战不见得怎么厉害。就是比较擅长逃遁,角魔总是打不着他。最后歪打正着就立功了……” “倘若真是如此,叫他带队,一遇到角魔便跑,我们岂不是倒霉透顶?” “那也没办法,等见到他本人,战斗一场,什么都明白了。” 刘明湘一想到这里,不由地发了愁,心想本来日子就过得又紧又难,若是真来这么一位队长,碾冰队真是倒了大霉。 怪不得唐仙今天分明知道新队长要来,还是硬把众人拉来打擂台。 正说着,忽听场上传来一阵哄笑。 再一瞧,唐仙不知什么时候被对面的刘姓修士击落擂台之外,滚了几圈,狼狈地爬了起来。 有几个男修站在场外围着唐仙怪叫: “唐师妹,我上去帮你教训着小子!” “唐姑娘摔跤都这么好看……” 唐仙大怒,一举爬起来,指着几人当场骂道:“滚回自个儿家看你们老娘去。” 说着,一扇火扇,便挥出几只火鸟,冲着那几人飞快撞去。 “哎呀,唐姑娘送我一只鸟!” “我也有!” 气得唐仙狂扇扇子,火鸟四处乱窜,几个人嘻嘻哈哈躲来躲去。 不一会儿,便从一旁遁来一位宏然宗盟的监管修士,冲着唐仙平举右臂,掌心朝外对着,严肃斥道:“下场修士禁止斗殴,否则取消下次参加擂台的资格。” 唐仙这才消停下来,怒目瞧着那几人,一扭头再不管他们的嬉皮笑脸,自顾回到了看台上。 一眼寻见其余几位同伴,走上来指着身后,气愤道:“早晚叫这些色鬼倒霉!” 说罢,见众人齐齐瞧着自己,又惨兮兮道:“完了,完了,我的【军功】也白交了。这次真是倒霉,那人功法方好克制我!” 她前一刻还愤怒无比,转脸就开始卖惨,脸上的表情说变就变,但总归都是好看极了。 再一次提起【军功】,几个人脸上都有些沮丧。 张眉便问众人:“大家都说说,自己的符箓上还有多少【军功】吧。我先来,还有40点。” 唐仙第一个回道:“交了这次报名费,我就剩10点【军功】,只够使用五天的聚灵阵。” 她经常参加竞技赛,报名很勤快,再加上平日使用聚灵阵也频繁,【军功】也就消耗得很快。 易萱只说:“30。” 刘明湘看着众人,有些迟疑,“我还有100多。” “这么多?”唐仙显然很吃惊。 刘明湘低头看地,回道:“竞技场的报名,我基本没参加过。去聚灵阵里,也只回复损耗的法力,基本不做修行……” 她真心觉得竞技场的报名费太贵了。 “真是我们队的节约大王,”张眉拍了拍刘明湘的肩膀,冲其余几个人笑道:“她平日里口口缩缩,干什么都舍不得,这里省一点,那里抠一点,攒下这么多也很正常。” “怪不得,”唐仙摇头叹气,“我虽然也很穷,但是平时大手大脚惯了,根本省不下来。” 刘明湘想了想,心说大家的日子都这么紧,我得帮一帮。 便把自己的军功符拿了出来,“你们要是不够用了,从我这里转。反正我也没希望突破通灵境。” 刘明湘的镇海兽是宏然界一种远古异兽,似乎叫做【居易】。 但谁也不知道这居易是什么来头,又有什么神通,而且早就断绝了踪迹,现今也找不到相近的血脉,大道之路早就堵死。 “谁用你瞎大方啊!” 唐仙一把将她的手推回去,“什么叫没希望?照你这么说,咱们这里除了张楚月和易萱,其他人都没戏,干脆别修行了,坐着等死就好……” 说着,心里忽然一酸。想起一些事,觉得小队里的每个人都过得好辛苦。 张眉也是这般相劝。 刘明湘只得把军功符收回去,心想我且攒着,回头哪一个需要,悄悄转给她。 唐仙正说着,忽然一抬头,看见台阶上有个中年男子带着些好奇的神情看着自己。立时以为他瞧见了自己方才落败、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模样,正要看自己的笑话。 心情立刻变得糟糕极了,当即一瞪眼,冲着台阶上那人喊道: “看什么看啊?没见过打比赛输的?” 那男子冲她淡淡笑了笑,便又把目光转向比赛场上。 “装什么淡定?这人好讨厌……” 唐仙嘟囔了一句,便不再理会,转问其余几人,“张楚月呢?” 刘明湘眼瞧着她怒斥方才那男子,忽然觉得好生羡慕,心想:“真好,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讨厌谁,也不用憋着。” 说起张楚月,大家都有点精神了。 “我刚刚路过她的擂台,好像又赢了一场……”张眉答道。 “真厉害,我们小队要是都是楚月这样的水平,说不定就能去【礅荒】大比碰碰运气。” 唐仙满脸羡慕。 她口中所说的【礅荒】大比,是宏然宗盟为了激励军中修士提升战斗力,每隔几年,在战事平稳时期,组织的一次修士竞技比赛。 为了不影响与角族人无休无止的大战,报名范围只限定在低阶修士之中。 最终优胜者的奖励,足以让所有在西北服役的低阶战士都蠢蠢欲动。 众人听了唐仙的话,不禁开始遥想【礅荒】大比的情形。 结果被易萱一句话从天上打到了地面上: “一轮都过不了。” 上一届大比,方蝉还好端端地活着,碾冰院的小队处境不错,众人手里尚且宽裕,便凑齐一笔数额不菲的【军功】报了名。 结果,在宗内选拔的第一轮就被合规院小队淘汰。 可惜了用来报名的【军功】,叫刘明湘心疼至今。 丑姑娘张眉摇头道:“【礅荒】大比跟咱们没关系,但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为了几毛钱【军功】,快要拼了老命……” 说到这里,几个人又开始唉声叹气,开始讨论近日修行的【军功】消耗,修炼进度,往后的日子怎么过,来了新队长怎么应对。 正说着,唐仙忽然提议:“我们在这里呆着干嘛?走,找楚月去,看她的比赛,真是帅爆了。” 其余几人纷纷响应,便吵吵着往另一边走去。 转了小半个看台,终于找到了张楚月对战的擂台。 只见擂台上,一名面色清冷、容貌极美的女子正轻盈荡在半空之中。 这就是张楚月。 她穿着一袭裹身紧衣,勾勒出曼妙紧绷的曲线。 五官极为精致,仿若用墨笔精心勾勒,出于画作而非真人。 眉毛似乎修剪过,但是与寻常女子比起来,有点平,有点粗,但总归是很好看。 令人感到十分奇怪的是,她的头发不似宏然女修一般,束成各样精美发饰,而是剪成三寸长短的样子,显得十分干净利落。 如果岁月来到擂台边,一定会觉得她的发型与言薇非常相仿。 此刻,她持着一脸冰冷的神情,驾驭一红一蓝两柄一阶宝剑,向对面的修士展开猛烈攻势。 红色宝剑被一层旺盛的火焰包裹,蓝色宝剑周身散发着一抹寒气,双剑交替在空中狂舞,照得对面洛图宫的修士脸上忽明忽暗,时而冒起大汗,时而又被冻出一层寒霜。 那修士驭着一根金丝毛笔,在半空中划出一些黑色冰刃抵挡,堪堪维持平势。 “去!” 一声轻喝落罢,她目光一锐,整个人散出高昂的斗气,竟似全然放弃防守,冲着对面的修士猛冲过去。 那修士正疲于应付飞剑,被她暴起的攻势惊到,慌乱间露出破绽,一道冰芒划过,“铿”的一声,金丝毛笔落地,冰剑悬颈,只好举手认输。 场边传来零散的鼓掌声,显示这场对战还是有些观众的。 唐仙高兴地大叫,“还是我家楚月厉害!” 说罢,双手抓着刘明湘的肩膀,激动地晃来晃去,仿佛比自己赢了还要高兴。 刘明湘被她晃的像一个正在摇摆的拨浪鼓一样。 忽然听见从上面传来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这个还可以。” 听这人的口气,似乎是勉强满意的样子。 接着,又有一个清脆少女声回道:“自然跟师父你比不了。” 刘明湘觉得这声音耳熟,好像方才便听过。 抬头一看,竟然又是方才那人,身旁的小女孩儿也跟来了。 忍不住眉头一皱,心想他怎么跟过来了,该不是故意的罢? 唐仙则实在有些看不惯这男子,眼瞧对方收着气势,不大看得出境界,但似乎也是开门境的样子,抬头就冲他喊道: “瞎评什么啊?你要是厉害,下来跟我们比一比。” 那男子听见,似乎是不大在意,仍是冲着唐仙淡淡一笑,便撇头看场上,不做理会。 “装什么高深莫测啊,”唐嫣见他这幅德行,反感继续持续飙升。 忽然想起什么,抬头气道:“你这人有病吧,跟着我们干什么?” 那人笑道:“这竞技场又不是你家开的。” 言外之意,自是在说唐仙管得太宽了。 唐仙又要说话,刘明湘连忙拉着她,又将其余几人招呼到靠近场边的一处通道,离那人远远的,才与唐仙说道:“你跟他较什么劲儿啊,我看他不像好人……” “为什么?”唐仙听得一惊。 “这,”刘明湘支吾了一声,脸色忽然发红,想起自己方才的推测,只好小声回道,“感觉,我就是觉得他不像好人,说不出来为什么……再说,他无缘无故老跟着咱们做什么?” 唐仙听了,俏脸一绷,用力点头,“恩,我也这么觉得。” —————— (把这几句话放在说的原因是为了提醒盗版书友……)昨天新章在手机上发的,发出来才发现是我写好的第一稿,标题不正确、没起名,大量内容没有修改,所以昨天发完,很快又改了一遍(现在重新下载,应该是正确版本了),主要是把几位姑娘的初始人设都删掉了(导致严重剧透),这些以后会在故事情节中慢慢渗透,昨天第一时间看到上一稿的道友们,就当做什么也看到,尽快忘了吧,忘了吧…… 第二百八十七章 合欢散与母痴猿 鸟巢里面一片嘈杂。 在大厅的入口处,忽然冒出一些身着宗盟道服的修士,神情凝重地进进出出。 先前坐在刘明湘身旁的中年男子和那小女孩儿闻声回望。 女孩儿忍不住问:“怎么回事?” “大概是有什么紧急军务。”中年男子回道。 二人看了半晌,入口处又恢复了平静。 “该不会是有角魔入境吧?”女孩皱了皱眉头,把脖子撑得老高,使劲儿望着。 “不要乌鸦嘴。” 中年男子转过头,注意力重新转到场上。 小女孩儿吐了吐舌头,忽然想起什么,指着远处通道口的四个姑娘,有些奇怪地问道: “师傅,她们几个为什么躲得那么远?” 那中年男子耳识大开,唐仙等人说话的声音一字不落地传进他耳朵里。 “我看他不像好人……” “我也这么觉得……” “……” 少许,面无表情地回道:“我怎么知道,大概是被坏人吓到了。” 那小女孩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想那坏人就是你吧。 又见中年男子撇头瞧向自己,连忙正色道:“那咱们怎么办?跟过去?” 说着,指了指擂台上那个神色清冷的短发女子,“她们马上就要凑齐啦,你不是说要开个小队见面会么?” “算了。”中年男子摇头,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 张楚月从擂台上走下来的时候,分明可以感觉到几道火热的目光投来,似乎想把她整个人吞掉。 她索性把脸色沉得愈加冰冷。 让投来的目光通通冻成冰块儿,落在地上,碎成一摊。 待她走到场边,唐仙欢快地飞了出来。 “还是我们家楚月最厉害!” 张楚月这才稍稍消融冷色,下意识伸手搂住她。 唐仙指着楚月方才战斗的擂台,斗法的硝烟似乎还没有散尽。 她急忙问道,“你赢了几场啦?” 楚月伸出葱白的手指,摆出一个手势,在半空中轻轻晃了晃。 配合她冷酷的表情,展现出一种奇怪的可爱。 “五场?赚大发了!” 连胜五场的奖励,足可以将众人的报名费填平,还能富裕一些。 几个姑娘总算一扫之前的郁闷,脸上笑容再现。 可惜的是,下一场比赛楚月的对手是个擅长土系法术的高防修士。 她的冰火双剑撞在厚厚一层土墙上,几乎没有什么效果,功法克制,法力耗尽,只得止步此处。 楚月的比赛结束后,几个姑娘再无心观战,一起出了鸟巢,叽叽喳喳说着,往云隐宗的驻地返去。 沿途一带,皆是甘陇一望无际的草原。 阳光,远溪,不时窜过的野羊野兔,风景很美,显出一派生机。 美中不足的是,匆匆路过的修士小队显得频繁了一点。 路上,几个人东拉西扯,说起新来的队长。 大家都有点心烦。 刘明湘和张眉在顾虑新队长擅长逃跑的名声,担心对战时被他挖坑埋了。 唐仙明确表示,碾冰院现在“三不管”的状态很好,完全不需要新队长。 张楚月则明显不欢迎男道友。 易萱倒是无所谓,不过表示服从大家的意愿。 “那么,” 唐仙忽然兴奋起来,高高举起拳头,“我提议,咱们干脆把这新队长弄走算了!” “好!” 张楚月第一个赞同。 自从新队长要来的消息传出,她就有一种领土将要被侵的感觉。 “好啊!” “双手赞成。” 其余几人纷纷响应。 只有刘明湘有些顾虑:“把事情闹大就不好了,极为院主长老那里也不好交代,我们还得……” “怕什么,天塌下来我顶着!再说了,他们苦舟院现在连院长都叛变了,谁替他说话啊,”唐仙越说越兴奋。 “蛊仙谷!” 说到这里,她感觉每一个毛孔都要兴奋的飞起,“我今晚就去找毒仙谷的张仙子。要是能借来一只【神仙痒】,我保证让他欲仙欲死。” 唐仙的歪点子一出,几位姑娘的灵感被她瞬间激发: “还有五毒门!” “御鬼宗!” “合欢宗!”唐仙挥舞着手臂,兴奋地大叫,“我可以搞到一包合欢散!” 说着,一把抓住张眉,“到时候,咱们把张眉放进去,把门锁上……” “你要死啊?”张眉脸色大变,热的发烫,追着唐仙打去。 唐仙一蹦一跳躲开,边跑边笑:“你听我说,他只要一对你动手动脚,我们就把宗里的师兄弟叫过来,一定让他身败名裂,灰溜溜滚蛋……” “这有什么意思?” 楚月淡淡道:“我可以从兽人塔搞到一只母【痴猿】。” 合欢散,加母【痴猿】。 刘明湘彻底无语。 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提醒这个新来的倒霉队长,他即将面临的噩运。 一众人越说越离谱,各种整蛊办法层出不穷、千奇百怪,根本停不下来。 正是斗志高昂的时候,张楚月忽然面色一肃,止住身形,猛地回头一转。 众人也跟着往回看,立时齐齐吃了一惊。 只见先前那个惹人生厌的中年男子,带着方才的小女孩儿,就在众人身后数十丈之外,面沉如水,不疾不徐地遁行着。 几个姑娘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唐仙气道:“他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楚月还是一副冷淡的神情,“多半从竞技场一出来就跟着。” “越看越不像好人。” 唐仙说罢,美目一转,远远瞪了那男子一眼。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继续赶路。 刘明湘连忙挪步,站在她身前,挡住视线,“别看了。” 说着,拉着她的手,又招呼身旁几人一并离开,“咱们换一条路。” “怕什么啊?”唐仙一把挪开她,掏出自己的一阶火扇,叫道:“这种猥琐跟踪狂,你越躲他,他越上杆子。看我一扇子烧了他……” “唐仙说得对。” 众人商量一番,决定等那男子过来,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左右这里是军区腹地,对方也不敢轻易动手。 几个姑娘便停了下来,并排站在原地,目光齐齐看向那人。 要是换个脸皮薄的,恐怕要被看得浑身难受。 那男子却是闲庭信步,带着小女孩儿行得自在。 行过几个姑娘的身旁,也不作停留,一举遁过,仿佛对几个姑娘的目光毫无察觉。 “你站住!” 眼见他自顾行出几十丈,唐仙终于忍不住喊住他。 那人缓缓止住身形,回头看过来,“道友何事?” 端的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装得倒是挺好。” 唐仙忍不住又在心中腹诽。 便直言问道:“你一直跟着我们干什么?” “此话怎讲?”那人一脸困惑的神色。 “讲你个头!” 唐仙觉得自己快要气炸了,强摁住掏火扇的冲动,说起自己的怀疑,“从竞技场开始,我们去哪儿,你就去哪儿,一路跟到这里,还敢说你不是跟着我们?” “应该是巧合吧。”那人回道。 说着,慢悠悠地解释:“竞技场里,应该是碰巧咱们想看的比赛一样。至于现在,我是打算回本宗的驻地。” 唐仙心想看我拆不穿你。 刚要开口,问对方是哪个门派的。 那人却道:“你们要是没事,我先走了。” 说着,再不理会众姑娘,自顾往前遁去了。 只看一袭潇洒遁行的背影远去,竟然生在如此可恶之人身上。 唐仙还想追过去继续纠缠,却被张眉拉住,“别追了,反正他已经走了,就当赶跑一只苍蝇。” 刘明湘也跟着来劝,“无事最好,无事最好。” “太招人厌了,”唐仙显然有些不甘心,最郁闷的是,自己被气得半死,对方却跟没事人一样离开了,“这厮最好别让我碰见,要不然把他烧成火鸡。” “好了,好了,消消气。”张眉笑道:“继续说刚才的事。” 指的自然是怎么对付新队长。 几个姑娘又开始兴奋起来,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 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在辽阔的草原上悠悠回荡,像鸟儿欢快的鸣叫。 盛夏明媚的阳光照在她们身上,让每个人看起来都暖洋洋的,明媚耀人。 如果没有战争,或者没有大道修行,她们也许会是无忧无虑的凡人姑娘,尽享娴静的时光。 而现在,却不知道明天是否还能活着。 几个人商了一路,总算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 正要琢磨细节,忽然瞧见远处飞遁而来一队人影,大概瞧装扮,似乎是宗盟执法队的修士。 待他们遁至近处,才发现方才那人和那小女孩儿也在队列之中。 没有人愿意招惹执法队。 几个姑娘连忙屏气凝神,闭口不言,乖乖往前遁着。 唐仙也把头低下,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这厮有问题,果然又来找茬了。” “别说了。”张眉连忙冲她使眼色,几个人都不说话了。 执法队却将她们拦了下来,领头的修士一脸肃色, “南面有情况,宗盟临时征派任务,所有闲散修士一律不得违令。” 几个姑娘脸色大变,这种征派任务,从来都是要命的事…… 万分抱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八章 你来做队长 听到紧急征派几个字,刘明湘心头猛地一沉。 她下意识看向其余几人,大家脸上的神情都有些凝重。 “敢问道友,南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是谁忽然问了一句。 执法队领头的修士一边招呼几人往回返,一边道:“我们刚得到消息,南面忽然闯入大批角魔,想穿过我们的巡查界,往蛮荒深处去。” “他们要干什么?” “角魔南下,必然图谋不轨。” 那领头修士拿出了一块令牌,接着说道,“情况紧急,宗盟已发出征招令,调集竞技场和附近的修士先去蛮荒搜查带往南,布置一道搜查线。我们会尽快调度各宗主力到场支援。” 刘明湘忽然想到碾冰院小队的情况,连忙问道:“我们小队现在都没有通灵境修士,按军规来讲,不能派入蛮荒吧?” “军规第十条,紧急征召令,所有中低阶修士无条件服从。”那人说道。 这一句话,将刘明湘不切实际的幻想“咣当”摔倒地上,碎成渣滓。 “你们跟他走。”那领头修士登记了几个人的师门和名字,又安排了一名监察队员带领众人去南面,便带队去了别处继。 刘明湘和一众姑娘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监察队员往南走。 先前那个中年男子和小女孩儿就在身后不远跟着,但谁也顾不上理会了。 往后的路上,刘明湘心头越加慌张。 倘若真的如执法队所说,大批角魔出现,那么蛮荒就已经极其危险。 沿途风景依旧,却没有人再有心情欣赏。 这个时候,她忍不住想起方蝉,想起她临死前的笑容,鼻子一阵发酸。 半路上又得到了一个坏消息,似乎正面战场上,角魔也在大规模调集队伍,很有可能要起一场大战。 附近各宗的主力都被派去正面战场,所以对南面的支援可能来得晚一点。但好在竞技场的修士已全部被强行征走,这会儿大多已经进入蛮荒森林。 不久,又陆续看到数只修士小队在宗盟执法小队修士的带领下,向南面蛮荒的方向飞快遁行。 …… 约莫行了七八十里地,刘明湘已可以看见前方郁郁葱葱的,无穷无尽的大片森林。 一直往南就是蛮荒。 高大繁盛的树木,像巨人一般把南方遮成一片广袤绿色,又像无垠的绿海。 监察修士把各宗人手带到蛮荒边缘,就开始分配队伍。 因是蛮荒内的形势已经非常紧迫,分组的时候便尽可能求快。 大抵是同宗的修士分作一组,闲散的、不成队的修士分作一组或者并入人数较少的队伍里。 “你们几个,”那负责分队的宗盟修士指着碾冰院的几个姑娘,又指向她们身旁不远处,一个龟山宗修士,一个御鬼宗修士,还有那中年男子和小女孩儿,“你们几个并成一组,” 他举起一张蛮荒的地图,又指向南面一片深绿色的区域,“到这里巡查……” 刘明湘立时吃了一惊,立时想跟那宗盟修士说几句,但张了张嘴,又强忍住了。 谁都知道,越靠近蛮荒深处,凶猛的异兽越多,就越危险。 这监察修士划分给众人的守卫区域,非但以前从未被列入值守范围,而且十分靠近蛮荒深处。 她的心跳又加快了些。 心中真的不知道,没有通灵境修士带领的碾冰院小队,究竟有没有办法度过这个难关。 再看周围,除了那中年男子,其余众人都或多或少有些慌张的神情。 龟山宗修士听了,连忙凑上去好声好气商量道:“前辈,这一带离蛮荒深处太近,我们队伍中姑娘多,去到那处,丢了性命是小事,只怕耽误军中大事啊……” “女人的命就是命,男人的就不是了?”那负责分配的修士一脸怒气:“谁叫你们几个来晚了,近处的区域都已经分配完。来得晚,就得认命。” 说着,指着蛮荒的方向,一边催促几人入场,一边说道:“你们的名字和师门我等方才征召的时候已作登记,现在又跟方才分给你们的区域对上了,倘若监察修士巡查时,发现你们擅自离岗,便要军法处置。” 龟山宗的修士还想递几句话,那人却愈加凶横,“征招令在此,你想讨军法吃么!” 军法显然要比死亡更可怕。 那人心中连声叫苦,却毫无办法,只得硬着头皮答应。碾冰院众姑娘早知如此,反倒一声不吭。 那监察修士说罢,又将那中年男子指定为小队的临时队长,命道:“此间小队只有你一个通灵境修士,便由你全权负责,如有违令,可斩立杀。如有逃兵,首当罚你。” 刘明湘这才注意到,那一直敛着气息的中年男子,竟然是通灵境修士。 她连忙瞧向张眉,只见对方也看向自己,脸上全是苦笑。 通灵境修士也许能对付青角魔,但碾冰院小队先前已经将对方得罪。 对方不夹私报复便算很好,遇到危险多半也不会出手相助。 刘明湘不自觉地看向中年男子,这才发现,这人面容的确很清秀,若不是行止间自然而然流露的气质,也不会暴露三十多岁的年纪。 又忽然想起,自从被征派以来,他似乎一直不怎么慌张,偶尔轻言宽慰那小女孩儿。 那监察修士说着,便招呼刚才已经分好的几只小队,一齐遁入蛮荒森林之中。 往后便大致沿着一条直线急速前行,沿路将各小队指定到已经分配好的各片区域之中。 一路上全是高大的巨树,巨树根底都是成片的灌木丛,大多数异兽已被人族驱赶至蛮荒更深处,只剩一些未开化的野兽在丛林里游荡。 这个时候,这些野兽似乎也被角魔惊动,嘶吼着,漫无目的的在林子里疯狂乱窜。 有几头黑狼不知发了什么疯,向众人直正扑来,被监察修士一剑化成两半。 对于蛮荒森林的模样,刘明湘多次执行任务,再熟悉不过。 但这一次,方蝉已经不在,又要去靠近蛮荒深处的区域巡查;既要担心大批角魔的突袭,又要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异兽。 更何况,除了自己之外,其余几人都在竞技场中都经历了激烈的对抗,法力尚未恢复。 尤其是战力最强者张楚月,连续在竞技场作战六轮,法力应该已接近耗空。 角魔,异兽,任何一个意外,都有可能导致集体陨落。 她心里真的慌张的要命。 下意识往前看,宗盟修士和那中年男子默不作声遁行着,匆忙的身形让气氛很压抑。 再往身旁瞧去,张眉、楚月和易萱已经渐渐镇定下来。 唐仙脸上还可以看出一点紧张的情绪,但已经不太明显。 反倒是龟山宗的那个男修脸上焦虑之极,明显露出了难以控制的慌张神色。 一路急遁。 粗重的喘息,顺颊而流的香汗,虚浮的脚步,恍惚的视线。 刘明湘忍不住在心中对自己说:“你都打了多少次仗,怎么还是这般没出息的样?”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渐渐可以听到四面八方传来激烈的打斗声、痛苦的惨叫声,枝干的断裂声和撞击大地的重响声。 她隔着林木间的树干,寻着各种声音传来的的方向望去,隐约可见各种法术五颜六色的光芒闪动。 几年来,碾冰院小队多次参与巡查任务,但从未遇到过这样激烈又广泛的战斗。 她立时意识到,一场恶战已经无法避免。 唯一要考虑的,是怎样活下来。 也不知遁行了多少里地,终于到了地方,也只剩碾冰院这一支小队。 那监察修士招呼众人入场,满脸严厉之色,“尔等严守军令,站好守区,我随时过来巡查。” 说罢,转身便往回遁去。 方遁了几丈地,行到一株粗大的树干旁。 忽然听见嗖的一声轻响,似有一道无形的尖物划过,向扎豆腐一般,从那监察修士脑袋的太阳穴处横穿而过。 鲜血瞬间炸开,在树干上溅落一滩,像血腥的玫瑰。 未来得及发出半点声音,那人便圆睁着眼睛伏倒在地上,脑浆和鲜血流了一地,破洞的伤口很扎眼。 刘明湘根本没有看清杀招从何而来。 少许,一声惊恐的尖叫响起——来自龟山宗的修士。 刘明湘吓了一跳,下意识抬头,向他瞧去。 目光方转过去,正瞧见鲜血在他胸口毫无挣扎地炸开,尖叫声戛然而止,地上又多了一具尸体。 众人终于反应过来,那中年男子瞬间抓住身旁的小女孩儿,第一时间寻到一刻粗大树干,背靠着树干冷静地环视四周。 御鬼宗的修士则在匆忙间掏出一个黑色口袋,一声嘶哑低吼,一道黑影自口袋钻出,眨眼钻入他的身体,整个人化为一道虚影,向另一头逃去。 未及多远,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冷哼,夹着骇人的威势,化作一道音波轰然撞在虚影身上。 御鬼宗修士发出一声刺耳的嘶哑惨叫,从虚影中踉踉跄跄跌倒出来,满脸都是惊恐扭曲的神色。 下一刻,一道血花在他脑门无声炸裂,身体立时倒在地上。 死了三个人,却连敌人都没有看到。 刘明湘觉得自己的神经崩得快要断掉。 “布阵!”这是张眉急促的声音。 多年的配合让碾冰院众人在高度紧张之中,仍然熟练地摆出防御队列。 一个紧密的圆圈围成,众人各自朝向一方,尽可能地避免防御死角。 刘明湘刚刚站好位置,抬头往外看,胸口猛的一滞,瞳孔瞬间收缩。 只见视线内的景物似乎有一点点扭曲。 那东西盯上了自己。 她觉得心脏快要停掉,全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第二百八十九章 你们怎么这么傻? 半空中的扭曲一晃而过,消失不见。 但浓重的杀气却铺面而来,根本来不及躲避。 刘明湘满脸惊慌的神色,匆忙举起自己的法器——一个一阶中品鎏金方盒。 但已然迟了,空气中微渺的扭曲就在眼前。 “小心!” “隐身的!” 众人都发现了异样,纷纷出招去救。 可似乎都慢了半拍。 死亡的气息已经到来。 刘明湘绝望,闭上了眼睛。 便在此时,四周的气温突然直将谷底。 仿佛寒冬腊月将至,寒气骤袭,将她的脸色冻得的苍白,发髻表面附了一层薄霜。 一道气势惊人的蓝红二色利刃从天而降,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猛地划过刘明湘眼前。 空气中那一团扭曲忽地一缩,向后退了半尺,失去了踪迹。 刚刚暴起的杀气也消失不见。 危机暂时解除。 刘明湘睁开眼睛,自己竟然还活着。 便连忙向一旁的树干处瞧去。 那中年男子手持一柄略微发灰的长剑法器,面色凝重地观察四周。 方才的利刃无疑出自通灵境修士的手笔,便可推测救人的一定是他。 “小心。” 张眉连忙开口提醒。 话音未落,杀气再次骤起。 众人连忙转过头,警觉地四下张望。 但这次已经无法瞧见空气中的扭动。 下一刻,唐仙却忽然觉得自己后背一凉,身后骤起一道杀气。 敌人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到众人中间的空处。 待唐仙反应过来的时候,杀气已到极近处。 “嗖”,一声响过。 方才那股极寒之气再次袭来,红蓝二色利刃自她身后拔地而起。 只听“轰”的一声重响,半空中的视线一阵扭曲。 一个丑陋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出现在众人身后的半空中。 头顶是青色三纹的角,浑身是灰色透明光滑的肌肤,手臂末端没有手掌,只有一个尖锐透明的肉刺。 隐刺族角魔! 唐仙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她只是听说过这一族角魔的传闻。 据说,他们不仅可以掩藏身迹,甚至还能回避神识的探查。 对于低阶修士而言,几乎是最危险的对手。 怪物出现的第一瞬,唐仙手中就一刻不停猛地挥动扇子。 火鸟离扇,发出一声清鸣,与碾冰院小队一众姑娘的攻击汇成攻势,飞快撞向那角魔。 那角魔骤然腾起一丈,所有攻击立时落在空处。 接着,桀桀一笑,划过一道诡异弧线,猛地冲向树干方那中年男子藏身之处。 便在飞遁半路,身形陡然消失。 唐仙连忙看向那男子,却见他面沉如水,右臂飞快挥动,剑锋狂舞,数道剑芒在半空中布下一张密集的网。 但见网中却无丝毫异样,那隐刺族角魔不知又躲去了何处。 “五行金刚符阵!”张眉忽然想起什么,一声轻喝。 唐仙当即清醒过来,连忙从储物袋中唤出一张赤色符箓。 飞速向其中注入法力,一道红光立时自符箓中激射,转瞬化为一圈红色光罩。 与其余几人的蓝、绿、金、褐四色光罩合于一处,组成一个临时的二阶五行金刚符阵,将五个人护在其中。 这套阵法可以抵御至少三次寻常通灵境修士的全力一击。 五个姑娘苦苦积攒了许久,才凑齐足够【军功】兑换了一套。 这原本就是备以保命之用,此时正是危在旦夕,自然毫不犹豫使了出来。 光罩出来的一瞬间,唐仙这才松了一口气。 却忽然想起那中年男子,下意识冲对方道了一声: “小心!” 话说完,却发现有人拽了拽自己的衣角。 抬头一看,却是张眉。 只见她冲自己摇了摇头,低声传音道:“不要生事,惹来那角魔,万事皆休!” 唐仙恼道:“便瞧他送死么?” “他是通灵境修士,还用得着我们提醒?” “我就是要告诉他!” 唐仙赌气道。 张眉叹了一口气,再不答话。 “轰!” 又一声巨响传来。 唐仙连忙转头向声音传来处瞧去。 只见先前那人藏身的树干已断成两截,巨大树冠轰然倾倒向另一侧,压在旁边的树冠上,像相互搀扶的受伤的战士。 再瞧光罩之外,半空中,那中年男子满脸郑重之色,一手紧紧抱着那小女孩儿,一手洒然持剑,在半空中急速挥舞。 一道道剑气激射而出,在半空中密密麻麻地划过。 却根本看不见对手在哪里。 只是眼见那男子不时地急速闪避,身体扭曲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才证明致命的危险就在他身边。 他怀中的小女孩儿脸色吓得发紫,却强咬住牙,一声不吭。 唐仙满脸紧张地看着战场,竟觉得比自己身临险境还要提心吊胆。 “好机会,” 张眉忽然压低声音,冲着众人说道,“我们快走!” “他怎么办?”刘明湘脸上全是犹豫的神色,指着那中年男子。 唐仙看着张眉的脸,忽然觉得十分丑陋,当即回道:“要走你走。” 张眉苦苦相劝,“我们呆在这里,也帮不上他的忙。他若赢了,固然皆大欢喜。若是他不慎死在角魔手中,我们也必死无疑……” “那我正好陪着。”唐仙干脆回道,“反正让我现在走,我走不了。” 那人刚刚救下她的性命,却把危险招在自己身边,她岂能忘恩负义。 张眉再瞧其余几人,刘明湘冲自己摇了摇头,楚月和易萱不说话。 看三人的模样,明显是不想走。 刘明湘忽然面泛哀色,说了一句,“方蝉要是活着。” 易萱接了下句:“她一定不会走。” 这句说罢,张眉终于长叹一声,“你们怎么这么傻啊?” 唐仙这才转身去看战局。 只见那中年男子抱着小女孩儿,边逃边战,面对的又是无形之敌,已然显得非常吃力。 隐刺角魔似乎连出几手杀招,叫他躲得颇为狼狈,却仍是紧紧抱着那小女孩儿。 唐仙当即指着那小女孩,冲那中年男子叫道:“快把她交给我们。” “好!” 那中年男子稍作迟疑,便答应了。 忽然冲着半空中某处狂劈几剑,挥出几道声势骇人的风龙在半空中狂卷,让对手且去应付。 下一刻,人影一晃,竟瞬时遁至光罩一旁。 唐仙连忙将光罩打开一个小口,将那小女孩接了过来。 小女孩方入光罩,光罩入口处的空间便骤起一阵扭曲。 唐仙连忙将入口闭住,便听见轰的一声重响,似乎有什么硬物撞在了光罩上,叫光罩的光芒瞬时一黯。 那中年男子没了束缚,洒然高喝一声,整个人身轻如燕,迅速挥出一剑,与那隐刺族角魔战到一处。 那角魔不知使了什么秘术,彻底隐匿了身形,竟然连半空中光线折射的扭曲也瞧不见了。 便只能看见那中年男子沉着面容,在半空中挥舞长剑,上下翻腾躲闪,驾驭红蓝二色利刃闪电突袭。 先前专于保命,唐仙便未曾注意那人作战的情形。 此刻再瞧,却见他越挥越快,越动越疾,顷刻间,竟然连出招的动作和行迹走向也看不到了。 “这家伙,”她忍不住惊叹道:“厉害得有点过分了吧?” 她不由地在脑海中想起方蝉。 方蝉战斗的时候,不论形势多么危急,她永远都显得那么从容优雅。 与方蝉比较,这个中年男子似乎更加冷静镇定,像是无数次在战场生死搏斗中拼杀出来的顶尖战士。 按照常识来讲,隐刺族角魔战力远高于同阶角魔,越阶杀敌是常有之事。 这人居然与一个隐刺族三纹青角魔战到这般地步,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她忍不住暗道:“我们西北军中的通灵境修士里,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狠人?” 便问小女孩儿:“你爹爹是哪一宗的修士?” 那女孩儿瞪了她一眼,扭头不回话。 正尴尬着,林中忽然传来几声异响。 一个身材魁梧高大,浑身似长了龟甲的青角魔猛地从林中窜了出来。 唐仙吓了一跳,“小心!” 下一刻,却是半空中空无一人处,忽然响起一句角魔语。 那龟甲角魔听罢,高喝一声,像一座小山一般,气势惊人地冲向五行金刚符的光罩。 “轰!” 一声巨响过后,那光罩表面瞬间黯淡无光。 仔细去看,已明显能瞧出几道裂缝,无疑已到穷途末路。 那龟甲角魔稍稍向后撤出几步,再次向光罩激撞而来。 “哗啦!” 光罩碎裂的声音。 那龟甲角魔一步踏进,举起巨大的手掌猛地拍下。 唐仙心头骤沉,与其余几人一并祭出法术抵挡。 便听易萱猛地一声高喝,一只呲牙猿猴的虚影从她身体中猛地拔离、胀大,瞬时举起双拳迎上那角魔的手掌。 堪堪阻挡一瞬,虚影便被拍碎。 唐仙和众姑娘却趁着这一瞬,退出了几丈之地。 便在此时,先前那股骇人的杀气再次笼罩。 那隐刺族角魔来了! 唐仙面色瞬时发白,心头狂跳,与众人一道迅速合在一处,背靠背贴在一起,面朝外方,紧张地四下观望。 看不见的敌人就在身旁,龟甲角魔也踏着大步赶来,生死就在一瞬。 便在此时,忽听半空中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似乎夹着浩荡的法力,向四下荡去。 那龟甲角魔似乎也被这声音震住,身形一滞,抬头向上看去。 唐仙下意识也寻音而去,立时看到让自己终身难忘的一幕: 只见半空之中,那中年男子忽地挥剑画圈,身影骤然消失。 再次出现,已到唐仙眼前。 他满脸杀气,手持利剑,竟然冲着自己的手臂猛地一挥,在上臂划开深深一道伤口。 鲜血瞬时狂喷而出,在半空似血花散开。 那隐刺族角魔方无声移至此处,瞬时被鲜血溅的显形。 立时间,满脸惊恐之色,匆忙驭使罡气,想要把鲜血弹开。 迟了。 一道蓝红二色利刃闪过,角魔的身体瞬时分成两半,冻在血冰之中,生硬地落在地面之上…… 下一刻,那红蓝利刃陡转,转眼撞在那龟甲角魔的身上。 一声干脆的金属撞击声响过,一团水雾骤降,眨眼冻成坚冰。 那龟甲角魔立时被冻在坚冰之中。 中年男子闪电般出现在他身后,一道剑芒划去,坚冰与龟甲角魔的身首一并分成两块…… 唐仙目瞪口呆…… 第二百九十章 茂林中宽衣 当人前解带 方才的一幕只在转瞬间发生,在场众人都看得瞠目结舌。 一个是三阶隐刺族角魔,一个是天生肉盾龟甲族角魔,足以让西北军中大多数低阶巡查小队全军覆灭。 但那中年男子竟然以一己之力,瞬间力挽狂澜,着实有点不可思议。 “厉害啊!” 唐仙喃了一句,忍不住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想要清醒一下。 “不对啊。”她忽然想到一个不大合理的问题: 在西北的通灵境修士中,如果有这么一号厉害人物,早应该在大比和巡查中脱颖而出,名列【墩荒榜】,成为那十几个闪耀名字中的一个。 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叫自己完全没有映像。 “这人究竟是谁?” 她在脑海中一遍一遍回忆【墩荒榜】上的人物,回顾他们的资料,始终想不起哪一个能和眼前的中年男子对的上。 张眉和刘明湘已经走了过去,代表碾冰院小队,向那中年男子郑重道谢。 “兄台,你可以啊,” 唐仙也大大咧咧跟了过去,上上下下打量着对方,自来熟地打招呼,“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那中年男子一边从道服上撕了布条止住血,一边笑道:“甘陇的修士有多少,难不成你个个都见过?” 说着,几步走到那两具角魔尸体旁。 丑陋的身躯隐藏在青色透明的血冰之中,青血的纹路清晰可见,像精心制成的标本。 他口中喃喃而语,施了御火术,转瞬融掉寒冰,熟练地将魔角割下,收入储物袋中。 唐仙眼瞧着,满脸地羡慕藏不住。 按照西北【军功】兑换规则,杀死一纹青角魔相当于500【军功】,二纹青角750【军功】,三纹青角1000【军功】。 一些特殊种族还有额外的奖励【军功】。 比如这只隐刺族角魔,最少可以兑换2000【军功】。 再算上那个一阶龟甲族角魔的500【军功】。 这个中年男子这一次作战,便收获了2500【军功】。 对于碾冰院一众人来讲,这简直是天文数字。 唐仙使劲儿回忆,寻思自己在西北混了这么久,【军功】也没攒到过100啊。 如果这笔【军功】能给众人分一点,哪怕十分之一。 落到每个人的头上,都可以兑换将近一个月的聚灵阵修炼时间,当真可解燃眉之急。 回头一看,一众姑娘齐刷刷地站在原地,都眼巴巴地瞧着对方收割魔角。 少许,张眉轻咳一声,“敢问道友,接下来该怎么应对。” 这句话说完,瞬间将众人从死里逃生的短暂放松中拉了回来。 不知从多远处隐隐传来噼里啪啦的战斗声,让气氛重新压抑起来。 是啊,现在还在蛮荒森林,大批角魔就在附近,危险远未过去。 唐仙连忙瞧向那中年男子,只见他猛地挥出一剑,剑气倏地划过,在地上飞快铲了一个大坑。 “你干什么?”唐仙微微一愣,忍不住问道。 那人匆忙将两具角魔的尸体和先前殒命的三个修士一起驭进坑中,用土埋了起来,又用御风术驭了一道疾风,在地面上做了一些掩饰,“这几具尸身太扎眼了,难免叫人升起疑心。” 唐仙点了点,心想这人倒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 看眼下的情形,碾冰院小队唯一的生路,便是牢牢抱住此人大腿。 否则,再来个隐刺魔,或者是更厉害的角魔,没有哪个人可以活着离开。 她眼瞧着对方,看见他面如止水,心里没来由地发慌。 不知对方是心里到底什么意思,会不会抛下众人离去。 毕竟,从战力上来讲,碾冰院小队几乎帮不到什么忙。 说是累赘也不过分。 几个姑娘便忐忑不安地瞧着他,等待最终的决定。 那中年男子则撇头顺着打斗传来的方向专注瞧去,看不见法术的华芒,却只有一片阴阴郁郁的丛林,心中暗道:“岁月曾与我说过,西北险恶,生死一线,也不知她所指是否就是这一遭。” 想了想,觉得也不大对。 现在的处境虽然危险,但也不到九死一生的地步。 不过,这些异常情况的出现,似乎已经征兆了什么。 “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尽快想办法离开西北啊。”他心中想到。 …… 这中年男子正是魏不二。 他身边的小姑娘便是李苒。 半日前,他和李苒打听到碾冰院小队的行踪,原打算在驻地等待几人归来。 李苒却对什么竞技场的大感好奇,苦苦央求不二,只好结伴遁来长长见识。 结果,一路倒霉,竟然被征派到了蛮荒森林之中。 不二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胸口一滞,一阵熟悉的心悸袭来。 当即面色一肃,将附近的打斗痕迹用御风术处理干净。 又抱起李苒,扭头与众人道,“跟我来。” 说罢,一趟窜到了一旁大树的树冠之中,接连窜过几丛树冠,匆匆寻了一处茂密藏了起来。 唐仙听了此话,虽知定是有什么危险将至,但心头竟然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与众姑娘一道,二话不说循着他的行迹上了树。 带她们飞遁起身,不二又驭一道疾风将地上的足迹处理干净。 上了枝头,众人各寻茂密之处,用密密麻麻的枝叶遮住了身形。 按照已知的常识,青角魔的探查能力大多都很弱,所以隐藏身迹现今还是比较管用的办法。 此刻,这一带的监察修士早已陨落,便暂时不会有人多事。藏身正是不二之选。 唐仙想了想,便凑到那中年男子身旁。 不二眼见她一身火红纱裙凑过来,真是扎眼之极。 忽然想到什么,扭头四望,才发现除了张楚月一身紧衣,唐仙大红纱,其余每个人是一袭白纱。 虽有浓密绿叶,也根本起不到掩藏身迹的作用。 “你们平常巡查就穿这衣服?”他连忙问道。 “巡查当然有紧身衣,” 唐仙也终于发现不对劲了,讷讷回道:“这不是要去竞技场么,谁想到被征到这鬼地方……” 不二立时明白过来。 但凡是女人便有爱美的天性,越是人多的地方越要打扮的漂亮。 女修自然也是女人的一种。 竞技场那么多人,当然不可能穿一身素衣过去。 “你们快换一身,” 他眉头一皱,连忙说道,“快点,时间来不及了。” “就在这里?” 唐仙吃了一惊,呆若木鸡望着对方。 其余几人也愣住了。 不二想了想,回道:“张楚月不用,其他都要换。” 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又道:“我保证不看,你们快点!” 便从道服上又撕了一条,把自己眼睛遮住,“我方才感应到,有几个角魔快要到附近了。” 李苒忙问:“我呢?” 她今日穿的也是云隐宗女修的专制白纱,娇小的身材裹在轻薄白纱之中,另有一番风情。 “换!” 不二的回答很干脆。 唐仙听了,真想把这厮揍一顿。 稍作犹豫,才咬牙切齿道,“要是待会儿没有角魔,你就死定了。” 说罢,忽然想到,假若角魔真的来了,那岂不是更糟糕。 一时间也不知自己到底该盼什么。 胡思乱想着,且让那人转过身去。 原想离远一些换衣服,但又不知道角魔会不会突然过来。 只好从储物袋中拿了一身叶绿紧衣,在那人身后脱穿起来。 顷刻间便有五个大姑娘在同一棵树冠之中宽衣解带,脱成赤条条的,这场面着实壮观。 李苒尚且未得到宗门分配的储物袋。 唐仙倒是富裕一套换洗的紧衣,便借给了她。 李苒一边匆匆脱衣,一边在一旁默不作声看着四周香艳的场景。 那一头张楚月虽没换衣服,但也把头撇了过去。 刘明湘的脸比唐仙的衣服还要红,易萱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 倒是丑姑娘张眉大大方方。 李苒眼里瞧着,眉头一皱,心中暗道:“秀秀师父,瞧我一定帮你把不二师父看紧了。” 因是情形紧急,众姑娘顷刻之间便换好了衣服。 不二想了想,忽然从储物袋中拿出了六张一阶匿身符,挥手一掷,给众人分别散去。 这种匿身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躲避通灵境修士的神识探查,对角魔也一定效果,但却不能隐藏身迹的。 “万一来得是黄角魔,”他传音众人,“你们立刻激发此符。” 唐仙接过匿身符箓,下意识心想:“阔气啊,这要拿【军功】去兑换,又不知要花多少。” 一边想,一边寄紧腰带,刚藏在茂密的枝叶中,便听见远处传来了传林过叶的响声。 不一会儿,忽然有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飞速遁至树冠下的空地处,忽然停了下来。 唐仙一瞧,忽然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似乎是【墩荒通灵榜】上有名的人物,在竞技场中也曾见过。 却一时想不起来他的名字。 那黑衣男子闭住眼睛,在此稍作感应,即刻寻到不二方才丢弃尸体的地方。 少许,脸上露出微微的惊喜,忽地双手合于胸前,瞬间比划了一些怪异的手势。 右掌中红芒陡然一闪,凭空出现一个古怪印符。 接着,口中道了句怪语,猛地冲地面一按。 一道白芒闪过,一团青烟扬起,那人竟然消失不见了。 唐仙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自己要会这门手艺就好了。 遇到危险就拍地放烟闪人,谁能奈何得了。 扭头看那中年男子,仍是一脸郑重的神情。 便猜这厮该不是认错了人,这会儿下不了台,装模作样着。 正想着怎么找他的麻烦,又是一阵沙沙林叶声响起。 一高一矮,一壮一弱,两个身影边跳边纵,由远及近,到了二人藏身附近。 唐仙心头一跳,连忙透过枝叶望去,两个似人非人的怪物霸住了空地,仔细地环视四周。 他们都是浑身黝黑,五官躯干与人相似,面容却是丑陋吓人。 其中一个身形十分健壮,身高足有一丈,手里攥着巨大的狼牙棒,背后拽着三尺长的僵硬尾巴,坚硬的棘刺遍布其上,应是棘尾一族的角魔。 另一个身材矮小,枯瘦嶙峋,皮肉松松垮垮,手里拿着白森森的骨杖,杖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的骷髅头,应是骨杖一族的角魔。 再看怪物的神情,一个十分冷漠,一个漫不经心,目光中都透着一股凶煞狠厉的劲头。 这两族角魔皆擅飞遁,速度极快,便怪不得那中年男子不带着众人逃遁,反而让大家抓紧藏身。 棘尾族角魔头顶上,乃是一只三纹青色长角。 骨杖族角魔的头顶,竟然是一只一纹黄角。 唐仙看见,登时心凉了半截。 二话不说向匿身符中注入一道法力,将浑身气息掩盖住。 心中便想,骨杖族虽肉身孱弱,但精神力强大,天生便可感应五行元素,极擅各种法术,威力巨大。 更何况这是一只骨杖族黄角,探查手段远胜过寻常的黄角。 倘若他有心查探,只怕这匿身符也藏不住啊。 至于棘尾族角魔,本来就是战力极强的一族,尤以肉身强悍、蛮力无比著称。 死在他们手中的人族修士大多都变成了肉泥。 “此番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她心中忍不住暗道。 那骨杖族角魔到了此处,便一直请举法杖探查着什么。 棘尾族角魔则四处张望。过了许久,面上满是不耐烦,朝着骨杖族角魔,忽然说起叽里呱啦的异族语。 不二侧耳听取,大概是再问方才那黑衣人是不是听见了不该听的事,现今到了何处。 那棘尾族角魔越说越是没耐心,忽然用狼牙棒狠狠敲击地皮,溅起一片泥草。 唐仙低头一看,登时心头一沉,先前埋尸体的坑洞竟然被他一棒砸开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来不及解释,你们快进去 大棒砸下去,一个大坑现了出来。 张楚月把目光投过去,便看见一个丑陋粘土的胳膊从坑底露了出来。 树下的两个角魔显然也瞧见了,停下了异族语的交谈,往坑外走出几步。 那骨杖族角魔轻轻举起骨杖,口中念了一串异族语言,一股龙卷风拔地而起。 坑内的沙土顷刻间便卷到一旁,露出了一排血腥的尸体。 棘尾族角魔怒喝一声,大棒垂地。 扭头向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凶手。 骨杖族角魔说了一句角魔语。 张楚月可以听懂,他说的是:“别急,我能够找到他们。” 那棘尾族角魔听罢,很快安静下来。 张楚月却是心头一沉,侧目向另一旁瞧去。 那中年男子脸上很平静,看不出来半点的紧张情绪。 似乎被他的镇定安抚了自己,张楚月也稍稍安下心,再次把目光移回树下。 角魔手中的骨杖再次轻举,繁长的咒语提示他在酝酿一种颇为复杂的法术。 少许,骨杖顶端的白色骷髅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一圈透明波纹自骷髅的眼睛处向四面八方荡去。 瞬间淹没整个树冠,张楚月分明觉见一股类似神识的凉风扫过自己的身躯。 匿身符早已激发,却不知道是否管用。 骨杖族角魔忽然抬起头,向树冠上瞧过来。 褐色阴郁的眼睛珠子里射出一道幽光,仿佛已经透过浓密的枝叶,看到了瑟瑟发抖的藏身人。 糟糕。 张楚月心头一跳,连忙看向四周,碾冰院小队众人个个面色凝重。 大家的目光瞬间交汇,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拼命两个字。 张楚月自认自己一直是小队之中最沉着冷静的。 她的手早就按在储物袋上,随时准备驭出冰火双剑拼命。 便在此时,忽然听见中年男子的传音:“都别动,等我命令。” 张楚月再次瞧了过去,他正全神贯注看着树下。 那骨杖族角魔忽然指了指众人藏身之处,说了一句:“全部杀死。” 声音嘶哑晦暗,像是来自冥界。 话音方落,那棘尾族角魔猛地蹬地,像炮弹一样冲了上来。 巨大的身躯把树冠底部的枝干通通撞烂,发出恐怖的断裂声。 张楚月心头猛地一跳,下一刻便要唤出冰火双剑。 自己的命,一定要自己把握。她心中想到。 忽然,一道虚影毫无征兆地从她身旁冲了出去,像一道无形的闪电。 她扭头去瞧,中年男子原先所在的地方已然空空如也。 “一个人冲出去了?”她有些愕然。 顺着虚影所向瞧去,棘尾族角魔显然早有所料,举起狼牙棒猛地向虚影挥去。 狼牙棒带起了强劲的风,把周遭的树枝都要刮断。 那虚影忽然一晃,手中灰剑暗芒一闪,整个倏地不见了踪影。 剑上的神通?她猜测着。 下一刻,忽然听到一声嘶哑且愤怒的惨叫。 她连忙低头去瞧,登时吃了一惊。 空地中央,那骨杖族角魔脸上满是痛苦狰狞的神情,一只手臂被利刃割掉落在地上,肩膀上黄色的鲜血狂喷。 他匆匆止住血,另一只手臂高举法杖,嘶哑的异族语飞快地吐出,带着怨念在半空中回荡,仿佛来自异界的诅咒。 十几道巨大的风刃齐齐悬在半空,像死神的镰刀。 风刃包围的中心,中年男子静静站立,面上稍有些遗憾的神情。 “窝咔!” 角魔念动咒语,单臂猛地一挥,所有风刃夹带着惊人声势向中年男子直冲而去,撕空的尖啸声响彻上空。 张楚月立时握紧了双手,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也会出汗的。 她潜意识努力去想,他的死活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但心口却比以往任何时候跳的都要快。 “轰”所有的风刃几乎同时落地。 中年男子的身形再度消失,下一刻却出现在丛林的另一头,手中拿着却是那骨杖族角魔滴血的断臂。 他举起断臂,冲着对方轻轻挥了挥,戏谑笑道,“跟我来。” 说罢,一转身很快消失在林木间。 那棘尾族角魔二话不说,双足猛地一弹树干,带着一股狂风便跟了上去。 骨杖族角魔则是满脸阴沉,将骨杖抛至半空,人是轻轻一跃,踩到骨杖之上。 一句咒语,那骨杖带着人,以极快速度钻入林中。 张楚月望着中年男子背影消失的方向,兀自发起愣。 自从来到这个界面,这是第二个让自己感到有些与众不同的修士。 二魔走后少许,那小女孩忽然跃下树林,匆匆忙忙跟了过去。 她应该新入修士界不久,最基本的遁术还不大熟练。 她走后,无人再敢轻举妄动。 待过不久,忽然听见唐仙的声音:“都愣着干嘛?我们也跟上去瞧一瞧,万一能帮的上忙呢?” 她一边说话,一边从茂密的枝叶中钻了出来。 方才匆忙套上的紧衣,让整个人显得臃肿不堪,有碍美观,显然叫她很不舒服。 便一刻不停地把里面的大红纱裙脱了,重新穿戴好。 刘明湘的声音还有些发抖:“是不是太危险了。” “你们傻了?”张眉依旧很清醒,她指着男子消失的那片林木,“他为什么引诱两个角魔离开?” 她环视一圈,“就是因为我们太弱了,待在他身边只会成为累赘,反倒让他束手束脚。你们现在跟过去,还要继续拖累他么?” “那你说怎么办?”唐仙问道。 “藏起来,再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张眉想了想,冷静地分析道,“蛮荒混进来这么多角魔,宗盟肯定得到了消息,援兵马山就到,我们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就会安全。” 她说的很有道理。 “那方才我们的临时队长怎么办?”唐仙问。 “他的本领远比你想象中厉害,”张眉开解道,“你还是担心一下我们的处境比较好。” 唐仙似乎一下子被她的话惹恼了,“刚才那个小屁孩儿都比你讲义气。” 她的倔脾气拧了上来,“我就是要去看看,你们谁跟我去?” 张眉恨铁不成钢:“送死去么?” 张楚月想了想,很快站了出来,“我跟你去。” 她不关心那人的安危,只是有些好奇到底会发生什么。 易萱也点头答应。 刘明湘见几个人都是这个打算,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选择,“那我也去吧。” 唐仙开怀大笑,“好样的,你们不愧是我碾冰院门下的女中豪杰。” 说罢,冲着张眉吐了吐舌头。 一招手带着众人进入南面的林子,顺着那棘尾族角魔留下的豪迈行迹寻去了。 张眉在原地呆呆站了半晌,不知该不该一个人离去。 许久,骂了一句:“我迟早被你害死。” 说罢,还是寻着众人的方向追了过去。 …… 唐仙一马当先,带着众人急匆匆遁行。 行到半路,才想起如果沿途再遇到角魔怎么办,又或者遇上了凶猛的异兽如何应对。 提心吊胆一路,却始终没有看见那二魔一人的身影。 便又没心没肺地骂那中年男子,没事逃得那么远做什么。 正嘴里骂骂咧咧着,忽然听见极远处,甘陇方向,传来一声破空疾响。 唐仙急匆匆遁上树枝高头,便瞧见一道遁光忽然闪现北方天边。 又以不可思议地速度,转瞬间遁向这一带。 随着遁光的飞逝,骇人的威压转瞬撵过,直接将树枝上的唐仙卷到地上,翻了一个跟斗。 “天人境修士!” 刘明湘欣喜地说道。 “果然来了,一定是宗盟派来的,”张眉不久前刚刚跟上队伍,看到这遁光总算安下了心,“这样一来,我们总算安全了。” 自己方才的分析得到验证,让她不免有些得意,冲着唐仙眨了眨眼睛。 唐仙没好气道:“你厉害。” 心中却琢磨,若是那中年男子与那两个角魔打起来,动静大一些,多半会引起那天人境的修士注意。 倘有天人境修士出手,他也应该安全了。 正想着,忽然远处传来穿林过叶的响声。 几个姑娘正紧张着,便远远听到一个男子声音:“各宗修士听令!” 声音越来越近,一个宗盟执法队的监察修士从林中遁了出来,“常元宗首峰不动峰何镜长老,受宗盟之命,来此以毙杀偷渡角魔。尔等随我往南三十里,与何长老一并筑起防线。” 他指的方向乃是正南面,和中年男子逃遁的方向有些偏差。 唐仙虽然还想继续去寻那中年男子,但也不敢违拗军令。 众人正要跟着执法修士离去,忽然远远听见一声:“等一下!” 扭头向西南方瞧见,那中年男子怀中抱着那小女孩,满身是血地飞遁而来,身后却瞧不见那两个角魔的身影。 又听他远远开口说道:“你们跟我来!” 看其神情,竟也带了些许焦急,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唐仙便有些纳闷,好奇到底怎么回事。 “军机紧要,不得延误,”那执法修士冷声喝道:“所有修士听令,随我南行,违者军法处置!” 唐仙想了想,打了个哈哈:“道友,我去去就来!” 除了张眉,其余几人也向那人遁去。 “你们找死?” 那监察修士勃然大怒,挥剑便向唐仙砍去。 哪料得剑芒还未离手,便被那中年男子远远一掌拍晕。 唐仙喜道:“我便知道你命大。” 众人见他活着回来,自然个个心中欢喜。 张眉固然高兴,但担心更多,“你把监察修士打晕了,这可如何是好?” 刘明湘经她提醒,也是害怕的要命。 易萱冷笑道,“这里角魔这么多,谁知道是哪一个杀了他。” 话至于此,竟然打起了杀人灭口的主意。 只因像云隐宗这等小门小派,既把宗盟的监察修士得罪了,往后只怕有的是苦头吃。只消安排一些危险的任务,便得要了人命。 “不用管他,” 不二忽地一挥手,一道黑白对半的光芒自他掌中射出。 稍许,半空中一阵扭曲,竟然凭空出现一个空间通道。 众人呆呆看了半晌,皆是大吃一惊。涉及空间法则,岂不是天人境修士才能有的境界? 不二脸色有些发白,“来不及解释,你们快进去……” 第二百九十二章 邪风吹白骨 此刻,除了张眉,再没有人怀疑不二的话。 众人不敢有半点耽误,从通道口中一个个鱼贯而入。 张眉也只好跟上。 通道的边缘虽然在不停地扭曲,但中间的空间却异常稳定,未带来半点不适感。 到了另一头,唐仙看四周。 通道的出口正对着一面数百丈高的山崖,峭壁之上光秃秃的。 山崖中间,有个黑漆漆的大洞,似乎无止境的深远。 唐仙转身往后看,却仍是一片茂密高大的丛林。 不过,这里的植物竟然有许多从未曾见过,稀奇古怪的,也不知被传到了何处。 举目四望,四面八方也都是陡峭的山崖,正好围城一个圆形的山谷。 “这地方真是蹊跷。” 她忍不住喃道。 却听那山洞之中,忽然传来“嘶”的一声。 下一刻,竟然从里面窜出数十头花斑大蟒。 领头大蟒的身子比水缸还要粗,足有数十丈之长。 看其声势,竟是三阶异兽。便是地桥境修士亲来,也未必能敌。 其余的蟒蛇也至少都是二阶的修为。 “妈呀!”唐仙惊叫。 话音方落,不二怀抱李苒,最后一个钻出通道。 回手便要撤去法力,关掉那空间通道。 眼见那通道越缩越小,马上便要彻底消失不见。 忽然,似从极遥远之处传来一声骇然虎啸。 隔着通道也能清晰可辨。 那缩成拳头大小的通道,立时便要涨大。 不二当即高喝,“躲开!” 说罢,一挥掌,驭法将众人齐齐卷至空间通道出口后方,自己也跟着滚了过去。 那通道瞬间涨回原先一般大小。 三阶花蟒张着血盆大口,已然扑了过来。下一刻,一道灰乌乌的邪风自通道那头迅疾而来。 瞬间掠过它的身躯,又往后刮去。 只见风过之处肉躯便跟着消失,只剩白骨森森。 转瞬之间,所有花蟒定格原地,眼前竟然一个活物都没有了。 唐仙看得头皮发麻,浑身战栗。 那邪风却继续极其不可思议的速度前行,一晃眼钻入了蛇洞之中…… 又过少许,似乎断绝了来源,邪风不再从通道之中涌出,空间通道的出口才一晃合住。 唐仙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珠子快要惊得掉下来。 半晌,才扭头问不二,满脸不可思议:“道友,你都干了些什么啊?” 看这邪风的来势,应该刚刚扫过众人原先所在的丛林中。 如果没有这男子相助,所有人都要变成白骨一堆。 不二苦笑道:“这只怕是悟道大能的手笔,与我何干。” 不久之前,【祸至心灵】神通突降,他在幻境之中,听到一声虎啸,接着便瞧见骇人的情景,那股邪风浩荡刮过,竟然把附近所有生灵变成森然的骷髅。 幻境过后,他匆匆往回返,刚好来得及救下众人。 …… “那倒也是。”唐仙听罢,点了点头。 转头看众人,个个都是惊魂未定。 刘明湘腿脚发软,不管不顾地坐到了地上。 张眉脸上有些古怪神色,一个人在角落里呆着。 张楚月则略有些发呆地瞧着那中年男子。 这样的神情,唐仙从来未在她脸上见过。 这也难怪,接连躲过两次生死之危。 换作是谁,恐怕一时半会儿都会缓不过神。 短短半个时辰之内,这男子便三次救下众人的性命。 唐仙的心里又是后怕,又是感激。 心想若不是自己早就发誓终身不嫁,如此大恩,难以为报,是不是唯有以身相许了。 从死亡边缘走回来,她自然心情大好。 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憋了一肚子的问题。 比如,这邪风怎么回事,从哪里来得。 刚才那两个角魔哪里去了。 方才那空间神通是怎么回事。 这些问题也许牵扯对方的私密,但她对自己可以看顺眼的人,总是自来熟贯了。 更不善掩饰自己的好奇,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回答,一口气把疑问道了出来。 说完又道:“咱们现今可是过命的交情,说谎就没意思了啊。” 不二瞧着她,心里忽然生出些莫名的好感。 他认识的女子中,从来没有唐仙这样大大咧咧、毫不生分的性子。 这让他觉得有些新鲜。 限于先天的性格,他本人在交往之中,总是处在被动的状态。 唐仙的主动让他觉得很自然,很舒服,又莫名的熟悉。 仿佛几百年前,二人便已相识。此刻只是 此外,先前对战之中,唐仙十分坚定地不肯离去,证明这真的是一个少有的讲义气的姑娘。 天底下许多男子也比不过她。 这也是不二为什么冒险回来营救众人的原因。 “……将那两个角魔了解之后,我便往回返,半路遇上那邪风……” 不二思了少许,便大抵将方才发生的事情道了出来。 只不过未提“祸至心灵”神通的事情。 至于“瞬息而至”神通,因被众人瞧见,也无可隐瞒。 不二讲的事情,只听大概,便足以惊心动魄。 但偏偏他说的很寡淡,机械地叙述,倒把唐仙的兴趣调了起来。 “你杀了那黄角魔?怎么可能?” “角呢,收起来没有?给我瞧瞧……” “你回来便是为了救我们?” “你也不知道这邪风是什么?” “那邪风刮得这么快,你是怎么躲过去的?” “……” 她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根本停不下来,直要把人问得烦死。 其余几位姑娘也凑了过来。 不二这才晓得话唠女人的厉害,敷衍应付几句,便道说来话长,往后再提。 又说现今危险尚未过去,这山谷也不知是什么地方,是否安全,还需查探一番,不得掉以轻心。 他拿起众人的安危挡驾,唐仙也不敢再作纠缠,强把好奇心压了下来,又问: “现在怎么办?” “看看再说。” 唐仙无语。 不二轻出一口气,环看四周。 方才,邪风扫荡蛇群的一幕很震撼。 只把肉躯抹去,留下白骨,这神通也实在诡异。 他便猜测这邪风之中,多半蕴藏了时间流逝之类的法则力量。 凡是牵扯到法则,便只有悟道境的老怪物才能有所涉及。 想必那一声虎啸,多半是来自蛮荒之中,那只暴虐的白虎。 据说那白虎已经很久没有现身,不知这一次为什么会突然同时向人角两族发难。 又想起此番角魔大举偷入蛮荒,也不知有什么目的。 不二想不明白,索性暂时放下此事。 抬头向蛇洞看去。 这次【瞬息而至】神通使出来,着实有些诡异。 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容易一些。 传送的距离也远一些。 待及此地,这蛇洞里面便一直在隐隐传来些许熟悉又亲切的气息,不断地呼唤自己。 他犹疑半晌,探了一道神识进去,猜是再无危险。 便叫众人在这里等着,自己往洞内行去。 “我也要去。”李苒连忙跟了上来。 刘明湘吓了一跳,忙说那洞里面说不定还有异蛇。 唐仙笑道:“你的胆子什么时候可以大一点?莫说有蛇,便是有龙也该叫那邪风吹成白骨了。” 说罢,与其余几人一并跟着不二进去。 少许,便只剩刘明湘一个。 她看着满地枯蛇白骨,吓得心慌慌,道了一声等我,匆匆忙忙跟了上去。 …… 蛇洞之内,漆黑一片。 不二使了御火术,瞬间照亮。 眼前是条幽深的隧道,脚底下全是大大小小的蛇骨,密密麻麻的,估摸着足有数千条之多。 刘明湘一进洞便惊叫了一声,显然被吓得不轻。 其余几人也下意识向不二靠拢过来。 不二带头往前走,一路踩过数不清的白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空旷幽深的洞内回荡。 唐仙心下一渗,不由又往不二身边凑了凑,才稍感踏实。 继续行了约莫百丈地,前方不远处隐隐有亮光闪现。 寻着亮光行去,到了一处豁然开朗的大洞厅。 洞壁镶嵌数颗宝石,熠熠发光,照亮全场。 不二在洞口停下脚步,往里面瞧去。 “怎么不走了?” 唐仙奇道,往前迈了一步,顺着不二的目光瞧去。 登时惊得下巴快要掉地。 只见洞内伏着一尊巨大的蟒蛇骸骨,恐比外面那三阶骸骨还要庞大几倍,想来也是被邪风夺取了性命。 骸骨头颅上方,隐约露出一个容貌美艳的女子面容。 见众人进洞,那女子忽然一晃一晃行了过来,露出整个身躯。 只见上半身还是常人的模样,下半身竟然生出一条倏长的蛇尾。 骇人的威压在洞厅内流溢。 不二忽然觉得内海之中,一阵躁动…… 第二百九十三章 长出来,就不会痛了 美艳女子从巨蛇骸骨头颅上悠悠晃了出来,露出无衣蔽体的上半身。 下半身则是倏长的花斑蛇尾。 她的目光平静扫过,像微风徐来。 不二心头猛地一跳,忽然意识到什么。 撇头看向一旁,姑娘们闭上了眼睛,身子发软,昏倒地上。 只有他仍清醒。 方才还在洞内流溢的骇人威压恍然消失。 他连忙回头,观察美艳女子,心中很诧异,却没有惊慌。 她的模样与自己的镇海兽很相似。 区别在于肌肤一白一黑。 看地上的巨大骸骨,邪风显然吹到了这里。 但美艳女子却好端端活着。 如果邪风来自白虎,按照悟道境只有同阶可以相抗的法则,她的境界呼之欲出。 “悟道境?” 不二心头一跳,下意识想到。 他怀疑着,但又看不清对方的深浅。 女子忽然开口说话。 古怪的发音,略微有些沙哑。 不二摇头,表示听不懂。 女子接连换了几种异族语言,忽然说出了略有些声音的人族语: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不二照实回答了。 在强大物种的面前,没有隐瞒此事的必要。 女子接着问道:“为什么你身上有我熟悉的气息。” 不二心头一惊,镇定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熟悉的气息肯定来自镇海兽,但他本能地选择回避。 女子皱了皱眉头,显然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 “你过来。” 不二犹豫了片刻。 虽然毕蜚没有传来危险的讯号,但并不意味着安全。 据他所知,像自己这种预感类的神通,天人境修士就有办法屏蔽,有些镇海兽特殊的地桥境修士也可以做到。 女子已然失去耐心。 不二不由自己控制地飘了起来,失去重力一般,飞向巨蛇骸骨头颅。 他试着挣扎逃遁,但法力已然被禁锢。 转眼到了骷髅头顶,女子的模样更加清楚。 散乱的头发和不着寸缕,显示她过了很久的独居生活。 细腻光滑的肌肤与周遭的环境形成了鲜明对比。 对于赤诚相对的情形,她没有丝毫的羞耻和不适。 无邪的眼神提醒不二,她应该涉世不深。 不二松了一口气,目光有意避开她胸口两团。 下一刻,黝黑的蛇尾卷了过来,将他包成一个露头的粽子,送到女子眼前。 眼前白花花的一片。 “你要干什么。”他惊道。 “我想知道。”女子回答。 “知道什……” 不二的话未说完,一道冰凉气息瞬间自不二颅顶涌入。 不二忽然想到什么,心头一慌,连忙阻止:“不要!” 已经晚了。 剧烈的头痛瞬间袭来,他惨叫一声,表情瞬间狰狞起来。 “咦?” 女子轻声,似乎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少许,冰凉凉气息复还,再次掠过他头顶百会穴。 头痛竟然消失了。 不二睁开眼睛,有点怀疑刚才的痛不欲生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冰凉气息从头顶继续往下蔓延,一路直达内海。 不二心头一慌,想阻止,但却无能为力。 气息涌入内海,带来异样的感觉。 “她是谁?”女子沉默许久,忽然开口问道。 她指的自然是蛇身人面镇海兽。 “镇海兽。”不二苦笑。 已无可隐瞒。 “镇海兽是什么?” “她额头上蓝色的东西是什么?” 不二简言概述。 冰凤纹身曾几次帮助不二,但他至今还没搞明白冰凤此举的用意。 不二说话的时候,冰凉气息缓缓涌向镇海兽,围着她身体绕了几圈。 镇海兽毫无反应。 “她为什么不说话?” 女子皱眉问道。 “她从来没有说过话。”不二道。 女子尝试驭着冰凉气息向镇海兽体内渗入。 接连几次,没有成功。 又试着渗入冰凤纹身,也没有反应。 此时,一道绿色的光团缓缓经过。 “这又是什么?” “不知道,自己钻进来的。” 不二忽然觉得自己快要没有半点秘密了。 冰凉气息忽然向光团扑去。 光团身子一晃,受惊逃走。 一股强劲吸力袭来,瞬间将它拉回,转瞬间又被冰凉气息严密的包裹起来。 不二沉识内视,瞧见此幕,心中诧异。 树中老者猜绿色光团是【坤震复气】。 自从它进入内海,不二只消有时间,就去试着收服。 但至今未有进展。 正发愣着,冰凉气息忽然分出一道,从绿色光团中强行卷起头发粗细的一缕,包裹起来,倏地冲向蛇身人面的镇海兽。 眼看就要撞上,冰凉气息打开一角,强行将那缕【坤震复气】压入镇海兽的额头。 【坤震复气】进入的一瞬间,镇海兽浑身一颤,闪过一道黑芒,紧闭的双目忽然睁开。 不二大吃一惊,浑身上下仿佛被她的目光透视,连神魂都为之一震。 下一刻,浩瀚的气息,夹杂着混乱的信息和大量碎片画面疯狂冲击他的脑海。 双眼一黑,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朦朦胧胧中,悠远,神秘,陌生的声音中响起。 晦涩的语言,他一个字也听不懂。 不久,彻底昏迷。 …… 再醒来时,冰凉气息已不再体内。 他连忙审视内海,【坤震复气】若无其事地游荡。 人面蛇身的镇海兽却似乎不同以往了。 他正要探查,忽然听到美艳女子的声音。 “我要离开这里。” 不二连忙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从蛇尾的束缚中解脱。 美艳女子肤色变得与镇海兽一般黝黑,丑陋许多。 “你帮我解开了很久的疑惑,”她淡淡说道,“我也给了你一些好处,我们互不相欠。” “什么好处?”不二下意识问道。 “我帮你唤醒了她。”女子答道。 不二听得一惊,探查内海,试着联络镇海兽,对方果然传来极其微弱的一缕波动。 “她也给了你一点好处。”女子又道,“你看识海。” 不二依言行之,神识复还识海,浮在当中的黑白卷轴似乎有了些变化。 卷轴白色的一面,在【瞬息而至】下方,又拓印了四个黑色大字【身随意动】。 心中大喜,便猜是镇海兽赐予的又一神通。 正要领会其中奥妙,又听女子说道: “她醒过来,非是靠你的大道领悟,而是因为你内海中的绿色光团。” 不二便问绿色光团是为何物。 “我不知道,”她想了想,“它的气息来自开天辟地之时,比我们一族还要古老。” “它有什么用处?” “我不大清楚,许是可以开启愚物的灵智,可以唤醒你们人族体内的镇海兽。” 她皱了皱眉头:“我的时间不多了,你最好快一点。” 不二这才发现她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似乎马上将要消失。 “等等!” 不二连忙问出一串,“你是哪一族的?典籍上有记载么?会什么神通?” “我的种族,”女子在思考,“似乎没有名字。族人的神通是什么,我去了才会知道。但是我可以控制空间,还有一点点时间。” 她的身影越来越淡。 留给不二的时间越来越少。 不二忽然想起一件要命的事,连忙叫道:“我的脑袋,” 他匆匆道了出来,语句有些凌乱,“头顶有封印,封印裂开头会痛,你可以帮我解决么?” 他想起方才头痛被触发,女子轻而易举地抚平了剧痛。 “这个很简单。” 女子淡淡说道,“你把封印解开,就不会痛了。” ———— 纠正两个bug,起点已作更正,因为别的网站肯定没有修改,为避免引起误会,所以在这里说明一下。 第一,第二百九十章《茂林中宽衣当人前解带》,李苒最早的版本穿的是云隐宗的白纱,这显然会让碾冰院小队认出她,所以现在改成了淡黄色纱裙。 第二,众姑娘没有在不二身边脱衣换衣,而是直接套在身上。这样更聪明一些,也更符合常理。感谢白兔爆炸书友的友善建议。 第二百九十四章 明月当头忆故乡 “你把封印解开了?”不二大吃一惊。 女子却不再作答,低头看身下的蟒蛇骸骨,面露悲戚之色。 “你帮我把它们埋葬了。” 说着,向引入此厅的通道望去,“它们也一样。” 说话间,身形模糊的只剩淡淡虚影。 “我想起来了,”她的目光忽然发飘,有些疑惑地喃喃低语,“烛,我是烛……” “烛?”不二下意识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 话音一落,虚影瞬时幻灭。 不二举头四望,又挥手试探,哪里还有她的踪影。 只留给他满肚子疑惑。 不二呆站许久,才回过神来。 关于最要命的头痛,“她”只回答了一半。 这让不二有如鲠在喉之感。 他连忙驭了一道神识探向百会穴。 封印果然消失了。 他立时想起,树中老者说过,如果封印破裂,很有可能危及性命。 心头一紧,连忙运用老者交给自己的封印术,试图再次将百会穴封印起来。 岂料得法力方探到颅顶,忽然被什么东西一荡而开。 惊疑不定之下,当即驭了一道神识探去。 才发现百会穴处,竟然有一颗比稻米还要小一些的坚硬颗粒。 蹊跷之极,古怪之极。 他的脸色立时有些难看。 静静寻思许久,又小心翼翼试着驭法将它从体内驱走。 下一刻,剧痛瞬时袭来。 他脸色苍白,倒在地上,抱着脑袋翻来覆去打滚,几欲昏厥过去。 待痛觉过去,才发现颗粒未动分毫,却差点把自己折磨致死。 只好就此作罢。 心中暗道:“我头顶的封印,多半是为了此物而设。老板说,封印一解,许会要了我的命。” 现在,封印彻底消失不见。 但完全不知道,危险何时会爆发。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 忽然想起来西北之前,婉儿与自己说的话。 小时候,自己的头痛便曾发作过。 爹娘带自己离开村子,会不会就是为了封印这个颗粒? 他仔细感知头顶处。 暂时来看,如果自己不主动招惹颗粒,剧痛就不会发作。 只是有一种隐隐发胀的感觉。 这麻烦不知何时会爆发,必须尽快想办法解决。 他寻思许久,觉得自己跟老者学到的三阶封印术只有入门的水准,弥补裂痕还可以。想要完整封印,恐怕还是要想办法返还云隐宗一遭,请本尊出手。 另外,还需找到婉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问清楚,也好心里有个底。 此事关乎性命,不得有半点拖延大意。 拿定主意后,又琢磨现在就是再着急也没有太大用处。 索性,暂时将此事放下,又探识去查内海。 人面蛇身的镇海兽被意外唤醒。 不二已经为她想好了名字。 这次偶遇的美艳女子自称为烛,人面蛇身镇海兽与她应是同种,干脆便叫“烛二”。 不二觉得,很有可能,她们一族名字便是烛。 便如毕蜚之为毕蜚。 据“烛”所言,她可以控制空间,还有一点点时间。 现今回想起来,这一次激发【瞬息而至】神通来到此地,本来就有许多不同寻常之处。 多半是因“烛”对本族神通遥有感应,做了手脚。 空间和时间,无疑是诸千大道之中,极为高深莫测的两种。 这让不二感到十分意外,又不免生出些期待。 黑白卷轴上又多出一个【身随意动】的神通。 他沉识内探,便知这神通是一种类似与短途瞬移的技能。 瞬移的距离约莫十丈以内,可以连续瞬移两次。 神通每回使用过后,需再过一炷香的时间,才可再次使用。 随着对使用者对空间一道领悟的增进,瞬移的距离会逐渐增大,每回瞬移的次数会渐渐增加,神通恢复的时间也会逐渐缩小。 不二当场试了一回,才知这神通更应唤作“瞬息而至”——只在一念之间抵达十丈之距,比任何穿梭遁术都要好使。 这简直是对战逃命的杀神利器。 稍稍梳理了此番收获,他渐渐从沉思中拔离。 抬首四望,眼前数不清的巨蛇骸骨。 忽然想起“烛”临走的嘱托。 望着一地的骸骨,皱起了眉头。 …… 盛夏夜,凉风清爽。 巨树高头,张楚月懒洋洋地躺在粗大枝干上,仰望星空。 月光洋洋洒洒照下来,为她的美丽镀了一层银辉。 四周的山崖将天空拢成一个圆形,仿佛天海星湖,浩瀚神秘。 这是来到宏然界的第五个年头。 她仍然无法适应新的世界。 她改变了这身体原本的模样。 剪了短发,化了淡妆,改换了服饰,只为了嗅到故乡的气息。 五年来,她一直游走在生死战场。 今时方能得闲,让她有点不想离开。 远处传来唐仙等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搅合了她的宁静。 再往远处的蛇洞瞧去,隐隐传来铁器削土的声音。 这是中年男子搞出来的动静。 半日之前,众人从昏迷中醒来,他就在蛇洞中驾驭宝剑挖坑。 问及缘由,竟是之前那人面蛇身的怪物所托,需埋葬蛇骨,否则便要取下众人性命。 问起怪物去了哪里,他说不知道。 众人想帮忙,他说不需要。 众姑娘只好在洞外等着。 唐仙和易萱曾遁至山崖顶部,试着离开此地。 竟发现整个山崖都被一座大型天然幻阵围住。 唐仙险些踏入幻阵,还好易萱救得及时。 看幻境的威能,远非众人可以对付,只好无功而返。 问中年男子如何是好。 对方说有办法离开,但需时间。再无旁话。 一众姑娘索性在这山谷中四处游荡。 此间有大好风景,再无厉害的异兽。 姑娘们难得消遣,竟度过一日难忘时光。 到了夜间,欢愉的心情还荡在心间。 唯有张楚月对月感怀,暗自思起故乡。 “要是能永远待在这儿多好啊。”刘明湘的声音。 “老死在这里?”张眉回道:“连灵脉都没有,也不知这些异蛇怎么修炼的。” “不要!” 唐仙叫道:“我大仇未报,岂能终老于此。” “怕是难报。”易萱直言。 众人好笑。 唐仙听了,便跟她追逐打闹。 欢快的声音在谷中回荡。 “别闹了,”张眉正色道:“我有正事。” “嗯?” “这次临时征派,”她压低声音,“那人一共杀了四个角魔。我算了下,加上骨杖族黄角大抵可以兑换将近8500【军功】。” “这么多!” 刘明湘吃了一惊,下意识道。 张眉又道:“按照西北军规,我们应当分到一些。” 她口中的军规,确有其事。 一般而言,在西北军中,杀死角魔所得【军功】,都要归于发出致命一击的修士。 如果是小队作战,【军功】便由小队队长按照杀敌贡献分配。只要队员参战,未曾逃离战场,便应有【军功】收获。 由宗盟征招,临时组成的小队也应执行这个规定。 只不过,如果临时队长分配不公平,或者贪墨【军功】,队员拥有向宗盟监察修士投诉的权利。 但之前的战斗,分明便是中年男子以一己之力击毙二魔。 碾冰院小队感谢对方的救命之恩都来不及,哪一个有脸去讨要。 可面对这样一笔巨额【军功】,说不动心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你打算怎么分?”唐仙问。 “我去跟他说。”张眉郑重道,“有军规摆着,他也不敢把这些【军功】独吞了。再说,我们还帮他护住了那小女孩儿。” 说着,她眼神之中满是期待,“8500【军功】,哪怕只给一千。我们几个分下来,每人也有二百。” “二百【军功】,”她伸出两个指头在半空中比划一番,“可以兑换一百天的聚灵阵!” 话止于此,便不必再说。 谁都知道【军功】的重要性。 众人在西北苦苦奋斗,冒险值守,与角魔战斗,拼杀竞技场,为得不就是一点点可怜的【军功】。 沉默许久。 唐仙忽然冷笑道:“你还要不要脸?” 张眉脸色骤黑,“有本事我要回来,你别眼馋。” 唐仙不理她,扭头问众人:“你们呢?也想要?” 刘明湘想了想,才道:“我觉得不太好。” 易萱只说不能要。 张楚月在远处树枝上摆了摆手。意思应是不感兴趣。 张眉大失所望,大声叫道,“我按军规讨回我们的【军功】,有什么不好?” “他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刘明湘小声道。 张眉听得一愣,呆滞半晌,忽然开口问唐仙: “你发过誓,大道修行迟早要比沈贤厉害。但就凭你现在的德行,连修行的地方都没有,一百年后沈贤步入地桥境,你早就该埋在土里。他在地上正好笑话你,庆幸自己没有被你耽搁。” 唐仙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还有你,”张眉指着刘明湘,“你就这般自暴自弃,你娘肯定欢喜,庆幸当初的选择。” 刘明湘脸色一白,张了张嘴,半晌才道:“我娘也许是对的。” “对个屁!”张眉气道。 唐仙瞪了张眉一眼,便拉着刘明湘和易萱去了旁处。 一时间,此处便只剩张眉一个呆在原处。 她看着姐妹们离去的背影,好像被暂时抛弃了一般。 她无法理解众人宁可抠抠缩缩过日子,也不愿意去讨要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军规是这么规定的。 她更无法理解唐仙的冷嘲热讽。 哪怕你不赞成,何苦嘲讽自己对碾冰院小队的良苦用心,对众人的一片善意。 唐仙等人已走远。 她站在原地挣扎。 许久,转身向蛇洞行去。 蛇洞里的灯火幽幽暗暗、没有尽头,像自己正在走的路。 不知过了多久,法器铲土的声音越来越响。 有点激烈,又有点滑稽。 有谁会用法器铲土? 但与自己的救命恩人索要军功,是不是也有点滑稽? 洞厅就在眼前,中年男子面色严肃,驭着一柄飞剑专注的凿地…… 第二百九十五章 白虎一气肃蛮荒 应死之人竟复还 蛇洞大厅内,李苒乖巧地坐在一边,不二驭剑削土。 中间已经挖出一个数丈之深的大坑。 “有什么事?” 不二见张眉走进来,随口问道。 张眉稍作犹豫,把自己的想法道了出来。 不二听罢,忽然想起众姑娘先前讨论【军功】的事情。 便从储物袋里唤出一物,挥手掷了过去。 张眉正心里挣扎着,要不要提起军规的事。 还未及开口,忙把魔角接在手中,才发现竟是隐刺族的三纹魔角。 两千【军功】。 她第一时间想到这个,手有点发颤。 “不用这么多,”她下意识回道,“我只想要我们应该拿到的。” 说完就后悔了。不由自主捏起拳头。 不二倒是不大在意,仍是专注地削土挖坑,“这个原本就打算给你们,迟早的事。” 脸上并无半点不悦之色。 …… 张眉离开洞厅的时候,储物袋里多了一尊魔角。 一到蛇洞长廊,忽然瞧见唐仙、刘明湘、易萱三个人藏在拐弯的角落。 她吓了一跳,“你们……” 唐仙连忙把食指比到唇间,示意她不要说话。 几个人一起往回返。 又走远了些,张眉有点忍不住了,才道:“就算我不要,他也会给我们,你们应该都听见了……” 三个人都不说话。 唐仙回头望着洞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个人去而复返,其实是想来看看那人怎么应对张眉。 原想看一场闹剧,却没有想到结束的如此平淡。 “我突然觉得,”唐仙忽然说道:“他有点……” “有点什么?” “就是那个字,楚月经常说的,”唐仙有点抓耳挠腮的感觉,“但话到嘴边,我就是想不起来。” “有点酷。”易萱替她说道。 “对,”唐仙连连点头,“就是这个,酷。” 这是张楚月形容本宗师叔——张剑锋的字眼。 时日一久,唐仙也学会了。 刘明湘点了点头,掰着指头算起来,“酷,修为高,战力强,为人和善,敢担当,大度,这人优点真是太多了。有点不真实。” “还有大方。”唐仙补充道。 张眉也道:“感觉确实不错。” 中年男子的淡然回应,让她免于众叛亲离的处境,又拿到了万般渴望的军功,心里不免松了一口气。 “你们夸得有点过头了吧?”易萱最后说道,“我没觉得他有多好。” 几个人边说,边往回走。 先前的不愉快暂时抛在了一边。 “要是他是新队长就好了。”走出洞口的时候,刘明湘忽然说道。 当然,她只是想一想。 如果他做碾冰院的队长,首先众人的安全很有保障,只要没有遇到太过的厉害角魔,就一准没事;其次,【军功】一定会有很多,这人又大方,亏待不了大伙;第三,为人和善,往后的日子一定相处愉快。 “你想的也太美了,咱们自打到西北,什么时候轮到这等好事。”张眉笑道,“他要是新队长,早就应该告诉我们了罢?再者,不是说新队长最擅长逃遁么,跟这人八竿子打不着。” 刘明湘叹了口气:“我就是随口一说。” “队长不可能,”唐仙忽然兴奋起来:“但是让他当咱们小队的免费【军功】库,还是很有可能的。” “什么意思?”刘明湘愣住了。 唐仙道:“我把他搞定,叫他爱我不能自拔,以后还不得乖乖帮咱们?” 众人无语。 张眉好笑道:“唐仙你还要不要脸?你以前发的誓,说什么终身不嫁,都是糊弄人的?” “谁说我要嫁给他?”唐仙驳道:“他喜欢我,我就得嫁?哪门子道理?” 张眉想了想,回道:“你说得倒是个办法。他这么厉害,【军功】肯定用不完,便宜别人不如便宜咱们。” “这样不太好吧……”刘明湘又开始犯嘀咕了。 “不好。”易萱也说。 “怎么不好?” 刘明湘道:“好像有种算计救命恩人的感觉。而且,看那人的模样,是不是已经有道侣了?” 唐仙听罢,立时蔫儿了。 心想这样做的确有点不地道。 便问易萱,“你也这样觉得?” “没有,”易萱摇了摇头,“我是觉得这人眼界挺高的,你大概搞不定他,楚月没准儿。” “你说啥?”唐仙立时炸毛了。 …… 夜深后,众姑娘在丛林里搭了帐篷,各自安歇。 第二日清晨,朦朦胧胧中,听见中年男子招呼起床的声音。 唐仙在帐篷里精心打扮一番,穿了一身大红纱裙,才把镜子收回储物袋,施施然出了帐篷。 众人早就收拾好,只在等她。 “怎么那么久?”不二问道。 “睡过头了。”唐仙吐了吐舌头。 李苒却道:“这么大的岁数,还装可爱。” 唐仙勉强挤出个笑脸,“我还年轻呢,四十不到。” 说罢,伸了三个手指,在半空晃了晃。 “比我大三轮。”李苒说。 不二只怕她们较起劲儿,连忙止住二人,“都收拾好了么?我们今日便返还。” “这么着急?”唐仙下意识道。 她的计划被全盘打乱。 “你们不是着急回去么?” “太突然了。”唐仙有些懵圈。 “没准备好么?” 不二道:“我有点急事,得抓紧回去了。” 心想脑袋里突然多了个东西,怎么样得赶紧回去看看。 “师傅,咱们走咱们的,” 李苒拉起不二的袖子:“谁不想走,就让她一个人待着。” “走走走,”唐仙怒道,“谁说我不走!” 众人一通收拾罢了,不二又与众人嘱咐几件事,大抵便是什么什么不许说,什么什么怎么说之类。 末了,才寻到原先传送来的那处。 那里的空间已然有些异常波动,【瞬息而至】成功的概率便高一些。 神识探入黑白卷轴,法力自内海狂涌。 顷刻之间,半空中一阵扭曲,通道转瞬出现。 众人鱼贯而出,便只剩唐仙和不二。 不二正要进去,忽然扭头瞧唐仙,似乎比先前见时又好看了些。 但觉她今日有点怪怪的,便问:“你还不进去?” 唐仙刚想说你管得着我么? 张了张嘴,又闭住。 只恨自己平常大大咧咧惯了,这会儿装淑女真是憋得要死。 心中叫了一声你大爷的,一头钻进通道。 …… 到了通道那头,竟然又回到众人先前离开之处。 先前被不二击昏的监察修士还躺在原处,道服还在,血肉早已消失,只剩森森白骨。 唐仙看罢,一阵恶寒。 众姑娘下意识拢在了一处,扭头瞧向不二,惊恐,庆幸,后怕,心中各有思量。 再往北行,一路尸骸无数。 有修士,也有一些低阶异兽,却不见角魔的尸骸。 不知行了多少里地,眼看将到西北军划定的巡查领域,忽然听到有人高喝,叫众人止步。 举目望去,见一堆光头亮闪闪的,再看僧袍样式,便知是法华寺的巡查队。 张眉连忙上前亮了身份,“诸位高僧好。” 又将前日被宗盟临时征招的事情道来。 领头的和尚听罢,满脸不可思议:“前日被征招的数千位修士尽数陨落,诸位道友如何幸存的?” 一众姑娘也行了上来,刘明湘惊道:“全死了?” 众人幸存之事,不二早有交待。 张眉便依言回道:“我等追击两个角魔,往蛮荒深处行的远了,返还之后,才见此处惨状。” 和尚便将前日发生的事大抵道与众人。 原来,那日军部知悉角魔异动,第一时刻便派常元宗首峰天人境修士——何镜去南线坐镇。 何镜方到战场,防线还未拉起,不知如何竟招惹来蛮荒那只白虎。 它往北方吹了一口邪风,一瞬之间所有活物都化作白骨。 眼看邪风就要刮到甘陇和青疆境内,惊动了坐镇南线的法华寺圆真高僧,还有一位角族黑角天尊。 二人联手出招,将那邪风止住,又一并追着白虎往蛮荒深处去了,至今尚未归还。 和尚说罢,叹了口气:“愿我佛慈悲,接引诸位道友早日往生极乐。”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原以为那邪风只波及一地,未曾想到竟然成了一场莫大浩劫。 心下难免又震惊,又沉重,一时无语。 “无相大师,别来无恙。”不二忽然走上前来,与领头和尚行礼。 原来这领头的和尚,便是曾与不二在傀蜮谷中并肩作战的法华寺弟子无相。 无相抬头,面上有惊喜之色:“原来是魏施主,前次相别,小僧至今犹记施主风采。” 便拉着不二去一旁林中叙话,大抵是说起二人分别之后各自情形。 才知无相因在谷中度化魔女失败,不知怎么中了魔障,卡在开门境巅峰许久,却始终误不得自家大道。 眼看寸步难进,索性主动向师尊请命,来西北修世间法,看看有没有可能寻到大道机缘。 傀蜮谷中,法相曾舍命救过不二一次。 二人有了这层干系,感情又亲厚一层。 因法相还在值守期间,不便久叙。 二人便约好闲时再见。 别了无相一行人,不二便带着碾冰院一众往北而去。 一路难免遇到巡查,听说几人幸存之事,个个啧啧称奇,感叹福大命大。 唐仙想起无相之前与不二打招呼的情形,便问他:“你姓魏?” 不二点了点头。 唐仙冲张眉使了个眼色。 张眉立时明白她的意思,姓魏的修士至今没留下跟脚,回头到了大营,失去联络,茫茫西北大营,往后只怕再难相见。 便问道,“敢问魏道友大名,出身何派。我等受你救命大恩,又受【军功】之禄,却未曾回报一丝半毫,心中实在愧疚之极。只盼有一日,能偿还恩情,也好问心无愧。” 说罢,心中好笑:“魏道友,你瞧我日后送你一个白花花的大姑娘。” 不二正要开口回话。 却是李苒抢在前面答道:“我师父姓魏,大名三一,我们是鄂西神农门修士,小门小派的,你们多半没听过。” 神农宗是只有通灵境修士的微末宗门,与云隐宗山门相隔不远,许是李苒脑子里为数不多有所了解的门派。 不二愣了一下,诧异李苒为何要说谎,向她瞧去。 却见李苒冲自己眨了眨眼睛,示意不要拆穿。 便猜小姑娘古灵精怪的,又不知有什么鬼主意。 自从到了西北,李苒的性子比原先比好像活泼许多,仿佛已将青羊镇的往事放下。 他想了想,索性顺了李苒的意思,闭口不言,作为默认。 “魏三一,”唐仙听了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你这名字可真逗,为什么不叫魏四二,魏六三,魏八四,魏……” 张眉心想你这般毫不娴静的模样,怎么叫旁人喜欢你? 瞪了她一眼,才与不二道:“原来是神农门道友,我记得贵宗驻地似乎与我云隐宗同在降世营,为何我等从未曾听闻阁下大名。” 李苒抢道:“我们前几日刚到,我师父的名号还没打出来呢。” 张眉笑道:“原来如此,难怪以魏道友这等本领身手,竟会默默无闻,实在不合常理。我想,再过几年,魏道友的名号便该叫降世营人人皆知的。咱们既属同营,往后多多走动。” 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想,原来竟是个不入流的小门派,也不知撞了什么大运,竟然出了这等人物。 如此倒是更好,他出身这般微末,唐仙配他绰绰有余。 两人若能成好事,想必他要感叹祖坟冒了青烟,烧一万柱高香也未必能撞到这等大运。 李苒这时笑回:“往后走动的日子一定很多。” 说着,又冲不二眨了眨眼睛。 既然都在降世营,便是同路。 众人晓得不二跟脚,便想来日方长,便不再多做打探。 唐仙先前与众人打了赌,三月之内必叫不二对自己迷得无法自拔。 但看这人的样子,似乎不为美色所动,或者对审美有什么怪癖,只能慢慢想办法。 什么欲擒故纵,什么声东击西,什么旁敲侧击,回头且慢慢琢磨,挨个试一遍,不信他不上道。 往后的路上,先施展欲擒故纵大计,故意不再搭理不二,与众姑娘说天说地。 将到营地之时,忽然想起来新来的队长。 唐仙便犯了愁,与众人道:“新来这厮,也不知是不是传言里就知道逃跑的做派。旦要如此,看我给他半点好脸色。” 张眉也道:“不知他是否好相处,莫要是个坑货。” 刘明湘只怕生事,连忙劝道,“往后我等性命安危全靠他,咱们乖巧一点,他对咱们也会好一点。” “乖巧个屁!”唐仙一点就着,“他要敢使坏,我给他闹个鸡飞狗跳。咱们已经说好的,我今晚就去合欢……” “咳咳咳。”张眉一通轻咳,才将她止住,狂使眼色。 唐仙这才想起不二还在,连忙闭口不言。 脸色一阵红白交替,心想自己张牙舞爪惯了,若想拿住此人,往后可要收敛这点。 说话间,便到了营中。 有相识的旁宗修士,见了几人大吃一惊,围过来便是一番打听。 都道新近得到消息,说碾冰院一行人被宗盟临时征派蛮荒,死在白虎邪风浩劫之中。现今连死人的讣告都张榜贴了出来,怎么又好端端的回来了。 “你才死了,你们全宗都死翘翘了!” 唐仙气炸了,一通将瞧热闹的轰走,众人才往云隐宗驻院返去。 到了院门口,张眉与不二拱手道,“多谢道友一路相送。若有闲暇,且来本宗拜访,我们姐妹恭候大驾。” 话音方落,便听见院中稀稀落落的脚步声。 少许,狗戴胜和李寒从院中走出来…… —————————————— bug注解:前面傀蜮谷章节中,无相的名字被我多次不小心写出了法相。现在修改功能被琐死,没办法回去纠正错误,只好在这里提醒各位,这和尚只有一个名字,就叫无相,不要找我的麻烦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春风一夜千树花 日出东方如朝露 队长…… 当狗戴胜道出不二身份的时候,现场鸦雀无声。 众姑娘齐刷刷地看着不二,吃惊是少不了的。 谁也没有想到,蛇洞外刘明湘“随口一说”,竟然真给她蒙对了。 唐仙握紧拳头,咬着嘴唇,眼睛撇着不二,目光里似乎要溅出火星子。 这才想起,所谓“魏三一”,转个弯不就是魏不二,真是无语。 感情这一道路,竟是把自己当候耍了。 又想起自己路途中诸般造次言语,当真是又恼又愧,又羞又怒。 往后说不得还要与跟着他在西北混几年,哪料得头一次见面,就搞成这般尴尬场面。 她脸红的快滴出血,半晌咬牙与不二道,“魏三一队长好,往后还请多多指教。” 自从李苒拉着自己一起扯谎,不二便料到今时见面的情形,早有心理准备,点头笑道,“客气了。” 唐仙怒目而视,胸口有一万只青角魔踏过,心里直叫我客气你大爷啊!装模作样的死变态。 这个时候,楚月若无其事地瞧过来,忽然插了一句:“哦,其实我早就猜到你是魏不二了。” “真的?”唐仙觉得自己又快要燃烧起来了。 楚月点了点头,“宗盟监察修士登记名字的时候,我捎带瞧了一眼,他的名字就叫魏不二啊。” 便是在如此情况下,楚月还放任几个人肆无忌惮地谈论新队长,想想就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唐仙无语,心说交友不慎啊,罪无可恕啊,其心可诛啊…… …… 事实上,狗戴胜接到不二等人战死的消息尚无多久。 他心头沉重,伏在自己小桌前写了一封报丧信符,正要寄回宗门。 出门便见不二带着众姑娘回宗,自是大喜过望。 领回院中,将众人经历大致问了一番。 感叹此番九死一生,实乃福大命大,叫众人自去歇息,一月之内,不会再安排巡查任务。 刘明湘等人听得欣喜,又知不二竟真的是自家新任队长,想起往后抱大腿的幸福时光,真是想想都美。 唐仙则是面红耳赤,早就在屋中呆不住,早早告退。 待众姑娘离去,不二才与狗戴胜说起告假回宗之事。 托词便是颅内隐疾复发,需回鄂东请一位相识的医修用偏方来治。 宏然修士界中,有不少修士为了谋生,学了些杂七杂八的本事,比如灵植修士、建筑修士,阵法修士,鉴定修士,医修也是其一。 不过,举凡修士,都可以内查自家身体情况。 用得着医修的,便是一些稀奇古怪的隐疾之类。 “按军规来讲,刚入伍一年的修士是没有请假资格的。我这里只能准你巡查的假,离开西北还需与降世营报备。” 狗戴胜想了想,“不过,倘请军医查验,得证你这隐疾危急性命,军医又无法医治,许能准假。” 不二想想也只好如此,没准这军医有办法帮自己解决这祸害也未可知。 便跟着狗戴胜一趟去了降世营常元宗驻地,此处也是平房盖起,只不过建筑材料珍贵了些,处处高大了些,屋子气派了些。 一路过了查验,先寻到军医的营房。 一开门,登时吃了一惊。 只见房中有方几,几上摆着几付包裹整齐的成药。 几后坐着一位光头和尚,正是不二在青羊镇见过的花和尚寻真。 他一副大光头,却穿着常元宗的衣裳,瞧起来当真有些滑稽。 眼见狗戴胜带着不二进来,寻真亦是吃了一惊,连忙冲不二使眼色,好叫他莫要相认。 不二微不可察点了点头,意为醒得。 寻真才道:“二位道友问医?” 不二便将自家的情况大抵一说。 寻真装模作样把脉,在不二百会穴探了一番,便皱起眉头,与狗戴胜道:“魏道友隐疾难缠,我与他私话几句,好知详情。” 待其离去,才苦脸道:“魏道友好久不见,贫僧往日闲事,还请万万把紧嘴风。” 不二笑道:“好说好说,也请大师帮我通融通融。” 既是寻真在此坐诊,自己知晓他的把柄,看来老天也帮自己,告假之事一定要成。 二人叙过一番,才知青羊镇事了,李云憬带着寻真去了常元宗,硬是把这和尚纳入门下,做了亲传弟子。 如此一来,倒成了春花的师叔辈。 不二已然不敢想象春花的处境。 入门之后,寻真又跟着李云憬复还西北。 不二记得那时,李云憬曾说寻真的镇海兽于其修行大有益处。 寻真却对此事绝口不提。 到了西北,他又不想去蛮荒巡查值守,又不想上前线打仗。 正好前些年云游四方的时候,学了点皮毛医术,便主动请缨做了降世营的军医,与另一位轮值坐班,混的倒是风生水起。 有了李云憬师尊大名在上,他此番算是彻底要洗白的架势,大道前程有望,说不定哪一日混个通灵境修士当一当,自然不想往事再提。 现已改名唤为寻过,意为寻过自改,也是存了讨好李云憬的念头。 不二原想请军医看看头颅里的颗粒是否可治。 但见是寻过坐诊,猜也是半吊子赤脚医生,哪里敢叫他试。 只请他开一张准假证书,自己也好名正言顺回宗。 寻过当即给他开了一纸。 不二一看,纸上写着: 病重,要命,准假三月。生来死去,与我无干。 苦笑道:“大师莫不是在咒我。” 寻过笑回:“不道严重些,谁给你准假。三个月乃是小僧权力上限,你若再想多请,得请我们军医馆头头来看。但若他亲自把脉,只怕你这关就难过了。” 不二心想三月已够,便先谢过。 寻过又劝他不必太过紧张,“脑子里长石头的人我也曾见过几个,现今都还好好活着。” 不二听得一惊,问他在哪里见过。 这和尚许是这些年把脑子尽用在了风流路上,此事已经忘得差不多,费劲巴拉想了半天, “不记得了,好像是在燕京,还是在哪里,云游的时候,有个大人带着俩小孩儿找贫僧看病,就是你这位置,似乎也有这么大的颗粒。” 说罢,叹了口气,“贫僧这些年,见过太多人,皆如过眼云烟……” 不二心内暗自起疑,且将他说的话留意了。 拿了准假证书,再无心与寻过长话,便问春花有没有来西北。 寻过大惊,“施主找她干什么?小僧这证书可不要给你了。” 听他这般一说,不二便知春花也来了降世营,连忙把准假证书收到储物袋中,打了个哈哈,“没什么,不找她,随口问问。” 说罢,便要与他告辞。 寻过想起什么,又与不二嘱道,“你到了甘陇,尽量从川北走,别去秦南。” 这两条路一个是南下,一个东行。川北因靠近蛮荒,异兽经常出没,算是生路。 秦南倒是常走。 “为什么?”不二问道。 寻过便道:“前几日,不动峰何家的人都去了秦南。说是查到一条大鱼,本是角魔的内奸,又做过魔角的生意,身份还是正派弟子。倘能抓到手,说不得牵出上线。秦南大部分已被封锁,其他地方也戒严着,你从那里走,倒要耽误事。” 不二听罢,脑袋里轰的一声,快要炸开。 少许,强自镇定,淡淡问道:“不知是哪一宗的修士,男的女的。” 寻过摇了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不二思了少许,暗道:“木晚枫现今应该还在东海魔域,怎么会突然来西北。若是她有危险,‘祸至心灵’也早就有感应了。” 如此一想,倒是定了心,讥讽道:“这人好胆,勾结角魔倒也罢了,竟然连魔角的生意都敢做,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便是如此,”寻过应着,又随口问道:“魏道友可知三大宗门为什么要把魔角列入禁物,还列首位,旦要抓到违禁者,甚至要株连九族,连带宗门?” 不二便回不知。他往前倒有一个大概的猜测。 “我也是来了常元宗才知晓,”寻过笑道:“有些魔角里,有一些上古稀有异兽血脉的。倘若这类魔角在修士界随意流转,叫哪一个小门小派得到,唤醒了一些了不得的古兽,搞出一些稀世的修行天才,说不得要出什么乱子。现今宏然界局势很稳当,三大宗谁也不想再看到第四个,第五个超级宗门罢?” 不二心中冷笑一声,嘴上却道:“天底下四阶以上的灵脉,通通都在三大宗辖内,还怕什么不世天才。” 寻真笑道:“斩草除根,不嫌麻烦。” 出了门,狗戴胜还在门外等着,身旁站了另一个脸生的常元宗地桥境修士。 狗戴胜便介绍这是降世营左监察使,因前日【邪风浩劫】中,只有不二等人幸存,特来过问。 拉在密室之中,竟似审犯人一般将不二拷问一番。 大抵便问了几人当时在哪里,看到了什么情形,怎么逃出来的。 这些问题,不二早与众女说好,并无半点纰漏。 这位监察使自然也问不出什么。 只是此人高高在上的态度,实在叫人不爽。 不二原想去找春花走走关系,也好对李青云的嘱托有个交代。 但这一番查问过后,也没了心情。 寻思春花的不堪往事被自己目睹,只怕去了也不会受待见。 倒是寻过现今是李云憬的红人,倒不如多与他走动。 在寻过那处得了准假证明,又要去降世营军管处用【军功】兑换请假的时间。 一日20【军功】,三个月便要1800【军功】。 只能感叹贵的离谱。 狗戴胜把自己的【军功符】拿出来,叫不二先用。 岂料得不二当场把新得的魔角拿来兑换。 狗戴胜看得目瞪口呆,心说这小子才来几天,挣得军功比我还多。真是地主老财,该打秋风。 不二拿魔角兑换了6500【军功】,除去请假所用,便还剩4700。 办妥告假诸事,二人便径直回了云隐宗驻院。 狗戴胜也与他说起秦南之事,嘱咐休息一日再行,要走川北的路,别往东行。 不二自是答应。心想那做魔角生意的,只怕把事情闹得大了。 幸好木晚枫在东海除去魔纹之后,便要金盆洗手,往后再不必提心吊胆。 回了自家屋中,看见张眉和刘明湘在门口等着。 招呼进来,张眉客气一番,才说起先前一路同行,多有冒犯,众姑娘所言皆是玩笑,还望不二不要当真。 不二此时的气度,哪里会与这些小姑娘较劲,几句便叫二人安了心。 见唐仙几人未至,想来多半是因自己一路隐瞒身份,依然怄着气。 却也不大在意,与张眉交待了自己将要告假回宗的事,又说你们几个本月没有巡查任务,又新得不少军功,抓紧兑换一些聚灵阵的时间提升修为,待自己回来再做安排。 张眉走后,便再无人打搅。 自启辰赴西北,他就难得有这等消闲时光。 眼睛一闭,眼帘上便浮现魔女的笑容。 想起昆弥城里,衣橱柜中,销魂的吻。 想起她说,等自己有朝一日,站在这大陆之巅,谁也不用怕,谁也管不了,什么人族的禁忌、角族的规矩,通通抛在脑后。 到那日,许是二人修成正果之时。 想到这里,他忽然一身冷汗。 回思自西南返宗后,自己所作所为,心道:“魏不二啊魏不二,你瞧瞧自己每天都在做什么。修行的事,可要抓紧了。若不然,你真要让她等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其实,也不怪他。 西南往后,大风大浪的怪事一桩接着一桩个,哪有时间专注修行。 看着眼皮上岁月戏谑的笑容,不知何时睡着了。 梦里却是见到了木晚枫。 她坐着飞舟,正沿着不二走过的路,往西北赶来。 脸上全是前所未有轻松洒然的笑,仿佛憋闷了漫长的寒冬,终于盼来春日。 春风一夜,千树梨花。 又仿佛熬过了没有尽头的黑夜,太阳初升的那一瞬灿美。 日出东方,譬如朝露。 她望着飞舟窗外,大美的山河景色,嘴中喃喃念着什么。 不二正在梦里,为她高兴。 忽然,内海之中,一阵法力激荡,不管不顾地往识海中涌去。 他立时被惊醒,【祸至心灵】幻境突降。 只见明月当空,幽深树林。 木晚枫藏在一株大树树冠之中,用茂密的枝叶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少许,一队常元宗的修士寻到了附近,领头的是一名鼻梁高挺,剑眉星目,面目白皙,十分英俊的地桥境修士。 英俊男子将神识探出去,少许面露怜惜之色,冲着木晚枫藏身的树冠和颜悦色说了些什么。 木晚枫忽然从怀中取出一物,细看竟是不二当年藏在云隐宗掌座峰的往昔镜。 不二瞧见这往昔镜,心里莫名揪了一撮。 又见木晚枫对着镜子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眼神放空,似乎想起了什么遥远的记忆。 英俊男子面露微笑,缓缓向树冠遁去。 下一刻,漫天的血肉炸开,把夜染得鲜红。 少许,一道透明黄色光团自血肉雨中飞速遁离。 英俊男子面色一怔,驭出一面黑色口袋,射出一道黑光,似要把黄色光团罩入其中。 “轰!” 又一声,光团炸裂,化作微渺的星星点点,在悲戚的夜中渐渐消散。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东海归佳人 西北赴仙师 夜,天上无云,繁星密布。 木晚枫穿着一身夜行衣,在广袤的山林里小心翼翼地遁行。 在东海历经一场死劫之后,她终于除去了身上的魔纹,从此与内奸生涯告别。 甚至还因祸得福,侥幸步入了通灵境。 幻叶涅槃蝶的大道神通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只可惜通灵境的主修功法,还要费一番周折。 若是日后有缘踏入地桥境,凭此蝶神通,甚至可以让自己拥有不死之身。 她满心欢喜地待返还宗内,才知道不二被征去西北的消息,又听说了方蝉陨落一事。 心想岁月在东南,秀秀已回宗,漫漫军旅长途,怎么少得了本仙师。 她迫不及待想见到不二,让他知道自己从今往后,再也不用去做魔角的生意,再也不必提心吊胆,再也不会东跑西跑玩什么失踪。 往后有的是时间,跟他消磨硬耗,看看究竟谁先突破地桥境。 便主动与宝慧请命赴西北服役,补上碾冰院小队队长的空缺。 宝慧顾虑她刚入通灵境,总需巩固境界,否则于往后大道修行不利。 又有些舍不得让她去西北受苦,强叫她留在宗内。 可不论如何反对,木晚枫都听不进去,硬是磨得宝慧无可奈何。 想她这些年来,走南闯北,也没惹出什么乱子,便点头同意,与掌门报备过,便由她自去。 木晚枫乘着飞舟,一路行往西北。 没想到了秦南,飞舟出了故障,只好下舟换乘。 下了舟,才晓得秦南城就在附近。 玩心顿起,便顺道进城溜达。 哪料得秦南城前几日查出一个曾做魔角生意的下线人物。 这人说自己有神通,可以找出同伙,希望将功抵过。 秦南隶属常元宗不动峰的势力,何家弟子的资源分配与各人功勋相关。 见此立功的机会难得,不动峰的修士便带着这人暗中探查。 巧不巧便将木晚枫查了正着。 木晚枫被查之时,先一步警觉,用幻叶涅槃蝶赐予的神通逃去。 一路遁往秦南西面广袤的山林之中。 但又不知如何,泄露了行迹,被常元宗的修士盯上,围在巡查圈内,不得脱困。 此事报与常元宗首峰驻地修士,又报去西北,与何放知晓。 何放听说木晚枫穿的是云隐宗的衣饰,竟想起爱子在云隐宗域内被人截杀一事,当即增派人手。他本人抽出手来,也会尽快赶来。 这形势当真是惊险之极,命悬一线。 木晚枫静静回想这几日发生的事,直叫倒霉透顶。 这会儿,她新得的神通方使过不久,还在歇缓之中。 只需再挺过一日,便可再次激发。 到时候,一溜烟出了包围圈,还是一个活生生的木仙师。 但是,谁知道,自己还能熬得过半日么。 夜静的很。 她抬头望天,星星汇成一张亲切的面庞。 便在此时,不知多远处的林中,微渺的遁光隐隐闪现。 她面色一肃,连忙起身,飞快逃去。 …… 碾冰小队的院中院。 张楚月从屋中缓缓走出来。 轻轻一跃,遁上屋顶。 放眼四望,灯火零星,照的一片宁静。 不时有零散的脚步声传来,疲惫、凌乱、沉重,那是轮值去前线或是蛮荒的修士小队。 她忽然想起不久前,众姑娘的欢声笑语。 对于碾冰院小队来讲,今夜无眠。 一个时辰前,张眉把大伙招呼在一起,畅想可期可待的未来。 对于魏不二的到来,每个人都满心欢喜。 唐仙也不例外。虽然她嘴上对这位新队长极尽恶语。 患难见人性。 虽然相处只有短短两三日,但魏不二几次挺身相救,都毫无疑问证明这是一个修士界少见的,有情有义,担当力、战斗力爆满的优质队长。 往后也许再不必提心吊胆。不必害怕,什么时候,大伙会与昔日伙伴一般,葬身茫茫蛮荒。 【军功】也应该会比现在多一些,大家的干劲要更足。 张眉向宝慧寄了信函,便说既然诸位师姐修行都到了紧要关头,不必分心西北,魏不二乃是合适人选,还请师尊放心。 她已经开始规划,新队长到位之后每个人的修行路线。 除了刘明湘,每个人都还有一点希望冲击通灵境的。 唐仙插着腰,眉飞色舞地说起日后如何如何不给魏不二好脸色。 刘明湘苦苦相劝。 易萱则不时冒出两三个金句。 …… 夜风徐徐而来,拂不动楚月的三寸短发。 众人的叨叨声还在耳边萦绕,她的思绪却飞到了九霄云外。 此界的月亮似乎比故乡大一圈,但显然没有故乡亲切。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这个时候,她应该坐在单身公寓的沙发里。 红酒或者咖啡,音乐或者电影。偶尔小资情调,偶尔孤单落寞。 或者,还有可能,接到了组织的暗令。 走入黑夜,结束某人的生命。 可惜,一夜之间,生活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院子里某处房门打开的声音。 往日的职业,让她的听觉格外敏感,视觉极为敏锐。 顺着声音来处瞧去,新任队长面色沉沉走出房门,匆匆行到院外。 在蛮荒森林,遇到黄角魔的时候,都没有见他这般神情。 她想了想,忽然觉得很有意思。 站起身,一道黑芒闪过,整个人化作一股清风追去。 黑夜,给了她难以捉摸的力量。 …… 不二从幻境中惊醒,二话不说起身,匆匆行向院外。 看幻境的情形,寻过所说的被常元宗追查之人,无疑便是木晚枫。 现今封锁区设在秦南。 就在甘陇东大门再往东,紧紧相领。 他自然毫不犹豫往东而去。 到了降世营小港,几乎把所剩【军功】通通兑去,才租了一艘四阶极品飞舟,比天人境修士遁速还要快上一线。 电光火石间,直往南陇大港而去。 按以往的规律来看,木晚枫的大劫应在一日之内。 一切都来得及挽救。 幻境的余威尚在,他似乎可以感应到出事的地方。 昔时数次死中求活的经历,叫他即便面临如此险境,也能够镇定自若。 一边看着飞舟窗外无垠诡异的夜,一边在脑海中苦思解救计划,渐渐有了一个雏形。 四阶飞舟果然不负盛名,不过一二时辰,便到了南陇大港。 虽是夜深时分,大港依然灯火通明。 巨大的飞舟和驮兽在半空中,在港口平整的地面上,穿梭往来,仿佛一场永远都不会停止的生意。 这港口的绝大多数股份被宗盟和常元宗、法华寺、兽人塔三个超级大宗瓜分,也象征着这四个庞然巨物的繁荣昌盛、永世不落。 不二想起常元宗,想起这些年来云隐宗的种种遭遇,想起何放、何天仇,想起云隐山门上空晴天霹雳的怒喝,忽然没来由地怒火,在胸口一点一点着了起来。 “又是常元宗。”他忍不住喃了一句,船舱内再无旁人。 到了南陇,再往外,便出了西北战场。 再要乘舟,便无需【军功】兑换,而是灵石的交易。 不二下了飞舟,在港口到处找寻前往秦南城的快舟。 连找几家舟运商行,都需中途转站。 时间太紧迫了,要与木晚枫的生命赛跑。 他索性拿出先前岁月退给自己的一些中阶灵石,又租了一艘四阶极品飞舟。 那舟行管事提前与不二吹风, “道友,秦南一带,现今多条航线被封,咱们半路被拦下,我们可不管退还灵石。” 不二只说不碍,坐上飞舟,向秦南城一路狂飙。 心中的焦急与这疯狂的遁速倒是贴合。 不过二三时辰,飞舟遁速骤缓,直往地面落去。 少许,降至离地约莫三丈。 只见一队常元宗修士飞遁而至,领头的通灵境修士看了飞舟上标牌,当即喝道:“天狮舟行?秦南逐线已全面封禁,怎么还敢往来走?你们管事的不想吃这行的饭了?给我把这艘船登记了……” 操舟修士连忙遁出舟外,好声和气苦苦解释,又暗中送了些好处。 领头修士才不耐烦道:“这次放过,倘再叫老子瞧见你们天狮舟行的,便将你们的牌照扣了。” 这简直要了命,不二哪里等得了,匆忙出了舱,与拦舟修士解释,“各位道友晚好,在下云隐宗弟子,因尊师隐疾发作,性命难保,已告危情,不日便要离世。我连夜与营中告假,耗尽钱财,租得四阶飞舟,只盼能见到尊师最后一面,还望各位成全……” 领头修士问不二要了身份令牌,验过无误,才高声喝道,“南来北往的个个有事,就你他娘的当紧?” 他满脸不耐烦,“再不滚蛋,现今就把船扣下,将你二人压去秦南大牢盘问。” 不二从储物袋中拿了大把的中阶灵石,直往那人袖中塞去,“道友,事权从急,万请体谅我一片孝心……” 那人收了灵石,面露喜色,却是指着南方道:“滚,往川北滚。也是今日遇了我,给你指一条明路。” 不二还想再说些什么。 “你小子想吃牢饭么?” 那人大喝一声,便招呼众人要连人带舟扣下。 操船修士连声求饶。 不二心急如焚,怒火自胸口直蹿。 但眼下却不宜生事,只好回了船舱。 操舟修士一通拜谢,连忙入了驾驶舱,与不二通话:“道友,你瞧瞧罢。” 说罢,驭船往回返去…… 第二百九十八章 前世惶惶如梦 今生凄凄难言 木晚枫仓皇逃窜。 身后的遁光始终不见消失,也不见靠近,不知有没有发现自己的踪迹。 她忽然想起,逃遁路上,曾遭遇常元宗一名独行的地桥境修士,自称何玉,不知为了什么原因,放过自己一马。 却不知往后有没有这等运气了。 她忍不住开始想象,如果此番真的被捕,会引起什么后果。 背的债太多了。 勾结角魔,身魂俱灭! 交易魔角,株连九族! 杀害何放之子,一死难求! 这些倒也罢了,对自己的惩罚再惨再厉,大不了以死求解。 怕的是连累魏不二,连累师尊,连累霍虎,连累云隐宗。 倘使因自己的过错,害了这些最亲近的人,真是万死也难弥罪。 正惶惶不安往前遁着,视线尽头似乎也看见了遁光闪烁。 她连忙变换遁向,自南而行。 不知遁了多少里地,似乎又瞧见了巡查修士。 便是这样不停地逃遁、变向,可以活动的圈子越来越小,巡查修士的身影越来越密集。 她心里怀抱的侥幸,渐渐要消磨光了。 心中暗道:“自从我的灵魂委于这幅身躯,便是诸事不顺,青楼卖艺,笑不由心;贞洁将失,束手无策;幸遇恩师,却遭魔手;交易魔角,生死难测;便一直在死中求活,逆中求生,正好与这【幻叶涅槃蝶】的不屈求生一道照应,才至侥幸迈入通灵之境。” “原以为时来运转,上苍予我诸般苦难,只是为了让我更加坚强,不惧生命之重,生存之苦,大道之难,才得苦尽甘来,人生福境,情由己心。哪里想到,竟然还是空幻一场。” 转念又想,自己选择交易魔角的生路,数次遇生死大劫,多亏魏不二和霍虎舍命相救,才得苟延残喘。 在悬崖峭壁苦苦支撑这么久,走的都是要命的路,老天哪里有那多好运气,全给了自己。 落到如今下场,也在情理之中。 因果皆由自取啊。 她心中悲苦,一时难以言喻。 前方路上,又有人声响动。 她举目张望,摇了摇头,再次换了逃向。 眼前可以选择的路,不多了。 惶惶然又想起前一世,大周书院界,浩浩南疆。 自己身着嫩黄宫装,夹带少年筑基天才的光环,望着自齐云逃难来的一群落魄修士,意气风发,挥斥方遒,于未来无限憧憬的模样。 岂料得,千般努力,万分辛苦,到了百年后,竟仍是筑基修为,成了一介老妪。 委屈嫁了丈夫,生了女儿,看着曾经逃难的修士已成就结丹,真是满腹凄苦难言。 到老,衰老,惨老。 寿元将至,竟然沦落得要与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去抢秘境机缘。 秘境机缘最终的结果,果然是垂死挣扎,一场痴梦幻灭,将自己送来了宏然界。 谁曾想到,竟又是一场苦难轮回的开始。 “试问我到底犯了哪遭罪,轮回你要这般折磨我?” 她心中一声凄问。 轮回未曾回话,但常元宗的修士开口了,“束手就擒,饶你不死!” 声音从正前方悚然传来,挡住了最后的去向。 她凄然止住身形,举目四望。 夜黑无月,虽有满天繁星,但仍不是自己喜欢的风景。 “我想看月亮啊。”她低声喃道。 少许,施施遁上一株大树树冠之中。 原想用茂密的枝叶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但手伸到树枝上,忽然觉得这只是徒劳无功,便弃了这念头。 盘腿坐在树枝上,静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许是夜太黑,太静。 她又想起自己方从异界夺魂而来的情景。 漆黑的屋内,一张方桌,桌上有古筝,古筝旁是冰凉的瓶子,瓶内是要命的毒药。 琴弦还在微微震动,余音未渺,显示方才一曲绝唱奏罢。 这幅身躯的主人,不知缘何求死,成全了自己。 从此,她继承了这姑娘的记忆,继承了她的琴艺和歌声,又改名为木晚枫。 在这举目无亲的宏然界,艰难又坚定地走了下去。 喃喃轻语,储物袋开。 一方木琴呈在双膝之上。 来此世时伴着琴声,离去时也当应着琴声而去。 她忽然想弹琴了。 …… 夜里的脚步声渐渐密集,几队常元宗的修士寻到了附近。 众人拿出法器,方要出手将罪人拿下。一名满脸阴沉的地桥境修士一马当先向树冠冲去。 “慢!” 一名鼻梁高挺,剑眉星目,面貌极为英俊的地桥境修士忽然开口止住,“何石且慢,让我来吧。” 一旁名唤何石的地桥境修士喝道:“你又搞什么幺蛾子?误了大事,担罪得起么?” 那人洒然笑道:“一切差错,我一力承担。” 何石只冷哼一声,满脸揶揄,似乎要看他的笑话。 那人冲他点了点头,望向女子藏身树冠之中。 他面露怜惜之色,向前遁了几丈地,冲着那姑娘藏身的树冠和颜悦色说道:“道友,我是常元宗不动峰何玉。我以性命担保,只要姑娘束手就擒,并坦言交代诸事,我何玉一定保得姑娘性命无忧!” 少许,便听树冠中传来悦耳淡雅的女声:“我犯的弥天大罪,岂是你一个地桥境修士担得起的。道友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的话却是不敢信的。” 另一个地桥境修士拍掌讽笑道:“何玉,你这蠢货,以为旁人跟你一般愚蠢么?” 何玉却不理他,冲树冠之上诚恳劝道:“姑娘若不信我,我愿许下神魂之誓,我们性命相连,总不会骗你。” 话音方落,却听树冠之中,忽然传来铮铮几声。 …… 琴音既响,回忆渐渐流淌起来。 木晚枫抬起右手,无名指扎桩,食指一勾,激昂的琴韵响起。 首段韵律起得欢快,一直走高,旋律轻盈悦动。 她脑海里是鹅黄宫装少女的意气风发。 不久韵律及至高点,又渐渐低沉,陷入凄苦的情绪之中,直至“铿”的一声断掉。 那是百年苦求大道无果,身为老妪的绝唱。 音断少许,幽幽渺渺的琴音渐起。 她想起了暗室中重获新生的情形。 往后,琴音越赶越急,一直在焦虑、挣扎、搏命、绝望、不屈诸般情绪中来回跳跃。 便弹得是这些年来死中求活中的处境。 音律初始殊为悦耳,到了这一段杂得匪夷所思,惶得心惊肉跳。 木晚枫眼望茫茫静夜,十指如舞,心中没有波澜,所有的情绪都注到了十指间。 何玉却听的心中难过,缓步痴痴往树冠行去。 方走出两步,忽然听见何石喝道:“弹得什么玩意儿?吵来吵去,难听得要命!” 话音入耳同时,身后一道剑芒森然劈出,顷刻间将那树冠生劈成两半。 接着,一道白芒似探照灯一般,照向树冠内暴露的部分。 一个绝顶美艳的姑娘,盘腿坐在树干上。 她悲凉的目光望着身前有两截断琴,自是被剑芒斩断,琴声也因此停下。 何安见了,哈哈大笑,“原来是这么一个绝顶的妙人,怪不得你怜香惜玉。” 手中多出一个黑色口袋,阴测测道,“这等佳人,你怎么好意思独吞?” 说着,那黑色口袋倏地张大,冲着树冠而且。 何玉面色一惊,连忙挥剑阻去…… 木晚枫浑不管周遭的天翻地覆,望着断琴,心中暗道:“最后一曲,也弹不完了么?” 忽然从怀中取出一面铜镜,向其中微微注入法力。 镜面上幽光浮动,显出数年前一幅熟悉的画面。 只见合规院内,满地尸首,自己和古有生在假山旁,口不对心地说着什么。 在远远的廊道处,一个面庞清秀的青年男子正惶恐地看着自己这方。 她对着镜子宛然一笑,又摇了摇头,眼神放空,遥远又清晰的记忆似洪水般漫了过来…… …… “快走罢!” 操舟修士便一回舵,直往甘陇返去。 行了没几里地,却被不二叫住,“将我放在这里便好。” “你疯了?”对方吃了一惊,“这四周都有常元宗的修士,若是被查住,哪有你的好?” “我自有办法应付。” 他当即交付尾款,只身下了飞舟,顺着感应出事的地方遁去。 此地还在秦南的野岭之内。 群山,森林,黑夜,蝉鸣声,行色匆匆的人。 叫一切都显的压抑难熬。 行了四五里地,远远又瞧见方才那队修士,索性取出面具,匆忙易了容貌,又绕过几人,再往深处行去。 岂料得这几人身上似乎带着什么大范围的探查法器,径直朝不二遁来,当正围住。 “站定了,”领头修士喝道:“哪一宗的修士,叫什么名字?” 不二换了声音,恭敬回道:“贾三一,神农门弟子。” “秦南封禁,你不知道么?” “我因尊师之命,方从西北军营告假回宗,一路埋头赶路,只挑近路,未曾遇到什么道友提点,才一路行至此处。” 不二说着,往那领头修士袖中掷了一道灵光。 “知道了,”那修士一摸袖中,揣见是几枚中阶灵石,当即缓了脸色,“你往川北走罢,再叫我瞧见,有你苦头吃。” 不二连声道谢,转身返去。 没走几步,忽然听见身后窃窃私语,似乎几个修士一起说着什么。 少许,又被那领头修士叫住,“等等。” 他缓缓遁来,“你的身份令牌呢,叫我看看。” 不二镇定转身,心中暗道:“总不能把云隐宗的令牌拿出来。” 便装模作样看了储物袋,一拍脑袋,懊恼道:“走的些急了……” 领头修士狞笑道:“诸位,把这厮拿下,老子便知道有猫腻。” 另有队员应道:“说不定也是一条大鱼……” 话音未落,身后便诡异地闪出人影,两人脑袋齐齐飞在了半空中,鲜血四射,尸陈荒野。 其余几人吓得肝胆欲裂,刚要释放警号,一道剑芒划过夜空,尸体便齐齐倒在地上。 不二心中冷笑,这种贪得无厌的修士,也只有在常元宗许能活到现在。 又寻思,自己有意未出红蓝二色利刃,应当没留下什么明显的印记。 此刻情急,已顾不上处理尸体,便匆匆埋了,又顺着感应往东行去。 却不知身后一道清风徐徐旋来。 黑芒一闪,化作短发紧衣的绝色佳人,在那埋尸之处停下。 冰冷的眼神扫过,从怀中拿出一个黑色小瓶,往土里落了一滴黑色液体。 便听斯拉一阵沸响,那埋尸处涌起一撮黑水,咕嘟咕嘟冒着泡。 顷刻间,所有尸体化成黑水,又变成黑气,挥散在半空之中。 那短发佳人收起小瓶,倏地黑芒渺渺,又化作一缕清风荡去。 …… 不二一路往东疾行,接连遇上几波通灵境修士带领的小队,盘查的要紧。 左右他已经易容,又开了杀戒,更怕耽搁救人的时间,便一路杀了过去,叫被杀者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又行几里地,身后却无人追来。 心中便觉着有些古怪。暗道便是自己手脚再利索,不动峰的人也应该发现异样了。 “管他呢!”他面色一狠,“没发现更好,要不然来一个,我杀一双。” 他这次算是动了真怒。 往前几次,不动峰找的的都是云隐宗的麻烦。 他缩在宗门身后,虽然云隐宗这棵大树被狂风骤雨刮得摇摇欲坠,但他这片叶子在树枝上还长得稳牢。 再说常元宗这等庞然巨物,于他的能量相比,犹如大海与一叶,苍天中一鸥,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 连李青云带着云隐宗一帮地桥境院主都只能忍气吞声,他更不敢肖想什么。 但这一回,却是忍无可忍了。 木晚枫此生过得如此凄苦,此番从东海回来,想必把魔纹解去。 好不容易盼到新生,竟然又被不动峰盯上,简直欺人太甚。 木晚枫做的生意,他也掺和几遭。 是不是抓住木晚枫,连他也要株连九族,神魂俱灭。 他越思越怒,现今身上敛了一身杀气,再配合狞厉的神情,叫旁人当他是走入杀戮道的魔修也未必有错。 百会穴的坚硬颗粒隐隐发胀,似乎有奇怪的气息从颗粒中淡淡溢出,经头部经脉向浑身各处涌去。 这气息浸润了经脉肌体,让他渐渐觉得肉身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凭空添了许多蛮力,每踏出一步都如利剑射出,在从林中如一道闪电飞逝…… 第二百九十九章 登山路艰难 回首长乐村 百会穴的坚硬颗粒出了问题,不二心中自然清楚。 但此刻已然顾不得搭理。 是福是祸,且由它去罢。 他一路往东杀去,感应着木晚枫出事的地方。 很近了。 约莫在十里地之内。 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应是来得及。 再往前行,巡查队出现地又频繁了一些,彼此相互照应。 纵是他天大的本领,也不敢轻易出手。 便尽可能绕路而行,尽量避免争斗。 实在躲不过去,也力求干净迅速的结束战斗。 不久,之前闯的乱子总算见到了回应。 几只小队接连失踪,引起了附近相邻小队的怀疑。 便接二连三释放出讯警信号,在半空中划过道道光弧,犹如破夜的烟火。 示警过后,所有的巡查小队都警惕起来。 外围的小队渐渐往回合拢,弥补失踪小队的空缺。 里面的小队也跟着回缩,变得更加密集。 几乎每隔百来丈,就会遇到巡查队,出手便更加困难。 又勉强行进数十丈,忽然觉得势头不对。 才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尴尬的境地,前方左右相隔不到数十丈,分明有两个巡查队经过。 身后又有回缩的小队跟进。 他原打算再次稍作逗留,待这些小队分散别处,再往前行。 哪料得对方似乎是得到了什么消息,竟然极有针对性地向自己这方缓慢挪移过来。 不一会儿,修士的气息越来越驳杂,显示还有支援赶来。 他小心翼翼探出神识,隐约听到左后方的人语声。 “现今还有人敢闯进封锁区?是不是活腻了?” “谁知道呢,据外围的传讯,已有三只小队失踪,连尸体都寻不见。” “那如何知道有人闯进来了,还就在这一带。” “据说常元宗何寻前辈的镇海兽殊为奇异,可以寻着人的死气,探究凶手的踪迹,也不知是真是假。” “管他,反正方才已得令,凡在封锁区的修士,一律按同伙论处。束手就擒好说,胆敢反抗,一律格杀勿论……” “常元宗已许下人头令,但凡此间出没的修士,不管是生拿还是死尸,都有大把灵石赏赐,也不知我等有无福分……” “有人头便抢吧,管他死活。” 这一队,想必是常元宗在秦南的附属宗门修士,因木晚枫之事被强行征来。 他连忙四下观测,前后共有五只小队,彼此相聚不过数十丈。 不管从哪个方向突破,即便是小队间的空档处,也无法闭过敌方的探查手段。 除非使用【瞬息而至】的神通。 但在他的计划内,这一招原是用于寻到木晚枫后用来逃命的。 倘使此招用罢,还未脱离危险,便只剩搏命一条路可走。 从幻境中所见,追击木晚枫的修士中,分明有几个地桥境修士。 以少敌多,再加越阶搏命,几乎等于死路一条。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动用这一招,绝掉自己的后路。 树林间的动静越来越杂乱,近处的敌人越近,似乎还有远处的小队往这里赶来。 即时按兵不动,也迟早暴露身形。 “不能再拖了!” 他目色一厉,沉稳肃立。 数年来在生死道上行走的经历,叫他在如此危急的时刻,仍能镇定自若。 目光穿透黑夜,看到了前方两只小队身后设下的暗伏,分明是引诱自己入套。 “既然不能前行,那就以退为进!” 他心念一动,选准了方位,转瞬间向方才对话声传来的方向而去。 临到相离八丈左右的时候,催动【身随意动】神通,瞬间出现在此方小队身后。 二阶上品【风龙暗影剑】出手,剑中自带“隐匿术”驱动,一道剑芒无声划过,立时将小队中唯一的通灵境修士尸首两分。 其余几人来未得及警示,便被剑芒的余威划破肚皮,肠肚鲜血流了一地。 这次已然顾不得收拾尸体了,【身随意动】第二次瞬移催动,瞬间距凶杀现场离出十丈地远。 身影方现,便要平行向南,打算兜个圈子再往东行。 “恶贼!还我肉身罢!” 一声凄厉尖叫响起,竟来自方才被自己一剑取命的通灵境修士。 只见他只剩一个头颅荡在半空,满脸怨恨之色望了过来。 被坎了脑袋,竟然还能活着,也不知这厮的镇海兽是什么奇葩,竟然赐了这等诡异的神通。 不二心中直道倒霉。 “咻”一声,讯警的信号瞬间升至半空。 “有情况!” “有人在那里!” “别让他跑了!” 四周的巡查小队彻底被惊动,不动峰的修士开始指挥走位: “大巴宗小队往北靠!梦溪宗小队回撤!” 前方立时传来了散乱的动静,显示包围圈向自己靠拢。 “干!” 不二心下一厉,瞬时又往回撤。 既然已经暴露,干脆就往前杀出一条血路。 他冷静分析,不动峰修士现今调度的多半都是附近的队伍。 总不能这山上所有的小队都围过来,那巡查便失去意义了。 一路铁了心往东杀,整个人已然由暗转明,在四面八方的呼喝声中勇往直前。 【风龙暗影剑】驭在身下,但却不敢激发此剑另一样附带法术【风龙术】,也不敢挥此剑伤人。 开玩笑,在西南拍下这【风龙暗影剑】的时候,自己在月林宗是留了跟脚的。 倘若不动峰依着蛛丝马迹倒查到自己身上,再对应今夜自己突然离开甘陇之事,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便只驱动了【隐匿术】,靠着“助风”和“疾行”两个属性,飞一般地往前窜。 陆续已有几只小队赶来,拦在前后左右各方,五颜六色、密密麻麻的法术攻来,像地面上的烟花盛会。 不二心神一凛,步入“身高望河曲”的境界,未卜先知地躲避着攻着。 【升高望河曲】讲到头,乃是一门对战即时法,通过观察对手的微妙举动神情等等之类,继而生出提前预判攻击的效果。 这种本领虽然少见,但不二知道一些宗盟的秘传术法,还有一些修士的镇海兽神通也可以做到。 所以,他并不顾忌使出来。 但【折身术】就不敢用了。 这门身法经他多年的修习改造,千百次生死运用,结合【升高望河曲】的法门和自己远比寻常修士强悍的肉躯,已然改头换面。 其中有许多特殊的步伐身法运用,带有明显的个人标志,极易暴露根脚。 同理,红蓝二色利刃如此明显的特征,也不敢使出来。 所以,这回在一众小队中闯关,便如被绳子缚住一般难受,全凭肉身的蛮力和迅捷。 不久,便陷入岌岌可危的处境,只好祭出了顾乃春的三阶极品青云剑。 此剑反正是见不得人的玩意儿,以后自己以本来面目示人之时决计不得使用。 现在易了容,反倒无所顾忌。 此剑自带三阶【倍功】属性,一层法力注入,可以乘以三倍释放。 又自带一样【青云剑气】的三阶法术,法力转为剑气,又添数层威能。即便是通灵境修士使出来,也敢与地桥境修士一击媲美。 他靠着肉身的蛮力再林中飞遁,惊险地躲过一道又一道法术攻击,又不时挥剑反击。 看见人群密集的时候,便催动【青云剑气】,一趟浩荡剑气横扫,便是残尸一片。 只可惜,这【青云剑气】太过耗费法力。 凭不二如此修为,耗尽法力,也只能使出四次。 此刻方使过一次,便觉得内海亏空,后续虚乏。 心里打了个警钟,暂时不敢用了。 他杀的眼红,四周的呼喊声,法术声便不再是催命的声音,只是【身高望河曲】用来判断行动的标识。 头顶的颗粒带来的肿胀感愈加明显,让身体充满爆炸一般的力量。 法力越用越少,但肉身力量却似乎越战越猛,犹如神助。 转眼间往前杀出百余丈,四周的攻击渐渐零落,似乎要从包围圈中冲出去。 “找死!” 一声夹带地桥境威压的怒喝炸起。 不二胸口一凛,二话不说驭起青云剑向前挥出一道【青云剑气】。 便听轰的一声巨响,剑气与一道气势惊人的掌芒撞在一起。 冲击波把四周巨树推倒数棵。 不二神识往前探去,隐约察见一个地桥境修士稳稳挡在前方,神情里稍带了一丝疑惑。 “你跟云隐宗顾乃春什么关系?” 原来,此人许是与顾乃春打过交道,往前见识过青云剑的威力。 不二冷笑一声:“我跟他是八拜之交。” 心中却暗道:“再不走,只怕真的要折在此地!” 一炷香的时间已过,他二话不说使出【心随意动】神通,接连两个闪烁,便出现在身后一株巨树树冠深处。 黑白卷轴一闪,【瞬息而至】的空间通道早就调整好传送的方向,候在那里。 不二猛地钻入通道,下一刻撤去法力,半空中再无一丝一毫可察。 “哪里走!” 一道巨大掌印将树冠劈成两半,方才那人却已不见踪影。 地桥境修士面色一寒,连忙散去神识四下查探,对方似乎真的逃出了附近一带。 “叔父,”不动峰的修士凑上来,“眼下该如何是好。” “好个屁!” 地桥境修士张口骂了一句。 不怪他动真怒,方才那人似乎只是通灵境初期的修为,就已经把自己负责的守区搅成个稀巴烂。 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了三个小队,还在数只小队的围困下,明目张胆地硬攻几百丈。 最后当着自己的面大摇大摆离去。 此事日后若要传出去,自己的脸面算是彻底丢光了。 “究竟是哪一宗,竟然出了这等狠角色?” “云隐宗?顾乃春的徒弟?”他脑筋急转,“也不对,哪有这么明摆着亮出自家根脚的?” 想来想去,也没有头绪。但现今也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 “不慌,他还在此山中。” 他心内定论,旋即面沉如水,举起右掌,五指间闪着诡异黑烟,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忽然,似有所获,当即反掌。 掌中射光,在地面投下一个圆圈。 便在此时,一个身穿翠绿长裙的身影从北面遁来,远远传来清脆的讽刺声: “何寻你个废物,带着一帮小废物,连个通灵境的小子都拿不住,真是丢死人了!” 地桥境修士正运着功,听见这声音,五指一颤,圆光散去,再也聚不拢。 抬头看见一个面貌美艳的妇人飘在头顶。 当即骂道:“何晶晶你个贱人!坏我大事!” 何晶晶嘻嘻笑道:“你那破烂圆光术的查人诀管用过几回?白费功夫。” 说着,人已往东遁行而去。 何寻猜她已知那人去向,直怕落在人后,与身旁那晚辈喝道,“你们几个给我看好了,再有差池,往后便在老死在秦南罢!” 说罢,一道遁光闪烁,追着何晶晶而去。 …… 在一株大树顶端,不二探出脑袋向山顶望去。 方才【瞬息而至】的通道因是着急的缘故,注入的法力有些猛了。 竟然一趟越过了木晚枫出事的山顶,径直到了山的东面。 恰好自己方才的举动,吸引了大队人马往那另一方挪移。 此间的巡查力量就显得薄弱了些。 稍稍观察形势,他便小心翼翼往山顶遁去。 现今【瞬息而至】刚刚用过,距离下次可以使用,还需不少时辰。 寻到木晚枫之后,该如何突破重围,如何在几名地桥境眼皮底下逃走。 他一时也有些想不到出路。 但既然走到了这里,便已经无可选择。 人生六十载,险境无数,却没有像这一次,连半点后路都未曾铺设。 “木仙师啊木仙师,你特么就不能省点事!” 他一边盘算寻到木晚枫之后,怎么敲打这云隐宗头号惹祸精,一边小心观测四周动静,免得再陷入方才那般尴尬进地。 行了数十丈地,想来想去,活路也只剩一条。 便是寻到木晚枫,带着她在这秦南山中打游击。 自己还有几张【匿气符】存货,虽然不能遮掩身形,但是躲过寻常地桥境修士的神识探查应当有很大把握。 再加【身随意动】恢复的时间很快,自己带着惹祸精小心行事,许是还有一线生机。 正寻思着,忽然探到前路上,不知谁挖了一个凡人的陷阱,许是用来捕捉野兽的。 “这样的陷阱,我在长乐村的时候,可没少造过啊。” 他竟然触景生情,想起了数年前的往事。 又不免联系到现今的处境。 倘若角魔屠村之事未有,许是自己还在长乐村放牧,过着凡人的生活,娶妻生子,安度一生。 现今虽然有了两百多年寿元,有了凡人难以想象的本领。 但快乐、平安和踏实又在何处? 那要命的【祸至心灵】还有毕蜚的心悸,都快叫自己麻木了感知。 他摇了摇头,自陷阱上方一跃而过。 无意中瞥了一眼,忽然欣喜若狂…… 抱歉,今晚的更新与明天合并,赶在明天中午前发出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章 惶惶两世人 切切一颗心 “我真是蠢到家了!” 望着足下的陷阱,他忽然想到了活命的办法。 只要神识和法力相连,【身随意动】可以带着一个旁人一起挪移。 他大可以带着木晚枫,直接闪到地下二十丈处,再开起【匿气符】藏起来,也是极妙的办法。 修士到了通灵境,闭气三五时辰甚至半日光景便不是什么问题。 到时候【瞬息而至】又可以催动,逃生的活路便算来了。 至于木晚枫,开门境还做不到长时间闭气,大不了自己渡一些给她。 想到这里,立时重燃活着逃出去的希望,遁速也加快了许多。 离山顶不到半里地的时候,一阵阵地桥境修士的威压开始在附近流溢。 他心头一沉,不敢胡思乱想,当即开了一道三阶【匿气符】,大无畏地继续往上而去。 怪的是,附近一带已然不见巡查的修士。 “难不成全到山顶了?” 他边想边行,呼吸快要停下来。 少许,听见山顶隐隐约约、微微幽幽的琴声,不由地有些纳闷。 顺音而行几丈地,那地桥境的威压交错游荡,再往前行,即便有【匿气符】,暴露的风险也着实不小。 便小心翼翼潜伏下来,藏于某树冠之上,透过浓密的枝叶向前方看去。 只见琴音是从前方不远处树冠中传出来的。 树冠四周围着数个巡查小队。 两名身着常元宗服饰的地桥境修士立于树冠之前。 一个鹰钩鼻,豹目,面目阴沉。 另一个身着如雪白衣,面貌极为英俊,正望着树冠之中,倾耳聆听,神情十分复杂。 不二忽然想起【祸至心灵】幻境中,最后将木晚枫逼至绝境的正是此人。 当下,心中打起十二分警惕。 也往树冠瞧去,幻境中感应位置大抵在此,便暗自猜测树冠中人,是否就是木晚枫。 但此人抚琴技艺高深,恐怕浸营此道日久。 自己与木晚枫相识数年,却从未见其展现半点琴艺。 正听琴音,节奏渐渐加快,越来越赶,由幽幽渺渺转为急躁不安挣扎诸多复杂情绪。 才觉得这股子死中求活、不屈不挠的劲头,与木大仙师贴合不过。 又忽听鹰钩鼻张嘴骂了一句,挥了一道剑芒将树冠硬生生劈成两半。 树干断裂的巨响,琴音戛然而止。 露出树冠里面色苍白的女子,正是木晚枫。 英俊男子见此情形,面色一惊,不知什么缘故竟与鹰钩鼻斗起法来。 不二顾不得纳闷,心想机会来了,直往木晚枫那方树干无声无息潜去。 只盘算趁着二人交手,以【瞬息而至】将人带走。 方行进几丈地,又从东面林中遁出一男一女两名地桥境修士。 男的正是先前与自己对过一招的地桥境修士,好像名叫何寻。 女子身着绿裙,面貌美艳,谈笑间自有一股任性妩媚的风情。 不二见了,心中直叫糟糕,先前想的固然是好。 但当这口,四个地桥境修士在前,自己一个都打不过,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救下。 不过,看现今的情形,与【祸至心灵】幻境中的情形已然大不一样。 说明自己的到来,已经改变了未来。不论怎么说,都算一个好的开始。 美貌妇人入场,见二人打的正酣,而众巡查小队围着大树只作观赏,当即冲着鹰钩鼻讽声笑道:“何石,你是不是傻啦?把人拿回领功便好,跟自己人磨蹭什么?” 何石见妇人明显拉偏架,指着英俊男子,满脸阴霾:“你们家何玉哥哥不让,我有的奈何?” 宏然界的修士大多知道,不动峰是何家的不动峰。但少有人知道何家内部又分出三个旁支。 这四个地桥境修士同属何放这一旁支,彼此大抵是或近或远的堂兄妹关系。 美貌妇人与何玉便是同祖父的堂兄妹。 美貌妇人听了,面色微红,向何玉瞥了一眼,又啐向何石道,“滚蛋,少瞎说。” 说罢,长袖一挥,倏地胀大十丈,犹如开了翠衣屏障,似乎想将两人拦下。 不二见场中打的热闹,又有何玉莫名其妙的搅合,心中暗道:“这几人关系有点复杂啊。” 便猜木晚枫暂时应无险情。 寻思自己方才所想,只是脑袋里灵光乍现,也不知付诸实践如何。 忽然想到一步后手,在附近林中寻到一处合适地方,便催动【身随意动】神通,一趟钻入地下。 接连两个闪烁,冲着木晚枫所在那一株大树方向,在地底斜插二十余丈,才停在约莫树冠下方。 定住身形的瞬间,便觉得四周土壤凝合的巨力袭来,血脉瞬时喷张,几乎要将整个人挤压爆裂。 只亏他今日肉身远比往昔强悍,堪堪顶住了压力。 少许,小心翼翼活动身躯,撑开储物袋,把附近泥土往其中装了些许。 却也不敢装得太多,刚刚足够让两个人在土里不必太过难熬,以免引起地面异常。 四周漆黑一片,伸手可以摸到密密麻麻的树根须岔,心想得亏这大树根底土壤稀松一些,若是直接传送到寻常地表之下,岂不是要径直将自己压成血肉饼了?这法子往后可轻易用不得。 试着探出一道神识缓缓往上。 神识在土壤之中亦是十分难行,好不容易探了五六丈,才出了地表。 顺着树干往上又几丈,触到了木晚枫裸露的玉足,令她下意识回缩了一下。 不二只是想确认她的位置,哪里敢与她传音。 下一刻,又察觉到似有另一道神识向这边探过来,便匆忙把自己的神识收了回来。 盘算如果从木晚枫所在的位置,往此地瞬移,直线距离方好十丈左右。 待会儿寻个机会,第一个瞬移到木晚枫身旁,第二个瞬移便回到此处,然后开启匿身符,便可搏命赌一回。 在地下好生盘算一番,又完善几个细节之处,便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连忙催发【身随意动】,复还原先藏身之处。 抬头再瞧,美貌妇人的长袖轻舞,刚刚把何石卷住甩到一旁。 何玉见此,也不趁机去攻何石。 一袭白衣清荡,退到木晚枫所在大树前面,环望众人。 美貌妇人既知道久未抓人是何玉的缘故,便轻轻与他道,“玉哥哥,干嘛要跟何石这等糙人不开心?秦南不好玩,咱们快点把这女子拿回去罢!” 何玉眉头微蹙。 这位美艳堂妹,自从为亡夫守灵归来,便有些不大对劲了。 他想了想,只冲她点了点头,暗自分析在场的形势。 此番将四人同时遣至秦南,乃是三叔何放之命。 抓一个小小通灵境女子,却动用四个地桥境修士,此事其实不大简单。 不动峰何氏家族一共三个主要分支,彼此之间其实互有竞争关系。 何放这一支占着【三花洞】,外人提起,总以【三花洞】简称。 【三花洞】本就是三分支中实力最孱弱的,今年又流年不利,老二寿元到头陨落,老三何放死了爱子,老四何镜刚刚在西北被白虎一口气吹死,好不容易安排在执法堂的何威之子何天仇,又办砸了差遣青羊镇的要事,差点被执法堂退回来。 如果不是还有老大何威这个天人境后期大修士撑着,说【三花洞】离摇摇欲坠也差不远了。 秦南是【三花洞】的地界,若是往前几年,木晚枫这个身背数罪的疑犯从此路过。 抓住立个功。 抓不住,过去就过去了。 但现今的光景不好,此事动静又搞得如此之大。 若不慎放过贩卖魔角的重犯,只怕【三花洞】在不动峰首座——老祖宗何玉桥那里就更加抬不起头了。 基于以上原因,木晚枫便成了万不可放过之人。 但却非是必死之人,只要她能交待魔角生意以及与角魔联系的上线,立下大功,何玉相信自己有办法保住她的性命。 不过,现今要做的,却是稳住眼前三人,莫要叫他们强行动手,逼得木晚枫铤而走险。 何晶晶是大叔何威的女儿,从小与自己亲近,可以稳住。 何石与何寻便不好说了。 何石素来好表现,如有半点可立的功劳,都不想让旁人染指。 何寻这阵子修为到了瓶颈,正想与何放请示,免去西北服役剩余几年,回【三花洞】的聚灵阵专心修行。 抓住木晚枫,何寻正好借此机会跟何放开口。 何玉想来想去,也没理出个应对的头绪。 只好先把木晚枫稳住,便转向身后说道:“木姑娘,不论如何,何某方才的举动便是诚心所在,请你相信在下拼尽全力,也会护得你性命无忧。你若答应我的请求,便点点头,其他的事情,交由我来办。” 木晚枫听罢,却是面色一白,浑身发颤,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木的。” “木晚枫,”何石插嘴冷笑道:“你自打在秦南现身,出身经历便被刨到了祖坟上,还存什么侥幸?” 何玉却回道:“在下曾与木姑娘有过三面之缘,许是你不记得了。” 他说到此处,目光稍稍放空,似乎在回忆三面之缘。 一袭白衣在夜色中更加醒目,以一当三又显得十分洒脱。 何寻听了,立时觉得方才受辱现时还报,哈哈大笑,“何晶晶,你的玉哥哥见到老情人了啊……” “滚蛋。”何晶晶眉头一皱,瞪了他一眼,才满脸哀怨看向何玉。 又扭头向树冠瞧去,见木晚枫果然比自己貌美几分,怪不得何玉对其念念不忘。 心中暗道:“玉哥,你可知我为了能回不动峰与你相聚,付出何等代价?你怎么好叫我难过。” 眼望着木晚枫,一丝怨恨瞬息闪过。 木晚枫的脸色却是愈加惨淡,才知自己身份早已暴露。 心中凄然:“我真是师尊的孽徒,云隐宗的祸害。” 望四周望去,搜查的修士围了一圈,却已看不清他们的脸。 心中实恨将自己出卖那人。 那人原也是被魔纹所控,暗中求到自己。因是同病相怜的缘故,木晚枫才给她分了些生意,哪知竟酿成今日无可收拾的结果。 悲绝的情绪落至极处。 此番暴露了宗门出身,果真再无退路。 又想若是被这些人活捉回去,不用自己交代,只需一番搜魂,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了。 现今而言,也只有彻底毁灭自己一条路可走。 待自己的肉身碎成粉渣,神魂也彻底消失,死无对证,便谁也不会拖累。 可是,在四个地桥境修士面前自爆,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稍作寻思,心想也只有靠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何玉来为自己争取时间。 便问何玉:“你说你可以护住我的性命,但你连眼前三个人都说服不了,叫我如何相信你。” 一边说,一边悄无声息将浑身法力收归内海,又控制内海渐渐坍缩。 肉躯的自爆,只要不是想刻意伤害对方,便可以在一瞬间完成。 难的是神魂自爆。 这些常元宗的修士之所以有恃无恐,多半是打着自己神魂的主意。 即便肉躯不复存在,神魂被拿去搜魂,并没有什么差异,反而更易下手。 想到这里,她不禁心里冷笑,“我都要身陨命丧,还能由得你们摆布?” 目光反倒愈加清冷。 何玉听了木晚枫的话,当即回道:“只要你待在我身边,我就能护得你性命无忧。” 他忽然想到这个办法,如果木晚枫可以信任自己,哪怕其余几人再有别的图谋,总不至于杀了自己。 “何玉你想的真美啊,” 何石笑得冷森森的,“你大概还不知道,这个木晚枫,正是杀害何钦的凶手。只凭你一张大嘴,就想护住他的性命,真是笑死人了。” 何玉听得一惊,忙问木晚枫:“此话当真?” 木晚枫一刻未曾停止内海异动,脸上却作出迷茫的神色,“何钦是谁?” “装什么?”何石冷笑道:“何钦乃是我三叔何放之子,被你和一个身骑白虎的青年合力杀死。那白虎青年已被我等拿下,早就将你供出来,还敢狡辩?” 木晚枫心头猛地一缩,旋即又淡定下来,心中暗道:“霍虎虽然只有通灵境的修为,但本领高强,哪里是这般容易就被捉住的?外海的魔修也要惧他几分呢。” 如此一想,便猜何石多半是想诈自己的实话,面上仍是轻皱眉头:“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何石冷笑道:“装模作样,你这丫头,也就能骗一骗何玉这般蠢材!” 说罢,冲何玉道:“大功就在眼前,我等凭什么听你的话?你小子在三叔面前混得风生水起,总得叫我等喝点汤罢?这罪人花落谁手,咱们各凭本事!” 说罢,掏出先前那口黑色布袋,猛地一抖,袋口窜出一道黑烟,直往木晚枫方向窜去。 “你敢!”何玉面色一寒,当即挥剑向那黑烟展出一道剑芒。 二人交手,众人的注意力便被吸引过去。 不二见此情形,便知机不可失,连忙将神识束成细细一道,与木晚枫传音:“别慌,我来了。” 木晚枫下意识向四周望去。 不二连忙说道:“别乱看,听我的。” 又匆匆将待会儿需要木晚枫配合的事情简要交代清楚。 末了又叮嘱:“千万记得把神识探出一缕,与我的紧紧缠住……再过半柱香,我们便行动。” 他极想此刻便动手,但【身随意动】刚刚用过,恢复还需一段时间。 木晚枫脸上满是欣喜,忍不住向微微向左侧某棵大树后面瞥去。 她几乎可以判断,不二就在那树身后。 穿过一众搜查修士冷漠的脸,树干也仿佛变成透明的,黑暗不能阻挡视线,熟悉的声音就在眼前。 她微不可察地斜目瞧着,但仍然控制内海在一点一点地坍缩。 法力高度集聚,引发的异象已经开始出现。 庞大的能量变得不稳定,法力之流在狭窄的空间内,无可控制地乱窜。 就像是在绝境中疯狂逃窜、求生的人。 她早已料到这个过程。 便分出一缕法力,在内海四周均匀散去,形成一层薄膜,掩盖住内海坍缩的异象。 大概世上没有几个人,会连自爆都如此小心翼翼。 目光又一次隐蔽地向魏不二藏身处幽幽荡过去。 魏不二或许真的可以救走自己。 毕竟在云隐山脉,何放本尊亲临的时候,他都做到了力挽狂澜。 但现今的情况已经天翻地覆。 她的身份全然暴露,又背负滔天罪状。 往后,天下之大,再无寸土容身。天下之难,步步惊心。 更叫她无法承受的是,只要自己活着,对魏不二,对师尊,对云隐宗,对所有与自己相干的人,都是堪比毁天灭地的巨大威胁,都是无尽无休止无底洞的累赘。 倒不如趁现在,于绝境的倒逼之下,于自己还有勇气抉择的时刻,了断的干干净净,结束的彻彻底底。 谁也牵扯不到,谁也拖累不得。 总归自己两世为人,上一世死了又活,连记忆都未尝抹去。 这一世还怕什么,大不了再行一程,穿到哪个莫名其妙的界面,再过一次死中求活、苦苦挣扎的人生,再喜欢一个值得托付、有其身影的男子。 唯可惜今生的遗憾就在眼前,却无法弥补了。 “虽然身在险境,但凭他的本事,又无我作拖累,一定可以安然离去罢?” 她在心中兀自思量着。 以微不足道一人之死,换得自己所爱之人平安、师门平安、万事平安,这简直是天地下最划算的买卖。 如此一想,先前所有难过悲苦离别感伤等诸多情绪竟然渐渐淡去,一股洒脱痛快诀别的悲壮感油然而生。 仿佛自己是真的勇士,敢于正视惨淡的人生。 又仿佛欠下千万巨款的负债者,临到死时,竟然将苦背一世的巨债通通还清。 “惶惶两世人,幽幽一缕魂。欲求死中活,枉笑一场空。” 这木晚枫的自悼词。 她心内喃着,面带苦笑,凄笑,洒脱的笑。 目光欲穿透树干,再看他最后一眼。 内海坍缩已接近极致,只剩最后片刻的努力。 四周打斗的声音不再是催命的嚎叫,更像是葬礼的哀乐。 何玉和何石对上的下一刻,何寻也按耐不住: “玉哥,对不住了!” 他不知使了什么法术,一道巨大掌印忽然出现在树冠上方,径直向木晚枫抓去。 不二胸口一跳,眼见木晚枫面色平静,并没有抵挡的意思,反而目光幽幽向自己瞥来。 心中直骂:“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小心!” 但青云剑已握在手中,眼看就要出招。 虽然【身随意动】尚未恢复,但若情形危急,那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首要便是把木晚枫救下,哪怕带着她在这里游走硬撑,只要能熬过剩下这小半柱香的时间,一切都还有救。 何寻的巨大掌印眼看落下,何玉正要分神抵挡。 却听何晶晶嘻嘻笑道:“玉哥哥别慌,我来帮你!” 说着,舞步轻摇,一挥长袖,化作数丈长的绿色帷幔,挡在何寻巨掌坠落处,缓缓将其托起。 不二这才松了一口气,剑不敢离手,侧目望去。 地桥境的斗法,终究还未曾涉及大道真意,还是纠结于术法和法宝的威能。 只不过与通灵境的修士相比,动用的法力能量,已不在一个层级。 瞥眼瞧去,自知虽然比起大多数同阶修士,自己早就超出太多。但与地桥境修士相比,还是难以相敌。 何玉哪里敢信何晶晶,只怕她面上配合,肚里憋着坏水,当下只口作感谢,一边与何石纠缠,一边紧盯着何晶晶动向。 “何玉,你敢这般瞧不起我?” 何石见此情形,当即大怒。 虽说何玉修为本领比自己高一线,但二人差不多是一前一后迈入了地桥境的门槛,眼见对方一边对招,一边还观察另一场对仗,分明是侮辱般的举动。 何石本就是极好面子之人,否则也不会处处争功,遇此情形,堪比生平大辱,被瞧不起的感觉像干柴烈火噌的燃着。 他高喝一声,一条巨大的黑色蟒蛇虚影从身体中狰狞拔离,胀大,张开尖利牙齿。 原来竟是蛇属镇海兽。 手中黑色口袋猛地一抖,数条漆黑小蛇从袋中纷纷涌出。 黑色巨蟒虚影大口一张,将小蛇纷纷吸入肚中。 顷刻间虚影便作实化,发出“嘶”的一声渗人叫声,直向何玉扑去。 何玉原本没想与何石拼个你死我活,却未曾想对方已然动了真格。 一个不慎之下,便有些来不及应对。 不二见此情形,却忽然发现其中异样,暗道一声糟糕。 身下驭了【风龙暗影剑】,手上提着青云剑,直往木晚枫那处狂遁而去。 四周搜查修士本在围看场中几位战斗,见身后忽然杀出一人,齐齐高喝, “好胆!” “找死!” 便纷纷祭出法器,一窝蜂地往不二身上砸去…… 何玉则匆匆往后退去几丈,正好躲到了何晶晶身旁。 “你没事罢?”何晶晶一边关切问道,一边 何玉摇了摇头,“差点着了他的道……” 话未说完,身子猛然一紧,便被一道绿色轻纱紧紧卷住。 骇然抬首一看,竟是何晶晶突发冷箭。 “你干什么!” 他面色大惊,连忙想挣断轻纱,但对方早有准备,一时之间也难挣脱。 “非是我不帮你,”何晶晶满脸愧疚和歉意,但手上轻纱不见丝毫留手,“你陷得太深啦。那木姑娘粘的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如何担得起?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何玉!” 何石这才哈哈大笑:“你当我真的被你激怒了么?真是太天真!” 原来,这三人早就暗中商量好对策,一步步把何玉引入陷阱之中。 “无耻!” 何玉怒喝一声,知道多说已然无用,心中惊慌之极,一边挣脱,一边向木晚枫瞧去。 何石与何寻则分从两侧,一个驭掌,一个驭蛇,直向木晚枫拿去。 便是商量好的,谁先抓到便归谁。 不二满脸凝重,已杀入场中。 几个地桥境修士顾不得理会他,四周的通灵境和开门境搜查修士便齐齐杀来。 各式法器,五色法术缀了漫天,仿若要把他的身形淹没。 不二本不想理会,但要全然不管,恐怕没到木晚枫身前,自己已被砸成肉泥。 只好往青云剑内狂注法力,一道【青云剑气】挥出,这些低阶修士的法宝通通劈到树林之外,身子靠近的几个被剑芒削成两半。 但算上之前在山下逃命的功夫,【青云剑气】已然使了三次,内海中的法力便只够最后一次。 眼前还有四个地桥境修士,根本不够用。 “拖不得了!” 不二心内一横,把法力催到极致,通通注入【风龙暗影剑】中,【风龙术】、【隐匿术】同时激发。 便只见人影一晃消失在半空中,一条风龙半空呼啸着往树冠飞遁。 “给我留下!” 何晶晶早就瞧见这边异样,娇喝一声,另一边长袖一挥,化作茫茫碧绿长河,一鼓作气将那风龙击溃。 不二整个人却化作虚影狂遁,眨眼间离木晚枫只有几丈地。 眼看就要冲过去,一条黑蛇忽地从足下陡然拔起,瞬间将不二紧紧缠住,动弹不得。 “何寻,”何石桀桀的笑声传来:“抓住一个同伙,归你了!” 何寻冷笑道:“我只要姓木的!” 当此时,不二瞬间冷静下来,【瞬息而至】马上就好,还有机会。 他连忙抬头,何寻与何石的攻击眼看就到,却又分明看见木晚枫冲着自己轻轻地摇头。 她恳切的传音已到:“别过来!” 不二楞了一下,不知究竟何意。 忽然,心头毫无由来猛地一揪,像有人穿过胸口用手猛地抓住自己的心脏,狠力一握。 木晚枫一脸平静,向自己望过来,面上是淡淡的微笑,法术的白光将她的面容照的明艳无匹,向夜间绽放的玫瑰。 黑蛇狰狞着獠牙已先一步窜到木晚枫的头顶,得逞的笑容挂在何石脸上。 “不要!”不二惊天的撕喊声也无法阻止下一刻到来。 “轰” 一声巨响,红色的血雾在山顶渐渐弥漫开来,化作木晚枫的面庞,掩住满天繁星的幽芒。 夜已猩红。 “不!” 何晶晶望着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的何玉,悲痛之极的嚎啕大哭的声音从山顶传荡出去…… 何石与何寻二人见此情形,提前已有所防范,各自驭了一道法力护罩,护住周身。 木晚枫的自爆来得极其突然,毫无半点预兆,可论及威力却孱弱之极,仿佛只是为了毁灭自己。 二人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只因木晚枫的神魂才是最关键的争夺战。 全神贯注地观察四周,他们的目光冷静地穿过血雾。 立时瞧见一道透明黄色光团自血肉雨中飞速遁离。 “我的!” “哪里逃!” 何寻正要出手,才发现何石早已行动。 一团黑色暗芒早就从地面窜起,眼看就要裹住黄色光团。 下一刻,那光团一声清鸣, “糟糕!”何石惊叫一声,连忙挥掌跟上。 已然晚了。 光团瞬间炸裂,化作微渺的星星点点,在悲戚的夜中渐渐消散…… …… 战场西面,魏不二呆呆滞在地上,双目失神地望着半空中凄迷的血雾。 身上的黑蛇快要将他勒的窒息,他却毫无感觉。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脏坠沉在地表以下无尽深远之处。 木晚枫的面容,一言一语,一举一动,还有往昔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分分秒秒,像是被坍缩的内海,轰隆一声冲入他的脑海之中,幻影似的疯狂闪动。 脑子瞬间要炸裂的感觉。 百会穴坚硬颗粒带来的膨胀感刹那间转化为剧烈疼痛感。 但他已经麻木的不想理会。 更没有注意到,一道类似山羊长角的黄色虚影在头顶一闪而过。 野性又蛮横的气息自百会穴处轰然散开。 肉躯的力量忽然爆炸到极致,仿佛一拳便可以把山顶轰烂。 “你们杀了她!” 大半的理智已经丧失。 “杀!杀!杀!”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身上缠绕的那条黑蛇和浑身的衣物被肉躯的力量炸成碎末。 不知从哪里来的,微渺的星星点点缓缓飘来,在他的背后汇集,化作一道淡黄的蝴蝶纹身。 整个人的身躯微微泛红,缓步战场中央。 “一帮废物!” 何石因方才突然而来的异变恼怒之极,万万没有想到通灵境修士的神魂竟然也能自爆,正要高声喝骂。 却忽然觉见骇人的威压降临。 扭头一瞧,看见一个男子如天降杀神般站在原地,狂躁的肉躯力量在这一带疯狂涌动,把地面激得飞沙走石,冰冷的眼神叫他背后一凉。 “你是谁?” 这人感觉已不像修士。 何石似乎只在某些黄角魔激发血脉之力的时候,见过这样狂暴的力量。 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致命危险。 一边说,一边驭起黑色口袋,镇海兽黑色大蟒的虚影再次出现,把自己吞入口中,人蛇合一,幻影一般向山下匆匆遁去。 但方行一丈,一道虚影如黑色闪电瞬间划过。 一个凶神恶煞的男子伸手往黑蛇小腹中掏去,一把将何石从里面抓出来。 何石挥动黑色口袋,聚起毕生法力向对方攻去。 男子却浑然不管,迅捷的伸手,把何石的脑袋从身躯上拔了下来,鲜血迸射。 他一手抓着尸体,一手抓着头颅,平举起来。 “砰”的一声,身体和脑袋化成了碎末,在半空中炸裂开来。 男子沐着血雨,像从地狱走来的杀神,冷冷地向四周看去。 何寻等人呆呆看着眼前血腥一幕,头皮发麻了…… 第三百零一章 一夜梦醒凄血夜 月下蝶舞轻垂肩 日头高照,天空一片清朗。 树林里有鸟儿清鸣,带来轻快活泼的气氛。 血腥的夜似乎已经淡去。 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不二觉得浑身快要虚脱,微微动弹一下都是奢侈。 他缓缓睁开眼睛,自己正仰面躺在一株巨树的粗大枝干上。 耀眼的日光穿过浓密的枝叶照来,让他连忙闭上眼睛,转过头。 “我在哪里?” “发生了什么?” 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开始使劲儿回忆。 脑子里的最后一幕,是一团凄迷的血雾。 “木大仙师……” 念叨这四个字,他的胸口立时沉重发闷。 夜空繁星下,木晚枫的面庞,骇人的巨响,血色的绽放。 惊心动魄的一幕在不二脑海中不断回放。 脑海里、心脏里,仿佛伸进两根长棍不停地搅拌。 心脏绞痛难承,思绪乱成一团。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状态稍稍好转。 勉强爬起身,挣扎着从树上落下来。 身上的道服不知何时换了一身,储物袋还在。 是谁帮自己换了衣服? 木晚枫化作血雾之后,他便陷入了混沌迷蒙的状态。 完全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只记得似乎有一道恐怖的天人境威压从天边荡来。 他下意识想逃走,但紧跟着瘫倒在了地上。 之后发生了什么?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使劲儿回忆,依稀想起彻底失去意识前的一瞬间,好像有一道清凉的气息,将自己裹住…… 举头四望,看不见半个人影。 “不想了!” 太累。 脑海里的思绪也实在太乱了。 他试着调集法力,并无大碍。 可见亏损的只有肉身。 摸了摸脸颊,面具还紧紧贴在脸上。 似乎证明魏不二本尊的面孔还未曾暴露。 他连忙取下面具,使一道御火术将其烧掉。 这种特殊异兽皮肤制成的临时面具,虽然只能使用一次,但伪装效果比预想中好一些。 原先去西南前,他和秀秀为防不测,一起买了几副,没想到果然派上了用场。 寻思倘有机会,还需再备一些。 他这般想着,便从中挑出一个中年丑汉的面具附在脸上。 往面具一侧的凹口注入法力,面具的边缘便开始缓缓蠕动,少许便与自己的肌肤紧紧贴合,不分彼此。 带上这种面具,虽然模样逼真,却没有正式门派和修真家族的身份,只能以散修的状态行走。 购买面具的时候,店家虽曾一并送出伪造的身份令牌。 但并不意味着可以毫不顾忌的使用。 寻常时期,倒也没有大碍。 倘碰到戒严和封禁的时候,搜查修士就要去查散修在宏然宗盟的注册信息和根脚,多半要牵扯出许多麻烦。 稍作寻思,看天观象,察看周围地貌,估摸了自己大概的位置,应该是秦南、川北、甘陇三地交接处,靠近秦南的一方。 虽然木晚枫自爆之后,他失去了理智和绝大部分的意识。 但之前的事情,不二还有些映像。 在往山顶遁行的时候,他杀了几个搜查小队的修士,还在何寻与数支搜查小队的围攻下惊险逃走。 如此恶劣的行径,常元宗应该会有大动作。 秦南肯定要全境戒严,往东走便是自讨苦吃。 去川北,走南线,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也不知自己现在究竟是何处境,是不是被通缉的状态。 他潜意识觉得魏不二的身份应当未曾暴露。 但涉及性命之危,也不敢太过笃定。 且走一步看一步,打听打听事发之后,常元宗有何动静,再决定日后的打算。 既拿定主意,便驭起凤龙暗影剑,驮着虚弱的身子,向南方遁去。 沿途路上,有草原,森林,湖泊,洋洋洒洒的日光普照,一派大好景色。 他心头却好不沉重。 因为【祸至心灵】幻境的缘故,他一直觉得自己可以掌握命运,改变命运,创造命运。 觉得只要提前知晓祸事,便可以百试不爽地避开灾难。 但这次的警钟提醒自己,把生存、敌人和危机想的太过简单了。 警钟敲得震耳欲聋,付出的代价太过惨痛。 以至于他暂时不敢去想与木晚枫有关的任何事情。 不敢想象木大仙师真的离开了自己。 仿佛往脑子里塞进了一块儿黑布,把关于木晚枫的记忆暂时遮在里面。 另外一件暂时不愿去细细琢磨的事,便是因百会穴坚硬颗粒而导致的身体异变。 他隐隐记起爆炸般的力量,诡异的速度,昏昏沉沉的脑袋。 一想到这些,心里的不安一刻未曾停止。 颗粒果然大有问题,树中老伯一定知道些什么。 他想尽快回去,把这件事问清楚。 否则寝食难安。 往南走的路无限漫长,不知是不是奇怪的心理在作祟。 一路上竟然没有遇到搜查修士,便怀疑自己早就不在秦南地界。 不知行了多久,天色将黑,方到一座中等城市。 城门上写着【冲南城】三个大字,才知自己竟然已到川北腹地,法华寺的势力范围。 怪不得一路平安顺畅。 远远观瞧,几个当地寺院的僧修站在城门口,却并没有盘查过问往来修士,显示这里并未因秦南之事禁严。 寻思良久,联系一路遁行的情况,觉得应当没有险情。 毕竟法华寺和常元宗一向不对付,没有配合封禁也在情理之中。 进城的时候,虽看起来万分镇定,但心里不免打鼓。 好在守卫只看了一眼,见他一副孱弱的样子,便不再理会。 进城之后,松了一口气。 瞧见一面城墙上张贴着一道通缉令,上面的画像分明是自己之前烧毁面具的模样。 下面通缉的内容大抵是此人勾结角魔、贩卖魔角,罪大恶极,于宏然宗盟全域通缉。 往后便是活捉、击杀等各类奖励。 对于一个通灵境修士而言,这奖励极为丰厚。 不二见此,更是卸掉了心中忐忑。 只要自己的身份未曾暴露,便是最好的消息。 见通缉榜下面落款处,写明了日期,才知据那夜竟已过五日。 城门口围了好几层,众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说起此事。 不二站在一旁,听了许久,但见流言版本众多。 有的说此人勾结了角魔在秦南密谋大事,有的说与前段时间被通缉的云隐宗女修有关。 到最后,没有一个说的是不二想知道的。 他只好先离去,住进一处客栈。 在孤零零的房子里呆着,又不肯彻底放心。 觉得身体状况稍有转好,出门寻见一处修士聚集的酒楼,将全身气息敛住走进去。 在二楼寻了张空桌坐下,随心点了些吃喝。 酒楼里面坐的,多是一些开门境修士。 有几人结伴坐在一起的,各家轮流张口,交头接耳低语,说得十分热闹。 不二暗自分识探听。 几人说得正是秦南之事,讲的都是角魔出没之类,常元宗封禁,还有一个在逃修士等等。 便驭了一道神识过去,打起十二分精神窃听。 其中一人小声说道:“诸位道友所说的,我也有所耳闻,但却与事实真相差得很远呢。” “哦?张道友此话怎讲?” 张姓修士回道:“我有一位相识多年的老友,出身秦南当地宗门,那一晚,他们宗门也有不少人被征到西面的山岭中巡查。他告诉我的情形,与市面流传诸多版本,可是相去甚远。” “既是如此,你就别藏着掖着吊人胃口了。”一个颇有紫色的白衣女修开口说道:“总是这样说一半话,真是惹人生厌。” 嘴上说生厌,声音却是娇滴滴的妩媚,叫张姓修士看得眼睛发直,浑身一振,知情者的骄傲感油然而生。 “好,我这就说与诸位,”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环视一周,“不过此间涉及大宗隐秘,诸位可要把牢嘴风。否则,叫人抓住把柄,张某可是不认账的。” “快说,快说,哪来这些废话。”白衣女子娇嗔,“明明是个大男人,一点都不痛快。” 张姓修士讪笑,少许直奔主题道:“据我那位老友所述,当夜并不是外面所传的,什么有角魔在秦南出没之类。而是常元宗不动峰【三花洞】的何家,在搜查一个身负数罪的云隐宗开门境女修。” “不动峰大家都知道,【三花洞】是什么?”白衣女修问道。 其实,对常元宗颇有些了解的,大抵都知道【三花洞】的名号。这女修显然不在此列。 张姓修士与她大概做了解释,便接着往下说:“出事那天晚上,女修行踪暴露,【三花洞】的四个地桥境修士,带着秦南数个大小宗门修士,把秦南西面的大片山岭封住,自是不活捉不罢休的架势。” “嘿,竟然搞出这般大的阵仗?那女修究竟犯了什么罪,难不成把常元宗的山门炸了?”白衣女修问道。 张姓修士有意在白衣女修面前卖弄,便在一问一答中,大抵将【三花洞】的处境,还有女修所犯交易魔角、勾连角魔等事说清楚了。 不二才知木晚枫之死,背后苦主便是【三花洞】。 脑海里的黑布瞬间被一股邪风吹开。 木晚枫的面庞又浮在眼前,明艳的笑容亲切,似在与自己喃喃说着什么。 “【三花洞】?” 他闭上了眼睛,心中恨意实难消化。 也不管【三花洞】于自己而言,是何等庞然大物。 暗自誓道:“若凶手真是【三花洞】,我今生誓要将你们铲平抹灭,叫世间再无此名字。否则,这长生,这大道,不问也罢!” 心内语方说完,神魂深处似被冥冥中不可捉摸的大道天意窥视一目,仿佛有一烙印倏然生在神魂内里,再也不得抹去。 他暗自心惊,稍作寻思,猜许是自己起誓的执念过重,惊动了什么不得了的天道存在,未经征求意见,便将这誓言纳入神魂之誓的范畴。 倘若自己最终未能践诺,迟早有一日,天道因果相报,只怕便是万劫不复。 他于此倒是无惧,心内哂道:便是没有这神魂之誓,我便会放过杀人的凶徒么?可笑。 那一边,张姓修士接着说了许久,正说到了关键:“【三花洞】动用如此阵仗,此事本该十拿九稳,却没想到……” 到此处,他也不知是否故意,停了少许。 众人被吊起胃口,纷纷叫骂。 白衣女修也道:“有屁快放啊,憋死你!” 不二在一旁听着,心中也是郁闷,当紧想知道情形。偏可遇见一个爱讲故事的货,真是可恶。 张姓修士把声音又压低了些:“据说女修其实有同伙的,是个通灵境的魔修!” 说到魔修,声音猛地一沉,叫人心头一颤。 “魔修!”白衣女修惊道,“宗盟域内还有这种‘脏东西’?” 众人皆知,大道千千万万,无不可为道,无不可行修。 其中,有些修士因个人机缘经历或是体内镇海兽的缘故,走上了杀戮、疫病、诅咒、邪鬼、心魔、邪淫等异端邪道,便被宗盟统称为魔修。 也有正派修士将魔修称之为“脏东西”。 因魔修所奉大道皆是逆天诛人诛心之道,大多为祸人间,有的甚至会蒙蔽心智,转变心性,变得残忍无道。更可怕的是,修行魔道的修士,大多修行进度很快,便是没有天材地宝,没有上等聚灵阵,修为增长也要快于寻常修士。实乃宏然正宗的一大威胁。 宗盟便在域内全面封禁魔修,旦有踪迹,定要斩草除根、绝杀无赦。 这几人平素很少听闻魔修的消息,此刻便有些吃惊。 “当然有,” 张姓修士回道:“有些魔修精于隐藏气息,只看外表形貌,与寻常修士并无区别,便是天人境修士有意辨识,也未必能识破。那云隐宗女修的同伙多半便是精通此道中人。” “就算是魔修,又什么大不了的的?” “你且听我说。那魔修虽然只有通灵境境修为,但走的多半是极度杀戮之道,本领实在耸人听闻。他当夜从搜查圈外围闯入,不到一个时辰之间杀了【三花洞】两个地桥境修士,还有各宗几百个通灵境、开门境修士,幸存者不过十几个。所杀之人,皆化作了肉泥血雾,把秦南山岭染成修罗场一般,你说吓人不吓人?” “这些‘脏东西’如此厉害,倘若多来几个,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白衣女修听得面色直发白,但又忍不住好奇,“后来呢,现在秦南封禁,是不是因为那两人逃走了?” “据说【三花洞】天人境修士何放最后时刻也赶了过去,云隐宗女修自爆而亡,魔修却是在何放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逃走了,简直匪夷所思。” 张姓修士见众人听得专注,便又把自己打听到的,不管真的假的,通通倒了出来。 大抵便因为秦南血夜之事于常元宗而言,实在太丢颜面,何放无意外传。 但此事动静闹得太大,瞒是瞒不住了。 【三花洞】便使人暗中传言,说那夜秦南突然杀进数个角魔,才至损失如此惨重。 现在,秦南一带全域封禁已有五日,【三花洞】打着抓角魔的幌子,到处追查魔修,也算有苦自知。 又说起【三花洞】本来就流年不利,各种倒霉反冲,此遭再受重创,秦南的附属宗门只怕也要离心,何放多半要气得不轻…… 不二在一旁听着,心里却是翻江倒海的。 此人所言之事,自己竟然全不知道,何其离谱。 倘若这是真的,那自己失去意识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自己在坚硬颗粒的驱使下,短暂地步入了魔道。 还是真的有魔修前来救下了自己。 又或者,另有别的隐情。 他忽然想起曾在幻境中看见的与木晚枫同行身骑白虎的修士。 脑子里又乱成一团。 另一边的话题还在继续,张姓修士又说起此事引起的诸多反应。 说那魔修使得一柄【风龙暗影剑】,【三花洞】派人去查过。 但是【风龙暗影剑】曾经在各家拍卖行和商行卖出过不知多少柄。 有的记名了,有的是私下交易,有的又二手、三手转交了几次,便无从查起。 【三花洞】已派人去云隐宗,专门调查女修私犯魔角、勾连角魔之事。 只怕云隐宗宗要倒大霉了。 不二原也在担心这两件事。昨晚为救木晚枫冲动了一把,要是由此暴露了身份,真是一言难尽。 至于云隐宗,虽然他心里着急,但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暗中祈祷本宗可以平安度此难关。 再往后,几个人便顺着话题说起了【三花洞】的八卦,说起了魔修的事情,不二留心听了一番。 到后来几人酒足饭饱离去,他也返身回了客栈。 一进自己的房间,看见里面稀稀落落的家具,简易的木床,不禁想起云隐山脉深处的木屋。 忽然觉得浑身的活力与生机都被抽走,毫无知觉地走了进去。 也不知怎么就躺在了床上。 难过,失落,悲痛,诸多情绪加身。 先前肉身虚脱的感觉还在作祟。 便在这些乱七八糟的负面状态中,离奇地入了梦。 半夜里忽然觉见身子发冷。 一睁眼,窗户竟然开了。 月光轻轻漫漫洒进来,照得满屋温馨的亮。 凉风徐徐吹着,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玫瑰花香。 这花香再熟悉不过。 木晚枫的身上总有这股味道。 他心头忽然扑通扑通狂跳。 抬头四望,屋中无人。 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往窗台边去。 并没有看到熟悉的倩影。 外面是一片银色的夜海,树影在风中婆娑。 一只浑身散着淡淡黄芒的蝴蝶,在月光映衬下,向着这边翩翩而来。 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免费】【番外】血夜凄迷染 清风疾荡来 这个番外本来是上一章的开头,反复修改之后,还是决定从正文中删掉,作为一片免费的番外发出来。 如果哪一位道友对血夜的故事感兴趣,可以看看。 ——————我是调皮的分割线————————- 无月的晚上。 不知从何处飘来了浓密厚重的云,把满天的繁星遮住。 一点点幽微的光都看不见了。 真正的黑夜,刚刚降临。 何石早已化成血雾,融入血腥的夜。 何寻是第二个目标。 他比何石多了些准备的时间,强作镇定,祭出了所有的防御法器和符箓。 镇海兽的虚影迅速膨胀,原来是以蛮力著称的【巨掌苍猿】。 极擅肉身搏斗的镇海兽。 何寻钻到了苍猿的虚影中央,将毕生的法力全部驭出。 苍猿的身体渐渐实化,巨大的手掌像两座从天而降的小山,猛地向凶神恶煞砸去。 “轰!” 一声震天巨响,山顶猛地摇了一下。 碎裂的岩石和沙土自落地处向四周撞去,形成混乱的冲击波。 没有看到那人从掌锋下逃出来的迹象。 何寻心头却猛地一惊,眼前忽然闪出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 他感觉全身的毛孔都炸了。 这辈子积攒的防御符箓一瞬间全部甩出去。 不停地后悔自己在西北好好呆着,为什么要来秦南。 “砰!” “哗啦!” 防雨罩碎裂的声音。 他疯狂地舞动【苍猿巨大】双掌,却也只稍作抵挡。 在几个虚影晃动过后,在极度惊恐之中,被蛮力炸成了血肉粉末。 何晶晶眼见大事不妙,用长袖将还在地上痛哭的何玉飞速卷起。 一道绿光闪过,不知用了什遁术子,一趟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中。 一众搜查修士早就向四面八方散去,各逃生路。 对于可能幸存的修士而言,此生都不会忘记今夜。 夜空中的凶神恶煞化作一道虚影,在战阵中发狂地瞬移。 虚影所过之处,血雾接连炸开,像夜里成片怒放的玫瑰。 这根本不是他们可以看清的速度,也不是人类的战斗方式。 没有法力的威压,没有法宝空中飞舞,只有极近爆炸的肉身之力疯狂驱动、横冲直撞。 凶神虚影四处闪现,血腥屠杀拉开帷幕。 惨叫声,惊恐的面容,惶惶逃遁的身影,惨不忍睹的尸体,到处绽放的血雾。 在漫长无垠的黑夜里无限放大,让每一个逃亡者心惊肉跳、肝胆欲裂。 也不知过了多久,浓云渐渐散开。 “小辈留命!”。 西边天际忽然划过一道遁光,夹着天人境修士恐怖的威压和无可遏制的怒火而来。 “老祖来了!”有人喜极而泣。 凶神恶煞似乎也感应到了来自西边天际的威胁,身子恍然滞在半空。 少许,目光微微清澄,似乎恢复了些许理智。 下意识向相反的方向逃去。 方行不远,仿佛先前的疯狂耗尽了所有能力,微微一晃跌入一从树冠之中,一道清风迅疾荡来…… 只过少许,天人境修士便遁至附近。 远远一掌,浩荡的法力席卷,将那人跌落处的树冠劈开,却不见半个人影。 “逃得了么?”他冷哼一声。 当下,整个人遁在山的上空,神识向四周疯狂涌出,不放过每一寸可疑之处…… 不多久,便查遍方圆数十里地,竟然毫无所获。 眼看四周惨不忍睹的血腥景象,还有寥寥无几的幸存者。 饶是他几百年的养气功夫,此刻也快被怒火燃炸了。 当即返回山顶处,怒喝道: “何石何在?” “何寻何在?” “何玉……” 愤怒的余音在空旷的夜中回荡…… 第三百零二章 怀念惹祸精 何日赴东海 月光轻柔地洒在窗台上。 画面很温馨。 不二低头侧目。 肩膀上的蝴蝶缓缓扇动翅膀,仿若无声地倾诉。 每次扇动翅膀,一缕玫瑰花香幽幽清荡而上。 木晚枫的味道竟来自于此。 他心中恍有所动,分出一缕神识,探入蝴蝶体内。 立时察觉到其中熟悉的气息,心内喜难自抑。 试着与蝴蝶交流,却只能感受到朦朦胧胧的意念。 辨析许久,也不知她究竟想表达什么。 心中暗道:“过去曾听木大仙师讲过,自己的镇海兽是什么蝴蝶之类。” 便忽然起疑。 寻思先前在山顶上探识查看的时候,发现木晚枫已然迈入通灵境。 按理来讲,她应当获得了镇海兽的神通。 难不成这蝴蝶便是因此神通所化? 那么,木晚枫的神魂是否寄托于此? 他心中不免升起微渺的希望,一时又无法查证。 寻思许久,忽然想到,灵宠和修士之间,是可以用意念畅快沟通的。 当即潜入神识,想强行在蝴蝶意识海处,烙下灵宠印记。 但神识刚入少许,却遭到对方的拼死抵抗,翅膀扇的飞起,惊恐之极的情绪传来。 他只好作罢,与那蝴蝶问道:“你告诉我,你跟木大仙师有没有关系。” 蝴蝶静静趴着。 不二看了,心想自己还真是笨到了家,蝴蝶又不会说话,如何回答自己。 又道:“如果是,你便扇一下翅膀。如果不是就扇两下。” 蝴蝶扇了一下,两下。 还在不停地扇。 不二苦笑:“原来还是个不识数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将那蝴蝶从肩膀上引下来,放在眼前细细观察。 她的翅膀分前后两对。 前翅上半部呈夜的黑色,上面点缀了些许白色的半点。 下半部和后翅都是菊黄色,点缀了几道细细的黑色纹路。 前翅中部有一暗黄色宽斜带。 上面有两个褐色斑点,仔细看,好像一对漂亮的人的眼睛。 翅膀每扇动一下,便回发出微微黄芒,仿佛偷走了萤火虫的天赋,美丽至极。 头、胸、腹都是毛茸茸的黑色,头上有一对棒状触角,眼睛黑溜溜的圆,看起来甚是可爱。 不二正仔细观察着,蝴蝶忽然加快了翅膀扇动的频率。 轻轻一跃,飞到半空中。 在不二眼前兜了个圈子,黄芒一闪,散成数十个微微渺渺的黄色斑点,齐齐涌向不二胸口。 紧跟着,一阵微妙离奇的感觉传来。 低头一看,黄色斑点竟然化作与蝴蝶一般栩栩如生的纹身。 不二吃了一惊,连忙伸手去触。 只摸到了自己皮肤的触感,纹身只是嵌在表面的图案。 他观察纹身许久,心中的难过竟然渐渐抚平一些。 抬头遥望,窗台之外,月光普照。 数年前,便是如此月夜,木晚枫持着一把冰冷宝剑,把他从梦中惊醒。 从此,两人的命运便不可分割。 想一想,他或许真有点受虐的倾向。 但人这东西,往往就是莫名其妙。 人的感情,也总是难以捉摸。 相行相知,相知相亲,才有数年来擦不完的屁股,收拾不完的烂摊子。 到今日,木晚枫终于走了。 再不会惹祸了。 他长叹一声。 低头再看纹身,隐隐觉得木大仙师并没有彻底离去…… …… 彻底放空脑洞,休整一夜,不二才离开客栈,寻了隐秘处将面具摘下。 既然血夜之事没有牵扯到魏不二的身份,便再无须遮遮掩掩。 总归自己已经履行了请假的手续,降世营也备了案,说的是回宗治病,路上总得留点行迹。 现今据离正式请假那日,已过去五日。 剩下二十五天,需要往云隐宗走个来回。 如果坐寻常的低阶飞舟,来回一趟至少两个月。 便只有一路乘坐中高阶的飞舟。但显然不可能再像之前独租一艘。 经过五日前的一番折腾,还有更早之前的诸多事情,他的储物袋里中阶灵损耗不少,岁月还给自己的五千枚中阶,还剩四千五百多枚。 往后用灵石的地方还多,却不能胡乱花去了。 找到城中的舟运商行,选定一条中转三次的线路。 三条线,两段是三阶飞鲟飞舟,一段四阶天蛾飞舟,来回约莫二十余天,便算上中间的耽搁,应当也是够的。 至于价钱,因为走得是公航,显然要便宜得多。 不二单独要了一间有窗的客房,望着沿途的风景,心想去的时候哪里料到这么快就要回来。 当然,那时候还在货仓的黑屋子里待着。 哪有这等风景去看。 没人的时候,蝴蝶会自己飞出来。 落在他的肩膀上,一起看风景。 或者,调皮地落在他的鼻尖上,缓缓扇动翅膀。 一路有其相伴,倒也省了孤单寂寥。 …… “你小子怎么不把天给捅下来啊?” 树中老伯没好气道。 回到云隐山脉第一时间,不二便找到这里,将近日发生的诸事大抵叙了。 经历几次生死考验,他现今与老伯的关系早已今非昔比。 老伯听罢,难免一番敲打。 末了,又替不二惜一番。 “你小子傻人傻福,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漂亮媳妇,娃都没生,竟然就没了,真是老天不开眼。” 不二胸口的蝴蝶纹身他也看了,亦猜测与镇海兽神通和木晚枫的神魂有关,但具体如何,无法说得清楚,叫不二自己琢磨。 至于那坚硬颗粒…… “我老早便说过,你脑袋里的东西很危险。叫你万万小心,别叫封印裂缝。现今倒好,直接叫人把封印抹去了,我看你往后怎么死。” 不二苦笑:“那山谷里的‘烛’明显是天人境往上的大能,我又能如何?您还是赶紧告诉我这东西究竟是什么,省得我哪一天被它折磨死,也死的稀里糊涂。” 说罢,心里面不知怎么竟然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仿佛下一刻便有惊天动地的事情将要发生。 “我看你是活该。” 老伯虽是这样说,但说罢深思许久,还是与他细细说道: “第一次见到你小子的时候,我便发现这封印里的蹊跷,总觉得这封印中的东西与魔道有关,现今来看果然不差。” “魔道?”不二听了,不知为何竟然微微松了一口气。 老伯回道:“步入魔道的修士,也须感悟镇海兽大道。但到了地桥境往后,有些魔道修士便会渐渐在内海之中育出一块儿【魔晶】,里面乃其毕生对所修之道的领悟和魔力精华。便是魔修陨落,【魔晶】多半还会存在。我猜测,你脑袋里东西便是某一位大能魔修遗留的魔晶。” 不二苦笑道:“这等宝贝,恐怕天底下的魔修要抢破了脑袋,怎么会跑到我这里。” “那得问你爹妈。”老伯回道,“现今要担心的不是它怎么来的。” “这东西的威力想必你也见识了,我知道曾有正宗的修士因寿元将至的缘故,试图用魔修的魔晶续命,最后反被魔晶的邪性侵蚀,成了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秦南屠杀的事情,我猜是你所为,多半是受那魔晶驱使。” “宏然宗盟对魔修的态度你小子知道罢?” “你要小心了,魔晶的事,万万不得让旁人知晓。否则,要么死,要么便只能在镇魂塔里安度余生了。” “看你先前所述的情形,你脑袋里的魔晶,多半是走杀戮一道的魔修所留。你现今脑袋还清醒着,倘若日后渐渐被这魔晶侵蚀识海,恐怕也要变成一个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好了,好了,” 不二连忙打住他,“你现今说这些有什么用啊?又不是我想让自己的脑袋里长出这东西的,更不是我把封印弄没的。” 老伯说了半天,无外乎还是担心,叫他对魔晶慎之又慎。 不二自是明白了,但眼下还有最当紧的。 “这东西怎么办?抓紧帮我封印了罢。” “我早就试过了,”老伯回道,“那东西神识和法力都靠不近。若是只修复封印,我还有些把握。现今的情况,我也奈何不了。” 不二这才愣住了。 “您该不是为了叫我小心,故意诳我的罢?” 他千里迢迢跑回来,希望都寄在这里,哪想到竟要空跑一趟。 “我诳你有个屁用!这魔晶我对付不了,若想再封印。现今便只有去东海。” “东海?” 对于这个地方,不二实在没有什么好感。 不仅是因为那里是魔修聚集之所,更多却是木晚枫带来的阴影。 “魔晶来自魔修,自然只有魔道中人懂得如何封印。” 老伯说着,便给不二掷来一道木符,“我在东海有一位老相识,你拿着信物去找他,他自会帮你一把。” 说罢便将联系那人的方法一并告诉。 心中暗道:“便是那人人得而诛之的魔修,也要比真相容易接受啊。” “这小子现今因为木晚枫的事,已然有些走歪道的意思。倘若我再将此事真相告诉他,无异于烈火烧干柴,搞不好真的叫他拐入了魔道。倒不如来个温水煮青蛙,叫他不知不觉,慢慢知道自己身世……” 又想自己的信物之中暗藏玄机,老友相见,便该全然明白。 不二却道:“现在往东海去,便是乘坐极品飞舟,短时间内只怕也回不来。更何况去了之后,还要解决这东西,又不知得耗去多久。可我过几日就得启程返回西北,否则得按逃役处理。到时候满天下通缉我,还不如做个魔修。” “做了魔修,你又会觉得还不如当逃兵。” 老伯道:“这魔晶会吸取你体内的血气法力,渐渐长大。不过,这过程极为缓慢。我想,十余年之内,应是没有大碍的。你现今且先返去西北,找个时机,攒够【军功】,再请个假,专门去一遭东海也不碍事。” 说罢,心中暗道:“我平生最讨厌说谎的,现今为了你,竟然连半句实话也没了……” 第三百零三章 如今再回西北地 胸中已有万里路 离开树洞之后,不二鬼使神差地去了木屋。 这是早年间刚入云隐宗的时候,按斗笠前辈也就是黄宗裳的要求盖起来的。 未曾想后来成了自己和木晚枫逃难、歇息、藏身的大本营。 距离启程返回西北还有几日,他忽然想在木屋里安度一日。 木屋后面有一片幽静的林地。 不二按着【易经】的阴阳论,选了一处风水上好之所。 寻了颗山石,用剑削刻一番,为木晚枫立起一尊墓碑。 上面刻木晚枫的名字,生平。 但是交易魔角和勾连角魔事情却无法写上去。 青楼做清倌人的事情自己也只知道个大概。 生辰八字他也不知道。 墓志铭便写成了残篇。 寻思许久,也不再勉强完整。 木晚枫的一生,本就是个残篇罢。 墓志铭刻到最后,想用一句为她做个毕生总结。 上半句已想好刻上, “一生悲苦难言,” 但下半句憋了许久,也没个头绪。 只好将先空着,日后想到再来补上。 当晚在木屋住下。 …… 次日,原想回宗与李青云报备一声。 又琢磨常元宗恐怕正在宗内调查木晚枫之事,现今回去实乃自找麻烦。 但心里其实也在自家宗门提心吊胆。 干脆又用了一副面具,在云隐宗附近大城坊市中,购买了一些阵法和破阵的书籍,还有布置三阶聚灵阵和空间阵法的大量材料。手中的灵石便又耗去不少。 在烛的山谷中的时候,他一直觉得有蹊跷之处。 按说谷中最大的蟒蛇尸骸,很有可能已经到了四阶修为。 烛的修为更是难以判断,但谷中的灵气却只比蛮荒别处浓郁了少许。 这些异兽如何能修炼的这般厉害? 果然,埋葬蟒蛇尸骸的时候,他便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山谷下竟然是和月昔山一般的假伪灵脉,地下深处似乎藏着至少三阶的兽灵脉。 只要破掉中间的一层天然阵法,便可以布置聚灵阵,用以修行。 对于不二而言,现今一切无法解决的难题,根源都是修为太低。 这灵脉让他看到了希望。 即使短时间内无法离开西北,只要好好利用这灵脉,修行便不会耽误。 甚至有可能要比在云隐宗修行的效率还要高一些。 他这次购买的阵法书籍,除了基础入门、深化延伸两类,还涉及到破解天然灵脉,布置聚灵阵、简易空间阵法等特定类别。 脑海中也初步有了一个计划,回了西北之后,要细细着手完善。 关于云隐宗的消息,也在坊市的特殊渠道打听到了。 据说【三花洞】的人气势汹汹到了云隐宗,自是要把宗内宗外查个底朝天。 甚至对云隐宗宗内所有人动用了可以探查识海的秘术。 这秘术虽不像搜魂术那般可怖,但也因人而异,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寿元流逝。 甚至,有几十个寿元所剩不多的开门境老弟子,体质特殊的弟子,以及宗内做事多年、岁数不小的杂役,在被施以秘术不久之后,就灯尽油枯,与世长辞。 此等行径,简直耸人听闻。 便是【三花洞】这般发了狠心,到最后竟也未曾寻到半个弟子与木晚枫之事牵连。 如此还不肯罢休,竟要云隐宗把所有在册弟子全部召回,逐个查验一遍。 好在李青云数月来,一直暗中在常元宗内走动,总算搭上了五峰之一——大威峰的一条线。 便有大威峰的天人境修士站出来,在常元宗长老会上参了一本,将不动峰【三花洞】近年来所犯疏漏过错列了个齐全。 重点说起此次秦南之事,不知找到了【三花洞】什么把柄疏漏,一通批判,刀刀直指要害。 再加之木晚枫自爆的干干净净,根本就是死无对证。 【三花洞】既没抓到罪人,又无咬死的实证,却对正道宗门的修士通通施了有损天道的秘术,所犯的罪过也不轻。 其实,如果云隐宗还像之前那般,无人为己撑腰出头,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现今既投了大威峰,便不至坐以待毙,毫无还击之力。 大威峰与不动峰又是千百年来的死对头。前次因巴山和魁木峰之事,还被不动峰打了个措手不及,几年没缓过过劲儿来。 巴山的议事会长老职务被免,现今还在大威峰内闭关赋闲。 此番李青云求上门来,大威峰便正好抓着这借口,给不动峰还了些许颜色。 这也得怪【三花洞】派去云隐宗的人此番失算,没想到查了云隐宗这么多长老、弟子、杂役,竟然没有一个知情者。否则,便算有了实证,不至于如此被动。 长老会是由常元宗各方势力还有德高望重的老前辈组成,众人投票处事,相对还算公道。 一番议事之后,认定大威峰奏本属实,应与不动峰相应责罚。 棒子冲着不动峰打去,最后落在了【三花洞】头上。 一罚西北服役; 二罚主导此事的何放,免了些公差职务; 三罚俸禄; 四罚何玉、何晶晶这两个参与搜查的地桥境修士。 最后,又令【三花洞】不得继续参与此事。 后续调查便交由大威峰负责。 云隐宗才算安然度过此劫。 不二后又想办法多方验证,事情真相应是与此消息相差不远。 心里松了一口气,可也不免有些无奈。 云隐宗原先虽是附属常元宗,但为了避免陷入鹰鸽党派之争,一直未曾选择投向常元宗五峰中的任何一峰。 不过大抵还是倾向于李云璟所在的降世峰。 否则,也不会在西北被划入降世营的管辖范围内。 降世峰和不动峰同属望鸽一派,大威峰却是伏鹰派。 由于这一层关系,降世峰多数时间便与不动峰站在一条线上;云隐宗也因此不大好靠向降世峰。 所以,李青云选择大巴峰,应是迫不得已、破釜沉舟的选择。 但云隐宗在西北的处境就尴尬了。 站在伏鹰派的队伍里,却要受望鸽派的指挥管辖。 若是李云璟有心使绊子,随便一个动作,云隐宗恐怕都要吃不消的。 李青云显然明白其中的利害,这几乎等于置西北众人极其危险的处境。 但他仍然如此选择,可见云隐宗现今的处境如何艰难。 对于李青云的抉择,不二既理解又有些难以接受。 毕竟自己就在西北为生存奋斗。 眼下的情形,甚至让他有些想逃离的念头。 但做逃兵,面临的后果更加可怕。 云隐宗既度过了难关,他也不想回宗添乱,买完了所需物品,便按来时的线路往西北返去。 此番回来,百会穴的东西虽未彻底解决,但至少安了心。 修为增进的百年大计也有了初步构想,准备妥当,可以着手实施。 回去的路上,对未来平添几分信心,便不似来时那般迷茫伤感。 时间过得飞快,到了陇南大港的时候,他还在筹划往后如何提升自家的修为。 诸般计划,也只有个大概的轮廓。 下了飞舟,距离销假还有两日光景,也不必太过慌张。 出港的时候,竟然遇到了上次没有见过的查验。 许多地方贴着通缉令,上面的画像正是自己在秦南造事时曾经用过的那张脸,显示秦南血夜的风波尚未过去。 查验的时候,他万分镇定,也安全过关。 回顾查验的过程显得有些敷衍,似乎并不是真的想找到凶手。 听旁人谈起,常元宗的人已经在陇南大港已经查了月许。 头几日还差的挺严,后来换了一拨人,便渐渐宽松下来。 对过往修士的查验也变成了走过场的公事。 不二便猜,这应是源于大威峰接手了调查之事。 于大威峰而言,自然想让【三花洞】把木晚枫的黑锅背到底。 查出逃走的凶手,显然对【三花洞】有利,便不会太过用心。 但不二的心,却彻底紧张起来。 他忽然想起秦南血夜之前,为了及早赶到木晚枫身边,自己曾租用两艘四阶极品飞舟赶路。 前一艘是从降世营往陇南走,这倒也罢了。 第二艘从陇南走秦南,便是往事发地而行。 最要命的事,他不仅去了,还在半路自己下了飞舟。 这便可疑的要命。 不知【三花洞】之前有没有查到这家飞舟商行。 他推测应当没有。 倘若查到了,自己早就应该上了通缉名单。对云隐宗的盘查,更会将自己点名提出来。 但这却不意味着万事大吉。 这次飞舟租用的事情,如果不能干净利落地处理掉,便要成为一个定时炸弹。 哪一天牵连到自己,炸弹便要引爆。 对此事而言,有几个知情者。一是那夜在半路将飞舟拦下的巡查队,现今全体队员都已魂归地府。 二是驾驶飞舟的修士,他的姓名不二尚还记得。这也是现今唯一隐患。 想到这里,他再无心返还降世营。 该如何处置此人?他暂时也没有个拿定的主意。 心里不停权衡着。 不久,乔庄打扮,暗自到陇南大港西面的天狮舟行分行驻地附近徘徊摸查。 见四周并无盯梢之类的异象,才进了舟行大门。 里面是个运营大厅,咨询的、收费的、检验的,各类伙计俱全。 不二往南面的墙上看,有一个法器光平,上面显示近期舟行航行线路安排。 其中有每条航行对应的飞舟和驭使修士。 这样固定航线的线路,往往一排便是两三月。 他记得来的时候,曾在几条线路驭使修士一栏上看到过那人的名字。 自然想从这里找到那人的行程信息。 查了一遍行程表,忽然发现那人的名字彻底消失了。 原先有他的航线,也换了驭使修士。 “难不成三花洞已经来过了?” 他当即紧张起来。 万分想知道真实的情况,却又不能直接去问那人的去向。 在大厅内待了少许,忽然想到什么,便到咨询处东拉西扯问了几个问题。 少许之后,才似忽然发现什么问题的样子,指着大厅的航线屏,奇怪道:“怪了,昆弥城航线的驭使修士,我记得以前总是,总是……” “哎,怎么把他的名字忘了。” 咨询修士抬头看了看航线屏,客气回道:“是张河罢?” “对,”不二点头,“就是他。这位道友飞舟开得挺稳当。现今怎么瞧不见他的名字了。” 咨询修士面色一黯:“月许之前,他出了一趟夜航,回来当夜,便突发恶疾离世了。” 万分抱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百零三章 狗戴胜考较 碾冰院接风 从天师舟行出来后,不二侧面又作打听。 坐实了张河病故的消息,这才坐上了直去降世营的飞舟。 虽然唯一的知情者已经陨落,但不二仍然无法安心。 事情巧合的有些离谱。显然大有问题。 包括血夜中发生的事情,包括自己在何放眼前逃走的不可思议。 他觉得似乎有一个看不见的影子在暗地里帮助自己。 如果这影子真的存在,他的目的是什么,善意还是恶意。 他一定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比自己还清楚。 对于不二而言,影子所知情况已构成致命威胁,会否在哪一天突然爆发。 一连串的问题和担心在他脑袋里不停地环绕。 到最后,渐渐冷静下来。 很显然,现在胡思乱想没有半点用处。 影子既然帮了自己,暂时便不希望自己出事。 如果往后真的别有用心,迟早也会找上门。 接下来的时间,他也会有心留意。 如果对方还盯着自己,迟早可以发现蛛丝马迹。 到云隐宗驻院的时候,已是下午时分,院子里一片昏沉。 有几个开门境弟子在交谈私语,似乎也不敢大声讲话的样子。 见到不二,几人小心翼翼上来打了招呼。 眼神里带着些敬畏和好奇。 不二觉得几个人态度有些奇怪,却也未做多想,径直找到了狗戴胜住处。 云隐宗在西北一共三位长老,其中张剑锋和和顾乃春主要负责前线战事,长期驻守前线阵营。 狗戴胜主要负责蛮荒巡查值守和后勤保障,便驻守后方。 “回来就好。” 狗戴胜手里拿着一卷帛书,正仔细翻看。 神情有些凝重。 他的黑色茶壶里好像总是有永远喝不完的茶,不停地往杯子里倒。 温温蕴蕴的水蒸气缓缓腾上来,把胸口一小块儿罩住,显出朦朦胧胧的潮湿感。 又仿佛人的心,被迷雾挡住,只能看见扭曲的模样。 见不二进门,他放下手中的帛书,稍稍松了眉头,徐和笑道: “都还顺利吧。” 客气的话,不二随口应付了。 “宗内有什么消息,掌门师兄可好?” 不二立时想起【三花洞】调查本宗的事情,想起李青云投向大威峰的事情。 这两件事对于云隐宗众人在西北的处境有重大负面影响。 但不二知道狗戴胜等人跟与宗内肯定有特殊的联通方式,应当早就知晓相关情况。 便回道:“这次回鄂东,情急看病,行程趋紧,便未曾回宗。” 言外之意很明白。 “秦南和宗内都出了大事,不知你路上有没有听说。”狗戴胜端起茶杯,看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与上次来这屋中相比,其余布设不变。 只有茶杯换了一副,以前是掏空的木头制的,现今换了黑色陶瓷,与茶壶正好配成一套。 不二听罢,先是心头一跳,直以为狗戴胜在暗示什么。 抬头看对方,只低头垂目喝茶,也瞧不出深浅用意。 他稍作寻思,保守回道:“倒是听说了大概,但于其中详情不甚明了。木师姐可惜了,好在本宗已安然过关。” 说完胸口一痛。 “你看看这个,”狗戴胜把手中的帛书递给不二,“琢磨琢磨。” 不二接过一瞧,上面是宗内传来的消息。 内容大抵是关于【三花洞】来查之事和掌门应对之策以及详细考虑。 李青云在帛书后提到,“事急从权,此事实乃不得已而为之。西北境地恐难,需尽快拿出应对之策。我心中有些主意,但做起来不易,且需完善。” “你们长年征战,熟悉西北情况,知晓李云璟脾性、降世营立场,也想想如何应对妥当。” “魏不二与李云璟门下有些交情,问问他有没有门路。不必强求。” “往后诸事艰难,万万谨慎小心,务必以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之态行处,切莫留下把柄。” “吾身虽不在西北,然心与诸君同在。” 不二读罢,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原来,狗戴胜是因为李青云帛书中点到自己,才问的此事。 将帛书从头到尾又过了几遍,对此事来龙去脉倒是有了更深而直观的认知。 李青云当然一直在考虑西北的处境。 最早也是想投向降世峰阵营。 但之前几次寻找中人对接,降世峰内部意见分歧很大。 原因自是各有一般,有的说何放之子曾在云隐宗域内暴毙,何放便与云隐宗有了不小的过节,往后只怕轻易不得干休。友军的敌人便是敌人,收下来多的是麻烦。 有的则说云隐宗近年来处境艰难,恶事不断,恐霉运加身,收下来不大吉利。 也有同意云隐宗投靠的,但人数远不占优。 李青云原打算逐个拜访,施以厚礼,逐个分化说服。 哪料得一夜秦南事发,叫他措手不及。 降世峰内的态度也因此彻底明确,派人来信,暂时不与接纳。 眼看【三花洞】欺人太甚,越搞越大,非要至云隐宗于死地不可。 为保大局,李青云也只好寻了大威峰的门路。 “说说你的看法。”狗戴胜见不二已经读罢,开口问道。 平和的目光望过来,叫不二觉得轻松不少。 “弟子在李云憬门下的确有些粗浅的交情。既然宗门需要,我便尽快联系,看看能否为本宗出一分薄力。” 不二自是晓得狗戴胜提问关键,表态乃是首位。 狗戴胜点了点头,“事关我等在西北生死存亡,你且去试试。李云憬门下弟子未必能参与大事,但阎王好过,小鬼难缠。有些临时指派的任务,降世营高层不会过问,这些小人物便能决定我等性命安危。更何况,若是偶尔能够耳边递递话风,说不定何时便要派上天大的用处。” 说着,又拿起帛书反复观读,“不过,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的对策。只要本宗还站在大威峰的队伍里,西北的危机便无法解除。你可有什么好的想法对策。” 这些便是云隐宗长老院主需琢磨研究的事情。 狗戴胜问自己,许是存了考量的心思。 不二倒是有些应对的想法,不过他对此间诸多关系牵连只有个大概的认知。所有的想法许是纸上谈兵。 “弟子见识浅薄……” “无妨,”狗戴胜看出了他的心思,“我们拿主意总得听听各方意见,若是有良策固然很好,没有也权当开阔思路。你们这一代通灵境弟子,都是本宗未来栋梁,迟早要独当一面。危难见真知,这些事情都是历练长本领的机会,尽管站在院主长老的位置琢磨琢磨。” 说到这个份儿上,不二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弟子以为,现今应做两手准备。” “第一,既然本宗已靠向大威峰,再长久归于降世营管辖,便不是明智之举。首要之举,应千方百计请大威峰与宏然宗门斡旋,将本宗整体调整到大威营。” “第二,在降世营这边多下些功夫。本宗现今为难和尴尬之处,便是降世营无法信任,担心我等成为大威峰在营内的眼线。如此一来,他们自然也不愿意本宗留在这里。只要降世营也同意我们离开,此事做成的把握便很高了。 “你能想到这一层,已经很不容易。”狗戴胜听罢,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 少许又叹了口气,“只可惜,大威峰多半不愿意出力。降世峰也未必会放我们走。” “这是何故?” 狗戴胜道:“西北每一个大营内部建制都是固定的,涉及到军力部署,【军功】分配,战后赏罚等等诸多。云隐宗是自带建制的中等宗门,具备独立的领赏资格。我们去大威营,必然要连建制带人一起过去。如此一来,降世营必然要少一个中等宗门建制,大威营多一个建制,此消彼长,降世营还要再去申请新的建制,一定不会愿意。” “大威峰呢?” “大威峰若想将本宗调过去,也需与军部申请,需与降世营磋商达成一致意见,这其中涉及的博弈众多,难免利益纠葛,耗费的精力物力必然不小。若是本宗至关重要,不可或缺,大威峰或许还会尝试一番。但以我们现今的份量,恐怕便是痴心妄想了。” “更何况,大威峰接纳本宗,本来就是顺势而为。想抓着【三花洞】的把柄,对不动峰之前暗算巴山的阴谋作一反击。现在【三花洞】吃了罚,反击也告一段落,我们的用处便算到头了。” 不二便问:“不论如何,我们也算大威峰的势力。若是见死不救,往后谁还敢投向他们?” 狗戴胜摇头道,“对大威峰的信誉倒无什么影响。一来我们在西北还没有走到濒临绝境、非死不可的地步。二来这次【三花洞】的事,已算大威峰帮了本宗天大的忙,谁也不能再多说什么。” 听了狗戴胜的分析,不二才晓得自己想的还是有些简单了。便不在多言,想来狗戴胜心里也已有数。 狗戴胜这般分析一番,似乎被不二提醒了什么,陷入片刻沉思,不离手的茶杯也放在了桌子上。 眉头越皱越眉头紧,仿佛现今的形势。 杯子里的蒸汽越散越淡,好像云隐宗在西北的气数。 许久,他忽然抬起头来,笑道,“你的想法许是与掌门师兄相差不远。虽然难行,总归得试试。即便不成,也叫大威峰心里觉得亏欠我们一次。” 说着,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窗口,向院外看去。 先前在院中私语的几个开门境弟子也瞧不见了,院中更显得空荡衰败。 他话锋一转,又与不二道, “既然归队,碾冰院小队的事情,你就多操些心罢。” “这几个姑娘家,心性都很不错,但修为和本领要差一些,在西北却要跟男修一般,与角魔搏斗厮杀。” “先前因为几次意外,已经陨落了几个,战死率比男修要高得多。我们这才把碾冰院小队从前线战场的轮值中撤了下来。” “我知道你入宗以来,在外经历诸多,对战本领在宗内通灵境弟子中也属上乘。照顾好几个姑娘应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内。” “咱们修道中人,只顾自家安危和修为,一门心思修行,未必是可靠的法门。与旁人亲近,有所守护,有所担当,也会于大道有些旁的感悟和助益。” “往后,我等还是不会安排碾冰院小队到前线战场。也叫你照顾起来,不至于太过吃紧。” “你就多操些心罢……” 说来说去,便是告诉不二碾冰院小队队长的职务不是白任的。 对碾冰院小队,狗戴胜显然从也未抱什么指望。 不必她们战场杀敌,不必英勇立功。 最大的期盼,不要再死人就好。 意思很明白。 但狗戴胜苦口婆心,喋喋不休,听得不二头快大了。 才知狗长老最拿手的本事,原来是思想动员工作。 听到一半,不二感觉自己快要被洗脑了。 便将他的话通通答应下来,又说连日行程,疲惫不堪,准备先回屋休整一番,明日好去降世营看看自己的门路能否派上用处。 出了门,原想去碾冰院的院中院看一看。 新队长刚到任,便请了一个月的假。 虽说事出有因,但也总有些过意不去。 之前走的时候,也没有跟李苒说一声。 小姑娘只怕也要对自己有意见。 想了想,当真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把整个人的脑袋冲得疲沓,有些犯懒。 今日只想回到自己的屋中。想静静。 躺在床上,却又莫名其妙地躁动兴奋起来。 想到关于未来的的修行计划,总觉得大有可为。 猛地一翻身,从床上坐起,从储物袋掏出几本关于阵法的书籍,整齐地摆在床边。 翻出其中一本关于空间阵法原理与实践的阐释卷,细细参读起来。 返回西北的路上,他一直在反复研究,初步有了些许入门的感觉。 下一步,他的目标自然是在“烛”的山谷中,建起一个零时可用的聚灵阵,最好在三阶以上。 但山谷离云隐宗的驻地太过遥远,往返一次殊为不易。 不二便奇思妙想,打起了空间阵法的主意。 当然不是依据空间阵法的原理,凭空建立一个类似传送阵的高级阵法。 这太深奥了,许是只有乾坤塔的阵法大师才能办到。他再学个十几年,也未必能摸到皮毛。 而且耗费的材料也不是自己能够担负起的。 不二想走个捷径。 需要利用【瞬息而至】神通。 通过这段时间对空间类阵法的仔细研究,他已经有了明确的方向和思路,可以着手开展这项对于自己而言至关重要的【空间隧道计划】。 便从储物袋中,逐个取出所需材料。 看着一堆模样稀奇古怪的材料,如数家珍地点了一遍名字。 心里莫名其妙地兴奋。 正要甩开膀子大干一番,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咚咚咚,清脆欢快的响声。 连忙把材料收起来,兴致却被扫去一大半。 心想哪一个这般不识趣。 “李苒么?” 一开门,便瞧见唐仙笑得阳关灿烂。 李苒则藏在她身后,面带微愠之色。 “队长,”唐仙踮着脚尖往屋里瞧,“回来也不打个招呼啊?” 这姑娘也太不见外了。 不二微微皱了皱眉头:“刚到地方。” “你就胡说罢。你去狗长老屋子的时候,我就看见了。巴结长老大人不要太明显好不好,偶尔也体恤一下你的队员呗。” 唐仙一边说,一边撇嘴摇头,看起来十分不屑的样子。 不二看得无奈,笑道:“我总得销个假。” “借口。” 唐仙忽然满脸放光:“晚上我们在碾冰院给你接风,早点过来啊……” 第三百零五章 五十年大计在胸中 今夜只说不醉不归 唐仙还是穿着她的专属大红纱裙,在阳光映衬下仿若一团跃动的火焰,让冷清的院落显出许多生机。 “不必麻烦了罢?” 不二猜得几人没安好心,当下便要拒绝。 “我们准备这么久,你想不来就不来啊?” 唐仙神情一绷,挥了挥拳头,“你要是不来,以后一个人去蛮荒巡查值守去吧。” 说罢,一转身就往回返去了。 “李苒。”不二连忙传音,把李苒叫住,“待会儿来找我,别叫她们知道。” 唐仙等人打得什么主意,李苒肯定知道。 李苒听见,回头冲不二吐了吐舌头,一脸不满之色,跟在唐仙身后离去了。 果然是因为自己的不告而别,她心中生出一些意见。 唐仙的接风宴,不由地让不二想起先前,碾冰院小队几个姑娘曾私下商议如何对付自己。什么母痴猿,合欢散,乱七八糟的。 “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他喃喃念着,心里生了一层警惕心。 “什么时候能干点正事呢?” 狗戴胜说这几个姑娘心性不错。 他觉得这纯属糊弄自己的鬼话。 虽然心中有些想法,但到了时候,他还是打算去一趟碾冰院。 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往小了说,如果连几个开门境小丫头的小算盘都要畏惧,以后队伍便没法带了。 往大了说,处处畏惧小心,连这等小事都怕前怕后,还修的什么大道。 回了屋,便一刻不停开始研究自己的修行大计。 “抓紧,抓紧!” 他已经盘算了很久。 在西北军中,修士想要修行,便是靠杀角魔,执行任务等方式获得【军功】,再用【军功】兑换军中聚灵阵使用时间。 但采用这种办法,其实并不能满足大部分修士的需求。 一来兑换聚灵阵所需的【军功】着实不少,而且越高阶的聚灵阵,需兑换的【军功】越多,几乎是几何倍数的上涨,许多人用不起;二来便算有了【军功】,西北战场战事纷杂。三天两头被调去前线,没有一个相对稳定的修行环境。 对于不二而言,也需要考虑这两个问题。 据他所知,在南面蛮荒值守,除非遇到特殊情况,碰到角魔的概率并不高。 这样一来,他所能获得的【军功】想必也不会有多少。 至于稳定的修行时间,蛮荒值守比去前线好一些。但每次往返聚灵阵,兑换【军功】,走程序,来来回回,总归还是免不了折损时间。 倘若自己的计划能成,便相当于在自己的屋里开辟一个随时可以通往聚灵阵的传送门,而且这聚灵阵的品阶肯定要比军中胜过许多,这自然是解决修行问题的不二之选。 “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合规院众弟子是因黄宗裳叛变之事被罚到西北的,服役时间因此加长许多。 按照宗盟的责罚令所述,他和李寒的服役时间长达五十年。 通灵境修士一生才能活几个五十年? 尤其是刚入通灵境这几十年,可以称为大道修行的黄金时间。 这一段时间若是没有抓紧,往后再想补上来,多半要事倍功半、难上加难。 这简直要了命。 一想到这些事情,他脑袋上像砸了一个紧箍咒。 时间每过去一点,紧箍咒便紧一些,箍得脑袋生疼。 “耽搁不得了!” “无论如何,也得把这通道建起来!” 他心中发了狠,又从储物袋里唤出一床铺的布阵材料。 对上阵法书中的阐释,一边回顾这些日子学到的知识,一边逐个辨析每样材料的用处。 【阵法学】是也是宏然修士界中一门高深广播的学问。 既可以适于攻击、防御、隔离、隐藏等诸多用途,也可以作为修士攀登大道的道法寄托。 上古至今,也有修士因参悟阵法而进阶悟道境大能的。 宏然界九个大型宗门之中,乾坤塔便是专门精于阵法。 这门学问,若想往深了学,便是耗个几百年、几千年,也未必能精通极致。 但若只是入门打个基础,再有选择性地专攻,要求便不算太高。 空间类阵法是阵法学中最为深奥的几种之一。 大体涉及到稳定、遮避、幻形、连通、压缩、传送、变换、挪移、割裂、须弥等等诸多类型。 不二下一步的打算是,从自己的小屋内,建立一个可以前往【烛谷】(烛的山谷)的稳定的通道。 正常来讲,这需要建立一个传送阵法。 但不二既然有【瞬息而至】的神通,便不必苦苦研究这等高级阵法。 在多次使用这门神通之后,他渐渐发现【瞬息而至】的空间通道在关闭后,附近的空间并不是彻底复原了。 而是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原先空间架构。 如果在这段空间内,反复使用【瞬息而至】神通,空间架构就会进一步扩大改变,逐步建立起一个稳定的空间通道。 他所需要做的,便是将这空间通道的气息隔绝遮蔽。 然后,在墙壁上制造一个可以进出空间通道的封闭阵法禁制。 当然,因为【瞬息而至】传送的距离有限,便涉及到中间各个点的衔接、连通、稳定、构架等等。 听着有些复杂,但其实远比建一个传送阵法简单的多。 “这个是,”他一边理着自己的思路,一边拿着诸多材料辨识,“是稳定阵法的底座罢?” 下午的时光,便在一点一点的琢磨和研究中飞快度过。 天色渐暗,光线照进屋子,阴暗昏沉。 床铺上的各类材料也渐渐显得发暗,提醒不二该去碾冰院参加自己的接风宴了。 到了这会儿,李苒还是没有过来。多半已被碾冰院众姑娘买通,不必指望了。 “走罢,”他收起一床的宝贝,利落地站起身来,“让我瞧瞧你们的手段。” 几个人之前的恶作剧已被自己知悉,现今应该调整了计划。 想想不免苦笑,唐仙等人对他的不满,多半是因为自己没有坦言相告身份。 但当时的情况是,他探听到了几人的私语,并且知道了恶作剧的初步计划。这个时候相认,便少不得尴尬。而且,他也有点好奇几人究竟打算如何对付自己。 后来返回云隐驻院的路上,他曾想坦言相告,却被李苒使眼色拦了下来。 结果,李苒和唐仙等人现今站在了一条战线,倒把自己弄得有些尴尬。 出了门,便往西走,太阳只剩半个脑袋。 碾冰院的院中院罩在夕阳的余晖中,最上面小半截墙壁镀上了金黄的颜色,温馨又幽静。 不二想到几个姑娘正藏了满肚子坏水等着自己,这温馨便飞到九霄云外。 想到唐仙大大咧咧、横冲直撞的模样,幽静也荡然无存。 走进院门,里面有几杆衣架,晾晒着被褥、床单还有几个姑娘的衣衫。 院子里五颜六色的很活泼。 衣物清爽的味道淡淡飘来,让他觉得有些舒服。 唐仙、楚月和易萱正在收衣服。 “日落西山映晚霞,” 唐仙哼着欢快的歌。 “飞鸟归林待夜来,我把被褥洗干净,送我一夜幽香梦……” 歌声喝着舞蹈,又与收衣的动作合起来,便看见大红纱裙在五彩缤纷中飞舞,欢快的仿佛不是在西北战场。 衣衫被褥不时被她舞得掉落,又显得笨手笨脚。 楚月则安静的站在角落,干净利落地把衣服收进竹筐。 她今日穿的一身素美白衣,显得干净清爽。 裤子紧贴双腿,是宏然界从未见过的款式,衬出两条修长利落的美腿。 脚上穿的大头鞋,笨重光亮,与全身紧致利索的打扮配起来,是一种别样的妥帖感。 她刚从架子上取下一件白纱,忽然察觉到什么。 扭头向不二瞧来,冲着他微微一笑,又自顾收起衣服。 不二也冲她点了点头,心中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如果他没记错,在之前相处的时间里,从未见到楚月对自己笑过。 又觉得楚月的眼神里似乎藏着什么暗语。 但也许只是自己想多了。 “总算来了!” 唐仙看见不二,连忙走了上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胡乱跳舞和笨手笨脚掉衣服的样子被看到的缘故,脸上有些泛红。 “走罢,都等着你呢!”她把衣服教给易萱,拉着不二的袖子便往院内行去。 唐仙的举动自然亲切,仿佛两个人原本就相识已久。 这种大大咧咧自来熟的女人,有时的确招人喜欢。 不二心里警惕着,但身体和心情又很舒服,这真是一种奇妙又独特的感觉。 院子北面有一排小屋,几扇木制雕花的小门。 “姐妹们,” 唐仙拉着不二往最中间的门行去,咋咋呼呼地叫道,“快出来接客!” “来了!” 张眉走出来,笑着把不二迎了进去。 刘明湘两、李苒都在里面等着。 不二冲李苒使了个眼色,传音问道:“她们搞什么鬼呢?” 李苒翻了个白眼,偏不回他。 这屋子比不二的要大一些,但也不算宽敞。 屋中放着一张桌子。 一束鲜花装进透明细口雕花的水晶瓶,摆在桌子中央,让整个房间立时鲜亮起来。 围着鲜花摆了几道凉菜,色泽诱人,样式精美,显然是精心准备。 碗筷摆的整齐,桌上一壶酒,桌下一坛酒。 酒菜、鲜花混在一起的香味弥漫在小小的屋子内,让他有种前所未有的暖心感。 即使知道唐仙等人有意作弄自己,一时间也觉得自己难以生气。 进门之前,他已用神识把屋子里外都查过一遍,并没有什么机关暗算。 酒菜、鲜花也大致查了一遍,应是没有太大的问题。 却不知几个姑娘的陷阱布置在何处。 忽然想起什么,便问道:“我有点忘了,军中规定没有禁止饮酒这一条么?” “喝你的罢!”唐仙拍了拍桌子,敲得“梆梆梆”欢快直响,“禁什么酒啊?你知不知道我们搞来这一坛多不容易……” 张眉止住她,笑道:“是有饮酒禁令。不过,只要不是巡查值守或前线打仗的时候,谁也管不着。” 她把不二请到主座,自己在一旁坐下来。 唐仙坐在另一旁,先给不二斟了一杯酒,“你这队长当的,刚上任便走一个月,把我们不声不响地撂下,这算怎么一回事啊。不行,你得自罚三杯。” 不二回道:“我跟张眉说过……” “跟我说过么?”唐仙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一旁,“张眉又没跟我说,也没跟楚月、李苒说,你这队长官儿不大架子挺大,完全没把我们几个放在眼里啊!” 不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去,楚月冲自己点了点头,李苒做了个鬼脸。 心中便暗道:“难不成要把我灌醉么,这难度有点大罢?” 张眉连忙把唐仙拦下,“你这是秋后算账,还是接风洗尘啊?怎么连句客套话也没有,我先前怎么教你的?” “什么客套话?”唐仙摆了摆手,笑道:“我唐仙什么时候说过客套话啊?懒得说,也不会说!” 说着,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叫不二拿起杯子,两人一碰: “魏兄弟,今夜不醉不归啊!” 抱歉,更新推迟到明天中午之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六章 一宿醉话去心结 翠湖山中烟花夜 屋子里欢声笑语,几位姑娘自顾说着。 “尝尝我的手艺哈。” 刘明湘从外面端来几盘小炒,与凉菜掺着放在桌上,扑鼻的肉香味更加浓郁诱人,飘得一屋子都是。 姑娘们纷纷举筷,叽叽喳喳品起菜来。 不二看着眼前一幕,有些恍若隔世,奇怪自己怎么会跟着一群小姑娘混在一起,还称兄道弟的,这不是越活越倒流了。 “怎么不喝啊?” 唐仙已经把酒干了,双颊生出些微红。 看不二的眼神有些飘忽,忽然想到什么,一拍桌子,把不二杯中酒抢了过来,脖子一扬,给自己灌进肚里。 “我都喝了,酒里没下毒,杯子里也没有。” 说着,又给不二倒了一杯。 酒中灵气充盈四溢,散着些桂花的香味,显然是上好的灵酒,对修行也应有不少益处。 唐仙一个姑娘家都这般痛快,不二何必扭捏,也利落地喝了。 酒不烈,淡淡甘醇,沁人心脾,但酒劲儿却很大。 他有些舍不得驭法解酒。 酒水便直入胃中,随着血液在全身各处流淌起来。 少倾,醉酒的晕眩感袭来,但没有其他异常感觉。 他早就晓得酒中没有问题,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在琢磨几个姑娘挖的坑在哪里。 张眉这才笑道:“唐仙一贯这幅样子,但只对她瞧得过眼的才会如此。我刚来西北时,还没有这等待遇。你大人大量多多包涵。” “你这话说的,”唐仙微恼,“我用得着他包涵么?我不找他的麻烦就不错了!” 张眉被她打断,却也不生气,打趣道,“那你就等着队长给你穿小鞋。” 唐仙便又给不二斟了一杯酒,“你回来之前,张眉叫我给你赔礼道歉,叫我感谢你大恩大德。”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赔罪我不干,我做错什么啦?我杀人放火了,还是伤天害理了?” 说着,脖子一扬饮尽,“但是你几次救了我们的命,为了我们几个,自己也差点送了命。救命之恩,我倒是别无二话。” 她说话的语气有一点激动,许有心情所致。 但更多的应是酒劲儿上了头。 不二自付还是有些许酒量的,平素的酒喝个一半坛也不在话下。 但听着唐仙的话,也有些晕晕乎乎了。 可见今日的酒当真经年佳酿、甘醇浓郁、劲道十足。 许是被唐仙的情绪感染了少许,他也不作推脱,一口将杯中酒喝下肚。 张眉笑道:“你们两个悠着些……” “怕什么?不够我再去兑几坛,”唐仙人已经开始微微摇晃身子,脸红的发烫,指着满屋乱点,“你们几个愣着干嘛啊,他又不是只救了我一个人?” 这般一说,张眉、刘明湘、易萱也端着酒杯凑过来。 一个个真心实意说着感谢的话。唯有张楚月和李苒默不作声坐在原处。 “有缘千里来相会,队长喝了吧!” “感情好,一口闷!” “大恩不言谢,全在酒里头。” 祝酒词的词都是正儿八经的话,叫这几个姑娘说出来怎么听着都有些搞笑。 不二反正开喝了,酒水来者不拒往肚里走,但一缕神识护住灵台清明,算是防着几人一手。 多久没有这样开怀畅饮了?他不记得。 上一次,好像是在浩瀚森林里,被岁月稀里糊涂灌醉了。醉得诸事不醒。 “喝罢,来日方长!”他一杯酒入了肚,浑身便是一暖。 忽然瞧见李苒鬼头鬼脑地藏在一角,趁着没人管,端起一杯便要往肚里倒。 “李苒不许喝!”他眉头一皱,当即喝住。 “你才几岁,就敢喝酒?” 不二平素和气贯了,也懂得收敛。今日酒劲儿加身,似乎真的有些怒意。 他乃生死线上摸爬滚打出来的主儿,怒气稍泄,便有点霹雳打雷的意思。 吓得李苒酒杯落在地上,打了稀碎,怯生生地向唐仙和身旁的楚月看去。 “吓唬小孩儿算什么本事啊?”唐仙正在酒兴上,又拍起了桌子,“来来来,有本事把本姑娘吓唬住!” 楚月则把李苒拉倒身边,遥遥举杯,与不二道:“魏队长,我敬你一杯。” 怪了,她明明说着普普通通的话,神情也无异样,但不二却总觉得对方的眼睛在说话。 脑子里琢磨着,便把酒喝了下去。 令他意外的是,这场接风宴,竟是真心实意为自己接风洗尘的。 碾冰院的姑娘们也没有存了别的心思。 许是这灵酒真的得来不易,一个个抢着与不二敬酒,仿佛是要把不二灌倒的意思。 又或许,西北打仗的日子太过枯燥沉重难熬,鲜血淋漓和分别的场面太过频繁。 每个人心头都时常压着大石头,喘不过气来。 借着今日之酒,姑娘们都想尽情放纵一回,管它明日何在。 到最后,不二灵台尚且清明,一屋子的姑娘,除了楚月和李苒,其余几人都吃了醉,开始东倒西歪。 “魏不二!” 唐仙的脸蛋红得已堪比苹果,猛地一拍桌子,摇摇晃晃站起来,冲着不二喝道:“你老实告诉我,你那个时候明明认出了我们几个,为什么装作不认识?” 不二正要回话。 “我知道,”唐仙眼睛一瞪,又拍了一下桌子,“你想装,装什么来着……楚月你以前说的那话叫啥来着?” “装逼。”楚月笑道。 “就是装逼。”唐仙连连点头,站在桌子前眼神迷离,左摇右摆: “装逼什么意思知道不?我们几个说你的坏话,你就想着当着我们的面,把我们救了,再抖抖威风,然后呱唧呱唧打我们的脸对不对?” 说着,一把甩开张眉的胳膊,“张眉你别拦我,我就是要说,这小子太可气,太不地道。” 张眉这会儿喝的也有些多,但比唐仙清醒一点,冲不二摆了摆手,“她喝多了,你别听。” 不二心中却忽然想道:“唐仙说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我虽然没有刻意这般想,但偷听她们说的话,又有意不告诉她们我的身份,心里未尝不是暗存了几分叫她们难堪后悔的意思。” 如此想来,便坦然回道:“唐仙说的倒也不错,我心下的确有这念头。” 说罢,忽然有种坦然面对本心之感,竟觉得自己此时此刻也十分坦荡洒然了。 又由此想到,修行修行,法力积累乃是靠聚灵阵中的日积月累。 但于大道的感悟,还是在于个人平素经历。多与人相处,多些有意思的经历,关注点滴细节,有时候也有意外收获。 唐仙听罢,哈哈大笑:“你老老实实说实话,我倒有点不怪你了。但你先前这样不厚道,该罚还是得罚,再喝一杯!” 她此刻解开心结,看魏不二便又顺眼一些,觉得这人做个朋友着实不错,却似乎还没有触到自己的点上。 忽然又想起之前与碾冰院众人打的赌,一时之间又开始后悔,好好的朋友不作,搞什么乱七八糟的。 挠了挠头,心中暗道:“管他呢,我今日淑女形象尽毁,估计他也瞧不上了。大不了三个月后愿赌服输,谁怕谁啊?” 想着,又是一口酒灌进肚里。 如此又喝了不知多久,坛中竟然还有一半。 唐仙忽然把硕大的酒坛子抱起来。 不二心说这姑娘真是喝高了,这一坛酒喝下去,只怕三天也起不来。 连忙劝解。 “我又不傻。”唐仙一甩胳膊,大红袖子划过一道醉悠悠的弧线,“咱们在这屋里干喝有什么意思啊?” 说着,晃晃悠悠走到门口,一把推开。 不知不觉,竟然已至深夜。 弯月上枝头,繁星挂漫天,好一派清爽干净的夜景。 “走走走,”唐仙一招手,把一众人都喊出来,“里面这么憋闷,我们出来喝酒!” 刘明湘本来醉着晕乎,听了直摇头,“这成何体统?我们醉成这样,本来就要羞死个人。再往出去走,叫院里的师兄弟看见,以后还要不要活了?” 唐仙虽然东倒西歪,醉态横生,但脑子里其实还有些清醒。 想刘明湘说的有道理,可人都出来了,月色又如此美,便不甘心再走回去。 “我知道一个好地方!”脑筋转了许久,她忽然想到什么,冲着一众人挥手,“跟我走,今晚定要耍个痛快!” 双足一跺,带头从院墙跃了出去。 “哎呀!”翻过去便是一声痛叫,自是跌了一跤。 “你们快过来。”却还不忘招呼众人。 不二正想着夜深当休,要不要把众姑娘招呼回去。 楚月竟带着张眉几个不管不顾地遁了过去。 不二忽然想起方才心中所感,这醉酒后的发疯,与几个姑娘癫狂地招摇,不也是人生从未有过的稀奇经历么?我为何不去痛痛快快、尽情尽兴体验一番? 一低头,便只剩李苒一个眼巴巴看着自己。心想小姑娘还是别带坏了,便指了指李苒的屋子,冷脸说道:“你回去早点睡觉,我把她们几个带回来。” 李苒愤怒抗议,到底抵不过不二狠心,只好一脸不爽,三步一回头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不二旋即翻过墙,在唐仙带领下一路醉汹汹地往南走。 夜色朦胧,月路依稀,几个姑娘勾肩搭背,哼着小曲摇摇晃晃遁行,哪里还有半点贤淑女子的模样。 偶尔有赶去南面巡查的队伍,看见这边稀烂的醉相,也忍不住指指点点,还有大声起哄的。 唐仙几个老娘骂过去,便叫起哄的人索然无味,骂骂咧咧几句离开了。 不二心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这酒里没毒,但多半下了让人变疯变傻的药。 若不然自己怎么会和几个疯女人到处乱跑,要是遇上了宗盟的巡查队,不知会不会惹下什么乱子。 好在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瞧见远处几座连起的小山,山上生了茂密的树林,远看悠悠渺渺,树影在夜风中婆娑,山形在月下怡然。 刘明湘看见,明显吃了一惊,“这不是【翠湖山】么?你怎么敢来此处的?” 唐仙晕晕乎乎道:“就属这里风景好,要不然还去哪儿啊?” 说着,抱着酒坛子一马当先往翠湖山遁去。 其余几人面色皆有些异样,但在酒劲儿驱使下,还是跟着唐仙遁去。 不二对这翠湖山不甚了解,便问起其中的情况。 张眉回道:“这山原先是一处风景好地,里面有个翠湖,湖水清灵得很。我们几个轮休的时候常来这里耍完。后来这里莫名其妙死了一个修士,降世营便把整山封禁调查。不过查了这么久,也没个明白的结果。现今也不知封禁结束没有,我们几个许久未曾来过了。” 不二心中一动,往翠湖山望去,当真是一派好景。 想月下,青山,幽林,翠湖,配着好酒,人世间极美的兴致都要合于此处了。 酒意在风拂后有些上头,心中更添几许兴奋。 几个人到了山脚下,向山林望去,月光透过林叶落下,照出一条幽幽静静,斑斑驳驳的林中小路。 “这么好看的小路,何不再来一杯?” 唐仙拿起酒坛子,刚想倒出些,才发现没拿盛器。 刘明湘从袖子里掏出几个小酒杯递过去。 “这么小的口怎么倒啊?。” 唐仙眉头一皱,忽然哈哈大笑,“咱们拿坛子喝罢!” 说着,举起酒坛咕嘟咕嘟干了几口,直叫爽快。 把酒坛子递到张眉手中,自己大摇大摆往山林里行去。 张眉素来沉稳内敛,今日不知怎么,竟也被唐仙的兴致唆使出几分豪气,对坛喝了几口,把坛子丢给旁人,也循着唐仙的足迹去了。 几个姑娘轮流豪放,一个个欢快跃入林中。 最后便只剩千杯不倒的楚月,一手托着大酒坛,问不二:“你不来么?” 不二接过坛子,正要灌酒,忽然想到什么,便问楚月,“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楚月摇了摇头。 虽然夜色朦胧,但不二可以清晰地看清她的脸,她的眼睛,她的眼神。 总觉得黑溜溜的眼睛里藏着什么。 “你出身何处?”他毫无来由地问道,心中想的却是楚月与众不同地打扮,还有时不时冒出来地怪异词汇。 “你查户口么?”楚月道,“我来的地方,恐怕你听都没听过。” “户口是什么?” 楚月不说话。 不二无奈摇了摇头,猜她是随口胡说。 余光看着楚月,灵酒已下肚。 这样的大口豪饮,果然是叫人豪爽洒脱的有效方式。 一道火线自小腹急速往上窜,整个人忽然生出一种放弃所有法力、法术、遁术,赤着脚在林间狂奔的念头。 再回头,楚月已经向那边遁去,少顷不见了踪影。 他怆然高喝一声,忽然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在酒意的驱使下,在月下幽静的林中,在光斑凌乱的小路上,只凭肉躯之力,癫狂地奔跑。 百会穴的坚硬颗粒带来微微发胀的感觉,却毫不顾忌。 进入修士界以来,积压了不知多久的憋屈、苦闷、悲痛、难过仿佛要在这一趟酒醉狂奔之中倾泻而尽。 忽然想开口骂几句脏话,心想老子步入修士界以来,一直倒霉不断,处处受制,老天你让我憋屈了这么久,什么时候是个头? 却未曾察觉到,暗夜之中,有一个黑影随着自己而行,一双猩红色的眼睛在远处幽幽地望着…… 一路狂奔到尽头,竟到了两座小山之间的夹谷,却见弯月温温照来,月下一派碧湖清波。 这才停下了脚步,浑身竟出了一身汗,心想这一遭跑的,真是爽利到极致。 几个姑娘坐在湖边,把白花花的脚丫子放在水中扑腾,溅起的水花被月光镀银。 心中忽然一动,琢磨打通到【烛谷】的通道,中间正需要一个中转节点。 如果设在别处,被旁人无意中看见,那便糟糕了。 这翠湖山中人迹罕至,又恰好在降世营往蛮荒而行路上,在山中开辟一个节点,慢慢搭建阵法,正是专为自己准备的好地方。 如此一来,心情又添一分喜悦,直想冲着翠湖之中高昂长啸一声。 醉了。每个人都醉的可以。 唐仙抢在不二前面怪叫了一声,忽然站了起来,手指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指着夜空中某处的几颗星星,“沈贤你个王八蛋,就这么把老娘踹了!” 众人皆知她又要发酒疯了,便不在意。 张眉迷迷糊糊劝道:“你那丢人事快别说了,队长还在呢。” 刘明湘也结结巴巴说道:“明,明天早晨你又要后悔了。” 唐仙怒道:“什么叫我的丢人事?这明明是沈贤的丢人事!” 又伸手指向半空中, “你以为我稀罕你啊?满西北全是追老娘的汉子,我挑花了眼,轮也轮不到你。” “你个王八蛋好好等着,迟早有一天,老娘修为要比你厉害一百倍,叫你趴在我脚底下跟孙子一样!” 她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地转起圈子来。 “老娘资质不好,但是老娘身材好啊。王八蛋你要是不相信,老娘脱给你看……” 说着,手伸到肩膀上,半个雪白的肩膀已经露了出来。 不二初始听得便有些不对味,但莫名升起一颗八卦心,好奇唐仙和沈贤之间,到底有什么故事。 可眼见她忽然有脱光衣服裸奔的架势,自然吓了一跳,酒醒一大半,正要拦阻。 唐仙忽然转过身来,冲不二哈哈大笑:“你想看啊,想得真美!” 呼呼悠悠转了一个圈子,问不二,“来来来,你说我身材好不好?” 不二自想稳住她,连声叫好。 唐仙嘻嘻笑道,“叫那王八蛋后悔去,他永远看不着了。” 又把衣服拉了回来,转而望天,越瞧越生气,“沈贤你等着,看老娘一炮把你炸开花儿……” 说罢,忽然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纸糊的圆筒来,圆筒侧面有个不长的捻子。 她使了一道火烛术,捻子便噌一下点着了。 火星子瞬间窜到圆筒中,便听“嘭”一声,一道烟火在半空中炸响,把寂静的夜空彻底打碎。 却还不消停,接二连三的爆竹声响过,半空中烟花开个不断,火光和淡淡烟云把头顶的天空占满。 “原来是炮仗!” 不二正纳闷这姑娘储物袋里怎么还装着这些没用的东西。 张眉和刘明湘却是彻底酒醒了,“唐仙你疯啦?军营里炮仗可以当信号弹用的!” 唐仙挥手笑道:“他们来了正好,我就当众把沈贤这个伪君子王八蛋的真面目通通揭开……” 张眉看她仍是醉的,知道说也白说。 匆匆忙忙站起来,四下观望,总觉得下一刻就要被人逮住。 脸上都是惊慌神色,忙与不二、楚月道:“咱们一人带一个赶紧逃吧,要不然待会儿巡查队来了,得惹出大乱子。” 正说着,忽然从北面天空闪过数道遁光,又远远传来一声霹雳高喝:“谁人呼救!” 抱歉,更新推迟到明天早晨九点之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百零七章 翠微湖畔现鬼影 降世营中病寻过 天边的遁光转瞬而来,气势着实生猛。 不二心想带着几个醉姑娘逃跑显然是来不及了。 直接开启【瞬息而至】神通,也怕暴露根脚。 他低头看翠湖,弯月倒影在湖面上,下面却是看的不大清楚,脑中忽然生出一计。 “进湖里!” 便是轻喝一声,连忙驭法把一众姑娘通通揽到湖里。 唐仙落入水中还在张牙舞爪地叫唤,张眉连忙把她的嘴捂住。 下一刻,忽听见哗啦啦流水声,几个人的身子不由自主顺着水流而动。 再一瞧,落水之处竟然出现一个不小的漩涡。 巨大吸力涌来,将几个人瞬间拖到深水处。 唐仙在水中不停地扑腾着,醉意也冲得九霄云外,心想这小子到底要干嘛。 忽然身子一轻,跟着湖水不知冲到了何处,哗啦一下落在地上。 抬头一看,竟是回到了碾冰院的院中院。 张眉几人也跟着一起从通道冲出来,东倒西歪躺在地上。 再回头,身后便是熟悉的空间通道入口,湖水不停地从另一头直往来倒灌。 魏不二最后一个冲下来,他身上用法力驭了一层护罩,湖水便未沾湿,回手便把通道关了。 望着眼前的情景,心里却是意外的欣喜。 往前数次使用这神通,通道的方向大致是可以控制的。 但到底会通在哪里,无法确定。 这一次,在开启通道的时候,他不知为何,隐隐生出一种自己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控制传送通道的奇妙感觉。 下意识希望能传送到碾冰院院中院内,并有意识地用神识控制识海那面黑白帛书,竟然真的到了这里。 也不知这是巧合,还是随着神通的频繁使用,渐渐摸到了门道。 便打算待这神通恢复之后,再试一次看看。 院子里已然灌了许多水,还在往院外倒流,仿佛下过一场暴雨。 几个姑娘浑身都已渗透,样子十分狼狈。 这会儿酒劲早已被大水冲走,但方才的癫狂胡闹还历历在目,一个个羞得面红耳赤。 “你把嘴管好了!” 唐仙叫了一句,连忙向自己屋子里跑去。 张眉几人也要回屋。 刘明湘却忽然惊叫道:“易萱呢?” 众人四下一望,这才发现易萱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想来是被落在了翠湖山中。 但不二的通道已经关了,暂且便回不去。 姑娘们一个个急得跳脚,唐仙和刘明湘要返回去寻人。 楚月不说话,张眉则劝众人先别着急,换身衣裳再走。 “你们几个老老实实带着罢!” 不二将几人喝住,“一群人慌慌张张的,岂不是叫人更生怀疑?更何况,你们这副醉鬼样。” “你说怎么办?”唐仙急道。 “我去找她,保管把人带回来。”不二心里早就拿好了主意。 说罢,一个人往回翠湖山返去。 到了翠微山附近的时候,降世营几个巡查队的修士已把翠湖山附近查了一遍,正要往回返。 看见不二简单盘问一番,便放过了。 不二佯装万事不知,问起巡查队为何生更半夜来此。 领队的哼了一声,骂道:“也不知是哪个狗日的,半夜放什么信号弹,把老子们招来,结果屁都没有。” 骂骂咧咧着,便离去了。 不二听了,倒是松了一口气。 闭过风头,又悄悄进了山中,顺着原来走过的,找寻易萱的踪迹。 直寻了半夜,才在湖边某处林中看见一男一女两个人影。 不二见其中一人身形与易萱相仿,远远招呼一声。 那男子身影立时消失不见。 少顷,女子身影才缓缓向这边遁来。行到近处一看,果然便是易萱。 “你先前去哪儿了?方才那人是谁?”不二问道。 易萱脸上罕见地泛了一抹红晕,淡淡回道:“迷路了。” 对第二个问题避口不回。 不二又想说点什么。 易萱却不再看他,低头只顾往前走,分明是不想搭理他的意思。 不二也默不作声往回返。 除了方才两个问题,不二更奇怪易萱是如何躲过降世营巡查队的。 他记得易萱的镇海兽是个猿猴属的异兽来着,即便提前获得镇海兽神通,也应该不是什么隐藏法术。 心里忽然有些感慨。 唐仙是个一点就炸的,和沈贤有一段不得不说的往事,楚月神神秘秘,张眉是个看似精明的势利鬼,易萱也不好管教。 除了刘明湘,就没有一个省心的。 “队伍不好带啊。”不二喃喃念叨。 …… 回云隐宗驻院的时候,约莫已是四更时分。 碾冰院众姑娘都未曾歇息,在院中清扫,见到易萱平安归来,才各自归去。 真是荒唐一夜。 不二感慨一句,回了屋中,又埋头研究自己的空间通道大计。 现今需要同时做好三方面的准备。 一是选好一个足够隐蔽的通道中转节点,方便自己试验。 今天晚上翠微山之行,算是没有白去。山上的林地正是不错的选择。 二是一有机会,便要催动【瞬息而至】,打开通往翠湖山的通道,不断改变深化巩固这一段通道的空间结构,直至形成一个长期稳定存在的通道。 三是继续研究隔绝空间通道气息的阵法。 虽然军规中没有提到私建聚灵阵会有什么惩罚,但不二毫不怀疑这是等同于逃役的天大罪过。 毕竟,私人聚灵阵一旦建起,作为西北战场核心奖惩的【军功】系统对于自己而言,几乎就没有什么作用了。相当于凭空出现一个半游离于体制之外的潇洒修士,影响必然恶劣,军部怎会不加严惩。 所以隐藏通道存在的事情,与建立通道同样重要。 “往后还是要倍加小心谨慎……” 不二轻叹一声。 今晚干什么,他已想好。 【瞬息而至】不久前刚使过,下一次至少得三个时辰之后。 空间阵法的书籍快要翻烂了,里面的内容不二也烂熟于心,便可以开始实验布阵了。 隔绝通道气息的阵法不算太复杂,但所需的材料不算便宜。 不二来时虽准备了十多套阵法材料,按理而言,便是算上前期实验的需求,也应到足够了。 可他到底是阵法界新入门的选手,难免会犯一些低级错误。 若是一不小心把材料用光了,隔绝阵法却还未建立,通道计划便要无限期延期了。 “真是人穷志短。” 想到这里,他不免又添了几分慎重。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黑色圆盘。 这是乾坤塔研究的模拟阵盘,价钱比真的阵盘还要昂贵许多,但可以反复使用。 在阵盘上勾勒阵法纹路,是布置阵法最难的环节。阵盘也是所有布阵材料中最贵最容易损毁报废的材料。 因此,这个模拟盘便是不二降低风险的重要保障。 “万事总要从头始,一步难迈后来易!” 他下了决心,便不再有半点犹疑,拿出一柄寸长头细的【刻盘刀】,向其中注入些许法力。 【阵盘刀】的细头微微发光,轻轻落在模拟盘的左侧边缘,扎入毫厘深许,缓缓划过一道微曲的弧线…… 时间过的飞快,阵盘左侧一小半已布了数十道密集规整的纹路。 不二额头冒着汗,全神贯注望着阵盘,拿刀的手已然有些轻颤,刻画纹路的速度早就降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忽然一滴汗液从额头坠落,刚好落在不二勾勒的轨迹上。 刀尖一滑,偏向另一头。 不二微一抬头,这才从全情投入的绘制中拔离。 低头一看,刀尖下已划出一道突兀的痕迹。 他不免苦笑一声。 原先担心的低级失误,便是诸如此类意想不到的情况。 绘制纹路时有几处较难点都顺利通过了,结果却因为忽略了一滴汗水,导致前功尽弃。 不过,第一次能有这般进第,他已经非常满意了。 往窗外一瞥,天色已微微亮。竟然已到凌晨时分。 手上仍然有些微抖,往后接着绘制纹路已经没有太大意义。 便往模拟阵盘一侧圆钮轻轻一按,圆盘表面黑芒一闪,先前所有纹路便消失不见了。 “慢慢来罢!” 他缓缓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走向房门后,看着门后的一片墙壁,这是他选定的通道入口,也是布置隔绝阵法的位置。 【瞬息而至】这会儿已经恢复,他想起先前那次催动,心里带了些许希望。 面朝翠湖山,神识往黑白卷轴中注入一道,下一刻法力便径直灌入其中。 不二沉识黑白卷轴,全神感应,下一瞬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幅幅令人震撼之极的画面。 仿佛自己的视线被绑在一个以无法想象速度飞遁的修士身上,四周的风景一瞬而过,犹如闪电幻影一般。 他正发愣着,忽然察见前方一片小山模样的风景。 “翠湖山?” 他心念一转,连忙将神识从卷轴中撤去。 下一刻,空间通道便出现在眼前。 透过通道望去,只见清晨放亮,山中薄雾,一派幽静之景。 他穿过通道,步入林中,往不远处观瞧,在薄雾映衬下,一片碧绿湖水在两山之间夹带。 果然到了翠湖山中。 到了白日,湖水碧色方显,仿若一块美玉,便不负碧湖之誉。 他连忙退回空间通道另一头,收回了法力输出。 却不知通道关闭的下一刻,一个人影一闪而来。 在通道消失处,血红色的眼睛四下张望。 …… 【瞬息而至】的进化和可控,无疑对他下一步的计划和今后的生死存亡大有帮益。 再看眼前的白色墙壁,心情大好,怎觉得如此可爱。 可见镇海兽所赐予的神通,果然是孰能生巧的,以后没事干,总要多练一练。 天色大亮之后,便又开始琢磨往后的安排。 按狗戴胜的安排,自己回来之后,与碾冰院众人磨合一番,便该去蛮荒执行巡查任务了。 通灵境队长另外担着代替师长教习之责。 也就是说,碾冰院众姑娘的大道修行他也不能彻底放手不管,总还要指点一二。 不二活了六十多年,大道修行又几多艰难,在这方面还是颇有心得。 先前在蛮荒一起战斗的时候,他便瞧出几人修行中的一些问题,留在日后慢慢纠正。 云隐宗在西北的处境也是当前需抓紧应对的头等大事。 倘若本宗不安,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他自己也没有静心修习的条件。 想到这里,便也坐不住了。 出门寻见狗戴胜住处,与他请示,今日便要去降世营走一趟。 “若不然,我跟你同走一遭?” 狗戴胜听了,连忙站起,放下茶杯,也顾不得品茗了。 他晓得事关重大,只担心不二一个人斡旋,分量不够重。 不二苦笑道:“我就是去见一个开门境的秃头赤脚和尚,我去与他说话,都算抬举了他。” “话不能这般说,”狗戴胜摆了摆手,“旦要是能助本宗改善处境的,哪怕他是个凡人,我也应该屈尊请教。” 不二心想寻过这厮是因为根脚被自己拿住,这才老实听话,倘若狗戴胜去了,反倒不便。 便继续劝道:“还是我先趟趟路罢,倘若真的不行,您再出马。” 狗戴胜细思良久,才与不二嘱道:“咱们为宗门谋利办事,不要太把自己的颜面当一回事,尤其是现今如此惨淡难测的情形。跟人和声和气的好好说,哪怕是个开门境修士,也要给足对方面子,说不定办不成的事便可以办妥了。” 便从怀中拿出一个储物袋递给不二,“若是有需要开道敲门的,先从这里拿些用度。” …… 不二到了降世营常元宗驻地,过检过查之类不提,径直找到了军医营房,才知寻过被大帅唤去尚未归还。 一直等到下午时分,耐心快要消磨一空。 正要离开的时候,才见寻过病恹恹地回来了。 领着不二进了营房,躺在自家床上歇缓,脸色实在有些难看。 “大师这是……” 不二试探问道。 “别提了,”寻过两眼一翻,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再他娘地操磨下去,小僧也要归西了。” 不二顺着他的话问了几句。 寻过却是顾左右而言他,不敢说出实话。 不二暗自猜测一番,心想不该打探的还是少打探,便又寒暄几句才扯到了正题之上。 “贵宗的事情,我倒是听说了。”寻过一脸满不在乎地模样,“我倒是觉得贵宗处境艰难,那般情况下紧急救命,也无可厚非。” “至于大帅这边,我倒觉得你们想多了。凭李大帅的气度,岂会与你们一般见识,更不会为难啊,穿小鞋什么的。” “再说了,李大帅现今也没功夫搭理你们……” “我知道了,若是真有人为难贵宗。你且来找小僧,若是小僧能尽一分薄力,自然会出手相助。” “小僧今日身体抱恙,就不多留道友,咱们改日再作细聊……” 寻过一趟说完,便下了逐客令。 不二得了他的口头承诺,虽觉得不大靠谱,但总算有所收获,回去与狗戴胜也有的交代。 倘若往后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拿着这口头承诺来找寻过,也算有个由头。 便自顾往驻地之外遁去。 刚出门未有几步,忽听身后有人高喝:“道友,留步!” 回头一看,正是寻过匆匆追过来了,喘着粗气奸笑道:“有人想见见你……” 第三百零八章 小僧屋下玄机 黑袍魅影难测 看寻过一脸奸贼的笑容,不二便知准没好事,当下摆手推脱。 “今日轮我去蛮荒值守,时间紧的很……” “跑什么跑?”寻过一把拉住他,“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么?你知道是谁想见你么?你们云隐宗还要不要在降世营混啦?” 不二苦笑道:“你能把我们打发到大威营最好不过。” 但人已然被寻过拉着往营中走去。 “你当大威营便是个好去处么?想的倒是挺美。” 寻过边走边道,“今日要见你的人,来头很大。你要是讨了她的喜,贵宗不用去大威峰,在降世营也能过上好日子!” “哪里有这等白捡的好事……”不二还在往后撤,识海中毕蜚隐隐传来要他回避的信息,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寻过眼睛一瞪,拉着他快走几步:“走罢,我来请你,现在还是好声好气捧着你。要是触了那人的霉头,你便是驾鹤归西,神魂也得过去报到。” 话到此处,再由不得不二推脱。 他心想毕蜚既要自己回避,虽不是什么好事,但也不至于要了命。 自家宗门还要在降世营长混,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一遭了。 “大师何不给我托个底,到底是哪位大人物找我?” 不二心中忐忑,忍不住问道。 降世营中的大人物,至少也是地桥境修士往上。 据他所知,降世营中,常元宗在加附属大小宗门,共有七个天人境修士,地桥境修士的数目便不大清楚了。只知道降世峰的几个核心地桥境修士。 掰着指头算了算,自己跟哪一个都摸不着边啊。 “李云憬?”算起来,他也就认识这一个大佬。但对方完全没有道理找自己。 “你就别问了,”寻过拉着他回了自家居住的营房,“该让你知道的,待会儿自会知道。” 他随手关上门,直往屋里走,在自家床上摸索一番,忽然听见墙壁摩擦的声音。 才看见地下凭空现出一个黑洞。 寻过打了一个响指,黑洞内亮起数道灯火,顷刻间一个不知深远的地道现在眼前。 不二心头一沉,这便明显提示此次相见乃是非常私密之举。 “快跟我走。” 寻过拉着不二便要往地道内钻。 “我不去了。”不二站在地道口,“怎么还要这般偷偷摸摸的?我这一遭走下去,谁也不知道我的行踪,让你们黑吃了怎么办。” 寻过无奈道:“这是降世营啊,刚才那么多人看着,我要是把你弄没了,给执法的也交代不过去。” 不二想想也是,正转着脑筋寻思,人已被寻过拉进了地道里。 “那人名字说不得,总能告诉我,找我到底要干什么吧?”他一边说,一边观测四周。 地道两侧石壁又许多未被磨去的划痕,显示这里刚开凿不久。 “我估计就是找你问几句话。”寻过随口回道。 “估计?” “小僧还会害你么,别紧张。” 许是离开法华寺太久,寻过的做派和口气距离正儿八经的僧人越来越远,除了小僧两个字。 他越是这般说,越是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不二心中当真是不愿意,却发现自己也没得选择。 只能暗自揣度何人召唤自己,好在毕蜚的死亡提示毫无动静,想来暂时应该安全,这也是他敢跟着寻过来此的重要底气。 不知在地道中拐了几个弯,又往地下行了多少丈,前方忽然敞亮,竟是到了一处硕大地厅之内。 四周垒砌石壁,顶上有明灯照耀,一片明光净亮。 地厅中央有一宽阔空地,空地上线条密布,似乎布置了什么不知名的阵法。 阵法中央有个凹槽,其中摆放着一个直径丈许的银色圆球。 一个带着连衣帽的黑袍人背对二人,站在银色圆球之前。 不二正在犹豫,寻过已使来眼色。 “都到这儿啦,跑得了么……” 这厮冲着自己挤眉弄眼,毫无出身佛门弟子的自觉,不二瞬间有种上当的感觉。 心底暗自发誓迟早要给这秃头一点教训,但暂且也只好跟着他一并走在黑袍人身后丈许。 不二有心感察,却无法从黑袍人身上感应到丝毫气息。 又莫名觉得,黑袍人的修为至少在天人境往上。 宽大臃肿的黑袍掩饰不住略显纤细的肩膀。 “女人?”他下意识想到。 结合寻过现今在常元宗的根脚,此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难不成真是李云憬?” 他已经不敢往下猜了。 对方打扮成这个样子,显然不想让自己知道身份,说不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自己万事无知许能安全过关,知道的越多,处境恐怕就越危险。 便索性啥也不看了,眼观鼻,鼻观心,守住灵台清明,只求平安大吉。 “你叫什么名字,哪一宗的。”沙哑的声音传来,黑袍人并没有转身。 这人应该是故意改变了声色。 不二照实回复了。 “你,”黑袍人忽然抬起手来,指着银色圆球,“对着它催动空间神通。” 不二登时吃了一惊。 自己的空间神通一直有意隐瞒,在西北的知情者应只有碾冰院几个姑娘,难不成是有人泄了密? 却也顾不上瞎揣测。 只稍作疑虑,黑袍人一声冷哼,就炸的他头晕眼花,漫天冒星。 “天人境修士无疑!” 他再不敢胡思乱想,神识一动,黑白卷轴泛芒,【瞬息而至】便使了出来。 “这银球内是什么?” 试着照先前的办法,把神识沉入黑白卷轴之中,却不见飞速移动的画面,只能看见黑乎乎的一片。 直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正要再加专注。 忽然,似有什么东西猛地冲击自己的识海,撞得整个人头晕目眩,连忙撤去神识。 再一睁眼,空间通道正好出现在银球前面。 往通道内瞧去,还是黑漆漆的暗无天日。 “你在这里等着,如果敢离开半步,就准备后事吧。”黑袍人冷声道。但见她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不知是犯了病,还是因为此刻有些激动。 不二答应的极其痛快。 “寻过跟我来。”黑袍人又道。 “呃,前辈说啥?” “跟我来。”黑袍人貌似颇有耐心。 寻过先前得意洋洋把不二带过来,原以为对方找到了替代者,哪料到终究还是逃不过。 “我,我也进去?” 他苦脸看了看不二,又转向黑袍人,颤颤巍巍问道:“下午不是刚……” 话说到一半,便被法力化成的手印一巴掌扇到地上滚了几圈。 未等站起来,整个人便被法力一卷,随手扔进空间通道之内。 “你的神通多久恢复?” “至少两个时辰。”不二连忙答道。 眼见寻过这副模样,他自然如临大敌,不敢片刻拖延。 黑袍人忽然转过身来,脸上竟然带着一个白色金属面具。 但目光却仿佛穿透面具直射而来,冷冰冰地注视着微不足道的蝼蚁。 “两个时辰后,打开通道。迟一毫,死。” 说罢,人已消失不见。 不二连忙撤回法力,通道随即关闭。 眼望四周,静悄悄的死寂。 忽然想到,既然李云憬叫自己开启通道才能进去,两个时辰后还要再打开通道。 这便说明对方没有能力从圆球中出来的。 “要不要溜之大吉?” 他心里想着,刚起了一个念头,忽然一道带着天人境威压的神识不知从何处荡过大厅,在自己身上轻轻扫过。 “原来还有帮手!” 心内苦笑一声,只好站在原地不动,开始胡思乱想瞎捉摸。 “到底谁把我的根脚泄出去了?” “唐仙?还是张眉?” 下意识觉得这两个人最有可能,回去自要查一查。 抬头再看银色圆球,心中忍不住琢磨。 这里面黑咕隆冬啥都没有,二人进去到底干什么去了,为什么寻过会如此害怕。 待两个时辰一到,连忙催动瞬息而至,黑袍人领着面色蜡黄的寻过从空间通道另一头一晃而至,立于不二身前。 “此间之事,旦流出半个字……” 不等她说完,不二连连答应。不必问,下场肯定比身陨道消要惨。 “每月十五,来找寻过,还是此事。”黑袍人见不二如此识趣,便不再威胁,转而嘱咐,“你的根脚全清,不要动别的心思。” 说罢便将不二和寻过一并遣了出去。 待二人离去少倾,地厅一侧墙壁忽然显出一个黑色人影,顷刻间由虚变实,闪至黑袍人身侧。 原来竟是一位容貌秀美,甚至要胜过绝大多数女子的英俊男修。 他身上穿的也是常元宗的道服,但更显几分俊逸。 再看身上的气息,竟也步入了天人境。 “怎么突然动了万象珠?”英俊男子开口问道。 “最近发作的愈加频繁,再不得拖且了。” 黑袍人撤下面具,露出一张绝顶美艳的面庞,声音也不再沙哑,清冷悦耳。 “这个魏不二可信么?要不然……” “不必,我已有暗手,”黑袍女子摇了摇头,“万象珠开启一次代价太大,此子既有捷径,往后还用得着他。再者说,他什么也不知道,不必太过担虑。” 英俊男子笑道:“我是说,这小子既然这般重要,要不然将他调遣到降世营里做杂物,省的死在战场上。” “这就太明显了。我说我有暗手,”黑袍女子显然很有自己的主意,“而且,他的逃生技能很厉害,轻易不会归西。” 话说的如此明白,英俊男子也明白对方不愿自己干涉此事的念头,便不再纠缠此事。 转而望向身旁的银色大球,眉头一皱:“万象珠对你眼下的处境,倒是大有缓解之效,但终究不是根治之法。” 黑袍女子眼波流转,仿佛从银色球体中看到了什么:“我的问题,凭任何外物都无法根治。终究还是要靠自己。” “你老是这般倔强做什么?”英俊男子很是无奈,“你的事情,我从古籍中已查到一些先例,前辈们留下一些根治之法,我已经着手开始准备,相信不久便有……” “便是你上次给我说的那些?”黑袍女子摇头道:“轮回蛊,春秋蝉,幻叶涅槃蝶,往生花虫,凤凰,体内是这些镇海兽的修士何等稀有,怎么巧得能被你遇到?” “楚执,”她转过身来,直视眼前人:“你现今岁数还小,资质又是绝佳,大道通途,再进一步的可能性很大。多多照管自家修行,领悟体悟,不要把时间浪费到这些无迹可查的琐事中。” 楚执转身,不置可否。 …… “小僧的命迟早要完啊!” 不二跟着寻过回了地道上方的屋子,寻过四肢彻底摊开,面色惨淡地躺在床上,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 “大师何出此言?”不二看他这副模样,着实有些好笑,方才被他坑了一把的怨气也解去不少。 “你真想知道?”寻过眼珠子一转,忽然问道。 第三百零九章 前世懵懂糊涂一生 今生偏要逆天改命 “免了!” 眼看寻过一副蠢蠢欲说的模样,不二自然猜到这厮想把自己带进沟里。 方才的黑袍人多半就是李云憬。 二人所为想必也是极其隐蔽的勾当。 这等秘辛,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不二岂会自己往沟里跳。 “大师好生歇息,我就不多叨扰……” 他说罢,也不再废话,拱了拱手,便自顾往门外行去。 只听见寻过从身后传来病恹恹一句:“管好自己的嘴呐。” 回头一瞧,这不着调的和尚已然闭着眼睛睡着了。 脸色差到极致,仿佛行将就木的枯骨。 不二心中一凛,心说这和尚不要突然归西,牵扯到自己才好。 摸了他的脉门,虽然有些孱弱,勉强倒是均匀稳定。 又见他这幅惨样,心下微动,向经脉中注入些许法力,助其稳定了血气。 寻过往昔应该做了不少坏事,可于自己而言,还是帮了一个大忙的。 “人的命真是难测。” 他心中想着,这寻过好容易找到了大靠山,眼看大道有望,怎知会越混越惨的? 走在回去的路上,还在琢磨今日离奇的遭遇。 自己很有可能诡异地搭上了降世营最大的一条线。 云隐宗短时间的处境看来不会很艰难。 对于黑袍人的隐秘,他虽然好奇,但是不打算去作半点打听。 糟糕的是,这条大线的末端似乎藏着一个危险的漩涡。 不知什么时候,便会把自己连带卷进去,搅成肉沫。 可自家又不可能不管不顾地逃之大吉,真是要命又难解的局子。 好在他已不是初入修士界的毛头小子。 诸般风雨经历良多,遇到艰难险阻,总还是能沉得住气。 譬如方才在地厅之内,他其实也有两手准备。 至于眼前的处境,撤退的后路也已想好。 如果真的有什么危险,【祸至心灵】肯定会提前到来。 到时候,自家屋内的空间通道和聚灵阵也应该建成了。 直接躲去【烛谷】中,靠着聚灵阵也足够支撑很久的修行。 当然,这是退一万步最坏的选择。如果就这样离开,便算作逃役,也意味着魏不二这个名字以后在宏然宗盟混不下去了。 “但愿什么都别发生……” 一边盘算着,一边往回走。 又忽然想起【祸至心灵】的神通。 这门神通其实有两种用法。 一个主动探测,一个被动感应。 被动感应是步入通灵境后毕蜚赐予自己的。不二多次死里逃生全凭这神通。 主动探测则是冰凤在寒冰界时给自己的好处。 后来因为使用失败的几率太高,而被动感应的神通又非常好使,不二渐渐把这事忘了去。 现在,他被黑袍人裹挟,随时面临危险,自然越早感知越好,十分有必要再把这门神通重新拾起来。 更何况,熟能生巧么。所有的神通都得多多研习。 想到这里,随手往识海中那泛黄的帛书中注入一道法力。 便见帛书黄芒一闪,熟悉幻境即来。 “竟然成了……” 不二微微一愣,闭上眼睛,只见幻境之中,显出一片幽静的树林。 这会儿正是夜深人静时分,圆月高悬夜空,林中有一个模糊又熟悉的女子身影背对着自己。 忽然,女子身旁的大树干后,闪出一个面貌英朗,又富天纵豪气的角族男子,向自己投来难以捉摸的笑容。 少倾,笑容随幻境一并湮没。 “笑你个丧门星!” 不二心中叫道,角族男子嘴角弯起的一刹那,一股大难临头的压迫感直降胸口,便知又来祸事了。 “祸从何处来?” 他使劲儿回忆幻境中的画面,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那熟悉的女子背影就是谁。 与被动感应的【祸至心灵】不同,主动探测到灾祸时间范围并不确定。 毕蜚给自己的提示是很久之后,鬼知道很久有多久。 索性先将此事记在心里,与其他几件需要长期留心的事搁在一起留意。 “角魔?如何与我扯上干系的?” 他嘴里念叨着,不知不觉已到了云隐宗驻地。 正要进门,却见打南面远远遁来一队修士,穿的是一水宗盟执法队的衣饰。 不二定睛一瞧,才看见执法修士之中夹着一位身穿云隐宗道服的男修。 满脸晦气,摇头叹气。身上的衣服也是破口四开,露出里面脏兮兮的皮肤。 与巡街乞丐无异,哪里有半点道家修士仙风道骨的模样。 “这也忒惨了,是给哪一家害了?”不二正纳闷着。 “云隐宗何人报上名号!”宗盟修士远远问道。 “苦舟院魏不二。” 不二照实答复。 “宗盟执法,请贵宗狗长老出来接人。” 少倾,狗戴胜出来应话。 “贵宗苦舟院弟子林安,按宗盟责罚令,本该随上次服役队伍前来西北,因暂无踪迹且列在宗盟搜捕令中。前几日,本盟执法修士深入蛮荒追捕魔修……” 领头修士叽里呱啦说了一堆。 大抵便是宗盟执法修士在西南往外的蛮荒追捕魔修的时候,赶巧撞上了林安。 模样倒塌,惨不忍睹,原是当魔修一般抓起来,林安连忙拿出身份令牌,才知是云隐宗的修士。 一翻案本,这人竟然还在宗盟征役的搜捕令中。 到最后,魔修没找着,却把林安带了回来。 “这倒霉鬼……”狗戴胜和魏不二不约而同在心里念叨着。 “此人已经记在贵宗参军名单上,你们自行分配吧,回来到降世营备个案就好。” 宗盟的修士说罢,把人放下便走了。 “林师弟别来无恙啊……” 不二先跟对方了声招呼。 他和林安原本不熟,上一次见面,还是西南月昔山。 对方莫名其妙从山脚下遁上来,问了一通,便冲进了蛮荒之中。 说来也怪,这人的气质也不知什么缘故,好像一直处在诡异的变化之中。 几年前从云隐宗往傀蜮谷的路上,不二在出征队伍中当杂事弟子的时候,对林安便有些映像。 犹记得那时林安还是一幅幅傻傻呆呆、憨厚耿直的模样。 因是模样举止太过普通,不二便未曾多加留意。 后来再见,就到了傀蜮谷中。 自己被秀秀困在临时挖掘的地洞之中,正是林安打开了地洞口的阵法,将他放了出去。 那个时候,这人的气质便忽然有些阴沉沉的,叫人十分不舒服。不二也因此生出警惕心来。 到了月昔山再见,林安的样子是疯疯癫癫的,眼神里还带着些执狂和气急败坏。 此刻再看,这人满脸衰败落寞之意,仿佛受了天大挫折。 只瞧他的模样,简直是时运不济倒霉鬼的最佳代言。 林安原本低头看地,茫然不知思虑何事。 听见不二打招呼的声音,才木讷抬起头来,认出眼前人。 “你都到了通灵境,我还……” 他极为落寞地低叹一声,只幽怨地看了不二一眼,勉强点了点头,算作打了招呼。 不二尴尬笑了笑,看对方没有与自己多言的意思,自顾回了屋子。 “走罢,去我那里说。”狗戴胜说罢,便带着林安往自家住所而去。 狗戴胜喋喋不休的话还在耳边,全是关于在西北须知的一些,林安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了。 “弟子这便告辞了。” 勉强撑到对方说完,林安拿着自己房门的牌子出门。 虽然太阳疲惫的挂着,但西北的天空还是灰蒙蒙的,没有半点生气。 云隐宗的院子里也没有半个人影,更显得落魄。 在蛮荒苦苦追寻数月,【起灵气】的行踪未曾寻见,反倒被抓来西北,上辈子根本没有这出戏。 当然,上辈子也没有黄宗裳背叛人族、苦舟院弟子被罚到西北的事情。 改变太多了。 最让他心灰意冷的是,轮回之门开启已离奇失败,再等下一次可以开启的时候,他应该寿元到头了;【起灵气】遁入蛮荒,再也寻不见,说不定这次受惊之后,离开宏然界也大有可能;去蛊界找轮回蛊血脉根本就是难以想象的奢望。 前一世自己所知的可以联通轮回蛊的办法几乎都无法走得捅了。 “我此番重生,到底得罪了那一路神仙?叫我命运如此悲惨难测啊?” 他手足无力地躺在床上,心灰意冷之极。 脑海中不由自主回想起前世今生一些难忘的画面。 他上一世原本是老实安定的性子,在云隐宗里本份修行,后来侥幸得到轮回门机缘,才步入通灵境。 “大概也是上一世六十多岁的时候罢。” 突破通灵境的异象却引来了一位天人境修士。 美好的大道修行也是从此时开始。 那人将自己收作亲传弟子,倾囊相授,法宝,丹药,功法,聚灵阵,一切都是最优质的资源,无所不予,简直如再生之父。 二百多年大道修行晃眼而过,他竟然也突破了地桥境,这简直是做梦都难以想到的大道成就。 谁能想到,噩梦也随之而来。 自己稀里糊涂便被师傅禁锢起来,装进了暗无天日的阵法之中,在无情的岁月中,感受神魂被一点一点抽走的极致痛苦。 “天上哪会掉馅饼,我真是蠢到极致!” 他长叹一声,到死才明白自己视为再生之父的师傅,竟然苦心布置了二百多年的死局,只等自家突破地桥境的时刻。 但直到最后,自己竟然也未曾看到师傅的真面目,不知其真实姓名,只是无意间晓得对方似乎出身常元宗。 三百年的岁数真是活到猪身上了,天底下恐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比自己还要蠢! 随着往日记忆的翻滚,自责自怨的情绪到了顶点。 浓浓的恨意也随之而来,“老天既将轮回蛊给我,便是给我重活一世的机会,我林安便是蠢材一个,活了这么多年也该长点记性了!” “前一世稀里糊涂过一生,今生我命由我不由天。” “前世的深仇大恨尚未得报,今生岂能如此颓废?这点挫折算什么,我林安偏要扼住命运之喉,报我深仇大恨,得我一世畅快!” “上一世,我修的是轮回之因果感恩道,今生我便修轮回之因果逆命道。我今生再不要再做被命运和歹人玩弄的傻子!” 心中对着苍天猛喊数声,竟然窥到了一丝大道真意,恍然间又觉得今生修行的希望萌芽再次发起。 “我想起来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那人布局布了两百年,便只为我这轮回蛊。甚至,他很有可能从更早之前就开始谋划此事,才用某种秘术,寻着轮回蛊的气息,找到了自己。” “想来他手里面一定有可以助我通灵的物事,或者轮回蛊的血脉,否则怎么会如此有耐心?” “我还可以暗中查到他的根脚,再想办法拿到自己的机缘!” 报仇与大道,两者大可并肩而行。 “大道不绝,大道不绝,还有机会!” 他忽然站起身,往窗外望去,夕阳降落,但外面却是朝气蓬勃的景致,两行清泪自眼角而下。 第三百一十章 人生在世债不完 回了自家屋中,不二脑子里还浮着林安惨兮兮的脸。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人往后会与自己扯上些干系。 摇了摇脑袋,把这张倒霉脸从脑海中散去。 下意识从储物袋中,拿出布置阵法的诸般家具,正要继续着手通道大计。 忽然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 神识往外一探,才知李苒站在门外。 小姑娘因为自己不告而别之事怨念颇重,不二还以为她得有一些日子不会搭理自己。 “进来吧。” 说罢,不二故意把脸板起来。 不是他对李苒有意见,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把突然离开西北的事情混过去。 再者说,做师傅的做什么都要给徒弟说一声,这也不像个样子。 “师尊,戴胜长老说既然您回宗了,近期就会安排蛮荒值守任务。” 李苒脸上已经没有之前怨意,似乎不二昨晚一嗓子把他她回去,倒叫她清醒冷静许多。 “张眉师姐让我问问您,是不是找个地方合练一番?” “合练?”不二这才想起此事。 先前光顾着自己的修行,却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往后自己与碾冰院众人肯定是长期战友的关系,一起在蛮荒与角魔作战,彼此之间的战斗方式,小队的战术、站位都需要提前磨合熟悉。 “合练可以,地方有没有?” “场地在降世营里,需要用【军功】兑换时间。” “这也要花【军功】?怎么个兑换法?” 降世营还真是抠到了家,不二不免腹诽一番。 李寒挠了挠头,“比聚灵阵要贵一些,毕竟进去的人多。张眉师姐说她们以前也没进去过,没那闲钱,额,闲【军功】。” 不二想了想,与她回道:“该花的还是要花。提前演练,熟悉彼此,到了关键时刻,说不定就是生死之别。至于所需【军功】由我来出。你回去让张眉她们提前准备准备,再把每个人的战斗特长、方式、法器都拉出来,我也作一熟悉,省的到了演练场再摸瞎。” 李苒应罢,抬头看了不二一眼,便要离去。 “等等,”不二忽然想到什么,“你近日修行如何了……” “徒儿有负师尊厚望,”李苒头一低,“您走后这段时间,算是荒废了。” “怎么?” 李苒咬着嘴唇不说话。 不二这才探了一缕神识去李苒体内,才晓得小丫头一个月来,竟然都未曾再聚灵阵中吸纳灵气。 他稍作寻思,立时明白过来。 自己离开甘陇去秦南之前,曾给唐仙她们一只隐刺族魔角,但李苒却什么都没拿到。 没有【军功】,自然没法使用聚灵阵,怪不得李苒见了自己,总是委屈巴拉、怨念深重的样子。 也不对啊。没有军功还不能借么。 “张眉她们几个的【军功】没有给你分一些?”他连忙问道。 “师姐们都要给分一些,唐仙师姐差点全给我了。” “那你怎么没去聚灵阵修行?” “我没要。” “为什么?”不二奇了。 “那是师傅您给诸位师姐的魔角,又不是给我的。”李苒眼睛有些发红,顿了一下,“我不能要。” 不二听罢,胸口一滞,心想李苒这丫头自尊心倒是挺强。 “这是为师欠考虑了,不怪你。” 李苒听罢,低头半晌,才微微抬起头看了看不二道袍,“我想要师傅您给我。我不想亏欠旁人。” 不二笑道:“亏欠我的就不是亏欠了。” “谁让您是我师父。再说,我欠您的太多了,往后还会越欠越多。债多了不愁,我就欠您一个人的,日子还久,我慢慢还……” 不二心中忽然有些感触。 人生在世,谁能不欠债。有的是可见的财物债,有的是人情债,还有的是因果债。 自家活了这么多年,哪曾少过借债? 初入云隐宗的时候,到处求人拜师,便也是到处举债。 何曾想过该与谁借?不能与谁借?如何还债? 若是凡人也倒罢了,欠债还不还,不过是品性之分。 若为修士,这可是跟大道挂了边的。 念及于此,他低头看李苒,这脾气犟的,真是好。 往前想了想,从李苒死活不肯回青羊镇,又死活要跟着自己来西北,这两件事上,已然瞧出了苗头。 “你这憋死牛的犟脾气……。” 话虽如此说,但仍是拿出自己的【军功符】,又把李苒的拿出来,注入法力,两相一对,往李苒那里转了五百【军功】。 在西北军营内,修士之间可以转借【军功】,转借的方式也很方便。 但私下用【军功】交易物品是绝对禁止的。 不二上次在蛮荒杀了四个角魔,除去给唐仙等人一个魔角,剩下的一共兑换了六千五百多【军功】。 但后来请假,租用极品飞舟,耗去大半,自己也只剩一千五百【军功】。 再给李苒五百,现今自己便只剩一千,往后还有各种花销,真是想想就发愁。 “多谢师尊!” 李苒终于喜笑颜开,凑在不二身旁撒了一番娇,又拍一通马屁,这才蹦蹦跳跳要离去。 “莫急,”不二又将她喊住,“为师再给你念叨念叨罢……” 他想说的事情,便是李苒往后修行的事。 李苒体内有四只镇海兽,分别是两只上古奇兽九尾天狐、精卫,一只幻象类的蜃蝶,一只感知类的知心蝉。 不二原先想让李苒把蜃蝶作为主修镇海兽。 一来是因为其余三个镇海兽的血脉都有些难寻,知心蝉和九尾天狐在此界许还能有踪迹,精卫却不晓得是从哪一个远古界面流传下来的神话了。 二来以幻为道,往后用处极多,幻术在攻击、防守、逃遁、阵法等诸多领域皆有很大的发挥空间,李苒往后的路子也会宽一些。 为此,他还和秀秀一起想办法,给李苒弄了一套名叫【五幻蜃诀】的幻术类功法作为主修。 但现今来看,幻术之道似乎与李苒的天性有些不符。 在不二的观念中,幻术之要在于变,虚,假,空。 李苒的性子显然很犟,与这些关要冲突的厉害。 开门境早期修行的时候,或许还看不出来什么。 但到了开门境巅峰期,感悟大道的时候,这一点就很要命了。 即便李苒强行感悟自身天性不符的大道,侥幸突破开门境,往后的路也是举步维艰。 所以,趁着现在为时尚早,有必要帮她重新调整一下往后的大道修行。 剩下三个镇海兽,九尾天狐的魅惑狡猾,知心蝉的读心体察显然也与李苒的性子不符。 倒是精卫,这个传说中要拿石头把大海填平的奇兽,这股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与李苒简直再契合不过。 精卫的血脉在此界几乎是无法得到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李苒的大道之门就此堵死。 “【坤震复气】!” 不二沉识内探,看见内海中自顾游走的那一团绿芒。 在【烛谷】中,通过“烛二”的只言片语,这团【坤震复气】的作用初见眉目。 “烛二”说此气可以唤起蠢物的灵智,也有助于唤醒镇海兽。 前者倒也罢了,后者多半对自己进阶地桥境有大裨益。 如果这【乾坤复气】真有联通镇海兽的功效,想必李苒也不会和自己一样,再为联通卷轴发愁。 只不过,要想收服【乾坤复气】,对于自己而言,似乎还有漫漫长路要走。 即便收服了,往后还得看看究竟能不能成。麻烦的事,还多着呢。 “你往后修行,”不二一边思虑着,一边与李苒说道:“暂且还是以这门幻术功法为主,但需记得,感悟大道,不必强行往自己不如意、不通畅之处靠行……” 不二的想法是,李苒已经对【五幻蜃诀】修行一段时间,临时再换也换不出一个靠谱的,瞎耽误功夫。不如等收服了【乾坤复气】,再为她量身选择。 总归只要大道不偏,一切安顺。 “今日讲的,你回去好生消化消化。再把唐仙她们几个叫过来……” 又与李苒指点一番,不二忽然觉得自己找到一些感觉。 一是对着李苒分析一番,倒把自己未来的大道路子又摸着一些感觉。 二是忽然觉得为人之师,似乎对自家修行许有微妙的作用。 反正队长也担着教习的职责,今日又开了私人道场的门,干脆一并来罢。 见李苒正要出门,他忽然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别叫她们一起过来,一个一个……” “先叫谁?”李苒问道。 不二脑子里过了一圈,却是想到了最老实巴交的那一个,“刘明湘,叫她先来。然后唐仙,张楚月,易萱,张眉。” “知啦!” 李苒眼珠子一转,似乎明白了什么,轻快离去。 不二则翻出狗戴胜给自己的资料,自顾读起来。 “唐仙,镇海兽赤炎鹮,修的是【火禽功】。火系镇海兽,怪不得一副暴脾气。” “楚月,镇海兽剑枭,修的是【冰火剑阵诀】,极冷极热,功法跟性子不大合罢?” “刘明湘,居易,这是什么东西……” “张眉,千目蜘蛛,有些瘆人……” “易萱,山岳巨猿,这种好像也是暴脾气的,镇海兽不是都与自家天性相合么……” 翻了半晌,叹了一口气,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教习这事,好像也没自己想象这般简单…… …… 一月之后,午夜。 翠湖山树林中。 月亮藏在密云之后,到处都是漆黑一片。 魏不二手中拿着一个布满密纹的阵盘,面色有些沉重。 他眼前几尺之处,有一个空间通道浮在半空,通道边缘与四周相连处有一圈明显在飞快颤动的分割线,显示通道有些不大稳定。 透过通道往另一边瞧去,也是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当然,不二知道另一头其实通向蛮荒森林边缘一处废弃的仓库院落内。 这是自家房内通往【烛谷】的第二个中转点,也是不二多方打探才寻到的隐蔽处。 仓库原先是用来放置一些补给物资的,后来被角魔突袭,守卫全死了,据说有些晦气。 宗盟在别处另建了一个,这仓库便算废弃了。 从自家屋内到【烛谷】的距离太远了,没有中间这些隐蔽的中转,根本无法抵达。 这也成了通道计划的最大难点。 此刻,不二站在通道入口面前,苦思冥想,时而对着通道比划一番,时而蹲在地上描画古怪的纹路。 “到底还是失算了……” 他说着,往手中阵盘注入些许法力,紧贴着方才空间通道寸许处,竟然又出现一个空间通道的入口,通道边缘亦是在疯狂抖动。 这便是不二分段打通的一个节点了。 之前的一个月,他总算把自家到翠湖山的通道真正稳定建立起来,并用隔绝空间波动和掩盖形迹的空间阵法将通道彻底隐藏起来。 现今便到了建立第二段通道的阶段。 在他的计划中,原本只需将两段通道的入口紧密贴合,然后一起纳入隔绝阵法之中,便万事大吉。 哪想到,两段通道紧紧连在一起竟然引发了颇为强烈的空间波动。 虽然对通道的稳定性并无影响,但原先用来隔绝空间通道气息的阵法便不够用了。 如此明显的空间波动,极易被附近经过的修士察觉,自己苦心经营的计划不仅要算白费,甚至还会有生死灾祸。 为了解决此事,他又打算将两段通道分别用两个隔绝阵法分隔开来。 但附近的空间波动已超过了隔绝阵法所能承受的阈值,新的阵法刚刚建起,便立时溃散,苦心勾勒纹路的阵盘也随之崩解。 事到如今,处境便十分尴尬。 翠湖山往废弃仓库的通道已经稳定建立,但隔绝阵法却无法安置。 到处都是黑蒙蒙的,这通道发着幽幽的光,明晃晃地摆在这里,要多扎眼有多扎眼。 不二的脑袋飞速转动,数个解决之法在脑海中不断飘过,却没有一个靠谱的。 便在此时,忽然听见身后脚步声轻响。 他登时吃了一惊,转身一看,从树后闪出一个身材窈窕的人影来…… —————————— bug纠正,在之前的章节,寻过给不二开了三个月的假。为了剧情安排,现更正为1个月。因前文被编辑锁死,无法修改,先在这里纠正一下。以后有了修改权限,再做更正。 推荐一本不二大道书友的书《白蛇证道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抱歉,更新推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一章 楚月做强援 施主快开门 “张楚月?” 看着从树后走出来的人影,不二收起错愕的神色,很快镇定下来。 红蓝二色利刃隐隐欲发,杀气瞬时锁定了对方。 “我可以帮你,”楚月并没有被不二的杀气吓到,“我对阵法有些研究。” 她在暗夜中缓步走过来,脚步轻微之极,身体的移动也如幽魂一般在水平移动,与夜的黑色完美契合。 不二眯着眼睛看她,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你跟了我多久。” “半个多月?”楚月淡淡回道,“你在翠湖山开始建立第二条通道的时候。” 说着,她已经走到空间通道旁,从地下取出报废的隔绝阵法阵盘。 不二的心里有些发毛。 半个月的时间里,自己始终处在高度警觉的状态中,竟然丝毫没有感应到楚月的存在,这实在有些离谱。 他低头一看,楚月正半蹲在地上,仔细观察地面附近阵法布置情况。 夜很黑,不二的火烛术也已撤去,却丝毫不影响她的视线。 “太可疑了。” 不二忽然想到一个困扰自己很久的问题。 下一刻,法力冲着楚月的百会穴隔空挥去,似要一举制住对方。 法力抵达的时候,却瞧见楚月身形一晃,化作一缕清风消失不见了。 再次出现的时候,她人已在头顶树冠丛中。 不二楞了一下,辨识出楚月使得分明是一种十分厉害的风遁之术。 这种遁术,不是寻常修士用来飞空遁行的法术,也不是源于某种功法的身法之类。 而是能把自己真正融入自然世界,如风火雷电,金木水土,星空,云雾,黑夜,日光,等等诸多物事之中的神奇遁法。 据他所知,这类不着痕迹的遁术,大多来自镇海兽的传承赐予,也有少数修士可以自身领悟,但如此对天赋和机缘便非常高了。 楚月既然精通这样的遁术,便立时引起不二的警觉,思绪飞快转动起来。 楚月却皱了皱眉头,“你紧张什么?” 她一副不解的模样,又让不二更加疑虑。 “那你跟着我干什么?” 不二嘴上这样问,神识却毫无疑虑地迅速四下散去。 “就我一个,不必找了。我的目的很简单,”楚月显然看出了他的意图,“在蛮荒的神秘山谷中,有等阶不低的灵脉。你虽然有意隐瞒,但不巧被我发现了。” 楚月从树冠上轻轻跃下,“当时我便在想,如果能在这里建一个聚灵阵就好了。但距离有些远,实用性不高。直到你暗中开始建造空间通道,还有隔绝阵法,我一下子明白了你的计划。你想打通到神秘山谷的空间通道,然后在里面建造聚灵阵,对不对?” 这姑娘的脑子显然比较好使。 不二不置可否。 “我对聚灵阵也有很大需求,”楚月接着说道,“我想参与你的计划,我也有能力让你的计划变得更加简单。” 不二默不作声看着对方。 建立空间通道是涉及自家生死安危和往后大道修行的大计,也是绝不能被旁人知晓的危险机密。 他显然无法信任楚月。 这个姑娘原本就有些邪门,这次出现的更加突兀诡异。 最利索的办法便想将对方制住,至于生死,容后再论。 “你……” 话说了一个字,神识威压骤降,一道青芒出其不意出现在楚月身后,往她心口猛地一戳。 楚月身影一晃,再次化作清风散去。轻飘飘地出现在了不二身后几丈地。 不二登时有些吃惊。 修士界的等级压制是公知的道理,只要不是强到魁木峰那种奇葩,九成九的修士都要受制于此。 骇人的神识威压一罩,低阶修士便该瑟瑟发抖了。再加上高一阶的法术,哪里还用什么花哨,一巴掌便要拍到地上。 他仔细看着楚月,越发觉得对方诡异。 当然,身为通灵境修士和碾冰院小队队长的面子也有些挂不住。 浓重的杀机高涨,在翠湖山的丛林里四处弥漫。 “【身随意动】。” 念头一闪,他瞬间追身过去。 身影方显,楚月再次化风散去。 下一刻人已在不二原先站立之处,面容平静地看着不二。 “你这是浪费时间。”她淡淡说道,脸上有些难以察觉的无奈神情。 不二几乎是瞬间便折了回去,【暗影风龙剑】猛地一挥,竟然再次扑空。 如此一来,【身随意动】的两次闪烁已经用过,却没有起到半点作用。这门神通是真正意义上的空间瞬时移动,催动之际没有丝毫征兆和移动痕迹,却仍然被对方未卜先知地轻松躲开。 不二心内有些讶异,暂停了攻势。 虽然还有底牌未出,但楚月的风遁如此变态,再强行出招也不会有什么效果,除非自己火力全开、死缠烂打、丝毫不顾及可能招来宗盟执法队的后果。 转而想起之前楚月在擂台上的表现。这姑娘显然隐藏了实力。 “我能理解你的不安,”楚月说话的语调和用词与常人也有明显的区别,总之有些怪异:“但你暂时也没有办法对付我,不如听听我的建议。” 不二想了想,点头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你的计划我也是偶然得知,并不是有意盯着你。私建聚灵阵是大罪,如果被军部知道,后果很严重。” 虽然被不二的杀招连续攻击,她依然保持冷静克制,“我明白多一张嘴,就多一分危险的道理。但既然我隐瞒不报,还主动参与到你的计划中,也就与你同担罪责,绝不可能将此事说出去。以我的本领,被别人抓住的可能性也很低,比你自己暴露的风险还要低。” 这姑娘显然还是一个爱耿直说实话的性子。 楚月说着,指了指地面,“时间很充裕,你不妨看看我在阵法方面的能力再作决定。” 不二看了看眼前明晃晃的空间通道,正犹豫着。 楚月已自顾拿出一个阵盘和刻刀,在上面开始刻画纹路。 “按理来说,我应该早就准备好阵盘,现在就可以直接使用。” 她手指飞快地轻舞,刻画的速度令不二目瞪口呆,“但从蛮荒战斗时的表现可以看出,你是非常谨慎小心又多疑的性格,” 她皱了皱眉头,“虽然我以前接触的,很多都是你们这种人。但说实话我不喜欢这样的。不过,这不妨碍我为了减少你的疑虑,现场证明我可以给你带来极大的帮助。” 她一边说,一边刻刀转得飞快。 不管是纹路的描线,布局,节点衔接,都驾轻就熟,游刃有余,显然常年浸于此道。 不二心里则有些苦笑,他已经不止一次听旁人用谨慎小心多疑之类的字眼形容自己。 上一次好像还是出自婉儿口中。 如果倒退十几年,他完全无法想象自己和这几个字眼能有半点联系。 但人生在世,说成长也好,说变化也罢,总归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 那么自己原先所追求的事物,还是原本的事物么? 大道还是原先的大道么,初心还在么? 他不知如何自答,恍然陷入沉思之中。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忽然听到楚月平静的声音: “好了。” 不二便从沉思中退却,却于方才的问题仍是没有解答。 无奈地笑了笑,再一瞧,阵法纹路便已成型。 这个纹路与自己的纹路构架大致相同,走势却要复杂一些。 他好歹也在阵法一途中苦苦钻研数月,虽不能说登堂入室,但厚颜说自己入了门,也不算过分。 对方的造诣远远高于自己,高了不知几个级别,这一点他还是可以看出来的。 一直谨慎提防的状态稍稍有些松懈,就像月亮从密云中探出一道微光。 “其实,因为风遁的缘故,我原本可以一直隐藏在暗处,等你将阵法布置好,坐享其成便好。但你的效率太低了,还在不断地浪费时间,浪费材料,而且失败的几率越来越高。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好的创意,在你手里糟蹋了。” “糟蹋?”不二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你现在布置的隔绝阵法,属于最低端的一种。”楚月一边说,一边摆布不二原先在四周布置的阵眼,点线。 挪动的位置并不是很多,但都取了关键点,带动了微妙的变化,让不二有些看不太懂。 她摆布阵法的样子很专注,似乎完全没有防备。 不二甚至产生了在这个时候向她背上挥去一道红蓝利刃的冲动,想看看对方究竟有没有反应。 稍许,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下作。 直到现在,楚月都没有显示出半点恶意,还在极富耐心地与自己沟通、证明。 “或许,我还可以继续看看。” 他心中想着,强行遏制了出手的冲动,但警惕心本能保持着。 楚月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仍然专注地捯饬地面的阵法。 “你之前想的显然太简单了,两个空间通道入口距离如此之近,很容易产生空间架构的冲突。幸好你的神通有些稳定空间的特性,否则这一带很有可能出现移动的空间裂缝,这会把军部的天人境修士招来的。” 她似乎有些责怪不二的意思,“而且,你现在布置的这种阵法根本没有与空间通道震动频率接近的相关设置,结构过于简单,阵盘的承载能力又不够,所以很容易破裂。” 便是噼里啪啦一通非常客观批评,丝毫没有顾忌魏不二的面子。 “咳,”不二显然没有明白对方讲述的原理,老脸一红,“频率是什么?” “怎么说呢,” 楚月拿着阵盘,放到先前取出报废阵盘的位置,“频率就是物体在一秒内,完成周期性变化的次数。” 不二忽然觉得这姑娘有点神神叨叨的,“一秒?周期性变化?” 楚月听了,忽然扭头瞧他,用看白痴一般的眼神扫过。 “算了,这些你不需要知道。” 这鄙视来的莫名奇妙,不二刚想抗议。 楚月已经掉过头,默不作声地向阵盘之中注入一道暗芒。 “我想说的还有一点,隔绝气息的阵法和掩藏行迹的阵法是可以合二为一的。” “也就是说,你无形中又浪费了一个阵盘。” “有钱人都喜欢这么浪费么?” 下一刻,一道透明波纹自地底而起,荡过两个空间通道接合处。 波纹荡过之处,空间通道也被遮掩其内。 少倾,便彻底消失不见了。 不二全心感察,方才还十分明显的空间波动,此刻竟然连一丝一毫都无法感察。 立时大感神奇,忍不住四下观测楚月方才布置的阵法。 警惕心虽然还本能的挂着,但让对方参与通道计划的念头已经非常明显。 楚月站起身来,挥手往阵盘又注入一道暗芒,透明波芒像卷帘一般徐徐掀开,两个紧密贴合的空间通道便又出现在眼前。 “这只是开始,微不足道的展示,”楚月看着不二脸上的惊讶神色,像变戏法一般操纵着卷帘,知道自己马上将要说动对方,“聚灵阵的纹路要比隔绝阵法更加复杂一些,如果由我出手,可以耗费更少的材料,布置效率更高的聚灵阵,”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比你自己摸索的要高明许多。” 不二有些哭笑不得。 虽然这姑娘说话耿直的过头,让人喜欢不起来,但她的硬本事摆在这里,毫无疑问。 如果自己早就知道此事,也一定会想方设法把她拉进计划中。 “成交。” …… 半月之后,烛谷。 入夜已深,万籁俱寂。 在埋葬蛇骨的山洞大厅之中,南北两面的洞壁上又开凿了两处洞府。 在靠南面的洞府之内,上壁挂了吊灯,照得一片亮光。 地面、地下、墙壁都布置了规则的线条、纹路、器具。 洞府正中央地面上,有一个圆盘凹槽,显然是用来放置阵盘的。 楚月手持阵盘,用刻刀轻滑,在做最后的细微调整。 这个阵盘制好,第一个聚灵阵就可以启动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少有地生出些激动的情绪。 忽然停下手中的刻刀,环视洞内。 自从来到宏然界,她终于可以拥有一个令自己满意的住所。 洞府往后还需细细布置。 外面的森林更是美妙之极。 尤其是夜幕降临,繁星点缀的时候,森林在星海之下尽情洋溢生机与活力。 烛谷中独有的生物在丛林中开始夜生活,大自然展示出不可思议的奇幻魅力。 她的储物袋里有一些咖啡、可可、茶叶、葡萄的种子,还有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种子和物事。 这些东西原来别有用途,没想到竟然可以在异世界,为自己的美好生活作出贡献。 等两座聚灵阵都建好之后,她打算在【烛谷】的丛林中盖一座木屋阁楼,精心布置一番。 拥有如此庞大的山谷,这木屋阁楼便生出一种在亚马逊原始森林无人区内建起别墅豪宅的感觉。 在木屋附近,她准备建一座植物园,除了方才那几样饮料植物,还可以种一些蔬菜,水果,建一座花园,想想都有些激动。 没想到在原先世界上梦寐以求却无法实现的愿望,竟然要在这里成真。 咖啡,红酒和巧克力的日子似乎又要回来了。 “家的感觉?” 她轻喃着。 来到宏然之后,她一直在本能地寻找回到自己原本世界的办法。 但是自从来到烛谷,这个念头就不太迫切了。 仿佛在漫漫无尽沙漠中的旅者,瞧见了相隔不远的绿洲。 如果能在这里有个家,温馨一点,安静一点,闲适一点,还可以满足所有的修行需要,生活也就不是很枯燥了。 当然,她还有一些美妙的构想,日后可以慢慢着手。 …… 外面传来叮叮咚咚的响声,楚月知道那是魏不二在另一个洞府内驭剑开凿。 美妙的憧憬被噪音打断,人静不下心了。 她眉头一皱,放下阵盘,遁到另一头,正要说话。 “怎么样了。”不二倒是先开口了。 自从楚月接下布阵的工作,他便解放了双手。 原想去看看楚月如何布阵,顺便偷师几招,却被对方以法不外传的名义轰了出去。 虽着急布置好聚灵阵,但也无可奈何,只好自己找点事做。 “太吵了,严重影响我的进度。”楚月蹙眉道,“你就不能安静一点?” “我以为同步推进,效率更高。” 不二有些歉意地回道,“你继续,我安静。” “对了,”楚月忽然想起什么,“有几样材料不够用了,得用在【军功】兑换一些,我回头给你拉个单子。” 干净利落地结束了交涉,返回了南边的洞府。 不二倒是无所事事了。 洞府也不能开凿了,索性到了洞外。 月圆在上,烛谷的风景真是好。 胸口一阵黄芒闪烁,蝴蝶纹身悠悠渺渺飘了出来。 “木仙师,晚上好。”自从这蝴蝶出现之后,他很快便为她起好了名字。 “木仙师”似乎也很满意,只要不二说出这名字来,她便会欢快地翩翩起舞。 这些日子以来,只要没有旁人的时候,木仙师便会透气一般地从不二胸口钻出来。 她现在似乎还是灵力做成的躯体,但不二已经可以与她做一些简单的精神交流。 可惜只能感受到一些欢愉、难过、烦躁之类的心里情绪。 木晚枫离开这个世界已经有一段时间,但他还时常觉得血夜的自爆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在这个世界,死而复生,有可能么?” 他心中忽然想到。 便在此时,袖口传来一阵轻微的颤动。 他二话不说,催发【身随意动】,便到了楚月所在的洞中。 楚月已经解除隔绝阵法,空间通道就在一侧洞壁贴着。 “快一点。”她轻声催道。 二人一前一后钻入通道,另一头便是不二的屋子。 “咚咚咚”的敲门声很急切。 楚月回手把阵法关闭,冲不二点了点头,又冲西面的墙壁挥手注入一道法力,又一条空间通道现在眼前,正是通往楚月房内。 外头已响起熟悉的声音:“魏施主快开门……” 第三百一十二章 寻过也有缘 月下现魔影 一听来人语声,不二便知是寻过和尚来了。 “一准没好事!” 心里立时有些不大情愿相见,恨不得立时再钻回通道之内。 但可惜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只要自己还在降世营,迟早躲不过这厮。 楚月冲不二点了点头,便钻入西面墙壁上的空间通道,回了自家屋中。 不二旋即将隔绝阵法开启,通道消失不见,又变成了洁白墙壁。 与楚月的屋子打通空间通道是对方的主意,随时可进可出,让不二有种窥探淑女闺房的出格感。 他摇了摇头,连忙把这杂念扫去。 又等寻过敲了一会儿,才睡眼惺忪地开了门。 “大半夜的,瞎折腾什么。”他满脸不悦,不客气地问道。 自从上了黑袍人的贼船,他便经常来叨扰自己,两个人也算混熟了。 刚开始,黑袍人要不二每月十五去找寻过。 但不久就变了卦,约是每隔五六日便要找去一次。 仍是以一身黑袍,面具蒙住脸面示人,仿佛终日干得都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到了降世营地下的大厅内,不二只需对着那银色圆球,开启空间通道,便算了事。 旁的倒没什么,只是这里面神秘兮兮的,黑袍人和寻过又鬼鬼祟祟,实在叫人好奇心大起。 当然,只有好奇心而已。 这潭浑水,他可不想淌。 “挡在门口干什么?让小僧进来。” 寻过近日的脸色也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红润光泽,精神抖擞,仿佛前些日子不二看到的枯脸惨状都是虚幻假象。 不二让开一条道,寻过嘻嘻哈哈便进了门。 “小僧此番前来,是要与施主道别的。”寻过毫不客气坐在床上,四下张望,“有茶么?来一口,来一口。” 他今日有了天大喜事,一路寻来云隐宗驻地,兴奋地每个毛孔都要竖起,口干舌燥便是精神振奋的附带品。 “没有,穷得日子都揭不开,还喝什么茶?我可没有闲置无用的军功。”不二当然不会有狗戴胜那等闲情逸致,顺便敷衍地哭了一把穷,又好奇问道,“你要去哪?走多久?” “跟小僧这等明白人还装什么瞎穷?” 寻过秃溜溜的脑袋上写的全是不相信三个字,“你在蛮荒森林杀了一个黄角魔,三个青角魔,前些日子还兑出了大笔【军功】,这事早在降世营中传开了。降世营各宗道友们都说施主深藏不露,通灵境后期的修士都不一定是你的对手……嗨,我跟你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 说到一半,连忙打住,然后开始嘿嘿傻乐,“小僧前几日侥幸到了开门圆满境界,今日又感应到自家大道机缘,便与师尊请了假,连夜便要寻道而去。” “恭喜恭喜。”不二连忙拱手,心想连这等淫僧都有大道机缘可寻,自己这般心性纯良的,却要在寒冰界和虫海之中苦苦挣扎,若不是岁月大发慈悲,差点便陨落异界,可见老天也常有不睁眼的时候。 不过他的祝福倒是略带喜气,心想寻过既然要寻缘,没了中人,这段时间自己是否不必再去降世营。 “这些日子你不在,”他试探地问道,“降世营那位大人那边……” “小僧要恭喜施主啦。” 不二听得一喜。 寻过双手合十,满脸奸笑,“我与那位大人说了,往后不必再由我来中介,施主可以自行前往地厅,要做的也与先前一般。” “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不二大失所望。 “这位大人究竟是谁,施主心里难道没数么?” 寻过笑道,“此乃施主天大的福缘,你往后便知。小僧能有今日造化,便是托了这位大人赐福。现今没有小僧,施主可与大人直达耳听,岂不是大喜事一桩。” “这种喜事,我宁可不沾。”不二满脸嫌弃。 对于黑袍人和寻过二人乱七八糟的隐秘事,他数次使用【祸至心灵】勘测,大多以无所收获告终。 偶有一次,查到不祥之兆,看到的却是黑漆漆一片,听到的是女人的喘息声,莫名其妙的。也没有关乎生死大事的预兆。 “你都不在了,我隔三差五往降世营去,岂不是叫人生疑?”他忽然想到一个推却的理由,来做最后的挣扎。 “小僧早已想好对策,” 寻过胸有成竹,“我已同守营几位轮值提起此事,便说小僧屋内种了一株【解语花】,乃是治病救人所用,挪不得、旱不得,精贵得很,又有特殊的伺弄法门,要劳烦施主每隔几日前来照料,请他们几个通融一番,已经答应了。” 准备的如此周全,这和尚恐怕早就开始算计自己。 不二瞧得生气,已有轰客的打算,“你大半夜的跑来,就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哎呀,”寻过叫他提醒,忽然想起今晚当紧两件事,“小僧今夜便要动身,临行前还得再受一遭罪,便要劳烦你再与我走一遭罢。” 说罢,拉着不二往降世营自家屋中而去。 路上,眼见寻过满脸喜色遁行,比赶着投胎还急。 不二忽然想起寻过的镇海兽似乎有两个,一个是欲猿,一个是啼听。 欲猿不大了解,似乎蛮荒之中一种未开化的凶兽。 啼听却是大大有名,传说中似乎是佛界地藏菩萨的坐骑,晓佛理,通人性,避邪恶,集群兽之瑞像于一身,聚众物之优容为一体,被宏然界凡人称为“天地精灵”、“万兽征物”,许多凡人家都把啼听的画像当镇宅之宝供着。 他忽然有些好奇寻过和尚主修的是哪一个,便随口问了一句。 此事涉及到修士根脚,问得有些突兀,不二原也未指望对方相告。 寻过今日心情好,竟然满足了不二的好奇,“小僧主修欲猿,大道么,便是遏欲之道。” “遏欲之道?”大道三千,不二却从未听说过此道。 但想欲猿多半是释放欲望、不加遏制的天性,寻过主修遏欲之道,岂不是跟镇海兽对着干么? 而且,以这淫僧往昔的脾性,似乎也与遏欲之道八竿子打不上干系罢? 怪哉,怪哉。 再要详问,寻过下意识低头看了看下半身要害,连连摆手苦笑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话说一半闭嘴,好比屎屙半条夹住,真是难受的要死。 不二被他吊起了胃口,不上不下,恨不得对方从未回答自己。 暗自诅咒这和尚寻缘半道就失去感应,也体验这般滋味。 不久,便到了降世营寻过屋中。 屋里当真栽植了一株三色花瓣的奇妙植物。 寻过与不二嘱咐了伺弄的要点和法门,什么水、土、肥、光、气、色,果然复杂的厉害。 不二有些不耐烦。 寻过却笑称做戏需做全套,要不然谁会相信? 二人寻着地道贯熟地到了银球地厅之内。 “怎么去了那么久?” 黑袍人早就等在那里,身子似乎有些发抖,声音也有些焦躁。 不二默声不语,心中暗自揣测。 以他多日观测来看,这黑袍人身上多半有什么隐疾,要在银球之中医治才行。 但银球正常打开似乎需要很大代价,自家也因此被拖下了水。 天人境修士眼皮底下,他不敢多言半个字,生怕触了霉头。 寻过不久后便要寻缘而去,心情大好,被黑袍人斥罢也不见惶恐,主动把责任揽下来,“是我耽误事了。” 说着便冲不二使眼色。 不二连忙使出【瞬息而至】,熟门熟路。 空间通道一开,二人一并入了银球之中,寻过忽然转头向不二瞥了一眼。 不二这才看见今夜寻过仅有的一次愁容。 看来,即便天大的喜事就在眼前,也冲不走银球之中的苦楚。 “淫僧坏事做得多,果然有报应。”他心中暗道。 约莫两个时辰过后,他再次开启通道。 黑袍人带着寻过一起出来。 这一次,寻过脸色虽仍是差了许多,但好过往昔从圆球中出来时的状况。 想来是黑袍人念及他即将远行,有意留手。 “晚辈这便告辞。” 不二的任务已然完成,正要离去。 “等等。” 黑袍人忽然开口,她的声音还是带着一点颤抖,许是因对寻过留手,导致银球内治疗效果不佳。 说着,忽然向不二掷来一张黝黑色的薄纸。 不二瞧着眼熟,伸手接来,瞧见上面用金色笔记印着字。 这玩意儿他原先在异界虫海之中是见过的,正是苦脸修士拿给自己,用来拓印神魂之誓的黑纸。 回到宏然界之后,他曾有意打问这种黑纸,才知道价格贵的离谱,寻常修士多半买不起的。 都知道神魂之誓分为有形和无形两种。 无形之誓凭道心来许,其实束缚并不具备绝对效力。若有违背,也不会立时要了命。而是在往后大道修行之中以业力形式报还。 有形之誓便十分厉害了,若有丝毫违背,天道之力索命,下一刻便要魂飞魄散的。 这种精贵的物事,用在自己身上,是否有些浪费了。 不二苦笑。 再看黑纸之上,写的便是本人魏不二,特许下神魂之誓,绝不将此间之事泄露分毫,否则魂飞魄散,身陨道消云云。 他将誓言细细看了一遍,心想只管住自己的嘴,他自信还是可以办到的。更何况,在黑袍人面前,也没有半点拒绝的余地。 当即探出一道神识,在最下落款魏不二三字之处,拓下印记。 “以后每三日来一次。”黑袍人说罢,便叫不二离开。 “前辈,我还有蛮荒值守任务……” “自己想办法。” 不二苦笑一声。 黑袍人显然有能力帮自己摆脱蛮荒值守的任务,之所以不出手,应该是担心沾上了干系,被有心之人察觉吧。 于是,只得告退,心想往后也只能想办法调剂时间了。 寻过与黑袍人重重磕了几个响头,脸上竟是诚恳感激之色,“师……前辈,我这就去啦,您多多保重。” 不二心里直纳闷,她如此害你,瞎感谢什么。 寻过响头磕罢,冲不二点了点,一并出了地厅。 二人方离开,地厅墙壁黑影一闪,楚执现身。 “我总觉得这小子不大可靠,你何必让他牵扯太深?” 楚执英俊的面孔上尽是忧心重重的神色,“若是留下手尾,以后更要麻烦。若我说,神魂之誓也不靠谱,他自己可以不说,却也防不住某些人的读心术罢?更别说搜魂之类。” “若有万一,杀了便是。” 黑袍人回道。 她身体仍然在微微颤抖。 楚执眼中心疼的神色更加浓郁,宽抚道,“你再忍一忍罢,轮回蛊和往生花虫的血脉我已经有了着落……” “浪费时间。” 黑袍人摇了摇头。 …… 从地厅出来之后,寻过脸上的虚弱感仍未曾退去半点。 “你当真感谢那人?”不二道出了心中疑问,“她叫你如此……” “莫看表象。” 寻过说罢,回望地厅的方向。 那人虽然叫他损失些许内海本源,但若没有她的悉心指点,丹药供应,想必自己终了一生也无法探到通灵境的门槛。 尤其是这次,她的麻烦明明到了最难熬的时候,一招不慎便有可能惹下天大乱子,竟然还会同意自己寻缘的请求。 “我们做修士的,毕生最难求的便是大道机缘。去罢。” 寻过脑海里回旋着她的声音,心情有些复杂。 他忽然想起了藏在脑海深处的那个苍老慈祥背影。 …… 不二满脸疲惫回了宗门院中,刚到院门口,却见易萱面泛喜色往外行去。 “瞧你喜得,”不二笑着打趣,“是^_^见情郎去么?” 这两个月来,不二带着碾冰院的姑娘们值守巡查训练,如此相处一番,关系已然亲近许多。 易萱似被他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才恼道,“无聊。” 又恨恨瞪了不二一眼,头也不回地往远处行去。 她心跳的真是厉害,行了约莫数十丈地,微微回头,见不二人影不见,才松了口气。 一路踏着月光,小心翼翼到了翠湖山中。 此时,月儿约莫爬在山顶的位置,露出一半的脸蛋,像姑娘蒙着面纱欲露还羞的脸。 易萱想到这里,脸蛋忽然有些发烧。 “臊什么呢?” 她轻喃一句,抛去杂七杂八的念头,往山中遁去。 拐了数十个弯,不久走到极隐秘一处,月亮也爬过了山头,成了大大方方的大家闺秀。 她轻轻走到一棵巨树旁,巨树的影子将她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咚咚咚!” 她伸手敲得树干轻响。 少许,有人从她身后走来。 她转头去看,一个样貌俊郎的男子挺拔站在树影外的月光下。 笑容洒脱又爽朗。 她的目光投向他的头顶上,照出一个轮廓清晰的黄色长角…… “你怎么……”她指了指他的头顶。 下一瞬,男子头顶的黄角便消失不见了。 “没什么,”男子微微笑道,“我叫它出来透透气……” 第三百一十三章 葡萄美酒夜光杯 大道路成望彼岸 静室幽幽,檀香渺渺。 【烛谷】蛇洞地厅新开凿的一处洞府内,徒墙四壁,清净寡欢。 中央放着一个五寸为径的圆盘,此刻熠熠辉光。 不二端坐圆盘之后,闭目打坐。 圆盘之下布置了殊为复杂的阵法,掩藏在地面往下数寸之处。 复杂的纹路遍布,以独有的方式运转。 浓郁的灵气自地下不知几千丈处,被强大的吸力拖拽向上而行。 抵达地表附近,又涌入密密麻麻地阵法纹路之中串流不息。 渐渐又汇聚到最为宽阔的纹路之中,成为奔流涌动地一大股。 最终,浓郁之极的灵气自盘中小口倾泻而出。 不二十指交拢,两个大拇指比向阵盘方向,浓郁灵气便聚成一束,从大拇指少商穴中匆匆涌入。 灵气顺着手太阴肺经又转任督二脉,一路直下内海。 这一段所用的时间远比寻常资质的修士要快了许多。 虽仍比不上魁木峰这类世间顶尖资质,但也实属罕见了。 如此情况,一来是因为树中老者数年苦心开辟经脉的结果,二来不二天生神魂是金木水火土五行属,五行组合变化万千,于天地间绝大多数的灵气属性相容,天然便有极好的亲和力。 便如这【烛谷】下的兽灵脉,也不知是远古哪一种大能异兽遗骸蕴藏千万年所至,大抵亲和土木二系神魂,但不二的五行神魂也是非常适合的。 第三个原因,也是不二和楚月人品大爆发的缘故。这【烛谷】之下,被天然阵法隔绝的兽灵脉竟然是四阶下品。灵气充盈远超二人想象。 须知道,地桥境修士突破天人境的时候,如果不是非常讲究,也不是方好与兽灵脉相克神魂的修士,用这四阶下品的灵脉也就足够了。 二人为此欢喜难言,几乎整月都未曾平复心情。 可惜不二来时,因囊中羞涩的缘故,只准备了三阶聚灵阵的材料。 楚月虽于布阵一道十分精通,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只能布下两个三阶聚灵阵。 饶是如此,效果也比寻常三阶聚灵阵好的许多。 灵气徐徐涌入内海之中,又如一条小溪般流向内海正中的毕蜚胸口。 将要抵达的时候,不二忽然分识控制法力,从小溪之中又分出头发粗细的一缕,缓缓探去,便如凡俗女子织布织衣一般,在毕蜚胸口纹绘了极其细微的一角。 伴随着这一角成型,便瞧见内海之中,周遭灵气陡然聚集一处,凝成一滴充盈法力液滴,“滴答”一声,落入内海底部法力池中,融入内海本源法力,荡起一圈涟漪。 “哈哈!” 不二猛地睁开眼睛,狂喜神色现在脸上,再也坐之不住。 这是他步入通灵境之后,首次将灵力转化为法力池中的液滴,也正式宣告自己通灵境的大道之路终于铺成一条,只需沿着此路前行,总会到达彼方。 观想毫厘,世过万千。 看这液滴凝结的速度,应是半日左右,这也是从前难以想象的速度。 照此情形往后,迈入地桥境还是大有希望的。 不过,此刻心境已乱,他暂时已修行不成。 一通爬起来,在洞府内兴奋地直挥拳头。 心情好比在大海行了许久的孤船,终于看到了远方的海岸。 直想冲着海岸嘶吼一声,又怕被楚月听见,损失自家威严。 “活了六十多岁的人,瞎激动什么啊。”他强把朝天大吼的冲动遏下来,这样劝自己。 但洞府寡淡的空气已承载不了他激动的心情,快步走到洞外。 温暖的阳光款款洒下来,照得他心里也是一片敞亮。 楚月带着一顶样式古怪的遮阳帽,手里拿着一把铲子,正在洞外不远处挖坑铲土。 “咦?” 他走过去,好奇道:“驭一把飞剑多快,何必亲自动手?” 楚月埋着头干活,正享受前所未有的乐趣,似乎没有听见不二说的话,吭哧吭哧地挥着铲子,仿佛少女刚刚得到心爱的玩具。 不二只好又问道:“你挖坑做什么?” 楚月这才抬起头来,俏脸因劳作泛起微红,“打算种一些植物。” 不二更加奇怪,“你辛辛苦苦安了聚灵阵,就为了干这个?” 楚月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的鄙视显露无疑。 鄙视之中又似暗藏着一句话,你懂什么? 不二被这无端来的鄙视敲得讪讪无语,少许又问:“要种什么植物。” “你没听过。” “你不说,怎知我没听过?”不二有些不服气。好歹他也是在异界游历过的。 “咖啡树。” “……什么?” “我种的是咖啡树。” …… 三年后。 【烛谷】洞府聚灵阵中,不二席地而坐,闭目观修。 神察内海,毕蜚胸口上已有一个快要成型的密纹图案。 一道灵气汇成细细的一束,连在密纹图案上一角,正一点一点缓缓描着纹路。 随着纹路渐渐成型,灵气不断聚成液滴坠落,内海液池也渐渐丰裕起来。 如有对《易经》有所知晓的修士看到这密纹图案,多半一眼便可认出这是【易经】六十四卦中的第十九卦【临卦】。 这也是不二通灵境时期,需要纹绘的三个密纹中的第一个。 【临卦】的卦象是兑下坤上,为地在泽上之表象。 按《易经》卦辞中的说法,这一卦是说水泽上有土地,居高而临下,象征督导。 也就是高位者对低位者变化的应对之策,原是用于统治之术。 但于不二而言,通灵境走的是感灾知祸之道,初期应以感察预兆为入门之选。 可惜自己所获《易经》残卷中只有【临卦】于此最为相合。 居地看泽,见微知著。取居高临下,感察灾祸,也算树中老者与不二仔细研究,另辟蹊径。 当然,这也非是二人拍脑袋所做决策。 【临卦】一共有六爻,多是吉利之兆,但第三爻当位时,可见凶兆。 便用此爻作为感灾知祸的关要,虽不是最为妥帖,但用作过渡倒也不差。 这会儿,【临卦】密纹便只剩第三爻小半截未曾绘成。 但按照现今的速度,应当在月许之内,便足以大功告成。 届时,不二便可以趁势进入通灵境中期,许能获得一门新的神通。 他一边满怀期待,一边全神贯注地绘制。 观想许是只有刹那之间的感觉,但外面的时间却是过得飞快。 “嗡!” 身旁地面上放置的一张符箓忽然发出一声轻响,一缕白烟蕴蕴而升。 他这才从观想之中退出来,想起今夜还需往降世营走一遭。 “真是没完没了!” 他心中对此极不耐烦。 但偏偏黑袍人于自己而言,是巨山于石子一般的恐怖存在,由不得自己有旁的选择。 “什么时候,我也能成天人境修士?管叫这黑袍人再不敢麻烦我!” 叹了一口气,心中对大道渴望更加迫切。 出了蛇洞,看见的是【烛谷】最好的月下夜景。 洞口一带,已被楚月改造成精致花园的模样,种了各式各样、色彩缤纷的奇花异朵。 有许多植物,竟是不二从未见过的。 但细细查看,这些植物之中,似乎并未蕴着丝毫灵气。 “这姑娘到底是不是来修炼的?”他当真有些纳闷。 再一瞧,花园正中有一座凉亭。 凉亭有木制摇椅,楚月正懒散地坐在摇椅上,翘着二郎腿闲坐。 她手中拿着一个透明无色的杯具。 杯具上面是个大头圆形杯,往下有一根细长的透明管子,另一端连着圆扁的杯托,看着好不古怪。 但楚月用食指、拇指和中指轻轻夹着透明管子低端,微微摇晃,却显得无比优雅。 杯中有些红色液体,在月光照耀下呈现迷人的幻色。 “不务正业。” 不二心想。 莫名其妙看了半晌,才与她说道:“我先回去了,明天有值守任务,你不要忘了。” “等等。”楚月把他叫住。 说着,从一旁木桌上,拿起另一个古怪杯具,向不二走来,“你也尝尝……”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与人斗,与天斗,与无穷无尽的麻烦斗 “又是苦的?” 不二立时想起楚月上次给自己喝的一种棕色的饮品,“你捣鼓出来的的东西不怎么好喝。” “这个不苦。” 楚月已经把杯子递了过来,“试一试。” 她只是有点好奇,宏然界的土著能否适应葡萄酒的味道。 虽然捣鼓了许久,但因为种种原因,葡萄中的糖分还是没有充分除去。 所以这酒味道偏甜酸,让她有些失望。 “味道挺奇怪的,” 不二点头品着,“这玩意儿叫什么?” “葡萄酒。”楚月重重叹了一口气,显然对自己的成果并不满意。 “葡萄?” “一种水果,你大概没听过。” 不二嗯了一声,又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还是挺好喝的,比那个,咖,咖什么,” “咖啡。” “对,比咖啡好喝多了。”不二说着,一口把杯中余酒倾尽。 接着,把古怪杯具伸出去,轻轻晃了晃,示意再来一杯。 随着二人相处日久,他已经对这姑娘身上各种古怪稀奇之处习以为常了。 “还有更好喝的,”楚月接过杯子,半跪在地上,找到桌子下一个圆滚滚的木桶。 木桶口有一个小阀,拧开后葡萄酒哗啦啦留在杯子里,散了四处的酸甜酒香。 大约倒了杯子的三分之一,楚月关了小阀。 不二忙道:“小气什么,倒满一点。” 倒是有些上瘾了。 “哪有把葡萄酒倒满的?” 楚月下意识想说。 恍然才想起自己已身在宏然界,自嘲笑过,给杯中接的满满当当,递给不二。 “这只是失败品,” 葡萄酒发甜的原因,应该是发酵不够充分。 解决这个问题,一方面白糖和葡萄的比例要合适,另一方面还是要制作一些酵母加进去。 她在心里暗自筹划着,她所知的天然酵母制作方法,似乎需要苹果和蜂蜜来着。这两样东西倒是不难寻到。 “等我成功了,再叫你尝一尝。”她忽然说道。 “你啊,”不二大口入肚,反倒没有方才小酌那般滋味,直骂自己暴殄天物,又劝楚月,“这聚灵阵得来不易,西北军中的修士,哪一个若是要有这等机缘,做梦都要笑醒。” “你倒是有闲情,跑来此处种花种草酿酒来了。” “大道艰难,放松一刻,也许便要酿成毕生遗憾,百年时光一晃而过,到最后化成一缕黄土,这些花啊,草啊,酒啊,有什么用?悔断肠子也无济于事了。” 楚月听了,毫不在意。 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缓缓躺在摇椅上,“活一万年有什么用处?” 不二楞了一下,一时间竟然被这简单的问题卡住了。 他常言长生大道,大道长生。何时想过,自己为什么要追寻长生。 半晌才回道:“活着就比死了强。” 楚月摇了摇头:“活着不快乐,哪怕能活一万年,就是一万年的不快乐。这多凄惨!” 不二驳道:“哪有人活了一万年,连半点快乐都没有的?只要活着,便能找到快乐。” 楚月摇了摇头:“修行是一件极其枯燥的事,做修士也很乏味。如果枯燥修行一万年,每天还要削尖了脑袋,为如何往通灵境啊,地桥境啊,往没有穷尽的上层境界钻,还要与人斗、与天斗,与无穷无尽的麻烦斗,我倒宁可做自己更喜欢的事情。至于修行,我喜欢的时候,就会去做。不喜欢的时候,也不想勉强自己。” 说着,葡萄酒入口,她品了品又道,“宏然界的凡人,没有一个可以长生的。但快乐却未必比修士少呢。” “谬论,”不二于此倒是很清醒,不客气回道,“等你日后埋在土里,我便把你今日的话写在你的墓碑上。” 楚月还要继续捣鼓她的花花草草。 不二穿过空间通道,到了自家屋中。 习惯性地催动一次【祸至心灵】,并无祸事征兆。 便出门径直去了降世营。 这三年来,寻过和尚出去寻缘,杳无音信。 不二常往降世营去,狗戴胜问他缘由,只说与降世营李云憬大帅门下弟子攀关系。 到了地厅之内,自然只做开启空间通道的任务。 黑袍人每次独自进入银球之中,但耗费的时间越来越长。 每次出来之后,不二也能感受到她身体状态每况愈下。 最近半个月来,似乎更加难熬,仿佛每迈出一小步,都要用尽全身力气。 如果不是她身上货真价实的天人境威压还在,不二甚至要怀疑自己暗中出手,就能将她一举击毙。 “她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事?”这问题一直在不二脑海中盘旋,求知欲也越来越强。 当然,他还是牢牢地控制了自己的好奇心,以免惹下大麻烦。 到了寻过的营房,首先看见那株解语花。 “花道友晚好。”谁想到,伺弄三年,他竟与这解语花养出了些许感情。 每见一次,都要亲切一分。 尤其最近几月来,他总觉得解语花似乎通了人性。 一直在通过某种无声的方式,向自己传递着什么信息。 他的大脑一直在接受某种频急的波动,可惜却无法领悟。 “木仙师”似乎也对这解语花喜欢得很,每次不二伺弄的时候,她都会主动从胸口飞出来,在三色花瓣上翩翩起舞。 “等寻过回来,跟他把这盆花要过来罢,”他心中想道,“总不能让我白打工,更何况木仙师如此喜欢。” 下了地厅之后,才见黑袍人早就等在此处。 地厅一如往日的安静。 不二有些奇怪,这人向来是准点到达的。 今天为何提早许多。 “你最近修为涨得挺快。”她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但往昔颤抖的感觉似乎淡了许多。 仿佛身体状态在好转。 “因为用功勤奋一些。”不二连忙回道。 心中却立时警觉起来,以防不测地后手开始酝酿。 这警觉并非毫无由来。 须知道,这三年,黑袍人几乎从未与他开口说话的。 “发什么呆?”黑袍人冷声道。 不二只好催动【瞬息而至】,空间通道瞬时打开。 “今日,”黑袍人的声音终于再次颤抖起来,冲着不二隔空做了一个抓捏的动作,“你与我同入。” 下一瞬,不二便觉见似乎有一股巨力和威压陡然加身,浑身上下半点法力都无法调动。 “【祸至心灵】竟然失灵了!” 他立刻这般想倒。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黑袍人轻一挥手,不二便身不由己地直往空间通道之中冲去。 变故陡然而来,他心中瞬时镇定下来。 其实,他早就将此刻的情形列入可能发生的危机情况之中,提前想好了应对之策。 便装作任由黑袍人摆布,丝毫不做抵挡。 进了空间通道另一头,才发现四周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须弥空间法宝?” 他下意识猜测。 但此地飘着淡淡灵气,似乎远不是寻常的须弥法宝可比。 一回头,看见黑袍人也跟着进了通道。 他缓缓撤去法力,空间通道入口也渐渐变窄,眼看就要缩成碗口大的一团。 “生路便在于此!” 他心内轻喝一声,精神紧绷,立时催动【身随意动】,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整个人便出现在银球之外。 “找死!” 黑袍人怒喝一声,冲着不二隔空一抓。 浩瀚的吸力骤降,不二瞬时间便觉得整个大厅的空间都在往黑袍人手掌中挤去。 他不敢迟疑丝毫,匆忙撤去法力,碗口大的空间通道立刻关闭。 是了,生路便是如此,规划了许久,一点点完善至此。 他最早的计划是待空间通道彻底关闭后,再驱动【身随意动】离去。 但又不大了解银球之内的情况和空间法则,只怕空间通道关闭后,【身随意动】只能在银球之内移动,才改作方才的计划。 便是赌一赌黑袍人不敢强行穿过即将闭合的空间通道。如此一番,果然救了自己的命。 虽暂时脱离险境,但也惊出一身冷汗,回头瞥了一眼银色圆球,即刻掏出【风龙暗影剑】,一趟御剑直往洞外逃去。 心中便想,如果黑袍人真的便是李云憬,只怕往后自己在降世营,乃至西北都混不下去了。 赶紧撤去【烛谷】,缩头修炼几十年再说。 御剑遁行也嫌慢了。 他双脚忽然踩在地上,猛地一蹬,脚边的空气仿佛激起一波涟漪,整个人炮弹一般炸了出去。 这却是纯粹的肉身之力。 这三年来,他头顶的坚硬颗粒一直在以十分缓慢的速度胀大,越来越夸张的肉躯力量便是这颗粒胀大的附赠品。 眨眼间,人已遁至地道入口,尚未来得及放松,忽然觉得腰间一凉。 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腰间竟然缠了一圈银色金属绳索,猛地将他往银球的方向直拉,转瞬拉回几丈。 他面色一沉,当即催动【身随意动】第二闪,即刻出现在十丈之外,钻进地洞之中。 哪料得银色绳锁还在腰间缠绕。 再一拉,整个人如电光回撤。 眨眼间便如泥牛入海,钻进银球之中。 整个人仿佛从水雾中穿过,再一睁眼,四周又是黑漆漆一片。 “不要害怕。”沙哑的声音从黑暗再次传来,仿佛无尽的黑色说起了人语,让气氛更加诡秘,“我不会要你的命。” 她的声音抖得更加厉害,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这回再也没有退路了。 他心中苦笑一声,暗道便是想要我的命,我也没得奈何。 忽然想起方才楚月说的话。 做修士,还要与人斗、与天斗,与无穷无尽的麻烦斗。谁知道哪一日无妄之灾降临。 这真是无可辩驳的真理。 又想既然逃无可逃,倒不如坦然面对,“不知前辈将我招来有何用意。” 他当然打着和黑袍人套近乎的主意。 能争取到对方的好感当然最好。 这便好比将死之人的最后努力。 虽然明知无济于事,也忍不住要去尝试一番。万一成了呢。 黑袍人没有答话。 少许,地面忽然亮起两团圆形光圈,一团如白昼之光,透亮耀眼,一团呈冰蓝之色,缓缓流转。 黑袍人站在冰蓝色光圈之内。 不二则被白色光圈圈在其内。 他方想遁出光圈,才发现周身法力和肉躯之力皆被禁锢了。 黑袍人轻抬手臂,光圈中央随即拔起一团光亮,自下而上飞快上涨。 不久,变成一白一篮两个光罩,将黑袍人和不二各自罩住。 两罩之间又连着一根透明的细管通道,蓝色光芒从细管中缓缓向不二白罩涌来。 “你要守住灵台清明。” 黑袍人说着,忽然抬起右掌,中指轻弹,一道暗芒离手,瞬间窜入不二小腹与大腿相连之处。 “呃!” 不二瞬时觉见小腹周围圆形一片冰凉之极,诸多穴位被法力封住,那话更是冰的透心凉,宛如死蛇一般。 “你干什么!”他大吃一惊,怒问道。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五章 浩瀚森林之吻 大雾虫海之疑 “你要守住灵台清明。” 黑袍人没有回答不二,只叮嘱了一句,旋即盘腿坐在地上。身体的抖动幅度比先前又大了一些。 不二正有些不安,也不知将会发生什么。 偏又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黑袍人口中喃喃而语:“万象随心,幻我之意……” 说着,似有数不清的透明细小触手从光罩臂上生长出来,迅速缠住不二,饶得密密麻麻数圈。 这些触手接触自己身体的瞬间,不二浑身一哆嗦。 明显觉见有极其强烈的求生欲望和对某种趋势坚决的抵抗意志,通过触手传递到自己浑身各处,再传到识海神魂之中。 这无疑是来自黑袍人的气息,仿佛通过这些透明的触手,她与不二毫无阻挡地建立了神魂之间的紧密联系。 下一刻,黑袍人忽然挥手,袖中射出两团白雾,顷刻间将两方光罩填满。 不二便只能看见周围一片白茫茫的。 转头向黑袍人那方瞧去,也只瞧见雾气笼罩中一团隐隐约约的人影。 “搞什么鬼?” 说话间,另一边光罩的方向忽然亮起一道红芒。 起初只有星火般的一小团,渐渐散开、涨大,变成拳头大小,脑袋大小,又渐渐有了清晰的轮廓,蔓延成为一个人的形状。 “黑袍人?”不二兀自猜测。 红色光芒变成人形之后,似乎在聚集某种能量,光芒愈来愈亮。 到最后,即便身处浓雾之中,竟也有些耀眼刺目。 待亮到极致,红色光芒瞬间占满整个光罩。 又顺着两个光罩中间的细管飞速向不二这边冲过来。 “不好!” 不二下意识想道。 连忙想驭一道法力,往细管的小口涌去,才想起浑身法力已被禁锢。 红芒很快触到了这边的光罩,迅速在光罩壁上蔓延开来。 顷刻间将光罩染成通红之色。 又顺着透明的触手涌动过去。 这些触手也被染成了红色,光罩内的风景瞬时变得十分可怖。 仿佛有数不清的血管密密麻麻充满了各个角落,红色血光充盈了整个光罩。 红芒寻到了触手,便好似寻到了最为合适的介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窜向不二的身体。 不二惊疑不定,心想法力既无可抵御,干脆驭出一道神识,把周身裹住。 哪知红芒与神识全面接触,顷刻间,燥热的气息便从四面八方涌入不二体内,一股难以形容的异样感觉凭空而生。 这些红芒入了不二体内,又顺着经脉细落直往周身各处蔓延。 燥热的气息也随之涌便全身,仿佛一把烧不死人的感官之火,从毛发烧到了毛孔,又从毛孔往里面烧,皮肤,肌肉,血脉,内脏,内海,识海,顷刻之间燃遍了身体的每一寸。 随着火势染向识海,神魂也被瞬时点燃。 这里的火,烧得更加凶猛,迅如闪电,仿佛神魂便是易燃的油海。 在神魂被点燃的瞬间,一股无名欲火蹭的一下炸起,他浑身竟也颤抖起来。 人类最原始炙热的欲望和冲动似火山喷发般冒起来。 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岁月英气勃发又娇媚动人的模样。 深埋在脑海中的画面毫无征兆地被炸出来。 时间仿佛回到了浩瀚森林的时候,巨树客栈里,他与岁月举杯同饮。 酒到高头,自己已醉倒地上,仰面朝天。 岁月缓步走过来,将自己扶到床上,唇在额头上轻轻烙印。 这段被他刻意封印起来的记忆竟然借着红芒入体的机会,自行解封了。 岁月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不二则从记忆里仔细看她极美的眼睛,若看一潭深秋的幽泉。 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幽泉便荡起涟漪。 在涟漪荡漾之中,记忆的画面陡然变化。 只见虫海异界,苦脸修士的密室之中,粉红雾气四处弥漫。 自己被岁月一掌拍晕,软绵绵倒在地上。 往后的事情,他当然不晓得。 但此刻却在脑海中自行上演起来。 也不知是梦境,还是自己的幻觉。 岁月清着身子,面红耳赤走来,又款款坐下,轻快地跃动着。 在不二眼中,她忘情允吸阳刚的味道,仿佛干旱千年的土地,终于迎来酣畅淋漓的大雨。 她昂起绝美的面容,像孤独的鸟儿寻到了伴侣,纵情高歌,迷离的声音穿透云间。 她痴醉地跳起舞蹈,像蝴蝶寻到了奇香极美的花田,翩翩柔媚的姿态让大地恍惚。 她肆意的奔跑,像孤狼踏足青疆一望无际的草原,永不停止地去探索未知尽头。 这时候的自己呢? 浑身燥热之极,小腹和当间一带却是冷冰冰一团。 但只过了少许,脑袋“轰”的一声,碎成漫天飞絮。 百会穴的坚硬颗粒带来的肿胀感在一瞬间变得十分明显。 一股无名热流自头顶而下,很快到了小腹周围。 瞬间将黑袍人的法力封禁冲破,冰凉的感觉退去,燥热的气息瞬间占据这里。 怒龙朝天扬起,仿佛对黑袍人方才举动的严重抗议。 身子好似棉花一般,心跳却极快极有力,就要将胸口捣烂一个洞。 幻觉的画面仿佛要与现实融合,或者他整个人已钻入妄想的往昔情景里。 这副身躯已然不是他自己的,任由岁月肆意摆布左右。 时而,他觉得自己是头不知疲倦的骏马,载着主人漫无目的地纵横驰骋。 时而,又成了勤勤恳恳的黄牛,在一望无际的田野上辛勤耕作。 时而,是个听众,聆听醉人的歌唱。 时而,是个舞伴,迎合着醉人的舞姿。 他不由自主变换着身份,却乐在其中,绝不愿停下。 不知过了多久,酣畅淋漓的大雨到了最磅礴的时候,迷离的歌声到了最动听的乐章,痴醉的舞蹈到了最动人的部分。 整个人兴奋到了极点。 却也终于乐极生悲。 忽然觉见识海一阵躁动,神魂竟然开始自行灼伤。 识海的边缘冒起了微渺的烟雾,那是神魂灼烧的痕迹。稀稀落落的白烟缥缈,就像清晨起了薄雾。 这本来应该是极其痛苦的过程,但不二此刻已兴奋到极点。 这兴奋仿佛麻痹人的毒药,把除了欢愉之外所有的感官通通屏蔽,神魂灼烧的痛苦也被略去。 宏然界多数修士都晓得,神魂乃修士性命之源,轻易不可受损。常理而言,灼烧百分之一以上,便要影响神志;灼烧五十分之一以上,就会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灼烧十分之一以上,就会发呆发傻,成为愚痴儿;灼烧五分之一,便等同于行尸走肉。 与原先相比,不二的神魂约莫已灼烧了将近千分之一。 致命的危险迫在眉睫。 “木仙师”已从他的胸口脱离,在他眼前焦急地、飞快地扇动翅膀,似乎想要将迷醉的人唤醒,却也无济于事。 “咦!” 黑袍人似乎也发现了这边的异样。 手掌一翻,下意识减少了红芒输出。 经过方才一番发泄,她体内的问题已有所好转,混沌的神志渐渐清晰,不至于像初始那般迫切。 她也无意竭泽而渔,损害魏不二的性命。这样没有半点好处。 稍作犹豫,正要撤去红芒输入。 却忽然瞧见另一边光罩之中有些异样…… 不二内海之中,毕蜚额头的冰凤纹身忽然闪动一瞬。 一圈冰寒蓝芒自纹身陡然荡出,仿佛一个光球从小迅速胀大,波及不二浑身各处。 先前涌入周身的红芒被蓝芒一触即消,不二旋即从欢愉迷离的状态之中拔离。 “醒!醒!”他咬牙喃着,浑身冷得直打哆嗦,这才发现识海和神魂的异常状况。 “差些害了我的命!” 脑袋一阵抽搐眩晕,几欲呕吐。 再瞧那道蓝芒荡遍自家周身后并没有停歇,继续往身外散去。 光罩之内,那些如同血丝血管一般的红色触手碰到蓝芒之后,顷刻间消融不见。 如此还未罢了,蓝芒又顺着两罩之间的细管,直往黑袍人这方飞速射来,很快便钻入这边罩子之中。 黑袍人见此情形,虽是不明所以,但也能觉见蓝芒中逼人的寒气,立时有些欣喜。 当下翻掌,将体内余下的欲念红芒倾泻而出,直正迎上那道蓝芒。 两相一触,红芒瞬时消融。蓝芒则继续往黑袍人体内而来。 黑袍人方要做一抵挡,手一抬起,却忽然犹豫了。 少许,任凭蓝芒涌入体内。 便觉一股极寒气息循着周身经脉散去,体内所有暴走的欲念遇之则溃,纷纷消融。自己再也不用分神抵御,轻松地犹如再生一般。 困扰自己数载的大麻烦在此刻终于能稍稍放下,她整个人都要彻底松垮下来。 却不妨那蓝芒忽然冲入识海,在大片红光中叱咤风云,欲求所得。 “嗡!” 脑子里似轻响一声,她忽然觉得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少倾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便在同一时间,此间两处光罩一并消失,所有的光芒顿时暗了下来,一切重归黑暗。 不二呆呆看着眼前一幕,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下一刻,才回过神来,连忙摸着黑寻到黑袍人倒下的地方。 手掌猛地举了起来…… 第三百一十六章 面具之后的面孔 “木仙师”身上淡黄的微光点亮了此间的黑暗。 黑袍人正倒在地上,脸上的面具在微光晃动之间反着银色光芒。 不二毫不犹豫,右掌猛地冲对方百会穴拍下。 他周身法力皆被禁锢,这一掌便纯靠肉身之力。 好在这几年在脑袋里坚硬颗粒作用下,他的肉躯越发强横。 此掌拍下,应比寻常低阶法器硬撼许还要强悍一些。 “轰!”一声闷响。 掌锋落下一瞬间,黑袍人体内忽然射出一道护体剑气,与不二手掌重重撞在一起。 不二被剑气冲得倒退数步。 再一看,黑袍人身上却未受半点伤害。 “似乎是自主引发的剑气?” 这人分明昏厥到毫无意识,竟然还有护体之术,真是叫人头疼。 但她方才分明是想要了不二的命。倘若没有冰风纹身护体,只怕不二已经成为一具死尸。 现在对方陷入昏迷之中,他岂能不趁机杀了对方。 稍作寻思,便决定再试一次。 这次双掌齐齐举起,用尽十成力道,手掌四周明显有一圈波纹抖动,朝黑袍人俩太阳穴呼风灌去。 掌锋接近头颅的瞬间,两道剑气左右各处,迎面直对。 便听轰轰两声巨响,直将不二撞得飞起,连滚带爬出了几丈地,体内血气翻涌不止。 于是猜测这护体真气多半是来自黑袍人体内镇海兽的某种神通。 肉躯之力使到极致都无可奈何,不二此刻似乎再无可用之招。 想来想去,忽然想到了【圆明剑诀】。 自从步入通灵境后,他便很少运用这门凡人武功。 只因【圆明剑诀】现今激荡而出的剑气大抵只相当于自己开门境中期一击的威力,能提供的帮助实在不多。 再往下学,受制于共振穴位关系,也难有大的进展。 更何况,自己大道紧迫,把有限的时间浪费在这种凡人武功上,实在是舍本逐末之举。 不过,现今别无他法的时候,倒是可以试试,便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罢。 岂料伸手一摸储物袋,才想起无法输出半点法力,两柄宝剑一个都取不出来,只好无奈苦笑。 少顷,又琢磨这护体剑气似乎是随着自己的杀招强弱而变换,出招越狠,便也越强。 天人境的护体真气能有多强? 如此看来,他便是法力未曾禁锢,也完全无法对黑袍人造成半点伤害。 只好暂时放弃杀死对方的打算。 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他忽然想到什么,一挥手“木仙师”便立在自己指间。 持着这缕微光往黑袍人倒地处行去。 “你究竟是谁?” 他心中想道,当下小心翼翼伸手去揭黑袍人的面罩。 许是因为自己全无杀意,这一次并未触发护体剑气。 面罩揭开的一瞬间,不由地深吸一口。 黑袍人果然便是李云憬。 与初次见面时相比,她容貌依然清丽绝美,但明显憔悴了一些。 原本冰冷的气质也变淡许多,反而多了些说不出的诱惑气息。 “怎会有如此变化,难不成从前的高冷都是装的?” 他想了想,越发觉得诡异。 再看李云憬的眼皮处,似乎有些泛红的颜色。 “有问题。” 想着,便轻轻翻开眼皮,立时看见里面深红色的眼睛。 眼睛的红光里明显在散着浓郁的渴求欢好的气息。 不二只看了一眼,胸口便砰砰直跳。 仿佛被这气息蚀体,心内的邪奇欲念蠢蠢欲动。 “魔修!”他轻声惊呼道。 举凡天下,魔修未必都是红眼珠子的,但眼珠发红的十有八九都是魔修。 再加上李云憬这一身邪恶欲气,更坐实了不二的结论。 他大吃一惊,连忙将面具带了回去。 欲念旋即散去。 少许,才镇静下来,琢磨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堂堂常元宗六军之一降世营主帅竟然步入魔道,而且很可能走的是淫邪欲望之道。 此事若要传出去,只怕又要掀起惊天巨浪。 怪不得她要戴上面具示人,也怪不得会有这些离奇古怪的举动。 他细细分析方才的危险经历。 李云憬现在的状态应是入魔不久,方才的举动分明是在将其体内某种欲念转移到自己身上,从而减轻其自身负担。 不必说,寻过和尚被李云憬收入门下,应当也是这个缘故。 寻过和尚曾说自己走的是遏欲之道,想必便是对李云憬遏制邪欲有极大作用。 不二曾听闻,修魔之人往往都是立了邪魔道心。 有些邪魔之道,也是纵欲纵恶纵心之道。 随着大道修行深入,越往后,入魔越深,愈加随心所欲,根本无法控制本心。 这淫邪欲望之道,便是其中一种。 但看李云憬现今理智尚在,还在想办法遏制邪欲,全力抵抗,应该尚未完全走入魔道。 关于李云憬的处境,不二联系前后,已然推测的七七八八。 不过还有几处疑问。 第一,她好端端的究竟是如何入了魔。第二,既然处境如此艰险,她为何还要留在西北战场。第三,她既然可以将邪欲排出体外,为什么不直接在体外化解,而是要找到自己和寻过这样的转移载体。 “不好!” 他正寻思着,忽然又想到,自己已然看了李云憬的面孔,继续待在这里岂不是危险之极。 “糊涂!” 他连声责怪自己。 修为到了天人境的地步,万事细微可察。 自己方才揭开对方的面罩,难免留下痕迹。 李云憬醒来之后,一旦察觉身份暴露,自己的小命多半要玩儿完了。 “想什么呢,”少倾过后,他又不免苦笑,“便是你没有看她的脸,她便会放过你么?” 现今最好的办法是直接杀了李云憬。 不过,这条路显然已走不通。 但如果能调动法力,使用【瞬息而至】或【身随意动】离开银球也是个办法。 想到这里,他当下沉识内海,四周经脉出口皆被封死。 试着调集一缕法力往上冲,许久才冲开一小段距离。 他想了想,两本帛书皆在识海之中。 其余经脉眼下倒不必去管,只要打通督脉,能将法力送入识海,便可以催动【瞬息而至】了。 按方才冲击禁锢的情况,至少还要耗费数个时辰。 也不知李云憬什么时候会醒来。 但总之,“此处是万万呆不得了!” 他心里这般想着,当下站起身来带着“木仙师”往别处去。 银球显然是一类须弥空间法宝,也不知里面究竟有多大。 四下皆是黑到无垠的空间,仿佛没有月亮没有星星的夜晚。 他担心李云憬醒来的早,一边使尽全力狂奔而去,一边驭使法力冲击任脉。 这两件都是不用动脑子的事情。 而且,就算自己再着急,也没有别的逃生之路,索性不再去纠结能否顺利逃脱。 过不久,他便解放了大脑,忍不住回想方才在幻境中看见的情形。 浩瀚森林里,岁月在自己额头印下吻痕。 此事他当然是知道的。 只不过,当时的自己,还在怯懦的自我保护中苦苦挣扎。 尚不敢坦然面对这份来自异族死敌的隐晦感情。 至于自己脑海里看到的,苦脸修士密室之中的欢愉情形,也不知是真实发生过,还是在邪欲驱动下,自己凭空幻想到的。 他忍不住在心里分析一番。 在虫海密室的时候,自己被岁月击昏之前,【瞬息而至】似乎还有一个时辰才好。但醒来之后,便已经可以催动。证明时间至少过了一个时辰以上。 这便很离奇了。 在自己昏倒一个时辰里,粉红色雾气一直存在,岁月是如何抗住欲火冲击的? 他尚且还记得,自己醒来后,岁月说话的声音清冷,神志清明,显然未受粉红雾气的影响。 “难不成……方才看到的画面真的……” 他胸口一热。 倘若岁月真的和自己有过这么一段旖旎纵情之旅…… “我要是没有昏过去就好了。” 他又忍不住想到。 怒龙再次昂起。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经脉一松,忙从不着边际的幻想中飞快拔离。 内视一察,法力已通达大椎穴处,再过三个穴位,便可打通内海到识海的经脉。 “胜利在即!” 当即精神一振,也不管自己行到何处,不管经脉承受如何,又加了一把力道,法力冲击的速度又比先前快了少许。 末了,心情又放松一些,想起在傀蜮谷初见时岁月的模样,想起她站在人族众修士面前英姿飒爽侃侃而谈的模样。 往昔情形历历在目,生死相依之情永难忘记。 心中不由想道,“她出身尊贵,身上又背负族中重大使命,尚且能屈尊就卑,放下两族恩怨,放下傀蜮谷中过节,放下女儿家的羞涩,坦诚对我的深情厚谊,我孑然一身,又有什么好怕的?” “云隐宗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根本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唯是担心自己的行为,被宏然宗盟或常元宗发现,连累了师门才叫愧疚难当。” 便想起常元宗三番五次来找云隐宗的麻烦,想起木晚枫的事,心中便是一阵烦躁,大感念头不得通达。 想来想去,也只有寻着大道真途逆流而上,什么时候成为此界最顶峰的那些存在,才能惟心所欲,爱己所爱吧。 可修真漫漫长路,真的想要抵达那一步,即便是天才绝顶的人物,只怕也要数百年之久。 角族人寿元悠长,岁月想必无须发愁。 倒是自己,本来就没多少寿元,可以用于突破地桥境的时间更少,还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耽误,真是紧抓慢赶都不够。 现今倒是妥当了,李云憬把自己逼到悬崖峭壁上,往后也不必在西北厮混。 从银球逃出去之后,干脆躲在【烛谷】内,闷头修炼几百年。 谷中灵脉已达四阶,叫楚月安置一个四阶聚灵阵,便是供自己突破天人境也是有些机会的…… 正兀自谋划往后的活路,忽然察觉法力已通达脑户穴,马上就可联通识海。 当即做好了催动【瞬息而至】的准备。 眼看着经脉发胀到极致,痛感已深,法力却只能一点一点往上冲。仿佛蜗牛拖着乌龟前行,真叫人着急。 只这最后一小段的距离,都如此难熬,也不知方才诸多穴位是如何一个一个冲破的。 便琢磨人胡思乱想的时间过得真是快,仿佛感悟大道一般,也不过是在脑海里畅游自家所能通达的念头,一睁眼一闭眼几天,几个月,几年,几十年,就过去了。 到了悟道境大能,甚至百年弹指而过,也是稀松寻常之事。 这样干等着也是难熬。又不知多久,眼看只差毫厘,经脉便要彻底通畅。 忽然瞧见前方躺着一个人影,趁着木仙师身上的微微黄芒,远远瞧去。 看见那人一身黑袍,戴着面具。 “李云憬!” 他大吃一惊,奇怪自己明明直线而行,如何又能去而复返。 索人命的大魔头就在眼前,他心情实在好不起来。 但好在打通经脉的工程完工就在眼前,大魔头转醒却尚无征兆。 “快一点吧。” 他轻喃一句,法力冲劲又加一把,挤压经脉的痛觉瞬间袭来,差点疼得叫出声来。 紧跟着,薄薄一层阻滞终于打开,在经脉之中奋勇前进不知多久的法力一鼓作气涌入识海之中。 久违的世界彼此畅通,这欢喜的程度应当堪比三大宗远古修士初次发现宏然界的兴奋。 他连忙催动黑白卷轴,二色暗芒闪动,大股法力注入卷轴之中,【身随意动】眼看成形。 便在此时,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个清幽的女子声音…… 第三百一十六章 青梅竹马与执念禁脔 “你要去哪儿。” 李云憬忽然开口问道。 说话间,她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缓步往这边走来。 不二吃了一惊,一边将木仙师收回胸口,四周立时黑成一片;一边匆匆催动【瞬息而至】。 岂料得下一刻,一道暗芒自李云憬方向而来,瞬时潜入他身体之内,复将督脉一整条封住。 法力再次禁锢,黑白卷轴光芒还未来得及闪烁便又暗了下去。 “万事皆休!” 不二长叹一声。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倒在离成功只差一步的地方。 又听李云憬已不再对声音作掩饰,不免猜测她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揭开了面具。 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干脆沉默不语,心中不免一阵狂跳。 但又小心翼翼控制血脉流动,强行把心跳变得平缓一些,以免被看出端倪。 少许,一道白芒亮起,退去了此间的黑暗。 李云憬走到不二身边,面上的面具尚未褪去。 “我昏倒的时间里,你都干了些什么?”问这句话的时候,她又变回了原先的沙哑嗓音,仿佛在欲盖弥彰。 “到处溜达。”不二反倒松了一口气。他暗自猜想,也许李云憬方才是因为刚刚苏醒,忘了掩饰自己的声音。 “这里面有很多危险所在,你应该庆幸你还活着。”李云憬冷哼一声。 忽然声音一寒,“你有没有揭开我的面具。” “没有。”不二斩钉截铁道。 说话的时候,小心控制自己的语气,既没有过大而显得虚张声势,有没有过小,以至于底气不足。 他不确定李云憬是在已经知情的情况下故意试探自己,还是真的想知道实情。 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承认自己曾解开面具,都意味着彻底把锅底打破,再无转圜的余地。 李云憬当然知道魏不二已经看到了自己的脸,但对方既然咬死了不承认,她暂且也不打算揭穿。 这小子往后还可以派上天大的用处,增加他的不安情绪没有半点好处。 “你身上的蓝芒是什么招数?”她继续问道。 “镇海兽,”不二犹豫了一下,“镇海兽的神通。” 因为不晓得李云憬的用意,他下意识决定将冰凤纹身的事情隐瞒,以免节外生枝。 “哦?”李云憬笑道,“毕蜚还有这等神通么。” “另一个镇海兽。”不二早就想好对答,镇定答道。 显然,李云憬已经调查了自己的根脚。 在云隐宗内,他有两个镇海兽的事情并不算多么隐秘。 不过,李云憬显然没有相信他的鬼话。 暗中拿出一个海螺形状的法器,往里面送去一道神识。 海螺发出一声轻吟,神识便被束成一道,夹杂着海螺的气息,直向魏不二识海中钻去。 这种海螺,生前具备读心能力。 被人族修士捕获之后,用炼器之法,制成了可以辅助读心的法器。 李云憬自己是不会读心术的。宏然修士界也只有一些特殊镇海兽的修士能有几率获得这种神通。 缘此,这种此界较为稀有的海螺法器,便时常能够派上大用处。 却没想到,她的神识刚探入不二识海之中,一道冰蓝光线射来,瞬时将这缕神识击得溃散。 她神经一痛,连忙收回剩余的神识,旋即冷声怒道: “找死?” 不二连忙回答:“前辈,我这门神通是被动触发的,自己也无法控制。” 他自认这解释很合理,也值得相信。 毕竟,李云憬身上便有类似的神通。 李云憬哼了一声,心下暗自捉摸,“不惧读心么?那同样运用神识手段的搜魂术岂不是对他也无效了。” 如此想来,倒是有些惊喜。 自家身上的秘密骇人听闻。 这小子虽是半个知情者,但受神魂之誓的束缚,绝不能主动说出来。 而搜魂、读心等探秘之术对其也无效果,真是再好不过。 想到这里,再也无心对其探究下去,只叮嘱道,“此间发生诸事,能不能说出去,说出去是什么后果,你自然清楚,我不再废话。” “你的镇海兽神通对我身上的隐疾有大用处,以后还需你出手相助。当然,我也不会叫你凭白遭罪。” 说着,挥手掷给不二一个小瓶,“这里面有一粒二阶绘纹丹,一粒二阶养气丹。绘纹丹,有助于通灵境修士纹绘镇海兽密纹,提升修为。养气丹可以修复神魂。算是这次对你的补偿。” 不二接过小瓶,打开瓶口一瞧,一股浓郁灵气溢出,李云憬所言显然不虚。 到了通灵境之后,可以直接提升修为的丹药便越来越少。 这绘纹丹能够直接相助修士绘织密纹,显然十分珍贵。 不过,像养气丹这类修复神魂的丹药,用的多了往往都会生出抗药性。 倘若李云憬一直要自己帮助她来治疗隐疾,那神魂损失日积月累,到后期丹药都无法修复,自己岂不是要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真是可恶透顶。 “你当我傻么?老魔头。” 他兀自暗道,心中已作好跑路的打算。烛谷便是最好的藏身处。 “你最好不要再作旁的想法,”李云憬却似乎看出了他的内心语,一盆冰水当即泼来,语出惊人,“你在自己屋里,翠湖山,还有蛮荒山谷中布置的空间阵法,旁人不知道,我却再清楚不过。” 不二大吃一惊,哪里想到自己的秘密早就被李云憬知晓。 旋即猜测对方多半在自己身上做了手脚,不由地懊悔不迭。 心念转动之间,正不知该如何作答。 李云憬又道:“你在山谷里到底要做什么,我不管。你若想逃走,也可试试。看看以我的手段,能不能将你抓回来。” 她淡淡说道,“我现今还可以与你好声和气的说话,但倘若你逃走,再被我捉回来,便不要怪我手段毒辣。” 不二心叫一声苦也,连骂一百句老魔头。但嘴上只得连说不会。 李云憬又与他说道:“灼烧神魂的事情,我自然知道,也会帮你想办法。竭泽而渔,杀鸡取卵,不是聪明人的办法。寻过近日将归,他来信说已踏入通灵境,想来可以帮你分担不少,别太担心就是了。” 不二听了,心中稍稍宽松,但也不敢踏实相信。 毕竟,侩子手说自己不会杀人,屠夫说自己不想杀生,老魔头说自己并无恶意,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今夜之事便算完结,你医治的成效很好,往后一个月内不必再来,安心静养神魂。” 李云憬最后叮嘱道,“你离开之后,许会有人找你问及这里面发生的事。这人是我一位至交好友。我的事情,他知道大半。与你问话,那是出于对此间之事关心。你便告诉他,我现今很好,已寻到了稳定的医治法门……” 说罢,便教不二如何作答。 她口中所说稳定的医治法门,指的自然便是不二这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倒霉鬼。 不二忍不住又在心里一番腹诽。 忽然想到什么,忙与李云憬道:“前辈,我立了神魂之誓,决不能将此间诸事透露半分,你这不是要了我的命么。” “那神魂之誓你仔细看了么?”李云憬道:“我在里面写的是,不得诉与外人。待会儿寻你之人对此间诸事更为清楚,便算不得外人。再者说,神魂之誓惩罚触发,是有些微末征兆的。你说之前,若有类似征兆,停下来便好。” 不二只得答应。 心想李云憬的好友多半也是天人境修士,想想就是个麻烦。 又琢磨这人跟李云憬是至交好友,对此事情况这么了解,还如此关心她,干嘛不直接去问,非要兜我这圈子。 想到这里,便打定主意守口如瓶,免得触了神魂之誓才好。 诸事交代妥当,李云憬才解开不二周身法力禁锢。 【瞬息而至】神通催动,空间通道闪现,二人一并从银球出去。 不二从地厅刚出来,果然在寻过屋中碰见一个黑衣男子等着。 浑身散发着淡淡的恐怖威压,面容被一层雾气笼罩。果然是天人境修士。 “把银球之内发生的诸事告诉我。”他的口气生硬,不容拒绝。 不二道:“前辈,我许了神魂之誓,万不得透露半分,否则魂飞魄散。还请您多多体谅则个。” 心中暗自猜测,据说降世营一共七个天人境修士,也不知这是哪一位。 黑衣男子冷笑道:“你那神魂之誓我早就知道,本人不再此列之中,你怕什么。” 不二正犹豫着。 黑衣男子又道:“你若是不说,不需等神魂之誓发力,我便取了你的小命。” 说罢,骇人杀意将不二笼罩住,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又是个草菅人命的货!”不二压住心中的怒意。 强行镇定下来,先在脑中把方才李云憬的吩咐过了一遍,却没有半点关于神魂的不妥征兆。 这才信了李云憬的话,照吩咐与黑衣人说了。说罢,果然平安无事,才在心底宽松许多。 “你照她的话去做,我会给你天大的好处。”黑衣男子听罢,似乎也松了一口气,“但要敢有半点二心,我会叫你生不如死。” 不二心说自己今日到底是命犯哪位天神星君,各路神仙都来找自己的麻烦,真是背运到极点。李云憬好歹还给了些实实在在的好处,这位竟然光溜嘴皮子了。 与黑衣人交代完,便自顾往屋外行去。 黑衣男子目送他出了门,返向地厅而去。 这人自然便是楚执。 今日李云憬未曾提前告知自己,突然把不二带入银球,显然十分异常。这叫他极为不安。 他担心李云憬不会与自己实言相告,才打起了魏不二的主意。 楚执与李云憬算是青梅竹马。从小爱慕这位美貌绝顶的佳人,并视其为禁脔。 降世峰是楚家的降世峰,李云憬不过是楚家门下外门弟子的子嗣而已。 因为李云憬的美貌,她年少时曾被楚家门下多位本姓弟子看重,有意纳为外妾。 楚执算是楚家血缘较远后辈。他这一远支,三代以内没有出过地桥境修士,算是楚家最边缘的圈子,纳妾什么的当然也轮不着他。 举凡女子修士,作妾都是万不得已的选择。 往后夫家有了主妇,少不得挤兑压迫。 李云憬从小便是高傲之极的性子,作妾岂不是等于将她往死里逼。 楚执眼看着李云憬被众人像苍蝇叮鸡蛋一般围着,感觉自己每日也站在茅坑里,恶心的食饭难下。 于是,从小便立下道心执念,要修成大道,成为降世峰顶天立地的大人物,保护心爱之人不收半点欺侮。 只是他一个边缘子弟,也无特殊资质,修行资源可怜的不忍直视,想成为这等大人物,有没有希望且不说。旦要真的有这么一天,估计也在数百年之后。 到那时,李云憬要么化成黄土,要么已经跟旁人生下一大堆子子孙孙。 这道心执念简直是痴人说梦。 好在李云憬自己足够争气,修行进度在同届师兄弟姐妹之中,一直位居前列。 李云憬师傅见她天赋又好,人又努力,心性什么的都是一等一。便不忍心她早早嫁为人妇,一直顶着诸多压力,一直护送她迈入地桥境。 地桥境的修士,走到宏然界哪一个角落,都算得上值得尊敬的角色。在常元宗自然也很有地位。 李云憬又是这般年轻,便更被看重。这才算是告别了无休无止的纠缠。不过,也因此留下了现今天大的隐患,这个往后再提。 楚执天赋没有李云憬好,但好在执念立对了地方。 他是要保护李云憬的男人,怎么能被对方远远落下。 于是,便在李云憬飞一般的修行速度的鞭策下,几乎只慢了半拍一路追到了天人境。 成为降世峰无人看好却自行成才的一匹大黑马。 修到了天人境,便可以望见那位降世峰真正顶天立地的大人物了。 梦想已不算遥远,可到此时,他才发现从小视为禁脔的李云憬对自己并无半点男女间的情愫。 对此他心里很苦,但是嘴上不说。 心想你不喜欢我,却管不得我如何对你。你去哪里,我便追去哪里。你便是个精钢做的铁石心肠,也早晚要被我的真情实意融化了。 于是,李云憬到了西北,他也跟着来了西北。 一路保驾护航至今,任劳任怨,悄悄干些脏活累活,也从未告诉李云憬。 “这个魏不二来的倒是时候。” 楚执边走边想道。 寻过屋下的地道不算很长,但他却在里面行了许久。 琢磨李云憬的隐疾暂时无忧,自己也终于能安下心来,细细找寻根治的引子。 前几日,他寻到一位天人境占卜修士的门路。 花了大代价,算的一卦,得知自己想找的稀有镇海兽修士,竟然就在西北军中。 而且,多半就在常元宗六营之内。 这消息真是让他兴奋不已。 “一定要将这小子寻到!” 他执念再起,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天地绝密初现 大道顿悟方来 楚执到了地厅门口附近,便化作一道虚影从一侧墙壁钻了进去。 李云憬正站在银球旁等着,面具已从脸上摘了下来。 “你的状态似乎好多了。”他停在李云憬身旁。 看见对方的眼睛恢复了原本的黑色,便轻声发问。 李云憬回道:“姓魏的小子镇海兽有点邪门,不过正好对我的隐疾有大作用。” 她所说的与魏不二的话基本一致,也证明她并没有对自己有所隐瞒。 楚执心内甚喜,笑道:“如此我也放心。根治你病情的药引子就在西北军内,有好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他看着李云憬趋于正常的容颜,心想也不知多久没有见到这副模样了。 “你还是别钻死胡同了,”李云憬面上却并无半点喜色,“涉及对旁人镇海兽做手脚的秘法,都是本界严令打击的禁术。倘若事发,峰主也护不了你,还要连累本峰的处境。再者说,你动用这等秘术,难免又要累及无辜者性命,我心内不愿。” 楚执苦笑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管得了旁人的性命?你魔障之事,倘若被旁人知晓,本峰的处境更要糟糕罢?” 他顿了顿,忽然提起一件极为隐秘之事:“西北大战几年之内将起,你现在这副模样如何参战?说不准叫营中那两位不安分的猜到些什么,就更麻烦了。所幸还有些时间,我抓紧行动,尚且来得及。” “大战将起?”李云憬有些吃惊,“不是还在酝酿之中么?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准确的消息还没有,”楚执回道:“但蛛丝马迹里是可猜测的。” 李云憬稍作寻思,很快冷静下来,“打不打仗,终究是由我常元宗说的才算。现在是我望鸽一派做强,主张的是连横困魔,徐徐图之。想的是与周边各族合力,将角族人困于青疆一隅之地,温水煮青蛙,耗尽补给,生生困死。长老们还在与各族联络之中,尚未达成一致意见,怎会轻易开战。” 楚执冷笑道:“我们望鸽派的某些人,还真是不靠谱。竟有主张把青疆割了,与角魔和平共处的。” 说着,有意把声音沉下来,“但开战的消息绝不是空穴来风。近年来的天地异相,不知你是否察觉到了。” “天地异相?” “不怪你不晓得,”楚执点了点头,“这异相征兆极其微渺,只有极少数的特殊镇海兽的神通才能察觉,故而现今还是宗内绝密。我也是偶然间才有所闻……” “到底是什么异相。”李云憬微微皱眉,“别神神叨叨的。” 楚执倒是对她皱眉的神情有些难舍的迷恋,痴看少许才道:“具体的细枝末节不晓得,但据说宝生峰那位大人感应到,本界的灵气似乎开始渐渐稀薄,虽然过程极为缓慢,绝大多数人都无法感应,但这个趋势应该是肯定的。” 他继续说道:“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这异象应当会愈加明显。此外,天地间的异象似乎还伴有更微弱的时间、空间法则的改变,这些都需要逐步考证的。” “这异相缘何而起?” “这就更无人知晓了,”楚执摇了摇头,“自有那些悟道境的老怪物发愁,我们也没法打探。” “难不成,”李云憬听罢,细细思量一番,开口问道:“长老会担心这种异变逐步扩大,导致灵气更加稀薄,从而影响到我们和角族的实力平衡,才会急于求战的。” “大抵应是这个意思,”楚执回道,“我想大战肯定无法避免,但鹰鸽两派难免博弈一番,这多半又要牵扯到诸多往来返去。上次巴山的【断道计划】被降世峰借着魁木峰等事拦腰截住,这次恐怕也不会轻易妥协罢。总而言之,时间应当还有,我们抓紧解决你的麻烦……” 李云憬却仍是满脸质疑,边想边揣测,“我们望鸽一派,这么多年一直在避免与角族人硬战,原因便是顾忌角族人中最顶尖那位……难不成现今有办法应对了?” …… 李云憬和楚执探讨之事,乃是涉及人族生死存亡的天大机密。但现今也连冰山一角的影子都未曾显现,天人境的大修士也只能抓瞎,凭感觉和分析去随波逐流。 对于不二这等小人物而言,这些机密更是远在天边,遥不可望。生存才是最大的问题。 他从寻过房中出来之后,心里面便一直想着眼下的糟糕处境。 李云憬无疑在自己身上做了手脚,否则如何能知道【烛谷】和空间通道之事。 他方才用神识内查一番,却未曾寻到手脚落在了何处,以后只怕又是个定时炸弹。 天人境修士的手段,多半只有同阶修士才能化解。 他哪里能寻到一位天人境前辈为自己做主,这手脚暂时便无可奈何。 往后的处境更加艰难了。 有李云憬时时盯着自己,想逃也没得逃。 还要定时去医治对方的隐疾,方才在银球内的经历仍叫他心有余悸。 李云憬的邪欲转移当真有些要命。 那冰凤纹身并非由自己做主,也不知能不能次次管用。 即便管用,也难免会伤及神魂罢。 接下来该抓紧做的事,便是尽快想办法寻到可以护住神魂的丹药、符箓或者法器,以应对下一次惨绝人寰的“治疗”。 至于再往后,抓紧自家大道才是真理。 “人活一世,修一世,却处处受制,有什么意思?” “想爱而不得,想逃而不得,想长生而不得,想自由自在而不得,又有什么意思?” “唯有求死这件事,旁人想拦也拦不住罢?” 他心中这般颓废想着,但奇怪的是,心里却不知为何,竟在颓废的思绪中萌生出一股不屈反抗的意念。 “什么时候可得潇洒自在,行由从心?” “成了地桥境修士,也许便有一些自由了。” “成了天人境修士,那就更加自主。举手投足之间,都要叫旁人心惊胆战。” “待成了悟道境大能,是不是便可逍遥天地间呢?” “大道之路,千难万险。” “多少生生死死,风风雨雨,艰难坎坷,我都挺过来了。现今不过是大道路上又一个大水坑,瞧我搭个桥便度过去……” 这般想着,心中恍然似对自家大道有所勘悟,“我的主修镇海兽是大灾兽毕蜚,通灵境修的大道又是感灾知祸一道。” “我修行道上如此多的艰难险阻、坎坷不顺,是否也与我主修大道有关?” “往前翻阅一些典故时,曾有人说,修士一生经历,往往与自家镇海兽多有牵扯。到了通灵境往后,这般牵扯便更加明显。甚至有说,通灵境时,修士所经厉诸事,征兆着突破地桥境时,镇海兽道种根植的苗头。” “我现今经历的坎坷灾难,是否征兆着我的道种与消除这些坎坷灾难有关呢?” 他一边缓步而行,一边苦苦寻思着,陷入某种难以言明的顿悟状态。 这种顿悟,对修士的修为并无太大帮益。 但在“悟道”一徒上可遇而不可求,很多卡在瓶颈的修士,做梦都想有这样的顿悟机会。 不二的顿悟是幸运的,因为得来不易。 但这顿悟也是悬之又悬的,因为顿悟赶到了离开降世营的途中。 随时有可能被打断的。 好在夜色已深,不知几更。 降世营中一片安静,只有形单影只的巡夜小队路过。 见是脸熟的面孔,也不去多问。 一路梦游般走到降世大营门口,忽然迎面撞上一人。 抬头一看,月光照出一个铮亮的脑门。 寻过和尚微笑看着自己,“魏施主别来无恙!” 不二听得一惊,立时从顿悟的状态之中拔离。 见是这可恶的恶僧,当即满脸憎厌。 这厮早不来,害得李云憬熬不住,自己被李云憬拖下了水。 这厮晚不来,这顿悟的机会多么难得,又要被他搅黄。 “小僧不在这些日子,施主和那位可曾安好?” 寻过小声问道,面色淡然闲适。 寻过临行之前,不二曾问其通灵境将走哪一条道。 寻过答曰遏欲之道。 现在,寻过已然步入通灵境。 但观其现今展现气质,似乎倒有那么一点意思。 不过,不二现在却无心去探究。 方才顿悟为他打开了通灵境中期的一道门缝,正想把这门缝再开得大一些,却被这倒霉和尚生生打断。 现在,这条细微的门缝倒是还在,但也在一点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闭合。 抓紧找个聚灵阵,加上李云憬给的绘纹丹,很有机会一鼓作气突破通灵境中期的。 “我今日有要事,”他满脸怨气,冲着寻过道,“回头再找你这浑和尚算账!” 说罢,匆匆直往降世营外行去。 留了寻过满脸迷茫看着他的背影。 凭白受这这一通呛,他心中难免也有些波动,正要叫住不二去问。 忽然想到什么,双手合十,自语道:“心境差得远呢。我这大道走的,起因是师尊隐疾,功利心还是太重啊。” …… 不二出了大营门口,便往东去。 在墩荒一带,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灵脉约莫有十几座。 降世营东面的一座小山上,便有一座三阶灵脉。 这也是分配军营属地时有意安排。 上面早已布置了诸多洞府,聚灵阵数百座,正是为降世营的修士准备。 虽然【烛谷】的聚灵阵也可以用来突破,但不二早就做好在公用【聚灵阵】迈入通灵境中期的打算。 平常无事的时候,他和楚月也常去这里,故意耗去些许【军功】,租用洞府修行。 毕竟【烛谷】是不可言说的秘密。 平白无故的修为增进太过扎眼,也须找些借口来掩饰。 他匆匆遁行,忽然又想起方才顿悟的情形,道理,感悟。 那点渺茫的思绪又一点一点追了回来,仿佛美妙的歌舞结束,余音还在绕梁;又仿佛品过美食,余味还在齿间留香。 又找到感觉了。 他抓着顿悟离去的尾巴,全神贯注、恋恋不舍地一路追行,暗想千万要坚持到聚灵阵中。 却没行几步,又听到熟悉的悦耳声音呼唤自己。 “魏道友?” 他神魂一震,手一颤,顿悟的尾巴差点溜走。 回头一看,登时吃了一惊,先是目光饱受眼福,但旋即一股难以言明的怪滋味涌上胸口。 那尾巴便趁机溜走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明月与灯火 前世与今生 不二心中强抓着顿悟的最后一撮尾巴,抬头一看,眼前有位佳人,清秀绝伦,面如皎月,目若星辰。 在美好月光照映下,更显出光洁似水的绝好肌肤。 月光照在她的脸上,都仿佛会随着水流淅淅滑落。 来人正是钟秀秀。 她此刻就站在不二身侧不远处,淡淡地打招呼。 “你怎么在这里。” 不二下意识问道。 约莫三年未见,秀秀给他的感觉已全然不同。 清淡了许多,疏远了许多,平静了许多。 秀秀道:“本宗也在降世营内,我来这里自然是为了修行。” 不二望着她的模样,心中自有许多难言的情绪。 但此刻涉及大道顿悟的关要,又是境界突破的关键时刻,他也不敢再搞半点幺蛾子。 这些障目的情绪最能干扰心性,绝是大道前行的大敌。 他心中有些喜欢秀秀是真的。 可既然与岁月定了终身。岂能再耽搁旁人。 若想三心二意,唯有自酿苦果。 释迦城拍卖行里的修罗场惨案,他万万不想再经历了。 简要与秀秀说了两句,将自家此刻紧急情况说清楚,便说改日再会,拱手匆匆离去。 转头方不见秀秀,就强行诸多情绪从脑子里抠出来。 纳闷自己什么时候这般冷血的。 又琢磨此番好容易得来大道顿悟,却又被秀秀和寻过接二连三打断。 这是否也印证了自己先前关于自家镇海兽道种的猜测。 也是否意味着只有坚定信念,排除杂念和万难,才能在大道路上秉烛前行。 他艰难地吊着那一缕顿悟的尾巴,沉识继续品着、感着、悟着…… 堪堪挨到了降世营东面名为祛邪的灵脉小山,寻到值守处,耗去【军功】兑了一处二阶上品洞府,一刻不停盘腿坐下。 一口服下【绘纹丹】,闭目不知洞外事。 …… 灵山远处,秀秀与魏不二道别独行。 在清冷的月光下,更显一些孤独。 久违的重逢演化为匆匆告别,西南之行的几句亲昵言语还在耳边,两人却俱无那时的心境。 好在魏不二离去之前,将顿悟之事说清楚,也显得并非绝情。 时隔几年,她的境界早已巩固。 但通灵境需走的大道,竟然还没有一个准路子。 往后的修行,是个大麻烦。 生死一瞬的忘情并未能延续至今。 反倒是刻骨铭心的情愫,如慢性毒药折磨着脆弱的道心。 “万物皆明,万物皆明。” 她轻轻喃着。 不可察觉地往祛邪山方向瞥了一眼,魏不二匆匆遁行的身影就要没入一片暗影之中。 大道无情,求道心坚。 当年微有些犯傻的青年,现今也有如此坚定的心性了。 反倒是自己,天赋自认不差,悟性又堪少有,结果却迷茫在情与道中间的尴尬位置…… 怎么才能察理,知前后,做到万物皆明。 假使不二便是挡住自己视线的那片叶子。 这叶子,是该为一叶障目做解,还是为一叶通明阐释。 她知道,一叶障目决计没错。 以忘情除叶,换得视线无障,定是可行之路。 但要她彻底忘情,将此叶弃之如履,难于毁天灭地。 若是取一叶通明的意思,便该是见微知著,通明通透。 即便叶子挡在眼前,但我自通明,心性安然,看破阻碍,不为视障而成心障。 如此,也有些许可能走到万物皆明的路上。 这两条路子,前者忘情而通,站在超然的角度冷血俯视,是已经实证的顺畅大道。 走这条路,大道功法诸多,绘制密纹也有不少经书阐释。 想来定会一路顺遂。 后者通明本性,融于感情漩涡却始终保持理智,察理观心,是她自己为了不去忘情,强行想到的一条路。 查阅诸多典籍后,往前不是没有前人试过,但却少有成就大道者,可借鉴的经验少之又少。 大道天途,慎之又慎。 选错了路,便要耽误终身。 她望着祛邪山上微渺的灯火,又望向头顶清朗的明月。 灯火便像忘情之道,月亮便像通明之道。 到底该寻着看得见、摸得着的灯火而去。 还是不顾一切地飞向遥不可及的月亮。 忽然想起在月昔山突破时,看到的魏不二与魔女在寒冰界中的种种经历。 胸口微微一痛,道心立时不稳。 内海之中,本源颤动,法力转成漩涡,即刻便要陷入危险情境之中。 她心神一震,连忙将脑海中的画面击碎。 这才安然过关。 心有余悸暗道:“佛家大能曾说过,六耳猕猴排名混世四猴末位,非天、非地、非神、非人、非鬼;亦非蠃、非鳞、非毛、非羽、非昆,不入十类之种,不达两间之名。但此猴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 “又说‘此猴若立一处,能知千里外之事。’” “想必我之所以有此等怪梦,便是源自这千里知事的神通。” “这本领多厉害啊,千里知事,万物皆明!” 她面起纠结难过之色,涩声道:“但我宁可一无所知……” 说着,转身向月林宗驻院行去,身影在月色中愈加模糊。 …… 云隐宗驻院,某屋内。 林安盘腿坐在床上,手中一本蓝皮纸书。 书页已翻得发黄破损。 有几页甚至泛了脏旧的黑色。 书里面记载的是常元宗一百多位天人境修士的姓名,样貌,出身,现世神通,等等诸多情况。 若逐页打开,还能看见里面许多段落下用横线标注,有的名字被点点圈圈记号。 显得更加凌乱。 这本书是他私下用【军功】兑换得来。 原是分开的几本闲文,他得手之后,整理归纳才合成一本。 目的自然是想搞清楚,前世坑害自己的恶师到底是常元宗哪一位天人境修士。 只可惜常元宗内天人境修士又何止百人。 除了经常在外行走显风头的,还有不少常驻宗内值守的,不少一心问道的苦修,以及一些专门为常元宗干一些机密之事的影子修士。 便是这些缘故,很多人未曾被外人知晓,当然也没有列入此书中。 “唉!” 林安翻罢最后一页,将书卷搁置床沿,抬头望窗外。 许是纸窗太厚,又或者月亮被云彩遮住,此刻照进的月光晦暗不明,映照此刻的心情。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本书,他已经翻看不止百遍,里面每一个人的情况都已股瓜烂熟。 却没有一个与他前世仇人相仿。 他分析一番,大抵猜到了原因。 一来上面记载得人物不全,二来在前世,自己那狠心的师傅多半也没有以真面目示人。 想想也是,他稀里糊涂混了二百年都不曾知晓那人的姓名,对方的面容多半也是伪造过的。 甚至说话的声音,功法,神通,多半也都是假的。 “老不死的狐狸!”他恶狠狠咒骂道。 心中的烦躁积累愈盛,索性暂时将此事抛在脑后。 信步出了门外,月亮果然被密云遮住。 透过云中缝隙掷来几道残光,像是自己突破通灵境的希望一般惨淡。 落在地上,堪堪照出些稀微的光亮,又似乎提示自己还可以勉力一搏。 举目院中,正好瞧见碾冰院的易萱从西院往门外行去。 “这么晚了,”他胸口一热,打了个招呼,下意识问道,“还要出去?” 说完才想起,这一世,自己跟易萱并不熟悉。 而且,到西北来的三年里,他和易萱也因轮值安排、分院等缘故,未曾相见几面。 “有事。” 易萱听了他的话,微微有些发愣。下意识回了一句。 听这人的口气,仿佛与自己相识已久。 但她分明不大眼熟,甚至连对方的名字叫什么也不清楚。 只知道似乎是合规院弟子。 少许,眉头一皱,问道,“有什么事?” 说话的口气带着标准的易萱式冷淡。 林安再熟悉不过。 “没什么,随便问两句。”他当然知道易萱的脾性,也知道对方与生俱来的难以接近。 打了哈哈,应付过去。 易萱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又满脸淡漠地离去,出了院子。 “还是那副老样子啊。” 林安喃了一句,望着易萱的背影想起前尘往事。 上一世,他亡命傀蜮谷中。后来靠着轮回蛊【原地复活】的神通,才侥幸从谷中逃离。 离谷之后,便机缘巧合与易萱组队探秘。 期间,二人由陌生到熟悉,彼此也渐渐生出了隐晦的情愫。 若不是出了那件事,说不定二人便要结成云隐宗内一对神仙道侣。 自己也不会沦落到如此惨境。 “那时候,我还傻乎乎呢。” 他怆然叹道。 在他的记忆里,上一世,易萱并没有来到西北。 但似乎是被自己的重生所克障,今世她竟然也霉星高照,早早到此服役,阴错阳差地与自己再次相逢。 这许也是宿命的安排,无可改变的缘分。 如何对待前世的恋人。 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如果处境不是如此糟糕,大道没有面临断绝的危险,报仇雪恨也非遥遥无期。 他一定会满心欢喜去找易萱,千方百计把上一世未了的情愫圆满。 至于今生。 “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 正好评论区有人谈及秀秀的通灵之道。 我仔细读过,与我心中想的比较贴合。 书友的说法也很有意思,便做了很多借鉴。 再此表示感谢。 至于灯火与明月的说法,我一直再纠结将灯火比作忘情道好一些,还是用明月做比喻好一些。 这二者都似乎有些道理。 纠结一番,总算有了自己的结论。 以灯火比忘情之道,虽然只有熹微的光芒,又在远处一片黑暗混沌中,让人感到孤独清冷畏惧,但却看得着摸得见,朝着灯火而去,总能顺利抵达。 以明月比通明之道,虽然明朗,普照,温暖,愉快,是秀秀心中向往。但看的见,却够不着,谁也不知如何才能通向明月。 秀秀现在便是面临这样的艰难抉择。 第三百二十章 我有一笔 描天绘地 明月依旧在密云里悬藏。 林安算算时间,人角两族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应该就在十年之内。 便算是自己的出现带来了些许改变,恐怕也不至于把牵扯天地巨变的史诗战役变没了。 上一世,他躲在人世间安全的角落里躲过了劫难。 这一世被征到西北服役,在大战最前线,想躲也没法躲了。 “倒霉的魁木峰……” 他皱着眉头晦气说道。 要不是魁木峰深陷西南,继而导致黄宗裳出手相助,暴露身份,苦舟院也不至于全体弟子都被罚到西北服役。 大战一旦燃起,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中,在千万人生死难测的情形里,哪里还有自己挣扎求生求道的余地。 必须在二十年内为自己的大道求得一线生机。 但现今唯一的契机却在一世仇人手中。 这人又无论如何也寻之不到,如何是好? 他握紧了拳头。 “既然寻不到你,便让你来找我如何?”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这位苦主前世便在到处苦苦寻觅轮回蛊。 今世只怕也逃不脱宿命轮回。 何不用谎造一个轮回蛊来叫他上钩呢? 月亮渐渐从密云中钻了出来。 在跳脱密云的一刹那,瞬间脱离了寸许的距离,仿佛从困己的牢笼中欢快地挣脱了。 这是否又意味着,自己也可以如此明月一般逃离困笼,重见光明? 林安抬头望月,双目泛红,竟生出一些久违的感觉。 忽然陷入迷离又匪夷所思的思考中。 此刻头顶的明月,还是不是上一世那轮明月? 此方的世界,还是不是重生前的世界。 如果这世界已不是从前的世界,那么从前的世界去了哪里。 是否还在兀自按原先的轨迹运转着。 而重生后的自己,到底还是不是活了三百年的林安? 这世界里的仇人,还是不是自己该去报复的仇人? 他恍然若失,一瞬间竟有些不知道此番重生的意义。 便在这样的恍然若失、迷离混沌的状态中,他似乎又抓住了什么。 “轮回蛊镇海兽所走的脱不离几种轮回之道,逆天的轮回也好,改命的轮回也罢,亦或者是是因果之轮回,又何必纠结此番世界还是否是原先的世界,也不必纠结仇人是不是从前的仇人,更不必在乎我还是不是原来的我。” 继而又有了新的感悟。 “轮回之所以为轮回,便是抹去过往,重新开始。万物崭新,万事崭新,往后走的路都是崭新的。” “我走在如此崭新之路上,又何必纠结从前的故事。” 又进一步联系到自己在这一世的经历。 “我重生以后,小心翼翼,束手束脚,提心吊胆,担虑千万,只怕改变了世界运行的轨迹,改变了自己所知的历史。只怕世界和历史的改变,把自己赖以生存,寄托全部希望的‘先知’优势丢掉,以至重走老路,一世蹉跎一事无成。” “但若以我方才所悟而论,世界崭新,万物崭新,我往后的路也是崭新的,又何必在乎从前的世界改变了,已知的历史改变了?” “轮回重塑,白纸一张;我有一笔,描天绘地!” 他喃罢这一句,识海晃晃而动,神魂猛地一震。 自知已进入顿悟之态,半点时间也耽误不得。 连忙敛住心神,匆匆出了院外,直往降世营东面的祛邪山而去…… …… 在林安向祛邪山匆匆遁行的同时,易萱偷偷进入了翠湖山。 这山真是冷清。 许是被那次莫名其妙的修士死亡事件坏了风水,人们有意无意都不愿来这里了。 “若非如此,他怎么敢藏身此处?” 易萱眉头一皱,叹了口气,“真是个大麻烦。” 有月光照耀的晚上,她总是有些心虚。 更何况最近一段时间,唐仙已经把自己和楚月一并列入可疑名单。 “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了心上人啊!”她想起了唐仙大大咧咧的表情和不知收敛的问题,“要不然,为啥总是不合群?” 唐仙这样粗糙的性子都起了疑心,只怕张眉和刘明湘早就该起疑了。 可恶的是,今晚偷偷溜出来的时候,又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合规院弟子瞧见。 “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来干什么?” 她皱眉怨道。 大半夜往出来跑,又总被人发现,迟早是要出事情的。 “往后可得少些来了。”她心里又琢磨着。 入了山林,走一步,回三头,在惯常的提心吊胆中拐了不知多少个弯,终于来到了“老地方”。 “人呢?” 她举头四望,不见熟悉的人影,或者说“魔影”。 “啪!”忽然有人轻拍他的肩膀。 她稍稍一慌,低头再看,认出了肩膀上的手背。 “蚩心?” 叫出来人的名字,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转身一看,果然是那面容俊朗的角族男子,没好气道:“吓唬谁呢?” “我看你今天心神不定的,”角族男子笑道,“便想叫你吃一惊,也挺好玩。” 易萱冷哼一声,“你现在还待在这里干什么?我最近听到消息,降世营要把翠湖山改造成营中修士闲旅之所,你再不走,便等着死在这儿罢。” “你怎么还不死心啊,”被称作蚩心的角族男子笑道:“每次过来都要劝我离开。我又不是傻子,被你糊弄几句就信了。这翠微湖要是用作别处早就开发了,还能等到今日么?” 易萱听了,心中一凛,“人族语越来越流畅了。” 目光中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你混在我人族军阵里到底是为什么?” “又是问了一千遍的问题。”蚩心笑道,“我还是一千遍的老答案,我就是来找你的。” “胡说八道的话还是免了。”易萱哪里相信他的话,冷声道:“我没功夫跟你磨蹭,速战速决!” “着什么急?我整天待在这里,无聊的很。你总算过来,跟我说一会儿话。” “我像个能聊天的人么?”易萱嘲讽道。 蚩心笑回:“你现在说的话,已经比从前多了许多。” 易萱身子一震,忽然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一点一点、不知不觉地改变。 她往常跟谁也不善言谈的。 “少废话。”她面色一肃,竭力想重回原先的状态,“不要以为你救过我一命,就可以在我这里百无顾忌、为所欲为。倘若被我知道你在本族营地做了什么不轨之事,我便是不顾救命之恩,也要把你交待出去。” 说着,体内的法力蠢蠢欲动,“快点开始。” 她只想快一点取得赌约的胜利,早点把这尊活神仙送回角族大营。 “你们人族总是喜欢恩将仇报么?” 蚩心脸上仍是挂着无所谓的笑容,“我能做什么?我说过,我只为你而来。” 他说着,头顶黄角虚影一闪,两个人的身影便消失在这一带林木之中。 易萱举目四望,自己已身处一片沟壑纵横,满目苍凉的旷野之中。 “这里是哪儿?”她下意识问道。 “与角界相似的地方。” “怪不得你们会来宏然界,”易萱冷笑道,“侵略者。” 蚩心笑道:“生存而已……” 话未说完,易萱猛地高喝一声,背后山岳巨猿的虚影已然胀大丈许之高,大掌一挥,冲着蚩心猛地拍来。 …… 翌日,日光明媚,惠风和畅。 易萱已从昨晚又一次对战失败中回过神来。 今日没有去蛮荒巡查值守的任务。 碾冰院内,几个姑娘计划组队去祛邪山修行。 她和张眉、刘明湘、李苒等人都已经准备好,在院子里等着。 这是碾冰院小队拥有新队长的第三个年头。 告别了三年前的悲观、迷茫和彷徨,姑娘们迎来了崭新的希望。 这三年来,在新任队长的带领下,碾冰院小队平安度过了每一次巡查任务。 偶尔围杀的角魔,也提供了足够的【军功】用以修行。 姑娘都捡起了搁置许久的修行,开始展望通灵境。 毕竟,这里岁数最大的唐仙,也不到三十五岁。 只要抓紧时间,大道还是有些希望的。 即便是镇海兽极其稀有的刘明湘,也在心中暗自升起憧憬。 据说三大宗的坊市里,有专门经营镇海兽联通卷轴的店铺。 有些镇海兽的卷轴是以魔角精血制成。 因许多魔角内传承了许多稀有异兽的血脉,所以这些联通卷轴对许多稀有镇海兽也是管用的。 【居易】此兽,虽然少人听闻,但保不准哪个魔角便传承了它的血脉呢? 唐仙也开导她:“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刘明湘看着一众姑娘满怀希望的神情,渐渐也相信了这近乎洗脑般的言论。 “说不准,我的大道也未断绝呢。” 想起唐仙,她抬头四望,才发现唐姑娘并不在此处。 怪不得院中如此安静。 “唐仙和楚月呢?”她忽然开口问道。 “唐仙一大早被旁宗的朋友叫出去了,说待会儿就回来;楚月说她不舒服,今日就不去了。”张眉答道。 “楚月这两年有点不大对劲啊,”刘明湘回头看了看楚月的屋子,奇怪道,“以前虽然修行不怎么勤快,但也不至于三天两头缺席罢,她去聚灵阵越来越少,攒下【军功】有什么用……” “这事我也跟楚月提过,”张眉也瞧向楚月的屋子,皱起了眉头,“她是咱们中间天赋最好的,大道也最有展望,要是因为自家怠惰,耽误了最好的年华,往后可要悔断了肠子。” 说着,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楚月怎么想的。我跟她说了好几回,每次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跟对牛弹琴似的。我都要急的冒烟儿,人家倒是四平八稳躺着。她听得也疲了,我说得也累了,索性由她去罢。往后要是后悔哭鼻子,可别找我来。” 张眉一阵长吁短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刘明湘劝道:“楚月再懈怠,修为进地也比咱们快……” 正说着,忽听见唐仙远远飞来的声音:“姑娘们,好消息!” 接着,便瞧见唐仙穿着一身火红裙裳,手中拿着一叠纸书,从门口风风火火冲了进来…… 抱歉,加班到很晚,更新只能推迟到明天早晨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一章 罕见的修行进度与【祸至心灵】的奇妙变化 “宗盟又要组织【礅荒】大比了!” 唐仙带来的果然是人人当紧的重磅消息。 “消息准确么?”张眉连忙问道。 她反复与唐仙核实,只怕是自己听错了。 唐仙却挥了挥手中的纸书,手中一撮,分为两本,嘻嘻笑道,“这次大比的指南都出来了,还能有假么?” “是么?拿来瞧瞧!” “大比的官方消息还没出,怎么可能有指南?” “书里面有各宗修士实力详解么?” “本届谁是大热?” 众姑娘听罢,叽叽喳喳凑去唐仙身旁。 “你们猜一猜!” 唐仙兴致昂扬到了极处,又扬起手中纸书,一马当先返回自家屋中。 在战事平稳的时期,宏然宗盟每隔几年便会组织一次【礅荒】大比。 目的自然是为了激励军中修士千方百计提升战斗能力。 为了主战场的稳定,报名范围也只限定在通灵境和开门境等低阶修士之中。 与平日里修士在竞技场自行比试的零散竞技不同,礅荒大比是全军范围内的战力比拼。 而且,为避免出现大量修士把经历投入比赛之中,从而影响正常轮值战斗的情况,大比会错开时间段,层层选拔。 首先将在各个宗门进行,然后到是分守区,三大守区,最后才是全军的总决赛。 论起参赛范围,大比又分为团队赛和个人赛。 个人赛又分为通灵境和开门境两个档。 最终突围成功的中低阶修士,便会来到“鸟巢”参加最终大比,角逐优胜者。 每个阶段的比赛都有优胜者【军功】奖励。 总冠军的奖励更是极其诱人,正是足够一次性解除军役的【军功】。 这奖励,几乎可以让所有在西北服役的低阶战士都蠢蠢欲动,但最终可以如愿以偿的,寥寥无几。 不二来西北之前,上一次大比结束不久,便未曾有幸目睹。 众姑娘听了唐仙的话,立时忘了今日相约去祛邪山修行的事情。 倘说三年前,这等盛事绝对与碾冰院众人无关。 但今时今日,可大不一样了。 “张眉你别把书撕了啊……” 唐仙忽然惊叫道。 原来是张眉跟着唐仙第一个进了屋子,趁着对方不备,一把从其手中夺来一本指南,随手翻看起来。 唐仙正怪叫着,另一本指南却是被易萱偷偷抽走了。 “你们两个恶贼!” 嘴上虽是臭骂,但面上笑颜如花,与众姑娘打打闹闹,一派欢喜场面。 “我们家何剑一这次行情看好么?” “甄丰呢,怎么才第十六?【月来社】把他排的也太低了,如何说上次也是拿到前十的人……” “法印高僧如何?又过这几年,他的《无相神功》肯定又有精进了!” 姑娘们各自围在一处找寻自己关注的对象,一边叽叽喳喳讨论着。 这两本指南一个是宏然宗盟官方闲书社【宏然问道】出品,名叫【礅荒大比指南】,另一个则是隶属常元宗的闲书社【月来社】编篡,名叫【月来论礅荒】。 都是唐仙耗了些许【军功】兑换而来。 两本指南中也未曾提到此次【礅荒】大比的准确时间,只说年许之内,算是一次提前预告。 指南中的重点内容是对有可能参加此次大比的小队和修士的战力、擅长、性格等等各方面的详细分析,对取得位次的初步分析。 两本指南各有收集信息的渠道,对大比的形势分析相差不少。 故而,一般情况下,想以此作为参照的各家修士都会同时买下两本。 几位姑娘都经历过几年前的上一次大比,对大比时的空前盛况还有极深的印象。 尤其是上一次位列团体和个人大赛前二十名的一些“明星”修士,在大比之中大放异彩,不仅荣登上届【礅荒通灵榜】,甚至在低阶修士之中特别是低阶女修之中有了不少拥趸。 碾冰院的几位姑娘在【礅荒通灵榜】上也各有支持的人选。也就是上次大比,她们一路观战,从始至终看好的修士。甚至还在官方赌坊里下了不少赌注。 比如,唐仙支持的何剑一是不动峰何家修士,上次大比位列通灵境个人赛第二,其所在小队位列团队赛第二。镇海兽是与张楚月相同的【剑枭】,攻击威力骇人。 张眉支持的甄丰是常元宗宝生峰甄家修士,上次大比位列通灵境个人赛第九,其所在小队位列团队赛第三,镇海兽是某类蜘蛛系。 刘明湘支持法华寺的法引和尚,易萱支持一位兽人塔修士,楚月未曾参与其中,便不必细说。 在唐仙窄窄的屋内,几个姑娘脱了鞋袜,光脚上了木床,围在两处,细细翻看指南中的内容,对着两家闲书社的分析研判品足论头,点点是道。 不时立足各自支持者,互掐两句,假放狠话,搞得屋子里一片欢乐。 唯有李苒未曾经历上次大比,对此间情况一无所知,围着两个圈子,左看看,又看看,真是插不进话来。 少许,忽然想起什么,气呼呼道:“这礅荒榜上的修士有什么好?你支持这个,支持那个,他们能给你们吃,还是能给你们喝,能给法宝、灵丹妙药么,能给【军功】么?” 说着,指了指东面的屋子:“我师父辛辛苦苦带你们巡查值守,旦要杀了角魔,【军功】何曾亏待你们?你们咋就没一个人支持我师父?” 众人默声不语。 “谁说不支持你师父啦?” 唐仙摆了摆手,嘻嘻笑道:“我们现在分析的是哪只小队、哪个修士能拿冠军,你师父还差点劲儿呢。” “你怎么涨他人威风?”李苒气道:“我师父杀了那么多角魔你们都忘啦?” 张眉倒是认真解释道:“你师父厉害不假,但到底只是通灵境初期的修士。【礅荒榜】上前二十,最低也是通灵境中期的修士,且只有三个。剩下都是通灵境大圆满和后期修士。排名前三的修士,甚至对上实力较差的地桥境修士,都有些许胜率的。你师父战力虽高,但我们这几年处下来,大抵也摸清他的道行,应与寻常的通灵境中后期修士相仿,比起战力强悍的,还要差一点的。” 张眉所述观点,基本也是碾冰院小队众姑娘的观点。但有些隐晦的原因,却还未曾与李苒说起。 这并非她们小瞧魏不二。 而是西北实乃藏龙卧虎之地,尤其是此间修士经年累月参战无数,其中出类拔萃者,更是极擅对战之道。比起宏然宗盟域内,在各家宗门里安心修行问道的修士不知要强悍几多。 魏不二虽是这些修士中战力勇猛的异类,但在这等群体之中,显山露水没有问题,但要出类拔萃甚至问鼎其中,几乎没有太大的可能。 “你们比我多活几岁,但眼光太差,见识也没多几分,” 李苒听罢,脸色稍缓,撇嘴不屑道:“我师父便只是通灵境初期,又怎么样了?你们忘了他还亲手杀过一个黄角魔么。原先在傀蜮谷的时候,我听说师傅他不过只有开门境,就能与两个黄角魔对战,不落下风啦……” 李苒今年已有十五岁,跟着魏不二到西北三年。 青羊镇惨案带给她的创伤似乎渐渐抚平,整个人出落得愈发漂亮动人。 合规院中已有不少师兄弟惦记着她,私下里过来凑近乎搭讪骗笑的甚多,通通被唐仙母老虎气汹汹轰走。 对宗内师兄弟的示好,李苒目前尚无所感。 经李苒提醒,众姑娘才想起正事。 “本宗呢?” 一边分析,一边打开指南翻找,两本指南中都未曾有半句提及碾冰院小队,甚至连云隐宗诸院小队都无有半个字。 “这也太欺负人啦!”唐仙气道。 “这才符合常理罢?”张眉笑着翻书,“要是能看见本宗的名字,那才叫奇怪呢。” 自从张剑锋执于大道修行,不再参加礅荒大比,云隐宗已许久未在大比中取得可以一看的成绩。 而张剑锋步入地桥境之后,云隐宗通灵境弟子之中,更是没有一个可以拿出手的战力,这也是指南中只字未提云隐宗的原因。 “哎哎哎,”李苒忽然瞧见了什么,惊喜地哈哈哈大笑。 “怎么了?” “这里,”李苒拿着【月来论礅荒】,翻到最后一页的末尾,“看看,我师父上榜啦!” “真的?”唐仙也有些兴奋,抢来纸书一瞧,在那一页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半晌,才靠右下方,犄角旮旯地一块儿,一个极小的版面内,瞧见几乎要挤在一起的几行字: “魏不二,云隐宗苦舟院通灵境弟子,三年前入伍,现任职降世营云隐宗碾冰院小队队长一职,上任以来,率领小队共击杀黄角一名,青角九名。据称曾独身击杀一名骨杖族一纹黄角魔,此事尚未得证……” 往后说的便是对魏不二大比成绩预测,大抵是未能突破降世营的样子。 “瞎扯淡!”唐仙看罢,一把将这指南甩开,“瞧我碾冰院此番定要在降世营大放异彩。” 姑娘们便顺着唐仙的话头,个个开始分析此次大比,碾冰院小队的前景。 杀入团队前二十,她们是不敢妄想的。 魏不二再厉害,有其余几人拖后腿,对上一些整体实力强劲额小队,恐怕取胜概率也不大高。 但与上次大比,连云隐宗自家的选拔赛都未能突围相比,这次杀出云隐宗,乃至降世营的选拔赛,众人还是很抱希望的。 这不仅仅是因为魏不二加入的缘故,也不是盲目的乐观。 这几年巡查值守,所获【军功】不少,完全满足众人修行所需,大家修为进度都增进不少。 再加上平日战斗中,魏不二有意锻炼众人对战能力,增强配合默契,在数次与角魔实战过程中,整个团队的战力明显提高了许多。 大伙正讨论的热烈,盘算这次大比可能获得的【军功】奖励。 易萱忽然泼了一盆凉水:“队长若是只想参加个人赛怎么办。” 屋内瞬时雅雀无声。 这句话可谓当头一棒。 理论上,由于赛制安排的缘故,每一个修士都可以同时参加个人赛和团队赛。 但须知道,这些同时参加大比和个人赛的修士,基本都出身于超级或大型宗门,在丹药、符箓、法宝等方面补给十分充足。 像云隐宗这些中等宗门,很少有修士选择两线作战。 否则,对战损耗过大的时候,往往法力补给不到,容易引起疲劳作战,反而要竹篮打水一场空的。 如果魏不二只凭理智去选择,自然应该参加个人赛。 毕竟凭他的实力,很有可能闯进大比最终前五十名。 但若是这般结果,碾冰院众姑娘参加团队赛也就没有意义了。 “我去问问他!” 唐仙当即坐不住了,出了碾冰院,便往不二屋内行去。 张眉担心她一冲动,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也连忙跟过去。 到了不二房门口,敲了半晌也没回话。 正瞎猜测着,狗戴胜从院外走进来,与二人笑道:“正好有事要说,你们队长昨晚传讯,修行巧遇顿悟,需得请假几日。你们的轮值便顺次延后,等魏不二回来再补。” 唐仙和张眉也只得先往院中返去。 刚走几步,又碰见怀子院小队通灵境队长杜泽领着自家队员轮值回来。 看见唐、张二人手中两本指南,怀子院众人自然明白何事,有几个活泼好事的的性子,冲着唐仙挤眉弄眼笑道:“唐师妹,又惦记【墩荒】大比的【军功】呢?现下大比时间尚未明确,转投我怀子院还来得及。” 唐仙怒道:“我投你奶奶的嘴!” …… 狗戴胜回了自家屋中,才发现在前线值守的张剑锋已等候多时。 一边拎起茶壶要沏茶,一边问道,“师弟此来……” 张剑锋无心品茶,但又知狗戴胜修行取道茶意,并非是好客的缘故,也就不再谦让。 只说来意:“近日前线战事宽松,我抽空回陇南购置补给,顺道与师兄打个招呼。” 狗戴胜听了,倒也不奇怪。 他听说最近宗门又要组织【墩荒】大比,也可推测前线无甚战事的。 只不过,他纳闷的是另一点: “购置这等小事,怎需你亲自劳心费神。” 张剑锋摇了摇头,“购置不过是个幌子。顾师兄得了私下消息,据说人角两方有可能要开大战了。我等前线受上层调度,如臂指使,只去听令,消息闭塞。便想趁此机会,看看后勤是否有些异常。” 大战之令未正式从军部发出,便属重大机密。 私下通信,口口相传,都属于动摇军心。 这便不难理解张剑锋为何没有用通信符箓传递消息,而是亲身赶来。 “不对啊,”狗戴胜面色一惊,从怀中拿出两本墩荒大比的指南来,“要是马上开始大战,为什么又要组织墩荒大比?” 人人都不想大战。 狗戴胜更不愿看到。 原因自然是云隐宗现今尴尬的站队和处境。 日常作战倒也罢了,眼下还不至于有什么特殊安排。 倘若进入全面战役,他只怕降世峰夹私报复,随手给云隐宗安排一项危险任务,后果将是绝顶致命的。 张剑锋长期在一线战场厮杀打拼,磨砺出殊为冷静的性子,倒是比他镇定一些,“现在谁也说不准,向军部打听,也没人敢透露半点风声。我琢磨是有些不大对劲。所以,打算去后方看看后勤运转情况,许能瞧出些端倪。” “我同你一起去吧,”狗戴胜面色有些沉重,“且容我与掌门通一封信,将此间情况隐晦提及。” 说到此处,两人心头俱是有些沉重。 此事涉及到云隐宗在西北百余名弟子身家性命,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谁也不敢当做儿戏。 狗戴胜彻底放弃了泡一壶茶的打算,坐在桌前,提笔疾书,又与张剑锋回道,“前几日,掌门刚来消息。他多方寻路,大威峰那里的态度似乎有些松动,本宗整体挪移大威营还是有望的。” 张剑锋放下平日冷峻神情,苦笑一声,也知道这只是宽慰自家的话。 整宗换营谈何容易…… …… 几日之后,降世营东,祛邪山某洞府聚灵阵中。 密室布置简陋。 四周墙壁、地板上都绘制了复杂纹路,显然是为聚灵阵布线所用。 屋子正中有一香炉,炉中焚香。 香火味淡淡飘在屋中,闻之清淡舒爽,怡人自静。 便可知是修士在顿悟或悟道之时,用来稳定心境的特制香火。 魏不二盘腿坐在密室正中,双手十指交叉拢齐,神情十分凝重。 自通灵境往后,很少出现的汗滴此刻竟也在额头点点凝结。 在其内海之中,似凡人织机一般,自内海底部牵起一道细如蚕丝,端正连在毕蜚胸口的密纹图案中。 若细细查之,可见这道蚕丝一般法力之内,隐隐外放一股难以言明的玄家气息,应是易经与纳灵功法运转融于一处了。 此刻,只差最后一缕,一个完整的【临卦】图案,便要大功告成。 这是不二步入通灵境后绘制的第一个完整密纹,也是踏入通灵境中期的最后一步。 接连几日的密纹绘制,已叫他疲惫不堪。 那条蚕丝般的法力连在【临卦】图案上都有些微微颤抖,勉力维持着最后的一笔。 但下一刻,自内海底部的法力后续吃紧,蚕丝微微一晃,眼看便要断丝飘落。 “持!” 便在此时,不二轻喝一声,内海底部忽然荡起极其微末的一滩浑浊药泥。 这便是李云憬所赐【绘纹丹】所剩最后一滴。 不二前面数次忍住冲动,将这一滴药液小心留存至今,为的便是这最为关键的一刻。 弹指间,药液微微一晃,瞬时搓起微微一缕,注入蚕丝法力之中。 便趁着这股生力军即至,【临卦】密纹,第三爻最后一笔终于生生绘定。 此笔绘成一瞬间,毕蜚浑身一震,似有渺茫的意识传至不二神魂。 【临卦】密纹金光骤闪,一道金芒冲天飞起,顺着督脉直达识海,在泛黄卷轴上倏地扣下一道光印。 光印成形下一刻,帛书上两道【祸至心灵】,还有其后神秘文字淡芒一闪,竟然合于一处。 其后神秘文字似乎也重新排列组合,变换了意味。 不二体察一切,见金光叩印之后散去,微微睁开双目,满脸欣喜之色。 内海源中,法力积蓄更升三分之一左右。 识海之中,神魂更为坚韧牢固,似乎有渐渐实化之态。 神识驭出,比从前探查范围又多出数丈。 随手驭使一道法力在屋中疾行舞动,法力威能也明显有大提升。 诸多迹象都毫无疑虑表明,进阶通灵境中期已大功告成。 此番突破,真是让他有种突飞猛进的感觉。 按宏然修士界比较广泛的共识而言,在通灵境期间每十年到三十五年进阶中期,都属正常范围之内。再往后两阶而行,耗费的时间越多一些。 但须知道,自大雾虫海中踏入通灵境之后,他先后经历青羊镇、岳恒山、月昔山、昆弥城诸地,再到西北从军,加起来也不过是五年时间。 而期间真正用于修行的时间,也只有在【烛谷】内开辟空间通道,建起聚灵阵这短短三年。 三年时间,突破至通灵境中期,对神魂和镇海兽具有血脉联系这类顶级天赋的修士而言,应当也算极快的速度了。 对于这等诡异的修为增进,不二自己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便算是自己的经脉经改造已畅通无阻,便算是【烛谷】下的兽灵脉高达四阶下品、灵气精纯难言,便算是李云憬赐予的【绘纹丹】派上了大用处,这修为增进的速度也远超过合理范围。 他细细回思这几年修行的经历,以及这几日突飞猛进的细节,感觉比之开门境之时,似乎自己对于此界各类灵气的亲和度又高了许多。 在精确一些范围,应是从上次在【烛谷】遇见那不知种族、不知境界的【烛】之后,这种变化才开始渐渐出现。 “难不成,我身上被烛做了手脚?” 他久思不得其解,只好暂且放下。 内查识海之中,淡黄帛书之上,毕蜚所赐的被动【祸至心灵】与冰凤所赐的主动【祸至心灵】已合于一处。 其后写的古怪文字仍是不解其意。 经与毕蜚短暂沟通后才晓得,这两样神通竟然合为一样。 所起功效比之从前也大有变化。 主动和被动的使用方式仍然有效,但每次使用之后,需要歇缓的时间大大减少。 使用之时,也不似从前由神通所控只能看到小范围内瞬息情景。 而是可由自家神识引入,整个人潜入【祸至心灵】幻境之中,观测更广博的场景,甚至可观一些微末细节。 此外,往后可兆情形,也不仅仅是事关生死之祸,一些牵扯自家重大变故的祸事,也可纳入感兆范围。 灾祸预兆的范围,也不仅仅局限于短短几日之内。 神通首次进化,他心中甚为欢喜。 当下神痒难耐,驭使一道神识直入淡黄帛书之中,旋即便从内海中调动了约莫千分之一的法力注入帛书内。 下一刻,【祸至心灵】幻境陡然降至。 只见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幻境所指似乎在礅荒往西一带。 荒原有座屹立千万剑锥石塔之城,城外数十里地,东西两侧各有浩荡两军对垒。 此刻所见,似乎只是在数十里地外的窥探。 不二当然不得满足于此,按毕蜚所传之道,口道:“祸至心灵,由我之眼,顺我心意。” 当下,又有两道神识与法力并入淡黄帛书之中。 顷刻间,【祸至心灵】幻境似乎更清晰了许多。 不二整个人似乎被包裹在神识之中,如临其境般潜入幻境之内。 入境之后,又仿佛自家变成一只在天空翱翔的灵鸟,自数里外的高空直往两军对阵中央而去。 随着飞行距离越近,对战双方轮廓也更为清晰。 遥遥可见东面一方声势似乎更胜一筹,排布数十个巨大军阵,每个军阵中央都有巨大圆柱或圆盘之类作为阵眼,挪移之间威势骇人。不二自然识得这是人族军阵。 西面一方军阵声势和人数都要处于弱势。 军阵也只列出三排,每个军阵中似乎都高高耸立着一个巨大锥角模样的物事。 虽离尚远,不二已然可以瞧见体型如小山一般巨大的山岳族角魔。 他瞧得心中骇然,正想离得近些观瞧。 忽然,角魔阵中传来一声雷霆冷哼。 一个头顶生着紫色锥角的角族人转目向半空之中瞧来,旋即一道黑光射来。 “呃!” 不二一声闷哼,潜入帛书内这缕神魂旋即溃散…… 抱歉,从早晨六点加班到现在,精疲力尽,更新只好推迟到明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二章 唐仙同沈贤旧故 林安与魔角孽缘 陇南城中,常元宗附属商行拍卖行内。 行中有一占地颇大的拍卖场,场中一片圆形空地,空地中央有个方台。 拍卖奉行站在方台之侧,冲着方台上一柄精光闪闪的宝剑叙着什么。 大抵是在介绍此剑对敌优劣之处。 在此拍卖场三楼某处偏僻狭窄隔间内,云隐宗西北营中苦舟院小队队长李寒,复兴院小队队长齐鸣,酒仙院小队队长杜文广,还有云隐宗掌门座下得意弟子沈贤四人。 他们穿着闲散道服,正并排坐在一方桌前,一边透过一道透明光幕观看圆场内拍卖情形,一边闲聊西北形势、自家处境、修为心得等等诸多。 方桌上平放一壶茶,五个杯子,一盘瓜子水果。 茶香自杯中散溢,却无半点灵气;瓜果具是凡人出产,仅供口腹之欲。 也可见几人在西北处境平平,符箓中也未积攒几多【军功】。 陇南城里的常元宗附属拍卖行,算是西北军中最大的拍卖行。 所以即便是通灵境这类低阶拍卖场次,入场所需兑换的【军功】着实不菲。 这几人手中军功趋紧,只好合起来租了一处独间。 好在几人平日里关系不错,也就不必互相提防。 场中奉行介绍的环节已经结束,各家包间便按着价钱竞拍。 方才那柄宝剑虽没有什么稀罕属性,但凭借着附着的一招火龙术,便叫场中叫买的人不少。 价钱稀里哗啦往上飞,叫人看着瞠目结舌。 “我等消息还是闭塞啊,”看着场中热闹情形,酒仙院杜文广连声叹气,“否则,赶早几天来陇南城碰碰运气,花费定然少得多。” 原来,几人皆是因为得知【墩荒】将开的消息,提前到陇南城里采购一些战用品,以备大比所需。 只可惜这几日大比的消息早就传的热火朝天,西北低阶修士旦有轮休的,都去各处坊市、墟市采购,把物价抄的飞起。 李寒笑着劝道:“像我等小宗小派的,哪里有这些关要消息的门路。我听说大比的时日尚早,不妨等一等,待这第一波热劲儿过去,我想起价的势头也能有所缓和。” 李寒到西北也不过三年,但已和几位在此服役数年的老队长处了颇深的感情,可见生性通圆,善于钻营。 说起大比,众人皆来了兴致。 评头论足,占测了此次大比几位热门人选。又说了说降世营内颇有实力的对手。 到最后,谈起云隐宗内部比选。 除了前不久刚来西北的沈贤,这几位都是都是惯熟的好友,也不说诸多客气礼让的话。 各自都觉得本家小队出现的希望很大。 大家开开玩笑,吹牛呲牙,最后玩得兴起,干脆立下赌注,待大比结束之后,看看谁来笑道最后。 又谈各队优劣、各自胜场,忽而说起碾冰院来,杜文广叹道:“魏师弟在外历练颇多,近年来又杀了不少角魔。碾冰院今年只怕也不好对付。” 复兴院齐鸣笑道,“碾冰院其余众人上场撑不过盏茶功夫,到最后只剩魏不二一个,有何可惧。” 齐鸣在此间众人之中,年纪最长,又是出自掌门一脉,众人隐以其为首。 说到此处,在场众人又是会心一笑。 非是他们有意瞧不起碾冰院的姑娘。 往昔方蝉还在世的时候,也是对战一把好手。碾冰院小队却从未在宗内比选中突破第二轮,可见队友之孱弱,支援之乏力。 齐鸣接着打趣:“对于杜老弟而言,碾冰院最可怖的对手只怕非是魏师弟,而是唐师妹罢……” 话说一半,冲杜文广眨了眨眼睛,一个劲儿坏笑。 杜文广中意碾冰院唐仙,这几乎是云隐宗在西北众修士人人皆知的事情。 按说通灵境修士喜欢区区开门境修士,还不是唐仙的莫大荣焉。 只可惜唐姑娘心气很高,对杜文广不屑一顾。 倒叫他越得不着,心里越痒痒的惦记。 杜文广每每酒醉,想起唐姑娘美若天仙的容貌,想起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姿态,恨不得自己的镇海兽不是【烈火酒虫】,而是大名鼎鼎的情鸟。修成多情大道,只需深情款款一眼,便叫唐姑娘温软细语、投怀送抱。 听了齐鸣之语,饶是杜文广四十多岁的年纪,竟然也有些脸红的迹象,直叫旁人捧腹。 齐鸣看得热闹,又要开口说些什么。 李寒见此情形,却连声轻咳,忙与齐鸣传音:“唐仙和沈贤有旧,这玩笑还是莫开得好。” 齐鸣转目去瞧沈贤,才见其面泛尴尬神色。 作为掌门座下得意弟子,沈贤一直在宗内修行,前不久刚刚奉李青云之命来到西北。 他与唐仙的过去在西北营中自然也少为人知。 沈贤自家也有意隐瞒此事。 当年,唐仙被云隐宗作为弃子派遣到西北,表面的原因是资质粗糙,镇海兽赤炎鹮在此界愈发稀有,而其神魂又为冰属,两者罕见的相克,多半断绝了步入通灵境的希望。 在来西北之前,沈贤与她确立感情已久,眼看就要立下婚书。 但云隐宗派唐仙去西北服役的消息传出后没几日,沈贤便以大道长路,不能永久相伴为由,正式提出分手。 言外之意,便是顾虑唐仙不能进阶通灵境,不忍眼见唐仙寿元一到,面容枯老死去。 当然,除了这个主因之外。 沈贤与唐仙之所以分手,还与其师李青云有莫大干系。 沈贤原本是少有的修行天才,但与唐仙确立关系之后,修为进地却比先前慢了一些。 李青云担心沈贤被美色多耽搁,影响大道修行,这才有意安排唐仙西北服役。 而沈贤的分手之举,其实也是在向李青云表明态度,他已然放下与唐仙的儿女私情。 只可惜造化弄人,世事无常。 与唐仙分手之后,沈贤的大道修行也未见些许好转。 堪堪修到通灵境大圆满,便陷入瓶颈之中,始终不得踏门而入。 三年前,在西南月昔山错过释灵的绝佳机会之后,现今更是举步维艰,难有寸进。 李青云寻思他老在宗内待着闷头修行也不是办法,干脆放到西北,在沙场云烟中体悟大道修行,说不定另有收获。 师命难违,沈贤再怎么不愿,也只好收拾了乱七八糟的心思,几日前极为低调地来到西北。 但大道未成,旧情不在,沈贤哪里还有颜面再见往昔佳人。 便怪不得齐鸣谈起唐仙,他脸色如此难堪。 “对了,”眼见隔间内气氛渐向尴尬,李寒连忙转移话题,“你们几个可否知道,此次拍卖压轴之物怎会提前放出风来?” 几人来之前,便隐隐听见风声,据说此次拍卖,有一尊传承轮回蛊血脉的魔角作为压轴物品。 风声倒是老早放了出来,但却未能引起什么波澜。 “这倒是有些奇怪了,”齐鸣得知唐仙和沈贤的干系,也自知失言,顺着李寒的话头接了下去,“按说这等稀有血脉的魔角,一般都被放在三大宗自家的库藏中,以防哪一天门下出了此类镇海兽的弟子。坊市商铺中也极为少见,怎么会拿来做了拍品……” “也没准是哪一个大宗弟子手头着紧……” “不大像,”李寒摇头道,“这等稀有血脉魔角,一般而言只有拥有对应镇海兽的修士才会感兴趣吧。据我所知,此方世界好像还没听说过哪个修士镇海兽是轮回蛊的。这种魔角即便放到拍卖行里,想出手的人也没有几个罢……” 正说着话,忽听场中拍卖奉行一声高喝: “二阶中品,安神魂珠,自带【扩神】【固魂】两种属性,自带二阶法术【月之安魂曲】,此术出自旁门外道,借月安魂,于鬼怪精灵又专门克制之效。” 说着,将神识与法力注入魂珠之内,法器光芒大作,开始诸般演示。 【扩神】与【固魂】两种属性与巩固神魂和神识有关,众人皆有所知便不必多言。 奉行一通演示罢了,又道,“此珠乃炼魂宗魂器师新铸,十成新,对于天生神魂孱弱或善于神魂法术的修士功效绝佳。起价100【军功】,每次加价5【军功】!” “我擦。”杜文广听罢,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满眼热切地望着奉行手中魂珠。 “一百一十!” “一百三十!” 场中的叫卖声已然开始,加价声不断,一片热闹情形。 杜文广连忙转身冲其余几位连连拱手,满脸堆笑:“各位师兄弟,定要支援小弟一把……” 他的镇海兽神通威力与神魂强度大有干系,当然不想错过。 “旦有需要,且便拿去。”李寒等人只笑着答应。 几个人攒起来,大概凑起将近500多【军功】,估摸着应是足够了。 哪料得说话间场内拍价已经涨到600多高位。 竞价主力,便是东西两面独间内二人。 “六百!” “六百五!” “七百二!” 每次加价至少是五十以上,简直不把【军功】当一回事。 “这种二阶魂器,能值这个价钱?”杜文广满脸苦笑,无奈座下,“这两人只怕是疯了。” 言下之意,已然放弃争夺。 李寒等人便温言相劝。 “也不知哪里来的土豪,出手如此阔绰。” “来这里的都是些通灵境修士,家底也不会有多丰厚罢?” “只怕是【墩荒通灵榜】上那几位……” 几人说着,往两边独间瞧去。 壁幕之后,什么也瞧不见。 二人竞价的声音也都是做过手脚的机械音。 在西北一带,有军部作保,修士参与拍卖还是相当安全。 即便大家都明白谁赢得了拍品,也不会出现半道打劫之类的情形。 但为防结下私仇,或者因拍品得手而长期被人惦记,各家拍卖行还是采取了诸多严密的保护措施。参与拍卖修士的信息几乎难以泄露。 云隐宗众人瞧不出迹象,也只能胡乱猜测。 便听东面独间一声高喝:“一千【军功】!” 瞬时把价格提高了一大截,另外一位竞价者听罢,久久不言,看样子不打算再去叫价了。 本场到此为止,最为激烈的争夺终于告一段落。 …… “你疯啦?” 在西面一处独间内,易萱满脸铁青看着身旁面容英俊的男子,正是伪装作人族修士的蚩心,“你有一毛钱【军功】么?竟敢如此胡乱开价?” “大不了拿货跑路,”蚩心脸上满是无所谓的洒脱笑容,“你知道我的本事。” “闭嘴。” 易萱满脸恼怒,“你我进来之时,都是录了身份信息的。若被查出来,以后还怎么在西北容身?” “那敢情好,”蚩心上下打量着易萱,“你跟我回角族,我保证你日子过得比现在潇洒一百倍……” “滚蛋。”易萱说罢,再不理他。 蚩心苦笑一声,轻轻叹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安神魂珠,我还真是有大用处的……” 说着,转而看向拍场中央,从场边通道内浮空又送来一个盖着红布的圆盘。 奉行揭开红布,里面竟然放着一个青色二纹魔角…… …… 拍场另一独间内,林安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透明光幕前,死死盯着圆盘上的魔角,满脸狰狞的神色。 第三百二十三章 林安的谨慎 不二的警觉 躁动的气息填满了林安所在的独间。 如果不是常元宗有意安置的隔绝阵法,只怕所有身在拍卖场的修士都会注意到这里。 林安的仪止已然有些癫狂,眼睛珠子冒着红光,牢牢锁定在场内那尊魔角。 他身上的气质又多了些许凌厉果决的味道。 这便要归功于前几日,他在月下独处之时,忽然有所顿悟,一鼓作气迈过了开门境圆满的门槛。 万事俱备,冲击通灵境只差一个镇海兽联通卷轴。 听着场内零零星星的出价声,他数次生出开口出价的冲动,却生生遏制住了。 “冷静!要冷静!” 他咬牙喃着。 如果是重生之前的自己,轻易上当再正常不过。 但现今三百年惨案刻骨铭心,怎可在做一回糊涂鬼? 他强压心中强烈冲动,冷静地分析眼下情形。 “传承轮回蛊血脉的魔角出现的如此突兀,谁还不知其中有鬼?” “这世间谋夺轮回蛊的能有几人?不必多说,定是我那丧尽天良的恶师耐不住渴求,终于出手了!” 他渐渐舒展扭曲的神情, “魔角出场,显然是为了引我出手。” “恶师如此狡诈,动手之前,恐怕早已做了细致周密的布局。” “任何微妙的举动,都极有可能引来灭顶之祸。” “哪怕只是一次试探性的出价,多半便会被纳入被监视甚至暗中抓捕的名单中,往后麻烦无穷无尽!” 既想到这一层,他终于彻底冷静,放弃出价的打算,重新坐回原位。 “恶师定以为这次计划定能有所斩获。岂能料得我重活一世,早就窥得天机,叫你偷鸡不得食把米,倒被我寻到了踪影痕迹。” 他一边观测场内竞价的情形,一边思量着。 分析往前种种情形,尤其是魔角出现在常元宗拍卖行之事,恶师极有可能出身西北军中,就在常元宗六营之内。 但常元宗在西北的天人境修士着实不少。 “到底是哪一位?” “那人绝不会真的叫旁人拍下魔角!” 如此一来,最后高价拿到魔角的人很有可能还是他。 是了,以天人境修士的身家,做这等手笔不须费吹灰之力。 一瞬间,林安甚至生出拍卖结束之后暗中打探供货者和最后买主信息的冲动。 但旋即克制了这念头。 那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多半是牵扯到关乎镇海兽的秘术,是宏然宗盟和正道大宗完全禁止的秘术。 按上一世恶师小心谨慎的性子,拿出魔角之前,多半已经做了诸多准备,决计不会暴露半点根脚的。 自己贸然前去打探,反倒会引起对方警觉。 或者说,对方根本就是在等着自己上钩。 想到这里,立时冷汗连连,伸手擦了擦额头。 “到底该如何应对,如何查到那人根脚?” 随着关于魔角的竞争接近尾声,靠近南面包厢内的修士叫价声愈加果决。 林安知道包厢内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恶师的门人,甚至就是恶师本尊亲至。 他万分迫切想打开那包厢房门,看看里面那人真实样貌。然后将对方挫骨扬灰。 当然,他是办不到的。 待会儿散场之后,那人便要从包厢内的暗门离去,从此再难寻见身影。 或者,他也许会故意从包厢的正门出来,诱惑自己前去探查。 林安握紧了拳头,指甲快嵌进肉里。 “稳住!” 他念罢这一句,一股清凉气息自识海散便周身各处。 整个人忽然镇定下来,知道是自家方感悟的大道之理起了作用。 暗中又思量:“这人布好了局等着我,我岂能一头撞进去?待会儿散场之后,我且假意随着人流去那包厢门口看看,能瞧见那人样貌最好,瞧不见倒也不怕。” “他既然已经耐不住自家需求冒了头,后续动作只怕还会跟上。我且暗自准备,待其下次出手之时,万事周全,定要识破恶师根脚!” 如此想罢,终于定下了心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件拍品自有归处,拍卖场终于散去。 他推门方走出去,才发现整整一层竟无人从正门走出,想必都是选择了包厢内的暗门。 暗道一声不好,如此更不可去那人门口探查了。 正犹豫不决之时,忽然心血来潮,胸口压抑之极,一道冰冷神识从楼层外轻轻荡过此处。 他当即关门返回屋中,匆匆钻入了暗门…… …… 眼见拍卖奉行大步去了后厅,蚩心连忙拉着易萱往暗门走。 “干什么?” 易萱当即脸一红,甩了几次,堪堪把他的手甩脱出去。 说完,看着眼前这张纨绔又俊朗的面孔,心里仍是扑通扑通在跳。暗道:“他是角魔啊,你清醒一点。” 蚩心心内着急,但脸上仍是淡淡的笑容,“找那买主啊,我跟他做笔交易。” 看样子显然对刚才那安神魂珠念念不忘。 “你干嘛非要那东西不可?” “我以前跟你说过吧?我的灵魂有些问题,需要修补。” “以常元宗拍卖行保护客人秘密的手笔,”易萱冷笑道:“你以为你出了这个门,还能找到他么?” 蚩心笑道:“我是角族人,请你不要以贵族的能力来衡量我。” 说着,伸出一只手,向暗门处比划,示意易萱抓紧行动。 他这般一说,倒叫易萱有些不安。 “你该不会打算杀人截宝罢?” 她心头一跳,面色立时严肃起来,一步跨到暗门口处,“我就说你胆子太大,总要给我惹祸。你大概还不知道西北的巡查有多么严罢?这么告诉你,上一次敢在西北越祸杀人的,还在百余年前。你只要敢动手,我保证宗盟的巡查队半个时辰之内找到你。” “我说过了,别用贵族的能力衡量我,再者说”蚩心忽然迈出一步,一把将易萱搂入怀中。 “蚩心,”易萱面色大红,手脚并用,狂做挣扎,“你疯啦?你疯啦!” 蚩心搂着她直往后走,“再者说,我也没打算杀人越货啊。” 两人贴在一起,一并迈入暗门之中。 蚩心极富磁性的声音从易萱耳边传来:“我要他自己把东西送过来……” …… 在常元宗拍卖行之外,离场的修士汇成密密麻麻的人流散去。 不二便混在人群中,面上是平淡神情,心中却是肉痛与欣喜并存。 拍卖场中竞争颇为激烈的安神魂珠早已躺在他的储物袋中。 方才在独间内时,他牛刀小试,立时觉见此珠对守护自家神魂的诸般妙处。 想来,等下一次李云憬再次呼唤自己的时候,这安魂神珠应当可以派上大用处。 没想到的是,只一个二阶下品的魂器,就令自己足足付出一千【军功】。 即便是他近年来积蓄丰厚,也不由生出一种被掏空的感觉。 只能怪自己运气不佳,方好赶到了【墩荒】大比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又不巧遇到了同样渴求此珠的修士。 混着人群出来之后,不二便迫不及待地想找一处聚灵阵,安修半日,专心测试此珠威能。 方走不过几步,忽然听有熟悉的声音叫道:“魏师弟。” 扭头一瞧,才见自家师兄李寒,带着复兴院的齐鸣、沈贤,酒仙院的杜文广,站在不远处瞧着自己。 “过来叙话。”李寒见不二转过身来,冲他挥了挥手。 不二只好走过去,与众人客套一番。 李寒所在的这个小圈子,他早些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 几个人明说是兴趣相投,但实际上免不了在西北战场上的互相帮衬。 除了战场上彼此互助更加卖力之外,哪一个临时有事,轮值的时候也可以互相顶替带队。 他们平日里除了上阵、轮值、修行,轮休之时也会小聚小酌,的确培养了颇深的感情。 李寒也曾几次相邀不二小聚,有意将他拉在圈子里。 对这几人的脾性,不二大抵有些了解,看起来都是往讲义气、为人中正这类性子上靠去的。 不过,毕竟没有与几人深交,也只是感觉罢了。 如果他的大道不是像现今这般迫切,倒是挺向往男儿间的仗义豪情、君子之交。 但现今,麻烦事、糟心事、修行事太多了。 每日除了轮值,与碾冰院小队合练,必要的小憩,应付李云憬那档子破事,便会一头扎进【烛谷】修行。 哪里有闲情逸致与几人礼尚往来,小酌怡情。 “魏师弟也是来为了【礅荒】大比,来购置些备用么?”李寒笑问。 不二来陇南的目的,当然只是为了能护住神魂的法器。赶上了【礅荒】大比的消息,那却是他的不幸。 但对于李寒的问题,他只客气回答正是。自觉礼貌又诚恳。 说罢,才注意到几人身后站着的沈贤。 “沈师兄何时到西北的?”他疑惑道。 二人原先在月昔山打过照面,不二甚至还从沈贤手里抢下了最好的释灵点,也就是那个丑猴老窝。 随后,在月昔山正式释灵之时,沈贤也没有借此良机突破瓶颈。 沈贤未能突破的背后,恐怕多多少少与没有得到最佳释灵点的事情有些干系。 对此,不二心中有些愧疚。 不过,事后沈贤似乎并未记恨。 或者说,至少从不二侧面打听,和见面打招呼的情形来看,沈贤对不二的态度还是颇为友好的。 可见此人还是颇有一些肚量的。 沈贤想起了自家的糟心事,不免苦笑一声:“前几日刚到,以后有劳师弟多多关照了。” 他这一声师弟叫出来,其实感觉有些奇怪。 魏不二曾在某个不知名异界待过三十年的事情,旁人也许不知道,但他却曾听李青云提过几句。 如果不算那三十年光阴,魏不二的年纪大概是三十几岁,叫自己一声师兄正常不过。 但加上这三十年,魏不二应当已是六十几岁的年纪。 这一来一回,竟然比自己多活了几十年,真是奇葩之极。 虽说云隐宗常以入门先后来算师兄师弟,但年纪相差甚远的时候,还是长幼为先。 自己这一声师弟,叫的还真是有些别扭。 “不知者心安呐。”他忽然莫名想到。 接着,又不禁想到自己和唐仙的事情。 倘使自己不知道李青云将唐仙派去西北的真实目的,是否会多些心安。 大道修行之时,是不是也不会多出这些情障执念。 更说不定一早就踏破瓶颈,迈入了地桥境。 心内又是一声长叹。 对于沈贤飞至天边的心思,李寒未曾有些察觉。 倒是见不二恰巧来到陇南城的缘分,忽然觉得时机刚好。 准确的说,把魏不二拉入团伙的时机刚好。 在他心中,自己这位同院师弟低调、内敛、踏实的脾性很好。 而且,这几年带着碾冰院一帮没什么战斗力的姑娘,杀了各院之中数量最多的角魔,已经证明绝对不俗的实力。 或许他因年纪、资质的缘故,突破地桥境的希望不太高。 但在西北战场,肯定是值得深交、大有所助的一位。 便当即发出邀请:“魏师弟,本营李云憬大帅今日在陇南城有一场轮值的授业道场,我们几个相约同去,你要不要一起?” 老魔头的道场? 不二背后没由来得一寒,下意识想到。 说起授业道场,不二倒曾听旁人提起。 按照宏然宗盟在西北的军规,每一个天人境修士都要轮流到陇南的宗盟大讲堂做一场授业道场,一来算是对军中修士浴血奋战的奖励;二来也为陇南城聚集人气,促进商品买卖;三来闻听授业道场是要付出军功,宗盟与做道场的修士对半而分,算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说实话,对老魔头的道场,他还是极有兴趣的。 按说在授业道场上,授业修士都会多多少少谈及自家领悟的大道。 不二所好奇的,正是李云憬好端端一个常元宗天人境大修士,降世营说一不二的主帅,前途无量,万人敬仰,怎么会走入欲魔之道的。 这等惊天骇人的秘密,说不定在这授业道场之中,便可瞧见端倪。 如此想来,欣然答应李寒之邀,“也好,我常年在营内苦修,正好出来长长见识。” 李寒拍掌笑道:“李大帅道场还在晚些时候,为时尚早。我们趁着中午,先去小酌一杯。” 不二苦笑一声,心想到底上了李寒的当,测试安魂神珠威能的计划恐怕又要往后推迟。 正是这般想着,忽然觉见自己的神魂不知被何物所引,不受控制地微微一荡。 立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警觉地向四周望去…… 抱歉更新推迟到明天中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二十四章 镇魂塔仙人跳 争魁首藏剑一 拍卖行临街一角,蚩心眼见魏不二警觉地四处张望,便猛地撤回探出的身子,藏在墙角之后。 易萱冷笑道:“怎么着,怕了么?” “怕一个通灵境的人族修士?” 蚩心好笑道:“我还没这么胆小。” 说着,余光又往那边探去:“不过,你们这位队长真有两把刷子,我于精神一道的天赋,在本族之内都算得上罕见,竟然方出手便叫他察觉到了,真是失算。” 易萱面有微微得色,“你以为他在蛮荒杀了那么多角魔都是靠运气么。” 蚩心听罢,脸色有些不大好看,“那是因为他运气好,没有遇到像我这样激发血脉之力的角族人。” 说着,忽然想起拍卖场里出现的族人的角,更是满脸阴沉,“你们买卖魔角有什么用?” 他整日都是嬉皮笑脸的模样,很少有这种严肃神色。 易萱看着也由不得心头一沉,回道,“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卖的。” 她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但却有些说不出口。 说着又想起方才的事,连忙岔开话题,“你确定那珠子在魏不二身上?” “你见识过我的本领,”蚩心嘴角一扬,“我感应到的东西,什么时候出过差错。” “少自大了,”易萱的神情很认真,冷脸威胁对方,“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动魏不二一根汗毛,我保证你会死在镇魂塔内。” “镇魂塔?”蚩心听罢,忽然想到什么,直目回视,讽笑道,“便像本族现今被压在镇魂塔的那位大人么?” 易萱脸上不免有些吃惊的神色,怔怔望着蚩心。 她大抵听说过角族那位大人的故事,据说是一位紫角三纹天尊,而且是角族之中少有的战斗天才,被抓的经历也有些离奇。似是落入了一位人族女修的仙人跳之中,才在几乎没有防备和反抗的情形下被捕。现今依然被压在镇魂塔之下。 这件事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差点引起人角两族异常恶战。 只是后来那人族女修进阶悟道境,成了此界顶阶存在,这传言才渐渐散去,少有人提起。 “你想的太多了。” 想到这里,她脸上生出一些恼怒的神色,“只要你不去招惹魏不二,我没兴趣对付你。” “为什么?”蚩心抬头看她,眼神之中有些怨愤和不解的神色。 易萱知道他的想法,开口回道:“他救过我的命。” “我也救过。” “所以,你现在还好端端地在我面前说话。”易萱用手指了指蚩心的胸口。 “这不大公平罢?”蚩心苦笑。 “这世界有公平么?你们好端端地干嘛要来这里和我们厮杀?”易萱很认真地回道,“魏不二救了我三次,你只有一次;魏不二是人族,你是角魔。更何况,是你要对付他,又不是他要对付你。从我而言,非常公平了。” “好罢,”蚩心满脸苦涩,“我保证只取走魂珠就好……” …… 议定同去李云憬轮值道场之事后,不二先去宗盟大讲堂,用【军功】兑了道场的位置。 之后,便在半拐半骗之中,被李寒等人带到陇南城一处专为修士提供的酒楼。 李寒点了些酒菜,于修行都有些微末帮益。想来结算之时,也须耗费不少【军功】。 以他们在西北寒酸的处境,这顿饭算是给了不二不小的面子。 喝酒吃饭的时候,李寒等人惯熟地谈天聊地,没有刻意摆出照顾不二的模样,以免叫他生出别扭的情绪。 谈及西北的形势、敦煌大比、云隐宗在降世营的处境,等等之类,则会问问不二的看法。 不二只礼貌简谈两句,大多时间洗耳恭听。 说来也奇怪,自他步入修士之后,大多数时间竟然都在与女人打交道。 婉儿,木晚枫,秀秀,岁月,李苒。 来到西北之后,更是带了一队莺莺燕燕的姑娘,又被李云憬这老魔头缠上。 对于同门师兄弟,或者说男修之间的交往,真是少得可怜。 这是命运摆布的结果,也是随波逐流使然。 他看着李寒等人谈笑风生,心中也偶生向往,也想时常与他们凯歌豪迈、纵酒生平。 但少许冷静下来,心头最当紧的,还是自家修为大道。 这道理他心中已然回想过千遍万遍。 所有的梦想,所爱的人,所要的自由,都只有走到长生大道的顶尖才能够得着。 正是心中有这样的执着,他这几年来,但凡有半点属于自己的时间,几乎全部用在【烛谷】内的修行。 酒席进展到一半的时候,初始有组织有规律的话题结束。 在场的几位醉意上头,开始自由发挥,各自拿起酒杯找人叙话。 混乱的酒桌上,不二又想起方才在拍卖场之外,神魂凭空而起的异样。 他之前已然驱使【祸至心灵】神通探测一遍,这回看见的情形却是有些诡异。 混沌的识海世界里,一个不速之客闯入。 是谁盯上了自己? 他有些好奇,但并不慌张。 根据感应来看,这并不是可怕的灾难。 正琢磨着,酒仙院杜文广接着酒劲儿凑过来了,“魏师弟,你平日里可要多多照顾我们家唐仙啊。” 不二立时想起宗内传言,颇为好笑地点了点头。 “痛快!” 杜文广哈哈大笑。 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当然是暗示魏不二不要借着近水楼台的机会,对唐仙有什么念头。 约莫申时出头,估摸着李云憬的轮值道场快要开始入场了。 众人这才相互招呼起身,往宗盟大讲堂行去。 出了酒楼,便驭使法力,将浑身的醉意和酒气通通驱散。 这里毕竟是在西北军中,待会儿又要去李云憬道场听课,醉汹汹只怕是要惹麻烦的。 不二眼看众人驱酒的模样,心想好不容易乐酒豪情纵意,转头便要散去,还不是不得随心自由,何其无奈。 宗盟大讲堂在陇南城中心靠西面一带,旁边有专供修士买卖的大型坊市、商行。算是城里最繁华密集所在。 随着【墩荒】大比消息的疯传,近日来陇南城里的修士越来越多。 主要都是采购备战用品,兼有专来瞧热闹的。 坊市、商行、拍卖场的生意越来越好,人挤的满街都是。 李寒等人赶路之时,也不忘在沿街店铺留心查看,瞧见中意的货物,便讨价还价买回去。 有飞剑法器,有增益丹药,有辅助符箓;有自家用的,有给本院小队弟子用的。 平日里哪有这等花销,可见个个都对【礅荒】大比殊为看重。 不二等人在人流川息中好不容易抵达讲堂之外,才发现这讲堂好大的规模。 外观看起来像一个巨大宫殿,琼楼玉宇,飞阁流丹,日光斜照的投影垂下来,不知投了几千丈宽广,想来其内同时容下万人入座,应是绰绰有余的。 赶着近日城中热闹,前来参加道场的修士也是人山人海,在讲堂宫殿之外,密密麻麻看得眼晕。 李云憬在西北征战多年,自家修行的一些不大隐秘的根脚早就为人知晓。 不二也有所耳闻,据说她的镇海兽与楚月同是剑枭。 这是一种生活在蛮荒,数量稀少,极具灵智的灵兽。 传说中所有剑枭天生都是驾驭宝剑的奇才,打娘胎出生,腹中便孕育本命一剑,各有天赋神通。随着剑枭年岁成长,天赋神通威力愈加恐怖,同阶灵兽罕有敌手。 故而镇海兽为剑枭的修士,最善感悟驭剑一道,攻击力惊人,往往都是同阶修士中的顶级战力,甚至有些许可能越阶作战的。 李云憬能成为常元宗六营之内,唯一一个天人境初期的大帅,靠的便是剑枭所赐的骇人神通。 很多人便猜测李云憬今日所授大道,应是剑道一途。故而,此刻在大殿之外等候的,有近乎半数的剑修。 时至于此,道场的位置已然卖光。 地下的黄牛修士出动,偷偷摸摸做着高价生意。 所耗【军功】已然贵的离谱,但仍是有些供不应求。 云隐宗几人早就兑换好座位,找了大堂外较为安静的一角,颇为悠闲地看着旁人与黄牛砍价还价。 杜文广小声冲着众人道,“自从来到西北大营,我还从未亲眼得见李大帅真容……据降世营军中传言,大帅似乎也是一个极品美……”他说话的时候眼珠子放光,不由叫人怀疑此番前来听讲,只怕动机不纯。 李寒连忙打断他,“你有几个脑袋,敢肖想李大帅?天人境修士本领通天,说不定你在这里说的话,一句不落被大帅听去了……” 杜文广听罢,只讪笑两声。 话虽这样说,但从几个人跃跃欲试的神情来看,显然心中都对降世营中这个修为极高、本领通天、最有权力,传言又极为美丽的神秘女人充满了期待。 这也是人之常情。对于天底下所有男人而言,越是高不可攀的女人,越会让人产生强烈的征服欲望。 虽然现世中永远无法触及。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目睹真容后,在难眠的夜里,在自己构造的唯我独尊的意识世界中为所欲为。 李云憬的道场对剑修有不少好处,对其他修士应该没有太大的提升作用。 但现今等待入场只有一半剑修。剩下一半,显然存了一睹芳容的异样心思。 不二小心翼翼探出神识,果然听见附近有不少地阶修士在小声谈论关于李云憬的传言。有些在说李云憬战场上的英勇事迹和英姿神采,有些便是纯属捕风捉影的事迹。 “只怕各位道友万万想不到,这位高不可攀的李大帅,实际上是一个以yin欲成魔的女魔头罢?” 不二极具恶意地想到。 他四处张望着,带着戏谑的心态观察四周。 目光览至一处,忽然瞧见人群密集的广场上,西南方竟有个几尺为径的小圈子。 圈外人群依然密布,圈内却只站着一个青衣男子,面容算得上难看,却自有几分鹤立鸡群的孤傲气质。 颧骨和鼻梁高耸,脸颊与眼窝齐陷,仿佛要更加衬托自家这份与众不同的派头。 双臂环抱,怀中抱剑,剑裹青布,布上有孤零零写着一个“一”字。 宝剑持于手中,而不在储物袋内。 这幅姿态和打扮,不像修士中人,倒像个凡人武林中的侠士。 “那人是谁?”不二好奇问道。 “哪一个?”李寒顺着不二目光瞧去,也看见了那位“大侠”,笑着介绍,“这人名叫藏剑一(人物作了调整,后面有备注),也在我们降世营中,出身秦南一个微末小宗华山剑宗,已经连夺两次【礅荒】大比第二,据说这人镇海兽也是剑枭,对敌强悍,但用以修行的资质其实并不是很厉害的。” 说着,目光移至他怀中之剑,“他剑上裹着的青布上面写着‘一’字,据说是用来鞭策自家,勇往直前,锋芒毕露,永争第一……” 听见两人说话,杜文广也凑了过来,看着那人满脸厌恶:“我们家唐仙在【礅荒】大比之中,支持的就是他。瞧瞧他长的这幅鬼样子,唐姑娘看得上他,而看不上我,证明不是我的魅力不够,而是唐姑娘眼瞎。” 不二听罢,嘴上不说,心中好笑。 又不知过了多久,讲堂大门敞开,围众开始入场。 讲堂之内,是空间极大、金碧辉煌的大殿,上下共分了七八层楼的样子。 除了一层布满约莫五千个座位。 其余几层都是沿着大殿四墙嵌建起。每一层又布置了近千位置,皆可直观主讲人授业。 不二跟着李寒等人随着人流直往里钻,在一片嘈杂和拥挤中堪堪找到了自己在一层靠后的位置。 刚要抬头四望,忽然看到应在前线值守的张剑锋,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几人身边。 不二在军中已待几年,知道张剑锋虽然进阶地桥境没几年,但久居军营,处事果断,英勇善战,有几次破具传奇的经历,在云隐宗西北军中威信还要胜过狗戴胜和顾乃春的。 便随其余几人一齐起身,打了招呼。 张剑锋皱眉道:“你们又不是剑修,来这里干什么?” 众人讷讷无语,总不能说是来看李云憬究竟长什么模样吧。 “有时间多管管自家修行。” 张剑锋见众人不语,大抵也明白怎么回事,接着一脸肃色:“你们几个散场之后,过来找我。” 他来陇南已有几日,一直在暗中查访,想窥得大战将来的蛛丝马迹。 却不想被【礅荒】大比的消息招来大量军中低阶修士,把城中搞得一团乱麻,商品出货繁杂混乱,已然无从下手。 想自己一个人势单力薄,效率实在不高,正想发信请狗戴胜派遣人手增援,却正好遇见不二等人。 这便好比瞌睡了就有人塞来枕头,巧妙之极。 说罢,自顾往一层前面,靠近中间讲台的地方行去。 此次来陇南之前,他早就打听到了李云憬要开讲座的消息,专门调整了行程,耗去大笔军功,提前兑换了最前排的位置,为得就是聆听天人境剑修的大道感悟,若能与自家修行之道有所印证,那就算大赚一笔。 未知过了多久,场内已坐得满满当当,只听人声鼎沸,只见人山人海。 开讲时辰一到,讲堂外钟声连敲数声,洪亮的声音立时让所有嘈杂声歇了下来。 所有人屏住呼吸,静待李云憬到场。 少倾,便在场外钟声最后一下落地的刹那,大厅内忽然一晃,数不清的带着凌厉剑气的白影自场外蜂拥而来,漫天飞舞,如光如幻,把眼前所有视线占据。 近万听众眼见大殿内的茫茫白影,一个个血脉喷张,情绪亢奋,竟是从白影之中窥得些许剑道真意的朦胧影子。 正不知如何自处之时,忽听一声殊为清冷又悦耳的女子声音:“我今日要寻一位能得我大道真传的有缘人。” 听声音,正与在青羊镇时李云憬的说话声一般无二。 在场其余众人即便未听过李云憬的声音,看这架势,自然也晓得李云憬到了。 待听罢她这一句,在场绝大多数修士心中忍不住一热。 须知能得天人境修士真传的,唯有其亲传弟子。 修士界除了超级宗门、大型宗门和一些顶级修真家族之外,其余中小微末宗门的弟子,哪有这等深厚福源。 李云璟说罢下一刻,万千白影恍然消失。 不二察觉上方有异兆,抬头便瞧见头顶五寸远处,倒悬一柄剑意挥洒的利剑。 剑身虽锋利之极,却似乎未曾蕴藏法力,只是凡人铸剑。 举目向四周望去,才瞧见人人头顶皆有一柄利剑,只不过剑身模样各异,也散着不同光彩。 与不二头顶这柄利剑不同的是,旁人的利剑明显散着些许法力波动,无疑是修士可用的剑类法器。 近万修士,便倒悬近万利剑,根根直竖,散着寒芒,飘着剑意,大殿内一派死寂无声。 倘使事先不知这仅仅是一个授业道场,只怕人人皆要以为自家步入什么上古修士的藏剑之冢。 人人心中皆在思量,一般而言,寻常修士一次只能驾驭一柄剑类法器。再多几柄,便要有些吃不消的。 这李云憬一次能驭万柄利剑,似乎突破了天人境修士掣肘,简直是悟道境大能的手段,实在匪夷所思。 不二立于大殿之后,对场内壮观情形,观之更为显目。 心想据专门介绍镇海兽的杂书所述,世间存在有数的剑枭,每一个都身具不同的本命天赋。 李云憬能有如此通天本领,只怕与其体内剑枭的特殊天赋大有干系。 正琢磨着,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句女子冷语:“专注!” 不二自然辩得这是李云憬的声音。 连忙收敛心神,心想她这时候找上自己做什么? 须知到目前为止,摆在明面上,自己应该还不知晓黑袍人就是李云憬。 如此一来,不二跟她也便没有什么可以打交道的联系。 对方这样贸然找到自己,岂不是要暴露其就是黑袍人的身份? 正是惴惴不安之时,忽然当头落下一道骇人剑气,剑气内杀意冲天,似乎要直取自家性命。 他当然知道李云憬不可能于大厅广众之下杀了自己,但心里仍是狂生警惕。 下一刻,忽然觉得体内数个穴位被凭空引动。 仔细一查,蓦然心惊。 被引动的竟然是数年前,在寒冰界修习【圆明剑诀】时候,用圆明内功激荡的六处穴位。 此六穴受剑意感召,不受控制地自行运转圆明剑诀,顷刻间激荡一股内力灌入不二眼前飞剑之内。 飞剑当即一声清鸣,在原地浑身急颤。 少许,不可思议地荡出一股圆明剑气,直往大典中央的讲台而去…… 不二眼瞧着这一会儿功夫发生的诸多变化,心想李云憬只凭一道剑意,便将自己体内的【圆明剑诀】引动,这绝不是寻常功法可以做到的事情,多半涉及到大道真意之类玄之又玄的奥妙,天人境修士的本领果然骇人听闻。 【圆明剑诀】剑气被引动之后,眼前飞剑的气势稍稍卸去。 不二亦是觉得周身一松,下意识向四周望去。 只见讲台中央站立一名身穿单薄青衫的女修,面容被一团雾气笼罩,缚手立在当地,自有高冷而睥睨全场的气势。 头顶悬着一座丈许高大的剑冢,骇人的剑意从剑冢边缘淡淡飘散着。 不用猜,这是李云憬到了。 原本倒悬的近万柄宝剑此刻只剩余千余柄。 头顶上不时有各色剑气冲着讲台中央飞遁而去,如飞蛾扑火般涌入剑冢之中。 数千名观课修士倒在地上,昏的,醒的,瘫的。 有近半修士被割去一缕长发,还有不少竟然被剔了光头,在大殿灯光照耀下分外醒目,叫人忍俊不禁。 不二仔细瞧向那几人,依稀记得在大殿之外的时候,便属这几人言谈出格,甚至有些许不逊之言,果然被李云憬听见了。 向自己身边瞧去,只见李寒几个人皆已陷入昏迷之中,此番道场算是白来了。 杜文广竟然也被剃了大光头,硕大的脑门显出来,有些像某种奇怪的大头鱼类,这回总算要比那个华山剑派的藏剑一更难看一些。也可印证唐姑娘虽然没有眼光,但是很有远见。 不二毫不厚道地笑了。 心中倒是有些好奇,杜文广明明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语,怎么也会遭这女魔头毒手。 再瞧那些头顶仍然悬剑的修士,个个面容肃穆,神情紧张。 有的表情有些狰狞,似乎在苦苦挣扎之中。有的汗流浃背,仿佛正在历经一场鏖战。 也有几个镇定自若,举止从容,看起来在剑意笼罩下,仍是如鱼得水。 张剑锋便是其中一位。 他头顶悬着一柄青光重剑,沉稳自信的气息自剑身四散而去。 不二远远观之,也凭空生出一股踏实之感。 在这几个修士之中,要数华山剑派藏剑一最为惹人瞩目。 他站在最靠近讲台的一排,头顶竟然悬着十柄银光利剑,个个剑身急颤,光芒大作,威势甚至比身旁几个地桥境修士还要惊人, 随着时间推移,不时听闻剑鸣清音,他头顶的银光利剑发出道道剑气,直往讲台中央,李云憬头顶的剑冢中飞去,无疑可证他于剑之一道,必有不浅的造诣。 在银光影动之下,藏剑一双手抱臂,面沉如水,望着台上迷雾罩面的人影,心中暗道:“除我之外,还有谁配得到你的真传……” —————— 另,因剧情需要和精简支线人物,对大纲中原本设定的两个人物进行了调整合并,唐仙在【礅荒】大比中支持的何剑一与本章出现的藏剑一合为一人。 之前的原文已改为:唐仙支持的藏剑一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宗修士,上次大比位列通灵境个人赛第二,其所在小队也位列团队赛第二。镇海兽是与张楚月相同的【剑枭】,攻击威力骇人。 关于暂时调整更新的想法 想说一下,因为近期工作量再次加大,材料任务更加繁重,我坚持每日更新的难度越来越大,而且也影响了小说的质量。 所以,初步有个打算。 我想暂时开始采取像今天这样合并章节的办法,以前每天更新一章3000字,有可能变成两天更新一章6000字,三天更新一章9000字。 明天是否采取两章合一的办法,会在评论区公布。 可能有许多道友会很奇怪。 这个与每天三千字有什么区别。 这样说罢,如果有写小说经历的道友会有这样的体验。 写每一章的时候,总是开头难写一些,到后面就会越来越快。 到了后半章花费的时间明显会比前半章少很多。 所以,我有可能第一天只能写出2000字,第二天便能耗费较少的时间,顺着思路写出4000字。 另外,用两天的时间思考一章的内容,也有助于前后对照,提高文章的质量。 众位道友意下如何…… 第三百二十五章 圆明剑之顿悟 藏剑一之执念 讲堂之内,先前昏倒的修士渐渐清醒。 他们想起昏倒前的情形,大约都是剑气当头横劈,带来对神魂的巨大压迫,然后便是两眼一黑。 那些被剃了光头的修士,受得苦楚当然更甚一些。 即便现今已然清醒,也难免头痛叫苦。 杜文广便是这头痛大军之中反应比较明显的一位。 事实上,他并非自然醒来。 而是在昏迷之中,被剧烈的头痛迫醒。 醒来之后,觉得脑皮清凉而脑壳苦痛,真是世间罕有的奇怪感觉。 连忙伸手去摸,只摸见光溜溜一个大秃瓢。 吓得一睁眼,一屁股坐起来。 两只手在脑袋上反复摩挲半晌,终于确定自己的的确确被剃成一个大光头。 硕大的脑门在掌中显得惊悚无比,令他瞬间生出容貌崩塌的预感。 两眼一瞪,往旁处看去,才看见大殿之内诸多怪象。 与自已一般光头者不少,各个丈二和尚,两眼大瞪,脑门瓦亮,形容可笑。 他倒是心中寥作安慰。 思量一番,想起先前言语,大抵也明白自家为什么被剃成光头。 身旁李寒、齐鸣、沈贤等人皆已醒了过来,却无心拿杜文广的脑袋开玩笑。 众人四下张望,眼见还有百余人头顶悬剑,也猜得几人俱是错过了大道机缘,有遗憾,有惋惜,有洒脱,不作逐一细表。 沈贤却是联想到了自家处境,暗想自从与唐仙分手,机缘总是像雨点一般砸向自己,自己又总能神之又神地一一避过。 叫他忍不住怀疑,这份躲避大道机缘的神通,是不是自家镇海兽暗中所赐。 又不免猜测,老天是不是在暗示自己,当初分手的选择错了。亦或者,唐仙才是自家真正的机缘。 他闭目长叹。 好好的授业道场,现今却变成了这幅模样。 大伙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不像道场啊。” “以前参加的,也没见过这般形式。” “这倒有点像大宗门试炼的感觉。”沈贤望着讲台之上气势惊人的葬剑冢,忽然开口说道,“也便是如这般,凭各自本事找寻机缘。” 他所说的试炼,指的便是一些超级宗门或大型宗门为锻炼自家弟子专门设置的秘境福地。为笼络人心,常常也会给附属宗门留些名额。 李寒等人未有机缘参加。沈贤倒是托了李青云安排,参加过常元宗和月林宗的两次试炼,对此间情形有些了解。 众人回想方才所经所历,剑气袭身的时候,的确引动了自家识海波澜,想来极有可能是一场造化机缘,只可惜众人都没有抗住剑意带来的压迫之力。 往身旁瞧去,见魏不二头顶一剑,剑身荡出一道剑气,直往藏剑冢而去,宛若一道飞虹。 “魏师弟倒是福缘深厚……” “正经来修习道场的人没落着,倒叫一个陪跑的捡了便宜。” 某人的无奈和怨念萦绕在此间久久难以消散。 再看讲台之上,李云璟面罩一团白雾,显然不打算现出真容。 纵是她有九天仙女的容貌,也不是这些低阶弟子有缘得见的。 “这一遭真特么算是白来了。”杜文广心中苦道。 于是,眼睁睁看着那团蒙蒙迷雾,与在场数千未有福缘的修士一起长吁短叹起来。 说话间,只见又有数十柄悬在头顶的宝剑消失,剑下修士纷纷倒地昏去。 待只剩十余柄之时,忽闻众剑齐鸣,剑身共震,射出一道华芒,将剑下之人罩住,虚影晃动之际,瞬时不见了踪影。 …… 不二抬头四望。 自己似乎身处一座构造古怪的大殿之中。 身旁还有十余名各宗修士,皆是先前头顶依然悬剑的修士。 张剑锋和藏剑一也在其中。 再做细查,才发现除了张剑锋之外,其余都是通灵境修士。 大殿的模样分明很陌生,但不二却觉得此间的气息十分熟悉,仿佛自己前不久曾亲身来过此地。 环视四周,大殿各角倒插着十余柄体型巨大的宝剑,剑身一半扎在地下,将地面插出一些丑陋的裂纹。 露在上面的半截剑身中央,竟然嵌着十余座传送光门,光门之内隐隐散出各不相同的剑意气息,有霸气,有凌厉,有温吞,有大气磅礴,有晦暗阴森,等等细之不言。 除了不二,其余几人似乎都是剑修出身。 见此情形,面上纷纷露出欣喜之色,齐齐驭出自家剑器。 踏足剑上,遁至各处光门,好生感应与自家契合的剑意。 只见数道流光在大殿之内疾舞,剑芒飞动带起呼呼的疾风啸声,气势十足惊人。 张剑锋踏着一柄青光重剑,地桥境威压卷着厚重剑气,在场众人之中最为引人注目。 藏剑一虽只有通灵境修为,但足踏十余柄银光宝剑,在银芒晃动间极光流电,气势竟比张剑锋相差不远。 不二便猜测除了自己之外,这些人皆是少见的身具剑道天赋的修士,心中暗道:“都说此界所有修士之中,天赋剑修攻击力最为可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做一个天赋剑修对镇海兽出身要求不低,毕蜚似乎并不擅长此道,我今生大抵与剑修无缘了。” 一边想着,一边观察殿内情形,思虑此番道场内不同寻常之事,忽然想道:“李云憬剑修出身,自家真传也应传与剑修弟子,把我招进来干什么?只怕来者不善。” 如此一想,心中立时警惕起来,琢磨这大道真传谁想要谁要,自己一定躲得远远的。 正寻思着,忽然听见大殿之外,传来李云憬请冷的声音:“殿内传送光门内各有考验,各有机缘,尔等自选一处,最先通过考验者得我真传!” 话音方落,还在半空中驭剑而行众人纷纷调整遁向,争着抢着,直往各处传送光门电光火石而去。 张剑锋眼见众人争抢,倒是很沉得住气,心想这李大帅既然设置了这各不相同剑意的光阵,总有其深意在其中。未必是剑意最弱者,便最易通过。她老人家有意让我等选择适合自家剑意的,也大有可能。 想着,目光投向靠东面一处散着重剑气息的光门,面色一沉,向着那方踏剑直遁而去。 在他前面已有一人抢先,少许便要一头扎入光门之中。 “闪开!”张剑锋一声低喝。 那人听了,知此门已被场中唯一的地桥境修士看中,浑身一颤,下一刻反倒加快遁速,离光门只差咫尺之距。 张剑锋冷哼一声,目光骤厉,足下重剑一晃,一道厚重剑气瞬间发至,将此人卷至数丈之外,重重撞在大殿墙壁之上,昏了过去。 他这才稳住身子,不疾不徐遁入光门之中。 …… 靠近大殿最中间的一座传送光门内散着最为温吞徐柔的剑意气息,藏剑一和其余八名剑修藏身剑芒之中,同时往其中遁去。 “各选一处!”李云憬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 话到一半,藏剑一早就做好准备,心内默念一声“散!” 环绕其身周数柄银光宝剑化作银色流光,向并肩遁行的几位剑修同时攻去。自己则遁速全开,孤身挺在数道遁光最前头。 众剑修眼见银光来犯,各使神通抵挡,五人竟然被一剑挡住。 剩余三人之中,两人将银剑击到一旁,但身形受阻,已然拍马不及。 最后一人似乎身具罕见的剑遁之术,直接从银色剑光之中穿过。 穿过剑光一瞬间,遁速竟然比之前猛地提快一筹,仿佛能于剑光之中借力提速。 旋即又从藏剑一的剑光中穿过,速度再快一筹。 只在刹那功夫,竟后发先至,反超在最前头。 如此倒也罢了,竟然尚有反击之力。 在反超一瞬间,此人冲着藏剑一回手发出一道隐秘剑气,擦着对方的身躯而过,差点得手。 剑遁亦是修士界里的罕见神通,大抵是将修士肉躯完全融入剑芒之中,身剑合一,犹以遁速奇快著称。 一般功法中少有涉及,多要凭借特殊镇海兽神通才可修成。 此人既有如此神通,旁人遁速远远难及,电光火石间便已抵达传送光阵门口,一半身子没入光门之中,眼看便要大功告成。 但脸上得色未及浮现,另一道遁光已抢先全入门中。 下一瞬,他整个人便被逼出光门之外,紧接着光阵色彩骤然一黯。 此间散溢的剑意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一半巨大的冷冰冰的剑身倒栽在身前。 他呆呆看着眼前一幕,亦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耳边似乎还残留着藏剑一钻入光门之前,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只要第一。” 人影不在,余音不绝。 …… 李云憬话音落罢不到盏茶功夫,其余诸人皆已选好自家中意的光阵,大殿之内便只剩魏不二一个。 剑意光门也只剩最后一扇。 不二在光门附近徘徊逗留,却始终不往其内遁去。 光门里面似乎有难以言述的剑意涌出来,光门附近的空间有微微扭动的气息,仿佛与自家【烛二】的空间一道有所契合。 如果这道场的主人不是李云憬,他说不定真的会以为自家机缘到了。 但现在,“谁稀罕得这魔头真传?” 至此,他仍是抱着侥幸心理。 期盼李云憬是真心想寻一位剑道传人,继而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放过自己。 正在光门外溜达着,又听李云憬自大殿之外不知何处,冷冰冰问道: “怎么不进去?” 话音灌耳,仿佛这魔头就在自己身边。 不二强自镇定:“我想去的,被旁人抢了。现今为时已晚,还是不争了罢。” 便听李云憬一声冷笑。 半空之中,一个手掌虚影挥来,一巴掌将不二扇入光门之内。 …… 你大爷的。 不二心内暗骂一句。 再睁眼时,眼前已是一片自家独处的虚无空间。 百丈之外,是白茫茫大雾。 百丈之内,头顶有光石照耀,一柄散着二阶气息的白光宝剑就在宝石正下方垂悬。 正琢磨此为何意,忽然远处大雾滚滚涌动,很快凝结出一个无面人影。 踏着云雾便向这方遁来,一伸手,又将白光宝剑揽入手中。 雾人手臂一抖,白光宝剑忽地飞旋,在半空之中兜过一个圈子,向不二挥来一道剑芒。 这一招来得不快,声势平平,不二轻松闪过。 白光宝剑第二剑已然挥至,不二心中却忽然想道:“这魔头说过,最先通过考验的得其真传,是否暗指一定要胜过雾人?” 当下,便不使全力,只驭出暗影风龙剑,又使出折身术,尽量只作闪避,不去回挡。 想的是能脱一会儿算一会儿,等旁人拔得魁首,自家也便安全了。 岂料得,雾人又一道剑气挥来,直叫他目瞪口呆。 “圆明剑气?” 惊疑不定之中,雾人再挥一剑。 看其震荡穴位和剑身的法门,使得分明就是圆明剑诀。 “她搞什么鬼?” 他下意识挥剑抵挡,也鬼使神差地使出圆明剑诀。 与那雾人战到一处。 初始自家还占上风,他有意拖延战时,还保留几分功力。 但雾人的剑诀却越使越纯属,到后来竟然不知把哪一家修士的功法融于圆明剑诀之中,威力愈加惊人。 不二越打越吃力,越觉得不大对劲。 但见雾人御剑招数之中,已在不经意之中泄露一丝杀意。 心中一凛,想再拖下去不要出了事。 当下使出全力对敌,但似乎为时已晚。 雾人声势已成,白光宝剑在其驭使之下,剑身激荡至极,竟然使得四周空间扭曲转动。 下一剑挥出,一道细微的空间裂缝随之而成,随着剑芒挥动,也一并飞速向不二冲来。 “我艹!” 不二惊喝一句,折身术“缩”字诀催动到极致,整个人倒折成直角,堪堪将这一招避过。 只需迟个片刻,空间裂缝划过,自己便要被割成两半。 回头再看雾人,他不禁满脸惊讶之情。 他知道对方使得明明就是【圆明剑诀】,但竟然凭借剑诀震荡之法,引动了空间之力,这法门着实玄妙难言。 “李云憬之前提过,殿内十余座传送光阵内各有考验,各有机缘,难不成这套以圆明剑诀引发空间之力的法门,便是我的机缘?” 他一边对招,一边思量。 据烛临走之前所述,她们一族所擅大道一为时间之道,一为空间之道。 时间一道,现今尚无线索。 至于空间之道,因为【烛二】初始是被烛以【坤震复气】唤醒,而非是靠他的大道领悟,便与自己的联系十分微渺薄弱。 故而,那时空间之道,他也仅限于一个模糊的概念。 但随着【身随意动】和【瞬息而至】神通的频繁使用,他似乎熟能生巧,摸到了些许门道。 具体而言,每一次催动这两门神通,黑白卷轴吸取法力之时,仿佛都伴随着某种频率的法力震动。 他原先不大明白其中原理,但此刻看雾人如此驭使【圆明剑诀】,又有一些明悟。 当下,心中大喜,使出自家全部所能。 圆明剑诀,“升高望河曲”,【瞬息而至】,折身术,红芒利刃,暗影风龙剑。 诸般技艺在其多年生死游走中融会贯通,威能惊人,却也只能和雾人战个平手。 当然,他此刻心中所挂,并不是战胜雾人。而是从其发招细微之处,窥得对方改造【圆明剑诀】的法门。 心神转动之间,精神专注到极致,不肯放过雾人驭剑的一丝细节。 …… 在另一片虚无空间之内,同样四周大雾茫茫,中有一处空地。 藏剑一驭着数柄银光宝剑,疯狂追击半空之中一个白雾人影。 与藏剑一凶猛地攻势截然相反,雾人只驭一剑,剑气温吞如水,徐和悠然,却丝毫不落下风,反倒衬托了藏剑一的无奈。 与雾人的战斗已然持续了不知多久。 藏剑一初始就赴以全力,但不管使何招数,对方却总能应对自如。 既然不如拉锯战,他也从急于求胜转为稳扎稳打,寻找破绽。 好在其余几道光门也未出现异样,想来众人都已陷入苦战之中,也证明李云憬的考验并不简单。 稍稍宽心之后,整个人又激起无限斗志,数道银芒闪动,继续与雾人拼命斗在一起。 …… 藏剑一从来只争第一。 比如授业道场,他只坐第一排。 比如敦煌大比,他只想得第一。 但事实上,藏剑一的资质和出身都没有为他提供只争第一的条件。 镇海兽剑枭虽然厉害,但神魂与镇海兽不大契合,经脉也不是十分畅通,吸纳灵气总是要多花费一些功夫。 出身小门派华山剑宗,立宗不知多少年,修为最高的也就是通灵境。 门派没有什么积累,没有好的功法,聚灵阵,灵丹妙药,也没有称职的师傅。 来到西北,他没人照,没人管,没有后台,没有帮衬,一切靠自己的努力生存。 便是这样艰苦的条件下,他连续两届在【礅荒】大比之中,大放异彩。 不但拿到了个人赛第二,还带领自家小队取得第二,在强手如林的西北军中,在各大宗门强敌环伺之中,简直一大奇迹。 只可惜第二只是第二,永远不是第一。 他为此极度不甘,自认自家的努力和本领已然到位,比之第一名,只差在修行资源远远不如。 那所谓的第一皆是出自超级宗门,被众星捧月护着,自己如何比得了? 缘此,对于李云憬的大道真传,他执念甚重,异乎寻常地渴望。 “李大帅亦是剑修,镇海兽与我同为剑枭,走的又都是共驭数剑的路子,倘若我能得其真传,哪怕十之一二,通灵境之内,便绝无敌手了。” “最重要的是,我现今由于资源所限,突破地桥境希望渺茫。若有天人境修士做师傅,法宝、灵药、功法绝不会亏待,迈过地桥境定是易如反掌,大道前程又是一片敞亮。” 他甚至有些怀疑,李云憬的轮值是专为自家所设。 否则,岂不是浪费了二人镇海兽同为剑枭的莫大机缘? 唯一让他犹豫的是,拜在李云憬门下,便难免要加入常元宗,也就意味着必须与华山剑宗脱离干系。 自家师门虽然只是小宗小派,但俗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哪有嫌弃的道理。 更何况,自己能踏入修士界,也是师门之恩,得益于昔日师傅之慧眼如炬。 不管华山剑宗身家多么潦倒紧迫,对藏剑一的资源投入却未曾有过半点小气抠缩。 他心里焦灼地战斗,眼睛瞧向半空之中。 数道银芒催动到极致,把整个虚无空间照得一片光亮。 半空中这一套让自家在【礅荒】大比上大放异彩的二阶银剑,便是华山剑宗几乎砸锅卖铁攒出来的。 他鼻子一酸,眼前忽然浮现记忆中的画面。 “前辈,你行行好,这个魔角就卖给我罢。” 这是师傅为自己到处奔波苦苦凑齐镇海兽联通卷轴的模样; “剑一,这个给你。” 这是掌门把宗内唯一一瓶通灵丹交在自己手中的情景; “先请藏师兄来,我们都不着急。” 这是突破通灵境的关键时刻,宗内师兄弟纷纷把聚灵阵谦让出来的场面。 “我是华山剑宗的希望所在,是宗内最有可能突破地桥境的弟子。” 他心内喃着。 想到这里,又如坐针毡。 一时不敢想象,假如自己退出华山剑宗,掌门、师傅还有诸位师兄弟如何承受这般沉重的打击。 半空中的银芒又稍作歇缓,声势渐弱,雾人所驭之剑倒开始反攻…… …… 魏不二已不知自己与雾人所驭的白光宝剑战斗了多久。 半空之中有数道稍纵即逝的空间裂缝闪烁,处处都是随时可能叫他陨落的致命危险。 他已然放弃反攻,将“升高望河曲”的法门和折身术运转到极致。 整个人滑溜灵巧的如同一条飞在半空之中的泥鳅。 一半精神在躲避雾人的攻击,另一半精神却在集中观察对方运转【圆明剑诀】的诀窍和方式。 经过长时间对战,他已然大有收获。 正是满心欢喜感察之时,虚无空间中忽然闪过一道白衣人影…… ———— 感谢昨天留言的多数道友支持,暂时开始实行两章合为一章的办法,先持续一段吧。 这两天工作忙的焦头烂额,每天一更真的有些困难。 待我挺过这一段时间…… 第三百二十六章 独行万里路 恍然遇知音 白影晃动过后,虚无空间瞬时崩塌不见。 不二连忙抬头四望,自家已身处一间三丈长宽的密室之中。 雾人和其所驾驭的白光宝剑也没了踪迹。 圆明剑诀与空间之道关联的法门正感悟到关键时刻,竟然就这么消失了。 “可恶!” 他重重骂了一句,心中空落落的感觉。 好比酒上高头,酒没了。 情至高潮,姑娘没了。 简直可恶至极。 好容易舒缓了哀怨的情绪,忽然觉见身后似乎有人。 一转头,李云憬就在丈许外缚手而立。 脸上的雾气已然消散,露出一张惊艳绝伦的面庞。 看见这面孔的第一瞬间,不二就似乎中了邪。 视线瞬时被牵引过去,牢牢粘在对方的脸上。 李云憬的眼睛不见先前的血腥红光,呈乌漆漆的颜色。 目光深邃,像深不见底的幽泉。 偶尔从中释出一丝邪气,却也稍纵即逝。 她的鼻梁十分挺拔。 倘从侧脸去瞧,近乎一道笔直的线。 鼻尖微微翘起,仿佛时造物主精心打造,为鼻子的轮廓添上画龙点睛的完美一笔。 嘴唇像冻起来的薄冰。 嘴角偶尔微微翘起,似乎是笑的神情。 但不二却完全无法从中体会出半点笑意。 与前两次相比,她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肌肤更有光泽,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年轻。 甚至,还多了一些女人味。 在这张颇有些邪门的美丽面庞诱惑下,不二专注地瞧着,天马行空地寻思着。 不知多久,忽闻一声清漠的冷哼,如水滴落玉盘一般清脆。 “又着了道!” 他心中一惊,瞬时从胆大妄为的思绪中拔离出来。再不敢有半分不恭之态,当即拱手行礼,“见过大帅。” 说罢,忽觉背后一凉。 不由地大起疑窦:李云憬为什么不对自己遮掩容貌? 李云憬抬头,幽深的目光像冰冷的泉水要淹没不二,“你当真见过我?” 不二忙道:“只听营中道友相传大帅英勇事迹,却一直未尝得见。” 李云憬的目光中分明渗透着寒意。 却又能叫人凭空生出一些美艳撩人的错觉。 不二受了她的眼神撩拨,有些短暂的错乱。 “既然未尝得见,那为何要说见过我?”李云憬冷笑道。 这是用来客气的话,你都听不出来么。不二心中腹诽道。 又看魔头似乎有点想找茬儿的意思。 便稍作镇定,嘴上老实道:“是我说错了。” 说着,觉得在李云憬邪门的目光注视下,自家摇曳得着实难以安定,连忙把头低下。 李云憬见此情形,反倒无可察觉地叹了口气,转身面壁,背影朝着不二。 “你赢得了剑意考验,”她冷声说道,“从今往后便算我门下弟子。云隐宗那边不用再去,我自会跟李青云打招呼。”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 不二被劈得外焦里嫩,半晌缓不过来神。 回忆方才虚无空间内的情形,他根本没有对雾人造成半点威胁,何谈赢得考验一说。 “这道场里成千上万的修士,哪一个不想做你的徒弟?干嘛非要找上我……” 他腹诽着,摆出一副吃惊的模样,久久不去答话。 心思却是一通急转:拜在李云憬门下,是万万不能的。 且不说云隐宗师门之恩,李青云待自己也不薄,令觅高枝很不厚道。 更要命的是,李云憬已然入了魔。 那双猩红的眼睛便是铁证。 假使某一天,她入魔事发,宗盟的惩罚降下来,做徒弟的一定也会受到重大牵连。说不定要赔上一条性命。 想到这里,他已在自家意念之中点燃了烽烟警报。 又在脑中紧急组织一番缓解冲突的言语, “倘有幸做大帅门下弟子,实乃晚辈十世修来的福分。” 说完这句话,胃里一阵翻滚,差点把自己恶心吐了。可见溜须拍马,歌功颂德之类属性,与自家天性完全相悖。 “这恐怕也是今日道场中,每一位修士心中最大企盼。” 他已经可以想象自己言不由衷的面孔,还有木讷张合的沉重嘴唇。 幸好李云憬是后背朝着这方,无法瞻仰自家拙略的表演。 “但若投身大帅门下,便需晚辈背出师门。”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云隐宗对晚辈恩重如山,掌门师叔厚爱有加,我此生没齿难忘,只盼有朝一日修成正果,好报还师门恩情。” “但现今大恩尚未得报,晚辈仍在努力,还请大帅体谅我一片赤诚之心,许我继续在云隐宗发光发热,了却心中夙愿。” 说道此处,莫名想到数十年前,在那树洞之中,自己断然拒绝树中老伯收自己作徒弟的情形。 心想难不成老天看自己入宗前几年倒霉透顶,想证明苦尽甘来、天道酬勤的道理,才一个劲儿要补偿么。 这回还是算了罢! 他摇头荡走思绪,指着密室之外,“今日观场之人,比晚辈天赋、心性、修为高出数筹者甚众。其中剑修更是占据半数,前辈任挑一人,都比选择晚辈好得多。” 说到此处,他总算停下。 一时也再寻不着别的借口,只好听天由命,看看李云憬吃不吃这一套。 李云憬心中冷笑:“师门恩情?听说你入门三年无人愿意收留,好不容易得了一处灵脉还被宗门霸去,又受黄宗裳牵连来西北服役,这宗门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 心中如是想,却也懒得揭穿他。 只冷冰冰道:“你以为自己有选择的余地么?” 不二哑然无语。 半晌才苦笑,“大帅何必如此为难一个小辈。” “这是你的命,”李云憬忽然转过身来,眼睛微微透出一缕动人心魄的红芒,声音忽然有些晦艰涩的暗哑,嘴里说出来的话更是叫不二心头猛地一跳,“从你被寻过找来的那一刻起,命运的轨迹已注定你会走到这里。” 她忽然有点奇怪,自己为什么要和一个小人物废话连篇。 自家的状况,也不容不得对方胡思乱想。 魏不二心头则是翻江倒海的,强自镇定道,“大帅此言何意。” 很显然,李云憬把寻过都点了出来,想是已经准备掀开了黑袍人身份的神秘面罩。 但他还想负隅顽抗。 把身份告诉自己,岂不是增添暴露的危险? 这魔头到底是如何想的。 他心中浮起一连串的问题。抬起头来,看着对方。脑筋狂转,胡乱猜测。 “我的眼睛,” 李云憬说着,一双眼睛霎时间变的腥红,就如同那夜在银球之中,魏不二所见的一模一样。 她莫名轻笑一声,“你是不是已经看过啦?” 说罢,神情又冷了下来。 但这双腥红眼睛散出鬼魅的、剧烈的诱惑气息,已经让不二脑子里天翻地覆的,瞬时间浑身燥热,血脉快要爆炸了…… “这次考验,”她魅惑的声音也跟着传了过来,“本来就是为你而设。” …… 生命背负如此之重,已由不得藏剑一随心所欲。 “叫我如何放得下?” 他心内的矛盾,堪比此刻虚无空间中的情形。 他用心神唤来十余柄银光宝剑,如数道游鱼般在自己身侧急速环绕。 白色雾人驭使的光剑散出柔和的光,把整个虚无空间照得温馨明亮。 徐和带柔的剑气肉眼已然难见。 但就是无处不在,似融入空气之中,将他四周包裹的密密实实。 这些剑气与温馨的光亮,就仿佛师门之恩。 将他牢牢困在不可寸进的一隅。 倘使他一直沉浸在此间,很有可能终身无法窥及大道。 假若突破剑气,便可踏上正经的前程,追随自己心中所想,遨游天地之间。 但突破之后,如何去面对曾带给自己温暖和保护的光亮。 藏剑一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 但眼下的情形,剧烈的矛盾,天差地别的结果,让他不得不难以抉择。 暂时抛开这件令人纠结的事情。 再看四周徐和的剑意,也与自己格格不入。 “到底还是选错了光门。”他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 步入通灵境之后,藏剑一走的是永争魁首的剑之求魁大道。 这些温吞的,徐和的,不求上进的,以德感人的剑气,几乎求魁之道截然相反。 “倘使,我走的是剑之清风,剑之原野,剑之普照,剑之星空,等等之类,应该可以从这徐和剑气中有所感悟罢?” “说不定,”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李大帅当初布置这些光门,便有让我们每个人在此寻找自家机缘的暗意在内!” 假使入门之前,自己再谨慎理智一些,选择那道充盈凌厉剑气的光门,现今可能已大有收获。 又往深处去想,“通过考验,便一定要战胜这雾人么?” “未必。” 李大帅想寻到一位传人。 这便不必看谁的本领高强,只看众人悟性即可。 在这种情形下,说不定谁在虚无空间种领悟深刻,谁的机会便大一些。 他放目四周的剑气,没有丝毫值得自己去领悟的剑意。 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当初选择这道光门,为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突破考验,现今反倒成了作茧自缚之举。 “我处处争魁首,时时争第一。” “有时难免功利心过重,难不成落了下乘?” 弥漫在半空之中的徐和剑意渐渐向他靠拢过来,仿佛要趁着他道心失守的时分,将整个人彻底包裹进来。 在剑意触及感知的一瞬间,他猛然醒了过来。 温水煮青蛙,是最可悲的沦落。 他立时抛下所有杂念。 “我只争第一。” “我的大道便是如此!” 不管师门之恩如何。 不管自己是不是选错了路。 也不管李云憬的目的是什么,更不管她最后会通过哪种考验选择大道传人。 “此番考验便我只争第一!哪怕只是第一个打败对手!” 心念及此,周身银光宝剑光芒盛到极致。 突降而至的大道顿悟,来得甚是巧妙,甚为及时。 他心中隐隐觉得,自己赢得最终考验十拿九稳了。 …… 张剑锋盘腿坐在地上,头顶的重剑散去青光,露出原本的模样。 剑身粗大笨重,没有开刃,并不锋利,浑身散着厚重粗拙的气息。 他对面同样盘腿坐着一个雾人,驭使一柄粗大的法剑,夹着浩荡的气势,与张剑锋的重剑激烈对撞。 “这雾人的实力明显会随着我攻势的轻重缓急变幻,怎样才能胜过它?” 虽然久战不胜,他面色却沉得很稳,心中不曾有半点着急,一如初始。 对于李云憬的真传,他并不是十分期待。 一来,对方走的大道与自己不是同路。 二来,他的镇海兽并非天生就有,而是专门为了此次宏然之行,从那神秘所在兑换得来。 所以,对于这套立足镇海兽的修行体系,包括修为升级,他不用像宏然界的修士这样,苦苦修行,时时刻刻努力感悟大道。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宏然界的功法和修行对他没有用处。 相反,用处极大。 但不管是提升修为,提高战斗力,还是获得功法、宝物、丹药、符箓、传承,甚至战胜那一队宿命之敌,等等一切,都不是张剑锋这次危险旅行的真正目的。 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他是孤独而神秘的。 他踏着沉重哀默的步伐,带着刻骨铭心的记忆,抱着无比坚定的信念,只身而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你们等我。”他孤独地喃着。 脑海里还有几位战友的音容笑貌,空间戒指中还有最后的希望火种…… …… 魏不二猛地低头,从猩红双眼的魅惑之中挣脱出来,出了浑身的冷汗。 “原来,” 他低着脑袋,苦涩叹道,“那日在银球之内,你没有昏迷。” 如果真是这样,也就意味着自己当时试图击杀李云憬的举动,也被对方察觉了。 “把头抬起来。”这是李云憬冰冷的声音。 不二犹疑一下,还是照做了。 才瞧见李云憬恢复了正常的状态。邪魅、诱惑、欲望通通消散一空。 双眼又变为深邃的漆黑色,仿佛先前的猩红只是一场幻觉。 “在银球中的时候,我的确昏迷了。” 她神色平静说道:“但如果连你掀开面具都察觉不到,我岂不是白活这么多年。” 不二很快镇定下来,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还能活到现在,证明李云憬没有打算杀人灭口。 “为什么那时候不拆穿我,”他现今倒有点好奇了,“时间过去这么久,又把真相说出来?” “有两个原因,”李云憬面无表情地回道:“不过,你不必知道了。” 她原本没有打算说很多的话。 但眼睛变红之后,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这是欲魔之道侵蚀本性的体现,也是近日稍有放松之后身体敲响的警钟,叫她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下面,”她收敛心神,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你不许说话,只听我说。” “我会收你为徒,但你若不愿,也不必加入常元宗。收一个外门弟子的权力,我还是有的。” 事实上,常元宗并不是随便哪个修士想入门便可以入的。 李云憬懒得自寻麻烦。 “你我名为师徒,但只是挂个名分,我没有教你修习的义务。” 当然,以她现今艰难的处境,也没有多余教徒弟的精力和时间。 “往后,你再来降世营,便可以打着向我请教的名头,旁人也不会起疑。但不要来得过于频繁,听我指令行事。” 这一句,算是把这次道场考验的真正目的解释清楚了。 不过,她做道场之前,还没有这个念头。算是见到魏不二后的临时起意。 “魔头道行深啊!”不二心内感慨,也终于明白李云憬从头至尾都没有打算寻找什么大道传人。 现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只能认命。 “你也不必太过忧虑,” 李云憬接着说道:“我往昔在降世营闯下的诸般名声也不是空穴来风。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卸磨杀驴、恩将仇报。你的性命,说不定还要比我安全呢。” 说着,一挥手,向不二掷来两道灰芒。 不二拿在手中,仔细瞧看。 只见其中一个是不知材质的簪类魂器,散发着浓郁的法力和神识气息,品阶似乎在三阶以上。 另一个用布包着,里面似乎是书卷一类的东西。 “这簪子名为嗜血定魂簪,三阶魂器,有一点负面作用,但对稳固神魂有很好的效果。有了这簪子,可以彻底解决你神魂灼烧的问题。” 几日前,李云憬曾告诉不二,她会想办法解决此事。 说完心中就一直惦记着。 这种魂器只有某些特殊修士才惯常使用,需求量不是很大,不是想找便能找到的。 当夜过后,她亲自出马,与楚执一道来陇南城寻找,几经周折,终于到手。 “布里裹的,是一门关于空间之道的秘法传承,可以助你修炼至地桥境。” 李云憬颇有耐心地介绍,“这秘法的威能,你方才与雾人作战之时应当感受到了。” “具体的细节,包裹里又详解,我懒得说,你自己去看。” 李云憬嘴上说的简单,但倘若这两样物事真如其所言,那价值一定极高。 不二眼瞧手中之物,有点不敢相信这等好事会轮在自己头上。 心中还在疑惑,但仍拱手作谢。 李云憬道:“于我有恩者,我从不亏欠。于我有过者,我从不放过。忠我者惠其一生,叛我者虽远必诛。你现今归我门下,须谨记此言,益处无穷。” 说罢,漫天白衣人影再现,密室犹若幻境崩塌。 再瞧之时,人已回最初的道场大殿之内,李寒、杜文广、齐鸣、沈贤等人目瞪口呆瞧着自己。 …… “大道争魁,舍我其谁?” 藏剑一兴奋得浑身发抖。 方才的顿悟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他觉得自家道心更加坚定。 十余柄银光宝剑将他裹在剑芒之中,夹着浩荡的气势,直往温吞徐和的剑气之外、雾人所在的位置狂遁而去,眼看就要将那雾人摧毁为一团齑粉。 便于此时,虚无空间一阵剧烈激荡。 雾人、剑气、茫茫大雾,甚至自家的银芒宝剑,都通通消失不见了。 看着大殿内茫茫万众,他知道自己终究慢了一步。 举目向讲台铮铮瞧去,目光复杂难言。 不知是在为没拿到第一而惋叹,还是在为不必面临纠结痛苦的抉择而庆幸。 …… 李云憬缚手站在讲台中央,面上依然笼罩一层白雾。 “诸位,我原想规规矩矩做一授业道场。但先前来时,见在场中人有不少与我有缘。故而,临时起意设下道场,寻一位可得李某真传者。” “方才的考验,各位都曾经历。只要细细回思,依情品味,俱应有所收获。” “云隐宗苦舟院弟子魏不二,心性上乘,天赋独具,赢得最终考验,已被我收为外门亲传弟子。” 话至此处,台下便传来稀稀落落的交头接耳声。 李寒等人满脸羡慕瞧过来。 杜文广连连摇头,挤眉弄眼,“魏师弟真是天大福缘,叫我等嫉妒得想发疯。” 说着,摸了摸自家铮亮的脑袋瓜子,苦笑道:“你得了真传,我得了光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你往后休要笑话我的脑袋。” 众人回想方才剑意当头之时,的确如李云憬所言考验有值得感悟之处,但当时哪里想到她有此深意,大多数人便凭白错过。 现今军功已耗,李云憬的道场也多半要止于此处,自家却一无所获,不禁懊悔难言。 却听李云憬接着说道:“诸位既已兑付军功,便不会空走一趟。我既然允诺做授业道场,便不会以大道考验敷衍过关。” “今日道场,题为逆流而上,不甘为凡。” 场内众人听了此话,个个欣喜难言,洗耳恭听,心中皆对这位极讲原则的女帅大生好感。原先只图观其容貌的一些修士心中也大感愧疚。惟有失落中的藏剑一恍然失神。 李云憬接着说道: “在座诸君,许有人听闻李某过往之事。我原是常元宗降世峰外门弟子后裔,列代家祖修为最高不过开门境,自我往前三代未曾有一人打开内海之门。无缘仙福,绝于大道,族中子嗣以从事杂役、种植、苦力为生。李某出身可谓平凡,大道亦属艰难,有今日微末成就,只归功于八个字‘逆流而上,不甘为凡’……” 台下,藏剑一听着,浑身猛地一震,双目怔怔望着台上高不可攀的人影,恍有独行万里路,终遇知音之感……89 第三百二十七章 当勇拦大帅 血夜事未了 道场结束之后,李云憬正要退到后殿。 忽然有一位其貌不扬的通灵境弟子,原本坐在道场头一排,匆匆走到她身前,恭敬行礼,自报家门是华山剑宗弟子藏剑一。 通灵境弟子拦住降世营大帅,这事颇为稀罕,附近弟子纷纷驻足,想看看热闹。 “何事?”李云憬问道。 藏剑一站得笔直,抱着双拳,保持恭敬行礼的姿势,“晚辈也想作大帅您的外门弟子。” 话说完,便听见四周人声攒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有些人的冷笑声、嘲讽语已传到藏剑一的耳朵里,有些刺耳。 李云憬正欲拒绝。 藏剑一忙道:“请大帅听我一言。” 李云璟声音一寒:“我军务繁忙,大道紧迫,你挑重点来说。若是说的我不满意,又叨扰了时间,应知道我不会轻饶你。” 藏剑一沉着答道:“大帅,我有两个缘由。” “第一,我的镇海兽是与您同为剑枭,同是共驭数剑的路子。” “第二,我出身凡人家族,立足微末门派,资质平平,但前两届礅荒大比,个人赛和团队赛我皆拿了第二,通灵境大道走的是剑之争魁大道,永争上游,只求魁首,与您的逆流而上、不甘为凡殊为契合。” “基于此两点,晚辈鼓足勇气,提此不情之请。”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缘由未讲。外门弟子无须加入常元宗,他即便拜李云憬为师,依然可以继续做华山剑宗弟子,以报师门恩情。 李云憬默声不语少倾。 她看藏剑一的确是个人才,又与自家颇有缘分。 他敢在众人面前,将自己拦下来,在众人嘲讽和冷笑中把缘由讲清楚,也证明的确有逆流而上、不甘为凡的勇气。 但李云憬现今哪有心情再收徒弟,不单是没有时间和精力指点的原因。 她随时游走在入魔的边缘,一来多一个弟子,多一份暴露的危险,二来也不愿意再牵扯无辜的人进来。 这般一想,挥了挥手,叫藏剑一离开。 大道机缘就这么错过。 藏剑一心中苦极,望其背影,仰天长叹。 四周围观者久久不散。 …… 到了后殿,楚执等在此处,心中略有妒意,便问李云憬:“魏不二何其微末的角色,又何德何能,叫你如此厚待与他。凭你的身份,若想叫他专心听命与你,岂不是说一句话便可。即便想与好处,也应该一点一点给去,好吊着他的胃口。” 李云憬道:“我待手下人向来如此。魏不二这人我大致一观,应是知恩图报之人。与其以性命相挟,不如以厚德感化。” 说着,冷笑道,“当然,该狠心的时候,我绝不会对他手软。” 楚执听了此句,立时得以心安。 想自己在李云憬心中终究是独一无二的。 李云憬又问楚执:“你近日还在找寻那几样镇海兽?” 楚执笑道:“近日试着钓鱼,可惜没有上钩。待我再想个法子。” 李云憬摇头道:“我还是那句话,此事你莫要再耗费精力。耽误了大道,只怕要抱憾终身。” 说着,想起一件大事,“大战有消息了么?” 楚执道:“我打听到,鹰鸽两派分歧很大,鸽派的使者还在其余几族做努力,鹰牌已开始调集物资,彼此寸步不让,所以到现在还未有定论。” “这么来说,”李云憬似乎微微松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银球仔细观瞧,“我们还有时间。” …… 不二和李寒几人跟着张剑锋到了一处茶馆。 在里面瞧见早已等候的林安,还有几位身在陇南的本宗弟子。 “何事需惊动这么些人?” 张剑锋一路面色严肃,不免叫不二心下猜疑。 杜文广平素好动,最耐不住性子,便问张师叔何事。 张剑锋郑重说道:“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是军中重要机密,也事关我们云隐宗在西北的生死存亡,你们千万要把牢嘴风。” 众人点头答应。 张剑锋又道:“本宗新近得到我密线消息,据说宗盟高层有可能在酝酿与角魔大战。倘若真有此事,我们必须提早准备。现今消息尚未确定,我来陇南正是为了寻一些蛛丝马迹,来甄别此事真假。但现今陇南城中涌入大量低阶修士,百业混乱,视线难辨,我一人心有余力不足,需你们助我一臂之力。” 不二听罢,立时想到自己在祛邪山突破通灵境中期之后,用【祸至心灵】所看到的情形。 人魔两军对垒,大战一触即发。 【祸至心灵】的幻境止于角族阵中,一个紫角魔向自己投来的目光。 且不提这紫角魔神秘诡异的神通,只说两族大战,应该是真的在酝酿之中了。 张剑锋与在场每一个人都做了细致嘱咐,安排去陇南城各处查访,寻找大战在即的证据。 不二真想告诉他,不必再查,虽然不知道具体时间,但打仗十有八九跑不了了。 只不过,关于毕蜚的根脚决不能轻易暴露,【祸至心灵】的事情更不能诉与旁人。 他也只能闭口不言。 张剑锋将其余几人遣派去别处,最后只留不二一人。 “不二,李大帅将你收至门下,是你的福分,也是本门之幸。” 他只客气了一句,便直入主题,“本宗因之前投向大威峰的缘故,现今在降世营处境尴尬,想必你也大抵知晓了。倘若降世营有意为难我等,我们连一日也活不下去。若是大战的消息坐实,降世营里哪一位天人境修士动一动念头,我等便要万劫不复、化为灰烬。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所以,我们希望你往后多去李云憬那里请教,做好师徒关系,再帮本宗多说几句好话,胜过我们在西北战场立百桩千桩功劳。” 不二听罢,心想李云憬现在自身难保,哪里有闲心找云隐宗的麻烦。你们想的真是多。 但嘴上自然答应。 张剑锋嘱咐完毕,便将不二安排去陇南城外的飞舟码头打探消息。 待不二走了,他却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青疆地图,手掌顺着地图东面甘陇一带,直往西面摸去,一直摸到青疆边缘一座名叫【喀则】的城市。 又从储物袋中摸出几个写着人名字的小石头。 深深凝望了许久,满脸都是希冀的神情。 …… 林安满脸心事地在陇南城西的坊市游荡。 他被张剑锋安排到这里打探消息,却始终无法投入其中。 心中的大事,自然是拍卖行里具有轮回蛊血脉的魔角去了何处。 陇南城里的热闹半点看不在他的眼里,脑子里只是在想:“魔角既然已经上了拍卖行,再上一次的可能性便不高了。毕竟,这种魔角珍惜之极,普天之下,也只有那一个罢?” 但恶师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总要继续引诱自己上钩。 他会以哪一种方式呢? 林安琢磨着,闷头走在坊市的街上,忽然瞧见几家专营商行。 其中有一个是常元宗里专营魔角的商行。 他忽然想到什么,连忙走进商行之内。 只见里面环着四面墙壁搭建了数百个琉璃方格,方格中竟然全是青黄二色,形态各异的魔角。 看店的是个开门境修士,见林安寒酸进门,想来也不是出手大方的,淡淡打了声招呼。 “道友瞧什么。” “随便看看。”林安答道。 看店修士便不再理会他,自顾拿着一卷纸书仔细研读。 林安倒是落了个清净,自顾在店里面转悠起来。 修士界人人都晓得,具有售卖魔角资质的,只有宗盟和常元宗、法华寺、兽人塔这四大家的附属商行。 而常元宗的商行,则是这四家之中,规模最大、品类最全,最具实力的一家。 再看这家店铺,占地不大,但魔角种类繁多,林安甚至瞧见了赤se魔角的标签,付之高阁。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证明了常元宗商行的雄厚实力。 商铺里各类魔角的标签大抵有两种属性,一是出自哪一族角魔,二是魔角中传承了哪一种异兽的血脉。 说来也奇怪,每一个角族人的精血中或多或少似乎都有传承稀有异兽的血脉。 有的魔角中甚至传承了五到六种异兽的血脉。 林安觉得这简直可以算得上此界一大未解之谜。 他仔细看了一圈,却未曾瞧见自家的目标。 失望之下,便自言自语道:“都说常元宗商行店大,只可惜……” 说着,摇了摇头,满脸失望神色往外而去。 “可惜什么?”看店修士听见,脸上有些不服气的神色,硬是把他叫住:“你把话说完再走。” 林安回道:“可惜没有几样太过稀罕的血脉,感觉有点名不副实。” 看店修士气极反笑:“敢说本宗商行名不副实,你怕是宏然界中第一个。稀有货色岂能摆上货架?你小子且说说自家镇海兽是什么,看看本商行是否能给你拿出来。” 林安正要开口说,自家认识一位道友,镇海兽是轮回蛊,想必你们肯定没有。 但又想这话简直是在自留把柄,便回道:“你见过哪个人会轻易暴露自家根脚的?” “那要如何。” 林安道:“贵商行不是有出售魔角的详单么,我看一看便知有没有了。” 这种详单往往大客户有查看需求,不能为外人所知的魔角也没列入详单,故而算不得机密。 “叫你小子开开眼。” 看店修士想了想,索性给他拿了一份。 林安心下窃喜,拿着详单册子,看了看目录,径直找去珍惜异虫一类。 果然看见了轮回蛊的名字。 心中一阵狂喜,面上却不露声色,正要往轮回蛊那页翻去,忽然觉得心血来潮,一阵悸动。 余光往一旁扫去,果然瞥见那看门修士偷偷盯着自己,目光之中似乎泛着阴森森的光。 他头顶冒汗,自知撞在了敌人的陷阱门口,当即目光下移,手指比着目录,寻到一个幻叶涅槃蝶的名字停了下来。 顺着标注地页码翻过去,装作细细查看的模样。 却不知身旁的修士目光不可捉摸的闪烁,已在手心做了标记…… …… 似乎受了陇南城的影响,城外的飞舟码头也热闹非凡。 不二按张剑锋之命,来这里寻找大战将开的蛛丝马迹。 当然,有【祸至心灵】的预言,这根本就是多余之举。 他已经在心里盘算好,尽量寻一些可以证明宗盟在筹划大战的迹象,回去直接告诉张剑锋,开战的可能性很大。 飞舟码头也的确有些不大寻常了。 他在码头附近巡了半天,略作统计,明显觉得专门运货的飞舟比起降明显比原先频繁了许多,似乎可以作为一项侧面证据。 当然,这只是自己的感觉。 最好能从某家飞舟商行寻到近日来飞舟起降的详单记录作实证。 他立时想到之前自己打过交道的天狮舟行。犹记得秦南血夜,自己正是独租了天狮舟行的飞舟,一路直达木晚枫出事地。 念及于此,他下意识去了天狮舟行。 入了大厅,里面忙忙碌碌,引道的,算账的,报航线的,叫喊声不绝于耳,可见近日生意兴隆。 大厅内的屏幕上只显示未来数日航线的预告。 随口打听了下,才知过去的航运记录涉及到客户和商行私密,被封在专门的记录密室之中。 他正不知如何下手之时,忽然胸口一阵悸动,莫名觉得心跳不安。 “无妄之灾?” 心思转动之间,对着屏幕上的航线预告,鬼使神差地催动了【祸至心灵】。 幻境陡然降至,只见就在这天狮舟行大厅之内,一男一女,两个身穿常元宗道服、袖标上有【三花洞】标识的修士款步走在航运屏幕前,细细观察着。 不二连忙遣了一道神识进入淡黄卷轴之中,整个人似乎化作一只飞蚊潜入幻境。 一切更加清晰。 不二甚至看清楚了大厅内,航运屏幕上显示的航线信息。 第一行,显示申时三刻出发,开往川西的飞舟准备就绪,即将出发。 第二行…… 这女修面容甚为眼熟,不二仔细辨识,认得正是那时曾参与围追木晚枫,后来又在血夜之中侥幸存活下来的何晶晶。 男修面相陌生,方正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微厚,目光之中自然透着一股正气,行为举止谦和自信,又透着精干利落。 只看一眼便晓得是个厉害角色。 天狮舟行在此的管理执事穿着甚是庄重,带着二三随从在此相陪,对二人笑脸相迎。 只听陌生男修与舟行执事问道:“秦南血夜前后两日,贵行往那方出了几趟航线。” 执事恭敬回道:“回禀前辈,时隔日久,恕我记性不好,一时说不出准数。本行记录密室之内,存着历年航运记录,不若我带您二人去瞧一瞧。” “请。” 陌生男修说罢,执事便领着二人在舟行内过廊走道,拐了数个弯,到了颇为偏僻隐蔽的一间房门口,门口专有两位监守。 那管理执事正要开门,淡黄卷轴法力忽地一荡,【祸至心灵】幻境陡然消失不见。 不二睁眼,环视四周,自己还在大厅之内。 从幻境中显示的情形来看,虽然时过几年,似乎风平浪静,但【三花洞】的人还在暗中调查秦南血夜之事。 他再次想起那夜发生的事情。 当时架势飞舟的修士已然因病而故,但驾驶记录还在。 倘若有心人查看,再加一番分析,自己的嫌疑立时增至极大。 四周吵杂的声音从未断过,似乎要掩饰隐藏在暗处的危险。 大厅一侧,一道红漆房门打开,舟行的管理执事行色匆匆走出来,带着二三随从,直往大厅门口去。 到了门口,面上显露些许惶恐神情,不断往外张望,似乎在等什么重要人物。 不二眉头一皱,恍有所悟,抬头去看航运屏幕。 只见最上面一行,正是申时三刻准备出发开往川西的飞舟,已至码头,一刻钟后出发。 “难不成,幻境之中显示的便是今日?” 倘真是如此,距离何晶晶二人到达天狮舟行只有不到一刻钟了。 但看那执事,似乎穿着朴素,与幻境中远不相同。 正疑惑着,忽听一句:“大人,且等一等。” 扭头一瞧,只见一个杂役手捧一袭华服从廊道匆匆本来。 华服制式颜色,与幻境中执事所穿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 他稍作冷静,作出了最快的判断。 “必须抢在前面,毁掉证据。”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故意在屏幕前待了少许,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一边观察大厅内的布置、廊道走向,一边走到咨询台,问了近日去川西的航线情况。 待简要问清楚,便镇定自若走出舟行。 沿着门口往右行了几步。 见无人注意自己,又转了方向。绕着舟行外墙行了几丈地。 在心中暗自回顾幻境之中,管理执事寻找记录密室的行进路线,回忆方才咨询时在大厅内看到的廊道位置。 “右数第三个廊道。” “三丈左拐,” “再行两丈右拐,” 他眯着眼睛,一边回顾着,一边在脑海中幻化回廊,测算距离,恍如自己亲身走在廊道之中。 时间又过去一些,留给他的时间已十分紧迫。 “这里有一处三丈许的斜廊,中间有个偏厅,约莫一丈宽窄,” “……” “最后,记录密室便是此处。” 说罢,他猛地睁开眼睛,注视舟行外墙。 视线仿佛透过墙壁,估摸了十余丈的距离,直达密室门口。 “身随意动。”他轻喃一句,身子猛地一震, 下一刻,人已出现在一间四面封闭无窗的密室之中。 但出现的位置有些尴尬。 半空,倒斜着身子,似乎还撞在了一副柜子后背上。 “哗。” 一声轻响。 柜子眼看要倾倒。 他心头一跳,连忙使了折身术,一脚撑住地,一脚将柜子勾回来。 但柜子里似乎有些抽屉暗阁,纷纷倾斜而出,眼看就要通通落在地上。 “倒霉!” 他连忙驭出几道法力,将抽屉和暗阁纷纷塞回去。 如此一来,动静便稍稍有些大了。 密室门缓缓打开。 他立时匿住气息,藏在木柜之后。 便听外面传来人语声。 “你开门作什么?” “好像里面有动静。要不进里面看看?” 另一人讽笑道:“这里面就是一堆一千年不用的符箓,谁会进来。” 说罢,便听“咚”的一声,门关了。 不二松了一口气,抬头观察密室。 屋顶有盏长明灯。 明亮的光芒照下来,屋内一片亮堂。 密室之内有数十个木柜,分成数列整齐的排布着。 每一个柜子上面都标着年份范围,柜门里面的抽屉上则标注着密密麻麻的月份。 不二脚尖点地,浮在半空,一刻不停地找寻目标。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 上一章用笔有点匆忙,回顾一番,觉得张剑锋身世和执念出场过早,所以重新做了调整。 大概有两百多位读者看到了改之前的内容,大家就当看了剧透吧。抱歉,抱歉。 第三百二十八章 灵心幻动 往昔如真 距离【三花洞】二人到大厅应该只剩半柱香的时间。 在紧迫的压力之下,不二仍然保持着绝对的冷静,沉着思考应对之策。 这是无数次走在生死边缘线上的副产品,也是成长付出无数代价的应有回报。 他探出一道神识,顺着柜架逐一探查。 序号十分清楚,排列也极有规律,由此很快找到了标示三年前的柜子。 他心中一喜,整个人瞬时遁过去。 目光像精电一般划过整个柜面。 瞬间寻到血夜当月的抽屉。 打开抽屉。 里面空空如也。 抽屉底部落了厚厚一层灰。 显示这里空了很久。 他心头一惊,立时想起血夜之后救走自己的人,想起当年离奇暴毙的驭船修士。 这其中必然有极大的干系。 时间很紧,已来不及细细琢磨。 他略作思量,当即四处挑了十几个抽屉,将里面的纪录符通通收了起来。 他想的很明白,藏在暗处的人也许是为了帮自己销毁证据。 但现在做的显然有些突兀,只要有心人查过来,很有可能会怀疑到当夜进出陇南的飞舟,进而怀疑到凶手很有可能出身西北军中。 末了,心想血夜当月的抽屉落了厚厚一层灰,其余的抽屉倒还干净,仍有可能暴露自家意图。 当即驭法从柜架顶部运了些许灰尘,给每个空置的抽屉底部都均匀撒了一层。 却发现控制不住厚度,血夜当月抽屉的灰尘明显与其他的有些差别。 估摸这时【三花洞】二人应该已到了大厅之内,不久便该来此密室。 匆匆把抽屉底部擦干净,又重新洒了一层灰。 见无异样,这才安下心来。心想自家做到这般地步,再出问题也只能听天由命。便在此时,忽听门外传来动静。 本欲抽身离去,心念一动却是找了一处隐蔽角落,隐身符和匿气符齐开,整个人如幽魂一般隐去。 下一刻便听见密室门打开的声音。 舟行执事领着二人进来。 “二位前辈,这里便是舟行用来存放通航记录的密室。三百年以内的记录皆在此间。”又将密室中存放记录的规则简要说了一番。 那陌生男子叫舟行执事带二人径直找到存放三年前记录的柜子。 “哗啦!”一声过后,再看抽屉之内,空的。 “怎么回事?”何晶晶皱眉问道:“你们做了手脚?” 地桥境威压一释,犹如千斤压顶,那执事惶恐道:“前辈明鉴,这密室内存放的都是些往昔记录,向来无甚用处,我数年不曾来此,如何做得手脚。” 何晶晶冷笑道:“本宗今日遣来专家,是真是假,一辩即知。这其中若有什么猫腻,莫怪我等不讲情面。” 说着,与陌生男子笑道:“看你的了。” 陌生男子也不多言,只是双目向舟行执事射出一道白光。 执事便觉见一阵头晕目眩、天翻地覆,脑海里似有往昔的画面飞快掠过,仿佛有无形的眼睛安插在自己的识海,冷漠地窥视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恍然从晕眩中退出来,只见【三花洞】二人冷面瞧着自己,知道自家记忆已被对方通通看透,不禁出了满额冷汗,“前辈,偷税之事乃是上面所命,绝非小的……” 陌生男子显然对此毫无兴趣,冷声道:“半个时辰之后,请把贵行所有管事,修士,杂役集中到此门之外,我有话要问。” 说罢,便将执事遣了出去。 这陌生男子名叫何灵心。他与秦南血夜中死去的何寻是亲兄弟。 此次来陇南正是为了调查当年真凶之事。 此事大威峰调查了三年之久,却始终没有进展,原本就要拖成一件死案。 可近日秦南,川西,皖江一代接连出现魔修踪影,死了十数名正道修士。 秦南血夜的屠杀案由此再被提起。 大威峰调查不力,而不动峰【三花洞】在捕魔行动中立了新功,借此良机向长老会重新提请彻查血夜之事,现已获得批准。 在秦南血夜屠杀案上,不动峰已栽了两次跟头,再不允许有半点失误。 何灵心能成为此案主要查办人,可见十分受本家高层信任。而他的镇海兽神通实为玄妙,用在此间再好不过。 何晶晶眼见管理执事出了密室,便在诸多立柜周围转悠起来,“你从那执事心里读出了什么?” 对于抓住凶徒这件事,她也许比任何人都要迫切。 血夜时,她目睹了那凶徒战斗姿态,又经历了生死危机,大道上有了新的领悟,连忙闭关三年,原想一举突破,岂料的到了最为紧要的关头,那凶神恶煞的模样陡然出现,险些累得她行岔气,以至走火入魔。 而后在修行之时,恶魔之影时不时就从脑海之中闪现,搅的她根本无法专心修习。便晓得自家病根已成,唯有杀了血夜凶徒才能消解,否则只恐终生无法寸进。 便是缘此,才趁着重启秦南血夜追查行动之机,主动请缨跟何灵心一同来此调查。 …… “执事没有问题,他的确很久没来这里了。对于血夜的航运情况,他也一无所知。” 何灵心仔细观察抽屉内的情形,上面有一层薄灰。 “接下来该如何处置呢?”何晶晶问道,“血夜当月的记录不见,有没有可能是那凶徒做得手脚?” “现在定论为时过早,”何灵心面容平静,“我从死者残魂的信息中读到,当夜有多家舟行的飞舟经过事发地。天师舟行只是其中一个。现今只是嫌疑大一点罢了。” 在密室另一角,不二心头顿时一沉。 这陌生男修无疑是地桥境修为,走的是神魂感知一类大道。 从方才所见情形来看,对方似乎至少身具读心,与死魂沟通两种厉害神通。 这对于不二的处境简直糟糕之极。 他开始仔细回忆当晚发生的情形,逐项寻找自家可能出现疏漏把柄。 面容用面具遮住了。双色利刃,折身术,这些独特根脚都没暴露。风龙暗影剑倒是露了相,但此剑在修士界不知卖出去多少把,想查根脚实在不易。 而且血夜之后,他极少当着旁人动用此剑,防的便是有朝一日,与血夜之事联系起来。 唯一要担心的是,自己失去意识之后,有没有暴露什么。 …… 密室幽静,只有轻踩地板的脚步声。 “至少这舟行肯定有些问题,要不然记录怎么会平白无故不见了?”何晶晶道。 到了现今这般地步,她是绝不愿放弃半点可能性的。 “这里也是空的!” 随手开了几个抽屉,却发现了新的问题,她立刻喊了出来。 当即把身前几个木柜的抽屉都拉开,竟然还有几个空抽屉。 顿时有些失望,叹道:“原来这舟行丢记录是惯常之事。如此一来,血夜航运记录丢失,也不太奇怪了。” 何灵心伸手从抽屉底部抹了一把灰,仔细判别一番,“灰尘都是一般厚度,看起来,这些记录应是不久之前,被人同时盗走。” 何晶晶也试着去看,才知果然如此,心中更加失望,“血夜在三年前,倘若凶徒要抹除痕迹,早就应该动手了。这些灰尘痕迹之轻,即是新近的痕迹,多半与那凶徒无关了。” “未必。”何灵心唤起一道亮光,罩在抽屉里,眯着眼睛看去。 又忽然毫无由来地问道,“你觉得那凶徒究竟是何身份。” 何晶晶愣了下,“不是已经证实是魔修了么?” 何灵心的话让她想起十分不美好的记忆,强忍着不适回想,分析,“当夜我在场,那凶徒浑身是血的模样,身上的爆戾煞气,蛮横的肉躯,猩红的眼睛。无不证明,他一定是走入杀戮道,杀了成千上万人的——魔修。” “猩红的眼睛?” 何灵心摇了摇头, “你仔细想想,究竟是不是红色的眼睛。” 说着,顿了顿,目光直视对方,“还是,你也被传言裹挟了。用魔修的映像麻痹了自己?” 何晶晶初始还发懵着,少许,猛地抬起头,“不可能,我看见他浑身都是血煞之气。他的眼睛……” 说到这里,眼神一飘,才发现自己也不是那般肯定了。 “你不必这么着急否认。虽然目前的幸存者都说看到了魔修,但是,” 在白光映照下,何灵心低头看着灰尘漂浮的痕迹,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什么。 “我从许多死灵魂的视线里,却看到了不一样的事实。” “什么?”何晶晶忙问。 “浑身血煞之气倒是真的,猩红的眼睛却不存在于任何一个亡魂的记忆中。” 他起身,去另一个空置的抽屉,再次照下一束强光, “倒是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在那场几乎让你们全军覆没的山顶血战开始之前,凶徒的身影曾出现在山腰和山脚几个地方,接连团灭几只小队。我哥何寻也曾与他正面交战。” 何晶晶冷笑道:“他总不可能从天而降。” “你听我说完,”何灵心继续开始观察抽屉底部的浮沉,“在其余地方看到的凶徒的模样,并不是你们眼中这般类似魔修的状态,更像一个,”他稍稍停顿,“正常人。” “正常人?”何晶晶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你这般一说,我倒是记起在半山腰的地方,何寻的确曾带着几只小队围堵一个修士。但最后似乎让他逃走了……” “经过几个亡魂的记忆比对,山腰出现的修士和山顶的凶徒是一张脸孔。”何灵心点了点头,“虽然这脸孔带了面具,但至少可以证明,这两者是同一个人,修为约莫在通灵境初期,对战能力惊人。” “就凭这一点,你便否定他是魔修?”何晶晶还是不肯轻易认同他的观点。毕竟,在她每日的修行之中,那凶徒总以魔修的姿态出现在脑海中,这映像已然根深蒂固。 说着,讽笑一声,“你觉得一个区区通灵境初期的修士,便能叫我等如此狼狈,毫无还手之力么。” “可疑之处还有很多,他的修为就是其中之一。在山顶屠戮之时,他纯靠肉躯作战,修为无法判断。但在去山腰之前,我哥曾试探过,他的修为无疑就是通灵境。” 何灵心接着问道,“不知道你对走杀戮道的魔修有没有了解。” “事发之后,我曾在宗内藏经阁中查过资料。”何晶晶回道。 何灵心道:“那就好说了。一般而言,走杀戮道的魔修,在进入杀戮状态以后,战斗力的确会有大幅上涨,但绝不至于像这般爆发式的增长——以通灵境界灭杀两位地桥境。” “这不就是宏然修士等级压制的基本定则?”何晶晶哼了一声,“不仅仅是杀戮魔修无法做到,我们绝大多数都无法做到。” “但总有例外,”何灵心点了点头,他一直没有停止探查举动,探查的范围也渐渐扩大,“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早些年,因身份暴露叛出本宗的那位张潮生张前辈。” “张潮生,”听到这个名字,何晶晶显然有些吃惊,立时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这凶徒与张潮生是同类身份?” “只能说很有可能。这样便可以解释,为什么他的战力会有如此爆炸式的增长,” 何灵心这般说着,自家的思路也更加清晰, “而且,据我所知,杀戮魔修识海中血气充盈,在天人境之前,很少有人能时刻保持头脑清醒,随时会陷入杀意冲动之中。随着修为增进,这种冲动也会愈加频繁。” “尤其是,屠戮这般多性命之后,他识海中的血气聚集到可怕的地步,更难保持理智。按理而言,应当很容易暴露踪迹。” “但在血夜之后,我们封山密集搜寻,连飞蚊也难放过,甚至动用了专门追踪魔修的灵兽,竟然还未发现其身影,也可以间接证明我的推断。” “你说得很有道理。”何晶晶听罢,面容一肃,终于被其所言说动,“听你一番话,我忽然觉得自家心里踏实许多。” 密室房门紧闭,屋里弥漫着何晶晶身上的体香。 何灵心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事实上,对于这位样貌美艳,但风评不是很好的本家堂姐,他一直没有很好的映像。 传言中何晶晶的夫君死于一场意外。 可何灵心却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事情的真相并没有这么简单。 他无意探究和揭穿这位堂姐的过往,也无意与她产生任何形式上的情感接近。 但何晶晶已经走到他的身边,眼神异常坚定,“我想,以你的能力,本领和见识,找到那凶徒,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只要你肯坚持下去。” 她顿了顿,“你知道这凶徒对我的意义,只要你能帮我将他绳之以法,我愿意……” “不必,”何灵心摇头,面色平静地走开,又打开一面柜门,眼神里都是冰冷和必杀之意,“凶徒杀了我哥,我比你更想杀了他。” 他更记得,在临行之前,【三花洞】现今掌舵人何放叮嘱自己的话。 “【三花洞】风雨飘摇,时日艰难,我们能否重获峰主信任,希望全寄于血夜之案能否破获,凶徒能否落网,我对灵心你寄盼极重,百倍信任,望你能大显身手,力挽狂澜,为我【三花洞】打一场大大的翻身仗!” 话音犹在耳边,何灵心觉得自家重担在肩,若不能拿住凶徒,实无颜再回【三花洞】了。 事实上,三年前查办血夜之案的时候,他正处于突破瓶颈的关键时刻,闭关已有三月。 这是事关个人大道长远的大事重事,何放顾及于此,未曾将他从闭关中唤起。 倘若当时何灵心便牵头调查之事,断不会有后来的云隐宗举宗被施密术,继而损害大道本源、折损阳寿一事,更不会叫凶徒逍遥法外至今。 想到这里,他心中更有愧疚之情,捉拿凶徒的意念更为坚定。 “二位前辈,”这个时候,舟行执事从门外传音道:“本行所有修士杂役已然到齐,听候前辈差遣。” 何灵心从思绪中退出来,目光向外,“花名册给我,叫他们五人一组进来。” 舟行里所有人的记忆他都要过一遍。 在这间密室之内,比较容易唤起与之相关的记忆,倘有人与航行记录失窃有关,在这里会形成更清晰的显像。 …… “如何?”何晶晶焦急问道。 此刻,舟行诸人已全部验过,密室之中便只剩【三花洞】二人。 何灵心恍若未曾听闻所问,脸色发白,额头冒汗,一心闭目运功,法力如涓涓细流一般涌向颅顶之中。 接着,又汇入识海里,一卷散着幽幽黑光的帛书扉页之上。 顺着法力注入的落点瞧去,只见有【往昔构筑】四个字在扉页之上熠熠泛光。 而其脑海之中,围绕着天师舟行西北分行三年来的点点滴滴记忆,在数个平行幻境世界同步上演。 每当两个幻境世界产生关联,幽黑帛书扉页的【往昔构筑】便会闪动一道黑芒,潜入脑海里,将相关幻境合二为一。 有时,一个幻境的部分影像与旁的幻境故事相连,幻境的其余部分则与另外一个幻境有关。【往昔构筑】的黑芒便会将幻境割裂,分化再合。 便是在这般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的过程之中,一个如真如幻,演示了舟行过往三年全景影像渐渐成型,终于在识海之中聚拢成一个球状幻境。 何灵心面色惨白,汗流浃背,形容憔悴,淡淡微细的皱纹忽然挂于眼角,仿佛岁月流逝,消磨了些许寿元…… 这一招【往昔构筑】的稀有神通是他步入通灵境所悟,每次使用需付出些许寿元为引,代价可谓极重。 他原本未曾打算这么早就将其动用,但先前逐一查验舟行诸人记忆之时,竟然发现了十分诡异的情形——舟行之内,有几个人在血夜前后的部分记忆竟有被抹除或改动的迹象。 再结合密室记录丢失一事,显然可以推断: 凶徒当夜一定到过天师舟行! 第三百二十九章 大手笔谁做 张潮生何人 “那夜临时安排的出行,你们当真不记得了?” “不记得。” 何灵心摆了摆手,示意答话的人离开密室。 他自己则在密室中皱着眉头思考,反复踱步。 天师舟行在三年前一定发生了什么。 多半就是血夜凶徒前来毁灭罪证的事情。 否则也不会出现好几个人的记忆同时出现问题。 这些人被改动或磨除的记忆全部集中三年前血夜前后。又隐隐指向一次计划外的出行。 但计划外的出行已经从所有人的记忆中生生抹去。 何灵心也只是从某个负责准备飞舟补给的杂役的记忆中,看到了血夜当晚临时增派的补给任务,由此才隐约推断出这几乎被彻底抹消的出行任务。 而后,他又从其余几人的记忆中,寻到了改动的痕迹,寻到了前后接连的关系。 比如,有人安排了当夜的补给任务,有人因此调整了值班计划,有人取消了与同伴同行的安排。 离奇的是,在所有人的记忆中,一旦涉及到这些变化中的一个核心人物,也就是当夜执行临时任务的驭船修士,记忆的画面便化成一团迷雾,所有可查的信息都朦胧起来。 何灵心由此断定,破解血夜之谜的关键在此。 但现今已无人晓得这驭船修士的下落,所有可以用来追根溯源的线索也都被掐死。 “遇到高手了。”他自语喃道。 凶徒在秦南血战之后,还能从容不迫地返回天狮舟行,缜密地消灭证据。 如果不是自己参与调查太过迟滞,以致一时间无从下手,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来陇南一试,说不定血夜之事,真的要成为谜案了。 这也足以证明对手的狡猾和老道。 他甚至开始担心,因为事先有些低估的心态,自己颇有些冒失的搜查行动已经落入对方的暗中监视之中。 毕竟,他原是打算将陇南码头的舟行逐个搜查一遍。 但却未曾想到,在第一个到达的天狮舟行,便有这样重大的收获。 以凶徒的手段,如果真的在这里留了手尾,只怕也会留下眼线。 他与何晶晶大张旗鼓地读心查人,只怕要打草惊蛇。 正是在这样的盘算之下,他才决定使用【往昔重构】的神通,尽快拿实证据,寻到凶徒。 …… 何灵心的神识遣入天狮舟行的记忆球体中。 三年来,天狮舟行发生的点点滴滴,海量的情景涌入他的脑海中。 他甚至看见了每一个进入舟行大厅客人的面孔。 舟行之中,的确没有人与密室记录失窃有关。 当然,这不是重点。 从密密麻麻的干连牵扯中,他寻到一个在舟行名册中都未曾出现过的名字:周全。 全景球中,有几个人的零散记忆,描绘出周全葬礼的情景。 而葬礼之前,血夜当晚,周全总是与这些被抹去的记忆密切相关。 当然,这种相干也只是隐藏在迷雾背后,通过点滴细节推理出来的结果。 何灵心总是觉得,周全就从藏在迷雾记忆的背后,用不甘和绝望的眼神望着自己。 一切都表明周全就是当晚执行临时运行任务的驭船修士。 而他死于恶疾,血夜归来不日暴毙,这其中也明显有蹊跷之处。 再不用去询问舟行的人,每一个人所知的记忆已经融入球体之中。 反倒是舟行之外,曾接触过周全的人或许曾有所知。 他唤来了当时曾连夜赶来医治周全的医修,负责葬礼的司仪,从对方的记忆中证实周全的确死于恶疾,而非恶意灭口的手段。 这倒是让何灵心大感意外。 寻着葬礼的记忆去查,也没看见什么可疑的人物。 反倒是又一次潜入记忆之球回顾的时候,竟然发现血夜之后数日,有一个陌生男子曾来舟行大厅,隐晦地打听周全的消息。 何灵心本能地警觉起来,仔细辨识之后,看出这人脸上带了面具,果然很有问题。 他记下了此人的身材体型,在往昔重构之球中仔细回溯,此人的样貌仍未出现,但其背影的惊鸿一瞥却在血夜当晚某个运送补给的杂役眼中出现了。 “够了,”他猛地睁开眼睛,自言自语道:“有此背影便足够了。” 何晶晶听罢,连忙凑过来,“妥了?” “凶手当晚从甘陇某处赶至陇南码头,又从天狮舟行乘坐飞舟前往秦南,在秦南的封锁线附近遇到了负责封禁的小队,离开,半道下了飞舟,又杀回封禁线内,制造了血案……之后,他返回陇南,到了天狮舟行,毁灭罪证…………此事已过去多年,早已风平浪静,所以我猜测这凶徒也许放松了警惕,仍在西北军营中,”何灵心将自己的分析大抵告诉何晶晶。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便是去暗中查访各处军营,一是看看当晚还有没有哪一个小型飞舟码头曾出现过连夜赶往陇南码头的记录,另外也暗中留心,说不定便能正好撞见那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最后一扇柜门,逐个查看抽屉内情形,立时有些疑惑,“这柜子有点问题啊。” “怎么。” “里面的符箓散乱,灰尘扬动,看行迹应是被撞过不久的模样。” “难不成,不久前舟行的人进来过?” “我看过他们的记忆,今日无人到过此地。”何灵心摇了摇头。 说着,忽然驭了一道神识将密室之中,寸地不落地查过一遍,却无甚收获。 虽觉得有些蹊跷,但还是暂且将此事搁置。 又与何晶晶道:“走罢,无须在天狮舟行耽搁了。” 自是要按方才的计划行动。 何晶晶却问道:“我们已和其余几间舟行约好了时间,是否通知他们不必等了?” 何灵心想了想,总归已到陇南码头,诸家舟行相距不远,说不定还能有些意外收获。 便道:“既然约好,去去也无甚所累。” 说着,他已走出密室,重见外面的光明。 这次的对手十足狡猾,反倒激起了他的百般斗志,不将其生擒活捉,绳之以法,如何对得起【三花洞】已故英魂,如何对得起自家身上的重担。 “你到底是谁?” 他脑袋里仍然盘旋着凶徒罩着迷雾面孔。 迷雾虽然朦胧,却已掀开一角。 …… 在离天师舟行距离最近的天鳐舟行,不二已潜入存放航运记录的密室。 满屋整齐的立柜,显示这些舟行统一的没有创意。 【三花洞】的修士给不二带来巨大的压力。 也让他知道了冲动做事的可怕后果。 去救木晚枫,本身就是一次可以预见危险的行动。 倘若自己可以谋定而后动,也不至于有如此多的手尾需要收拾。 值得庆幸的是,陌生修士并没有从读心术中识破自己的根脚,诸事还来的及挽救。 按照【三花洞】二人的既定计划,他们不久之后也将来此探查。 现在来这里捣乱,也许起不到太大作用。 可若能混淆一些视线,也算赚到了。 不过,对于不二而言,此刻更重要的却是在与敌人近距离博弈过程中,尽可能地获取对方的各类信息,在知己知彼中,增加自己取胜的可能性。 对方的修为在地桥境中期往上,除非自己再次激发血夜时的状态,否则绝没有半点相抗的能力。 对方有读心术,有感知亡魂的能力,自己有感应灾祸的神通,有穿梭空间的本领。在这一点上,对方的神通更适合顺着蛛丝马迹寻找真相,而自己胜在可以预测对方的行动。 对方在明处,查到了些许当夜舟行的隐秘;而自己在暗处,还未露出什么根脚。 他一边分析着眼下的情形,一边很快寻到了存放血夜那天航运记录的抽屉。 利落地拉开来,登时吃了一惊…… …… 巨鳐舟行,还是存放航运记录的密室。 “我总觉得这屋子里有些熟悉的气息。” 何晶晶说着,伸出手掌,掌心有数道透明的丝线像蜘蛛网一般,向四面八方探去。 她的镇海兽是某种蜘蛛,在感应方面有些特殊的门道。 透明的蛛丝在密室中结网的过程中,密室内的气息一点一点被收罗在蛛丝的细孔之内。 何灵心则自顾寻到血夜当月的抽屉。 “这些舟行都是请得一家供货商么?怎么连立柜的款式都一样。”何晶晶忍不住吐槽道。 “或许是军部统一要求了供货商,”何灵心回道,“毕竟这种记录室,也没几个人会专门去看。我只希望,那凶徒来过这里。在无意间,留下了身影记忆。” 他说着,拉开抽屉。 许久未再言语。 “怎么了?”何晶晶感受到怪异的沉默气氛。 见对方不答话,连忙走过来,往抽屉内瞧去。 里面竟然也是空的。 “这……” 她登时也说不出话来,许久才道:“难不成,天狮舟行的记录也是……” 说着,连忙打开一连串的柜门,果然发现了许多空置的抽屉,证明凶徒也到过此地。 “哪有这般简单,”何灵心很快从惊讶中清醒过来,冷笑道,“我们恐怕遇见了前所未见的厉害人物。” 说着,劲步走出密室。 舟行的人手已然集合,他使出自家看门神通,逐一探查过去…… 探查的结果令何灵心感到十分意外。 巨鳐舟行诸人的记忆竟然与天狮舟行探查的情况惊人相似。 血夜临时增派的任务,被抹去存在的出行,迷雾的记忆,因恶疾而亡的修士。 还有最终推测寻到的,可能是凶徒的背影。 与天狮舟行探查得到的背影天差地别。 他甚至怀疑,这些背影也是对方通过记忆篡改而故意用来扰乱自己视线的产物。 “我们还用不用再去别的舟行瞧一瞧。”何晶晶苦笑道。 不用何灵心再作解释,她也知道对手所使的把戏。这次查凶之旅,恐怕比她想象之中要难得许多。 “不必了。” 不知过了多久,何灵心猛地抬起头来,“凶徒既然能在天狮舟行和巨鳐舟行做此事,便也可以在其他舟行做这些手脚。以他的心智和手段,我们恐怕也很难寻到把柄。” “难不成就这样放过?”何晶晶以为他有些气馁,连忙说些打气的话,“这凶徒不过是个通灵境的修士,又有那种身份。你也不必泄气,我们只要细心查访,总有手段……” “你不必开导我。”何灵心挺直了身子,苍白的脸色还未见好转,这是往昔构筑导致的后遗症:“我有把握和信心。” 他看着空空如野的抽屉,伸出手在抽屉底部写了两个字:痕迹。 “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发生了,一定会留下痕迹。” “哪怕有人要抹除事情的痕迹,他也一定会留下抹除的痕迹,” 他看着自己在灰尘中写下的字迹,“狡猾的性格,缜密的思维,未卜先知的能力,狠辣的手段,凶徒的心性画像已经描绘出来。” “他是一名男修。一定出自西北军中,否则也不必在陇南各家舟行做这些手脚。” “虽然只从残魂中看到了部分模糊的记忆。但仍然可以判断,” “他肉身强悍,擅使体术,即使没有进入魔化的状态,肉躯之力在军中也算罕见。” “他对战能力很强,寻常通灵境修士远非敌手。这样的人,在西北一定不会默默无闻。” “他有一柄暗影风龙剑。虽然这把剑在市面上存量不少。但西北军中,应该也是有数的。如果有暗影风龙剑的踪影,我们不妨就去试试。” “他的镇海兽应是很稀有,而且不止一个。其中一个多半是具有操控灵魂能力的奇兽,赐给他一门可以在无形间抹除或篡改记忆的神通。” “另一个镇海兽,应该是隐形类。可以助他悄无声息地潜入舟行密室。” “最重要的一点,”何灵心一边说着,一边觉得自己心中的画像愈加清晰,“如果他的身份真的与张朝生一样。” “那么他脑袋里也一定会有那个东西,迟早会长出来……” 他想了想,攥了攥拳头, “或者,我们也可以主动去查……” …… 在何灵心苦苦描绘凶徒模样的同一时间。 降世营东,祛邪山之外,一个身着月林宗服饰的青年男子方结束几日的修行,往自家营地行去。 他面容清秀,眼睛灵动,身上有一股与生俱来叫人亲近的气质。 此时日头偏西,日光照在男子身上,投下的影子竟然都叫人觉得有些亲切。 行到一片树林旁,他忽然察觉到什么,仿佛从遥远的陇南传来一线天机,直要钻入自家识海之中。 他连忙闭目,沉识内海,遥遥感应着什么。 识海之中,梦境如真如幻地上演。 只见不知陇南哪一家舟行内,两个常元宗【三花洞】修士仔细查看木柜里的抽屉。密室隐蔽的一角,一个云隐宗男子隐藏了身形和气息,全神贯注地倾听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倏地从梦中醒来,举头向陇南的方向瞧去。 …… 在各家舟行密室做完手脚出来之后,不二寻到张剑锋,将码头的情形和自家的判断大致一说,便提出要返回宗内与狗戴胜销假。 张剑锋又详问一番,便准他离去了。 返还的时候,不二还在思量今天的遭遇。 有三件事,如秤砣一般挂在他的心上。 第一件,底是谁在帮助自己? 自从上次回到西北之后,他一直留意身边的细微变化。 对于暗中出手帮助自己的人,心里原本已有些猜测。 但这次的事变,却叫他不得不将已有的猜测推翻。 陇南有四家舟行的密室记录遗失,许多低阶修士和凡人的记忆被做了手脚,这手笔不可谓不大。 单个一个人,哪怕他是地桥境修士,恐怕也做不到这般地步吧? 他一度甚至怀疑是大威峰某些势力,为了避免不动峰和【三花洞】后续介入,而采取的特殊手段。 可大威峰虽有做此事的能力,却无一定要做的充分动机。 这件事,暂且还是捋不出头绪。 第二件,【三花洞】二人,也就是何晶晶,还有他后来知晓名字的何灵心。他们两个口中所说的张潮生到底是谁,又有什么身份。如何竟会与自己扯上干系。 血夜之后,很多人把自己当做了魔修,继而导致搜查方向出了岔子。 树中老者给出的答案是,自己百会穴处封印的东西是一位大能修士留下的魔晶,才会受其驱使造成血夜的屠杀。 不二一直觉得这答案有些不合常理之处。 比如,魔晶到底是如何跑到自己脑袋里的。 再比如,自从封印解除后,这魔晶一直在缓慢地长大。 老者曾解释这是魔晶吸收了自己体内血气的缘故,但不二曾私下去查介绍魔修的典籍,里面提到魔晶只有魔修通过修行才能有此效果。 这些疑点都在动摇着不二对魔晶说法的信心。 何灵心与何晶晶的对话,还有二人提到的张潮生的身份,似乎可以为他找到一个新的解释。 缘此,不二打算暗中查一查涨潮生的过往。 第三件事,何灵心与何晶晶来势汹汹。 他必须冷静理智应对,做好一切准备。 现今可以抹灭的证据都已抹去,往后一方面要随机应变,另一方面要小心行事,以免暴露身份。 暗影风龙剑绝不可当着旁人的面使出来,肉躯之力也要可以隐藏,总之要慎之又慎。 如果有机会,可以在不暴露自家身份的情况下除去何灵心,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做。 但现今在自己只有通灵境的前提下,在血夜的能力暂时无法调动的情况下,杀死对方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这也让他对增进修为,愈加渴望了…… 第三百三十章 刘明湘的怪异感觉和空间大道的开启 翠湖山,密林之中,雨在叶头点滴,雾在林间缭绕。 蚩心在一片空地中央盘腿而坐。 他面色郑重,手持一面造型独特的镜子,镜框上缘嵌着两个圆形凹槽,其中一个已然放入一颗赤色圆球,另一个凹槽尚且还空着。 蚩心手中催动着罡气注入赤色圆球之内,镜面上隐隐浮动一个浅浅的白色光点。 易萱则站在他身旁冷眼相瞧,眼中不时流露一丝杀意。 二人身上皆被雨水打湿,却无丝毫回避之意。 林中再无旁人,唯有雨打林叶的沙沙声,营造了一幅温馨又怪异的画面。 ……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礅荒一带下起了小雨。 雨也许在夜间无声潜入,待大家都醒来的早晨,已是一片细雨蒙蒙的样子。 这样的天气适合懒觉。 但唐仙很早就醒来了。 她只是听见了淅淅沥沥又微微渺渺的雨声,就再也睡不着了。 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出门就碰见刘明湘从外边披着雨点子回来。 “这么早?” “昨晚去修行了。” “通宵?”唐仙问道。 “唔,”刘明湘脸色有些憔悴,点了点头,“这两天不少人去了陇南,练功房晚上又便宜了一些。” 对于修士而言,身体经过开发,自然要比凡人强一些。 但开门境的修士更趋向于对灵气的汲取,在身体改造方面多半没有太深的造诣。 所以,每日的睡眠休息还是无法避免。长期通宵也会对身体造成损害。 也是这个缘故,在祛邪山上使用聚灵阵,晚上会比白天便宜一点点。 而刘明湘就是为了省下这一点,大多数时间都选择在晚上到祛邪山修行,作息时间被打乱,这两年人也显得憔悴一些。 到了去蛮荒巡查值守的时候,她还得跟着小队一起走。 这对于一个姑娘而言,着实有些苦重了。 “我的傻姑娘,”唐仙心中有点心疼,开导起来,“你这样受罪,能省几毛钱啊?倒把自己的身子累坏了。我给你算一笔账……” “你还是别算了……”刘明湘听着就有些头大。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连忙转移话题,“我的怪异感觉越来越明显了,你们真的没有半点感觉么?” “没有,倒是觉得你越来越神神叨叨了。”唐仙摇了摇头。 刘明湘所说的怪异感觉,其实已经念叨好几年。 据其自己所言,她从几年前开始,便觉得天地间的灵气出现了缓慢变化。 变得稀薄,陌生。 到了这两年,这种变化越来越明显。而且,灵气之中似乎又参杂了奇怪的东西。 她吸纳灵气的效率开始降低,修行速度也受到了微小且不断扩大的影响。 “就算感觉不到灵气的变化,”刘明湘皱了皱眉头,“你们的修行没有受到影响么?” “我看是你的心里作用,”唐仙笑道,“你总是在夜里通宵修行,休息不好,难免精神恍惚,就生出了灵气变化的错觉。休息不好,修行的效率自然也就不高啦……” “不对,我休息好、精神足的时候,这种感觉依然还在……” 刘明湘刚要辩驳,忽然觉见背后一股推力。 唐仙推着她进了屋子:“你还是不要想东想西,早点把作息规律调整回来就好了!” 把刘明湘乖哄到床上休息之后,唐仙匆匆出了门。 外面的雨还未停。 她生平最爱的最爱下雨天。 尤其是清晨起床时的雨。 今晨,这雨绵绵软软,淅淅沥沥,落在地上都没有太大的声响,让她想起了江南的梅雨。 她有时候会想,像自己这般上好的容貌与身段,最适合生在江南。 可以在绵绵的梅雨、湿润的空气、如诗如画的景致中,陶冶出温婉、乖巧、贤惠、清丽等等诸多美好气质,浸润出回眸一笑百魅生、花自倾国人自怜的绝世风采。 只可惜生不逢时。 她有江南美人的资质,却没有江南美人的运气。 被宗门一脚踹到西北,在战场生死间,混了个暴脾气的男人性子。 现如今张嘴开口,不说老娘都有点别捏。 全毁了。 “特么的,沈贤你个王八蛋。” 这话她已经不知说了几百遍。 如果没有沈贤,自己现今应该还在云隐山好好待着。 “人活一辈子,谁没遇上几个渣男啊。” 都说漂亮的女人容易被人骗。 自己长得这么好看,不被渣男骗一次,还配得上这张漂亮的脸蛋么? 这样一想,倒也想开了。 听说沈贤因为修行陷入瓶颈的缘故,也被李青云遣到西北服役了。 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据张眉讲,沈贤前几日就来了。却一直没来找自己。 多半也是因为没脸相见了。 “别让老娘看见啊,要不然我鄙视死你。” 她美滋滋又恶狠狠地想着。 小雨像飞絮一般飘扬,把朦胧的天空布满。 心情很好,不必打伞,他迈着轻快的步子,出了碾冰院,很快找到魏不二的房门。 似从里面传来异样的声响。 “回来了?” 敲了老半天,却无人应答。 她找魏不二,自然是为了说一说墩荒大比的事。 碾冰院小队每个人都对大比充满期待。 除了想拿大比的军功奖励之外。 大家更想打一场翻身仗。 前几届大比,碾冰院总是倒数第一。大家都说女流之辈,这是应该的。 于是,打仗这种危险的事,从来不叫碾冰院的姑娘上。 蛮荒值勤也安排最好的时间段,最短的时间,最少的次数。 但谁愿意永远做拖后腿的? 那些男修们见面总是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你,有些当面、背地里还会说一些怪话。 什么到底还是娘们,打仗还是得靠男人,等等诸如此类。 姑娘们嘴上不说,心里面到底憋了一口气。 这次大比,碾冰院很有希望。 不仅仅是因为魏不二加入小队、提升了战力的缘故。 这几年,大家都挣了不少【军功】,在聚灵阵修行的时间多了许多,修为普遍都有大的提升。 甚至还有富余的去换了更好的法器。 更重要的是,实战经验在突飞猛进的增长。 往前,方蝉带队的时候,碾冰院小队的整体战斗力大抵能胜过普通的青角魔,但伤亡是无法避免的。遇到一些厉害的青角魔,或者是黄角魔,许还有团灭的危险。 为了生存,她们往往能躲就躲,能避就避,一般不会主动去寻战。 但从魏不二带队开始,姑娘们再也不用刻意去躲避角魔。 反而像丛林中凶猛的野兽一般,到处寻找猎物。 有时候主动出击,有时布置陷阱,有时候狭路相逢勇者胜。 在一次次激烈对战中,姑娘们的实战能力、心理素质、协调配合、执行力、作战经验都已今非昔比。 基于这样的情况,唐仙也愈发对【礅荒】大比充满了期待。 现今的问题是,碾冰院小队之前对手都是角魔。对于五人一组的团队对战到底有些陌生,需要有针对性的训练。 她来找魏不二,目的也是于此。 “还没回来么。” 站在魏不二房门口,她趴在窗子上,仔细听,“有点不对劲啊。” 分明觉得里面有人,但旋即动静消失了。 “搞什么鬼?躲着我呢?” 她咬定魏不二就在屋子里,拳头一鼓,咚咚咚一通狂敲。 “魏不二,你出来!” “我知道你在里面。” 经过三年相处,她已经知道自家队长的脾性,知道什么时候该叫队长,什么时候可以直呼其名。 “找我干什么?” 声音从后面传过来,吓了唐仙一跳。整个人转过来的时候,脸色都有些发白。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说者,她却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 “快开门,你屋子里进了贼。” 说罢,一边朝不二使眼色,一边招呼出自家的扇子法器,全副武装盯着门口。 “大惊小怪。” 不二笑道。他自然知道方才谁在自己的屋子里面。 倒是唐仙毛躁紧张的模样,让他觉得有些好笑。 之前一系列晦气事件带来的不愉快也因此略有缓解。 “进来罢。”他从容淡定地打开门,站在门口用右手向里面比划,做了一个有请的姿势: 唐仙探头向里面瞧去,屋子内居然没有人。 可她方才明明听见了声响,心里面直泛嘀咕。 人呢? “有事快说,”不二意识到唐仙已经起疑,皱了皱眉头,“我的时间很紧。” 唐仙哼了一声,微微表示不满的抗议,才说起正事。 “你有没有听说礅荒大比的事情?” “陇南城已经快被采购法器丹药的修士挤满了,”不二走进屋子里,随手把门带上,“你们也想参加?” “昨天降世营的人到各宗征集报名小队的名单,”唐仙脸色微微泛红,“你不在,又联系不上,我们几个就自作主张在团队赛报名了。至于个人赛,你回头补报就可以。” 不二眉头微皱,“我说过我要参加大比么?” 回来的路上,他曾考虑过这件事。 自己已经被何灵心盯上,每一次出手都有可能成为暴露身份的败笔。 “你要是不愿意,现在还能退。”唐仙有些发虚地回道。 老实说,自家这位队长大多数时候平易近人。 但要是发起火来,哪怕只是皱一下眉头,都不免叫她有些提心吊胆。 魏不二如雕塑般静立,思考许久,才笑着回道:“好罢,我参加。” 经过慎重的思考,他方才倒是想明白了。 何灵心既然把凶徒的身份锁定在西北军营之内,就一定不会错过【礅荒大比】,而云隐宗作为木晚枫的师门,多半会是调查的重点。 如果宗内的通灵境修士都报了名,独独缺了自己,反倒惹人生疑。 想一想,大比的确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但也可以用来洗清自己的嫌疑,这完全取决自己如何操控。 事在人为,变化由心。 他现今倒是越来越沉得住气了。 “喜怒无常的家伙!” 唐仙看着不二脸上的微笑,心里腹诽道。 把这件事敲定,一点也不想在这屋里待着了。 一边往门外走去,一边说道,“说话算话,不许反悔啊!你可是个男人。” “对了。”出了门,才想起话还没说完,连忙从门口探出个脑袋,商量道:“五人对战咱们还没合练过,回头得去竞技场试试,时间怎么安排?” “你们先商量,回头告诉我就可以。” “好的!” 唐仙兴奋地举拳答应,往外走了几步,才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特么的怎么感觉像是我求着他非要参加大比不可?我犯得着么。” 心里面登时有些闷气。 一抬头,正瞧见沈贤和李寒等人从院外说笑着走了进来。 原想返回自家屋子,却临时改变了主意。 径直向院门口行去。 最大的鄙视就是无视。 她心里默念着,挺胸昂头,在几道目光注视下,面无表情、高冷的从他们面前经过。 “可惜老娘今日没有穿那件大红纱。” 她这样想着,微微有些难过。 …… 待唐仙离开之后,不二打开空间通道,径直去了烛谷。 “好久不见。” 楚月抬头与他打招呼。 “你的脸色不大好看啊,” 她头戴一顶圆形草帽,穿着奇怪悠闲的服饰,正在侍弄一株葡萄树,剪落一地的枝芽,人在一片绿荫中显出别样的姿态,“被人盯上了?” 不二正往自家的洞府行去。 听了这话,连忙停住,脸色一肃,“你刚才说什么?” 楚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是不是空间通道的事被人察觉了。” “唐仙听见你在我屋里的声音了,”不二若有所思地看着楚月,“你以后再多加小心。” 说着,看了看楚月手里的剪刀:“干嘛要用剪刀,几道法术不就结了。” “你懂什么。”楚月摇了摇头,拿起剪刀,继续开始自己的工作,“我要的是过程。” 奇怪的女人。 不二心里想着,再不耽误片刻,回到自家洞府之中,从储物袋中拿出几样东西,逐一检验。 他先是将安神魂珠搁置一边,扭头面朝某个方向瞧了一眼,心中冷笑一声。 又将嗜血定魂簪握在手中,偷偷遣入一道法力,一刻不停地炼化。 李云憬亮明了身份,标志着不二彻底上了对方的黑船。 但对方给的好处,也叫他心中为之一动。 他拿起眼前一个灰布包裹,打开来里面有一卷纸书,一个木制符箓。 径直拿起木制符箓,遣入一道神识,便瞧见其内一道道复杂的密纹,聚合汇成数个古怪的图案。 不二之前在陇南已经反复研究过包裹内的东西。 里面记载的的确是一套殊为罕见的空间秘法传承。包括功法口诀,虚拟密纹呈象,还有一位修炼此秘法的前辈的修炼心得。 倘一直依照此秘法传承修炼,的确有可能以空间之道突破地桥境。 其实,早在第一次进入烛谷,遇见烛之后,不二就动了修习空间之道的心思。 后来有心查阅资料,寻找“烛”的起源,更知道空间之道,在宏然修士界万千大道之中,也属威能罕见一类。 这叫他一度生出将“烛二”改为主镇海兽,再想办法寻一本与空间之道契合的功法,用来绘制“烛二”身上的密纹,从此改修大道的冲动。 但前后盘算良久,最终打消了这个主意。 想的是感知灾祸之道现今木已成舟,易经也苦苦寻到,还需继续深造。 而且,感灾道与他的经历息息相关,彼此照应,未来突破地桥境的时候,种下道种的概率也要更高一些。 当然,现在既然有了空间秘法传承,便也可以开始在空间一道上稍作尝试。 一来他现今的修炼速度越来越快,稍作分心,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二来按照那位前辈的心得所述,如果对照秘法传承绘制密纹,短时间内可能获得一样类似控制空间裂缝的神通,这对于他在即将到来的礅荒大比上,隐藏自家根脚、排除凶徒嫌疑而言,可以派上很大的用处。 “事不迟疑,且叫我试上一试。” 他默默回想纸书上所记载的空间秘法,依术循引法力在内海中汇成一道细长的丝线,向着【烛二】手心缓缓荡去…… 眼看就要沾上的时候,【烛二】身上黑芒一闪,法力丝线一晃,立时化成一片液态雨雾散落。 …… 一片浓郁的法力雾液在内海中飘落、消散。 也不知过了多久,又一道法力丝线被烛二打散。 “到底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不二猛地睁开眼睛,暂时停止持续的努力。 头顶百汇穴处传来一阵肿胀的感觉,叫他脑袋晕眩不止,强悍的肉躯之力阵阵涌动。 低头往一旁瞧去,嗜血定魂簪浑身散着血光,叫整个洞府内燥热暴戾不堪。 李云憬曾说过,这簪子有些负面作用。 却不知为什么,会与自己百会穴的魔晶产生感应。 短时间内,许是还没有太大的问题。但长期使用,就要掂量掂量了。 不过,现在不是担心此事的时候。 他将嗜血定魂簪紧紧握在手中,心念一转,簪体表面的血光便顺着潜入手臂,循经脉直往识海疾去,少许便将神魂包裹起来,形成一道燥热的护壁。 “来罢。”他轻喃一句,神情专注之极。 很快向安魂神珠内注入一道神识。 下一刻,魂珠散出一股白色柔光,徐徐引入不二体内,缓缓驶向识海。 便在即将抵达的时刻,整个洞穴骤然变暗,一股无名邪风凭空刮来,顷刻间扫过安神魂珠。 接着,一道耀眼白芒自魂珠而生,划过笔直的轨迹,闪电一般窜入不二体内……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三百年恶师未改 赤子心负千斤担 从陇南城出来之后,林安乘着固定往返的飞舟,径直往降世营返去。 礅荒下雨,陇南天晴。 林安坐在临窗的位置从东往西望去。 东面陇南一带白云晴日,碧空如洗。 西面无尽远处,密云遮天,黑压压一片。 中间没有明显的分界线,是渐渐由蓝转为浑浊,由浑浊过度为灰,再由灰连上大片黑云的过程。 飞舟由晴空驶向黑云,老天在暗示着什么? “不是个好兆头。” 林安心里想着。 又不由想起在常元宗魔角店铺内发生的事情。 在寻到幻叶涅槃蝶的那一页之后,他随口问了价钱。 又装作无力承担的样子,讨价还价一番。 最终受了一番奚落,满脸不甘的离去。 回思当时的一些细节。 他自认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但贸然走入常元宗的店铺,显然有些莽撞。 尤其是店铺的货物名单里还有轮回蛊血脉的魔角,更证明恶师在此布置了暗手。 陇南之行,恶师接连在此出手,分明意有所指。 很有可能,对方已通过某种方式,锁定自己的大概位置。 一路上,他的眼皮一直在跳。 不知是否与此有关。 “这里有人么?” 一个身穿蓝色道袍的男子走过来,指着他对面的位置问道。 “不知道,不过一直空着。” 林安心不在焉地答道。 “道友是云隐宗弟子?” 蓝袍男子轻咳一声,一掀底袍款款坐下。 林安心头猛地一惊。 如巨锤撞胸。 人却一动不动,仍是望着窗外阴暗的风景。 随口嗯了一声。 少许,装作漫不经心地转过头。 眼前这人,方脸阔鼻,嘴唇丰厚,面相中正平和,目光中透着些友好。 浑身敛着气息,看不出修为,但显然远胜自己。 蓝袍男子招呼船役端上一壶上好灵茶,给自己和林安各倒了一杯,笑着问道, “李掌门可安好着。” “我在西北,久不闻宗内的消息了。”林安面色平静,但藏在袖中的手却有些颤抖。 虽然又过一世,但这张可憎之极的面孔,即便化成齑粉,他都能认出来。 “贵宗老一辈的人物我大多打过交道。” 蓝袍男子揭开杯盖,喝了一口灵茶,“我看道友很面善,不知是哪一位院主门下弟子。” 浓郁的茶香溢满了整个船舱,叫乘舟的修士大感神清气爽。 “我出身苦舟院,院主黄宗裳。不知前辈是……”林安答道。 既然被对方找上门来,说谎就没有意义了。 他哪里敢喝杯中茶,只怕一不小心掉进坑里。 说话间,一阵温润又不可抗拒的气息自手心潜入,像潮水一般涌向内海方向。 他心头狂跳,又不敢显露自己的紧张。 浑身上下,乃至自家神魂都仿佛被人通彻看透。 “我出生常元宗,至于其他的,你往后也许会知道。”蓝袍男子淡淡回道。 林安听罢,连忙站起身来,惶恐又恭敬地拱手。 “竟是大宗前辈,恕晚辈眼拙,有些失礼了。” “坐下说,” 蓝袍男子放下茶杯,笑了笑,“原来贵院主是黄宗裳,听说他几月前因故在西南蛮荒失了踪迹。” 这只是叛族的委婉说法。林安自然晓得,却只回道: “宗盟有些说法,我们这些低阶弟子是不知详情的。只盼院主能早日归来,将流言洗清,为我苦舟院证明清白。” 他一边说,一边紧张的关注自家肉躯之内。 那道温润气息已然抵达内海深处。 绕着海中央,一个黝黑色蚕茧一般的幼虫轻柔地转过一圈又一圈。 蓝袍男子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少许轻轻摇了摇头,“只怕难了,西南事发之时,在场的眼睛太多,证据已然坐实。” 说着,又问林安,“你何时到的西北。” “两三年了。” “西北军务繁重,修行想来有些拖累罢。” 林安犹豫了片刻。 脑海中飞快闪过数道念头,轻轻叹了口气, “这里事多,修为增进比往前的确慢了些。” 温润气息在他体内逛够了,渐渐从脚底钻了出去。 蓝袍男子听了,微微笑道: “我曾听闻黄道友早年发过誓言,门下不再收徒。” 说着,双目直视林安,仿佛从眼中射出一道精光,“你大概还没拜师罢?” 林安苦笑,点了点头。 往窗外瞧去,飞舟已驶达那片灰蒙蒙混沌的天空,黑压压的密云层越来越近。 像一个牢笼。他心想。 “你很好。”蓝袍男子说道。 天人境修士的威压淡淡散开,笼罩在林安的身上。 “我也没有徒弟。” 说着,他脸上露出少许唏嘘神色,“不过,我没有许过什么誓言。” “那是何缘故。”林安知道对方分明在引诱他发问。 “缘分未到吧,”蓝袍男子手握茶杯,指尖捏着边缘缓慢旋转。 “我修行的算是命运轮回一道。你应该知道的,” 他顿了顿,“可以走此道的修士寥寥无几。” “步入地桥境之后,我曾收过一个徒弟。非常喜欢。” 说着,神色一黯。 “可惜后来他去追寻大道机缘,再也没有回来。” 听到这里,林安晓得要重头戏要来了。 “你的镇海兽轮回蛊十分罕见,可以承我衣钵。我行走修士界几百年未曾得见,想来这便是缘分。” 蓝袍男子手中杯倏停,面色一正,双目灼灼瞧着林安,“我想将你为门下,不知你意下如何。” 他神情中满是希冀,目光中又溢着慈爱。 若是林安未曾经历上一世的苦难和折磨,一定会觉得对方是真心实意想收徒弟。 “前辈此言可当真?” “骗你一个开门境的小子有何用。” 是啊,骗我有什么用?我也很好奇呢。林安心里想着。 他此刻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 有些惊喜,有些惶恐,又有些茫然和手足无措。 这已足够表现出一个开门境弟子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的状态。 半晌才回道:“拜您为师,实乃晚辈荣耀。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此事关乎晚辈毕生大道,可否融我回去考虑考虑……” “况且,我还不知前辈尊姓大名呢。” 他忽然想起上一世,自己因为诚惶诚恐,甚至从未开口问过恶师的姓名。 天人境大修士肯将自己收作徒弟,已是天大的恩宠,怎好再打听对方的事情。 艹他娘的现在想想,真是傻得可爱。 蓝袍修士微微一怔,少许笑着回道: “你也许听过。” “我叫楚执,也在降世营。” …… 降世营外的小型飞舟码头外。 雨滴像老天用来遮掩真相的帘幕,让大地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在一间存满航行记录符的密室内,何灵心皱着眉头查阅航运记录,有些心神不宁。 这几天,他只要一闭上眼睛,脑袋里就会浮起一张惨兮兮的人脸来。 从各大舟行昨晚调查之后,他便去了陇南城中的修士公墓。 经过一番查验,已经可以肯定,血夜当晚有六个舟行临时增派了前往秦南的客运任务。 其中五位驭船修士因各种意外,在其后三年陆续离世。 唯一活着的那个,他去做了调查,并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之后,他又嘱托所属舟行,将幸存的驭船修士隐秘调去别处分号,免得再遭毒手。 到了公墓,他逐一探访五位死者的墓地。 四个人的魂魄早已不在,只有天狮舟行的周全还残存一缕。 但也陷入了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没能提供半点有用的帮助。 此刻,周全的残魂已被他收于法器之内。 他脑海中惨兮兮的人脸,正是检验周全残魂后留下的具象。 何等的狠辣与恶毒,才能驱使凶徒如此肆无忌惮地杀害可怜无辜之人。 他心中不寒而栗。 将对方绳之以法的执念却愈加坚定。 自觉双肩担负千斤之重。 一面担着【三花洞】弟子的血仇,担着掌舵人、众位族人的厚望。 另一面则担着几个可怜人的不甘绝望,担着自家所执着的公平正义。 想到这里,他长长呼了一口浊气,仿佛是在千斤重担下所作的自我解压。 “为什么首先选择到降世营来调查?” 在他不远处站着的正是何晶晶。 她一边翻看记录,一边不解地问道,“这里既不是最远的,又不是最近的。而且,降世峰与我们同属望鸽一系,倘若搞出些矛盾,只怕有伤和气。” 因为运量不是很大,礅荒各营地的飞舟码头一般都是由某个舟行独家承揽生意。 降世营的码头自然由常元宗附属舟行运营,来此搜查倒也方便。 只是这里的航运记录因平日少为看管,放的稍有些杂乱。 “我们不必大张旗鼓,只在暗中调查,于降世营颜面无损就可以了。” 何灵心的思绪被她打断,反倒觉得有些放松。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案子本身上来,“木晚枫出自云隐宗。云隐宗在西北又归属降世营管辖。我自然要来这里看看。” 他想了想,“事实上,我一直很奇怪。木晚枫私下买卖魔角的事情已经有不少年头了,但云隐宗却无一人知晓,这不是很奇怪的事情么?所以,我此行重点是想到云隐宗摸个底,飞舟码头自然也要查一查。” 他的话音顿了顿,但手上仍在翻找着什么,“上次彻查之时,咱们的人只对云隐宗本山动了秘法。动静搞得天大,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现在回过头想一想,陇南码头出了这等变故,西南军营内才应是我等着力的重点。” “你要查云隐宗?”何晶晶显然吃了一惊,手里翻箱倒柜的动作也不由地停住,连忙劝道,“云隐宗现在可是个火药桶。上次整宗被施秘术、折损寿元之后,他们已经不好再碰了。大威峰那里盯得也紧,倘有处理不当,再被抓住把柄参一本……总之,【三花洞】再经不起折腾了。” 提起此事,何灵心也有些郁闷。 对一整宗的人使用伤天害理的神魂秘术,何天仇的脑子是不是有病。 听说上次青羊镇的案子,这人就出了差错,也不知掌舵人为何还要继续用他。 这念头在脑中一晃而过,便丢掉了。 他不是一个喜欢抱怨过去的人,尤其不喜欢将抱怨挂在嘴上,“所以云隐宗只能暗查,我的读心术也要谨慎使用。” “那岂不是要陷入被动……”何晶晶说到一半打住,忽然觉得自己一直在涨对手士气、灭自家威风。 “谨慎使用又不是不用,”何灵心却不大在乎她怎么看,双目中似乎放着精光,“你要知道,抹除记忆的神通,不是那凶徒独有的。” 何晶晶张了张嘴,却不再反驳,继续埋头找寻。 忽而瞧见什么,有些吃惊,伸手比划了一下,“你过来看!” 何灵心顺着她手指处瞧去,是一个空荡荡的抽屉。 可能是太久的时间无人打理,灰尘扑扑的。 再看抽屉外,用很小的一行字写了时间。 这正是盛放三年前航运记录的抽屉。 “难不成,凶徒果然出自降世营?”何晶晶精神一振,忍不住喜道,“否则,他为什么要拿走这里的记录。” “未必,不要忘了在陇南飞舟码头发生的事情。”何灵心脸上的神情却依然平静,“他能取走降世营的记录,便能取走不动营、大威营、宝生营、金刚营的,甚至法华寺和兽人塔的也有可能被盗走了。我们的对手如此狡猾老辣,不会算不到这一层。” 说着,他缓步走向何晶晶那边的抽屉。 抽屉内扬起的灰尘渐渐沉下,露出抽屉底部。 两人瞧着,俱是吃了一惊。 抽屉底部积了厚厚一层灰,有人在上边写下清秀俊逸的五个字。 “二位辛苦了。” …… 在飞舟码头外的丛林之中,一个身穿月林宗服饰的男子望着码头方向若有所思。 不久,瞧见【三花洞】二人自码头走出来。 男子冷静躲去树后,远远望着二人背影往降世营方向而去。 “有点意思。” 他嘴角微微翘起。 随后闭上双眼,嘴里喃喃说了什么,吐出的却是清丽悦耳的女子声音。 识海中,一个环周均匀排布着六只耳朵的心形物事忽然亮起赤芒。 其中一只耳朵微微颤动,散出一圈圈古怪密纹。 脑海中旋即显出一副画面。 只见一处不知名的洞府内,一个身穿云隐宗道服的男子盘腿坐在聚灵阵中央,一手握着散发血光的长簪,另一手握着珠形法器,满脸严肃神色。 一阵怪风忽从洞内刮起,一道白芒顺着男子手臂钻入体内…… …… 不二冷哼一声,旋即睁开了双眼。 耀眼白芒很快冲到他识海边缘,眼看就要一头撞入。 却似乎发现了包裹在其外的红色血光。 当即发出一声清鸣,生生止住冲势,扭头便往回返。 可惜为时已晚。 红色血光中飞快探出一道,旋即又化作血色手掌,一举将那白芒擒在掌中。 白芒一阵狂闪,浑身急颤,挣扎一番,眼看将要从血手挣脱出来。 却有一股燥热气息忽然从血掌中急涌而出。 烤得白芒散出一阵烟雾缭绕,下一刻便被血掌拉入红色血光之中。 不二终于松了一口气。 方才的突变,是【祸至心灵】早先就预料到的情形。 为了对付此刻的变故,他从陇南拍卖行出来之后,便开始筹划对策。 原本打算暂时放弃炼化安神魂珠,待寻到应对之策,再徐徐图之。 未曾想到李云憬横插一道,硬将自己收作徒弟,还赐来一个嗜血定魂簪。 按照他在幻境中瞧见的情形来看,这突袭而来的白芒应是类似于修士神魂一般的虚灵体。 而嗜血定魂簪乃是三阶魂器,自带【嗜血】【安魂】【噬魂】三种属性,嵌入两样名为【血魂之手】【固魂之墙】的法术。 【血魂之手】和【噬魂】属性对于虚灵体正有极大的克制作用。 他从李云憬手中拿到簪子的时候,便在琢磨此事。 从李云憬道场出来的下一刻,就将簪子攒在袖口中,暗自着手炼化。 只要有片刻得闲,就全力以赴,待到方才终于练得如臂指使。 到底是谁盯上了自己? 他这几日遇到的事情虽多,但却始终记挂着此事。 心中疑惑甚重,始终想不到自己究竟惹了哪一路神仙。 不过,此事应该很快便有答案了。 他摊开手掌,看了看掌心的簪子,心想这簪子来得如此及时,难不成李云憬早就知道自己有难? 这般想着,向簪中遣入一道神识,顺着簪尖而出,循着血光便到了识海处。 正瞧见满天汹涌澎湃的红色血海之中,一道白芒周身粘了污秽的血气,艰难地向血海边缘游去。 “你究竟是谁?有何意图?”不二冷声问道。 白芒听闻此音,行迹微微停滞,发出一个爽利悦耳的男子声音: “魏小兄,我只想借安魂神珠一用,对你并无半点恶意。咱们不打不相识,你还是将我放了罢。” 说罢,浑身一阵颤动,发出爽朗笑声,似乎并无所惧。 透过声音,不二仿佛可以瞧见一个玩世不恭、潇洒不羁的男儿形象。 这人身处必死之境,竟然还有这等洒脱的气概,倒是叫他想起了逃入蛮荒的魁木峰。 当然,对方说的话,不二却是半个字也不肯相信。 “放屁。” 他冷哼一声,当即驱使着大股血气,向白芒蜂拥而去…… 第三百三十二章 朦胧雾里观大势 降世营中解谜团 降世营的天虽然灰蒙蒙的,淅淅沥沥的雨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但楚执却敏锐地从天上的密云中看见一层稀薄处。 蠢蠢欲动的日光仿佛就要从那里射下来,继而晴天也不会太远了。 这密云便仿佛是云憬体内的隐患,稀薄处则是解决问题的曙光。 他的心情很好。 轮回大道的传承早就准备妥当,包括功法、修炼心得。 血脉联通卷轴也可以着手炼制。 不过,须得先从魔角中将传承轮回蛊血脉的精血提炼出来。 往后便该按部就班地教导徒弟,尽快叫他突破通灵境。 看眼下的情形,倘若大战在即,云憬只怕等不住太久的时间了。 一路边想边走,他很快便到了李云憬处理公务的营房门口。 一个身穿常元宗道服、身高体壮的男子满面怒色从房内走了出来。 见到楚执,对方眼皮都不抬一下,大步离去。 这人名叫楚愤,天人境中期,算是降世峰楚家嫡系子弟。 像楚执这般分了不知几百道岔子的楚家旁系分支,自然不会放在楚愤的眼中。 楚愤来到降世营已不知多少年头。 总归比李云憬还要早一些。 迈入天人境的年头,也远比李云憬早得多。 他既是出自降世峰核心支系,又在降世营极有资历,原本是营中大帅的不二人选。 往前不知多少年,降世峰也的确是这般考量的。 缘此,楚愤便一直以降世营大帅身份严格要求自家,学兵书、学阵法、学用人之道,严以律己,以身作则,养出了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势和高高上位者的威严,把各宗主事的情况也摸得差不多,只等老大帅功成名就卸任,自家顺理成章补位。 却万万没有想到,出身杂役家族的李云憬横空出世,他便惨绝人寰地成了千年老二。 至今还要受一个后辈姑娘指派,简直是奇耻大辱。 楚执扭头,望着楚愤的背影远去,心中一阵冷笑和暗爽。 出身赢在起点,却未必会胜在终点。此乃楚执心中永恒的定理。 少许,他走进营房内,李云璟正埋头翻着公文,木制公案上堆了厚厚一摞文书。 他开口便问: “楚愤找你做什么?” 李云憬放下手中文书,抬头看了楚执一眼,笑道,“他说我几年未曾认真操练军阵,也该去瞧瞧了,倘若遇上大战怎么办,营中将士懈怠了怎么办。” “他有这般好心?” 楚执冷哼一声,走到李云憬公案旁,随手拿起一份公文瞧起来,嘴里颇有些玩味地说道: “我曾听闻,他和楚念二人有一段时间上蹿下跳,想要换掉你来着。”说着,冷笑道,“不过,最终没有过了峰主那一关。” “这件事我也听说了。他资格老,出发点也是对的。”李云憬抬头看楚执,微微皱了皱眉头,“这几年我受困魔欲,军务上的确松懈许多,不怪他拿此说事。” 说着,从大摞文书中取下最上面的一本,低头继续翻看,“寻过步入通灵境之后,新得一样【遏欲之眼】的神通,再加法器辅助,对我抑止魔欲有些出其不意的效果。” 说到这里,她脸上不由地露出一些孩童般欣喜的神色,“我想,往后我也可以出来透透风了。操练军阵也好,抓紧自家的修为也好,总之不必刻意藏着躲着了。” 楚执眼瞧着,心神一阵晃动。 直想把时间永远定格在此刻。 又忽然想起什么,“你的意思是,往后只凭寻过一个人,就可以帮你稳住邪欲了么?” 李云憬楞了一下,少许又点了点头,“这话倒是没错。” “倘是如此,魏不二该怎么处理一下,”楚执放下手中的文书,“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小子以后一定会惹下天大的麻烦。” 李云憬提笔在文书底角画了一个圈,笑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知道真相的人越少越好,有寻过就够了。”楚执用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脑袋,“让他忘掉这段记忆就好。” “抹除记忆?”李云憬摇了摇头,“魏不二的镇海兽有些特殊,神魂动不了手脚的。” 楚执皱眉,想了想,“一个通灵境的小人物,在南荒巡查时被角魔索命,应该没有人会在意罢?” 李云憬默声不语半晌,停下了审阅文书的过程,似正在心中认真考量, “也许没人在意他的死活,”她伸手扶着额头,轻轻按了按,“但他现在是我名义上的徒弟,他死了我总得过问抚恤。况且,我不喜欢卸磨杀驴,会叫修行的念头不通达的。” 楚执又问:“倘若因他事发怎么办?” “旁人没法对他使用读心术和搜魂术,他又许下了保守秘密的神魂之誓,不能主动开口去说,这已经很妥当了。而且,”李云憬说着,面色一寒,“我在他身上存了暗手,若还有麻烦,随时可以解决的。” 楚执点了点头。 李云憬既然有了主意,他便不会再提起此事。也多半不会阴奉阳违。 想起什么,将方才的公文打开,指着里面的内容,“宗盟不停地往来运战备物资,难不成真的要打起来了?” “现在谁能说得准,”李云憬抬头瞄了一眼。 楚执手中的公文是传阅一类,上面已经同意,到她这里只需要看过画个圈即可,“准备战备物资是伏鹰派的意思,但望鸽派也没有大人物站出来反对,就这么运行了。” 她皱了皱眉头说道,“这段时间,又有一位长老会的大人物感察到了天地间灵气的变化,更做实了此事的真实性。我在一份绝密公文上见过相关的消息,五位峰主,六堂两会的大人物,还有法华寺和兽人塔的几位,都在上面签了阅。” 她话里所说的五峰,自然指的是常元宗在异界立宗时便存在的初始五峰——不动峰、大威峰、降世峰、宝生峰、金刚峰。 六堂两会指的则是常元宗内部设置的主要功能性组织。 六堂分别是执法堂、传功堂、炼宝堂、灵药堂、执礼堂、密堂。 两会则是长老会和议事会。 五峰六堂和议事会的掌舵人当然俱是悟道境界的顶级存在。 至于长老会到底有多少悟道境大能,谁也讲不清楚。 毕竟,只要是想借助常元宗顶阶灵脉进阶悟道境的各宗修士,都得事先立下神魂之誓,进阶之后在长老会老老实实呆着。 除了两会之外,五峰六堂都有各自立场,但大抵分为伏鹰和望鸽两派。 在常元宗管理控制宏然修士界,以及对外应处等各个方面,这两派几乎都存在对立观点和主张。 比如,在如何对待角魔的隐患上。 伏鹰代表感性的常元宗,崇尚武力打击,主张的是全力以赴,孤注一掷,哪怕付出巨大惨重的代价,也要将角魔赶尽杀绝,永绝后患。 望鸽则表理性的常元宗,提倡温和手段,主张的是联合宏然界其他大族,用怀柔分化、恐吓威胁、武力包围等等诸多手段,将角魔迫离此界,寻找其他可栖之所。 伏鹰、望鸽两派总是轮流主导常元宗的内政外交。 一旦常元宗处于强势地位,伏鹰派就会占据上风。 倘若伏鹰派的强硬和武力惹下了大麻烦,引起轩然大波,便会退居二线。 而望鸽派则会站出来收拾烂摊子。 五峰之中,不动峰、降世峰是铁杆的望鸽派。 而大威峰和宝生峰则是坚定的伏鹰系。 金刚峰在望鸽和伏鹰之间摇摆不定,时而向左,时而往右,算是不安定的因素。 至于六堂的站位,这个容后再说。 现今的宏然界,正是处境非常玄妙的时期。 总体而言,宏然修士明面上的实力占优。 但如果真的和角魔孤注一掷打起来,谁也说不好最后究竟会发生什么。 因为角族人隐藏的地面下的东西实在不少。 所以,真正破釜沉舟、惨绝人寰的大战很难打起来。 “对了,降世营暗线那日与我提起,” 李云憬忽然想起什么,脸上的神色一肃,接着说道: “【断道计划】好像又暗中启动了。” 楚执听得一惊,“巴山主导的断道计划?”。因为再次出手处理公务,她的消息显然灵通许多。 “断道计划是要彻底断了角族人的退路,是关乎两族未来战事的重大计划,”李云憬摇了摇头,“巴山不过是个天人境后期,怎会有这等权势?这多半是大威峰峰顶那一位的意思。” 巴山是大威峰的天人境后期,做主的当然应该是大威峰峰主。 而断绝角族人退路这等激进的手段,当然也只有大威峰这样的铁杆伏鹰系才会坚定地、不断地去推动、促成。 “断了对方的退路,这些顶天的大人物便不怕角族人被逼急了,玉石俱焚么?”楚执倒吸一口凉气,“这些年来,角族人到底来了多少黑角,我们尚未摸清,便敢贸然开战么?” “我也在奇怪这件事。”李云憬神色凝重,“别的黑角有多少,倒也不怕。顶尖战力的数量上,我们肯定是占优的。只是角族人中最顶尖的那一位……” 说着,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算了,我们两个在这里瞎讨论,到最后还不是那些大人物拿主意?” 说到这里,两个人相视苦笑。 天人境的修士看起来已是宏然界走到哪里都要吓死人的存在,但在这等涉及人族生死存亡的大事上,还是没有什么话语权的。 “对了,”楚执想起回城飞舟上的事,忍不住露出些许笑意:“我今日歪打正着,新收了一个徒弟。” 说罢,便将幻叶涅槃蝶和轮回蛊的有趣误会细细道了出来。 末了,又道:“我徒儿的镇海兽是轮回蛊,想来会给你一个惊喜。” 李云憬身子一怔,面上的神情复杂,也不知是喜是忧。 半晌才与他说道:“我向来不愿因自己的事,随意牵扯无辜者。如非迫不得已,最好不要伤其性命。” 楚执笑着点了点头。 少许转过身,背着光,脸上神情融入一片暗影之中。 “你可以秉持心中的净土,仰望光明。”楚执暗自想道。 …… 天阴雨密。 楚执的新徒弟,云隐宗苦舟院千年一遇的倒霉弟子——林安默声走在雨中。 没有使用避雨之术。 雨水连成一道直线落在地上,像构成牢笼的铁栏杆。 打在自己身上的雨线,又像穿过锁骨的刑具。 在飞舟上,恶师出来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十成躲不过这一劫,倒不如先顺着对方的意思走下去。 按照前世的轨迹,至少要等自己到了地桥境,恶师才会动手,那么他们暂时还是安全的。期间还有大把的时间用来筹划对策。 “坏事可以变成好事。”他喃喃自语。 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轮回之道。 倘若没有恶师相助,以他现今的情况,恐怕连通灵境这一关都过不去,何谈报仇雪恨。 “万幸的是,” 他心中想着,“我从三百年后回来,而你还在打着三百年前的算盘。” 不知不觉中,行到了降世营地云隐宗驻院不远处。 忽然瞧见一男一女站在不远处的巷道中,在烟雨蒙蒙中向自己瞧过来。 目光触及刹那,自己的识海似被疾风拂过,神魂猛地一震…… …… 雨中巷口。 何灵心倏地转过头,闭上双目。 回忆方才探测的情形,仿佛在对方内海之中看见了一只黝黑色的虫子。 自家的神识便在虫子身上黑光一卷,转了无数圈子。 眼看便要陷入无尽轮回之中,他才蓦然惊醒拔离。 “怎么回事?” 何晶晶靠过来,关切地问道。 与何灵心相处越久,她便越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魅力。 她不由想起自家暗自倾心的何玉。 二人身上都有一种赤子情怀。 何玉执于情。 何灵心执于心。 或者说,执着于心中的某种心念。 这样的男子,往往更有说不出的魅力。 尤其是认真做事的时候。 她喜欢仔细盯着对方静静思考的模样。 “这小子的镇海兽不知是什么虫子,我的读心术对他没用。”何灵心面露苦笑。 “邪门了,”何晶晶面带异色,“这云隐宗不大的门派,转眼间竟有两个低阶弟子克制读心术,该不是有人在暗中算计我们?” 何晶晶说的便是刚才,一个看着颇为可爱面善的小姑娘蹦蹦跳跳从外面归来,何灵心丢了一道读心术上去,却陷入一片幻境之中,到最后也是一无所获。 两个人俱是想起了在码头密室的抽屉内,瞧见的五个俊秀大字。 何灵心想了想,很快镇定下来,“一些特殊镇海兽会克制读心神通,这个再正常不过,不必疑神疑鬼。” “你说,凶徒是不是已经察觉到我们的行动?”何灵心下意识望了望四周,“我总觉着,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自己。” 何灵心抬头看了看天上的雨线,雨点落在眼睛珠子里,视线变得模糊不堪。 就像这场追凶之旅的前程。 “凶徒也许知道了我们的行踪,”他忽然笑了笑:“但我倒是觉得这场对决更加有趣了。” 敌人越狡猾,越恶毒,越狠辣。 他的斗志便越高昂,守护正义的意志便越强大。 “我们去降世营李大帅那里瞧瞧。” “去那儿干嘛?”何晶晶不解问道。 “离开西北,是要请假的。” 何灵心面露微笑。 这笑容堪比雨过云散的日光,明朗动人温暖。 “我不相信,他连请假记录都可以抹消了……” …… 满天血色之中,有趣而意外的对决刚刚开始。 “魏不二,我来之时,可没想过伤害你性命。”白芒眼见浓密的血光像潮水涌来,忍不住大叫一声。 “我也没有。” 不二心中冷笑,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 下一刻,催动血光瞬间将那白芒彻底淹没。 便听“刺啦”,“刺啦”的声音,不停地响着。 像是什么东西被火焰灼烧炙烤着。 一缕缕白烟从血光中纷溢出来,又渺渺散开。 “说,”不二冷冰冰道,“你到底是谁。” 神魂被炙烤,是痛到极点的体验。 那白芒痛得哆嗦,却哈哈大笑:“有种就把我弄死。” 说话间,又有大片的白雾腾起,与血光混在一处,搅得血雾迷蒙。 “不识好歹。” 不二心道。 在查出背后黑手之前,他自然不想让白芒彻底消散。 稍作寻思,在血光中微微开辟一条通道,探入一道神识。 既然白芒是类似神魂一般的虚灵体,搜魂术就应该对其同样管用。 “你要干什么?”白芒见此情形,当即怒道。 不二却懒得搭理。 通道打开的一刹那,他口中喃喃有词,神识瞬间遣入。 “嘿!” 一声怪异的冷笑忽然响起。 “不好!”不二心下一寒,连忙撤回神识。 但为时已晚,白芒浑身一阵急颤。 “啾!” 一声清鸣过后,白芒紧缩一团,又猛地炸裂。 一道骇人的冲击波随即荡开,瞬时荡过不二的识海。 他头脑发晕,两眼一黑,便倒在了地上。 那片血光之海也被爆炸的冲击波冲开一大块真空地带。 白芒则碎成无数星星点点飘散,像夜空中无垠的繁星。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些星星点点渐渐聚拢在一起,又汇成一团微微颤动的白芒。 “艹特么的,这小子真是够狠。” 白芒心有余悸,嘴里骂骂咧咧着,又缓缓向对方的识海游荡。 “让我瞧瞧你是如何算计我的。” 白芒方触及识海边缘,正要施法。 忽然大感不妙,浑身白光大作,直往不二体外遁去。 未曾行出半寸地,冰冷的蓝光便从下方直射而来。 白芒浑身一震,下一刻芒体瞬移,竟将蓝光躲了过去。 方要再次逃离,又一道气势更甚的蓝光旋即袭来。 它眼见杀招凶猛,心知此遭再也躲不过去。 一狠心,口吐一声“爆!” 浑身急震之后,再次化作星星点点散开。 那冰寒的蓝光也倏地分成无数道细细条缕,向星星点点射来。 “我艹!” 白芒张口骂了一句,晓得这蓝芒定要赶尽杀绝。 稍作犹豫,反向不二的神魂钻去。 两相一触,立时粘在一起,再也分不开来…… …… 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不二尚且有些头痛。 隐隐听见身旁有人哼着欢快的、怪异的歌曲。 “风雨过后不一定有美好的天空,” “不是天晴就会有彩虹,” “所以你一脸无辜,不代表你懵懂……” 前面两句,跟后面有什么关系? 他有些发懵,下意识想到。 睁开眼睛,看到张楚月坐在身旁,翘着二郎腿,右手托腮看着自己。 再低头看,自己平躺在一张简易的布床上,身上并无半点异样。 “怎么回事?”他开口说话,发现自己的声音与原先也不大一样了。 “我怎么知道,” 张楚月停下了哼唱,左手举起一把剪刀,手指合拢张开,咔嚓两声,“我正在剪树枝,听到你的惊叫声就赶过来了。” 说着,来回打量不二,“进来的时候,你已经昏过去了。” 又在洞里转了一圈,四下打量一番,“不过,我进来的时候,这洞里冰森森的,现在好多了。” 少许,又皱了皱眉头,“你这洞府做得也太粗糙了,要懂得享受生活啊。” “活下来就是万幸,还谈什么享受?” 不二心想。 眼瞧着张楚月的面孔,使劲儿回忆昏倒前发生的事情。 “白芒,血光,搜魂,爆炸……” 渐渐串起了一条线。 他连忙将内查识海,登时吃了一惊…… 三百三十三章 神魂突异变 云隐疑踪现 不二的惊讶久久未能平息。 内查自家神魂,里里外外出现了许多斑斑点点。 一片血光环绕中,裹混着自己不认识的灵体。 他试着掌控神魂,驾驭神识,也觉得有些生疏、滞纳。 正要仔细研究,识海中忽然传来白芒气急败坏的声音: “臭小子,让你放我走,你不放,现今要吃苦头了罢?” “还没死?”不二冷哼一声,当即驭使嗜血定魂簪,驱了一道血光,对准一处白色光点猛地攻去。 然血光一触到神魂,一阵神经撕裂般的剧痛传来。 他自己先疼的龇牙咧嘴,无法忍受了。 一时之间,也只好停了手。 与那白芒冷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白芒嘿笑:“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么?” 说着,顿了顿,“我现在这样的状态,等于在你神魂里安了一颗霹雳雷弹,随时可能引爆,你怕不怕。” 不二冷笑一声,却不回话,暗自思考对策。 “魏道友,现在反悔为时不晚,我有办法解决你的困境。” 白芒说着,顿了顿,见不二不作回答,又道:“你把安魂神珠交给我,我二话不提,抽身离去,咱们山高水长,就此别过如何?” 不二心念一动,想这倒是个抓住幕后黑手的机会,便问:“怎么给你。” “我说一个地方,你放在那里便好。” “哪里。” “翠湖山。你扔到翠湖里就好。” 这么说来,对方本尊很有可能就在翠湖山一带。 不二刚想答应,但旋即又想到,谁晓得白芒本尊到底是什么修为,岂能贸然行动。 万一对方在翠湖山布置了陷阱如何应对。 当即打消了这念头。 又驭使神识努力将散布在自家神魂上的点点白芒聚拢在一起。 “不要啊!” 白芒惊叫。 声音中却没有半点害怕的情绪,反倒有些戏谑的意思。 果然,面对神识的驱逐,白色的星星点点从容地钻入神魂中躲避。 像蚂蚁钻进了洞穴。 不二尝试将用神魂压迫,将星点逼迫出来。 却发现这些星点好像真的已经融在了自己的神魂之中——自由游弋又无法脱离。 他索性放弃了尝试。 “早就跟你说了,没用的。”白芒嘿嘿笑道,“怎么样,现在要不要考虑我的建议?” “你不是要引爆么,试试吧。”不二倒是平了心气,淡淡回道:“我想看一看。” 白芒似乎楞了一下神。 半晌才道:“你不害怕?” “不怕。” “这么想找死?” “是啊。” “那就成全你。”白芒恶狠狠回道。 说着,藏匿在不二身上的神魂点点白芒开始闪光。 不二已经感觉到自家的神魂在微微颤动,却没有半点紧张的情绪。 冷冷观察着自家体内发生的一切。 少许,点点白芒又渐渐暗了下来。 “算了,”白芒冷哼一声,“你的性命有用。我暂时还得留着。” “装模作样,”不二冷笑道:“你要是杀得了我,早就动手了罢。” 白芒气道:“那又怎样。现在我奈何不得你,你也奈何不了我。有本事咱们两就这样耗着,看谁活得长。” 说罢,神魂内的星星点点便聚在一处,像活鱼一般示威性地游动。 “想得挺美。” 不二心中暗道。 不过,有一点白芒说的挺对。 暂且来看,两个人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不过,这也只是暂且。 在自家的地盘还由得他来猖狂么? 何况,自己新得两样魂器,正是施展魂系法术的好帮手。 往后慢慢研究,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将对方的秘术破了去。 这一遭无妄之灾来得蹊跷,竟是由安魂神珠所引。 早知道李云憬会送给自己嗜血定魂簪,也就不用耗费那么多军功去竞拍这劳什子安魂神珠了。 现在更要紧的是,白芒的本尊究竟在何处,是不是在暗中思谋着对付自己。 都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被这么一位黑手暗中盯着,也是叫个心中难受。 但若主动出击,便要提防对方布置的陷阱。 白芒现在安在神魂之上,自己的举动没准儿就在对方的观察之内。贸然前去,也决计讨不到好。 他又琢磨,倘若这白芒真是类似于神魂的东西,离开本尊太久肯定要出问题的。不是越来越虚弱,就是渐渐消散意识。 对方也一定比自己着急。 倒不如于平地无声处,偷偷布置好陷阱,等着对方耐不住性子,找上门来。 再者说,对方会使这等阴招,而不是光明正大的对招,多半也有什么顾忌。 这般一想,倒是沉住了气。 他现今背的债多,倒有点不痛不痒的感觉了。 李云憬的要挟,【三花洞】的追凶,头顶的魔晶之秘,木晚枫的血夜之仇,岁月的惓惓之盼。哪一个都重如泰山,急不得,慌不得。 再加这一道区区白芒,不二还真的未曾怕了他。 于是,睁眼,低头,拿起那卷记载着空间秘法传承的符箓和纸书,仔细研究起来。 方才,他初次修行此秘法,在向【烛二】手掌上绘制密纹的时候遇到了困局。 细细回思一番,也许是自己太过心急,没有把功法本身和前辈心得仔细研究一番。 另外,在李云憬道场的时候,虚无空间里的雾人曾驭使【圆明剑诀】,并凭借剑诀的震荡之法,引动空间之力。 这绝不是什么巧合。 “难不成,圆明剑诀与这秘法传承有什么关联?” 他拿起纸书,正要翻阅,忽然瞧见封皮下面,写着一行小字,“空震禁典?” “臭小子,”白芒见不二久未说话,忽然开口叫道:“咱们打个商量呗。我在你神魂里待着,我也不舒服,你也不乐意……” 不二心中冷笑一声,对方果然先着急了。 他却不再理会。 将神识遣入符箓中,全神贯注地研读那位前辈的修行体会…… …… 翠湖山,林木青翠。 雨已经止住,但林中的湿气却更加稠密。 这是余波未平的情景。 易萱发呆地看着蚩心,有些不明白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久之前,蚩心手中的镜子开始微微震动,镜面上的白色光点忽地变亮。 少许,一道白芒从蚩心接近印堂穴的位置冲出来,径直钻入镜面之中。 这之后,他便仿佛失去了感官。 无论易萱怎么呼唤,都没有半点反映。 对我这么放心? 她心中暗道。 这位角族男子,是她刚到西北不久之后认识的。 当时,对方的身份还是降世营某宗的通灵境修士。 当然,现今还是打着这个幌子。 某一次碾冰院在蛮荒值守的时候,恰逢蛮荒兽潮经过。 几个姑娘偷偷藏在隐蔽之处,却马上面临暴露的危险。 易萱为了掩护其余几人,主动现身引开了凶兽,自己陷入险境。 在自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蚩心现身救了她的命。 也因此被凶兽重伤,陷入昏迷之中。 舍己为人,真是我人族的英雄好儿郎。 但紧接着,还未来得及心生感激,易萱就发现了对方的真实身份——打入我军内部的角族特务。 年轻的易萱立时面临艰难的选择。 是恩将仇报,痛下杀手,斩草除根,拔掉敌人插进来的钉子。 还是感恩戴德,姑息养奸,是非不分,保下自己的救命恩人。 她自认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瞻前顾后的摇摆人。 但遇上这样的情况,也不免在心里天人交战,难以做出最终的抉择。 蚩心现在还活着,便证明她当时到底还是放了对方一马。 那时想的是,自己已经揭穿对方的身份,往后以此威胁恐吓,此人便无法继续在人族营地之中潜伏,只剩灰溜溜滚蛋一条路可走。 万万没有想到,蚩心如此胆大包天。 伤好之后,面对她的威胁,对方眼皮都没抬一下,坦然自若,如鱼在水一般,接着在礅荒大营待了下来。 甚至变本加厉,从此赖上了自己,隔三差五地招呼。 易萱则一直处在犹豫和困扰之间,检举信早已经写好,字字见血,直捣黄龙,只差投去降世营。 “你要是从没救过我,多好?” “或者,干脆让我死在兽潮里算了。” 易萱恶狠狠地看着眼前这张可恶的脸,心里好生懊悔。 “你倒是说句话啊。” 她不知发了什么疯,忽然揪住蚩心的领口大声怒喝道。 话音落罢,蚩心恍然睁开眼。 眼神迷离的很,像丢了魂一样。 艰难地说了一声:“藏起来。” 人就昏倒在地。 身子跟年糕一样松软。 易萱当场愣在那里,半晌才回过神来。 “醒一醒!” “你醒一醒!” 叫了半天,蚩心也没有睁眼的意思。 易萱才知道他真的出事了。 反应过来之后,第一时间却不是怎么救他。 而是忽然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把短刀。 刀刃锋利,落发即断。 持刀在蚩心脖子上来回比划了半天。 想着这一刀下去,一了百了,再无夜长梦多。 刀刃离蚩心的喉咙只有毫厘之距。 但手却抖起来了。 越抖越厉害。 想起蚩心浑身是血救下自己的情形。 无论如何也不下去手。 “我这遇的,”她满脸阴霾,“都是什么破事?” 往前一步是人族大义。 退后一步是救命恩人。 她想了想,终于选择不前不后。 “是死是活,看你的造化吧。” 便把蚩心丢在月昔山的某棵树冠上,满脸心事回了降世营。 走在路上,才回过神来。 琢磨蚩心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之前,他曾说过,要让魏不二乖乖地把安神魂珠送过来。 难不成他使坏的时候,反倒被魏不二坑了? 倘是如此,自家这位队长还真是深不可测。 蚩心的本领,她可是领教过的。 这个时候,绵雨微歇。 降世营的百余座院落早被雨水打的湿漉漉。 砖石换了颜色,院落四周栽植的松柳也绿得醒目。 仿佛整个降世营都换了模样。 这是充满希望的季节。 雨水滋润大地,绿色唤醒生机。 【礅荒大比】的消息已经传得到处都是。 在营地中央的广场,公告栏里已贴出大比的正式通告。 公告栏的前面,早就聚集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各宗修士。 因为这次大比消息提前很早就放出来,各宗各派甚至各支小队竞相备战的气氛搞得颇有些热闹。 陇南城,乃至各家营地里可以提升战力的功法、阵法、符箓、法宝、丹药、机傀等等,都要卖的脱销。 易萱也听唐仙说过,降世营里各家门派都暗自做了动员令。号召本宗弟子全力以赴,力争上游,为宗门争光,为降世营添彩,为自家搏一个好前程。 按照规定,个人和小队在大比中取得的【军功】可以同步计入宗门【军功】账簿里,便怪不得各家宗门如此当紧此事。 【礅荒】的竞技场也开始天天爆满起来。 场上场下,人头攒动。 有熟悉场地的,磨合战阵的,寻找感觉的,还有暗中打探对手境况的。 除了到前线和蛮荒执行任务,低阶修士们把最多的注意力投到了大比之中。 宗盟官方闲书社【宏然问道】的【礅荒大比指南】和常元宗的闲书社【月来社】的【月来礅荒论】早就不知卖了几万份。 随处可见穿着各宗服饰的修士,手中拿着两本指南,评头论足,指点大比走势。 本次大比的大热修士早就有了定数,无非还是眼熟的那几位。 两本指南都没有提供什么靠谱的新人,想来出现黑马的机会不高了。 唐仙这段时间急的上蹿下跳,当然很想拿到好成绩,一扫往前的不堪历史,以证巾帼不让须眉的道理。 碾冰院其余几人也对自家在大比中的前程看好,至少应该从云隐宗脱颖而出。 易萱走到广场中央,微微皱眉。 各宗的低阶修士挤在这里。 说着,吵着,嚷着,指指点点。 “快看,真的要比了。” “公榜都出来了,讲什么废话。” “下注去咯!” “本营藏剑一这次赔率如何?” “打赌么?华山剑宗藏剑一,常元宗的甄丰,法华寺的法引,兽人塔的李鹤,前四名不外乎也!” “放屁!” “来来来,赌一个……” “你们看看公榜,这次大比大变天了。” “如何变得?” “借过借过!” 易萱听着吵闹声,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凑到人群中,三挤两挤靠在了靠前的位置。 才看见公告上写着,这次大比在半年后正式开始。 晋级的方式与往前彻底不同。 不再是各宗、各营、各战区逐层选拔的方式。 而是采取类似傀蜮谷大典比试的办法,将所有报名的小队打乱,分成若干个组,每个组确定一名种子队伍,组内进行循环赛,优胜者进入淘汰赛。 这样做的好处是,真正有实力的队伍都可以走的远一些,而不必因为一宗一营的名额限制而提前淘汰。 如此一来,一些实力不济的弱小门派便要叫苦连天了。而真正受益者,无疑便是三大超级宗门和九大宗等等。 易萱看到这个消息,脸色也不由地一沉。 碾冰院小队在此次大比中的前途,恐怕也要因此晦暗不明了。 公告上还有一些细致的说明,比如为了避免影响前线战事,大比不会同时间全面展开,将采取分组分批次进行的方式。 此外,还有大比的奖励,比前几届明显要高了许多,不知是何缘故。 易萱逐条看完,又从人群中生生挤了出来,径直往回返去。 想着这次公榜上的重磅消息得早点告诉魏不二和唐仙她们,也好有些应对。 …… 待将到云隐宗驻院门口的时候,忽然觉见自家识海不受控制地微微一荡,清风旋即扫过神魂,仿佛被什么人用目光彻头彻尾地查了一遍。 她预感不良,警觉地四下张望。 隐隐瞧见右边墙角有两个模糊的人影,正要细瞧。 旋即又有一股阴风从自家识海中卷过,渗入了神魂之中。 好像带走了什么无法言明的东西。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茫然睁眼,已经忘了方才片刻内发生了何事。 只觉得恍然若有所失,又不知失去了什么。 举头四望,空空荡荡,看不见半个人影。 只得昏昏然回了院中。 一入院门,当面碰见了苦舟院的林安。 他满脸忧色的在院子里转悠着。 易萱原是不知道这人名字。 不过,上一次在大半夜被对方像熟人一般打了招呼之后,她有意打听了一番。 倒是问清楚了这人是谁,却还是想不起两人之间有什么交集。 当下,也不作搭理,低头便往碾冰院的院中院返去。 “咦?” 林安也看见了易萱,心中微微一动,开口便道,“回来了?” 易萱微微缓了脚步,撇目瞄了一眼,只嗯了声。 “听说,”林安想跟她说话,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忽然想起回来时在营地广场看到的情形,便问道: “听说【礅荒大比】要开始,你们准备的如何。” “还行。” 一跟他说话,易萱就觉得尴尬。 说完这一句,干脆快步走入院中院内,只留给林安一个匆匆的背影。 还是老样子…… 林安眼望着这位前世差点与自己结成道侣的姑娘,不由地苦笑一声。 在遇到恶师之后,他对易萱的心思又活泛起来。 有恶师相助,他步入通灵境,甚至地桥境,都不会是太难的事情。 因寿元有限而带来的压力倒是卸了下去。 如果有能力,谁愿意让自己的道侣嫁给别人? 可转念又想起恶师那张人畜无害、文雅如水的面庞。 层层恶意和陷阱等着自己,何苦把易萱也拉进来? 想到这里,他长叹一声,浑身像泄气的皮球,萎靡地往自己屋里行去。 …… “善!” 院外,何灵心猛地睁大眼睛,面色稍稍带着些振奋。 何晶晶心中一动,凑过去问道: “有情况?” 二人原本打算去降世营常元宗驻地的,但未曾行出几丈远,又瞧见一个云隐宗女弟子远远行来。 何灵心心生感应,当下停住脚步,又给那女弟子丢了一道读心术过去。 之后,他脸上的神情就不对了。 一直在满脸认真地施法。 何晶晶见此情形,当然晓得他有了重大收获,心中大感期待。 却强忍住好奇,到此刻才开口发问。 “没什么,”何灵心握起拳头,深深望了云隐宗一眼,“只是发现了可疑人物……” 三百三十四章 彻底改变了命运 “可疑人物?” “哪一个?”何晶晶心头一喜,直问何灵心:“抓起来拷问先。” “别急,”何灵心摇了摇头,“这女修的识海有些问题。” “怎么,也被抹除了?” “倒也不是,”何灵心退回墙角,皱着眉头说道:“既未被抹除,也未曾修改。” “那有什么问题?” “她的识海被做了手脚,而且是一种很高明的手法,”何灵心闭上眼睛,使劲儿在脑海中回忆: “施法者应该是保留了这女修的全部记忆,因此她本人毫无异常反应。但如果有人想用读心术去观瞧,便无法看到施术者想隐藏的信息。” “你的意思是,这女修的记忆不可靠?” “可靠,也不可靠。” “……” 何晶晶从来没有见过对方开玩笑的样子,一时间有些发呆。 “大多数的记忆自然是可以参考的,但做了手脚的几点记忆就有问题了。”何灵心无奈叹道:“偏偏这些记忆似乎挺重要……” “难不成,你也拿这些手脚没有办法?那些被隐藏的记忆便无法看见了?” “硬是要看也可以,”何灵心转身又向云隐宗的院子瞧去,脑海里浮起方才那女修的背影,“但就不免用一些粗糙暴力的手段。这样一来,许能查到想看的东西,但这位女修也要因此遭殃了。” “会死?” “不至于殒命,但识海被强行攻破,大脑的结构崩塌,神魂震荡,多半要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那还等什么,”何晶晶稍稍犹豫了一下,旋即面色一厉,“只管去做便好。倘若担心害了云隐宗弟子,给大威峰留下话柄,我们就将这女修偷偷带出来,寻个无人处探查了,手脚干净一些。读心之后,不管是变成傻子也好,灭口也好,都无人晓得真相了。想来,云隐宗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区区开门境弟子,大张旗鼓地去查什么……” 何灵心静静等她说完,面色已寒如冰霜。 默声许久后,冷笑道:“倘如此做,我们与那杀人凶徒有什么区别?” 他心中难受。对这些草菅人命的刽子手,有说不出的厌恶。 何晶晶见过他神情如此冷漠,不由地心头一坠。 少许,回过神来,又奇怪他怎么会生出这般想法,柔声开解道:“凶徒害人,是为了掩藏罪证,心思恶毒,手段狠辣,实乃罪大恶极。而我们施展读心术,为得是查明真相,将凶徒绳之以法,报我【三花洞】烈士之血仇。一邪一正,一黑一白,如何能相提并论?” “你的意思是,只要目的正义,手段是黑是白,是否滥杀无辜,便无所谓了?” “也不全然如此……”何晶晶被对方凌厉的目光和问话逼得退了一步,“滥杀无辜固然不大好。但以眼下的情形来看,我们可以极小的代价,取得重大收获,为什么不试一试?” 何灵心久久不再答话。 忽然想起了三年前,因为调查血夜的事,【三花洞】对云隐宗自掌门而下的全体修士,动用了近似搜魂的某种秘术,直接导致了十几人寿元耗尽而亡,每个被施术者都损耗了内海本源,严重者甚至影响了大道前程。 发生了这等伤天害理、惨无人道的事情,还是自家势力所为,叫他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而今日,何晶晶的话,再次提醒他,云隐宗惨案绝不是一次偶发事故。 他知道对方的理念和自己压根不再一条线上。 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在【三花洞】,在不动峰,甚至在常元宗都是一个异类。 但不论如何,不管为了什么目的,他也无法狠下这种心肠。 “终究是道不同。” 他心内叹了一口气。 说服何晶晶改变根深蒂固的观念显然不可能。 方才的对话,也只不过是义愤填膺之下无谓的一次理论。 好在,他还可以保住眼前的无辜人。 “在军营里惹事不管怎么说都很麻烦,虽说是个小人物,但云隐宗若是上报,大威峰会查,降世营也会关注,万一留了手尾,”何灵心面不改色道,“你知道我们的处境,经不起折腾了。” “你的意思是,”何灵心的托词显然不够有力,何晶晶稍稍琢磨,便明白对方的心思,但又不肯善罢甘休,“就这么放过她?” “凶徒的线索已经有了,”何灵心招了招手,示意何晶晶跟着自己离开,“有两个嫌疑者,我们逐个去查,肯定会有所获。” 何晶晶这才提起精神,跟在他身后,踏着水印而行,“怎么说?” “这两人,一个名叫蚩心,月林宗通灵境弟子;另一个名叫魏不二,云隐宗苦舟院弟子。” “在这名女修可查的记忆里,关于蚩心的情况明显有改动和遮掩的痕迹。所以此人多半和我一样,擅长神魂类的神通。我极度怀疑,陇南舟行灭口一案便是他所为。” “至于魏不二,现在来看嫌疑不算很大。但在女修的记忆里,陇南血夜之前,魏不二曾因私事请假离开西北,返回云隐宗。似乎血夜当晚就出发了,他很有可能往东走,从秦南而过。只可惜,血夜当月的航行记录已经无法查证。” “总之,这两个人都脱不开嫌疑。我们两个分头行动。你去降世营去调阅魏不二的请假记录,看看是否真有此事。假如他真的在血夜那几日离开西北,便安排我们的人去秦南和川西这一东一南两条必经之路沿线查查他的行踪记录。那凶徒再猖狂,总不至于将沿线所有的记录毁去。” 说着,他冷笑一声,“如果这个魏不二没有沿途停靠记录,或者这些记录也被毁了,那么他总得回云隐宗吧。若他连云隐宗也未曾归还,十有八九是有大问题的。” “至于我,”他又指了指南方某处,脑子里在回思蚩心所在的最后方位,“我从这女修记忆里读到,蚩心现在就在翠湖山。现在过去,许还能减一个大便宜。” “要不然,”何晶晶犹豫了一下,“咱们俩换一换,我去翠湖山。” “为什么?” “我不想去,”何晶晶顿了顿,脸上浮过一抹黯淡神色,“不想去降世营。” 何灵心听了,稍一琢磨,立刻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何晶晶当初便是出于望鸽一系的联姻,才嫁到了降世峰。 后来她夫君意外暴毙,成了寡妇,才又返回了【三花洞】。 何晶晶夫君的死,有种种流言版本。 不少人说是何晶晶外面勾了男人,才下得毒手。 降世营楚家当然也有不少人这般推测的。 便怪不得她不愿去降世营了。 何灵心想了想。琢磨翠湖山那头不过是个通灵境修士,而且还在昏迷之中,何晶晶以地桥境修为去拿他,想来也无甚危险。 而降世营内,听说营内二把手楚愤与何晶晶的夫君似是叔侄关系。 倘若正巧遇上,那楚愤见景生情,因故生恨,迁怒于此,不要牵连了两人调查之事。 如此一来,倒也同意了何晶晶的想法。 又将蚩心在翠湖山何处细细告诉何晶晶,接着叮嘱道:“他现今昏迷之中,你拿了他,上了禁制,且不要声张,便在山中等我。我在降世营了结诸事就去找你。须知道,擅长神魂神通之人,便是昏迷之中,也是有办法施展神魂之术的。到时候免不了一番识海之战,我倒是对此颇为期待。” 何晶晶痛快答应,孤身直往翠湖山而去,却不知二人这一番交换,彻底改变了某人的命运之途…… …… 【烛谷】洞府之内,魏不二一边观想着空间秘法传承的密纹样式,一边神探内海,小心翼翼驭着一道丝状法力,在烛二掌心绘制空间密纹。 乍看那道丝状法力,似乎比平日里的粗了些许。 但若仔细观瞧,才可察觉并不是丝线粗了。 而是丝状法力本身在以极快的速度震荡,继而叫人产生了这般错觉。 这也是不二苦思失败起因,反复总结经验,才想到了以【圆明剑诀】的震荡之法,用来绘制空间密纹。 初始倒还顺利,却不料刚走了毫厘之地,丝状法力再次被烛二手掌荡开了。 隐藏在他神魂之中的点点白芒看见,竟也有些不大耐烦,嘿笑道: “笨蛋一个,你这样练得练到牛年马月!” —— 抱歉,这两天调整了工作岗位,变得更加繁忙,早起晚归,到处跑,全是零散的时间,根本无法适应。 这一章匆匆忙忙写出来,但字数有点少,先发吧。待会儿还得写材料。 后面的故事都想好了,但就是没时间写。真想找个人帮帮我…… 第三百三十五章 翠湖山惊魂 何晶晶独自一人到了翠湖山。 刚刚一场新雨下罢,翠湖山似被从里到外洗过一场。 她深深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感觉自己的肺也仿佛被洗过一般。 自从修行陷入瓶颈,她就一直在苦闷中渡过,整日看到的都是枯燥洞府的墙壁和四角。 难得出来一遭,看看广阔的天和地,看看美好的景致,才让心情舒畅了一些。 当然,能避开降世营的任务,更叫她情不自禁松了一口气。 夫君亡故之后,她在降世峰的处境就越发艰难起来。 也许是因为她没有表现出太过悲痛的模样,旁人看着她的眼光,就像看着凶手。 反复有人盘问她。 不断有人用神魂秘术测试她。 好在终究没有查出什么,她还是安然返回了【三花洞】。 但有色和质疑的目光一刻也未曾停过。 眼看艰难的日子就要过去,却没想到在修行上出了岔子。 而且出的真是莫名其妙。 竟然与自己的大道毫无关联。 这不得不叫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故去的夫君在地底深渊,以某种无声的方式诅咒着自己。 对于自家的遭遇,她心中有一万个不痛快,一万个不理解。 平静地结束一段无爱的婚姻,有什么过错? 没有悲痛地告别自己不爱的人,又有什么过错? 为什么搞得全天下的人,都将自己视为杀人凶手。为什么连何玉也是这样。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浑身发冷,连连摇头,将渗人的思绪甩开。 又努力去想一些让自己感到温暖的事情。 她立时想到了何灵心。 对于何灵心有些执着又幼稚的想法,她打心眼里是无法认同的。 但是对于他始终坚持自己的信念这件事本身,何晶晶又是十分欣赏的。 这个男人,优点和缺点是同一个。 魅力与倔强并存。 不过对自己而言,可以继续保持对他的欣赏,却不必跟随他的脚步,被他的理念同化。 毕竟,对敌人的同情,到最后都会变成对自己的残忍。 她一边思量着,一边往翠湖山深处行去。 湖光山色清脆动人。 不时瞥目瞧去,心情着实不错。 约莫半柱香的时辰后,便到了何灵心所指方位。 四下一瞧,哪里有人的影子。 “溜了?” 她微微楞了一下,却不肯轻易放弃。 暗自冷笑一声。 这场面,不正是自己所擅应对的么。 她摊开手掌,驭了一道神识探入识海中一个透明圆珠内。 紧接着,便可见内海中一个黝黑色的蜘蛛微微一张口,无数透明蛛丝从掌心而出,向四面八方蔓延散开。 这些蛛丝很快将会遍布方圆数里地,被罩入其中的区域,一举一动都无法脱离她的感应。 这也是她的某一样镇海兽神通。用来追逃,再合适不过。 蛛网满天满地散开,整个翠湖山仿佛被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她沉识感应,山林的一树一草一叶都清晰地影映在脑海里。 飞禽走兽,蚂蚁昆虫,微风过叶,鸟醒轻吟,不差纤毫。 据何灵心所言,蚩心虽然擅使的是罕见的神魂类神通,但修为却只有通灵境的样子。 拿下他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但一定要防止对方狗急跳墙自爆了。 何晶晶正琢磨着,忽然神魂微微一震。 沉识一测,发现是西南方的蛛网传来动静。 心念转动间,连忙驭了一道神识往那方蛛网而去。 下一瞬,一个面色苍白,神情迷离,目光呆滞,缓步行走,步伐僵硬的男子身影真真切切映入眼帘。 “这……” 她仔细瞧罢,顿时有些失望。 血夜的凶徒,她曾是近距离接触过的。 血夜之后,凶徒的模样又常常出现在脑海中。 对方的气势、气息和感觉,绝不是这种状态。 “抓起来再说吧。”她心里想到,“万一是帮凶呢?” 控制蛛网将他锁定,直往那方遁去。 便在蛛丝和意念锁定的下一刻,她忽然察觉到对方似乎从迷离中稍稍清醒了一些,扭头向自己看来。 仿佛隔着层层林木,看到了自己的存在。 “果然有点门道!”她心念微动,当下加快遁速,转眼间便离对方只有百余丈的距离。 对方的气息在蛛网传递中愈加浓重。 就在此时,蚩心猛地抬头,睁开双眼。 睁眼的一刹那,双目射出一道凶光。 何晶晶身形微滞,心头猛地一震。 这道凶光,她时常在梦里和幻觉中感受,再熟悉不过,正是来自血夜凶徒的。 她下意识退缩了身子,想起了血夜当晚凶神恶煞的恐怖身影和血腥屠杀。 甚至一度生出仓皇逃走的念头。 但旋即又将这念头掐灭了。 据何灵心所言,凶徒在血夜使用的越级杀敌的秘术,应该具有很大的负面作用。 血夜过后,只怕三五年内未必能使得出来。 而且,假如凶徒的身份真的与本宗叛出的那位涨潮生一样,他激发秘术之后,角族人的气息必定暴露无遗。 这里不是秦南西边的荒山野岭。 想来对方激发密术的瞬间,就有悟道境大能出手将其制住。 这般一想,她总算镇定下来。 除了以上几点,她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不能逃走的理由。 这几年修行陷入瓶颈,她的魔障便来自血夜凶徒的幻影。 现在,凶徒就在眼前,她却选择望风而逃。日后的魔障只会越积越深,恐惧感固化,就越加难以自拔,大道长路毁之一旦也是大有可能的。 “何晶晶,一个通灵境的小子,就将你唬得不敢动弹么?” 想到这里,她神色一厉,再不做犹豫。 遁光一起,气势高涨,直往人影扑去。 未遁几步,那凶徒蚩心也行动了,竟是向着自家的方向正直冲来…… …… “哦?” 不二听见白芒的话,停下了绘制密纹的动作,“此言何意?” 白芒也不客气,直言道:“你那空间秘法的传承我也看了,叫什么【空震禁典】的。这传承的确高明,里面也的确涉及到了用震荡之术,引发空间神通的法门……” 他说着,冷笑一声,“但岂是你想的这般简单?真是好笑,竟然试图通过震荡法力绘制空间秘法纹路,这岂不是缘木求鱼、井中求火?待你寿元耗尽,只怕也纹不出半个花儿来。” 他说话句句冷嘲热讽,不二倒不怎么在意。反而谦虚问道:“阁下有何高见?” 白芒道:“大道修行,讲究的是追根溯源,【空震禁典】也不外乎其中。你若想于此道走的深一些,关键不在于怎么去巧,不在于用什么手法绘制密纹,而是……” 说到此处,将后文戛然而止,嘿嘿笑道:“你若想知道该怎么做,便跟我做个交易,我自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二好笑道:“你现今被我困住,命在旦夕,不老老实实交代,还敢提什么交易?” “困住?”白芒冷哼一声,“我若想走,随时便走了,岂是你一个通灵境修士拦得住的?” “那就请便罢,”不二无所谓地回道:“你走一个试试。” 白芒回道:“安神魂珠还没拿到,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小子别扯开话题,这【空震禁典】到底想不想学?趁我心情好,还有的商量。” “免了,”不二心念一转,讽笑道:“你牛皮吹得大,却连我这样一个小小的通灵境修士也对付不了,又如何来指点我?到最后乱七八糟胡扯一顿,反倒都耽误我的时间。” “我对付不了你?”白芒气的点点身形晃动:“你以为我是被你弄进来的?要不是你镇海兽额头的纹身有些邪门,我岂能着了道?” 不二见他的情绪被勾起,心中暗喜,人却平静道:“那你倒是说一说,我方才绘制密纹有什么问题。也好让我瞧瞧,你是有真本事,还是在胡扯八道。” “追根溯源!我都说的这么明白了。”这白芒其实也是在诸界混迹不知多少年头的老灵魂,只不过残缺的多了,岂会轻易上他的当,冷笑道:“你小子休想套出我的话……” “追根溯源?”不二听见这四个字,却恍然似悟到了什么。 当即拿起传承符箓,沉识其中,逐字逐句研读。 忽然寻到一句,“震荡浮其外,至理藏其中。密纹绘其表,大道于其理。” 心中暗道:“这白芒反复提到追根溯源,又说修习【空震禁典】关键不在于怎么去巧,不再于用什么手法绘制密纹。想来修习此道,关键还是在于对空间一道的理解,在于领悟空间密纹与空间大道的关联,而不是一味地去琢磨怎么在烛二手上纹绘密纹。” 这般一想,他便觉得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扇大门。 大门开了一道门缝,光亮从细缝中透了过来,而希望就在门后。 当即,顺着方才那一句“震荡浮其外”往后读去。 虽都是些晦涩难懂的古文,但大体还能读懂。讲的都是如何以震荡影响空间运行的规律。 由浅极深,由表入里,不知讲了几千句。 但百句之后,不二便难以读懂了。 索性只钻研前面的。 越读越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滋味,沉迷其中,一时不忍自拔。 读到兴头,对秘法又有一些新的领悟,他才想起方才的失败。 绘制密纹的起点便出了差错。 他当时选择从下往上、从外而内去纹,这也是毕蜚易经密纹的纹绘之法。 但感灾知祸一道,在某个方面而言,其实是由表象推测未来的过程,也是由因到果的过程。 而空间一道,显然需先知其理,而后修习驾驭之法。 绘制密纹的起始点自然也大有讲究。 经过仔细研读,他现今已晓得空间密纹的每一道纹路都有特殊的含义。 有的引发震荡,有的稳定空间,有的运行法则,有的连接左右,有的负责引导。 到底从哪一处开始绘制? 他细细那位前辈的修炼心得,却正好将这一处一笔带过。 只提了一句起纹之处甚为巧妙,需细细考究。 不二想了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位前辈的做法,多半也是存了考验传人的心思。 须知道单这一道手掌密纹,至少就有上千处可以作为密纹绘制起点。 倘若逐一去尝试,耗时耗力,不知得多久才能寻到正确之处。 而之后绘制的顺序,前辈也只做朦朦胧胧的提点,仍需自家领悟揣测。 若不是对此道真有悟性之人,也许数年的时间便要蹉跎在寻找绘制密纹正确的顺序里了。 想到这些,他心中不由地一凛。 想自己经白芒提点,才明白此间的道理。 如果换做别的修士,对这其中的门道毫无所知,把【空震禁典】、前辈心得和空间密纹当做自家成就大道的根基至宝,苦苦研琢,岂不是有可能终身摸不着大门?到头来徒劳一场,枉叹汪洋。 “【空震禁典】,【空震禁典】,这个禁字,果然不是随便起的。” “这位前辈留下传承未必存了好的心思啊。” 他心里想到。 而李云憬将这套空间传承给了自己,也值得琢磨一番。 李云憬自家肯定不是走空间一道的路子。 但她对这空间传承的缺陷是否清楚就不得而知了。 倘若她门下曾有徒弟尝试过这套传承。 又或者,她本人推演过【空震禁典】,发现了其中起的蹊跷。 却仍然将这套传承赐给不二,换来他的感恩戴德,最后却是将自己引入歧途,这魔头的心思可就叫人不寒而栗了。 不二带着恶意揣测着。 或许李云憬真的未曾有这样深沉的心思。 但于他而言,却一定要抱有这样的怀疑。时刻防范着,以免某一日落入敌人精心设置的陷阱垂死挣扎而不自知。 他想清楚了这一点,便在心中做了标记,随时打算复查的。 接着,将杂七杂八的念头通通抛去。 全身心投入到对【空震禁典】的修习中来。 他方才已经想好了密纹绘制的起点。 现在纹绘的第一道密纹,与空间裂缝有关。 联想李云憬在道场虚无空间的提示,空间裂纹的产生,应当与巧妙的震荡有关。 也就是说绘制手掌上的裂缝密纹,起手便该是涉及到引发震荡的纹路。 虽然传承符箓内,没有提及绘制纹路的顺序,但还是提到了一些特殊纹路的作用。 其中就有引发的震荡的纹路模板和几样衍生演变模板。 不二很快在裂缝密纹中找到了一样衍生演变的模板。 小心翼翼驭了一道法力,汇集成一道丝线,直往烛二手掌处缓慢延伸过去。 时间仿佛就在此刻凝固。 法力丝线缓缓贴在了烛二的手掌上。 没有被手掌弹开。 他稍稍出了一口气,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驭使着法力丝线,开始一点点纹绘。 只见毕蜚右掌处,一个小点缓慢扩散,渐渐眼神成了短短一道纹路,又渐渐开始扭曲、转弯、延伸…… 不知过了多久,在纹路挪动的瞬间,一滴散溢着浓郁法力气息的液滴忽然自毕蜚手心滑落。 落至内海底部,发出了一声清脆响动。 “成了!” 他心下一喜,便要再接再厉,乘胜追击。 “咦!” 白芒看到这一幕,似乎也有些吃惊,“小子悟性不错么。” 不二笑道:“多亏阁下指点的好。” 白芒则有些发呆,忽然惊道:“不对,你吸纳灵气的速度怎么会如此之快?人族之中,只怕也极少有这等速度。” 不二见自家私密被其窥探,心中杀意更浓。 又听见“人族之中”四个字,忽然想到,这白芒本尊该不是什么异族罢?甚至,是角魔也说不准。 他曾听闻角魔之中,也有几个专门擅长精神和神魂术法的种族。这白芒有可能便是其中一族。 心思几转,嘴上却平平淡淡道:“人族之中,天才多了去,是你见识浅薄而已。” 白芒见他得了便宜却不卖乖,心中倒憋一口气。 少许,嘿嘿冷笑,“你以为找到一个起纹之处,这【禁典】便算入门了?想的真美啊。” “阁下又有高见?” 白芒道:“这密纹往后的绘制,顺序大有讲究,一个不慎前功尽弃。你那传承之中,也未细说此事,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办。” 他所说的,的确是绘制密纹的最大难点。 但不二方才绘制密纹之时,忽然突发奇想,再结合秘法传承中所述的要点,他已然有了破解之法。 接下来便该以实战检验一番。 便在此时,忽闻白芒一声惊叫: “不好!” 不二下意识问他:“怎么?” “有人抄我老窝来了。” 白芒的声音中带着些怒意,“艹她姥姥的,但要日后落在我手中,定叫她倒大霉!” 不二听了,倒是心中暗喜。 听白芒的意思,无疑是其本尊所在位置暴露了。 想必就在翠湖山一带。 这是西北军的地盘,白芒本尊如果真的是个异族,多半没得好下场。 若是对方死在与西北军的对抗之中,自己更是省了后顾之忧。 他正打着如意算盘,却见点点白芒在自家神魂之中来回乱窜。 又听白芒说了一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话音方落,那些点点白芒忽然光芒大作,似乎在自家神魂之中一点点融化开来。 下一刻,他倏地觉见神魂正不受自己控制地从识海中拔离。 大惊之下,连忙沉入识海之中,抢夺神魂控制权。 却未等出手,识海中一通急速震荡,紧接着便是天翻地覆地摇动。 五官之感通通消失,整个人好像变成了一个脱离肉体的虚灵体,离开了自家身躯。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又重新附着在另一具躯体之上。 有点陌生的感觉。 他猛地睁开眼,心头一震,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 第三百三十六章 追梦与追爱 自己观自己 翠湖山。 雨过天未晴。 作为一个或许历经过多世洗礼的老灵魂,蚩心此刻的心情有些操蛋。 不论他从前做巫族、虫族、异魔、灵妖、蛊族、万鸦族、鬼族、人族的时候。 还是后来做角族人的时候。 都没有发生过这样操蛋的事情。 他此刻十分清醒,试着控制自家的躯体,却徒劳无功。 灵魂已回归躯壳,肉身却脱离了掌控。 他忽然觉得,用操蛋二字,都不足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脑袋里瞬时回想起此次荒唐、嚣张又梦幻的人族军营之旅。 来人族做内奸,是某位地尊的意思。 也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想法。 角族人选中了他,而他又正好擅长从内到外的伪装,再合适不过。 在人族营地,能恰好遇到易萱,就是一场美丽的意外了。 接着,又遇到了自己曾经使用过的安魂神珠,也令他欣喜万分。 却没有想到乐极生悲,把灵魂陷在如此尴尬的境地。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自家的肉躯开始不受控制地动弹了。 先是抬头僵硬地四望,接着缓缓地抬起双手。 摆在眼前,发呆地瞧着。 “我真是……我真是服了。” 他叹了一口气,连忙打起精神来。 “臭小子,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他冲着现今正控制这具肉躯的某人说道:“你往东北面瞧一瞧。不想死的话,就抓紧逃罢!” 魏不二下意识扭头向东北面瞧去,虽然看不见人的踪影,但是地桥境的气息和明显带有敌意的气势正从那个方向赶来。 “敌人?”他心里想着,尚且有点搞不清状况,不明白自己是如何到了这里。 看周围的景致,像是翠湖山。 这具身体,似乎也不是自己的。 他需要时间适应一下。 蚩心却等不住了。 他冒着风险回来,就是为了保住这具肉躯。 “小子,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你的神魂现在困在这具肉身里,” 他仔细帮对方分析形势,“如果肉身被毁,你应该知道会发生什么吧?” 不二立时清醒过来。 看了看周围的情形,稍作思量,驭了一道遁光,竟然冲着东北面,冲着杀气涌来的方向急速遁去。 “你疯了?”蚩心气得大叫,“找死么?” 他忽然明白了魏不二的想法。 自己将魏不二的神魂一并带到了这具身体里。 对方大概还抱着侥幸心里,以为毁坏肉身就可以回去。 “你脑子坏掉了?”他怒道,“这具身躯,就是你神魂现在唯一可寄的载体。倘若肉躯被毁,神魂散在半空里,一切都完了!” “如果对方使用搜魂灭魄之类的邪术,你或许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了。” 魏不二却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全神贯注地遁行。 两边的林木在飞快地后退,足下疾风如潮涌。 西面的杀气越来越近。 周围有数不清的看不见的蛛丝密布。 蚩心分析,这大概是东北面这位地桥境修士的镇海兽神通。 正是这些蛛丝,让他暴露了行迹。 他很快发现整个丛林中都密布着蛛丝。 逃走似乎已经来不及。 更何况,现今实际控制身躯的魏不二还在一心求死。 “回到二号身上?” 二号是他隐藏在别处的另一个躯体,或者说是一个分身。 但方才他试着取得联系,分身却并没有半点反馈,犹如石沉大海。 想来,以他此刻的状态,连本尊的肉躯都望洋兴叹,还如何控制分身。 心念转动间,魏不二已经遁出数十丈。 “小子,你真的不想活了么?” 他感受着四周的空气,地桥境修士的气息就在不远处。 致命的杀招随时有可能到来。 “还是你真的以为,这具肉躯毁了,你就能回去了?”他嘿嘿讽笑道。 “或许回不去,但也不会更坏了。”不二回道。 “放屁。”蚩心气得牙疼。虽然他的牙也不归自家控制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试着让自己散落在对方神魂上的点点白芒聚拢在一起,然后脱离对方的掌控,却发现很难做到。 白芒好像渐渐被什么东西粘住了,移动得十分缓慢。这小子的神魂里似乎有亲和自己灵魂的成分。 “你告诉我,”魏不二忽然问道,“你究竟是谁?” “现在问这些还有用么?”蚩心好笑道。 身体离那地桥境修士似乎很近了。 死到临头,他反而想开了。 恢复了嬉皮笑脸的做派,“什么也别想了,跟我一起迎接死亡到来。” 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到自己一直以来追寻的东西。 自打某一年寒夜开始做那些怪梦,他就知道了自己的与众不同。 也知道自己经历了很多,又忘记了很多。 否则,梦中的片段怎么会如此清晰。 否则,那些在乱七八糟种族中生活和修行的经历怎么会如此逼真。 只可惜,那些梦零散又易逝。 梦醒之后,他总是恍然若失,心中空落落的。 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做过什么,又该去做什么。 直到有一天,他梦到了与自己同历生死又刻骨铭心的爱人——一个人族女子。 他开始下定决心,找回自己的记忆。 找回失去的爱人。 他主动请缨来了宏然界,又到了西北——人族的领地。 遇到了易萱。 易萱的身上,有梦中爱人的气息。 眸子里也有爱人的神采。 寻梦之旅刚刚开了一个头,便有这样的收获,让他对往后的道路增添了许多信心。 接着,安神魂珠很快就来了。 他清清楚楚记得在某一次梦中,自己用过这珠子,还在珠子里藏了些什么…… 他的思绪还在飘忽中,地桥境修士的人影已在林间闪现。 是一个身穿常元宗服饰的女修。 他看见对方满脸凝重,驭使着绸带一般的蛛网,向这边狂涌而来。 下一刻,自己的身躯仿若撞进了某种空间阵法之内,扭曲的力量突袭而至,叫他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眼前的景致已全然不同了…… …… 何晶晶满脸阴霾地看着这一带丛林。 她方才分明瞧见那人往自己这方遁来。 怎么一闪身过了一棵树干,人就不见了。 她遍洒蛛网,将附近一带细细搜查一遍,也没有寻到半个人影。 就想起血夜之时,对方莫名其妙地从一片树冠中消失的情形。 “镇海兽神通?” 只怕没有这么简单。 又在翠湖山中细细查找一番,始终无果。 寻思这人肯定已不在此处。 回思方才追敌的情形,这人在某一瞬间双目流露出的凶光,与血夜凶徒十分相似。 可身形又有较大区别,法力波动,遁形的法门也不太像。 但对于一个修士而言,变换身形、遁法的门路很多。 改变气质和精气神却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总之,他的嫌疑很大。 何灵心说他名叫蚩心,出身月林宗。 倒不如去其宗门查一查,总能查到些什么。 说不准人已经回去了呢? 如此一想,便在附近一带留了处标记。 而后匆匆离了翠湖山,径直到了与何灵心事先约好的地方。 便是降世营外的飞舟码头外。 何灵心早就到了此处,见何晶晶空手而反,目光中便有问询之意。 何晶晶将自家的遭遇一说,末了又道:“我怀疑这个蚩心很有可能与血夜凶徒有关,咱们尽快去月灵宗落地查人,必有收获。” 何灵心允了,二人便一同往月林宗而去。 路上又说起何灵心去降世营调查请假记录一事。 何灵心便道:“魏不二果然是请了假的,记录还在。” “没有消去记录?”何晶晶若有所思回道:“如此说来,这个魏不二的嫌疑该是不大了?” 何灵心摇了摇头,眉头紧锁。 自从接手血夜凶案,这幅神情已成了他的常态。 “从云隐宗那名女修的记忆来看,魏不二擅长身法,肉躯远胜寻常人族,这一点也与凶徒相似。而且,他很有可能是血夜当晚离开云隐宗驻院的,嫌疑真不能抹去。我们回头还是要去云隐宗,好生查探一番,叫我对这魏不二也使一番读心术。” …… 说话间已到了降世营,月林宗的驻院,门口正有一名穿着月林宗服饰的男修往外面走,何灵心心念一动,随手丢了一道读心术在他身上。 当下沉识感查起来,少许猛地抬起头来,一脸严肃神色, “这个蚩心果然有问题,血夜当晚他也曾离开降世营。” 正说着,门口那位男修正向二人的方向走了过来。 “将他拿住问一问?”何晶晶余光像那男修瞧去。 “不必,”何灵心起身向月林宗的院子里行去,“他知道的事我已尽数掌握,我们现在抓紧去院子里查一查,还有什么别的蛛丝马迹。” 迎面而来的月林宗男修已到身前,向二人道了一声前辈,又恭敬行礼,向别处行去了。 谁也未曾发觉,他识海之中一个环周排布六只耳朵的心脏微微闪着赤芒。 其中一只耳朵轻轻晃动,荡出一圈一圈的神秘波纹…… …… 烛谷的山洞内,一面墙璧急速震动,四周空间有扭曲的迹象。 下一刻,一个模糊的身影从墙体中猛地扑了出来。 他脸上还有心有余悸的神色。 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墙壁,眼见毫无异样终于放下心来。 发了许久的呆,又低头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才缓步往山洞深处走去。 这个时间,楚月应该已经离开了烛谷。 据说唐仙她们正在研究针对大比的训练方案,楚月也是要参与的。 悠长的山洞里传来了不知什么花的香味,许是楚月精心打理花园的成果。 他嗅着花香,怀着异样的心情,迈着木讷的脚步,到了自家洞府。 猛地抬头,眼前的情形着实有些让人震撼——他竟然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我?” 他心里想着,一步一步的走向“自己”。 走到极近之处,只有咫尺之距。 “臭小子,”白芒忽然开口问道,“你这传送阵布置得妙极……” 魏不二却丝毫不做理会,用旁人的眼睛怔怔看着自己的面庞,心里的震撼无以复加。 又发了不知多久的呆,忽然缓缓抬起右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白芒冷笑道。 他指的当然是之前要与魏不二交易的事情。 魏不二一言不发,却忽然领悟了什么。 像是得到了来自古老灵魂的传承。 禁锢在这具身躯内的神魂猛地一震. 下一刻,分出一股,向水雾一般,轻飘飘涌入“自己”的身体内。 紧跟着,原本的魏不二睁开了眼睛…… —— 抱歉,今天的更新有点少。单位真的太忙了。 请假,接到紧急任务,更新推迟到明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三十七章 蚩心下落之谜 离奇故事之始 降世营的大广场今天十分热闹。 【墩荒大比】中降世营各组的分组抽签仪式正在广场上举行。 再过半个月,大比就要开始。 分区分营的抽签也在陆续进行,最后将汇总形成总的大比方案。 降世营的监察修士,各宗在西北的负责人,各小队队长,还有一些今日没有巡查值守任务的修士都来到了这里。 刘明湘和碾冰院的几位姑娘也在广场上站成一团。 碾冰院小队今天也没有去蛮荒巡查的任务。 姑娘们本来打算跟着队长去训练。 但听到有抽签仪式,一个个兴奋不已,摩拳擦掌地就过来了。 “还不开始么?”唐仙跃跃欲试。 不久之前,她已经主动请缨,成了这次代表碾冰院小队抽签的人。 这本来是队长的职责。 但她号称自己从小大到手气好到爆,逢赌必胜,逢奖必中,一定可以拿到上上签,所以当仁不让地担此重任。 “迫不及待地证明自己的坏手气么?”不二笑了笑。 “切。”唐仙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要乌鸦嘴。” 但随即又眉飞色舞起来,望着广场上攒动的人群,不怀好意地笑道:“让我看看,到时候哪只队伍会在本姑娘面前瑟瑟发抖。” 这次大比会将所有报名的小队打乱,分成若干个组,组内进行循环赛。 新的形式带来新的改变。抽签的形式也与以往大有不同。 没了宗内抽签,营内封闭抽签。为了防止作弊,以前的木签,纸签都不见了。 广场上准备了十多张方桌,方桌上放置了暗箱,暗箱内又装了许多可以隔离探查的抽签符。 各参赛小队将会派出一个人,选择一个方桌,从暗箱中抽出一个符箓。 符箓是宗盟新近研发的。 符中记录着组号,本组的种子队伍,已抽中本组的队伍,等等已知信息。后续还将录入赛程,赛况等即时信息。 这样的抽签模式,叫所有人都感到新鲜。 许多人拿着手里说明书,边阅读边讨论。 降世营的监察修士则组织人手,统计各宗代表到场情况。 等待良辰吉时一到,按既定安排,宣布抽签正式开始。 唐仙站在离方桌不远的地方,来回踱步,搓着手心,有些迫不及待。 这是魏不二到西北的第四个年头。 与四年前一样,人角两族的正面战场仍处于僵持对峙和小范围、偶发性的争斗中。 这样的现状源于望鸽一派的主导,也是望鸽派尽量避免巨大损失的大战的结果使然。 两族还远远没有走到决一生死的地步。 三大宗和宗盟的大人物们仍然没有做好为了最终胜利赌上一切的准备。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西北的修士不必担心朝不保夕,也不会每日都面临生死别离。 低阶修士们也有心情把精力投入到礅荒大比上来。 “这么有信心?” 唐仙的话音方落,旁边就有人应答。 她回头一看,竟是合规院主顾乃春。 “回师叔,”她吐了吐舌头,装作吃惊的样子:“开个玩笑啦。” “年轻人有冲劲儿是好的,”顾乃春一脸严肃,“但不要好高骛远。” 他原本在前线坐镇,指挥云隐宗一众修士。 不过,近日轮到张剑锋值班,他倒是可以抓紧时间补一补修行。 自从青羊镇事发,贾海子死于非命,他门下再无可以称道的弟子,便暂时放弃了从弟子神通中求道的念头。 转而专注自家修行,虽然西北战务繁忙,但他撇去了杂念,反而比原先更有进第。 碾冰院众人见他到来,齐齐行礼。 他缓缓点了点头,又与不二说道:“你跟我来。” 说着,往广场一侧行去。 “顾师叔找队长做什么?”刘明湘小声问道。 “还能干什么?”唐仙忿忿道:“定是来劝队长放弃团队赛,参加个人赛的。我之前听说,戴胜长老也曾这般劝过队长的。” “为什么?” “你想一想啊,以队长的战斗力,如果参加个人赛,没有我们拖累,肯定比团队赛走的更远一些吧?个人赛的军功,也会按比例算入本宗总体军功之内,师叔们才会动了这个心思。” “戴胜长老劝说的时候,队长没答应罢?” “当然。”唐仙眉毛一扬,瞧了瞧不远处的魏不二,“我们的队长多有责任心啊。” 魏不二的确没有答应。但他另有目的,显然没有唐仙想象的这般美好。 “现在大比都要开始了,还能报名么?” “按理说,只要没抽签,就来得及罢。” “狗眼看人低……”唐仙嘟囔了一句,愤怒地往顾乃春的方向瞧了一眼。 张眉和刘明湘连忙拦住她——一个捂住嘴,一个拉着衣角。 “你疯啦?叫师叔听见……” “快快消停罢。”两个人一起说道。 和狗戴胜不一样,顾乃春永远端着架子。 脸上从来都是旁人欠他灵石的表情,性格天生不讨喜。 云隐宗低阶弟子中,少有对他有好感的。 但却没有哪一个敢谈及他的不是。 据说,顾乃春是个小心眼儿、报复狂。 大家在西北干的都是玩命的活,谁敢让他给自己送个小鞋穿。 唐仙哼了一声,“有本事把老娘放到前线战死算了。” 刘明湘吓得扑上来,两只手一起捂住她的嘴。心里却想着,自己要有唐仙的胆量就好了。 …… 这也是碾冰院小队的处境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第四个年头。 受益于女子战队的身份,她们不必去前线。 连小范围的争斗也不会参与。 但这并不影响姑娘们的突飞猛进。 四年前,她们还在为每一次执行任务提心吊胆。 而现在,已经可以在新任队长的带领下,深入蛮荒较远的地方去“训练”了。 对,没错,就是训练。 而且是针对礅荒大比和人角两族将要到来的大战的秘密训练。 礅荒大比近在眼前。 两族的大战却不知在什么时候。 云隐宗在西北的三位师叔没有提起过。 宗内没人说起,降世营没人谈论,西北军营里也没有半点风声。 姑娘们都觉得这是不靠谱的消息。 但是魏队长却坚信,大战一定会来。不会太远了。 好的。就让他一个人去做这不着边际的妄想罢。唐仙和张眉是这么想的。 秘密训练的对手是蛮荒中的异兽和凶兽。 运气好的时候是异兽。这种有些许灵智又知道害怕的生灵,是实验各种战术的最佳对象。 运气不好的时候是凶兽。这是灵智未开、凶残暴戾,战斗力又很高的物种。 也是检测碾冰院众姑娘生存能力,激发生死极限潜能的恐怖对手。 姑娘们有时也会围斗试图穿过蛮荒的角魔。 和角魔的搏斗往往更加惊险刺激,毕竟角魔比异兽聪明多了。 她们第一次知道蛮荒之中还有这么多稀奇古怪又实力恐怖的生灵。 迅如闪电的雷豹,暴戾的蛮荒黑睛虎,杀伤力极大的荒林电蟒,力大无比的裂地巨象,等等。 甚至,有一次还碰见了易萱的镇海兽——山岳巨猿的一个近亲血脉变种——森林巨猿。 幸好只是幼年期的森林巨猿,大概相当于人族通灵境的修为。 像这样与自家镇海兽有极近血脉关系的异兽,对修士的修行和战斗力都有难以想象的巨大帮助。 幼年的异兽又是比较容易收服的。 在魏不二的带领下,姑娘们合力将这头幼年巨猿击昏。 又想办法带回了军营,现在已交给兽人塔的修士帮助驯化去了。 等驯化成功,估计易萱的大道修行会更加顺畅。至少迈入通灵境是有不小几率的。 “易萱真是走了八百年的大运啊。” 姑娘们羡慕的要死。 一个个心里都种了草。 想着有没有逆天的运气,也碰到自己的镇海兽。 唐仙的镇海兽赤炎鹮,张眉的千目蜘蛛在此界数量虽然稀少,但多少还是有点机会遇上的。 张楚月的剑枭此界也有,但是这样的恐怖存在,谁敢招惹。 至于刘明湘,她至今没搞明白居易是什么东西呢。 几个人算了算,也只有唐仙和张眉尚且有点希望。 所以,两个姑娘至今还在期待与自家镇海兽的美丽邂逅。 …… 在这些不知收手、以命相搏的敌人的陪练或者说厮杀之下,在数次面临生死考验之后,每个人的进步都是巨大的。 不论是战斗技巧,经验,还是敏锐度,判断力,感知度,协调性,大局观,都有了很大提升。 姑娘们已经将数十种针对各种情况的战术练得滚瓜烂熟,行如流水。 每个人的潜能被激发到极致,纷纷开发了新的招数和战斗方式,而且还在不断的进步。 现在的碾冰院小队,如果放在生死搏斗的战场上,一定会是游刃有余的精兵。 “队长怎么会想到这样的训练方法。” 每个姑娘心里都曾有过这个疑问。 因为这种训练实在太危险了。 蛮荒深处的状况总是难以控制的。 谁也不知道战斗的时候,会不会引来更多、更凶猛的异兽,会不会有更可怕的危险到来。 唐仙曾问过魏不二这个问题。 对方的解释是,租用训练场太贵了。 有免费的,干嘛还用收费的。 这真是抠门抠到了家。 “队长的性格,也与从前有点不一样了。” 提到魏不二的解释,刘明湘不免这样想到。 换做四年前,或者是半年前。 队长绝不可能说出这样半开玩笑的话。 他会绷着脸,一本正经地解释,“蛮荒训练更有好处。”然后卜拉卜拉说一堆。 但这样队长,从半年前开始,一点一点很少看见了。 现在的队长,性子似乎有点,有点说不出来的变化。 易萱也发现了这样的微妙变化。 对于她而言,现在的队长身上似乎多了一点点她十分熟悉的气息。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瞧向就站在不远处的人影。 对方脸上的神情很平静。 可易萱总觉得,在一张平静的面孔下,这人好像在玩世不恭地微微笑着…… “他真的不会回来了么?”易萱忽然想到了蚩心,半年没有再见了。 她心头微微一沉。 …… 在降世营广场边缘的一角。 何晶晶向某方探出一道蛛丝,全神贯注感察着什么。 “怎么样了?”忽然有人问道。 “不怎么样。”何晶晶摇了摇头,不必回头,也知道是何灵心来了,“这小子最近好像注意到我了。” “现在才注意到,还是在你有意显露行迹的情况下,他未免也太迟钝了。”何灵心皱了皱眉头,瞧向场中某个人影,“如果是血夜凶徒,以他的警觉和手段,应该早就察觉我们两个了罢?” “没准儿他真的血夜无关。” “说不定在演戏呢。继续盯着罢。” “你那边有进展么?” “宝生营查了一遍,”何灵心伸手到额头,食指和中指,抚平了皱着的眉头,“没有可疑人物。” 距离二人初次到西北查案,已过去半年的时间。 半年前,蚩心在翠湖山离奇失踪。 宗盟那边,已经按照逃役人员处置。 在宗盟领域内,发出了通缉令,但至今仍是下落不明。 最大的嫌疑人说不见就不见,这难免让何灵心生出巨大的挫败感。 一来,他觉得自己有些愧对无辜的亡魂。 二来,在自己拥有神魂秘术的情况下,还是没有太大的进展,实在是有些窝囊。 三来,血夜凶徒的手段狠辣果决,又缜密严谨,也让他生出些许无力感。 但调查是绝不能放弃的。 这半年来,他与何晶晶两个人开始分头行动。 一方面,继续在西北广撒网,遣派人手调查所有可疑人等。 另一方面,蚩心既然消失,调查的重点就放在了另一个重要嫌疑人——云隐宗苦舟院弟子魏不二身上。 为此,何灵心专门对魏不二使过读心术。 只可惜探测法门方抵达对方的识海,便被什么东西一震晃开了。 显然,这又是一个不惧读心术的。 这倒是激起了何灵心的浓厚兴趣。 因为血夜凶徒既然精通神魂之类的秘术,多半也是可以对抗读心术的存在。 他又派人调查了魏不二离开西北,返回云隐宗的线路。 在甘陇境内的记录已被盗走,无从查起。 不过,倒是在川北冲南城查到了他的住宿和乘舟记录,而之后一路返回云隐山脉也是有迹可查的。 这么一来,便可证明魏不二没有走秦南的路线。 再往后查,魏不二也的确回了云隐山脉一代,却未曾返回云隐宗山门。 而是去四周坊市买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恰好避过了【三花洞】上一次搜魂。 这个恰好,就叫人有些怀疑了。 在之后的调查中,何灵心发现魏不二与碾冰院小队的几个姑娘走的很近。 便利用职务之便,去降世营调查了几人的情况。 又暗中对碾冰院小队的姑娘们通通使用了读心术。 其中,李苒、楚月和刘明湘三个人是无法使用读心术探查的,其余每个人的记忆基本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当何灵心看到,魏不二用空间神通带着碾冰院小队的姑娘们惊险地避过【白虎浩劫】的时候。 他忽然想到:如果魏不二就是血夜凶徒,那就可以解释凶徒是如何冲破层层防线,到达事发山顶的。 也可以解释他是如何在天人境修士的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的。 他将此事告诉了何晶晶。 何晶晶的反应是,“那还等什么?抓起来查啊。” 对于何晶晶而言,又迎来了一段荒废的时光。 而且是因为她大意跟丢了蚩心而导致的结果。 在懊恼和后悔的情绪下,抓起一个中等门派的通灵境弟子,严加拷打,问出真相,根本不算什么。 “不行。”何灵心坚定地拒绝。 “为什么。” “有两个原因。”何灵心解释道:“第一,我们没有半点可靠的证据证明魏不二与血夜凶徒有关系,也就没有理由将他抓起来。” “荒唐!”何晶晶几乎要叫了出来,“对于本宗而言,抓一个中等门派的通灵境弟子还需要什么理由?” “你忘了本宗的教义了?自由,平等……”何灵心说出了几乎让她不敢相信的话:“魏不二虽然只是个旁宗的通灵境修士,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众生平等,我们又有什么权利剥夺旁人的自由?” “这种糊弄凡人的东西,你居然也相信?”何晶晶满脸的不可思议,“你见本宗哪一个修士遵循这教义来着?倘若真的有众生平等,本宗那些大人物为什么高高在上,颐指气使,掌握生杀大权?再者说,你见过本宗对旁宗修士讲过自由平等么?” 她忽然想到什么,冷笑道:“你不愿意剥夺无辜者的自由,那为何默许我去抓捕蚩心?你有证据证明蚩心就是凶徒么?” 何灵心道:“在西北,能将陇南各舟行人手记忆通通篡改的没有几个。蚩心肯定是其中一个。” 说着,神色一肃,“而且,我怀疑他根本是角魔。这样便与我们的推测相差不远了。” 何晶晶先是愕然,转而不屑讽道:“说到底,这都是你一个人的推断,还是没有半点可靠的证据。你所谓的平等、自有、公正,还不是以你自己的意志为转移,有什么衡量标准?” 何灵心默声不语。 让众生平等自由,不过是他心里的一个宏愿。常元宗倡导的也许是只是个空中楼阁,他却想着如何落到实处。至少自己要谨遵而行,以微不足道地萤火之光点亮眼前的黑暗。 但此刻,他也懒得与何晶晶辩驳。 只说了不能抓捕第二个原因:“第二,魏不二是李云憬的徒弟。” 又将在陇南城李云憬道场内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 听完这些,何晶晶再没有提起抓捕魏不二的事。 面对李云憬这等大人物,她也没有跟自己过意不去的想法。 虽然知道魏不二背后仰仗的人物,但对于他的调查却没有结束。 毕竟,现在具备嫌疑资格的也只有他了。 两个人分工合作。 何灵心继续在西北调查,何晶晶则在暗中盯紧魏不二,查看蛛丝马迹。 半年来,魏不二除了血夜当晚的行踪、空间神通和有异于常人的体魄,再未曾表现出类似血夜凶徒的特征。 但何灵心却有了收获。 他派去各地调查风龙暗影剑的修士传回一条重要消息:魏不二曾在某地出手,拍下了一柄二阶上品风龙暗影剑,自带“倍攻”“助风”“疾行”三种属性,嵌入“风龙术”和“隐匿术”两大阵法技能。 派去调查的修士还附上了成交的相关信息和证明。 如此一来,魏不二的嫌疑便大大增加。 第一,拥有风龙暗影剑的修士不少,但在西北应该寥寥无几。 第二,在这半年多来的跟踪调查中,包括去蛮荒巡查和训练的时候,何晶晶几乎从未看见魏不二使用风龙暗影剑。有而不使,藏而不露,对方显然在隐瞒什么。 “这回可以下定决心对付他了罢?” 何晶晶颇有些得意地说道。半年前她就提议对魏不二出手,现在的结果似乎还要回到老路上,证明她之前也没有错。 “还不到时候,” 何灵心摇了摇头,“对李大帅的弟子出手,万一有个闪失,你我担待不起。” “或许,”他皱着眉头思考,脑袋中灵光一线,“我们只要证明他的真实身份有问题,想来李大帅也不敢包庇他的……” “怎么证明?按你说的,似乎不能强行出手吧?” “要知道,”何灵心想了想,“【礅荒大比】马上就要开始了……” …… 在同一个广场上。 “不二,我说的两件事,尤其是第二件,希望你回去之后认真考虑一番……” 顾乃春一边苦口婆心说着,一边尽量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徐和一些。 非是他有意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子。而是多年来做院主做的习惯了。 魏不二却有耳无心听着,浪费了顾乃春的大把感情。 他余光不经意地撇向广场边缘两个人影。 少许,又收回目光,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翘去。 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敛住心神,嘴角一收,这才免得挂起让人生疑的微笑。 “老实点。”他心内似乎在对什么人说道。 说罢,双目有些放空。 谁也不知道,这半年来,他经历了何等离奇的故事…… ———— ps1:谁记得顾乃春的镇海兽是什么。我记得之前曾在大纲里保存了相关资料,不知道为什么找不见了。 ps2:我泱泱中华,的确是有姓狗的,虽然少可怜,为啥你们不相信啊。以下来自百度:狗姓,最早是我国姓氏之一,跟死姓等同为稀有姓氏,全国只有几家,约南宋以后,此姓即非常罕见。 第三百三十八章 顾乃春的妥协和第二个你 顾乃春来找魏不二,主要有两件事。 第一件,的确是想劝他报名个人赛。 这是跟狗戴胜两个人沟通过的。 对于他们俩而言,一来觉得这样获得的【军功】肯定多一些。 二来是基于他在傀蜮谷中的表现,两人总觉得他能拿个不错的名次。 对于云隐宗在西北默默无闻又有些艰难的处境中,这或许也能提振一些信心。 这几年,碾冰院小队在蛮荒值守时曾杀过几个青角魔。 但只要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这多半是魏不二的功劳。 碾冰院几个小姑娘有多少能耐,顾乃春和狗戴胜了如指掌。否则,也不会叫她们老老实实待在后方。 第二件事,就有点难以启齿了。 “你先别急着拒绝我。” 站在魏不二身前,顾乃春的神色罕见的随和,又和声说道,“回去之后,好好想一想我说的话。苦舟院院主现今虽然空着,但迟早是要配上的。前几年本宗多灾多难,诸事繁杂,掌门师兄腾不出手来。今年,他该有时间管一管了。我听了最新的消息,元贞长老很有可能兼任苦舟院主。” 他说着,又细细分析起来,“这个说法,倒是很有可能成真的。本宗的地桥境修士也就有数的几个。除了已经做了院主的,就只剩张剑锋、狗戴胜和元贞三人。剑锋和戴胜西北事杂又重,他们两个不可能抽出时间来。如此,便只剩元贞一个人选。” 说到这里,故意停下,似乎有意让魏不二思考思考藏在这几句话背后的意思。 默声少许又道:“我听说,因为月昔山释灵点的事,元贞长老对你有些意见。倘若他真的做了苦舟院主,计较起从前的事情……” 话说到这里,再往下说,就是侮辱彼此的智慧了。 毕竟,两个人都应该算是很有些经历的人。 “如果不是合规院现今的尴尬,我怎么会……” 他心中想道。 现在的合规院,窘迫的已经拿不出手。 自云隐宗立了合规院起,从未有过这般难堪的时候。 通灵境弟子已经死绝了。如果不算叛逃的南秋赐。 在西北,因为没有通灵境弟子,合规院小队请了复兴院弟子带队,沈贤便是为此而来的。 再往下看,开门境弟子中,挨个去数、去算,没有一个有多少机会突破通灵境的。 人才凋敝,后继无力。 合规院兴盛大计,看不到一点苗头。 这是青黄不接的一代。 还不知能不能接上。 这样的情形,顾乃春一天也看不下去了。 所以,趁着苦舟院改天换地的时候,他又一次动了收徒的念头。 “谁能想到……” 他停了话头,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心里着实有些感慨,“有一天我会倒过来求他。” 其实,说是年轻人,只怕也不年轻了。 听说对方在异界还待过不少年头。 忽然想起数年前,一个风和日丽天气里,自己悠闲地站在合规院中,青石墙,花园,石子小径,假山喷泉,天上的云彩,阳光大把地洒进来,花花草草,红红绿绿,风景大好。 那个时候,他的心情极好,兴奋难以抑制。 因为要开始操办贾海子的拜师大典。想起贾海子,顾乃春的眼眶不自觉地有点湿润。 他接着往下想。 就在他站在院中盘算谋划的时候,一个身着灰袍、头发灰白的杂役走进门来。 由于时间隔得太久,具体的情形,还有一些细枝末节,顾乃春其实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了 只记得杂役走进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个檀木方盒,满脸郑重的神色。 方盒里面好像是个熏竹毛笔,还是什么来着。 反正是送给自己的东西。 虽不贵重,但对于一个杂役而言,积攒一辈子也未必能买得起。 顾乃春原以为杂役是来求个宗内的闲职。 却没想到竟然是来拜师的,还请来了掌门师兄的荐书。 “真是荒唐啊。”他现在还存着这念头。 一个没有半点资质的杂役,痴心妄想要做修士。 还是千方百计、削尖了脑袋往进来挤。 顾乃春不太记得当时怎么将这杂役推脱过去的。 大概是打了一个赌。 赌约是对方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一件事。 现在想想,他当时的确有些苛刻刁难了。 但心里头存的念头,倒不一定是刻意作弄、戏耍。 只是想让对方知难而退罢了。 他顾乃春是什么人。 堂堂地桥境修士,合规院主,云隐宗附属顾家的掌舵人。 “我犯得着跟一个杂役过不去么?” 但那杂役却令人意外地接下了赌约。 这一幕,顾乃春倒还记得清楚。 因为听到赌约后,杂役的神情太令人印象深刻——先是瞳孔放大、有些吃惊,接着眼神黯淡、大失所望,然后紧皱眉头、苦苦支撑着思考,最后又仿佛咬牙下定了决心。 杂役接了赌约后离开了。 似乎又在离开合规院后明白了他的用意,很识趣地再未曾来找过他。 后来,他又听贾海子提起,这个杂役名叫魏不二。 贾海子跟他说起魏不二如何如何努力上进,如何如何百折不挠,如何如何想修习道法,哪怕只是旁听。 说什么魏不二扫院,托人,求人,不要脸面地在各家分院门口跪着恳求。 “师傅,您就看在徒儿的份上,看在魏不二这般努力又诚心的份儿上,给他一个旁听的机会吧。”贾海子也曾与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后来他又听说,这话好像是婉儿的主意。 顾乃春记得自己当时听得稍稍有点动容,但脑子里却是清醒的。 叫魏不二来旁听其实没什么。 说到底,不就是添一把椅子的事情。 但各院院主都没有接纳魏不二,自己若要答应了,岂不是显得合规院的门槛太低了。 一直以来,合规院在云隐宗各院内不算显山露水,排位甚至有些靠后。 合规院弟子的在宗内宗外很少能出什么风头。 但那个时候,顾乃春心里到底还是很有些傲气的。 别人不收,我为什么要收。 收下来,岂不是显得合规院弟子良莠不齐了么?更显得我顾乃春饥不择食。 再者说,如此风气一开,往后宗内的杂役学了去,都跑到合规院拜师如何了得。 “修行一道,首在缘分。” “资质就是最大的缘分。” “魏不二全无半点资质,也就与修行一道彻底无缘。叫他老老实实做个凡人罢。” 他那时给贾海子说的,大抵就是这些话。 未必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楚。 但道理是决计是没有错的。 再后来,离奇的事发生了。 魏不二竟然打开了内海之门,又被苦舟院纳了回去。 “邪门儿了。” 关于这件事,云隐宗不少人起疑。 因为魏不二和其余两人入宗之事,掌门和几位长老院主还开了宗务会。 之后,顾乃春才听掌门私下说起,好像是黄宗裳出了大力,才叫魏不二借外力打开了内海之门。 这事知道的人不多。 不过,“靠外力才成了修士,能有什么出息?” 便是这个缘故,贾海子劝自己将魏不二纳入合规院的时候,他还是果断否决了。 后面发生的事情,就越来越离谱。 或者说,越来越超出顾乃春的认知。 这个杂役出身的弟子,借着岳恒宗的名额进了傀蜮谷。 又在傀蜮谷中大放异彩。 传说中还去了异界,回来之后已经是通灵境的修为。 青羊镇的事情不必再提。 到了西北这几年,这小子的修行进度更是快得惊人。 不过几年,便已突破了通灵境中期。 今日再见,修为似乎又有精进。 在西北,大多数修士总是不能全神贯注修行的。只因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被各种任务打断。 在这样的情况下,魏不二的修行进度显得尤为不易。 “吃了灵丹妙药么?” 不像。因为他大致一观,对方身上散发的灵力精纯,并不驳杂。 众所周知,靠丹药提升的修为,总是会有或多或少的负面作用。 听说有些特殊的镇海兽神通对修行会有很大帮助。 也许魏不二的镇海兽,便有这等功效。 想到这里,他脸颊的肌肉微微一抽,感觉自己面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是啊,这种随和的神情,他还是不习惯。 再往前走几年,以他顾乃春心中秉持的骄傲,怎么会主动向一个通灵境的小子示好? 但人总是要成长的。 魏不二在成长,顾乃春也在成长。 他过去在云隐宗羽翼庇护下修行,一路顺风顺水,就这么顺顺当当迈入了地桥境后期。 在宗内同辈之中,甚至与一些大宗的天才修士相比,这进地也算是顶快的。 人的性格,天生带着一些,后天养成一些。 这便不怪他原先如此骄傲。 但步入地桥境后期之后,很多事情就变了。 人生和修行的挫折、坎坷纷至沓来。 “好运气用到了头。” 首先是修行上出了问题。 他的镇海兽——同妖,代表的是为师一道。 他步入地桥境后获得第一个神通便是【师契】。 通过【师契】,可以与徒弟建立某种玄妙的联系。 对方对于大道的感悟、精进也将通过某种方式反馈自己。 先前,他之所以可以很快步入地桥境后期,与门下原先的两个弟子南秋赐和俞春风突破通灵境大有干系。 现在这两人一叛一亡,【师契】的联系自然也断掉了。 他的修行也渐渐陷入了瓶颈。 他也曾想过从头再来,再培养几个成器的徒弟。 但宏然宗盟规定,所有门派只能在自家属地接纳有修行资质的新生婴儿。 云隐宗不过是中等宗门,属地每年新生的婴儿能有多少? 反正他每年都要找,却没遇到几个很有天赋的。 至于外来的散修,往往资质平平。资质好的,又怎么会来云隐宗。 缘此,他才会对贾海子各种宠溺。 灵丹、法宝、符箓,自家的感悟,旦有所知,无不语尽。 谁也不晓得,他抱了多大的希望。 他自己都说不出来。 也许是老天看他前半生太过顺当了,才会想到用后半生的折磨来找平衡。 贾海子在傀蜮谷的表现,他虽然失望,但想一想只要人活着,一切总会好起来。 为了免去贾海子的军役,他跑关系、走后门、苦苦求人,做了一些从前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 而后才对魏不二过往苦苦求人的经历有些感同身受。 青羊镇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彻底想不起来了。 掌门师兄告诉他贾海子被角魔杀死了,叫他节哀顺变。 他如何节得了哀? 他始终不敢相信,觉得这其中很有蹊跷。 再去青羊镇查访,贾海子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师契】的联系也彻底断掉。 想进一步调查,宗盟往西北调令已经到了。 这之后,在西北战场上,时常目睹生与死,他的心性又有了一些成长。 也曾于大道豪情万丈,也曾被现实击得灰头土脸,也曾被常元宗的修士当做犯人盘查,也曾因为爱徒的死痴狂疯癫。 往日的傲气被挫折和变故磨得没有了棱角。 他今日能舍下脸面,来到降世营的广场上,去苦口婆心地与魏不二说叨,就是人生的成长。 “再说点什么呢?”他想着。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来到合规院后,所有能给的好处都提到了。 功法,丹药,聚灵阵。 现在他人就在西北,修行上也可以随时指点。 这一点是别的院主比不过的。 听说魏不二半年前拜在李云憬门下,做了外门弟子。 在旁人看来,魏不二或许不会太稀罕顾乃春的指点了。 但顾乃春倒是看的十分明白。 李云憬惜才是肯定的,这也证明了顾乃春的眼光——魏不二的确是个好苗子。 但她位高权重,事务繁忙,哪里有时间好好指点徒弟。 这半年来,也没见魏不二去过几次常元宗的营地。 顾乃春就不一样了。 他有时间、有耐心,又有信心来教导魏不二。 拜一个外门师傅,再拜一个宗内的师傅,这是不冲突的。 “此事干系重大,容晚辈回去之后,慎重考虑考虑罢。” 魏不二拱手说道。 顾乃春抬头,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嘴里说着客气的话。 与数年前合规院里的杂役相比,他成熟稳重了许多,不卑不亢,收放自如。 “好!”顾乃春对他是真的有很是欣赏的, “我等你的消息。” 他又说了一些勉励的话,觉得自己再说下去,旁人该厌烦了。 才挥了挥手,叫魏不二离去。 …… 这是魏不二到西北的第四个年头。 如果按照在宏然界待过的时间算,他今年三十六岁。 但算上在寒冰界和大雾虫海中浪荡的三十年,他已经六十六岁。 凡人中有一句话,六十耳顺。 意思是,凡人从小往大长,做人处世,学问修养,到了六十岁,就要变得中庸,好话坏话,什么话都能听得下去,也能辩明事非曲直。 人家夸你,你心如止水。人家骂你,你不生气。镇定自如,波澜不惊。 但修士界里是没有这个说法的。 因为很多修士活了六十岁,活得还没有凡人明白。 凡人到了六十岁,能活的日子已经望到了头。 越靠近死亡,人就往往越清醒。不是脑子清醒,而是把很多身外之物放下了,没有俗念缠身,活得越明白了。 而修士,到了六十岁的时候,生命的长度还未确定呢。 往往还有很多东西去执着、去追求,比如大道。 更何况,就凡人而言,倘使能活到六十岁,一辈子大风大浪多半都要经历不少。 而修士,很多时间都会用在闭关修行上。 没有经历的人,总是少了领悟。 没有经历的时间,往往就跟白白过去差不多。 六十岁的修士魏不二,觉得自己已经渐渐有了“耳顺”的境界了。 顾乃春漂亮话说了一套一套,但他藏在暗处的心思,却被自己摸了个七七八八。 魏不二听说过顾乃春镇海兽的传闻,也知道合规院的窘境。 看得出来,顾乃春想收徒的心思应该是十分诚恳的。 如果没有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魏不二没准儿会考虑考虑。 毕竟顾乃春讲的道理,提出的条件足以叫他心里微微触动。 黄宗裳已经去了蛮荒,他想报恩也没得报了。 现在苦舟院师兄弟都到了西北,团成一起,据说在前线还立了一些功劳。而自己到了碾冰院,似乎也没让苦舟院损失什么。 元贞有可能担任苦舟院院主的事,叫他有些不畅快。元贞对他有意见,他也希望眼不见心不烦。 可想起刚入门那些糟心的经历。算了吧。 魏不二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也没打算专门去报复当初顾乃春的捉弄。但拜在顾乃春门下,做他的徒弟,魏不二到底还是觉得很不舒服的。 不过,直言拒绝顾乃春,就像上次在青羊镇那样,他是不会愣头愣脑地再去做了。 他嘴上说慎重考虑,只不过是表现出一个慎重的姿态。免得叫顾乃春丢了面子。 过两天寻个借口便将此事推拖过去,李云憬也可以拿来作掩护的。 想清楚出应付顾乃春的办法,他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转过身子,余光向广场边缘的一角瞧去,【三花洞】两位地桥境修士正站在一处,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这两个人,似乎已经把调查的重点彻底放在自己身上了。 但又因顾忌李云憬,在没有铁定的证据下,不敢直接对自己动手。 不过,有意思的是,他们两个应该还未发现,现在站在广场的人影,早就不是原先的魏不二了。 想到这里,不二心头微微跳动,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沉识内海,心念一转。 下一刻,脑海中闪过一串神秘的符号,眼前的景象已全然变幻。 只见烛谷洞府内,自己盘腿而坐,正专注修习。 内海之中,一道法力细丝正缓缓又恒定地绘制空间密纹,似乎快要绘制完成了…… …… “臭小子,你玩儿的高兴么?”他耳边传来蚩心虚弱的声音。 “还行,”不二一边沉识绘制密纹,一边笑着回道:“毕竟,我从来没有试过这么奇妙的事情。” 他顿了顿,略作思考,似乎在想怎么形容这件事。 少许,认真问道:“这里的事情,我已经了解的差不多。那么,第二个你,藏在了哪里?” —— 抱歉,这一章剧情推进的有点慢了。 一直以来,有不少读者对顾乃春为什么会对收徒弟这件事情如此看重奇怪,这里算是做了官方解释。 对于顾乃春而言,一开始,手予是想将他塑造成为一个爱徒狂魔,一个报复狂,小心眼。在西北军营,千方百计想找魏不二的麻烦。 但写到后来,我发现顾乃春的经历,其实更适合塑造成一个成长形、趋利形的人物。 毕竟,吃的亏太多了。 三百三十九章 破镜欲重圆 我有两俱身 “时辰到!”常元宗的修士监察修士高声喊道,“抽签仪式开始!” 降世营各小队早就按门派顺序站好了位置,依次上前抽签。 唐仙代表碾冰院小队抽签,便很早站在了抽签的队伍里。 她忽然有些紧张,手在发抖。 之前就在发抖。 但那会儿是兴奋的,现在却是紧张的。 这次大比一共分了二百五十六个小组,每个小组会安排一只种子队伍。 这些种子队伍大都是上届大比排名靠前的队伍,或者是这几年在战斗和值守中表现十分出色的队伍。 这样安排可以避免一些优秀的小队提早相遇,同时避免一些较弱的队伍因为走了狗屎运而不断晋级。 大比的两本指南里对种子队伍做过预测,基本与宗盟最后给出的名单是相符的。 按理说碾冰院小队这几年值守表现也还可观,是有机会蹭到种子队伍尾巴的。 而两本指南中,【墩荒大比指南】里也把碾冰院小队作为靠后的种子队备选。 【月来敦煌论】则做了简要分析,认为碾冰院小队想被选为种子队有两个弱项,第一,上届大比成绩极差,影响这次的排位;第二,碾冰院小队算是很明显的个人队伍,主战力魏不二十分容易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所以不擅长同等数量的团队作战,以此为由将碾冰小队排除在种子名单外。 事实上,【月来敦煌论】的猜测是准确的。碾冰院小队非但没有列入种子队伍,在普通小队中排名也比较靠后。 除了种子队伍,其他的小队都将以抽签的形式确定自己所在的小组。 每个小组只有一个晋级名额。 姑娘们仔细研究了两家闲书社的大比指南,一致觉得只要不抽到前一百名的种子队伍,碾冰院小队就很有希望打入淘汰赛。 如果抽到前七十名,希望降一半。 抽到前五十名,就可以提前放弃挣扎了。 “我的运气不会这么差罢?” 唐仙心里直打鼓。 看着身前身后的长龙,有点后悔跟魏不二抢这抽签的权力了。 “我真是闲出了毛病!他抽了坏签是他的过错。要是我抽错了,又要怪在我的头上。我唐仙怎么能做个背锅的?” 想到这里,又忍不住要打自己的手心,“呸呸呸!这么一想,莫不是在诅咒自己抽个烂签么?呸呸呸!我的臭嘴!” 她倒不是个瞻前顾后的性子。 只是对这次大比看得太重了。 真的是太想看看其他云隐宗几个分院的男修们大吃一惊的样子,顺便把拖后腿的名声摆脱了。 这会儿,她又有点想和魏不二再换一换。 或者,干脆说自己心情不好,不想抽签了。 可惜她又是个死要面子的人,既然上来了,就绝不会下去。 若不是如此,当初沈贤提出分手的时候,她也不会咬碎了牙往肚里咽,一声不吭地答应了。 表现在这会儿,她当然不会有半点退缩,心想抽到什么算什么吧。 抽好了算自己的,抽不好就往魏不二头上赖,反正自己是替他抽的签。 这么一想,她脖子一昂,心情又要轻舞飞扬起来。 洒脱地望前望后,心想降世营各小队的队长快要到齐了,难得有这机会,看看这些通灵境的队长们有没有长得好看一点的。 一回头,首先看见身后的人,不由地吃了一惊。 “沈贤?”她心里默念出对方的名字。 在这个世界上,最憎厌的人就站在自己的身后。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的时间。 她的情绪瞬间掉落在地沟里。 “唐仙,”沈贤眼巴巴瞧着唐仙,和声说道,“好久不见啊。”语气一如往昔。 其实,自沈贤过来半年多,两个人在云隐宗的院子里远远见过几回。 但唐仙看都不看他一眼,所以这个“好久不见”还算成立。 唐仙听了沈贤的话,心里一声冷哼,想装作没看见地转过头。 但又想这样显得自己多没气度。说不定还要让对方误会自己余情未了,因爱生恨呢。 毕竟,当初是沈贤提出的分手。 于是,她一脸无所谓地看了沈贤一眼。 点了点头,当作是打了个招呼。 接着,视线又掠过沈贤,很自然地往后看去。 沈贤后面是云隐宗其他几个分院小队的队长,再往后则是旁宗的修士,连成个长龙。 唐仙的漂亮脸蛋在降世营是出了名的。 后面的修士原本忐忑不安等着抽签,一看唐仙转过头,齐刷刷地瞧了过来。就像几十根麻绳同时向她甩过来。 “看什么看?” 唐仙怒道,眼睛猛地一瞪。 她才不管什么通灵境、开门境上下有别,把看过来的目光通通瞪回去。 再一看,沈贤还瞧着自己。 刚想说你也别看了。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沈贤笑道:“你怎么还是这副臭脾气。” “娘生的,”唐仙方才还压着火,这一下彻底着了,冷笑道:“你管得着么。” 说罢转过身去。 她讨厌沈贤用过去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沈贤看着她这副模样,倒着实有些久违的感觉。 他想和过去一样,用手捏捏她的脸蛋,说一句“好好说话。” 但到底忍住了,和声笑道:“你啊你……” 他原本站得离唐仙挺远,是自己三挪两挪,主动凑了过来。 事实上,来了西北之后,他就开始后悔了。 分手是他主动提的,但那是师命难违,大道之需,绝不是他心中所愿。 当时的情况是,在和唐仙确立感情之后,他的修行很快就陷入瓶颈。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也摸不清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 但师尊很坚定地认为是唐仙耽误了沈贤。 非常明显地暗示沈贤尽快摆脱这段关系。好几次,就要明着点出来了。 沈贤毕竟不是南秋赐。 没有像南秋赐一样宁肯背叛师门,也要与爱人待在一起的坚定信念。 再加上他有时也在怀疑究竟是不是唐仙阻碍了自己。 在几次彻夜未眠的挣扎过后,他终究还是和唐仙分了。 但后来的结果是,他至今还陷在修行的瓶颈之中,没有半点走出来的迹象。 “这多可笑啊。” 他望着唐仙的背影,心中一阵苦笑。 最近一段时间,他正在琢磨怎么能与唐仙回复到友善和谐相处的关系。 想来想去,【墩荒大比】正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其实,两个人的相识就是因为沈贤在云隐宗宗内大比上的耀眼表现。 如果【墩荒大比】他也能…… 想到这里,沈贤又想起自己和唐仙在宗内大比上初次相见的情形,心里一下子热络起来。 他忽然很想和唐仙说一句话。 憋了很久,酝酿了很久。 心里想的十分专注,想的时候心脏也在不停地狂跳。 以至于队伍不停的往前走,唐仙往前走,他自己往前走,他都没有发现。 等到他终于鼓起勇气,想说出口的时候。 猛地一抬头,才发现唐仙已经到了抽签箱的前面。 一脸紧张的神色,伸手往抽签的箱子里捞探着。 他刚刚酝酿好的勇气瞬间又散了去…… 唐仙则完全没有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沈贤就能乱七八糟想了这么一堆。 她眼下的注意力,全在眼前这大红箱子里面。 她把手伸进箱子里面,才发现自己只能摸到靠上面一层。 心想那些种子队伍都是提前放进去的,顺序打乱了不好找规律。 但凡事都是苦中取乐,难中求好。最容易拿到的签多半都是坏签。 于是一踮脚尖,把胳膊伸得老长,往最里面找。 她这么一垫脚,整个人都趴在了抽签箱上,形样美丽又饱满的臀部显露无疑,叫沈贤看得心里一阵悸动。 而唐仙,花了很长时间,选来选去,才从箱子深处探到一个满意的符箓。 捏在手心,匆匆拿出来。 缓缓松开手掌一看,符箓上面写着一个【贰】。 意思就是二号种子。 她登时有些发蒙,赶忙抬头去看公告栏上的公示。 找到第二行,上面显示,二号种子正是降世营华山剑宗藏剑一的小队。 她两眼一黑,已经想骂娘了。 …… 【烛谷】洞府内,不二沉识内海,仔细观察【烛二】右手掌上的空间密纹。 这道密纹他一边学习,一边绘制,经过半年的时间,密纹总算绘制成功。 而在此过程中,他对这道密纹也算是了若指掌,密纹中每一道纹路和变化发挥什么作用也一清二楚。 一开始绘制密纹的时候,因为绘制顺序的缘故,他一度要陷入困境。 好在受到蚩心的启发,摸到了震荡与空间法则的微渺联系。 所以,后来便用【圆明剑诀】引发共振的法门来探视密纹走向,果然逐个寻到了应有的顺序。 办法找到,继而整个密纹的绘制也只是时间关系了。 他内查识海,可见黑白卷轴上又多了几行小字,顶上面写着一个【震裂】二字。 想来就是密纹绘制成功之后,新得神通的名字。 将神识投入卷轴,领悟新得神通的情况,却是越看越喜。 兴奋之下,他试着与【烛二】沟通,对方却仍无丝毫反应。 便猜是因为这次密纹的绘制并没有带来空间大道上突破性领悟,【烛二】感应不到新的变化,所以无法反馈自己。 也说明自己在空间一道的探索到底还是任重而道远。 他倒是没有怎么失落。 因为新得的神通着实有些“可怕”。 他迫不及待想试验一下【震裂】的威能了。 趁着楚月在降世营观看抽签仪式,他飞快出了蛇洞,到了蛇谷的丛林中。 蛇洞洞口附近早就被楚月改成花园、田庄、农场,还在一棵大树上建了一座木屋。 日光照进谷中,这是一派悠闲宁静怡人的景致。 这风景他早就看惯了,已经不觉稀奇。 但近处的庄园、花园他是万万不敢损坏丝毫的,以免楚月勃然大怒。 说起来,他最近竟然多少有点害怕楚月。 这真是一件稀奇事。 起源是不久前有一次,不二对树中老伯所教口诀有了些许新的领悟,主要是从“云动水奔流,落鹤寻归路”这一句里悟到了什么。 为了试验领悟的效果,便在洞口附近,找了一处林子,试验红蓝二色利刃新得的威力。 试验的结果,当然是把整片林地毁于一旦。 然后,很快就看见楚月大发雷霆、满脸杀气的一幕。 现在想想那幅情景,他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想到这里,他连连摇头,钻入林中,一趟遁得远远的。 待出了楚月“保护林”的范围,才沉入识海,内探黑白帛书,催动【震裂】神通。 大把地法力注入黑白帛书内,便觉见帛书开始异样的震动。 紧跟着,他不由自主挥出一掌,掌心微微一震,一道难以察觉空间扭曲飞速闪过。 便只见好好的青天白日,大片林木毫无征兆地倒下,仿若一柄无形无色的巨型利刃从林间急速掠过。 “厉害了……”他轻轻喃道。 纵然是眼前这幅骇人场面的制造者,他也免不了满脸惊讶。 接着,便不由地感慨这半年来的突飞猛进。 不仅是这道空间密纹,连毕蜚身上的【易经】密纹绘制,这段时间也有很大的进展。 其实,如果按照过去的样子。 即使他吸纳灵气的速度提高很多,也不至于如此之快。 …… 要感谢的,是蚩心带来的变化。 蚩心这个名字,是他后来得知的。 而变化始于半年前在翠湖山的意外。 意外发生的时候,他也是一片糊涂。 只知道强大的敌人追来了,自己命在旦夕,在急智之下,借助了自己早就在翠湖山布置的空间阵法中转点,才逃过一劫。 当时,蒙蒙沌沌的,全凭本能行事。 但清醒过来,才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有多么超乎常理。 而之后发生的事情,就更加不可思议了。 怎么说呢。 如果让他讲故事,他到现在都没有想好,如何才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又一丝不漏的把整件事情道出来。 一开始,他发现自己的神魂离了自己的躯壳,到了别人身上。 这已经是一件很稀罕的事了。 过去,他只听说过有人夺舍时,也许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情形,又绝不是夺舍可以形容的。 用旁人的目光注视自己,用旁人的手触摸自己,用旁人的念头揣测自己。 这固然是一件奇妙绝伦的事情。 但他更想让神魂尽快回到自己的身上。 蚩心的身体,令他太没有安全感了。 “怎么回去?”他问蚩心。 “我怎么知道。”蚩心回道。 他当然知道蚩心靠不住,于是自力更生,开始尝试各种可能让自己回去的办法。 比如,将识海中的神识通通驭出去。又或者,自己想方设法震荡神魂。 许多办法都用过了,却没能起到半点作用。 直到有一天,他照例晃动神魂的时候。 在某一瞬间,似乎撞上了什么。又或者挤压到了什么。 忽然眼前一黑,紧跟着,有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画面涌入自己的脑海中。 这些画面千奇百怪,大多都是他想都无法想到的光怪陆离。有的清晰深刻,有的模糊朦胧。 他甚至看见了在傀蜮谷中,那七个空间门洞的画面。 虽然只是一晃而过。这大大吊起了他的胃口,但因为画面太过短暂,一时间也瞧不出什么。 后来,时间推移,他才渐渐明白过来。 这些画面,多半是来自那白芒的记忆。 他忽然想到什么,回过头来仔细寻找,果然在记忆中寻到了一种神魂秘术。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神奇法术。 不仅帮助他安全回到了自己的肉躯。 还让他做到了一件他自以为世间绝没有旁人可以做到的事情——他竟然真真切切地变成了两个。 是的,两个魏不二。 多么不可思议。 方才在降世营广场上发生的事情,并不是魏不二整个人在转瞬间来到了烛谷。 而是在烛谷里和降世营广场上,真实存在了两个“他”。 一个“他”在应付西北军营的琐事。 另一个“他”躲在烛谷安心修习。 两边的魏不二各自忙碌的时候,在降世营广场上的魏不二在神魂里发出一个讯息。 烛谷里的魏不二感应到了讯息。 而后,再通过这种神魂秘术,实现了两个魏不二之间的一次【记忆同步】! 像这样,有两个身躯,都是自己。可以分别行动,分别思考,分别决策,然后随时又可以合并记忆…… 这样诡异的情形,宏然修士界应该别无分号了。 然而,更加难以置信的事情,还会不断地到来。 就像堤坝溃开了一个口子,洪水就会源源不断地涌进来…… 抱歉,更新推迟到明天早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四十章 崭新的魏不二与奇怪的魏不二 唐仙手里拿着抽到的符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来的。 沈贤好像跟她说了几句话,她也没有听清楚。 只是第一次觉得沈贤竟然能够这么烦人。以前真是想都没有过。 又一度怀疑这几乎逆天的倒霉运气,是不是就是因为沈贤站在自己身后。 一个小组只有一个出线名额,跟藏剑一分在一个组,也就意味着碾冰院小队已经告别淘汰赛了。 虽然从上届大比开始,唐仙就一直是藏剑一的铁杆支持者。 但真要和对方同组竞技,实在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倒霉到这个份儿上,她也懒得搭理沈贤。 满脸晦气又忐忑不安地回到了碾冰院小队中间。 姑娘们看见她的脸色,已经猜到可能是不太好的结果。 但等到唐仙把掌心摊开来,看到那醒目刺眼的贰,才知道情况到底有多差。 每个人的心头都往下沉,脸色一瞬间都不大好看。 “怎么抽的这么差?” 张眉原是最看重大比的,对唐仙的臭手气也是服气了,“这还怎么比?” 唐仙自己觉得自己都快没脸回来了,原先想好的把罪过都推在魏不二身上的念头,也瞬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我对不起大家。” 说着,眼眶红扑扑的,似乎都要掉下眼泪了。 几个姑娘看见她可怜巴巴地样子,这才回过神。 刘明湘赶忙上去劝慰:“说不准,这也是命中注定来着,换谁抽也一样。” 楚月一直对大比不怎么上心,笑道:“没事,这不是挺好的,不用瞎折腾了。” 几个人好生劝了一顿,也是白劝,唐仙还是转不过弯儿来。 想着大家盼了多久的大比,就毁在自己的臭手上,真是后悔的要命。 听几个姑娘劝了半晌,才忽然发现没听见队长的声音。 一抬头,看见这货正看着自己没心没肺地怪笑呢。 唐仙这就不乐意了,心想我这么苦恼,还不是替你背锅了。可自己犯了错,也没法儿说什么。 只好恼着一张脸,问不二,“我拖累了队伍,请队长责罚。” 她当然知道魏不二不会责罚自己。只是对他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样子十分不爽,非要让他说点什么才好。 在唐仙的记忆里,魏不二原先好像也没有这么讨厌来着。 也就是这半年的光景,总觉得他渐渐开始没个正经样了。 “我在想,”魏不二笑道:“你是不是故意抽到藏剑一啊,说起来也难得一次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你……”唐仙眼看就要暴走了。 “走吧,”不二却挥了挥袖子,招呼众人离开,“还等什么?” “去哪儿?”众姑娘问道。 “训练啊,”他笑了笑,“好歹也可以争个第二。” 虽然抽了下下签,但他的神情看起来,却根本没有半点失落。 更没有半点想责怪谁的意思,仿佛抽好抽坏跟他没关系,或者这本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姑娘们微微楞了一下,他却已经走出几丈远。 “怎么跟没事人一样?真是叫人烦。”唐仙这样嘀咕着,但心里却似乎受了他的影响,把沉重担子卸了不少。 跟着众人,一并向队长行去。 魏不二眼见众姑娘不再谈论方才的话题,便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 回去的路上再不提此事,安然行了一路。唐仙因为他“无所谓的态度”渐渐好受许多。而其余几位姑娘,自然也不会多嘴了。 其实,对于不二而言。 对与这次大比还是相当重视的。 这半年来,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使用一次祸至心灵,已经陆续看到了许许多多的灾祸情景。 尤其是在人魔两族大战中,有避不开的大劫,有碾冰院小队全局覆灭的画面,他需要大笔【军功】去购置几样阵法,来做应对。 大比本身,竟还存在难以预料的风险。 而就在不久之后,还有一场灾劫等着自己。 更可怕的是,随着与蚩心记忆的融合,他心中一直以来在回避,在抵触,在不肯相信,在有意向别处引导的一件事,渐渐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好在经历了这么生生死死、灾灾难难,他已经有了虱子多不愁、债多了不痒的觉悟,有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智慧,有了大难临头、镇定自若的态度。 除此之外,他能够在危险和繁杂的处境中,保持现在这样举重若轻或者说轻描淡写的态度,与蚩心是大有干系的。 眼下这具身体,原本是属于蚩心的。 神魂是则以不二自己为主导。 但性格和心性上,却又受到了蚩心的一些影响。他后来渐渐知道,蚩心应该算是一个玩世不恭、嬉笑人间又有些情怀执念的角族人。 自两个人的灵魂和神魂开始缓慢相融开始后,他就会时不时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些恶作剧的念头,又或者经常会下意识说一句不无恶意的调侃。 好在他自己的意识到底牢牢控制着局面,这样“出格”的言行也只能偶尔出现,然后很快被遏制下去。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对蚩心过往经历的逐步了解,还有对自家意志的强烈自信,最近两三个月来,不二渐渐开始有所节制地放任蚩心的一些天性去主导一段时间和某件事务,将蚩心跳脱的思维和洒脱的性格体现在自己的言行中。 这样做有两个好处,第一,他可以用另外一种思维方式去分析情况、解决问题。 第二,有一种整个世界全然改变的感觉,人的心情也变得不再沉重乏闷,心态改头换面,应对世间的艰险,也更加游刃有余。 唐仙显然由此受益了。 在融合适应的过程中,不二也渐渐知道蚩心本体就是【心魇族】角魔。 这一族角魔,在角族中也大大有名。虽然数量稀少,但却拥有许多玄妙神通。其中一样,便是可以随意幻化自己的身躯。 伪造成旁人,旁的种族,甚至旁的生灵。 只要对伪造对象足够了解,【心魇族】角魔就可以从内到外幻化成对方的模样,甚至连对方的血脉、神通、功法都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进行模仿。 这便怪不得角族人会选择蚩心来西北做内奸了。 如此一来,将蚩心本体幻化成自己的模样,处理繁杂事务,参研功法,而自己的本体留在【烛谷】内专心提升修为,就是一个大胆、离奇又绝妙无比的主意了。 离开降世营广场之后,不二果然带着姑娘们去了蛮荒较深处。 像这样的训练,半年来已经不知进行了多少回。众人早就轻车熟路。 但此刻又面临着全然不同的情形。 今日往前,姑娘们都满怀希望,干劲儿十足。 而今日抽签过后,大家想的是,无论如何努力,结果都是注定的,那还有什么可挣扎的。 一个个心不在焉,失误频出。 恰好这次训练的对手,是一只相当于通灵境修为的红斑影豹,攻击和挪动的速度奇怪。 就不免险象环生。 不二自然看得清眼前的情形,也看得清姑娘们的状态。 他没打算作什么振奋人心的讲演,说什么提振士气的话。 甚至,故意留手,眼睁睁地看着唐仙、张眉和刘明湘陷入险境。 等她们离死亡只剩一步,微毫之差的时候才出手。 姑娘们吓得脸色惨白,他却站在异兽的尸体上,没心没肺地微微笑着。 训练结束后,几人又回了云隐宗院子里。 因为大比的事,院子里有些热闹,不少弟子团在一起,讨论关于大比啊、抽签啊、各支小队大比前景啊之类的事情。 碾冰院小队被分到死亡之组的消息自然早就传了开来。 有不少师兄弟上来宽慰,当然也有上来故意起哄的。 若是以往,唐仙早就炸锅了。 但今天实在没心情搭理他们,更何况她还在惦念着自己的罪过,只对围观的男修们高喝了一声“滚!” 就有气无力地跟着众人回了院中院。 不二回了自己的屋子不久,兀自在琢磨一些事情,大抵便是如何应对将要到来的一些危机。 楚月却忽然从墙上的阵法中钻了出来。 “你怎么不去烛谷?” 她看了看不二,开口问道。 不二抬头,“想事情。” 楚月点了点头,原打算直接从另一侧墙壁的阵法中穿到烛谷,忽然想起什么,又停下了脚步。 “你今天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 “你指的是?” “训练的时候,你故意让大家陷入危险。”楚月顿了顿,回头看碾冰院的方向,“唐仙差一点就要……” 原来如此。不二明白过来,笑了笑,“这样的体验应该是绝无仅有的吧。” 楚月皱了皱眉头,“如果老是这样,早就该玩儿完了。” 不二见楚月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也不在吊儿郎当了,起身在屋子里踱步:“我想,离死亡最近的时候,往往是人最能领悟的时候。” “每个人都会遇到挫折,怎么从挫折中站起来,才是顶要紧的事情。”说到这里,他脸上还是在微微笑着:“不过是抽了一次坏签,结果大家都跟霜打了茄子一样。我看是因为我来了西北之后,碾冰院的日子太顺了。您们都忘了怎么面对不顺。我这样做,自然是想给大伙当头敲敲醒棍。” 他有意让姑娘们在生与死的瞬间去体验、去领悟。他自己就是这样成长起来的。 经过了几年的相处,他到底还是对碾冰院的姑娘们生出了一些类似念旧、呵护、守护的情怀。 这是他过去很少产生的情感。 因为西北的险恶和处境的艰难,他被依靠,被需要,被尊敬,被仰视,又被期待着。 实现了某种程度的自豪和满足感。 此外,在他亲手调教下,姑娘们一天天成长,进步,成熟,不仅仅是修为和战力的进步,还有如何在险境中生存的能力,击败困难的能力,等等。 修行本就是逆水行舟、逆流而上的事情。等她们把这种能力发扬光大,形成习惯,修行的瓶颈困难也会迎刃而解了。 在这样日渐养成的过程中,他不禁对姑娘们的未来怀抱期待了。时常想象她们究竟会成长成什么样子。 当然,除了楚月。对楚月,他是没有半点期待感的。 楚月这姑娘已经定型了。太冷静,太理智,太成熟。就像秋天树上的苹果,红通通、香喷喷,已经可以摘下来吃了。但也就没有种树、浇水、施肥,然后等着她从幼苗涨到大树,再结出果实的期待感了。 虽然他始终抱着期待,但要他想来,自己也总不可能永远站在身旁护着这些姑娘。 或者,总有自己也无法应对的困难。 而姑娘们经历了这样的领悟,想来又会对生存有了新的思考,在时常面临生死考验的西北,乃至在世事艰险的修士界,处境也会好上许多。 这才是他的目的。 当然,这也是放飞蚩心思维而升起的念头。 带有一点恶作剧的性质。 以他原本的性格绝不会轻易冒这样的风险。 “总之,我是为了大家好的。”他最后总结道。 楚月听了半天,面上没有半点波澜,奇怪地看了看魏不二:“我觉得你最近很有奇怪。” “奇怪?怎么讲。” “说不上来,”楚月瞧着他,上下打量,“总觉得你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跟刚来西北的时候不大一样了——邪气。而且,你在烛谷的洞府也安了阵法,不让我进了。” 她忽然想到什么,目光束成一道光,直射在不二身上,“该不是被人掉包了罢?” “邪气?”不二气得好笑,“不要胡思乱想了。” “成长,”他淡定地解释道,“成长,你懂么。世间这么险恶,我也得成长。至于烛谷的洞府,谁让你把我的洞府当成自己家里似的,没事瞎转悠。我修行要清净的。” “我不喜欢你现在这样。”楚月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 兀自走到空间阵法处,一头扎了进去。 不二被她说得发愣,忽然想到,如果岁月见到现在这样的自己,还会不会和从前一样喜欢。 这是个谜。 如果是秀秀呢。 他忽然拉开胸前的衣襟,低头看了看胸口的蝴蝶纹身,自语道:“你呢?你觉得呢?” 他兀自发了一会儿呆,直到有人敲门,才恢复了清醒。 “进来。” 易萱走进门来:“你找我?” 不二这才想起了正事,方才他的确传音让易萱来找自己的。 便笑着点了点头。 “有什么事?”易萱颇有些警惕地问道。 “跟大比有关,”不二笑了笑:“我们抽了个坏签,想出线很困难。我想了想,你那头森林巨猿应该可以派上大用场,所以以后要对你单独训练了。” …… “二位前辈找我?” 华山剑宗院外,藏剑一看着身前一男一女,身穿常元宗服饰的修士,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们是不动峰的人,”何晶晶笑道:“想请你帮个忙而已。” ———— 最近非常忙,几乎没什么时间码字。两天也只写了1500多字,其他都是早晨四点半起来码出来的。刚刚才抽出时间,又校对了一遍,才敢发出来。抱歉! 加班中,估计晚上要通宵赶材料,很崩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四十一章 残魂终归宿 东南我自来 蚩心,或者说,蚩心二号,正以虚灵体的姿态,藏在降世营云隐宗驻院的某个屋舍内。 这场反击,他已经酝酿了许久。 按照族中某位地尊的命令,他原本在很远的地方做一件涉及深远的大事,公主也在那里坐阵指挥。 但半年前开始,变故发生了。 他和本体的联系忽然中断,每日的记忆同步也无法进行。 只能隐约感觉到本体依然存在,但气息却驳杂起来。 试着向本体传递讯息,但却石沉大海。甚至有一日,本体忽然传来极其微弱的一缕讯息,似乎在暗示处境危险,叫他停止联络。 坐以待毙不是他的性格。于是他开始分析可能发生的事情。 在与本体最后一次同步记忆的时候,他知道本体正在谋划从一个名叫魏不二的通灵境修士手中夺取安神魂珠。 之后,他很快就与对方失去了联系。 他仔细感察分析,本体的肉身似乎还在,魂魄也未曾消失。 种种迹象表明,本体的魂魄多半已被旁人吞噬或者融合了。 而罪魁祸首很有可能就是魏不二。 对于极其擅长灵魂神通的本体而言,对付一个通灵境修士居然还出了这档子事,这让他感到十分蹊跷。 他当然不打算按照本体的意思,就此断绝联系。相反,还要千方百计夺回本体。 因为只有本体的魂魄才能梦到那些关于过去的奇怪的梦。 一旦本体魂魄消失,怪梦停止,也就意味着他始终坚持的、找回记忆的旅途彻底没有了方向和源泉。 如果不能知道自己的过往,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本体一直没有为自己起一个别的名字,目的也是在此罢。 想让自己觉得没有谁是本体,没有谁是分身。 大家同源而出,也为了同一个目标。 所以,趁着本体魂魄还没有彻底被吞噬,他也魂魄离体悄悄来到了西北。 在暗中潜伏了数日,摸清了对手的情况,摸清了本体的位置和处境。 他甚至与本体取得了一丝隐蔽的联系,互通有无,反复琢磨,精心安排,布下了一场几乎无解的死局。 如果计划成功,他不但能彻底夺回本体,还可以剿灭对方的神魂,并获得第二个分身——一个天赋神通非常不错的人族分身。虽然分身上限只有三个,但用在拥有双镇海兽的魏不二身上显然是值得的。 也许是在房间里待了太久,他不由自主地开始胡思乱想。 本体来西北卧底,也是那位地尊的意思。 但于自己而言,无论去西北,还是跟着公主在东南做事,真正的目的却是想看看能否在人族找回往昔的记忆。 在本体的梦中,曾经出现过一位令自己魂牵梦绕的人族女子。 两个人一起生活了许多年,感情很好,还诞下一子。 只是后来因为一场飞来横祸,结束了这一段生活。梦里面,人族女子为了救下他而牺牲了自己。 女子牺牲的时候,先是被腰斩,又被巨力击成了满天血肉齑粉。后来,他想安葬,却寻不到半点残片。 大概是当时的场面太血腥,太震撼。 本体曾反反复复梦到过那时的情景,又数次被自己惊恐、绝望的叫声喊醒。只可惜,梦中爱人的面庞却被一团薄雾笼罩,无法看得清楚。 但巧的是,来到西北之后,本体竟然在一个名叫易萱的云隐宗女修身上感受到了梦中爱人的气息。 还和对方建立了某种特殊关系。甚至将自己的身份也暴露给对方。 这让作为分身的他十分不理解。 这个易萱即便真的与自己曾经的爱人有某种干系,可她现在对此还一无所知。 谁能保证易萱不会向人族告发本体卧底的身份? 把自己陷入如此险境,又是何苦。 想到这里,他又不由想到了本体和分身的差别。 在施展分魂术将自己的魂魄一分为二的时候,本体有意把洒脱、冒险、玩世不恭的性格留给了自己,把冷静、镇定、理智的性格给了分身。 本体给出的解释是,分身要做的事情事关重大,不得有半点疏漏大意;而在西北做卧底,因为有幻化神通,自然十分安全,为了多打探一些情报,冒险一点是应该的。 但其实他知道,本体之所以将这些性格分离,仅仅是因为本体对这些死板无趣的性格十分厌恶。 这样一来,事情就有点奇怪了。 本体和分身虽然每日都在进行记忆同步,拥有了相同的记忆。但两个魂魄却在不同性格的影响下,拥有了不同的思维方式,甚至对彼此的做法有些相左的意见。 那么,这样的本体和分身究竟还是不是同一个人。 如果已经不是一个人,自己为什么还要来到西北营救本体。 为什么不去拥有自己的崭新人生。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魂魄似被当头一棒击中,恍然有些明悟的感觉。 “吱”的一声,缓慢又刺耳的声音。 房间的门开了。 一个面容清秀的人族男修缓步走了进来,皱着眉头,眼神飘忽,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分身认得这人便是魏不二。他曾在本体的记忆中看过魏不二的模样。 这个时候,他不打算再联络本体,因为敌人近在咫尺。 两人之间的联络再隐蔽,也有很大的可能暴露。 当然,这不是一场没有准备的战役。 该商量的早已经商量好,剩下的就是严格按照计划去施行。 他看见魏不二走进了房门。 从对方的神情来看,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但他反倒有些紧张了,虽然是虚灵状态,竟然也生出了心头狂跳的感觉。 “吱”又一声,接着“砰”的一声,房门关了。 在关门的刹那,门后方一个圆形古怪、纹路复杂的阵法忽然亮起来。 紧接着,魏不二停下脚步。 其实,不止是停下脚步。 他整个人静止在原处,身上保持着行走到一半的姿势,神情和眼神也已凝固在瞬间。 微小局部的时间静止。这是分身的他所具有的最实用的技能,也是他敢到西北夺回本体的最大依仗。 当初夺取这具分身的肉躯时,也就是看中了对方控制时间的能力。 便在此时,一团虚灵体艰难地从魏不二头顶钻出来。 像一团温温蕴蕴的白雾。 似乎承受了巨大的撕扯之力,白雾呈现出被明显拖拽的形态。 一头挣扎到很远处,另一头则紧紧连载头骨内。 既然出现了神魂撕扯的现象,也证明对方的魂元和本体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融合到一起,时间法则因此失去了对魏不二神魂的效果。 不过,这已经足够。 静止的瞬间十分短暂,他必须尽快行动。 门后的阵法射出一道密密麻麻的光网,将魏不二头顶的白雾整个包裹住,用力地往外拖拽。 时间静止也无法抵消神魂撕扯的剧痛。 魏不二脸上渐渐出现狰狞恐惧的神情。 见此情形,他的魂魄瞬间出动,化作锋利单薄的切片。 冲着魏不二的头颅方向猛地削去。 就在此时,却忽然发现对方的手指诡异地在指向了某处。 顺着手指的方向瞧去,才发现地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动态画面。 “圆光术?”他脑子里忽然蹦出这个点头,在与本体暗中交流的时候,曾提起对方似乎精通这种人族道家的玄妙术法。 画面里到处都是参天的古木,把日光遮得不见丝毫,古木下面却是成片巨大灌木,应该是在蛮荒森林之中。 另一个魏不二,带着易萱,还有一头森林巨猿,正在与一头通体黑色的虎类异兽战斗。 战场中央,森林巨猿与黑虎揪扯在了一处,惊人的法力波动在肆意挥散,落叶残枝像雨点般洒落。 有一株巨木忽然倒在了地面之上,溅起了大片的灰尘雾霾。 黑虎与巨猿在一片混沌中撞击,撕扯,灰尘被冲击波极速卷动,就好像森林中刮起了混乱的沙尘暴。 而在战场之外,风暴外面,一道红蓝色的利刃忽然悬在易萱头顶。 利刃尖锐的刃口已经微微倾斜下来,直指易萱脖颈的方向。 杀气暴涨。 易萱也察觉到了。 忽然紧张地抬起头,满脸惊恐地往上瞧去,一道红蓝二色利刃夹带着狠厉的杀气斩向了她。 只差毫厘。 …… 分身的蚩心只稍稍停了一瞬。 旋即又冷静下来。 义无反顾冲着魏不二的脑袋撞去,锋利的刃口已经沾上了对方神魂。 这根本是不需要犹豫的选择。 切割的剧痛显然比撕扯更加剧烈,魏不二的表情已经扭曲到极致。 “成了!”他心中喜极,正要乘胜追击。 但下一瞬,对方的神魂却猛地收了回去。仿佛神魂间的撕扯之力戛然而止。 “糟糕!” 他连忙停了下来。 正在错愕间,忽然收到了本体终止行动的讯号。 稍稍愣了以下,又立时明白了什么。 “混蛋!”他心中怒吼一声,“早知道如此,我绝不会过来!”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时间静止马上结束,再不撤离就要永远留在这里。 他闪电一般地往门外钻去。 刚出了门,却立时吃了一惊。 “中计了!” 竟是发现门口悬空浮着一柄散着红芒的簪子。 在他现身的瞬间,簪子便射出一道圆形光柱将他罩在其中。 “不!”他心里怒喊一声,带着不甘和愤怒的情绪。 但紧跟着,所有的思绪飘散了。 魂魄也彻底消失在圆形光柱内。 …… 屋内。 魏不二解除了静止的状态。 他晃了晃僵硬的脖子,转身,正要出门看看。 忽然听到了蚩心孱弱又嘲讽的笑声: “这么说来,你早就知道了?” 不二却不回答他,满脸肃色往门外走去,眼睛瞧向浮在门外的簪子上。 又顺着簪子发出的光柱往下看,光柱内已是空空如也。 “别这么紧张,”蚩心嘿嘿笑了一声,虽然声音很虚弱,但求知欲却很强,“我只是想知道,你如何探查到我隐瞒的记忆,如何知道我和分身暗中联络的事情,又是怎么瞒着我把易萱骗到别处,偷偷布置了这次陷阱。” “没必要知道了。”魏不二面无表情地说道。他脸上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样的神情。 “有意思,”蚩心注意到了他的变化,“你这半年来,故意释放我的性格,说一些吊儿郎当的话,做一些不靠谱的事,只是用来麻痹我的警惕?” 不二伸手收回了簪子,李云憬的赏赐总算派上了大用处。 蚩心这一句问话,倒是引起了他回答的兴致,“倒也不全是,用你的思维方式去思考,总会有些意外收获。” 他顿了下,仔细思考后,又道:“我想,以后偶尔运用这种思维方式也不错。” “和你融合之后,我也了解了你过去的一些记忆,”蚩心嘿笑一声,语气内忽然饱含嘲讽,“沦落到使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我真是为你感到悲哀。” 收回簪子之后,不二就返回了屋内。 蚩心的最后一句话,叫他的神情稍稍有所触动。 但事关生死存亡,他的抉择其实没有丝毫犹疑的。这也是他在大风大浪中活到现在的不二法门。 少许,又回道:“我只会为死人悲哀。” 今日的险境早就在祸至心灵幻境中有所征兆。 瞒着蚩心布置陷阱也是很早就着手的计划,只不过两个人现在神魂融合在一起,要瞒天过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不免暗自庆幸蚩心选择了退缩。 否则,到了危急时刻。 他真不知自己是否能对易萱狠下杀手。 他一边想着,一边开始催动神魂秘术。 识海开始渐渐发热、沸腾,隐藏在神魂深处的丝状白芒被逼迫出来,又一点点融化掉。 想来这也是痛到极点的事情,蚩心虚弱又飘渺的惨叫声在神魂深处飘荡开来。 事实上,不二不久之前已然具备了将蚩心从自己神魂中抹除的能力。 一直隐忍到今日,目的也就是将对方的分身引诱过来。 “你先别急着抹除我,”蚩心忽然挣扎着开口道,他的声音只剩极其残弱的一缕,似乎在提示魏不二他已经毫无危险,“有一个关于你身世的秘密,想不想知道?” “想。”不二答道。 下一刻,他却将秘术催动到极致。 蚩心觉得自己的灵体像火山口的岩石被滚烫熔浆极快地化掉。 最后时刻,脑袋里嗡的一下。 浮现出不知多少万年前,爱人变成血肉齑粉的画面。 知道此时,才终于看清了爱人的面庞。 总算还清了。他最后一个念头想到。 …… 蛮荒森林中。 红蓝二色利刃擦着易萱的头顶而过,冰冷的寒气蚀体,叫她浑身发抖,肌肉紧绷。 受了这样的惊吓,她不免满脸怒气的瞧向魏不二。 “干什么!” “多留意场外的情况,”魏不二直视她的双目,镇定回道,“危险随时有可能到来。” 就在此时,黑色巨虎忽然倒在地上。 肉躯被诡异地被分成了前后两截。 森林巨猿大吼一声,很快扑了上去,两只手各举起半截尸体,在空中疯狂地舞动,喷涌的鲜血从尸体截面撒出来,把战场上的灰尘染得通红。 易萱怔怔看着巨猿手中的尸体。 心里忽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悸动。 仿佛胸口被巨锤猛地砸中。 她猛地抬起头,往降世营方向瞧去. 却只能看见茫茫无尽的巨大林木。 不知为什么,泪水从眼眶里滑落下来。 …… 云隐宗自家屋内,不二彻底消融了蚩心的残魂,终于感察到在遥远的东南方,蚩心第二俱分身所在的位置。 他旋即催动秘术,复杂的异族咒语在脑中徘徊,一缕分魂经过剧烈的撕痛,彻底与主体分离,旋即像在瞬间穿越了千万里长路,到达遥远的东南方。 在睁眼时,他看着眼前的情形,不禁愕然了…… —— 昨晚通宵码字,今天又忙一天,我的内心是崩溃的…… 关于手予最近情况的说明和一张万分抱歉的请假条 前不久手予已经说过,因为岗位调整,两三个星期前我到了一个更加繁忙的岗位。 虽然去之前做好了心里准备,但还是没有想到工作量会大到这么可怕的情况。 这两个星期,天天加班,几乎没有正常的休息。 国家又召开了一次跨时代的重要会议,从我们的岗位而言,工作量进一步加大,已经连续两天近乎通宵加班写材料了。 今天晚上又接到三个新的文字材料,明天就要上交。晚上可能又要通宵。 所以,我最近根本时间码字。 从我而言,在小说创作上还是比较顺利的,镇魂塔剧情和大比剧情将要同时开启,这一阶段的细刚已经拟好,等双线剧情结束后,就将进入人族与角魔的全面战役(大纲有待细化),不存在卡文的情况。 而我主观上也没有半点在码字上偷懒的想法和行为,我所有的空闲时间全部投入了不二大道的创作。 但工作实在太忙了,这样的状态下,一来无法保持过去的更新量,二来很有可能影响写作质量。 所以,最近一段时间,想和书友们请个假,暂时减慢更新速度,变为三到四天更新一章。 等最忙的时间过去,我再恢复到两天一更的频率。 说实话,我最近的身体很有些吃不消了,明显感觉到每天都是头昏脑涨的。 万分抱歉,万分抱歉! 明天会发万字大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四十二章 镇魂塔前奏之众生有执念 (一) 不二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到在地上。 脑海里有分散而凌乱的画面闪过,好像是一个角族女子跪在地上,在向自己祈求着什么。 画面旋即又消失了…… “怎么回事?”他随口嘟囔了一声。 地上冰凉一片,飘上来的寒气逼人,叫他浑身猛地哆嗦了下。 从地上爬了起来,发现自己正呆在一间四面石壁的密室中。 方要迈步在室内走一走,脚下却打了一个绊子。 低头一看,下半身竟然穿着一袭墨绿色的裙子。 脑子里又出现了自己在某家绸缎庄中挑选衣饰的画面。 “该不会……” 他当然吃了一惊。 心里头有个不妙的想法。 下意识举起双手,伸开,展在眼前。 这双手非常白皙,细腻,修长,漂亮。 伸手摸自己的脸,果然很光滑。 再瞧胸口。 两团绵延起伏的软肉! 真是扎眼极了! 就在看到软肉的瞬间,神魂降临带来的短暂的昏沉感荡然无存。 他不停地转动脖子,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打量自己的穿着和体态。 轻纱,薄丝,缎鞋。 翘臀,纤腰,细腿。 端的是秀气极了。 他心里头立时有一千万只马鹿狂奔而过。 不知道用何等词汇,才能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当下笨拙地提起裙子,在密室中到处找寻。 但密室里面空空荡荡,哪里能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走动的时候,竟然察觉到胸前两团软肉在来回不停地抖动。 想伸手去摸固定。 伸到一半,才觉得太过罪恶,又倏地停下来。 伸手之时,袖子一甩,手腕微微一沉,知道里面藏了东西。 探手去拿,果然是一面镜子——买镜子的画面一闪而过。 拿起镜子照自己脸的时候,他稍稍犹豫了一下。 少许,到底还是把镜面对准了自己。 “吁……”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他还是大大吃了一惊。 镜子里呈现的自己的面孔,竟然是一张十分美貌的女人的脸。 而这张脸,他方才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里看到过——正是向自己可怜兮兮哀求的女人。 现在,这张面孔更加清晰了。 纵是他用挑剔、厌恶和尴尬的心态去看,也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美得动人心魄—— 肤色胜雪,两颊却泛着滚滚不断的红晕,许是在地上躺久了,被凉气引起来的。额头饱满,像平川阔野。眼睛是一泓清水,水中还泛着波光粼。鼻子挺而翘,嘴唇饱满而线条优美。 眉毛是这张面孔上最美的部分,靠近眉心的一侧略粗而浓,然后往两侧行走时渐渐缓缓的变窄,到最后只剩下一个斜向下延伸而去的柔和的尖头——这是纯属自然长成的美貌,不带有半点修饰。 头顶有一个黄色一纹的锥角——却半点都不影响画面的美感。 他呆看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发了痴,一时间有些尴尬。 赶忙把镜面一翻,又将镜子收回袖口内。 稍稍捋了捋思绪,兀自推测起来。 他很早就根据蛛丝马迹猜到蚩心也有一个分身,藏在宏然宗盟域内某处。 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一直隐忍着没有强行吞噬对方的记忆。 所以,对这具分身并没有什么了解。 将蚩心的残魂吞噬后,他曾试着在其中找寻关于分身的记忆。 结果旁的没有,只寻到返回分身的法门和位置。 却没有想到,这分身竟然是个女儿身。 “这个蚩心,”他忍不住苦笑一声,“到底有什么变态的恶趣味啊。” 便在此时,刚醒来时奇怪的画面再次降临了。 女人,就是自己方才在镜子里看到的面孔,依旧跪在地上对着自己苦苦哀求。 这次,他听见了女人用角族语所说的话:“求求你,救救我妹妹吧。求求你。” 他想了想。 画面以某人的视角来展现。 应该是蚩心曾经看到过的情景。也就是说,关于这具分身的记忆正在一点一点在自己的脑海中冒出来。 他联系后来发生的种种,自行脑补了关于这女人的事情和前因后果。 一个面临艰难处境的角族女子向蚩心求救,但最终的结果是羊入虎口——蚩心看中了女人的血脉神通,占据了她的身躯。 “干掉这样十恶不赦的家伙,还真是一件痛快人心的事情……” 他在密室里狠狠吐槽蚩心,将对方骂了个体无完肤。 又开始琢磨下一步的打算。 通过祸至心灵中看到的场景,以及与蚩心博弈的过程,他隐约推测出这具分身的血脉神通应当与时间法则有关。 恰好【烛二】似乎精通时间和空间两种法则。 所以,他才动了降临这具分身的念头,想看看对方的血脉神通对自己唤醒【烛二】有没有帮助。 但是,将自己的分魂安放于一个女人身上,难免叫他感觉十分不舒服。 总觉得时时刻刻仿佛都要发生什么罪恶的事情。 恨不得立时就返回自己原本的身体内。 就在他有些纠结的时候,密室的门忽然咚咚响了起来。 他心头一跳,刚要开口。 门却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方脸、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 男子头上没有角,但不二看到对方的一瞬间,就想起了对方的名字——赛罕。脑海中则浮现了往昔与赛罕相处的一些画面。当然,还有他头顶长角的模样。 “时辰已到,该行动了。” 赛罕开门之后,头也不抬就这样说道。 待他看见不二的模样,却是微微一愕,“你的角怎么露出来了,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你怎么不敲门?” 不二立时镇定下来,眉头一皱,开口说道。 说完,心里忽然觉得很不舒服。 仿佛刚才说错了话,这样的语气和内容不符“她”原本的性格。 随后,他脑袋里自行冒出一句话,顺口说了出来: “我的意思是,我正在为待会儿的行动做准备。如果被打断了,反倒耽误时间。” 不二一边说,一边阅读脑海中的记忆,又从袖口拿出一个油纸包,“我的角……我也不知怎么,它就自己露出来了。大概是上次施药隔了太久,药效过去了。” 他惯熟地打开纸包,露出里面一团白色粉末。从里面捏了一小撮,举在头顶的长角上,轻轻洒下来。 便在粉末飘落的过程中,长角仿佛被施了幻术,自上而下,一点点变成透明的模样,渐渐消失不见了。 “怎么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幻角粉每月要撒一次,都过了这么久还是记不住么?如果在外面……” 赛罕叽里呱啦说了几句,忽然想起正事,才冲不二招了招手:“路上再准备吧,时间很紧了。” 不二刚想拒绝,但潜意识似乎在提示自己必须服从对方的命令。 便想着怕什么,大不了在用秘术返回西北。 赛罕说完,转身已经走了很远。 不二很快跟了上去。 走出密室的门,看到的是一座略微宽阔的大厅,大厅顶部有宝石照亮,四面墙壁是青色石材,上面有复杂的纹路。 他的脑海里便出现关于这些青石和纹路的记忆——青石是从角界运来,纹路则是角族人的阵法,起到的作用大概是隔绝探察之类。 大厅四周没有开窗的地方,湿气稍稍有些重,温度也挺高。 从这些迹象来推断,这里应该是在地下很深的地方。用来做一些隐秘的事情再好不过。 大厅的四壁开了数个地道入口,许多人族模样的人影从里面来往出入。 不二脑子里却冒出了这些人头上长角的模样,长骨刺的,带尾巴的,多只手臂的,奇形怪状。还有往昔相处的画面。 “竟然有这么多角族人。也不知怎么潜进来,又如何藏了这么久。” 看见不二从密室出来后,大厅里有不少人走上来打招呼。用角族人特有的方式——双手抬在身前,双掌朝上,掌与掌之间相隔约莫一尺,呈在一条水平线上。 不二立时想起了这种礼仪所代表的含义。 “这好像是表达十分尊敬的意思。” 在角族人的心目中,这个礼仪很郑重,也很少使用。 但这些人为什么会对这具躯体的主人行此大礼? 他脑袋里琢磨着,想起了每个人的名字,冲着来打招呼的人逐一点头。 大量的凌乱的画面涌入脑袋里,叫他一阵头晕目眩。 “大尊!” 有人忽然兴奋地高喊道。 紧接着,所有的人都转过头去。 不二心头咚的响了一声。 像有人用木槌在自己的心房上狠狠敲了一下。 他仿佛感应到什么。 猛地抬起头来。 在地厅一处廊道出口方向,走出来一个身着翠绿衣衫的女子。 精致又熟悉的绝美容貌。 英姿飒爽的气概。 脸上久违的淡淡笑容,透着亲切,随和,还有抚慰人心的力量。 大厅内的角族人立时安静下来。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虔诚而欢愉,一齐将双手举至身前,摆出方才对不二所作的礼仪。 不二差点喊出她的名字。心里一阵难以言喻的欢喜。 “岁月,”他抑制了冲动,只好在心里喊道,“好久不见!” 岁月脸上的笑,不是为了他。但他却从岁月的笑容里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平静。 太久违了。 自从上次分别之后,他就在心里时时惦念着她。 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夜里,无人打扰的时分。 也是在漫漫无尽或者匆匆逃窜的旅程中,在西北的营房里,在烛谷美好的月色下。 想着她的面容,还有她说与自己的话。 思念往往会在不经意间一点一点淤积。 等到再次见面的时候,就会像火山一样喷发。 此刻,他就站在喷发的边缘。 目光灼灼而又热烈地看着岁月,极想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把昆弥城里柜子里的热吻毫无保留或者再加一倍地还给她。 但紧接着,脑袋里又忽然涌进来许许多多关于岁月的零散画面。 演绎着这几年里岁月带着近百名角族人,艰难卓绝,如履薄冰地在人族领域内生存和执行任务的片段情景。 他专心致志地察看这些画面——好几次,这些角族人面临暴露或者覆灭的危险,然后岁月力挽狂澜。 看到这样的情形,他心里倒是怪怪的滋味。 肯定有些得意——这样优秀的岁月是属于自己的女人。 又有些吃味——仿佛别人要与自己一起分享她。 至于岁月带着这么多角族人到人族领地来干什么,他自然也是非常好奇的。 便暂时打消了魂回西北的念头。 想着一来以后可以每天看到岁月——虽然不能以自己的真实身份相见,但只看看她的脸便已经很知足了。 二来可以借着机会领悟这具身体的时间神通。 三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岁月负手站在大厅的一角,英气勃发地冲着众人点了点头,忽然提高了声音,朗声说道: “大家伙儿,最后一仗就要到了。” “为圣族而战!我们这些被族人千挑万选,赋予千斤重担的圣族子弟,”她的声音还是那样动听又英气,“一起奋斗了上千个日日夜夜,牺牲了上百位同胞的性命,为的就是最后这一战的胜利,” 说到这里,她没有再去煽动什么。脸上露出洒脱又自信的笑容:“所以,共同努力吧。” 她说完话,地厅里的角族人立时像柴火被点燃起来,烧起了熊熊烈火。呼喊着整齐又高昂的口号,大概是圣族必胜,不辱使命,不负众望之类。每个人看起来都是满满的斗志和干劲。 不二自然更加好奇了。但这时候,脑海里却没有出现半点关于最后一战的信息。 岁月说完这些话,又冲大厅里的角族人点了点头,迈步穿过人群。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注视着她离开。 经过不二身边的时候,岁月忽然停了下来。 扭头看他,问道:“最近有和姐姐联络么。” 不二被她问得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但潜意识里似乎有人在提醒自己摇头。脑海里又忽然出现了一张面孔,和刚才在镜子里看见的面孔几乎一模一样,但两道眉毛之间,却多了一个痣。 “姐姐?”他忽然想起方才画面中的情形。 如果没有记错,画面中的女人说的是:“求求你,救救我妹妹吧。” 再联系岁月说的话,这具身体的主人应该是有一个姐姐的。 哀求蚩心救人的也应该是姐姐。 按照他方才的推断,蚩心岂不是应该占据了姐姐的身体? 为何自己魂穿而来之后,却到了妹妹的身上? “回头再想吧。”他心中暗道。 接着,又听从潜意识地安排摇了摇头。 “旧伤再没有复发么?”岁月问道。 不二仍是不知所以,但这心里却似乎涌上来一些奇妙的感激之情。脑袋里冒出一句话: “感谢大尊关心,”他有些尴尬的说道:“已经彻底好了。” 摇头和说话的时候,他仍旧目不转睛看着岁月。 潜意识告诉他千万不要这样做,但他就是想看。 “我没记错的话,”岁月看着他的目光也有些异样,“你们小组今天晚上有任务的。” 不二点了点头。他其实更想说点别的什么。 但束缚在这具身体里,却什么也不能说。 他忽然很想把【瞬息而至】的神通练得厉害之极,将空间通道打开,穿越千万里的漫漫长路,瞬间来到岁月的身边。 “是的,”站在旁边的赛罕忽然开口说道,“大尊,我们得尽快出发了。” “去罢。”岁月冲着两人微微笑了一笑,“辛苦了。” 赛罕拱手称是,冲不二使了个颜色,又拉了拉身边两个年轻的角族人,一同离去。 不二还想在这里待一会儿,但岁月已经转身离去。 不久,消失在地厅另一侧的廊道口。 “快走罢,”赛罕回头催促不二:“还发什么愣?” 不二的确发愣了。 这回却不是因为岁月。 而是他从岁月离去的廊道口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魁木峰?”他心里大吃一惊。 仔细瞧了瞧,这身影虽然比从前见到的时候瘦消了很多,但定是魁木峰无疑。 “这怎么可能?” 对于魁木峰的品性和大义,不二始终抱着十万分的坚信。 他清楚记得当初在西南时,魁木峰为了救李悠然,被常元宗的修士围攻,又被黄宗裳带走,逃入了蛮荒之中。 为何现在又出现在这里。 他还清楚记得在傀蜮谷时,魁木峰如何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岁月的拉拢。记得在傀蜮谷时,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魁木峰是何等气魄和雄姿。记得他为了救下人族众修士,坦然被俘,何等豪情壮志,洒脱不羁。 但如今怎么又跟角族人混在了一起 这太不寻常了。 他试着找寻原因,想看看在蚩心的记忆里能否找到蛛丝马迹。 但似乎魁木峰在这些角族人中也不常出现,只有零星的几个片段。完全没法进行揣测。 这些念头闪动之间,赛罕已迫不及待地将她带着离去了。 (二) 魁木峰此刻心急如焚。 他很快追上了岁月的身影,面色郑重说道: “大尊请借一步说话。” 岁月脸上挂起了戏谑的笑容,“有什么事这里不能说么?” 魁木峰脸上有些为难之色。 他从来不喜欢低头求人,而且是求一个角魔。 但现在却不得不求。 他想了想,艰难又缓慢地低下脑袋。 仿佛嘴边有个粪坑,低头就要吃一口粪汤。 事实上,如果给他选择的机会,他宁可吃粪,也不要与角魔合作的。 低头之后,他又抱起双拳,冲着岁月拱了一拱,便是拜托的意思。 这样的动作对于旁人而言,多半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对于魁木峰而言,比杀死十个黄角魔还要困难。 岁月似乎也了解他的性情,又看见他憔悴的模样,眼睛里闪过些许唏嘘的目光,不再多做为难。 一路带着魁木峰,到了一间密室才开门见山问道:“魁兄想说的是镇魂塔救人之事罢。” 她从未在魁木峰脸上看到如此慌张急迫的神情,也就大概推测出了对方的来意。 “正是此事,”魁木峰问道:“我听说最后的总攻定在十日之后了?” 岁月点了点头。 魁木峰脸上明显闪过失望的神色,少许又艰涩道:“虽然我知道这是不情之请,但还是想请大尊将总攻再往后推迟半个月,定在二十五日之后。” “为什么?”岁月顿了顿,又问:“令师关押的位置还没有确定么?” “现在还没有找到,”魁木峰急切道,“但是我已经有了办法,只要能多给我半个月的时间……” 没错,他来找岁月,正是为了师尊的事。 开始逃亡生涯之后,他才渐渐查清了自己被陷害的真相。 细说起来很复杂,但简单而言,也就是几句话的事情。 望鸽一派想对付大威峰的巴山前辈。 巴山又极为看中自己。自己为巴山做过一些事。两个人在明面上有分不开的关系。 于是,望鸽一派便借着角魔暗中对付“苍狗”的计划,设计栽赃自己,将自己作为了推倒巴山的一步棋子。 他闻风而逃之后,望鸽派又一鼓作气查到师尊,也就是焚烛山上一任掌门常自青身上,免去师尊的掌门之位,押回了常元宗,再无半点消息。 后来,他多方打听,才知道常自青被望鸽一派的人上了重刑,严加拷问。等到魁木峰在西南屠杀常元宗追兵事发之后,常自青又被押区镇魂塔,只剩一缕残魂。 常自青对魁木峰恩重如山,一言难表。 看到师傅因为自己落到这般下场,魁木峰悲痛欲绝,食饭难咽,劳神伤心,以致身体**磨地这般瘦消。 这次他会跟着岁月等人来到这里,目的自不必多言了。 岁月听罢他的话,却坚定又冷血地摇了摇头。 魁木峰又问: “十四日怎样?” “十三日。” “……” “十日。” 魁木峰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如此卑微地去求一个角魔。 但岁月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绝口不答应。 “大尊曾说过,”魁木峰想了许久,才下定决心说道:“倘若我愿意帮助贵族,便可帮我救出师尊。此话现今是否还作数。” 岁月听了,脸上倒是有些吃惊的神色:“帮本族对付人族也可以么?” 魁木峰道:“叫我反手对付人族,此事却无半点可能。我宁肯自己想办法去救师尊。” 岁月心想这才是我初见时的魁木峰啊。 但嘴上却道:“我对魁兄始终敬重。但此事不是我不帮忙,而是我根本帮不了。实话说,我们也没有准备好,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魁木峰面色一黯,“此话怎讲?” “魁兄应该知道现今镇守镇魂塔的是哪一位大人罢?” “知道。” “那便应该知道这位大人的神通——传言中,她是无所不知的,”提到这件事,岁月的脸上也泛起了悲意:“那你不好奇,为什么我们在这里大摇大摆地谋划救人之事,却始终没有被她察觉么?” “我听说大尊身上传承了毕蜚的血脉,”魁木峰面有异色,回道:“传闻中这血脉是可以征兆灾祸的,所以贵族总能避祸延福。” 岁月摇头道:“悟道以下,皆为蝼蚁。贵族的道理,对于我们角族而言,也是一样的。我的血脉的确有征兆灾祸的本领,但征兆灾祸本就是极为玄妙的事情,说不准就会突生异变。倘若造成灾祸的敌方也有勘测或遮掩天机之类的神通,修为又远高于我,很容易就会将我的血脉神通掩去。更何况,对于贵族悟道境这等顶天的存在,我这点微末道行,根本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那我等可以安然至今,不被那人察觉,究竟是何缘故。” “你跟我来。”岁月说着,带着魁木峰穿过几个廊道,到达另一间密室。 打开密室的门,里面坐着一位面容祥和、头发花白、满是皱纹的老人——头顶上长着一个三纹紫角。 老人正坐在一个圆盘阵法中央,闭着双眼施法。 数以亿万计的透明丝线从他掌中射出,又穿过墙壁和屋顶,现四面八方不知何处去了。 两个人看罢,岁月又将门关住。 魁木峰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岁月则瞧向屋中,“这是本族的斯温地尊。他的神通就是遮掩天机。我们所有人,包括你的行踪和举动都在他的庇护之中,免于被镇魂塔那位勘察到。但要屏蔽悟道境大能的勘测,他每时每刻地施法都要以寿元为代价。你应该知道,我们角族人向来寿元悠长,紫角地尊怎么也能活个七八千年。斯温地尊进入人族之时,不过只有三千岁的年纪,但这几年持续不断地施法,又耗去了五千多年的寿元。” 说着,她脸上的悲意更加浓郁了,看见魁木峰脸上的震惊神色,“你应该也猜到了。十日之后,就是斯温地尊寿元耗尽之时……” 话音落罢,两人都不说话了。 空气中静的吓人,又沉闷得厉害。 (三) 魁木峰拱手告别了岁月。 知道对方已尽所能。 也知道此事只能靠自己了。 即便为此粉身碎骨,他也一定要试一试。 回到自己的房间内,李悠然正在焦急地等着他。 开口便问:“谈得怎么样了。” 魁木峰心情很沉重,但见到李悠然,却洒然笑了笑。 李悠然——这位出身大宗的正派弟子,放下大好的前程不要,无怨无悔地跟了自己。从此以后到处逃难,浪荡流离,在西南遇过险,在蛮荒吃过苦,放弃了琴艺,放弃了最大的爱好,放弃长生大道,却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他觉得自己很是委屈了她。 心里面也很是喜欢她。 唯一的遗憾,只是觉得她遮在面纱之后的面容并不是很好看吧。 他有一点在意这个。只不过这几年生死逃亡顾不上去想了。当然,他心里的遗憾也不想让李悠然看出来,免得她胡思乱想。 “岁月也没有办法了。” 魁木峰将方才与岁月的对话告诉了李悠然。 李悠然听了,也极度失望,“那可怎么办?” 自从跟了魁木峰,她就像凡人女子一样,一门心思认准了属于自己的英雄。 他的全部也是她的全部。 他的师父,便是她的师父。他要救师傅,她也要义无反顾地救师傅。 魁木峰笑道:“还有几日功夫,容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李悠然凝视着他的眼睛,忽然笑道:“或许我有办法呢。” 魁木峰问她有什么办法。 李悠然却笑说天机不可泄露。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子话,魁木峰就出去忙碌了。 等他离开之后,她也离开了地厅。 (四) 岁月目送魁木峰远去之后,转身便进了斯温的房间。 对于魁木峰,她一直很欣赏。 但也只是欣赏,与男女之情差了十万八千里。 如果是那个人来求自己,她恐怕真的要为如何抉择而苦恼了。 这几年,日子过得惊险,又难熬。 她只要一闭眼睛,就会想起那个令自己魂牵梦绕、身上永远充满安全感的身影。 脑海里时常会浮现出在寒冰界茫茫无尽雪原上发生的一幕幕往昔情景。 浮现起他背着自己,顶着凛冽寒风,在雪中艰难遁行的样子。 进入寒冰界之前,她其实觉得生还的可能性很小。 但不论面临什么样的危险和困难,他都能始终昂扬面对,带着自己安然过关。 或许,就是从他踏雪的身影,像远行的帆一样消失在天际尽头开始,才渐渐把自己的心门打开,连不共戴天的仇怨也要抛下了。 …… 走进斯温的房间后,岁月先向靠左边的墙角看了一眼。 蟒蚺幻化作人族修士,正盘腿坐在那里。 自从知道斯温活不了多久之后,蟒蚺就搬到了这里,时常陪斯温说话,仿佛老人随时可能离去。 她冲着蟒蚺点了点头,打招呼。 蟒蚺明明晓得她进来了,却闭着眼睛不作理会。 她叹了口气,知道蟒蚺大抵是察觉到了什么。 有人曾经看见这个丑八怪躲在无人知道的角落里抹眼泪的。 事情总是要自己去想开。 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但到底没开口。 转头又去瞧斯温。 她和蟒蚺从小是在斯温那里养大的。 她隐约记得小时候,父亲的部落发生了罕见的内斗,斯温有隔绝探查和推演的大神通,父亲便悄悄把她送过去避难。 后来,她在斯温那里待出了感情,很久都没离开过。 蟒蚺则是斯温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弃婴。至少,斯温一直这样说。 三个人曾经相依为命又其乐融融。 谁能想到,不久之后就要天人两隔了。 岁月在族人面前,总是镇定自若。但每次回到斯温的房间,就会难受的要命。 “你来了?” 苍老而温和的声音响起,是斯温在说话。 岁月嗯了一声。 举起双手,冲着他恭敬行礼。 她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 想说的话,叫人悲伤难过、沉重苦涩;该说的话,又俗气寡淡、毫无意义。 “你过来,我跟你说几句话。”斯温笑道。 岁月看他的神情,猜到他临终不久,要给自己交代后事了。 眼眶红红地走过了去。 斯温说道:“言薇和凌点,还有藏在他们身后的人,我始终觉得他们来自另一个世界。” “我说的异世界,”他看到岁月脸上有不解的神色,便细细解释道:“不是与角界、宏然界平行共存又或者上下纵行的诸千界面。而是完全彼此隔绝的世界,不应该有任何关联交集的可能。” 岁月仍是有些茫然。 “就好像是一棵树。”斯温接着说道:“如果把宏然界和角界比作这棵树上的两片枝叶,与我们平行的诸千世界就是同一棵树上这些枝叶;而与我们上下纵行的诸千界面就可以比作同一片森林中其他树上的枝叶。到平行共存的界面不算太难,有些悟道境就可以做到;到上下纵行的界面难一些,但修为足够,也是可以做到的。” “而言薇和凌点所在的异世界,完全是另一片遥远森林中某棵树上的枝叶。因为相隔太远,本应该无法抵达。” 斯温的话,岁月大概听明白了,也似乎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您是说,他们不可信?” 斯温欣慰地点了点头,“他们来自异世界,便与此世界的天机格格不入。即便是悟道境大能,也无法勘破他们的谋划。但我越临近离开的时候,对天机之道就越有些领悟,冥冥中觉得这些人来意不善,背后许是藏着一个天大的阴谋。倘若叫他们得逞,非但于我角族有难,此界的生灵也要面临绝顶之灾。” 岁月听了,虽然不大懂得其中的道理,但对于斯温所说的话却是深信不疑,目光中杀意一闪,便道:“如果是这样,镇魂塔战后,我们便了结了他们。” 如果可以,岁月当然想立刻出手,除掉后患。 但这次镇魂塔救人之事,暂时离不开言薇和凌典的帮助。 很多事情也印证了他们的预测。 比如,为了更加稳妥地救出那位大人,她们原先想请一位黑角出手。 可是据言薇所言,在她们看到的未来中,就是因为黑角的参战,牵扯天机过于庞杂,导致斯温遮掩天机时泄露了把柄。同时,由于这位黑角也参与进来,斯温施法时所耗费的寿元骤增,不到半年就要寿尽而亡,也导致角族人前期准备的时间过于短暂,最后的行动匆忙,继而密堂和执法堂的埋伏,那位大人也没能救出去。 这一战过后,赶来救人的黑角天尊命丧塔外,角族元气大伤,往后与人族修士的争斗渐落下风。而这一战,似乎也成了人角两族争斗对峙的分水岭,人族从此气势更甚,角族则再难有回天之力。 往后的事情谁也不知道究竟如何发展。 不过,斯温遮掩天机极其耗费寿元的事情,倒是被他们说中了。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岁月才向族中高层提议,放弃黑角与悟道境修士之间的顶级战斗。 而是与蛮荒深处的白虎达成协议,由族中一位黑角开道,掩护百余名具有特殊神通的角族人穿过广袤的蛮荒,来到镇魂塔一带,精心布置救人的计划。 在最终的救人行动中,言薇和凌点也会起到重要作用。而且,他们对于镇魂塔大战还隐藏了一些关键内容,要等大战之前才会说出来。 总之,现在还不是对他们动手的时候。 “未必要这么着急,”斯温自然也知道这其中的道理,他又补充道:“我隐隐察觉到,这些异界人的谋划,与本族一直在找寻的那块【天地石】有关。倘若他们有办法替本尊寻到,自然再好不过。你要做的是暗中盯紧他们,找出这伙异界人的所有成员,待他们寻到【天地石】后,再请一位天尊出手,斩草除根便可。” 岁月点头答应。 斯温又道:“这次镇魂塔之战,我们在镇魂塔安插的内奸事关重要。这人虽然中了美人计,但身上没有安置圣纹,还是无法彻底放心。你和羽明商量一下,看看她有没有办法。能安置当然最好,如果不能,就要做好万全准备,以防事情有变。” 斯温口中所说的羽明,正是岁月派去镇魂塔施展美人计的棋子。刚才岁月在地厅里和一个角族姑娘说话,提到了对方的姐姐,也就是这个羽明。 实施美人计的事情,算是天大的机密。目标又是镇魂塔内一位颇为正直的看守,所以波折颇多,费了极大的心思,才在去年得手。 岁月回道:“内线起变的预案,早就准备好了。至于圣纹,我倒是觉得这个人族修士颇有风骨,强行安置,反倒引起他的反感。不过,问问羽明倒是可以的,毕竟她最了解情况。总归,可以拿出最好的方案。” 斯温听到她早就备了预案,心里也就踏实了许多,再不做旁的叮嘱。 岁月却想着斯温将死之前,还在为族人未来谋划,不由觉得有些心酸。 如果不是镇魂塔里被关押的那位地尊事关角族人的生死气运,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点一点耗尽寿元。 斯温笑道:“生死不过一瞬,我们往往把它想得太漫长了。为本族千千万万族人牺牲,我死得其所,高兴得很,你就不要在我面前掉眼泪了。” 岁月眼眶已经红了。只觉得浑身沉甸甸的,仿佛连空气中的灰尘都有万斤之重。 (五) 在与此不远的一间密室里,凌点两只耳朵上塞进一个奇怪的小小的圆形物事,正皱眉头专注听着什么。 言薇则站在他身旁耐心等待。 过了不知多久,凌点摇了摇脑袋,把圆形物事收了起来。 “听不着么?”言薇问道。 “嗯。” “哼,听不着也能猜到他俩说了啥。我猜那老头已经开始怀疑我们了。”言薇蹙了蹙眉头,有些不满地说道。 凌点叹道:“这样就有些麻烦了。” 言薇听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方盒,按动上面的圆形按钮,看到干扰电磁波发出的讯号,才算放下心来。 “他们会对我们动手?” “暂时不会,”凌点摇了摇头,“角族人还没找到林轩他们。人不齐,是不会动手的。更何况,我们的利用价值还很大,角族人一时半会儿也不舍得动手。” “现在怎么办?” “按照计划进行,林轩说过,【世界之石】一定要到手。” “我现在都搞不明白,这块儿破石头有什么用。” “……林轩说它有统治世界的力量。你想想,如果能统治像宏然界这个层级的界面,我们恐怕要一举超过那两只队伍,成为那个世界中,最顶阶的存在了……” “凌点你为什么不自己动脑子想想,这块儿石头如果有这么厉害,会轮到我们得手么?” 凌点抬头看言薇,似乎在回忆什么,“宏然除魔英雄传的故事非常冷门,所以很少有人关注,那些队伍没有来找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这本书其实写了一半没有再接着写了。” “太监了?”言薇问道。 “恩,差不多,”凌点眯起了眼睛,似乎想起了许多:“我记得,在原著里,这块儿石头一直隐藏在暗处,没有现出原型。角族人一直在找它,到那本书中断的地方也没有找到。” 说道这里,他眼神放起了光彩:“不过,我倒是知道作者原本的设定是什么。那块儿石头的主人是一对有趣的夫妻,现在就压在镇魂塔内。” “你是怎么知道的?”言薇忽然觉得有些奇怪,“毕竟作者都没写出来。” 凌点不再说话,整个人靠在墙上,闭着眼睛,想起了往事…… (六) 深夜。 一片茂密的丛林中。 夜有高而圆的月。 月有广而明的光。 月光透过层层枝叶,落在树木下的草皮上,照出一些明亮的斑点。 仿佛光明透过重重阻碍,最终划破了黑暗。 一层透明无色的光罩扣在草皮上。 光罩内三个身着夜行衣的身影在晃动着,忙碌着。 在他们身旁,一个身形窈窕,相貌俊美,气质清冷的年轻女子正冲着光罩施法。 这时,光罩忽然黯了一下。 “羽毛”一个方脸男子忽然抬起头,用角族语冲着年轻女子柔声说道:“你专注一点。再这样下去,要惹出大乱子。” “抱歉,我知道了。” 被叫做羽毛的年轻女子回过神来,轻轻点了点头,目光聚在光罩处,开始认真的施法。 方脸男子又瞧了瞧她,确定对方重新集中了注意力,才转过头,继续与其余二人一起忙碌起来。 羽毛略微松了一口气,一边操纵着光罩,一边低头看下面。 草皮上三个人手中各自拿着一直角状物,在地面上划拉着什么。不时还会往土里埋一些古怪的石头,不知派做什么用处。 方脸男子忽然拿出一面造型奇特的棱形镜子,放在地上,念着什么咒语。 羽毛一探脑袋,从镜子里看见了自己姣美清冷的面庞。 “这感觉,”他心里只有苦笑,“真是叫人别扭。” 这个蚩心,多半是个有畸形心里的变态吧。他这样猜测。 羽毛就是魏不二。 或者说,此刻占据羽毛身躯的正是魏不二的第二个分魂。 不久之前,他刚刚通过神魂秘术降临这具身体的时候,真的是吃了一惊。 这会儿,总算有些习惯了。 据不二所知,蚩心并没有为这具身体另起什么名字。 但这具身体的主人原本就有一个名字——羽晴。 又因她是彩羽族角魔,恢复原本样子时,屁股上有一个长长的羽毛尾巴,所以熟悉的人为她起了羽毛的外号。 “迟早要弃了这身体。”不二心里想到。 不过,现在还不是抽身离去的时候。 不久之后,这具身体就要见证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他十分想知道最终的结果。同时,也在心里剧烈地矛盾着。 这片森林,距离大名鼎鼎的【镇魂塔】只有百里之距。 “镇魂塔,这名字,只听起来都教人有些毛骨悚然的。” 他不止一次这样想过。 镇魂塔其实是镇魔塔、镇妖塔、镇邪塔、镇角塔,四座分塔的总称。 负责守卫镇魂塔的是常元宗,由密堂和执法堂两位悟道境修士作为镇守。 密堂的悟道境镇守名叫陆盈,据说身俱全知类神通,知前后,知万象,万物皆明,洞察分毫。 这些角族人能在这位通天大能眼皮子底下活蹦乱跳的,本身就是一件不大寻常的事情。 不二也很想知道这其中的秘密。 他此刻施法驭出的光罩,其实是某种隔绝探查和遮掩天机的术法,源自羽毛本人的血脉神通。 但对于悟道境修士来讲,这个神通应该没有半点作用。 在不二身旁干活的三个人都是角族男子,只不过被角族秘术遮掩,呈现出人族的模样。 方脸的年纪大一些,就是赛罕。 另外两人,一个叫作木冉,一个叫作木森,兄弟两个。 在不二对着光罩施法的过程中,木冉和木森时不时瞧向自己,眼睛里满是既温柔又难过的目光。 这不免让不二有些尴尬郁闷,又感到奇怪。 三个人来到这片丛林是来布置一样角族秘法。 大概是这秘法已不知施展了多少次,大家的配合已经很熟练了。 但今天的施法,却接连出了几次岔子。 三人只得一次一次重复去做。 赛罕为此大皱眉头,显得很不高兴。 此刻,他再次往楞镜内注了一道罡气,棱镜很快散出一道无色的光。 “快!” 他的话音方落,木冉和木森就手持角状物事往草皮上射了一道光柱。 但到底迟了些。 光柱落地一瞬间,无色的光已经散去,地面上一片死寂。 “你们两个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作为这个行动小组的领头人,赛罕终于忍无可忍。 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发脾气的人,但三番五次的失败真是叫人懊恼。 木冉和木森满脸哀沉的神情,半晌不说话。 “说啊,到底怎么回事?” “赛罕你说,”木冉又瞧了瞧不二,这才心事重重地说道,“羽毛真的会死么?” 听到这句话,不二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与之相关的记忆,还有族中前辈找自己谈话的情形。 这才明白两人今天心不在焉的缘故。 几年前,赛罕、木冉、木森、羽毛还有许多角族人为了这次的神秘任务,一起穿过蛮荒到达这里。 这之后,几个人又被安排在同一组内合作。 不过,按照这次任务的既定安排,在最终的行动中,为了救出那位大人,羽毛的特殊神通会派上大用场,甚至要做好牺牲的准备。 这件事在几个人穿越蛮荒、赶赴镇魂塔之前,就已经明确无误。 羽毛自己很早就做了心里准备。 对于死亡的到来并没有半点畏惧,每天都保持着从容淡定的心态。 视死如归的气概总是令人敬佩的。 便怪不得在地厅里,那些角族人会冲着不二行礼。 “他当然不会畏惧死亡,”不二早就想清楚了其中的道理,“对于蚩心而言,这只不过是一具分身。而且,还是抢夺了别人的身体。” 但在众人朝夕相处的过程中,小组的三个人对羽毛都有了颇深的感情。 据蚩心的记忆反馈,木冉和木森似乎在暗恋羽毛。非常喜欢。 所以对于他们俩而言,面对羽毛即将到来的死亡,极其难以接受。 想到这里,不二心中似乎又有一万头马鹿疾驰而过。 “瞧瞧你造的孽!”他心里对已故的蚩心说道。但其实蚩心还活着的时候,并没有怎么搭理木冉和木森。 “谁知道呢,”赛罕听了他的话,神色微微一黯,“事情没到那一步,谁也说不好发生什么。” “别天真了,”木森说道,“岁月尊上准备了这么久,我们做了这么多准备,不就是为了最后这一天,把羽毛推到火坑里?” “胡说什么?” 赛罕沉默了许久,抬头看了看羽毛,见她还是一副淡定无所谓的样子,才说道:“你们两发什么脾气?羽毛都没说话。她才是要舍身赴死的人吧?你们两个连一个姑娘都比不过么?” 提到羽毛,木冉忽然停了下来,站起身,发泄似的将手中的角状物事狠狠地摔在地上。 “我不想干了”他满脸愤怒的神情,愤恨地低吼道:“为了救出那个蠢货混球,已经让羽明去做了那种事,现在还要把羽毛也折进去么,真是太不值了!” 说罢,他转身瞧向不二,“羽毛你说句话。只要你说一句不愿意,我拼了命也要带你离开这里。” 不二静静瞧着他,不说话。 不是他不想说话,只是现在的身体状况让他觉得很别扭很尴尬,也无所适从。 更不知该说什么好。担心说错了话,露出了把柄。 恰好在蚩心的记忆中,羽毛一直也是沉默寡言,优雅从容的。 这样的默不作声,似乎符合她的惯常状态。 “我也想不通,”木森紧跟着也站了起来,“镇魂塔里那位地尊,他自己蠢得中了人族女子的奸计,凭什么叫这么多人为他牺牲?” 听到这里,不二飞快地在蚩心的记忆中搜索起来。 这个倒是很快找到了。 才知道木森口中所说的镇魂塔中的那位大人是一个三纹紫角地尊,名字叫做蛮斯卫。 在蚩心的记忆中,蛮司卫是角族之中修炼战斗的不世天才。身上流淌着不死鸟的血脉,肉躯和魂魄都已经是不死不灭的存在,被誉为角族的中兴之望。 不知多久之前,据说蛮司卫中了某位常元宗天人境女修的仙人跳,才会被人族修士捕获。 常元宗原是想彻底将他毁灭去。 但不死鸟的血脉十分厉害,常元宗的几位大人物用尽了各种办法,也没能对其肉身造成半点损毁。只好用秘术禁锢了对方的躯体和魂魄,关押在镇角塔内。 值得讽刺的是,那位设计将他捕获的天人境女修因立下大功,被常元宗赐予了重奖,后来又因此突破瓶颈,成为了悟道境修士。 又因为她身具全知神通,方圆千里纤毫可查,被派到镇魂塔,负责镇守镇角塔和镇邪塔。 被自己心爱的人如此对待,想必这蛮司卫心里一定痛不欲生。 不二倒有些同情他。 知道了这些背景,他便不难推测出,岁月带着一干角族人,忙碌了这几年,目的究竟是什么。 照理而言,人族和角族是种族间的不共戴天之仇。 蛮司卫又是这样了不得的人物,如果放出来,假以时日突破到黑角之境,多半会成为人族的心腹大患。 他既然提前知道此事,为了人族的除魔大业,就应该毫不犹豫地向宏然宗盟报告。 可因为岁月的缘故,他只能选择沉默不语——到底是无法眼睁睁看着她费尽心血筹划的大事因为自己而付之一炬。 但现在问题却是,他不仅要沉默不语,似乎还要参与到其中。 成为救人计划的关键一节。 在某种意义上,要成为人族的罪人。 到底该如何选择。 …… “你们俩个发什么疯?”赛罕连忙制住正在不二身旁义愤填膺的两个人,“快点干活完事,在这里待久了很危险。” 木森冷冷瞧着他,满脸失望的神色:“你怎么能够这样冷血,眼睁睁看着羽毛往火坑里跳啊!” 木冉冷笑道:“他一直冷血,要不然怎么做的队长。他的心也是黑的,要不然怎么会这样冷静。” “你们两个够了。” 赛罕猛地站起来,脸上的神情出了愤怒,又夹杂了转瞬而过的委屈。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想了老半天才道:“好啊,你们带上羽毛走。” “真的?”木森和木冉喜道。 “你们走罢。”赛罕又道:“你们走了以后,我们穿越蛮荒时候,死去的那些族人就算白白牺牲了。” 不二忽然想起自己刚到西北时,出现的角魔集体潜入蛮荒的事情。 这件事引来了常元宗天人境修士出手拦截,却又惊动了蛮荒深处那头暴戾的白虎,以致造成数千人被一口气吹成白骨的浩劫。 “你们走了以后,”赛罕接着说道:“岁月大尊几年呕心沥血的谋划便彻底失算,斯温大人的寿元白白耗去,我们的努力付之一炬,你们就会痛快了。” 听了他的话,木冉有些动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我也不想这样,我只是太难过了,想想我们这几年做的事。越靠近成功,羽毛就越接近死亡,就感觉像在为羽毛掘造坟墓一样……” 木森却冷笑一身,拽住“羽毛”的胳膊,说了一声:“跟我走!” 说着,便要离开这里。 就在此事,不二施法的光罩忽然亮起了红光,光罩上显示几只人族小队修士正在朝这边赶来。 “糟糕!” “密堂巡查队!” “快走!” 四人脸色大变。 “赛罕快施法!”木森低声喝道。 赛罕举起双手,极速施法,半空渐渐开始扭曲。 不二看得甚是眼熟,心中嘀咕着:“也是空间通道么?” 半空中的扭曲逐渐加大,似乎真的要出现一个空间通道。 但一道无形的暗芒划过,半空中的扭曲一阵抖动,旋即消失不见了。 “怎么回事?”木森紧张地问道。 “对方有能够干扰空间法术的修士。”赛罕满脸严肃,飞快地销毁方才在这里布阵的痕迹,又招呼几人迅速离去。” 几个人收拾了家伙,飞快地向来敌的另一面逃去。 穿林过夜的,紧张极了。 但行了不久,前方便有人族巡查小队挡路。 换了几个方向,才发现竟是被人包围住了。 几个人越逃,圈子越小,已呈瓮中捉鳖之势。 “前面的人听着,我们只是照例盘查。尔等速速现身受查,否则莫怪我等执法无情!” 几人听了,心想这次真的是要出大事了。 如果被镇魂塔的人发现,哪怕只是几具尸体,到了陆盈手中都有可能成为推演出全局的关键棋子。 不二自然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如果是他本尊在此,倒可以试试瞬息而至。又或者直接杀出一条血路。 但羽毛这具身体,他一来尚不熟悉,二来也似乎没有什么太好的应对之招。 “怎么办?”木冉紧张地问道。 没有人回答。每个人的脸上都很沉重。 赛罕更是紧张到了极点。 但其实,他一点都不怕死,只怕因为几个人的暴露,而耽误了镇魂塔救人计划,担心几年来的努力付之一炬。 正紧张着,从西面和东面追来的巡查队已经只有十余丈了,遁光都要把这一带的从林照亮。 南面和北面的追兵也不远了,隐隐听见嘈杂的声响。 真的是退无可退了。 “准备战斗吧。”倒是不二很早就冷静下来,“做好最坏的打算——我们都是可以自爆的。” 木冉听了她的话,看着她脸上的神情,自己也是满脸兴奋。仿佛能与她死在一起,也是绝顶荣幸的事。 木森则哭丧着脸,紧张地发抖。 就在这个时候,半空中的扭曲再次出现了。一个抖动的不太大的空间通道隐隐成型。 “赛罕?”木森喜出望外地轻呼道。他以为赛罕的空间神通又管用了。 三个人皆瞧向赛罕。 但下一刻,齐齐吓了一跳。 赛罕的肉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枯萎干扁着。 随着肉体的枯萎,空间通道的入口却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 “你们快走!”赛罕用最后的力气沙哑地喊道。 不二连忙走过去,想扶起他。 “别碰我,”赛罕惊恐地摇头:“法术会被打断。” 他看见木森早已穿过了空间通道,木冉和“羽毛”还在等着自己,连忙怒吼道,“我有办法,你们先过去。快!” 不二只好跟木冉一起钻过空间通道。 回头再看的时候,赛罕已经萎缩成小小的一团,就像一层枯黄的皮盖在骨头上——可怕极了。 但人却冲着几个人咧嘴丑陋地笑。 空间通道那头已经可以看见几个人族修士的脑袋,脸上狰狞的表情,还有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法术,向通道这头轰过来。 紧跟着,赛罕骷髅般的身子猛地一缩,像风吹散了火的灰烬,不见了。 空间通道也跟着消失了。 木森望着空间通道消失的地方,脸上有些庆幸又震惊的神色。 木冉半跪在地上,眼眶红着,流下了两行眼泪。 “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木森问道。 不二很有些瞧不起地看了他一眼。心里的震惊倒是久久难平。 少许,对木冉说道:“我们回去吧。” 此时,几个人不知到了丛林的哪一个角落,但头顶的月光却是来自同一个月亮。 月光穿过层层林木照下来,映出几块儿明亮的光斑…… —— 一万六千字。 其实很想早一点发出来,但一直不满意,反复地修改。 结果上午改了一个多小时,就被叫去加班了,晚上十点多才回家。 最近还是很忙,但是感谢有这个周末,让我把欠账补回来一些。 对各位书友说一声抱歉了。 下次更新,我尽量多写一点,写一个完整的故事再发出来。 下一章更新说明 抱歉,工作还是非常忙,每天有大量的材料要写。新章有有些费脑子。 所以更新还是得迟一些。 当然新章只要有空就会去写。 下一章讲的就是镇魂塔之变,打算一章完结。 字数应该在20000字到25000字,计划赶在周日或下周一发出来(关键看周六日能否放假,我的细纲已经拟好)。 镇魂塔的故事线索有些多,又有暗中的隐线彼此牵连,还会影响到西北大战的事情。 故事杂而乱,线头繁而多,我又不想写得太乱,尽量精彩一些。 所以,还是想全部写出来,认真修改,一次性发表。 这样一来,我也可以前后呼应,挖坑埋坑,查漏补缺。 如果有一口气从后往前读书的道友,也许会发现我写书的笔法在逐渐变化。 一方面是由于故事的推进和主人公成长变化的需要,另一方面也是我自己在学习的过程。 老实讲,一旦卡文,我常常会去学习一些老作者和名家大家的手法,还有表达的方式,烘托气氛的手法,把握节奏的窍诀,刻画人物的方式,等等。收获良多。 不过,不管如何学习、向谁学习,《不二大道》的故事走向已然清晰明了。 现在只是在选择用怎么样的方式可以讲出更好的故事。 说这些,只是想让大家不要担心手予什么时候会选择太监什么的。 最后,再次说一声抱歉。 ———————————— ps:谢黄豆花道友在上一章末留言,说他捋了一下,故事大概是这样:作者把他修改前的旧版起名宏然除魔英雄传,然后设定成这支轮回小队本来要加入的世界,但是由于不可知的原因,小队穿到新版的故事里了,所有的剧情发展都似是而非,小队懵逼之余,只能顺着旧版故事脉络尽力发掘剧情。 这个说法虽然和我设想的有些差别,但感觉挺有意思的,拿出来给大家瞧一瞧。 第三百四十三章 沧桑数万年 终到今朝 一身白衣如雪的陆盈缓步走出自己常年居住的阁楼,站在驱魔峰一处兀然凸起的峭崖上遥望起源森林的茫茫绿海。 她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恐怕永远没有人知道。 (一) 大名鼎鼎的镇魂塔,自它的第一座分塔——镇魔塔,被宏然界中古时期的修士建起来,至少已有五十多万年的历史了。 五十多万年。 就算是悟道境这样理论上没有寿元限制的存在,也在五千年一大天劫、三千年一小天劫的洗刷下,死了不知多少茬。 五十多万年的风吹雨打、日晒雨淋。 岁月的浩瀚力量在镇魔塔最外层的墙壁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墙壁的颜色早就斑驳得像写着历史悠久四个字。 风和雨的侵蚀更在墙上咬下许多年轮流转的证据。 但塔身却稳稳地屹立不倒,塔内的的阵法亘古永恒。 建塔的时候,距离几个超级宗门开辟此界已经很有一段时间了;儒家超级宗门【周宫】还没有被常元宗灭门。 当时建立镇魔塔,是为了关押中古时期还在宏然界肆虐的古魔一族。 与现今走了魔道的魔修邪修远远不同,古魔一族从血缘的根子上传承了血腥暴戾、残忍无道、嗜血疯狂。 他们在诸千界面都曾肆无忌惮地疯狂过,最终惹怒了不可抗拒的存在,也为自己引来了灭顶之灾。 但那段血腥的历史,永远镌刻在了诸千界面演化发展的纪念碑上。 诸千界面中还有从中古时期活到现在的大能,对古魔肆虐的疯狂情景,以及亿万万生灵灭绝的惨状还心有余悸。 即便是现在,镇魔塔里的古魔竟然还有几个顽强不屈地活着的。 但想来在法华寺大能布置的顶级佛门阵法的度化下,也撑不了几万年了。 在镇魔塔之后,其余三座分塔——镇妖塔,镇邪塔和镇角塔,也陆陆续续、浩浩荡荡地建了起来。 每一个分塔的建立成形,都与宏然界浩荡悠久又厚重的历史密不可分。 三十万年前蛮荒凶兽的暴动; 十万年前万山妖族的崛起; 三万年前外海魔修与邪修之灾。 还有这期间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灾难。 这些苍老的塔也见证了宏然修士走过数万年的风霜雨雪,迎来和战胜无数强大的敌人,却始终屹立不倒的壮丽史诗。 也正因如此,近几千年来,在面对眼前的来犯之敌——角族人的时候,人族修士始终抱定了必胜的信念和斗志。 迎接他们,面对他们,战胜他们,消灭或者赶走他们。 就像过去五十万年,宏然修士一直在做的事情。 …… 倘有修士飞到万丈高空往下望,可以看到四座塔坐落的位置连起来,好像一个以东西南北为四角正方形。 彼此相隔在百余里之间。塔的四周是茂密的,绵延不绝的【起源森林】。 因为在大陆东南方,并且离海边不算太远,森林一年四季常绿。 雨季漫长,空气湿润,绿海无边。 即便时常看不见太阳,景色也是非常不错的。 如果要辨别方位的话,镇邪塔在东面,镇角塔在西面,镇魔塔在南面,镇妖塔在北面。 这个布局就有些意思了。 镇邪塔里关押的有人族的叛徒,还有一些犯下大错的修士。 但最多的却是走入魔道的邪修、魔修。 他们的大本营就在东海。 镇角塔朝西,西北方是角族大营。 镇妖塔朝北,北方是妖族领地。当然,里面也关了几只暴戾的凶兽。 这么说来,曾经肆虐在宏然界的古魔应该就在南方活动了。 可惜的是,从那个年代留传下来的考证文献已经寥寥无几。 四座分塔的正中央有一座孤独耸立的,名叫驱魔的千丈山峰,山峰里有灵气浓郁的六阶五行灵脉,用来给镇守在这里的悟道境修士修行。 四座分塔各自布置了高阶大阵,阵法又彼此紧密关联,汇集一处成为一个四位一体的综合大阵。 大阵的核心就在驱魔峰上,驱动大阵的灵力便有山中的六阶灵脉提供。 平常运转的时候,消耗的灵气并不多。 当动用大阵的诸多威能时,便要靠六阶灵脉的浓郁灵气了。 最开始的时候,镇魂塔是由最初开辟此界的四大宗门一起负责镇守——四座分塔,正好一家一个。 不过,自从周宫覆灭,常元宗就承担起两座分塔的镇守任务。 也渐渐在此界独自称霸了。 对于常元宗而言,历任宗主和长老会似乎都觉得镇守镇魂塔,是常元宗在此界的地位和象征——维护此界和平的霸主。 而法华寺和兽人塔,也逐渐不大愿意再派悟道境修士去镇守。 因为只有一个六阶灵脉。 和常元宗的修士去轮抢,没什么意思,也争不过。 更何况灵脉还要供大阵运转。 往后又经历了许多变故。 总之,到了今天,在驱魔峰上常年驻扎的悟道境镇守只有常元宗的两位。 一个是执法堂的刑南路,另一个是密堂的陆盈。 密堂和执法堂在常元宗都是持着中立态度,既不靠向望鸽,也不偏重伏鹰——两个人在立场上没有冲突,合作起来也不会产生矛盾。 于是,一老一少,一男一女,成为了镇魂塔内高不可攀的存在。 刑南路和陆盈再往下,每个塔还有两个天人境的塔主看着。塔主下面又有地桥境的层主,再往下是通灵境的小队长。 等级严格又分明的体系。 除了驱魔峰,镇魂塔域内还零散分布着一些四阶、三阶、二阶灵脉,像散落的珍珠洒在沙滩上一般的摆布着。 而常元宗在镇魂塔镇守的弟子就有序地安排在这些灵脉中。 修行和值守两不耽误。 在靠近镇角塔的一片森林里,有一座无名矮山。 山中有二阶灵脉,灵脉上有镇角塔修士的洞府、练功房、宿房等等。 故事从这里开始。 (二) 这是镇魂塔存在数十万年来,又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 阳光从雕花的柳木窗口斜着照下来。温暖的画面。 照在镇角塔的通灵境守卫修士——张晓山的脸上,暖洋洋的一片。 于是,张晓山从睡梦中醒来,半眯着睁开眼睛。 “好日子啊。”他心里想到。 有阳光就很不错。 阴雨连绵的日子真是受够了。 “道场!” 他喃了一声,忽然想到今天有陆盈老祖的授业道场,心情一下子开朗许多。 猛地坐了起来,几步走出宿房,走到隔壁咚咚咚重重敲了几下。 “谁啊?”里面传来了怨气冲天的声音:“能叫人好好睡觉么?” 说完,门却打开了,走出门的是一个衣衫不整、睁不开眼,满脸写着懈怠惫懒的男子。 如果这人愿意把眼睛睁大一点,想来还是有些英俊的。 “都什么时候了?”张晓山看着眼前的男子,一脸不满地说道,“今晚轮到我们值守,早些起来准备罢。” 这个惫懒男子名叫陆凡,通灵境中期。 陆凡是约莫五年前来到镇魂塔的,作为密堂陆家的嫡系子弟,修为不差,出身又好,但现在却只是一个副队长,协助张晓山值守,可以说混的很差了。 也可见他惫懒的不止是模样,修行和值守也多半没有太当回事的。 “值守任务?” 陆凡听了,先是两眼瞪大,楞了一下,“太早了吧?” 转而就明白过来:“你小子,分明是等不及要去陆老祖的道场!” 他嘿嘿干笑了两声,冲着张晓山挤眉弄眼,“好样的!连老祖的主意都敢打,有道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不想泡老祖的渣滓不是好炮灰……” 话说到一半,张晓锋吓得脸色刷白,连忙把他的嘴堵住:“你疯了?快闭嘴……” “你敢想就不敢让别人说啦?”陆凡的嘴虽然被堵上了,但还是在咕咕噜噜嘟囔着,“你也不想想老祖的镇海兽是什么——六耳猕猴,她什么不知道?” 张晓山放开他的嘴,叹了口气:“镇魂塔里仰慕老祖的人多了,也不多我一个。我们心里想想就罢了,嘴上说出来,可就是大不敬了。” “怕什么?老祖也是从开门境弟子修上去的……” 张晓山不等陆凡说完,就把他从房间拉出来,两个人一起往外走。 其实,张晓山心里是有些奇怪的。 传说中,陆盈老祖的镇海兽是六耳猕猴,走的是忘情全知大道,自然于万事万物是无所不知的。 但在镇魂塔的地界内,有许许多多像自己一样的弟子仰慕着她。甚至,有人会在私下里肖想痴语。 更可怕的是,他还听说有胆大妄为的弟子,私下里曾对着老祖的画像——“弄拂尘”。 事情令人发指到这样的地步,却从来没有见过老祖明里暗里惩戒哪个人。 弄拂尘的家伙也还好端端地活着,活奔乱跳。 这究竟是老祖不屑于理会,还是传说中的全知神通并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 作为陆盈老祖的仰慕者之一,他总是忍不住去猜测。 毕竟,到了陆盈这样尊贵又深不可测的境界,很难想象她会容忍旁人猥亵自己——哪怕只是对着画像。 想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也在对陆盈不敬,连忙摇了摇头,把思绪打断。 现在去讲课的道场的确是早了一些,但多半能占到一个靠前的位置。 他当然要争取一下。 走到门外,便是镇角塔一带的风景。 这里原先只是单调的老桐树林,绿悠悠的一片。 几年前,林子里的草皮上渐渐长起一些不知名的小黄花,零零碎碎,嫩黄嫩黄,很讨人喜欢。 张晓山停在了这里,有些发呆地瞧着眼前的风景。 陆凡拍了拍他的肩膀,嘿笑道:“怎么,又觉得有问题。” 语气里满是揶揄。 张晓山无奈地笑了笑。 对于来历不明的小黄花,他一开始就心起疑惑,专门调查过。 对照一些植物鉴书,查出有两种植物在外形上与这些小黄花类似。 一种是再普通不过的野生花。 另一种就比较惊悚了。来自东海的魔芋花,据说是天生可以滋生魔气的。如果数量多了,甚至可以将土壤改变成魔土——一种非常适合魔修生活和修炼的土壤。 查到这个之后,他当然吓了一跳。 很快去采集了许多黄花标本测试。但结果显然是虚惊一场,这些黄花没有半点魔气。 后来,他在密堂的顶头上司告诉他,是起源森林里新进飞来的一些望乡鸟的粪便中带了这些小黄花的种子。 鸟儿的粪便落到地上,小黄花就在土里长出来了。 刚开始,和张晓山一样起疑心的有不少人,但调查结果出来之后,大家都渐渐忘了这件事。 对草地上自然生长的小黄花也没了刨根问底的兴致。 倒是因为黄花的出现,让起源森林的风景越来越好。很多人都这样想。 独独张晓山觉得,这些花总归有些邪门,看见花的模样总是有些心里别扭。 至于这些望乡鸟怎么会突然出现。 有人曾考究,上万年前,这里曾生活着一群望乡鸟。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被当时看守镇魂塔的修士赶走了。 时隔万年之久,它们再度归来。 不愧被唤作望乡鸟啊。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树上,一只拥有漂亮的黄色羽毛的望乡鸟站在树梢上望着自己。眼神里透着阴沉沉的光。 他忽然觉得浑身一阵寒意,一伸手,射出一道法力,正要将它卷在自己的手中。 “走罢,一只破鸟有什么好玩的?” 陆凡却一把拉着他往道场的方向去了。 就在这一瞬间,那只望乡鸟儿挥了挥翅膀,一趟儿飞得没影儿了。 张晓山也只好放弃刚才突起的念头。 (三) 张晓山和陆凡走了不远,就碰见几个身穿执法堂衣饰的开门境弟子,冲着二人恭敬行礼。 张晓山点了点头。心想自己一个外门外姓、资质平平的弟子,能混到密堂在镇角塔的小队长,已然很不容易了。 几位弟子行过礼后,便往南走。 “等等!” 张晓山忽然觉得有些奇怪,连忙将他们叫住:“如果我没记错,你们都是镇妖塔的人,去镇魔塔做什么?” 几个人连忙停下了,脸上都有些意外的神色,其中一个说道:“去找人。” “找谁?” “镇魔塔的刑顶前辈。” “找他做什么?” “昨晚值夜的时候,我们几个小队发现了几个可疑身影。费了很大劲儿,将他们包围住……” “然后呢?” “可惜还是叫他们跑了。有一个人似乎使用了超乎能力范围之外的法术,被反噬了,连渣子都不剩。其余几个人不知所踪……” “被逃脱了?你们有几只小队?” “十来只。” “这样也叫敌人逃走了?”张晓山有些吃惊。 “我们队长猜测,很有可能是用某种空间神通逃脱了。” “那找刑顶做什么?” 张晓山饶了半天,到底还是绕回来了。 “虽然现场没有敌人的踪迹,但我们怀疑被法术反噬的修士还是残留了一些气息,所以……” “所以,你们想让刑顶队长检测一下对方的来头?” “是的。” “这件事往上报了没有?”张晓山眉头一皱,忽然问道。 几个弟子都闭住嘴,不说话了。 他们的表现也证明,昨晚发生的事情,肯定没有按照规定的程序,向上逐级呈报。 想想也是,十多只小队抓几个人,结果还被对方跑了。 这种事情报上去,是要被骂成窝囊废的。说不定还要影响未来功绩点的评价。 几只小队合起伙来,漏报瞒报是最划算的选择。 这样的事情,自张晓山被安排在镇魂塔执差以后,没少见过的。 “对这些事情,陆盈老祖到底知不知道?”他忍不住又在怀疑。 算了,陆盈知不知道,他也管不着。 但眼下的事情,他是非常看不惯的。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拖着不报?假如这些人是古魔的余孽,角族的奸细……” “好了,别说了。”他刚说到一半,就被陆凡拽着胳膊拉走了,“你管得宽不宽?” 就在陆凡劝阻的时候,几个开门境弟子如释重负,匆匆忙忙一起溜走了。 张晓山还要说些什么,却被陆凡拦住了,“你啊你,你当自己是执法队呢,还是纠察队的?这几个人也不是你手下的,凭啥把他们拦住……” “就算是那几个小队真的瞒报不报,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何必得罪执法堂的人?有什么好处?更何况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旁人定会这样想——你现在不过是个小队长,就这样喜好查事,往后若是做了层主,那还得了么?还有底下人的好活头么?明里暗里肯定要给你下绊子,你还混个屁啊……” 张晓山原本打算亲自去上报此事来着,被他念叨了一顿,也只好放弃了。 却不知这一弃,竟然弃成了天大的乱子。这是后话。 他想了想,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又说道:“不止是昨晚的事情。你不觉得这几个人有些奇怪么?” “怎么?” “说是要去请刑顶,一个人去不就好了?怎么几个人组团一起走呢?” “这个嘛……”陆凡挠了挠头,对于这个问题,他也有些不知该如何解答了。 “我们要不要再把他们叫住问一问?” “算了吧,”陆凡看了看已经走远的几个人的背影,实在有些犯懒,“说不定,这样表示隆重和礼仪呢。毕竟是小队长请小队长,还是有事相求。自己不去也就罢了,只派一个开门境弟子,难免显得有些单薄吧?” “那里有那么多队长,为什么不安排一个去邀请?或者,不是有信符么,这些队长亲自写封信不就好了?”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啊?”陆凡无奈道:“这样活着不累么?” 张晓山却道:“我们要不要去出事的地方看看?顺便问问那些队长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凡真是服了他,劝到这种地步,对方竟然还在想着惹是生非。要知道,他可是最讨厌麻烦的人。 “走罢,你再去别处瞎耽误功法,你的陆老祖的道场就该人满为患了……” 于是,他硬生生地把张晓山拉走了。 (四) 往道场遁行的路上,一路都是一样的风景。 无尽的林木和零零散散的小黄花。 这些小黄花原来只在镇角塔一带来着,没有想到渐渐开得到处都是了。 张晓山随手采了一朵,一边行路,一边拿在手中仔细观察——还是普普通通的模样。 “还不死心啊?”陆凡啧啧摇了摇头,笑道,“老实说,我觉得你有受迫害妄想症之类的。要不然疑心怎么会这么重。” “或许吧,”张晓山苦笑,“我总觉得有人在暗中布划着什么,也许不久之后就有大事发生。” “果然如此,”陆凡用奇怪地眼神打量着她:“不过,你的疾风鼠兔又不是感知类或命运类的镇海兽……” “你大概不了解疾风鼠兔罢,”张晓山说道,“这种生长在高原的异兽,没有什么强悍的战斗本领,但警觉性总是很高的。” “那倒也是,”陆凡想了想,回道:“按照修士界的说法,每一个修士天生所带的镇海兽,多半与人的天性有关,又在后天成长的过程中对修士的性格和思想有所影响。你大概天生就敏感的很,后天又被这疾风鼠兔影响了……” 他说着,伸了一个懒腰,百无聊赖地看了看四周,“我倒是希望镇魂塔真的能发生点什么,要不然这日子过得太无聊了。” “发生点什么?” “是啊,”陆凡所说的话,展示了他潜在心底的冒险和寻求刺激的意识,“你想想啊,这四座分塔里压的都是何等可怕的存在?要是这里能出点事,那就了不得了——” 他开始掰着手指说起来,“中古时期的古魔,据说有什么无面魔、伏地魔、五阴魔、烦恼魔、极天魔,现在早就绝迹了,” “传说中的悟道境邪修——好像五阴散人和欲姑就在镇邪塔里面,” “上古的凶兽,有人说九婴和穷奇被压在镇妖塔呢……” “要是这些凶魔恶兽逃出来了,”张晓山接上了他的话,“我们的小命也要玩儿完了吧。” “那可未必,”陆凡摇了摇头:“这些凶神恶煞大多都变成虚灵体了吧,又被大阵消磨了这么多年,本领多半不剩什么了……我们有陆盈和邢南路两位悟道境老祖镇场,再加上威能恐怖的四塔大阵,就算这些怪物一起跑出来了,也未必能逃出去几个……这倒是有些遗憾。” 张晓山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心里有些不以为意——真的是两位悟道境老祖么,邢南路太老了,悟道境的大天劫一次比一次厉害,据听闻邢南路不久将至的下一次天劫多半要过不去了。 这样一来,他肯定要把全部的心思放在如何熬过下次天劫上,镇魂塔真正可以依靠的便是陆盈一个人。 但陆盈……陆盈老祖的状况,张晓山总觉得有些怪异来着。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他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问道:“你说老祖宗们把这些吓人的东西压在塔下干什么?能消灭就彻底消灭了呗,万一哪一天跑出来了……” “当然是消灭了省事。”关于这件事,陆凡倒是知道一些底细的,”但这里面有的是本领滔天,修为大到你难以想象的大凶神,就算被阵法困住了,肉躯魂魄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彻底毁灭的。” “就是这个缘故?”张晓山皱着眉头问道:“塔里面大多数的罪徒都是可以消灭的罢?” 陆凡回头怪笑道,“当然,还有更重要的缘故,本宗为什么要把镇魂塔守卫的职责揽下来?营生不是白做的——你想想,这些妖魔鬼怪都是几千年几万年修炼出来的怪物,就算是死了,身体和魂魄都是稀有的宝贝,让它们白白浪费掉,不是有些可惜了么……” 他说到这里,就停下来了。 “到底用作什么了?你倒是把话说完。” 陆凡嘿笑道,“你还是少知道一点比较好。” (五) 出了无名山,两个人就遁在半空往道场去,越到巨树高头,举目四望,四座高塔像四座傲然耸立的山峰。 中间的驱魔峰更是巍峨壮丽、高耸入云,像震慑镇魂四塔的定海神针。 又像神界巨人从云端戳下来的巨大手指,将宏然界的大地稳稳按在地面上。 这样的风景即使看过无数遍,也都会觉得震撼无比。 讲课的道场就设在离驱魔山不远的大殿里。 往道场走的过程,驱魔山在视野中占据的比重越来越大。渐渐都要遮天蔽日了。 他们看见不少修士从四面八方往驱魔山去,就好像是去朝圣。但实际上自然是去参加道场的。想来,今日镇魂塔所有没有值守任务的修士都要来到这里的。 而距离道场还有一段时间,就有这么多人等不急入场,也可见陆盈的魅力。 事实上,在镇魂塔内,大多数人知道陆盈走的是忘情全知大道。 忘情,忘情。太上忘情。 按照道家的解释,忘情不是没有情,而是有情,但却可以不为情感所动,得情忘情,超然于世。 十有八九的人听得懂这句话,但十有八九的人无法理解这样的境界。 但陆盈既然选择了忘情大道,想必就与别的男人扯不上干系。 这样注定孤独一生的人,最适合混迹在修士界最底层的低阶修士去肖想了。 美而独,脱俗又忘情,又仿佛有一段传奇的故事。 倘若这要高绝在上的女子,臣服与自己的足下,这是何等的快感。 张晓山想到这里,连忙摇了摇头。 “我与那些人当然是不同的。”他这样想到。 再抬头的时候,已经到了做道场的大殿。 恢弘的气势便不必多说了。人来人往,也是肯定的。 两个人连忙往前排的位置挤,但不必抱乐观的情绪,因为前面早就人满为患了。 陆凡一边在人群里钻着,一边冲着张晓山笑道:“看,多亏我拦着你。倘使再晚一些,叫你去找那几人的麻烦,道场开始的时候,恐怕我们只能做到大门外面了。” 张晓山苦笑:“碰到那几个人,还有稀奇古怪的事,叫我到现在心绪都有些不宁,说不定待会儿要耽误待会儿聆听道场了。如果不是你睡懒觉,我早就到来了这里,不会遇上那几个人,还能占到一个好位置。” 陆凡好笑道:“好么,倒怨到我头上来了。” 两个人好不容易寻到一处连在一起的空座。 还没安定下来,忽然听到有人说:“哦,是你们两个。” 两个人听着声音十分耳熟,回头一看,身旁坐着一个神色有些落寞的中年修士,中年人身旁又坐着一个样貌秀美的女子,也一并朝两个人瞧过来。 “层主?”张晓山便与他打招呼。 中年人点了点头。 对于眼前的中年人,张晓山当然熟悉。 正是他与陆凡的顶头上司,负责镇角塔顶层守卫的陆家分支子弟陆明羽。小黄花和望乡鸟的故事,便是陆明羽告诉他的。 “层主也来听讲?”他想了想,这样问道。 “你这不是废话么?”没等陆明羽回答,陆凡就抢着说道:“不来听讲还能干什么。” 张晓山无奈地瞧了陆凡一眼。他当然知道来道场该干什么。 但陆明羽来道场就有些奇怪了。以过去的表现来看,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埋头修行,或者干些别的什么,很少来道场听讲。 陆明羽面无表情回道:“我记得今天晚上是你们两个轮值罢?” “是的” “我晚上回去查岗。” 张晓山有点无语。查岗的事,如果提前说出来,还有意义么。他不明白这句话的用意。 再看陆明羽的时候,对方已经转过头,瞧向道场中央的大讲台——讲台上有一张简单的方桌,不久之后陆盈就会在方桌后面开始讲道。配合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这倒是有点像凡人里评书人讲故事的场面。 张晓山看了方桌,又用余光去瞧陆明羽,也不知怎么,对方虽然是很认真地在往前看,张晓山却分明从他的神色中感觉到一些很浓重的伤感。 这让他联想到关于陆明羽的一些事情。 陆明羽的资质其实很好,年纪轻轻就步入了地桥境,往后也一路顺遂,很有可能突破天人境,在密堂被当做很有前途的后辈去培养。 可惜天不遂人愿,某次奉命执行任务的时候,他受了重伤,波及了内海,往后的修行就开始寸步难行了。 因为门派任务而断绝大道希望,陆明羽也真够悲惨的。听说密堂方面给了陆明羽不少抚慰和补偿,但大道都没了,要补偿有什么用? 再后来,因为受伤的缘故,陆明羽渐渐出了密堂重点培养的圈子。只剩下他原本负责看守的岗位还算重要。 陆明羽的经历似乎也在向张晓山提醒着什么。 据张晓山的观察,最近两三年,陆明羽自己也似乎放弃了修行,不知从哪找了一位样貌贤美的道侣,轮休的时候带着她在镇魂塔附近游山玩水,过上了闲适的二人世界。 此刻坐在陆明羽身旁的女子,应该就是他选中的道侣吧。 又有人说,陆明羽自从受伤后,其实一直被密堂的某位天人境修士排挤着,各种刁难作弄,甚至有传言连他现今负责值守的岗位也要免去了。在镇魂塔做一个闲人,没有功绩点,就无法修行,连低阶弟子都会瞧不起,所以他才会自暴自弃。 不知传言是真是假,但总之,这算是一个十分不得志的人。 张晓山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自己没有陆明羽这样倒霉的运气。 “有事么?”陆明羽似乎发现了他的斜去的余光,忽然转过头来,淡淡问道。 “没有。” 张晓山连忙摇了摇头,心想在一个地桥境修士面前,即使是偷瞄的动作也有些胆大妄为了。 不过,按理来说,地桥境的层主不都在道场二楼三楼有安静的小包间用来观看么,陆明羽怎么会跑到一层和低阶弟子凑在一块儿? 想到这里,他转过脖子,抬头往上看,在大厅的后面可以看到二层三层的包厢隔间。从大厅后壁延伸出百余丈 二层包间很小,大概有二百来间的样子,里面坐的是一些地桥境修士。 三层包间很大,共有八间,为镇魂塔八个天人境塔主提供。虽然包间上没有写名字,但张晓山清清楚楚知道每一间包间里面坐的是哪一位塔主。 最左边的两个包间里面,坐的镇角塔两位塔主。其中有一位名叫陆海,几年前还是和陆明羽一样的层主而已,但突破天人境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有朝一日坐进这八个包间里,是张晓山一直以来的梦想。 (六) 大殿里陆陆续续进来许多人,好在有换气和洁净的阵法一直在运转,空气中没有半点令人不舒服的味道。 约莫过了三个时辰之后。 张晓山正与陆凡说着什么。 道场中央的讲台上,一身白衣的人影忽然出现方桌后。 毫无半点征兆和声响,仿佛她一直就坐在那里,只不过是先前不许旁人看到罢了。 大殿里忽然安静下来。 一瞬间,仿佛连头发落地的声音都可以听见。 张晓山抬头看讲台上的女子。 她的面容精美到极致。 最妙的是眼睛,像珍贵的宝石,又闪烁着聪慧的光芒。 浑身上下散发着高贵优雅、娴静清悠的气质。 让她整个人在万众丛中,显得极其独特。 这就是陆盈,镇魂塔男修们共有的梦中情人。 这也是来到镇魂塔值守后,张晓山第三次看见陆盈。 每一次都让他心神激荡,难以安宁。 但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张晓山终于可以混迹在茫茫人海之中,把自己的痴心妄想埋没在众人的痴心妄想中,肆无忌惮地盯着陆盈精美的面容。 陆盈出现在讲台之后,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是留给众人一些反映的时间。 接着,笑着微微欠身,像是给大典里的听讲修士行礼一般。 所有听讲的修士都愣住了,大殿里瞬时间凝固起来。 这个举动几乎让所有人都好感倍增。 陆盈行礼之后,盘腿坐在方桌后,用柔和淡雅的目光环过全场,和声说道:“各位道友,我名叫陆盈,乃本宗密堂弟子,现今负责镇角塔与镇邪塔镇守之责,想必不少人都知道了。” 这一句,听得真是叫人舒服之极。张晓山心里想到。 而且,她的声音也好听极了。像望乡鸟儿的鸣叫声。 陆盈说着,顿了顿,“今日我在这里举办道场,并非仗着自己在修士界多行走修学几年而向大家传授什么,只是想与大家聚在一起,坐而论道,谈谈彼此关于修行的见解,互相切磋,互相得益,才好不枉此行。” 她这几句说的是切磋交流的话,但在场众人当然只当她是谦虚来着,自然不可能真的叫旁人讲述自己的见识。 却不料到,下一刻她又说道:“大家应当知道陆某所擅为何,所以今日论道之题是为【大道之行的知与不知】,我想先请在座道友谈一谈以自己关于知与不知的想法,若有人愿意分享自己的见解,还请举手示意。” 话说完,她驰目向大厅四面望去,却是雅雀无声,根本无人应答。 “没有人愿意说一说么?”她又问了一遍。 回答她的,却仍是一片寂静。 谁敢在您的面前自作聪明、贻笑大方呢?张晓山暗自想到。 陆盈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眼神里显出一些黯淡的神色,轻轻叹了一口气,仿佛有些微不可察的失望。 她这个模样,真是叫在场的男人羞愧不已。 张晓山忽然强烈地生出某种冲动——想要站起来回答她的问题。 只是暂时还没想好该说什么。 关于他的大道,其实是万事从疑之道,疑惑,疑虑,疑问。 这么多的疑,当然未知和不知的成分要多了许多。至于知,他才修到通灵境,知道的实在太少了。 那么,只从不知的角度来分析,也算是自己的见解罢? “既然大家敝宝自珍,陆某只好自己先来献丑了。”陆盈神色黯淡地说道。 “陆前辈,我有话要讲。” 就在张晓山正想开口的时候,他身旁不远处,响起了一个悦耳的女子声音。 他扭头去瞧,说话的正是陆明羽带来的“道侣”。 看见这姑娘举手站起来,陆明羽似乎也有些惊疑不定。 “请讲。”陆盈笑道。 “我以为,知乃敢为亲人爱人友人牺牲之知,不知乃自私自利自我之不知。” 女子声音落罢,张晓山明显觉见身旁的陆明羽浑身猛地震动一下。 再看陆明羽,神色虽无异常,但却有些强行镇定下来的感觉。 “这句话有不对劲的地方么?”张晓山心里想到,忍不住又犯嘀咕了。 回头再看台上,女子的问题让陆盈瞬时睁大了眼睛,稍稍有些失态,仿佛被触动了心灵某处死角。 半晌才盯着她,微微笑道:“可作详解?” 女子回道:“牺牲之道,乃我之大道。为人总有亲人爱人友人,人活一世,牵绊诸多,又受亲人爱人友人之万般恩惠,受恩之时,难免升起感恩之心,此乃初知;待亲人爱人友人遇难,肯出手相助,情义两全,此乃二知;愿为亲人爱人友人之难牺牲,安难乐死,成仁取义,赴死如归,此乃三知……受人恩惠却不知回报,此乃一不知,名叫无义之不知……为人所爱,不知回馈,此乃二不知,名为无情之不知……” 陆盈听着她的解释,神色渐渐恢复如常。 “层主,”就在陆明羽认真聆听之时,不知何时从后面走来一个开门境弟子,与他耳语:“塔主有事找您。” “塔主?”陆明羽脸色一白,小声问道:“陆海?” 传话的修士听了,脸上浮起一层厌恶的神色,仿佛对陆明羽直呼陆海的名字大感不满。但仍是回道:“您猜的不错。” 陆明羽抬头看了看正在说话的道侣——对方正专注说着什么。 想了想,又叹了口气。 “走罢。”说着,往外行去。 (七) 陆明羽跟着那开门境弟子往大厅第三层行去。 脑子却在飞快转动。 他在想,陆海为什么要找自己?事情败露了?还是别的什么。 算了,还是不要去多想。如果失去败露,说什么都晚了。 事实上,他有点后悔带着羽明来到陆盈的道场听讲了——谁能想到羽明的胆子,竟会这般大。 哎,只怪他看不得她脸上显出哀怨的神色罢。 今早的时候,羽明在床上光着身子从后背抱住他,对他说:“我听说今日有陆盈的道场?” “是啊,怎么?” “我想去看看。” “不行,太危险了。” “求求你了。”羽明可怜兮兮道:“你看,我们马上就要走了,听贵族悟道境大能讲道的机会恐怕不会再有了罢?” “可是,在陆盈眼皮子底下……” “对于陆盈这样的悟道境修士而言,不论在镇魂塔的哪里,都等于在她的关照之下罢?我们相处了这么久都没有事……” “呃,好罢。” 陆明羽最终没有受得了羽明的柔情攻势。 事实上,自从遇到这个名字与自己十分相似,又极具眼缘的姑娘,他就知道自己要彻底沦陷了。 到了大厅第三层,最左面的包间时,才将心神敛了回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房门。 里面传来一个男子暗哑的声音:“请进。” 他稍稍停顿一下,才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面很宽敞。 正中间放着两张精雕细刻的大木椅。 木椅中间有一个一个方形茶几,茶几上摆着几盘林果,还有茶水,茶香在屋内四溢。 当真是惬意极了。 椅子面朝方向的墙壁上嵌着一个宽大的透明屏幕,透过屏幕可以看见陆盈讲课的画面。 照理而言,声音也是可以听见的。但这包间的主人似乎有意将其屏蔽了。 在椅子旁,背手站着的是一个体态略微发福的男子。此刻正专注望着屏幕。但屋子里却听不见外面的声音,显得他的举止有些做作。 听见陆明羽推门的声音后,男子有意等了许久,才微笑着转过身来。 他看起来面向颇显年轻,面目平平却又令人憎恶。 这就是陆海。 别看陆海现在是高高在上的天人境修士,但实际上他是比陆明羽晚一批踏入地桥境的后辈。 在之前的修行之中,陆明羽还曾对陆海有些提点。当然,对方既然是后辈,他也曾站在过来人的角度,不大客气地训诫几次。 但人生的际遇,大道的艰辛,人心的险恶,谁能说的清楚呢? “不知塔主有何吩咐。”陆明羽开口问道。 “跟我还要这般客气么?”陆海笑道:“我之前不是与你说过的,没有旁人的时候,便叫老哥就好。” 陆明羽心里厌恶至极,微微低下脑袋,嘴上却道:“属下不敢。” 陆海嘴角一翘,缓缓坐到靠左边的椅子上,又伸手轻轻拍了拍旁边椅子扶手,“不要拘束,坐在这里。” “属下不敢。”陆明羽仍是这般说道。 陆海听了,嘴角似乎在一瞬间划过一抹得意之极的微笑,旋即又消失不见了。 陆明羽瞧得清清楚楚,心里面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你啊,礼数太多,太拘束了。”陆海说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道:“这次找你来,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只不过本堂新近又为我们镇角塔安排了一位年轻有为、资质上佳的地桥境修士。” 听到这里,陆明羽已经猜到陆海的用意。事实上,自从陆海担任镇角塔塔主之后,明着似乎客客气气,但暗地里却对他百般刁难。有这一天早就可以预料到的。 陆海接着说道:“来了新人,就难免要安排新的岗位。要不然功绩点都无法赚取的。你也知道,现今镇角塔各层都已经任满了层主,大家修行业重,实在不大好调剂。” “我想来想去,还是想请明羽你高风亮节,暂时将顶层的守卫之责谦让出来。总归你现今于修行方面也没有什么需求,待回头本塔空出哪一层,我再为你补上空缺,如何?” 说完,笑眯眯看着陆明羽。 这简直欺人太甚了。 没有值守的职责,在镇魂塔内便等同于闲人一个,地位甚至比不上某些巡查小队的小队长。 “往日的恩情都喂了狗啊。” 陆明羽心中怒道。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但听完这句话,仍是觉得心口被重重一击,几乎要停止跳动。 “明羽层主不说话的意思,”陆海见他默声不语,又开口问道,“是不愿意么?”声音有些发冷了。 “岂敢,”陆明羽冷笑道:“塔主如何吩咐,我自当如何去做,岂有选择的余地?” “识时务者为俊杰,明羽层主是聪明人。”陆海满意地笑了笑。 说着,指了指墙壁上的屏幕,“好了,正事已经说完,咱们就别生份啦。既然都上来了,在我这里多待会儿,坐一坐,听听陆老祖讲道,尝尝三灵鲜果,味道当真好极了。我猜你一定未曾尝过的。” 陆明羽道:“这些灵果为天人境前辈准备,想我今生怕是无福消受了。” 他强行让自己淡定下来,平静问道:“不知那位年轻有为,资质上佳的道友何时抵达,我也好提前准备准备交接事宜。” “他么,大概明日抵达,还有些时间,不必太过着急。” 那行动便是在今晚,拖不得了。 陆明羽想道。 (八) 回到大厅的时候,羽明已经讲完自己的见解,婷婷坐了下来。 现在说话的是张晓山——在他映像里一个很上进很认真的年轻人。 “老祖,我以为的知与不知,乃是先有不知,而后有疑虑。有疑虑而后有探索,有探索而后才有真知……”张晓山有些亢奋地说着,脸上泛着些红光。 真好,我年轻的时候大概也是这样吧?陆明羽心里想到。 转头又问羽明:“你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羽明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该说的话呗。” “老祖如何回答你的?” “她说……”羽明故意拖长了声调,“我讲的很有道理,要大家都向我学习。” 羽明无奈地笑了笑。 牺牲之道,为爱人为亲人为友人牺牲之道,硬是同知与不知联系到了一块儿,一定戳到了陆盈的痛处。 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陆盈也没有发现羽明的身份问题,可见她的全知大道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看着张晓山在一旁兴奋地说着自己对于知或不知的观点。 他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陆盈开这个道场,会不会就是因为自己的大道出了问题,才向旁人提问,试试能否找到想要的答案呢。 往后的时间里,又有十几人起身谈了自己的观点,陆盈逐一作了点评,接着才开始作正式的传道。 “诸位,方才十数位小友细细谈了自己对于知与不知的观点。言之有物,发人省醒,陆某受益匪浅。我以为,寻道求道修道,便要经常如此,大家各抒己见,彼此学习,才能取长补短,互通有无,共同进步。任何妄自尊大,傲气凌人,唯我独尊,都是可笑至极的行为。故而,我今日所谈的知与不知,便同谦与傲二字有关……” 避重就轻了。 陆明羽听了她的引语,立时晓得她待会儿要讲的东西,事实上与她自身所行之道并无干系,讲的再妙再天花乱坠,也只是镜花水月,无切身体会,当即没有心思再去聆听。 脑子里全是今天晚上即将发生的,足以震惊修士界的事情…… (九) 离开道场的时候,陆盈到底讲了什么,陆明羽半点都不记得了。 带着羽明走在起源森林某处,他看四下无人,才埋怨起来,“你胆子也太大了。明明知道老祖之前做过什么,还敢提什么爱人,什么牺牲,还硬是往知与不知上面靠。若是叫她发现了什么,你们几年来的努力全部完蛋,而你,要被压在镇角塔下面的!” 羽明听了,浑不在意,“我发问之前,自然问过斯翁大人,他说了没问题。” 说着,又笑嘻嘻地看着他:“怎么就知道担心我。你自己也要完蛋,你不怕么?” “我早就完蛋了。”陆明羽这句话说完,两个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羽明好久才说道:“我就是看不惯她这样冷血无情地对待蛮斯卫大人,简直是贵族人所说中婊zi的典范。你要是敢学她,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说完,呲牙咧嘴作凶恶状。 “我是个男人怎么学他?” “那有什么难的?男人无情无义起来,比女人还要狠心百倍呢。本族另一位公主,不就被贵族的狠心男子,骗得万劫不复了么。” “不是下落还没查清么。” “族中祭祀算过啦,那位公主大人早就尸骨无存了。” “那男子呢?” “那谁知道。说不定在哪里逍遥自在呢,捉了角族公主,多半有大把的赏赐。” “不要总把我们想得这样坏,说不定两个人都死了呢。” 羽明听了,神色中倒是有些憧憬,轻轻叹道:“如果都死了,到算是最好的结局啦。” “瞎说什么,”陆明羽嫌她说的话实在不吉利,连忙岔开话题,“刚才陆海找我了。” “干什么?”羽明的神色立刻紧张起来。 “还能干什么?他老早就看我不顺眼了。” 陆明羽说着,将今天在道场三层发生的是说了出来。 羽明当即将陆海骂了个狗血淋头。 末了,似乎才想起正事,惊了一跳,神色紧张地问陆明羽:“这样一来,再也没有圜转之机,岂不是今晚就要行动了?” “是的,”陆明羽点了点头,“你尽快将此事告诉岁月,早做准备吧。” 羽明听罢,浑身颤了一下,怔怔望着他,脸上似乎有些恋恋不舍地神色。 “怎么了?”陆明羽问道。 “没啥,就是觉得太突然了。” 两个人正说着,忽然看见远处林子里钻出几个执法堂的巡查弟子,领头的是个通灵境修士。 陆明羽似做贼一般,莫名其妙地紧张了一下。 旋即镇定下来,冲着执法队几人瞭了一眼。 才发现其中有两个人携手提着一个网兜,网兜里装着一个白衫女子。 他目力一测,才发现竟是曾有过几面之缘的人。 当即把那执法队领头的叫了过来,问道:“你们几个慌慌张张的要去哪里?” 领头的在镇魂塔已厮混多年,认得陆明羽是镇角塔顶层层主,当即不敢怠慢,客气回道:“回禀层主,我们几个带人犯回镇邪塔。” “人犯?”陆明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网兜中的女子,“这么柔弱的女子……” “大人别看她现在柔柔弱弱的,昨晚抓捕的时候,她打的可欢了。” “她是谁,犯了何罪?” “回禀大人,她名叫李悠然,是月韵宗弟子,也是焚竹山叛逆魁木峰的同伙。” ———— 抱歉,按照计划,原本应该把镇魂塔的故事写完的,但是整整一星期都在加班。靠着零散的时间才写了这么多,想了想,还是先发出来吧。 被寄予厚望的周六日又出了公差,刚刚在住所写了一段,明天、后天,大后天全天忙碌,肯定没时间了,只好把写出来的先发了。万分抱歉。 明天有万字大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四十四章 风雨欲来山欲倒 (一) 躺在执法堂修士的网兜法器内,李悠然思绪纷繁。 她并不畏惧死亡。 她只是害怕死得毫无价值。 更准确的说,她害怕自己白白死掉,却没能帮助魁木峰救出师父。 对于魁木峰,她从愧蜮谷大战之时,就认定对方是自己心中的唯一英雄。 即便魁木峰现今被人诬陷作人族的叛徒,人人喊打,处处逃窜,处境凄凉,李悠然也万分坚信有一日,他会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地站到宏然修士界顶峰俯视苍生。 至于她的心,也在魁木峰的英雄气概下,一截一截沦陷着。 直到在西南昆弥城外,魁木峰豪情万丈,意气风发,单刀赴会,舍身忘死来救自己的时候,她终于彻底沦为俘虏。 从此无怨无悔地跟着魁木峰,默默地等待有一天,魁木峰洗清冤屈,报仇雪恨,立于高绝之处,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来迎娶自己。 她已经为那时的魁木峰准备了一份厚礼,为自己准备好了贵重的嫁妆,保管让魁木峰惊喜。 也正是因为对魁木峰毫无保留地信任,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她才会冒险来到镇魂塔,亲自来打探消息。 这绝不是一次有去无回的旅途。 在镇魂塔之外,她已布置好一处后手,等打听到魁木峰师傅被关押的位置后,她的镇海兽神通——移花接木就可以派上用场,将整个人替换到至镇魂塔之外。 当然,一切成功的前提是,没有人看穿她设计的把戏…… …… (二) 陆明羽看似随意地瞄了一眼网兜里的女子。 她浑身是血是伤,是鞭痕,奄奄一息,想来已受过重刑。 血肿的眼睛微微挣扎了一条缝,惨淡的眼神从里面射了出来。 陆明羽不在乎她的死活。 但这个女人跟着魁木峰在角族人的暗营里生活了好几年,知道不少事情。 如果落在陆盈手中,“一切都完了。” 他心里想到。 便当即拿定了主意,暗中驱了一道神识,潜入李悠然识海中,缓缓盘踞下来。 李悠然微微睁开眼睛瞄了他一眼,似乎明白了将要发生什么,目光中闪过一丝惶恐和哀求,分明是在向他祷告着什么。 陆明羽看罢,点了点头,作了然状,又问:“她是如何落网的。” “昨晚她易容之后,悄悄潜入乐韵宗在附近的分部打探消息,恰好本宗有一位有特异镇海兽神通的前辈,记录了所有在逃通缉人员身上的气息,立时将她辨别出来……” “打探消息?” “这就不清楚了。” “魁木峰呢?” “尚未捉拿归案。” 陆明羽听了,眉头一皱,“既然大鱼还没上钩,何不留着做饵?” “有陆盈老祖在,应当不必费这些周折了吧?”那人说着,顿了顿:“其实,还是要怪那位前辈下手太快,已经打草惊蛇了。” “那倒也是。” 陆明羽微微一笑,“不管怎么说,魁木峰是本宗多年追查的要犯,你们既然拿下李悠然,想必顺藤摸瓜也要将魁木峰拿下了。提前祝你们立下大功吧。” 执法堂几人谢过,便带着李悠然离去了。 约莫行了几里地,忽然听见李悠然哀弱地哼了一声。 几个人凑来再一瞧,只见她脸色微微一白,抽丝一般把脸上的血色缓缓散去,仿佛要把活人的生机一点点抽去。过了少许,李悠然又睁开了眼睛,只是目露迷茫之色。 “这娘们怎么了?”有人问道。 身旁的人摸了摸她的鼻息和脉搏,尚且还正常。 “似乎没什么大问题。” “别管了,这女子狡诈的很,说不得又要哄骗我们逃走了……” 几个人说着,便不再理会,自顾往目的行去了。 (三) 与执法队几人分别之后,陆明羽则同羽明往别处行去。 过了数里地,才停下脚步。 他想了想,正要启动在李悠然身上所施的暗手,却忽然想起李悠然看向自己的眼神,心头莫名一软,改换了施法的口诀。 不久,施法完毕,才招呼羽明继续前行。 “刚才怎么了?”羽明开口问道。 陆明羽回头往几人遁去的方向瞧去,“没事,解决了一个麻烦。” 说着,将方才发生的事大抵一说。 “你将那姑娘杀了?”羽明吃了一惊。 “原是这样打算的,”陆明羽回道,“可惜一时心软,只抹除了她关于这几年的记忆,这样一来想要搜魂什么的,就无从下手。陆盈的全知大道出了问题,也没法再借此查出根源。” 羽明叹了一口气,“也是个可怜的姑娘。” “你我现今还顾得上可怜旁人么?” 陆明羽自嘲地笑了笑,又说起正事,“按照计划,你妹妹今日应该进塔了。昨天晚上,岁月已经派人将她送到了我这里,现今就在我房中休息。” 他此刻所说的事情,便是这次镇魂塔劫狱计划中,最为关键的一环。 羽明的妹妹“羽毛”精通时间神通,同时又极其擅长伪装的神通。 按照既定安排,今晚,羽毛将在镇角塔顶层施展局部时间静止的神通,随后陆明羽会在镇角塔顶层的诸般阵法中打开一个小口,将蛮司卫从塔中营救出来,再由羽毛进入牢狱之中,施展伪装神通,代替蛮司卫被压在顶层。 这当中的过程其实十分复杂,还有其他分项计划,相互配合,细枝末节,环环相扣,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但大体而言,角族人布置几年的计划,核心关节便是如此。 羽明听了陆明羽的话,微微楞了一下,少许露出一些黯然又难过的神情,“如果计划成功,我妹妹就要永远困在镇魂塔了。” “怎么,舍不得羽毛?”陆明羽问道。 “现在收手来得及么?”羽明说着,想起她和羽毛孤苦伶仃,相依为命的小时候。 “如果你想收手,我是很乐意的。” “为什么?” “世界上有几个人愿意背叛自己的种族?”陆明羽向镇角塔的方向瞧去,有些低沉地说道:“哪怕是为了爱情。” “对不起,”羽明似乎从伤怀感慨中走了出来,用右手分出一缕头发,捏在拇指和食指间轻轻地搓着,“我知道事情既然开始,就无法停下了。只是羽毛一走,我在这世上就没有亲人了。” 她忽然抬起头,望着陆明羽的眼睛,嘻嘻笑道,“所以,咱们从这里逃出去以后,你要好好待我——因为,我就只剩你一个啦。” 明明是开心的语气和神情,陆明羽却不知为何听得有些难受。 两个人默默不语地往回返。 又行了几里地,远远瞧见一片立着数根高大圆柱的青石广场。 几百人在广场上围成一圈,吵吵嚷嚷,不知再干什么。 “这是什么地方?”羽明问道。 “刑场。” “镇魂塔还需要刑场么?”羽明奇怪道,“四座分塔都是刑场罢……” “不一样的,”说起这个,陆明羽心头忽然有些发慌,“镇魂四塔是用来关押和惩罚外面的重犯,如果镇魂塔的值守犯了错,后果严重一些的,就要在这里接受惩罚。” 羽明忽然想到什么,便吓唬他,“这么说来,你也应该来这里受罚了?” 陆明羽苦笑,“我罪大恶极,应该被关在镇邪塔,永世不得超生。” 羽明听了,面容微微一僵,小声回道,“如果是这样,我就去陪你。” “陪我?” “我们一起不得超生。” (四) 两个人小声说着,已经行到刑场之内,走进人群一打听,才知道昨晚的事情不知如何被镇邪塔塔主陆顶天倒查发现了。 将那十多个企图瞒报逃犯消息的小队长拢到一处严加责罚。 十个人被绑在刑具上,用特制的皮鞭猛力鞭笞着,皮开肉绽,鲜血横流,凄厉的尖叫声在林间回荡,现场惨不忍睹。 “我等作为镇魂塔守卫,责任在肩,重如巍山,系于天下安危,系于苍生福祸,系于黎民生死。你们玩忽职守,当作儿戏,今日老夫不将尔等了断,如何对得起宗门信任,如何对得起黎明百姓……” 陆顶天越说越气,鞭子越抽越狠,竟是要将几人活活抽死的架势。 这个陆顶天原先对陆明羽倒很是看重。 后来,陆明羽因为受伤断了大道前程,老者待他依然如故。 只不过,陆明羽自己起了自卑的念头,不再时常拜访。 此刻,他心中更加发虚,不敢再看。 带着羽明匆匆回了住处。 羽明的妹妹——羽毛早已等在屋子里,有些好奇地看着两个人。 “准备好了?”陆明羽问羽毛。 他到底是十分佩服羽毛的,面对即将到来的可怕境遇,从容洒脱,这才是真正的视死如归。 “我对镇魂塔里面的样子早就有些好奇了,”羽毛点了点头,忽然问陆明羽,“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作为人族叛徒,你此刻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这句话若要旁人讲来,一定是带着浓重的嘲讽意味。 但羽毛说话的语气和神情很认真。 陆明羽苦笑一声。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说为了你姐,这太重又太微薄。 更何况,他这次的选择,何尝没有因不得志,因被陆海欺侮而泄愤的情绪在内呢。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才会对未来带着羽明远离宏然界,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抱着无限憧憬吧。 羽明担心他心里面尴尬,连忙拉着羽毛去了一旁的屋子。 陆明羽则扭头看向了窗外。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来了大片的密云。 渐渐有雨滴往下落。 起源森林的雨季现出了它本来的模样。 平静,悠然,更有些温馨,与镇魂塔阴森森的三个字和这里沧桑厚重深沉的氛围很不相称。 与夜晚将要到来的暴风骤雨也截然相反。 (五) 约莫两三个时辰后,夜幕开始降临。 镇魂塔劫狱计划即将启动。 羽毛面容平静地从一旁的屋子里走了出来,“我们走罢。” “你姐呢?” “她大概不忍心看我从容赴死的场面罢。”羽毛一边说着,一边用右手轻轻搓着一缕头发。 “我去瞧瞧她。” “别了。她应该不想见我们。” “我就说一句话,”陆明羽说着,走到羽明的房间,轻轻推开门。 才发现羽明已经躺在床上,背朝着门这边。 他有些奇怪,走了过去,探过脑袋,看羽明的脸。 她闭着眼睛,眼皮有些发红,脸蛋上有些泪痕,显然是难过极了。 “羽明,羽明,”陆明羽轻轻呼唤她的名字,却始终没有应答。 试着晃了晃她的肩膀,也没有得到回应。 “你对她做了什么?”他眉头一皱,有些恼怒地回头看羽毛。 “别紧张,一个很普通的安神术。”羽毛略有些调皮地笑了笑,“她要反悔——我只好让她安静地睡一会儿。” 陆明羽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问道,“这回该我提问了。为了救别人牺牲自己,堕入镇角塔的黑暗,你现在是怎样的心情。” 羽毛收起了笑容,这个问题她心中早有答案。 神情郑重道:“当我知道家园将要坍毁、角族将要灭绝,而我能够为族人的生存贡献微薄之力的时候,所谓牺牲,也就是一种光荣了。” 羽毛看着他的目光微微一黯,旋即转向窗外,西边的天空在一瞬间,黯了下来。 “一定要照顾好我姐。”这是她的最后一句话。 (六) 约莫子时的时候,天空中的密云渐渐散去。 满月悬天,清辉落尽大地。 起源森林披戴银霜。 驱魔山如顶天的银塔。 镇魂四塔是守卫银塔的巨人。 凡人早已沉睡的时刻,守卫镇魂塔的修士却永不知疲倦地巡逻、值守。 五十万年,一如既往。 圆月始终不改,仍是当年的明月。 守塔人却不知换了几千几万茬儿,无数张脸孔在岁月变迁中更迭,无数个名字在苍海沧田中消逝。 今日守塔者,继承了万载的荣光,继承了永恒的使命。 …… 张晓山带着陆凡,还有自己小队的一干人,很早就到了镇角塔。 这里关押的全部是角族人,或是角族人的魂魄。 镇角塔的底部有一个短距离的传送阵,一旁有数十个按钮。 选择不同的按钮,通向不同的塔层。 自下而上,镇压的角族人身份会越来越高,关押的阵法也愈加高明深奥。 张晓山小队负责顶层的值守任务。 这是最优秀的小队才能担起的光荣与责任。 按下上面的按钮,队伍在一片华芒中消失。 不久,又在一片华芒中出现在镇角塔最顶层的大厅里。 负责前一个时段镇守任务的小队队长——一位姓贺的通灵镜中期修士,见张晓山等人已经抵达,便走过来进行交接。 两人各自带着自家小队的副队长,将顶层牢狱的阵法,运转情况,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事项,细细检查了一遍。 顶层的构造其实很像一个同心圆。 中间的圆形就是镇压蛮司卫的牢狱。 一个五阶噬魂灭体阵布置在牢狱的墙壁和地面上,由乾坤塔数位顶级阵法大师针对蛮司卫量身定做——这是悟道境等级的存在才有的待遇。 同心圆朝西的方向有一个布置了复杂阵法的特殊材质的大门。 透过门上的小口可以看到牢狱里面的情形。 同时,也可以通过控制门上的按钮,操纵顶层牢狱的所有阵法。 外圆就是镇角塔的外墙,东南西北四面各有一个半圆形的窗户,用来观望起源森林的情况。 内圆和外圆之间夹出了一个环状走廊,值守的小队就在环状走廊内活动。 张晓山带着陆凡走到牢狱大门,透过小口往里面看。 牢狱的里面此刻仿佛冻结万年的冰窖,透彻骨髓的寒冰在地面、墙壁上积累了厚厚一层。 浑身赤裸的蛮司卫就盘腿坐在冰天雪地的正中央——这是五阶的极冰炙火阵法,每隔一段时间,极寒与烈火就会迅速翻转,用以消磨他的意志。 即便用人族的标准来评判,蛮斯卫的面容也称得上十分英俊——五官立体而棱角分明。 尤其是鼻梁,像挺拔巍峨的山峰。 此刻,他浑身上下结了厚厚一层冰霜,像银白的盔甲。 头顶是紫色的三纹锥角,没有渡上霜寒,在一片银白中分外扎眼。 虽然身处人族最可怕的牢狱之中,但他的神情依旧平和,犹如在自家洞府修炼。 固定在牢狱四壁上的特殊材质的锁链,将他的四肢、肋骨、锁骨齐齐洞穿。 锁链上散发着淡淡的黑芒——来自嗜血的五阶阵法,飞快地从蛮司卫躯体内抽取生机和血气。 张晓山知道,这样霸道蛮横疯狂的抽取自蛮司卫刚到镇魂塔就已经开始,但直到今天,仍然只能与蛮司卫恢复血气的速度持平。 这是何等顽强的生命体,简直耸人听闻。 仿佛感觉到了来自门外的目光,蛮司卫猛地抬头,向大门的小口看来,凌厉的目光像利剑一般直射而来。 脸上则露出了嘲讽的冷笑。 这笑容和目光让张晓山不由自主地浑身一哆嗦——虽然对方已被各类阵法锁死了罡气运转的可能,无法感觉到来自紫角的半点波动,但作为高绝强者的威势却未曾消弭半分。 张晓山强忍着不适检查完牢狱之内的情况,连忙把门上的小口关了起来。 “这家伙真是惹人生厌。”上一班的值守小队贺队长看见张晓山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同病相怜道,“我来这里已经十几年了,但直到现在,都觉得每次检查是一种煎熬。” 张晓山苦笑一声,“牢狱的阵法除了锁死他的修为,似乎在消磨肉躯和魂魄方面没有什么效果,也不知乾坤塔的大师们何时能研制出管用的阵法来。” “短时间恐怕很难,毕竟此界已经发现的珍惜材料都已经试过。” “也不知道其他分塔有没有这样的刺头。” “据我所知,镇魂四塔中,在五阶噬血大阵摧残中还能保持完整肉躯的,只有这一个。” “不死鸟的血脉确实可怕。” 陆凡听了两人的对话,也生出了兴趣,凑过来说道,“按照修士界已有的公论,每一个角族人身上都有异兽血脉。现在已知的角族人身上的异兽血脉,几乎都在宏然修士中寻到了对应的镇海兽……” 他说着,压低了声音,故意用一种嘲讽的语调说道:“你们说,这应该不是一个巧合罢?” “至少,我没听说哪一个修士的镇海兽是不死鸟来着。” “没有找到,并不意味着没有。” “如果不是巧合,又是什么。” 陆凡嘿嘿笑道:“说不定,我们和角族人还有血缘关系呢。我想,修士界的大人物们恐怕早就有了类似的推测吧。” “讨论这些有什么用?”贺队长撇了撇嘴,“我们和角族人早已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恩,一想到有可能和角族人……我就浑身犯寒,”张晓山脸色不大好看,“好像自己也被扔在了这牢狱里面,” 说着,又问,“我检查完了,你们还不走?” “还不到时候,得坚守到最后一刻。”贺队长回道。 张晓山说了一声好,兀自在廊道里转悠起来。 镇角塔自上而下渐窄,每一层的廊道便都比下一层窄一些。 到了顶层,廊道宽带其实只有两丈余地,初次来此的人会觉得有些憋闷。 廊道的墙壁和地面上的砖石是同一种材质,青的发灰,磨出了颗粒感,又散着古老陈旧的气息,像岁月洗礼过似的。 张晓山每次走在这样的砖石上,望着窗外茫茫无尽的起源森林,都有种走在时光长河上的奇妙感官。 此时,他停在了靠东面的窗口。 负责值守队员很有眼色地让开了窗口的位置。 张晓山冲对方微微颔首后,走到了窗边。 明月的光轻轻洒在了他的脸上,万籁俱寂,千里银波,百烦俱卸。 他的目光像微风一样拂过眼前的景色。 “那是什么?” 他忽然开口问道,声音中莫名地带了一些不安。 身旁的值守队员连忙走了过来,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瞧——在起源森林南方,靠近镇魔塔一带,渐渐亮起了一些白色的光点,在一片银波之中,隐隐晃动,就像大海里有大量活泼的鱼儿在海面上跃动。 “不知道,我们刚才还没有看见。” 张晓山眉头一皱,“没有发现,并不意味着这些白色光点刚才没有存在。” 他的意思是这些光点藏在大片银波之中显得很隐蔽,负责值守的队员在不经意间有可能没有注意到。 “大概是荧光兽之类的异兽罢,”陆凡也吊儿郎当地走了过来,望着南方,无所谓地说道:“往前见过的。” “荧光兽身上的光显然要比这些明亮,而且还会不停地闪动。” “贺队长!”张晓山心中忽然升起了极大的警惕,略作思量,冲着另一边叫道:“你过来看一下。” 他忽然记起来,贺队长的镇海兽是极目夜鹰,身俱一种【夜目千里】的神通。 (七) 贺队长很快走了过来。 在他身旁,陆明羽带着一名随从也疾步走来。 神情严肃。 “层主晚上好。”张晓山连忙转过身来,恭敬行礼,又问陆明羽:“您何时过来的。” “刚到,”陆明羽言简意赅,似乎没有心情打招呼,径直问道,“发生了什么。” 张晓山指了指窗外,南面的方向。 “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也是刚刚偶然发现。” “很好,”陆明羽点了点头,转头又问贺队长:“你看到了什么。” 贺队长此刻正站在紧靠窗边的位置,瞪大了眼睛向南面白光闪动的方向瞧去。 他的双目射出一道淡淡的光线,笔直地向远处延伸而去。 另一只手完整地摊开,在地面上照了一道锥形的光圈。 光圈里面清晰地呈现了白点附近的情形——这是圆光术的一种,拥有五官类神通的修士常常会主动修行这类法术。 张晓山低头瞧去,在圆形光圈内,是夜下的森林。 月光透过枝叶照在地面上,地面长着数千朵密密麻麻的小黄花——白光正是从这些小黄花的花瓣上散发出来的。 “这里什么时候长出来这么多的花的?”陆凡奇怪地问道。 “更诡异的是白光吧,”张晓山说道,“这些花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异象……” 他忽然想起自己过去考证过的资料,“该不会这些是魔芋花罢?” 经他的提示,在场几人都想到了这个问题——如果是这样,问题就很严重了。 魔芋花有利于魔人的生长修行,这其中只怕有邪魔外道在背后操控。 “先冷静一下,”陆明羽抢先镇定下来,“据我所知,魔芋花散发的是黑色魔气,而不是白光……” 话音未落,在圆形光圈展现的画面内,一株小黄花的根部忽然冒出了几缕游丝般的黑气。 紧跟着,周围又有数十朵花呈现了同样的迹象。 黑丝越漫越多,像传染病一样疯狂蔓延开来,几百多,几千多,先前闪动的白光也渐渐被黑丝吞噬…… “该死,”陆明羽眉头一皱,很快作出了判断,“此间异象必有邪魔作祟。张晓山、贺晋听令!” “属下在!” 陆明羽看了看两个人,心中略微作犹豫——他知道自己此刻一个小小的命令,就要决定两个小队生与死之间的天差地别。 少许,才拿定了主意,“我且将此事报告塔主。你二人分头行动,贺晋去附近采集黄花标本,尽快送回检验。张晓山向本塔各层值守通报此事,以请提高警戒级别,以免放入可疑人等。” “遵命!”张、贺二人不疑有他,当即分头行动。 贺晋交了值守的班次,带着自家小队通过传送光阵直达一层塔外。 张晓山则寻到当层的传讯台处,通过一个类似烛台的法器,向各层通传情况。 陆明羽则很快从储物袋中寻出一个传讯符,轻轻按动上面的机括,“禀塔主,祈愿森林镇魔塔方向出现异相,疑有邪魔作祟……” 便将几人发现的情况细细道了出来。 “陆明羽?”传讯符那头传来陆海有些好奇的声音:“你怎么还在值勤呢?” “站一天岗,”陆明羽脸上浮起了难以察觉的讽笑,“尽一日责。” “知道了,我会尽快查证此事,”传讯符又传来陆海的笑声,“明羽你虽然即将卸任,但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态度当真是我辈楷模啊,哈哈哈……” 传讯符里的声音就此打住。 站在附近的值守队员似乎听见了陆海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疑惑地向陆明羽看了过来。 “守好岗位。” 陆海面无表情说道。 说着,又走到窗口边,往外看。 张晓山向各层通报完毕之后,也走了过来,“层主,接下来……” “按照应急规定,该做的都做了,等待上方的指令罢。” 陆明羽静静地看着窗外说到。 张晓山有注意到他脸上很隐蔽的嘲讽神情,出自本能地警觉了一下。 陆明羽的脑袋里却在反复预演待会儿将要进行的计划,生怕出现半点差错。 距离与世无争的生活,他只差一个夜晚。 (八) 窗外。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来大片的密云,将月亮藏在身后。 月光不再普照,黑暗降临人间。 这个时候,起源森林的异变才真正引人注目起来。 自镇魔塔而起的白光很快散出大量的黑气,又自镇魔塔附近而起,向四面八方飞快地扩散而去——往东方,镇邪塔方向扩散的势头尤为迅猛,仿佛一头光龙沿着黄花的轨迹向镇邪塔直撞而去。 陆明羽当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种小黄花是东海某位魔修精心培育的魔芋花变种。 在寻常的状态下,与正常的黄花并无半点差别。 但在某种特殊阵法和秘术的刺激下,会在夜间以极快的速度向真正的魔芋花转变。 再配合魔修研制的聚魔阵法,对于破解镇魔塔和镇邪塔相关大阵十分有效,对于古魔和魔道修士也有很强的战力提升效果。 岁月等人这五年的布局,一大部分时间就是用来布置和隐藏这些变异魔芋花以及其所附带的聚魔阵法。 陆明羽在其中也起了一些作用,当然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就在不久之后,陆盈出手之时,他将同羽毛配合,把蛮斯卫置换出来。 异象出现不到半柱香的时分,镇魂塔的反应机制便被迅速激发。 苍雄又沉稳的声音在起源森林上空开始回荡: “执法堂和密堂全体修士听令,镇魂四塔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所有人员就位待命,所有阵法开启待命;一级战备指挥系统开始运转,所有侦查序列启动,滞留起源森林和其余功能场所的闲散修士迅速向就近的分塔靠拢;停止一切休假,停止一切轮岗,停止一切战外活动。” 陆明羽听得出来,这是执法堂的悟道境镇守——刑南路的声音。 都说他大限将至,已经开始闭起生死关(生死关,即要么突破瓶颈,要么闭关到死)。 但遇到眼下的情形,刑南路到底还是站出来了。 这也就意味着两件事:第一,镇魂塔真的到了岌岌可危的时刻;第二,待会儿将有两位悟道境大能同时出手,这是常元宗接管镇魂塔以来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不知怎么回事,陆明羽竟然隐隐有些兴奋或紧张地发抖。 他回头看四周,在顶层的值守修士纷纷凑到了附近的窗口边,挤哄哄地在窗口上探出脑袋,望着外面惊人的情景,热切地讨论起来。 “那是什么?”有人指着向镇邪塔飞快冲去的白龙问道。 “刚才不是在贺队长的圆光术中看到了么,就是那些小黄花出了问题……” “那些黑丝雾气呢?” “快看!白龙变黑了!” 这不怪队员们会如此骚动——镇魂塔太久没有出现战斗的波澜了。 张晓山知道,在镇角塔的各个分层,又或者其余各座分塔内,恐怕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他皱了皱眉头,看陆明羽并没有制止的意思,只好自己走到廊道的中央怒声道:“各位听令!回归原位,随时准备战斗!” 队员们虽然还想看看窗外的情况,但也坚决服从命令,各自散去。 陆明羽则看了看身旁的随从,当然是羽毛假扮的——她也站在窗边,静静注视着外面的情形。 “马上就要顶替蛮斯卫了,真的一点不紧张么?”陆明羽心里想道。 (九) 一级战备状态启动之后,沉寂数千年的镇魂塔开始热闹起来。 以驱魔山为中心,数百里为半径的圆形区域边缘升起了巨大的半球形红色光罩,将四座分塔,还有镇魂塔负责守卫的区域尽数纳入其中。 四座分塔外缘也各自亮起一道防御性的五阶大阵,将四座分塔罩的严严实实。 从镇角塔顶层往外面看,便看见遮天蔽日的光晕笼罩着天际。 把旧的熟悉的天彻底遮掩住了。 把血腥的红色涂在夜的黑幕上。 在血腥光罩里面,各座分塔和驱魔山都像姑娘穿上了衣服,原先的面目和体态从外面是看不见了。 只有朦胧而磅礴的光在一片血腥中飘荡着。 侦查之眼,翔空之鹰,纷纷从各座分塔的光幕中祭出。 密密麻麻的,像黝黑山洞里时常藏着的成千上万只蝙蝠。 正在四座分塔进行值守的四位天人境塔主——执法堂的邢仲、邢伯约,密堂的陆有光、陆德伟,很快就位各座塔顶,掌控各座法阵,随时待命出击。 另外四位原本处于轮休状态的塔主——执法堂的邢顶天,邢冲,密堂的陆海,张尊林,也很快从各自洞府内出动。 他们化作四道粗大的流光气势磅礴地在半空翱翔,各自遁在靠近分塔的腰部位置,高高在上俯视着起源森林。 看到这里,张晓山忽然有些好奇。 既然陆海在轮休,为什么陆明羽要在第一时间将此事汇报给他,而不是今晚轮值镇角塔的陆有光呢? 他一边琢磨着,一边看窗外。 天人境修士的威压化作气浪向下方的起源森林卷去,大片的林木被气浪冲的倾倒,刺耳的树枝断裂声在空中回荡。 数十只小队从各座分塔飞遁而出,潜入黄花和黑雾最密集之处查探、采集样本。 张晓山似乎从里面看见了先前那些玩忽职守者的身影。 还有数百只原本轮休的小队留在外围待命。 数千双眼睛紧紧盯着那里。 但那些小队进入黑雾之后,很快陷入诡异的沉静。 约莫数息过去,镇魔塔塔主、执法堂邢顶天朗声令道:“各采集小队回话!” 无人应答。 几位塔主脸上都有些凝重的神色,正要遁去查看。 “呜……” 数声诡异的长鸣从黑雾中凄厉而发。 紧接着,数十个浑身散着黑气的修士从黑雾阴森森地飞遁而出,双眼已经变成了猩红色。 从远处看,只有数十双猩红的鬼火在半空中飘荡着,像走入了夜晚的坟场。 “入魔了?”张晓山心里一惊。 他忽然想到贺晋的小队,是否也冲入黑雾之中,变成了这幅鬼样。 又忍不住用余光瞄了陆明远一眼。 “假如当时派我去……”他心中不由地一阵后怕,背上有冷冰冰的寒意。 紧接着,便听见邢顶天高声喝道:“所有低阶弟子迅速撤离起源森林,回到各塔防御阵内!” 不过,这个提醒已然有些晚了。 黑色雾气从森林中疯狂涌起,极速卷向在林木上方待命的各只小队。 很快就有数只撤离较慢的小队被整个卷入黑雾之中,诡异的长鸣再次响起。 邢顶天见此情形,连忙挥手,一条像蛟龙的闪电光链脱袖而出,瞬间窜入黑色雾气之中。 一瞬间的闪耀,照亮了黑雾中的情形——数百位低阶弟子在拼命御法挣扎,但很快就没了扑腾的动静。 “化魔之雾!”邢顶天惊诧道。 在起源森林盘旋的其余几位塔主也有些吃惊。 因为邢顶天口中的化魔之雾是一种可以将正常修士以极快速度转化为魔道修士的介质,据传起源于中古时期,由某种古魔研制,而现今只有在东海魔域一带尚且存在。 “有魔修么?” 很快有人联想到了东海魔修——这些魔修是宏然宗盟一直没有腾出手来解决的麻烦。 众位塔主更加提高了警惕,纷纷遁在各自守区内,御使法术将黑色的雾气往森林里驱赶。又将幸存的弟子保护在羽翼之中。 这个时候,幸存者只剩了一半不到。 四位天人境塔主像四盏灯塔耸立着,灯塔守护区域内的低阶弟子就像被灯火吸引而来的飞虫,绕着灯塔慌张地飞遁,而黑色的雾气从森林下面像洪水一般往四座灯塔处涌来。 数百双猩红色的眼睛像尸鬼一样飘荡在黑雾中,发出渗人的尖叫。 但天人境修士的威能到底厉害,似乎已经触摸到了大道法则的边缘。 四位塔主各自祭出本命法宝,在猩红的夜空里,幽若五彩流星,冲着愈加疯狂的黑色雾气直撞而去。 夜空的景致在法宝的冲击下开始扭曲、变换、腾挪。 巨大的威能将大地撼动,将林木摧毁,将夜空划破。 张晓山站在窗口瞭望,只能看见法术引起的威能,却看不到塔主们是如何出招的。 镇角塔的护塔阵法隔绝了法力波动,便连最微末的感官也难以察觉。 这样的情形看起来扑朔迷离,但两位老祖也该出手了罢? 张晓山心中奇怪着。 便在此时,胸口忽然传来一阵强烈的心悸。 他知道这是镇海兽高原鼠兔在提醒自己——危险或者麻烦或者别的坏事将要到来。 连忙抬头向四周望去,所有人都在严守岗位,只有陆凡站在牢狱门边,通过牢门上的小口往里面瞧去。 张晓山本能地警觉起来,匆匆走了过去。 “你在干嘛?” “外面动静这么大,”陆凡转过头来,脸上有些不自然的怪异笑容,指了指牢狱里面,“我担心这里出什么麻烦。” 陆凡心中警觉,嗯了一声,也站在牢狱门口往里面瞧去——蛮斯卫一如往前地盘腿坐在里面。 不过,此时主导阵法已经转换为五阶炙火阵。 洞穿蛮斯卫的锁链已化为数条炽热滚烫的火龙,狰狞地咬住他的身体。 烈火的高温在他的肌肤上不断形成灼烧的烂肉,烂肉又在不停地恢复原本的模样。 毁灭-恢复,恢复-再毁灭,再恢复-再毁灭,不断轮回。 自入塔以来,蛮斯卫一直在承受残酷的肉躯之痛,却从未倒下。 张晓山站在牢狱门口,暗自决定,今夜一定要守好这里,不放过任何异象。 (十) 张晓山走向牢狱门口的时候,陆明羽装作不经意地瞧了一眼。忽然想起张晓山的镇海兽是一种十分警觉的异兽。 “当初真是应该让贺晋留下来的。”他心中有些后悔了。 就在此时,大地猛地晃动了一下。 叫他的身体也跟着大幅摇摆。 “来了!” 他心头一紧,连忙向震动传来的方向瞧去,镇魔塔最上面几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笼罩了一大团密云般的黑雾。 紧接着,咕噜咕噜低沉的怪语从黑雾中像水泡一样冒出来。 一张巨大的丑脸——没有眉毛,一只像嘴唇的眼睛,朝天倒长的鼻子,两只龇牙的咧嘴,从黑雾中缓缓显现出来。 “不对!” 看到丑脸的瞬间,他大吃一惊。 “这是古魔!” 他想了想自己在镇魂塔翻阅典籍时看到的资料,很快想起了丑脸的来历,“这是,这是恐惧魔!” 在典籍之中,恐惧魔似乎是初始魔头的一种,道行深不可测。 他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连忙扭头去看陆凡——这个一直看似心不在焉的副队长,暗中传音问道: “古道友,这是怎么回事?” 按照角族人的计划,此刻从阵法中释放出来的应该是镇邪塔自上而下数第三层的欲姑和第四层的五阴散人。 这五年里,角族人安排的内线极其缓慢又小心地在那里做着手脚——等待魔芋花盛开的夜晚,打开第三层和第四层的禁制阵法,释放这两个被关押万年之久的魔修。 当欲姑和五阴散人出现之时,镇角塔的两位悟道境镇守就会陷入鏖战。 蛮斯卫借此机会逃之夭夭——这是最后一步。 但现在,计划刚刚开始,就出现了岔子。 陆凡听见他的话,也匆匆走了过来,望着窗外的恐怖情形,也是满脸愕然。 半晌,给陆明羽投回一个茫然的目光,同样传音回道,“不知道,岁月大尊也没有跟我提过这个……” “咕噜咕噜,呜嘟咕噜,思玛呜嘟……” 就在二人两眼大瞪的时刻,外面传来这样的声音。 是恐惧魔的声音。 它说着怪异古老的语言,低沉压抑的声音像巨大的海啸向四面八方涌去,让闻者痛苦、心惶,惧怕到无以复加。 又过少许,丑脸整个从黑色雾气中脱离出来——竟然没有身子。 巨大丑陋的面孔遮住了小半个天空,冲着起源森林渺小的众人咧嘴狞笑。 陆明羽被镇角塔的五阶阵法保护其中,无法感受到丑脸的威压。 但恐惧的气氛却浓重到顶点,森寒的凉意直从脚底往上冒,浑身上下难以控制地发抖。 往四周瞧去,除了陆凡脸色发白,略有些吃力的在窗边站着,张晓山在牢狱门口苦苦支撑,其余诸人都已经或跪,或伏倒,在地上瑟瑟发抖着。 陆明羽低头看地上,连地砖也仿佛畏惧地发抖了…… (十一) “这就是古魔么?” 张晓山虽然离的老远,但也从窗口缝隙中看见了巨大的丑脸。 心里无可控制地充满了畏惧,不由自主地担心起镇魂塔如何度过这恐怖的劫数。 但显然,他担心的有些过早了。 因为更恐怖的情形已经发生——镇魔塔的东北方向,传来了欢快又浪荡的笑声—— “唔哈哈哈……” 往那方的窗口瞧去,一男一女两个似人族模样的身影静静悬浮于镇邪塔上空。 男子满面阴沉看着丑脸。 头顶盘踞着五个阴森森、黑黝黝的巨婴。 每一个巨婴脸上都是不同的神情,或悲,或喜,或怒,或痴,或癫。虽神色不同,但让人瞧着,却是一样的难受不已。 女子则身着一身紫衣,美艳如仙,媚眼如丝,轻浮的目光轻飘飘地荡过起源森林,又荡过四座分塔。 张晓山只是被这样的目光捎带着撩拨了一下,就立时觉得浑身血脉爆膨,下半身的宝剑拔鞘而出,直直挺立,剑锋直指窗外,而满脑子都是女子无衣蔽体的画面。 而同一时间里,丑脸魔头带来的恐惧感却半点未曾消失。 他浑身上下哆嗦着发软,唯有一处坚硬如铁,恐惧和欲望交并袭来——这只怕是有生以来最奇葩的体验。 少许过后,魅惑的声音仿佛在每个人耳边响起:“一万年啊,老娘真的快要变老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一不小心就把你卷进来了 (一) 起源森林的夜晚前所未有的奇幻与压抑。 镇角塔新晋塔主、天人境初期修士、长期欺压陆明羽的苦主——陆海正小心翼翼地滞留在起源森林上方数丈的半空中,驭使着自家的本命法宝对抗从下方远远不断涌上来的黑色雾气。 这些雾气原本只是黄花的衍生物,一片一片散落着,现今却连成黑色的海洋,在血腥的天空下分外狰狞。 先前被黑雾吞噬的修士此刻就藏在吃人的黑色里,神情木讷,悍不畏死地向陆海冲过来。 他们的眼睛已变成猩红色,身上也冒着黑气——这是入魔的征兆。 在黑雾的助长和保护下,这些修士的战斗力和恢复力骤涨。 陆海的攻击大部分威能被黑雾卸去,余波对这些入魔的修士似乎也无法造成太多的伤害。 只能朦胧地看见,他们身上受了伤,血液四溅,又在黑雾蜂拥中,极快地恢复着。 陆海步入天人境的时间虽然不久,见识不算很广博,但推断出黑雾的根脚并不困难。 魔雾固然可怕,但令陆海提心吊胆的却在头顶的天空上——从镇魔塔和镇斜塔中逃出来的三位“妖魔鬼怪”静静在那里荡着。 他们把整个天空都搞得昏压压、黑沉沉的。 恐惧魔。 欲姑。 五婴散人。 只要想起三位魔头的名字就让陆海浑身发冷。 与天人境修士不一样,悟道境等级的大能,都真正掌握了某一种大道法则。 天空中这三位当然也不例外。 虽然三个魔头还未曾发力,但他们每一个所擅长的大道法则已经在有意无意间影响了镇魂塔域内的诸般法则运转。 恐惧魔的实力显然最为高深。 恐惧大道法则便占据了这一方空间的主导。 所以,连大地,森林,云雾,这些没有生命的存在也在无意识地颤栗着——如果只看表面,似乎难以发现,但只要站在大地上,走入丛林里,恐惧的情绪就会让人无处安身。 陆海此刻就被恐惧的情绪紧密包裹。 如果遇到强敌,以他现在的状态,恐怕连一半的实力也无法发挥。 五阴散人的修为在三魔中应是排在最末——存在感最低,他所掌握的大道法则似乎也被另外两魔的法则所淹没。 欲姑修为比恐惧魔低一筹。 她方才的笑声里虽然在无意中触发了情欲大道法则,但这些情欲对中低阶修士的影响很大,对于陆海这样的天人境修士而言,就只能微微一硬,聊表敬意——当然,如果欲姑有心发威,镇魂塔也许很快就会变成情欲的海洋。 “这些魔头都逃狱了,陆老祖和刑老祖怎么还不出现?”陆海满脸惊恐地望着天空,心中想到。 (二) 陆海曾听人讲过关于欲姑的故事。 版本很多,但其中有一个较为可信。 据说,欲姑的名字原叫作河采薇,万年前在修真界实有大名,先有美称唤作“采薇仙子”,后来因走上了情欲魔道,才被人称作欲姑。 她本是宏然界九个大型宗门之一月林宗弟子,亦曾是天下间少有的美人。 曾几何时,在宗内仰慕追求她的修士似过江之鲫。 可河采薇在开门境的时候,偏偏爱上了一个凡人,甚至不惜背出宗门,委身下嫁。 此事一出,立时震惊了月林宗。 须知过往数千年,修士男子纳凡人女子为妾多的是,但修士女子嫁给凡人男子却极为稀罕。 不敢说后无来者,却也是前无古人了。 何况以她风华绝代的容貌,觊觎者甚众,哪里肯让一个凡人沾了便宜。 在她大婚当日,月林宗便有不少师兄弟专来闹场,却被她巧施妙计,一个个赶跑,反倒成就了婚宴上的风光无限。 待为人妇,她本想嫁得心上人,成就一番圆满姻缘。 岂料得,婚后婆婆嫌她风花雪月,吟诗作对,弄琴作舞,不似个媳妇儿模样。 她只好改成日夜勤作,针线刺绣,相夫教子。 哪知她丈夫原先娶她就是图个新鲜,至后来见她与寻常女子无异,便也索然无味。 时日稍久,也在外鬼混了别家女子。 只是惧她是个修士,功法高强,一直瞒着未说。 终于有一日,婆婆与丈夫合计,狠心在她饭里下了毒药,直以为毒死了她,便抛尸荒野。 只凭了她命大,被一只秃鹰当作死尸,在觅食间抓破了脸庞,放去多半的毒血,这才侥幸活命。 等她养好了身子,性情急转剧变。 只觉得天下所有男子皆是负心薄幸之人,统统该杀。 于是,很快便将丈夫一家连同外面鬼混的女子一并抓起来,百般折磨之后,才一个个剖堂破肚,挖出心脏,熏烤而食。 之后,她不知如何踏上了情欲之道,竟然连体内的镇海兽也由月中仙鹤转变为欲鹤,从此四处游荡,专寻天下间的负心男子,一旦寻到,便要与之交合一番,蹂躏折磨至死。 宏然宗盟将她列入通缉名录,她便躲去异界藏了千年之久,回来之时竟以情欲之道,迈入了悟道境。 被押在镇魂塔之后,常元宗本该以灭情大阵除掉她,但不知为何留存至今。 …… 陆海的脑子里飞快闪过欲姑的过往经历。 据他了解,以欲姑的脾性,似乎对极具阳刚之气或者是面貌极为英俊的男子更感兴趣。 如此以来,在欲姑这里,他暂且是安全的。 倒是镇魔塔的陆顶天师兄正义伟岸,光明磊落,实要小心一点了。 至于另外两个魔头,他不大清楚脾性,但决不冒头、不招惹注意是绝对不错的。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此刻才没有选择逃之夭夭——咬着牙,小打小闹地在与魔雾做抗争。 他身后是几只密堂的巡查小队,先前被派出来探测起源森林异常状况。此刻算是庇护在陆海的羽翼之下。 对于陆海而言,这简直可笑极了。 这世上很少有人知道,他所走的其实是自私自利、忘情忘义的唯己之道。 为什么会走这条大道,他现今已不想往事重提,只因不堪回首。 总之,对他而言,保命至上,自我至上,利己至上。也正是如此,恐惧魔的恐惧法则在他身上呈现了倍增的效果。 遇到现在这样的情况,他没有半点保护旁人的心思。 只要出现一丝半点的机会,就会毫不犹豫、溜之大吉。 什么职责使命、为人牺牲,这些都是陆顶天这类傻子才会干的事情。 他信奉的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聪明人绝不做傻事。 提起大道之途,他心中又忽然起了疑惑——陆盈老祖修得是全知大道,怎么会出现这样天大的纰漏? 疏忽了?麻痹大意了?忘情修炼了? 还是说,陆盈根本就是这次魔头逃狱的始作俑者? 他想起这些年来,陆盈不大正常的举动,忽然觉得后者很有可能。 (三) 恐惧魔从镇魔塔逃出来的时候,丑脸的神情略微有些迟滞,目光涣散着。 但很快,双目就呈现清明的神色。 嘴里咕哝了几句听不懂的言语。 抬头看了看守护镇魂四塔的光罩。 看了看镇邪塔旁的欲姑和五阴散人。 又垂目瞧了瞧起源森林上方正在对抗魔雾的几位天人境修士。 “人族?”它用生涩沙哑的人族语说道,“我讨厌人族。” 说着,忽然睁大了眼睛。 就在这一瞬间,天空中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眼珠子,一粒一粒的,仿佛人世间最为恐怖的虫灾来袭。 “小把戏。” 欲姑只轻声笑了笑,她附近的眼睛就通通消失了。 镇魂塔的守卫修士便没有这般好过了。 密密麻麻的眼睛里射出骇人的目光,将每个人心中的恐惧放大到极致。 比如陆海,他此刻觉得恐惧魔的眼睛已经钻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激发了人体最原始的恐惧。 没有缘由,只有瑟瑟发抖,无比压抑。 这感觉十分难以描述——如果可以,他宁可选择去死,也不想承受眼睛带来的恐惧。 只不过,在恐惧的威压下,他浑身软成了棉花,一动都动弹不得。 这个时候,森林中的黑雾一拥而上,向还在半空飞遁的修士扑了过去。 陆海很快做出了反应——将法力护罩压缩到最小的范围,将自己密实地裹住。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身后的低阶修士被黑雾吞噬,惨叫着陷入魔化的状态。 在暂时平安后,他有注意其他三位塔主的情况。 执法堂的刑冲和密堂的张海也都撑起了法力护罩,只不过他们的护罩范围稍稍大了一些,将靠近二人的一些低阶修士护在其中。离得远的便一时难以顾及。 唯有刑顶天使出全力,将其身后所有低阶修士纳入法力护罩的保护范围中。 这样一来,黑雾的第一波冲击就叫他面色发白,非常吃力。 最糟糕的是——所有人都在恐惧眼睛的注视下战战兢兢、寸步难移,如果刑顶天选择继续保护这些低阶修士,在黑色雾气的冲击下,他法力会以极快的速度继续消耗,直至消耗殆尽。 没有法力的保护,就算天人境修士也要在魔雾的侵蚀下失去理智,走入魔道。 此刻,刑顶天脸色愈加苍白,法力护罩岌岌可危,似乎正在往最坏的方向前行。 “傻子。”陆海看见这样的情形,忍不住想到。 他年轻的时候也并非没有这样的壮志豪情、古道热肠。 但吃亏只有一次,上当只需一回。 好心没有好报的事情,他此生再不会去做。 (四) 对于恐惧魔而言,杀死悟道境以下的人族修士,只用眼神就可以做到。 但它似乎有意要折磨众人,迟迟不肯出手。 只等着修士们被恐惧逼得丑态横生。 “喂,丑家伙,”欲姑却看不下去了,冲着恐惧魔说道,“不要跟这些小家伙们浪费时间。” 她指了指头顶的光罩,“我们合作一把,把这破罩子打破,然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怎么样?” 听见欲姑说的话,陆海马上明白过来。 守护镇魂塔的光罩是五阶顶级御雷阵法。 以欲姑和五阴散人原本的实力,破解阵法就应该有些吃力,现今在镇邪塔中被诸多阵法镇压了这么多年,实力多半大有损减,破阵就更加困难了。 这个道理对于恐惧魔而言同样适用。 这样一来,有镇魂塔的五阶御雷大阵守护,有两位处于全盛状态的悟道境老祖坐镇,对上这三个魔头,应该很有取胜的机会罢? 但为什么,两位老祖到现在还没有出现,而守护镇魂塔的大阵也没有发动一次攻击? 听见欲姑的话,恐惧魔裂开了丑陋的嘴,用人族语狞笑道: “我诞生于遥远的天圣界。” “我诞生于万族的恐惧中。” “我执掌万千界面的恐惧。” “我操纵变幻莫测的人心。” “我生来高贵,我永垂不朽,我流芳万世。” “如此尊贵的我,为什么要和渺小卑贱的人族合作?” 自出现以后,就一直未曾说话的五阴散人听了,忍不住嘿嘿笑道:“不过是个在宏然界分化而生的低阶衍生魔,倒是吹得一手好牛皮。” “前辈说得话倒有意思,”欲姑满面春色,掩嘴而笑:“不过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倘若将常元宗那些老家伙惊动了,我们就走不了啦。” “我在此界无所畏惧。”恐惧魔冷笑道,“汝等爱信不信。” 说着,它忽然低头,向刑顶天的方向瞧去——似乎对这个在恐惧法则作用下,仍然能无所畏惧的修士产生了兴趣。 就说枪打出头鸟吧。陆海见此情形,立时想到。 果然,恐惧魔微微张嘴,冲着刑顶天射出一道黄光。 “无!” 眼看黄光就要将刑顶天罩入其中的时候,半空中忽然响起一个清朗的女子声音。 女子声音响起的同时,黄光旋即消失。 “这是……陆盈老祖的声音。”陆海很快听出来,心中一阵狂喜。 紧跟着又是一声:“散!”,又是一声“勇!” 这如同仙音的二字说罢,起源森林上方的魔雾立时如同退潮般缩回林木之中。 天空中密密麻麻的眼睛消失的无影无踪,方才还叫人瑟瑟发抖的恐惧感荡然无存,镇魂塔尚未魔化的弟子都能自如活动,纷纷走向窗口,查看外面的情形。 他们嘴里喊着“老祖圣安,法力无边,”,喊着:“邪魔退避,束手就擒。” 群情激昂,信心百倍,似乎也在通过呐喊的方式来释放方才的恐惧感。 陆海连忙抬头往天上看,陆盈和刑南路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头顶之上。 刑南路已是一副白发苍苍、满面皱纹的老人模样。 修士的容貌其实也同凡人一样,会随着寿元的增长而变化衰老。 比如,地桥境修士,约莫能活个四五百岁不等。 到了三百大几十岁的时候,就相当于人族的花甲之年,人老岁黄的迹象逐步显现。 而刑南路此刻的模样,看起来距离行将就木也不甚遥远了。 陆海显然吃了一惊,因为就在数十年前,他曾见过刑顶天一面,那个时候陆海虽是满头白发,但脸上没有半点皱纹。 而且,悟道境等级的修士,理论上不是没有寿元限制么。 既然没有寿元限制,又如何会出现衰老的迹象。 再看他的风采气度,也已没有当年的风采。传言中,他顶不过下一次天劫,想来绝非虚言了。 在刑南路的身侧,陆盈婷婷立于当空,一袭白衣飘荡,灵蛇发髻,雅美容貌,气定神闲,纵览全场,只观一目,便叫万人神往。 方才出手救下刑顶天的,自然就是陆盈。 她出招相救之后,冲着刑顶天微微点了点头,自是给予鼓励和肯定,于其余几位塔主却是一眼未曾瞧去。 显然对几人方才的表现不大满意。 陆海且顾不上她是如何看待自己,他只知道苦苦等候的机会很快就会到来。 只要两边一动手,他就立刻施展遁术,一定可以在老祖斗法波及自己之前逃去。 “刑道友好久不见!” “哟,这位就是陆盈妹妹吧。” 欲姑见陆、刑二人出场,很快打了招呼,又在极短的时间内判断二人以谁为主,便嗤嗤笑道:“陆盈妹妹,此刻在场一共五位悟道境存在,我们人多势众,恐惧魔前辈的修为更是深不可测。一旦开打,我想你们的胜率不过三成。与其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倒不如咱们打个商量,我们三个不伤贵宗一卒一兵,你和刑道友打开阵法,放我等离去,咱们两相平安,各行其道,何如?” 陆盈目有不可察觉的冷色闪过,人却笑道:“最好不过!” 说罢,一挥长袖,瞬时间竟化作遮天蔽日的斗篷。 天地陡然色变,乾坤倏地倒转,万象瞬时生异。 陆海情知机不可失,在陆盈挥袖的瞬间便驭起浑身法力,一面筑起坚不可摧的法力护罩,一面猛地往地面疯狂遁去。 他的镇海兽【贼蚁】曾赐予他一样土遁之术,只要能触到地面之上,将贼蚁土遁之术使出来,便可瞬息百里,轻而易举。 此刻,距离大地只有百丈。 三十丈。 十丈! “成了!”他心中一喜,识海中一个类似土球的物事黄芒一闪,上面显出一行小字【蚁遁千里】,这是镇海兽神通被成功催动的征兆。 小字出现的下一刻,他整个人倏地没入地面。 盘根交错的巨大树根,越来越密实的泥土,都无法阻碍他幻影般的身形…… (五) 再次现身的时候,他目瞪口呆。 眼前是一个无边无际,到处白茫茫的阵法空间。 空间里都是大人物——一面站着恐惧魔,欲姑和五阴散人。 另一边则是陆盈和刑南路。 除了悟道境等级的存在,就只剩陆海一个人。 五位通天大能的威压在阵法空间内肆意回荡,让他感觉到自己极其微渺。 “这是怎么回事?” 他想破头也想不明白。 于是,哭丧着脸,用求问的眼神瞧向陆盈。 “哦,” 陆盈面有嘲讽之色,淡淡回道,“方才施法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把你卷进来了。” 近期更新安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四十六章 穿过黑夜 抵达光明 (一) 陆盈挥袖的下一瞬,悟道境大能通通消失在视野中。 起源森林下方的黑雾又滚滚涌动,往上面飞涌而来。 此刻,没有了悟道境大能无所不在的监视,天人境的塔主也忙于应对黑雾。 终于到时候了。 站在镇角塔顶层窗边的陆明羽心头狂跳。 按照计划,陆盈出手对付欲姑和五阴散人的下一刻,就是开始实施李代桃僵计划的时刻。 虽然不知道恐惧魔为什么也逃了出来,也不知道这几位大能为什么会通通消失,但这样的变化显然对救人行动更加有利。 陆明羽扭头看羽毛——羽毛正扮作随从的模样,怔怔瞧着自己。 他冲羽毛点了点头,暗示可以动手了。 羽毛稍稍有些发呆,但很快明白过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牢狱的门口走去。 张晓山仍旧站在牢狱的门口——恐惧魔洒下的密密麻麻的眼睛一度让他浑身发软,瘫倒在地。 但此刻他又站了起来——作为一个尽心尽职的镇角塔守卫。 “里面什么情况?”陆明羽问道。 “老样子吧。”张晓山说着,转过身,又往牢狱之内瞧去。 牢狱里面还是一片通红的火光,火龙在锁链上燃烧,肆意啃咬着蛮司卫的身体。 受刑中的蛮司卫似乎也感觉到了来自门口的目光,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这一回,他的脸上终于有些痛苦的神情。 似乎是不愿意让旁人瞧见自己惨兮兮的样子,蛮司卫冷哼一声,转过了身子,背朝向门口。 “这倒是有些稀奇了。”张晓山说道,他又在牢狱内打量了一圈,正打算回头。 就是这个时候,陆明羽冲羽毛使了一个眼色。 羽毛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鼓起天大的勇气。 少许,缓缓抬起双手,掌心朝上,默默念了一句咒语。 下一刻,时间凝固在瞬间,空气中的灰尘通通静止在原处,张晓山的身子只向后转了十分之一。 这个时候,羽毛忽然抬头瞧向陆明羽。 陆明羽发现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不由地愣了一下。 双目对视,时间静止在此刻。 (二) 羽毛的时间静止神通,可以避过特定对象。所以陆明羽和陆凡还能行动自如。 看见此刻的情形,陆凡匆匆忙忙走了过来,“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两个还发呆?” 陆明羽当即清醒过来,再也不敢耽误片刻,操纵门面上的镇盘,关掉极冰炙火阵和噬魂灭体阵,又解开蛮斯卫身上的锁链,打开了牢门。 滚滚热浪从里面涌出来,仿佛是个巨大的铜炉。 陆凡第一个走进去,冲着蛮司卫说道:“地尊大人,无忧氏岁月大尊麾下人族修士古有生、陆明羽,彩羽族羽晴,特来营救。” 陆明羽听罢,心中暗道:“原来他真名叫做古有生。” 几年前,为了此次劫狱大计,角族人杀死了正前往镇魂塔赴任的密堂陆家子弟陆凡,而后由古有生易容代替,由其配合陆明羽行动,直至今日。 其实,角族人安排古有生过来,未尝没有监视的意思。陆明羽心里清楚,嘴上却不从未提起。 蛮斯卫身上的锁链一去,伤口很快恢复完好如初,但这些年来无穷无尽的折磨却叫他疲惫不堪,全凭意志撑到现在。 此刻,所有的折磨不在,他稍稍松了一口气,反倒有些支撑不住,在远处摇摇欲坠。 人却很有精神地笑道:“很好,接下来如何做,我听你们安排。” 倒是个聪明人。陆明羽心里想到。 古有生连忙上前,将蛮司卫的囚衣脱下,又将他背起来,“便由属下将大人带离,剩下的自有陆明羽解决。” 他说着,冲陆明羽点了点头,又道,“你和羽明去异界的事情,岁月大尊已安排妥当,此间事了,就可以出发。” 古有生说完这句话的瞬间,陆明羽从余光里发现,羽毛的身子猛地震了一下。 他下意识扭头瞧去,却看到羽毛神色如常地站着。 于是,他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古有生说罢,背着蛮斯卫自传送光阵而入,随后匆匆离去了。 就这样,角族人苦苦谋划五年,不惜派出尊贵的公主,不惜与白虎达成协议,又不知牺牲了多少族人性命,也一定要救出的大人物,在古有生的背上,在陆明羽的目送下,在外面闹得天翻地覆、里面一片平静中,离开了镇角塔。 蛮斯卫出了镇角塔往后的事情,角族人自有细致安排,便不必陆明羽操心。 他只是看着羽毛一步一步走入牢狱之中,也不知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倘若可以选择,他当然不愿意让羽毛代替蛮斯卫入牢。 但蛮斯卫逃狱之后,总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抵达安全地带。 在这段时间里,必须造成他仍然被关在牢狱的假象。 所以,羽毛只能牺牲。 顶替蛮斯卫之后,羽毛也将代替他承受极冰炙火阵和噬魂灭体阵的折磨。 以羽毛的修为,在这两座大阵的考验下,本该在片刻内化为齑粉。 但岁月早有准备,在羽毛的身上提前纹绘了紫角圣纹。 激发纹身后就足以支撑一半日的光景。 当然,这样也会疯狂透支羽毛的生机。 代价就是一日之后,所有灵魂血肉被纹身吸干榨尽,彻底消失于人世间。 (三) 羽毛很快走到蛮斯卫先前坐着的地方。 又回头冲着陆明羽笑着招了招手, “有缘再会,明羽。” 陆明羽有点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还有机会再见么? 他只好木讷地点了点头。 羽毛又看了他一眼,眼睛里似乎藏着一团火苗——一团在风中摇曳将熄的火苗。 少许猛地转过了身子——蛮斯卫之前就是背朝门的方向,这样可以避免别人看到她的正脸。蛮斯卫凌厉的目光是她学不来的。 陆明羽以为她因即将面临可怕的折磨而有些畏惧,便安抚道:“我会将大阵的能量降下来一些。” 羽毛摇了摇头,“不要作任何改变,以免引起旁人警觉,耽误大事。” 说完,她浑身冒起了红光,肌肉开始大幅扭曲-膨胀-恢复,最后穿上蛮司卫的囚衣,盘腿在原处坐下。 紫角圣纹激发之后,连气势也与蛮司卫十分相仿。 陆明羽关上了门,站在监牢外仔细看了一会儿,恍惚间竟觉得蛮司卫就坐在那里。 “发什么呆啊,我的神通时限快要到了。”羽毛背身说道,不知为什么,她的声音还没有变过来。 “恩。” 陆明羽说完,就要启动阵法。 但不知为什么,他鬼使神差地犹豫了一下,一时间按着机扩的手无论如何也按不下去。 “快点啊,我撑不住了。”羽毛催促道。 陆明羽听了,手掌一哆嗦,轻轻按下机扩。 这个时候,羽毛转过头来,最后看了他一眼——眼神里的火苗彻底熄灭了。 很快,她又转过头去。 下一刻,自四面墙壁生出的数道锁链猛地扎入羽毛的身体里,她痛苦地叫了一声——终于便作了蛮司卫的声音,旋即紧闭双唇。 紫角圣纹激发后,她的肉躯和修为同时变得极其强悍。 血液在有意控制下,没有从伤口处溅射出来,避免了难以抹去的痕迹。 蛮司卫的囚衣原本就有很多破烂的大洞,锁链从这些大洞穿进去,囚衣也显得更加自然。 在火龙的啃咬下,羽毛的血肉也在不停地溃烂、不停地恢复,想来一定痛到了极点。 牢狱内再次化作炙烤的地狱。 (四) “层主,您在看什么?” 张晓山开口问道。 “没什么,” 陆明羽恍然回过神来,开口问道,“这个蛮司卫在这里关了多少年了?” 张晓山可以开口说话,也就意味着羽毛的局部时间静止神通就此解除了。 他再也不能露出半点异样,以免引起旁人的怀疑。 “自我到这里,蛮司卫就被关在顶层了。他具体是哪一年被关押的,属下还不大清楚,容我去问一问。” 陆明羽摆了摆手,“不用了。我就是随口问一问。” “层主,”张晓山又道。 “嗯?” “您刚才有没有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 “属下也说不清楚,但心里就是觉得不大对劲。”张晓山凑到牢狱门口往里面瞧去。 就在刚才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到高原鼠兔向他传递了什么极为紧迫的信息,但等到他回头琢磨的时候,又觉得似乎是自己的错觉。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陆明羽紧张了一下,“你最好具体讲一讲。” 张晓山说道:“我就是觉得刚才好像发生了什么……但我却没有察觉到。” 陆明羽哦了一声,“对了,刚才陆凡出去了。” 张晓山扭头四望,这才注意到陆凡真的不在了,问道:“他去哪里了?” “说是去别的塔层看看情况。” 陆明羽说罢,一边往传送光阵行去,一边对张晓山说道:“你在这里坐镇指挥,切不可有半点大意。” “您要去哪里?” “我回一遭住处——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必须拿回来。” “可是外面太危险了,”张晓山劝道,“还有那些黑雾……” “最危险的魔头都被陆盈老祖带走了。至于黑雾,我有办法应对。” 张晓山听了,知道陆明羽心意已决,便不再劝阻。 双手负后,站在牢狱门口一步不离地守着。 不管别人如何,今夜由他负责值岗,决不能有半点懈怠。 (五) 陆明羽从传送光阵出来之后,就径直到了镇角塔外面。 滚滚的黑雾就在镇角塔光罩外疯狂涌动着。 黑雾里有上百个人影诡异地挪动着,低声嘶吼着——这是刚刚被魔化的修士。他们刚刚步入魔道,头脑还不大清醒,过了今夜,会渐渐恢复一些意识,可一旦踏入魔道,魔种深种识海,再想回头,就比登天还难了。 半空中,陆海随着陆盈一起不见了踪影。 镇角塔另一位塔主陆有光已从塔内飞遁而出——营救还在外面的低阶修士。不过,尚且正常的修士已经不剩多少了。 陆明羽看着眼前吃人的滚滚黑雾,心中竟无一丝害怕。 因为,他看到了自由的曙光——只要穿过这片魔雾,穿过短暂的黑夜,黎明就会到来,无忧无虑的美好生活就会到来。 “永别了。”他回头望了望镇角塔。 这句话,不知是对这座他守护多年的高塔,还是对正在里面饱受苦难的羽毛说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黑漆漆符箓,注入法力,符箓光芒大作——这符箓对魔雾和魔修有极大的克制作用,是岁月专门为他和羽明逃生准备的。 天空中传来法术激撞的响声,遮掩了他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趁着无人注意,他把符箓揣进怀里,猛地冲入魔雾之中。 符箓的光芒像火光一样散开。 魔雾见到这光芒,就像野兽见到火把,畏惧地匆忙地四下退避。 他持着发光的符箓,在吃人黑雾中,向着自由和光明,向着拥有羽明的未来,疯狂地、喜悦地狂奔而去。 (六) 快要到达自家洞府的时候,他忽然紧张了一下。 想起羽明在屋里昏睡着,这些黑雾该不会也将她…… 好在抵达洞府之后,才发现洞府一带的守护阵法也已开启,黑雾被挡在了外面。 他在阵法外开了一道小门,从小门进去后,径直往自家洞府去。 进了洞府,黑灯瞎火一片。 他想点灯,忽然觉得不对劲。 下一刻,一股巨力猛地撞到了他的胸口。 “轰”的一声,整个人被撞得飞了出去,撞在洞府墙壁上,将稳固洞府的阵法都快要撞得碎裂。 胸骨仿佛击碎了,痛的难以呼吸。 “谁来了?” 他顾不上理会疼痛,正要出手反击。 黑暗中电闪一般出现了一个人影,掐住他的脖子举了起来。 奇怪了,看气息和威压,这人分明只有地桥境,但陆明羽却觉得对方根本不是自己可以抗衡的人物。 “说,”一个低沉狠厉又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李悠然在哪里。” 这个时候,陆明羽才看清来人的面庞,正是魁木峰。他眼中燃烧着炙热的怒火,足以把陆明羽烧成碳灰。 “我怎么知道?”陆明羽心头一凉,下意识说道。 心中却在纳闷,他与魁木峰无缘无故,对方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此狠手。 魁木峰冷笑一声,旋即挥动手臂,将他猛地摔倒地上。 一声巨响过后,地板砸的稀烂,他痛苦呻吟,觉得着地的胳膊似乎骨折了。魁木峰的杀气瞬时锁定在他身上,逃无可逃。 “说谎就得死,”魁木峰似乎在强压着怒意,冷声说道,“我问过古有生,他说你今天下午见过李悠然。” 这个王八蛋!陆明羽心里直骂。 但事到如今也只好照实说,“人族的叛逆被抓住以后,都会关入镇邪塔……以李悠然的身份,应该在最底层罢。” 魁木峰一把拎起陆明羽,“你带我去。” 陆明羽摇头道:“不行,四座分塔独立运行,我进不去。” 逃离黑暗只剩最后一步,他当然不愿意再出岔子。 魁木峰再次掐住他的脖子,目光里射出一道精电般的目光,“你看见李悠然的时候,对她动了手脚罢?” 陆明羽心头狂跳,连连摇头。 魁木峰目光一厉,杀机必现,“李悠然知道角族人的阴谋,你看见她被捕,岂能不消除后患?” 说着,双手用力握紧,“要么带我去,要么就死!” 陆明羽无可奈何,只好点头答应。 魁木峰将他放下,一脚踹在前面带路,“倘若李悠然出了半点岔子,我将你碎尸万段。” 陆明羽满脸苦涩,“何来我这一遭无妄之灾。” 他抢先出了洞府的门,却旋即按下门口暗藏的机扩。 待魁木峰出来之时,他整个人便在一片白光闪动间,回到了自家主卧之内。 此刻,一条胳膊被魁木峰摔折折了,只好跌跌撞撞地扑在床前,羽明还闭目躺着。 他呼唤她的名字,也没有半点反应。 心想魁木峰马上就要进来,再不走就永远走不了。 当即将羽明抱起来,按动床边的机扩,两个瞬间翻转下去,坠入一个隐蔽的地道之中。 地道走不远,就是一个通往镇魂塔之外的传送阵——他谋划了这么久,怎么会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呢? 他抱着羽明,抱着希望,踉踉跄跄走到传送阵内。 只在眨眼间,激发了传送阵,人影一阵晃动,永远离开了这里。 第三百四十七章 镇魂塔惊变之人生一世 草木一秋 (一) 陆海,一个堂堂天人境修士,此刻竟然也双腿发软,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如同烂泥一样。 在他的头顶上,是五位悟道境的大能。当然,古魔怎么划分境界,他完全不知晓,也没有兴趣了解。 陆盈给的解释他当然不信。 像陆盈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陆盈把自己留在这里,多半是迁怒方才只顾逃生的表现,有意而为之。 但事到如今,后悔也晚了,只好硬着头皮恳求: “还请老祖将晚辈挪至阵外,以免拖累老祖。” 陆盈笑道:“悟道层级的斗法涉及大道法则比拼,妙处无穷,你既然有缘进来观战,便是天大的福分,就安心在一旁领悟体会罢。” 陆海还能说什么? 悟道层级的斗法毁天灭地,他若是真的留下下来观战,恐怕弹指间就要灰飞烟灭。 更何况,这次镇魂塔剧变,事出蹊跷,处处透着不寻常的迹象。 他严重怀疑剧变背后涉及到悟道境老祖背后不为人知的隐秘。 自己已被卷入漩涡中心,倘若再听到不可告人的事情,更是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他俯在地上,双手按地,死命地磕头:“晚辈已然知错,恳请老祖饶我一命。往后自当为我密堂,为我镇魂塔,为我常元宗,肝脑涂地,鞠躬尽瘁,奋不顾身,死而后已!”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陆盈仿佛听见极为可笑的事情,脸上的嘲讽之情更加明显,“陆海,你的大道走的是哪一条路?真当我的全知大道是白白修炼的么?” 说罢,只是目光一扫,陆海便似被狂风卷起,在空中打了几个滚,被丢在了一边。 (二) 听见陆盈说的话,欲姑忍不住眉头轻蹙问道:“陆妹妹该不是真的想和我们拼个你死我活罢?” 她自进入这方阵法空间之后,便一直在上上下下打量。 镇魂塔的五阶顶级守护大阵名为天雷通玄阵法。阵法所附诸般五阶雷系法术,对于魔道修士十分克制。 但这阵法中竟然另有须弥空间,她就不大清楚了。 这样一来,常元宗一方有两名悟道境,又有五阶顶级大阵的须弥秘境和雷系法术加成,威势立时上了一个大台阶。 而欲姑这方,恐惧魔的脾性摸不清楚,未必会好好合作,首先多了一个不稳定因素。 她想到这里,不由地向恐惧魔瞧去——进入阵法空间后,它便一言不发了,其身上大有威势的恐惧法则似乎也削弱很多,看来天雷通玄阵法对古魔的克制作用显然更强。 她和五阴又被镇邪塔中的阵法消磨万载,实力不足全胜时期的一半。尤其是五阴,自从倾心于她之后,在牢狱之中一直暗自度着法力守护于她,故而现今所剩的实力已不足为道。 盘算一番,他们的胜算立时降到谷底——如此,欲姑当然想以和为贵。 陆盈却面如寒霜:“自古正邪不两立,岂能叫尔等再去为祸世间。” “哎呀呀,陆妹妹莫不是从哪一张缴文里抄了一句话?真是教人寒心呐。咱们拼死拼活地战斗,有什么意义呢?我知道人族眼下的大敌是来自异界的角族人,我和五阴过去虽有些不光彩的经历,但好歹也是人族修士的一份子,留着一条命,与角魔斗一斗,也算为我人族安危贡献薄力罢?” 欲姑说着,又瞧向邢南路,“邢道友大道艰难,天劫临头。今日倘若出手,再耗本源,恐怕那要命的天劫转眼就要来啦。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看您老还是回洞府乖乖准备应付天劫,以免灰飞烟灭的好。” 她话中所言,直指邢南路近千年来的心病,自以为拿住了要害。心想邢南路便是不打退堂鼓,待会儿对仗之时,多半也无法全情投入。对方一共两位悟道境,先唬住一个,胜利便大有希望。 邢南路听了,哈哈大笑,“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老夫活了三千多年,早就活够本了。就是下一刻被天雷劈死,又能如何?” 他说着,白色的胡须无风抖动,脸上的皱纹虽挤在一处,反倒显出一些勘破生命尽头的豪爽气,“老夫一生行得正,坐得端,一辈子腰背挺直,于公于己无愧于心。倘若临到死跟前,因为贪图片刻活头,做一些贪生怕死的苟且之事,岂不是毁了一世英名?” 说罢,又与陆盈说道:“陆师妹,你我今日并肩作战,自要全力以赴,与这三魔殊死搏斗,以命相争,绝不能叫它们活着离开,为祸苍生!” 陆盈听罢,面露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又稍稍犹豫片刻,拱手回道:“全听邢师兄安排。您这般年纪仍有豪情壮志,我年纪尚轻,岂敢落在人后?” “好!痛快!”邢南路拍掌大笑,指着欲姑和五阴散人,“这两个邪道魔头便教给老夫对付,” 又指着躲在一旁的恐惧魔说道:“这古魔就劳烦陆师妹出手。” 现如今的情形,恐惧魔被天雷通玄大阵克制,自然比欲姑和五阴好对付一些。 刑南路如此安排,是可谓勇于担当,无所畏惧。 说罢此话,他再不啰嗦,一声冷哼后,背后一道白象虚影骤现。 这白象自然就是刑南路的镇海兽。 白象扬起长鼻,一声高吼,震得人耳溃聋,音波如实体般四下扩去。 陆海吓得面色惨白,连忙拿出本命法宝——一个黑色铲子形状的宝物,仓皇挡在头顶。 却没想到音波将至的时候,刚好将其绕过,这才保住一命。 如此只不过是试探性的攻击。 对于悟道境而言,音波威力平平,欲姑和五阴各凭手段避去。 白象高喝一声罢了,又自刑南路身后踏步向前,巨足在半空中重重落下,犹如踩到实地。 每踏一步,半空便如同大地被震裂,凭空生出树根一般的虚空裂缝。 大道法则的余韵便自裂缝中而生,此方须弥空间之内立时如同改换了天地一般。 (三) “天地藏象,敬畏之道!” 欲姑见此情形,不由一声低喃,脸色比先前更差。 天地藏象说的是刑南路镇海兽。 敬畏之道指的则是刑南路所走大道。 天地藏象据说是来自万象界的某种神象,可走巨力衍生的千般道法,比如力之降智,力之裂天,力之毁灭等等;也可走天地万千心法之道,比如天地之宏博,天地之敬畏,天地之海纳百川,等等。 恰巧刑南路选择的天地敬畏之道,敬天敬地,畏鬼畏神,是以心怀敬畏之心为大道之基的路子。 人既有敬畏之心,一切邪欲杂念就无缝可入。 便是缘此,与欲望有关的诸多大道法门便被这敬畏之道克制的一塌糊涂。 尤其是欲姑所擅的情欲之道,其实乃是情欲道中实为末流的肉欲之道——男女肉欲,男欢女爱,yin.hui不伦,这些邪门歪道,在敬畏法则作用之下,只能退避三舍。 欲姑未战先怯,只看那天地藏象踏足之间,一方空间内,无处不是敬天敬地,畏鬼畏神的诚恳氛围。 她脸色刷白地往后躲,只觉得自家的情欲法则被压制的死死的,浑身发软,半点力气提不起来,半点法力也难以调动,只剩束手就擒一条路可走。 五阴散人连忙站在她身前,头顶五个婴儿猛地涨大,鬼哭狼嚎地叫起来。 五张悲喜怒痴癫的面孔似乎从婴儿脸上脱落,飞在半空中,绕着五阴和欲姑排成一圈,将无处不在的敬畏氛围挡在外面,欲姑方觉得好受一些。 五阴走的乃是起源痛欲之道,人自婴儿落地时起,便有诸般痛苦的负面情绪,如生命本源之痛,无关敬畏之情,故而他的大道并未受敬畏法则的半点克制,看起来还可以一战。 “欲姑莫怕,有我在!”五阴镇定说道。 欲姑见此情形,脸色复又红润起来,心中稍稍安定。 但心里却暗自升起了疑惑,天地藏象据说是极其长寿的奇兽,敬畏之道又是敬天敬地、畏鬼畏神之道,避祸避因果,最不容易招惹天劫,可为什么刑南路只活了三千多岁,就连下一次天劫也撑不过去了? 而再仔细回想方才刑南路出手的情形,他身后走出的,分明是一道天地藏象的虚影,竟然连法相都不是,又如何得来悟道境的威能? 怪哉。她这般琢磨着。 (四) 陆盈眼见刑南路大占上风,心中便作安定。 转目瞧向躲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恐惧魔,当即冷笑一声,脸颊两侧竟然凭空生出六只毛茸茸的耳朵。 玉臂一挥,身后便有一个身披金甲,眼放明光,浑身褐毛的六耳猕猴实体法相出现。 猕猴手中攒着一根金光闪闪的铁棒子,便是陆盈的本命法宝——随心铁杆兵。 古言传说,天地四猴之中,灵明石猴代表道心,六耳猕猴代表人心。 道心如真金,人心似顽铁。 所以灵明石猴拥有一把如意金箍棒,而六耳猕猴使得便是随心铁杆兵。 陆盈既走勘破万物,全知全能的全知大道,自然也要勘破人心善恶诡秘,便依照传说中所言,千辛万苦打造了一柄随心铁杆兵,以助大道长途。 原只想以此助益修行,于对敌之威能却未报太多希望。 却未曾想,这柄随心铁杆兵铸成之后,融入全知法则,对手一举一动,纤维毫末,人心变幻,尽收棍意之中。 单这一项,面对寻常悟道修士,便可立足于不败境地。 自踏入悟道境之后,陆盈除了寻常道法切磋,尚未真正与强敌过生死招。 此番一战,她心中战意十足,虽心怀忘情全知大道,却也忍不住心底一丝兴奋。 “魔头受死!”她轻喝一声。 说话间,六耳猕猴法相已高高举起随心铁杆兵,冲着恐惧魔猛地砸去。 棒起棒落间,全知法则化作一道道波纹散开,在此方空间内荡的无处不在。 战斗到达悟道境这个阶层,大多数的时候,其实并没有什么精妙的招数和技巧。 靠的便是大能之间顶级法术和法宝所蕴含的大道法则的硬撼与相生相克。 在这五阶顶级阵法空间内,内部空间被阵法加固,故而看不出法则对轰的威能。 倘若这比拼是在外面的天地,在山河湖海间,在起源森林里,威力无疑是毁天灭地的。 随心铁杆兵挥落的瞬间,全知法则便如日光普照。 陆盈闭上眼睛,但空间里的纤毫微末都已入其法眼。 甚至修为稍弱者,如欲姑、五阴此刻心中所想,意向何动,一大半的心思,也被她了若指掌。 倒是看似陷入虚弱状态的恐惧魔,方才从口中吐出一个黑色光晕,将它包裹的严严实实。 随心铁杆兵蕴着全知法则全力砸去,一棒硬撼过后,那光晕也不知蕴含着何等法则,竟然只微微晃动了一下。对于恐惧魔处于何等状态,却也未曾探出什么。 陆盈冷哼一声,右掌一翻,身后的六耳猕猴法相也随之做了相同的手势。 正要再次出手时,她脸色骤然异变。 目光斜上,头顶处不知何时开了一道裂缝,一只黑色的巨大手掌从裂缝中悄然伸出来,离陆盈头顶只有毫厘之地。 黑掌中饱含恐惧法则,但气息和念动却隐蔽之极,以至连全知大道也瞒了过去。 陆盈脸上慌乱的神情一闪而过,匆匆收了手中招数。 心念狂转间,身后六耳猕猴法相金光骤闪,猛地向上顶出双拳。 黑掌与金拳一触,法则之间的对撞即发,却也为陆盈赢得片刻喘息。 她身形一晃,霎时间消失在原处。 再现身时,人已在刑南路身后不远,自是想让他暂时照拂一二。 刑南路自然注意到那方的战况,便道:“老魔头招数阴着呢,你多加小心。” 陆盈转头去看恐惧魔,目中厉色一闪:“方才只是大意……” 话说到一半,忽然觉得背后一痛,猝不及防地窒息感袭来。 她连忙低头瞧去,一柄散着黑色流光的短刃从背后穿过自己的胸腔、心脏,然后从胸口传出来。 刃尖上沾着血,极为浓郁的魔气从短刃散出,飞速侵蚀着她的肌体。 短刃中似乎又蕴藏着极其恐怖的吞噬法则,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将她浑身的血气吸去。 “魔刃!”她虚弱地惊乎一声。 带着满脸不可思议地神情向后瞧去,只能看见刑南路满脸愧疚和痛心的神色望着自己。 “为什么……” 刑南路苦涩回道:“一言难尽,我……” 话未说完,陆盈便在吞噬魔刃的疯狂吸取下,极快地干扁下来,血肉,肌肤,骨骼,渐渐缩成拳头大的一团,又彻底消失不见。 而魔刃,似乎痛饮甘露,满意之极,一声浊吟之后,一晃钻入刑南路袖中。 (五) 骤变就在一瞬之间。 欲姑和五阴散人看得目瞪口呆。 眼见刑南路袖中藏着一柄来历不明又极其厉害的魔刃,两个人立时大起畏惧之心,连忙合于一处,各般法决捏在手里,只怕刑南路转过矛头,杀人灭口。 好在,刑南路似乎并没有再次出招的打算。 他站在原处,满脸遗憾地望着陆盈消失之处,长长叹了一口气。 恐惧魔冷笑道:“你既然你踏出这一步,就再也无法回头,今日还做什么假慈悲。” 陆盈死后,恐惧魔再度活跃起来,恐惧法则转瞬间又在阵法空间内充盈起来。原来,方才它只是示弱之举。 刑南路面有复杂神色,叹了一句:“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可惜我为了长生大道,将修道之初心,将我秉持的敬畏大道早就抛在一边。” 说着,自嘲笑道:“敬天敬地,畏鬼畏神。哈哈,我现在只畏一死。” “你们人族但凡是个修士,就要选择一条信仰之道,还奉为自家修行的不二大道,终身不渝,至死不悔。”恐惧魔冷笑道,“说来真是好笑,世间哪里有不二大道。万事万物总在变化之中,识时务者,懂得变通,才是俊杰。” 说罢,又撇目瞧向位于另一方的欲姑和五阴,不带半点感情色彩地说道:“这二位如何处理?” 欲姑虽然不清楚刑南路为何会突然反戈一击,但听二人的话音,大抵也知道与刑南路下一次天劫有关。 又清楚自己是弱势一方,便打起十二分精神,笑着劝道:“刑道友现今踏出这一步,日后便不为正道所容。我在东海还有几分薄面,帮阁下寻个僻静的修行处,还是十分便宜的。” 刑南路点了点头,与恐惧魔道:“我将你放出来,又杀了何盈,犯了滔天大罪,反正是要逃,杀人灭口也无用。与这两位斗法,还要再耗时间,拖得久了将那几个老家伙引来,便很不妙。” “那这个小家伙呢?”恐惧魔目光向下扫去,指的便是在地上匍匐的,瑟瑟发抖的陆海。 陆海吓得脸色苍白,汗坠如珠,趴在地上重重磕头:“请刑老祖开恩,绕过晚辈一命。晚辈愿肝脑涂地,跟随老祖左右,以报再生之恩。” 刑南路笑道:“我日后坠入魔道,你若跟随我左右,便也需去东海,走魔道,做魔修,你当真愿意?” 陆海听罢,晓得自己还有生机,面露喜色,匍地诚恳道:“晚辈何止愿意!简直三生有幸!若前辈不作嫌弃,晚辈愿意拜在前辈门下,尽心尽衷尽孝,永世不改此心!” 刑南路听罢,当场放声大笑。 笑罢,只瞧了陆海一眼。 便听嗡的一声轻响,陆海身子微微一胀,旋即化作一团齑粉,悠悠消散去了。 恐惧魔见之心奇,问道:“这是何故?” 邢南路笑道:“这小子名叫陆海,步入天人境,走的是自私自利、唯利是图的唯己之道,信奉的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知道密堂有个后辈修士,名叫陆明羽。陆海还在通灵镜的时候,陆明羽早就步入地桥境,因是同一支系,对这陆海招抚颇多,丹药功法心得,帮益着实不少。不过,陆海步入地桥境后,因顾忌陆明羽的天赋,又想独占陆家支系的修行资源,在某次行动之中,暗自使了黑手,将陆明羽重伤,从此大道前程无望。” “这件事,陆海自以为瞒天过海,但世上岂有不透风的墙?”他说着,冷笑一声,“像这等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徒,我岂敢留在身边?” “原来如此,”恐惧魔倒是大感兴趣,嘿嘿笑道:“你们人族中竟还有走这等大道的修士,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倒是比我圣族还要直触本心,还不如交给我来把玩一番,说不定是一件大大有趣的事。” (六) 陆海的死,自然无关紧要。 邢南路想起此刻还在镇魂塔域内,心中不大放心,只怕拖延久了再生变化,便叫欲姑和五阴散人起了心魔之誓,当即要将阵法空间出口打开。 刚念了一句口诀,忽然脸色狂变,竟发现磅礴巨大的毁灭之力自阵法核心处升起。 紧随其后的是,阵法空间中心的上方出现剧烈抖动和扭曲的情景,诡异的曲线和黑色纹路征兆着空间架构正在解析。 仿佛大厦将倾,界面崩塌。 “不好!” 邢南路脸色差到极点,五阶顶级的阵法空间如果崩塌,甚至被人有意驱使爆炸,其威力是任何一个悟道境修士都无法承受的。 尤其是置身于阵法空间里面的人,多半要承受毁灭性的打击。 他连忙驭出袖中魔刃,冲着空间扭曲处,猛地一挥。 魔刃黑芒大作,夹着恐惧法则之力,直冲而上。 黑芒自刃尖而出,涌出一大片波澜,径直卷向诡异的曲线和黑色纹路,将其密实的包裹住。 便看见上方的空间一阵抖动,仿佛黑芒要强行将空间稳定下来。 “中计了!” 其余三人自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匆匆各使手段,什么本命法宝、奇术秘术、大道法则密密麻麻地扑了上去,将半空中出现扭曲的地方渐渐稳定下来。 四个老家伙刚要松一口气,邢南路忽然高喝一声小心,整个人迅速消失在了原处。恐惧魔紧随其后撤离。 就在两个身影消失的瞬间,此方的空间瞬时坍灭,威力巨大无比,迹象竟如同某个界面坍塌寂灭一般,在黑色漩涡中毁灭一切。 欲姑和五阴散人反应慢了半拍,已经来不及逃走。 二人的身体被卷入黑色漩涡之中,巨大的吞噬之力将他们的下半身血肉碾成粉碎。 欲姑祭出本命法宝——一根金光闪闪的钗子。 金钗散出耀眼的华茫,将二人包裹住,试图强行冲出黑色漩涡。 但主导金钗的情欲法则太过偏门和弱小,在黑色漩涡中根本起不到半点作用。 她只好满脸绝望之色,望着邢南路和恐惧魔——在逃离黑色漩涡之后,他们两个并没有安然无恙。空间里到处都出现崩塌的裂缝,像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将空间彻底割裂。邢南路和恐惧魔也被卷入其中,苦苦挣扎着。 欲姑欲哭无泪:“原来我苦苦熬了一万年,竟是要毁在这里!” 正是万念俱灰之时,忽然觉得浑身被温软的气息包裹住。 低头一瞧,才发现是五阴散人将他头顶的五个婴儿合于一处,演化为一个五色光圈将自己紧紧守护住,飞速向外遁去。 再看五阴散人,只在空间崩塌处,留下一张丑陋的笑脸,便连同刑南路和恐惧魔,在这阵法空间坍灭的过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镇魂塔悲歌——一半谜团的猜想 (一) 阵法空间之外,起源森林之上,原先笼着天地的红色光罩消失不见,布满繁星的夜空再次出现。 在下方滚滚黑雾的衬托下,夜空显得宁静无比。 白衣如雪的陆盈与另一名青衣男子立于当空。 眼见五色光圈包裹着欲姑逃出生天,青衣男子当即驭出一座九层塔状法宝。 宝塔内射出一道紫光,一股浩然正气从其中回荡而出,直向欲姑卷去。 便在即将触碰之时,五色光圈华芒急闪,只在瞬息消失在半空之中。 青衣男子自然不肯死心,散出浩荡神识,迅速在起源森林四周卷去,却再无半点收获。 他只好问陆盈: “不追了?” 陆盈只是静静望着阵法空间崩塌处,眼神里有难以言明的情绪,半晌才回道: “五阴散人的五婴遁,是以世间生灵的悲怒哀苦等情绪为载体的大道神遁,虽然只能携带一人离去,但世间只要有生灵,有负面情绪,就可沿着这些情绪遁至无限远处。我的全知大道尚在修补完善之中,暂时算不到她被五婴遁带去了何处。” 青衣男子点了点头,“抓不住也罢。欲姑虽走,修为毁了大半,千百年内多半恢复不过来。再者,出了镇魂塔,诸般天劫马上就要找到她头上,也多半没有几年好活了。只是可惜陆师妹这具不为外人所知的身外化身,竟然有悟道境威能,便这样被魔刃毁去了。” 陆盈淡然道:“这具化身虽得来不易,但既能以一换三,除去三位大敌,也算得其所用了。” “陆师妹除魔卫道之心坚定,实乃我辈楷模,”洪泽生说着,望着欲姑离去的方向,又奇道:“怪哉,这五阴散人分明可以自己逃脱,为何宁肯身死,也要救下一个以yin贱放荡而闻名于世的女子。” 说话的青衣男子名叫洪泽生,是常元宗传功堂的悟道境修士。今日受陆盈邀约,秘密来到镇魂塔,原本是为了另一件事,却未曾想到,竟然赶上了此番惊天剧变。 听了他的话,陆盈面露悲色,黯然回道:“问世间情为何物,我是不懂的。否则,也不至于悟不透这全知大道,总有失算之时,总有漏网之鱼,总有算外之人。” 陆盈一边说,一边将报废的阵盘收去。接着,又从怀中拿出一个崭新的阵盘,启动了备用的五阶下品天雷罡风大阵。 这阵法威力较原先的大阵稍弱一些,但临时顶替数日也足够用了。 起源森林外重新亮起一道红色光罩,旋即又黯淡下来——意味着大阵进入休眠低耗的运转状态。 陆盈望着光罩在南方的边缘,投去幽幽难描的目光。 洪泽生却未注意到她的眼神。 他的注意力在另一边——起源森林中到处肆虐的魔雾。 “陆师妹,我受你邀约来此,虽因机缘巧合见证了刑南路叛变全过程。但还是有几件事不大明白,很想请教一番,万望不吝赐教。” “请讲。” “第一件事,” 他一边说,一边自顾挥袖,驭着自家的本命宝塔四下一逛,塔下金光四射,将起源森林下方的魔雾瞬时吸入塔内。 林中草皮上生长的魔芋花,也在金光挥荡下,席卷而空。 “陆师妹你修的是全知大道。这些魔芋花在起源森林长了这么多年,怎么会半点都不知晓。” “这个并不奇怪。” 陆盈颇有兴致地瞧着洪泽生处理魔雾和化魔修士的过程,仿佛黎明将至,光明在驱逐黑暗。 她曾听闻洪泽生步入悟道境,走的是正气大道,是以为人光明磊落,养得一身浩然正气,本命法宝【光明正气塔】也是饱育正气法则,对魔物极有克制功效。 不过,她请洪泽生来镇魂塔,绝非为了简单的克魔之用。 “我之前也与你讲过,因为那个角族人的缘故,我虽然进阶悟道境,但全知大道在内理和秉持的方向上,出现了矛盾之处,所以由此所生的全知神通也渐渐靠不住了。更何况,这些魔芋花恐怕是邢南路与魔道中人精心培育的品种,在今夜异化之前,与普通的黄花毫无半点区别。” “第二件事,”洪泽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我都晓得,刑南路走的是敬畏大道,故而向来谨慎行事、顾忌重重,怎么会为了虚无飘渺的长生大道,与古魔勾结……” 陆盈听罢,往地面瞧去。 魔雾散尽之后,遍地都是面目狰狞,浑身发黑的魔化修士。 此刻,被金光照过,一个个脸色惨白,昏厥在地面上。 就仿佛起源森林里倒了一地冷冰冰的尸体。 她幽幽说道,“想必你也曾听过宗内传言,镇魂塔内关押的悟道境生灵,最终都将作为原材,被某种特殊阵法炼制为渡劫丹——与修士大道法则契合的渡劫丹,对于悟道境修士的生死大劫,具有保命符一般的神奇功效。” “此事我倒是听堂中前辈提起过。只是我步入悟道境时日尚浅,大小天劫都还撑的过去,便没有细致了解。” 洪泽生说着,又驭着宝塔,射出道道金光,将地面上陷入昏迷的魔化修士通通吸入塔内。 这些修士被魔化的冤枉。 虽然恢复正常很困难,但洪泽生仍然打算带回宗内试一试, “不过,这渡劫丹与邢南路与古魔勾结有什么干系?” “这件事一言难尽,”提起此事,陆盈说话的语气中似乎多了许多感慨,“你应该知道,邢南路的镇海兽是天地藏象,本身是极其长寿的奇兽,而他主修的又是敬天敬地、畏鬼畏神的敬畏之道,不易招惹天劫,本应该避祸延福,长寿可期。” 洪泽生脸上也出现了异色,“你这般一说,我也想到其中怪异之处——刑南路现今只活了三千多岁,竟然连下一次天劫也要撑不过去了?” “这就是邢南路的命苦之处,”陆盈叹道:“在来镇魂塔之前,邢南路曾奉宗主之命,去东海抓捕一位牵扯诸多的天人境后期魔修。却不知如何中了对方的埋伏,被几个大能魔修围困一处。” 洪泽生点头道:“这件事我倒也有听闻,但据我所知,要抓得其实并不是魔修。而是一位名叫张潮生的人族与角族混血而生的修士。” “哦?这我倒不大清楚了,”陆盈面露异色,少许接着讲到:“不过,听说邢南路在众魔围困下,拼死逃出一条血路,又将那魔修抓捕归宗。但他也因此受了重伤,耗去大道本源,寿元骤降,天劫的威力亦是渐渐扛不住了。有人说,如果不是宗主出手相助,他上一次天劫便该陨落。” “受伤之后,邢南路往后的大道之路几乎废止,人也渐渐心灰意冷。不过,考虑到他这次受伤是因公差,又立了功,宗主说宗门于他有些亏欠,他的劫难宗门也有义务帮衬度过。便特意将他派遣至镇魂塔轮值镇守,期间镇魂塔所成渡劫丹也会赐给他,赞度劫难。” “刑南路到了镇魂塔后,尽职尽责,全心全意,只盼能早日拿到渡劫丹。却没想到,眼看丹成之时,恰逢本宗另一位大人物,也是宏然六尊之一的神月大人渡劫有难,将本属于刑南路的渡劫丹领去。如此一来,下一颗渡劫丹又不知要练到何时。刑南路天劫在即,恐怕是等不到了。” “宏然六尊地位超然,修为深厚。我尚且记得,自己只是开门境弟子的时候,这六位大能便踏入了悟道境。”洪泽生听了,也不禁为刑南路惋惜,“与六尊赶在一起渡劫,渡劫丹自然只能拱手奉上……哎,刑师兄真是倒霉之极。” 陆盈却忽然感慨道:“倘若从一开始,宗主便未曾给刑师兄半点希望也就罢了,他也好痛痛快快地死心。既然给了希望,又把希望戳破,邢南路心中何其苦?” “我便猜测,他原本修得是敬畏之道,但在天劫催命般压迫下,这敬畏渐渐化作对死亡的畏惧、恐惧情绪,继而一发不可收拾,修行大道也渐渐向恐惧大道转去。如此一来,他暗中找到与恐惧大道契合的恐惧魔,寻求避过天劫的法门也不足为奇了。” “这样说来,陆师妹莫不是早就知晓刑师兄与古魔勾结之事?”洪泽生心中莫名一寒,忍不住问道,“那为何任由其自甘堕落,直至今日无法收拾?甚至还将镇魂塔大阵毁去……” 陆盈听罢,冷笑一声,“洪师兄是否觉得我太过冷漠无情?” 洪泽生一时无语。他心中的确是这样想的,但若是明说出来却以无端猜测为基,并没有实证,与其大道不符。 “第一,”陆盈面有嘲讽之色:“我方才所言,也只是凭空猜测,拿不出实证。第二,就算我提前猜测到邢南路又勾结古魔的动机又能如何?我还能主动去找邢南路,苦口婆心劝他莫要自甘堕落,放弃长生虚梦不成?倘若我真的如此去做,只怕早就被他用魔刃灭口了。” 洪泽生还想说些什么。 比如,陆盈可以想办法拿到邢南路与古魔勾结的证据,而后向宗主参奏一本。也不至于造成现在这样严重的损失,或许还可以挽救邢南路性命。 但他又想了想。对于这个问题,陆盈还是有足够的理由解释——像邢南路这样等级的存在,修为深厚,见识广博,勾结古魔的证据哪有那么容易可以拿到。 即便拿到,又没有付诸实施,念在邢南路过去功劳和宗门亏欠的份上,宗门恐怕也不会给予太过严厉的惩处。 回过头来,邢南路多半要因此事与陆盈生恶,又是一大麻烦。 反倒是现今的情形,邢南路与三个魔头,三死一重伤,陆盈力挽狂澜,灭魔立功。对于陆盈而言,却是最好的结果了。 想到这里,洪泽生心中深感凛风寒意——他之前与陆盈曾有一面之缘,故而对这个气质独特的女子颇有好感。 但现今来看,陆盈所作所为让他很不舒服,往前的好感如秋叶一般,被寒风扫落。 “洪师兄还有什么疑惑,”似乎是看出他心中的不满,陆盈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柔和一些,微微笑道:“尽可道出无妨。” 洪泽生微微皱了皱眉头,转头瞧向陆盈。 从陆盈微笑的眼睛里,他看见的是深不可测。甚至,莫名其妙地从中看到了类似肮脏或恶心的东西。 他旋即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了。这件事牵扯重大,我想尽快返回宗内如实禀报。” 老实讲,在来到镇魂塔之前,或者说方才的事情发生之前,他对陆盈——这个传言中极富神秘色彩的女子很有些好奇。 而现在,好奇心依然存在。 还有许多想不明白的疑惑,比如欲姑和五阴散人是如何借着魔芋花的魔气从塔中逃出来的。 再比如,陆盈为什么会邀请自己,而不是别的什么人来镇魂塔,见证她的力挽狂澜和高明手段。毕竟,自己和陆盈并没有打过什么交道。 但此刻,他却半点不想知道了。自己是受邀而来,又不是宗主派来查案的,何必深查细问,牵扯过多。 旁人以为他修的是正气大道,光明磊落,看不惯世间不平不正不公之事,一定喜欢多管闲事。 哪里知道,正气之道只是他在外人面前的幌子。他所修之道其实是正己之道——与正气之道一字之差,却相隔万里。 正人先正己。把自己修得问心无愧,修得光明磊落,修得心安理得,便好。 “也好。”陆盈似乎也懒得自找麻烦。 洪泽生说罢,她便将各塔塔主召唤至一处,将善后的事情交代完毕,大抵就是检查阵法、安顿伤员、查缺补漏、向宗内反馈等等之类。 这些事情的应急处置和流程,早就写入规程,依规运转便可。 做好安排之后,陆盈又带着洪泽生到各塔细细查验一番。 洪泽生自然明白陆盈的用意。 镇魂塔发生这等大事,陆盈处置妥当,毫无纰漏,自己也算一个见证人,回宗倒也能帮她说说话。 如此看来,邢南路勾结古魔的事情和他的全盘打算,包括魔芋花的事情,陆盈应该早就知道。 而自己被请来镇魂塔,也应当是其思虑良久所为。 邢南路死后,执法堂用人不善,往后恐怕要渐渐从镇魂塔撤出。 密堂便可以在这里一家独大,陆盈作为力挽狂澜的大功臣,往后便该成为镇魂塔的独主——这也应该早就在陆盈算计之中。 洪泽生一边在各塔转悠,一边仔细琢磨这次发生的事情,渐渐想清了其中的来龙去脉,对陆盈更增了不少厌恶。 他将各座分塔大抵转了一圈,便主动请辞,带着不愉快的心情,带着对陆盈全新和负面的映像,离开了镇魂塔。 远去千里之后,他回头再看镇魂塔——藏在一片蒙蒙雨雾之中,像解不开的谜。 一道绸缎般的云烟御空向南而去。 他知道陆盈裹在云烟里面,却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当然,他也不想知道了。 (二) 万里波烟,林木迷蒙。 林木之下,地底深处,角族人巢穴之中,一处密室之中。 密室当间有一个硕大圆盘,圆盘中心有一个散着华芒的圆珠,盘面上刻有复杂的阵法纹路。 岁月盘腿坐在圆盘中央靠北的位置,静静等待传送阵法就绪的时刻。 因为体内毕蜚血脉的缘故,她天生俱有感知灾祸的能力。 过去的五年里,正是凭着这样的神通,她带领角族人一次次躲过灾劫,直至完成使命。 但今天,这神通传来了十分怪异的感觉。有危险将至,却无需担忧。 这让她想起了镇魂塔劫狱计划中发生意外的部分——据古有生所言,镇魔塔中的恐惧魔也逃了出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抬头四望。 刚从牢狱逃出来的蛮司卫带着愧疚和欣慰的眼神看着自己。 在蛮司卫身后,蟒蚺,古有生,还有其他角族人,静静地立着。 他们的脸上是疲惫,兴奋,难过,憧憬,诸多复杂情绪的集合体——这五年里,太多的辛苦、努力、付出、提心吊胆和无畏牺牲,成就了这样复杂的情绪。 在众人身前,岁月的师傅——奄奄一息的斯温像一截枯木躺在阵盘上。 因为消耗了太多的大道本源,他的生命之火即将熄灭——也许就在眨眼之间。 即便如此,他还是强行驱使自己遮掩天机的神通,无数透明的光丝从他身体各处延展而出,把生命的气息也从体内带走——像蜡烛一样,燃尽最后一丝光亮。 随着光丝的蔓延和抽取,他的血肉越发的干煸枯萎蜡黄。 看起来就像一层薄薄的皮肉裹在了槁骨之上。 岁月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匐在斯温身前,悲戚道:“师傅,胜利就在眼前。您不必再折磨自己了。” 蟒蚺则哭出了声音——他尚未褪去人族男子的伪装,像个没出息的人族中年男子。 斯温看着岁月和蟒蚺,脑袋难以察觉地摇了摇。 他已经没有办法开口说话,但仍在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岁月,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有半点放松。 蛮斯卫心怀极度的愧疚与痛苦,半跪在斯温面前,双手交叉抱肩,俯首叩头,献上了角族人最崇高的敬礼——对于同为紫角魔的斯温,心气高昂的他原本无需如此恭敬。 但当他知道这五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就觉得在斯温面前,把自己摆到多么卑微的位置,都不过分。 往昔所犯的错误,斯温和其余族人所做的牺牲,让他没有理由不去忏悔。 蛮司卫沉重说道:“您的牺牲不会付之东流,我会让圣塔在每一个人族城池高高耸立,让圣树开满宏然界的每个角落,让所有的人族修士成为奴隶,让所有的人族女子在我们胯下欢愉。” 岁月听罢,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如果蛮司卫的誓言当真实现了,那么“他”也会变成奴隶。 在场的角族人齐齐跪在地上,一只手抚在胸口,低沉又激动地喊着整齐的口号,大抵是复兴,胜利,万岁,摧毁人族之类。 岁月再次感觉到肩头万钧之重。 她不知道斯温有没有听清楚蛮司卫说了什么,但从斯温如浊水般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一丝欣慰。 “大尊,传送阵好了。”古有生指了指阵盘中央亮到极点的光球提醒道。 “找死!”大概是埋怨古有生打搅生死离别的气氛,蟒蚺怒喝一声,一掌击在他的胸口。 古有生整个人重重撞在墙上,吐出大口的鲜血。 “意气用事只能让你失去理智。”他很快从墙上滚了下来,又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摇摇晃晃站在阵盘边缘,冲着蟒蚺咧嘴笑,“等你躺在墓地的棺材里,就明白我说的话了。” 虽然被蟒蚺如此粗鲁和羞辱性地对待,但古有生的心情并没有坏到家——他已经收到了宏然证道系统的奖励,生命暂时有了保障。 “我让你现在就去棺材里!”蟒蚺勃然大怒,再次举起右掌,猛地拍向古有生。 “够了!” 岁月抬起头,将蟒蚺喝住——蟒蚺张了张嘴,目中有委屈神色,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她最后看了一眼斯温,又问蛮司卫:“地尊大人,我们是否出发。” “走罢。”蛮司卫说道,说罢长长呼出一口气——像是把在镇魂塔内吸进来的浊气通通吐了出去。 岁月很快将手放在阵盘中央的光球上,向里面输入一道罡气。 整个大阵光芒大作,视线内的景象开始剧烈的抖动和扭曲开来。 斯温眼中露出安详和安心的目光,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岁月的眼泪不自觉滑落,像珍珠一样,顺着晶莹剔透的肌肤滚落。 蟒蚺则嚎啕大哭起来,哭声震天。像荒原上失去双亲的孤狼。 便在此时,密室内忽然充满了诡异的气氛。 岁月察觉异样,连忙抬头往上看。 她立时吃了一惊,心脏狂跳,几乎要从胸口撞出来。 密室上方的屋顶上,一张巨大的陆盈面庞的影像凭空出现,深邃的眼睛幽幽俯视众人。 目光向寒风一般扫过,让人觉得寒冬已至,凛风袭来…… 第三百四十九章 镇魂塔终章【上】——我是羽毛 (一) 陆盈的目光肆意荡过的时候,密室凛烈如寒冬。 每个人都仿佛被她看了个通透,自上而下、自里而外没有丝毫秘密,犹如无衣蔽体。 岁月心头急沉,如同坠入万丈深渊。 但事已至此,逃无可逃,唯有疯狂催动大阵,只希望能赶在陆盈出手之前离去。 “来的好!” 蛮斯卫沉声喝到,“陆盈!” 他咬牙切齿地喊出陆盈的名字。 每说一个字,牙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就仿佛嘴里嚼着一块儿陆盈的血肉——随着咀嚼愈加用力,鲜血被挤压的四溅。 他的脸上也浮过一道厉色,目光凌厉如钢刀。 仿佛只凭目光便要将陆盈可憎“丑恶”的嘴脸割成稀巴烂。 【陆盈】这两个字说罢,他便使出自己全部所能,重重挥出一拳。 拳芒凝结成一个实体般的虚影,猛地向天花板上如真如幻的面庞砸去。 虽然被镇魂塔大阵折磨的千穿百孔,但这一拳却饱含不死不灭的大道真意,假使欲姑这等不善争斗的悟道境修士到此,用力一击,威能也不会比这拳强过多少。 虚影形成的下一刻,拳入陆盈面庞,却如石子落入水中一般,只荡起一圈淡淡的涟漪,又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这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较量。 蛮斯卫一招试罢,知道自己远不是对手,只好暂且放弃攻击。 目光炯炯看着陆盈,等待对方的举动。 他恍然想起二人初次相见的情景——那时笑颜如花、美若天仙的陆盈,还只有天人境中期,远远不是自己的对手。 初次教授,陆盈败在了他的手上,最终也成为了他的俘虏——肉体和心灵一起成为俘虏。 不过,时隔多年回头再看,也许是他对俘虏的意义有所误会。 又或者,真正成为俘虏的失败者,往往无法看清自己已经成为俘虏的真相。 总之,他再也不会单纯地以为,陆盈是被他的实力,魅力,独特气质和男子阳刚的味道所俘虏。 “在镇魂塔待了这么多年,你学会了什么?”陆盈轻描淡写地化解了蛮斯卫的攻击之后,忽然开口问道。 她的声音清冷如寒秋之水,让众人浑身直打哆嗦。 “永远,永远,”蛮司卫昂起头颅,脸上满是嘲讽的冷笑,“永远不要跟狐狸谈感情。” 陆盈极尽完美的面庞微微一滞,仿佛没有预料到蛮司卫这样的回答。 蛮司卫看到她的神情,心中竟然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痛。旋即又理智下来,不屑地冷哼一声。 从陆盈现身之后,她一直未曾出手,传送阵便按部就班地运转着,直至最后将要带着一众角族人离开的时刻——光芒闪耀到极致。 陆盈仍然没有半点出手阻挠的意思,仿佛千里迢迢赶到这里,只为了送蛮司卫最后一程。 少许,传送阵的光芒骤然一黯。 蛮司卫已然觉见空间之力疯狂加之于身。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密室的气氛骤然冷至极点。 陆盈终于出手了…… (二) 蛮斯卫再不作丝毫犹豫,将浑身血脉之力激发到极致,挥手一道火光,将一众角族人密不透风地护住。 整个人化作一只烈焰燃烧的不死火鸟,一声长啸过后,如火山喷发一般,直向上方轰去。 “被关了这么多年,” 陆盈见状,面有感怀之色,不禁感慨道,“你还是这么生龙活虎。” 她说着,一只巨大的手掌从天而降,将火鸟瞬间按回传送阵之中。 再然后,她微起双唇,轻轻吐出一道黄光,将斯温的身体从传送阵中一卷而出。 蛮斯卫重重摔倒在地,猛地抬头再看。 陆盈默默注视着他,目光灼灼——在最后一瞬间,她的嘴角微微一颤,轻轻启唇,说了什么。 声音没有发出来。 但读唇语似乎是“再见”两个字。 蛮司卫脑袋里轰的一声闷响,如遭棒击。 他恍然明悟。 但下一刻天地斗转,人已身在蛮荒深处。 (三) 密室之中,陆盈轻轻从屋顶飘然而下。 阵盘上只剩斯温干煸的尸体。 她落寞地坐在蛮司卫消失的地方,轻轻叹了口气。 思绪放空想了些什么。 旋即开始运行功法,六只毛茸茸的耳朵再次出现在耳廓四周。 全知法则自六耳向外荡去,与镇魂塔有关的百千万事,细枝末节,尽入她的脑海里。与蛮斯卫相处的点点滴滴,历历情形,如春日的柳絮般随风散到广阔天地间,散得无影无踪…… 少许,她缓缓睁开眼睛,绽放出美丽绝伦又深不可测的微笑。 旋即,挥袖卷起斯温的尸体,化作一道云烟悠悠而去。 (四) 数千里之外,茫茫蛮荒中。 一座青石铸成的圆形法盘上,白芒急闪,将附近的森林照得一片明耀。 少倾,岁月等人出现在法盘之上。 “我们逃出生天了!”有人高声呼喊。 众人齐齐高喊,脸上都是兴奋的神情。相互拥抱,在草地上奔跑,挥舞手臂。 岁月却满脸沉重。 蟒蚺举头四望,焦急地到处奔跑、寻找,却根本看不见斯温的躯体。 半晌,只好返回来,哽咽地问岁月,斯温的尸首去了哪里。 岁月只能摇头说不知道。 蟒蚺听了,发疯似的冲进了蛮荒的茫茫林木中,没头没脑地喊着斯温的名字。 岁月用眼神向古有生示意,让他跟上去,盯着蟒蚺的去向,以防他走丢在森林里。 “遵命。”古有生毫不犹豫地应下。 老实说,他非常憎恶蟒蚺,但对于岁月的命令却向来毫无怨意地执行。 这是他生存下来的重要资本——按照那些“外来者”的说法,总有一天,岁月会成为角族人的王。 说完遵命两个字,古有生很快遁向蟒蚺消失的方向。 岁月当然知道斯温在哪里。陆盈在最后一刻卷走斯温的举动被她看得清清楚楚。 但现在还能说什么。 总不可能返回镇魂塔,跟“无所不知”的陆盈讨要斯温的尸体。 没能守住斯温的尸体,固然让她悲痛之极。 但此刻却有另一种更为深刻尖锐的情绪笼罩着她。 就在刚才陆盈出现并放任她们离去的时候,岁月忽然想到了一种令她深感不寒而栗的可能性,以及由这种可能性衍生出的种种结果—— 如果从一开始,陆盈就知道自己这些人的目的。 如果,陆盈从始至终都在极高之处,俯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如果,陆盈根本就是打算成全她们劫走蛮司卫的计划。 那么,一切都将变成另一种模样。很多事情也不再是她所以为的那一般。 比如,她曾以为,自己对灾难的感应,数次将族人从危险中拯救出来。 但事实上,自从来到镇魂塔一带开始布局以后,她从未感应到接近于生死一线的危机——这太不寻常了,会不会就是陆盈有意控制的结果。 或许,这个可怕的女人一面在小心翼翼地控制危险的程度和次数,避免引起自己的警觉,另一面还在角族人面临真正危险的时候,不惜亲自出手,帮她们度过难关——用心之深,难以推测。 再比如,斯温燃烧生命而遮掩的天机,在陆盈眼中,很有可能根本就是个笑话。 而自己在镇魂塔中安插了几个关键暗线,安插的过程之所以会如此顺利,之后又从未暴露,很有可能也是陆盈在暗中帮忙。 此外,还有很多很多的怪异之事。 一想到这些可能性,岁月就觉得头皮发麻,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倘若退回到片刻之前,她多半不会生出这个念头。 但现在回头想一想,这些都是极有可能存在的事实。 岁月曾听闻,陆盈的全知大道,因蛮司卫而出现了瑕疵。 人族有句老话——心病终须心药治,解铃还须系铃人。 陆盈的全知大道,问题出在蛮司卫身上。 那么修补大道,弥补瑕疵的关键多半就在蛮司卫身上。 多年之前,她将蛮司卫亲手送入镇魂塔,亲自关押。 临到终了,她再亲手助他逃脱牢笼,是否可以算作一次完整的心境修补之路。 不管蛮司卫觉得如何,陆盈做完这件事之后,心中也许再无愧疚之情。 这样一来,她故意放走蛮司卫的动机已经十分充分。 除了以上诸事,岁月心中还有几个想不明白的问题:一,陆盈如何瞒住了同为悟道境镇守刑南路,为劫狱计划保驾护航的。 二,私自放走蛮司卫的罪行如此严重,陆盈如何承担? 三,听古有生说,在魔芋花绽放之夜,恐惧魔也从牢狱中逃了出来,这件事与陆盈有什么关系。 四,欲姑和五阴散人之前通过暗线,答应与自己一方合作,但从塔中逃出来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是不是也被陆盈算计其中。 五,陆盈带走斯温的尸首,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 疑惑太多了,陆盈不由自主地逐一梳理,推测。 “走罢。”蛮司卫却忽然开口说道,“这里并不安全。” 岁月转头,从蛮司卫的眼中看到了失落、坚毅、无畏等等诸多复杂的情绪。 “也许,陆盈……” 岁月开口说道,她想把自己的推测说出来。或许这很残酷,但可以派上大用处。 “真相已经不再重要,” 蛮斯卫摇了摇头,“我们的目的已经实现,她想要的也得到了。斯温又不可能死而复生,再追究真相没有实际意义。” “或许,”岁月犹豫了一下,“人族中某些大人物,需要这样的真相。” 她还有一句话没有讲出来——这样的真相,也许可以致陆盈于死地。 蛮斯卫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和她的恩怨,终将由我们两个亲自了断。我绝不会假手他人,否则铸成心魔,修行就会永远止步于此。” 说着,他转过身,向着遥远的镇魂塔望去,北方的天空在云雾迷蒙中灰的惨淡,“陆盈一定算准了这一点,才会安心将我放走罢。” 事实上,不论是往日的“深情厚谊”,还是陆盈带给他的巨大耻辱和痛苦,都无法借由别人的手去还报。 在镇角塔中被关押的无数个不眠不休的日日夜夜里,最痛苦、最难熬的绝不是人族诸般大阵对肉躯的折磨。 也不是看似无穷无尽的时间流逝。 而是要接受心爱之人在自己怀中捅出无比坚定的一刀这个真相的过程。 他无数次为陆盈找到背叛自己的合理借口,又无数次亲手推翻,在内心无穷无尽的煎熬和考验下,对陆盈的恨意终于聚沙成塔,聚石成山,在他内心深处立下一座无论如何誓要亲手推倒的墓碑。 “我只是随口说说。” 岁月默声半晌,也只好回道:“以陆盈的手段,恐怕不会让我们平平安安将真相送出去。更何况,没有实证,谁会相信我们的话呢?扳倒一个悟道境修士,太难了。” 她嘴上这样说,但心里却暗自把真相保留下来——也许有一天,就可以用到呢。 此刻,已近黎明时分,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蛮荒有数不清的危险,却已无法阻挠角族人归还的旅途。 而黎明的到来,似乎征兆着胜利的曙光就在不远的未来。 岁月这样想到。 (五) 在蛮荒深处的另外一片丛林中,陆明羽满脸欢喜和憧憬的神情,怀抱着熟睡的羽明往东方飞遁。 魁木峰造成的骨折还在传来阵阵剧痛,他似乎完全不在乎。 岁月曾答应为他和羽明做好前往异界的安排,但他如何能够不怀偏见地信任一个角族人? 而且,在完成镇魂塔的任务,让羽明心安理得之后,他再也不想跟角族人扯上关系了。 于是,趁着镇魂塔的混乱,他选择偷偷带着羽明离开,与过往彻底告别。 穿过这一带森林,就能到达东海。 东海也有跨界传送阵,他早已准备好了足够的灵石,只等开始崭新的旅途和生活。 黎明本来就要到来。 他一路往东疾行,黎明因此来得更快、更敞亮。 东边的天空渐渐发白,白的如同海潮隆生,像有人拿着画笔在天的那边大笔挥毫。 天色愈加明亮。 他一路见证周围的风景从黑夜走向黎明,又走向白昼,就仿佛从苦难走向幸福和光明。 这样的感觉,简直妙不可言。 不久,太阳从东边探出一点点脑袋。 柔和的光,刹那间穿过亿万里路,罩在了陆明羽的身上,让他感到温暖无比。 “这是在哪里?” 就太阳探头的一瞬间,羽明醒了过来,有些迷茫地问道。 “在希望的森林里。”陆明羽答道。 他握着羽明的手,语气万分轻柔,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六) 不二从混沌中醒来后,看见的是陆明羽满心欢喜的面庞。 四周则是不断退后的无尽林木。 他心头一惊。 首先想起的是,昏倒前发生的画面—— 姐姐羽明忽然抱紧了他,轻轻吻到了唇上,然后他的神魂就像一团身不由己的空气,被羽明的嘴吸出了羽毛的身体,又像自高而下的流水,稀里哗啦涌入羽明的身体。 再之后,他就陷入了昏迷。直到刚才再次清醒的时刻。 “放开我。” 不二说着,很快振作起来。 他挣扎着从陆明羽怀中挣脱出来——只因像柔弱的姑娘一样躺在一个男人怀里,实在是一种极其糟糕的体验。 “到底发生了什么?”不二皱眉问道。 “还能有什么……” “快说。” “一切按计划进行。” 陆明羽被她激烈的举动搞得有些错愕。 但到底还是一五一十地将昨夜发生的事情道了出来,包括换人行动的细枝末节——这也是早就与羽明商议好的事情。 不二听罢,心中一惊,但很快想明白事情的真相,简单而震撼—— 羽明为了救羽毛,用某种秘术,将两个人的灵魂互换过来。而且,这秘术很有可能就是蚩心教给她的。 想明白了这件事情,不二脑海里忽然又浮起了蚩心的记忆——关于羽明和羽毛的记忆。 在蚩心的记忆里,这一世的蚩心同羽明和羽毛是旧时好友。 羽毛的灵魂因一场意外受了重伤,眼看就要一命呜呼。 羽明清楚蚩心精通灵魂秘术,所以找到蚩心,请他帮忙为羽毛救治。 可惜,蚩心在为羽毛救治的时候,才发现对方的灵魂残破至极,已经无法医治。 但他又不忍心看到羽明伤心欲绝的模样,索性“鸠占鹊巢”,用分魂术占据了羽毛的身躯。 之后,蚩心伪装成羽毛,原打算先安抚了羽明的情绪,再借着去宏然界游历的时机和借口,独自离去,然后杳无音讯,让羽明慢慢忘了这段往事。 却没想到,羽明也跟着他来到了宏然界。 再往后,羽毛被选中参与镇魂塔计划,又因自身天赋神通,被选为交换蛮斯卫的关键棋子。 羽明自然也主动请缨穿过蛮荒,来了镇魂塔。 从此往后的记忆,在不二脑海里就渐渐开始模糊了。 但他也大抵猜测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从蚩心而言,多半是打算借着镇魂塔计划,为羽毛的牺牲找一个光荣而神圣的名堂。 对于羽明而言,镇魂塔计划事关角族人未来生死,她当然不可能因为一己之私,带着羽毛去作逃兵。所以,才会亲手导演了镇魂塔羽明和羽毛“魂身”互换的大戏。 蚩心似乎已然知晓了羽明的计划,并打定主意,在羽明出手之前,捷足先登,将对方提前击昏。等羽明醒来之后,羽毛已经去了镇魂塔,木已成舟,万事皆休。 事情如果真的按照蚩心的计划进行,或许就是一个不算完美的欢喜结局—— 失去灵魂的羽毛用肉躯为角族人贡献了最后的光热。 羽明虽然心痛无比,但光阴如梭,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会渐渐忘掉这段往事,然后与陆明羽携手恩爱,白头终老。 但现在,羽明,羽毛,蚩心都已经不在人世,只剩羽明的身体和不二的分魂。 “羽明,” 陆明羽一脸紧张的望着不二,“你别难过,羽毛……羽毛走的时候,很平静。她很勇敢,一点都不害怕……” 羽明方才异常的举动让陆明羽很慌张。 他直以为,羽明是在为他没有及时唤醒她,以至她没能和羽毛做最后的告别而生气。 “我原想将你唤起来的,但你睡的太沉了……”他有些心虚的说道。 “我是羽毛。” 不二面露不忍之色,但终于开口说道。 (七) 陆明羽的神情在一瞬间凝固,呆若木鸡地看着“羽明”。 过了许久才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羽明,你别跟我开这么吓人的玩笑好不好?” 他抬头看“羽明”,对方默不作声,只一脸复杂神色地看着自己。 陆明羽仿佛被闪电瞬间劈中,整个人陷在了一片漆黑的色调中。 他恍然想起,到了镇角塔后,“羽毛”的诸多怪异举动,想起她深深望着自己的眼神,想起她斩钉截铁的转身和孤寂坚强的背影…… 他忽然觉得双脚麻木冰凉。 整个人毫无知觉地跪倒在地上。 这冰凉又似海啸般汹涌澎湃,自下而上,将他整个人吞没,置身于无穷无尽地冰天雪地之中。 他正在冰冷的绝望中,又恍然想起距离镇魂塔剧变只过了一夜,羽明还在镇角塔中,虽然五阶大阵已经开启,但激发了紫角圣纹,她还可以支撑到现在。 “我要回去!” 想到这里,他猛地站了起来,转身疯狂地往回跑,像一个幽魂消失在深林里…… (八) 不二目送陆明羽远去。 陆明羽所走的路,由他自己选择,后果也应由他自己承担。 令不二苦恼的是,到底该如何处理羽明的身体。 按照原先的计划,他帮助岁月完成劫狱计划之后,所占据的肉躯灰飞烟灭,这具分魂也将返回本尊那里,归本溯源,合二为一。 但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后,这具身体就不再是单纯的羽明的肉躯,它承载了厚重深沉的意义。 这让不二觉得,自己此刻活着的,已不只自己的生命,而是羽明,羽毛,蚩心各自执念的集合体。 他又忽然想起蚩心。 现在回想起来,蚩心也非罪无可恕。 可到头来,结果却是有些可悲的。 但神魂之争,惊心动魄,生死一线,稍有不慎,满盘皆输,万劫不复。 假使时光倒转,再给不二重新来过的机会,想来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蚩心的记忆暂且告一段落,他现在无心多想。 更重要的是,现在,这具身体到底该怎么处理…… 第三百五十章 镇魂塔终章【下】——蝴蝶扇动了翅膀 (一) 万丈高空,云霞漫天。 一个体型较大的圆形碟状物体,破云穿雾,势如流星,朝着西北方向,一路急遁而去。 碟物之内,竟有十分宽敞的空间,仿佛一个圆形船舱。 空间四周是圆形透明的薄壁,透过薄壁,可以清晰地看到飞碟之外的景致。 薄壁下面,还周有一圈金属制成的台面,台面上有复杂精密的按钮,屏幕,操作杆,等等。 言薇站在一处屏幕前仔细观察着什么。 零点手中拿着一个透明管状密闭的器皿,坐在船舱靠后的一个造型奇怪的椅子上。 这个时候,船舱内忽然响起了机械生硬的声音: “警告,发现宏然界修真体系悟道境修士感知探测,危险等级s。” “开启隐形模式。”言薇连忙说道。 “隐形模式开启,危险警告暂时解除。”机械音回道。 言薇这才放下心来,转头问零点:“怎么突然会有悟道境修士查探?陆盈她们几个不是被关到阵法空间里了?” “这个界面明里暗里的悟道境到底有多少,谁也说不清楚,突然冒出来一个不奇怪吧,” 零点一边将手中的瓶子拿在手中仔细观察,一边说道,“更何况,以原著作者的恶趣味而言,在这个世界中,任何时候,发生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你没有忘了他当初是怎么折磨魁木峰的吧?” “那倒也是。对了,”提起昨夜镇魂塔发生的剧变,言薇忽然生出了好奇心,“你说,剧情演变到现在这样的情况,邢南路和陆盈到底谁会得胜呢?” “你觉得呢?”零点反问道。 “应该是刑南路,”言薇一边说,一边仔细分析起来,“按照原著中所描述,角族人的劫狱计划因为提前败露的缘故,没有与邢南路的叛逃计划交叠起来。所以,在与陆盈对战的时候,邢南路只有恐惧魔一个帮手。但是现在,邢南路一方,有恐惧魔,欲姑,五阴四人,陆盈怎么能打得过?” 零点倒是对陆盈很有信心,“像陆盈这样的狠角色,怎么会打没有准备的仗?她在原著之中,好像是人族一方智商抵达顶峰的修士吧。我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在谋划什么,但总归大多数尽在掌握之中。如果我们没有那一位庇护,隔绝了这个界面的所有天机查探,多半也不敢轻易插手镇魂塔劫狱的计划。” 言薇若有所思道,“如果刑南路依旧被陆盈镇压,那历史还不算改的太离谱……” “在担心蝴蝶效应么?”零点很快猜到了她的想法。 “恩,宏然的历史与原来的轨道越离越远,我们可以利用的越来越少……” “蝴蝶早已扇动了翅膀,历史也早就被改得面目全非,也不多我们这一次插手。”零点说着,沉默许久,又叹道:“蛮司卫传承了不死鸟的血脉,是角族人的天选之子,他既然从镇魂塔逃了出来,有朝一日一定会进阶黑角,到时候,历史恐怕就要彻底颠覆了。反正我们也不指望一直靠着那人的原著生存,早点做好万全准备就好。” 他说着,忽然举起手中的玻璃器皿,神色郑重,“不管历史如何改变,只要我们找到到世界之石,一切就尽在掌握——死去的队友也终将在宏然界的祭台上复活。” 言薇听到这句话,也不由地露出憧憬的神色,看着零点手中的器皿,问道, “她还是不肯说么?” “没那么容易,”零点点了点头,“她要我们将她的丈夫也救出来,才愿意提供世界石的下落。” 言薇接过零点手中玻璃器皿,透过皿壁,看见里面有一团淡淡的薄雾——她当然知道这薄雾是某人的灵魂,而玻璃器皿是来自科技界面的手段,可以让灵魂毫无损耗地保留其中。 器皿中的灵魂原先被关押在镇角塔内。 昨夜,趁着镇魂塔剧变,化魔修士攻击镇角塔的时候,她和零点混入塔中,将灵魂暗中偷了出来。 “无忧暖雨,” 她念出对方的名字,和声说道:“我们可以救出你的夫君,但总得确认你的确知道那块石头的下落罢?” “帮我救出他,我告诉你们石头的下落。” 无忧暖雨——也就是器皿中的薄雾,坚定地说道,“如果我说谎,你们可以毁灭我。” 言薇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零点打断了。 “没用的,该说的我都说了。”零点从她手中拿回了器皿,“这个角族女人虽然被关了很多年,灵魂比虫蚁还脆弱,但脑子并没有坏掉,聪明清醒,无缝可钻。” 言薇眉头紧皱,透过飞船的玻璃窗往镇魂塔瞧去。 她知道,无忧暖雨所提的条件根本无法实现——因为她的丈夫早已经被镇邪塔中的阵法抹灭。 和零点颇有默契地对视之后,言薇默默取出一个金属材质的保险箱,里面有一个黑色海绵厚垫,垫子上被掏出一个与玻璃器皿形状契合的凹槽。 她将器皿放入凹槽中,合住保险箱,无忧暖雨的灵魂也被隔离起来。 “要不然试一试那些针对灵魂的酷刑?我们查一查应该有不少的。或者还可以搜魂……” “这个问题留给林轩他们去苦恼吧,我们的工作就是把她平平安安带回去——这件事比帮助角族人救出蛮司卫重要一千倍……”零点站起身,走到窗户边,与言薇并排站起来。 言薇看着零点的侧脸,又看了看窗户外白茫茫,无穷无尽的一片——飞船钻进了浓密的云层,仿佛走入了看不见尽头的迷雾中。 她想起了原著中关于世界之石的情节和设定—— 世界之石只是轮回世界里专有道具的说法。这块儿石头具有改变世界的力量。 角族人将世界之石称之为天地石。角族人的祖先在开辟角界的时候,就借用了石头的力量。 等到角界的界面环境开始发生改变,角族人一度曾想借用天地石的力量,将宏然界的灵气属性和生存环境变得与角界相仿。只不过,还未等这项计划开始,世界之石就被无忧暖雨盗走,而后杳无音讯。 角族人至今还在寻找无忧暖雨和天地石的下落。不过,严薇估计他们永远想不到无忧暖雨爱上了一个人族男子,后来又被关进了镇魂塔。 对原著中人物的悲惨经历,言薇有意地不去抱有同情感,她最关心的是—— “天地石到底去哪儿了。” 要知道,直到原著断更的时候,天地石的下落还是个谜团呢。 这个时候,零点忽然伸了个拦腰,“这飞行器的速度真是慢的可以,” 他看起来有些百无聊赖,开始挥动胳膊锻炼身体, “机械猴为什么不在这上面安一个重力器,这样我们旅途的时候也可以进行训练,免得浪费时间。” 他几步走到飞船的主操作台前,对着屏幕说道,“加速一倍去西北,锁定林轩的位置……” “友情提示,加速一倍,能量消耗将增加两倍。”机械音有些不乐意地回道。 “我会及时填充能量。” “已加速,已锁定。”机械音冰冷地回道。 提起林轩,零点忽然想起这位智者潜伏在西北的目的,他这才提起少许的兴奋,似是在与言薇说话,又似自言自语地说道:“对了,我们还有宿命中的对手呢。据说这位独行侠也藏在西北军营里,我有点好奇,他会藏在哪里……” (二) 林木茫茫,延展向无限远处。 魁木峰身后背着一个紧闭双目、美貌绝伦、脸色又有些苍白的女子。 虽然容貌已然变得天翻地覆,但魁木峰仍是认得出来,女子就是李悠然——她身上的衣服没有变,味道、气息和感觉也同李悠然一模一样。 仔细观察她的侧脸,明显可以看到一圈人皮面具被撕烂的痕迹。而她的储物袋中,还藏着几张人皮面具,其中一张正是李悠然曾经略显丑陋的面容。 毫无疑问,李悠然从未曾向他展示自己真实的容貌。 魁木峰很好奇她隐瞒自己容貌的原因,但这会儿李悠然已陷入昏迷之中,而他也刚刚从惊心动魄的冒险中缓过神来,没有余力去顾及别的事情。 这个时候,李悠然的身子忽然猛烈地颤抖了一下。 带动魁木峰整个人都微微摇晃,仿佛被什么东西从后面猛地撞了一下。 他吃了一惊,连忙回头去看,发现四周一片寂静,并无半点异样。 李悠然仍然闭着眼睛,但脸色渐渐泛起一些红润,仿佛逝者回魂一般。 他稍稍松了一口气,想起昨晚发生的事。 这一晚,当真是紧张至极——就像绷到极至的弦。 他发现自己被陆明羽摆了一道之后,很快返回陆明羽的屋子里,却发现对方早就通过传送阵离去,又从传送阵的另一头将阵法出口破坏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独自前往镇邪塔。 还好昨夜镇魂塔大乱,魔雾肆虐,天人境塔主都在忙着对付大雾,他跟着几个魔化修士,一路杀进镇邪塔底层,裹挟了一个层主做人质,才找到了已经陷入昏迷的李悠然,又趁乱杀了出去。 这当中惊险不断,几次陷入生死危机,但他总算活着逃出来了。 万般无奈的却是,为了救李悠然,拖延了过多的时间,只好放弃了营救师傅的计划。 想到这里,他心头沉重,如负万斤重物。 镇魂塔有悟道境大能修士镇守,平日里想做些手脚比登天还难。 像昨晚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恐怕再也碰不到了——除非有一朝,他一掌击开悟道境的大门,把新仇旧恨一笔一笔还回来。 魁木峰坚信自己总有一天会站在宏然界的顶峰——他有这样的天赋。 从小到大,他就是修行天才中的极品天才。 那些师兄弟们要花费几年领悟的功法,他一晚上就可以了如指掌; 他不必刻意去吸纳灵气,灵气就会像飞蛾被灯火吸引一般,蜂拥而来,大把大把地往他的内海里钻; 他从来不知瓶颈为何物,即便到了大境界之间的瓶颈期,他也能轻松安然地度过; 宏然有极少数的修士,无须神魂联通卷轴,就可以唤醒镇海兽——他就是其中之一; 他体内有四个镇海兽,每一个都有惊世骇俗的威能,烛不息让他体内的法力源远流长,几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通臂猿猴让他可以移山倒海,翻天覆地,另外两个虽然还不知晓名字,但都是身具大神通的上古奇兽。 可有这样卓绝的天赋又有什么用呢? 他依旧落入了有心人的陷阱之中,连累了师傅,连累了巴山前辈,连累了李悠然。 尤其是师傅。 他老人家此刻只剩一缕魂魄,在镇魂塔中苦苦支撑。或许,等不到自己去营救的那一日,他便要消磨在镇邪塔的大阵之中了。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师傅的面容,想起小的时候师傅手把手教自己道法的情景,想起师傅送自己去傀蜮谷时的谆谆教导,想起师傅宁可被常元宗抓起来,也不愿宣布自己就是人族叛逆的事情。 他越想,心中的无奈和悲痛越浓重,终于在某一时刻达到了顶峰。 眼前的树林就像是地狱里的鬼,师傅就藏在其中,慈祥又冤屈地看着自己。 他被这可怕的一幕蒙蔽了理智,怒吼一声,忽地转身往回返,只想回到镇魂塔,杀杀杀,杀个痛快,救出师傅。 便在这个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李悠然熟悉的声音,“你现在往回返,莫不是不要命了?” 魁木峰猛地停下脚步,清醒过来,又警觉起来——这的确是李悠然的声音,但声音的气质却全然不同,更慵懒,更富有挑逗性。 “你不是李悠然!”他面色难看,冷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身后之人似乎叹了一口气:“一个被禁锢万年,身负血仇,暂居于这具肉躯的灵魂罢了。” 魁木峰心头猛地一坠,正要说些什么。 又听女子幽幽说道,“别问我为什么会在这身体里,谁叫你这么悲伤难过,五婴就寻着这悲伤找了过来……” —————————— 各位道友,镇魂塔的剧情就这样告一段落了。 陆明羽和羽明到底会是怎样的结果,我心中原本有个想法,但昨晚又改了主意,暂时留给大家一个开放性的结局,由读者自己去描绘。 也许在后面的剧情中,我会把两个人的结局点出来,也许永远都会留着一个疑惑。 …… 限于篇幅和紧凑性的要求,镇魂塔的故事中还有几处剧情交代的不是十分清楚。 其中,李悠然在镇魂塔中的经历,魁木峰救人的经历,零点和言薇劫走无忧暖雨的过程,都是一笔带过。 但在原本的细纲中,我将这些经历列入主线之中,完整的故事也想好,准备认真展开来大篇幅去描写的。 权衡再三之后,为了让镇魂塔的主线更加流畅紧凑,作者采取了现在的描述手法。 其余倒也罢了,但李悠然和魁木峰的故事却少了不少东西。 也许,完本之后,我会针对这段故事写一篇番外。 …… 另外,接下来要开启一段新的剧情,也就是人角两族第一次大战前的最后前戏。 我安排了很多人物和线索,由三花洞何灵心与何晶晶的调查为引线,镇魂塔剧变为导火索,牵连出诸多线索,一些修士界的顶尖人物也会陆续出场,不二的身世也打算渐渐开始解开谜底。 总的走向确定了,各条线索也明确了,但如何把各条线索结合起来,剧情的先后顺序,伏笔的安置,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还要仔仔细细研究一次,再加上作者的公务繁忙,所以可能需要一周左右的时间,把这一卷剧情细细理清楚。理清楚之后,就会进入正常的更新节奏。 所以,下一次更新应该一周左右,有可能提前,我会随时通知大家。 万分抱歉! 第三百五十一章 风卷云动之始——艰难的处境 (一) 华山剑宗院外,一片蒙蒙细雨中。 藏剑一驭着一道法力,在头顶形成一层护罩,雨点轻轻落在护罩上,传来滴滴答答的清脆响声。 他手中拿着一个造型和法纹都很罕见的符箓,谨慎地看着眼前两位来自常元宗的地桥境修士。 一个自称何灵心,另一个名叫何晶晶。 虽然两个人已经仔细说明了来意,但藏剑一还是忍不住确认一遍: “二位前辈的意思是,魏不二很有可能就是几年前秦南血夜的凶手,所以需要我在大比的时候出手,帮忙确认他的身份?” “没有错,”何晶晶指了指他手中的符箓,“你手中的特制符箓,可以较为隐蔽地摄取人的精血。只要能拿到魏不二的精血,我们就有办法验证他究竟是不是凶徒。” “既然如此简单,”藏剑一很快找到了对方话中故意隐瞒之处,“二位前辈为何不亲自出手——你们是大宗前辈,对付一个中等门派的通灵境弟子,还需要顾忌么?” 何晶晶笑道:“毕竟他眼下还是我宏然正宗弟子,我们手中又无实证,没道理强行搜查的。” 藏剑一心中冷笑一声——常元宗的修士何时这般客气不霸道了? 但嘴上却客气回道:“无法强行搜查也无妨,”他摊开手掌,将手中的符箓亮出来,“不是有这符箓么,以二位前辈的修为,借此符箓,无声无息地取下魏不二的精血,也应轻而易举的。” 何晶晶眉头一皱,怒意像柴堆着了火。 一个微末门派的通灵境低阶弟子用这样的态度跟自己说话,这是她根本无法忍受的。 如果不是何灵心事先提醒她,这件事必须要争得藏剑一的主动与同意,否则很有可能白费功夫,她一定以力压人,绝不多费口舌。 何灵心看出何晶晶的情绪不大对头了,也许是调查长时间没有进展带来的烦躁。他代替她回道:“想必你也知道,魏不二是李云憬大帅的弟子。如果可以,我们也不想招惹麻烦,能暗中解决最好——倘若确定魏不二就是凶手,想必李大帅也没有包庇的立场了。” “为什么找到我,”藏剑一皱了皱眉,又问道,“和魏不二分到一组的队伍很多……”他只是本能的觉得这件事不是想象中这样简单。 “实力的问题,”何灵心笑了笑,“虽然【精血符】摄取精血的法门不大容易被人察觉,但魏不二为人极其谨慎小心,” 这是二人半年来调查得出的结论——小心的有些过头了,很难想像一个自身没有问题的人会如此警觉。 这也是何灵心一定要将魏不二查个水落石出的原因,他接着说道:“再加上魏不二的修为在通灵境修士之中算是很不错的,寻常的同阶修士多半不是对手——我们需要一个战力远超魏不二的修士,在大比中,借着浩荡的法力攻击,让他在不知不觉中被摄取精血。” “这个人选非你莫属,”这不是给藏剑一戴高帽子,他的确有这个实力。 何灵心大有深意地瞧了对方一眼,又说道,“如果你愿意出手,并且拿到他的精血,我们允诺可以协调一处合适的三阶灵脉祝你突破地桥境,还可以提供一些突破修为的辅助丹药,阵法,符箓。如果你不肯相信,我们可以许下神魂之誓。” 说完这句话,他就此打住。 三阶灵脉的对于藏剑一这样一个出身低微又走了剑之求魁大道的修士,具有何等巨大的吸引力,他十分清楚。 藏剑一眼神一滞,脸上的神情果然有些被触动,似乎是在认真地思量,半晌才回道: “如果我不答应呢?” “我有一千种办法叫你后悔,”何灵心尚未开口,何晶晶便抢先说话了,“但世上却没有后悔药可吃。” 话到此处,终于到了何晶晶所擅长的部分和令她感到舒服的说话方式。 虽然何灵心向来不喜欢强迫别人,但以两个人现今的处境和立场,也不容他心怀慈悲了。 藏剑一脸上似乎抽搐了一下,木讷地看了何晶晶一眼,又低头瞧地,许久把精血符接了下来,回道:“让我想一想罢。”他一生很少有犹豫不决地时刻,但这会儿真的不得不慎重思量了。 “好好想一想,”何晶晶冷笑一声,“一步踏错误终身,别干蠢事。” 何灵心看到藏剑一为难的样子,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来。 “我们走吧。” 他说完,招了招手,带着何晶晶,一并离去。 两个人的身影渐渐融于一片雨雾蒙蒙中,就像扑朔迷离的故事。 (二) 何灵心和何晶晶离开之后,藏剑一独自在雨中又待了一会儿。 很难想象,他会因为别人的事情,陷入巨大的挣扎之中。 何灵心与何晶晶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 答应对方的要求,对于自己突破地桥境的梦想而言,算是迈出了一大步。 但是他走的是剑之求魁大道,是光明磊落的求魁之道。而魏不二是胜过自己,成为李云憬徒弟的人。是他大道的心结,也是他曾经暗中发誓一定要堂堂正正胜过对方,圆满了自己求道之路的对象。 倘若借由旁人之手毁了魏不二,还是他亲自推波助澜,日后多半要给自己留下心魔,阻碍大道长路。 雨一直下。 他将法力护罩卸去,任雨水打湿自己,陷入漫长的沉思。 (三) “我有点奇怪,” 离开华山剑宗院外不久,何晶晶跟着何灵心到了降世营外的翠湖山林中——自从蚩心于此消失,这里已经成为两人休息活动的大本营。 她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对魏不二出手——你不是一直说,要查到实证才能去作进一步的怀疑么?” “哦……”说着,她从灌木丛中扯下一片落叶,在手里略作把弄,缓缓撕成几瓣,轻轻笑道:“原来你所谓的什么‘公平,公正,平等’,都是糊弄人的啊——想用就用,想丢就丢,想撕就撕……” “你若是这样想,我也无话可说。” 何灵心苦笑一声。 天上落下的雨本来就不算密集,透过林叶落下,就更加稀疏了。 随着二人的行进,林木越加高大茂密,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雨滴更是这有三五滴稀稀落落的滚下来——就像何灵心现今所能看到的线索,越来越少,越来越单薄。 他仰起头看上面,脚下不停顿,小心翼翼地找到一处林叶稀疏所在。 然后默默站在那里,仰面朝上,昏暗的光照下来,又有些雨滴轻轻撒下来,落在他的脸上,像无助者的眼泪。 “我听到了最新的消息,”他闭上眼睛,轻轻说道,“我们不动峰最新一次功业盘点茶会正在筹备,据说请帖已发出,茶会的流程、采购、会场摆设都着手布置了——奖惩名单峰主也在研琢……” 他口中所说的功业盘点茶会,其实就是不动峰每隔一段时间召开的峰内功绩盘点大会。 会上,峰主会根据各家分支的表现,奖罚惩戒,重新确定各峰支牌位,分配灵脉,法宝,卷轴,试炼名额等资源。 “怎么……”何晶晶面色一惊,随即黯淡下来,一时间竟有些结巴,“怎么……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到?” “【三花洞】的处境不必再说——倘若现在就排位,我们铁定一落千丈,排到最末。在这个盘点周期里,我们所做的努力全部付之东流。倒数第一,唉……自我【三花洞】在不动峰有了名号,还没有如此惨不堪言的时候……”何灵心面露苦涩,“不过,现今还有一线希望,” 他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到林叶间隙中,有一束光照了下来,“如果能赶在分配之前,查清真相,证明魏不二就是血夜凶徒,云隐宗就是叛逆的大本营,李青云就是魔角交易背后的主使者,我们之前犯下的错误——包括血夜惨案、放走凶徒、调查云隐宗等等,都可以一笔勾销,重新算过。” 说到这里,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就是这个原因,我也不得不放弃我的坚持,哪怕大道有损,也不能叫【三花洞】受此劫难,一落千丈。” 听他这般说着,何晶晶的心头也骤然沉重起来——因为她陷入心魔的缘故,心情本来就陷入低谷。而现在,就好像一台称,早就到了称量的上限,却还有人在不断加码。 “对了,”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当即开口问道:“我听说,何无病也来到了西北。难不成也是因为这件事?” 说着,她在十分不喜欢的堂弟——何无病蜡黄又锐利的面孔在脑海中一晃而过,令她整个人哆嗦了一下——就好像夜里走过坟墓,阴风悄无声息拂过她的后背。 这个堂弟,据说是走了偏执大道,是【三花洞】里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不达目的誓不摆休的典范。 “大概是吧,”提起何无病,何灵心面色也不大好看了。他想了想,情绪有些低落,“倘若藏剑一没有成功,何无病大概会接受这件案子……” 而我作为无能者,只好黯然退场,从告别【三花洞】核心圈了。他这样想到。 —————————————— 这一周简直过得是惨无人道的日子,我待会儿发个单章说一下情况罢。 手予最近情况说明 上一周几乎失踪了。 原因是手予的处长请假,然后主要工作就压在了我身上。 再然后,我整整一周就在马不停歇的忙碌中…… 雪上加霜的是,到了后来,另一名同事也因故请假,结果原本三个人的工作就落在了我一个人身上。 白外面跑,一刻不停。晚上写材料,苦不堪言——有两个晚上三点多才休息。 我现在码字,整个人头昏脑涨,感觉十分缺觉,十分十分缺觉。 直到今天上午和晚上(下午从三点到晚上九点又去加班了),才抽出一点时间,写了今天的章节【风卷云动之始——艰难的处境】,顺带说明一下本人凄惨的处境。 下面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下一卷风卷云动的剧情和细纲我已经拟好,自认为构思了一段精彩的故事,自己首先很满意。 坏消息是,下个星期,单位要去南方考察,走五个城市,八天时间——而我是打前站的,就是得赶在大部队前,对接,安排线路,食宿,时间,行程,座谈会,各种细节,估计每天都得干到晚上一两点多休息。所以更新恐怕又要困难了。 只能再次厚颜请求各位书友原谅,等我从南方回来,努力更新,回报支持。 万分抱歉,万分抱歉! 第三百五十二章 哭到臃肿的心 秀秀从梦中惊醒。 她睁开眼睛,屋子里昏沉沉的,气氛很压抑,外面应该是阴天。 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证明刚才又是一场不祥的梦。 她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只记得梦里发生的故事——自从月昔山离开魏不二之后,她的梦就越来越频繁,梦的内容也只与魏不二有关。 她知道这是自己追求的大道出了问题。 按照六耳猕猴原本的神通轨迹,她的梦境应该只与自己有关,梦见关于自己的点点滴滴,细枝末节,才算全知大道的开启。 但现在,轨迹偏的厉害,就好像自己的心——被人拐走了。 她匆匆爬起来,径直走出屋外。 小雨淅淅沥沥下着。和梦中一样。 她心头一沉,略作思量,匆匆往华山剑宗赶去。 一路雨未停,她有意不打伞,让雨淋在自己的身上。 心中暗道:“我钟秀秀何等聪明骄傲,怎么也有一朝也落到这般糊涂傻气的境地?” 想着,莫名有种受苦受难又受煎熬的痛快感。仿佛自己犯了错,理当有此下场。 快到华山剑宗的时候,她渐渐停下脚步。 站在梦中熟悉的位置,往华山剑宗院外远远瞧去。果然,藏剑一像一截木头桩子,沉沉地立在雨雾之中,思索着什么——这也是她在梦中最后看到的情形。也再次证明关于魏不二的事情,她的梦一如既往地准确。 藏剑一似乎感察到了她的注视,忽然抬起头,往这边瞧过来,射出一道精电般的警觉目光。 她自然地转身,往另一边行去,就好像不经意间走过的路人。 一边走,一边思量。 很显然,魏不二又陷入了巨大的麻烦之中。 这让她想起了几年前的血夜。 血夜当晚,秀秀在梦里见证了魏不二犯下惊天大案的全过程,也见证了他被神秘的黑衣人在最后一刻救走的惊险一幕。 魏不二如煞血凶神一般的模样已深深映入她的脑海。而当时在魏不二头顶一闪而过的,像角魔头顶长角一般的虚影也令她印象深刻。 后来,她专门为此查阅了资料,继而发现了一个令人感到惊悚的真相——魔角虚影是激发角族血脉的征兆,只有角族人,或者身具角族血脉的生灵才可以做到。 由此,她得出一个可怕又不可言说的结论。 能够证明这结论的,还有魏不二在血夜中的表现——狂暴的肉躯力量,惊人的速度,骇人的近战能力。 对于秀秀而言,最离谱的却不是魏不二的身份和出生。 而是,她得知真相后的第一反应——她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帮助魏不二隐瞒真实的身份! 都说陷入爱情中的女人会变傻。 秀秀曾想过,凭自己的聪明脑袋,怎么可能被蒙蔽双眼。 但遇见他之后才发现,自己成了天底下最笨的傻姑娘。 从什么时候开始? 大概是榕城外他窜出灌木丛的那一瞬。 或者是傀蜮谷诀别的时候。 又或者是在青羊镇,发现他储物袋里那个触目惊心的裂纹符箓的时候。 就在这些令人刻骨铭心的情境中,她渐渐开始变傻,越来越傻。 每天想的,念的,等的,都是那个人。 连自己的大道都要不管不顾,连不共戴天的异族仇敌的身份都不在乎。 “哎,我的傻姑娘……”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开始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按照方才梦境中显示的画面,何灵心的暗手已经交到藏剑一手中,魏不二的命运似乎也变得前途未卜。 眼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劝说魏不二放弃与藏剑一比试,何灵心的暗手自然也就无从发力。 但对于秀秀而言,这样简单的事情如今似乎也很难办到了。 第一,她不想再见到魏不二。或者说,她不想再以钟秀秀的身份去见魏不二。 她害怕自己忍不住说出什么——表明心意,或者是道出真相。 这是要自取其辱啊。 秀秀知道,魏不二的心从来都不在自己这里。 第二,怎么劝说魏不二?说什么? 总不能告诉他,关于他的事情,她通通可以梦到——有人要害你了,魏大傻! 说谎,或者找个别的借口,不是不可以,但在他面前,她的聪明劲儿全丢啦。根本想不到半个靠谱的借口。 “到底该怎么办呢?” 她低头看地,喃喃自语着。 忽然向灵兽袋中注了一道法力,白芒一闪时候之后,丑猴出现在她身旁。 “二傻,”她转目向丑猴瞧去,“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丑猴呲牙,叽里咕噜说了几句,拉着秀秀的袖子直往月林宗的方向去——显然,它不想让她去管魏不二的事情。 秀秀跟着它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拉着丑猴,坚定地向云隐宗的方向行去。 有时候,人们需要别人的建议,并不是真的期待从建议中得到什么。 而是在做出选择的一刹那,才能知道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 丑猴呲牙咧嘴抗议无效,只好一蹦一跳地跟在主人身后。 满怀怨念、喋喋不休地叨叨着。 一人一猴渐渐远去。 …… 到了云隐宗院外,秀秀才想起自己还没有想好怎么告诉魏不二。 “我才不要见你。”她自言自语到。 看了看眼前无比熟悉的院落,犹豫了半晌,从袖中拿出笔和一叠绢纸,贴在院外的墙壁上,思考了不知多久,在脑海中否决了许多底稿,才提笔写了一句。 反反复复读了几遍,大为不满地摇了摇头,但又没有更好地表达,只得收起绢纸。 举头四望,见再无旁人。 下一瞬,往绢纸内注了一道法力,绢纸化作一只纸鹤,越过墙头悠悠飞向院中,又飞向不二门口,径直钻了进去。 她望着纸鹤消失的墙头,长长出了一口气。 又对着湿漉漉的墙壁发了一会儿呆。 才转身,带着丑猴往回返。 丑猴一边手指着云隐宗院内,一边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仿佛在例数某人的“罪状”。 “也许你是对的,”秀秀叹道,“但我已经戒不掉了啊。” 走了约莫十余丈,忽然听到身后有万般熟悉的声音喊自己的名字:“秀秀!” “是你么?” 她心头狂跳,强忍住转身的欲望,躲入一侧巷口,旋即将丑猴收回储物袋。 一边走,一边浑身都在隐隐的暗芒中颤动着,容貌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扭曲着。 很快,整个人模样大变,成了另外一个女子,不慌不忙地在巷子里漫着步——这是六耳猕猴带来的神通【幻身术】,在民间流传的故事里,六耳猕猴本尊还曾凭借此神通将神话中的天庭、佛国搅的天翻地覆。 稍许,魏不二从巷口闪了进来。 看见她的样子,似乎楞了一下。 半晌,才从袖中拿出一张绢纸,问道:“这是你给我的么?” 她故作茫然状,摇了摇头。 魏不二眉宇间露出一些复杂的神色,又有些疑神疑鬼地看了看她。 秀秀心砰砰直跳,十分难熬,只觉他的目光像一道炙热的火焰,很快就要将自己的伪装,连同自己的身与心一起融化掉——她似乎都做好了缴枪投降的准备。 就在此时,魏不二恢复正常的神色,向她微微点了点头,迈步,擦肩而过,向巷子深处匆匆行去——似乎是没有瞧出什么漏洞。 她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尽头,忽然觉得浑身软绵绵的,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靠着湿漉漉的墙壁坐在地上,眼泪从眼角掉下来,在不施粉黛的面庞上滚落。 “我该怎么办啊?”她伸出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庞,脑子里一片混乱。 一会儿是魏不二的模样,一会儿是魔女的绝美的面容,一会儿又变成那个裂纹的符箓。 过了许久,心情才终于平复下来。 但浑身的力气却仿佛被抽干了,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孤零零地往月林宗驻院行去。 …… 待秀秀离去不久,魏不二从巷子尽头走出来,缓步走到她方才坐下的地方,看见地上还留着她的臀印,就好像一颗哭到臃肿的心。 ———— 终于恢复更新了,我也有一种长出一口气的感觉。 这半个月来,一直在极度忙碌的状态中,神经紧张到极点,昨天同事回来,总算可以放松下来。 将近一周多的时间,没有写文,没有思考不二大道的剧情,今天开始写得时候,竟然还有点生疏、滞纳,不流畅,我会渐渐找回感觉得。 令我惊喜的是,在这段没有更新的日子里,还有很多书友再投推荐票,还有书友打赏,甚至東山血碧劍南春打赏1000元,成为了本书盟主,让我又感动又有些愧疚。 我会认认真真把这本书写下去,给大家一个圆满的故事。 另外,本来准备这一章多写一点,结果被通知明天开会,晚上得写材料。 先把这些发出来,明天想办法再更一章。 万分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三百三十三章 男欢女爱,何罪之有? (一) 翠湖山。雨未停。 何灵心与何晶晶在林中行进。 天色将晚,林中幽暗。 远处有一株大树,树上简陋地搭建了两个木屋——这是二人临时休憩的场所。 以二人的地位原本可以在降世营中协调到一处更好的住所。 但两个人显然都没有心思在食宿上多花功夫,而且住到降世营也不可避免地生出许多麻烦,对二人的调查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她们很快行到巨树根底。 抬头往上看,树冠里面阴漆漆的,让人不大舒适。但何晶晶却意外地喜欢上了这棵树,还有二人亲手搭建的小屋。 飞遁而上,约莫十余丈,便到了承载木屋的枝干。 两间木屋各自安在粗大的枝干上,像鸟儿的巢穴。 “今天就这样?”何晶晶笑着问道。 “辛苦了,”何灵心遁至自家小屋门口,把门打开,转身又说道,“等凶徒的事情了却了,你也得抓紧补补修为,荒废得有些久了。” 何晶晶听出了他的话外音,似乎是在为她只能住的如此简陋,过得这般惨淡而愧疚。 她心中一暖,轻轻笑道:“拿不住凶徒,我的心魔就解不掉,修炼也是白修炼——所以,对于我而言,跟着你抓凶徒,就等于修炼啦。” 此时,天色尚未全黑。何晶晶白皙甜美的笑脸在昏暗中显得愈加灿烂与美艳。 何灵心心生悸动,想起半年来二人相处时,何晶晶的温柔体贴,胸口有些热络。 旋即回过神来,暗骂自己:“她是你妹妹啊,混蛋,你愿当禽兽么?” 想到这里,他极不自然地扭过头,转身飞快地走进门,关上。 靠在门板上,便听见门后传来何晶晶嗤嗤的笑。 (二) 夜。月在云后,漆黑一片。 木屋,静悄悄一片。 何灵心躺在床上,不时地翻来覆去。 失眠了。 他脑子里在不停地,不受控制地,想着一些事情。 他在想血夜的事情,想血夜中死去的【三花洞】弟子,因此受牵连冤死的舟行驭船修士,凶徒可能的样貌。 想【三花洞】的处境,自己身上的重担。他无法想象最后的嫌疑人魏不二如果也与血夜凶徒无关,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更不敢设想如果不动峰功业盘点茶会到来的时候,还没有抓到真正的凶徒,【三花洞】究竟面临怎样惨淡的光景。 想来,自己也要作为【三花洞】跌落的罪人之一,被后人唾弃。 屋子里没有半点光。 很适合他此刻的心境。 他翻了一个身,又想起半年来二人调查过程中,诸多可疑之处。 凶徒究竟是从哪个方向逃走的。 往北走是妖族的领地,往西走回甘陇,往东是秦南,往南是川北。 往北不可能。 妖族排外,没有通行令决计要被驱逐出境。 更何况,凶徒满身的血煞之气,一定会被敏感的妖族人当作邪魔全力诛杀。 而且血夜当晚,边界的警戒阵法也没有传来半点异样。 秦南是【三花洞】的附属宗门,甘陇是西北大营,这两处当晚都有重兵把守,走这两条线等于自投罗网。 最好的选择是往南走。虽然南面也有封锁线,但只要穿过封锁线,往后就是一马平川。 这样看来,魏不二就越发的值得怀疑了。 他身具空间神通,穿越封锁线并不是难事。 后来,也查证他是经川北往南回到云隐山脉一带。 当然,他归宗途中,首次出现行踪是在川北某个州郡——之前的形迹,舟行的记录,都被“恰到好处”地销毁了。 这实在巧合的让人难以置信。 再联系凶徒销毁舟行证据的细节,何灵心后来做过缜密的推理,天师舟行无疑是凶徒第一个下手的舟行。 而且,销毁证据的时间与其余几个舟行的销毁时间中间隔了很久。 如此,很容易就可以推理得出,天狮舟行正是凶徒千方百计想要隐瞒的罪证所在。 血夜当晚,凶徒正是乘坐天师舟行的飞舟去了事发地。 如此一来,在众多被灭口的驾舟人之中,天狮舟行的驾舟人一定见过真正的凶徒! 他接着往下推理,如果假定凶手就是魏不二,血夜当晚他应该还在前线的云隐宗驻院。 得知木晚枫被追杀的消息之后,就要立刻从云隐宗驻院出发,赶往陇南城。 如果他只靠自己飞遁而行,似乎有些不大现实。一来速度远比不上极品飞舟,二来太过消耗法力,到了目的地,也无法应付即将到来的血战。 那么,到降世营外的小型码头乘坐飞舟到陇南,再从陇南天狮舟行乘坐飞舟到秦南,就是魏不二很有可能做出的选择。 巧合的是,降世营外的小型码头的航行记录也被销毁了,相关人员的记忆也被抹去。但在后来查证的过程中,曾有旁宗修士记得血夜当晚有一男子从这里租乘一辆极品飞舟往南陇城方向而去。 再联系他先前通过读取碾冰院某位姑娘记忆得到的情况——血夜当晚,魏不二急匆匆地出发返回云隐宗…… 夜深越静。 随着思绪蔓延,诸多线索像珠子一般渐渐串了起来,矛头直指“那个人”。 “魏不二!” 他在一片黑暗中叫出那人的名字,然后猛地坐了起来。 一双眼睛瞪的老大,像两个在暗夜里闪耀的夜光珠,又像从一片黑暗的,迷雾中找到了光明的线索。 是了。只要盯住魏不二这条线,一直查下去,肯定会有收获。 他绝不会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只凭推测就抓捕凶徒。但这并不妨碍他通过推测,认定魏不二就是凶徒,并针对魏不二暗中行动,直至找到证据。 接下来,要做得便是三件事:第一,继续给藏剑一施压,让他答应帮忙,拿到魏不二的精血;第二,去查天狮舟行和降世营外的小型码头,倘能找到死去驾舟人的尸体和神魂,便还有希望通过自己的神通查明真相;第三,派人暗中去云隐宗调查,看看能不能查到魏不二和木晚枫原先是否有什么不为外人知晓的关联。 经过一番思索,他终于理清了思绪,渐渐踏实下来,在心满意足中模糊了意识,陷入沉睡之中。 (三) 又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混沌和朦胧之中,他隐约听见房门轻轻打开的声音。 “吱……” 接着,又传来柔软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人光脚踩在地板上,轻柔又迫切地向自己走来。 他吓了一跳,正要点灯,还未来得及伸手,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已涌入鼻孔。 又听到了女子急促的呼吸声。 一只冰凉的手摸索着寻到了自己的胸膛。 下一瞬,一个光溜溜的身子夹香而来,钻进了被窝,整个压在了他的身上。 柔软又火热的唇贴了上来,舌头也跟着吐出,钻入他的唇。 像火蛇,又像泥鳅。 又像点燃干柴的烈火。 他本能地迎合女子,旋即又清醒过来,挣扎着推开对方——只推离寸许之地。 烛火在此刻点亮,他看清了女子的面孔。 “何晶晶?” 他大吃一惊,睡意荡然无存,仿佛被烛火烧了个干净, “你要干什么?” “男欢女爱,还用问么?”何晶晶满眼热切的目光,轻轻喃道:“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么?” 说着,整个人又要贴上来,身子热得发烫。 “你疯了?” 何灵心哪里想到她如此大胆与不知廉耻,连忙伸手抵住她,“我们两个是……” “是兄妹,”何晶晶毫不在乎地接过他的声音,摩挲着他的胸膛,“那又能怎么样?我们两个血缘又不是很近,你不说,我不说,谁也不会知道。” “男欢女爱,何罪之有?”她说着,忽然趴在何灵心的耳朵上轻轻吹了一口气,笑道,“你不觉得这样更刺激么……”说罢,又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容,伸手向下摩挲而去。 何灵心本觉得自己有十足的毅力来抵抗她的魅惑。 但等到她温润的舌头粘到自己的耳朵,浑身酥麻的感觉骤降,才知道上半辈子打光棍让他在男欢女爱方面的意志变得何等脆弱。 随着何晶晶的手继续往下,仿佛有一道炙热的烈火从下方点燃,又顺着一道笔直的线,直往脑袋窜起来。 是啊,男欢女爱,何罪之有。 何晶晶再一次凑了过来,这一次,他抗拒的不再坚决。 何晶晶的喘息声让此刻的夜旖旎而迷幻。 就在此时,一阵锐利又刺耳的笑声忽然从屋顶传来。 “好一对恬不知耻的狗男女,” 一个男子嘿嘿笑道:“有你们这样男盗女娼、乱伦荒淫的弟子,【三花洞】还有的好么?” —— 铺垫的章节还是要发大章比较好啊,字数太少写不了多少东西。 不过,今晚要写单位的材料,没时间再写小说了。昨天又答应今天要更新一章的…… 下一章更新在26日,争取多写一些。抱歉!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不达目的誓不休——【鬼豺】之道 “谁?” 何灵心立时清醒过来,缓缓将何晶晶推开,仿佛有一盆冷水从天而降,将自己浇了个透心凉。 他抬头往上看,猜测窥视者是否就藏在屋顶之后。 “就这么忽略掉你的对手,”尖锐干涩的声音传来,“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何灵心心头一沉,听出了声音的主人。 他面容严肃,转头看向何晶晶。 何晶晶的神色也有些慌张,显然也猜测出来人究竟是谁。 下一刻,屋内骤亮。 一个虚影飞速晃动,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屋里,轻轻漂浮在半空。 何晶晶大感慌张,连忙将何灵心从床上推出去,拾起床单,密密实实地裹住身子。 她的目光转向屋内的不速之客——一个身穿【三花洞】服饰的男子。 男子的面孔蜡黄又尖锐,眼神像刀子一般锋利。 “何无病,” 何晶晶从牙缝中挤出对方的名字。 她的脸色很难看,语气极为不善,“你想干什么?” 虽然,她事先已经知道洞中安排何无病来西北调查血夜一事,但没有想到对方来的这么快——否则,她也不会在意乱情迷之下,趁夜溜进何灵心的屋子。 “别紧张,” 何无病面无表情,声音里却带着挑衅的味道, “我对荒唐的乱伦大戏没有半点兴趣。” 说完,戏谑的目光掠过何晶晶,瞧向何灵心——何灵心也目光深邃地看着他。 “你胡说什么?” 何晶晶脸色铁青地回道,暗自盘算何无病深夜来访的目的。 此刻,场面极其尴尬。 **的气味在空中弥漫,欲去还留的喘息声似乎还在屋内飘荡。 何晶晶虽然裹着床单,但想起方才的一幕,也不免觉得有些荒唐,一张俊脸憋得通红。 “入夜已深,”何灵心倒是先镇定下来,伸手向门外比划,示意对方离开这里,“无病兄有何贵干?” “我不想多费时间,” 何无病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说起正事,“我没有别的目的——老祖派我来查案,把你们知道的告诉我,我立刻就走。” 何晶晶心头一沉,旋即冷笑:“要不要我们把凶手抓住,送到你的手上?” 她显然没有想到何无病会如此开门见山。 事实上,洞中老祖安排何无病到西北,事先根本没有告知二人。 更没有人提及三个人联手追查凶徒的事情。 所以,以现在的情形而言,何无病与二人之间,就是赤裸裸的竞争关系。 何无病的进展和效率会衬托两个人的无能,何无病的成功意味着两个人的失败。 也意味着老祖之前对二人的信任被彻底辜负了。 她与何灵心调查掌握的情况,已经耗费了大量时间和极大精力。白白把线索交给竞争对手——这绝不可能。 “如果你们能抓到凶徒,”何无病蜡黄的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我也不必千里迢迢赶到西北。” “只怕要让你失望了,”何晶晶带着极度不满的情绪回道:“我这里无可奉告。” “查了大半年?”何无病讽笑,“什么也没查到么——”他故意拖长最后一个字。 “随你怎么想,”不管对方如何冷嘲热讽,何晶晶此刻只想让对方快点滚蛋,“如果我们已经知道什么,还用得着你来西北?” “你的想法呢?”何无病哼了一声,转目瞧向何灵心:“跟她一样?” 何灵心面沉如水,闭口不言。 但明显带有敌意的眼神却说明了一切。 “你们两个应该听说过我的镇海兽,还有我走的大道,” 何无病面色一肃,冷酷如冰,“我想办成的事情,必须办成;我要达到的目的,无人可阻。” 听着他不带感情色彩地说话,何晶晶立时想起了他的镇海兽【鬼豺】——这种生长在漠北沙地中的独行妖兽,素来以凶残、桀骜、狡猾、不达目的誓不休而著称。 “我不择手段,也无所顾忌,”何无病的声音也变得冷冰冰的,“比如现在,” 他看了看裹着床单的何晶晶。 少许,怪力突降,床单被撕得粉碎,化成齑粉在空中飘荡。 何晶晶赤身站在床上,满脸惊恐。 美妙的体态一览无余。 何灵心挡在她的身前,面有威怒之色。 何无病则一脸冷漠。视娇躯如无物,“如果得不到想要的情况,我会将今晚发生的事情公布于众。” “你找死?” 何晶晶愤怒之极,巨大的屈辱感涌上心头。 她不再寻找代替的遮挡物,任凭娇躯暴露在屋内灯火下。 法力在内海中激荡。 一瞬间,杀心已起。 “我只是举个例子,”何无病说着,淡然地从袖口拿出一个符箓。 他摊开手掌,往符箓中注入乏力,符箓便射出一道黄芒,映照在墙壁上,开始播放方才在暗夜中拍到的影像。 黑暗仿佛被符箓的光芒过滤掉,香艳的场景一览无余——女子诱人的体态,熏醉的神情,两个人急促的喘息声和荒淫的对话,让对话者本人大感窘迫,面红耳赤。 “常元宗不动峰【三花洞】的堂兄妹,”何无病面无表情继续说道:“苟且乱伦,荒淫无度——想必宏然界的修士和凡人都会大感兴趣。这件事足够承包修士界今后一百年的丑闻笑料。二位也可以借此壮举,流芳百世,永载史册。” 他说着,挑衅般向二人瞧去。 何晶晶面色铁青,原先隐藏胸口的杀意倾泻而出,堂而皇之地布满整个房间。 “杀人灭口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何无病却毫不在意地笑道,“不过,何灵心的大道似乎不允许他这样做吧?” “更何况,”他说着,不再悬浮于半空之中,款款落地,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们觉得我会毫无准备就来这里么?” “玩火者,”何晶晶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杀心,“必自焚。” 她一边说,一边在心中盘算着此刻出手杀掉何无病的可能性——虽然现在是二敌一,但何无病作为一个地道的剑修,战力极高,难以想象,她早有耳闻。 以正面相遇、毫无暗手的对战而言,两个人被何无病反杀的可能性反倒更大。 于是,她开始犹豫不决了。 退一步讲,就算两个人真的能杀掉何无病,只怕还要面临更糟糕的结果——在【三花洞】的规矩中,对手足相残的惩罚很重,远远胜过对乱伦的惩戒。 而且,想想何灵心的脾性和秉持的大道——公平、正义、公正。在如此大道的指引下,恐怕他也不会与自己联手,诛杀血脉相连的何无病。 这般思量一番,她只好选择按兵不动,借机行事。 “事实上,”何无病见二人没有交代的意思,只好再次开口,“如果不是‘盘点大会’就要到来,我根本懒得搭理这件事。” “【三花洞】危在旦夕,”他终于提起此行原因,“你们两个查了半年却毫无斩获。我岂能眼睁睁看着先祖基业毁于一旦?”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烛火微微暗了一下。 下一瞬,一头白颈褐身的巨大禽类的虚影骤现,像海潮一般吞没了何无病的身影。 木屋瞬间炸裂,木头的碎片溅落漫天,像下起了干枯的雨。 三个身影同时出现在漆黑的夜里,外边的漆黑与凉意,像潮水将他们包裹住。 何晶晶大感意外。 她瞬间就辨识出巨禽虚影来自何灵心的镇海兽【白颈灵雕】 ——何灵心出手了。 她顾不上分析何灵心在内心里经过了怎样的挣扎,才作出了这个有违自家大道、很有可能留下心魔隐患的决定。 她只知道机不可失,必须先下手为强。 在何灵心出手后的第一时间,她的镇海兽【天网蛛】的虚影跟着闪现。 无数透明的蛛丝从虚影中密密麻麻地射出,将巨树树冠挤得满满当当。 在这一方世界里,点点滴滴、细至毫厘的变化尽数传入她的感知中。 她微微张嘴,吐出一道筷子粗细的蛛丝。 蛛丝飞快蹿向何灵心,粘在他的印堂穴——于是,何晶晶所能感知到的一切,皆可在第一瞬间被何灵心感知。 两个人同时御出自己的本命法宝——一个是造型怪异的天秤,一个是一面硕大的镜子。 法力瞬间注入法宝。 本命法术,密密麻麻的攻击疯狂地撞向何无病——既然出手了,就要毫无保留,以命相博。 这时,一道巨大宝剑虚影骤现,在半空中轻轻一挥。 令人倍感压迫的桀骜、狠辣的气息随剑肆散,耀眼剑芒从天而降。 何晶晶面露惊恐之色。 旋即无可抵挡的攻击倾泻而来。 只在一瞬间,她与何灵心的攻势便被对方的剑芒消融。 余威狠狠地撞在两个人的本命法宝上,响起碎裂的声音。 两个人同时摔倒在地上。 地面传来冰冷的温度。 何晶晶这才意识到自己仍然不着寸缕。 何灵心脱下外套递过来。 她匆忙裹住自己。 继而发现自己的法力竟然难以调动,似乎被强大剑意封锁。想必何灵心也应当面临同样的状况。 再看四周,两人的本命法宝跌落地面。 借着昏暗的光,隐约可以看见上面的裂纹——如果修补,恐怕又要花费一大笔灵石。 实力悬殊的战斗在眨眼间结束,她才意识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转头看何灵心。 他的嘴角有血迹滑落,脸色苍白,但神情却很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 “难道,”她不由地想到,“他并非是想杀人灭口,而是……“ 想到这里,她心里忽然有些难过——何灵心想带着自己一起寻死。 “现在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夜空中传来何无病锋锐又阴冷的声音,“要么死,要么把全部都告诉我。” “无所谓,” 何灵心惨白的脸上有些怪异的笑意,惨笑道,“随你如何处置。” “你觉得我只是说着玩玩?” “你再磨蹭下去,”何灵心回道,“我都要老死了。” 何晶晶很快意识到何灵心在有意刺激何无病出手——或许,他真的不畏惧死亡。何无病应该也不在乎他是死是活。只要她还活着,就还有人可以告诉他真相。 何无病挥剑。桀骜的剑意再次弥漫开来。 “不要!”何晶晶惊叫着,向何灵心扑去,顾不上理会自己是否会被杀招波及。 她很快扑到了何灵心身上。 一阵寒风略过,剑芒擦着她的身躯而过。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你走开。”何灵心的眼神一滞,旋即清明。他御了一道法力把她推开。推到很远处。 “动手罢,”他满脸嘲讽地看着藏在暗夜中的何无病,“否则前面说的都是废话。” 他说着,心里却黯然神伤,想起今晚的变故,还有查案以来的诸多不遂——理想信念崩塌,大道也不能从一而终,生命是否也该终了。 此刻,战斗余威渐渐散去。 被剑芒和法术削落的残枝烂叶尽数落在地上——像杯盘狼藉。 天上的云层散开,月亮从密云中挣脱出来,洒下大把月光。 先前似乎没有尽头的黑暗,竟然就这么退却了。 一柄锋利的宝剑倒悬在半空中,在月光照耀下,犹如天降神兵,又如孤傲的独狼。 何无病没有再次出手,面无表情地看向天上的月亮。 “在我小的时候,”他沉默许久,才开口说道,“【三花洞】是我的天,是不动峰的顶梁柱。我和家中几个兄妹在【三花洞】和老祖的羽翼下成长,功法、丹药、神魂联接卷轴、符箓、法宝,外面修士梦寐以求的修炼资源,我们从未发愁过,因此我……”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移至何晶晶与何灵心的身上,“还有二位,才能走到今天。” “等到我成年之后,【三花洞】在不动峰渐渐多了一些对手。但我们始终是最优秀的支系。不论我们走到哪里,走到常元宗的每个角落,走到宏然界的每一方领域,人们听到【三花洞】的名字,都会肃然起敬。” 他口中喃喃而语,倒悬在半空的宝剑轻鸣一声,旋即化作一道青芒,收入腰间的储物袋中。 “待我步入地桥境之后,世道变了——【三花洞】在不动峰的地位岌岌可危,我们不再是常元宗,甚至不再是不动峰修士瞩目的焦点。渐渐地,我们似乎也习惯了这件事情。” 他说着,声音忽然提的很高,“但我们从未跌倒谷底,我们还在奋力拼搏,我们还憧憬有朝一日,重回往昔的光彩……我不希望,我们之后,【三花洞】的后辈们再也感受不到,我们曾经享有的荣光。而是整天去为丹药、功法、卷轴这些外物而苦恼、无助、挣扎,” “可现在,”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流露出不易察觉的伤感,旋即消失不见,“我们已经走到悬崖边上——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二人:“不管你们会不会告诉我关于凶徒的情况,我都会查下去。” “而且,”他顿了顿,万分肯定地说道,“一定会把他从迷雾里找出来……” 说罢,他转身,离去。 身影在暗夜的树林中穿行,像一头孤狼。 “给我十天的时间,”何灵心忽然开口,冲着孤狼的背影大声喊道,“十天之内查不出真凶,我全盘托出。” 借着月光,何晶晶清晰地看到了他脸上挣扎的神色。 远处,何无病的身影微微一滞。 旋即消失在清朗的月光下。 ———— 又是繁忙的两天。 下一次更新应该在11月30日,万分抱歉! 第三百五十五章 木仙师复活的希望 蒙蒙细雨中,不二凝视秀秀的臀印。 隐约仿佛看见了她方才在这里哭泣的样子。 秀秀的心思,他早就清楚。 但有岁月相伴,他和秀秀今生到底是有缘无份了。 不招不惹,不牵不挂,让她在时间变迁中,渐渐淡忘二人的往事,忘掉萌芽未成的情愫,忘掉不值得喜欢的男子,这是他最好的选择,最后的温柔。 他在雨中,在臀印前默立良久。 整理了思绪,整理了感情,整理了决定,忽然抬起头来,转身往云隐宗院中返去。 天仍无停雨的念头,反而下的有些更大了。 雨水哗哗地落在不二身上,好像要冲刷掉他心里旁的杂念,冲刷掉他与秀秀往日的情分。 天色又在一片湿漉漉和阴沉沉中显出一些伤感的情愫。 这雨,倒是应情应景了。 不二一边努力把秀秀的柔情与聪慧从记忆中请出,一边默声不语地行路。 回到院中的时候,正看见刘明湘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望着天空发呆 ——大约从半年前,刘明湘就开始出现这样的发呆迹象。 不二初始还有些好奇,问她怎么了。 刘明湘总是欲言又止,到最后也没有说出个明白话。 时间久了,不二倒有些习惯她这副模样。 “要出去么?” 他路过的时候,漫不经心地打了个招呼。 “唐仙她们待会儿就出来,”刘明湘似乎在发呆,听到不二的话,才从呆游中回过神来,“合规院诸位师兄与逐风谷风院弟子的比试就在今日,大家都挺想看看……” “去罢,”不二点了点头,“不要耽误晚上的训练。” 这个时候,墩荒大比已经进行了几天,碾冰院小队胜过了三场。 虽然白天比试消耗不少,但每晚的训练都不会因此停下。 姑娘们纷纷叫苦不迭,但不二却告诉她们,这不仅仅是为了赢得大比,也是为了即将到来的两族大战。 到那个时候,每天的战斗会很频繁,法力和体力消耗严重,提前适应对提高生存能力大有帮助。 每当听到不二说起两族的大战,唐仙就会发问:“你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大战马上就要来到?” “大战一定回来,” 不二绝口不提毕蜚的神通,而是板起一张冷脸,唬得她灰溜溜地服从命令,“还会死很多人。” ——他经历良多,扮起用心良苦的长辈也愈加得心应手了。 与刘明湘打过招呼之后,不二就自顾往自家房中行去。 “队长,”刘明湘忽然开口叫住他。 不二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刘明湘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眼睛里闪烁着犹豫的目光。 “你又开始了。”不二笑道。 “队长,”刘明湘的神情忽然变得很郑重,“你有没有觉得甘陇的灵气变得有些奇怪了。” “怎么,”不二转身,走过来,脸上挂着微笑,“这些灵气也变得犹豫不决、欲言又止了么?” 他看出刘明湘似乎有些紧张,故意用开玩笑的方式让她放松下来。 “不是,”刘明湘自动忽略了他的玩笑,神情凝重,似乎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我发现灵气的成分渐渐在改变,我吸收灵气的效率在,在降低……” 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似乎在用力思考怎么形容自己遇到的状况。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二收起了笑脸,“降低了多少?” 提起吸收灵气的效率,他立时有些警觉——最近这几年来,他本体的修行似乎有如神助,绘制镇海兽密纹的效率也比从前高了许多。 而且,还在不断提升,就在前两天,他继毕蜚胸口的【临卦】,又完成了手心【坎卦】的绘制,距离迈入通临境后期只差关键的一步,还收获了一个新的镇海兽神通【布坎之源】,颇有些邪乎的。 幸好本体一直躲在【烛谷】闭关修行,否则叫旁人知晓他这样的修行速度,恐怕又要生出不少麻烦。 之前,他一直怀疑不正常的修行速度是因为老者所说的【乾坤复气】的缘故,只因这道【乾坤复气】似乎对天地间灵气天生便有极大的亲和力,仿佛海中旋涡一般,卷着周围的海水不停地往漩涡中倒灌。 但经刘明湘的提醒,他忽然想起,不仅仅是【乾坤复气】,这几年来,他本尊的身体似乎对灵气的亲和力也极具提升,即便是那些未曾被老者打通的经脉,也成了可以高速运输灵气的载体——这显然不是【乾坤复气】的缘故。 “十几年前就有一点感觉了,最近几年更明显了,”刘明湘看到不二认真的神情,似乎受到了鼓励,“效率降低的很少,大概只有万分之一,但这是一个持续的过程,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继续往下降。我真担心,要是有一天……“” “你有没有跟别人讲过?” “唐仙她们几个知道,”刘明湘说道,“但是都不相信。” 说着,她放低了声音,“我也知道这件事没法叫人信服,天地灵气异变……说出来简直像个疯子……” 岂止是疯子。不二心想,假如这件事真的,宏然修士界恐怕要人心惶惶,天下大乱了。那些天人境、悟道境的老怪物也不会例外。 然而,在他心里,更奇怪的是,刘明湘吸收灵气的效率在降低,为什么自己反而提高了。 而且,为什么只有刘明湘感受到了这样的变化。会否与她的神秘镇海兽【居易】有关。 他暗自认真思考,考虑到这件事实在耸人听闻,又只有刘明湘的片面之词和自己不可告人的修行进度为证,便决不能从二人口中传出。 “我想,”不二与她回道,“这件事倘若是真的,我人族有这么多悟道境前辈,想必早就察觉,有所应对。” “这件事,”他渐渐缕清了思绪,“决不是以你我微薄之力可以应对的。哪怕只从口中传出,恐怕也要生出大祸。你心中知晓便好,往后决不能轻易告与旁人。就算有人听到什么风声,或者听到你从前说过的话,特来向你打听,你也要说‘我从未说过此话,多半是你听错了’。你知道了么?” 刘明湘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答应。 不二又道:“我们如此做,绝不是要缩头乌龟,隐瞒不报,而是此事实在牵扯重大,又无铁证。日后且观察,且观望,倘若情况还在恶化,再琢磨该如何应对……” 正说着,唐仙、张眉、易萱从碾冰院中走出来。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唐仙又着一身大红长裙,在烟雨蒙蒙中份外鲜艳,脸上的神情则有些调皮,“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唐仙说的只是玩笑话,哪料得歪打正着。 刘明湘被她一语中的,一时间支支吾吾起来。 “难不成,”唐仙满脸惊讶,“还真叫我说中了……” “只是与她谈谈【居易】的缘起和神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不二早就练出一身淡定自在的本领,与她笑道:“时间不早,你们要看大比,可需抓紧了。” 谈及此事,唐仙脸上大有荣焉,嘻嘻笑道:“本宗几个分院之前都瞧不起我们,结果大比开始,兵败如山倒,个个丢盔弃甲,把本宗颜面丢得干干净净。看他们比赛,要听旁宗嘲笑,真是受罪又没面子,花钱请我,我也不乐意。” 话虽如此说,但人却招呼着其余几人一起往院外去了。想来其实是乐在其中的。 不二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看着几人离去,正要转身,忽然看见易萱一脸悲色瞧过来。 她看见不二也瞧向他,似乎吃了一惊,旋即又转过头去,留下似乎有些悲伤的背影,远去了。 不二被她这般一瞧,心中不由自主起了难以言明的情绪,便猜是蚩心的残魂尚未彻底消融,往后还要多加留意。 一转身回到自家屋内,忽然发觉神魂内一阵急荡,似乎是从东南方向传来了异样。 便知道是二号分身(羽毛)传来了讯息,竟是要作记忆同步——这显然比他预料中的晚了许多。 他早就猜测东南方向应该发生了什么出乎预料的事情,现在终于可以搞清楚了。 他当即盘腿坐在床上,口诀默默念起,神识自行运转,便觉见神魂开始极有规律的振荡,大量清晰的画面仿佛从遥远天际传来,在脑海中一幕幕飞快放映…… ……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 他缓缓睁开双眼,脸上皆是复杂神色。 终于在羽毛的记忆中看到了岁月的模样,叫他大感温馨,好不想念。 却未曾想到岁月在镇魂塔的谋划如此之大,到最后竟然成功地将蛮斯卫就走。 更不知这件事若是传到西北,传到那些悟道境修士耳中,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回顾整件事情的始末,他觉得其中大有蹊跷之处。 尤其是号称无所不知的陆盈,居然出现了这么多纰漏,着实不大正常。 但受限于他所看到的只是羽毛的视角,也无法推测更多了。 在结束记忆同步之后,二号分身又传来一道令他惊讶的信息: “按照你我原先计划,我降临到羽毛身上之后,该第一时间斩草除根,毁灭身体。” “但经历诸多之后,我想,这具身体承载了羽明、羽毛、蚩心、陆明羽四人的希望与憧憬,这般毁灭,只怕愧疚难当。” “不久之前,我从蚩心和羽毛的记忆中,寻到人死而复生的可能性。我又查阅了幻叶涅槃蝶的资料,我想借助羽毛的身体,木晚枫许是很有可能复活的……” ———————————————— 万万没有想到,元旦放假还被叫到单位加班…… 下次更新1月2日,万分抱歉。 三百五十六章 鱼因湖而生——博弈之始 天将黎明的时候,雨还在下。 何无病离开木屋之后,径直到了翠湖边等待。 雨点滴滴落在湖面上,点出一圈圈圆晕,衬托了黎明的谧静。 他驻足湖边,望着湖面,心想自成年以来,自己一直忙于修行和公干,很少有时间和机会,安静的赏风观月了。 湖水清泠泠的,他可以看见水中有成群的鱼儿游荡。 鱼是自己,湖水就是【三花洞】。 鱼因湖而生,湖有鱼得欢。 他心中忽然有感而发。 【三花洞】是他出生之所,是他年少时记忆的全部,也是亲人与爱的包容地。 他不是没心没肺之人。 他尚且记得自己年幼的时候,和【三花洞】一群孩子被几个魔修挟持,几乎要丧命的时候,是老祖亲自出手得以解救。 他也忘不了自己修行时从未发愁的法器、丹药、符箓、功法。 他的成长与成熟源于【三花洞】供给的养份。 他成长之后的本领理当成为【三花洞】的力量。 龙有逆鳞,他的逆鳞就是【三花洞】的安危、荣辱与得失。 所以,【三花洞】需要他的时候,他义不容辞,义无反顾。 比如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帮助【三花洞】度过最艰难的时刻。 湖面依旧平静,湖里的鱼却不知为何躁动起来。 “终于来了。” 他心有所动,站起来,转身向后面瞧去。 一片朦胧中,美艳的何晶晶从湖边林木中钻出来。 她看见他的身影,向这边袅袅婷婷而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何晶晶问道。 虽是提问的语气,但她的声音里却没有半点意外情绪。 “夜里很黑,”何无病笑道,“但我看见你冲着我眨眼了。我猜,你大概有话要跟我讲。” “你看错了。” “但我应该没有猜错。”何无病眯着眼睛说道。 “自以为是。” 何晶晶有些厌恶地避过他的眼神,少许叹了口气,“我要告诉你,我们来到西北查案之后,所有的收获。” 纵使早有心理准备,何无病仍然有些吃惊。 但何晶晶已经自顾说起来。 坦荡的出乎意料。 从她与何灵心到秦南血夜事发地查案,发现凶徒神秘的身份和扑朔的血脉。 到甘陇天狮舟行和其他舟行可怖的杀人灭口,证据被毁灭的诡异情形。 到蚩心的离奇失踪。 再到近半年来,二人将嫌疑锁定在云隐宗苦舟院弟子魏不二身上。 她说的十分仔细,查案的细节,推理的过程,相关的佐证,以及何灵心凭借神通看到的情形,倾其所有,通通说了出来。 何灵心极度认真听着,一字不落记了下来。 何晶晶将一切说完的时候,天色明显亮了起来。 黑了整晚的天地,渐渐显露出本来的模样。 天从黑到白的过程,就好像真相与谜底被揭开所走过的长路。 “我已倾我所有,” 何晶晶面有愧色说道,但又似乎松了一口气,“你还想知道什么,趁我没有改变心意之前……” “为什么要告诉我。”何无病道出自己的困惑,“昨晚在木屋,你似乎还斩钉截铁地站在我的对面。” “我的立场没有改变。”何晶晶脸上的愧疚神色更加明显,“我爱何灵心。” 她眼光流转,像深邃纯净的翠湖,“但他不适合查案——如你所言,【三花洞】的局势危急,再不能耽搁。” “不适合查案?”何无病大有深意地笑道,“他的镇海兽的可是【白颈灵雕】。”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何晶晶摇头道,“我指的不适合,并非能力。” “大道所向,” 两个人竟然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性格使然。” “狡猾的敌人,”何晶晶扭头瞧向降世营的方向,无奈地苦笑,“必须交给狠辣的对手。” 何无病眼睛放光,似乎包含了一些欣赏的意味中,“所以你喜欢他,而选择我?” “只针对查案。” “无所谓,”何无病笑了笑,连笑容也是锐利的,“我需要。” 何晶晶回避他的眼神,“替我保密。” “哪件事?”何无病故意问道。 何晶晶则惊恐地抬起头,迫不得已面对对方锐利刺眼的目光。 “是你刚才告诉我的事情呢,” 何无病放缓了语调,原本就很有颗粒感的声音,在平静的湖边更显刺耳, “还是你们之间的不伦之恋?” “全部。”何晶晶面色苍白回道。 何无病注视着她,仿佛在看案板上待宰的羔羊。 “你很聪明,”过了许久,他才诚恳回道:“我会忘掉昨晚发生的一切。” 他并非虚言。 不符合【三花洞】利益的事情,他不会做——如果放出昨晚的“丑闻”,对【三花洞】的声誉无异于沉重一击。 “谢谢。”何晶晶的脸色稍稍恢复了一些。 “既然已经锁定了凶徒——云隐宗的魏不二,” 何无病接着问道,“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 何晶晶这才想起自己忘记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李云憬,”她连忙补救道,“魏不二是李云憬的外门亲传弟子。” “降世营主帅?” “嗯。” “有些蹊跷了。”听到这个消息,何无病明显吃了一惊。 一个因罪流放在西北中等门派的修士,竟然被降世营主帅收作外门弟子。 这太不寻常了。 “我们两个不是酒囊饭袋,”看到何无病皱眉头的样子,何晶晶反倒有些暗爽,“调查陷入瓶颈,耗时半年,也是有原因的。” “半年前,李云璟在陇南做了一个道场……”话虽如此,何晶晶还是从头至尾,将魏不二被李云憬收徒的事情告诉了对方。 “明显有问题啊。”何无病听完之后,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我当然知道。”何晶晶撇了撇嘴。 “我是说,李云憬收徒这件事,本身就有问题。” “不该收?” “道场里收徒——哪一个天人境修士会这么草率?” “过去倒很少发生过。”何晶晶稍作思量,“但难保李云憬不会见猎心喜,突发奇想。” “按你所述的情况,”何无病摇头道,“即使要收徒弟,魏不二似乎也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何晶晶皱了皱眉头,“李云憬为什么收徒,跟查案有什么关系?” 这个时候,天已大亮。 雨也停住。 天上的云层渐渐散开,久违的太阳似乎就要露头。 “不要放过任何一个,了解敌人的机会。”何无病抬头看天,明亮的光照在他的脸上,竟然像一把锋利的刀刃。 他想起有过一面之缘的李云璟的面孔,暗自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何晶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忽然觉得自己冒着背叛的名义来找何无病,大概没有选错。 “怎么查案是你的事,我的帮助到此为止。” 她说完,才想起何灵心给自己交办的事,匆匆往回返去。 “等一等。” 何无病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开口。 何晶晶匆匆止住脚步,疑惑地瞧向何无病——他的手中忽然多出一块坚硬的岩石。 “你和你的何灵心,” 何无病冷冰冰说道,“如果被别人知道……” 说着,岩石“砰”的一声碎裂。 化为扬天的灰尘。 何无病原本锐利的脸在尘土飞扬中越发可怖。 何晶晶魂不守舍地离去。 太阳,在这一刹那间,从云雾中露出了脑袋。 ———— 各位道友,元旦快乐! 下一次更新,应该在1月4日。 第三百五十七章 灾星高照云隐宗? 木晚枫复活的希望究竟是什么? 二号分身没有讲清楚。 他只是在结尾处告诉不二,要去青疆境内,角族人的聚居点寻找机会。 “如果我因此而亡,算是羽毛和羽明的命运。也算按照既定计划,毁去了这具肉躯体。如果寻到了复活的机会,我会再联系你。” 留下最后一句话,二号切断了两人之间的神魂联系。 危险的举动。 不二立时警觉起来。 按照蚩心记忆中的分魂秘术,每一个分身都是自己的化身,应该同频共振,所向合一。 但经历镇魂塔之变后,“羽毛”明显有了自己的思考。或许与距离太过遥远,每次记忆同步相隔时间过长有某种关系。 这恐怕不是一个好兆头——二号的脑海中有不二全部的记忆,如果放任其到处流窜,对于不二而言,近乎于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但现在离开西北去追逐二号,似乎也不太现实。阻碍太多。 他沉下心来细思一番,决定暂时按兵不动,等待二号再次联系自己。 从另一个方面来讲,对于二号的安危,他多少还是放心的——毕竟,二号在心智方面相当于另一个自己,经历了这么多生死考验,足够谨慎小心。 此刻,他更关心另一件事——木晚枫复活的希望。 思绪转到这里的时候,他下意识低头看胸口。 扯开衣襟才发现,蝴蝶纹身不在这具身躯——在烛谷,本尊的胸口。 “如果能复活,”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木晚枫的容颜,“那该多好啊。” 潇洒的木晚枫,成熟的木晚枫,惹祸的木晚枫,渴望新生的木晚枫,在他脑海中不停地笑颜如花。 数年前,二人初次相见的情形,也挥之不去。 他忽然想起方才二号对自己说的话,似乎提到了幻叶涅槃蝶的事情。 他才发现,时隔这么久,自己竟然从未想到去查一查关于木晚枫镇海兽的资料,否则也不至于对蝴蝶纹身一无所知。 想到这里,他猛地站起来,离开屋子——如果没记错,院里的藏书屋就有专门记载镇海兽的经卷。 …… 他在雨雾中自顾前行,任雨水毫无遮挡地打湿衣衫。 径直寻到院中靠北面的藏书房。 与门守打过招呼,推门进去。 狗戴胜、顾乃春正在屋中。 二人身后,竟然还有两位本不该在西北的人物——李青云和元贞。 不二吃了一惊,拱手礼道:“见过掌门师叔,见过执法长老。” 李青云手中似乎拿着一卷书册,元贞、顾乃春、狗戴胜齐齐凑来观看。 见不二进门,李青云面有喜色,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本宗的大功臣。” 不二苦笑道:“掌门师叔折煞我了。” 想了想,又忍不住问道:“不知您来西北,为的是……” 他抬头观察李青云,只见对方的头发明显花白了一些,面貌也比从前苍老许多。 便想起血夜之后,【三花洞】派人去云隐宗查案,对整宗长老弟子施了神魂秘术,众人寿元俱是削减。 看李青云现今的模样,想来当时受罪不少。 元贞面露不悦之色,皱眉回道:“掌门师兄所行为何,岂是你能开口相问的。” 元贞虽出身道门,但长幼尊卑的观念在心中根深蒂固,对不二又加一分不满。 “不碍,”李青云挥了挥袖子,和声笑道:“我来西北,自然有要事在身,而且于我云隐宗而言,是一件好事。前几日,大威峰安排专使来本宗特传消息……” “掌门师兄,” 元贞见李青云竟有和盘托出的意思,面露吃惊之色,连忙劝阻,“我们不是议过,此事现今还不得外传……” 李青云笑道:“不二非外人,此事早晚也需叫他知晓。” 元贞再劝无果,只好闭口不言。 李青云接着又道:“近日,宗盟似乎在谋划扩军一事,在西北军部增加了不少整宗建制。恰好大威营下属,有一个中等门派因属地纷争,被旁宗灭门,空出一个位置,兵力又嫌不足。” 说到此处,李青云面有欣慰之色,“因我前几年为了本宗换营之事,往大威峰去了不知多少趟,也混得一点人脉。便有人为本宗说好话,大威峰峰主不日前已答允将本宗在西北的人手,尽数纳于大威营建制下。” “原来如此。”不二听了,不禁又问道,“却不知降世营这边是否准许了。” 他自然也为云隐宗感到欣喜。 云隐宗的处境,不二早就看得明白。 待在降世营中,眼下虽然没有什么大碍。 但宗盟已在谋划扩军之事,便间接说明大战也在筹备之中。 一旦大战将起,作为大威峰的势力,云隐宗却安插在降世营中,难保不被当做炮灰。到那时才叫个求天天不应,叫地地无门。 不二又想自己虽然被李云憬收作外门弟子,但对方并非看中自己的资质,而是别有图谋,绝不可能看在师徒之情的份儿上,对云隐宗网开一面。 反倒是云隐宗整宗调去大威营,更加妥当安全。 只是不知道李云憬肯不肯放云隐宗一马,又肯不肯放自己离去。 他想自己知晓李云憬的惊天秘密,对方心内忌惮之下,只怕难以说服。 他嘴上说不知降世营是否准许,实则是关心李云憬的态度。 更怕因自己与李云憬不可告人之密,最终连累掌门移宗大计。 “降世峰那边,自有大威峰安排使者对接,”提起此事,李青云面泛难色,“只不过李云憬大帅这里,大威峰已发话,需我亲自劝服。我这遭来西北,主要也是为得此事。” “我差些忘了,”说到此处,他似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不二: “你现今是李云憬门下高徒,也受大帅器重,若是能在她耳边为本宗吹吹风,定是好的。” 不二心内苦笑,暗想李云憬何曾把自己放在眼中。若不是他还有一星半点的用处,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 但师门恩重,掌门又抱拳拳厚望,他总不能实话实说。 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我自当竭尽权力。只担心弟子位卑言轻,帮益寥寥。” “如此甚好,”李青云欣慰而笑,“有你出面,想来我拿下李大帅的成算又高了几分。” 他想了想又道:“我原是想让你去打前站,吹吹门前风,叫李大帅心里有个准备。但又怕如此行事,难免有失礼之嫌。整宗换营,此等大事,本应该大威峰安排一名天人境前辈,与我一同去商见大帅。现今纵使请不动大威峰高人,也需我这个掌门恭恭敬敬上门,提请诸般事宜为好。” 他说着,不自觉在屋中踱起步来,“若是叫你与我一同前去如何?” 不二心想怕不如您一个人去的好,但嘴上却不作推辞,“凭掌门吩咐。” 李青云略作思量,似忽然想起什么,摇头连道:“不妥。这样反使得大帅以为我别有用心,凭白多加一层戒备。” 他忽然转了念头,心中却是想到:若是李云憬突然开口商议起不二去留的事情,当着不二的面,如何谈得? 寻思良久,才道:“想来想去,还是应当我先到降世营,拜见大帅,与她商议一番。她若允了,自然再好不过。若是暂且不允,却又未把话说死,不二你再去添一把柴火。倘若大帅一门心思将本宗留在降世营,绝无商量的余地,你也不必再做试探,多费口舌,免得在她那里留个不好的映像。” 他忽然提高了声音,似乎要为自己打气,又像要给屋中众人一些信心:“事在人为,却由天定。我们且作最大的努力。凡事变化难料,又不能以一策应万变,且看事态如何进展,我们拿着刀枪剑戟,随机应变罢。” 众人皆应。 李青云又叮嘱不二:“扩军,迁编,皆是敏感话题,眼下为免招人闲话,生出旁事,暂时还不得公之于众。你也要把紧口风。” 不二心内担虑,但一时也无良策,只好先看看掌门与李云憬对接情况,成固然好,不成,再想旁的办法。 暗自又打定主意,哪怕李云憬不肯放自己离去,也要想办法将其余众人迁去大威营才好。 李青云说到此处,再不提迁宗之事。这才问起不二来藏书屋何事。 不二回道:“只想借镇海经一阅。” 岂料这平平无奇一句话说完,屋内几人面色皆有些古怪。 沉默少许,李青云将手中书卷合住,示向不二——正是《镇海经》。 他和声笑道:“倒是有些巧了。” 待不二拿着镇海经离去之后,元贞才道:“我们昨日偶闻关于毕蜚的传言,掌门师兄只道不信。今日且看镇海经中记载,是否得以求证?” “求证什么?” “灾星之言。”元贞压低了声音,“那人说毕蜚乃天降灾星,不祥之兆,所持者霉运连连。对应镇海经里记载,果真一般无二。” “只凭镇海经里几句谣传,你便认定为本宗立下大功的弟子是灾星凶兆?”李青云摇了摇头,“这镇海经我从前也翻了几遍,这句话当然瞧见过,说的模棱两可,无可参照。” “那人曾经说过的话,十有八九都已应验了罢?再看镇海经,便算是经里说的模棱两可,”元贞苦苦相劝:“本宗这些年来诸多诡异难测的遭遇,还不够叫我们警醒么?” 他转头瞧向门外,魏不二离去的方向,“还请掌门仔细回思,自从此子纳入本宗,我们可曾有一件顺心的事情?傀蜮谷之变,天才之陨,叛逆频出,西北之罚,整宗搜魂之痛,哪一件不是血淋淋的教训?” 李青云身形微滞,少许冷笑一声,“你只看见他的不好,却看不见人之所长。若不是他,本宗在傀蜮谷便要一败涂地。若无他,西南的灵脉你元贞拿得来么?这等开疆扩土的功勋,你们哪一个能够做得到?” 元贞面有不服之色,还想争辩一二。 李青云却一挥袖,不悦道:“将此等有功之臣逐出门外,我李青云背不起这等骂名。你有与我磨嘴皮的功夫,倒不如想想怎么助我说服李云憬的好。” …… 不二出了门,还在想着有什么办法,能叫李云憬答应迁宗一事。 想云隐宗这些年来多灾多难,不知这一趟能否时来运转。 回了自家屋子,才发现地上不知何时多出一只纸鹤。 拆开一瞧,上面只有三个字…… ———— 下次更新,应该在一月六日。 第三百五十八章 宿命之敌避不过 千斤重担担不起 (一) “藏剑一。” 不二缓缓读出纸鹤上娟秀又充满紧迫危机气息的三个字。 虽然书写者刻意变换手法,隐瞒真实笔迹,但不二还是从蛛丝马迹中辨别出,字迹就是出自钟秀秀。 这三个字落在纸上,一个比一个结构紧凑,一笔较一笔急迫用力。 提醒和警示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最后的“一”字,竟然是用鲜血所成。 起笔浓,收笔淡,又明显可以看出一个指纹用力按压纸面的痕迹。 可以想象秀秀书写之时,满怀焦虑地写完了前两个字,只剩最后的一。 却担心他未能读出她的警告用意,便用牙咬破手指,继而鲜血涌出,在纸鹤空处一抹,才算大功告成,放心下来。 “钟师妹……”他轻轻叹了口气。 少许,撇过旁的杂念,认真分析“藏剑一”三个字的警告意味。 危险自不必说的。 值得秀秀如此刻意用情书写,想必此番涉及到藏剑一的,一定是事关自己生死的重大危机。 藏剑一怎么会与自己产生交集? 不二想来想去,也只有几日后碾冰院与华山剑宗的团队比试。 危险一定会在比试时发生。 对于藏剑一的修为,不二心中大概有个度量。 虽然对方在通灵境修士中鹤立鸡群,但也未必能稳吃自己。 所以,不二心中隐隐有一个近乎于第六感一般的念头—— 危险来自藏剑一,却起源于第三者。 此刻,在西北大营中,能对自己构成致命威胁,又有出手动机的,就是两方,三人: 一方是李云憬。 另一方则是【三花洞】二人。 李云憬可先排除了。她若要对他出手,根本不必借藏剑一之手。 那么,危险的可能性便只剩【三花洞】二人。 是了,这二人来西北调查血夜之事,但始终无果,难免焦躁急虑。 他们想对他动手,又担心被李云憬知晓惹出麻烦,所以一直瞻前顾后,顾虑重重,无所行动。 由此,不二又想起前不久发生的事情——在本尊完成该手心临卦绘制之后,他又收获了一样新的镇海兽神通【布坎之源】。 这神通极具指向性,一旦成功使出,就可以在幻境中看到祸事的某个源头。 倘是祸患来自于某人,便可照出那人的模样,显出降祸者姓名。 收获神通后的第一时间,他使出【布坎之源】,幻境中出现的便是【三花洞】二人的模样,又显出二人姓名——何灵心与何晶晶。 【布坎之源】的提醒与秀秀的警示相映照,想来危险正是来自这二人无疑了。 只是他们为何要假手藏剑一,又该如何对付自己? 总不会叫藏剑一直接出手杀了他,如此也无法查出血夜真凶,没有半点意义。 他寻思良久,却未能推测出对方出手的方式。 又想双方的比试还有些时候,大可以留着慢慢琢磨。 总之自己已有提防,大不了避其锋芒,寻个借口退出比试,也比因此丢了性命的好。 此番面临的虽然是生死攸关的危险,但不二却愈加镇定冷静,不负多年来生死悬崖的游走。 (二) 拿定主意之后,他干脆将此事暂且放下。 又从怀中取出镇海经,翻到目录察看。 镇海经正是专门记载宏然修士中曾经出现过的千千万万镇海兽的经书,完整的记录应包括镇海兽的名字,起源,习性,分布,传说,擅长,所传神通,以及拥有此镇海兽的大能修士。 著书者名为“吴不知”。 据不二所知,这吴不知并非是一个人,而是一脉传承。 最早先的“吴不知”,原是修士界中,一个极爱打听修界八卦、喜查诸事的闲书修士,一生修为平平,混迹到地桥境而已,但著书不少,其中就有这本《镇海经》。 “吴不知”临逝之前,收了一名徒弟,教会对方著书查事的本领,连同“吴不知”的名号一并传了下去。 弟子再传弟子,“吴不知”一脉久久为功,代代续传,便有诸般闲书杂书传世。 《镇海经》便是其中一本。 《镇海经》问世之时,里面不过记录了几百种常见镇海兽。 经过历代“吴不知”的填补完善,记录超过万种,品类繁盛,气象磅礴,值得叹咏。 只不过,历代“吴不知”皆只一人而已,内海中多半也只有一个镇海兽,所以镇海经中记载,大多是历代“吴不知”四下搜集资料、四处打听询问,又或者道听途说,或者凭镇海兽拥有者所展神通推理而成。 故而,经书中记载的有全有缺,有多有少。 有的快刨到了某类镇海兽的祖坟,有的却只有一个名字,外加不祥二字而已。 《镇海经》内按镇海兽所属大道归类。 不二大概浏览目录,竟在【重生属】一栏寻到了幻叶涅槃蝶的名字。 令他感到意外的事,关于幻叶涅槃蝶《镇海经》中的记录颇为翔实。 “幻叶涅槃蝶,” 他缓缓读了出来,“此蝶生于大周书院界,幻叶蝶变种,自生至今约莫五十余万年。前翅上半夜黑,点缀白色斑点。下半菊黄,点缀细黑纹路。前翅中部有暗黄斜带,带上有人眼斑点……” 这些描述,果然与本尊胸口的蝴蝶极为相似。 再往下翻,则是幻叶涅槃蝶的习性,以及曾经以幻叶涅槃蝶为镇海兽的知名修士。现今皆已不在世上。 最后一栏简要说了幻叶涅槃蝶可以带给使用者的神通。 只记录了三样。 一为【翩翩起舞】,可以化蝶飞舞,来无影去无踪。大约是修士步入通灵境后获得的。 二为【蝶纹之魂】,天生神通。拥有幻叶涅槃蝶的修士天生便有一定几率获得。修士死后,可以借此神通化为蝴蝶,得以保存完整的神魂。甚至,借助特殊的阵法和肉身,还有复活的希望。 三为【涅槃重生】,修士步入地桥境后有几率获得。借此神通,修士死亡之后,便可涅槃重生。一旦重生,大道变迁,镇海兽更迭。 他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 认真研读里面的每一个字,终于确认木晚枫复活的可能性。 心中不由地升起无限希望。 兴奋地站起来,在屋子里不停地踱步。 一度打算抛开杂事,去谋划木仙师复活的事情。 过了许久,才定下心神。 想起自己此刻的处境,生存尚且艰难,着实容不得为旁的事分身。 所幸还有二号专门为此奔波忙碌,而他只需等待二号再度联系自己。 他隐约想起二号说要去青疆境内寻找木晚枫复活的希望。 青疆是角族人的大本营,难不成复活的机会竟与角魔扯上了干系? 他虽觉得古怪又危险,但二号已经行动,并切断了与自己的联系,再多担心和顾虑也是无用。 看完幻叶涅槃蝶的资料之后,他原想合住《镇海经》。 却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顺着目录翻了下去。 心里想着能否寻到【烛】的名字,从前到后仔仔细细翻了一遍,仍是无所收获。 倒是在目录将近结束的时候,竟然发现了【毕蜚】的名字。 按着书页连忙找过去,却是大失所望——只见关于【毕蜚】的记载只有寥寥几行,只说异界灾兽,不详之兆,祸事魁首,曾听闻上古修士有此镇海兽,为害一方,几成大祸。 关于【毕蜚】的神通、大道,等等不二最为关心的,却只字未提。 “不祥之兆啊,” 不二苦笑一声,“这倒是说的一点不差。” 正要合住书页之时,却发现这一页的边角微微有些潮湿,仿佛有人用半湿的手指触碰过。 他立时想起方才在藏书屋中,自己提到《镇海经》时,众人古怪的神情。 某个念头在心底划过,旋即又消失了。 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三) 不二走到门口,看了看屋外天色,又板着指头算了算日子。 忽然想到今晚便该到了李云憬每月一度召唤自己的时候,到时候难免用到本尊的神通,须得提前去烛谷将本尊替换出来。 心思一动,当即激发门后阵法,白芒闪动间便到了烛谷里,自家洞府之中。 洞府内通往烛谷田园的大门被阵法锁死——这是为了回避楚月,免得她识破分身一事。 洞府中央的阵盘内另一个“自己”紧闭双目运转法决,内海处华光萦绕,正是在为突破地桥境后期做万全准备。 “他”与“他”本就是同一个人,便无需半点交流。 心念转动间,本尊的他睁开眼睛,离开阵盘中央。 “蚩心”的他便坐在了阵盘之上——角族人的修行另有一番天地,当然也离不开灵气。 二人双掌相对,运转某样法决,一道发光的斑点自“蚩心”掌中飞快挪移至不二身上——这道光斑便是李云憬半年前留在不二身上的印记。 半年之前,不二便寻到了除去印记的办法。 他只担心印记一去,李云憬便要找上门来——天人境修士的神通,岂是自己能轻易掂量的。 又顾虑李云憬发现分身,干脆将印记在本尊与分身之间换来换去,始终保证在外面活动的那一位身上留有印记,才算安下心来。 这样一来,即便有朝一日,大难临头,他把印记留在蚩心身上,自己也可以安心地溜之大吉。 其实,若不是舍不得烛谷得天独厚的三阶兽灵脉,还有精心布置的阵法,他说不定早就将蚩心留在西北,自己远走高飞了。 只是这样一来,蚩心早晚暴露身份,倘使李云憬有心,魏不二的名字便一定会上宏然修士界的通缉榜,不论是逃兵也好,还是勾连角族人的叛逆也好,以后多半无法在人界立足了。 “这女魔头真乃我命中克星!” 他叹了一口气,正要径直返回云隐宗驻院,却想起何灵心与何晶晶的事情。 心中暗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此话说的不错。但钟师妹也教我一句,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总教这两个人盯着我,时时刻刻想阴我一把,往后的日子还有好过么。哪一日叫他们得逞了,我一命呜呼,到了阎王殿里,还要怪自己空座等死。” 便是动了主动出击、斩草除根的念头。 “纵是这二人都是地桥境修为,本领远远高出自己,又能如何?” 他深吸一口,心中暗道:“老天爷,你当今日的魏不二,还是数年前扫院打杂的杂役,还是傀蜮谷里懵懂无知、初出茅庐的毛小子么?” 念及于此,心中便有了计较。 当即打开通往烛谷的大门。 (四) 他出了大门,穿过一段廊道,便到了烛谷内,一片田园边缘。 只见温暖的日光撒下来,一片绿油油的田野。 楚月身着露着肩膀的古怪凉衫,头戴一顶大草帽,肩膀上搭着一块毛巾,手中拿着锄头,正卖力地在一处新开辟的田野上锄地。 日光似乎每日都沐浴着她,她的皮肤却依旧白皙如玉。 汗水从她的额头滑下,顺着脸蛋,流到脖颈处,留下汗渍的印记。 她哪里像一个修士。 分明就是凡人里惯熟耕作的农妇——只不过样貌美极了。 “帮我个忙。”不二径直说道。 楚月似乎没有听到。待不二高声重复一遍,她才缓缓转过头来。 第一瞬间却是看向不二脚底,眉头立时一皱。 眼神中流露出罕见的杀气。 这眼神似曾相识。 不二很快想起自己某一次试炼功法,用法术砍掉一大片庄园时,楚月的神情。 他顺着楚月的目光低头看,才发现脚下踩倒了一株幼苗。 连忙抬起脚来,脸上不免有尴尬的神情。 楚月一向是好脾气的——只要不招惹到她的“庄稼地”。 龙有逆鳞,楚月有庄稼地。 不二很快试着扶起幼苗,但根茎已经折断,只能屡扶不起。 “算了。” 楚月看见不二笨拙的样子,似乎消了气,将锄头轻轻放下,从肩膀上扯下毛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水,“你跟我来。” 便领着不二到了田园中央一处古色古香的凉亭。 凉亭取材烛谷里树木的树干,但树干被削的圆润光滑,又涂抹了一层透明的漆脂,显得十分精致。 再往远处瞧,在几株连在一起的巨树上,楚月搭起了一座座精巧别致的木屋。 “真的要在这里安家么。” 不二心中纳闷着,眼睛却瞧向庄稼地里,方被楚月用锄头开垦过得一带,讪笑道,“一个法术便能解决的事情,你何苦浪费时间……” “有事说事。” 楚月说着,从凉亭中间的石桌上拿起一个盛满乳白色粘稠液体的透明器皿和一个瓷杯,往瓷杯里到了一些,递到不二手中,“你尝一尝。” 不二原想拒绝。 自从楚月种起这些奇奇怪怪的植物以后,经常会叫不二尝试一些古怪的水果,还有液汁。 有的味道还不错,有的就难以形容了。比如一种名叫咖啡的,还有叫作榴莲的…… 这让他难免觉得楚月把自己当做了实验品,实在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但想起今天还有求于对方,他还是二话不说接过杯子。 虽然是夏天,但杯子有点冰,里面的液体似乎加了冰块儿。 他举起杯子,将乳白色的液体大口喝下去。 很意外,竟然是酸甜的。 意外的好喝。 “怎么样?”楚月满怀期待地问道。 “很不错。”这绝对是不二的真心话,“这玩意儿叫什么名字?” “奶昔,”楚月脸上露出不可言明的微笑。 “奶——稀?” “我最近养了几头奶牛。”提起此事,楚月似乎兴奋起来,“要想制成奶昔,就要把牛奶制成酸奶——先找一个粗口的瓷瓶子装满牛奶,用帛纸裹住瓶口,用绳子捆住……” 不二听得一头雾水,连忙把话题扯回正规,“你知不知道有什么空间阵法和手段,可以在某一个地方设置隐蔽的入口,通往百里外的另一处。” “我能想到几十种,”被不二打断后,楚月有些意兴阑珊,恢复了冷冰冰的神情,“你的空间通道不就可以么,” “空间阵法的入口要隐蔽,不能被看出来,”不二仔细想了想,又回道:“出口却不能布置阵法。” “意思是出口是你不能到达的地方?” “算是罢。” “你问对人了。” “怎么做?”不二心头一喜,接着说道:“我最近也专门研究过这种阵法,但却没有一点头绪,阵法书里提过一种类似的,原是乾坤塔某位前辈遗作,但入口却几乎没有隐蔽性;还有一种,入口足够隐蔽,但传出点的稳定性却差了很多……” “不白做。”楚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奶昔,缓缓坐在一旁的躺椅上,只说了三个字。 不二愕然。 他已经习惯楚月提供的各种帮助,从未想到有一天,对方竟然会有所求。 不过,稍作思量,方觉得这也不足为奇。 两人当初说好一起打造通往烛谷的空间阵法,只是合作的关系,又无特殊的交情,她凭什么白白帮助自己。 “条件是?”不二问道。 楚月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了,似乎在回想什么,“帮我对付一伙人。” “一伙?”不二下意识觉得这其中很有问题,“哪个门派的。” “异界来客,无门无派。”楚月笑道,“放轻松,应该不是你的对手。” “异界?”不二吃了一惊,“还有什么具体点的?” “事实上,我也不太了解对方。”楚月实话实说。 “没有理由地对抗?”不二无奈道。 “不如说,”楚月抬头看天,目光仿佛要穿破云层, “是宿命之敌。” (五) 降世营常元宗驻地。 李青云站在大帅营房外等候。已有卫兵进去通传。 夕阳已落山,夜将黑,这似乎并非是好兆头。 但他来找李云憬的事,还是尽量隐蔽,少为人知的好。 大帅营房外的修士神情冷冰冰的,更叫他心里感到不安。 身子更感沉重。 换营一事,事关云隐宗在西北众人的生死存亡,此刻全系一人身上,他怎能不觉得身负千斤重担? 他储物袋里有一柄四阶逆风御众星月剑,与李云憬所走的剑之逆流大道颇为契合,花费了极大代价,倘若李云憬肯收下,换营之事十有八九便要成了。 只是听说李云憬素不收礼,不知这柄能否成为例外。 他脑子里不停地回思已经组织过千百次的语句,反复地检查其中不妥的地方。 只担心一个字说错,连累百余条人命。 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和发髻,他却毫无察觉。 不知过了多久,营房门打开,通传修士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云隐宗掌门李青云,大帅有请。” 天,似乎在一瞬间暗了下来。 第三百五十九章 青云之苦 云憬之心 (一) 降世营大帅营房内。 中有办公木桌,桌上有笔墨纸砚。 铺地的毡毯,墙上的文墨,灯火明亮,装饰简约,干净宽敞。 李青云束手而立,有些紧张地看着木桌后盘腿而坐的李云憬。 李云憬背后有一面白壁屏风。 她低头看了看云隐宗掌门人双手奉来的宝盒。 “东西你收回去。” 她未曾打开瞧上一眼,便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要坏了我的规矩。” 话音方落,李青云连人带盒一并被无形之力推出几丈之外。 她却拿起一只毛笔,在砚上蘸了蘸,又找来一张白纸,在上面书写起来。 “大帅,”李青云心中大急。 他早预料到李云憬会出言相拒,却没想到她连盒中之物都未曾甄别,就拒人于千里之外。 云隐宗众人数月来的辛苦努力如此轻易被付之一炬,叫他如何甘心? 便连忙举起宝盒,恭敬又急切地说道,“这盒中之物乃是逆风御众星月剑,附带【逆风御气】和【星月剑雨】两样法术,与大帅的剑之逆流一道殊为契合,助力良多。这柄宝剑现今虽只是四阶法器,但铸造之时留足了余地,又预留了器灵容身之所,只需请铸造大师稍作祭炼,定能成就一尊上等法宝……” 说到此处,他不禁有些后悔了。 拿到逆风御众星月剑的时候,他原是打算举全宗之力,将其铸炼成法宝。 打听了一番价钱,才晓得把云隐宗家底掏空或许勉强能够。 眼下正值风云变幻之际,云隐宗本来就过得寒酸,往后用灵石的地方还很多。总得留一些以备不测。 便在这般考虑之下,他只好打消了这念头。 却没曾想,宝剑再好,待到用时还嫌不够。 倘若只是多拿一些灵石,便能换回西北众人性命,他绝不会犹豫半分。 而现今,只能听天由命了。 “你便是拿来九天玄宝又能如何?” 李云憬眉头一皱,笔锋稍顿,“我该做什么,自有常元宗和降世营的规矩管束,由我本心而定,岂是区区身外之物能左右的。” 见她神情肃穆,毫无半点寰传余地,李青云方知其廉洁公正之名绝非虚传,苦笑一声:“晚辈行事莽撞,实欠考虑,辱没大帅清名……” “贵宗迁营之事,” 李云憬却仿佛不大在意,接着说道,“我无意从中阻碍。” “大帅的意思是……” 李青云吃了一惊,心中燃起希望,抬起头,满脸热切。 他正要发问,才察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往前走了几步。 又忍不住怪自己:活了多少年,怎么还是这般沉不住气。 只担心唐突的举动引得李云憬反感,匆匆往后退还,拱手问道:“大帅的意思是,同意本宗迁往大威营?” 李云憬回道:“我何时曾反对过?” 李青云心中大喜,连忙拱手做谢。 “且等,”李云憬却道,“我有一个条件。” 李青云心道不妙,嘴上却立时回道,“大帅请讲。” “贵宗苦舟院弟子魏不二,”李云憬稍顿笔锋,似乎在想着什么,少许又说,“半年前,在南陇道场被我相中,收为外门弟子。此事你可知晓。” “有所耳闻。” “贵宗迁去大威营,魏不二要留下。” “大帅愿意留下不二,自是他的福气。”李青云来之前就料到李云憬有可能提出这件事,虽心里早有准备,但却仍想替魏不二再争取一下——虽说李云憬是不二的师傅,但不二本人的意见也需征求一下。 “但请允许晚辈问问不二的想法。” 他嘴上如此说,心里倒是想着魏不二留在降世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传言中大战将起,云隐宗便是到了大威营,也不过是小小一个中等门派,仍要随波逐流,听天由命,只比在降世营的境遇好得一些。 反倒是魏不二待在降世营,作为李云憬亲传弟子,跟随其左右,想来要安全很多。 李大帅闲来传教,哪怕只言片语,魏不二也能获益良多。魏不二得益,便是云隐宗受利。 李云憬却道:“贵宗迁到大威营后,便与降世峰、降世营再无牵扯。但魏不二却还是贵宗门下弟子,这是否不大妥当。” 李青云心头一紧,抬头道,“恕晚辈驽钝。” “第一,我所说的留下,是要魏不二留在我常元宗降世营,从此不再是贵宗弟子,”李云憬却冷笑道:“第二,若是李掌门不肯答应,迁宗一事也便免谈。” 李青云呆立当场,双手还做拱状,僵硬极了。 (二) “迁宗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要与营中几位副将商议一下吧?” 李青云离开之后,楚执屏风之后走了出来。 “最后拿主意的还不是我。”李云憬任性道。 她说着,在纸上写下最后几个字,又将纸递给楚执。 楚执接来一瞧,原来纸上写的竟是同意云隐宗西北众人迁往大威营的公文。 上面写了迁营的缘由,同意的依据,还有与大威峰交涉的情况。 原来此事早就在酝酿之中。 楚执苦笑:“为何要许他们离去。” “云隐宗作为大威峰的势力,安在我降世营,原本便不大好处置。” 李云憬又拿出一张纸来,执笔一边继续书写,一边说道:“将他们闲置了,浪费本营的编制。若是派遣做些差事,万一出了什么闪失,惩戒度量便不好把控。又或者有敌来袭,死伤一些,或是全军覆没,没白叫我担一个处心积虑、故意陷害的名头。哪一日叫大威峰的人得了空子,再把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翻出来,也是个麻烦。我懒得给他们留下把柄。” 楚执恍悟,笑道:“这么说来,即便李青云不来找你,你也有心将他们打发去了?” “我倒不会这般上杆子,”李云憬摇了摇头,“趁此机会叫李青云将魏不二逐出云隐宗,也是早就想好了的。” “为何非要让魏不二离开云隐宗?”楚执不解道。 “他现今还走得了么?” “你若是觉得他肚里知晓的太多,便把他留在这里,何必非要叫他云隐宗断了干系?” “我是降世营主帅,门下弟子却是大威峰势力云隐宗弟子,这本身便难免叫人怀疑。”李云憬笑了笑,“再者,我以天人境修士的身份,强把魏不二收作徒弟,难免有以势压人之嫌。” “再加对方还是云隐宗弟子,上有其师,又有分院,再上还有宗门、掌门,养教之恩不能忘,我管教徒弟宗便不能随心所欲。叫李青云把这小子请出云隐宗,我对付起来,也不必束手束脚,正是个不错选择。” “一个通灵境小子,”楚执听罢,觉得李云憬对于魏不二似乎有些看得重了,便问:“何必如此麻烦。寻个机会除掉他,岂不是更干脆利落。” 李云憬笑而不语。 楚执又问:“若是李青云回去思量一翻,真的同意将魏不二请出宗门,这小子该如何处置。难不成还要纳入本宗?真是叫他得了大便宜。” “纳入本宗,还要走入门的手续。纳进来之后,麻烦事也不少,”李云憬摇头道:“我想让他暂且做一个无门无派的野小子,另有用处。” “另有用处?” “日后告诉你。” 楚执恼道:“你今日若是不告诉将他用在何处,我就赖在这营房里不走了。” 李云憬看着有趣,噗嗤笑了一声。 但她终究不是与楚执玩闹的性子,笑着回道:“我以前便与你说过的。以我现今的情况,再做降世营主帅,已不大妥当。有朝一日,被旁人瞧出什么端倪,说不得就是杀身之祸。” “安身要趁早,”说到这里,她面色渐渐郑重,“听上方的口风,这次大战十有八九免不了了。大战过后,也许你我又能多得一笔军功,算上之前累计的,想必已足够开宗立派的业绩……” “原是如此。”她说到这里,楚执已然明了。 待在常元宗固然是大树好乘凉,但宗内悟道境大能繁多,的确不适合李云憬长住疗养。 常元宗的宗规禁止悟道境修士独立,却并不反对宗内天人境修士开宗立派——只要能攒够功勋,便随得你去。 你尽可开枝散叶,到最后也算是常元宗的根脚,也须唯常元宗为首。 楚执头一次听到李云憬将此番心事告诉自己,心里却是翻江倒海的欢喜:“她总是将我当做自己人的!” 虽然开宗立派之后,就无法享用降世峰五阶灵脉的资源,但倘若有一日,二人能修到天人境巅峰,还可以想办法借用常元宗的顶级灵脉,去突破悟道境的关口。 一想到与李云憬一起离开常元宗,开宗立派,共同经营一个崭新的宗门,他就不免兴奋的发抖:“也好,也好,我们便一起开宗立派罢!” “高兴什么?”李云憬淡淡说道,“建宗立派,倘只说一说,当然是很容易的事。但要落到地上,从一点一滴,一砖一瓦,搭起宗门的框子和架子,要做的事情繁重的,又多又杂又麻烦——人才也是必不可少的。” 她停下笔来,将纸张拿起,再次递给楚执。 楚执才注意到纸上写了许多人的名字——都是些“老熟人”,两人门下弟子。 “建宗立派的人手,你我门下徒子徒孙也有一些,可勘一用的也有。但像魏不二这样的人手,”说到这里,李云憬指了指纸上最后一行,她写下魏不二的名字,并特意用圆圈标注起来,“我们或许有用着的时候。” “若是为建宗考虑,倒是可以留着。”楚执笑道:“我忽然想到,你这一手的确妙得很。倘若魏不二离开云隐宗,便如无家可归的猫狗,只能依附你我。倘若因故需要除去他,也无人替他做主,省了许多手尾。不过,你这般处心积虑算计李青云,叫我都觉得他有些可怜了。” 李云憬见他同意,便不再多言。 此事议罢,二人便不再纠结。 楚执听李云憬方才说起大战的事情,两个人又不免通过诸多渠道的消息分析一番。 谈论的多还是天地灵气,望鸽、伏鹰的博弈,角魔的动静,等等之类。 楚执却有两则新的消息传来: “有人说,西北大营里,新近看见几位大人物的身影。” “我门下弟子前几日途径东南,似乎镇魂塔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封锁了消息。想必不几日,该有新的动静了。” “多事之秋啊。”李云憬轻叹一声。 “天下再乱,我无所畏惧,”楚执望着她:“只担心你的心魔。很久未曾见它复发了,看来控制得不差。” 李云憬道:“那是寻过立功了。” “寻过的神通再灵验,也非治本之策,” 楚执想到自家新收的徒弟,悟性似乎有些差,进第也慢的很,不知何时才能派的上用场,“你再等我一等,会有更好的办法……” 他有些等不及了。 李云憬却看向门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她负手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湿漉漉的空气飘了进来。 如飞絮般的雨点子沾到了她的脸庞。 “大帅。”两边的护卫修士齐齐说道。 李云憬点了点头,看向广袤的天地——雨落大地,如击心田。 西北现今虽是雨季,但雨季已在收尾。 按照青疆和甘陇诡异气候流转,一连数年的寒季应该不远了。 在寒冷的季节,角族人的战力要减弱不少的…… 第三百六十章 李青云的世事无常,魏不二的茅塞顿开,阴谋家的上上之选 (一) 清晨,雨停了。 太阳钻出来一小会儿,丢了一些阳光在墩荒大营里。 空气仍旧湿润。 何无病目送一个人影,从翠湖山深林中渐渐消失。 这人正是【三花洞】埋在降世营的暗线。 何无病将他偷偷唤出来,只为了调查案子。 查的却并非是魏不二在降世营的请销假记录之类。 该说的何晶晶已经告诉了他。 他关心的是,李云憬为什么会收魏不二做徒弟。 她对魏不二的态度又怎样。 如果自己对魏不二出手,她又会怎么处理。 照他的想法,一个区区外门弟子,李云憬怎么会放在心上。 但经过询问,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据暗线所言,魏不二每个月都会到降世营受教。李云憬亲自教导。 如此看来,李云憬对魏不二似乎颇为器重。 在仔细询问暗线之后,何无病还注意到了一件很值得琢磨的事情——前几年,李云憬不知因为什么缘故,许久没有操练兵士,也不在军中露面;大约从收了魏不二做徒弟开始,李云憬又重新出现在降世营众将士的视野中,勤政执公,管理军务,精神状态似乎也好了许多。 他觉得这其中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隐秘。 若是能将隐秘揭开,也许对自己查案大有帮助。 于是,他一面叮嘱暗线继续留心此事,有异样随时告知。 一面又打算亲自出马——他在降世营有一位故友,可以借着访友的名头,去降世营探探情况。 他的神通如此敏感,说不定可以察觉到什么。 恰好他的这位故友,投在降世营副帅楚愤门下。 楚愤跟李云憬又不大对付,说不定可以从对方口中探出些什么。 他本就是个急性子,如此想着,当即便已动身,直往降世营而去。 (二) 时已入夜,无星无月。 李青云从大帅营房出来之后,脸色沉沉往回返。 他的心情好不起来。 迁宗一事看起来已谈妥。 但没想到,竟然要付出将魏不二请出云隐宗的代价。 自家弟子的去留,不能由自己决定,这是很惨淡的事情。 更何况,从他个人的观点来看,魏不二是十分看好的后辈。 李青云依旧记得魏不二还是一个扫院杂役的时候,他半路拦下自己,苦苦跪求入宗,在地上磕头磕的满头是血的模样。 那个时候,他便觉得这个小杂役倔的,又活套,又很有决心,有点自己的影子。 他见证了魏不二从杂役,到入门,到傀蜮谷大放光彩,再到步入通灵境,再到西北,带着碾冰院在西北继续上演着优异的表现。 他一度将魏不二放在了遥远未来,元贞和狗戴胜之后,掌门候选人的位置。 再不济,也会是宗门未来的栋梁肱骨。 现今,竟然要亲手将他请出云隐宗。 这真是世事难料,又无有如人所愿者。 他挣扎又困扰。 方才与李云憬周旋之时,一度想开口拒绝对方的条件。 但想起云隐宗在西北的处境,想起百余张鲜活的面孔,终是选择默声不语。 他心中长叹。暗自想到:“暂且没有答应又能如何。李大帅持刀相问,我岂有不从之理?迟一天,早一天,还是要将此事与不二讲清楚。但叫我如何开口……” 更何况,将魏不二请出云隐宗之后,还有更麻烦的事。 西南月昔山灵脉该如何处理? 那座灵脉现今还寄在魏不二名下,照理而言,倘若魏不二离宗,灵脉也应归对方所有。 但云隐宗已在月昔山灵脉投了大笔灵石,诸多聚灵阵刚运转没有几年,远未到收获的时候,叫他如何拱手相让。 不行。 断断不行。 那灵脉是云隐宗复兴的重要基石,是他寄予无穷厚望的所在,绝不能…… 他正在心里发着狠,远远瞧见一个熟悉人影遁来。 定睛一瞧,竟是魏不二来了。 (三) 魏不二路遇李青云,便上去行礼,道了一声掌门师叔。 李青云笑问:“去见大帅?” 不二应过,又问:“掌门师叔来此,可是为了与大帅商议迁宗一事。” 李青云不答话,只点了点头。心中却想,魏不二不称师尊,却说大帅,这是什么意思。 不二瞧出他神色有些不大自然,便问:“是谈的不大顺利么?是否需要弟子出面……” “今日不必了,”李青云轻轻叹了口气,“你且去寻令师,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她若提起迁宗一事,你便说……算了,你去吧。” 不二还想再问,但见李青云无心应答,只好告别。 走了数十步,忽然转头瞧去,只见李青云落寞的身影在朦胧的夜色中越来越淡,忽而扭曲了…… …… 到了常元宗驻地后,不二径直找到寻过营房。 他推门便入——来的次数多了,就不再讲究礼数。 却没料到在屋中见到了李云憬的徒孙——春花。自从青羊镇一别,两人再未曾得见。 此刻,她面色冰冷,手持一柄宝剑站在屋内,剑锋直抵寻过喉咙,将杀人的眼光也投向他。 不二这才想起在青羊镇春花被寻过玷污的往事。 不二刚来西北时,以为春花会跟着李云憬来西北,未想到猜错了。 又想自己当时是何等瞧不上寻过,没想到有朝一日竟和他拜了同一位师傅;在青羊镇时自己还站在春花那边,现在却物是人非,真是造化弄人。 “我当是谁,”春花见不二进门,当即向他投去一道寒风般的目光,冷笑道:“一丘之貉。” “算你今日命好。”她说着,收起宝剑,又对寻过说道,“只当我给你写遗嘱的时间。” 说完,便冷冰冰地出了营房。 经过不二之时,也未曾有半点好脸色。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不二望着春花背影,不禁问道。 “世事无常啊,”寻过满脸无奈,“春花今趟找过来,只说大帅告诉她,现今我与她一般修为,强弱无差,可以寻我报仇了。两人生死各有天命,师门不会干涉。” “好端端的,大帅怎么会突然想起此事?” “这如何晓得?”寻过说着,苦笑一声,“阿弥陀佛,小僧的安稳日子到头了。” 不二好笑道:“只怪你当初自要作孽,今日报应来袭,也算迟到了。又可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因果循环报应不浅。我现今还觉得稀奇,那日在青羊镇,何等危急紧迫,大师还能临危不惧,有闲情逸致做那档子事,当真色胆包天。” “小僧知错了。”寻过指了指自己胯下,苦涩道:“我那时犯的错,这几年被师尊这般折磨,成了阉人一个,每日欲海来袭,却无口发泄,也算报应不浅。春花姑娘若觉得我这般凄惨,还不能一泄心头之恨,非要杀了小僧复仇,小僧也无话可说。” 不二听罢,想起寻过遭遇,只暗自庆幸李云憬把自家命根子留下了。 寻过与春花的过节,他管不了,也懒得管。 他想,李云憬现今病情得控,多半靠的是寻过的神通,怎么可能叫他去死。只是她允许春花来寻仇,这其中有何深意,便不得而知了。 想春花当年在青羊镇,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被寻过使手段玷污了,此事虽然未曾传出去,但也是奇耻大辱。后来,李云憬拿下寻过有用,春花有仇难报,反而要看着天杀的仇人成了自家师叔,的确苦到极点。现今可以出手报仇,到也算有个盼头。 “你们两的事,我站春花这边,谁叫你活该来着。”不二不想再听寻过叨叨,“带我去地厅罢。” 李云憬就等在地厅之中。 自从寻过迈入通灵境之后,李云憬大多时间都是靠寻过的神通稳定病情,对不二的需求便没有多少。 不二原以为李云憬说不准会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高度警惕着。 但好在寻过每隔一段时间,也需休养生息。这时候,便要不二出手相助。 不二每次出手时,神魂便不免被李云憬传来的欲念激荡,只得靠着安魂神珠和嗜血定魂簪艰难熬过。副作用便是,每次治疗之后,回到自家屋中,都需好生修养一番。 但一睡着,准会做一些一些稀奇古怪的梦。 上一次,竟然梦到傀蜮谷里那神秘空间中,一个面容模糊的身影,站在一个白色门洞前,用手指隔空写下两行字:“千里冰封歌一曲,万年飘雪画长卷。” 他在梦中都难免大吃一惊,拼命想看清书写者的面容,却始终隐藏在迷雾之后。 待他醒来,方知晓这是一场梦的时候,难免奇怪这梦是如何发生的,又意味着什么。 自从吞噬了蚩心的灵魂,他便常常会做一些不着边际的梦,梦见自己成了异界奇族,梦见古怪的经历。 但梦到七门七洞这个自己曾经到过的地方,还是头一回。 “今晚过后,会不会续着上回的梦?”他心中反而有些期待了。 便径直往地厅行去。 “莫急,”寻过却忽然拉着他,“小僧有一门上好又便利的生意在眼前,施主有没有心思?” 不二回头看他,只觉有些意外,“和尚也做生意?” “都说要打仗了,”寻过压低了声音,“现在军营里物资紧俏的很,我手里有些积蓄,又从外面联系到一批便宜的符箓、丹药、法器之类。只不过,宗盟已将甘陇和临近地区边界封锁,东西运不进来。” 他说到这里,不二立刻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 果然,寻过接着说:“施主那门空间神通,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只要你同意帮忙,这一批货出手之后,你入灵石参股也好,兑了军功直接分红也好,随施主乐意。” “你一个和尚,要这么多军功做什么?”不二有些意外,“跟着大帅,还会少了你修炼的资源么。私运物资,大罪一条,若是被执法队发现,大帅出面也保不得你。” “师尊虽是天人境修士,”寻过苦笑道:“但素来不贪不占,较旁的前辈就清苦多了。偏偏她对门人又大手大脚,时常窘迫得很。我做这番生意,自然也是要孝敬她老人家的。” “大帅同意了?” “何必事事请示。” “我就说,”不二没好气道:“以她的性子,也不屑做这等买卖的。” 不二现今的确很需要军功,否则也不必对大比如此上心。一来他要着手为突破通灵境后期做准备,二来为了应对必将到来的大战,也需兑换大量的符箓、丹药,甚至还有特殊的法器。 但要做这门生意,就未免有些太过冒险。 何灵心和何晶晶一直盯着自己,正发愁没有下手的理由。 “容我想一想罢,”他寻思良久终于回道:“先把今晚这一关过了再说。” …… 从李云憬那里出来的时候,不二很是疲惫。 神魂震荡带来的晕眩感也不时袭来,叫他脚步稍稍有些不稳。 他不免庆幸有寻过担当治疗的主力,而自己只需偶尔补台,否则每日精疲力竭,哪有修炼的余力。 又不禁感叹,从李云憬体内传导而来的欲火着实厉害,他每一次承受,都难免欲火焚身。 只得在脑海里描绘岁月的模样,以不可言明的手段渡过难关。 想必岁月也是乐意他如此想象的。 而不二,便在这样反反复复的“折磨”中,对男女之事,又多了几分认知。偶尔去藏书房,有意无意翻起合欢宗正家双修之法,更有心得体会。 甚至在理论上,渐渐独有一番见解。只差亲身实践。 这是意外收获,不必细究。 他有时候又不免好奇: “李云憬身上无穷无尽的欲念究竟从何而来?有多长时间了?” “她收寻过为徒,多半就是为了遏制欲念。但想来,在手下寻过之前,她便已经身怀欲念。那个时候,她又是如何解决的?” 想来,她多半要自己想办法解决的。 这便又不免多了许多只可意会不可言明的画面。 他连忙止住胡思乱想的念头,心中又道:“李云憬从前如何解决欲火,自是她的手段,我可不要多嘴多舌地打听,以免引火烧身。” 正要走出大营,忽然没来由地一阵心悸,背后也生生发凉。 这才注意到驻地门口走来一个目光锐利、面容生冷的男子。男子未曾收敛威压,便可觉出是地桥境的修为。 只看了不二一眼,就径直往大营里面行去。 不二强自冷静,面色如常地与他擦肩而过。 心里却下意识警惕起来。 待那人进了大营某一营房,连忙对着那方使了一道新近得来的神通——【布坎之源】。 (四) 降世营某间营房内,何无病警觉地转过身来。 这样的警觉来自他的镇海兽【鬼豺】——极为敏锐的异兽。 他匆忙走出房门之外,向异样传来的方向瞧去,却只能看见一片无人的风景。 脸上便是一片阴霾的神色。 方才与魏不二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当然认出了对方。 只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才故作不在意地擦肩而过。 但从方才的情形来看,魏不二的警觉性也很高。 “这便是毕蜚的威能么?”他喃喃自语道。 何晶晶透露给他的信息中,提到了魏不二镇海兽毕蜚的事情。据何晶晶讲,他们两个查阅了一些资料,再结合魏不二过去的表现,初步推测,毕蜚的神通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预测祸事的——但以通灵境修士的能力而言,这种预测能力应该会有很多限制。 少许,他心中冷笑,“这么看来,何灵心和何晶晶的暗中调查也多半被他看穿了。竟然还能有恃无恐、安之若素地待在降世营,想必也不是个简单人物。怪不得何灵心查了这么久,也未能查证。” 他举目观望大营之内,鬼豺隐隐传来一些异样的感觉。 刚刚迈进营地的时候,他便惊人的发现——在堂堂降世营常元宗驻地内,竟然流窜着几丝极为隐蔽的魔道气息。虽然这气息眨眼间便消散了,但不久前一定真实存在过。 难不成,降世营中暗藏着魔修么? 过去曾有人怀疑血夜凶徒根本就是个魔修。那么,这几丝魔道气息会不会是魏不二留下的。 李云憬对此是否知晓。 又或者,再大胆一点推测,李云憬会不会与这几丝魔道气息有什么牵连?毕竟,刚才与魏不二擦肩而过的时候,对方身上分明是没有魔道气息的。 令他更感奇怪的是,这几丝魔修气息之中,隐隐散发着男欢女爱、欲壑难填的味道,令他不禁想起前不久耳听到的传闻——镇魂塔出事了,甚至放走了一个颇有名气的悟道境魔修【欲姑】。 难不成,事情竟然要牵扯到欲姑身上么? 事情变得越发诡异而有趣了。他谨慎又兴奋地想到。 “无病兄瞧见了什么?”这个时候,他的故友从营房里走出来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方才眼花而已。”何无病笑了笑,复往营房里走去,“我们分别的年头好久,今日一定要聊个痛快。” “是啊,上次见面的时候,你我还只是开门境……” “凡人里常说,白驹过隙,时光荏苒。凡人的日子都如梭似箭,更何况我们修道中人,打个坐十年八年就过去了……” “好在我们还可以活着叙旧。” 两人说着,不禁想起往昔共同经历的生死患难——大抵一群贪玩的孩子被魔修绑走,【三花洞】老祖亲自出手相救的事情。 …… 从故友营房出来的时候,何无病当然大有收获。 李云憬身上一定有问题。 至少在收下魏不二之前肯定有问题。 但这也不太重要了。 与故友谈天说地的时候,对方无意间提起的一则消息——三大宗的某些大人物,这几日陆续赶到了西北。 这本该是件很隐秘的事。 但楚愤却不知如何打探到了边边角角的消息。 作为楚愤的门人,这位故人对此也有所耳闻。 故人原是为了感叹西北风云变幻,往后恐怕没得安宁,而无意间提起此事。 却没想到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何无病很快从中嗅到破局的机会。 离开故人之后,何无病便找人谨慎打听,果然确认了常元宗有两位悟道境大能来西北的消息。 可以肯定的是,近日来西北的大能绝不止这两位。 西北来了这么多大人物,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动了许多关系,竟然真的了解到了一点点朦胧的意图。 这便足够了。 自己拯救【三花洞】的机会很快就要到来了。 狂风暴雨将起。 巨人将迈出坚定的脚步。 在这场狂风暴雨中,在巨人遮天蔽日的脚掌下,任何悟道境以下的修士,都可能成为牺牲品。 连李云憬也只是暴风骤雨中无助的枝叶,魏不二更是地上仓皇逃窜的蝼蚁。 而何无病,只需要把蝼蚁轻轻送在巨人脚下…… 借刀杀人,深藏功名,这是阴谋家的上上之选。 —————— 下次更新1月16日,近期又要开始繁忙,我尽力保证更新吧。 第三百六十一章 命运终究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一) 在何无病走出营房的一瞬间,不二果断使了【身随意动】,两次闪烁之后,逃离了对方的视线。 而后便是一阵后怕。 万万没有想到【祸至心灵】与【布坎之源】配合起来,竟然可以梳理出一条朦胧的祸事脉络。 更没想到,在不久的将来竟有根本无可阻挡的灾祸等着自己。 他反复琢磨,推演了许多选择、应对、过程和结果。 却免不了死路一条。 当即下了决断,把蚩心分身留在西北大营顶包——自己溜之大吉。 好在他孤家寡人一个,说走便走,绝不会有谁因为没有自己而活不下去。 秀秀再动情,终有一日也会忘了自己。 碾冰院几位姑娘想必会跟着李青云去大威营,以掌门的为人,一定会给她们妥善的交代。 几年来,他与这几位心地善良的姑娘相处愉快。难免起了关乎道心的牵绊。 这是结了因果的牵连,倘若放任不管,说不准会有碍大道的。 他曾一度生出帮助她们逃离西北的心思——只需要足够的军功。 再不济,也要帮她们在这乱世之中活下来——至少活过将要到来的人角大战。 但现今来看,他已无能为力。 生死祸福,只能全凭碾冰院众人的造化。 蚩心在顶包之后,很有可能暴露身份。 毕竟,他即将面对的是悟道境修士。在这种情况下,伪装术再神妙,也多半无济于事。 倘若蚩心角族人的身份暴露,难免又会连累云隐宗。 于是,他又定下计策,打算让蚩心在某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巧妙地丧命于角族人或者异兽手中,后面的祸事便消于无形。 至于蚩心身上的分魂,便趁此机会与本尊融合,算是回归本源。 他这些年积攒了不少军功,逃走以后,多半用不上了。 便交由蚩心处理,一部分买些必备之物,另一部分给碾冰院众人,增加保命的本钱。 虽然大难当头,但他却分外冷静,从容地打着盘算,尽量把每一种可能都想到,把所有手尾都断掉,干干净净地离去。 对于这一次逃离,他颇有些自嘲地称之为“战略性撤退”——所谓战略性撤退,便是以退为进。 是的,他到底还是要回来的。 往后的路也想好了。 此间事了,他便往蛮荒边缘逃去。 但不能再往深处走。 那里有无可预知的危险异兽,一个不慎便要将命丢了。 在蛮荒边缘躲藏几年,正好避过人魔大战。 到时候,李云憬一定会去前线作战,楚月多半要随云隐宗去大威营。 这二位也是烛谷仅有的两位知情者——一个通过他身上的标记知道了烛谷,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另一个本身是烛谷的建设者。 二人离去之后,他便可以试着返回烛谷看看。 烛谷的四阶下品兽灵脉灵脉足够他修炼到地桥境后期,用来突破天人境也许有些吃力,但也未必不可能。 当然,不能排除在他“与世长辞”后,李云憬会惦记上烛谷的四阶灵脉。 这样一来,楚月就有些麻烦了。 所以,他临走之前会给楚月留下警告信息。这是他所能提供的最大帮助。他倒是更相信楚月的本领和嗅觉,会在危险到来前安然避开的。 退一步讲,假如烛谷因为李云憬而无法再回去。 他还有备用计划。 比如,换一张脸,以散修的身份回到人族。 除了烛谷,蛮荒里多半不会再有让人能够安心修行的灵脉。为了长生大道,他到底还是要返回宏然宗盟域内。 但总之不能再以魏不二的身份出现。 因为,“魏不二”已经“死”了。并且避过了人角大战。 如果大战之后死而复生,并且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人族领域内,那么逃兵的罪名决计避不过去。 另外,对于李云憬而言,“魏不二”最好是个死人。 趁此机会,摆脱对方的魔爪,也不失为一举两得的良策。 除了以上诸般打算,他心底隐隐有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去找岁月,带着她离开。 然后,找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安定下来,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走完一世。 管它什么长生大道。 管它什么人角之战。 管它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两个人生一堆儿儿女女,热热闹闹地过活,不也挺好——人族和角族也是能生孩子的吧。往前又不是没有先例。 他想起在李云憬淫威下自己所做的事情,想起合欢宗的宝典,心中不禁有些热络了。 他忘了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样的念头。 但这念头从萌芽而起,长到了幼苗,还在不停地成长。 “想什么呢?” 他猛地抬起头来,很快又将这念头掐死。 想法虽然很好,但只要稍稍冷静,就能明白这念头不切实际。 岁月不可能抛下角族人安身立命的重担不顾。 而他,作为一个男人,也不能这样灰溜溜地离开,带着岁月灰溜溜地过活。 如果真的如此,他有什么资格去拥有如此优秀的岁月? 有句话说的好,年轻时的释怀,是无能者和失败者的借口。 假使有一天,他站在此界高绝之处,厌倦了无休无止的争斗,隐居避世才叫真的淡泊悠然。 岁月不正是这样期待着么。 他知道自己有些钻牛角尖了,有些执拗,又有些自以为是。 可眼下的的确确转不过这个弯儿来。 步入修士界也有许多年头了。 走上这条路,刚开始的初衷,倒是简单得很,也明确得很。 就是不甘心。 一同上山的三个人,为什么贾海子和婉儿可以修仙,而自己只能做个杂役。 更何况他原本和婉儿要好的。到最后,却要眼睁睁看着贾海子和婉儿携手往长生大道行去。 现如今,贾海子已魂飞魄散,婉儿自有福缘。 他也成长了,看淡了这段过往。 少年时的不甘心成为遥远的记忆。 而眼下这条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走的多艰难啊。 但为什么,还要马不蹄停走下去?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都没有沉下心来思考。 一方面是忙着死走逃亡,忙着应付层出不穷的麻烦。 另一方面,是因为已经走在路上。 路上有这么多人同行。 有几个人问过自己为什么要走这条路?有几个人真正明白自己想要的? 但大家都在埋头赶路,稍有松懈的,早已经落了队,堕入了轮回。 他只有混在队伍里,不知疲倦地往前赶。 直到方才,退隐的念头偶然间勃发,他才隐隐想通了什么——就像是一个在海水里苦游的人,忽然看到了遥远的海平线上,一片希望的彼岸。 …… 想明白这件事,他心情好了许多。 走上这条路来,他似乎很少主动去执着和追求什么。 这与他自小到大被动的性格有关。 但经历了这么多坎坷,他终于渐渐明白,命运只有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到达想去的地方。 于是,纵使前路再难,似乎也只是一片海的距离。 他一边琢磨,一边往回返。 到了云隐宗驻院,看见三三两两的弟子进进出出。心中不禁有些唏嘘:“我原也打算凭借自己的力量,为云隐宗、为苦舟院光大门楣作些什么,眼下是不成了。只能等待往后,我若有那份命,修到天人境,再回来报还师门的栽培之恩,也不迟。” 进了院子,先是把李苒叫来,问了些修行的事,像往常一般指点了几句。 李苒到底是极聪明的,修行又有天赋。 她修的那一门【五幻蜃诀】,进第很快。修为也一并迈入了开门境中期。 照这个进度下去,大概要走【知心蝉】的大道了。 这似乎有些不符合她本人的心性。 不二原打算帮她寻一门适合【精卫】之道的法门,但至今没有收获,也只能凭着李苒的天赋往下走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曾生出带着李苒离开的念头——这是他唯一的徒弟。 旋即又打消了。 修士的路,只能自己走。没有谁能够陪谁走到最后。 昔日的小孩,总有一日要独自踏上漫漫长路。 便如几十年前,长乐村的孤儿。 指点了李苒,他又去碾冰院转了一圈,只看见刘明湘在院子里晾晒衣服。 其余几人似乎又去大比擂台观战了。 心中暗道:“见不上便见不上,这又非永别。” 在院子里逗留了少许,终于头也不回地回了屋子。 收拾了几样行李,竟然在某一个包裹中发现了年少时,婉儿送给自己的木梳。 自己都有些惊讶了。 忍不住想到:“我跌跌撞撞,磕磕碰碰,浪浪荡荡几十年,连遥远的异界也走了一圈,这柄木梳竟然还留着。真叫个想不到。” 少许,又不免轻叹一声:“人生在世真无常理,我小的时候,亲手接过婉儿的木梳,可曾想过我会成为今日的魏不二?更想不到婉儿会成为这样的婉儿。而我们的情分又像薄纸一般,被火一烧就没了。” 唏嘘几句,还是将那木梳留着。 收拾罢了,将蚩心分身从烛谷内唤出来。 二人同步了记忆,统一了思想,便分头行动。 本尊继续留在屋子里。 蚩心往外走。离开降世营便改换容貌,返到月昔山的某处,从一片草丛中挖开地洞,取出一个包裹,包裹里面放着甘陇以南蛮荒边缘最细致的地图,还有许多应变的符箓、丹药,还有其余诸多有用的物事——他早在几年前就未雨绸缪了。 待蚩心返回屋内,把包裹交给不二后,不二便以秘术将李云憬的标记还给蚩心。 蚩心再次离开屋子,去擂台观战。 不二则在屋中给楚月留了一道警示讯息,便穿过传送阵,到了烛谷。 在烛谷内,他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地图——即使这张地图他已经烂熟于心。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他收起了地图,隔着山洞壁,向楚月木屋的方向张望一番。 心中道了一句:再见吧,怪姑娘。 便径直朝着蛮荒西南的方向,催动了【瞬息而至】——这条路,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曾摸过底,附近没有太过凶猛地异兽,又有隐蔽的藏身之所,暂时看来是最适合不过的。 附近的空间开始熟悉的扭曲。只少许,一条空间通道现在眼前。 他隔着通道向对面瞧去,并无异样。 当即飞遁而过,稳稳落了地,随手又将空间通道收起。 在通道闭合的一瞬间,烛谷那边的风景消失不见——就像看一本书,将书页合住,里面的故事暂时告一段落。 他怀着这样的心情转身,循着一条熟悉小路而去——这也是之前曾经探查过的。 一路上,是蛮荒幽幽的森林,他踩点的时候,经过几次,此刻却又有些像从未见过的风景。就像崭新的生命要开始。 他面色沉静,又心怀希望地行着。 就快要寻到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藏身之所。 但下一刻,忽然停了下来。 目瞪口呆地望着前路——一株巨树,树干有洞,这就是不二选中的安身之所。 一身白衣的李云憬冷冰冰地站在洞口,向这边看了过来。 抬头的同时,她随手一挥,将身后的巨树瞬间拍的断裂,轰的一声栽到地上——与魏不二的美梦一起轰然落地。扬起漫天的尘土。 “滚回去。”李云憬说道。 (二) 在降世营月林宗驻院,一件小事掀起了一点波澜。 几位模样俏丽的姑娘偷偷摸摸围在师傅方敏房屋窗口下,偷偷地、神情专注地听着什么。 不一会儿,又有一位沿路经过的女弟子凑了过来,“你们几个做贼呢?” 有一位姑娘连忙把手比到唇间,“嘘!” “屋里是谁?” “我家师父,还有钟师姐。” “往常怎么不见你们偷听来着?” “这你便有所不知了。”有人神神秘秘道, “今日晌午,常元宗陆盈前辈派来专使,请钟师姐去密堂驻地走了一遭……” ______ 下次更新19日。 第三百六十二章 法华寺菩提院首座-圆引 (一) 甘陇,墩荒。 法华寺菩提院驻地。 静室一间,木桌一方,蒲团一叠。 檀香渺渺,木鱼悠悠。 梵音浩浩。 法华寺【三堂】【四院】【一阁】八大高僧之一,菩提院首座、悟道境修士——圆引,正在屋内闭目观修。 昨日,他方得方丈传信,知西北将有要事商议,便放下手中诸事,连夜赶了过来。 屋外传来年轻僧侣的声音: “上师,常元宗陆盈前辈求见。” 圆引睁开眼睛,面露异色,心里喃道:“怎么这位施主也来了?” 在法华寺,但凡修为步入天人境的僧人,观修之时,便少人叨扰。 皆因佛法最是讲究一个悟字,也许片刻顿悟,得法机缘,便抵得上百年清修。 不过,圆引此刻显然未寻到机缘的影子。 而陆盈身为全知大道的笃行者,想来已经算到了这一点。 少许,他和声回道:“有请。” 不久,一个容貌极美,气质娴静高雅的女子缓步进来,“圆引大师,陆盈冒昧来访,还望见谅。” 圆引笑道:“不妨。世间僧众本就是叫人叨扰的。不然,如何普渡众生。” 说罢,行了双手合十礼。 心中又不禁感叹,陆盈素以美貌著称,他心中早有准备,但真亲眼相见,仍不免感叹一番。 又在心内自嘲:和尚如此,凡俗便更不必说了。 礼罢,将陆盈请到座上,叫门僧赐了茶。且问来意。 陆盈回道:“三百年前,陆某曾在昆弥聆听大师道场,讲的是心如止水,忘情绝欲之道,时如醍醐灌顶,从中极有所获,而后才得以太上忘情法步入悟道境。陆某感怀大师授法之恩,一直想再见一面,却因鄙宗宗主委以镇魂塔镇守一职,赴任之后,俗世繁杂,未能如愿。” 圆引听了,便想起修士界中偶闻的传言,心道:“曾听人讲,陆盈年轻时曾有一位心爱之人,苦恋日久,似乎还因此耽搁了大道。怪不得要来聆听那忘情道场。” 人却谦道:“佛家的忘情来自四大皆空,无我无他,是为空性;道家则讲究太上忘情,忘情而至公。两者虽有相通之处,但也天差地别。施主得以成道,乃是个人机缘,与贫僧的道场并无关系。更何况,我本不擅忘情一道,三百年前的昆弥,也是代圆通师兄授业,讲得浅薄粗陋,恐怕帮益寥寥。” “大师过谦了,”陆盈摇头笑道:“是否受益,只有聆听者本人知晓。旁人如何,我无权多言。但我实实在在得了好处。” 她喝了一口茶,稍品茶中解脱自在的禅意,“今趟西北之行,因本堂堂主另有要事,我代堂主来此议事。恰听闻大师也在,按耐不住欣喜之情,特来叨扰一番,” 说着,歉意一笑,又从袖中取出一个方盒,“这盒中之物,是一枚净月舍利。乃是贵寺净月禅师圆寂所遗,我偶然与它相逢,又知大师修得是净月禅,才敢取来讨喜,也算报还当日授业之恩。只盼大师莫要嫌弃。” 圆引当即失声。 他是有所成就的得道高僧,这般失态算是罕见了。 只因这枚净月舍利,于他而言实在太过重要。 宏然界的修士讲求大道。大道有千千万万。功法又有万万千千。 对于佛门弟子而言,亦有万千大道,但成就大道靠的却是数不清的禅定法门。禅定法门,又分为小乘禅、大乘禅、密乘禅三大类。细分则更多了,譬如健行、宝月、净月、月幢相、一切法涌、一切法印、观顶帝相、随流向,等等诸多。 圆引修的便是净月禅。 这门禅法,最早由数千年前,法华寺宏然界分院第十二代弟子净月禅师开辟,讲求心灵净化,解脱自在。 净月禅师圆寂之后,净月禅由其弟子延传,但其毕身修为所化舍利却不知所踪。 圆引自修净月禅之后,曾多次探寻净月舍利,却始终无果。 此刻相见,失态也在情理之中。 他在心中盘算,默了许久,才苦笑道:“这枚净月舍利,的确叫我心动。还请陆施主道明来意,否则,我也收得不安心。 圆引的话,说的已经十分明白——陆盈此番献宝,显然别有目的。 三百年前,陆盈或许的确从他的道场学有所获。 不过,此中恩惠,比起这枚净月舍利,实在微不足道。 这枚舍利,他盘算良久,也是轻易收不得。 只因修士步入悟道境之后,因获天地至理,升起敬畏之心,大多数人开始讲究因果。 尤以佛门为最。 净月心想,此刻厚着脸皮,收下这门舍利倒是小事,起了大因果,再想了结,那便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还请大师宽心,”陆盈显然看出对方心中所思:“大师敬因果,陆某何尝不是。三百年前道场,也是我的因果。但以陆某的修为,想在修行和大道上提点大师,可谓痴人说梦。我想来想去,也只有借这枚净月舍利,才能了却因果。” 她将方盒放置桌上,“这枚舍利固然珍贵,但于陆某,于旁人而言,并无太大的意义。得于大师手中,才算适才适所。” 圆引却仍是不语,静静看着陆盈。 陆盈见此,知道他心中顾忌实重,自己别无所求反倒令人生疑。 便将方盒轻轻推向圆引,才道明另一番来意,“此番前来,陆某也有不情之请——想借大师的【隐菩提】一用,不知是否有此机缘。” 圆引便问何用。 陆盈笑道:“我这几日想收一位月林宗后辈为徒,推算一番,恐怕要用到大师的隐菩提。用时大概在十日之后,用完即可奉还。” 圆引听了,心中暗道:“十日之后,岂不是三宗合议之时。也不知隐菩提与收徒有何关系。” 他又在心中盘量一番,心想隐舍利功效,在于隔绝探查,或是改变气息,或是隐瞒实情,无有伤天害理之用,借给陆盈几日,并无大碍。 而自己得到净月舍利之后,也并非要长期保有,只需几日探究舍利内究竟,再将其奉还,两人之间的因果便不算很大。 他又突然回过味来,暗道陆盈厉害。 想来,陆盈拜访,最初的目的便是【隐菩提】。 但她却以报恩引入,而后才提所求。 既得所求,又增情义,一举双得,自然不过。 如此思量一番,便从袈裟中取出一枚未经打磨的红色菩提,轻轻一送,落与陆盈手掌间,笑道:“陆施主有大智慧。” “俗人只有俗套路,”陆盈得了菩提,郑重收下,又微微一笑:“还请大师包容。” 圆引新得净月舍利,很想马上拿去观修。 但千百年修行的道行还在,怎会有半点失礼。 便请门僧端来几盘佛家果品,与陆盈闲聊起来。 他想起前不久听到的传闻,正好心中有些好奇,便问道:“我听寺中僧人讲,前不久镇魂塔有邪魔作乱,逃去两个厉害人物,不知是真是假。” 问完,又觉得陆盈也许会有些为难,便补救道:“施主若是不方便讲,我也不是很好奇的。” “何妨。”陆盈面有叹息之色,“便算我今日不说,过几日三宗合议时,也该公布于众了。” 便开诚布公,将前几日镇魂塔发生的事情道了出来。 大抵便是执法堂在镇魂塔的镇守刑南路,勾结欲姑与五阴散人,企图放出关押在镇魂塔的诸多邪魔妖孽。她虽及时应对,叫刑南路与五阴散人伏诛,但欲姑残魂逃去,压在镇角塔内的紫角魔蛮斯卫也趁乱逃了出去。 圆引听了,不免有些吃惊。 “此獠脱困,实乃我人族劫难。” 他早听过蛮斯卫之名,知道此魔身怀不死鸟血脉,近乎不死之身。现在虽只是紫角巅峰修为,但天赋异禀,若有朝一日步入黑角之境,一定会是人族大敌。 他又想到角族中最厉害的那一位,再加上可能步入黑角的蛮斯卫,面色当然沉重起来。 忽然开口问道:“不知这次三位宗主将我等召集与此,是否与此有关。” 陆盈默声不语,放下手中的茶杯,轻轻扭头,向西北——青疆的方向瞧去,目光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二) 降世营,月林宗驻地。 秀秀的师傅——方敏房中。 “被陆前辈看中,是何等的荣光?” 方敏涨红了脸质问秀秀,尤显得怒气冲冲,“你是要气死为师么?” 秀秀红着眼眶,一言不发。 “我的秀秀啊,”方敏气道:“你往日那些机灵劲儿呢?怎么遇着一个男人,就跟着犯了傻?你倒是给我说一说,为什么不肯答应陆前辈?是不是因为魏不二?” 她说着,怒气冲顶,挥手招来一柄佩剑,便要往出走,“倘是这小子误了你的前程,看我今日砍断这小子的腿。” “您老瞎想什么?”秀秀这才笑道:“这跟魏不二有什么关系?我只担心怕拜陆前辈为师,就不能伺候您老人家了。常元宗人生地不熟,又是大宗上宗,厉害人物多着呢,我一个笨丫头,孤零零过去,您就不怕我被欺负么——我不管,说什么我也要待在咱们月林宗,跟您待在一起。” 秀秀说罢,连忙耍赖皮似的凑到方敏身旁,抓住了方敏的袖子,这才感觉到踏实了许多。她今日见到陆盈了,这个女人给她的感觉很不好——她身上好像有种旋涡一般的气场,不停地将四周的东西拖拽进去,步入危险的境地。 陆盈说话时,又散发着让旁人难以拒绝的气质。 秀秀差一点被卷入旋涡,但在即将答应的瞬间,终于清醒过来,拒绝了对方收徒的提议。 继而,她发现这女人身上有一种极其危险的光——那是一种幽深的、不见尽头、黑漆漆的感觉,仿佛会将自己带向无底的深渊。 她现在想起,都觉得不寒而栗。 只想躲得远远的。 “为师何尝想你离开?”方敏面露不忍之色:“但你现今入了心障,修行止步不前,如何能耽搁得起?” 秀秀低头,不知在想什么,嘴上却道:“一个臭男人而已,我会稀罕他么?明日便将他忘得干干净净……” 第三百六十三章 关于去与留的抉择,关于生与死的执着 (一) “将魏不二逐出本宗?” 在云隐宗驻地议事房内,狗戴胜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李青云,“掌门师兄还请三思啊。” 他说话时有些激动,连手中茶壶也不禁重重落在了桌子上。 这屋内只有李青云、顾乃春、元贞、张剑锋和他五个人,商议的自然是魏不二退宗一事。对此,狗戴胜当然是坚决反对的: “不二于本宗有大功,我们这些年本就有些亏待他,现今再逐出去,岂不是叫人说我们薄凉?” 茶壶还在桌子上摇摇晃晃地作响,他伸手一把按住,接着说道: “这几日降世营大比,本宗分院小队连吃败仗,唯有不二和碾冰院小队连连取胜,一枝独秀。这样的本事,在本宗通灵境弟子之中,也是鹤立鸡群。他一介杂役起步,做到今天的地步,可见不仅天赋异禀,人品心性也难能可贵,未来定是本宗扛鼎栋梁之才,我们只因迁宗之事,便将他逐出师门,等日后不二在旁宗有所成就,我们悔断肠子也该晚了!” 魏不二在西北已经呆了不少年头。 狗戴胜亲眼看着他在西北扎下跟,又带着碾冰院几个姑娘,在险恶的蛮荒丛林中安身立命。 低调,干练,务实,是他对不二的印象。 这个小子,他很欣赏。将不二逐出云隐宗,他绝不愿意看到。 “掌门师兄有说要将魏不二逐出本宗么?” 元贞见狗戴胜怒气勃发的样子,也忍不住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据理力争,“师兄说的分明是请。一个通灵境的小子,需得你如此吹捧么?魏不二入本宗这么多年,他资质如何,我们哪一个不清楚?” 他伸手指了指南方——这是黄宗裳在昆弥边界消失的方向。 “当年若不是黄宗裳动用了自家干系,甚至不惜将往日的人情用去,为他开启了内海之门,疏通了经脉,他现今还在合规院里扫院,还敢说天赋异禀……” 说到这里,元贞方觉得自己显得过于愤怒了。 他稍稍顿了顿——事实上,他与魏不二并没有什么大的过节。 无非是在西南月昔山分配释灵阵之时,对魏不二有些不满。 又或者,作为宗内的执法长老,他本能地觉察到在魏不二貌似忠厚的面孔下,隐藏着某种危险的,甚至影响到云隐宗安全稳定的因素。 当然,这些理由,都不足以让他站在赶走魏不二的立场上。 让魏不二脱离云隐宗的理由只有一个…… 他停了片刻,又复还坐回椅子,轻轻举起茶杯,喝了一口,以示自己其实很冷静,“我们且不提魏不二立功也好,天赋异禀也罢。现在李云憬指明了要他脱离本宗,否则我们迁宗大计落空,西北百余名长老弟子性命堪忧,总不能为了他一个人,跟李云憬作对,葬送了掌门师兄之前所有的努力吧?” 他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多言,只因这缘由太过强势,足以叫他在方才的口角战争中稳操胜券。 狗戴胜原还憋着一肚子话,要与元贞辩驳,但提起李云憬,一时间脸色难看,也不知该说什么。 李青云见室内沉默,便又问顾乃春和张剑锋的意思。 张剑锋回道:“一个通灵境弟子,去留并不重要。若是为了西北大局,请出去也好。做李大帅的徒弟,拜入常元宗,魏不二也应该乐意。” 李青云点了点头,又瞧向顾乃春。 “我意与张师弟相仿,但有一件事,需得慎重考量,”顾乃春发言之前,已暗自思量了许久,故而一语点中了掌门的心思,“月昔山灵脉的地契上还写着魏不二的名字,此事当如何解决?” 顾乃春的话,像石子落水,扑通一声响,溅起了四面的水花。 在场几人又为此争执起来。 除了狗戴胜,其余几人都是差不多的考量。 相较于西北众弟子,魏不二在云隐宗的去留大抵是无关紧要的。他留,只是一个通灵境弟子。他走,日后成为常元宗弟子,也无人关注。 如果不是他与月昔山的地契关系,恐怕此事根本不必商议。 在众人口角战场之外,李青云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地往窗外瞧着—— 他竟看见魏不二忽然从那边房门中走出来,径直去了藏书房。 他心中哀默甚大,冥冥中觉得,这道背影,往后要陌生了。 而数十年前,那个在山路上扫着地,磕头磕出血来的少年杂役的面孔,却一定永远刻在他心里了。 (二) 天色甚好,日光灿烂,有点像何无病的脸色。 何无病走入密堂驻地,某间营房。犹如走入自家营地。 一个面色泛着尸白的男子坐在营房中央的木桌前翻看资料。 这男子名叫陆葬常,地桥境修为,是密堂私密执事。 何无病与他打过几次交道。 听见脚步声,陆葬常抬头看了看,旋即低下脑袋,满脸厌恶的神色, “我这里不招待神经病。” “葬常兄,”何无病毫不在意地走在他面前,双手撑在桌子上,“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 “嗯?” 陆葬常缓缓抬起头,惨白的脸上有布满血丝的眼睛珠子。 “预见未来的人。” 何无病精芒一闪,眼神厉若豺狼,“有神通也可以。” “砰。” 陆葬常面色一厉,手掌不觉中拍了一下桌子,杀气在营房内回荡。 他猛地站了起来,闪电般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何无病的脖子,用力捏住。 何无病脖子上的青筋很快暴走起来——陆无常似乎真的要掐死他。 “紧张什么?”虽然有种窒息的感觉,何无病还是咧嘴笑了笑,“天知道你们的目的。” 陆葬常的手却牢牢掐着他,没有半点要松开的迹象,“那你还来找死?” “有个人选……” “你会这么好心?” “有,有条……”何无病断断续续说着,脸快憋成了紫色,“条件。” 最后两个字差点说不出来。 陆葬常这才放开了他,恢复了死尸般的模样。 “真是舒服啊。”何无病用手轻轻摸了摸脖子,似乎还在回忆方才的感觉。 “神经病。”陆葬常满脸恶心,“我听着呢。” “一道密堂五阶匿身符。” “有六阶的要不要。”陆葬常冷笑道。 何无病嬉皮笑脸,“何必这般不近人情呢?” “你用一个通灵境修士的信息,”陆葬常满脸嘲讽,“就想换可以在悟道境修士面前隐匿身形的符箓么?” “你怎么知道是通灵境?” 陆葬常道:“预知类修士勘破天机,多遭天谴,横死者无数,有几个人能活过地桥境?” “这倒是未曾听闻,四阶总可以吧?”何无病商量道:“再低我也用不着了。” 陆葬常微微点了点头,“我没时间跟你耽搁。” “云隐宗苦舟院的修士,”何无病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木制符箓,递到陆无常手中,“都在这里面。” “魏不二?”陆葬常将神识沉入符箓,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毕蜚?” “你可以先确认一下,”何无病笑了笑,“匿身符回头给我。” 他说着,起身准备告辞,转身的时候,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 他的脸转向门的方向,嘴角挂起诡异的微笑弧度,“这人别弄死了,还有点用处——我们峰主叫我盯着的人。” “如果是假的,”陆葬常满不动神色地收下了符箓,“你就死定了。” (三) 蛮荒。 被李云憬发现之后,不二的溜遁之计便算彻底破产了。 一通惩戒到底是免不了的。 李云憬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似乎是某种类似蛊虫的秘术,将不二的神魂折磨的死去活来。 不二咬着牙,一声不吭,硬挺过去了。心中只暗道:“藏身乃是战略撤退,但跪地讨饶便是骨气的问题了。看李云憬的模样,善了绝不可能。横竖这一遭躲不过。我总归要活出些骨气来。” 但浑身湿漉漉地往下滴汗,可见此痛痛及神髓,非常人所能试。 蛮荒林中本就阴暗,凉风袭来一些,再加上方才蚀骨的疼痛,叫他浑身打着寒颤。 惩戒过后,李云憬才冷冰冰说道:“我对门下弟子,素来仗义宽待,但哪一个若是不听话,耍滑头,弄心思,甚至背叛师门,我比旁人要心狠的多。今次念你是初犯,只作小惩大诫。但若再有下次,我祝你在地府安好。” 说着,冰凉的目光在不二身上兜转了圈子,“你那一具分身倒是有趣,但别只作跑腿的用处,有空也可管管修为,或许将来派的上大用处。” 说罢,在不二身上又留了一道标记,玉臂一挥,似老鹰捉小鸡一般,卷入袖袍之中,直往降世营返去。 (四) 施完惩戒之后,李云憬果然不再纠缠,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只剩不二满肚子郁闷,不停地琢磨自己到底在哪一个环节出现了疏漏,竟被李云憬察觉到了分身的存在。 “这几年,我事事小心,慎之又慎,每一次出手,都做万全的准备,如何还是露出了马脚?” 又想李云憬这女人,平时看着不声不响,不甚防备,但关键时候来这么一手,真是要了自己的命。 他在脑中将这几年自己暗中的筹划仔仔细细过了一遍,暗自猜测问题多半出现在灵气标记转移的过程中。 不过现今再怎么猜测都已晚了。 只好暂时作罢,盘划接下来的打算。 走是走不掉了。 生死灾劫也躲不过去。 唯有思虑如何应对。 他一度想坦白一些事情,再请李云憬出手。 但从灾劫中看到的朦胧景象而言,这次劫难似乎与李云憬并无干系。 而自己所面对的大敌,似乎是悟道境修士,李云憬更不可能为自己得罪这样的大人物。 如果向李云憬求救,就不免说出关于毕蜚的秘密——他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大妥当。一来即使说出来,也多半无济于事。二来,毕蜚预测灾祸的能力,是自己在李云憬魔爪下保命的重要底牌,怎么能轻易告诉对方。 事到如今,一切只能靠自己,死中求活。 他所能依仗的,就是在祸至心灵场景之中,看到的那朦胧一幕,和浑身血肉被抽干的感觉。 “修士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我既然走到这个世界中,就该有这个觉悟。万事再难,只要冷静下来,总可以寻到突一线生机。” 面临几乎无力抵抗的生死危机,他想起了青羊镇往事。 却再也没有当时的慌乱和无助,在屋子里缓缓踱步,万分冷静地思量着下一步的应对之策。 (五) 往后的几日,不二开始不眠不休地奔波起来。 本尊在西北继续留守,一方面为了稳住李云憬,按降世营的安排参加营内比试,还带着碾冰院众人稳稳的赢了几场;另一方面,则抽空走访了西北营内所有藏书典籍之所,寻求破解之法。 蚩心则揣着他从寒冰界浩瀚森林带来的极品精石,几块儿蜮灵石,还有他这些年来积攒的全部灵石,乘极品飞舟到了陇南,又花大价钱从陇南坐传送阵,离开了西北——蚩心此行能否有所收获,决定着他最终能否应劫而过。 本尊和分身将随时保持联络,也许一路困难重重,也许得偿所愿比登天还难,但不二已无退路。 蚩心走之前,不二又向李云憬做了报备,便说买一些用来突破通灵境后期的丹药。 李云憬大概是考量他本尊留在西北,不怕分身逃之夭夭,便干脆地答应了。 蚩心离开时,是黑漆漆的夜晚,乌云遮天,不见星月。 不二望着消失在黑夜中的暗影,心中不禁想到:“这一去,究竟是永远埋没在黑暗中,还是会穿过漫漫长夜,迎来曙光呢?” 结果无从预料,而他只有尽自己的全力,别无选择。 (六) 蚩心离开的第一天,便在常元宗某一所商行将极品精石出手了。 有一位专职鉴定的大师为精石开了颇高的价格——说到底,总归还是有识货的人。虽然还不及不二心里的价位,但对于应急而言,也只能如此。 蚩心离开的第二天。 清晨,云隐宗驻地,不二房内,一道冥朦难测的气息从天而降。 恍若自九天之外寻来,穿过重重云朵,穿过单薄的屋顶,玄之又玄地锁定了不二。 他整个人当即痿在地上。 仿佛被千斤重物压在身上。 又仿佛浑身被冰凉的锁链捆住全身,一动也不能动。 过了许久,气息才骤然离去。 但被锁定的感觉却从始至终未曾淡去。 不二不知道这道气息来自何方,又是哪一位悟道境大能所发。 但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第三天,不二在降世营查阅资料的时候,忽然觉见一道无形的细丝自天外而来,由神阙穴侵入自己体内,直入内海,将毕蜚轻轻地缠了数圈…… 而毕蜚似乎因此陷入了短暂的沉睡。 “封禁预知灾祸的能力么?”他心中苦笑道。 第四天,蚩心已经通过传送阵行了不知几万里路,昼夜不歇,不知疲倦地去了常元宗所属的几个大城,但一无所获。 高强度的空间传送和旅途奔波已经对角族人强悍的身体造成了损伤,整个人明显瘦了一圈。 不二在翻找资料的间歇,在降世营参加了一场比试,镇定自若地指挥碾冰院几位姑娘拿下了小组内连续第七场胜利。 蚩心那边毫无进展,并没有让他感到太过焦虑。 因为他知道焦虑没有半点用处。 只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降世营的藏书阁里翻查资料,直到天明。 第五天,他从降世营返回来,面容憔悴。 方走到院子里,便看见李青云在他的房门口来回地踱着步…… —————— 又被组织安排去南方考察,打前站,一个星期……考察期间还有两个材料需要写。感觉压力山大。 接下来很快要到大戏了,大战前的博弈,三大宗悟道境界的冰山一角,秀秀的线,李青云的线,何无病的线,不二的线,木碗枫的线,蚩心的线,楚月的线,如何有条不紊地串起来,还有一些原定大纲内需要舍弃的内容,有些恐怕要放在番外里面,感觉不大容易,何况这么紧的行程…… 这个星期会很忙,我努力保持更新吧。 哎…… 第三百六十四章 纸上字,心中结。去留无意,生死由心。 (一) 甘陇。 月林宗驻地最东面 孤零零的面壁室内。 四面白墙,空空荡荡。 清冷,幽静。 秀秀盘腿,静静坐在室中的蒲团上。 心乱如麻。 她来这里,分明是被师傅罚来面壁的。 或者说是面壁思过。 但整整一天,她都没办法静下心来。 人是在乖乖坐着。 但她的心却一点不老实。 一会儿跑到某一片“草丛”中,一会儿跑到榕城的酒楼里,跑到傀蜮谷,跑到青羊镇,跑到云隐宗。 又跑到昆弥,跑到月昔山。 甚至,穿越了界面的封锁,到了寒冰界,到了大雾虫海。 走了几千万里的路,走的疲惫不堪。 明明是思过的惩戒,却变成了追忆的苦旅。 她讨厌自己的不争气。 …… 当初来西北,是她主动向方敏和师门提出请求。 目的当然是为了忘了魏不二。 她原想,只要不再见面——永远不见。 时间长了,日子久了,魏不二的模样就该模糊了。 她的心思也应该渐渐淡了,凉了。 没有想到,刚到西北,就再次遇到了他。 “看看你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她想起了师傅恨铁不成钢的唠叨,“哪里还有小时候聪明伶俐的样子!” 是啊,自从傀蜮谷之后,从遇见他之后,她都干了些什么! 荒废光阴,虚度年华。 若不是机缘巧合突破了通灵境,也只有浑浑噩噩地等死了。 当然,现在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猛地站起身来。 视线从低到高,瞬间提了起来,看似要豁然开朗。 但到底还是困于一室之内。似乎征兆着她的困笼之境。 她决定尽快整理这段感情。 再也不见魏不二。 不对。 大家都在降世营,这个免不了。 那么,即便见了面,也不要看他,不要与他说话,就当做从不认识。 不好。这样又显得太过刻意。 或者,可以见面,可以看他,可以与他说话。可以当做自己认识他。 但就是普普通通地,没有夹杂旁的感情地打招呼。如何。 心里明白这段痴想的感情不可能,明白自己与他有缘无分——所以像朋友一般地问候,如何。 可是,她越想越难过,越觉得自己做不到。 极有必要事先真真切切地演习一番。 于是,她往屋子的某一个角落瞧去。 一阵虚影晃动,魏不二的身影便仿佛出现在了墙角。 她立时紧张起来。 望了墙角半晌,才回过神来。 强做镇定,冲着“他”,淡淡点了点头。 又觉得有些做作。 改做微微一笑。 又觉得过于热情。 改说一声:“好久不见。” 又想是否太过虚伪,哪里是好久不见? 她分明每日都会见到他! 她终于坚持不下去,走向墙角处的“魏不二”。 走到他身边。 一屁股坐了下去。 “你这只讨厌鬼……” 她抬头看他,冷峻又好看的脸。 满腹的委屈,“你当初救我干嘛啊……” 话匣子打开就停不住了,她像洪水冲开了堤坝,没完没了,滔滔不绝地叨叨起来…… “呼!” 便在此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哈气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回头往上看。 不知什么时候,屋顶上竟然开了一个黑乎乎的洞,漩涡一样的…… 她正要往外走,洞里面又传来女子轻轻吹气的声音。 旋即,从洞中飘下一卷帛纸。 帛纸又像羽毛一般轻轻飘到她的手中。 她打开帛纸一瞧,上面写着一行字。 心头猛地一跳,脸色煞时间白了…… …… (二) 不二房内。 屋子里简单干净。 空间传送阵的入口被楚月的阵法隐匿起来,看到的只有洁白的墙壁。 李青云也没有闲情逸致关注这些。 “我要说的大抵就是这些。” 他的声音不高,又有些疲惫,想来这些日子也不大好过,“关于此事,我同几位长老商量一番,还是要问问你的意思。倘使你不愿意,我们便是咬碎了牙,折了本宗在西北的全部人手,也要与李大帅据理力争,决不能叫你受半点委屈。” 他嘴上如此说,但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 不二发了半晌的呆,才苦笑道:“岂能因我一个人,连累了众位院主和师兄弟?” 李青云说了些什么,他听进了一些,又漏过了一些。 但大抵还是听懂了。 他脑子里瞬时间想了很多东西。这些年在云隐宗的点点滴滴,一瞬间杀进脑海中。 冲的他脑子里七荤八素、飞光流火。 他默了许久,忽而匍到地上,给李青云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就仿佛数年前,他匍到在云隐宗的山路上,冲着李青云磕头的时候、 诚心诚意,满头是血。 磕头的时候,他还泛着一点懵。 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要离开云隐宗了。 是的,离开云隐宗。 离开这个让自己踏入修士界,彻底改变自己一生的宗门。 离开这个他一度以为,是自己毕生归属的宗门。 离开这个他曾想凭自己微薄之力,发扬光大的宗门。 “也好,” 他心中凉凉地暗自想到:“以后就了无牵挂了罢。” 对于宗门的难处和李青云的苦恼,他一千万个理解。 但对于宗门的选择,他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舒服,难受——待在降世营,便一定没有活路么? 更何况,离宗的事情,提的这么不是时候——眼下,他连活下来都要竭尽全力、步步惊心啊。 “掌门师叔,”他从地上站起身来,双手抱拳,低下脑袋,“不二深受师门恩惠,这些年却未能有所报答……” 他方想说,自己原想以微薄之躯,为本宗复兴伟业奉献薄力,现今是不成了。话到嘴边,又觉得此话一出扎心,又是何必。李青云心中也一定不乐意让自己离开。 便改口道:“只盼本宗复兴之业,只会蒸蒸日上。” 离宗的事,就这样吧。 再舍不得,也要离开。 无需挣扎,这是人世间最正常不过的分分合合,散散离离。 他早就想开了,修行的路上,没有谁可以陪着谁走到最后。宗门也一样。 从今往后,他的称呼便少了一项,再也不是云隐宗苦舟院弟子魏不二。 李青云背身向他,身子似乎微微有些颤抖,也不知在想什么。 “月昔山的灵脉,”他的声音明显有些苦涩,“也要与你说一说……” (三) 蚩心离开的第六天,距离与藏剑一的比试越来越近。 蚩心从东南传回一道消息,似乎是打探到东海魔域或许有救命的希望,在匆匆忙忙做过一些准备之后,毅然踏入了魔域。 又因魔域诡秘,有悟道魔修魔识笼罩,他与蚩心的联络便在进入魔域之后暂时切断了。 生路似乎变得更加渺茫无踪。 但与藏剑一的比试,却似乎与之前全然不同。 他原来的打算是,接受秀秀的警告,避敌锋芒,在比试开始之前,借故弃权。 但这场比试,在眼下的情境中,又赋予了一层崭新又沉重得意义——这是他代表云隐宗,代表苦舟院的最后一场比试。 …… (四) “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碾冰院某间屋子,唐仙站在房门口,冲着门外的沈贤,很有些刻薄地说道。 “可否容我进去说话。”沈贤探头看了看屋里,苦笑一声,“还有,不要阴阳怪气了。” “别,” 唐仙冷笑一声,“我屋子里晦气得很,又邪性的很,倘若因此连累了掌门师叔高徒的大道前程,小女子只怕万死也难辞其咎。” “我们说过,”沈贤面色沉重,仿佛被生生接起了伤疤,“好聚好散,还做朋友。” “我做你奶奶的嘴!”唐仙心里想到。 嘴上却哼了一声,“有屁快放。” 沈贤似乎还想争取进屋的权力,但见唐仙态度实在冰冷,只好叹了口气,开门见山道: “魏师弟被掌门师叔请出本宗了……。” “什么?”唐仙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 “外面不方便。”沈贤笑了笑。 唐仙面色立时不大好看,心中暗道:“便是请进来又如何,老娘怕过他么?” 当下转身折入房内。 沈贤跟着进了房,颇有些欣慰地看了看四周,见唐仙盯着自己,才自顾坐下来,不疾不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背景,云隐宗迁宗一事,李云憬的要求,院主和掌门的商议,大抵告诉了唐仙。 末了又道:“现今,掌门与诸位院主、长老已商定此事,掌门也与魏师弟告知此事。现今只差以何种方式,叫魏师弟体面的离宗。” 唐仙听了,脸色奇差,反复与沈贤确认,仍是不肯相信,心中暗道:“我就不信,魏不二这等大功臣,一眼看去又是大有前途的弟子,就因为李云憬一句话,就不能做我云隐宗弟子了。” 暗中打定主意,待沈贤离去,定要亲自打听一番。 忽而想起什么,又问沈贤,“魏不二是走是留,跟你有什么干系?用得着你来告诉我?” 沈贤默声许久,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屋中踱了几步,回道,“他一走,碾冰院小队队长便要空缺。” 他面泛柔和神色:“大家都说要打仗了。一旦仗打起来,万事都说不准了。我想,咱们碾冰院小队也有极大可能被派去前线。我总觉得,这次大战不同以往,恐怕战况要惨烈卓绝。我实在放心不下你,所以想与宗门主动请缨,担任咱们碾冰院小队队长一职。” “我知道你对我很失望。”他顿了顿,正目看了看唐仙,对方似乎还处在震惊之中,“我也知道自己不应该来找你。但此乃关乎你和几位师妹生死的大事,我希望咱们都能放下恩怨,携手度过难关……” 沈贤所说的当然是他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他来之前,大概估量了云隐宗在西北所有通灵境弟子的能力与战力,自信除了魏不二,他还是要稳稳高出一筹的。 如果一定要从通灵境弟子中选出一人,带领碾冰院小队度过难关,他一定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也真心希望可以去做碾冰院队长,只有如此,才能让他与唐仙的误会与怨愤,在生死考验之间,冰释前嫌。 或许,李青云不会赞成他的想法。 但依着李青云的性子,有很大的可能性征求碾冰院众人的意见。 倘若自己能说服唐仙,碾冰院其他几位姑娘多半也不会反对,此事就大有可能成功了。 “相信我,”他郑重开口,神情再真诚不过,“从前是我选错了路。但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不会叫你失望……” 他说到一半,还在脑海中不停地组织更有力的劝服的话。 “吱!” 唐仙却已走到门口,推开门,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 出门在外十分不方便,这张更新得非常不容易,还请大家谅解。 第三百六十五章 往事目历历,斯人奔万里。音容依如前,只是赤心改。 (一) “你疯了?” 碾冰院某间房内,张眉猛地从凳子站了起来。 她瞪大眼睛看着唐仙,满脸的不可思议,“我们也很难过。但日子还得过不是?跟他留下来能干什么?他是李大帅的高徒,当然会被常元宗纳入门下,我们几个无依无靠的,难不成真的要喝西北风?” 不管唐仙有没有疯,张眉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她怎么能够提出如此荒唐的主意? 张眉伸手向房间内其他人——张楚月,刘明湘,易萱,李苒,用力比划了一下,“我们都是云隐宗弟子,不跟着去大威营,反而待在这里,置师门于何地?” “谁对我好,”唐仙的火气也上来了,“我就跟谁走。” 她原本觉得其他人也应该与自己一个想法,没想到刚起个头,就被张眉劈头盖脸打断了。 “你们有没有想过,魏不二来之前,我们过得是什么日子?” 她用力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响,“要么惶惶不可终日,要么坐吃等死!你们现在手里都有大笔的军功,每日修行不误,想买丹药买丹药,想换符箓换符箓,日子过得舒坦了,就忘了昔日受的苦了么?” 她瞧向张眉:“我倒要问问你,我们几个受苦受难,性命难保的时候,李掌门可对我们有半点偏照么?” “我们不去前线,去蛮荒,不就是宗门最大的偏袒?” “那也是戴胜长老争取得来,若让李掌门做决定,还不知是什么结果呢。” “别忘了,”她越说越气愤,“我们都是怎么来的这里!除了楚月,哪一个不是因为资质太差,宗门不稀得栽培,才流放到西北,顶一个服役的名额?这样的师门,我是没有半点惦念的。它要去大威营,去天宫还是西天,便只管去,我只认魏不二。师门若是嫌我不服管教,大可以将我也逐出去,正好来个干净利落!” 张眉冷笑道:“你该不是因为自己因沈贤之事被流放西北,至今记恨掌门师叔罢?” “是又如何?” 唐仙毫不忌讳,“你们再想想魏不二,这几年,他带着我们执行任务,哪一次不是顶在最前面?哪一次出了危险,不是挺身而出,化险为夷?你们何曾见过他丢下我们逃去?再算算他救过我们几多性命,又多少次因为我等负伤?” “太多了!” 说到这里,她声音大的吓了自己一跳,稍顿了顿,又说道:“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岂能糊里糊涂?二话不说,抛下他就去大威营,这事我办不出来。” 她转目瞧向屋内众姑娘,“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也谈谈自己的想法——反正我是打定主意了。” 疯子! 张眉心知暂时劝不了她,只怕其余几人被她说动了——虽然可能性不大。 便连忙与众人道:“大家伙可要想清楚了。魏不二是被‘请’出宗门的。跟着他待在降世营,与叛宗有什么区别?我们几个无依无靠,犯此大错,岂不是要被逐出宗门?大家伙在修士界混生计,没有宗门就没有灵脉,没有资源,哪一个能得长久?” “天底下的散修都死绝了么?” 唐仙争锋相对说道,“我们在西北待了这么久,生生死死也经历不少,哪一个是小孩儿,用得着你教么?” 说着一叉腰,瞧向其余几位姑娘,“你们自己来讲!” “我跟师父去。” 李苒早就等不住,第一个说道,“反正掌门当年也没打算收我入门……” 听见魏不二被逐出的消息,她暗自欢喜之极。 她心里长着一根刺,一直在不停地搅动着。 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分,更要折磨她。 最近几日,从某一个时刻看到那一幕开始,那根刺像是受了严重的刺激,更加尖锐可怖,扎得她翻来覆去、夜不能寐。 再这样下去,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我要留下。” 楚月一语惊人,“跟不跟魏不二无所谓,但这个院子我住习惯了,不想走。” 她看似无意地瞧向魏不二的房间,又看了看南方。 眼神里闪着异芒,不知再想着什么。 易萱则想起了翠湖山里邪气的身影,渐渐与魏不二重合起来——那人的生死去留,她至今还没搞清楚呢。 “我留下。”她言简意赅。 刘明湘则观望了屋子里每个人的神情,犹豫了半晌才说道: “那,那我也留下来吧……大家在一起也热闹……” 对于她的性格而言,此刻的选择倒是简单了——跟着多数人走。 其实,如果让她直面本心地去选择。也应该是魏不二,多踏实啊。 这样一来,众人的选择反倒出奇的统一了。 张眉目瞪口呆,望着屋里陌生的气氛,浑然不觉地坐在了地上。 “疯了!”她喃喃着,“都疯了!” (二) 蚩心离开的第十天,是碾冰院与藏剑一小队比试的日子。 不二也重新与蚩心取得联系,对方传来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的是,救命的东西历经磨难,终于到手了。使用之法,也在记忆同步中传给了不二。 坏的是,蚩心受了重伤,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恢复,没有能力往回返。 稍稍值得庆幸的是,蚩心在魔域碰见了傀蜮谷的旧识——御鬼宗厉无影。 他现在也步入了通灵境。 不二和厉无影虽然只有傀蜮谷并肩作战的交情,但行万里路,阅人无数,他只凭傀蜮谷时生死相交的感觉,也敢相信这个人。 况且,不相信也不成了。 蚩心重伤在身,走长路支撑不了多久。 救命的东西必须尽快送到西北,一刻耽搁不得。 他只有相信厉无影。 蚩心盘算良久,终于化作云隐宗弟子的模样,将不二遇险的情况大抵道了出来,并请求他尽快赶去西北,将救命之物亲手教到不二手上。 说完了,也不知厉无影会不会相信。 便算相信了,更不知对方愿不愿意万里迢迢走这一遭。 厉无影早就听说魏不二去西北服役之事,又听蚩心道出了两人在傀蜮谷独处时的密事,便已有七分相信。 他相貌虽然丑恶,但素来恩怨分明。 当年他在傀蜮谷便对不二颇多好感,时隔多年,这好感未曾有半点淡去。 听了蚩心的话,虽有要事在身,但他二话不说出发直赴西北。 现在需要担心的就是,厉无影能否在危险到来之前赶到西北。 魔域的可怕不必说了,如果不按特定的行径,陨落的风险极大。 之后还有漫漫长路要走,或许可以通过传送阵加快速度,但传送期间空间之力对通灵境修士肉身的损伤十分厉害,厉无影身为鬼修,肉躯孱弱,多半也难以承受。 这样一来,他只能选择乘坐极品飞舟,间隔坐一两次短途传送阵。 蚩心大抵估算一番,时间恐怕来不及了。 依据蚩心所传分魂秘术的记载,主魂陨落,分魂因为神魂间的标记联系,也要灰飞烟灭。 又或者,失去神志,沦为行尸走肉。 如此,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干系。 没有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没有半点可图的侥幸。 背水一战,生死一线。 “尽人事,听天命罢。” 这是蚩心传来的最后一句话。 (三) 云隐宗的迁营计划还在运筹中,魏不二暂且还是队长。 明知藏剑一暗藏了陷阱,他最终决定参加比试——最后一次,作为云隐宗弟子的比试。 而且,和即将到来的真正的死局相比,藏剑一也似乎微渺了许多。 出发去擂台之前,秀秀找了过来。 “我给你写的纸条呢,”她推门便进,气呼呼问道,“没有看见?” 不二抬头看她,满脸怒其不争的神情,一瞬间恍然回到傀蜮谷时,在魔女设下擂台的林外,他莽撞地要冲入战场救人的情形。 往事目历历,斯人奔万里。 音容依旧如前,只是赤心不在。 现在若叫他不顾安危地去救无关的人,恐怕是一件很难的事。 “如果明知他挖了坑,我还掉进去,”不二笑道,“那我活该倒霉。” 秀秀微微楞了一下。 看着魏不二的脸,分明很熟悉,却又有些陌生了。 是啊。这个男人,在修士界的生死考验中翻山越岭,几经磨难,披荆斩棘,安然至今,早已不是当初在傀蜮谷,那个需要她时时刻刻提点的傻小子。 巨大的失落感从天而降,如山崩天倾。 除了聪明,她还剩下些什么? 现在连聪明都快没有了。 秀秀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又不是他心爱的人。 她没有立场。 “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憋了许久,她黯然道了一句,说完都不知自己说了什么,转身便出了门。 不二没有起身相送。 (四) 距离比试还有两个时辰左右的时候,他带着碾冰院几位姑娘,往擂台行去。 一路上,唐仙几次欲言又止。 李苒一个劲儿地使眼色。 刘明湘,易萱也有些躁动的神情。 张眉则是满脸的不高兴。 除了楚月依旧淡然自若着,每个人似乎都处在不大对劲的状态之中。 终于在临近擂台的时候,唐仙凑了上来,嬉皮笑脸道:“队长,跟你说个事儿呗……” 李苒也眼巴巴地凑了过来。 “嗯?” “我们听说……”唐仙笑声问道。 “回去吧。”他大抵明白了什么,笑道:“回去再说。” 因为现在说什么,都是镜里植花,虚无缥缈。 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 ———— 这一卷一共两个高潮。 第一个高潮快要到了。 线头很多,但我这里尚觉得井然有序。 因为在严格按照大纲、细纲和人物线索推进。 有几次灵感乍现,触景生情,也比较自然地融入了主线之中。 当然,也删除了一部分内容——蚩心的救命之旅,魔域之行。 虽然现在的文里只有寥寥几句,但蚩心此行波折几多,遇到的生死危机也步步惊心。 遇到厉无影的过程,也有的一提。 在原定计划中,蚩心的这条线也要有至少四—六章的内容。 但为了让矛盾更集中,主线更突出,节奏更明快,让剧情更快地绷紧到高潮,只好忍痛割爱,将蚩心的线大幅压缩了。 接下来的悟道峥嵘很不好处理,得细细雕琢。 如果更新慢了一点,希望大家能够体谅。 第三百六十六章 荒原饥饿狼 深夜索命鬼 (一) 比试尚未开始。 “你们说说,” 云隐宗酒仙院小队队长杜文广站在擂台观战席某处,拿起酒壶就了一口,晕晕乎乎望着四周颇为热闹的场面,“哪一边会赢嘛。” 因为是降世营目前仅有的两只全胜队伍相遇,前来观战的修士密密麻麻,喧杂声此起彼伏,不得消停。 云隐宗各分院关系很好的几位队长也凑在圆形观战台的最外延,就这场即将开始的比试点点评评。 “藏剑一吧。”复兴院的齐鸣说道,“上次我们在李大帅的道场见过他的实力。” “可最后,”苦舟院李寒笑道,“还是魏师弟被李大帅收作了徒弟。” “寻常的修士哪里能敌得过剑修?藏剑一又这般出类拔萃的,”齐鸣试着分析,”更何况,藏剑一五人小队哪一个都不弱。碾冰院么……”。 “你前几日执行任务,没有看过碾冰院的比试罢,”李寒摇了摇头,打断他:“魏师弟几乎没怎么出力,全靠这几位师妹配合,就连拿了九场胜利。” 齐鸣摇头道:“各队的通灵镜修士都是他一力牵制的罢……” “这不是应该的么。”李寒驳道:“通灵境修士,自该交给通灵境修士。我早就分析过,碾冰院比试每次的胜负手,都与魏不二无关。楚月拿了四次胜负手,易萱三次,张眉一次,唐仙一次。可见碾冰院的实力远超我们原先所想,平均的很。” 说到这里,李寒不禁在心里苦笑,也不知魏不二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就在几年之前,碾冰院这几位姑娘在众人口中,还是云隐宗战力最弱的修士。 “要我说,也是藏剑一的赢面大一些。”杜文广也参合进来,“开比以来,藏剑一连战九场,场场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结束战斗。岂是碾冰院这样总打持久战的队伍可比?我们云隐宗的修士什么时候这般出息了……看看大比指南,早就给碾冰院定了结果啦。” 三个人各执一词,你一句我一句辩驳开来。 过了许久,哪一个也未能占到上风。 “碾冰院是赢是输,有什么关系呢?” 就在这个时候,沈贤忽然开口了,“这场打完,魏不二就要离宗。碾冰院也不再是从前的碾冰院。即便胜了,也不是我们的荣耀。” 他说着,往看台一侧的通道瞧去,魏不二带着碾冰院几位姑娘走了进来。 一身红装、美貌火热的唐仙分外惹眼。 他胸口忍不住地发闷,心中暗道:“叫我如何做,才能回到从前?真是想把心窝子掏出来。” 人常说失去才懂得珍惜。 道理往往如空中楼阁难触摸。现今落到自己头上,才叫一个真真切切,搅得心痛。 没能说服唐仙,让他无比懊恼。 但一切才刚刚开始,碾冰院需要一个称职又有能力的队长,他还有机会。 待沈贤说罢,在场几个人都默不作声了。 魏不二离宗之事,这几日在宗内渐渐传开。 不少人无所谓他的去或留。 但真正希望云隐宗好起来的人,都希望魏不二能留下来。至少李寒是如此想的。 只不过,听说这是李云憬的意思,想来魏不二的离开已成定局。 还有月昔山的灵脉,如今也挂在魏不二的名下。 将月昔山还给魏不二,更不现实。 据说掌门已同魏不二商议,签了协议,每年交给他一笔灵石就当做租金,也不知这协议签到了什么时候…… 想到这里,李寒不由地向观战台某处瞧去。 李青云带着几位院主、长老正襟危坐,看着场内。 几个人一言不发,静默沉重的气氛在观战台一角,在喧闹的场地里,显得格外突兀…… (二) 何灵心与何晶晶也在观战台上,第一排靠南边的位置。 “你说,”何晶晶被观战台嘈杂的声音搞得很烦躁,忽然扭头,开口问道:“藏剑一能成么?” “如果他愿意做,” 何灵心面朝擂台,面色虽然平静,眼神却能看出一点点暗隐的焦躁,“就能成。” “他可以不做的。” “一边是本宗的威势,还有大把的好处。另一边只是云隐宗的通灵境弟子。换做你,你会怎么选择?” “那可说不准,魏不二身后还有那人呢。” “擂台比试,全凭本事决胜。”何灵心摇了摇头,声音稍稍大了些,“若不然,大家还比什么,谁的师傅厉害,谁做魁首好了。” 他稍稍顿了顿,觉得自己似乎略微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我的意思是,只要到了擂台上,修士各施手段,藏剑一便不用顾忌李大帅的。反倒是我们在场下出招,才要畏手畏脚。” 何晶晶苦笑道:“倘若他偏要自讨苦吃呢?” “那便是天命了。”何灵心叹了口气,“老天叫我别再管这件事。” 他神色一黯,脑海里却是想到秦南血夜后的累累尸骨,想到了【三花洞】面临的紧迫情形。 反倒是他自己的得失,在此刻被自动忽视了。 这一遭查案,耗费几多时间。 如果到头来仍是一场空,他倒不会为自己白白付出的心血而可惜。 只叹冤魂的仇未报,只恨【三花洞】的难未解。 “那怎么办?” 何晶晶脸色一变,“若不然,我再去找他?一个微末门派的通灵境弟子,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搞鬼么。” “不必了。藏剑一走的是剑之求魁一道。走这条大道的人,往往心志坚毅。他若是肯帮我们,原先说到那个份儿上已经足够。若不,刀架在脖子上也没用。” 何晶晶目光闪烁:“那就这样等着?” “我想过了,”何灵心嗯了一声,“有时候,我的确有些执拗刻板。何无病的性子我了解一些,他出手比我更合适。” 他将目光投向观战台一侧,正瞧见魏不二从场内往外缓步走出去。 在其身后不远处,何无病像幽灵一样,跟了过去…… (三) 碾冰院小队到擂台附近的时候,距离大比开始还有一段时间。 战术早已商量好。 张眉和刘明湘记了密密麻麻一本子。 藏剑一和他小队的战术,神通,还有相关情况早就不是秘密。 有针对性的赛前战术演练也进行了许多次,熟的不能再熟。 备战不必临阵磨枪。 擂台两侧有等候入场的静室。 碾冰院的姑娘们在里面静坐,等待入场。 魏不二则独自走出静室。 看了看观战台上喧闹的人群,忽然觉得这喧闹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走到场外,某个僻静的角落。 一座小山的斜坡上,林木遮阴,地草绵延。透过林木,又可以望见远远的擂台和观战台,还有密密麻麻的修士。 像一团虫蚁和它们的巢穴。 他忽然觉得有些奇妙,当身处擂台之中,他断然不会对擂台的画面有如此的感官。 但站在山坡上俯视的时候,巢穴的感觉就一下子出来了。 做人,做修士,乃至做生灵,皆是如此。 不识巍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此刻处于巨大危险之中的自己,不正是巢穴里的一只蚂蚁。 渺小又脆弱。 一直虫蚁的死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心里想着。一瞬间,对于即将到来的生死危机,又平静淡然了许多。 不远处传来了缓缓的脚步声。 他转头瞧去,一个面容锐利的男子静静走了过来,嘴角挂着幽灵一般的笑。 (四) “前辈。” 魏不二面无波澜,拱手行过见面礼,认出对方正是在降世营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地桥境男子。 他分明冲着自己而来。 “你相信因果么?” 男子很突兀地说了一句。 魏不二点了点头。暗自分析男子来找自己的意图。 在他的祸至心灵幻境中,这次的危机多半与这男子有关。而通过【布坎之源】的神通,他又得知了这人的名字——何无病——【三花洞】嫡系子弟。 这么执着地找自己的麻烦,他应该叫做何有病才对。 “你早就察觉到我的存在了罢?”何无病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晚辈不懂。” 不二摇了摇头。 “你身上的血腥气很重,” 何无病笑了笑,声音则有些尖锐,“杀过不少人罢。” “嗯?”魏不二心头一跳,脸上却是茫然不知的神情,少许又道:“在西北战场,杀过几个角魔。” “杀角魔不会沾血气的。”何无病大有深意地回道,“无辜者的血才会腥。” “晚辈不大明白。” “明白的时候就晚了。” “从头到尾,”不二转头看他——对方锐利的眼神像剑锋一样指直自己的双目。 他强忍住不适,回道,“都找错了人,那就更晚了。” 何无病稍稍楞了一下,旋即嘿嘿笑了起来。 “你现在承认不承认,都无所谓。”他嘲讽地笑了笑,“有因必有果,报应总会来的。” 他的目光更加幽深而耐人寻味,压低了声音说道,“炼狱的冤魂也在等着凶徒呢。” 说罢,他转过身,幽幽离去。 背影如荒原饥饿的豺狼。 如深夜索命的厉鬼…… …… 第三百六十七章 厉无影风行万里 还情鬼渊源不浅 (一) 不二望着何无病的背影离去,浑身不由地发寒。 大片的鸡皮疙瘩呼之欲出,似乎要从浑身各处抖落而下。 他心中暗自笃誓,倘使自己能度过这一劫,一定要将这头豺狼变成不会说话的死尸。 又不免苦笑——似乎自己先被干掉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他在四周徘徊少许,渐渐让心情平复下来。 又看了四周无人注意,便从袖口取出一个短途传声符。 注入法力之后,里面传来了李苒委屈的声音: “师傅,我也想观战。” 不二略作沉默,“看了会后悔的。” “师傅怎么知道?” “你还在院子里?” “只有我一个了。”李苒落寞地说道。 不二仿佛看到李苒独自一人站在院门口,焦急地眺望远方的样子,“大家很快就会回去。” 李苒很快回道,“我想跟大家一起回来。” 不二叹了口气,“厉无影来了么?” “没有。”李冉声音又低了一些,“我还是想去看看……不上场没关系,就站在场边看一看……” 这是小组内最重要的一场比试。 如果魏不二确认离宗,李苒当然也要跟着离开。 这也将是她在云隐宗的最后一场。 但偏偏这一场,她只能独自一人守在院子里。 如果不是师傅的命令,恐怕谁也阻止不了她奔赴擂台的决心。 不二沉默许久。 “你再等一等,” 他忽然郑重说道:“一定要等到他。” 声音低沉又坚定。 如死人未结的心愿。 李苒心头猛地一沉,关掉了通讯符。 手脚冰凉,连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二) 不二又在四周徘徊少许,渐渐让心情平复下来,转身往回返。 这个时候,距离比试开始已经不剩多少时间。 观战台上聚集了数百位观战修士,嘈杂的声音离得很远就可以听到。把刚刚平复的心又扰得烦躁起来。 再往近走,哄吵声越大,像到了凡俗农贸市场。 走进观战台的廊道,往两侧看,看台上早就挤满了人。 密密麻麻的,像楚月庄稼地里的玉米。把日光都要挡住了。 他走到擂台边缘往回看,看见了人群中红着眼眶的秀秀,看见了李青云等人,还有云隐宗的师兄弟。 看见了尾随自己很久的何灵心、何晶晶。 看见了索命鬼何无病。 看见了一些在降世营脸熟,又叫不上名字的面孔。 甚至在看台最高处的独间里,看见了李云憬一袭白衣的孤傲身影——虽然贵为降世营主帅,但来看看自家徒弟的比赛,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目光只在独间的方向一扫而过,心中暗道:“她来做什么?总不会真的把我当做徒弟了。” 想着,便顺着看台内延往静室方向行去。 走到一半,忽然听见有人冲着自己说话,但说的是什么,就混在一片嘈杂之中了。 他抬头一看,原来是寻过,正站在看台的第一排。 “你说什么?”他问道。 “小僧全买了你,”寻过只好传音道,“可莫叫我赔个精光。” “出家人也下注?” “还要赢钱呢。” 不二有些好笑。 忽然灵光乍现,又想起什么,与寻过传音道:“你说的那笔生意,可以准备了。” “生意?” “你忘了?”不二笑了笑,“通道。” 寻过立时想起之前在自家营房内与不二说过的话——利用空间通道,避过军营的封锁线,偷运物资。 那时魏不二拒绝了。 寻过原本也不报希望了。 没想到,在这比试即将召开的节骨眼儿,魏不二竟然会想起这件事。 但这不妨碍他为此兴高采烈, “好好好,我这就去张罗。”他摩拳擦掌,“什么时候开始。” “等我的信儿吧。” 不二说完,就要离开。 忽然又转过身来,几步走到寻过身旁,伸手招了招,示意对方将脑袋凑过来,小声说道: “你再下一注罢。” 寻过吃了一惊,发愣地瞧着他:“嗯?” “就押,”他压低了声音,颇有些恶作剧的感觉,接着说道:“就押……” …… (三) “队长!” 唐仙从静室里面冲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不二站在门外,满脸认真地看着手中一个符箓。 她明显吃了一惊,把刚要讲得话咽到肚子里,“比赛快开始了……” 不二抬头四望,看了看观战台。 上面已经座无虚席,人头如浪攒动。 黑压压一片,像杂乱污浊的湖海。 擂台之上,身穿一身青衫长袍的藏剑一,还有华山剑宗小队的其余五名队员已经站在擂台一侧。 五人并肩而立,两两相隔一丈,目不斜视地立于原地。 虽然比斗尚未开始,但擂台上似乎已有隐隐的剑气在流转。 仿佛湖中窜动的游鱼。 随着剑气回荡,观战台的嘈杂声渐渐稀疏,降了下来。 忽而在某一瞬间,鸦雀无声。 这画面,让不二想起了小时候。 在长乐村的夜里,在某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知了烦躁地不绝于耳地吵闹着。 忽然有一刻,这喧闹便静止了。 像死了一树的虫子。 这个时候,楚月、易萱,张眉,刘明湘从静室里面鱼贯而出。 “妈呀,”刘明湘望着观战台,脸色有些发白,“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因为我们两只队伍都没输过吧。” 此时,几个姑娘脸色都不太明朗。 魏不二离宗之事,像一片乌云,挡住了她们头顶的太阳。 以这样的状态出场,多半要输。 “你们几个,” 魏不二看着几个人,笑着问道,“都下注了么?” 几个人面面相觑。 半晌,唐仙挠了挠头:“下了。” 不二又问:“都押的哪一边?” “藏剑一。”楚月无所谓道。 “藏剑一。”易萱的回答干脆利落。 唐仙撇撇嘴,反问不二,“你呢?” “当然也是藏剑一。” 刘明湘满脸吃惊神色,呆呆望着众人:“你们怎么不早告诉我……” 几个人看着傻乎乎的刘明湘,一起笑了起来。 笑容像一股劲风,将乌云猛力吹开,阳光又洒了下来。 少许,比试即将开始的锣声响起。 不二忽然伸出手,伸到几个姑娘的面前。 众人很快明白不二的意思。 于是,楚月带头,唐仙跟上,每个人都从袖子里拿出一物,握在手心。 六个拳头聚在一起,形貌如莲如菊。 六拳忽然齐齐展开,露出六张折纸。 竟然都是票据。 票面上有下注的空栏,齐齐写着: 云隐宗碾冰院。 几个人抬起头,对目相视,露出心意相通的笑容。 “走罢,” 不二笑道,“我们不会输。” 他说罢,一马当先遁向擂台之上。 几个姑娘如蝶轻舞,紧随其后。 …… 便在落地的一瞬间,他的胸口传来一阵猛烈的心悸。 他捂住胸口。 神查识海,发现毕蜚的眉头紧皱。 无疑,生死攸关的时刻大概不远了。 他下意识摸了摸袖中的传声符。 死气沉沉一片。 显然,厉无影还没有到…… (四) 一艘极品飞舟在降世营外的飞舟码头匆匆落下。 脸色苍白的厉无影从船舱之中猛地钻了出来。 拿到那物之后,他就出发直赴西北,日夜兼程,风行万里。不敢有丝毫懈怠。 在魔域遇过一次性命之危。 才走到了正路上。 倘使能坐传送阵,绝不乘飞舟。 如今能赶到降世营,已是他能力之内的最快速度。 昼夜星辰的赶路叫他万分疲惫。 高强度的传送更令肉躯十分虚弱。 如果再坚持下,很有可能要动摇内海本源。 他极想小憩一番,但想到手中之物关乎魏不二性命,便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下舟之前,他早就问清了云隐宗驻院的位置,故而毫不犹豫地朝那方遁行而去。 方行数十丈,到了码头外的丛林中,忽然有人喊住他。 “道友,留步!” 他哪里有心思理会,自顾直往前走。 却被身后一通灵境男修急匆匆追了上来。 问过之后,才知道竟是同为鬼道的鬼王宗修士,姓金。 此人来的时候,与厉无影同坐一艘飞舟。 不知凭借什么法器,勘测到厉无影的鬼袋之中,养着一头【地阴还情鬼】。 金姓修士的师傅不知什么缘故,伤了内海,坏了道心,性命旦夕之间,恰需这【地阴还情鬼】救命。 于是,他才一路跟来,说是不管花费何等代价,也要借到这头【地阴还情鬼】。 这只还情鬼,是厉无影新近在魔域偶然间得手,据说死了有些年头,因对一个女子念念不忘,积情积爱,不得终了,无法超脱,才化成了还情鬼。 他得来当然另有重用,一口拒了去。 但鬼知道这金姓修士如此缠人,叫一个狗皮膏药粘上撕不下来。 他晓得军营重地不得私斗,便黏在厉无影身侧求爷爷告奶奶,叽叽喳喳不停,哭哭啼啼不止。 厉无影哪敢耽搁片刻,身子又虚弱地无力搭理,叫这人扰得烦了,只好与他签了神魂协议,又从对方身上扣下军中同行令牌,扣下远超抵押之物,将还情鬼借了去。 而后一路不停,终于赶到云隐宗驻地。 竟只有一个名叫李苒的小丫头。 见到厉无影,真是欢天喜地,蹦蹦跳跳。 说是奉了师傅魏不二之命,专在此等着他。 “魏不二都收了徒弟啦?”厉无影当然吃了一惊,“你们云隐宗不是只有地桥境修士才能收徒弟么?” 李苒自然不高兴了,眉头一皱,“你管的真是叫个宽!” 一个小丫头片子,厉无影哪敢把救命之物交给她。 便叫李苒领路,带着他去找不二。 “你脸色儿都成这样了,”李苒看着一脸苍白如僵尸的厉无影,迟疑道:“真的要跟我去?” 厉无影嘿笑一声,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宛如骷髅的诡笑:“走了几万里路,还差这几里地么?” (五) “咣!” 一声干脆的锣响。 标志着比试正式开始。 “嗖!” 锣声方落,一道几乎透明的剑芒裂空而过。 在眨眼间,如无形之物,悄无声息地穿过碾冰院小队布置的防御光罩。 待众姑娘反应过来,冰冷的剑芒已如电芒窜过。 只留下通灵境修士的逼人威压,叫几位姑娘连连退后,呼吸也难得很。 “无形剑!” 伴随着剑芒电过,藏剑一低沉又冰冷的声音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坏了!” 张眉先反应过来,回头一看,魏不二的身影已被剑芒一举扎穿。 一团鲜血在半空绽了开来,一如血染的玫瑰! “怎么会!” 唐仙脸色一白,忍不住叫了一声。 这道剑芒来的着实诡异,五行防御罩对其根本起不到半点作用。 以往关于藏剑一小队的记录搜集的十分齐全,却从未见过这一招。 想来是对方有意隐瞒。 现今开场便使出来,且直指魏不二。 目的自然是一举废掉碾冰院的核心战力,让比赛在从开始就失去悬念。 “咻!” 下一刻,却听一声破空声响。 擂台东南角,一个身穿华山剑宗衣饰的男子瘫倒地上,身旁散落着一片玉器残渣,可见护身符罩已被击碎。 其身后,魏不二的虚影乍现,转瞬又消失不见,复还碾冰院小队光罩之中。 竟是凭着【身随意动】的神通,以奇制奇,破了对方的险招。 观战台一侧,宗盟裁判见此情形,高声喝道: “华山剑宗张吉撤出擂台!” “这是!”台下,犄角旮旯处坐着华山剑宗掌门丁某西,还有两三个通灵境修士,见此情形纷纷色变。 其中一人惊道:“这人身法也忒是个厉害。眼睛都没瞧见,怎么就到了张吉身后。” “似乎是某种镇海兽神通罢?”丁某西神情严肃,“只怕是遇上扎手点子了。” 藏剑一小队自参加比试,场场速战速决,何曾有一人提前退出擂台。 这次开场损兵折将,自然叫丁某西忧心忡忡。 与云隐宗这样的中等门派不同,华山剑宗修为最高就是藏剑一的通灵境巅峰,宗门兴衰几乎全寄一人。 此次大比,华山剑宗上下,无不对藏剑一带队拿下第一抱着厚望,一来好叫他借机免除西北战场的服役任务,回宗专心修行,光大宗门;二来也想从冠军奖励之中的一些补给,提升宗门在降世营的位置,改善处境。 却想不到,眼下比试还没打出降世营,不好的兆头就已经到来了。 不二回归原位之后,碾冰院几人纷纷瞧去。 发现他左肩外侧中剑,鲜血染红了肩膀。 才想起方才半空中绽开的玫瑰血花,魏不二竟是真的中招了。 不二则是面沉如水,心里只叫大意了。绝未想到藏剑一开场便是这等凌厉的杀招,倘这不是营内比试,而是生死之战,对方出招不故意偏一点,而是直冲心口,自己已然重伤。 “小五行剑阵!” 几乎在不二回身的同时,藏剑一面沉如水,立时作出了应对。 华山剑宗其余几人如臂指使,齐齐挥手一掷,五柄利剑夹着青芒悬于半空。 宝剑离手瞬间,华山剩余五人飞遁起身,各寻阵脚,如梅花列阵,将碾冰院几人困于擂台中央。 剑阵旋即启动,五柄长剑悬于碾冰院几人头顶,飞光流萤,汇成一片闪电精芒,在高速旋转中同时出手,密不透风,声势骇人。 剑芒如电河一般流淌,重重击在光罩之上,只听得叮叮当当疯狂作响。 只在刹那间,便生出了狰狞的裂缝。 “碎了!” 随着刘明湘一声惊叫,光罩斑斓的碎片散了漫天。 五行流光剑芒若长龙呼啸,直往碾冰院众人当间轰然撞去…… 第三百六十八章 来者何人 纸上何语 (一) 云隐宗驻地距离比试擂台并不算很远。 但以厉无影此刻的状态,飞遁也不比凡人奔跑快的了几许。 李苒怒其不争:“瞧您这点干瘦的身子!” “还不是受你师父连累,”厉无影虚弱笑道,“我生龙活虎的时候,你还是一个卵蛋。” “下流!” 李苒啐了他一口,便将人一把背起,踏着足风直往擂台行去。 一路穿林过叶,离擂台约莫十里地的时候。 忽听身后传来厉无影的耳语声:“跳!” 她背后没来由地一寒,下意识往头顶直窜。 紧跟着,便听“嗖”的一声,一道箭影从自己方才停留处穿过。 随即爆裂开来,冲击波将四周枝干荡得纷纷断裂。 “差一点,” 她心头一惊,不由地后怕,“就要死了。” 厉无影嘿笑道:“再不跑,送了你的小命。” 李苒情知此言不假,也不敢去看是谁使得暗手,当即调度全身法力,遁速全开,直往擂台逃去。 不想未行几步,前方数丈处,一道虚影一闪,便瞧见一个身着紧身衣,背着银色弯弓和箭囊,模样怪异的短发男子浮于半空,目光冷漠地向这边望过来。 李苒大概一瞧,却根本测不出对方的修为高低——按照修士界惯例,应当远超了自己。 她心头大慌,连忙转身,欲往另一方逃去。 却见短发男子忽然拿出一个黑黝黝的口袋,举到身前,开口问道:“你们两个,见过这个黑袋子么?” 李苒不停地摇头。 厉无影却是心头一跳,看见黑袋上鬼王印记,自然认出这便是先前鬼王宗金姓修士的鬼袋,自己借给他的还情鬼似乎也在其中。 不详的预感笼罩心头。 他摇了摇头,一脸冷漠:“没见过。” 短发男子上下打量二人一番,旋即一纵,没入了林子。 李苒盯着对方的模样微微有些发呆,心想这人打扮可真够古怪的,实在不像此界之人。 “愣什么?”厉无影却催道:“还不快走。” “我比您着急。” 李苒说罢,连忙飞遁起身。 方行了一丈余地,经过短发男子方才浮空之处。 便听一声箭矢裂空之响。 低头一看,一道银色短箭自地面而上,半空中炸裂,化作一张银色巨网,向二人飞速扑来。 李苒眼见来不及再躲,当即捏碎一道赤焰符,唤来一道火龙直向网窝撞去。 “丫头没用!”厉无影提醒道。 话音方落,便瞧见那网兜住火龙,却根本着不起来,网兜仍向这边飞速罩过。 李苒丢出火龙后,便往另一侧逃去。 但仍嫌慢了,眼看要被箭网连同火龙一并兜住。 厉无影口中喃喃而语,倏地从鬼袋中唤出一头疾行鬼,将二人一并裹住,眨眼间逃出数十丈。 接着,那疾行鬼浑身一颤,又复还鬼袋之中。 “你有这厉害的家伙,”李苒一边逃遁,一边气道:“怎么不早用?” “我这头疾行鬼道行还浅,你以为能用来赶路么?” “哼!” 便听一声冷哼,前方路上,短发男子背弓的身影再次出现,目光直视厉无影: 他再次拿出鬼袋,指了指袋中的还情鬼:“把他身上的印记解了,你们两个就可以离开。” 厉无影抬头打量此人,亦是探测不出半点灵气威压,也不知究竟是什么道行。 心中暗道:“这人只怕不是我宏然界的修士。多半不忌讳军中规矩,待我解了印记,杀人灭口也是顺手之事。” 便冷笑道:“方才那个姓金的呢?装可怜骗了我的还情鬼,现今又来恩将仇报么?” “他倒是不肯供出你。” 短发男子仍是一脸冷冰冰神色,忽然一摊手心,从袖口中射出一道利箭。 箭出半丈,砰的一声裂开,化作一团网兜, 那金姓修士满脸晦气神色,可怜巴巴坐在网兜之中,一脸苦涩:“道友,非是小弟出卖。” 他指了指短发男子手中的鬼袋,“但你们家的还情鬼认得你啊……” (二) 擂台上的比试正紧张地进行着。 华山剑宗布下小五行剑阵之后,场面便开始呈现一边倒的情形。 华山五人,五道剑芒若电光流星兜转,暗合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之道。 剑芒交接补位无有半点空档。 相生之处,绵延不绝,生生不息,仿若江河自高山融雪而来。 相克之处,法力激荡,暴波骤生,剑芒所夹威势直逼通灵境巅峰强者全力一击,搅动数道疾风,方才被击碎的光罩残片被疾风带起,在半空中狂舞。 碾冰院个姑娘猝不及防之下,只得匆忙躲闪。 虽避开了要害,但衣衫被割破,划出道道血痕。 人也在高一阶威压的震慑之下,行挪维艰,始露慌乱。 紧随而来的五道剑芒却已成横扫之势,又以五行方位围转一圈,根本避无可避。 好在不二反应迅捷,第一时间祭出暗影风龙剑,又驭出两道红蓝利刃。 极寒的温度冻结了水行剑所生水汽,形成一道道厚实坚硬的冰墙。 五行剑芒击得冰墙叮叮当当直响。 华山剑宗小队在先前的比试,从未损失一人,便一直再用六人各执一剑,以天道、阿修罗道、人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六道气息为剑意的“小六道剑阵”。 故而不二早就制定了一套以去饿鬼道剑修为突破口的破解之法。 恰在开场之时,抓住对方急于除掉自己,攻强守弱之际,在“小六道剑阵”未启之时,便除去一人。 未曾想,华山剑宗竟没有半点滞纳地接上了这套【小五行剑阵】。 威势竟然也不比【小六道剑阵】落下几分。 华山剑宗的资料,碾冰院收集得不少。 可查遍前几届大比,也未曾发现对方曾使出这套【小五行剑阵】,怪不得几个姑娘被打了措手不及。 但不二带着众姑娘在蛮荒边缘的魔鬼训练到底显出了效果。 便在五行剑芒攻击冰墙的短短几瞬,不二趁机破了对方通灵境的威势。 少许,冰墙被剑芒轰成冰渣,与光罩残片一并在空中飞舞。 碾冰院几位姑娘也到底回过神来,按照比试之前布置,各归其位。 张眉轻斥一声,一团千目蜘蛛的虚影自胸口呼之欲出。 蜘蛛虚影千目又射百道光柱,将整个擂台尽数笼罩。而小五行剑阵运转轨迹、规律也渐渐剥丝抽茧,清晰起来。 旋即,她又自手中射出几道蛛网,即刻连在不二与其余几个姑娘头顶百会穴处。 她所感知的情形,便由蛛网传到众人识海。 这便是张眉打娘胎生下来便带着的镇海兽神通【网有灵犀】,碾冰院战术配合默契,与张眉这神通绝分不开干系。 五行剑阵运转轨迹既已入目,各剑衔接的虚处尽在心中。 不二一马当先对上了西方、金位的藏剑一。 暗影风龙剑与红蓝利刃对上了对方金色剑芒,轰轰鸣作响,威势骇人。 两人修为已高出在场众人一个境界,威压与余波如烈风席卷,稍有扩散波及,旁人便吃受不住。 众人纷纷避退,便在擂台西面形成一个四周稍稍宽阔的空圈。 华山剑宗的五行剑阵便因此出现了不甚严密的变数。 唐仙的一阶下品火扇早已升作一阶上品,火鸟术也变成火蛇术,扇子一扇,一条火蟒冲着东方、木位的剑修而去。 火蟒又喷出一团烈焰,当即将对方剑芒中夹带的木灵气吞噬干净…… 易萱唤出森林巨猿,骑于背部,气势汹汹向土位冲去。巨猿双掌猛地一击,一圈震荡波便散了出去。 楚月、刘明湘则联手对上了水、火二位。 便瞧见擂台之上,外延是五道剑芒圆转飞光,里面五颜六色的华芒生彩,金属撞击声,女子娇斥声,男子虎吼声,猿啸声,流水声,烈火烤声,纷杂入耳,激烈十足。 倒是惊了场下一众观者,神情贯注者,交头接耳者,大惊小怪者,共绘一幅观战图。 “真是开眼界了!” 酒仙院杜文广惊道:“两个通灵境,带着几个开门境,打出这等声势,这趟真是来着了。” “碾冰院能与藏剑一打到这般地步,着实了不起了。”齐鸣也不住点头,面有尴尬之色:“我等虽是男儿身,但只看此次大比的表现和气魄,真是连几个女儿家也比不上。” 李寒笑道:“宝慧师叔若是来此,一定要高兴了。” “斗法高明,不一定前程远大。”齐鸣摇头驳道:“几位姑娘修行的资质粗糙,未必讨了宝师叔的欢心。否则,怎么会来西北的。” 他不由想到自己。资质倒是不差,却还不是因为误闯禁地,被宗门发配到了西北。 每次想起此事,都免不了想起执法长老元贞怒不可遏的面孔。 但那声凄惨的哀吟真是叫人心碎,又是在那等诡秘的地方,叫他真是忍不住想去看看,身影到底是从哪传来的。 “再来赌一把?”杜文广忽然笑道。 “赌什么?” “除了聚灵阵的使用权,我们还有什么?” 几人相视苦笑。 西北啊西北,最艰难、最不堪的日子就在这里。 “这战况其实很明白了罢?虽说魏师弟出其不意,占了个便宜。但他这一手闪烁遁术已被识破,再想得手就难了。反观华山剑宗,” 齐鸣指了指擂台上,五行剑芒汇成的急速旋转的圆环,“这五行剑阵的圆环越转越快,圈子越缩越小,对几位师妹的压力只怕会越来越大。” 说着,他伸手指向刘明湘的位置,她驭着一个笛子模样的法器,艰难地应对着对手的剑芒,每一次撞击,脸色都要更加苍白一些,“我想,倘使五行剑阵再运转一时半刻,刘师妹便该支持不住……” 话到一半,便听杜文广惊呼一声:“看!” 紧跟着,擂台东面半空中似有一道扭曲闪过,仿佛有什么诡异之物凭空生出,接着便是撕拉一声巨响。 与刘明湘对阵的华山剑宗修士便倒在了地上,昏迷不觉,宗盟统一配发的护身玉符也碎了一地…… …… (三) 观战台的某一角。 秀秀自然看见了魏不二趁着剑芒交错一瞬间,用气浪掩盖,把手藏在背后,微不可察的一个手势。 “还是那副不老实的样子啊。” 她心中忍不住想到。 便是忆起了傀蜮谷时,魏不二趁旁人不注意,悄悄拾起顾乃春青云剑时的情形。 未想这么多年过去,他倒还是“贼”性不改。 历久经年,战场里外的人,说变就变了。 说没变,却也未曾改变。 比试看到这里,她对不二与藏剑一的对抗反倒不甚担心了。与藏剑一对战之时,竟有余力去招呼旁人,可见一切尚在掌控之中。 但担忧之心,半点未曾削减。 自是想起在面壁室面壁思过时,从那黑漆漆洞里飘下来的帛纸。 帛纸上写的几行字,更是惊心动魄,叫她提心吊胆,夜不能寐。 以这帛纸出现的诡异情形,纸上的文字,还有前两天求徒的情形,她推测帛纸十有八九来自陆盈。 “她到底想做什么?”秀秀心中暗自推测着,“倘若想用这个威胁我拜师,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何必半遮半掩的。” 又不禁想起那日临走前,陆盈对自己说过,有难处随时可以来找她。 帛纸上的惊人之语,直指魏不二。 没有无缘无故的不速之客。 那么,假使她真的需要找陆盈帮忙,也一定与不二有关。 陆盈怎么会知道自己和魏不二的事情? 需要悟道境出手相助,究竟是何等恐怖的麻烦? 她小心翼翼,展开帛纸,忍不住又瞄了一眼…… 第三百六十九章 金烈士不忘恩师 还情鬼大有来历 (一) “亏我看你为救师傅性命,奔波劳碌,苦苦哀求,以为是个有情有义的,” 一片茂密林中,厉无影看着网兜中的金姓男子冷笑道:“原来贪生怕死,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才是阁下的强项。” 金姓男子听了,面露苦涩,不再言语。 短发背弓男子却冷声道:“贪生怕死岂不是人之常情。人都要死了,讲恩讲义有什么用?” 说罢,向后一伸手。 箭囊自动弹出一道银色箭羽,挂在弓弦上,往后一拉,冰冷的杀气便汇成一道寒光,将厉无影和李苒罩了进去: “倒不如趁活着的时候,老老实实解了印记,把命保下来。” 厉无影冷哼一声。 心中却想,自己赶路伤本,多半不是男子对手。 这秘术印记他只要不解,换由旁人去做,恐怕还需个三五年解除。说不准,就要将这还情鬼灵体伤了。 如此一来,只要这印记还在,他或许还能保住性命。 反倒是听了短发男子的话真的解去,才叫一个性命不保。 但若是硬要死撑不配合,这男子多半会将二人捉起来,魏不二得不到那物,性命就危险了。 他既然答应要将东西送到,就决不能半途而废。 “好,我答应你,” 便当即与短发男子回道:“你先把还情鬼唤出来,我才好抹除印记。” 短发男子摇头道:“我不相信你。先许一个神魂之誓再说。” 厉无影讽笑道:“你当我是大门大派的浪荡子么?神魂誓书何其珍贵,我哪里买得起……” 话到一半,短发男子便射来一箭,径直扎在他足下。 箭头上绑着一折纸,厉无影取下一瞧,竟然是一张空白誓书。 忍不住骂了一句败家子。 心中又想,老子这特么算是赚了一笔。 便叫一声“好!” 当即,拿起誓书,往里面注入一道灵气,装模作样地喃喃而语,似乎真的要许下神魂之誓。 李苒看得目瞪口呆,忙问他:“他让你许,你就许么?这誓里面,怎么也得将他加进来……” 正说着,忽听厉无影低吟一声:“【雾鬼缠身】!” 便听“呜呜呜”几声哀嚎,零零落落传至耳中。 顺着声音瞧去,竟从不远处地下钻出数团黑漆漆的雾气,冲着短发男子飞速贴去,似幽魂一般将他整个人裹了起来。 “你找死!” 便听见短发男子的怒吼。 紧跟着,又见黑色迷雾中,忽然亮起一道白光,化成利箭往迷雾之外冲去。 箭入雾体,犹若陷入泥潭,行进极慢,只怕一时半会儿脱不得困。 “还愣着干嘛?”厉无影忙催李苒,“快跑哇!” “谁知道你这人这般狡猾?” 李苒说着,背起他就往擂台方向行去。只要到了擂台,有地桥境前辈坐镇,这短发男子还敢追来,便只有自讨苦吃了。 “魏不二怎么教出这么个笨徒弟?” 厉无影嘿笑一声,将誓书收回袖中,回头看那团黑雾,心情不差:“还情鬼给你,誓书老子就留下啦。” 两人行了不过三里,又闻身后一声破空鸣声。 “坏了!” 厉无影心头一沉,施了一道浮空术,赶忙将李苒一起带到半空出。 紧跟着一道华芒银箭擦着李苒脚底便射了过去,端正射中一棵巨树树干,便听轰的一声,将整个大树轰成个稀巴烂。 李苒脸色一白,心想再迟半步,可就要了命。 又琢磨这人也忒是嚣张,不怕招来执法队么? 二人回头一看,那男子化作一道银色遁光,风风火火的追来,已不是太远。 厉无影脸色一沉,心想此遭只怕不能善了。偏偏魏不二的事情不能再耽搁片刻。 又琢磨此人找的是自己,李苒倒是安全的,不妨叫她先走,好把东西带去。 便从怀中掏出一个贴了符箓封印的方盒交到李苒手中,“丫头,身后的缠人鬼交给老子对付。这盒中之物,乃是救你师父性命的宝贝。限你一炷香之内,交在你师父手中。” 说着,他一声狞笑,“若是没有办到,老子收拾了缠人鬼回来,再将你先奸后杀!” 李苒听了前半句话,还不免感激涕零,心说这位厉前辈真是师父的患难之交。 听了后半句,吓得脸都白了。 拿了盒子,二话不说往擂台遁去…… (二) 厉无影眼见李苒一溜遁光逃去,算是放了半个心。 但眼前的短发男子却是大敌一个,他现今虚弱不堪,如何对敌? 稍作寻思,便独往另一方向逃去。 短发男子踏着银芒紧随而来,冷笑道:“你非要自讨苦吃?” 说话间,一道银色箭羽向厉无影射去,箭芒上不带修士的威压。仍旧看不出对方的修为。 但凭箭羽挟风之威能,想必至少在通灵境后期。 厉无影方要躲避,一驭法力,却浑身发软,竟然已到神衰海虚、山穷水尽之地步。 只好匆忙唤出一头僵尸鬼挡在身前。 接着便听一声巨响,箭芒带着僵尸挟巨力撞在他身上。 整个人被撞飞了数十丈。 在地上滚了七八个跟头,直叫个眼冒金星。 短发男子却再次逼近,箭满弯弓,锋指无影,满脸怒气,冷声道:“你自己找死的。” 厉无影浑身剧痛,又兼瘫软,心想方才结了恩怨,只怕真的将这人得罪惨了,更不能将印记解除。心中又不免抱着侥幸,心想这是西北军中,这人还真的敢杀人灭口么? “你以为没了你,我就没办法抹除印记?”男子冷哼一声,“这破书里的修士,果然一个比一个幼稚。” 手中弯弓已拉到顶点,剑芒声威骇人,杀气直逼,冷若寒潮。 厉无影心头立时沉到谷底,想逃一步,却逃不了,满脸死灰之色,刚要服软。 忽听先前那金姓修士传音道:“恩公,我师父叫白婧,是鬼王宗修士!” 说话间,忽然有一个人影从一侧树冠中猛地窜出来。 顷刻间鼓成一个巨大的皮球,竟是要以自爆之法与短发男子同归于尽。 短发男子愣了一瞬,认出这肉球就是先前自己捉拿的修士,但绝没想到他竟然能从自己的剑网中脱困。 待反应过来,连忙将箭头调转,手指一松,银芒瞬间穿破人皮气球。 “快躲!” 厉无影惊喝一声,却只看见金姓修士肿胀的脸,惨淡的目光,投向自己。 一声泄气的尖啸响彻林中。 金姓修士瞬时便化作一滩血雨肉泥,撒的地上、树上到处都是。 他自爆虽然未果,但小半声势已成,形成的冲击波通通涌向近处的短发男子,仿佛潮水一般将其淹没。 厉无影满面惊色,心内当真被震撼住了。 心想这男子告诉自己他的出身和师傅,只怕是想让自己帮他出手,救下师傅的性命。 他至死都能想到恩师,又因为亏欠自己而以命相赔,不能不说有情有义,特么的还有一点傻。 但此刻不是胡思乱想发呆的时候,趁着一线生机,他匆忙唤出疾行鬼,复往擂台一方逃去。 血雨飘落之后,短发男子也被染成一个血肉人,浑身脏兮兮、血腥腥,不堪可言。 身上也收了不浅的伤,终于暴怒不已。 “找死!” “找死!” “真是找死!” 他面色发狠,混浊血污,赤染一身,如地狱恶鬼,直向厉无影身后追去。 便在此时,丛林附近忽然亮起一道黄光,直飞天际,周遭数十里地皆可瞧见。 想来多半是附近有人听见金姓修士的自爆声,捏碎了一道警训符。 “何人警示!” 便从数里之外,传来一声高喝,紧接着,有一道遁光,夹着地桥境修士的威压匆匆往这方赶来。 四面八法又有数道驳杂的气息团团围拢过来。 想来是在这一带巡视的执法小队。 短发男子忽然止住脚步,心想再追下去,就不好脱身了。 又琢磨自己也不是这破书中的人,为什么要跟这些真实世界中不存在的人物置气。 望着厉无影逃窜的身影,拉弓匆匆射出一箭,飞火流星射去。估摸着这一箭足够要了他的命。 这才从领口取出一个小小的圆片,疾呼:“撤撤撤!” 圆片中传来一个女子声音:“收到!” 话音方落,一个圆形碟状飞物虚影一晃,凭空出现在他头顶上方。 一道圆形光柱瞬时照下,短发男子的身形便在光柱闪耀中消失不见了…… (三) 数万丈高空上,罡风如刀似剑,天人境修士也不敢飞遁至此。 “印记解了没有?” 飞碟之中,言薇看着满身是血、模样狼狈的张庚,满脸看热闹的笑意问道。 “这作者脑袋绝对有病。”张庚满脸怒气,脱下身后的银弓和箭囊,往浴室走去,“书里面的人物脑子也都有病,一个个不要命,真是倒霉……” 浴室落水声哗啦啦响起,血污直往脚底流去,仿佛要洗净身上的罪恶。 “那就是没解掉印记咯。” “还情鬼还在。” “是谁当初说,自己一个人就能解决的?” “能不能关心一下,我也受伤了。”张庚洗干净,很快从浴室中走了出来,“幸好已经确定,那个御鬼宗修士就是厉无影。” 言薇听了,面色一喜,“真的?” “按照我们窃来的原著大纲所述,厉无影在东海魔域游历的时候,” 张庚松了一口气,庆幸把言薇从调侃自己的状态中转移出来,一边举起一团毛巾使劲地搓头,一边说道:“机缘巧合得到了这只还情鬼。后来查证……” “后来查证,”言薇笑着接道:“这只还情鬼,就是无忧暖雨的丈夫……” 飞碟在万丈高空中一晃消失,天空万里无云,一如往前,却又莫名的有些诡异…… 第三百七十章 金枭荡剑气 血夜血在烧 (一) “四象剑阵!” 东方木位的华山剑宗弟子倒地瞬间,藏剑一面无表情地高喝一声。 方才占据偏中位的华山弟子毫不犹豫向东方补位。 华山其余三人亦十分默契地占稳南西北三角,立时激发三象阵脚。 眼看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循环,阳气与阴气不断互根互生的【四象剑阵】就要布置成功。 “六打四!” 唐仙见此情形,真是又喜又惊,忍不住低呼一声:“机会!” 她喜的是对方这么快又少一人。 惊得是华山剑宗竟还有后手剑阵。 眼下正是对方旧阵新损,新阵未成之时。 绝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趁机打乱对方阵型。待四象阵成型,再想一鼓作气形成胜势,就不知要付出何等代价。 尤其剩余四人之中,藏剑一是真正的剑修。 倘若叫他利用剑阵将十成威能尽数发挥出来,碾冰院刚刚占据的上风又要灰飞烟灭。 “杀!” 她越想越急,一声喝罢,冲着楚月、易萱和刘明湘直使眼色。 自己则驭着火扇,舞动火蛇,一马当先冲向正要补东方青龙位的华山弟子——她想的很清楚,魏不二正全力牵制藏剑一,剩下就是五打三,己方多出两个人,就算以多欺少、狂轰滥炸,也要趁对方立足未稳,干掉一个。 几个姑娘经过这些年的磨合打拼,还有蛮荒森林中的魔鬼训练,早已合作无间、心有灵犀。 张眉、刘明湘缠上南方朱雀、北方玄武位修士。 易萱和楚月,一个指挥森林巨猿,另一个操纵冰火双剑,配合唐仙,也不顾一切扑向补向青龙位的华山弟子。 巨猿咆哮,震的擂台轰隆隆响;冰火轮转,一寒一炙,一白一红,叫场边观者亦觉得冰火两重天上身。 三人围剿一人态势已成,碾冰院这一波凶猛攻势,直指华山剑宗起承转合空档,誓要一举击溃对方,彻底奠定胜局。 场外华山剑宗观战众人皆是把胸口吊到了嗓子眼。 掌门丁某西更是屏住呼吸,瞪直了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着战况变化。 偌大看台,已无初时喧闹,从东到西,从南到北,静悄悄一片,谁也不想错过此刻——赛前皆不看好的碾冰院,竟然在比赛一开始,就要摧垮对方了! “好胆!” 眼见碾冰院攻势如雷霆骤击,藏剑一当即冷哼一声。 哼声方落,一只黑色头颅,浑身黄褐色斑,头顶两侧有两簇小型耳羽的怪禽剑枭虚影闪现。 一声破空长鸣之后,剑枭虚影骤然实化,旋即化作一柄金色巨剑,冲着魏不二当头猛地劈下。 “【金枭化剑】!”场外,有人惊呼一声。 观战者脸上皆露异色。 这一招【金枭化剑】,可以将藏剑一平时积累剑气实化,更增添数倍威能。 据说是藏剑一步入通灵境之后,获得的威力最强的镇海兽神通。 原先,只在前几届大比最后决胜之时,才得以惊鸿一瞥。 此次大比之内,尚未有用武之地。 由此可见,此番对战于藏剑一而言,情形已迫切到何等地步。 场下前排,云隐宗观战处。 狗戴胜忍不住凑到李青云身旁,又劝道:“像不二这等人才,别家若有,都当宝贝供着。我们倒是痛快大方,干脆利落就‘请’出去了。” 李青云面色难看,望着擂台上的激烈战况,只默声不语。 “掌门师兄,”狗戴胜又道:“现今不二离宗诸事尚未敲定,再行挽救还来得及啊。” 一旁,元贞也凑过来,冷笑道:“那好,留下他,便叫本宗在西北的人手一并往黄泉路上赶去。” “总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狗长老在修士界混迹两百余年,又在西北待了这么久,还能活的如此天真淳朴,真是本宗一大幸事……” “你……” 两人你来我往激辩着。 李青云却浑然听不见,转过头往观战台上方独间瞧去——李云憬就在里面。 她的面容笼罩着一层黑压压的阴影。 挡住了他视线里所有的光亮。 (二) 在驭着金色巨剑疯狂攻击魏不二的同时,藏剑一又分出三道剑气,若夜过流星般攻向唐仙、楚月、易萱三人。 自要以攻代守,解青龙位之围。 三道剑气皆夹带通灵境后期修士奋力一击,三个姑娘若是中招,当场便可将护身玉佩激得粉碎,彻底告别比试。 华山其余二人亦极其默契地占据南北三角,三柄利剑齐齐呼啸,化芒急转,直向对位的刘明湘、张眉攻去,声势比先前猛涨数翻,以防二人援助。 有张眉的蛛网,碾冰院众人早就洞悉一切。 不二暗自传音:“你们只管冲!” 说罢,忽然一合双手,又反向交错。 法力在掌间流转,越积越厚,心内暗道一声:“云动水奔流!” 法决一出,还在半空急转的红蓝二色利刃竟陡然间扭曲。 仿佛有两只无形之手,从左右两侧揪住红蓝利刃。 紧跟着,奇妙一幕出现——利刃倏地被拉伸延长,顷刻间延展至数丈之长,仿若红蓝二色巨尺当空。 无形之手一撤,巨尺化为流光。 又如红蓝二色长河在半空流动,浓郁的法力波动四溢,着实叫人生畏。 这便是不二这几年马不停蹄修行中,对老者所授口诀中“云动水奔流,落鹤寻归路”上半句领悟所得。 法力如天上云彩,又如田间河流。 只要修士手段精妙,变化由心,修为足够,云动流水的威能变会更上一层。 红蓝二色长河方成,便在半空中兜转一圈,将藏剑一分出的三道剑气一并卷入其中。 剑气入河,猛地挣扎一番,却终究无可奈何。 长河又带着剑气在半空一转。 下一瞬,剑气陡然离河,竟朝着华山剑宗另三人激射而去。 只在一眨眼间,便听见“砰砰砰!”三声玉碎炸响。 三名华山剑宗弟子齐齐昏倒在地。 华山剑宗便只剩藏剑一一个人! 付出的代价,仅仅是魏不二一人左肩受伤。 “这……” “怎么可能!” 台下观者,大多已是目瞪口呆。 观战台一角,华山剑宗众人更是死气沉沉一片。 众人想说些什么,又无从开口。 掌门丁某西脸色差到极致,苦笑道:“我们常说剑一厉害,万中无一。哪里想到强中自有强中手,竟是坐进观天了。” “掌门师兄何必妄自菲薄,”一名华山长老劝道:“非是剑一不强,而是云隐宗的修士太过狡猾,从前隐藏过深,才将咱们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倘若两方知己知彼,公平对战,胜负可说不准呢。” “胜负场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两相交手,又不只看修为高下。本宗输了,便是真的输了。技不如人,努力不够,没有半点借口可找,往后自该加倍努力。” 丁某西摆了摆手,抬头望向擂台,苦涩道:“我只是难过,剑一这孩子被我们小宗小派拖累,这回竟连降世营内比都冲不出去了。” 他叹了一口气:“都说大战将至,这次大比便是剑一最后的机会。倘若不能拿到第一,免除军役的军功横竖不够……以后上了战场,千百万的修士角魔对战,大人物的一个念头就是成千上万的性命,到时候可就万事难说了啊……” 众人被他一说,具是胸口一阵压抑。 又想起藏剑一被罚到西北服役的缘由,更是胸口发闷,几多愁怨不快无处宣泄。 (三) 当此时,碾冰院以六敌一,两方差距悬殊,胜负根本再无悬念。 唐仙一袭红衣如火,遁至半空,嘻嘻笑道:“藏剑一,我看你一个人还摆什么剑阵!” 她心中又是痛快,又不免有些复杂。 哪能想到,自家曾经最为推崇的剑修,支持的小队,就这般轻易地被一举击溃。 更有些扬眉吐气的滋味在胸口集聚,随时呼之欲出,心中暗道:“谁道女子不如男?叫沈贤那个王八蛋看看老娘今日的威风,是不是眼珠子要滚在地上打轱辘?” 顷刻间只剩孤零零一人,藏剑一却处变不惊,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回道:“呱噪。” 只这一句,便令唐仙的往昔好感抛到九霄云外。 想从前在场下看比赛之时,看他如卷残云地扫荡敌人,冷言冷语、风轻云淡地怼人,是何等过瘾。 今日轮到自家头上,真是好不爽快。 气呼呼直骂:“看老娘一把火把你这剑枭烧成乌鸦!” 张眉当即敲醒唐仙,“胜负未分,切不可大意!” 几个姑娘早已不是天真烂漫的雏儿,战略上的藐视绝不会诱发战术上的轻视。 “围!” 不二一声令下,几人便各寻熟悉位置,瞬时立稳。 不二正面与藏剑一相对。其余几人法器符箓再手,口诀默念,蓄势待发。 看着擂台西方的藏剑一,便如同看着蛮荒森林桀骜的凶兽——数不清的配合击杀,让几个姑娘对于这场获胜充满信心——真是不敢相信,在抽到藏剑一小队的时候,她们还如临大敌,惶惶不安呢。 “攻!” 不二面沉如水,沉声发令。 【云动水奔流】口诀默念,红蓝二色长河直向藏剑一卷去——他一刻不敢耽搁,虽然暂时丧失了【祸至心灵】神通感应,但对危机却依旧警觉,不安的情绪涌动,证明危险即将到来。 碾冰院五位姑娘听令齐动,诸般法器,法术,按照千百次战斗磨炼出来的最佳组合轰然击去,直要把藏剑一瞬时吞没了…… (四) 就在五颜六色的法术即将把藏剑一吞没的瞬间,不二竟在法术光芒的缝隙里,看见了藏剑一嘴角带着嘲讽的、不可察觉的、微微翘起。 警惕心骤然升起。 “小心!” 他大喝一声,提醒众人,但已然晚了。 巨大的剑枭虚影再次出现,浑身却散发着接近地桥境修士的威压。 就在一瞬间,威压如狂风扫过擂台,碾冰院五位姑娘已坠落地面,心头惶惶不安,竟连一动也动不得。 跨越境界的压制根本毫不讲道理。 魏不二亦觉得身负千斤重担,挪移行止百般受制。 剑枭微一张嘴,数十道金色光剑从中呼啸而出。 “【金枭剑阵】!” 藏剑一心内语罢,数道金芒在空中飞晃,骇人的剑气似乎要将整个擂台撕裂。 魏不二心内震动,正要全力躲避,余光却忽然看见藏剑一右手寒芒一闪。 “危险!”他下意识想到。 这才是藏剑一真正给自己布下的陷阱! 他整个后背瞬时冰凉到极点,全身的毛孔都要悚然到爆炸。 “身随意动!” 他想都不想激发了这神通,在藏剑一手中寒芒激发的前一瞬,接连两次闪烁,勘勘离开原地,避过几道金色剑芒,被红蓝二色长河裹住,在擂台边角仓皇逃窜。 再一瞧,只眨眼的功夫,便听见五声玉碎齐响,碾冰院五位姑娘背部飘红挂彩,齐齐倒在地上…… …… 场下静默一片,唯有倒吸冷气之声连成一片,可见这一击之威当真吓人。 “这他娘的,” 杜文广已是瞧得目瞪口呆,心里只剩一个念头:“是人么?” (五) “终于要出手了。” 观战台上,何灵心猛地站了起来,下意识走出一步。 “你怎知……” 何晶晶也跟着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刚想开口,却看见何灵心双目死死盯在藏剑一手中。 她恍有所悟,当即探出一道神识向那方小心翼翼漫去,竟隐隐感觉到【精血符】内蕴含的法力在淡淡波动。 “我就说,怎么会有如此冥顽不化之人,”她当即轻笑道:“你不是说过,只要藏剑一肯出手,此事便一定能成么?” “准备拿精血罢,”何灵心面无波澜,但心头狂跳,不由自主瞧向观战台上李云憬的独间,只希望她不要横插一手,“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何晶晶笑道:“只要他真的是凶徒,什么时候都不晚。” 何灵心点了点头,却是先想起陇南城外诸多舟行驾舟修士的冤魂,想起血夜惨案。 他的血夜渐渐沸腾,仿佛被亡者的执念与冤仇即将得报的欢喜点燃…… 第三百七十一章 魏不二的心机与秀秀的自作多情(拜年啦!) (一) 藏剑一手中紧握精血符,心里重叹一声。 方才云隐宗众人大占上风,稍稍显露出松懈的心态。 【金枭剑阵】起势的瞬间,正是激发精血符,萃取魏不二精血的最佳时机。 岂料对方如此警觉,使出诡异遁法,生生躲过了自己志在必得一击。 他方才使的【金枭剑阵】,在几年前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法器剑阵。 上次因参加李云憬道场的虚空试炼中有所勘悟,后又在求师不得中对逆境与求魁两道又添新解,心有所悟,将法器剑阵与金枭驭众剑之道融会贯通,才成就这一套以法器剑阵为基,以镇海兽神通作升华,威能骤升数倍的“自创神通”。 神通方成之时,他曾私下测试。 他自己也为剑阵的骇人威能震惊了——三成的威能,通灵境修士就很难抵挡了;倘若使出十成威能,越级击杀地桥境修士也是大有可能的。 这样一来,对于这次大比问鼎之路,他已经十拿九稳了。 到目前为止,这套剑阵尚未在世人面前展示——他知道展示后会引起怎样的轰动。 却料不到,在初试锋芒的时刻,就出师不利。 想到这里,他目光中厉色一闪——剑既离鞘,就停不下了。 这一场,他必须要赢。 唯有如此,他才能在大比中继续前进,取得最终胜利,圆满自己求魁大道之憾,才能乘风破浪、大刀阔斧地继续在修行路上走下去。 魏不二的精血,他也一定要拿到——【三花洞】的允诺对他而言,实在太过重要。 如果没有这次机会,像他这样一个出身于微末门派的寒酸修士,得付出多大的代价,得走多少坎坷路,才能得到一枚通往地桥境不可或缺的“通桥丹”? 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他决心已定,必将全力以赴。 他浑身在悸动地发抖,镇海兽【剑枭】在内海中散着金芒,忽地发出一声清鸣——擂台之上,数十柄宝剑忽然静静悬在半空中,将魏不二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前到后,围了个密密麻麻。 只需心念一动,【金枭剑阵】运转,诸剑便将各自按轨迹行转,一场绞肉盛宴即将上演…… (二) 魏不二几乎逃到了绝路。 周遭数十柄宝剑静默垂悬,剑锋寒芒毕露,必杀之气在半空中回荡。 蓝红二色长河像毡毯一般裹着他,但似乎也抵不过眼前的镇海兽神通剑阵。 他到底有些低估藏剑一了。 甚至,有些低估修士界的深浅。 总以为,靠着树洞老者传授的诡异功法,靠镇海兽特殊的本领,就可以在同阶修士中鹤立鸡群。 看看眼前的剑阵,还有面容冷峻的剑修。 他觉得自己原先的想法实在有些可笑——对方其实也只是一个微末门派的修士,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逼入险境了。 而这套剑阵,从品相和威势来看,也着实不凡。 如此看来,精心倒腾一件拿得出手的法器,甚至法宝,还是很有必要的——这让他生平第一次生出在身外之物上多下些功夫的念头。 现在说什么都有些晚了。 无路可走,他倒愈加冷静。 【身随意动】刚才使过,短时间内是用不得了。 【瞬息而至】当然可以用来摆脱困境。但这一招知者极少,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想让旁人知晓。 眼下观战者这么多,为了一场比赛的胜负,暴露自己的绝招,太不划算了。 真的要倒在这里么? 他用蓝红二色长河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整个人悬浮于半空之上。 数十柄宝剑的金芒将他笼住,金红蓝三色交杂,仿佛是异界来客。 心中默念一句“升高望河曲”,周遭一切皆入心海,每一柄宝剑剑锋所向,细微区别,辨识得清清楚楚。 而诸剑即将运行的轨迹,也推测得七七八八。 有“升高望河曲”的通览全局,有“云动水奔流”的驭身而行,配合折身术的诡异功法。 在这一瞬间,他很有信心与藏剑一周旋下去。 却不知时间会不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三) 就在此时,忽然有一道阴影从天空骤然投了下来。 紧接着,猛烈的狂风呼啸而至。 天人境修士的威压紧随而来,像巨大手掌从擂台上方按了下来。 藏剑一所有的宝剑都像失去了灵性,稀里哗啦掉落一地。 金枭虚影也在一瞬间缩回肉躯,整个人萎靡倒地,匍匐不起。 抬头一看,一个身着蓝袍的中年男子,浮在擂台上方的半空中,面容严肃地向下方看来。 他心里是又不安,又有些疑惑,不明白这无妄之灾到底从何而来——擂台比试也会招惹仇家么? 他抬头去看自己的对手。 魏不二当然也回到了地面上。 但好在他事先做足了心里准备,在厄难苗头出现的第一瞬,就结束了战斗状态,盘腿坐下来,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天空的不速之客。 在天人境修士面前,还能如此镇定,倒凭空生出几分世外高人的感觉——想来也好笑,都这个时候了,再装高人有什么用? 他转头瞧向擂台的入口——厉无影还没有赶到。 这并不意外。 从东海魔域到这里,遥遥数万里,又是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真的赶过来。 厉无影愿意不辞辛劳走一遭,已经是难得的仗义了。 他收回目光,心绪意外地平静,似乎是因早知今日,而提前做足了心里堤坝。他已尽全力,不应有憾了。 又似乎是多年来死走逃亡惯了,习惯终成自然。 而方才在擂台之外,那一番蚁穴与虫蚁之论,也让他对今日劫难,有了另一种感官。 身为一只蝼蚁,既然走在巨大车轮的轨迹线上,既然没有及时逃走,就应该做好被碾压过去的准备。 “云隐宗苦舟院弟子魏不二,” 蓝袍男子开口道:“宗盟有命,你随我走一遭罢!” 口吻不容半点质疑。 魏不二心中苦笑,忽然抬头看了看观战台上方,李云憬所在独间。 按理来讲,作为李云憬门下弟子,被另一名天人境修士要挟带走,他应当向“师尊”请示一番。 在这个危险的日子里,他没有选择放弃比赛,没有选择在云隐宗驻地死等厉无影,而是来到这里堂堂正正地与藏剑一比试,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寻过曾向自己透露过口风——李云憬会来。 他当然怀抱着侥幸,想看一看李云憬会不会让徒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带走。 对于降世营主帅而言,这怎么说都是一件大损颜面的事情。 但看李云憬独间里死气沉沉的样子,对方似乎早就知道什么,没有自取其辱的必要了。 不二所报的侥幸便也随之泡汤了。 蓝袍男子说罢,一股疾风向魏不二卷去,卷着他的人飞快地飘了起来…… 场地边,一众观战者在天人境修士的威压中瑟瑟发抖,又目瞪口呆着。 (四) “陆道友,且慢!” 就在蓝袍男子将要带着魏不二离开擂台的时候,李云憬从独间里遁了出来,面色不善地说道。 “咦?” 陆姓修士听罢,止住身形,转身拱手,笑道:“李道友怎么会在此处。” 李云憬心说你倒是挺会装模作样。 但当着这么多人,实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不如到我独间一叙。”她淡淡说道。 陆姓修士想了想,点头答应了,又不免补了一句:“老祖们允我的时间有限,咱们可得抓点紧。” 说罢,将不二丢在擂台上,冷冰冰投去一眼,便随李云憬去了。 方才还排山倒海的巨大威压随之撤去。 观战台上,大批的观众在一片轰杂声中匆匆离去——显然没有人想卷入这等是非之中。 顷刻之间,便只剩云隐宗和华山剑宗众人。还有角落里的钟秀秀。 而先前在擂台战中昏倒的几人,被降世营修士待在一旁,像尸体一般摆了一排——护身玉佩虽能救命,但却要大量汲取佩戴者的法力,也算是对失败者的惩罚。这几人法力被一抽而干,只怕还得数个时辰才能回转。 “掌门师兄,” 元贞忙劝李青云:“此乃是非之地,不如我们也……” 李青云思量一翻,却是摇了摇头:“灾来躲不去。倘若真是因不二牵连到本宗,我们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在这里观望。” 元贞附到他耳旁,面有怨色:“我便说这小子身怀毕蜚,乃是灾星下凡……” (五) 华山剑宗丁某西一行,此刻却有些难办了。 想走,胜负未分,藏剑一刚才还占着上风呢。 倘提前离去,若是算藏剑一弃权岂不是前功尽弃。 想留,这里摆明了牵扯到天人境修士的谋划,岂是小门小派可以掺和的? “掌门师兄,我们……” 丁某西看了看擂台上,刚刚站起来的藏剑一,心想以剑一的性格,一定会留下来等待最终结果。 也罢,这是剑一脱离西北苦海的最后机会。他身上寄托华山剑宗盛衰兴亡全部希望,他若是不走,自己走了又如何能安得了心? 索性将其余众人通通遣离,只剩自己一个静观事态发展。 他环顾场内,另一边站着碾冰院几位长老,皆是地桥境修为,若按理来,他得称呼一声前辈。 心想自己一个微末门派,门内修为最高不过通灵境巅峰期,但门下弟子却远胜这些大门大派的修士。 有徒如此,师复何求呢? (六) 这擂台赛到了如此地步,已经没法儿再打下去。 藏剑一当然不会走,只是看着魏不二,面有好奇之色。 想起【三花洞】二人托付自己之事,纳闷眼前这人到底有多邪门,怎么会招惹出这么多仇家。 魏不二则略微松了一口气,庆幸李云憬竟真的愿意为自己开口说话。 他猜想作为降世营主帅,李云憬在那些悟道境老怪物中,还是有些分量的。 如果能由她出面,事情或许还有寰传余地——现今,他也只能抱着微不足道的侥幸,等待命运最终的“审判”。 秀秀很快从观战台边走了过来,问他怎么回事。 他面带微笑回道:“大抵是陆前辈有事相问。” 秀秀一眼识破:“用得着气势汹汹地把这擂台赛打断?再当着李大帅的面,把你强行带走?” “陆前辈自有考量罢。” 秀秀皱眉道:“魏不二,到今日,你还不与说实话么?” 她说着,忽然想到陆盈留给自己的帛纸,心中的不安感愈加强烈,连忙说道:“你跟我走,我有法儿护你……” 却是想到去求救陆盈——她都来不及想象这会给自己带来何等劫难。 不二看着她满面担忧的神情,心中不免感动——似乎只剩她不管不顾地冲上来问寒问暖了。 值此生死时刻,他却忽然想通明了,心想自己从前摇摆不定、犹豫不决,着实害人不浅,现在灾来难挡,说不准就要去黄泉路上报道,现在不叫她死心,更待何时呢? 况且,现今事情牵连到天人境修士,之后更要波及悟道大能的隐秘,怎么能将她不知死活地牵扯进来? 面容忽然平静,与秀秀说道:“我与陆前辈私事,岂是你能过问的?我们不过是普通道友的干系,你管的未免太宽了。” 他的声音有意刻薄起来:“你这人素来自作多情,爱管闲事。我往前顾忌女人家好面子,不曾与你计较。今日陆前辈青睐于我,要赐我大道奇缘,岂容你胡搅蛮缠,坏我好事?” 他故意将声音提的不小,观战台上众人,还有对面的藏剑一多半都能听得到。 “魏不二!”秀秀涨红了脸,低声气道,“你故意叫我难堪?” 她自被方敏从街上捡来,不再以乞讨为生之后,一直被众星捧月护着,人又聪明伶俐漂亮,人见人爱,何曾受过这等羞辱?一时间真的要被心爱之人的恶言恶语气炸了。 不二却冷笑道:“你若还知道自己是个姑娘身份,还有脸有皮,知羞知耻,就快快离去,免得我出手将你轰走。” “好,好,” 任秀秀平素伶牙俐齿,这会儿气上头来,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你个魏不二,叫你良心被狗吃了才好。” 说罢,气呼呼地转身,往观战台外面走去。 (七) 秀秀出了门,嘴里还在骂着:“混蛋魏不二,该死的魏不二,滚滚滚!” 把自己能道得出来的骂人话,通通喊了一遍,才略解心头之气。 此时方能冷静下来,回想魏不二方才对自己说的话,句句挥刀,字字带剑,与他平素性格不符,分明是故意要将自己气走啊。 她连忙停下脚步,打算往回返。 “师傅?” 身旁忽然有人对自己说道。 她扭头去看,却是李苒站在自己的身旁,红扑扑地脸蛋,大口喘着气。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她吓了一跳,也不知自己方才说的话,有没有被李苒听到。 “刚,刚过来。”李苒一抖机灵,当时就撒了谎。 秀秀又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自从在月昔山与魏不二分别之后,对李苒这个二人一起收下的徒弟,她也有意回避了——只怕想起难堪的往事。 李苒倒是依旧对她如从前般恭敬,一五一十将来龙去脉说了。 秀秀听罢,面色当即难堪起来——她知道魏不二感知灾祸的本领,由此猜测他一定要大难临头了。 “笨蛋!” 她这一句,却是用来骂自己的。心想自从被大道被魏不二牵连了,自己的脑瓜真是越来越不灵光,这么一个小小的,全不高明的激将法,竟然也能中了招,真是蠢到了家。 当即,从袖口取出陆盈给自己的帛书,只见上面写的正是: 偷生若浮云,暗隐一危魂。 露角狰狞色,魔物何处寻。 这几句话,真是叫人心惊胆战…… (八) 到了独间,李云憬当即问陆姓修士:“陆兄要拿我门下弟子,总该问问我的意思。” 陆姓修士着急复命,也没心思与她周旋:“不瞒你说,带着小子复命,是老祖们的意思,时间紧迫,陆某只好得罪了。” “老祖们?” “这些日子来,西北的动静,你不应该不知晓罢?” “所为何事?” “事关宏然修士生死存亡。” “这等大事,用得上李某人门下一个小小的通灵境弟子?” “西北军营里,还有人族领域内,身怀预言神通的低阶修士都陪着他呢。” 李云憬想了想,不如先使缓兵之计,“比试已近结束,何不叫二人比完……” 陆姓修士笑道:“这二人战力相仿,焦灼起来,三五时辰未必能结束。老祖们怎能待得住他?” “看在李某面子上,,”李云憬只好实说:“陆兄高抬贵手,放过小徒如何?总归你们已经有了这么多……” “魏不二早就在老祖那里挂上名了,”陆姓修士苦笑道:“他镇海兽是大名鼎鼎灾星【毕蜚】,于本族处境,与接下来要做之事,再合适不过——倘若你有心去探查他身上,我们某位老祖的气机前几日就将他锁定了。” 李云憬心头一震,忽然想起数日前,魏不二欲从蛮荒逃离,却被自己带回之事。 “这么多的修士,总不会伤了他们的性命罢?”她面色沉沉,开口问道。 陆姓修士默声不语。 (九) 陆姓修士进了独间不久,便从里面飞遁出来。 冲着不二道了一句:“走罢。” 李云憬却没有随他而来。 不二猜她已经尽力,但看来在悟道境修士面前,降世营主帅也只是微渺而无力的存在。 他环顾四周,厉无影仍未赶来——其实早就不该抱着希望了。 先前热闹的观战台已只剩寥寥几人。 李青云和狗戴胜等人还紧张地望着自己。 他冲着师门,冲着往前的恩义拱了拱手。 心想此番横灾,应当不至于连累云隐宗罢? “劳烦前辈。” 他转身要走,陆姓修士已驭了一道疾风将他卷起…… “师傅!” 一声天籁从观战台入口传来。 他扭头瞧去,秀秀带着李苒风一般地飞进来。 而李苒手中,还贴了符箓封印的方盒…… —————————— 今天是大年三十啊,给大家拜年了,祝新年大吉,万事亨通! 前段时间一直很忙来着,过年也是从昨天早晨才开始放假,打扫家,收拾屋子,人越大,感觉年味儿越淡咯。 顺便问一句,都过年了,有没有推荐票啊,让手予也高兴一回呗…… 第三百七十二章 偷生若浮云 暗隐一危魂 (一) 藏剑一看着空空如野的擂台,一时间还有些发蒙。 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棘手的对头,就这么被带走了。 魏不二还能不能回来? 这场比赛的胜负怎么算? 他心里发着疑问。 “剑一,我们先回去。”站在场边的掌门丁某西在呼唤他。 算了,既然李大帅都目睹了全景,想来关于比试结果,过不久就该有定论了。 他只需等待。 想通了这一点,他冲丁某西点了点,故作轻松地走了过去。 丁某西又跟他说了一些抚慰的话,两人一并往擂台外走去。 【三花洞】的允诺怎么算? 离开擂台的时候,藏剑一想起了这件事。 他一边走,一边琢磨。 眼下精血没拿到,对方当然不可能兑现允诺。 以后呢? 如果魏不二还能回来好说,大不了再比一场。 假使他回不来呢。 是不是自己与原本近在咫尺的【通桥丹】彻底无缘了。 离开擂台不久。 到了丛林某处,【三花洞】一男一女两个人忽然现出身影。 丁某西眼见二人穿着常元宗的服饰,又都是地桥境修为,自然吓了一跳。 他想起方才在擂台比试中发生的事情,很自然地将两者联系起来。 ——这些恶棍也要带走藏剑一么? 他这般警觉又不安地捉摸着,恰巧【三花洞】两个人也向他这方走过来,眼光一直聚在藏剑一身上——真是叫人心惊胆战。 他下意识迈前一步,将藏剑一挡在身后。 也顾不得自己的修为其实远比藏剑一差的远呢。 警戒地瞧向【三花洞】二人,硬着头皮问道:“敢问二位前辈有何指教。” 对面的男修却根本没有瞧他,目光直向他身后射去。 这更是叫他背后发凉了。 “师傅,” 藏剑一看着丁某西的举动,心里被轻轻触动,心想丁某西或许不是个聪明人,没有雄才大略,但论起对自己的好,真是没的说——丁某西自己的法器都是一个用了几十年、残破不堪的二阶下品法器,攒下的灵石却都给了藏剑一,否则也没有那成套的法器。 他鼻子一酸,凑到丁某西耳边,“别担心了,我认识这两位前辈。” 便说要和二人私谈一番,去去就回。 丁某西这才略作宽心,允了他,又在原处不安地等待。 (二) 【三花洞】二人将藏剑一带到丛林另一处。 何灵心随手扔给藏剑一一个盒子。 “这是……”藏剑一接过盒子,惊讶地看向何灵心。 “【通桥丹】。” 藏剑一心头狂喜,但强忍住激动的心情又问:“可我还没有拿到精血。” “已经不需要了。” 何灵心神色一黯,摆了摆手,带着何晶晶转身离开。 藏剑一望着何灵心的背影,有些发愣,“为什么?” 何灵心止步,转身,笑道:“有人替你我出手了。” 藏剑一捧起手中的盒子,“那我岂不是不劳无获。” “我不忍看见你这样的天才止步通灵境。”何灵心认真答道。 (三) 别了藏剑一,何灵心与何晶晶漫无目的地在林中遁行。 往日安静的林中此时嘈杂的很。 附近的巡查队在这一带聚集。 何灵心拉着一队问过,才晓得方才有凶人在此作祟,强杀了鬼王宗的修士。 与二人无关。他们也懒得再问,又往旁处行去。 “【通桥丹】……” 何晶晶忍了很久,忽然开口说道。她实在搞不明白,通桥丹如此精贵,寻常的天人境修士都难得一枚,何灵心怎么就这样轻易送了出去,“别说惜才之类,我不相信。”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何灵心笑了笑,“藏剑一方才的表现你也看到了罢?像这等剑修,天生便是越级杀敌的人才。我丝毫不怀疑,有朝一日他迈入地桥境后期,便具备越阶对战天人境修士的能力。” 他目光不经意地往后看——藏剑一离去的方向,“叫这样的修士欠下我们天大的人情,一定不亏的。” “那得到牛年马月才用的上。”何晶晶撇了撇嘴。 何灵心却未回话。 何晶晶看他不想继续,便岔开了话题: “你真的不打算查下去了?” “密堂陆师叔将魏不二带走,肯定是何无病的手段。” 何灵心点了点头,“他手笔如此之大,想来定会得手。我没必要掺和其中。” 说着,苦笑一声,“更何况,我曾经与他说过,十天查不出真凶,就将所知和盘托出,言外之意,也是要放弃查案。” “那你接下来打算……” “我的故事已经结束了,”何灵心抬头望向远方,林木葱茏,挡住了他的视线,以致不能遥望千里,“我或许会在这里等一些日子,看看‘血夜凶徒’最后的下场。” “他手上沾了这么多人血,” 何晶晶笑道:“想来定会不得好死的。” “这一点,我也深信不疑,”何灵心落寞地笑了笑,“你也去罢。” “嗯?”何晶晶楞一下。 “你不是还被心魔困着么?”何灵心深深看了何晶晶一眼,“去找何无病罢,亲手助他将凶徒送入死地,对你的心魔有好处。” (四) 云隐宗一行人齐齐往驻地返去。 此时虽是晴天,但每个人都面色沉沉,仿佛头顶有一团乌云罩着。 “掌门师兄,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元贞一路在劝:“此事决不可拖且了。” 他伸出手,作了一个斜掌往下劈的手势,“趁着魏不二的事情还没牵扯到本宗,立即将他逐出师门,撇清干系,方能保住本宗啊!” “你便知道,”狗戴胜连忙打断道:“陆前辈找不二是坏事?” 他说着,又劝李青云,“依我之见,咱们不如托人去密堂打听打听,陆前辈带走不二究竟是为何事,再做决定也不迟。” “婆婆妈妈,怎道一个坏事?”元贞冷笑道:“等你从密堂打听回来消息,本宗上上下下,早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密堂那姓陆的今日来势汹汹,只看脸色便知道来者不善了。” “傀蜮谷之事,古有生、黄宗裳叛宗之事,木晚枫之事,”他越说越着急:“本宗现今背负的惩戒太多了。倘若宗盟再因魏不二之事迁怒,再牵连到我们往昔的过错一并降罪,只怕我云隐宗真的要一蹶不振了!” “元贞长老所言不虚,”顾乃春也道:“这回李云憬都不保魏不二,恐怕魏不二真的惹出了大麻烦。” “掌门师兄,”元贞连忙跟上:“只要你一声令下,我立刻着手准备……” 李青云面色阴沉不定,思虑良久,忽然摆了摆手,“你啊,一出事情,就知道躲躲躲,避避避!” “若是魏不二真惹出大乱子,我们现今就算是将他逐出门,便能撇的清干系,万事大吉了么?便没有管教不严之责么?”他冷静分析道:“我看不妥,反倒叫宗门觉得我们急于推脱,不敢担当。降不降罪,在于宗盟前辈一念之间,却绝不在我们今日是不是将魏不二逐出宗门了。” “再者说,”他说着,神情严峻,声色俱厉,“弟子受难,我们二话不说,不问青红皂白,就将他逐出宗门,又叫天下修士怎么看待我等?无情无义?还是薄情寡义?莫说魏不二还曾为本宗立下大功——你简直糊涂透顶!” 李青云一向徐和慈善,今日忽发雷霆之怒,叫众人皆有些发蒙。 “掌门息怒,” 过了少许,顾乃春才劝道,“元贞长老也是为了本宗前程着想啊。不如这样,按戴胜长老所言,我且托关系,去密堂打探消息,我们再做决议。” 李青云却转过身,望向西南方,目光穿过千万里,看到的却是月昔山灵脉。 “乃春你去密堂打探消息,莫让旁人知晓。” 他幽幽说道,“戴胜长老去降世营,找咱们的门路,旁敲侧击,看看李大帅究竟是什么态度。李大帅若也是爱莫能助,我再去找大威峰的关系。总之,现在不是请不二离宗的时候……” (五) 李苒眼睁睁看着不二被常元宗的天人境修士带走,知道厉无影所说的性命之危不虚,吓得魂都没了。 她使尽全力把盒子扔向不二。 但不二却被厉风包裹着,很快遁向远处,只留下淡淡的影子。 盒子落了下来,李苒连忙接住,觉得自己的腿都要发软了。 强撑着站了起来,就要循着不二离去的方向追过去。 秀秀却一把拉住她,“你要去哪?” 才发现眼前的姑娘已经泪流满面。 “找师傅,”李苒哽咽道:“我要,我要把盒子给他……” 她已经不敢往后想了。 师傅被天人境修士带走,那人神情有这么严肃冷血,师傅不知招惹了那一路神仙,一定凶多吉少了。 她只恨自己修为浅薄,一路遁行太慢。 只恨厉无影非要跟着自己走,结果遇上了他的仇家,耽搁了行程。 只恨……恨什么都晚了啊。 “你把盒子给我,” 秀秀却是先镇定下来,“我一定给你师傅送到。” 秀秀师傅的本事和聪慧,李苒当然清楚,当即把盒子递到了对方手中。 秀秀叫她回驻地等消息,自己却是独自遁向一片无人的林中。 事到如今,竟然涉及到了常元宗密堂的修士,而李云憬出面斡旋,竟然也无功而返。 可见事态危机,早就超过了想象。 秀秀所能想象最致命的结果,便是魏不二是角族人的身份暴露。 她不禁想起自己在梦中所见,背后一个劲儿地发凉。 拿出陆盈给自己的纸张,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去读, “偷生若浮云,暗隐一危魂。 露角狰狞色,魔物何处寻。” 第一句里的“云”字,第二句的“隐”,第三句的“角”字,第四句的“魔”。 云隐,角魔。 云隐宗里暗藏角魔!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 不能再拖了。 想到这里,她决定立刻去找陆盈。 她打听过了,陆盈正是密堂副堂主,一定能帮到自己。 说不定,陆盈正是这一切的幕后安排者,否则也不会事先给自己留下帛纸。 她万分知道,对自己而言,去找陆盈,就如同在大海中向一个巨大的、危险的旋涡游去。 ——但她别无选择,只能如此。 “陆前辈……” 她向天拱手,刚说出这三个字。 半空中便陡然出现一个黑色孔洞,一只巨手从里面伸出,一把抓住她向孔洞里面拽去…… 第三百七十三章 悟道峥嵘现 魔角何处藏 (一) 在一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密闭空间内。 四面是朦胧的曲面光壁,中间空空荡荡,却丝毫不显冷清。 空间内部,浓郁的灵气流转,似乎比四阶灵脉的洞府还要厉害。 更叫人惊叹的是,暗含某种大道真意的气息充盈在空间内的每一个角落。 秀秀站在此地,感受着这种与自己全知大道极为契合的气息,浑身兴奋地发颤。 ——就是这股气息在不断地诱发她由内而外,自身到心的共鸣,仿佛卡住自家修行的瓶颈很快就要一举打破。 但她却本能地觉察到了危险——她已经游到恐怖旋涡的边缘,巨大的吸力涌了过来。 “前辈,” 她暂时停止纷乱的思绪,抬头看眼前这位令自己高山仰止、高不可攀,在全知大道上登峰造极的女子, “我想请您出手相助。” “你想好了么?” 陆盈背身向着秀秀,声音无法听出感情的波澜,“拜入我门下。” 秀秀鼓足勇气,“只要前辈肯出手相救。” 陆盈听罢,轻轻转过身来,眼看秀秀, “钟姑娘倒是对他情深意切。” 她脸上露出难以察觉的讽笑——想起了某些往事,又似乎在秀秀身上,看到了自己从前的影子, “是因为他曾经两次救过你的性命么?” 秀秀浑身轻颤。 许久,终于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自己如何陷得这般深邃,这般难以自拔。 倘若只是救命之恩,岂不是还了就好,何必把自己一颗滚烫的心也搭进去? 何必把自己推进旋涡里? “我有条件,” 陆盈见此情形,忽然转开话题,冷冰冰地说道:“第一,云隐宗的小子,我可以帮忙。但只能出手一次。” 秀秀微微发愣,旋即问道:“前辈的意思,他将遭遇到的,不止一次性命之危?” “留给你犹豫的时间不多了,” 陆盈点了点头,“再过片刻,他和其余被选中的人就要送到某个阵法中。那里有你无法想象的存在,如果没有我相助,魏不二角族人的身份根本无法隐瞒。” “假使前辈出手,帮他度过这一劫呢?后面会发生什么?” 秀秀忽然转过身,目不转睛看向陆盈,生怕错过每一个表情,“会有性命之危么?” “未来的事情,” 陆盈深浅难测地说道,“他应该比我清楚。” “他如果知道会发生什么,”秀秀面泛哀色,忽然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贴着符箓封印的盒子,“应该早就逃掉了。” “也有可能是身不由己。”陆盈回道。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秀秀匍到在地,鼓足勇气使劲地磕头,“以陆前辈的地位,还不能将一个小小的通灵境弟子从那阵法里面撤出来么?” “情况有些复杂,”陆盈摇了摇头, “第一,因为前一段时间镇魂塔发生的某些事情,我的处境有些微妙,不宜在此处参与过深。第二,预言类修士罕见,有一个算一个,大都找来了。这些修士在那阵法之中各有安排,拿走一个,就有可能让最终的结果生出变数。” “宏然界如此之大,”秀秀且露愁容,“就无法找到替代者么?” “剩下的预言修士,大都有悟道境修士的背景,且遍布各地,现今去寻——已经来不及了。” “你的时间越来越少了,”陆盈笑道,“还要问东问西么。” 秀秀心头一颤,叹了口气,“前辈请讲。” “我之所以收你为徒,是因你的镇海兽与我一般无二——据我所知,普天之下,有此镇海兽者,唯我二人而已。我想要你承我衣钵。所以第二个条件——我修的乃是忘情全知大道,你若拜我为师,必须也走这条路。” 她面露微笑:“而不是你现在摇摆不定的一叶通明,见微知著,不肯去情之道。” 忘情! 秀秀听罢,浑身忽若被千斤重担压住,连一口气都喘不来了。 抬头再看,陆盈的身影竟一时瞧不见了。 只剩一个巨大的,黑漆漆的,深不见底的旋涡占据了全部的天地。 陆盈说罢,轻轻一笑,忽然冲着四周的曲面光壁轻轻挥手,原本模糊的画面瞬时清晰。 秀秀连忙透过光壁往下看,在一个巨大的法阵之内,她一眼就看到了魏不二——他就在阵法某处阵眼内,被透明的光罩罩住,面色冷峻地思量着什么。 看到魏不二,她心头不由地一热。 但旋即又凉了下来。 陆则盈则指了指四周——在法阵上空竟然还浮着许多光球。 “这些都是悟道境前辈?”秀秀吃惊道。 “老面孔罢了,” 陆盈面无表情道:“常元宗五峰峰主,六堂堂主——”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哦,我虽不是密堂堂主,但却是奉命顶替堂主而来……此外,还有本宗长老会、议事会三位大长老;法华寺的主持也来了,还有五院二堂一阁主事;兽人塔掌门,兽人七塔塔主。” “宏然修士界绝顶的力量,”她目光幽幽环视一周,语重万钧,“十有八九都在这里了。” “你觉得,”她嘴唇微启,声音徐和轻微,说出的却是令人惊心动魄的话:“在这些人的面前,一个角族人能瞒天过海么?” 秀秀只觉眼前一黑,自己驶着一艘小船,在巨大吸力地驱使下,没有丝毫挣扎地,卷进了黑漆漆的旋涡之中…… (二) 魏不二眼前是一座昏沉沉的大殿。 大殿四周有三十一根百丈之高的巨柱。 每一根巨柱腰部悬浮着一个巨大光球。 其中,最中间的四个光球,体积远比其余二十七个要大许多,显得更加不凡。 大殿中央是一片宽阔的广场。 广场上适置了极为复杂的阵法,布线繁密,纹路古怪,又有形状怪异,类似上古文字的符号。 不二这几年对阵法颇有研究,便试着推演阵法——当然是无功而返。 这阵法虽未启动,但阵法的每一寸都隐隐散发着沧桑而又神秘的气息。 这气息慢慢溢上来,很快引发了不二的不适——或者说,引发了毕蜚的躁动。 虽然毕蜚的诸般神通不久之前已被锁死,但来自本能的不安还是清晰又明确地传给不二。 “我当然知道不妙了。” 不二探视内海,望着满脸沉郁的毕蜚,无可奈何道。 在这片宽阔的广场上,除了自己,还有将近三百多个修士,基本都是通灵境的修为。 每个人盘腿坐在阵法的一处阵眼上,又被一层透明的光罩罩住。 不二忽然觉得,每个光罩就像一个发光的坟头。 他强压住心头的诸多负面情绪,继续环视四周。 仔细地辨析。 这些光球,立柱,阵法,布线,阵眼,周围的情形,与他先前在幻境中所见一般无二。 虽然一直没有搞明白,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到底还是没有避过这一遭。 苦笑。 李苒方才向自己扔来的盒子,与蚩心描述的基本一致,证明厉无影真的将东西带来了。 只可惜差了一步。 倘若自己没有选择参加比试,而是一直在云隐宗驻院等待,此刻应该已经拿到盒子。 但话又说来,如果一味等在院子里,就等于放弃了李云憬可能给予的庇护。 谁能想到,厉无影竟然真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万里迢迢把“东西”送来了。 不必后悔。后悔也没用。 除了厉无影的盒子,他还准备了其他替代之物,但只怕效果寥寥。 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 他不知道。 但只要还有一线生机,他就绝不会放弃。 他的心口忽然传来针扎的剧痛。 双手捂住胸口,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 探查内海,才发现毕蜚也在狂躁地颤抖,仿佛就要爆发,却又被某种神秘地力量死死地束缚住了——自他打开内海之门,毕蜚还从未有过如此剧烈的反应。 由此可见,即将到来的危险何等可怕! 他闭上眼睛,强做冷静,脑经飞转,回想之前在【祸至心灵】幻境中看到的场景,分析可能到来的情形…… 就在此时,有一道殊为隐晦的气息忽然从不二所在的光罩潜进来,像条长虫一般钻入了不二头顶百会穴处。 旋即聚成一团,把百会穴处的坚硬颗粒包裹起来。 不二正惊疑不定之时,毕蜚竟然毫无征兆地安静下来。 他胸口一闷,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分离、永别的情愫。 这情愫来的再真挚、再哀怨、再明显不过。 他猛地抬头,瞧向东南向浮着的某一个光球,仿佛有一道紧紧缠着自己的丝线,缓缓地从自己身上剥离,向那光球而去…… 他来不及多作思考。 便又有数道难以言明的气息从周围的光球中发出,接连扫过阵法上盘坐的众位通灵境弟子——也飞快扫过不二。 不二沉心感受,这一道道气息荡过自己的肉身。 就像天降磅礴大雨,雨水渗入土地,把身体的每一寸都浸透了——如来自天人的透视。 这些气息大都温和绵绵,似乎有意控制着不去伤人。 但不二分明感觉到气息中暗隐的磅礴浩瀚,深邃奥秘,似乎蕴藏着不同的天地至理。 毫无疑问,这些气息皆是来自悟道境的通天修士。 每一个光球发出一道气息。 这里竟然有三十一个悟道境修士! ——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又胆战心惊的真相。 远比他在祸至心灵见到的幻景更加惊人。 以他的见识而言,宏然界的悟道境修士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吧。 这些悟道境修士,宏然界的擎天巨枭,聚集在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刚才分明要发生的巨大危险,究竟是什么。为何很快又消失了。 那一道隐晦的气息,裹住了自己脑袋里的坚硬颗粒,又是为了什么。 那真挚哀怨,又征兆分别的情愫怎么回事,为何会牵连到悟道境修士的光球? 足底这个散发着神秘气息的阵法又将起到什么作用? 他看了看四周——周围同病相怜的修士一个个眼神里也透着迷茫。 “这倒好,不用瞎打听了。” 他苦笑一声,检视储物袋里早就准备好的一瓶【生源丹】——一种罕见的可以临时增补内海之源的丹药,效果比那物要差一些。此遭能不能活着,多半靠它了。 这个时候,储物袋的空间内忽然剧烈晃动,接着明明封闭的储物袋里,竟然出现一个小小的黑洞。 一个贴着符箓封条的盒子,便由黑洞钻进了储物袋里…… (三) 仍是这座大殿。 在某一根巨大立柱底部,有一间独室嵌于柱内。 常元宗密堂地桥境修士陆葬常,【三花洞】何无病二人站在独室之内,透过一扇窗子,目不转睛看着外面的情形。 “三十一位前辈都已经查验一遍,” 陆葬常忽然开口笑道:“却无波无澜,你是怎么断定这个魏不二是血夜凶徒,还是角族人的?” 何无病此刻满脸铁青,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半晌,冷笑一声,“陆兄应该晓得我镇海兽【鬼豺】最是敏锐,这小子身上的确有极其微薄的角族气息,否则我也不会费这么大力气,把他搞到这里来。” “那是因为杀过角魔罢,”陆葬常泛着尸白的脸上满是讽刺,“有些种族的角魔,气息会粘在人身上的。” “会不会是这小使了什么秘术,将自己的身份藏住了……” “嘿……” 陆葬常尖笑几声,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愚蠢的笑话,“何师弟,你恐怕不知道,宏然修士界最顶尖的那几位,基本都在这里了。” “他或许不是角族人。” 何无病神情坚毅,“但一定是血夜凶徒,我还会追查到底的。” 他原先的设想中,魏不二如果真的是角族人,身份铁定会在这里曝光。 那么,李云憬作为师父难逃其咎,自身难保,也帮不了魏不二。 他便可以托关系,在拷问魏不二之时,顺带将秦南血夜的事情一并彻查。 但看眼下的情形,这计划自然泡汤了。 不过,他也没有什么损失。反倒凭白得了一道密堂的四阶匿身符。 陆葬常却开口讽笑道:“希望你还能见着活着的魏不二。” “什么意思?”何无病脸色陡然一变。 “能够预测未来的人,” 陆葬常嘴角挂着刻薄的笑,像招魂鬼在招魂,“会有好下场么?” 何无病的脸色瞬时糟糕透了。 他突然有些后悔,将魏不二供了出去。 活着的魏不二,总可以让他挖掘到真相。 但人若没了,就真的是死无对证了。 平生第一次,他开始为自己的对手祈祷——祈祷他有足够的运气。 “我已经兑现了承诺,” 这个时候,外面的阵法边缘渐渐泛起光亮,陆葬常忽然失去了耐心,“接下来的事情涉及我人族的惊天之秘,你可以留下来,但我不保证你可以活着离开。” 他的目光阴森森罩过来。 何无病发现自己竟然打起了寒颤…… 第三百七十四章 悔当初未成全天赐良缘 议今朝事不利时不我待 (一)【悔当时】 大殿之内,在四个最大光球之一里面,端端坐的正是,常元宗长老会两位主事之一,亦是宏然六尊【灵山神月,白云厚土,妙手苍狗】之神月——云和月。 他一旁的光球内则是,他的亲兄弟,常元宗长老会另一位主事,也是宏然六尊之一【白云】——云和风。 宏然修士界里真正懂得门道的人,都知道常元宗名义上的掌门是常元五峰峰主轮流坐庄。 掌门手中的权力,虽然全面广泛,统揽大局,但真正涉及到常元宗百千年大计,涉及到整个人族前程命运的大事,决定权却是在长老会这两位主事手中。 这老哥俩活了不知几万岁,经历的大风大浪,大灾大难太多了。 也曾面对过人族生死存亡、千钧一发的关头。 ——十万年前万山妖族祸乱没赶上,却从头至尾见证了三万年前的外海邪修、魔修之祸。 眼下,兄弟二人又要见证这样的时刻了。 这一次,他们不再是无名小卒,不再是正道修士与魔修邪修对弈中微不足道的棋子。 而是宏然界的擎天巨枭。 从对战角魔的角度而言,兄弟二人其实各有立场。 云和月趋向于与北方的妖族,极西之地的幽冥族合纵连横,驱逐角魔离界之策。 云和风则趋向于雷厉风行,赶净杀绝。 这当然也是望鸽与伏鹰两派之争。 不过,今日二人却必须要站在同一个战壕内——形势紧迫,再无可犹豫的时间了。 大殿内的法阵边缘亮起了星星点点,阵法启动的准备工作似乎将要就绪。 “各位道友,” 云和月见时已到,终于开口——此界属常元宗势力最盛,话事权当然便在其家。 因为事先已通过气,他选择开门见山: “今日将诸位请来,目的只有一个,我们大家各自表态,决议是否开启这场大战。如这般三宗合议,我们过去常开的。但原先只有我们七八个人小范围酌定。今日兴师动众,规格之高,可见所商之事非同一般。便请我兄弟云和风与大家说说,我们眼下面临的形势。” 今日聚在这里的,虽然只是此界部分悟道境修士,但不论是法华寺五峰六堂二会,还是法华五院二堂一阁,兽人七塔各家主事,皆是手握大权,掌握此界命运的实权派,亦是宏然宗盟决事会几乎全部的核心成员。 这里面,常元宗内分望鸽、伏鹰两派,千百年未曾分个胜负。 兽人塔大多是铁杆的激进派,假若此界由兽人塔主事,恐怕早就与角魔,甚至与其余各族,战个你死我活。 法华寺则是万年不变的温和派,中立派,因佛渡众生,主张各族共存,共生繁荣。 而每一宗,每一派,其内又并非意见完全同一,各自下划诸多立场、派系。 故而,今次悟道聚会,亦是统一思想的大会。 人角之争走到今天的地步,仿佛万里长征行至孤桥,已经容不下两种声音呱噪,容不下两条路并行,两种意见向左。 云和月偏右,云和风偏左。 云和月主持聚会,统筹协调,云和风讲清形势,统一思想。 鹰鸽配合,左右并行,也在隐约征兆着今日的聚会必须形成一个彻底统一的意见。 “诸位,与角族人这场一决生死之战,” 云和风走得是风之迅捷大道,说话也仿佛嘴里吹着大风,“已经不是打不打的问题,而是何时出手的问题。” 此言说罢,他故意顿了顿。 大殿内,静了许久,法华寺【药王院】首座圆惠才开口说道:“还请和风长老明示。” 【药王院】自法华寺建寺之日便已存在。 历任首座皆以宏博医术入道,及至巅峰,堪破悟道,方成首座。 自古医者仁心,又加佛法慈悲,故而【药王院】更是主和派中的中坚顶柱。 圆惠此刻站出来,虽未明着反驳,但法华寺的立场已经表明了。 “形势所迫,时间已经等不及了。我要说的这几件事,想必此间大部分道友都已听说了,” 云和风一句讲罢,直入正题: “第一件,我们当中某位精通空间法则的道友,不久前总算破解了角族人设置的空间障碍,不顾生死,亲入险境,暗中查探,坐实了角界正被周围界面挤压,百年内便有坍塌的可能。 “据这位道友所言,因为空间挤压的作用,角界与我宏然界之间早就生出一道巨大裂缝。” “角族人很早便利用本族秘术阵法,将空间裂缝稳定筑牢,形成一条宽阔的空间通道。诸位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云和风说到此处,冷笑一声,“角族人现今往来宏然与角界,已几乎不受限制——讽刺的是,他们却仍然未曾放弃傀蜮谷通道,意图迷惑我等。” 此事说罢,场内再次陷入沉默。 倘若角界坍塌一事坐实,角族人必定要寻一个新的落脚之处,有这条空间通道相通,宏然界恐怕在劫难逃。 秀秀站在陆盈身旁,此刻正因陆盈拜师的条件心乱如麻——她虽然答应了陆盈,但头脑里还是一片混沌着呢。 她无心去想旁的事,但这里商讨的乃是天大之议,又牵扯不二性命,由不得她不去关注。 听了云和风的话,秀秀心头当即震动,暗道:“数年前,傀蜮谷中,魔女岁月也曾将空间裂缝一事告诉魁木峰,只不过那时未曾提起他们已经打造了空间裂缝之事。后来,我出谷之后,亦将此事报与师门,此后再无音讯。但听这位云长老所述,常元宗当时果然重视,竟安排一位悟道境大能亲自查探,只可惜角族人设防,到新近才有得收获。” 她想到此处,心中又是难以言明的痛楚,“当是时,岁月独邀魁木峰,把酒共欢,暗送秋波,分明是十分中意魁木峰的。早知如此,我不妨设计,成全了她的心思,何至于让不二跟她去寒冰界走了一遭,日久生情,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以致我今日上不上,下不下,割不是割,连也不得连,耽误了大道,又丢走一颗心!” (二)【议今朝】 圆惠又问:“敢问云长老,这位道友出自何宗,姓甚名谁,现今何处,可否请他亲临此地,与我细说此间诸事。” 宏然六尊在此界地位高绝。 圆惠平素见他,绝不会如此刨根问底。 但决战一事,涉及重大,他现今代表法华寺最坚定的怀柔派,哪怕硬着头皮也要问个清楚了。 当然,这既然是统一思想的聚会。 想必云和风也做好了解疑释惑的准备。 “常元宗传功堂副堂主——烘炉照。” 云和风说罢,语气一黯,“洪道友在角界探查之时,不慎暴露身形,为角界数名黑角追杀,现今生死未卜。” 他顿了顿,又讲道:“洪道友失踪前,曾以影像符箓,将所见情形记录,又以空间秘法,投来本宗。诸位若是信不过,待会儿便可以瞧看……” “可。” 圆惠说罢,不再提问。 倒是常元宗大威峰峰主巴陵风冷笑道:“我家巴山早就谋划【断道计划】,你们婆婆妈妈,百般阻挠,终至今日酿此恶果,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素来刚直,倒也不怕在此得罪旁人,“若是【断道计划】成功,角族人早成困兽之斗,还用得着今日兴师动众。” 某一光球中传来针锋相对的声音:“想的倒是挺美。又怎知那空间通道所在,不是角族故意设下的陷阱?” 紧接着,常元宗伏鹰一派又有人发声。 眼看好好的聚会,要因此而生事端。 云和月一句止住,只说此事容后再议,今日只谈大战。 云和风便说起第二件事: “前几日,镇魂塔之变想必众位已经知晓。紫角蛮斯卫从塔中李代桃僵逃脱,现今已回归青疆角族大本营内。” 镇魂塔劫狱之事虽被常元宗封锁,但在悟道境圈子里早就传开。 当初,常元宗出于种种原因,将法华寺、兽人塔两位悟道境修士排挤离开,独占了镇魂塔守卫之责。 今时出此差池,难免被法华寺和兽人塔联手追问。 三大宗内部商议一番,割利让益,解了此事。 今日再提,倒不是要追究谁的过错,只是如云和风所言: “蛮斯卫入塔之前,便是紫角巅峰修为。他历经镇魂塔锤炼,想必心智更添一筹,踏入黑角境界多半就在数年之内。其人身俱不死鸟血脉,在紫角之时,就难以灭身。到了黑角境界,恐怕更难对付。原本,我等便因角族中最厉害的那一位,顾忌犹豫。倘再多一位不死鸟血脉的黑角,后果便更难料了……这是我等必须尽快出手的第二个原因!” (三)【算后账】 镇魂塔劫狱之事,三宗早就通了气。 云和月稍作提及也只是走个过场。 他刚要说起第三件事情,忽然兽人塔某个光球中有人发问: “镇魂塔死了一个古魔,一个悟道邪修,又逃了一个蛮斯卫一个邪修,某位镇守玩忽职守,失察罪重,为何还好端端坐着镇守之位呢?” 此问明指陆盈。在此高层聚会中,此人故意点出来,显然是波及了个人恩怨。 陆盈只听对方说了一个字,便辩出说话的人是兽人塔象塔塔主——文折歌。 当即便明白怎么回事。 文折歌与镇魂塔变故中死去的刑南路镇海兽同为天地藏像,两人早年相交,知之甚深,心心相惜。 刑南路以人族叛徒之名,被陆盈设计除去。 文折歌自然不免心生愤恨。借议题至此,引导口舌之论,寻寻陆盈的晦气,也在情理之中。 他方才此言虽是针对陆盈,陆盈却丝毫不动声色。 云和月倒稍作解释:“镇魂塔变故全由本宗执法堂副堂主刑南路与古魔、角族人里应外合而起,有【正气大道】洪泽生作证,诸事也已查明,陆盈虽有失察之责,但以一敌四,几乎力挽狂澜,功大于过,便不予追究。” 文折歌冷笑:“陆道友修的是忘情全知大道,还能生出这等纰漏,真是滑稽透顶。此事是否应再查证?” 言外之意,自是暗指其中猫腻。 话到此处,陆盈若再沉默不言,难免给人落下心虚的口舌。 “陆某修的的确是忘情全知大道。” 她心平气和应道:“但因宗盟之命,曾执行一样异常危险的任务,也由此让自家大道生出心障。镇魂塔之变,陆某未能全察全知,便是从此而来。” 她稍稍一顿,“陆某行事只求问心无愧,前趟三大宗来查我,如何查证降罪,我知无不言,全情配合,可曾有半点怨言和阻挠?文道友若于此有异议,大可走了宗盟的手续,带人再来细查,陆某只在镇魂塔恭候。” 陆盈所说的任务,牵扯甚深甚重,寻常悟道哪敢打听。 文折歌也早有耳闻,见她提起此事,再不多言,只嘿嘿两声。 此事便算过了。 云和风便与众人道:“我们此番聚齐众位,是为了人角大战,头等大事。旁的细枝末节,恩怨杂念,留在日后细究,我且立下规矩。待会儿还有哪一个再生旁事,莫怪云某不讲情面,逐离此地!” 众人无语。 某光球内,秀秀余光瞧向陆盈——面如静水,波澜不惊,仿佛方才的冲突全与其无关。 她心中又忍不住想到,“陆盈方才告诉我,她不宜在此插手过深。现今能隐瞒不二的身份,能将盒子送进去,也是凭了新近与法华寺菩提院圆引大师借来的隐菩提。” “我原以为只是托词,这回倒是该相信了。她说自己曾执行一样危险任务,故而让大道生出心障,我倒是有些好奇了,她修的是忘情大道,连情都舍去,如此冷冰冰的一个人,还怕心障么?” 想着,又低头瞧向下方的阵法,暗自琢磨:“这位云长老,说了这么久,却还是没有提到下方这座大阵,没提及叫不二他们来此有何用场。问陆盈,她也藏着不说,真是叫人心急啊……” 第三百七十五章 刻骨铭心何其苦 阵起纵横黄裙现 (一)【何其苦】 “第三件事,几年前甘陇南荒的白虎之祸,诸位可还记得?” 云和风立了规矩之后,便继续往下讲去, “当时负责墩荒法华寺守区的圆真道友与一名黑角联手出招,止住白虎的邪风,又一并往蛮荒深处追去。而后,圆真道友几年未归,再无音讯。” 此事距今相隔不远,在场众人或多或少都曾听闻。 占据甘陇南荒那头白虎素来暴戾,喜怒无常,故而当时许多人只当这白虎发了疯,未曾联想太多。 法华寺圆真追身去逐,多半亦只是从安稳边界、稳定军心的立场出发。 云和风却冷冰冰说道:“前几日,圆真道友已从蛮荒返还。” “可惜只剩一具镇海兽法相回归,”他稍稍顿了顿,声调低沉, “经他讲述,我们才知当时白虎之祸,乃是角族人早就与白虎暗谋之策。为的便是暗渡一些角族子弟入我人族领域。前几日镇魂塔出事,便与这些入境的角族人脱不开干系。” “圆真道友原只想将那白虎躯离,不想归途中,中了黑角与白虎奸计,舍了肉身,魂寄法相归来,方得真相大白。” 他说到此处,语气虽是波澜不惊,但话里的怒意却已藏不住了,仿佛随时要从最里面喷出火来,“角族人处心积虑设计我等,狼子野心,所图甚大,我们怎可忍得?” 秀秀听了,又在寻思:“前面三件事,不管是空间裂缝异变,还是洪炉照遇险,亦或是镇魂塔劫狱,白虎之祸,圆真陨身,都是我人族吃了大亏,怪不得这些大人物坐不住了。只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为何不在角族人于此界立足未稳之时,斩草除根呢?云长老口中所说的,角族中最厉害的那一位,又不知是何等人物,竟然叫我人族这么些顶天的大人物唬的顾忌重重、不敢出手,倒叫人好想亲眼瞧一瞧。看云长老说话的口气,往后还有几件事要讲,似乎也不大吉利,难不成人族和角魔之间的大战真到不了可避免的的地步么?” 念及此处,她潜意识中又升起了旁的心思:“人族角魔的仇怨,本就不共戴天,现今眼看又要决一死战,魏不二与那魔女岁月还有可能走下去么?如此岂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心里方有些幸灾乐祸,转念又想到:“我傻乎乎地瞎高兴什么?魏不二本就是角族人罢?虽然他自己可能都不晓得。人和人相好,魔与魔爱恋,他(她)两个岂不是天降奇缘?再者说,冒什么天下大不韪?他二人从前发生的那些事,本来就肆无忌惮,胆大包天,今时岂会因人魔大战而有丝毫改变?” 越琢磨,脑子里越是麻乱成团。 又想到自己拜陆盈为师,往后便要走忘情大道——要彻彻底底忘了魏不二,忘了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恋,何其苦哇! 一时间,血气乱窜。 整个人浑浑噩噩,好不难受。 “第四件事,各位道友想必也察觉到了,” 云和风眼见第三件事无人有议,继续往下说道:“我宏然界的灵气近年来愈加驳杂,虽是变化微渺,但显然一直在向着不利于我们修行的趋势而行。本宗已差遣有特异镇海兽神通的修士查探,现今尚未得出结论。” 他声音忽地一沉,显出千钧力道, “但可以肯定的是,我等必须赶在此界灵气继续恶化之前,与角族人分出胜负,否则,此消彼长,总有一日,我等再无还击之力!” 宏然界灵气的变化当然微渺难察,除了一些原本便有特殊神通的低阶修士,知情者皆是悟道境大能。 大家或迟或早,或多或少,都有觉察,但心中却是各有解释。 有人说是宏然界天道循环,每十万年便有一次。 但法华寺主持,宏然六尊之一,被称为【灵山】的本执就在殿中,他是法华寺在此界中唯一一个仍存活着的第三十二代“本”字辈弟子,辈分高绝,无人可当。 十万年前,他虽只是小小的开门境沙弥,但亦可佐证,那时绝无界面灵气变故一说。 不过,话又说回来。 如果十万年前,真有灵气变化,也如今日今时一般,变数极其微渺,难以察觉,本执那时只是小小一沙弥,又岂能晓得真相。 又有人说,这变故当缘起于宏然界与角界界面交合挤压一事,现今偌大的裂缝都出现了,混入角界灵气,继而引发本界灵气驳杂,也是极有可能之事。 再或者,根本就是角族人在青疆捣鬼。 众人议了一番,但事情真相尚未查明,也无法得出结论。 总归,又为人角大战开启加了一筹砝码。 (二)【祭祀阵】 这四件事,综合分析一番,可见人族形势的确岌岌可危。 但云和风却似乎只在为最后的决定做着一层层铺垫: “诸位,第五件事,今日聚会之前,也同大伙讲了,我们之中,有一位精通推演之道的道友,要利用这个法阵,勘算推演遥不可见的未来。” 他声音一正,讲到了最关要之处,“倘使预测的结果,于我人族有大不利,我等今日便一定要做个决断。不管是主战的,还是主和的,亦或是抱着其他心思的,都要摆明立场,再要拖且等待的,且来看看我们几个老家伙的手段。” 他嘴上说,诸人都要摆明立场。 但有前面这几件事做铺垫,当然一定要众人同意大战。 只不过,这几件事虽然牵扯重大,但有的全凭推测,有的不具一锤定音之力,有的不是十分紧迫。 故而,在聚会通气之时,法华寺和望鸽几人都提出了异议。 人角决战,亡者只怕难以计数,周围又有其余几族虎视眈眈,岂能轻做结论。 因此才有了今日,从宏然各地调来预言类修士,强开法阵,勘破未来,再做决断之果。 兽人塔掌门,宏然六尊之一【厚土】——万古愁却有疑议,“云老兄,你我皆知,看破天机,有招天损,更何况我等所要预言之事,牵扯一界安危,莫要由此坏了本族气运才好。” 他说着,声音忽而高昂,方显豪迈之气,“方才老兄说的几件事,分量已然足够,我等就此决断,有何不可?哪一个反对,来与我万古愁说一说,我倒要看看厉害。” 兽人塔百千年前便主张与角族人大杀一场,到死方休,今日势在与此,当然迫不及待。 云和风笑道:“万兄心寄人族安危,我们自然佩服。但此事涉及深远重大,又必须于今日有个结果,我们在场哪一位不能心服口服,留下嫌隙,日后真的要打仗了,便不能万众一心,汇成合力,反而坏事。倒不如今日把情势显得清清楚楚,叫大家看个明明白白。” 说起招天谴之事,他倒另有安排,与万古愁暗中传音道:“至于勘破天机,有招天损,坏我气运之事,万兄也不必担心。我等布阵之前,便已顾虑此事——” “需晓得,我们足底的阵法,既是预言阵,又是祭祀阵……” (三)【泛血色】 “前辈,未来需要推演么?” 光球之内,秀秀问陆盈,“我听说本族有不少可以预测未来的修士。” “力寡易生变,”陆盈回道: “—个人的预言往往存在很大的变数,对于整个人族而言,便不可轻信。” “那么,”秀秀指着阵法上诸人,“他们能起到什么作用?” “具体的原理我倒是未作细究,”陆盈答道,“不过,他们每个人占据一处阵眼,待会儿推演法阵运转起来,每个人的神通都会自行激发,负责一方演算。” “会有性命之危?”秀秀试探问道。 陆盈不答,目光却往足下阵法瞧去,隐隐瞧见了大殿石板上渐渐泛起了淡淡的血色…… (四)【大阵起】 头顶的光球里说的热闹,但大殿法阵内的诸多低阶修士却是丝毫听不见。 悟道境修士的神识一遍遍扫过,就仿佛被屠夫的目光冷冷盯着。 法阵里一千多个低阶修士,有人哭着,有人惶恐着,有人混沌着,有人怒吼着。 但大家都被孤零零地隔在光罩里,只能看着阴沉沉的大殿,看着头顶冷冰冰的光球,看着彼此的神情,却听不见半点声音,更是叫人凄惶难言。 不二举目四望一圈,看见这副情形,心里恍有所悟:“大殿里的修士,十有五六面色戚戚,要么面色沉重,如临大敌,想必都对不久将来的厄运有所知晓。” “他们多半与我一同被抓进来,之前从没有人告诉他们会被带到这座大殿里。来了之后,也没有人告诉他们,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要做什么。” “既无人向他们透露真相,他们却不告自知、惶恐不安,如此想来,恐怕这些修士也都与我一般,对未来的灾祸,亦或者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有所感应。” “再看某些人面色惨白,哭天喊地,说不准,他们同我一样,之前就看到了自己身陨道消的画面!今日来到这里,眼看四周的情形与预言中一般无二,定是吓得魂都没了。” 如此想来,他足下的法阵多半就是与征兆灾祸或者预演未来有关的法阵了。 有什么事,值得惊动这么多悟道大能来此,以观未来的情形呢? 只有大战。人族和角族的大战。 他终于想清楚了。 不过,旋即苦笑一声。 想清楚也没有什么用罢? 不会有人因为他的聪明和看破,将他从致命的法阵里解救出来。 一切只能靠自己。 他低头往下看,贴了符箓封印的盒子就在手中——他还未想明白,李苒是怎么将这盒子送进来的。 便在此时,大殿里忽然传来“嗡”的一声低鸣。 紧接着,法阵上的纹路一道道亮起,纵横戈壁,如光龙电蛇,气势惊人。 只少许功夫,整座大阵亮光耀眼,胜过白昼。 法阵内一众低阶修士正心惊肉跳之时,一个身着黄裙的女子身影忽然出现在半空之中…… ———— 敢不敢相信,我加班到这个点…… 累得快昏倒…… 好在有前几天的基础,这章抽空写出来了,正好半夜发罢…… 祝各位有个好梦——我怨念深重。 第三百七十六章 活葬礼看幻中局 生死祭生死由命 (一)【活葬礼】 黄裙女子现身后,在半空中原地转了一圈,隐有暗芒离手,洒向阵法之中,洒向四周光球之中。 “各位道友,” 她浮在半空之中,盘腿坐了下来。 面上浮着一团柔光,叫人看不清她的容貌,自有一番不可侵犯的气质。 浑身威压隐而不露,但只凭她在一众悟道境老祖面前从容自若的姿态,便知亦是悟道层级的大能。 凝重的声音响起: “今日,为了此界安宁,为了宏然万千修士,为了普天下黎明百姓,还请肝脑涂地,全力以赴,尽己所有罢!” 下方法阵里低阶弟子听了,多半惶恐不安。 什么叫肝脑涂地。 什么叫尽己所有。 摆明了这阵法是要人命的。 一句话吓得众人脸色惨白,又不知如何自保。 头顶上全是此界一手遮天的人士,他们叫你五更死,谁敢残喘到三更? 黄裙女修却不再多言,于半空中静默良久,似乎在观察一众低阶修士。 气氛忽然变得死气沉沉,哀惶绝望。 仿佛一场为活人举行的葬礼。 她袖袍轻辉,一把黄芒如月光洒落,遍布大殿每个角落。 “轰!” 一声巨响,大殿猛地震动起来。 似有地龙在地底猛烈地搅动。 阵法终于启动了! 大殿里,上千个光罩亮芒齐作。 一众修士忽觉肉躯已不由自家控制,内海自行运转,法力晃晃而动,循着经脉往识海而去。 再一瞧,自家镇海兽神通已被法阵催动,整个人陷入混沌之中。 而阵法中一个个光罩上,却是有诸般奇异的画面纷纷上演…… (二)【再入幻】 不二亦是如此。 毕蜚身上所受枷锁不知何时被解开。 法力不受控制地运转起来。 “终于来了!”他心中一凛,打起十二分精神,晓得自己能否死中求活,全在此一举。 识海之中,淡黄卷轴微茫闪动,【祸至心灵】的幻境便在脑海中流转,又仿佛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观感从脑海剥离,又离开了身子,轻轻附着在光罩之上。 如幻如梦的画面开始在脑海中演绎。 【祸至心灵】进阶后的威能再次显现,不二整个人仿佛被神识包裹,一如飞鸟翔入幻境之中。 再一瞧,登时吃了一惊。 竟是往昔自己曾在幻境中惊鸿一瞥的画面又来了! ——只见,这青天白日,那朗朗乾坤。 墩荒以西,千塔之城。 城外数里,两军对垒。 军阵如山,浩浩荡荡。 号角如雷,惊天动地。 圆柱为眼,锥角坐镇。 山岳巨魔,遮天蔽日。 不二尚且记得那日在幻境中,自己化身灵鸟,往两军阵前飞去。 只离得稍近一些,便从角魔阵中传来一声冷哼,一个紫角魔瞧向自己。 旋即射来一道黑光,刺痛自己的神经,幻阵也随之坍灭。 此刻,他又作飞鸟,再往两军对垒阵中翔去——他想起上一次遇险的情形,只觉浑身一哆嗦,下意识想往回返去,但现今哪由得他来做主? 下一刻,先前交过手的紫角魔果然转目瞧来,却是先吃了一惊,连忙低头闭目,却已然迟了。 似有无形波芒向其荡去,紫角魔便是一阵急颤倒地,顷刻间化作虚影消失不见…… 而不二,仍是一叶飞鸟翔空,看尽两军对阵千般景象,却再无旁人打搅。 到此时,法阵已运转了一些时候。 一众低阶修士纷纷拿出灵丹妙药,填补亏空法力。 却不想,法阵内自有灵气倒流进来,源源不断,亏一补一,无有损耗。 有些人倒是镇静下来了——倘若只是如此,也不至要了命罢? (三)【幻中局】 法阵上方,黄裙女修俯视下方千般光幕景象,目光荡过一圈,却是看向不二这方,美目一睁,似大有收获。 当即向着不二这方隔空虚点一指。 不二这方光罩当即光芒大作,光幕亦飞快转动起来。 至于不二,一战尚未观罢,忽觉法阵之中有巨大吸力涌来,大把的法力飞速涌动——法阵之中补充的灵气已然跟不上损耗。 只顷刻间,内海之中法力一荡而空,内海底部猛地一晃,修真本源竟有松动的迹象,眨眼间已溢出一些。 他心头猛地一惊,晓得坏事已到。 ——如之前在幻境中见到的朦胧景象一般,这样强行观测未来,怎会不动本源? 他连忙从怀中掏出一枚生源丹,吞了下去。 丹药咽进肚里,化作一缕清气潜入内海底部,代替真的本源直往外去——这生源丹原是盒中之物的替代品,现今虽不到紧要关口,但自家的本源事关寿元长久,他是一丝一毫也不想损耗的。 就在清气顶上去的一瞬间,黄裙女修隔空驭阵,法阵中的灵气如洪水一般向不二潮涌而去。本源之危方得解去。 不二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修行界本就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生者为王。我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但往前只不过听得一句话罢了。只想着,有宗盟的规矩管着,有大宗大派威震八方,总不能有人肆无忌惮、无所顾忌。今日又算长了见识,这些悟道境大修士何曾把我等低阶修士的性命放在眼中?靠天靠地靠不住,靠宗盟的规矩更是如虚泡幻影,事到临头,只有自家的本领和脑袋是真的,万事还要靠自己呐。” 正想着,脑海中画面陡然一转。 他这只飞鸟忽地现身一处浩瀚无边、到处赤茫茫的天地之中。 再一瞧,当空浮着一魔五人。 五人之中,有四人形貌面目陌生。 另一人身着黄裙,容貌也是被迷雾遮着,看身形与方才出现在法阵上空的女子十分相似。 不二只凭感觉,便觉得十有八九就是一人。 那魔则头顶黑角,浑身赤裸,面目不清,虎生生立于五人合围之中。 “咦?” 某光球之中,云和风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景象,“诸位且看!” 三十一个光球里,一众悟道修士齐齐把目光向此处投来…… 秀秀心头一纠,低头再看,只见笼住不二那光罩上,黑角魔面露残忍笑意,又低喝了一声角族语——她听得清楚,正是一句“战罢!” 接着,便是一些残破、零碎、杂乱、奇异的画面,仿佛有什么在搅动天地法则,混乱成混沌一片。 秀秀当然看不懂此情此景。 但在场的悟道境修士却似乎从中看出了什么。 尤其是身在幻境战局中的人物——【灵山神月,白云厚土,妙手】五位。 —个个屏息凝神,唯恐错过片刻。 黑角说完“战罢”,不二便觉的法力消耗陡然剧增,内海本源随之剧烈晃动。 他心中直骂黄裙女修,手上却不敢耽搁片刻,拿出小瓶,生源丹一颗一颗往嘴里放进去。 便又是心疼肉痛——这一枚生源丹,得耗了多少军功才能换来,这几年的积蓄就要耗光。 又是心惊肉跳——倘一直如此下去,丹药耗尽,动了本源,他的小命也就玩儿完了! (四)【生死祭】 不二正惊魂不定着,黄裙女修却也瞧见了不二艰险处境。 她心中暗想:“这小子神通厉害,亦能撑得住高阶幻境,现今若是被干耗死了,再想找个人来替代,还真没个称心的。再者,以他一人之力,虽然神通厉害,但演化的幻想也只有零星碎片,实是有些浪费。” 可是叫黄裙女修自己出手相助,她却是万万不肯的。 这太损道运了——便如她心中秉持的安己济世之道,她发愿济世,但安己却在前面。 又如足底这法阵,她只管运转,推演便叫法阵自己来做,如此还嫌分的不够清利呢。 稍作思量,当即掐指变阵,在场成千的低阶修士忽觉巨大的吸力涌来,自己的法力,神识,连神通的奥妙也统统往光罩上涌去,又往场内某处移走了。 随着不二光幕上斗法愈加清晰连贯,这汲取之力愈加猛力。 很快便有人发现自家内海快要被吸干了,识海也空了,头痛欲裂又虚弱无比,拿出大把补充法力的丹药,竟也跟不上亏空的速度。 紧随而来的,便是内海本源被汲取,耗竭。 神情惶恐而狰狞。 身体开始衰老,皱纹横生,白发苍苍。 变老、衰竭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待到本源彻底耗干,人已成为一团干瘪的皮包骨。 四肢缓慢的挣扎,满脸的不甘绝望。 痛苦之旅却还未结束。 足底的法阵纹路白光骤闪,恍惚间又变幻了图案。 颜色也变了,血腥的光芒从脚底漫起。 下一瞬,干瘪的肉躯瞬时炸裂,化作一滩血雾,被原本笼着人的光罩尽数吸取。 浅浅的、幽幽的咒语诉着,稍许又止住。 一缕幽魂飘至阵法上空,冥冥中似有一张血盆大口张开,将幽魂吞进肚里。 在场悟道修士皆感一丝天怨淡去,如匙来锁开——可见勘破天机果真有招天损,而预言者身陨道消则是化解天损的不二法门。 咒语渐渐停了。 声音淡去,光罩不见,足底的纹路也消失了。 原处只留下一片空荡荡的石板,仿佛是经历了一场生死祭祀的全过程,只剩死者曾经垂死挣扎的画面,还在旁观者的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 ———— 过年完了这几天,工作多得简直可怕,好像一年任务都要在这几天布置下去。 连着熬了五六天的夜,每天几乎都在两三点休息,真是叫人苦不堪言。 诉了这么多的苦,当然是为了推荐票——发现自己的脸皮越来越厚了。 更新这么慢,这么少,还敢要推荐票,还敢要这要那,文刀手予你真是不要脸。 我自己骂了,你们省一省嘴皮子……可好? 第三百七十七章 他死我不活 杂乱心 惨绝景 万里终消因果业 (一)【我不活】 这画面太过渗人,尚且还活着的修士,眼睁睁瞧着,心里吓得直发抖,顾不上骂娘,连忙从储物袋里拿出大把的丹药,狼吞虎咽地塞进肚里。 亦有不少人事先准备了稳固内海本源的丹药,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心痛,当下如糖豆一般吞了下去。 饶是如此,还是不停地有人被法阵吸干,化成血雨血雾,化成一片虚无。 秀秀看的心惊肉跳,直问陆盈:“这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这般死了,就是死了?” 陆盈不语。 秀秀却看出了门道,心想:“方才那粗喉咙的说,勘破未来,恐怕有损人族气运。那个叫云和风的修士却似乎另有办法。再看此刻情形,难不成叫这些修士殉道身陨,然后祭天补运,便是他的办法么?“ 在这些悟道境修士的眼中,低阶弟子的性命便如蝼蚁一般罢。 如此一想,连忙去看足底光罩里,不二苍白一脸,掏出个瓶子,不停地往嘴里塞,哪还不知道他的性命也危在旦夕。 心里头登时急的烧起一团火。 想自己倒是生了个聪明脑瓜子,但在这当口,在这些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面前,却是半点聪明耍不得,只有苦苦哀求的份。 忙与陆盈说道:“前辈若是能救下他的性命,我今后凡事都听你的!” 陆盈故意激她:“你方才也听到了,我现今麻烦事一堆,还有人等着找后账,怎么还好再生事端。况且,这等损天道的事情,我们都是避之不及,哪有靠上去要粘的?” “前辈不是要收徒么?” 秀秀惨笑道:“他若是死了,您的徒儿也活不成啦。” 陆盈只作冷笑,“倒是长本事了。” “这非是晚辈要挟。”秀秀苦道:“我大道行至此处,受了谁的苦,心寄何处,陆前辈还不清楚么?他若是不成了,我的心也跟着走了。人没了心,还能活的了么?” 陆盈眉头一皱:“为了一个男人便要死要活的,还想与我修习忘情一道么?当我是个好哄骗的罢。” “只消过了一回,” 秀秀伏在地上泣道,“前辈且救他这一回。这回过了,管他招天招地,惹东惹西,我再也不管了,定把他忘的干干净净……” 陆盈心道:“你这些话只怕已给方敏说了几百回。” 但又知她种情实深,也不是一日两日强扭了的。 索性告诉她:“今日来到这里的修士,是生是死,命中早有定数,非是我一人想怎么着,便能怎么着。如这个魏不二,你且看他垂死挣扎着,就一定活不了么?” (二)【不速客】 法阵内,一个个修士被活生生祭祀。 然法阵却运转如常。 众修士的法力、神识、神通奥妙,循着阵法纹路行走,汇成一道溪流,直涌向不二所在的光罩。 光罩上的图像渐渐清晰连贯起来。 一众悟道大能聚神观看,似是正达人魔交战的关键时分。 便在此时,忽听一声森凉凉的冷笑。 一股骇人之极的威压从天而降。 秀秀虽藏在陆盈的光球之中,亦感到铺天盖地的压力涌过来,恍如末日将至。 勉力抬头一看,半空却空无一物,一如往前。 骤降的威压却遥遥波及法阵,恍如重重一拳打了过来。 法阵便似活人一般,发出一声凄凄哀鸣。 接着便摇摇欲坠,狂抽法力。 再看阵法之中,数百个低阶修士身上仿佛插了吸管,顷刻间被吸成人干,旋即又化成血雾,化作虚无。 笼在身上的光罩眨眼便灭了一大片。 不二早有预判,待森凉凉的冷笑响起之时,便晓得大事不好,毫不犹豫将整个瓶子举起,咕噜噜一趟把剩下的【生源丹】通通倒进肚里。 等法阵吸力卷来,丹药却还未化作清气,瞬时被法阵吸了大把法力出去,又卷掉一层内海本源。 他只觉浑身似泄了一股精气,精神头也掉了下来。 白发匆匆间生了几十根,眼看便要吃了大亏。 进肚的丹药这才勘勘化作数道清气,一趟子被卷出体外,内海本源方得稳住。 当此时,黄裙女修施法抵住上方猛烈威压,阵法抽取法力的危急情形才作缓解。 不二一摸脸颊,自家皮肤又糙了几分。 心中直叫厉害,只方才那一下,恐怕便抽了至少二十年寿元。 再看四周,一团团血雾飞花,光罩如风吹烛火般灭去,千名修士到最后只活了两百余名,其状惨不可言,才晓得自家能挺到此刻,也当真不容易。 他手中握着方盒,又看内海中清气被吸走的情形,心想这东西是最后保命的家伙,本打算最后关头才拿来用度。不想却因一场意外,把【生源丹】通通吃到了肚里,再遇险境也只能出手了…… (三)【杂乱心】 在场悟道哪还不知大敌亲临。 风和云冷哼一声,怒道: “好一个来送死的!” “杀!” 一众悟道齐齐出手,瞬时间三十一种大道法印,朝天而上。 而大殿之外,隐有电闪雷鸣,七彩华芒,云封万里,龙吟虎啸,竟是早就布置了后手阵法。 千般颜色形貌变换,空间已扭曲的无可辨认。 也不知这大殿是何等材质所筑,在这等威能法术之下,虽是摇晃不止,却还能勉力支撑。 光球之中,球壁流光一转,秀秀已感觉不到半点道法冲撞的威能,想是陆盈所为。 秀秀昂首看天,视线内混浊一片——她曾听闻,这等层级的道法对拼,用的都是大道法则凝结的法印,岂是她能勘破千万之一二的。 但心中却想,“这般多个悟道大能在此,哪一个胆大包天的敢来造次?云和风方才说,我人族一直在顾忌角族中最厉害的那一个,难不成便是此魔亲至?” “来的真好啊,”她忍不住暗想:“一掌把这法阵拍碎了,不二便在不必受这些苦了。” 可再一想,法阵碎了,不二身在阵法之中,恐怕也要陨落去。 便又盼望来人一掌能拍的恰到好处,刚好把法阵击垮,又不至要了不二性命。 可天底下哪有这等如心如意的事情,她知道自己在痴人说梦,偏偏心里又抱了十二分希望,心里头的矛盾复杂只比上方悟道境修士斗法还要厉害。 (四)【惨绝景】 天空那位不速之客,眼见落入人族一众悟道的陷阱,却丝毫未有慌张。 嘴里吐出晦涩的角族语,不知使了什么法术,满天竟是哀沉死气,将人族一众悟道诸般法法印一吞而尽。 另一边,又悄悄冲着大殿法阵吹了一口气,大阵中央便裂开巨大的口子。 一朵冒着黑气、形如爬山虎的巨大怪异植物从裂口钻出来,顷刻间生出数百到巨大带刺的藤蔓,只一眨眼便叫大阵里的光罩、阵眼、布线,灭了七七八八,顷刻间濒临崩塌。 法阵似要自保的样子,一通颤抖,又狂抽法力。 这才叫个吓人——大阵里尚且还苟延残喘的修士一瞬间被抽的干干净净,连个渣滓都不剩。 秀秀哪敢去看不二的情况。 只向旁处颤颤巍巍瞥了一眼,却见这般惨绝的景象,料定不二也活不成了,心头悲凉残戚如巨山将倾。 一口哀默绝死的气息顶到胸口,整个人便昏了过去…… (五)【死无憾】 不速之客施暗手之前,毕蜚已将莫大的恐惧传给了不二。 此刻,它已无枷锁束缚,征兆灾祸的神通皆尽归来。 浑身猛烈地颤栗,面目狰狞,可见灾祸何其恐怖。 不二哪敢迟疑片刻,拿出方盒,一把接了符箓封条。 只见盒中竟是一片指甲大小的黑色晶体。 不二口中喃喃叨着,又往黑晶之中注入了些许法力。 晶体瞬时膨胀开来,旋即化作一团凝实的黑雾。 雾中法力波动密集活跃,隐有杂乱惨切的哀嚎声传来——原来,这晶体竟收集了将近百来个修士的内海本源,而后以魔道秘术强行熔炼而成的本源之晶。 原本,寻常修士的本源之晶因邪歪门、丧常理,在修士界内是禁止熔炼和交易的。 但这团晶体之中熔炼的全是魔道修士的内海本源,便未在禁令之中。 蚩心在东海费尽了心机,几乎要倾尽积蓄,才侥幸得来一片,今日能勘勘赶着拿来,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封条刚解,黑雾尖叫一声,便要逃去。 不二哪里容得,他早就熟练了控制黑雾的秘术,一通口诀飞速念罢。 黑雾便似被一条绳子揪住了一角。 再一瞧,整团黑雾顺着“绳子”便拽了回来。 他再一张嘴,将黑雾囫囵吞了下去。 法力裹着黑雾一通入了内海。 黑雾本是上百名邪修的本源所聚,现今大多还保留有残缺的魂识。 寻常修士得来,多半要祭炼成法宝才敢使得。 哪里会有人这样虎生生地直往内海中灌去——这简直是鸠占鹊巢,强家夺舍的天赐良机。 百多残魂兴奋地嗷嗷乱叫,直往内海底部窜去。 当即冲起一带浪花,从内海底部便钻出一块儿寒冰碎屑样的物事,仓皇往上逃窜。 便是此时,源于阵法濒临溃灭的庞大吸力骤降而至。 一瞬间将不二内海之中的法力卷了去,那些本源残魂方要在此安家,哪里撑得住法阵一趟猛吸,惊恐地尖叫着,被大把大把吸走…… 法阵冲击强吸的力道,痛极猛极足极,勘把百千低阶修士折磨的死去活来。 但不二哪敢昏过去。 他聚集所有神志,忍着撕裂神经的剧痛,强把自家内海本源缩成小小的一团,沉于底部。 心中暗道:“是生是死,是去是留,我已尽自己的全力,再无可争之用,再无半点保留,纵身死也无憾了。” 只可惜,与岁月所作承诺,那走到宏然之巅,为所欲为,去留由心,畅快人间的梦想,终是不成了。 恍惚间,再看上方惊涛骇浪,那方逃出去的一块寒冰,不正是早年间,被冰凤纹身封印到自己内海之中的蓝狐儿的魂魄么? (六)【蓝狐儿】 跟着魏不二这些时日,蓝狐儿一直浑浑噩噩的。 直到今日不二遭难,她才渐渐苏醒。 好不容易等到不二内海本源松动的机会,她哪肯就此放过。 禁锢她魂魄的冰块已碎裂,魂体飞快往外直窜,只打算一鼓作气逃出去。 “你给我等着,魏不二!” “我的玲珑佩呢?” 她心中发着狠,一边往外逃,一边竟然想着自己念念不忘的玲珑雌雄配。 想自己潜伏二十年,方才逼死蓝烛父子。 这被冰封的日子算什么?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一百年也不晚。 她头脑里方酝酿着复仇大业,才发现挡在自己身前的百余魂识本源,只在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磁石般的庞大吸力从天而降,她惊叫一声连忙往回返去…… 却忽然发现,四周冰块的碎片上,竟折射出自家死去夫君——蓝烛的面孔。 他挂着满讽刺,意味深长地冲着自己淡淡的笑。 虽然已经没有了身体,但蓝狐儿依旧感觉到一股透彻骨髓的寒冷…… (七)【命注定】 不二出了满身的汗。 浑身却是凉透透的。 阵法的吸力绵延不绝,眼看本源之晶里的魂体本源通通被卷走,活下来的希望寥寥,他心中反倒万分平静。 今生活了六十多年,往事如电如梦如幻,在脑海中一趟趟上演着。 他心想人活一世,究竟为了什么。 自己为活挣扎,千方百计找寻生的希望,想方设法拿了回来,却终究无济于事,是否是心机白算? 生前为了大道长生,忙忙碌碌,死走逃亡。 死后却怕尸骨无存,连坟地都无半寸,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便在心灰意冷,感悟人世间最后的感悟时,忽听大阵一声“哗啦”脆响,仿若垂死前的挣扎。 阵法吸力犹若黎明前的黑暗,膨胀到了极点。 不二身感力将耗竭,苦笑道: “罢了,就这般罢了罢!” 却见一股巨大吸力向自家缩成一团的内海本源狂涌而去。 蓝狐儿即将钻入内海本源里,却被一把卷住。 她死命地挣扎,却终究无济于事。 扬天一声哀嚎,终于被一卷而去。 魂魄也在瞬间湮灭。 那吸力继续往下探了一些,将不二内海本源向上卷起了少许,却终于力竭于此。 不二脸色一时间煞白如雪,仿佛灵魂也被鬼神抽走一些,惨兮兮地倒在地上,白发一晃而生千百根,面有沟壑皱纹起,几十年寿元如檀香点燃,化烟而散。 随着“轰”的一声的响动,法阵终归坍灭了去,吸力也一晃散了,随风化去。 而那个处心积虑,算尽心机的异界女子,在不二内海之中蛰伏经年,随着他辗转两界,同游千万里之后,终于彻彻底底消失在人世间。 这千万里冰封的苟延残喘和大梦不醒的执着,仿佛只为了在这个生死关头,挽救不二一条性命。 (八)【因果业】 不二则瘫软无力,倒在地上。 一扫殿内,先前还活生生与自己一同锁在大阵中的千百名低阶修士,如今已烟消云散,只剩大殿空空。 生者唯余一人。 意识模糊间,他迷离了双眼。 恍惚着,仿佛看见了在寒冰界只有一面之交的蓝烛——他正面色红润,又意气风发地看着自己。 少许又抬头四望,视线仿佛穿过了眼前的大殿。 目光中闪着回忆地光芒。 似乎想起了曾经游历宏然界的往昔。 想起了茫茫的塞北草原。 想起了波光粼粼的月下河畔。 想起了他初见不二之时提起的结拜兄弟。 想起了兄弟盟誓的豪言壮语。 他张了张嘴。 似是说了一声保重。 旋即消散在这昏沉沉的大殿之中。 不二顿觉身子一轻。 仿佛冥冥中,一股挂在自家身上,纠缠不休的因果业力也随着蓝烛虚影的消散而抖落凡尘之中…… —— 因为是周末,提前写出来了,就提前一天发出来吧。今晚还要加班写单位的材料…… 这章下了很多功夫,自己还是比较满意的。 所以,哪一位手里还有没投的月票、推荐票,考虑考虑我呗…… 第三百七十八章 我要活在此界高绝处 我要一役毕成千古功! (一)【我要活】 大殿中央,蓝烛的身影方灭,不二便从迷离的幻觉中退了出来。 抬头一望,大殿里一片空荡荡,早无人迹. 方才千众人在这里惶惶不安、垂死挣扎的情形仿佛只是一场幻梦。 但人的身体化成肉沫血雾的腥味还在半空中飘着,证明方才惨无人道的情形真真切切发生了。 他无力暗自庆幸。 也来不及多作感慨。 满天满地、铺天盖地的疲惫感向他袭来,浑身瘫软无力,犹若砧板上将死的鱼儿。 内海中的法力早已被抽的干干净净。 内海本源也被卷走一些,再加反复地搅动,带来的痛苦连着神经,叫人几欲昏厥。 但这个时候,还远未到可以放松警惕的时候。 他顶住无力感和阵阵剧痛,强行保留了一丝意识。 回头往后瞧,地面上竟不知何时烧起几团黑色火焰——像黑夜里吃人的野兽,缓缓向自己行来。 他胸口一紧,心想这黑色火焰多半是悟道大能的手笔。 自己旦要粘上一丝,先前所作诸般努力皆尽化为虚无,魂归地府都是奢望了。 当即想起身逃去。 哪料得竟连半点力气都没有了。 眼看着黑色火焰幽幽挺近,拼命想活下来的狠劲儿冲上头顶。 “我要活!” 他心里大喊一声,强行调了一丝内海本源——险些昏倒过去。 又用这丝本源法力勘勘从储物袋中取出【暗影风龙剑】。 奋力举起宝剑,在自家手臂上猛地割了一道。 刺痛骤起,全身的神经兀地一缩,整个人便站了起来。 “我要活,活下去。” 他恶狠狠地想道。 抬头看天,看着那些如鬼火般的光球,比身后的黑色火焰还要恐怖。 “我要活,活下去,活下去——总有一天,要站在此界高绝之处,” 他借着这股极致的刺痛,死命地往前走, “站在此界高绝之处,叫谁也不能将我当做蝼蚁一般,捏死,踩死,欺负死。” 他心里不停地喊着,胳膊上的伤口流下了大把的血,把一半的衣衫浸透成一片猩红,整个人仿佛穿了一身半身血衣, “我要站在此界高绝之处,一览众山而小。” 宝剑割臂的痛楚渐渐淡去,麻木了,昏昏沉沉的意识又要涌上来。 “我要站在此界高绝之处,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谁也不能把我困住、绑住。” 他再提宝剑,反手冲着背上又是一划…… 火辣辣的痛来了。 “我要站在此界高绝之处,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他又清醒了一些,快走几步,只剩最后的执念: “我要站在此界高绝之处,管他人族的仇,角族的恨,我只要带着我的岁月,遨游诸天,享我自由!” 身后,黑色火焰幽幽地涌动着,显然要比他快许多。 死神的脚步就在咫尺之外。 来自冥界的气息从未如此之近…… 便在此时,一道厉风自头顶刮来,火焰随之寂灭。 “活了。”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用劲了全身的力气和潜能,如烂泥般瘫软地上。 仰面朝天。 看见的,是一袭黄裙身影和罩着迷雾的面孔。 他脑海忽然想起方才幻境中的最后一幕,亦是因光罩损毁,旁人绝没有看到的一幕——黄裙女修被一道黑光拦腰截断,鲜血淋漓,绝望的神情…… (二)【了因果】 阵法上方,容貌不清的黄裙女修正是宏然六尊之一【妙手】苏纤——也怪不得她会出现在不二的幻境之中,与其余四尊联手对敌。 方才,她看见不速之客在一众悟道修士狂攻下,竟然还有余力偷袭自家守护的阵法,还轻易得逞了。 惊怒之下,当即向阵法中央的黑色怪异植物投去一道法印。 原是打算将其笼住,免得毁了大阵。 却没有想到,黑色植物仿佛觉察到法印将来,瞬时化作一团黑色火焰。 一趟将法阵烧了个干干净净。 大阵已然灭去,她也无可挽回——既然黑角天尊都来了,这结果也在情理之中。 她又不免想到,“早就说预言阵易遭天谴,果然不是虚言的。” “毁了也好,算是了却一桩因果。” 便当即念咒,将投出的法印召回来。 低头一看,竟瞧见阵中尚且还活着一个低阶修士,不免吃了一惊,心中直纳闷,“这小子怎一个硬气的命,才能在大阵湮灭的反噬下保住性命。” 她方才注意力全在殿外不速之客身上,没有看清低阶修士逃出生天的手段,心中倒生了一丝好奇。 又瞧见仍有零星的黑色火焰蔓延,而那低阶修士苍白着脸色,满身浸血,还在苦苦挣扎,眼瞅着也要被烧成一团灰烬。 她被称作【妙手】苏纤,一是因掐指一算的推演之道,二是因妙手回春的医道。 本也有医者仁心,济世胸怀,今日为了人族大计,观了这些血腥场面,心中已有些不忍,便是想道:“若不是此人神通,带动阵法,演化出了悟道层级大战,怎么能将黑角【闵罗】招了过来。如此算来,他也算是一枚妙子福将。现今大阵也破了,不必担心预言法则牵连,我救他一手何妨?” 心中一动,随手向下方挥了一道手风。 只是这随手一举,天地中又一丝因果牵了线…… (三)【千古功】 这个时候,大殿上方的斗法竟也要收尾了——只瞬息间的交手,人族一方已重伤一位,轻伤五位,简直耸人听闻。 黑角【闵罗】既拆了阵法,走这一遭的目的便算达成了。 他主意坚定,竟然连身形也没有露出一角,便在暗处朗笑一声。 旋即轰开大殿外阵法一角,破空而去。 一出大殿,却听有一人高喝:“角破阵启!” 又有人喝道:“四印齐开!” 一道黑线自地底而起,直冲中天,线头忽地向四下漫开,顷刻间黑了整个天空,犹如一个巨大锅盖笼罩住了大地。…… 原来【闵罗】冲过的这一角,正是人族一众悟道大能的苦心设计。 阵外又布置了一阵。 云和风、云和月,还有法华寺主持本执,兽人塔万古愁,宏然六尊其四,早就结好了自家法则法印。在阵法破开之处,隐匿了气息无声等待。 【闵罗】方显露身形,四人便穿越虚空,直达阵外阵四处阵眼。 本执的【灵山法印】如同万丈巍山轰然罩下。 云和月的【观月法印】在半空中轻浮,将【闵罗】罩的无处遁行。 云和风的【罡风法印】,最是迅捷猛烈;万古愁之【万兽法印】,最是汹涌霸道,一并轰隆隆向【闵罗】拍去。 其余诸位悟道,也都不敢耽误片刻,卯足了劲头,在【闵罗】身后追加了数道符印,如流星雨般划过长空。 ——以三十一敌一,又是早就布好了埋伏,这机会何其稀罕? 杀! 人族众悟道心齐向此,哪一个敢有丝毫留手。 但【闵罗】远非寻常黑角,若不然如何只凭自家威名,便震慑人族数千载。 他此番来前,便知人族一众悟道所谋——但这是阳谋,他不得不来。 被人族勘破未来的结果何其被动,面临生死危机的角族人根本无法承受。 他既敢来,便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多年未曾出手,才至人族的老对手们忘了些什么。 这一次,正好叫他们想起来。 他回首冷眼相望,法杖当空一指,黑炎穿过幽暗,遥遥破了灵山法印,如山的威压随即卸去; 又一指,黑色灼烧月影,观月法印化为虚无,自家的行迹又隐匿起来; 但时间稍微耽搁了些,人却被云和风的罡风法印和万古愁的万兽法印实实击中,当空呕了一滩黑血。 却也巧施妙手,将法印中的一半威能收了下来,配合自家法杖的全力一击,一只巨大的,浑身燃烧着黑色火焰的怪鸟忽然出现在半空之中。 千百道罡风如法宝在阵法中猛烈搅动,顶级的悟道威压似乎将把空间撕裂,【闵罗】的毁灭法则真叫人心惊胆战。 这时,【妙手】苏纤也方赶来,【灵山】本执、【白云】云和风、【神月】云和月、【厚土】万古愁,齐结五道法印,光月斑斓,风云搅动,土重万钧,直往黑炎怪鸟撞去。 两方一触,生出一道无形波芒,竟然同时化为乌有。 紧接着,闵罗冷笑一声,法杖又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整个人化作一头黑凤,散发着道道毁灭之意,在黑夜中肆意灼烧。 他的毁灭法则霸道可怖,竟叫此空间内,其余诸人的法则皆生出或紊乱或寂灭之觉。 人修到天人境后,皆对死亡有了提前的征兆觉察。 到了悟道境后,这觉察更是敏锐之极。 当黑凤出现之后,在场众人心中无不升起就此陨落的不详之感。 闵罗则层层更添气势,凤头对准一角,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鸣叫,摆明了要从此破阵而去。 “不好!” 云和风出声提醒众人,“魔头又有精进!” 眼见【闵罗】气势如此之盛,阵外阵内本执,云和月,云和风,苏纤四人皆生出避让之意。 万古仇原要杀去阻挡,见此气息,心中大急,只想道:“我人族生死存亡在此一举。若是叫魔头逃去,回了角族大营,从今以后再无这般良机。往后魔头又成我人族心头大患,等到角界与宏然界界面彻底相合,岂不是我人族灭顶之灾?” “诸位道友!” 他高喝一声,面容一时狰狞之极,仿若决死的呼号, “为我人族立命,为万千修士立道,为此界众生开太平!” “只此一次,只此一时,我们何不拼死一搏,毕千古功于一役!” 他一句说罢,唤出自家伴兽【蛮荒凶猿】,左手是五阶坤震精金棒,右手持了自家【万兽法印】【蛮猿法印】,犹如一尊杀神,悍不畏死地挡在【闵罗】破阵必经之路。 本执被他所言触动,双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弥陀佛,也与众人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岂能叫此魔再为祸人间?” 说着身形闪动,已站在万古愁身旁。 佛光普照,五阶法宝【灵山珠串】捏在手中,灵山法印浮于当空,佛光瞬时普照。 云和月与苏纤晓得事关重大,也不敢再存私心,齐齐跟上。 大家既同为宏然六尊,云和风见此情形,心中暗自叫苦,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而上。 五人各守一角,将【闵罗】围得一圈,五道法印彼此法则相连,铸成铜墙铁壁。 【闵罗】所化黑凤冷漠地目光环绕一周,当即辩出五人中最薄弱一环。 凤鸣声再响,黑炎烧天绝地,恍若从异界唤来,挡住了漫天佛神光彩,如潮水一般向苏纤那处轰轰然撞去! ———— 深夜随笔 刚刚改完这一章,已是深夜时分。 心情很不平静,忽然想写一点什么。 这些日子,工作很辛苦,事业也不大顺利。 都说,人一生总要经历几回艰难的时候。 我想,我大抵也遇到了这样的艰难。 在自己的文章中,我妙笔生花,我随心所欲,我畅所欲言。 但在现实生活和工作中,我这个人其实不大擅长经营,不会找关系,也不大懂得溜须拍马,不会讨领导开心。 笨嘴笨舌的,只懂得埋头苦干,只知道把一个个任务,认认真真完成好。 这是我的苦恼,也是我的无奈。 这是性格使然,也是不能向旁人抱怨的缺憾。 可惜,苦苦干了8年,到头来还是没有什么结果。 回头想想这些年,无数个日子里,卖命地在单位加班,把生活中可以享受的部分大都抛弃了。 有一点点自己的业余时间,又都用来追去自己的梦想——写一本自己想写的小说。 我的生活很无趣——因为几乎没有属于自己的休闲时光。 但我的生活又充满希望——至少我还可以用键盘描绘我的希望。 只是,人啊——真是好难掌握自己的命运。 你倾心尽力去拼去搏,可有时却只能看到镜中花,捞不起水中月。 所以,魏不二的心声,也是我的心声。 魏不二想站在宏然界高绝之处,掌握自己的命运。 我的要求不高,只要能用自己的努力,为自己争取一点点应有的回报便足够了。 我今天敲打键盘,写不二【我要活】这一段的心情,便是我在艰难中顽强行路的心情。 写的时候,有些激动,有些不平,有些委屈,又有些不服气。 想努力,想挣扎,想顶住困难,又想拼尽全力。 在魏不二临近死亡的时候,我实在不忍他煎熬的如此辛苦,为他安排了宏然六尊【妙手】苏纤来救。 现实之中,我何尝不想也请来一位“苏纤”? 但现实毕竟不是小说。 我只能做自己的苏纤。 有时候,想一想,网络小说的行当里,反而是比较公平的。 你写得好,就是写得好,读者一定会买账。 反倒是现实生活中,不公不平的因素太多了。 写了这么多,我的心情渐渐平复。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但生活永将继续。 古人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 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我的某个网名就是云卷云舒。 我想,取这个名字,就是为了在某一天不如意的时候,为自己指一条光明的路。 深夜很静。 我这里的夜空是橙红色的。 因为天空有厚厚的云,而城市里又太过灯火辉煌。 我头顶也有厚厚的云,我心中也有璀璨的光。 我挣扎着,努力着,拼搏着,期待有一天,我的光穿破厚厚的云,映照在浩瀚的宇宙中。 或者,撑过漫长的夜,撑过最黑的黎明,等待阳光刺破黑夜,温暖和光明遍洒人间。 我生来渺小,但我有伟大梦想。 人生路艰难和坎坷很多,但我将昂起头,充满希望,微微笑着,大步朝前走着! ——写于2018年3月6日。 更新说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七十九章 玉石俱焚同归尽 目呲欲裂捣破天 (一)【玉石焚】 【闵罗】所选择的,实乃五尊之中,最弱一节。 若论修为,苏纤或许不差。 但她修的医之济世大道和推演之道,本不擅与人对战。 眼见黑凤凶猛,叫她如何抵挡得住? 她的【千手法印】【仁心法印】已经掷向【闵罗】。 五阶【药葫芦】悬在身前,壶口烛气喷涌,在身前布下一片白茫茫、稠密密的药雾。 雾中充斥着迷醉圣药,味如地窖中陈酿经年的老酒。 寻常悟道旦吸一口,也怕顷刻间神志不清。 但医之济世大道和迷醉圣药又怎敌得过毁灭大道。 两样法印也在森然的毁灭气息中摇摇欲坠。 【闵罗】所化黑凤在凤吟声过后,冲着苏纤浩荡而来。 苏纤眼看黑凤身上灼烧的毁灭黑炎,剧烈的高温如行至太阳近处。 心中暗道:“我身为医手,自该悬壶济世,治病救人。若是冷漠了性命,便是有违医德。方才眼睁睁瞧着千人惨死,今时便叫闵罗盯上,这现世报来的真叫快!” 但济世许得牺牲,以少数人的痛,换人世间安和,她不后悔。 眼下,抵,当然是抵不过的。 强行挡住黑凤的路,就会被毁灭黑炎吞噬。 不死也要重伤。 但如果只抱着稍作阻碍,等待四尊援手的念头,她尚可奋力一搏。 “收!” 万古愁高喝一声。 云和月、云和风、本执三人当然明白。 黑凤方有所动,四人齐齐收紧了包围圈。 “大圣去帮!” 万古愁果断下令,便是叫【蛮荒凶猿】去苏纤身旁助阵。 自己则将【万兽法印】【蛮猿法印】一并掷向黑凤,又高高举起五阶【坤震精金棒】痛狠狠砸了过去。 大圣一声猿啸,震得天地动荡。 如小山一般的身躯猛烈晃动。 双足跺空,一瞬便闪至苏纤身前。 接着,它徒手撕裂天空,一道虚空裂缝沿着黑凤轨迹,直向对方伸去。 黑凤却似丝毫不在意,凤身未有半点停滞。 毁灭黑炎所过之处,竟将虚空裂缝也吞了进去,炎体也只有稍稍扭曲罢了。 云和月、云和风、本执三人自也毫无保留。 云和月的【观月法印】【蚀月法印】、五阶【劈桂月斧】;云和风的【罡风法印】【飞廉法印】、五阶【飞廉逐风鞭】;本执的【灵山法印】、【普度法印】、五阶【灵山珠串】——诸印诸宝若彗星若长虹砸向黑凤。 此方天地法则顷刻间混乱一团。 肉眼观之,时如霞时如雾时如雨时如云,时如九天宫阙,时如黄泉地狱。 寻常悟道擅入于此,恐怕也难自保。 毁灭黑凤却是最为扎眼,又气势最胜一道风景。 他分明朝着苏纤撞去,但将临近时森森笑了一声,忽然调转风头,直冲云和风撞去。 云和风方才卯足了劲头,万般能耐冲着【闵罗】招呼去。 哪料的竟引来祸水,此刻快要将肠子悔青了。 但当此时,他身为此界第一宗门长老会主事,哪里有退却的余地。 当即面色一厉,高呼一声:“闵罗老匹夫,老夫今日舍了这条命,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说罢,左手持【罡风法印】,罡风刮骨如刀。 右手持【飞廉法印】,风神掌八风,齐聚一处,汇入深海漩涡。 足踏【飞廉逐风鞭】,面露狰狞色,冲着黑凤,抱着玉碎死意直轰而去。 万古愁见他这般视死如归的气概,高喝一声“痛快!” 挥手将【蛮荒巨猿】招来,与大圣笑道:“我们也去!” 一人一猿心意相通,万古愁立身巨猿肩膀,【蛮猿法印】印在大圣胸膛,加持之力徒增数倍。 【万兽法印】烙在【坤震精金棒】棒头,万兽齐鸣威势即成。 大圣踏地裂空,转瞬即至,当即与云和风并肩一道,冲向毁灭黑凤。 云和月人在另一侧,【劈桂月斧】追着黑风身后赶来,【蚀月法印】则已按在黑凤尾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着黑毁灭法则。 本执心中只念南无阿弥陀佛,只抱着杀一魔而救天下人的宏愿,倾尽毕身之力出手。 【灵山法印】胜在万钧之压,【普度法印】则干扰敌人心志,【灵山珠串】一百零八颗佛珠离手便散开,个个涨大如钟鼎一般,若雨点一般砸向黑凤。 便瞧见黑凤身上斑斑点点,如石落泉中,渐起圈圈涟漪。 几人攻势如此猛烈,【闵罗】却似乎铁了心,只盯住云和风一人。 必杀之气将其锁死,无有丝毫挪转迹象。 (二)【决绝色】 云和风色厉内荏,法印晃动后,却是目光隐隐闪烁。 倘若他豁出性命不要,亦或者拼着惨绝重伤,说不定真的能将【闵罗】的性命留在这里。 他当然也想在此了结了【闵罗】。 但绝不能以自己为代价。 暗自直骂:“我原打算以玉石俱焚的架势,逼得【闵罗】调转朝头,哪料的这愣货放下苏纤这软柿子不捏,放着本执这行将就木的老家伙不做,专来找我的麻烦。当我的【飞廉逐风鞭】是玩耍的么?“ 心中实想和【闵罗】硬干一仗,但哪里舍得自家性命? 方想避让,又不免想到:”只这紧要当口,我若是退了半步,将【闵罗】放走,便是人族千古罪人。毁了我常元宗在此界不二威信,又杀了我半世英名,岂不是生不如死?但叫我硬顶着头皮跟【闵罗】对战,也是死路一条,我苦苦修行两万余载,何其艰险不易,岂能一趟坠入轮回之中?” 矛盾的念头在脑海里飞快转动,少许拿定了主意。 飞廉法印手中一握,风神【飞廉】执掌八方风的威能加身。 他整个人便随时处在将要虚化的状态之中。 人却是满脸决绝之色,罡风法印一马当先,似要裂空裂地,撕裂黑凤。 黑凤兀地张嘴,把法印一口吞没了。 一丝涟漪未起。 接着,又正直撞向云和风,黑色火焰把空间烧的扭曲,让云和风决然的面孔都映得有些变形了。 在黑凤即将吞没云和风的一霎那,万古愁与【大圣】迎头赶上。 大圣高喝一声,纵身一跃,双掌摁住黑凤的头颅,叫它身形一滞。 紧接着便是痛心裂肺地一声嘶吼。 双掌竟如岩浆般融化,在黑凤身上融作一滩。 大圣走的是肉身成圣之道,一双猿掌何其硬悍,竟然顷刻间融去。 万古愁顾不得心痛,举起坤震精金棒,冲着黑凤轰然砸去。 此时,本执,云和月二人也已赶到,各施手段,冲那黑凤狂攻而去。 苏纤则将药葫芦倒悬,疗伤圣药化作几道水柱,如白色飞龙一般,直灌其余四尊和大圣身上,方好帮它恢复了些许伤势。 云和风见此情形,亦只好挥印而上。 便可见一片扭曲的空间之中,一道黑光迎着四道霞光而上,波茫千里,气吞山河。 云和风方定了决心,岂料黑凤哪管大圣骑身,哪管万古愁的大棒,哪管本执的佛珠如陨石坠落。 由得旁人重伤于他——他却万分清楚,自己被困的越久,就越危险,宁可受伤,也不要拖延片刻。 于是,端端只盯着云和风不放。 黑炎近在咫尺,云和风对死亡的预兆强烈到极致。 是玉石俱焚、舍身取义。 还是明哲保身、苟且于世。 在濒临死亡的一瞬间,他终于做出了抉择——【飞廉法印】融于手中,他的身影以风的形态虚化半分。 这虚化运用了风之大道法则,遮掩了气息,极其隐蔽,时间又比眨眼还要短暂千万倍,叫谁也难以察觉。 黑凤便在这一瞬间,穿过了他,抵达包围之外——他似乎有意帮助云和风,在穿过的一瞬间,身影瞬时消失,接着出现在另一头。 这样看起来,就仿佛是【闵罗】诡异地出现在了包围圈的外头。 一人一魔,便这样完成了一次意外而又默契的配合。 云和风身影再次变实的时候,他一刻不停往前猛冲,仍是抱定同归于尽的架势。 但旋即发现前面空空如也,便转头。 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黑凤,又惊又怒地高喝一声,转身狂向对方追去。 其余众人也惊讶至极,不明白【闵罗】是如何无声无息脱离的。 万古愁目呲欲裂,却仍以绝死的气势的拼命阻止黑凤离去。 大圣抓住黑凤身子的两只臂膀已被融化——此刻,却还紧紧黏在黑凤尾巴之上。 他驭着大棒,追身狠狠砸在黑凤的身上。 又厉声招呼其余几人,声音紧迫之极:“决不能叫他逃了!” 说罢,自己一声怒喝,竟也化身为一只巨大三目猿猴,与【大圣】一起抓住黑凤的尾巴,亦被黑炎烧的惨目忍睹,却只想拖延片刻。 三大宗诸位普通悟道原本难以掺和到这等级数的战斗中,但眼看功亏一篑的关口,也齐齐出招,如落石般的法印向黑凤砸去。 其余四尊齐齐出手,本执将数颗佛珠挡在黑凤近前,齐齐自爆了——这轰隆隆的巨响和威能,要把天地崩裂,要把万物摧毁。 一道由宏然四尊联手结下的法印气势浩荡地穿过幽暗,一举落在他的背上。 【闵罗】中招之后,身子猛地一震。 将万古愁和大圣狠狠甩开,遥遥传来一声痛哼,但到底逃离了最危险的地方。 旋即,他破开阵外阵法,影子一晃,回首向人族众悟道回馈一招——漫天的黑色火焰如潮水般向大殿涌去。 一声森然冷笑遥遥传来,这才消失的无影无踪…… (三)【锤破它】 万古愁虽被黑色火焰烧的血肉模糊,但仍是带着双臂被融化的大圣往黑凤消失之处,狂追而去,直遁千余里地,才极不甘心地停了下来。 望着天空万里无云。 他仰天长啸一声,方觉剧痛袭来。 心里失望至极,比袭来的剧痛还要厉害。 只想一拳把头顶的破天捣开一个窟窿…… —————— 想了半天要推荐票的理由,最后竟然没想到……我真是…… 第三百八十章 敖沧海明识大义 论生死终有天定 (一)【敖沧海】 万丈高空之外,天色猩红如血。 四面八方都布置了魔器,大道法则极有规律地运转,证明此处是悟道层级法阵空间。 闵罗止住身形,向半空中漂浮的二十三道人影瞧去——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悟道境的气息,恐惧、凶戾、病瘴、情欲、癫狂诸般负面气氛、情绪、法则在天空中恣意地弥漫着。 当间立着一个髯须大汉,披着一身漆黑的斗篷,带着一顶形如王冠的帽子,目光如古龙般深邃难测。 “有意思了,” 闵罗双目微眯,认出来髯须大汉就是东海魔域主人敖沧海——魔域众人竟会从东海遥遥赶来,这绝不在他意料和推算之中。 他忽然开口,吐出生硬的人语,“正宗与魔道也能联手?” “请叫我等神域修士。” 敖沧海说着,缓缓举起右手,只需轻轻一落,魔域诸位悟道手中各结,便要齐齐出手。 “敖兄且慢,” 闵罗面色一肃,郑重说道:“我们何必在此拼个两败俱伤,叫宏然宗盟来看笑话?贵族也有妙语: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我们何不放下敌意,抛弃成见,共御外敌?倘若本族击败宏然宗盟,愿与敖兄平分天下。” 敖沧海面露迟疑,问道:“尔敢以道心为誓?” 闵罗笑道:“当然。” 他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把全身精力都用来防止背后的伤势再恶化——那是来自人世间最强者的集体暗算。 他起罢誓,正要离去。 天地间的血腥色忽然更加暗沉。 数十道邪气凛然的法印从四面八方突然闪现,向着他狂轰而去…… 天空中响起诸位魔头阴森森的笑声。 “想与我神域平分天下?” “哈哈哈哈……” “外敌?”敖沧海朗声大笑:“我神域修士和宏然宗盟拼死拼活,那是我人族的家务事。对尔等异族邪魔,我们自当勠力同心,诛之而后快!” 说罢,高举右臂,冲着闵罗一挥而去,“诸位兄弟姊妹,今日务必将此獠诛杀于此,叫宏然宗盟一般酒囊饭袋,看一看什么叫做真正的英雄!” 话音方落,这一方天地已化为浓稠血雾,二十三位魔头毕身大道法印在血雾阵法中声威大作,疯狂肆意地涌动。 黑凤则在一片混沌和稠粘的血腥中,孤傲又顽强地挣扎着。 比之宏然宗盟诸位悟道,魔域的魔头更为心狠手辣、疯狂嗜血——这一战的凶险,远要胜过先前在大殿里…… (二)【万古愁】 “我们回去?” 【大圣】已是重伤不堪,望着头顶蔚蓝天空,张嘴竟说出人语。 “老子羞与那人为伍。” 万古愁冷笑道:“叫上我兽人塔各位塔主,我们回北疆,这劳什子破事,老子再也不管了。哪一日人族灭了,我带着咱们兽人塔的好男儿自有畅快的去处。” 一人一猿方要动身,却看天际处远远遁来一身着黄裙的身影——正是五尊之一【妙手】苏纤。 “万兄,去哪里?”苏纤及至近处问道。 万古愁道:“云和风这奸贼使滑,老子虽然看不出来他怎么放水的,但老子的眼睛没瞎。他若是贪身怕死,还将我等当傻子戏弄,便带着常元宗这些不成器的自己玩去,老子绝不奉陪。” 苏纤知他修的是刚正勇毅之道,怪不得因云和风所为这般怒气冲冲。 但其实也没法太去责怪云和风,毕竟万、云二人情境不大相同。 到了悟道境界,每一次出手,都牵连天劫因果,说不准便要叫天劫早来一次。 云和风活了两万来岁,天劫一次比一次凶猛,怎敢太过损耗。 而万古愁不过几千岁,又有【大圣】相助,应付天劫,游刃有余。 再者说,到了悟道层级,尤其像闵罗这等半只脚快要升阶,又有特殊神通的老怪物,重伤或许有微渺的可能,诛灭几乎是痴心妄想了。 她心中以大局为先,以济宏然修士和百姓为重,当然要劝万古愁退一步海阔天空,便说道: “日久见人心,危难见担当。万兄说得我何尝不晓得?云和风此事做的不地道,又坏了大事,我心中也恨得紧。但换个位置来想,像万兄这般能不顾自家生死,为我宏然修士出力卖命者,世间能有几人?云和风活了两万年,修行苦长,惜命也是情理之中。” 万古愁冷哼一声,“说的好像旁人的修为都是天上掉下来的。亏得他也敢做常元宗长老会主事,连个屁的担当都没有。” “事不算坏,至少我等谋划的大事成了一半,” 苏纤听了这话,知道他消了些气,心中又多一些把握,接着劝道:“现在【闵罗】虽然未死,但中了我们五人联手出招的法印。我方才以自家神通感应他离去前那一招,想必重伤无疑,十年二十年绝难以恢复,这个机会我等一定要抓住。更何况,” 说着,伸手遥指无限远方,“东海魔主带着一众魔头暗布绝阵,闵罗不好过的。” “魔头狡诈奸猾,岂肯拼命?” “我们又何尝拼尽全力?叫闵罗伤一分,是一分罢。我们原本也未报十成希望,一定能将闵罗诛杀于此。” “老子真想,”万古愁抬首望向某处,“真想去那里,跟那些魔头并肩一道,将闵罗杀了去。” 苏纤笑道:“你信得过他们?” “他们也信不过我。”万古愁无奈道。 这其实也是正魔无法真正联手,并肩对敌的缘故。 “那便等他们的好消息罢。” “若是真有好消息,”万古愁叹了口气,“老子要请敖沧海喝酒,痛痛快快喝个十年八载,给他一个大大的佩服。” “自古人魔不两立,万兄说笑了。” 万古愁方才说的当然是气话。 叫苏纤一劝,气劲儿暂时过了,人也冷静下来。 心想自己这般一走,兽人塔一众撤离,这场聚会恐怕真的要散场。之前苦心谋划也要付之东流。 可叫他现在回去,他着实消不下胸中这口恶气,心中暗想:“聚会散不散另说,老子的态度要表明。云和风这老小子心中有愧,未必不是我兽人塔占便宜的机会。老子把姿态摆足了,等他来求老子。” 便与苏纤回道:“我今日受伤不浅,大圣伤的更重,我们两个要回去疗伤,改日再来说事。” 说罢,便要跟大圣离去。 苏纤倒是听明白他的话外音,晓得他嘴上说改日,谁知道改到哪一日。况且,以他的伤势,也当真不适宜再回大殿,便不再强劝。想着叫云和风吃些晦气也好,谁叫他生出这等糟心事。 对万古愁,苏纤心中倒是十分佩服的。 便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赠与他,“瓶中五阶药丹一枚,是我药王谷疗伤圣药,对症万兄伤势,还望不要推却。” 万古愁也不客气,收了瓶子谢罢,便与大圣一起离去。 一人一猿皆被黑色火焰烧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背影也仿佛是炭烧过的糊肉,在朗朗乾坤之中,越遁越远…… (三)【因何起】 大殿之中,【闵罗】人已不在,那声阴森森又充满嘲讽意味的冷笑,在阵法空间里久荡不绝,仿佛是给人族众悟道留下的死亡通牒。 他临走时回馈众人的一招——黑色火焰汇成的潮水,已经降临众人头顶。 众人驭了法印一举而上,却被黑焰一举吞没——可见毁灭法则何其厉害。 一波失手,众人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各施手段。 诸般本命法宝来挡,又过了一些时间,才堪堪将黑焰抵住,化解了。 这一战打完,人族三人身受重伤,又有十位轻伤。 兽人塔一位悍勇悟道,伴兽竟被黑炎火鸟烧个半死,真叫一个惨。 待到这个时候,这场悟道聚会今日已开不下去。 除了苍狗苟万忠早年间失去了行踪以外,【灵山】【神月】【白云】【厚土】【妙手】五人皆已到齐。 这等惊天的阵容,却仍然让闵罗大展雄威,伤了数人离去,虽有闵罗来得突兀之故,亦可见其盛名之下,绝无半点为虚。 好在人族一方,一招暗手到底派上了大用场,否则真是伤人士气。 三位重伤者这个时候已经无法议事,与众人道别后离开了。 苏纤则在不久后返还,将万古愁回去疗伤之事与众人说了。 便一共剩余二十八位悟道,在大殿之内安静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大殿之中,一位善目千万里的悟道忽然开口: “诸位,东海魔域诸位战报:疯行者自爆一半肉躯,将闵罗炸得惨伤逃去,临走前,他再受敖沧海和知觉道人两道法印,多半要进入千古长眠之中……“ 话说一半,大殿内一片寂静。 半晌,云和风又问:“诸位魔头伤几何?” 答曰:“一死,九重伤,其余没有未伤者。” 殿内再次寂静,众人或惊,或愧,或耻,言语难表。 有人久思其中利害,忽然开口说道:“魔道存在万古,也是我宏然正宗大敌。现今重创几至绝惨,我们何不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先剿魔窟,再破青疆,从此一统宏然……” 话未说完,兽人塔三位塔主便怒气冲冲地叫嚷开了: “说的什么混账话?” “他妈的外敌未去,就要过河拆桥?” “东海的魔头老子一向看不惯,但今日谁敢冲他们动手,先从老子尸体上踩过去……” 云和月掷一道观月法印于半空,宁静月光普照,才叫众人安稳下来。 又与众人说道:“有的事情做得,有的事情做不得。东海魔主为我人族立下大功,我们今日都要佩服他。至于人道魔道恩怨,千万年不休,何必急于今日?我们勠力同心灭了角魔,再论生死高下。” 苏纤也道:“东海魔域主人此行大善,必得宏然天道垂青。只以此论,我们也不宜短期内寻他的麻烦。” 本执则双手合十:“善哉。” 云和风也无异议。 宏然五尊既一般心思,此事也就不再提了。 兽人塔象塔塔主【文折歌】代表兽人塔七位分塔塔主说道: “掌门师兄不在,若要议事,我等无法决定。今日是否先行休会,我们改日再议。” 云和风心头有愧,再加大战之事,没兽人塔的参与等于自断一臂,心中倒趋向于答应下来。 便与其余三尊传音商议此事。 云和月便说,这次围攻【闵罗】,我们人人都有出手,每个人都牵连了天劫因果,很有可能哪一位的天劫便会早来一些。 更何况,不少人受了伤,更易引发天劫变数,也需回去静养,想方化解。 这般商量罢了,云和风索性宣布暂时休会。接着又道:“各位,【闵罗】今受重伤,应入长眠,这机会千载难逢,现在的形势便不必我细细道来,大家回去各自琢磨,我们择日再来商议。” 有人问道:“法阵已经损毁,方才那场大战,我们还没有看完呢。不知苏谷主有无办法,将那决死之战再行演绎,我们晓得最终的结果,也好做个决定。” 苏纤当即否了:“千把个修士祭了天,好不容易抹平天谴的后帐,你们又要生事么?更何况,哪里再来这么些身具预言神通的修士供我布阵?” 众人再瞧阵中,只剩下一个不知何宗的通灵境弟子,面色苍白,形容枯槁,惨兮兮地伏在地上。 有人建议:“方才不就是这个小子演化的幻境,为什么不想方设法,叫他再来一次。” 苏纤冷笑一声,“刚刚有千百个修士为他续命,你叫他一人试试,我想不用等幻境出来,他人已经化作枯骨了。” 悟道修士里,尚有几个,对刚才那场大战的结果心痒之极,接二连三地撺掇苏纤再想想办法。 “与天机牵连过重,那是要损了大道气运的。” 苏纤却一直摇头:“再者说,你们当真以为,像方才那等天地绝密,老天可能真的叫我等看到最后么?多半幻阵行到最后,大阵毁坏,里面的修士通通死绝,我们也个个沾了大因果,天长日久难以消化。” 众人听罢,知她说的有理,也便不再强求。 今日经历一场险战,虽没有剿灭【闵罗】,但也算大功告成,心中压得石头一并放下,调笑几句,说的风生水起。 又过一会儿,云和月才将此事打住:“能够叫我们看得见的未来,还值得我们相信么?现在,【闵罗】受伤不轻,想来还得要些日子才能恢复,这才是我们可以抓得住的未来。人魔决战,我们悟道层面恐怕免不了一场比今日还要惨烈的对决,各位旦要出手便会跟自家天劫牵扯。我也清楚,千年万年的修行不易,谁都不想就此化为乌有。但宏然修士和百姓,乃至宏然一众生灵安危都寄于我等一念之间,我们既为天地钟情,修行到这等高绝境界,也应为此界天地生灵尽一份责任,此事万万要慎重对待。各位回去细细思量罢!” (四)【论生死】 不二在地上,瘫软无力坐着,脑海里不停地在回味幻境中的最后一幕——黄裙女修被一道黑光拦腰截断,残肢飞天,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却忽然听见上方隐隐约约的声音。 一会儿,又似乎听到悟道大能在议论自己——好像是法阵被破解,隔音的效果也不知什么时候终于没有了。 他耳朵里听着,心中却是一阵苦笑与无奈,自己性命就好像蝼蚁一般,在这些悟道大能手中,又在他们的一念之间。 恐怕,也只有修炼到悟道境界,人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罢。 恰在此时,又有人指着不二,问道:“如何处置?” 如果按照众人先前的谋划,这个大阵既是预言阵,又是祭祀阵,预言结束了,这一千名弟子也应被大阵吸收,祭祀天地,化解了因果。 现在,这一趟斗法快把大殿拆了,悟道修士都重伤三位,却活下来了一个小小的通灵修士,真是叫人料想不到。 云和风见此,心中暗忖:今日诸事,实在不能叫外人知晓。留下此子,也是难解的手尾。 便拿出了主意:“众人一并来,众人一起走。送他好好上路罢。” 说罢,目光一转,便要了结不二的性命…… 就在不二半只脚踏上黄泉路的时候,忽然有人开口: “云长老且慢!” —————————— 大家要不要猜一猜是谁开口相助…… 猜不着的投个票呗……^_^ 第三百八十一章 苏纤了结因果 蝼蚁唯有谢尔 (一)【楚山孤】 “云长老且慢!” 云和风寻声望去,立时认得出言者正是降世峰峰主楚山孤, “楚老弟何事?” “还望云长老留下他的性命,”楚山孤瞧了瞧,回道:“我另有用处。” “你怎么了结手尾?”云和风又问。 楚山孤笑道:“我堂堂降世峰峰主,连一个通灵境小儿都拿不住,还有何颜面在修士界里厮混?此事我回去自有处置,一定不会妨碍我等大事。” 降世峰虽是望鸽一派,与云和风这位资深伏鹰不大对路。 但殿中幸存之人不过是一个小小通灵境修士。 云和风也懒得因此生事。 更何况,今日对决楚山孤伤势亦不轻,不好在这时候抹了他的面子。 正好此时,【妙手】苏纤也开口相劝:“云长老何必施以绝手。此子既然能从这等绝阵中保得性命,便是老天给的造化。若是强行了结他的性命,恐怕天道也会暗中记你一笔,何苦寻这等麻烦?至于保密和手尾之事,有楚道友出手,还用得着你来操心么。” 云和风听得有理,随即点头。 旁人当然也没有异议。 只有苏纤瞧向不二,与众人说道:“他今日本来应该祭天,但侥幸活了一命,身上的因果却没有了结。如果将来牵连到我人族大事,亦许会干扰气运。不如我现在就解去后顾之忧。” 说罢,隔空一指,便有一道冰冷气息潜入不二内海之中。 旋即如锁拷链枷一般缠住毕蜚,紧紧绕了一圈。 毕蜚浑身一颤,当即似被缚住,诸般神通也随之被冰封冻结。 它猛烈地挣扎,却无济于事,隐隐与不二传来极其微弱又愤怒的情绪。 似在指责不二:你小子活的何等窝囊,竟然连自家的镇海兽也保不住。 不二只在心中苦笑,“生为一只蝼蚁,我的生死只在旁人一念之间,这里哪有我说话的余地?” “你也不必难过神伤。” 却听黄衣女修又对不二说道:“自古勘破未来者,哪一个有好下场的?今日与你一同被选来这里的修士,遭诸浩劫,死于非命,便是缘起于此。我看你命相,前半生死走逃亡,朝不保夕,真是地地道道的忙碌生死逃亡命,这与你家镇海兽邪门的神通大有关系。我今日锁了它的神通和与你的血脉联系,你往后的气运一定会好上许多……” 她说着,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嘴里喃喃念叨着,“不过,你因这阵法,前前后后损耗了五十年寿元,这倒是一件难了的因果……” (二)【了因果】 黄裙女修忽然默声不语,略做思量后,冲着不二遥遥一指。 便似有一道清朗之气,从天而降,经督脉直入不二内海。 又端端附着在【烛二】的身上,旋即在【烛二】周身飞快转动起来。 不二便觉见自家内海中一阵翻滚,昏昏然有古老的异族语在耳边轻吟,难以言明的感觉自心头涌起,识海中忽然沸腾起来,纷繁复杂的念头自行转动,他的意识竟不由自主地推演起大量与空间法则有关的法门来。 脑海中亦有极为复杂的种种密纹闪过,恍如镇海兽身上所纹绘的图案。 李云憬所赐【空震禁典】中的诸多秘法大道竟也被翻了出来,化成识海中飘着的文字,又化成诸千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法理,在识海中绕着那黑白卷轴飞速盘旋。 不二虽不明白黄裙女子的用意,但也晓得这是天赐良机。 虽然他此刻因方才的预言阵法,变得奄奄一息,但仍是强行打起精神,全神贯注去做体会。 这些文字倒是好说,他逐条记了去。 可那无形无状的法理过得飞快,一时又不能细细领悟,以通灵境的识神识强度和大道悟性,想要强行记下来便真是为难之极。 他脑筋转的飞快,忽然想到一个办法——便是识海中所有飘过的法理,他只凭心感受,记忆关窍,全不做深刻领悟。 一边把这些法理和记忆飞快的烙印在识海一角,一边用手指在大殿地板上轻轻敲击,编号入座,一一对应,自是打算回去之后,细细研究——毕蜚既被封锁,往后他修行大道,便只能依靠烛二;与烛二的神通有关,他当然不想放过丝毫。 更何况,他的寿元凭空少了五十年,往后的修行路越来越紧了。 他勘勘把诸多法理编号记下来,但越往后越繁杂纷扰,越记得力有不逮。 正大感吃力之时,法理和文字的闪动渐渐停止。 忽然,头顶足底天地二桥大门瞬时通开,五行灵气如凶猛潮水经天门地门,又经任督二脉,直往他内海疯狂灌入,直要把经脉也生生挤爆了。 大量灵气入了内海,立时凝集成数千道纤细的灵气纺线,一头连着天地二脉,一头连在【烛二】身上。 纺线连着【烛二】那头,在烛二身上飞速的绘制镇海兽密纹。 只在顷刻间,便在烛二左手掌心绘制了一片复杂精密的纹路。 随着纹路不断拓展完整,灵气飞速地化作法力液滴,滴汇成流,从【烛二】身上滚落内海之中。 一道道,一条条,越落越多,越落越快,很快聚集了数层法力液滴。 现实中只过了眨眼的功夫,不二便觉得时光飞逝,数十载光阴一晃而过。 穹顶茫茫,大地潇潇。 从前需要等待老天赐予的顿悟两番降临,再清醒时,竟发现【烛二】身上的密纹已绘制完毕。 而他的身体状况也恢复了许多。 内海之中,法力充盈远胜从前,竟然一口气突破了通灵境后期,直达通灵境巅峰顶端,只剩半步便要跨入地桥境界。 方才还在受苦受难,这会儿便来天降机缘——这突破来的着实不可思议,叫他一时间楞在原地,也不知是福是祸…… (三)【蝼蚁谢】 不二正发着呆,黄裙女修已施法完毕。 又与他说道:“按理来说,你今番受此灾劫,又损失了50年寿元,乃是你过往预言神通使用太过频繁以致天降因果,与我并无干系。但你既然从绝阵中活了下来,方才又因我之故,与生死一战、与那黑角中计起了干系;主镇海兽也被我施手封锁——这一道因果牵连,便非是可有可无,也需补掉因果手尾。”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轻飘飘向不二掷来。 待不二接过手,她又说道:“我方才推演出你另一个镇海兽身具空间和时间两样大道。也推衍出你曾修行过【空震禁典】,索性以空间之道,助你抵达通灵境巅峰期。这样以来,凭你的资质也至少省去七八十年苦功。” 说着,又指向不二手中的小瓶子,“这瓶中装着一粒上品【通桥丹】,有此丹药作保,倘若你想踏入地桥境,今时今日便可。如此以来,你损失的五十年寿元便算补齐了,毕蜚被封锁后也有了旁路去修行大道,我俩的因果一来二去也算了结清楚。单以此事而言,我全为自家大道修行考量,未曾对你存有半点善心,你也不必心怀感激,免得再生因果。” 说罢这些,她想了想,又作补充:“有一件事须与你讲清楚,你现今的修为是我以推演神通强行提起来的,你自己却没有相应的大道感悟,内海本源又受了伤,根基十分不稳,所以若是短时间内便欲突破地桥境,往后的大道恐怕十分艰难。再想突破天人境,一定难上加难。” “可你若是稳扎稳行,花个十余载,潜心感悟,待道种深种,本源修复,再谋划突破之事,往后的修行,也许能避免根基不稳,举步维艰之虑。” “我已将该说的情况与你说清楚,你自己决定如何抉择罢。” 黄裙女修说罢,便不再多言。 不二还能说什么? 失了五十年的寿元,保住自家性命,又多了一次选择的机会,总算比他预想中要好上许多。 一介蝼蚁,唯有谢尔。 (四)【帅作保】 此事罢了,楚山孤见再没有人阻拦,干脆一袖子将不二卷回自己的光球之中。 “我今日受伤不轻,需早些静养,明日再来叨扰各位。” 他说着,便自顾离去了。 殿内一众悟道纷纷离去。 往后这些悟道大能,又不免多次聚齐再议,但再谈人角之战,已经不再争议战还是不战,而是何时战,如何战,诸般细节,又有许多长议不止,但再也没有低阶弟子参与。 这便非是不二所能知晓的。 楚山孤带着不二离开大殿,便淡淡一声:“你倒是有个好师傅。” 不二楞了一下,心中恍有所悟,猜到这人只怕是降世峰的悟道大能,原来竟是李云憬相助。 也不知是自己演了这么久苦情戏,终于打动了她。 还是因自己在降世营里,在千百人中,在光天化日下,堂而皇之地被人劫走,叫她大损颜面,终于为了争一口气而来…… 楚山孤说着,直将不二带去降世营大帅营房里。 李云憬正在房中阅读文折,见楚山孤亲至,也是吃了一惊。 当即从桌前移步,跪倒在地,“老祖怎么亲临了?” 楚山孤将不二放下,又从袖中取出一折信符,扔在地上,冷笑道:“叫老夫在众悟道前开口作保,救下这通灵境小子,你倒是把道理讲清楚……” —————————————————— 整整加了一晚上的班,发了这一章,还要继续通宵,估计要到天亮,第二天还不能休息,我真是无言以对…… 这几天有不少读者打赏,翼貉还打赏了1万起点币,但我实在没精力统计了。 只好下次一起感谢吧,抱歉。 写在第九卷卷末的一些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八十二章 痴心想不如知足乐 断情根我许你三年 (一)【不沾身】 李云憬目光扫过魏不二。 只见他脸色苍白,白发丛生。 细看瞧见脸上几道新生的细纹,容貌凭空老了许多,若以凡人的岁数来论,足有四五十岁的样子。 她听说,这次老祖们聚会,布下的是生死局。 但凡被招进里面的修士,没有一个活得了。 她的确恳请楚老祖出手,但老祖先前还说,魏不二绝无半点生还的机会,怎么转头就将魏不二带了回来? “他这几年为我鞍前马后,做了不少事情,” 她面色郑重,与楚山孤恭恭敬敬回道:“他既遇难,我怎能袖手旁观。” “一个通灵境弟子能帮你什么忙?” 楚山孤素来欣赏李云憬,尤其是因她以一介仆役家族出身,走到今日地步,天分努力无不是人中龙凤。 听她这般说罢,楚山孤倒也消了气,“你这性子,老夫倒是一向看得惯。但这次救人,叫云和风卖了我的面子,实在不爽。往后这等麻烦,你给我少找一些。” 说着,指了指魏不二,“我等悟道聚会,这小子全程参与,侥幸讨得性命,亦是千把低阶修士中唯一的幸存者。他现今知道天大的秘密,又是由我作保才活下来的。若是此间诸事经由他的口流传出去,扰乱军心,老夫便不用在宏然修士界混了。” 说罢,正要走,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又道:”这小子身怀上古灾兽,真是不大吉利。你用用也就罢了,别沾得太近。” 人影这才一晃,消失在营房之内。 (二)【殿中事】 不二见楚山孤离去,心中自有思量,转头又向李云憬拱手:“谢过前辈救命之恩。” 二人早已说好,没人的时候便是这个称呼。 李云憬坐回帅椅,面无表情,拿起一本文卷一边看,一边说道:“你是身具预言类神通的修士,这次灾劫早就应该知道,为什么不早一些告诉我?” 说着,似乎想起什么,又问道:“前几日,你逃到蛮荒深处躲起来,也便是因为此事罢?” 不二半晌无语。 这次李云憬能出手相救,绝对在意料之外。 他一度还在作这样的预判——自己被悟道境修士盯上,李云憬很有可能顾虑隐秘暴露,继而杀人灭口。 “此事涉及诸位悟道境前辈,我虽然早有感应,但也怕连累大帅,索性自己想办法了。” 他稍作思量,最终这般说道。 此时营房内,只有两个人。 不二这才有机会认真地瞧一瞧,这位降世六营中,唯一的女大帅,也是唯一的天人境初期的大帅。 她的发髻梳成了男子的模样,一身白衣如雪。 亦是作男儿打扮,看起来英气郎朗,气宇轩昂。 听了不二的话,她忽然抬起头来,又问:“他们把你抓走,到底做了什么。“ 楚山孤方才也跟不二叮嘱过,万万不可传出去。 但李云憬绝不是保密的对象。 先前大殿里有一层隔音罩,不二所知也寥寥有限,便将自己经历的,看到的,听到的,通通告诉了她。 李云憬面色阴晴不定许久,待听到大阵的反噬之力,将所有人都吸成了人干,脸色微微一变。 她原以为魏不二能活着回来,全是楚山孤的功劳。但这么看来,若不是魏不二拼死在大阵反噬之力中存活下来,楚山孤多半也不会趁机向云长老开口要人。但话又说过来,这小子到底怎么活下来的? 她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微不足道的男子,联想起他的过往经历,头一次感觉到:这渺小又孱弱的身躯里,一定涌动着极为强大的意志和总也打不死的顽强生命力。 她虽然修为远远高过他,但也觉得自己不得不佩服他。 关于外面的大战,魏不二未曾看到,但后来一众悟道说话的时候,他却听见了只言片语,也将知情形道了出来。 李云憬听罢,默声思量许久,暗中叹了一口气。 心想一场大战终是免不了了。 (三)【痴心想】 这次天降横灾,虽然有苏纤施手相助,但不二仍觉得如大病一场,虚弱极了。 说完了当紧的事,便想回去静休。 正要开口,李云憬却问他:“苏谷主赐你一场地桥境的机缘,你如何打算。” 不二不晓得她为何问起此事,正要作答。 李云憬径直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大战不久将起,我难免与角族人一场恶战。但我体内隐患还在,若是在大战中犯了病,后果难以想象。所以我想让你和寻过在战前为我做一场封禁法事。” 说着,顿了顿,解释道:“你现在修为太低,远远不够,要尽快修到地桥境才行。” 不二却有自己的想法,强打起精神回道:“现在地桥境对我而言,看似一层薄纸,一捅就破。但我若是急功近利,以致根基不稳,恐怕毕生也只能止步地桥境。所以,我回去之后,打算稳扎稳打,领悟大道,深种道种,稳固根基,诸事妥当后,再着手突破。” 李云憬旋即将一律神识探入不二体内,细细查过一边,冷笑道:“两族大战就在眼前,等你诸事妥当,早就杀得腥风血雨,你死在哪个坑里都不晓得,还有机会稳扎稳打么?” “我知道你对大道还有些念想,但你经此一劫,动了内海本源,根基难稳,能迈入地桥境已属天降恩赐。” 说着,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再往后修,一寸难过一寸,一天难比一天。想突破天人境,万之一二的几率也未必能有,为何还要做那些不切实际的肖想?” “天底下的修士多如牛毛,但有几个能迈入地桥境的?百之一二也未必能有的。” 李云憬这一席话,将苏纤藏在话音之外的意思通通讲了出来。 不二心中虽隐隐有所猜测,但等到李云憬真真切切讲出来,他心头也不免往下一沉。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一时间却觉得舌头有千般紧,万钧重,一个声儿都发不出来。 李云憬则放下手中书卷,直视于他: “人自当奋勇而上,但有时也需知足常乐。遥不可及的东西让它在天上飘着,抓住眼前能抓住的,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说这一番话,李云憬固然是从劝不二尽快突破地桥境出发,但涉及到魏不二修行大道和未来前景的事情,她也没有半点夸张。 “便如此刻,你早一日迈入地桥境,在大战之中便多一分自保之力。倘若瞻前顾后,迟疑观望,等到大战骤起,你因本领微末死在战中,化为战坑里的残肢碎肉,今日的痴心妄想随风湮灭,还有什么用?” (四)【三年断】 秀秀从昏迷中幽幽醒来。 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光球之中。 那幽森森、阴沉沉、惶恐恐的大殿也不见了…… 眼内一方密室,徒墙四壁,无饰无具,当间一个蒲团,显示主人家的清静寡欲。 她连忙举头四望,瞧见陆盈负手站在窗边远望。 “事情便是如此,” 陆盈言简意赅地将先前大殿中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又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真是没有想到,你的魏不二很有一套,硬是靠着自己东拼西凑的手段,在大阵里把命保下来了。至于后面出手的两位悟道,苏纤神神道道的,怎么做也在情理之中。却不清楚楚山孤为什么也帮他说话,或许是降世营李云憬的缘故。” 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面上稍有异色,“一千多个修士,就活了他一个——这辈子的运气也该用完了。” 秀秀听到这个消息,一股极喜之情从心口狂涌而来。 又接着往上面蔓延,冲的她七荤八素,头晕脑胀,身子摇摇晃晃,眼看又要昏倒过去。 陆盈连忙施手相救,叫她勘勘抚平了情绪。 秀秀站起身来,心中欢喜仍是难以遏制,极想立刻就到不二身边,看看他的情形。 却见陆盈大有深意地看着自己,心头一沉,暗自想道:“是了。我一定是欢喜过了头,怎把先前的誓言忘了。不二得救了,我的梦也该醒了。” 当即与陆盈恭恭敬敬磕了头, “前辈在上,请授秀秀一拜。我心甘情愿拜您为师,但请允许我先回月林宗,将此事告知师父。往后我跟您修行学道,但请前辈开恩,叫我与师父的师徒恩情不要断了。” 陆盈道:“你仍是月林宗弟子,随我修行便好。” 秀秀正要道谢。 “以你现在的情形,”陆盈却淡淡说道:“修不成的。” 秀秀默不作声。 她心里想:“让我修习忘情全知大道。倘使我能做到,当年在月昔山便彻彻底底断啦。倘使我能做到,又何必来管他是死是活?” “也罢,我许你三年,” 陆盈看了看她苍白的脸,证明情关更胜身磨,“这三年里,我不管你。” 她眼神里散发着难以捉摸的目光,轻轻说道: “三年后,断得干干净净。忘得彻彻底底。” 她说着,神情倏地凛冽如冬, “做不到,我就杀了他。” 秀秀忽然觉见,静室之中,似有一阵凛冽的寒风刮过。 第三百八十三章 道难行永向前 誓不休葬自己 (一)【勇向前】 修行路上困难和险境接踵而来,不断锤炼、打磨、痛击着不二。 让他渐渐处变不惊,让他的内心无比强大,让他觉得自己能够直面任何困难和险境。 听了李云憬的话,他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 冷静地分析着自己此刻面临的情形。 他几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或者说,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一遍,他最好的选择就是——尽快突破地桥境,继而放弃踏入天人境的希望。 但是。 但是,他怎么能放弃站在此界高绝之处的憧憬? 岁月还在一直等着他啊。 他还想着有一天,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自由自在地在天地间遨游呢。 他像一尊雕塑,笔直地站在李云憬的营房里。 案台上烛火的影子落在地面,虽然没有风,但却摇摇晃晃的挣扎着,像他看似缥缈的大道。 某一瞬间,烛火的摇摆忽然停止,火光更加明亮。 他忽然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他的确只有一条路,但一定不是李云憬给他的路。 而是他属于的不二大道——他要一直往前走,勇往直前,披荆斩棘,闯关夺隘,披星戴月,永不止步。 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开始冷静地思索。 思索如何说服李云憬。 他不知道李云憬最终会不会答应自己,但是他要全力一试。 “敢问大帅,” 他昂首站稳——用尽了全身气力,以至于浑身冒起了汗点子,坚定又平和地问道:“您的大道是什么。” 李云憬神情冷峻,默不作声。 许多人都知道,她修得是剑之逆流而上之道。 倘以大道来论,她恐怕没有立场劝导不二。 她自己也只是出身降世峰楚家一个附属仆役家族,天生便没有什么好的修行资源,到最后还不是拼到了天人境——虽然再想往上走一步也千难万难了。 而眼前的魏不二呢。 他往前的经历,李云憬多少也知道一些。 他能从内海之门都无法打开的杂役,走到今日的修为,本事就是一个奇迹了。 但这件事的利弊,李云憬方才已经讲得很清楚。 不论是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为了她的隐秘不被暴露,还是考虑到魏不二以后突破天人境微乎其微的可能性——魏不二都只有一个选择。 于是,她冷笑道,“方承了我的好,转眼便要造反么。你以为,你的命现在还只是自己的?” “大帅,您的救命之恩,晚辈感激不尽,” 不二拱起手,面色诚恳, “但您自己不信天,不信命,要义无反顾,要逆流而上。” 他直视她的眼睛,“为什么不允许旁人为自己的大道命运,破釜沉舟,奋力一搏?” 他坚定地说道: “我从来不是个聪明人。倘若我是聪明人,当初在云隐宗便会安安分分做一个聪明的杂役,然后变成聪明的俗世掌管,不会生出非分之想,从此一世平安,老死也算。” “但我又蠢又傻。蠢得只知道钻牛角尖,傻得只会走一条路,只知道拼了命的往前走。所以,我今日才能站在您的面前,听您训诫啊。” 他的声音带着一些异样的魔力,仿佛是因为一生都在为自己的命运奋起拼搏,而生出了某种不服命的气质。 李云憬也忍不住为之一动,深深瞧了他一眼。 恍惚间,仿佛亲眼看到了数年前,云隐山一个小小的杂役苦苦挣命的模样。 “是否踏入地桥境是你的事情。” 她无声许久,终于开口说道:“但在大战之前,我的封禁法事一定要做。你的修为太弱,到时候若是撑不住,再伤动内海本源,甚至因此陨落,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 说罢,便给不二赐了一瓶疗伤丹药,叫他回去养伤,又说道:“贵宗李掌门这样不放心本帅,本帅便成全他的夙愿。云隐宗整营转到大威营的事情,我已经答应。你尽快把离宗的过场走完,好叫他们早些离开。大战一起,各营整编锁死,再想走就晚了。我看见贵掌门整日一张苦大仇深的苦瓜脸,心情也好不起来。” 不二想起此事,不免心中萧索。 但现在需要他解决和应对的事情太多了,一时之间,倒有些债多了不愁的感觉。 临行之前,他忽然想起【本源之精】。 原想问问李云憬,是不是由她拜托降世峰主送进他的光罩里来的。 但话到嘴边,明显瞧出李云憬请他离去的意思。 又想到:除了李云憬能拜托楚山孤,哪里还有一位悟道大能,愿意帮助自己呢? (二)【誓不休】 这两天,西北的军营里都在盛传一件事——前不久被宗盟抽调的一千多个低阶修士,在悟道境老祖的聚会上离奇失踪了。 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人说,有外族的大能侵入,造成了血案。 也有人说,这些低阶修士被藏在隐秘之所委以重任,等待人族与角族大战的时候,成为一支奇兵。 有降世营的修士传出了比较可靠的消息:这一千多个低阶修士里,有一个人好端端的回来了——降世营云隐宗弟子魏不二。 后来又有人站出来辟谣,说魏不二另有去处,并未参与到悟道境老祖的聚会中。 但可以肯定的是,降世营几百个修士眼睁睁地看见魏不二被密堂天人境修士带走了。又有人看见他好端端地回来了。 曾有失踪修士的宗门专门派人与魏不二了解情况,但却无一例外被拒绝了。 有的门派仗着势力强盛,曾想强行将魏不二带走拷问。 但不知怎么,人已经派出去了,没等动手就灰溜溜地回去了。 问起这些门派到底发生了什么,个个也是讳莫极深,不敢多言半句。 往后也再没有哪个门派敢找魏不二的麻烦。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件事渐渐淡了下来。 唯有一个映像留在了一些人的心里,这个名叫魏不二的云隐宗修士,神神秘秘的,背后一定大有来头。 …… 这些乱七八糟的传闻,何无病当然也听说了。 他一边鄙夷地嘲笑旁观者的无知,一边脸色铁青的分析形势——有好有坏。 好消息是,魏不二活下来了,只要人活着,他还可以继续调查下去,把行凶的证据一点一点挖掘出来,直到绳之以法。 坏的是,密堂的陆葬常告诉他,大殿里一千个低阶修士,只有魏不二安然离开了。 李云憬肯定办不到。 这意味着什么——魏不二的身后或许还有更为恐怖的存在。 这种可能性让他感到脊背发凉。 站在翠湖边,湖面夹湿的风吹过来,都让他浑身哆嗦。格外的冷。 他脑子里一度曾冒出放弃调查的念头。 但一整夜的挣扎,彷徨和思虑之后,他反倒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他有自己的道理和想法: 第一,【三华洞】度过难关,迫切需要将血液凶徒捉拿归案。尤其凶徒还是云隐宗弟子——这足以证明当初【三花洞】对云隐宗弟子集体施以搜魂秘术并不是草芥人命。 他愿意为了【三花洞】的前程命运,为了祖宗们代代传下来的基业,为了自己的家族,顶风而上,冒一次险。 第二,血夜凶徒,或者说魏不二,已经成了他的心结。 他的大道——不达目的誓不休,迫使他必须查到真相,捉到真凶。 否则,等待他的将是与何晶晶一样的魔障下场。 但敌人似乎前所未有的难缠。 这让何无病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事—— 他的父亲离世之后,他家的支系便很快没落了。 当时,有另一家血缘相近、实力更强的支系要强行吞并他残破的家。连同所有的资源,修士,传承一并夺走。 甚至,她的母亲都要被迫改嫁。 他现今还清清楚楚记得,那些高大的,面目可憎的,神情冷漠的修士,频繁的出入自己家门的情形。 地板上是凌乱的带泥的脚印,大门从来都是敞开的。乱糟糟的一团。 每天都有人来威胁、羞辱家里的长者。 打扮妖艳的女人整天整夜地坐在母亲的身旁,劝说她改嫁。 刚开始的时候,家里的长者们还在坚定地顽强地抵抗着。 到后来,也许是对手的势力太强大了,长者们的脸上渐渐流露出颓废的,沮丧的神情。 到最后,没人抵抗了,没人反对了,家里死气沉沉的。 有一天,他眼睁睁的看着一个身穿青色长袍、面容方正的修士带着手下人,耀武扬威地走进来,把一些人留了下来,把她的母亲也带走了,却把他和其余一些族人赶到了一片荒芜的,没有灵气的土地,自生自灭。 面对被吞并、被遗弃、失去家园的惨境,何无病爆发了自己全部的潜力。 他一边千方百计创造条件,苦心修炼,成为不动峰那个时代最有潜力的年轻人。 一边又用尽一切办法搭上了【三花洞】老祖的线。 到最后,终于不择手段地击败了看似不可能打倒的对手。 不仅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了母亲,还让当年的对手家破人亡,彻底消失在人世间。 就在这一步步复仇的过程中,他也毫无选择、毫不犹豫地踏上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大道。 现在,他似乎又迎来了一个看似无法战胜的对手。 这一次,他依旧选择迎难而上,用尽所有气力,所有手段,取得最后的胜利。 湖风寒凛,而他无所畏惧。 (三)【葬自己】 何晶晶找到何无病的时候,他正脸色难看地望着波光粼粼的翠湖。 “他还是逃出升天了?”何晶晶问道。 “何止,”何无病的声音透着阴冷,“一千个修士,只活了他一个。” “继续调查?”何晶晶又问。 何无病一脸阴霾,“他现在是香饽饽。” 何晶晶叹了口气,“那就算了吧,没的把自己也搭进去。” “少给我使激将法。” 何晶晶咯咯笑了几声,“谁不知道你的大道——不达目的誓不休呢。” 何无病没有心情应付她,径自说道:“我需要你帮忙。” 何晶晶许久不说话,半晌回道:“有好处么?” “治好你的魔障还不够么?” “他能从一群悟道境的疯子手里活下来,”何晶晶摇了摇头,面露惧色:“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何无病皱眉头,“你想怎么样。” “抓到魏不二之后。”何晶晶认真说道,“把他交给我一个晚上。” “你疯了?” 何无病说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你找凶徒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你怎么治好魔障?” 一瞬间,何无病竟想起了他发现何灵心与何晶晶不伦之秘的夜晚。 心里隐隐有个推测,看了看何晶晶的眼睛,并未发现可疑的红色,旋即又推翻了。 “你就说答不答应。”何晶晶问道。 何无病深深看了她半晌,似乎明白了什么,终于点了点头。 面色忽地一厉,又说道:“魏不二就是血夜凶徒——我闻的出来。” 何晶晶笑道:“把’闻‘的变成’看‘的才有用。” “我需要一个机会。” “打算等下去么?不动峰盘点大会就要开了。” “创造机会,我从不坐以待毙,”何无病说道:“魏不二受了很重的伤。我最近也查了一些商行的记录,他这段时间变卖了不少东西。” “所以?” “他现在很穷,” 何无病目光陡然一利,“养伤也好,修行也好,一定很缺军功,缺灵石。” 他说着,脑子里却是想起那日在降世营的擂台赛场边,魏不二与一个和尚的传音。 对于他的镇海兽鬼豺而言,通灵境的传音与大声喧哗也没什么区别。 他听得清清楚楚——“你说的那笔生意,可以准备了。” 和尚他调查过了,正是李云憬另一名徒弟寻过。 至于两个人口中的生意,他这几日暗中打探,大抵摸清了二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人世间最可悲的就是一个贪字。 他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计划。 他脸上露出坚定的神情——“我要送给他,一个亲手埋葬自己的机会。” ————-———— 忽然不好意思求票了,我是一个腼腆的人。 第三百八十四章 归来兮离去兮 远之矣不远矣 (一)【归来兮】 这真是一段太过难熬的日子! 提心吊胆,疑神疑鬼,寝食不安。 用这些词眼来形容李青云,形容云隐宗的诸位院主长老,一点都不过分。 关于那些失踪修士的事情,李青云一直在暗中打听。 云隐宗上上下下都很关心。 最当紧的是——魏不二的处境。 他是不是也被牵连了,是死是活。 他的麻烦是大是小,跟谁挂上了关系,会不会牵连到云隐宗。 李青云托了许多关系,甚至动用人情,问了大威峰的天人境修士——可惜,什么也没打听到。 放屁都有个动静。 这么多人失踪,却静悄悄一片,竟然连放屁的动静都比不过。 大威峰的天人境修士叫李青云耐住性子,再观望观望。 但迁宗一事,正进展到紧要关头,谁能坐的住。 这几天,云隐宗一帮人一边继续打探,一边商议如何应对,谁也没有个靠谱的主意。 便在这时,有弟子来报,说魏不二不久前回宗了。 但似乎伤势很重,托碾冰院弟子来与掌门和几位长老师叔报个平安,就回屋养伤去了。 李青云又派人四下打听了一番,前一阵失踪的修士,竟然都没有消息,只有魏不二一个回来了。 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魏不二到底被带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其他的修士去了哪里。 李青云急于知道其中的真相,几次亲自去不二屋外探望,却见屋子里面布置了一座隔绝阵法,明摆着不想让人探查。 随行弟子要敲门,却被他拦了下来。 “叫他安心养伤吧。”李青云这样说道。 不过,要他想来,不二竟然能平安归来,想必诸事已结,多半不会牵连到云隐宗了。 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再琢磨这次事变,多半是李云憬大帅出手,将不二救了回来。 可见李大帅对魏不二果然十分器重。 如此一来,魏不二离宗也当真没有寰转的余地了。 因是迁宗的吉日很快将要到了,元贞建议李青云尽快将不二离宗的过场了结。 李青云的意思却是让不二再养一阵子,待伤势好转了,再行仪式。 “师兄啊,” 元贞苦苦劝他:“谁晓得宗盟何时冻结各营编制?若晚一步,悔断肠也无用了。魏不二这倒了霉的大灾星……” 李青云听了,自然将他好生训斥一番。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等不二养好伤再说。 但话虽如此,他却免不了每日都要去不二屋外瞧瞧情形,脸色沉沉的,踱来踱去,也不知在想什么。 (二)【谋长远】 不二回了自家屋子,先把稳固伤势的丹药服了,又请楚月在门窗布置了隔绝探查的阵法,便钻到烛谷里闭关静养。 一边静养,一边琢磨下一步的打算。 需要抓紧做的事情太多了。 需要解决的麻烦,需要克服的困难,更叫人头痛。 正如苏纤和李云憬所说,有了这颗极品通桥丹,他离地桥境只差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指头一戳,或许就捅破了。 但戳破了之后呢? 等待他的,是进阶天人境的机会几乎要断绝。 他绝不甘心。 更不会为了应付眼前的大战,就把自己的大道前程抛之脑后。 他的内海本源是受了重创,但并非无药可医。 他还有一次机会——在大殿的幻境之中,他曾目睹六尊之一【妙手】苏纤被黑光斩成两截,他深信这副画面是对人角两族大战的某种预言。不久之后,他会想方设法找到苏纤,希望自己提供的消息足够苏纤再出手一次。 他想来,大战短时间内打不起的。因为大殿里似乎有悟道境的大能受了伤,总得养好了再说吧。 他还有一点缓冲的时间。 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要准备的东西。 突破地桥境所需的一些辅助丹药,阵法,符箓,灵草灵药。 还有对大道的感悟——毕蜚被封禁,他只能依靠烛二。 烛二的时间和空间大道,不管哪一个也好,他都要尽快领悟点什么,才能作为步入地桥境的开门钥匙,作为埋入镇海兽体内的道种。 以上这些,都需从长计议,徐徐图之。 眼下最当紧的,还有两件事——一个是李云憬的封禁法事,他得和寻过商量商量怎么应对。 另一件事:有人在像毒蛇一样,死死盯着他。 想到这一点,他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他(她)们阴冷的面孔。 如果再像之前一样,被动应付,他恐怕真的要坐以待毙了。 尤其是,从对方这几次出手的情形来看,他感觉到他(她)们似乎也很着急,被某种力量驱动着,急于将自己捉拿归案。 他想,下一次出手应该不远了。 往后几日,他一边静休,一边细细谋划这几件事。 原想多歇息几日,但一日楚月忽然告诉他,李青云已经来过几次。 每一次,李青云都要站在窗边,往屋子里面眼巴巴地瞧了瞧——当然是什么也看不着的。 接着,再逗留一番,就离开了。 不二想起云隐宗迁宗的事情,不免叹了口气。 这一日,他的伤势方好了一些,便回到屋里,把隔绝探查的法阵撤去。 待李青云来到门外,主动把门打开,把他请了进来…… (三)【青云探】 “我来看看你的伤。” 李青云进门便说。 他看见不二的模样,似乎吃了一惊,在原地呆站了少许。 旋即面泛哀色,问道,“你怎么,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不二打起精神笑道:“劳烦掌门记挂,我已经好多了。” “这些药,”李青云看他不愿意多讲,也没再继续问下去,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子,放在不二手中,“我托了几个人,才从药王谷店铺里买来,周折了几日,原想早一点拿给你,又怕耽搁你的伤势。” 不二心下感动,认真谢过,拿了药。 李青云又问起他被带走后发生的事情。 不二便告诉他,这里面的事情涉及通天的人物,当真说不得。 李青云一听便懂了,苦涩道:“只恨我云隐宗小门小户,竟然连一句求情的话也递不上去,凭白叫你糟了这些罪。我真是……” 他说着,眼睁睁看着不二,袖头微微一颤,让人联想到他的拳头定是用力捏了一把, “我真是没有用的掌门!” “在那些大人物的眼里头,天底下的修士哪一个不是蝼蚁?”不二连忙开导他,又说自己的不是,“我只担心因为自己的事,连累了宗门——还好没有。” 他这一句话聪明,算是给李青云吃了一颗定心丸。 李青云听了,面色一僵,忽而目露怒色,“都要来欺负我云隐宗。来就来吧,我云隐宗弟子修为不深,本领不高,但哪个不是一身胆气?再来搜我的魂,割我的肉,我旦要哆嗦一下,便没脸做这个掌门!” 不二接着去开导他。反倒像个过来人。 两个人又说了一阵子,李青云看不二脸色不佳,便叫不二好好养伤,自己则起身要走。 不二连忙叫住他,说起自己离宗的事情,还是尽快了结了比较好。 李青云止住身形,滞了少许,转过身来。 眉头一皱,不高兴道:“你伤成这副样子,还谈什么离宗。日后再说罢。” 不二却诚恳道:“谁也不知道大战什么时候就到。若是因我一人耽误迁宗之事,酿成大祸,不二便是千古罪人,万死也难辞。还请掌门师叔开恩,莫叫我一个人耽误了大事。” 李青云面苦神伤,又沉思良久。 这才答应了,临行前,忽然叹道:“连门下有功之臣都保不住,我这掌门做的有什么意思?我云隐宗何其微渺?何其可悲?” 说罢,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又与不二说道,“李大帅虽然霸道,但对你着实不错,你好好跟着她,比在本宗消磨前途远大得多。日后,你虽不是云隐宗弟子,但云隐宗却总是你的家,修行得闲,常回家看看……” (四)【议离事】 李青云回到议事的屋子,狗戴胜、元贞、张剑锋、顾乃春几个都在这里。 元贞忙问他:“如何?” “他不肯说,”李青云回道:“应该是那些大人物的意思。” “神神叨叨的,他何曾把我等师长放在眼中。”元贞原本对此事好奇的很,想从不二口中探到什么,哪料得大失所望,便冷笑道: “我去打听过了,这次各宗被带走的弟子不少,但活着回来的就他一个。可见这小子天大的晦气,寻常人哪里扛得住?本宗让这天煞孤星克了这么多年,还能立宗不倒,真是老天青睐的气运。日后将这尊煞神请出去,本宗的前程一定光明万里。” 众人听着他的话,皆默声不语。 狗戴胜想说什么,猛地站了起来,冲着元贞怒气冲冲地瞪了一眼。 刚要开口,却被顾乃春拉着,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他才闷闷不了地退回屋子一角,重重坐下,提着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当酒似地灌了一口。 “你便少说一些风言风语罢,” 李青云脸色铁青地打断了元贞,“不二这次受伤极重,我看他的脸色,一定动了内海本源,只怕活不了几年了。他年纪轻轻的,遭此大劫,却未曾抱怨半句,只担心连累了本宗,我等还有什么脸面说这些风凉话?说他是天煞孤星,那些悟道修士岂是常人能度量的,一个念头要了千万人的命,跟魏不二有什么干系?” 见元贞不再多言,他又与众人说道:“我今日去看他,他主动提出要离开本宗,怕的就是拖延久了,连累宗门。他不过是个通灵镜弟子,就有这般见识和胸怀,叫我们这些老骨头羞不羞臊?” 又说了些道理话,才开始安排任务。 便是叫狗戴胜张罗魏不二离宗的仪式,过场,参者,祭品,见证人,等等。 原本,离宗便只一个从宗门花名册除名的事情。 纵览云隐宗宗史,也仿佛没有因为哪个人,专门搞过离宗仪式。 但因魏不二并未犯错,反而为云隐宗立过大功,又拜了李云憬为师,算是“人往高处走。” 冲着李云憬的面子,冲着不叫人寒心的考量,李青云力排众议,做了这个决定。 他又叫张剑锋着手准备搬离降世营诸事,日程,器物,运兽,之类。 叫元贞春联络大威营准备入驻之事,关键是入驻的吉日和吉时,还有驻院的情况。 同时,也叫顾乃春做好各院弟子的思想工作。 说罢,又叮嘱道:“本宗现今虽离了降世营,但多多少少算与李大帅连了一条线,莫要断了才好。戴胜你备一份厚礼,我寻个日子亲自赠与大帅,便说感谢这些年来,她对本宗的照顾。” 元贞便问:“我们归了大威营,李大帅跟我等撇清关系还来不及,怎么会收下赠礼。” “她收不收无妨,” 李青云回道:“我们的心意到了,便是好事。大威营那头更要当紧了,你要多方打探,把本宗日后可能打交道的修士,列一份单子,要细要全,名字,职务,出身,喜好,修为,镇海兽为何,大道是什么,有没有家眷或族人在此,等等都要列的清清楚楚。” “单子出来之后,我们几个再碰一碰头,看看此番迁营,见面礼如何筹备。我的意思是,礼品要多准备一些,尽量人人都有,哪怕只是能个递话的也不要落下。” 元贞苦脸道:“掌门师兄,我们现在这般光景,穷得叮当响,又要张罗魏不二的仪式,又要迁营,又要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去打点,哪里拿得出这些个灵石和【军功】。不如缩减一些……” “我从前叫你往长远看。你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李青云摆了摆手, “大战将起,我们一个新来的宗门,怎么立得住脚。凭什么叫大威营的修士多予照顾。你师兄我面子薄,撑不起这么大的场面,还不是要靠灵石敲门。我们多花一块灵石,多奉一样礼物,多活一个人情,也许就多一个人为我们说话。说不准哪一句就管了用,帮我们躲过一场大灾劫,多活几个人也未尝可知……千万别把一件法器就能善了的事情,拖成赔人命也过不去的坎儿!” 这般训了一番,也算给众人讲清了形势,统一了思想。 说完,再无人有旁意。 李青云与众人敲定了各般细节,便叫各自散去。 (五)【不远矣】 待众人离去,李青云独个儿走入后堂。 后堂内供奉着云隐宗历代掌门排位与画像,并着一列在墙上。 列为掌门宗祖平和的面孔,风轻云淡又潇洒明扬的笑容,见证了这个命运多舛宗门的沧桑历史。 案台上摆着祭品水果,又有香火明旺。 四面墙壁挂着云朵形状的烛台,点着数根烛火,照亮了祭堂。 照亮了无窗的,黑漆漆的屋子。 云隐宗本山也有这么一处祭堂,就在掌座峰大殿后面。 只不过,里面除了画像,里面多了些历代掌门的雕像。 摆放也更讲究一些,香火千百年不断——那是李青云除去修行外,最常去的地方。 云隐宗西北驻地的这个祭堂,则早就成了李青云平日修行打坐之所。 祭堂中央有个蒲团,团上裹的布明显有两处被磨得发白发薄。 李青云进了祭堂之后,平日里镇定坚强的神情便如女子的妆容一般,被清水洗去。 他满脸无助的神色,像行尸走肉一般,挪到蒲团前。 重重跪在蒲团上,发出噗的一声响。 双膝猛地抖了一下,旋即下半身瘫软,仿佛是因为寻到了可以撑住自己的支点。 他颤颤说道:“列为师祖,青云不孝,担任掌门一职已有多年,虽不敢有片刻懈怠,可至今仍未有什么起色。叫本宗饱受外辱,叫弟子们屡遭欺凌,我真是无颜来见列祖列宗!” 说罢,匍匐在地上,重重磕了不知多少个响头,磕的脑门红肿。 再抬起头的时候,痛心和无助的泪水顺着两颊流下。 若叫云隐宗弟子瞧见,绝想不到这竟是平日里顶天立地,以一肩挑起云隐宗生死存亡重担的掌门人。 再次俯身磕头的时候,一卷血红色的帛书忽然从领口滑出,掉在地上。 李青云看见了,双目一睁,面露吃惊之色。 连忙将它捧起来,轻轻擦拭一番,忽而举过头顶,对着宗祖画像,郑重说道: “列为祖师,本宗被这般欺凌,到底还是因为我们实力弱小,竟然连一个天人境的修士也没有。修行修行,旁的都是次要,只有大道才是根本啊!列为祖师为我等传下来这些高深的道法,我等何不发扬光大?” 他喃喃说着,忽然想起了数年前某一日——在掌座峰祭堂里,改变了自己一生的时刻。 忍不住又重重磕起了头,终于把红肿磕破,鲜血流了满脑门。 “列为师祖早就给青云指了一条明路,青云便是粉身碎骨,也要走到云开见明的时候……” “请师祖们稍微再等等吧,不远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烧命根也要留 瞧我死你莫管 (一)【烧命根】 各执己见、难以统一的时刻,往往也是分道扬镳的时刻。 李青云探望不二之时,碾冰院的几位姑娘正在刘明湘的房间里,快要吵开了锅。 争吵的核心当然是,姑娘们到底该跟着云隐宗大部队去大威营,还是跟着魏不二待在降世营。 几个人先前因为这事,已经争论过许多次。 想留想下来的,有唐仙,楚月,易萱,李苒。 摇摆不定的是刘明湘。 坚持要走的,只有张眉。 张眉原先倒也同意随大家伙儿留在降世营。 但前几日眼见不二被密堂的天人境修士带走,她很快就反悔了,跟着大部队离开的态度越发强烈。 “你们都不晓得罢?” 张眉语重心长劝道:“宗里都在传,说魏不二的镇海兽毕蜚是大灾星,专要给人带来灾祸的。你们想一想,自从他进入云隐宗后,本宗可遇到什么好事了?这次一千多个修士没头没脑的没了,就他一个好端端地回来了,还不是灾星高照是是什么?” 说着,她才想起把门关上,接着说道:“魏不二对我们好是不假,但就凭我们几个福薄的命,哪里经得起他这颗顶天的扫把星照映。又偏偏赶上了大战的年岁,谁知道哪一次被他的霉运捎带一下,我们就死翘翘啦。” “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唐仙一拍桌子,第一个不同意她的意见,“旁人说说魏不二的闲话也就罢了。我们几个被他救了多少次命的,还好意思讲这样的的话?” 张眉脸一红:“那还没准儿就是因为跟了他,我们才会遇上这么多次危险。” 她反正已经铁了心,要跟着大部队走,不惮于把魏不二的霉运说得险恶一些。 “魏不二没来西北的时候呢?” 沉默寡言的易萱忽然开口说道:“他没来西北之前,我们碾冰院的运气也没有好在哪里罢。反倒是他成了队长,我们都好端端地活下来。” 连易萱都这样讲,真是叫张眉没了脾气。 “我们几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跟他住在一个院子成什么话?”她又找来一个理由,“现在可不比从前,宗门的长辈,师兄弟都走了,就剩我们几个,没得闹出些什么。叫外人传出闲话来,风言风语的,我们还要不要嫁人了?” “嫁人有什么好?”李苒抢道:“我一辈子不要嫁人。 “傻姑娘,我们这样顶天也只能修到通灵境的女修,”张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哪一个到最后不是寻个高一阶的修士嫁了去。” “我就不嫁。除了我师父,这世界上哪里还有一个好男人?” “你才活了几岁,见过几个男人?” 李苒默声不语,心中暗道:“我见得不多,但却见过最坏的。” “身正不怕影子歪,” 易萱见两个人越扯越远,连忙将话题拉回来,“我们清者自清,谁敢乱嚼舌头?” “就算有闲话也不怕,”唐仙则跟着起哄,嘻嘻笑道:“大不了叫魏不二把我们几个一起娶回去,咱们以后接着做姐妹。” “胡闹!”众人一起斥道。 这场争论又是没完没了。 到最后,张眉仍是一个人孤立无援。 不过,她这回是铁了心,就算没有人跟她一起,她也要离开降世营,离开魏不二。 既然跟其他几个人说不到一块儿,她索性独自离开,回房间收拾东西去了。 楚月,李苒,唐仙,易萱,刘明湘,都选择留下来。 值得一提的是,对这件事一向默默不语的易萱,这一次态度极为坚决。 给人的感觉好像是——就算其余几个人都选择走,她也会留下来的样子。 性子敏感的楚月和刘明湘似乎发现了什么,但又很有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在这样焦灼和躁动的气氛里,也没有谁特意去关注她的异常。 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魏不二的态度。 唐仙在降世营大比之前曾经做过试探,但是被魏不二轻轻带过去了。 据李苒的分析,她的便宜师傅似乎没有将几个人留在降世营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你师傅不愿意?” “我跟他提过呗,” 李苒撅了噘嘴,“瞧他那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就知道跟我说:‘小孩子懂什么?’我真是气死啦,一年都不想搭理他。” 几个人分析了一番,琢磨大战将起,魏不二怕是担心碾冰院众人拖累了他。又或者担心一个大男人跟几个姑娘住在一个院子里,名声不大好。 但这又怎样,她们跟定他了。 众人商量一番,决定一起去找魏不二谈谈这件事。 把话摆明了,把态度亮出来。 他不干也得干。 “现在就去?” “嗯!现在就去!” “他还受着伤呢。” “趁着掌门师叔去找他,我们也上门看看。要不然拖到迁营的时候,说什么也晚了。” “他要是不愿意怎么办?” “他一定不愿意。” “那也说不准。” “管他呢,” 唐仙忽然抽出自己的火扇,扇出一只滚烫的火鸟来,恶狠狠道:“他要是不愿意,老娘就把他的命根子烧了!” (二)【生死赌】 李青云走了之后,不二又开始琢磨当紧自家生死的几件大事。 他给寻过发了一道信符,叫他以探病的名义来找自己。 寻过果然屁颠屁颠跑来了。 还说是代李云憬慰问。 他怎么晓得,李云憬早就“慰问”过了。 他给不二拿了些养气的灵果灵草,兜兜绕绕说了一番,还企图打听悟道聚会的事情,见不二口风极紧,才转入正题: “你跟我说,要做‘空间通道’的买卖,此事当真?” 这正是不二找他过来的缘由。 就算寻过不提,不二也要提起来: “我现今养伤,恢复修为,免不了用一些贵重药材。但经此一劫,我一贫如洗,拿不出半点军功和灵石,迫不得已出此下策了。” 寻过笑道:“早该如此,有你的空间通道做保障,我们再稳妥不过,还不赚个钵满盆满。” 不二却细细叮嘱他:“你找的上家,万万要精挑细选,定是我们信得过的。若不然,私运军需,罪过顶到天。大帅也难保我们。尤其是贸然找过来合伙的,半点口风也不得透出去。” 寻过大大咧咧道:“自然是知根知底的。旦要出了事,我一人顶缸,定与你无干。” 不二又与他说起李云憬的封禁法事。 寻过早就为此事犯愁了:“这不比我们寻常为她做得那些事,说不准要了命的。要不然,你就委屈委屈,趁早升到地桥境算了,也能罩着小僧。” 不二对他没好气地一通骂。 寻过才交了底,便说如果能找来一个走上情欲之类大道的女修,至少是地桥境的修为,用来做李云憬欲念的汲取器和盛器,两个人就可以少受很多罪。 “情欲之道?”不二吃了一惊,“那不是魔修么?” 按宏然修士对情欲之道的研究理论,但凡走上情欲之道的修士,道种一旦种下,几乎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采阴补阳,乱伦丧礼,荒诞无道,这些都是避免不了的。 故而才会被列入魔道修士的行列。 “施主,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按你的道理来说,我师傅岂不是……”寻过眼睛一瞪,喝道。 “吓唬谁呢?你师傅算不算魔修你比我清楚。”不二没好气道:“既然有办法解决,她怎么不自己抓一个走情欲之道的女修回来?” “马上打仗了,大佬们天天请她吃茶,她能走得了?” “又不是非要她亲自出手。”不二说着,却是想到了一个像黑影一样,总是隐藏在李云憬身旁不远处的男子。 “那就不晓得,师傅说她也在找,但能不能找到未尝可知。” “我们两个也把这件事当作大事,有心打探着。即便我们对付不了地桥境修士,给大帅供几条有用的消息也好。” 说罢,两人又商量了那门生意的诸般细节,寻过才离去筹备了。 不二则躺在床上,暗中推衍起来。 叫寻过主动去沾这笔非法的买卖勾当,一方面是真的缺钱了。另一方面,也是他苦心谋划的破釜沉舟,根除后患之举。 这同事也是一柄锋利无比的双刃剑,会给对方以迫害自充份己的理由。 一旦落入他(她)手中,这辈子恐怕就毁了。如果把木晚枫的事情揪扯出来,云隐宗也算完蛋了。 这是一场走在悬崖边上的豪赌。 他必须下注,哪怕粉身碎骨也要赌一把,而且一定要赢下来。 (三)【你别管】 碾冰院的姑娘们来找魏不二的时候,他刚拿出一张信纸,写下蚩心两个字。 见门口来人,匆忙收起来了。 看见魏不二一副年老色衰的模样,姑娘们的眼泪浅,很快便止不住地往下落。 李苒眼眶一红,鼻子发酸,真的哭出了声儿。难过的不得了。 最夸张的是唐仙,带真带演地扑到不二怀里,号啕大哭一顿。 “哎呀,我的魏师兄啊……” “是哪个丧门星,王八蛋,把你弄成这个样子!” “姐妹们找他算账走……” “走就走!” 叽叽喳喳一团叫,把不二吵的头昏脑胀,连忙止住, “行了行了,我还没死呢。” 姑娘们问寒问暖好一番,才说起魏不二离宗的事情。 唐仙满脸怨愤地说道:“掌门师叔不要你了,我们不嫌弃。以后,我们姐妹几个就留在降世营照顾你。” 说着,凑上来给不二揉肩膀,卖乖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们怎忍心将你独个儿丢下来?你为本宗立了大功,他们就这般待你?真真儿是个没良心的……” “胡闹!” 不二听得一惊,连忙推走她,斥道:“你们是云隐宗弟子,又不是我的徒弟,跟着我连个名分也没有,图什么?再者说,我现今虽然被李大帅认作外门弟子,勘勘能待在降世营,但却入不得常元宗,怎么说都是寄人篱下、委曲求全,你们又何必来与我一起遭罪?” 从他来讲,当然是想让碾冰院的姑娘们去大威营,这样对谁都好一些。 一方面碾冰院的姑娘有云隐宗做靠山,总比他势单力薄要强的多。这是对姑娘们负责。 二来倘若真的大战开启,他自己的性命也未必能保住,还怎么照顾别人。 他从前的确想为碾冰院的姑娘作些什么。 但那个时候,他尚是碾冰院队长,义不容辞,责无旁贷。 而现在,名不正言不顺——拐带碾冰院一群女修擅自离宗,于云隐宗而言视为不义;传出去了,还怕遭人耻笑。 虽说宏然道家不像儒家那般多的讲究,但到底对姑娘们的名声不大好。 “要名分有什么用,我们只知道谁对我们好,就跟着谁。寄人篱下又怎么样?我们也不怕吃苦的。”有人说道。 不二楞了一下,顺着话音瞧去,却没想到是平常话最少的易萱说的。 这才注意到她的身形微微有些走样。 他也没顾得多想,又搬出来一条条道理,唐仙、刘明湘、易萱、李苒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跟他辩驳。叫他好生无奈。 说到最后,唐仙撂下一句狠话: “管你愿不愿意,我们几个偏是不走。你这冷血的恶贼一定不要管,让我们自生自灭最好。以后若是打仗了,我们就跟在你身边。你也一定别理会,就看着我们掉脑袋的掉脑袋,掉胳膊的掉胳膊,四肢肉躯散在死尸堆里,那才是最痛快,最过瘾的。” (四)【复活事】 不二最终也没说服几个姑娘。 叫唐仙带着几人气呼呼地离开了。 待几人临走时,不二才注意到易萱走路的形态也不大对劲了。 正暗自思量着,一面墙上的空间阵法自行打开,楚月从里面钻了出来。 “易萱怎么了?”他开口问道。 楚月楞了一下,往碾冰院的方向瞧了瞧,面露异色,敷衍道:“挺好的啊。” “感觉有点不大对。”他说不上来,但古怪的感觉一定不差的。 “你总是疑神疑鬼的,累不累?”楚月摇了摇头,与他说起正事,“还记得你之前要我研究的空间阵法么——-那种入口隐蔽,出口在百里之外,又不能在出口处安置法阵的……” 她不慌不忙地坐在屋里的木椅上,“我已经基本搞明白,还在翠湖山里试验了几次。” 不二面露喜色,“我回头跟你去看看。” 自从镇魂塔事了,他就让楚月着手去准备,到今天总算成了。 楚月伸出指头在他眼前晃了晃:“我有条件。” “你的那些所谓的宿命之敌?” 楚月摇了摇头:“还要答应我们几个留下来。” 不二板起了脸:“你想坐地起价就些过分了。” “还要蹬鼻子上脸呢,”楚月笑道:“我的敌人可以不对付,我们也可以去大威营,但是你却一定需要我的阵法。” “我帮不了这么多人,”不二头想了想,回道:“你和李苒可以留下来,她们得走。” 楚月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对于每个人而言,”不二面色平静地回道:“这都是最好的选择。” 楚月忽然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淡淡又清渺的香气在屋子里散开,叫人觉得宁静悠然。 但她的脸上却满是郑重的神情,眉头时皱时松,似乎在做内心的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他她忽然停了下来。 “我说,” 她小心地凑到不二身边,大有深意地瞧着他,眼神里满是神秘的气息: “你有没有想复活的人呢?” ———— 唐仙手持火鸟,站在魏不二身前,怒火冲天地向各位道友说道: “倘使诸君不投推荐票,我就一把火烧了他的鸟!” 第三百八十六章 万里天地混一色 披雨戴雾向光明 (一)【笑饮一壶茶】 离别的时刻,总是来得很快。 又过了三两日,狗戴胜张罗好了离宗的仪式,独自来找不二。 从不二而言,自他到了西北,两个人交道打了不少。交心相谈,却没有一回。 不二只记得他走到哪里,都要一边背着一只手,另一边拎着个黑漆漆的茶壶。有杯用杯喝,没杯用嘴吹。 每次去南陇城办事,回来屋里便多出几个茶罐子。 视茶如命,想必他的大道多半也与茶道有关。 这次,他又拎着一个茶壶进了门。 微驼着背,走的很慢——不二尚且记得,自己刚来西北,狗戴胜来接苦舟院众人的时候,他的背直的很,人也精神的很。 不知不觉地,也就驼起来了。 人也显得老了不少,又明显泛出一些疲惫的神色。 茶壶提在右手上,半高不高的,壶嘴冒着虚白的热气,想来是刚冲的一泡。 不二曾听他讲过,不同的茶,经泡程度也不同。最好喝的泡数也大都不同。 比如,几种常见的茶叶,万仙山绿茶可以三四泡、滇北红灵四五泡、黑龙火茶六七泡。 而每一种茶,代表的心境和情绪也大不相同。有悠然,自得,有豪迈,高昂,有颓废,低落,等等不一。 不知这一回,他壶里头装得是哪一种。 不二抬头看狗戴胜,忽然有余心打量起来——他穿着云隐宗一身青灰色的道袍,许是因为年头太久的缘故,下摆,臀后,袖口,领子,这些经常摩擦的地方都有些发白发灰。 袖口和领口上云隐宗的标志——一朵形容飘逸的白色云彩,也快要磨得边角不见。 叫人不敢相信,眼前穿着朴素的男子,是一个中等宗门的传功长老。 他缓步走进门,看了不二一眼,看见他先进虚弱颓老的模样,显然吃了一惊。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半晌,叹了口气,又合上了。 低头继续走了进来。 不二从床头起身相迎,他摆了摆手,示意不二坐下,自己坐到不二的对面。 两个人中间放了一个小方几。 狗戴胜从袖子里摸了一会儿,听见叮叮咚咚的声音。 最后,竟掏出两个描画精致细腻的陶杯来,一人手边放了一个。 接着,便闷声不说话,一个劲儿地给杯子倒茶,又指着杯子,示意不二陪他喝着。 听过喝闷酒的,却未曾听过喝闷茶。不二心里想着,又有些好奇,他来找自己究竟为了什么。 却也故意不去问他。 两个人喝了好一会儿闷茶。 壶里快见半,茶也有些凉了,他才一边给二人各甄一杯,一边将离宗仪式相关大抵告诉不二,又与不二说道: “我平素爱喝茶,也从里面喝出些门道来。” 又一口入唇,面上还显着回味之色,缓缓说道:“有人跟我讲过,人生如茶,初品识面,深品铭心。我却说,人亦如茶,有的甘醇,有的清爽,有的浓烈,有的香甜,也有粗制滥造,淡而无味者,也有酸涩苦闷,焦烟霉晦馊绝者……” 喋喋不休说着,说到粗制滥造端了一脸不屑;说到酸涩苦闷,眼神里的黯然一晃而过。 说到“焦烟霉晦馊绝者”,忽然重重叹了口气,久久不言。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眶竟然有些发红:“嗨,我又扯远了,还是不说的好。” 说着,抬头看不二:“我自小便在云隐宗长大,能走到今日的修为,全凭宗门给的造化,也一直能盼着咱们云隐宗能一点一点好起来。谁能想到,这几年尽是一些糟心的事。” “有人说你是灾星霉神,专来给本宗降灾的。” 他说着,重重冷哼一声,忽然瞧向院中某处,目光闪烁,“要我说,是本宗有大晦气,连累你才对。你走了也好,往后的糟心事也少看一些,少经历一些,免得牵连。” 他说着,不免想起不二初来西北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想那时他悠悠喝着茶,好说歹说劝了不二去碾冰院做队长。 几年的时间晃眼便过去了,连影子都没留下,叫人做个反应都来不及。 一世也是如此,呼吸之间,行走之间,睁眼闭眼之间,就匆匆过去了。 人所经历者,无有不迅捷者,无有不过去者。 把心态放得好好的,日子总会过去的。 他似放风筝一般,在心里头感慨了几句,又拍了拍不二的肩膀,双目深深瞧着他, “我会看面相,你是有大气运的人,离开云隐宗,往后一定越来越好。但本宗怕是要走上下坡路咯……” 不二宽抚他:“本宗去了大威营,有掌门师叔领路,只会一天比一天好,一年比一年好,早晚风光……” “你不懂,你不懂啊,”狗戴胜摇头打断了他,忽然又说道, “不二,倘有一日,你成了宏然界顶天立地的大人物,看见我云隐宗落难的时候,若只是举手之劳便能相救的事情,还请看在师门授业的情分上,搭一把手……” 说完,举起茶壶往肚子里灌了一些。 又眼巴巴地瞧着不二。 见不二郑重点了点头,他仿佛才放心下来。 又举起茶壶倒灌。 茶水烫呼呼地冒着热气儿。 他也浑然不顾,饮之如甘如露。 一壶茶顷刻间倒了个干净,他才勉勉强强站起来。 竟如同吃醉一场大酒,摇摇晃晃地出了门,嘴里呢喃着: “人生如好梦,梦醒踏上黄泉路。谁问身后事?笑饮一壶茶,管它风晴雨雾……” (二)【明湘为何留】 隔一日,魏不二的离宗典礼就在云隐宗驻地举行。 典礼前的晚上,碾冰院的几个姑娘专门找到李青云,将几人想留在降世营的想法告诉了他。 谁也不晓得李青云是如何打算的,竟然答应了她们。同意保留她们的宗籍,人可以继续跟着魏不二。 谁能想到会这样顺利呢? 叫几个姑娘满心欢喜,连连道谢。 李青云则叮嘱她们不论在哪儿,都要勤加修炼,正身正己,一心向道,弘扬正气,莫要贪玩丧志,莫要荒废年华,莫要叫云隐宗失了光彩,云云。 典礼当天,因李青云的嘱咐,狗戴胜并未给碾冰院的姑娘们安排活计。 但大概是卯时出头的时候,刘明湘就提早醒来了——也许是这几日事情太多,叫她总睡不踏实。 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在想,自己为什么要跟着魏师兄留在降世营。 她原先的想法很简单,姐妹们都留下来了,自己理所应当留下来。 却从未考虑过留下来对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 是好还是不好。 她就是这样一个没有一点想法的人。 随波逐流,随风摆弄,随便怎么都好。 不像碾冰院其他几个,每个人都十分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比如,唐仙为的是活下来。 用她的话来讲,留在云隐宗固然意味着更多的资源。 但眼下是在西北,是大战将起的时分。 活下来才是头等大事。 跟着魏不二待在降世营,一定比跟着云隐宗去大威营,更容易活下来——因为魏不二是李云憬的徒弟。 只需他往上递一句话,顺带嘴的事情,把几个姑娘安排在后勤保障的岗位里,那与去前线比就是生死两重天。 此外,她多半也不想再见到沈贤了。 再比如,李苒。她讨厌云隐宗,讨厌掌门、长老和几位院主,只想跟着魏不二。 楚月,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坚持要留下来。但她从来都是最有主意的。 魏不二能同意几人留下来,也是楚月的功劳。 “我为什么要留下来?” 在清晨迷离半醒的时分,在将要与云隐宗师兄弟们道别的前夕,刘明湘的脑子里忽然开始模模糊糊地思考起这件事来。 (三)【易萱的隐秘】 刘明湘从屋里走出来,天还未见亮。 空气中传来了浓郁的檀香味,是那种平常祭祀用的香,温润、醇和,又极有穿透力——墙是挡不住的,她在屋子里就闻到了一些。 再看院子里,易萱已经走出来了,双手撑在一处墙角,低着头,捂着嘴,不知在干什么。 “早啊!”她招了招手,冲易萱打招呼。 易萱转过身来,脸上有些尴尬的神色,应付地嗯了一声。 又捂住鼻子,皱着眉头,似乎对到处弥漫的檀香很有意见,匆匆返回了屋子。 很显然,她在掩饰着什么。 刘明湘已经知道真相——她的镇海兽【居易】极为敏感地觉察到了易萱身上的异样,也明白她坚决不肯离开的理由。 这让刘明湘一度极为困扰,到底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大家。 又有点埋怨自己的镇海兽,平日里啥用都没有,却偏偏让自己知道这么隐秘的事。 叫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一番痛苦的挣扎过后,她到底保持了沉默。 “这样难堪的事,还是她自己来说,比较好一些吧。”她心里想着。 走出碾冰院,外面的院子里已经很热闹了。 宗里的师兄弟们在布置魏不二离宗仪式的场地。 鲜花,红毯,桌椅,红布,祭祀灵果,供香,祖宗们的排位…… 在檀香四溢的院子里,大家忙乱着,有条不紊地布置着。 刘明湘举头四望,感觉自己走到了某位姑娘出嫁的喜场里。 她恍然有些失神——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找一个好人家嫁了。但娘却说她太笨,没人会要她,还是努力修行的好。 又忽地回过神来——虽然场面热闹、忙碌,但其实院子里的气氛却有些沉重,每个人脸上都是严肃的神情,不大像喜事。 这或许是因为把有功之臣请出宗外,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又或许,是马上要离开熟悉的地方,师兄弟们对未来都没个谱。 想想也是啊。 过了今天,云隐宗就要整个搬走了。 搬到大威营去。 离开这个熟悉的、亲切的、温暖的家,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多难受啊。 在西北服役最久的马师兄,好像已经在这里待了五十多年了。 他已经九十多岁,最多还能活个二三十年,早就够了退役的年限,但因为在这里呆出了感情,舍不得走了,不必到前线,每天打理院中的杂务,照顾受伤或者调养的师兄弟们。 他原想在院子里养老送终的。 但现在,这个愿望显然没法儿实现了。听人说,他已经跟掌门提出来,要回云隐山本宗养老去了。 刘明湘忽然有一点点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愿离开了。 (四)【大道看长远】 “刘师妹,你过来一下!” 有人在喊她。 她扭头瞧去,原来是酒仙院的杜文广师兄——他正安排几个酒仙院弟子摆弄酒坛子。 “杜师兄?” 杜文广冲她招了招手,唤到跟前来。 刘明湘走过去,闻见他身上有一股刺鼻的酒味,从道服上传来的,仿佛道服也喝了酒。 “听说你们几个打算留下来?”他问道。 刘明湘不知怎么回答,只好点了点头。 “唐仙也要留下来?” 刘明湘嗯了一声,才注意到他眼睛里也红红的。 忽然想到杜文广一直喜欢唐仙来着,以后怕是没希望了。 沈贤呢?这个时候,沈贤是不是也会去找唐仙,试着说服她。但唐仙多半不会答应吧。 “唉,魏不二是李大帅的人,你们几个跟着他也好。不像我等,今天看不到明天。” 杜文广脸上有些落寞和萧索的神色。 刘明湘默不作声,心里却想着,以后的事情谁能说清楚啊。真的打起仗来,还不是说没就没了。唐仙她们想的倒是挺好,但魏师兄势单力薄的,就算李大帅看重,又能怎么样。 一会儿,她主动凑过去,向分配任务的师兄领了一份摆弄盆花的活计。 见刘明湘来了,云隐宗平日脸熟的师兄弟们有不少过来跟她打招呼。 原先惯常的日子里,大家就那般温温吞吞处着。 到了分别的时刻,反而有种别样又奇妙的感觉。 又说起魏不二,几个人私下里咕囔着,说魏不二修为高,战力强,真是云隐宗同批弟子里的佼佼者。 有人还拿已故的贾海子作比较,更令人唏嘘不已。 可见修行路好比长途跋涉,起步早的,不一定走的长远。天赋好的,又不一定活得久。 也有说魏不二本不该走的,或说是被上宗强行逼走的。 有义愤填膺胆大的,悄悄说云隐宗积弱无能,才至到处被人欺凌,云云。 这人说到一半,当然被一起说话的师兄弟喝住: “这是咱们该说的话么?” 于是,话头止住。 大家又开始说起一些相互鼓劲儿的话,什么去了大威营就会好起来,有李掌门引路,本宗迟早要发达的,云云。 忙忙碌碌一晌午,终于快到良辰吉时。 “差不多了,” 复兴院小队队长齐鸣招呼众人:“排队排队!” 院主和长老们尚未现身。 一众弟子像蚂蚁寻巢一般穿来穿去,很快找到了位置,整整齐齐排队站好。 刘明湘忽然听见身旁一位来自本山合规院的弟子低声嘀咕:“我想起来了,数年前贾师弟的拜师典礼不也就是这个时辰么?真是晦气啊……” “嘘……”有人打断了他,“讨人嫌么?” 周围的人都听见了,却不说话,想起宗里流传许久的关于魏不二和贾海子的故事,心里唏嘘着。 (五)【离别的时刻】 仪式办得殊为郑重气派。 云隐宗掌门以下,传功、执法二位长老,各院院主,除了已经逃入蛮荒的黄宗裳,皆尽出席。 云隐宗本山所有通灵境弟子,西北全体服役到场。 大家都穿着庄重的道袍,静悄悄地站在院子里。 狗戴胜主持仪式。手里不见了茶壶,这也平常罕见的情形。 李青云对着不二,对着到场弟子,讲了好长的一番话。 他将不二的心性品质好生夸了一番,又细细讲了他入宗以来的事迹,为宗门的贡献,傀蜮勇夺魁,西南得灵脉,西北悍杀敌,诸如此类。 话锋一转,又将不二这次离宗表述为常元宗的要求,源于李大帅的亲睐。 云隐宗上下虽万般不舍,但为了不二的大道前程,也只好忍痛割爱。 末了,又祝不二大鹏展翅,前程远大。还说云隐宗的大门永远为不二敞开,修行之余常回家看看,等等。 大致是这些意思。 但李青云说的时候,用心用情,语重心长,不舍之情,离别之悲,溢于言表。叫刘明湘听得胸口发闷,怪难过的。 抬头看四周,众位师兄弟脸上的神情也个个死气沉沉的。 小宗门的悲哀,在这一刻无限放大。 李青云讲完了,便由狗戴胜主持,上香,祭拜,起誓,签书,按印,诸般流程走罢。 刘明湘眼看着魏不二与众人拱手话别,就仿佛友人之间的某种永别。 “再见了,云隐宗。” “再见了,师兄弟们。” “再见了,我在西北一半的故事。”她心里想着。 因为明日还将迁营,又是大战将起的时刻,便将本该有的宴席取消了。 随着狗戴胜一声散场罢,人们渐渐散去,院子里渐渐空了。 刘明湘却没有回去,站在空空荡荡的院子里,回想方才的画面。 她心里不禁想到,魏师兄来到云隐宗时,不过一个小小的扫院杂役,无人理无人管无人问。 离开的时候,能有这等声势和气派,有这么多人遗憾、抱屈,不得不叫人感慨。 又忽然想到,对于浩瀚的宏然界而言,云隐宗何尝不是一个小小的杂役。 它也在挣扎,也在努力,也在力争上游。 只不过时运不济,一时沉沦在谷底而已。 看了今日的离别仪式,刘明湘不禁暗自祈祷,又深深笃信: 老天不负有心人,有朝一日,云隐宗一定会把这些霉运甩得远远的,吉祥如意,万事亨通,与魏师兄一样苦尽甘来。 会的。这一天回来的。 而她自己,也在散场的前一刻,恍然间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留下来…… (六)【讨天的吉利】 典礼后的第二日,便是元贞选定的迁营吉日。 云隐宗上下彻夜未眠。 李青云与云隐宗一众长老弟子前一日就将需要带走的东西收拾到了储物袋中。 天还未亮的时候,所有人都聚到了院子中央。 排了几列,神情肃穆地望着东方的天空。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雨,淅淅沥沥的,到此刻还未止歇。 随着天色渐渐泛亮,这雨反倒越下越大,仿佛看不见尽头。 众人撑起法力护罩,雨水稀里哗啦落在罩壁上,溅起毛毛一片水雾,像在众人头顶长起了透明的草。 “这雨只怕没头了,” 狗戴胜皱了皱眉头,凑到李青云身旁, “要不然我们换个日子?” 迁营之前,云隐宗请人来算,今晨太阳初升,日光普照大地之时,便是最佳吉时。 又请星象师专程看了天象,保定今日清朗无云。 哪料得临到搬了,竟是这样的情形。 再往下等,也恐怕等不到红日探头的时分。 李青云面露凝重之色,又问元贞:“下个吉日在何时。” “搬迁的吉日倒是月许内还有,但与本宗名讳气运相合的,要等半年之后。” “半年之后,” 李青云喃喃念叨着,目光泛着犹豫之色,“谁知道那时是什么形势,仗有没有打起来。便算没有打起来,恐怕各营的编制也已冻结……” 迁宗大事,关乎未来云隐宗在西北的处境,关乎战场生死。 一点点不好的预兆,都牵动人心,牵动数百条人命。 今日强走,便是不吉利。 不走,谁晓得拖下去会是个什么结果。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 又不知过了多久,东方天际处蓦地一亮。 仿佛一片云雾之后,有人忽然点亮一盏明灯,灯光透过云层照亮了一小方天地。 李青云面色郑重,双目凝视东方的光亮。 心中暗道:“自我接任掌门以来,何曾有顺顺当当的时候?今日老天能给这一丝光亮,也是天大的垂青,还能奢求什么?” 当即正色,气沉丹田,朗声道:“诸位,成败虽在天,事却由人为。讨天的吉利,永远只能听天由命。我等修道之人,踏上大道天途,便是求的逆天长生之旅,处处逆流而上,时时斩棘前行,倘若老天一皱眉头,我们就做缩头乌龟,就畏畏缩缩,何时能行到彼岸?” 他摇指东方,“时不我待势逼人,我们今日便行动,将那迷雾重障冲破了去!” 这一番话,他说的格外有劲儿,如神灌顶,如日初升,生气勃勃。 云隐宗众长老弟子听得,一个个精气神尽起。 待吉时一到,一众人井然有序地离了院子,干净利落地坐上飞舟,腾空离去。 此时,雨更磅礴,万里天地混沌一色,唯有东方盏灯的光亮似灯塔一般,为众人遥指航向。 云隐宗的飞舟披雨戴雾,向着天边盏灯的光亮,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向着希望,向着美好的愿景,义无反顾而去。 漫步于电影世界! 推荐一本朋友的书:漫步于电影世界 作者未忘书是我的朋友,帮我的书做过很多宣传,不少书友都是因为看了他的推荐,才发现不二大道的。 未忘书道友是老书迷了,阅书无数,看书当然非常挑剔的。 现在步入网文界,虽是新手一枚,但功底不错,品位摆在那里,书也一定值得期待。 今天新书上架,急需支持。 首订事关生死。 希望有能力的道友,帮忙给个首订;没有能力的加个收藏;喜欢的就多多推荐,多多支持。 我替他谢过各位! …… 以下是简介啦: 从远方而来,本想做名音乐家,赖活度日。 偶然触发,接受命运的选择。 游走于电影世界当中,看变种人璀璨光火,历王牌特工变态训练。 一切的一切只因不再平凡。 从王牌特工开始,走向漫威dc大宇宙。 无限流,电影世界流,喜欢的莫要错过了。 我刚刚发出去的章节不见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八十七章 疯人疯语疯妄想 焦头烂额是为何(新) 好吧,我彻底尴尬了。 我竟然把这一章发到了第九卷。 为了小说的整体连贯性,只好重新发一次,发到第十卷。 但因为是原来的章节是上架后的章节,我没有删除的权力,只能继续保留。 不过,我已经将里面的内容替换成了《宏然除魔英雄传》里面南秋赐和时圆明的故事。 已经购买章节的读者可以试着读一读番外的故事。 没有购买的就当这一章发晚了罢…… 另外,犯了这么笨的错误,我也实在不好意思再要推荐票了。 各位今天就别投票了,请在评论区强烈地抨击我罢,顺便涨一涨我的评论数。 对,我就是这样的没皮没脸…… 还有,看过这一章的报个到呗。 以上。 本章正文: (一) 厉无影发现了一群疯子。 就藏在降世营的翠湖山中。 他原本是为了寻找还情鬼,才循着人鬼之间一丝微弱的联系找到这里。 来了之后,便让【虚无鬼】1附身,神不知鬼不觉地寻向还情鬼传来感应的位置——一片并不出奇的树林,不见半个人影。 他当然不肯放弃。 仔细辨识一番,才发现感应来自地下数百丈深处。 虚无鬼附身之后,就可以无视大地的阻隔。 他毫不犹豫钻了下去,一直往下潜。 不一会儿,竟发现了地底有一个百丈为径的坑洞。 进去的一霎那,他吃了一惊。 这何止是一个坑洞,简直是一片浩瀚的星空! 洞内并无灯火照耀,四壁不知是何等材质打造,但放眼望去,繁星闪耀,浩瀚无垠,仿佛置身于天外世界。 洞中漂浮着一个巨大圆盘,似乎是某种金属制成,在一片星光流转中浮动,犹如在九天银河里酣游的古怪飞舟。 这真是太过震撼的场面——以至于他一时间忘了自己到底为什么来这里。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回过神来,想起了正事。 他试着用神识扫过圆盘,却没想到这么大的家伙,竟然无法感应的到。 想了想,决定暂不以身涉险,从驭鬼袋中唤出一只【灵游鬼】2,通过圆盘的缝隙,潜到了圆盘里面。 圆盘内部的画面也随着夜游鬼的眼睛传回了他的识海之中——真是一个古怪的地方,一进去的时候到处是密密麻麻的线缆,古怪的装置,电缆之间又有微弱的能量涌动着,似乎是从未见过的某种阵法。 穿过这些线缆和装置,再穿过一面金属制成的墙壁,就到了形如走廊模样的地方。 还是很奇怪。 走廊的墙壁上挂着方方正正的光幕,光幕上呈现诡异的文字和图表,还有闪烁变换的画面,他当然是看不懂的。 在飞船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不知多久,他忽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便连忙叫灵游鬼凑了过去——那是一间房门敞开的屋子,听里面说话的动静,似乎至少有五个人。 为了谨慎起见,他并未叫灵游鬼潜入房间里,只是悄无声息地藏在门外偷偷探听着。又暗中拿出符箓默默将所见所闻记录下来。 他(她)们说的话似乎就是人族语,但语调却有些古怪。 厉无影觉得自己大致可以听得懂,可话里面涉及到的内容却有些匪夷所思了—— 什么原著啊,位面之子啊,剧情改变,世界之石,血色祭炼,什么复活队友,轮回世界,甚至还提到了魁木峰和魏不二,还有自己那只可怜的还情鬼。 他绞尽脑汁地分析,琢磨,也没搞明白这帮人到底在说什么。 直到听到一个男子冷静的声音说道:“总而言之,我们一定要尽快找到世界之石,血色祭炼越来越近,能不能让楚大校他们复活,能不能把这个轮回世界变成我们的大本营,从此随心所欲,就在这段关键的时刻。” 他越说,声音越高,语气也愈加坚定: “我们今后是否有资格与恶魔,天使二队对抗,也全部在此一举,大家务必要金诚团结、众志成城、全力以赴,为摆脱无尽的轮回,为已经牺牲的队友们,为了自由,为了明天,奋力一搏!” 屋内众人纷纷响应。 厉无影听罢,终于明白自己遇到了一群疯子,神经病。 竟然竟然妄图想掌控宏然界,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现在的情况就非常简单了,他只需返回地面,将这些疯人疯言疯语报给降世营,自有人会来收拾他们。 而他只需要坐享其成,讨回自己的还情鬼。 他至今还惦记着那位自爆而死的金姓修士临死前的嘱托——他的师傅叫白婧,鬼王宗地桥境修士,还等着还情鬼救命呢。 这也是他为什么如此执着地要找到还情鬼的缘故。 他正要悄悄溜走,忽然觉得背后发凉。 一抬头,看见茫茫星空之中漂浮着一个陌生男子。 打扮怪异,相貌端正,左脸有一道弯月形刀疤,目光坚毅,气势逼人,冷冷地看着他。 “你是谁?”男子问道。 打不过。厉无影与他的目光一触,脑袋里立刻冒出了这个念头——虽然他暂时无法判定男子的实力。 “我路过……” 他尬笑一声,疾行鬼和虚无鬼同时上身,仓皇地向坑洞之外逃去。 但下一瞬,忽然觉得四周的空气飞快凝固起来。 整个人寸步难行,后脑勺受了重重一击,意识渐渐要模糊了。 他倒在原地,挣扎着想清醒,但又无济于事。 目光向坑洞之外的远方瞧去,似乎能看见无形无状的灵游鬼向地面悄然潜去,才算安心下来。 能把消息带出去吧?他心里想着。 “谁认识这个人?”又听见刀疤男子的声音。 “咦,这不是还情鬼的主人么?” “怎么跟到这里的。” “那谁知道。” “你们几个太不小心了。” “知道啦。下次会注意的。” “没有下次了。” “郑老大,你该不会想杀人灭口吧……” “如果不是杀队友要掉分,我早就送你去见马克思了,” 刀疤男没好气地瞧了他一眼,又说道,“角族人已经同意了我们的交易和要求——你跟严薇尽快去喀则,提前做好准备,摸清楚地宫和祭坛的地形,在那里等我们。” 说着,往西边瞧去,目极无穷远处,仿佛在喃喃自语:“等胜利的曙光。” 厉无影忽然想到,这些人说的话,还不是真的吧。 但来不及再做思考,他的意识就彻底模糊了…… (二) 往上数百丈,翠湖山林中。 楚月着一身黑色夜行紧衣,手持一样古怪的仪器在林木之间穿梭。 时而用仪器丈量树木间的距离。 时而在地底埋下一些构造复杂的装置。 时而停下来,优哉游哉地坐在大树枝头,双手捂着一个瓷器杯子,一口一口品着“咖啡”。 林风摆动着树枝,她也跟着晃动。 真是莫名地舒服,她忍不住晃了晃自己的脚丫,带动树枝摇晃的更加有节奏、更加剧烈——像秋千一样。 她似乎找到了童年的乐趣,一时间乐此不疲起来。 忽然,听见“咔”的一声,从林木间传来。 她循着声音找过去,发现在自己布置的一处陷阱内,似乎钻进了什么东西,卡住了…… 但仔细瞧了半天,却又什么也看不见…… (三) 何晶晶严重怀疑何无病的计划是否管用。 但她还是一丝不苟地遵照执行了。 甚至,她做的比何无病期待的更迅速、更隐蔽、更有效。 她隐藏身迹,很快就打探了到了与寻过达成协议的另一方——【灵药堂】。 不得不说寻过为了做成这笔买卖,足够小心谨慎。 这个灵药堂本身就是不大起眼的中等宗门,寻过与对方又几乎没有直接接触。 双方传递信息的方式,竟然是寻过这个水货郎中在到处买药时,手脚一通比划的暗语——他在每一个药堂,都作了类似的比划——看起来就像是说话时无意间的动作。 不幸的是,他遇上了镇海兽是【天网蛛】的何晶晶。一切就不再是秘密——何晶晶的蛛网轻易地窥探到了灵药堂管事在后面药房内的异常举动。 剩下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她没有按照何无病的计划,以上宗使者的名义接管灵药堂的生意,而是隐藏身迹,暗中窥探双方的准备和进展。这样一来,【灵药堂】也就不会显露出任何可能引发寻过怀疑的异常举动。 按照何无病的计划,接下来只需要步步为营,静静等待双方的第一次交易。 但她脑子里的怀疑一点都没有消除。 终于,在一次与何无病沟通中,向他发问:“你真的觉得这个办法能搞定魏不二?“ 何晶晶认真地分析着:“不过是一次私运军需,李云憬就可以帮他摆平罢。更别提他背后可能存在的悟道修士……” “他的背后不会有悟道。我已经想办法确认过,上一次逃过险境,是因为李云憬向降世峰楚山孤求了情。人情用光了,楚山孤绝不会再出手。” “倘若李云憬执意要庇护他呢?” “我自有办法——但现在还不是该讲的时候,”何无病目光忽地锐利起来,“倘若李云憬敢参合到此事之中,我会送给她一个毕身难忘的教训……” 何晶晶就站在他的身侧,望着他凌厉的侧脸。 亲身感受着他的狠戾与执着,他的果敢与坚毅,也不由自主地对不久将来行动开始充满信心。 “对了,”她忽然想到那位待宰的羔羊,“魏不二这几天在干什么,怎么不见他和寻过联系,该不会又在准备什么后手吧?” “他啊,”想起魏不二,何无病嘴角忍不住抽抽了一下,讽笑道: “他正忙着呢。” (四) 魏不二的确有些焦头烂额了。 就在李青云等人离开之后不久。 就在空荡荡的云隐宗驻院里,接连发生了两件大事…… ———— 1虚无鬼:可以与驭鬼人合体,帮助驭鬼人隐藏身形的低阶灵鬼; 2灵游鬼:一种无形无色肉眼和神识都难以察觉的低阶灵鬼。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不嫁人也生子 铁心肠绝情念 (一) 第一件事,易萱怀孕了! 当易萱跟着碾冰院几个姑娘过来,亲口告诉把这个消息告诉魏不二的时候,他在苦难艰险中磨练出来的冷静与镇定在一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 “什么?”他瞪大了眼睛,大声问道。 “我怀孕了。”与他的震惊相反,易萱异常冷静地回道。 “你再说一遍?” “我怀孕了,我怀孕了。” 易萱一个字,一个字说道:“我怀孕了。” 不二捏捏拳头,好像堪堪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强行冷静下来。 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却故意开口问道:“孩子是谁的?” “不知道。” “胡扯!” 不二有意走到桌子边,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火气仿佛烧开得水,一个劲儿的往上冒,“你跟谁生的孩子你不清楚?” 易萱默不作声半晌,忽然蹦出来一句:“跟你生的。” “放屁!” 他说完就站了起来,仿佛生了极大的气,怒喝着要把易萱轰出去,“你要是这般不懂事,趁早滚回云隐宗,让宝慧师叔教教你怎么做人!” 易萱被他的态度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唐仙连忙挡在易萱身前,冲着不二叫道:“你吼什么吼?冲着一个小姑娘逞威风,便是你的能耐?掌门师叔一走就要欺负我们几个?我还道你最体谅人,跟旁的男人不一样……” “这成何体统?” 不二板着脸说道:“我们道家出身,虽不似儒修那般,十分讲究礼义廉耻。但你们身为姑娘家,最起码的廉耻心还是要有的。易萱未曾嫁人,便挺着个大肚子走动,生出一个子女来,叫旁人如何看她?日后还怎么嫁人?这院子里就我一个男的,你们叫旁人如何想?降世营里人多口杂,眼目多,这事岂能藏得住?掌门师叔既然将你们几个留在这里,便是叫我好生管教,我怎么能让你等放任自流,做出这些叫人耻笑、叫自己受伤后悔的事情来。” 众位姑娘与魏不二相处几年,头一次发现他还有这等冥顽不化的老古董思想。 一时间,个个瞪大眼睛,愣住了。 唯有楚月,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笑非笑看着不二。 过了少许,回过神来,姑娘们才纷纷涌上来劝抚他,“哎呀,师兄你消消气呗。” “未曾嫁人怕什么,” 唐仙说道:“叫易萱把那男人叫过来,把婚事尽快办了不就好了。” 魏不二便道:“你问易萱,看她说得出来么。” 几个姑娘把易萱叫道一旁,围成一圈,嘀嘀咕咕问了半晌。 易萱却始终不肯说出那人姓名,更不肯把那人叫来,商量成亲的事。 再问的急了,她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她平日少言寡语,但素来主意硬,人要强,谁也没见过她因为那件事,掉过半滴眼泪。 看到她成了这副模样,一个个也跟着难受起来。 “那这孩子你打算要还是不要?”楚月忽然开口问道。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易萱点了点头。 唐仙便与不二说道:“嫁人嫁人,嫁人有什么好?老娘早就看透了,天底下的男人是乌鸦,一般黑,一般臭。送给我们,我们也不乐意要。你要是怕孩子生下来污了你的名声,我们就想办法把他藏起来,总有办法应付。” “还想生下来?” 不二则仿佛被气得没话说,不顾众人拦阻,硬把易萱拉到屋子外面,指着大门外面,怒气冲冲说道:“走,你现在就走。我这里庙小,供不起你这位大神……” 话虽如此说,但注意力却全在门外,隐隐听到了脚步声,心说来的正好,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易萱直以为他真的要轰自己离开,心里头难受的要死。 倘是没有肚里的孩子,她哪受得住这样的羞辱,一定大步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但现在,肚子里有了孩子,军营虽大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所。 走也走不成,留也不让留,眼泪就开始在眼眶子里打转。 众姑娘哪里想到一向温和可亲的魏不二今日怎么会如此大的脾气,叽叽哇哇地就围上来跟他讲道理。 便在此时,院门打开了,竟是寻过鬼头鬼脑地走进来了。 “哎呀,众位施主都在,小僧这厢有礼了。” 寻过一见众人拉拉扯扯,连忙低下脑袋,双手合十,嘴里掩着笑意说道:“可否容小僧与魏师弟说几句私话,也不会占用诸位施主太多的时间。” “我这几日没功夫跟你谈事,”不二见他这副尖笑的模样,更仿佛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往外指:“你自己多想想,拿定主意就去办,我到时候自会出场……” 寻过这两日生意谋划得顺当,不过是给他来通个气,本也没打算从不二这里听到什么有用的意见,给他说了个日子,就嬉皮笑脸离去了。 一边往外走,一边寻思魏师弟艳福不浅,就是不知身子骨能否消受得了。自己做药材的买卖,何不顺手进一些上好的补药,送他一个顺水人情…… 魏不二目送他离去,转过头来又将易萱和一众姑娘重重训斥了一番。 末了,又道:“你们要是不愿意易萱走,那以后就别跟我说话。咱们虽住在一个院子里,但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好。” 说罢,拂袖回了自家屋子。注意到门口的隔绝阵法轻轻荡过一丝法力波动。 他重重关上了门,方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转身向门外瞧去,目光仿佛透过门板,看到了外面的情形。 忍不住想到,自己的戏是不是演得有一点过了。 想起易萱的事情,又想起了已经神魂陨灭的蚩心。 心中不禁有些吃惊。 虽然他早有些推测,但人族和角族竟然真的能繁衍,生育子嗣,真的让人有些不可思议。 又不禁纳闷,距离蚩心陨落已经过了半年,若是人族的孩子,早就该大了肚子,易萱的身形却才方有些变化。 难不成角族人的孕期更要长一些么? …… 屋外,一众姑娘目瞪口呆地看着魏不二回屋,又是莫名其妙,又是不知所措。 过了少许,几个姑娘才明白过来,魏不二似乎是同意易萱留下来了。 便是高兴之余,围着易萱又开始叽叽喳喳。 “你老实告诉我们,这孩子究竟是谁的啊?” “就是,我也好奇得不得了。” “……” “现在追问孩子他爸是谁,已经太晚了吧……” “不如想想怎么解决……” “幸好掌门师叔他们走了,要不然这孩子怎么藏得住?” “啊!你真的要易萱把孩子生下来?” “当然要生下来。” “难不成还要打掉?孩子是无辜的啊……” “生下来可就麻烦了,叫人看见怎么办?” “院子里还有别人么?管住孩子,不让出去就好了……” “我们是不是要做姨娘了?”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嘴地吵嚷着。 虽然大家心里都知道这是一件不安分的麻烦事,但又莫名觉得有些兴奋和激动。 仿佛在枯燥和危险的战场边缘,有一件分外温馨又值得期待的事情不久将至。 …… “这倒是一件有趣的事。” 离此不远的某间旁院之中,何晶晶轻轻搓着手中一道纤细透明的蛛网,将此间的动静探得清清楚楚,嘴角闪过一丝嘲讽地笑意,旋即往蛛网内又注入一道法力。 在云隐宗驻院中,一道无形细线轻轻粘在了易萱的身上,随她回了屋子。 另一道无形细线则粘在了魏不二身上,可等他方回到自家屋中,屋子外墙的隔绝阵法便自行运转,将一切隔离开来,蛛网自然也断掉了。 “神秘兮兮的,我看你就是凶徒没跑了!” 何晶晶娇笑一声,旋即掐断了蛛网…… (二) 第二件事。 就在寻过离开不久,秀秀也来了——带着她在月昔山时收服的【丑猴】魏二丑。 一人一猴悠悠走进院子里,径直找到不二屋子,四下打量着。 之前,不二已经问过李苒,得知降世营大比那天,她把厉无影拿来的盒子交给了秀秀。 不二原想等伤好一点,亲自去找秀秀把事情问清楚。 没想到秀秀先找来了,索性开门见山问起此事。 秀秀听了,却反问他:“李大帅未曾与你提起此事么?” 不二楞了一下,“这个倒是未曾提起。” 秀秀便说那日晓得事态紧急,把盒子交给了李云憬李大帅,余下的事情一概不知了。 不二心中暗道:给李云憬的确是情理之中,但怎么总觉得不大对劲。 不过,想来想去,也想不出除了交给李云憬之外,秀秀会有什么别的办法把盒子送进大殿之中。 索性回道:“原来如此,那我回头需走一趟大帅营房,亲自与她道谢。” “这个不急的,” 秀秀劝道:“我虽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想来你能从此险境之中脱离,也多半是大帅的功劳。我想,你先前已经谢过她,再专门走一趟,反倒显得做作,不如日后好生修行,叫她欣慰才好。” 不二心中自有打算,但人却说受教了,又问秀秀此来何事? “我知道此事说出来,实在是不情之请,” 秀秀听了,目光闪动,面露困扰神色:“若是魏兄觉得为难,便当我从未提起过。” 不二道:“但说无妨。” 秀秀轻轻叹了口气:“前几日,我因几件小事,惹得师傅不高兴,气头之上,竟将我轰了出来。一时间无家可归,又不知该投奔何处。军营虽大,却也找不到一个踏实的容身之所。我正为难着,恰听魏兄的院子现今空着几间独房,思来想去,还是想请魏兄江湖救急,容我赞住几日。待我寻到了住处,很快就搬的离去。” 魏不二心想,也不知秀秀所言被师傅轰出来是真是假——她素来古精灵惯了。 但现在易萱怀中有子,叫旁人知晓,可真是大不妙。女孩子的清白,顶天的重要啊。 正犹豫着。 秀秀见不二面露为难之色,倒也不再强求,微微笑道:“我就说这是个不情之请,肯定叫魏兄难办了。好在我旁宗还有几个好朋友,当然也可以问问她们有没有办法;又或者在翠湖山的林子将就几个晚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说着,自嘲一笑,与不二拱了拱手,转身要离去。 转过头后,眼眶就泛红了,不声不响地往外走。 魏二丑冲着不二一顿呲牙,也跟着秀秀去了。 不二看着她没落萧索的背影,心中难免有些吃味。 秀秀对他的心意,他何尝不晓得。 但一个人的心里头,就拳头大的一点地方,如何能一并住进两个人? 秀秀来找他,要入驻这院子里,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又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他也是明白的。 他一度心软,想对秀秀说:“你先等等,我再想想办法。” 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吞了下去。 再也不能心软。 再也不能优柔寡断。 他因此吃了多少亏,反省了多少次,又因此耽误了秀秀,差些犯了大错,还不长记性么? 要断就断的干净一些,对秀秀绝不能起丝毫半点的男女之情。 要放手就放得彻底一些,不打扰,不做作,不留恋,也不给她胡思乱想的机会。 他这般想着,心里的主意越来越硬。 这时候,秀秀也幽幽到了大门口,眼看就要离去。 “师傅?”院子里忽然响起了李苒的声音。 秀秀连忙转身,笑着与李苒打招呼。 李苒则一趟跑到秀秀身边,“师傅来做什么。”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 李苒笑道:“那有什么,不过是暂住几日。我们这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屋子。大不了将我的腾挪给你,我再寻一间。” 秀秀委屈道:“只怕有人不同意。” 李苒气道:“这么点小事,哪一个会不同意?倘若有,那他一定是天底下心眼儿最小的人,我要代表宏然界的姑娘鄙视他。” 说着,余光瞄了魏不二一眼,拉着秀秀的手,就往院子里走: “你只管跟我来罢。你来西北这么久,也不管一管可怜的徒弟,我真是满腹牢骚要跟你说呢。你今晚不许走,跟我住一个屋子,我要把攒下来的牢骚都吐给你……” “哦?”秀秀一边说,一边跟着她往里面,“那就劳烦你啦……” 走了几步,又回头冲着魏不二眨了眨眼睛。 笑靥如花。 (三) 何无病亢奋得很。 他一直在谋划地得到一样东西,经过一段时间的争取,总算到手了。 何晶晶则潜伏在暗处,盯着魏不二和寻过的举动。 显然,魏不二看起来被某些事情搞得有些焦头烂额。 但何晶晶还是发现他在通过某种方式,暗中操纵着寻过。 虽然不清楚两个人是如何暗中传递消息的,但寻过接受了魏不二的指令是肯定的。 也可以由此推断出来,魏不二对这次交易非常看重,也极度慎重。 寻过这边,则在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张罗生意。 何晶晶默默地看他去了何处,在跟谁暗线联系,看了哪些商铺,查了什么货物。 以此来推断寻过私运军需的计划和步骤是什么。 她看得清楚,却始终按照何无病的要求,保持按兵不动。 用何无病的话来说,他的计划很明确,但不着急出手。 任何急于求成,任何慌慌张张,都有可能反将自己推向深渊。 不过,寻过准备的事件着实有些太长了,慢吞吞地张罗着。或许是他太过谨慎和小心,耽搁了进度。 整整一个月后,第一单军需品交易的时间才确定下来。 而地点,直到第一单生意将要到来的前夜,才明确了——竟然就在翠湖山中。 这个时候,何无病忽然找到何晶晶。 把一个并不起眼的储物袋交在何晶晶手中,郑重说道:“想办法把这里面的东西混在交易的货物里面。” “里面是什么?”何晶晶接过储物袋,有些好奇地往里面瞧了瞧,“神秘兮兮的。” “你不是问我,李云憬出面怎么办么?” 何无病面色一肃,“如果她愿意为徒弟出头,这里面的东西,就是送给她最好的礼物……” —————— 易萱:各位道友,何不看在我肚里孩儿的份儿上,给不二投一票。免得他将我们母女赶出去哇…… 文刀:你怎么知道你肚子里是个姑娘。 第三百八十九章 亲密盟友作战 寻真之旅完结 (一) 这夜,看似很平静。 但谁知道无尽的黑暗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吃人猛兽。 这也是寻过与灵药堂商定好的交易之夜。 不二屋中。 四面墙面布置了斑斑点点呼应、条条线线相连的隔绝阵法。 屋里有两个人,魏不二和楚月——两个人已结成亲密盟友。 一身夜行衣的魏不二在为晚上的交易做最后准备。 他手中拿着楚月给自己的布阵地图——上面手描了方的、圆的以及各种不规则的标记。 他在仔仔细细地看最后一遍,不时向楚月问些什么。 事实上,在两个人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交易之后,很多原本默契不宣的事情,以及一些原本藏在各自心中的秘密,在一次次交流和探讨中浮出水面。 不二根据细节和迹象所做的一些猜测,也得到了印证。 比如,楚月的出身。 再比如,几年前,血夜惨案时发生的某些事情。 但一半的真相,一般的谜团,反倒叫人抓心挠肺的。 …… 楚月则坐在一面方桌前,方桌的左面摆了一摞整整齐齐的蓝皮文书,还有呈锥形摆布的竹简案卷。 每一本文书或案卷封皮底角都有三花洞独有的烙印——如同烈火般燃烧的三瓣花,象征着这个家族执着又疯狂的血脉传承。 右边则放了几个似乎是用作记录影音的符箓——符箓底角有三个按钮,一个用来启动,第二个暂停,第三个则是完成录制。这是宏然界录制符的标准配置。 符箓被规规整整摆成一排,与另一边整齐的文书遥相呼应,显得整个桌面干净利落。 这显然是楚月的手笔。不二没有这样的强迫症。 仔细看这些书卷和符箓,会发现其中有不少发黄发旧。有些案卷明显被反复翻阅,纸张磨得泛黄犯旧。 楚月拿起最上面一卷文书,一行一行仔细地读。 她看见了降世营的字眼,看见了南陇飞舟码头,还看见了一些调查记录。 目光忽地停在某一页“蚩心”两个字上。 她嘴角不经意地一笑:“这一个月,你就捣鼓了这么些‘假货’?” “修行之余,顺手为之。” “这些被做旧的案卷呢?用来做什么啊。” “你怎么看出来的?” 不二吃了一惊,连忙拿起一本返旧的案卷,仔细找寻破绽。 “破绽是没有的,”楚月噗嗤笑了一声:“只不过我天生一副慧眼,叫一切假货无处藏身。” 不二轻咳一声,忽然问她:“何灵心那边,把符箓寄过去了?” “他很快就会知道,今天晚上将有一场大戏上演,”楚月笑着点了点头,“但你怎么知道他一定回来?” “因为他一定很想知道结果,” 不二看着楚月,忽然有些感慨,“你会口技,会模仿,会阵法,会种地,会酿酒,我真想知道,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背叛队友,” 楚月极其认真地回答道:“这个我一定不会。” 在不二与楚月结盟之后的时间里,队友这个词经常从她口中冒出来。 不二想,这大概是在她口中另一个界面里惯用的词语吧。 听起来,似乎比同门、道友、师兄弟这类更亲切一点。 不二指向地图上某处画圈的地方,“这里也是可以触发阵法的么?” “嗯。” “范围多大?” “三丈为径的圆。” “这里是连环阵?”不二又指着一处。 “对,更隐蔽,但不易操控。” “这个奇怪的标记是?” “特殊阵法,功效是一样的,触发范围如图所示,避免对方发现规律。” “这么多阵法叠在一起,怎么保证不被发现?”不二提到一处致命关键:“你不是说过,那女人的蛛网非常厉害。” “最外面,”楚月指着地图上核心地外的一圈虚线:“我布置了很大一圈隐蔽气息的阵法。” 这实在是太过重要的一个晚上。 一场事关生死的交易,一次破釜沉舟的决战。 不二不得不慎之又慎,不厌其烦地提出了一系列疑惑。楚月一一耐心解答。 他在心中又作了反复推演,终于笃定无误。 只可惜楚月讲,这些阵法的材料太过昂贵,她能拿出来的不多,又不能反复使用,更怕惊动敏感的敌人。 否则,他一定要亲自去试验几次,确保万无一失。 不过,转念又想,已经做到这般地步,如果还是不成,那恐怕是老天要与自己作对了。 “如果失败了,” 他做好了决死的准备,指着一处黑点,郑重问道: “这里就是同归于尽的地方?” “不是同归于尽。”楚月回道:“如果这些阵法都失去了用处,你觉得作为地桥境修士,对方还会给你一个同归于尽的机会么?” “真是无情啊,”不二自嘲一笑:“那就是让我把所有秘密埋到土里的最后机会。” 楚月默声不语。 不二则看了看窗外的月影。 高远又昏沉。 像老天给出来的未知的答案—— 似乎时辰也将要到了。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把地图收到袖中,便要出门去。 “也许,”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颇有些不依不饶地问道:“我再也回不来了,你不打算大发慈悲地告诉我,那天晚上你到底是怎么跟着我去了秦南,又是怎么将我从天人境修士的手中救出来的?” “还不死心啊,” 楚月一摊手,笑道:“个人私密,无可奉告。” “那我提个别的问题,” 不二稍稍顿了顿,目不转睛地盯着楚月,认真问道:“血夜当晚,我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有个特殊的爱好,” 楚月浑然不惧他的目光,冲着他眨了眨眼睛,罕见的调皮笑道:“我最爱保守秘密,就让它坏在我的肚子里吧。” 说着,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腹——不是她不想说,不愿说,而是不敢说。 谁能保证魏不二知道那耸人听闻的真相,不会兴起杀人灭口的念头呢。 不二无奈地笑了笑,不再勉为其难。 他缓缓推门走出了屋外,坚定地走出了碾冰院,又阔步流星地走出了降世营。 抛开一切杂念,全身心地投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二) 半月垂天,银光浅照。 翠湖山又要迎来一个与众不同的夜晚了。 讯息只在无声处,以极隐蔽的手段交流。 但一切都无法逃脱何晶晶那无孔不入、无处不在的蛛网的探查。 翠湖山深林中某处,何晶晶按着约定的地方,找到了何无病——在一株大树的枝头。 “魏不二行动了。寻过那里我也布置了蛛网,没必要一直盯着。交易附近几里地也都撒了网,我消耗挺大的,虽然只能持续几个时辰,不过已经够用——可以肯定,附近没有天人境的修士,李云憬对这场交易亦不知情。” “她理应不知情。她不缺军功,不缺灵石,”何无病静静站在树枝上,身子随着树枝轻轻晃动,似乎在享受随风摇摆的乐趣,“魏不二和寻过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告诉她。” “我们什么时候出手?”何晶晶问道,“货物穿过空间通道的时候?” 她有些等不及了。 大道受阻多时,她心中实在太过渴望将这凶徒立刻拿下来。 血夜啊,血夜。 血夜那晚,凶徒冷血、强悍,又充满压迫感的形象在她的脑海里从未散去过。 仿佛是她内心天空上,遮挡光亮的乌云。 她必须挥散乌云,挥散凶徒血夜凶徒的烙印。 她要昂首踏在他的身上,让他臣服,让他跪拜,让他绝望。 只需要一个晚上——让她的大道彻底征服对方。 “不是我们,” 何无病摇了摇头,“出手的是我。你只需要做好记录、监测和预警。”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手。” “不知道,”何无病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一丝收敛和谨慎,平静地说道,“说不定不是今晚。” “为什么?” “我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何无病的神情越发严肃,“就在刚才,鬼豺也对我发出警告。” “性命之危?” “不好说,它的预警很模糊,看不清是凶在何方。” 何无病深深瞧着眼前的漆黑的山林,冷静地分析道:“这两天,我也在思考,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的地方——寻过准备了一个月,这有点过于长了。一个月来,魏不二只在屋里养伤,虽然也在暗中指点寻过,但以他从前的表现来看,似乎过于放心寻过。另外,他的屋子布置了隔绝阵法,在屋子里到底捣鼓了什么,我们也不大清楚。我总觉得这小子鬼头鬼脑,没有干什么好事。而交易的地点,昨天才刚刚确定,这也显得有些草率了——所以,我们今晚最好按兵不动。” “如果不能抓个现行,光录影没什么用罢?”何晶晶的意思是,没有人赃俱获,没有何无病的“杀手锏”,李云憬这关也过不去。 “他们又不会只做一次生意。我虽然着急拿他归案,但绝不做莽撞之事。该有的耐心,一定要有。” “那今晚就这么算了?”何晶晶有些不甘心地说道:“你的东西已经混在货物里面了。” 何无病想了想,回道:“那东西混在货物里面,一时不好觉察的。等运回来,迟早也要交易。大不了我们想办法在他们再做交易之前偷回来。” 他说着,看向幽静又诡秘的夜林。 入夜已深,但又仿佛刚刚开始。 他原本很笃定,要干净利落地结束一个罪人逍遥法外的旅程。 但现在,似乎要往后拖一拖了——只当给他呼吸最后一点自由的空气。 (三) “想不想知道,凶徒怎样落入法网?” 何灵心手中拿着一个印有三花洞标识的通讯符。 符箓里传来何晶晶调皮又有些魅惑的声音,“今晚,子时三刻,翠湖山见吧。“ 何灵心当然好奇。 甚至,极度渴望亲眼见证这件事。 虽然,按照与何无病的约定,他已经彻底退出了血夜案件的调查。 但内海深处的白颈灵雕在不停地催促他了解真相,他的双大道——公正大道和求真大道无一不渴望真相。 “我得去瞧瞧!”他心里想到。 然后,大半个晚上,他就陷入了焦急和漫长的等待之中。 他在不动营三花洞自己的营房里,反复地踱着步,似乎要把地板也磨穿了。 脑袋里却在推想,何无病到底要怎样做,才能顶着李云憬的压力将魏不二抓起来。 他想着,想着,总想不到一个比较合理的答案。 索性叩开暗藏在床底的机括。 吱吱摩擦声响起,床下的密室通道打开了。 他走进密室,里面摆满了这几年来的案卷,用来记录的符箓。 按年份,事件,门派,人物,等等,分类摆在书架上。 他走到写着云隐宗的书架旁,径直找见魏不二的名字——好家伙,只魏不二的案卷占了大半个书架,还有几十个记录符箓。 那些帛书被翻的蓬松泛黄,竹简和符箓也被反复磨得发亮。 案卷里大都是调查的详细记录。 符箓之中呢,大多是调查时候的证人、证据的录影。 甚至,还有他凭借自己神魂神通,看到的死魂记忆影像。包括在天狮舟行里以【往昔构筑】神通推演出来的舟行三年里点点滴滴的细节。 这些记录,他几年来已经不知看了多少遍,很多东西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 今夜,在凶徒即将落网的时刻,他忍不住再次走入密室,将这些至今无法充分证明魏不二就是“凶徒”的证据,从头至尾审阅一遍。 这样一来,时间就过的很快了。 当他再次走出密室的时候,离子时三刻不到一个时辰。 如果不想错过今夜的好戏,应该提早行动了。 他走出营房外,深深呼吸一口夜里微凉的空气。 看着眼前无尽夜幕,却是想到了明天日出的美景。 是的,让凶徒得以逍遥法外的黑夜就将在今晚结束。 他虽然不能亲手抓捕凶徒,也无法参与凶徒的审问,但也仿佛因这次的抓捕实现了某种意义上的解脱。 那些【三花洞】惨死的冤魂,南陇舟行还有其他无辜者的亡魂,在天之灵都将在今夜之后,得以告慰。 等到魏不二吐露出血夜和交易魔角的真相,【三花洞】面临危局也将得以缓解。 几年来沉重的调查终于可以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给自己放个假吧。” 他心里想到。 修士总归还是要把修行放在第一位的。 这次查案之旅,也是一次求真寻真之旅。 他虽未在拿凶上有所收花,但在寻真一道上,却似乎领悟到了什么。 有时候太过执着一件事情,反倒会陷入死胡同里。 轻轻放下,跳出事外,却常常有意外之喜。 那么寻真一道,是否“真”未必是“寻”到的。 又或者,说“寻”的本质未必是“寻”。 比如,自己苦苦调查真相,却越陷越深,不仅没有将凶徒惩之以法,反而自己差点陷入魔障,无法自拔。 反倒是被何无病逼得退出调查之后,身上的担子卸去,又有些别样的感悟。 这样说来,“寻”的本质,其实是“放”么? 放下,放开,放它走。放掉执著。 他心里想着,忽然觉得大道瓶颈似乎有一丝松动,地桥境后期的大门仿佛将要向自己敞开。 内海中的道种似乎受到了滋养,道苗开始蓬勃的生长,而天人境应结出怎样的道花,似乎也有了朦胧的轮廓。 他心头微微一松,把此事轻轻放下,抬头看了看半圆的明月,往翠湖山方向遁去。 (四) 这一路真是静寂的怪异。 平常不时冒出来的巡查队竟然一个都没遇上。 沿途有荒凉地,又空旷、又凄惶,像是到了专埋死人的坟场。 联想到这个,他猛地惊醒过来。 猜疑自己不慎步入了某些人精心布置的幻阵里。 他很快冷静下来,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 但内海中法力极速涌动,白颈灵雕的【夜里寻魂】神通被暗中催动。 夜色中一团灰呼呼的游魂虚影被他隐秘地摄入袖口之中。 在游魂记忆里,这附近几日来发生的一些画面浮现眼前——尤为引人瞩目的,是一个身穿夜行紧衣的女子,手中拿着一样布阵的法器,在四周反复地布线设点什么的。 “三阶阵法。”他很快判断出来。 陷阱? 他立刻警觉起来。 通过游魂呈现的记忆,很快寻到了紧衣女子为自己设下陷阱的关键所在。 “幸好未曾步入阵法中心,”他心中暗自庆幸,“现在撤离还不晚。” 他当即根据游魂记忆里,循着布阵的盲点和空白地带往阵外撤去。 方行了百余丈,忽然觉得背后一凉,脚底似一步踏入虚空之中。 他立时镇定下来,猛地往上遁去。 忽然瞧见一个容貌极美,又留着怪异短发的女子冲着自己微微一笑。 她伸出手,冲着这边猛地一抓。 何灵心毛骨损然。 急忙止住身形。 但夜空中似长出一只无形的手,将他猛地向下拽去。 “古德拜。”女子怪异又悦耳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巨大的空间扭曲之力涌来。 他的整个身子似陷入某种空间隧道之中,失重地飘荡着。 少许,周遭环境骤变,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天人境修士的威压在四周猛烈的回荡,他看见远处有一双猩红的眼睛…… 寻真之旅要结束了么?他心里想到。 念头方起,一道凌厉的剑气从猩红的眼睛那边削过来。 他被天人境的威压锁住,毫无反抗之力,像豆腐一般削成两半。 他的神魂幸存。 想附在镇海兽的道种上逃走,又是一道剑气掠过。 神魂灰飞烟灭。 (四) 何灵心陨落之后,一个秃头和尚摸着黑寻来,将他的尸体收入储物袋之中,又将血迹和人的气息仔细抹去。 “寻过?” 一个迷离魅惑的声音从红眼睛的方向飘来,“你去哪儿了?” 秃头和尚吓了一跳,只以为李云憬从梦境中醒了过来。 回头一看,瞧她的眼睛还是猩红一团,才松了一口气。 匆匆忙忙往回返去,“我来了。” 又琢磨待会儿还有两位要进来,也不知再诱发几道剑气,会不会叫她醒过来。 “真是提心吊胆啊。” 他一边遁着,一边心想:“魏不二这厮,真是害人不浅。洒家出去之后,可要再讹一些分红才好。” 第三百九十章 世界石的下落与吃人的夜 (一) “我们真的要去喀则?” 张庚坐在微型飞行器的驾驶舱内,一边调整仪表设定航线,一边对言薇说: “我真是一点都不想和角族人打交道,他们叽里呱啦的角族语,用翻译器翻过来都带着印度人的咖喱味儿。” “我倒是觉得蛮好听的——谁让你手脚不干净,叫厉无影盯上了。”言薇说。 “那不是正好。御鬼宗的法术对症下药,也许能叫还情鬼想起些什么。” “你还看不出来?” 言薇说道:“虽然都已变成灵魂体,但无忧暖雨和还情鬼显然都认出了对方,两个人明显达成默契,互不相认,意图掩盖真相,瞒天过海。” “我靠!那还等什么,对付这种灵魂体,我们有的是办法罢?记忆搜索,情景还原,往昔构筑……挨个试一遍……” “我现在终于明白郑老大为什么把你打发出来,” 言薇扭头瞪着他,“以这两个灵魂体的脆弱程度,探测仪都不敢碰一下,还提什么记忆搜索……要是真的这么做了,分分钟就要魂飞魄散。” “那怎么办?就算凌点说过,《宏然英雄除魔录》大纲里喀则地宫和祭坛是真实存在的,但找不到世界石,什么都没有用吧?” “世界石已经有些眉目了。” “真的在西北?” “你想得倒是挺美,” 言薇道:“凌点根据大纲做过分析,在作者设定的宏然修真世界观中,因果之说无处不在。比如修士,修为越往高深,越强调因果的存在。其他方面也差不多,一件物事威力越大,牵扯的因果也就越大……” “你的意思是,世界石也脱不开因果说?” “当然。甚至,世界石很有可能牵扯到这世界上最核心的一些因果,” 言薇说着,也坐进了透明的驾驶罩中,一道道电流在透明的光罩上飞速流转,仿佛在展示来自异世界的文明。 她接着说道:“用凌点的话来说,世界石的周围,一定会有非常神奇,甚至诡异到极点的事情发生。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投入大量精力,寻找这个界面里,哪个地方符合这样的条件。另外,在这个轮回世界中,我们还有一次‘请神占卜’的机会,如果真的没法找到世界石,这是最后的机——” “我靠!” 张庚把头盔摘了下来,把驾驶罩打开,整个人激动地站了起来,“我不去喀则了,这事儿多好玩儿啊——” “地宫里面有一把天狼银弓,”言薇似乎早就预料到他的反应,“四阶的。” “谁说的?” “凌点。” “真的假的?” “到目前为止,凌点的预测有过失误么?” “我靠,”张庚乖乖坐回玻璃舱内,调整一番,终于按下了启动键, “他怎么知道这么多?真的是因为在网上看到过作者发布的大纲么?” 他叨叨着,“我有时候忍不住怀疑,这货特么的就是《宏然除魔英雄录》的作者……” 话到一半,舱内已经开始剧烈的震动…… (二) 虽然无数次走在生与死的悬崖边上,但这一次,魏不二心中仍然有些打鼓。 这是毕蜚被苏纤封禁之后,他第一次与强敌搏命。 没有【祸至心灵】的幻境,也没有熟悉的心悸提醒。 危险再也不会提前在脑海中上演。一旦降临,便会拖着他往地狱狂奔而去。 一切只能靠自己。 这是他的人生和修行至今,一次崭新的尝试和体验——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夜色如墨,又如魔。 把所有不为人知的隐秘和执念都遮掩在一片黑暗之中。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翠湖山。 半道,在空无一人的荒凉地上,他左右四望,似乎在确定没有人跟着自己,随即轻轻捏碎了二阶上品隐身符。 “如果他(她)们不上当,那就亏大了。” 他心里想着,整个人化作一道虚影,旋即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隐身之后,他继续往翠湖山遁去。一路四望,显得高度紧张和不安。 到了翠湖山的树林里,却并不往约定好的交易地点遁去。 而是行到交易点四周,以隐身的状态仔仔细细查探了几遍,把戏演到十二分,也不肯罢休。 直到约定的时间将要到来,他才缓缓又警觉地往约好的交易点行去。 一边走,一边在脑海中反复省视自己有没有疏漏,或者露出马脚的地方。 “一定要出现啊。”他心里想着。 据楚月讲,她布置的阵法来自她出身的界面,威力惊人,但有严格时间限制——如果启动,威力会在眨眼之间爆发。但即使没有触发,过了今夜,日出东方,阵法的能量也会自行散去。 楚月讲,她的身上也没有多余的阵法材料,而作为交易地点的翠湖山在暴露之后,也不可能在何晶晶的关注下继续做手脚。 像翠湖山这样位置合适,容易隐藏身迹,又可以够得着“那个地方”的交易点,再选不出第二个。 这也就是说,机会只有一次——今晚必须成功。 不二行到交易点附近——一片稍稍宽敞的空地,四周有茂密的林木,大树的树冠四面合围,却在空地中间正上方露出一方空白,刚够月光撒下来,在空地上投下一片清澈又明亮的月光“泉”。 他警觉地向四下瞧望,又探出神识不停地探查——当然什么也觉察不到。 三花洞的两位都是地桥境修士,如果这么简单就被他发现,那恐怕也是对方故意所为。 此刻,这一带安静的不同寻常。 他心里头泛着嘀咕,“该不会当缩头乌龟罢……” 时间如箭去留影。 交易的约时很快就到。 他从林木的阴影中往空地中央行去,识海中默默催动着【瞬息而至】的神通,“月亮泉”上方的天空开始扭曲,仿佛要打开一扇通往异世界的门。 吃人的夜,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牙…… (三) “寻过被李云憬叫走了。” 从蛛网中的到这个消息后,何晶晶很快传音告诉了何无病。 “突然叫走的?”何无病道。 “好像是,看寻过的样子,他自己也有些吃惊。”她稍稍停顿,“你大概想不到,李云憬和寻过的营房底下,竟然暗连着一条地道呢……” “地道?”何无病楞了一下:“徒弟去见师傅用得着这么隐蔽?” “嘻嘻,你是装傻么?此间隐秘还是很好猜的罢——道隐向幽处,营房花草深。帅袍挥百丈,亿兵竟相呼。” 何晶晶一声娇笑,美目流转,瞧向藏在暗影中的魏不二, “角魔闻丧胆,异族倒兵戈。得胜凯旋时,与君共潮峰。养徒弟,养和尚,养男人——没想到李大帅也是这样的妙人呢。” “我倒想问你一件事,” 何无病忽然想起那日他去降世营探访故友时,觉察到的昙花一现的微弱魔气,“走了欲魔之道的天人境修士,有没有可能瞒过悟道境的大能?” “我怎么会晓得?天人境修士的手段又非我能知晓,悟道大能更是无法窥测,你怎么想起……”何晶晶停了一下,“你怀疑李云憬?……你胆子可真大啊……” “如果她真的如你所言,”何无病道,“为什么不怀疑她已经入了魔?” 何晶晶嗤嗤笑道:“只不过常需抚慰罢了,照你这么说这世间的女子要入魔的可就多了——嗯,我也不能例外。” 何无病冷哼一声——如果只是需要抚慰这么简单,降世营地里的魔道气息作何解释。 他正琢磨着,听见何晶晶的话,却是想起另一件要紧的事,“如果我没记错,你的镇海兽不是天网蛛,而是某种斗网黑蛛罢?” “怎么忽然对我感兴趣啦?” “我知道这种蜘蛛欲望很强,”何无病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在坐实所有证据之前,你绝不能单独靠近魏不二。” “你调查我!” “我只是不想出任何纰漏。我对你死去的丈夫也没有半点兴趣。你也该庆幸我没有查出些太糟糕的事情来,否则你现在已经不在这个世上。” 在何晶晶提出将魏不二交给她一晚上的奇怪要求后,何无病专门派人查了何晶晶的根脚,又查阅了不少资料,才得知斗网蜘蛛的事情。 他方才的话语之中,当然还有所隐瞒—— 这种斗网黑蜘蛛有‘黑寡妇’的美誉。据说它在交配之后会吃掉情人。何无病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但他显然不想冒任何风险。 何晶晶的脸色阴晴不定半晌,但最终平静下来。 她不想节外生枝。 “我说你瞧我的眼神怎么总是不大对劲儿呢。”她指着空地方向,“现在怎么办?寻过来不了,魏不二应该不会单干罢?” ”未必。” 何无病也把注意力转回来,默默观察魏不二,对方似乎并没有停止交易的想法。 “魏不二知不知道寻过的事?”他问道。 “寻过送来了传信符,一会儿就到。” 这样一来,事情便很值得推敲了。 不知道收到传信后,魏不二会作怎样的决定。 倘使寻过被意外叫走,这笔交易的联络人无法出现,交易应该终止才对。 如果交易依然继续,那情况就复杂了。 有可能是二人提前想到了这种可能性,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 也有可能是魏不二临时的抉择。说明他迫切需要赚取足够多的灵石或军功。 如果是这样,这笔交易暗藏危机的可能性就小了一些。 但何晶晶方才带来的提示,又不免叫他疑神疑鬼。 假如寻过、魏不二与李云憬真的是“那种关系”,事情便又复杂了一些。 两个人与李云憬如此亲密,没道理将此事瞒着李云憬吧。 他正琢磨着,夜空中飞来一道暗芒,穿林过夜,寻到了魏不二。 魏不二默念法诀,暗芒便似听懂了人语,轻轻落在他的手上。 他将神识沉入信符之中默读,当即皱起了眉头。 读了半晌之后,忽然抬起头来。 将信符揣入袖口之中,不再理会。 抬头看月,似乎在观测时辰,等待交易约时的到来。 (四) “这小似乎不打算停手呢!” 何晶晶的脸色明显有些发红,“错过今晚,谁知道下次在什么时候?” 何无病却面沉如水,脑袋里还在一遍遍回放魏不二进入翠湖山之后的举动。 “李云憬当真还在降世营?” “千真万确!若不然,她怎么会将寻过唤去。我的蛛网绝不会出错。现在的翠湖山,绝不会有天人境修士。甚至,除了你我,都不会有第三个地桥境修士。” 何无病忽然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符箓,紧紧握在手中——何晶晶扫了一眼,符箓表面的纹路十分复杂,她一眼认出这是一枚四阶符箓。 “待会儿我视情况行动,” 何无病道:“倘若我出手了。你一定不要插手,将此间诸事通通记录下来。万一有意外变故,你只管悄悄溜走,想办法保住性命。你若能逃脱了,我也许有运气活下来。” “这个玩笑开的有些大罢?不过是对付一个通灵境的小子……” “你忘了他在血夜时的表现?” “但何灵心说过,血夜的状态一旦出现,就会引来这附近天人境的修士——这样一来,李云憬也帮不了他了。我们两个总不可能连这点时间也撑不过去吧?”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何无病死死盯着魏不二的动静:“我总觉得这小子在谋划着什么。又不免怀疑李云憬参乎在其中,等着我呢。” “李云憬若是知情,我们两个还有机会藏在这里等着捕猎么?” 这才是真正奇怪的地方啊。何无病心中默道。 就在这时,夜空之中,一团密云被风推动,靠向半轮明月。 很快,又将月亮整个埋进云层里。 只有云的边缘亮起一圈淡淡的金边。 云层往下,翠湖山中,先前照在地上的月亮泉也消失不见。 似乎,约时到了。 魏不二从黑暗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 道友们,有没有想来宏然界一日游的,投票入场啊。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一张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 新章大概早晨10点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九十一章 猎人与猎物 (一)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要出手!” 虽然已经把陆葬常赠与的四阶隐匿符握在手中,但何无病心里却这样想着。 鬼豺一直在向他发出警告,他有必要慎之又慎。 方才细细思量,他又想到一处不妥的地方——魏不二和寻过临近交易前才明确了交易地点,他和何晶晶还未曾来的及在这附近仔细探查一番。 谁知道这会生出什么变数呢。 他知道何晶晶在用热切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但她的想法他根本不在乎。 他只要最后的胜利。 他把目光锁定在林中阴暗的角落,锁定在那个罪恶、狡猾,又充满神秘色彩的身影上。 时间如行将就木的老人,慢慢吞吞又煎熬地走着。 云遮月影,他看见魏不二抬头看了看天,小心翼翼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无木遮阴,林中空地有微微薄亮的光。 魏不二的面庞渐渐清晰,就好像藏在迷雾里的真相渐渐显露。 又好像真凶浮出水面的过程。 虽然眼前只是一个小小的通灵镜修士,但何无病却觉得如临大敌,心跳很快。 他眼瞧着魏不二走到空地中间,谨慎又阴冷地环视四周,仿佛毒蛇在出动前的窥视。 这让何无病临时生出了一个念头:他这样谨慎小心,是不是在暗示他其实是孤军奋战,李云憬真的没有参与其中。 如果没有李云憬,魏不二的威胁就小了很多。 即使魏不二真的能进入血夜时的状态,自己有四阶隐匿符,也无所畏惧。 到时候将天人境修士引过来,魏不二就算彻底折在此处。 他面无表情,心里想出手的念头,像跳骚一蹦一蹦的。 但理智又像一只有力地手,死死按住跃跃欲试的跳骚。 过了少许,他终于亲眼瞧见了何晶晶口中所说的,瞬息而至的空间神通——随着魏不二的喃喃低吟,半空中一阵猛烈的扭曲,好似有画师用笔在半空中转圈涂抹。 涂出了线条僵硬的画作。 不一会儿,扭曲渐渐平复下来,一个数尺为径,边缘虚化的空间通道在半空中稳定下来。 何无病眼瞧着从空间通道那头,整齐的飘进来几个储物袋。 每个储物袋过洞,都会带动空间通道边缘一阵轻微晃动,证明同样是空间法则运用的成果,彼此之间难免产生影响。 何无病当然知道储物袋里满载军需物品,只等再次交易之时,大发一笔横财。 人世间的贪念,总是诱发罪孽和毁灭。 比如云隐宗的木晚枫。 谁不知道魔角可以赚大钱。但又有谁敢去动三大宗的利益呢。 木晚枫的贪念已经有了结果。 魏不二的贪念,也将在不久之后,带来覆灭。 而自己如果生出贪念——贪图速战速决的念头,也很有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所以,何无病不必急于出手。他要做一个耐心的猎人,将对手一点点引入精心设计的陷阱内,毫无挣扎的机会。 “这次交易就让你暂得一笔罢。”他看着魏不二。 “事后,我要把这一带仔仔细细查验一遍。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一边想着,一边斜眼看何晶晶——她一边拿着录影符箓不停地录制,一边眼巴巴看着自己。配上姣好的容貌,尤显得楚楚可怜和动人。 假如自己是个色鬼,是不是就要任她摆布。女人真是坏事的东西啊。 按住跳蚤的手,更加坚定。 而原本蠢蠢欲动的跳蚤却渐渐安稳下来。 魏不二则稳住空间通道,打开一个个储物袋,对着一张清单,仔细查验起来。 他不着急撤离么?何无病想着。 魏不二的检查很细致,清单上的每一样货品都要逐一验证。 表面来看,他似乎不想因为货物的问题造成损失。 背后则体现出,他对危险的警惕心在降低。 毕竟,货物已经到手。如果有人想捣乱,在储物袋出现的时候,已经可以动手了。 何无病冷静地分析着,脸色忽然有些难看。 他想到了一件事——如果那个东西被发现了,会发生什么。 虽然当初让何晶晶把它装在了与其他货物同样的盒子里,但实在无法保证魏不二不会拆开来检查。 他产生了一点点焦躁的情绪。 扭头看何晶晶。 “放心吧,”何晶晶传音过来:“盒子上贴了‘灵气易散,品质易毁,非用禁拆’的封条。” “那不是在提醒他?” “这样的盒子有十几个呢。” “到现在,他每个盒子都打开了。” “那是因为贴封条的盒子还在后面。” “这个空间通道能持续多长时间?” “涉及到空间法则的镇海兽神通,多半很耗法力,”何晶晶回道,“我想他再过一会儿,就不会查得这么细致了。” 何无病这才安心下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魏不二打开了第三个储物袋。 也终于翻到了第一个贴着封条的盒子。 何无病转头看何晶晶,她脸上露出了意外的神色——很不巧,这个盒子里装得就是那“东西”。 再瞧魏不二。他手里拿着盒子,似乎也在犹豫。 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一道淡淡的紫光从盒子的缝隙中漫溢出来。 何无病眉头一皱,何晶晶则很快传音过来:“不对啊,我的封条做得很严密,绝不可能……” 现在却不是解释的时候了。 魏不二神情一怔,很快又恢复正常。 口中喃喃而语,右手拇指在半空中轻轻虚点,一道蒙霞黄光瞬间射向封条。 封条被黄光击中之后,发出一声嗡的低鸣,旋即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不见。 魏不二一手托住盒底,一手按在盒盖上,小心翼翼打开来。 他脸上很快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盒子里的东西叫他目瞪口呆——一个浑身漫溢淡淡紫色光芒,生着两圈纹理的长角! 他的吃惊只停留了短短一瞬,下一刻很快做出了正确的判断——以最快的速度往空间通道冲去。 但方行半步,就脸色一变,折身向后退去。 旋即有一道面貌似豺似鬼的怪物,张着巨嘴从空间通道方向他吞噬而来。 他身影一晃,出现在十丈之外,满面惊恐地向另一边逃去。 何无病终于出手了。 如果叫魏不二逃走,已成惊弓之鸟的他,恐怕不会再以身涉险进行交易。 何无病苦心设计的陷阱作废,以后再想打魏不二的主意,又要遥遥无期了。 三花洞等不了了。 何无病也等不了。 “你藏好了。”他冲何晶晶说道。 说完,手中紧紧握着匿身符,自藏身之所现身,镇海兽神通【鬼豺之眼】将魏不二锁死…… (二) 魏不二在赌博。 赌自己看到紫角之后的表现,会逼得何无病出手。 何无病出手之后,谁会成为最后的赢家,就难以预料了。 毕竟,他无法再变回血夜时的状态。 但为绝后患,他也只能赌这一把。 他看似疯狂地往林中逃去,但实则略微收敛了遁速。 全身关注地关注着身后。 何无病果然现身了。 依照方才空间通道入口处出现的怪兽虚影来看,他的镇海兽似乎是传言中的鬼豺。 凭他过往翻看镇海兽异闻录的记忆来看,鬼豺的战斗神通,趋向于削弱对手的能力。 比如,他身后,悬浮在半空中的一只巨大的鬼豺眼睛。 在这只眼睛的逼视之下,他浑身发软,意识飘忽,仿佛被要抽走灵魂。 他渐渐止住了身形,遁光像一道弧线,整个人晃晃悠悠落在了地上。 几乎没有半点抵抗的能力。 在这一刻,地桥境和通灵境之间的等级压制仿佛一座小山,将他死死压在地上。 他回头,看见何无病满脸谨慎地向这边遁来,阴冷的眼神一遍遍扫过自己。 “结束吧。”不二心中暗道。 念头一动,这方天地开始猛烈震动,数道笔直的光柱自地底射出,光柱顶部被光幕封死,筑成巨大的光柱牢笼。 牢笼中央,空间剧烈扭曲,一道道黑色裂纹凭空生出、旋转,很快化作一团黑色旋涡。 旋涡中流溢着异世界的气息,叫人不寒而栗。 何无病面色一变,向魏不二隔空一抓,一道吸力向他摄去。 岂料得牢笼内部,似乎充斥了各种诡异的空间法则,吸力离手后,返向另外一个方向摄取。 果然中计了。 他面色一怔,很快镇定下来。 当即立断,放弃活捉魏不二的念头,往光柱牢笼外遁去。 魏不二却镇定下来,只等何无病遁了几丈,按动了楚月给自己的遥控装置。 在何无病前行的道路上,旋即出现一个体积更大的黑色旋涡。 何无病全速遁行,似乎要无可避免地撞进旋涡之中。 但就在这一刻,他整个人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旋涡里并未生起半点涟漪…… ———— 抱歉,这一卷将要接近尾声。 下一卷手予要挑战一个难度很高的设计,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正在做几件事情。 第一,细化完善喀则古城和血色祭坛的背景和传说。 第二,为下一卷出将会出场的每一个人写一个详细的人物志。 第三,细化大纲。 所以,望体谅我这两章节奏有点慢吧…… 第三百九十二章 虚空之手 欲囊傀儡 (一) 何无病果然有后手。 魏不二立在半空,右手平举——托苏纤帮助绘制烛二的福,继而步入通灵境巅峰期值之后,他获得了一样颇为神妙的镇海兽神通【虚空之手】——可以利用空间法则,让比自己高一个境界的对手在空间中挪动位移,就像在虚空中生出一只手。 他原打算借此手段将何无病送入深渊。 但到底晚了一步。 望着何无病消失的地方,他心头一紧,以至于停在半空的右手都有些沉重。 高阶匿身符? 就是不知道在匿身之后,何无病是被卷到了旋涡之中,还是全身而退,继续隐藏在阵法牢笼里。 如果是后者,那自己就危险了。 可惜,毕蜚被封锁之后,他对危险的感应几乎断绝。只能靠猜测。 他已做好最后的打算。 他此刻所在之处,就是楚月准备的葬身之所。 楚月曾说,一旦失败,只剩毁灭一条路可走…… 但他还想试一试。 他的求生之欲过于庞大而坚毅,与他渺小的身躯和修为比起来,简直就是萤火和烈阳的区别。 夜也过于寂静。 在光柱幽茫的映照下,尤显诡异难测。 两团黑色旋涡仿佛冷血的异兽,对着不二张开了血盆大口。 一个人影陡然闪现。 就在不二身后不远。 地桥境的威压仿佛一座小山,将不二压得喘不过气。 “久等了。” 何无病尖锐的声音传来。 鬼豺的爪子一把拍向不二。 爪子仿佛裹挟了一股摄人心魄的魔力,叫不二不自觉地卸去心防,只想束手就擒。 不二知道这是鬼豺的镇海兽神通。 更清楚自己绝不能迟疑半分。 他咬破舌尖,强行清醒过来。 再次按下手中的机括按钮。 眼前又出现一个三尺为径的黑色旋涡,将鬼豺之爪吞噬了去。 又来? 何无病眉头一皱,足底一阵扭曲,两只脚竟被一个新出现的小型旋涡卷入,巨大吸力涌上来,拽着他的身子往下落。 但这吸力的威能似乎远比不上先前的旋涡,他面露讽笑,运转法力,往上冲去。 方冲了一丈。不二再次摁下机括。 何无病的头顶瞬间出现了一个大型旋涡——竟然是连环陷阱。 他只差一点,便要冲进旋涡。 魏不二精神一振,右手再次举起,识海之中黑白卷轴嗡嗡而动。 卷轴上一行小字来回闪烁,头四个字写的是:“虚空之手”,后面则是一串繁复的解释的话。 不二右手四周的空间已经开始虚化,【虚空之手】眼看就要催动。 “咻”的一声响起。 何无病再次消失不见。诡异极了。 不二正望着他消失之处,心头忽然传来孱弱的心悸,内查识海,毕蜚紧闭双目,身子微晃,似在昏迷中挣扎。 很显然,危险将至——致命的危险。 “【身随意动】!” 他默念一句,整个人出现在另一头,往第二个出现的黑色旋涡方向狂遁而去——他放弃玉碎的打算,决心为了活命再拼一把。 但【身随意动】使出来的下一瞬,他现身之处,便仿佛被无形的枷锁缚住,一动也无法再动。 “跟我走罢。” 何无病人影不现,但刺耳的声音却在魏不二耳边萦绕——索命的厉鬼露出了锋锐的牙齿: “结束你的罪恶。” 在这一刻,何无病有些讽刺地想到了何灵心应该讲得一句话,并替他说了出来: “正义或许会迟到,” 他狞笑着, “却绝不缺席。” (二) 何无病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地底传来了异动。 紧接着,光柱牢笼中忽然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一个直径约莫两丈的圆盘突然从口子里闪出来。 冲破了光柱牢笼,向天外遁去。 何无病猝不及防,被圆盘的边缘擦到,发出了“咚”的一声痛响。 整个人从匿身的状态退出,被撞到了接近第一个黑色旋涡的位置。 他的身体扭曲到极致,上半身与下半身倒折,快要贴在一起,就像合起来的一本书。 咔嚓的骨裂声响起,叫人听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他的胳膊向外扬去,手掌不可控地松开,一个形貌类似符箓的东西掉了出去。 何无病情知不妙,强忍着剧痛向匿身符抓去——匿身符还有一次激发的机会,足够他安全撤离。 他也终于拿到了匿身符。 但已经晚了。 他看见魏不二冲着自己伸出一只手,面无表情地用力一握。 似乎是从虚空中生出一只巨掌,将他整个人拿住。 他反手挥出【鬼豺之抓】,试图摧毁虚空之手。 但这只手的掌握之力,竟然蕴含着地桥境等阶的空间法则之力,牢牢抓着他,往后拖去。 他连忙驭使遁法,挣扎着逃走,似乎起到了一些作用。 可惜,他的位置离黑色旋涡实在太过接近,虚空之手很快将他抓进了黑色旋涡中——他的衣衫底角却被仿佛利刃般的尖锐物割掉。 卷进前的一瞬间,他脑海中掠过一个念头——匿身符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黑色旋涡里面有什么,带着匿身符或许可以救他一命。 可瞧魏不二布置的这一连串陷阱和后手,再想一想他之前平静无澜、若无其事的表现,真是叫人不寒而栗。 他不相信自己可以在黑色旋涡中全身而退。 把符箓留给何晶晶吧。 或许还可以助她逃走。 何无病甚至在猜测,远在不动营的何灵心是不是也早就,或者即将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他屋子里留存的诸多案卷和证据或许也无法保住。 如果这个猜测正确,那么何晶晶就是把真相带出去的唯一希望。 在几个月前插手这件事的时候,他绝未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想到这里,他注入一道法力,猛力地将手中的符箓扔了出去,化作一道虚影,冲向林中的角落。 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投入一场无法获胜的战局,结局或许只能是毁灭。 他心中晃有所悟,似乎触碰到了自家大道的一丝真谛。 下一刻,他从头到脚地没入旋涡。 黑色漩涡旋即消失不见。 …… “撞到了什么?” 百丈高空处,言薇透过飞船的玻璃窗,往下望去,夜林如澜。 “人?”张庚将双腿搭在操作台上抖动着,“动静有点像。” “什么人大半夜会跑到翠湖山里?” “该提醒郑老大他们挪挪窝了,厉无影过来的时候,放走了一只灵游鬼,到现在还没寻到下落。今天又撞到鬼,不是好兆头呢。” “郑老大今晚就行动。” “这么着急?” “因为这个世界,” 言薇望着窗外浮动的密云,还有足下的夜景,藏在阴影后的景色占据了绝大多数, “不安分的因素太多了。” (三) 何晶晶浑身不受控地剧烈颤抖,随时要散架的样子。 她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是个地桥境修士,而对手只有区区通灵境。 脑子里只剩下血夜当晚的屠杀场景,只剩下眼前刽子手一连串的阴谋与陷阱。 她知道这是心魔在作祟,在摧毁她的反抗力和逃生意志。 但她就是无法抗拒,浑身每一寸都似乎不由自己控制。 跃跃欲动着,凌乱着。 想化成千丝万缕,想四面八方逃去。 心魔犯起来,就是这样可怕。 连何无病这样的疯子都折在了魏不二的手里。 她怎么能逃得走?该往哪里逃? 所以,当何无病将那个符箓掷过来的时候,她仿佛在火海中看了一条逃生之门。 浑然不顾,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伸手向符箓抓了过去。 一头扎进了一个突然出现的,崭新的黑色旋涡之中。 衣衫一角被利刃割去。 夜,重归寂静。 夜空中,挡着月亮的密云缓缓飘走。 半圆的月重新照耀大地。 泛银又温润的月光照在魏不二平静,镇定又成熟的面孔上。 他不知道方才突然闪现的圆盘究竟是什么,怎么会好巧不巧地将何无病从隐匿的状态撞出来。 只能感谢命运在这一刻站到自己这一边。 他很快整理好心绪,将地上掉落的东西捡起来。 从容地拆解附近的法器、装置,抹去争斗的痕迹。 心里想着:“倘使不出意外,楚月那边的战斗也应该结束了罢。” 说来奇怪,对于这个极具神秘色彩的姑娘,他远比对自己还要有信心。 空地里已是空空荡荡,先前的争斗、法术、碰撞通通不见。 像是肃清了所有的矛盾,所有的恩怨。 找死总比等死强一点啊。 他面露微笑,忍不住想到。 又打赢了一场默默无闻的险战。身上重如小山的担子仿佛卸下不少。 他披着淡银的月波,如沐新生之光,独自离开翠湖山。 身后背着一个包裹,里面装的是楚月叮嘱的不可放入储物袋中的装置。 却未曾发现,一个虚影从某个类似瓦罐的装置中,畏畏缩缩地探出了脑袋…… (四) 李云憬努力睁开眼睛——一双猩红的眼睛。 好闻的汗味,还有自己身上的体香。 粗重的男子喘气声,还有自己不受控的娇叱呼喊。 赤luo又线条分明的肉躯,还有自己如雪如玉的肌肤。 剧烈的冲撞,还有自己如同骑马般的颠簸。 她在欲望的高峰处使劲儿往下看。 却始终看不清自己当做马儿骑着的男人的面容。 她娇喘着伏下身子,想看得清楚一些。 忽然感受到有同类的气息在四周游荡。 她猛地睁开眼睛,从梦中醒来。眼睛珠子由猩红返黑。 大口地喘着气,仿佛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 又是一场难休难舍的欲梦啊。 她想到。 往四周看去,寻过这个秃头正在数尺之外,目瞪口呆瞧着自己。 他一手拿着一个木鱼,一手机械地敲打着,梵音渺渺传来。 在他的身旁,一个形貌美艳的女子战战兢兢地倒在地上。 穿着一袭长裙。下摆处,被撕掉一块布,另一块儿烙着【三花洞】的标志。 “她是谁?”李云憬问道。 她很快感受到了女子身上隐隐流溢的原始欲望——更接近某种异兽发春的气息。 “师傅,” 寻过很快回过神来,伏到地上,恭恭敬敬的。 他的脸朝地,眼睛则向四周乱瞄着。 看到并未遗漏半点血迹,才安心下来。 “这是我千辛万苦为您寻来的‘欲囊傀儡’啊……” 女子听到欲囊两个字,吓得面色惨白,转身欲逃。 李云璟却一挥手,将她摄到掌中,仔细端详起来。 面露欣喜之色。 寻过这才安下心来,再瞧女子衣衫断处,心里恨得牙痒痒。 魏不二这厮,把三个人储物袋全给顺走了…… (五) 路过一片旷野地的时候,不二远远看见楚月在等自己。 她等得有些不安分。 伸懒腰,弓步,踢腿,侧转身。 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看起来很青春,很健康,很向上。 连头顶的月亮,洒下的也仿佛不是月光,而是清晨初升的日光。 不二渐渐走近她,才听清楚她口里念得是什么: “体转运动——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四二三四……” “你在做什么?”不二问道。 “五二三四,六二三四,七二三四,八二三四,” 楚月认真地活动着,抽口回了他一嘴,“广播体操。第八套。” 又是一个崭新的词汇。 不二楞了一下,旋即忽略过去。他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了。 “何灵心解决了?” “要不然我会这么悠闲?”楚月甩了甩胳膊:“你的动作太慢了。” 她说着,丢给魏不二一个储物袋,“我要的东西已经挑出来了。” 不二认出这是何灵心的储物袋。 “谢谢。”他没有推让。因为在眼下,他真的很需要。 当然,他也明白,这份人情也不是白给的。 楚月忽然想到什么,问不二:“你把他们三个究竟送到了哪里,该不会是虚空裂缝中吧?” “我有这么大的本事,”不二好笑道,“还需要你来帮忙么。” “扮猪吃老虎是你的强项。”楚月抿嘴笑道。 不二看着她。有些茫然。 “唉,跟你说话真费劲,”楚月摇了摇头,“现在怎么办,要是没事儿,我就回去睡觉了。” “你在等我?”不二道。 “你以为真的有神经病,大半夜在这里做广播体操玩儿么。” “还真有一点收尾的事情,”不二笑了笑,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案卷,递到楚月手中。 “神神秘秘的,”楚月撇了撇嘴,翻开来,看见了案卷主角的名字,“蚩心?” “我们去何灵心的屋子里喝一杯茶吧,看看他给我编造了什么罪状。”不二说道,“顺便为我这几年的丰功伟绩画一个圆满的句号。” 说着,他转身,在黑夜中大步流星往前走,感到前所未有的从容。 第三百九十三章 血夜的尾声 古城的开始(一) (一) 在靠近甘陇的蛮荒森林边缘,一只长着三只眼睛、形貌好似猎豹的异兽,从暗影中猛地向魁木峰身后扑了过来。 “找死!” 魁木峰头也不回地拍出一掌,将它的脑袋击碎,四溅的鲜血在夜色中如黑墨散开。 他击毙了异兽,也顾不得理会。 双足踏地,穿过林木,继续往西面遁去。 “等一等,”一个悦耳的女声响起:“魁道友。” 魁木峰身形微滞,旋即继续往前遁去。 未行几丈,一个身着白衣,身形曼妙,容貌极美的女子凭空出现在前路上,悠悠看着他。 面露俏皮诱惑的微笑。 “你着什么急?” “是你说的,血祭不远了。”魁木峰转过头,望向茫茫夜林,“你要复活五阴,我要李悠然和师傅,我们都得早点准备。” “一年半载还是等的起的,”女子笑道:“现在去喀则,都是角族人,有什么好玩的。” 她说着,轻笑一声,故意走到魁木峰身边, “你还不肯看看我的脸么?” 悠悠的女子体香传到魁木峰的鼻孔里,“是不是因为你发现,李悠然把面具摘掉,竟然能这样好看呢?” 魁木峰握了握拳头,转头看她,眼神向刀子一样捅出去。 “既然时间还早,”他觉得自己胸口渐渐着起一团火,又把火强行扑灭掉:“我们何必来得这么早。” “路途这么远,你又是个被通缉的重犯,我们坐不了飞舟和传送阵,还不得早一点行动啊。谁知道半路会遇上什么事。” 她说着,向魁木峰轻轻靠过去,脑袋偏向他的肩膀,“再说了,跟你这个闷葫芦同行,乐趣多多,我怎么也要珍惜一番。” 更加浓郁的香气向他涌过去。 魁木峰皱眉,伸手,坚定地将她推开。 女子撤到一边,眼睛往下面瞧去,笑道:“嘴上说不要,身体倒很诚实……” 魁木峰知道她在激怒自己。 更不愿给她半点看笑话的机会。 “你停在这里,” 他尽量让语调平静诚实,“到底想干什么。欲姑?” “哎呀,我什么时候能教会你懂一点点风情呢,”女子听了他的话,啧啧摇了摇头,忽然转头往北方军营的方向瞧去,“熟悉的味道。短暂又隐晦。” 她悠悠笑道:“我好像发现了一位与我‘同道’的小姑娘,很想去看一看呢。” (二) 李云憬和寻过从银球中钻出来,回到地厅的时候,才发现楚执早就等在这里——他在地厅里面来回踱步,脸上的兴奋掩饰不住,甚至模糊了他几百岁的年纪。 李云憬将寻过打发去了,便问他:“心情不错?” “不开窍的徒弟终于踏入了通灵境,你说我该不该高兴。”楚执笑道,“你再坚持一些,等他到了地桥境,我马上着手准备根治之法。” 李云憬听罢,默声不语。 她对楚执的忠告已经说过许多回,再多言也无谓。 楚执笑了笑,也问她:“你今日心情好像也不错。” “前一阵子,叫你帮我寻一个欲囊傀儡,”李云憬面上少有轻松的神色:“现在不必了。” “已经找到了?” “嗯,”李云憬笑了笑,“这个傀儡很厉害,她走的是纵欲之道,但却未曾入魔。我猜与她的镇海兽很有关系,对我克制邪欲有大用处。” “哦?”楚执神色一动,“如何得来?” “寻过和魏不二弄来的。” “他们两个会这样热心?这两个人,近来鬼头鬼脑的,我看没干什么好事。” “找不到欲囊,”李云憬转身看了看身后银色的万象珠,“他们两个要吃更大的苦头。” 楚执干笑一声。 又与李云憬说起营中关于大战的传闻:“有可靠消息讲,大战很快就要到了。现在还拖着,一来是因为军需还在储备,二来因秘殿之战,老怪们伤的不轻,还需休养。但距离真正打起来,也超不过一年。角族人里面,最厉害的那一位受的伤更重,如果不趁这个时候下手,恐怕就要错过最好的机会。” 他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啧啧感叹:“我们那日看到的天空异象,划天长虹,气吞万里,据他们讲,竟是兽人塔塔主亲自出马,追杀角族的那位,真是长我人族的威风。” 李云憬道:“若是人人都有万前辈的气魄,我们何惧角魔。” “悟道境的老怪物,各有所执大道,我猜难免相左。要都是一般性情,我们也不必苦苦摸索自家的大道。只照着他们的模板修行不就好了。” 楚执笑道:“我现今有些好奇的是,我们人角两族之争,胜负关键在于悟道等阶的战斗。为何还要兴师动众,所有修士全出,拼个你死我活。” “似乎与因果一论有关,又牵扯到诸千界面的通行规矩。”李云憬答道:“我听峰主提起过,到了悟道等阶,每一次出手都要慎之又慎。屠戮低阶修士,仿佛也是大忌,一定会牵扯到大道修行。另外,诸千界面更有超级势力,不知因为什么缘故,也曾定下一样规矩,涉及到不同种族之间的战争,高阶修士严禁对中阶、低阶修士大范围出手,大概是这样的。” 两个人又说起关于大战的事情,降世营的军需储备,人员安排,运转体系,副将楚愤的问题,等等诸多。 说到挥师青疆,楚执走到墙上挂图处,指着一处名为喀则的城市说道:“倘若按照战区来划,我们降世营八成要派去攻打此城罢?” “你有兴趣?”李云憬道。 “关于喀则古城的故事,”楚执将右手食指按在地图上,在喀则四周画了一个圈,有些按捺不住地说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三) 降世营某处练功房内。 林安盘腿坐在聚灵阵中央,闭目运转功法。 他十指相扣,中间拢出一个小小的窟窿。 房中灵气纷纷向窟窿涌过来,很快聚成一个微型漩涡。 他正要将灵气纳入体内,漩涡却忽然散开。 反复数次,终究还是不成。 他只好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在练功房里来回踱步。 云隐宗迁营的时候,他就想跟着一起走。 却被楚执这个王八蛋截胡了。 这也罢了,算是意料之内的事情。 最可恶的是,楚执为了尽快提升他的修为,给他灌了一肚子丹药。 若不然,他怎么会这么快突破了通灵镜,还留下了一大堆后遗症。 他算是看明白了。 楚执打得主意很清楚,特么的就是要一个劲儿地往自己肚子里灌药,一直灌到地桥境。 分明是把他当肉鸡养了。 去你大爷的。 他一边踱步,一边在心里咒骂,琢磨自己的求生之法。 脑子里疯狂检索上一世此时,有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以救自己一命的。 “镇魂塔之变,这个好像已经过时间了,” “东海魔灾,还有些日子呢,” “兽人塔的叛徒,也不会来西北啊,” “……石追月……,这个老家伙谁知道在哪里藏着……” “喀则……” 他喃喃语着,忽然想到一件上一世少为人知,但却惨绝人寰,足以惊天动地的惨案。 “血色祭炼!” 他连忙从储物袋里翻出一张地图,稀里哗啦地翻开,目光径直瞄向喀则…… (四) 翠湖山。 先前那一场生死搏斗过后,林中空地幽静至极。 月光徐柔,直照而下。 半空中没有任何阻碍物。 地面上却忽然投下一道暗影。 紧接着,半空中才陡现一条歪歪扭扭的黑线。 黑线渐渐变长,拉伸,又分叉生出第二道黑线。 第三道,第四道,越生越多,越来越密,看上去仿佛一个长着黑毛的圆球。 蓦地,圆球猛地涨大,黑线连成一片,竟变作一个崭新的黑色漩涡。 一个发灰发暗的指环从旋涡中急冲而出,旋即停在半空。 向下散射出一罩光。 南秋赐,唯梦公主,还有一个浑身是疤、面目难辨、手持法杖的男子忽然出现在光罩中,踉踉跄跄落在地上。 “这是哪里?” 唯梦睁着一双美目四望。 南秋赐看了她一眼,却不答话。 举头四望,感受此间灵气,面露怀念之色。 心中又不免庆幸,若不是此处空间已被人用阵法搅得动荡不稳,自己还不知要躲在须弥戒中浪荡多久。 浑身是疤的男子见此情形,冲他挥了挥手中的法杖。 龇牙咧嘴,疤痕挤在一起,尤显得恐怖吓人。 南秋赐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宏然界。” 疤男人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早晚要杀了你啊。南秋赐心想。 耳边传来戒中人的声音: “就凭你的修为?” 戒中人嘿嘿笑道:“还是凭你这一大把年纪,和快要腐朽的肉躯?” 南秋赐知道他在说什么。 倘若现在拿来一面镜子,照一照他的脸。 看到的一定是一副面容苍老,皱纹横生,满头白发的面孔。 “你当初要是老老实实听我的话,” 戒中人接着说: “一脚踏入蓝色秘境,十有八九早就步入地桥境,大道之路前程似锦。可你刚愎自用,自负顶天,非要钻去黑色秘境,找那虚无缥缈的往生花。这可倒好,黑色秘境里危险重重,杀机四伏,你只能靠不停地用须弥戒和复生泉救命,不停地消耗寿元。现今你虽然只活了几十年,但肉身足有二百岁的年纪。瞧你的命相,顶天也就活个二百三十多岁,大道前程彻底无望,只剩下等死一条路。我就问你后悔不后悔?” “总比你这个只有魂魄,不人不鬼的老家伙要强。” 南秋赐冷声道:“这世上没有时圆明,只剩我一个独活有什么意思。早点去找她也好。” “放屁!放臭屁!”戒中人道:“你的脑袋何时才能开窍?这世上的修士和凡人,争天争地,争来争去,有什么用?唯有长生才是不二大道,你只管修行,只管往久了活,天长日久,本领通天,还怕有朝一日活不了个时圆明?” “靠你说的那劳什子天地还魂阵么,” 南秋赐惨笑:“那阵法中的材料万界罕见,我穷毕此身也收不起百之一二。” 戒中人真是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南秋赐这么死心眼,当初就该早些告诉他喀则古城的事情。 “就算天地还魂阵凑不齐,喀则古城的机会,你小子还是可以争一争的。” “争。“ 南秋赐道:“我当然要争一争。但你说的话,我听得一半算真的,就算厉害了。如果喀则古城真如你所言,可以叫人死而复生,那些天人境的大修士,甚至悟道境的老怪物,多半不会错过。我一个小小的通灵境修士,能有什么机会?” “你早听我的,把修为提起来,如何会这般被动?你真是舍本逐末……唉,算了,算了,不提也罢,” 戒中人又道:“至于喀则古城,你以为是个阿猫阿狗的,就能知道此间隐秘了?就算知道,有几个人能寻到入口?老夫向你保证,绝不会有悟道境的老怪物敢打古城的主意。你就踏踏实实去吧。” “世上还有悟道境不敢去的地方?”南秋赐道。 “宏然宗盟领域,不过占据了此界巴掌大的地方。蛮荒无垠,海域茫茫,叫他们闻之色变的地方多得去了。” “那喀则古城有何恐怖之处?” “不吉利。” “不吉利?” “嗯。” “你这老坑货,能不能说明白点。” “死过人。” “呵呵,”南秋赐道:“吓死我了。” “凡是进过古城的悟道修士,”戒中人嘿嘿笑道:“全死了。” …… 话音落时,夜静得可怕。 大地轻微晃动。 一个巨大的金属圆盘在光线恍惚中,忽然出现在南秋赐的头顶。 圆盘身子微微一晃,旋即消失在天际尽头。 “这是什么?”唯梦问道。 “我不知道。”南秋赐冷冷看着圆盘消失的天际。 “吼!” 疤男子忽然凑过来,低吼一声,呲着牙,吓了他一跳。 “我真不知道!”南秋赐满脸惊恐,匆忙解释。 疤男子高高举起法杖。 “等一等!”唯梦惊叫道。 晚了。 法杖幽茫一闪。 一道微型闪电从天而降,将南秋赐击成焦黑的一坨,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瑟瑟发抖。 “都怪你!” 唯梦冲着疤男的脑袋给了一个爆栗子。 然后扑倒在南秋赐身上,仔细检查一番。 “还好,就是昏过去了。”她松了一口气,拉着南秋赐的胳膊,把整个人架起来,欲走。 疤脸男凑过去,伸手,想帮她。 唯梦瞪了他一眼,又比划几下拳头,将他唬开。 “一个糟老头子。”戒中人问道:“你还舍不得他么?” 第三百九十四章 尾声的尾声 开始的开始 (一) 飞行器,船舱里,实验室。 整间装满了玻璃器皿,各色液体在器皿中流动,浑浊或者清澈。 凌点默默看着一个扎着马尾辫、穿着白大褂,清爽又干净的女孩儿,在实验台上,拿着一个试管,往另一个仿佛圆盘模样的玻璃器皿中,滴入橙色的液体。 一滴,两滴…… 玻璃圆盘里原是紫色的溶液。滴入粉色液体后,瞬时间化为无色透明状。 “你在干什么?”凌点问道。 他实在搞不明白,作为小队的化学专家,药剂专家,赵哲为什么不抓紧时间研究宏然界的灵丹妙药,而是要跟几种常见的溶液过不去。 “调配培养液。”马尾姑娘回道。 “调出来干什么?” 赵哲指了指试验台的另一边,两个封闭的杯形玻璃器皿中,隐约可以看到两张人脸。 “我想用这些培养液,让他(她)们两个再强壮一些,活的久一点。” 凌点凑到她身旁,看器皿中的液体:“是不是过不久,我们就可以探查他们的记忆了。” “不可以,” 赵哲说,“除非你想让他们魂飞魄散。” “你还对她们两个抱着同情心呢。”凌点笑道。 赵哲拿着试管的手微微颤抖一下,这次滚落的液滴比原先大了一点。 她眉头一皱,双目直视凌点:“还打算成全他(她)们。” 凌点道:“你还是清醒一点的好。这个世界是虚构的世界。所有人都是小说里虚构的人物。你对他们投入太多感情,一点用处都没有——甚至,还要影响我们的计划。” 赵哲拿着试管,在半空中停滞少许,“这就是你们在这里肆无忌惮的原因?” 凌点不答话。 “那你呢。”赵哲问道。 “我?” “你以为自己就不是书里的人物么,” 赵哲道:“说不定就是此刻,在另一个空间里,有一个猥琐的作者,正在键盘上敲打你的名字,” 她顿了顿,“这位大叔或许会这样写,‘在中州小队,凌点是一个自以为是又极度惹人讨厌的男人,赵哲对他的憎恶尤为突出。如果中州小队可以通过投票的方式淘汰队员,赵哲一定不介意为凌点奉上光荣而神圣的一票。赵哲也坚信,凌点一定是第一个被投出去的人。’” 凌点哑然失笑。 半晌回道:“一个相对成熟的作家不会这样直白又浅显地描述。” “怎样才算曲折又深刻?” “大巧若拙。在字里行间中,适时表露出厌恶的情绪就可以。” “原来我们的小队里还隐藏着一位自以为是的大作家。” “把自以为是去掉。再换一个地方表述出来,效果会更好。” 他说着,走到试验台边,将两个封闭的杯形玻璃器皿拿了起来。 玻璃器皿上各有标签,一个写着无忧暖雨,另一个空无字迹。 他眯着眼睛,目光瞧向器皿中的人脸。 一个冷漠平静,一个麻木茫然。 他的目光中忽然充满了感慨。 “你们两个也没有按照轨迹前行啊。” 飞碟身子轻轻一晃,驶入高空罡风之中。 (二) 云隐山脉深处,一株参天古树猛地睁开了眼睛。 古树根底有一个拱形树洞。 树洞上方有个巨大的肉瘤。 古树的眼睛就在肉瘤上方。 眼睛两侧的树干上生出两个粗大枝干。 看起来,树洞像是人的嘴,肉瘤像鼻子,两个粗大枝干像耳朵。 竟然是一张丑陋的人脸。 脸上隐约可以看出人的表情——忐忑,惶恐,忧虑。 就像刚刚从噩梦中惊醒。 他的眼睛忽然动了起来。 在粗糙的树干上游移,很快移到另一侧,朝着西北方向瞧去。 这样令人心痛的感觉,这样熟悉的呼唤。 他喃喃低吟着:“一定是她!陷入了险境!” 去西北吧。 他的好徒儿也在西北。 或许又是一场重逢的开始。 他苟延残喘许多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许多年。 该到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把欠她的,都还给她吧。 巨树开始剧烈的抖动,蜷缩,不久化作一个二尺来高,皮肉松松垮垮,行将就木的老者,向西北方向遁去。 (三) 东海魔域。 某座海岛。 岛上是一片黑色雾气笼罩的魔林。 魔林深处,一团绿火在黑雾中发光。 绿火旁,霍虎身骑白虎,注视着对面,一个盘腿而坐的,身穿黑色斗篷的人——脸藏在一片阴影中,迷蒙不清。 黑色斗篷的双手捧着一个花纹古怪的罗盘,罗盘上不时泛起一道幽茫。 “让死人复生会遭天谴的。”黑色斗篷说。 “我是天谴他老子。”霍虎回道。 “我知道你已经死过一次,不相信这个。但因果存在,宿命永恒。” “如果你给不了我答案,我会找别人。” “我会回报你的救命之恩。”黑色斗笠轻轻举起罗盘,“但提醒你做出正确的选择,以免追悔莫及,也是我的报恩。” “你要报恩,我也要报恩。”霍虎说。 “让我看看最近一次的机会吧。” 黑色斗篷叹了口气,旋即念动咒语,罗盘轻轻漂浮到半空中。 盘面幽幽泛光。 立体的影响渐渐在罗盘上方呈现。 是一座古怪的城市。 到处是尖角形的高大建筑物,角族人在“尖角“中川流不息。 “角界?”霍虎问。 “就在宏然。” “青疆?” “你听过喀则古城的传说么?”黑色斗篷幽幽说道。 (四) 不动营。 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修士在何灵心的密室翻阅案卷。 “看起来,”男子说道:“何灵心他们三个查办的重点应该就是蚩心了。” 女子还在仔细翻阅案卷,“嗯,只能庆幸这间暗室足够隐秘。” “你的意思是,何灵心三人已遭毒手?”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理由能解释三个人同时失踪的事情?” “同时解决三个,”男子叹道:“心狠手辣,干净利索。” “是个劲敌。但是很久之前失去了踪迹。” “我们贸然到不动营查案,会不会已经被他盯上了?” 我就是要让“他”盯上啊。女子心里想道。 她一手拿着一卷竹简,一手摸着上面写得蚩心两个字,用手轻轻反复摩搓着,似乎想从里面搓出些真相来…… 但恐怕,真相要永远消失了。 (五) 岁月匆匆进了一座尖顶大殿。 便看见殿中央,蛮斯卫背身负手而立。 她吃了一惊——蛮斯卫的角,自下而上开始泛黑,似乎不久之后就要彻底将原先的紫色吞噬而去。 “恭喜地尊。”她说道。 蛮斯卫点了点头,脸上却无半点喜色:“两千年前,本族未雨绸缪,选择来宏然界寻找栖息之地,其中的原因你可知道?” 岁月不语,只怔怔看着蛮斯卫。 “我们的祖先曾经很强大,”蛮斯卫转过身来,面有神往之色,“凌驾于诸千界面,绝大多数种族之上。” 岁月更有些茫然了。 蛮斯卫却自顾说道:“祖先在诸千界面中开疆拓土,积攒了难以想象的资源和财富。后来本族衰败,角界也岌岌可危。祖先们打下的江山不断失去,资源渐渐流逝。往昔的荣光不在,古老的传说淡去,很多事情被族人遗忘。” 他忽然抬起头来,双目闪光,“但有一句祖先说过的话却流传下来——如果无家可归,就去宏然界。天地石是钥匙,喀则古城是锁。” (六) 烛谷洞府。 模样有些像猴子,身体透明发灰的灵游鬼从养鬼杯中探出了脑袋。 它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往另一边看去—— 魏不二正把三个储物袋摆成一排,逐个检验收获。 虽然早就过了喜怒形于色,好恶言于表的阶段。 但三个超级大宗地桥境修士的积蓄身家,还是让不二乐得有些合不拢嘴。 最让他挪不开眼睛的,是三个人的本命法宝。 因为种种原因,他自己用不了。 不过,这些都是可以卖出大价钱的宝贝。 现在或许不好出手——每一个本命法宝都独特的气息,很容易被查出根脚。 等熬过这段时间,血夜的事情渐渐淡去,就可以考虑在黑市交易。 除此之外,三个人的储物袋里,还有大量的灵石,法器,符箓,丹药,以及炼器炼丹的材料。 这不免让他生出凡人里的穷鬼一夜暴富,成为地主老财的感觉。 这些遗产怎么处理,他已经想好。 炼器炼丹的材料大都留着,早晚会用得上。 以后肯定用不上的法器,符箓,丹药,在稳妥的情况下考虑出手。 兑换的灵石,加上现有的灵石,主要用在两方面: 一是他养伤固源的花费,药草,丹药,等等。 二是铸造一个与自己大道、神通、功法契合的法器。 这法器一定是要可成长形的。 提前准备好凹槽和器灵池,为地桥境之后,进一步铸就法宝做足准备。 这两项花费都是巨大的数字。 尤其是第二项,法器的设计,图纸,材料,铸造,手工,都是大笔开销。 他一边清点着收获,一边打着算盘,竟然生出了小小的幸福感。 “我可以进来么?” 洞外传来楚月的声音。 不二收起储物袋,“进来吧。” 楚月走了进来。 “这是什么?”她眼瞧着灵游鬼。 “迷了路的小家伙,”不二说道:“我看着挺亲切,仿佛相识,所以留下来了。” 楚月很快失去兴趣。 “现在可以谈一谈我的对手们了。”她说道。 “终于要向我和盘托出了?” “我很想,但是我没法做到。” “我以为你不是一个纠结的姑娘。” “有一种强大的力量,禁止我说出一些事情。” “强大的力量?天人境,悟道境?” “在我们的眼中,这种力量远比悟道境的修士要强大得多,”楚月说道:“悟道至少还在宏然界里混迹,但它已经掌握无数界面的命运。” 不二不再发问。 但心里有一点觉得,楚月有些过于危言耸听,甚至神经兮兮了。 “何不放弃抵抗。”他问道。 “我的对手不是这种可怕的力量,至少现在不是。我要你帮我对付的,是和我一样,在命运车轮苦苦挣扎的虫蚁,” 楚月走到另一边,将养鬼杯捧了起来:“我对他们的谋划所知有限,能告诉你的也很有限,更不指望你真的能帮助我力挽狂澜——但至少比我一个人孤军奋战要好得多。” 她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叠纸,展开来竟是一张完整的青疆地图。 “这座城市叫做喀则,” 她指着青疆边缘的一座城池,“你知道它从什么时候开始叫喀则的么?” “这跟你的敌人有关系?” “在宏然修士来到这个界面之前,它就叫喀则了。” “上古?”不二终于来了兴趣。 “准确的说,在450万年—300百万年,它就叫喀则。” “那时候宏然界就有……”不二的脸庞微做抽搐,“有人了?” “高阶生命——血祭族……他们的王叫艾达,也有人把艾达叫做旧日支配者。” “旧日支配者?” “你可以理解为,曾经统治过一个界面的王者。喀则古城就是艾达建立起来的。” “血祭族……艾达……他们……” “艾达死了,喀则古城也被摧毁了——在人族来到这个界面之前。” “谁干的?” “我也不大清楚……这个不重要。” “你说的这些,听起来就像一个神话故事——哄调皮小孩儿睡觉的那种。” “喀则古城里有一个祭坛,”楚月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讲故事的神情,“可以让死去的人复活。” 不二看着她,沉默许久。 “你怎么知道的。” “不能说。” “那什么能说?” 楚月道:“我可以发神魂之誓,我没有说谎。” “古城跟你的敌人有什么关系?” “他们在找一个石头,跟古城有关,我也在找——如果让他们赶在我前面,” 楚月幽幽道:“我会永远消失。” ———————— 第十卷结束 …… 感谢狗戴胜狗长老50000起点币超级打赏啊。 你前前后后打赏这么多,我还怎么好意思给你送盒饭啊。 第三百九十五章 日日古怪梦 大战脚步近 (一) 一个高台垒起。 方方正正,阴暗晦霉,四周布置了古怪的阵法。 高台上到处流着血,在不知名的力量引导下,流绘成诡异的文字。 像从远古流传下来的祭坛。 一个面目不清、头顶长角的人站在高台中央。 他身体左侧的胳膊和腿脚被生生截断,不停地往外流着血。 另一侧的胳膊也被鲜血浸透。 手中拿着一块黑黝黝的石头。 他抬头往上看,头顶上有一片巨大的阴影,似乎有可怖的面孔藏在其中。 他面露惧色,慌不择路地从高台往外逃遁,在光影闪烁中穿越了空间的阻碍。 逃到一座到处都是怪异植物的山谷,又到了一处山脚下,钻入一个黑漆漆的山洞。 他渐渐镇定下来,仔细观察山洞里面的情形。 忽然往后看,有些惊慌——似乎大敌将至。 一个猛子冲入山壁之中,竟然闯入一个诡异幽暗的空间里。 冲着无尽的虚空一挥掌,竟然轰出了七个通往异世界的门洞。 门洞各泛蓝,赤,青,紫,白,黑,无色透明,七种光幕。 他面露惨笑,肢体崩离解析化作七道霞光,钻入七个门洞之中,消失得无影踪…… 就在他消失的瞬间,一团血色雾气出现在幽暗空间里。 扭曲着,化作一个长着许多触手的异族人形。 站在七个门洞之前,观察了许久。 似乎想钻入黑色门洞之中,但又打消了念头。 伸出一个触手,向头顶射出一道血光,一个空间通道被凭空打开——另一端竟与先前的高台相连。 异族人再次化作血雾,钻入空间通道…… …… 不二从梦中醒来。 回想梦中的情形。 总觉得似醒未醒。 吞噬了蚩心的灵魂之后,他就经常梦到类似这样的怪梦——有时变作异族人在异界漂泊流荡,有时又在神秘古怪的地方探索什么。 无根无果,怪诞离奇。 这梦的起源八成与蚩心有关。 是不是意味着蚩心还藏在自己的身体里,并没有完全消失呢? 他想起了蚩心的分身,自从在东海魔域受到重创之后,就失去了联络。 但最近一段时间,他偶尔会察觉到,蚩心的分身正在渐渐靠近自己。 他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户边往外看。 距离三人调查组被毁灭那晚已过去大半年。 【三花洞】曾加派人手来调查这件事。 调查持续了很长的时间,所有的嫌疑都集中在一个名叫蚩心的男修身上。 现在,还在查呢。 窗外天气不错,碾冰院几个姑娘,还有秀秀,都来到院子里。 有的手中抱着书卷在看,有的从各间屋子里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地在收拾东西。 因为已经和云隐宗分道扬镳。姑娘们再不必承担去蛮荒值守的任务。 不二给她们布置一些新的课题——比如,战场中的紧急情况应对,飞舟的驾驶,物资准备,短时间提升战力的思路和办法,等等。 前几日,大战的动员令已经张贴在各营的公告栏。 因为传言已经散播很久,大多数人都不曾感到意外。 这一天迟早要来的。 再过一个月,降世营就要向青疆进发。 姑娘们脸上的神色却多是轻松的。 偶尔还会说说笑笑。 前不久,经过不二的争取,碾冰院小队,连同秀秀,一起被分配到了后勤运输的队伍里。 “我们不用去前线了。” 不二还记得说出这句话之后,整座院子都要沸腾了。 唐仙在院子乱奔乱跳,把浇花的铁壶踢得叮当响。 还碰掉了窗台上的花盆。 花盆落在地上,砸了个稀巴烂。 可惜了好好一盆花——她每天浇,到头来自己用脚把它踩扁了。 几个姑娘也抱在了一起,抓着彼此的胳膊,大声欢呼。 混乱和喜庆之中,刘明湘的袖子都被撕破了。 易萱把有些发蒙的小家伙紧紧抱在怀里。 小家伙吓得直哭,她的妈妈却在傻笑。 连楚月和秀秀也情不自禁地扎在人群里,抱成一团。 恍惚间,不二觉得整个院子都在抖动,在舞蹈,在眉飞色舞。 “高兴什么,” 他说道,“躲在后面也未必安全。” 说完,板着脸回了屋子。 站在屋子里往外看,心里却言不由衷的开心。 他的队员,他的朋友、徒弟,因为他而得以安全。 她们没有站错队。 他也没有辜负信任。 (二) “师傅,” 李苒的声音把不二从回忆里唤醒。 他瞧向李苒。 李苒的脸,被日光照的明晃晃的。 她越长大,样貌也越加好看。 临近的宗门已经有不少男修开始向不二这个当师傅的提亲了。 不二曾问过李苒的意思。 “你跟师傅讲,有没有中意的?” “我不嫁。”李苒回答时,表情很嫌恶,“绝不嫁。” 不二还记得清楚。 此刻,她手里拿着一卷书,一副乖巧的样子,在跟秀秀请教:“这一句我不大懂。” 说着,指向书中一行,“幻心先幻目,幻目在环纹。环纹有勾角,勾角尾相连……” 秀秀接过书,前后略读一遍,笑道:“【五幻蜃决】里,镇海兽幻目纹路的纹绘之法,关窍在于纹绘与环尾四字,你沉识绘纹之时一定要注意法力凝结成丝的火候……” “秀秀姐,”唐仙听了,也凑过来,“我也要听……” …… 是的,秀秀还在院中住着。 她和方敏依旧没有和好。 前几个月,她也曾试着去方敏那里讨好,请中人劝情。 方敏却说:“长了本事,想走就走。这样的白眼狼,我不敢养。” 月林宗回不去,又被恩师这样折辱。 秀秀够可怜了。 魏不二总不能再将她赶出去。 几个月相处下来,秀秀与碾冰院几位姑娘倒是越发惯熟。 一来是因为有李苒引荐调和。 二来,秀秀已是通灵境修士,若按修士界惯常规矩,姑娘们叫她前辈也是应该。 但秀秀却没有半点架子,人聪慧敏明,又有意与碾冰院众人好生相处,叫人不喜欢都难。 姑娘们跟她说话,心悦诚服,欢快如歌。 还能向她请教道法。 秀秀的教导耐心敏锐,直指关窍。 姑娘们听了,总有醍醐灌顶之觉。 叫她住在院子里,好比请了一个厉害的老师言传身教。 …… 这个时候,易萱抱着一团裹布,从另一间屋里走出来。 不二仔细看裹布中间,一个小小的婴儿脑袋露了出来。 “哎哟,” 唐仙连忙凑上去,“怎么把小仲抱出来了?” 伸手就要去接。 易萱却避过她,把孩子托到刘明湘怀里,“我出去找个东西,很快就回来。” 说罢,掩了掩孩子身上的裹布,又看了刘明湘一眼,匆匆离去了。 易萱的孩子生下来,已有两个多月。 是个男孩儿,取名叫易仲。 不二暗自猜测这是蚩心的孩子,一度极为好奇人族和角族的孩子将会有什么特异之处。 也曾有意无意用神识试探几次。 但他失望了——与寻常的人族婴儿并无区别。 为了叫小易仲顺利诞生,又不惹人瞩目。 易萱在肚子高高隆起之前,就被关在屋里禁足了。 楚月为她专门布置了隔绝探查的阵法,姑娘们轮流照顾。 碾冰院的姑娘们都是头一次接触活生生的孕妇。 得知易萱怀孕接下来的几个月,姑娘们除了修行、训练,大多数的时间就在围着易萱的保胎大业转。一个个偷偷买补品,查资料,开开心心地忙碌着。 连楚月也有些异常兴奋地参合到了这场保胎大业中来。 孩子出生之后,更是被当作金疙瘩供了起来。 为了保住易萱的清誉,不二专门去降世营,为孩子做了登记,只说是在营外拾到的。又托了寻过的关系,叫降世营准许由碾冰院领养。易萱也被特许成了看护,后勤运输也不必再去。 这本来是不该被准许的事情。但谁也不愿得罪主帅的弟子。只叮嘱不二小心谨慎,不要叫外人知晓。 于是,小易仲从生下来脖子就挂了消音环,也从未离开院子。 (三) “让我抱一抱啊,” 唐仙眼瞅着易萱出了院子,眼巴巴地凑了过来,“就一下——” 刘明湘连连摇头,往后退。 “你毛手毛脚的,还是我来吧——” 几个姑娘都凑了过来,叽叽喳喳,吵作一团。 不二原打算出去办事,但看了看院子里的情形。 目光在秀秀身上稍稍停留,又打消了这念头。 转身钻进门后的阵法,到了烛谷洞府之中。 就看见楚月的眼睛上架了一副黑框透明的古怪物具,手持一柄散着电光的长针,在墙角捣鼓着什么。 大战开始之后,两个人就没办法再通过不二的屋子转去烛谷。 为了确保在后勤运输的闲暇之余,也能保证修行,同时预留可以随时逃生的通道。 不二早在半年前就提出新的构想。 楚月则着手设计和布置。 需要的材料楚月手里有一部分,剩下的从何无病三人的储物袋遗产中置换。 烛谷这边,在原先的传送阵法基础上,加装一个感应器。 楚月口中的感应器是什么,不二不知道。 但按照楚月的解释,即使离得很远,也可以知道烛谷的具体方位。 楚月和不二则需各自随身携带一个传送装置——楚月已经设计好。 大军向喀则开进以后,两个人要在沿途不断布置通往烛谷的中间传送节点,以避免路程过远无法探达。 等需要的时候,就可以通过传送装置随时返回烛谷。 “还得多久?”不二问道。 “你要是不说话,”楚月答道:“今晚就差不多了。” 不二讨了一个没趣,呆呆看楚月做工半晌,才发现与宏然界的布阵手法完全不同,只好从侧门出去,到楚月的的洞府静修。 这几个月里,他把最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修养身息上,确保秘殿之中损耗的内海之源渐渐恢复。 这件事原本很难办到,需要大量的灵石和军功来购买养源类丹药。 不二最初的打算是去找苏纤,以他在秘殿中看到的死亡画面做交易,请求对方出手相助。 但获得了何无病三人的储物袋之后,灵石对他而言,不再是天大的困难。 苏纤的因果,可以留作更大的用处。 比如,帮助他彻底摆脱李云憬的控制。 如果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要在躲过李云憬监视的前提下找到苏纤。 可惜他身上还有李云憬的灵力标记,暂时还做不到。 需要耐心的等待时机。 他相信,大战一旦开启,总会有这样的机会。 这段时间,他服用了大量的养源类丹药。 除了李云憬赐给的丹药,他还叫寻过借二人的走私交易,暗中购置了许多。 损失的寿元已经很难弥补。 但内海本源倒是渐渐接近从前的位置,至少不会再影响正常的修行和战斗。 如此一来,踏入地桥境就可期可待了。 只需要一个领悟的机会——他必须于空间之道,悟出一点什么,作为大道的种子,种进烛二的身体里。 整个地桥境就可以滋养这种子,等着它生出空间一道的新芽。 不二手里有苏纤给的上品通桥丹。 按理来讲,也可以借此强行踏入地桥境。 但通桥丹没有办法帮他种下道种。 所以,只靠通桥丹突破通灵境,却没有道种,大道也就无法发芽开花结果,往后的路就算断绝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不二冒着跟李云憬翻脸的风险,冒着在大战中只有通灵境修为的风险,也要推后突破的原因。 “路还长呢。” 领悟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首先需要大量的积累。 他从前以毕蜚做主镇海兽,大道领悟的方向,全在感灾知祸一道。 对于烛二的空间之道,领悟也就是近些年的事情。 最初是在寒冰界浩瀚森林,来自冰凤的点化,让他得到【瞬息而至】神通。 接着,是烛谷内,烛作为交换,唤醒了烛二,并赐给了他【身随意动】神通。 但这两次,并没有叫他在空间一道上有大的进第和领悟。 反倒是后来,跟楚月修习空间阵法,让他收获很多。 再后来,李云憬给了他一卷名为【空震禁典】的功法,足够他修炼到地桥境后期。 里面关于镇海兽纹身的纹绘之法,是以震荡与空间法则的联系为基础,与圆明剑决有异曲同工之妙,十分独特新颖。 在解决蚩心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专注以此功法纹绘,成功在毕蜚右掌绘纹,得到了【震裂】神通。正是凭着【震裂】,他才能在与藏剑一的对决中不落下风。 最近的一次收获,就是在秘殿里。 苏纤为了了却因果,利用【空震禁典】,强行以空间一道,将他的修为提升至通灵境巅峰期,并在身上几处绘制了镇海兽密纹,也叫他新得一样空间神通【虚空之手】。 但这个过程因为太过迅疾,也使得他对空间道的领悟收获寥寥。 一圈盘点下来,积累还是不够。 还需要一个更好的领悟契机。 “喀则古城里有空间法则的传承。”楚月曾经提到过。 也许,这是一个机会。 他睁开眼睛,遥望喀则的方向。 有熟悉的,怪异的,复杂的感应从那边遥遥传来……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一) 不二在烛谷的洞府中打坐修炼三五时辰,就从观想的状态中退离出来。 他现在其实处于很微妙和危险的状态。 从修为上来讲,人已经到了通灵境大圆满。 每次打坐修行,都会造成法力溢出的情况。 就仿佛一个水缸,盛满了水,再也装不进去。 解决的办法——要么换一个大一点的水缸,要么让这些法力换一种形态存在。 说危险,指的则是他内海本源的脆弱性。 他现在打坐修行,对灵气的汲取已经很少。 主要是在巩固内海本源,让它尽可能地接近从前的状态。 在突破地桥境之前,他的本源经不住任何一次折腾。 得像襁褓中的婴儿一般好好呵护。 打坐结束,他回到自己的洞府。 楚月还在专注地干活,额头上冒起细细一层汗。 不二不敢打搅她的进程,正要悄悄离去。 “飞舟的事尽快敲定下来,” 楚月忽然开口,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不二问道:“改造飞舟需要多久?” “正常情况下需要一年。我不吃不喝不睡觉,也得三个月。” 距离人族大军向青疆进发,也只有三个月了。 (二) 不二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走到窗边往外看。 天色将近黄昏,姑娘们各自回屋,院中再无旁人。 虽然事情有些着急,但他还是又观察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走了出去。 临近大门的时候,听到吱的一声门响。 扭头一看,秀秀端着一个盆子,从一间屋子走了出来。 “我给易轩打点水。”她说道。 “嗯,知道了。” 不二很快走出院子。 到底还是碰上了。他心想。 几个月的同院相处,他有意疏远秀秀。 秀秀出现的时候,他一定要回避。 即便不可避免地相遇,也只点头示意,很快就离去。 他只要她明白,他的心里没有她。 以后也不会有她。 …… 他走了不远,回头往院中瞧去,夕阳的余晖在驻院的外墙和大门上披了一层金沙。 驻院的冷清与落日的剪影格外契合。 他不禁想起几个月前,云隐宗尚未迁营的时候。 倘使他们未走,这个时候,院子里应该很热闹的。 听说云隐宗在大威营过得也不是十分如意。 临近大战,战斗序列早就分配好,云隐宗大多数人似乎被安排在了大阵法力输出的序列里。 这个位置比侦察营、突击军,敢死队好一些,但也属于战阵输出的主力,法阵一旦遇到过强的压力,很容易叫阵内修士透支法力,损伤内海本源,甚至随阵陨落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可话又说回来,倘若云隐宗继续待在降世营,最好也就是这个结果。 不二固然是李云憬的徒弟,能为碾冰院几个人争取更好的安排。但涉及到一个中等宗门三个地桥境修士,近百人的战力,他说话的分量还是太单薄了。 (二) 夕阳继续往下滑,天色渐暗。 不二在驻院外驻足一小会儿,转身往远处去。 他的目标是降世营常元宗驻地。 有两件事要办。 第一件,去找寻过,看看自己让他帮忙置办的法器到手没有。 与藏剑一的对抗,让不二意识到自己很需要一样能迅速提升战力的法器。 这段时间里,寻过一直在捣鼓私运军需的生意,不二因为空间通道的缘故也参与其中。 就托他顺便帮忙购置一样能与自己大道神通契合,未来还能作为地桥境法宝基础佩件的法器。 寻过有求于他,又在私运军需的生意里赚的盆满钵满,自然答应下来。 第二件事,碾冰院众人被派去后勤运送,有一件具体的事情,尚需跟降世营的后勤主管继续对接一番。 沿途经过各宗的分院,都是忙忙碌碌的样子。 有的驻院门口停靠小型飞舟,将一些不便放入储物袋的灵植、异兽、灵食放了进去。 穿着各色服饰的修士从院门口进进出出,表情多很严肃。 很少有人交谈什么。 即便有说话的声音传来,说的似乎也是关于战前的准备,符箓、丹药、法器之类。 叫人听了,心头沉沉。 当大战还是一个说打不打、将至不至的消息时,军营里到处是揣测,是口口相传的声音。 反倒是动员令一出,再没有乱七八糟的杂音。 人们嘴上说着大战一定会来的,躲不过的,内心却盼着它别来。 它真的来了,也就不再抱侥幸的念头。 几乎每一宗的驻院外墙都贴着宗盟的动员令。 虽然这些日子雨水不少,但动员令上附着了一层简单的避水法术,看上去干干净净,如今日新帖。 围观的人一个也没有了。都看够了。 不二走到墙边,再读动员令,上面用犀利的笔锋写下鼓动人心的文章。 什么角魔嗜血残暴,血仇不共戴天,什么修士当以拯救天下苍生、黎明百姓为己任,什么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等等诸如此类。 倘若叫凡人或是刚来西北、刚入修道界的雏儿来读,多半要热血沸腾,很想御剑翔空,热血沙场,杀魔除敌。 但对于多混了几年的老油条,便不甚管用。 老油条打仗,不必煽情的蛊惑,也不必战前的安抚。常年在西北、在前线厮杀的经验会指引他们。 不二想,自己大抵也算个老油条。 这个时候,天空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像呼噜一般的叫声。 抬头看,一架小型飞舟从东南方踏空而来。 驮着飞舟的是漠北特产的天驼。 这种天驼胜在耐久量多,遁速却是平平。 浑身都是白色皮毛,身高大约有两丈,身长三丈,背上长了一个像圆桌一样的巨大驼峰。 驼峰上托着一个丈许为径的小型船舱,里面挤一挤,坐十来个人多半没有问题。 驼蹄在半空中悠悠踏步,每踩一下,半空中似乎就荡起一丝涟漪,仿佛真的踏在了实处。 飞舟越行越近,不一会儿停在某宗驻院上空。 一个身穿降世营服饰的修士从飞舟顶部单人小舱中探出脑袋,冲着院中喊道:“龟山宗,李崖!” 话音落不久,从驻院遁起一个面泛愁容的男修。 遁至半空,忽然停下来,冲着龟山宗驻院挥了挥手,接着转身头也不回地飞入船舱。 不二猜测,男修大概是因自家特异神通而被选入侦察营的修士。 他们很久以前便开始分批轮训,现今因需集中送去最前线开始打探地形了。 男修方一入舟,降世营的监察修士高呼一声驾,天驼再次吐出低沉的呼噜声,两个前蹄猛地踏空,很快向正西而去,身影渐渐消失在远方。 驻院里,同宗的师兄弟,好友,注目相送,举手致意,久不肯散。 天驼远去,但天空中各类飞舟却来来往往,不绝于路。 繁忙和紧张布满了天空。 这个时候,如果去降世营外的小型飞舟码头瞧瞧,一定更加热闹。 至于陇南的飞舟码头。 想想那些如小山一般的巨兽起起降降,踏地声,喘息声,鸣叫声杂响,多半更是压迫,紧张,又壮阔的场面。 大战的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快,越来越重。 人族早就开始准备。 似乎也做好了准备。 (三) 到了常元宗驻地,不二不管来来往往、形色匆忙的降世营兵将,径直找到寻过营房。 李云憬的徒孙,寻过的师侄,曾在青羊镇与不二有一面之交的春花面带愤色,提着一柄长剑,从营房里走了出来。 “我看你人挺正派老实的,怎么自甘堕落,总跟这贼淫秃驴来往?” 春花说罢,看了不二一眼,剑入鞘中,径直离去了。 寻过眼见不二进来,倒是满脸喜色,献宝似得奉来一捧方盒,打开一看,里面摆着一柄金灿灿的钗子。 艳的出奇。 “这就是你给我寻的法器?”不二脸一黑。 “完全符合要求。” 不二拿起钗子,冲脑袋上比划了一下,“我戴上好看么?” “哎呀,魏兄着相了,” 寻过道:“这钗子名叫【一震破空分身钗】,是货真价实的三阶上品空间大道法器,具有【破空】【震荡】【分裂】三个属性,附带一个三阶法术——【穿空之刺】。与你的神通大道再契合不过,而且钗类法器体量小,排异低,日后等你到了地桥境,融合在成套的法宝中也最容易不过。我几经波折,跑断了腿,踩烂了鞋……” “哦?” 不二把钗子放在掌中仔细观察,指间传来浓郁的灵气,似乎真是个不懒的家伙,“这名字真是够难听的。” 把法力探入钗中,便发现里面还残留一丝前主人的灵气印记,随手清除了。 旋即驱法驭钗,【破空】【震荡】【分裂】三个属性暂且不提,三阶法术【穿空之刺】似乎对自家很有帮助。 他正要试试法术的威力,寻过一把拉住他:“施主行行好,不要拆了小僧的营房。” 不二却已感到手中之物不凡之处,暗自满意,嘴上却道,“叫我一个大男人,拿个钗子跟人斗法,总归有些……” “那小僧再帮你物色。”寻过伸手去拿钗子。 不二却一把收了回来,“总得有个凑合用的。你接着给我找。” “等你用过几日,魏兄就该满嘴夸它的好——谁用谁知道。” “花了多少?” 寻过嬉皮笑脸,伸手比划了一个数字。 “这么贵?”不二脸颊一抽。 “小僧为了这钗子,劳碌奔波,往返千里,总得挣个幸苦钱。” “你一个和尚……” “小僧也有难言之隐啊。” “青阳镇的往事,大师——” 寻过抓着他的袖子,把人拉过来,伸出三个手指似鸡爪子一般地晃悠,附耳道:“三花洞……三花洞啊。” “春花姑娘的清白——” “易萱姑娘也清白。”寻过奸笑道,“罪过,罪过呐。” 特么的易萱的儿子跟我有半个子儿的关系。 不二仍不肯罢休:“你小子私运军火不怕事发么?” “魏施主也脱不开干系。” “你……” 两个人知根知底,一番讨价还价下来,竟成了互爆老底的尬聊。 要不是让寻过数落了一遍,不二还没意识到,自己竟被这厮揪了这么多老底。 到最后,他愣是一个子儿也没砍下来,只好付了尾款。 不过,在大战之前得到一件趁手法器,他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方要出门,又听和尚叮嘱道: “最近风声紧,魏兄最好乖巧些。” 不二转身看他。 “营里面有些长老不安分,”寻过又道:“大帅不想留给旁人口舌,咱们做徒弟也少给她添麻烦。” “有些长老?” “正是副将楚愤。” “活了几百年,还不知道以大局为重?”不二道。 “师傅说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不二忽然想起一件当紧的事——“傀儡的事……” “这件事你就别管啦,”寻过连忙捂住他的嘴:“反正不用咱俩再做法事,还操什么闲心呐。” (四) 出了寻过营房,不二便找到降世营即将任命的后勤执事。 他想争取一艘单独的小型天鳐快艇。 这种快艇体量小,速度快,多是运送一些紧急的疗伤药物、符箓、布阵修阵发的小型法器。 快艇上也不需要太多的押送修士,正适合碾冰院小队独立执行任务。 按照不二的想法,几个姑娘还是不便在男人太多的地方露脸,也不图谋在大战中挣得什么军功。 活下来就行。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考量——他和楚月关于烛谷的传送计划要尽可能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两个人商量一番,还打算对飞舟进行大规模的改造。 布置一些隐匿、加速、攻击的阵法,涂抹一些可以屏蔽探查的涂料——这样可以大幅地提升整个小队存活的概率。 为了此事,不二很早以前就开始活动。 但之前,宗盟还没有正式明确后勤船运种类,更未向各营分配后勤船艇名额。降世营负责分配的修士也没有敲定。 他只能干着急。 今晨一次商议,降世营负责后勤船只分配的两位执事终于敲定。 李云憬派系一个通灵境修士,副将楚愤安排了一个通灵境修士。 人选基本也已经敲定下来,但消息尚未公布,只有议事堂少数人知晓。 既然有李云憬的人,想分到小型天鳐飞舟自然好说。 但分配飞舟却是一两个月之后的事情。 不二却是等它不住。 若是想提前拿到飞舟,就得两个执事同时签字。 也就是要把楚愤那边的执事也搞定下来。 听寻过讲,这执事姓吴,是个油盐不进的主,极难说话。 要是一不小心被他抓住把柄,还要坏了大事。 但不二却做足功课,十分有信心拿下。 …… “不行,一阶天鳐快艇的名额已经用完。” 吴姓执事听了不二的请求,态度极为坚决。 这厮当然在胡扯。 他不过是作为楚愤的人,照例要为难不二。说不定,还生出了借此机会,叫楚愤敲打李云憬的念头。 不二早就做过功课,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方盒,一把塞到执事袖子里。 “我知道一阶飞舟现今紧张……” “魏不二!” 那执事眼睛一瞪,“你吃了豹子胆,敢来行贿于我?你可知我两袖清风,一世英名,从未拿过旁人一针一线,否则怎么会被楚愤大人看中,委以如此重任。” 说着,将盒子从袖中拿出,又抓住不二的衣襟,“走,你跟我走。我要让全营的修士来看看,李大帅教出什么样的好徒弟。” 不二却道:“大人不妨看看盒中之物,再将我拉出去也不迟。” “哼。你盒中便是放得金山银山,珍奇异宝,我也懒得去看……” 嘴里说着,却到底将盒子打开了一条缝,一股如桂花般的清香淡淡溢出来。 他当即愣住了。 旋即彻底打开盒子,把脑袋凑过去使劲儿去闻——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原来,盒中乃是一方解药——正好对症吴姓执事膝下独子多年不治的顽疾。他苦寻多年,却始终未能得手,正为此心力憔悴呢。 不二早先搜集降世营内势力划分,就猜测此人要被楚愤选作分配船艇的修士,便叫寻过趁着私运货物,先一步备下了解药。 执事眼看盒中之物,自然心动不已。 但稍作寻思,忽然想明白了。 “你调查我?” 他目中怒火更甚,旋即盒子高举手中,大声道,“别以为使这些小伎俩,就能叫我——” “叫大人一定同意,”魏不二却道:“我有三个理由,” 吴姓执事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我告诉你,降世营姓楚,绝不姓李。” “第一,我等得起。大人说一阶飞舟早就分配完毕,”不二道:“但大人刚不久才确定了身份,怎么分配完毕?另一位执事是李大帅的人,我知道你们两个手中各有一些名额在手,再过一两个月,我还怕得不到一阶飞舟么?” 吴姓执事道:“那你就去等。” 不二又道:“第二,大人却等不起。令公子顽疾多年,今年越发恶化。这解药早用早好,再迟一些,神仙也治不了。人道老牛舐犊、乌鸟私情,你忍心眼睁睁看着令公子被病魔索了命?” 吴姓执事神色一暗,“我岂能因自家私情,辜负楚愤大人器重。” 不二再道:“第三,你今日为难我,不过因为我是大帅的弟子,你是楚副将的人。但若仔细想一想,此事说破了天,不过是个一阶飞舟。你把飞舟给我,李大帅也不能因此将楚副将压到脚底喘不过气来。你不给飞舟,楚副将也不能因此翻身,成了降世营大帅。” “你若想以此去讹诈大帅,你且看看凭你的本领,能否在我眼皮子底下出得此门。便算出得了门,见得着大帅。今日之事,也不过是芝麻谷子的小事,能追究到哪一个头上?反倒是你,一个通灵境执事,因此得罪了大帅,是否得不偿失。” “降世营的确姓楚。但说到底,还是大帅说了算。楚愤年纪已高,还能在这里待多久?哪一日遣回本山都不足为其,执事为什么不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这只是举手之劳的事。” “我……” 吴姓执事沉默许久,又道,“我岂是这等背信弃义之徒。” 说着,作势将盒子推回。 但已不是方才铁骨铮铮,非要叫魏不二身败名裂的清官做派…… 此事搞定了。 (五) 时已入夜,月朗星稀。 沿途的夜林被风莎莎吹动,叫人觉得整个林子都欢畅起来。 敲定了两件大事,不二回家的路上分外轻快。 比起实实在在得收获,令他更高兴的是,在没有毕蜚的帮助下,自己对未来的走向分析预判更加准确,应对也更加自如——这是重要的成长。 当然,还远远不到可以歇口气的时候。 一阶飞舟虽然到手了,但改造飞舟需要大量材料,楚月手里有一部分,其他的还得他来搜罗。 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 另外,他不打算使用降世营的驾舟修士。便只能从碾冰院的几位姑娘中培养。 这个角色很重要,得与天鳐生出很好的默契,得有耐心,头脑灵活一些,有敏锐的判断力。 究竟选谁呢? 楚月偏重布阵,唐仙太过浮躁。 易轩虽沉默寡言,但耐心足够,倒是个合适的人选。可惜得留在降世营照顾小易仲。 秀秀聪敏,驾舟当然不在话下。但没道理劳烦她。 张眉的镇海兽千目蜘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其实是最优之选。现在人却在大威营。 那就只剩下刘明湘和李苒两个人。 他心里偏向李苒——刘明湘有点傻傻呆呆的,容易误事。 不过李苒也有自己的缺陷。年纪太轻了,遇事容易慌张。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叫唐仙、李苒、刘明湘三个人都试一试。择优而用。 回到院子里,秀秀正独自在月下漫步。 他冲秀秀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抬地钻进了自己的屋里。 进门的时候,又不经意地往回瞥了一眼。 秀秀停下脚步,向自己看来,一袭黄衫被月光映照,仿佛有水波在上面流淌。 目光盈盈若泉,一如坠落凡尘的九天神女。 他扭过头,迈入屋中。 (六) 夜深人静。 却难入眠。 不二想起三个月后的洪水滔天,想起喀则古城的遥望,想起了木婉枫。 打坐也不能集中精神。 便走到窗前,独看月明。 胸口隐隐冒光。 他解开前襟,散着淡淡黄茫的“木仙师”从他胸口翩翩而起,在月下独舞。 “你也知道了么?” 不二道:“喀则古城有让你复活的希望。” 木仙师在半空中微微停顿。 旋即开始飞舞。 在半空中划过怪异的轨迹。 她有话要对他说。一人一蝶曾经不止一次以这样的方式交流。 不二睁大眼睛,仔细辨识她舞动的痕迹。 “不要去。” 这是木仙师想告诉他的话。 “你打算永远做蝴蝶么?”不二轻声问道。 木仙师再次舞动,在空中划下两个字—— “危险。” (七) 青疆境内。 圆月高悬。 一只长约五丈、形如锥角的飞舟在银光照耀下,一路向东而行。 飞舟之内,岁月独处一室,隔着透明的窗,看舟外华美月景,耳边响起蛮斯卫的叮嘱: “你此去喀则,有两件要事。” “第一,你要帮助喀则城抵御人族大军——喀则靠近甘陇,南连蛮荒,北照旧辉,身后便是青疆腹地。如果人族攻克喀则,再往后走,通往大都的路上,我们只剩一座城池可守了。” 他顿了顿又问:“为什么派你去,你明白用意么?” 她当时只回了两个字——“情报。” 她清楚自己擅长什么,该做什么。 蛮斯卫又道:“用好你的队伍——在镇魂塔将我救出来,干的多漂亮。” “第二件事,探寻喀则古城的秘密。占卜族人预测,喀则古城再一次开启,就在数月之内。虽然我们至今仍未找到天地石,但诸位天尊和占卜族都猜测天地石将在适时的时候,出现在喀则城里。” “遵命。” “你难道不奇怪,这么重要的事情,天尊们却只派你一个赤角去做。” “需要我知道的,我会知道。” 蛮斯卫不再叮嘱,挥手叫她离去。 她耳边回忆的声音也至此为止。 目过明窗,飞舟正经过一片辽阔的草原。 要是角族人寻找栖息之所的旅途也是如此坦坦荡荡,一览无余就好了。 “咚、咚。”敲门声响起。 “请进。”她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疲惫。 “大尊,”进门的是古有生,“半个时辰之后到喀则。刚得到大都的消息——负责喀则一路的人族军队是降世营。” 岁月转过身来,看见一张忠诚又精明的面孔。 “他们什么时候出发?” “三个月后。” 她默声不语,重新瞧向窗外看似没有尽头的草原。 魏不二就在降世营吧…… 她多么希望,通往喀则的路,永远无法走到尽头。 —————— 又到了双倍月票的时节。 月票榜上杀得昏天黑地,这跟我有啥关系呢?我是个路过打酱油,看热闹的。 像我这么忠厚老实作者,一定不会跟大家要票的——但是大家可以趁我不注意,悄悄地投啊。 第三百九十七章 宏伟与渺小 (一) 随着尖角飞舟的前行,一座浩瀚的城池渐渐在天边显露。 在高空俯瞰,满城都是尖角模样的建筑物。 高的,矮的,粗的,细的,笔挺的,有些歪斜的,赤的,黄的,绿的,还有紫色的。 在诸多尖角建筑物中间,还夹杂着许多圆顶建筑。 在银色月光照耀下,像大地上长起了粗大的怪异的草和蘑菇。 岁月从小到大,一直不大喜欢这些尖尖的,有些狰狞的建筑物。 但自从踏上了宏然界的土地,看多了宏然人族建造的各式各样的屋子,反倒觉得它们叫人感到亲切。 喀则城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就好像角族与人族的决战,终究不可避免地到来了。 她和她的族人如果想拥有一个新的,可以安稳生活的家园,就必须赢下这场战役。 这是一场生死攸关,注定载入史册的战役。 一切个人情感,利益,执念,在宏伟战役中都将显得渺小不堪。 都将像巨大车轮轨迹上的蚂蚁,被碾得粉碎。 “大尊,” 门外传来古有生的声音,“到喀则了。” “准备降落。” 岁月转身,向门口走去。 喀则城独有的气息透过飞舟墙壁钻了进来。 她有种预感——这次喀则之旅,将使她毕生难忘。 (二) 舟行城前,尚未落地。 喀则城三位紫角守将之一——孤风羽带着几个赤角,早已在城门口等待多时。 从接到任务的时刻起,他就开始怀抱好奇。 好奇的是,王上膝下最美丽、最优秀的公主,传闻中以不可思议的手段将蛮斯卫从镇魂塔拯救出来的女英雄,到底是什么模样。 飞舟在半空中缓缓转身,尖顶朝上,稳稳落地。 公主带队从锥角底部舱门遁了出来。 孤风羽很快迎上来,问好,做了一番自荐。 “我听说过地尊大人。”公主的声音很悦耳。 孤风羽心内讽笑,以为她要提起自己的本家——黑角天尊南统领孤风北,又或者是自己的亲哥哥——喀则城统领孤风野。 却听公主说道:“你在部落联盟的大比中,表现的很耀眼呢。”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孤风羽自己都快想不起来了。 连同自己那时候的年轻气盛和锐气逼人一块儿忘掉。 他变得有些老成,持重,甚至还为这样的转变沾沾自喜。 “殿下舟船劳顿,不如随我先去歇息。” 孤风羽说着,仔细打量公主。 在角族人的世界观中,越高贵的血统,拥有越高等的基础战斗力。 巧合的是,所有高贵的血统,都拥有俊俏清秀的五官。 这位岁月公主无疑继承了岁月家族最优秀的血脉。 她漂亮的不像话,也厉害得不像话。 “那便劳烦地尊大人。”公主回道。 (三) 岁月一行跟着孤风羽往喀则城里遁去。 时值午夜,往来族人甚少。 所有的角族城市仿佛是一个模板刻出来的。 尖角,秃角。尖角秃角。 岁月也在观察孤风羽。她来之前便做过功课。 孤风氏都是角族中的烈风族人,形貌与人族相近,擅长风系法术,擅长锋锐的进攻。 走在孤风羽身边,明显可以感觉到他在行止间,似有风精灵环绕身体,周身一阵清凉舒爽。 “喀则城三位地尊如何分工。”她随口问道。 “孤风野统揽全局,我值守城东,蛮斯重值守城西。” 蛮斯重出生蛮猿族,与蛮斯卫本家。天尊们派他来喀则,应该有制衡孤风氏,以免一家独大的考量吧。 “城里有多少赤角。” “赤角有六十三位,黄角九百八十八位,青角三千九百九十位,秃角万余众。” 这些情况,岁月来之前就特意去了解过。 此刻再问孤风羽,一来是想做个确认,二来是为了掌握更详细的情况。 她心里暗自盘算着暗子打探来的降世营大致军力。 按照人族与角族正常的战斗力来推算,也就是一名紫角可以力敌两个天人境,一名赤角可敌三名地桥境,一名黄角可敌四名通灵境,一名青角可敌五到六名开门境。 喀则城守备力量足以正面对抗降世营大军。 再加上青疆诸城的连环阵法,降世营想要攻克喀则城,非常困难。 “各族比重如何。” “我烈风族占到六成,蛮猿族两成,骨刃、法杖、幻蜃、棘尾等诸族合占两成。” “精石储备呢。” “足够三年之用。” 她口中的精石便是人族所说的灵石经过特殊阵法的转换制成,最主要的用途是填补城中阵法能量。 “与塔尔木和沙洲的联结阵法什么时候完工的。” “二十年前动工,三年前完工。建好之后,我们演习了几次,没有纰漏。” 如果不考虑黑角和悟道等阶的斗法,青疆诸城的联结阵法是角族人抵抗人族大军的最大筹码。 岁月来到宏然界之后,也曾参与过大阵的设计与实施。 青疆境内共有大城二十座。包括大都。 联结大阵则被分为两座。 天尊们将靠近甘陇的大阵称作【叠塔阵】,将守护大都的核心大阵称为【七星阵】。 在青疆与甘陇的边界方向,族人一共建起十五座大城,构成了叠塔阵。 其中,最外面一层七个大城,分别是喀则,沙洲,禾由,珉丰,罗泊,鲁土,以及哈林。 第二层六座城池,分是塔尔木,克玛,库春,库尔勒,以及石河子。 第三层只有两座,阿克苏和天池。这两座城同时也与大都和其他四座城池,构成了最核心的【七星阵】 【叠塔阵】最外层与第二层采取错位防御,三位一体的布局方式。 就好像砖头从下面往上层层垒起来。 比如,塔尔木对应喀则和沙洲,克玛对应沙洲和禾由,库春对应禾由和珉丰,库尔勒对应珉丰和罗泊,石河子对应罗泊和哈林。 每三个城呈现三角构架,两两照应。 三角之间,又有一座城池重合,作为彼此相连的重要节点。 每座城池就是叠塔阵的一处阵眼。 彼此贯通相连,哪一座城池阵法能量损耗严重,便可从相邻城池中得到增援。 左右前后互相照应,可算固若金汤。 蛮斯卫之前告诉她,喀则城地理位置特殊,其实就在于喀则城位于整个青疆和叠塔阵的最南端。 如果降世营攻克喀则,往南就是蛮荒,再无城池照应。 西北是塔尔木,但完全可以绕过。 再往后,七星大阵的拉玛依城,后面就是大都。 行到此处,进可直逼大都。向北可夹攻塔尔木和沙洲,而不必顾虑身后威胁,很有可能成为人族破阵的首招。 “城中士气如何。”岁月又问。 “高涨得很,快要把喀则挤爆了。” “喀则和沙洲中间有座山脉?“ “喀塔山脉。对我们与沙洲联络没有影响。” “如果在那里设下埋伏呢。” “我觉得这是自寻死路。”孤风羽回道:“喀则城易守难攻,为什么要冒这样的风险?” 岁月不再发问。 这个孤风羽一看便是个细心精干之人。 不管她问什么,都似乎了如指掌,应答自如。 但他回答之际,似乎在有意无意地引导自己。 这让她暗起警惕之心。 往后的一路警戒森严,巡查队往返甚密。 只隔一炷香的时分,便有两只巡查小队经过。 气氛远比在大都时候紧张的多呢。 孤风羽似乎看出了什么,说道:“前几日抓了几个人族遣来的探子……也只好紧一些。” 她想喀则这样特殊,当然会被人族当作渗透的重点。 (四) 一行人被带入统领大院,安排在一幢赤色尖角塔内。 赤色建筑都是为赤角大尊准备的住所,但经过特许,随从也可以住在里面。 岁月被安排在塔顶一间屋子,阳台观景,一览无余,只道宜人。 孤风羽临走时,与她说道:“明天早晨,统领大人有事相见,不知殿下是否方便。” “什么事?” “他应该有心请教殿下。” “我一早就去。” “天佑圣族,” 孤风羽将要离开的时候,忽然伸出右手捂住左胸。 岁月与他做了同样的动作,一起郑重说道:“永屹不倒,万古长青。” 在这样特殊的时节,每一个角族人的心声都是如此罢。 孤风羽离开之后。 岁月躺在床上,和衣而卧。 孤风野这么着急地找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这次来喀则,背负着特殊使命。按理来讲,该让她先了解一些情况吧。 如果是与角族公主的礼貌性见面,便不必在今晚由孤风羽提出来。明天相约就可以。 孤风羽说他有事请教。请教什么。 孤风羽一路在引导她,潜移默化地告诉他喀则城固若金汤又是为了什么。 也许,明天早晨一切都会明了。 …… 她躺在床上,忽然有些睡不着了。 此时此刻,他在哪里。 应该在降世营吧。 那么,这就应该是昆弥分别以来,两个人距离最近的一次。 他在干什么? 会不会也在无心睡眠的时分想起了她。 面对人族与角族即将到来的决战,他的心里是怎样的想法。 她忽然起意,伸出手掌,淡淡的红芒在指间流转,很快化作一道光幕。 光幕中央却只有代表自己的那一团明亮的光点…… (五) 在漆黑一片的诡秘空间里,肉躯被诡异的力量包围。 下一刻,巨力合拢,肉躯化为齑粉,在一片黑暗中飘荡。 古有生从梦中惊醒。 他每天晚上都会做这样的噩梦。 躺在床上,他又合住了眼睛。 却再也睡不着了。 翻开脑海中造型有点古怪的面板,打开任务一栏,一遍又一遍在读上面的话。 1.崭新的支线任务——喀则古城与血色祭炼,任务一,探听喀则古城奥秘。 2.任务完成奖励:2个任务点,失败扣除5个任务点。 3.放弃任务,扣除100任务点(任务点为负,抹杀角色)。后续支线任务,待任务一完成后发布。 他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回过神来。 继续打开角色面板,往右上角瞧去。 剩余任务点数:65。 这是在完成镇魂塔之变支线任务后,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数字。 竟然还不够一次扣除。 这孽障系统,他早晚有一天要把它干成稀巴烂。 他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边,往外瞧去。 清晨,太阳快要从东边的天空爬上来。 眼前是一座锋锐之城。 数不清的尖角在晨光中狰狞,像杀人的匕首。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呢? 任务不停地到来。 他不停地完成一个个艰难又危险的挑战。 点数有时会高一点。 但绝大多数时候,都会在低位运行。 当点数接近个位数的时候,他就要开始提心吊胆了。 随时都会被抹杀——也许就在一个低级的失误之后。 在这样走钢丝一般的日子里,活着有什么意义。 他很长时间里都没想明白。 后来却得出一个不是结论的结论——当活着,或者说活下来,本身都成了问题的时候,他就无权思考活着的意义。 …… 睡不着了,出去走一走吧。 他伸出右臂,抹开衣袖,露出胳膊外侧一道形如长着荆棘的灰绿色长藤的的魔纹。 往魔纹中注入一道法力,灰绿色长藤开始慢慢蠕动。 不久竟似活过来一般,沿着他的胳膊外侧不停往上生长。 将要探到头顶的时候,长藤的藤条尖头长出一个花苞。 花苞绽开,从里面冒出一个黄色尖角。 黄色尖角顺着他的头顶往上涨,渐渐长大,仿若是真的魔角一般。 灰色藤条随即收去,复还成原先的灰呼呼的纹身。 他拿出一面镜子,瞧向里面。 和角魔似乎没有什么差别了。 他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岁月家族的随从徽章,别在右胸口的位置。 这样应该就不会遇到什么角族人的盘问了吧。 离开赤角建筑,他漫无目的地往外走。 昨天晚上,岁月叮嘱众人等她的消息。 但孤风野一早约见她,应该不会太早回来。 他还有时间熟悉喀则城的情况,看看面板上的喀则古城到底是什么…… 清晨的气色很好。明朗。 但空气中略有些异香。 他知道这是角族人对青疆土地改造的结果。 统领府里有几十幢尖角和秃顶的建筑。 最高大的三纹紫色建筑就是统领塔,是统领居住和办公的地方。 尖角建筑中夹杂的一些圆顶建筑里,住的是角族的平民——秃角。 这些秃角无法驾驭罡气,所以战斗力很低,但胜在大多肉身强硬,对上三五个凡人,多半不会落于下风。 他们在角族中数量最多,从事着除战斗以外的各行各业,建筑工,商贩,耕种者,手艺人。 统领府的秃角大多是仆从。 迎面走来了一队烈风族侍卫,领头的是一个黄角,他的身后是五个青角。 他们在押送一个囚犯。 囚犯被装在布置了阵法的黑色金属铸造的囚车里。 拉着囚车的是生有六只蹄子的怪马。 连怪马都似乎对身后的囚犯大感兴趣。不时地回头往后看。 他把目光投向囚车里的囚犯——一个面貌与人族很相似,头顶生出秃角的男子。 他是谁。 为什么会被囚禁。 就在他暗自猜测的时候,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人族与角族的混血。” —————— 貌似起点在组织书友战队活动,点击最下面的链接,就能加入战队。 好像有不少经验。 …… 另外,最近有不少书友反映看到轮回小队会出戏的问题。 我在这里集中回复一下,以后不再对此进行回复。 第一,如果书友觉得别扭,肯定是作者没有写好的缘故。 第二,轮回小队(也就是这些来自异世界的人类)是非常重要的角色。 我从小说中期就开始布局,为的就是点燃引线的时刻。他们的阴谋和使命,他们的迫不得已,他们在命运驱使下对这个世界恶意,是本卷的核心冲突。同时也牵扯到上古传说,也就是人类开辟宏然界前面的故事。涉及到喀则地宫,血色祭坛。 所以,我耗费几乎所有的心思去设计。 没有写好是水平和能力的问题。 也抱歉让一些读者失望了。 但是这几个人的故事我还是会坚定的写下去。 不会半途而废。 也不会让他们草草了结,毁坏整个故事的结构。 这是作为作者的坚持,是作者对自己苦苦构思,耗费心血的坚持。 第三,针对读者反映的问题,我会认真反思,认真构思,尽量让这些人的故事自然地与主线融合在一起,让他们自然地走进故事,不要那么突兀,不要那么别扭,不要那么与这个世界脱节。 产生最大最好的效果。 我会全力以赴。 第四,我希望大家可以坚持看下去。我自认会是这一个精彩的故事 第三百九十八章 肮脏的血脉 重大的抉择 (一) 古有生顺着声音瞧去,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 是蟒蚺。 没有战斗的时候,他会将身后的十几个尾巴收回来,只留下一个,身子也会缩小一些。 但即便如此,仍然有一丈多高,足以叫古有生看起来就像一个小矮人。 “角族和人族也能生孩子?”他问道。 难道在这个世界,生殖隔离的说法不存在? 还是因为两个种族的染色体太过接近。 “总有蠢货干傻事,”蟒蚺看着囚徒,眼神里满是愤怒,“真应该把这些蠢货的小鸡儿割掉,或者用塞子把洞堵上。” 古有生自动略过了这段话。 他有更好奇的事情。 “为什么要囚禁他?” “杂种必须死。” 古有生愕然。 虽然跟随岁月有一段时间了。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你们可以包容我在这里生活——据我所知,像我这样的人还有不少。那为什么不能接受一个身上还流淌着贵族血脉的人呢。” “你应该庆幸你还没有犯错,”蟒蚺冷笑一声,“如果你敢碰我们的女人,你也会死得很惨。” 他接着说道:“掺杂了肮脏血脉的杂种,没有权利活在世上。” “角族人的传统?” “这是我们从上古传承至今,仍然能保持强大战斗力的奥秘。”蟒蚺说道:“我们憎恨不纯的血。尤其是那些拥有畜生一样繁衍力的低劣种族——你们人族就是最典型的代表。如果我们任由人角混血玷污血脉,角族迟早有一天会被低劣种族所同化,失去我们在诸千界面亿万种族中屹立不倒的传承。” “真是杞人忧天啊。”古有生道,“一两条小鱼就会把大船掀翻吗?” 共同经历镇魂塔一战后,他已经不惮于用这种口气跟蟒蚺说话。 “翻翻你们人族在诸千界面干过的往事,” 蟒蚺冷笑,“凭借旺盛的繁衍力和文明同化力,这样的历史不知道上演了多少幕。” 古有生不必回看诸千界面的往事。 他也看不到。因为宏然界是一个相对隔绝的界面。 但只要想一想他原先生活的世界,就知道蟒蚺所言有一定的道理——一个存在几千年之久的文明,数次被异族侵略,又数次将异族文明融化在自己浩瀚璀璨的骨肉血脉之中,这种无所不包、海纳百川的旺盛吞噬力,真是叫闻者震撼,叫被吞噬者绝望和无助。 “贵族有那么的分支族系,血脉早就不纯了吧。” “那是因为诅咒的结果,”提起这件事,蟒蚺的表情有些狰狞,“上古婊子干的。但我们的血脉从上古流传至今,从来没有被低贱的种族污染过。” 看你这副丑样子,还不知道是混了什么畜生血脉的杂种呢。 古有生接着问道:“诅咒?上古的婊子是谁。” “你的好奇心会害死你。” 看来蟒蚺对此也知之甚少。 古有生仔细想了想,觉得角族人这样的做法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人族不也是这样么。 他很早以前就知道,在宏然修士界,如果发现人角混血儿,就一定会被送到镇魂塔,下场甚至要比人族的叛逆还要凄惨。 常元宗的张潮生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在守护血脉这件事上,两个不共戴天的种族保持了高度的一致。 他笑了笑,目光瞧向囚徒,“你们怎么打算处理他,杀掉?” “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蟒蚺森然道:“会有一个盛大的场面等着他,”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和所有的杂种。” 古有生听完这句话,才发现两人的身后站着一个人。 他转身来,才发现来人是岁月。 她的脸色不大好看,像乌云布满天空。 (二) “你太过偏激了。”岁月对蟒蚺说道。 她没有指明偏激的是哪一句话,但她相信蟒蚺一定听得懂。 “我以为我们想法的一样。”蟒蚺回道:“所有的角族人都应该有这样的立场。” 的确,每一个角族人从小到大都会受到这样的教育——血脉的纯洁至高无上。 角族人可以同角族人相爱、通婚,哪怕是上等种族迎娶下等的秃角,却绝不容许与异族人发生关系,尤其不允许繁衍子嗣。 这是绝对的禁忌。 角族人的历史上有许多反面教材,用血淋淋的惨案证明了这条禁忌不容侵犯。 她的家族也有这样不光彩的往事。 有人为此付出了鲜血和生命。 有人被迫永远离开角族人的庇护。 她就曾听闻自己有一位隔了不知多少层关系的远方侄女,辈分小一些,但或许岁数还要比自己大很多,因为爱上了一个异族男子,又害怕禁忌的惩罚,干脆跟异族男子私奔,至今下落不明。 “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岁月说道:“如果觉得她沾污了血脉,就让她离开好了。” “即使他逃到诸千界面,甚至诸千界面以外,我们的血脉还是被玷污了。” 蟒蚺说道:“生为角族人,就应该就这种觉悟,不要被荒唐的感情冲昏了头脑,更不要为了一己之私,作出有辱整个种族的事情。” 他的情绪显然有些激动,四周的空气都冒着火星味儿,仿佛要被激动的情绪一把点着。 “我要去见统领大人了。” 岁月转身离开。 (三) 岁月到了统领塔。 在统领并不宽敞的议事厅里,一共有三个人等着他。 站在最中间的是喀则城统领孤风野——三纹紫角,一个面容看起来很温和的中年男子。 孤风野的左手边是他的亲弟弟,一纹紫角,也就是昨天晚上来迎接她的孤风羽。 看见岁月进来,孤风羽微微点了点头。 不用猜,站在孤风野右手边,胳膊上明显可以看出长着褐色长毛,面目有些凶狠狠的女子,就是喀则城另一位紫角守将,蛮猿族的蛮斯重。 “欢迎来到喀则。” 孤风野笑道:“我听说了你在镇魂塔干的事情,这是一次了不起的胜利。我们喀则城的将领这段时间总是在讨论这件事——在两个悟道境修士眼皮子底下将蛮斯卫就走,大家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啊。” 镇魂塔一役让岁月名声大作。 被许许多多角族人视为女英雄。 在返回大都之后,很多族中显贵的子弟上门求亲,而后被岁月统统拒绝的事情也在各个城池传遍。 很多角族长辈在教育骄傲自满的后辈时,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你得意什么?你以为你能娶到岁月公主么?” 孤风野以此为开场白,应该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岁月却没法儿高兴起来——镇魂塔劫狱事件背后,或许隐藏着另一种真相。 “谢谢。”她回道。 孤风野又一番客套之后,向她简要介绍了喀则城的情况。而后说道: “本来应该让你在城里熟悉一下情况。但有一件事,我希望得到你的帮助。” “这也是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岁月回道。 孤风野一挥长袖,一道霞光在议事厅中央照下。 整个喀则城的缩小版,连同周围数百公里的大地被投射在霞光之中。 在霞光的边缘,喀则城的正北方和东北方向,还可以看见相邻的塔尔木和罗泊城。 岁月迅速扫过整道霞光后,把目光投向喀则的东方, 先是一片颇为宽阔的草原。 这是卓淖草原。她早就查过资料。 接着一片绵延数百里的山脉。这应该是昆比山脉。 再往后就是越来越茂密的森林——安陵森林。 ——这样的生态体系,也表明了老天爷赐下的雨水自东向西渐渐吝啬起来。 “我想你应该知道,”孤风野说道:“我们这几个月正在布置防御系统,制定防御的策略。但有一个需要慎重思考的问题摆在我们眼前,难以抉择……” 他伸出食指,射出一道红光,像笔直的拐杖射向霞光投影,绕着喀则城缓缓地转过一圈,“我们究竟应该依托叠塔大阵,死守喀则城,将敌人耗到人困马乏的时候,” 他说着,“拐杖”又指向喀则城东面绵延数百里的山脉,“还是抓住人族必经之地的险要,布下陷阱,一举击溃他们。” 岁月没有想到,自己一来到喀则,就会面临这样重大又让人头痛的问题。 她稍微思考了一会儿,神情很快严肃起来——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者说孤风野最终的选择,将决定整个喀则城族人的命运。 作为叠塔阵的重要一环,这个抉择也将决定叠塔防线的成败,继而影响到整个战争的走势。 她不知道孤风野为什么会这样突兀地向自己征询解决这道难题的意见。 但当她听到问题的第一刻,就完全没有想过怎么回避,而是全身心地投入到解答的状态中。 “我可以试试,”她说道:“但我不够了解情况。” 在来到喀则之前,她已经做过详细的功课,可对于这样重大而深远的问题而言,显然远远不够。 “会有人帮你熟悉情况。”孤风野说着,瞧向自己的弟弟孤风羽。 但蛮斯重先一步站了出来。 “公主殿下,”她说道:“我想告诉您,我为什么坚持要在昆比山脉布置陷阱。” 岁月点了点头。这位守将显然是一个直性子,也是一个急性子。 “我有五个理由,”她硬邦邦说道:“第一,昆比山脉又宽又长,树木茂密而且高大,非常适合布置陷阱。” “我觉得你有这样强悍的肉躯,很适合去挖地宫、做苦力,是不是你就应该立刻带上一把铁锹去跟大地干仗?”孤风羽说道,“同样,不是所有适合布置陷阱的地方都要布置陷阱。你得睁大眼睛,动动脑子,把情况搞清楚。” “如果现在是你在介绍情况,我一定不会无理地打断。” “你抢在了我前面。这已经够没有礼貌——统领明明是相让我先说。” “统领大人,您这样说来着?”蛮斯重瞧向孤风野。 “你少装傻。” “咳,咳,”孤风野终于看不下去了,“公主殿下还在这里,你们两个给我适可而止。蛮斯重你先说吧。” 孤风羽瞪了一眼蛮斯重。 蛮斯重挑衅似的瞪了回去,接着说道:“第二,按双方兵力计算,我们即使不依托叠塔阵,实力也基本上差不多,有条件主动出击。” “第三,我们的守城军队以烈风族和蛮猿族为主,这两个支系族都擅长进攻,我们不应该放弃自己的优势。” “第四,人族军队大兵压境,全线出击,根本想不到我们会主动设伏,得手的可能性很大。只要得手,再乘胜追击,一定提振全军士气。我们击溃降世营之后,还可以支援塔尔木和罗泊城,对整个战局都有重大的帮助作用。” “第五,一旦降世营站稳跟脚,在城外布下阵法,我们就只能被动防御了。对,被动防御,听天由命。” “我说完了。” 孤风羽早就等不及了,“我想针对蛮斯将军的观点,讲讲我的看法。” 他指了指昆比山脉,“第一点,我刚才已经说清楚了。适合布置陷阱的,未必就要去布置,要分情况,要审时度势。昆比山脉或许适合埋伏,但埋伏之后呢。昆比山脉到喀则城中间还有茫茫的卓淖草原,这段漫长的行程会让我们埋伏的队伍陷入与喀则城割裂的状态。如果发生意外,又得不到支援,就有可能全军覆没。” “第二点,既然我们和对方的实力相差不多,为什么要冒这个风险,要节外生枝?只要依托叠塔大阵据守,我们就可以让降世营无缝可钻。” “第三点,烈风族和蛮猿族的确擅长进攻,但两个支系种族在防御战中的配合能力也让我们大幅提升了战力,这足以起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第四点,我的观点与蛮斯重恰恰相反,我认为降世营的主帅一定会想到我们会在昆比设下埋伏——正如前面所说的,这个地方多适合布阵啊,傻子都能看出来,何况人族这些狡猾的家伙。他们肯定有所防范,如果我们的埋伏被识破,一定会损失大量人手,到最后我们士气一落千丈,力量被削弱,反而会陷入被动之中。” “第五点,我想说的是——即使是被动防御,只要保持冷静的头脑,保持顽强的意志,把叠塔大阵的作用发挥出来,最终的胜利一定是我们的。” 两个人各自陈述之后,还在不停地争论着。 岁月则在这场针尖对麦芒的辩论中,对喀则城的情况有了更全面的了解。 “情况就是这样,” 孤风野说道:“两位守将都有很充足的道理,选择哪一个似乎都符合我们目前的情况,并有很大的可能获得成功。但在两个选择之间,一定有一个是更正确的。我们也不可能两者兼顾,这样只会顾此失彼。我们必须选定其中一条路,然后心无旁骛,全力以赴,直至获得最终的胜利。” “事关喀则城前程命运的决定,”孤风野对岁月说道:“我知道你素来足智多谋——你是将不可能变成可能,并带领你的队伍实现伟大奇迹的英雄。我愿意相信你。喀则城的族人愿意相信你。所以,请你来这里,征求你的意见。” 孤风野说罢,就这样静静看着她,等待她的意见。 蛮斯重和孤风羽也紧张地瞧过来。 他们两个的眼神是明显在说:选我,选我。 但她怎么可能轻易给出答案:“我需要去昆比山脉,去卓淖草原,去实地看一看。”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蛮斯重道:“如果布置陷阱,从现在就要开始动工。否则,很有可能被对手的先头部队察觉。” 孤风羽道:“根本不必去看。” “我立刻出发,很快就会回来。回来之后,就会提出我的意见,” 岁月说道:“但我一定得去,一定要掌握最真实的情况。” 第三百九十九章 惊悚往事 (一) 在大战的脚步越来越近的时候。 碾冰院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阴雨天。 雨点子像柳絮一般,在天空中绵绵飞舞,一整天都不曾停歇。 “这雨病怏怏的,一点活气都没有。”唐仙站在魏不二的屋子里往外看,又转身向不二说道:“我也想驾船,你就不能通融通融?” 她当然有自己的小心思——在军营里,驾驶修士可以挣的一些额外的军功。 “有一个主驾驶,一个副驾驶就够了。你瞎凑什么热闹,还有别的事要做。” 不二板着脸说道。他倒觉得这雨菲菲绵绵,叫天地间充满了怀旧的气息——他想起了几十年前,长乐村的雨。 小队内部驾船修士比选已经结束,让不二感到意外的是,胜出的竟然是刘明湘——天鳐似乎对她天生就有亲近感,驾驭起来,简直如臂指使。 这样一来,刘明湘做主驾驶,李苒作副驾驶,就可以敲定了。 至于唐仙,她的挣扎毫无用处。不二甚至有些担心,她什么时候怒火涌上心头,把船舵烧了。 这个时候,忽然响起敲门声。 李苒从门口探进来脑袋:“师傅,有人找你?” “谁?” “不认识,”李苒顿了顿,脸上有些古怪的神色, “长得挺漂亮,穿得是咱们云隐宗的衣裳。哦,她说她叫婉儿……” (二) 婉儿,这个名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很陌生了。 以至于不二听到的第一瞬间,还要在脑海里搜罗一番。 她应该在云隐宗本山,来这里做什么? 不二有点好奇。 “叫她进来吧。” 唐仙和李苒很识趣地离开了。 不一会儿,婉儿从门外幽幽进来。 多时不见,她的样貌让不二觉得极其陌生。 漂亮了许多。 更准确的说,应该是美艳了许多。 尤其是她的眼睛——深深的,幽幽的,闪着异样的光,眼神荡过来的时候,仿佛有轻轻的,魅惑的声音在不二的耳边耳语。 不二万分肯定,她学会了某一种厉害的瞳术。只是现在还没有冲着他使出来。 再看她身上流动的浓郁法力,原来她已踏入通灵境。 这样的修行速度明显有点异常。 太快了。要知道不二也是因为在虫海中多修行了30年,再加上种种奇遇,才突破了通灵境。 他暗运法力,神志一清,做好提防。 婉儿进门之后,简单地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布置,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不二身上: “好久不见。”她的声音明显有些发颤,神情似乎有些激动。 “是啊。”这声音发出来之后,不二自己都有些奇怪——怎么会如此平静。 “在西北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 “你的样子,”婉儿仔细打量着他,“比来之前,显老了不少。” 还成熟了许多,富有某种难以言叙的的男子气概。她有些挪不开自己的目光。 “人都要变老。” 应该不会只有这些无聊的寒暄吧。不二应付着。如果只是童年玩伴间的久别重逢,就免了吧。 在婉儿身上,他已经想不起什么美好的记忆了。 “你离宗的事情,我听说了。” “嗯。” “替你高兴。” 不二抬起头,看见婉儿的目光。很真诚。 (三) 不二忽然想起数年前,自己来西北之前,婉儿曾在某天夜里专门找上自己,要与自己做一笔交易——她要讲一件关于他身世的秘密,以此换得他出手帮她解决一个大麻烦。1 那次见面离别之时,婉儿曾特意叮嘱他,如果有机会离开云隐宗,绝不要再回来。 没想到,竟被她一语成谶。 至于她的交易。因为她当时始终不肯说出大麻烦是什么,不二再三权衡,并没有答应。只告诉她,等她觉得他实力足够的时候,再来将事情说清楚,他才会做出决定。 婉儿终于找过来了。 是不是意味着,他有能力解决那个麻烦了? 接下里等待不二的,就是婉儿一连串的问题。 “掌门师叔他们这样待你,一定会后悔的。” “李大帅待你怎么样?” “碾冰院的师姐们听不听管教啊。” “刘明湘师姐曾与我有过一面之缘呢。” “原来月林宗的钟秀秀也在这里。你和她相处怎样?” “听说要打仗了,你有没有去找李大帅,安排一个安全的位置?” “啊!我忘了你在外闯荡这么多年,早就变得很厉害了。” 婉儿仿佛成了一个话痨,不由自主地,缓缓地走向不二,喋喋不休地说着, “你从前就很厉害的。还记得在村里的时候,有一回你带我去山林放牧,遇到了角魔。我吓得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你的背上。” “你跑得好快啊,就跟闪电一样。害得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的眼睛里闪动着渺茫的,回忆的光彩。 仿佛此刻不是此刻。 此地也不是西北,不是在不二简陋的屋子里。 而是在数十年前,角魔未屠村的时候。 在遥远温馨的长乐村。 “那个时候,我靠在你的背上,觉得踏实极了。”她轻轻喃语,眼睛微微有些湿润,“那时,我就在想,长大了我一定要嫁给你,嫁给这样踏实的感觉。” “要是角魔不来屠村就好了,” 她的身子忽然猛烈地颤抖了一下,“我们两个说不定就白头偕老了。” “现在也不晚,”她越说越激动,一步走向不二,感觉湿漉漉的液体从眼眶里奔流而下, “你带我走罢,我想跟你走。我知道你喜欢钟秀秀,把她带上,把碾冰院的师姐们也带上。男人不是都可以娶好几个么。我可以做丫鬟,做小妾,怎样都可以。只求求你不要把我抛下。” 她越走越进,眼看就要冲进不二的怀里。 却忽然撞在一面无形的,硬邦邦的墙上,整个人才清醒过来。 一抬头,看见的是魏不二平静的面庞。 “人应该往前看。”他说道。 (四) 婉儿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透心凉。 一摸脸庞,已经被泪水浸湿。 “我知道,”她说,“当年在傀蜮谷外,对你出手的时候,我就该知道,人就一辈子,一步踏入深渊,就永远爬不上来了。” “就算踏上黄泉路,也有回魂时。”不二想起了木晚枫,与她回道:“只不过,你要接受有些事情你可以改变,有些事情你只能接受他的改变。” 婉儿默声半晌,深深瞧了不二一眼,终于说道: “你还记得,你到西北服役之前,我曾找你做得那笔交易么?” “嗯。” “这笔交易取消了。” “你的麻烦呢?” “我要告诉你关于你身世的隐秘,”婉儿摇了摇头,“但不需要帮我做什么。” “为什么?” “上一次,我曾告诉你,你八岁那年犯了很厉害的头痛病,你爹娘带你去医治,后来你的头痛好了,但却丢失了整整一年的记忆。” 婉儿说道:“这其中,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你第一次犯头痛,晕倒在山林里的时候,是我和亮子哥将你背回家的。” 经她提起,不二才想起了亮子。 亮子曾是与他很亲近的玩伴,但也大抵就是在他八岁那年,在山林被野兽叼走了。 具体的情形他也想不起了了。 因为关于那几年的记忆,他脑子里本来就模糊得很。 “你娘亲看见你的模样,脸色白的吓人。我现在还记忆犹新。把你送回家后,我和亮子哥就离开了。半道,亮子哥想起把牧鞭丢在了你家,又往回返。” “我等了他很久,才看见他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心事重重的。我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却支支吾吾不肯说。后来,有一天晚上,他满脸慌张地路过我家,看见了我,随手向我家院子里丢进一块儿石头,就匆匆走了。我捡起石头,才发现上面竟绑着一折纸条,上面写的是,他在你家院子里看见了一个头顶长角的人。当天晚上,亮子哥就失踪了。他爹娘去山林里找他,却只找见了被野兽啃食得剩了一半肉躯。” “男人还是女人。”不二问道。 “亮子写的是——女人。” “纸条还在么?” 婉儿很快伸手,从袖口掏出一叠折纸——旧得泛黄,上面还有捆绑的痕迹。 不二小心翼翼打开折纸,看见里面稚嫩的,歪歪扭扭的孩童笔迹——我看见不二家里有一个长角的女人。 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是光阴流走的痕迹。 “亮子有没有再跟你讲些什么?” “我知道的,全告诉了你。” 婉儿说着,抬头看了不二一眼——他的脸依旧很平静,不见半点波澜。 如果说到这个地步,魏不二仍然能保持冷静。 那么,第二件事情,也可以讲出来了——她确信,魏不二如果想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定需要知道这件事。 她一度害怕将这件事讲出来,会面临被杀人灭口的险境。 但时至今日,她已经不再害怕死亡。 她甚至在期待重入轮回,结束耻辱又磨难的一生。 这一刻或许不远了。 “我还曾对你讲过,在你爹娘失踪的前一夜,打雷下雨,村子往西的郊外,整夜不曾平静,乡亲们都以为是打雷的声音。” 她面色忽然发白,目光放空,似乎顺着自己的话,钻进了回忆里, “如果你对小时候的长乐村还有些印象,应该知道我家就在村子西头。那天晚上,我听见轰隆隆的声音,也当是下雷雨了,想起院子里晾得衣裳,走到院子里,却瞧见西边天上闪着奇异的光,我就从西墙探出脑袋……” 第四百章 失踪的女人和去昆比的机会 (一) 屋子里面密静之极,针落可闻。 婉儿的声音幽远空荡,把不二带入数年前的雨夜之中。 “我从墙上探出脑袋,看见西面,很远的地方,有几个人影在打斗。一边是一对男女,另一边都是角魔——他们飞来飞去,操控着可以发光的法器,好像在争抢什么——因为我看见一块儿发光的石头,它飞到哪儿,他们就打到哪儿。我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在他们打斗的地方四周,罩了一层光罩。现在才知道,那应该是隔音罩、隔魔罩什么的。打雷的声音竟然从罩子里面传了出来。” “他们打了不知多久,终于分出了胜负——那一对男女赢了。他们两个人把所有人的尸体聚到一处,用法术挖了一个大坑,埋了进去。雨水下的很大,帮他们遮掩了痕迹。那之后,他们就往村子里走。天上忽然闪电了,猛地亮了一下——我看见了你爹娘的脸……”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猛地炸起一声怒雷——在西北,这样的阴雨天,向来是不肯打雷的。 这让不二生出一种错觉。 仿佛数年前,婉儿在长乐村雨夜所见的雷电,穿越光阴的隧道,来到了此时此刻,来到了西北阴雨连绵的天空。 “你看清楚了?”他问。 问得很无力。 “闪电没了,天又黑了。他们两个着急返回村子。我没敢跟着去,第二天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婉儿说话的时候,仔细地看着不二的脸。仿佛这是一次永别。 不二也看着她,看着她的眼,好像透过这眼,回到那场雨夜之中,看到了闪电光亮下自己爹娘的脸。 屋子陷入一片漫长的沉寂。 直到婉儿主动提出告别。 “我要去大威营了。”她说道:“你一定要保重。也许,从今往后,长乐村只能保留在你的记忆里了。” 不二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只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婉儿转身出门,走到院子里。 天,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 下的很大,雨点子密密麻麻打下来,院子里很快汪起一滩水。 婉儿在大雨中独行。 连防护罩都没有撑开。 不二想让她等一等,雨停了再走,叫了好几声,她却一句也没有听到。 像游魂一样,落魄地消失在磅礴大雨中。 (二) 婉儿离开之后。 不二陷入沉思。 婉儿所说的一切,到底是真还是假。 多半是真的。 她对自己已别无所求,没必要说谎。 更何况,她说的许多细节,比如失忆的部分,比如那个雨夜,他也还依稀有些印象呢。 亮子的死很蹊跷。 听婉儿的话外之音,她显然怀疑亮子是被爹娘灭口。 爹娘为什么要这样做。 自己的头痛症根源到底是什么。 又是怎么治好的。 发生在雨夜当晚的争斗真相如何。爹娘和那些角魔在争夺什么。 是那块儿发光的石头么。 如果是,石头有什么用,为什么会引起争夺。 在雨夜之后,爹娘为什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们两个抛下他,去了哪里。 他们为什么要抛下他——就算遇到了大敌又怎样? 他们既然有时间回到村子,为什么没有时间带走自己——只需要飞快地跑回家,抱起自己,然后离开。 他们跑得比风,比闪电还要快,做完这一切连几个眨眼都用不了。 但他们就是没有这样做——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是无情地抛弃了他。抛弃了儿子。 魏不二深深吸了一口气,但仍然没有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原以为几十年的独自成长,早已让他忘了曾经被遗弃的事情。 但婉儿的到来仿佛一块儿巨大的石头,重重砸进浅浅的水洼。 把水洼的水通通溅了出来,漏出底下的淤泥。 原来,直到今天,他还没有原谅。 还有更糟糕的事情——伴随着一个个问题从他脑海中不停地冒出来,一件埋在他心底最深处,一直不愿面对的事情,似乎就要一点一点被挖掘出来。 这件事,从他在异界发起头痛的时候,就埋下了种子。 埋得很深,又裹上了坚硬的外壳,以免它吸收水分发了芽。 但他其实万分清楚,只要自己脑袋里的那个硬东西还在不停地长大,这个种子就会蓬勃地生长,直到无论如何也藏不起来的地步。 逃避不是解决的办法。 甚至连办法都算不上。 树洞老伯肯定知道真相——他打定了主意,这次大战之后,如果自己能活下来,就第一时间去找老伯,一定要问出真相,无论如何。 哪怕这真相耸人听闻,会颠覆他全部的世界,他也要问个清清楚楚。 令他寒心的是,爹娘在酝酿出这样可怕的结果后,竟然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想到这里,他有点惶恐。 他在怕什么。 没有什么值得害怕——难题不断的出现,他总能想到办法解决。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一群悟道境老怪物布下的死局更可怕的事情么? 他甚至从几十个老怪物的魔掌中活了下来。 “轰!” 又一声炸雷响起。 他向窗外瞧去,老天好像受了什么刺激。 天更黑,又刮起了风,雨也更磅礴,好像从天上往下猛地往下灌水。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闪电划过,天地间骤然一亮,竟有一只湿漉漉的怪燕,在暴风骤雨中,倔强不屈地飞翔。 (三) 婉儿离开不久之后,寻过带来一个重要消息——降世营打算安排一架飞舟到昆比山脉一带,为已经在最前线开展工作的侦察队伍补充一些物资。 这不是一件好差事。 没有人想在大战即将开始的时候,先一步去前线冒险。 角族人也会安排侦察兵,说不定此刻就在昆比活动。 如果与角魔正面相遇,天鳐飞舟绝对跑不过角族侦察兵的恐禽。 但不二却从中看到了机会。 “我想争取一下。”他对楚月说道:“我们不是要在沿途布置中转节点么?等到大军进发的时候再去布置,人多口杂,又要考虑大军的进程,很容易被别人发现。这次任务,我们可以单独行动,在每一个节点都可以多停留一些时间,布阵阵法也能更安全、更从容。现在的问题是——” “现在的问题是,”楚月说道:“你担心影响我的工作进度。” 不二道:“不能顾此失彼,你来决定我们是否争取这次机会。” “我可以在船上继续完成剩下的工作,”楚月说道:“沿路正好可以做一些实地试验。只要你保证我们不会遇到角魔就好了。” 前线的侦查兵至今尚未反馈发现角魔的行踪。但谁能保证昆比山脉里一定没有角魔——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时候对方不会派出黄角以上的族人去前线侦查。万一遇到埋伏陨落,就亏大了。 “我只能保证,在遇到角族人之后,” 不二道:“我会把对方干净利落地解决掉。” (四) 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些具体的细节,比如这次行程该带上谁,准备哪些材料,对着地图找到合适的节点,等待。 之后,不二很快分别找到吴姓执事和李云憬派系的分管执事,将自己意愿讲清楚。 敲定这件事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 原本就没有后勤小队愿意提前到昆比,所以根本就没有人和碾冰院小队竞争。 当然,他申请的时候,怀抱着满腔的热血和忠诚。 “我每月都拿着降世营的俸禄,身受大帅的器重,又很荣幸地被选到后勤编队,还成为了第一个得到天鳐飞舟的修士。但迄今为止,我还没有为降世营做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我想,是我主动站出来的时候了——我和我的小队已经与天鳐磨合了一段时间,完成这次任务没有任何问题。” 两个执事正在为这件事情头疼。 吴执事原来就打算安排魏不二执行这个任务——第一个得到飞舟的人,也理所应当承担一些必要的责任。 这个提议遭到了李云憬派系执事的坚决反对。他担心的是,万一魏不二在前线出了岔子,李云憬的雷霆怒火会烧死他。 但如果是魏不二主动提出去昆比,就谁也怪不到了。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投机分子,溜须拍马、卑鄙钻营的行家。” 吴执事不停拍着不二的肩膀,有些激动地说道, “真的没有想到,你能有这样的觉悟。你放心去昆比,我们会帮你请功的。” 不二心说,我真是受之有愧。 临分别的时候,吴执事忽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向不二问道:“你们小队的姑娘近日都还好吧?” “执事的意思是——” “这两天,降世营有两个女修无缘无故地失踪了,”吴执事压低了声音:“营里正在调查这件事,你们小队都是姑娘,要多点小心。” (五) 获得降世营的准许之后,就该进入正式的准备阶段。 带谁去,成了一个大问题。 楚月不用说。 刘明湘是驾驶修士,一定要走。 其他人似乎就不太必要了。 但考虑到大战正式到来之后,小队里最好能多一些经历过真实考验的队员,有必要再增加一个成员。 “唐仙太闹腾了,带她去一定会惹麻烦。易萱不用考虑。这样的话……”不二说道。 “你在回避什么?”楚月问道。 “那就只有李苒了。”不二道。 楚月可真够敏感的。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有流汗。 “为什么不让钟秀秀去?”楚月接着说道:“你明知道她是最好的人选。她这么聪明,又有见识,肯定会帮到我们。” “她是月林宗弟子,不太好麻烦她。” 这个理由足够了吧。不二真想快一点混过去。 他要避开一切有可能和秀秀单独相处的机会。 他就是这么残忍。而且,越残忍越好。 楚月却说:“你可以去问问钟秀秀——她一定会答应。” “我们做的事情,现在还不方便让她知道。” “她要跟我们一起执行后勤任务,迟早得融入团队。” “可以等大战开始——” “你就直说吧,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楚月站在他眼前,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 怎么动不动就搞人身攻击。 不二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大了。 “好吧,让她去。” 如果接着说下去,不二不能保证自己不会一巴掌把楚月拍晕——前提是他打得到她。 “我就说,”楚月笑道:“果然有问题。” 不二脸一板,说起吴执事告诉自己的事,又道:“最近接连丢了两个女修,只怕有邪魔作祟,你们几个都要当心,以后出门尽量结对走……” (六) 在出发赴昆比山脉之前,不二主动去找了李云憬。 他打算汇报一下自己的计划,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个时候,降世营决策层已经进入最繁忙的阶段。 每天都要开很长时间的会商议作战计划。 专门议事的营房常常彻夜通明,不停地有兵将从门口进进出出。 但李云憬还是抽出了一小会儿,专门见了不二。 不二向她汇报了自己要去昆比山脉运送屋子的事情,还有具体行程。 “为降世营出力是一个方面,”他说道:“最主要的是可以去前线了解情况,回来再给您报告。” 李云憬的脑子里现在全是关于这次大战的计划,没有精力去搭理他。 她只说道:“记住你身上的灵气标记,如果你敢轻举妄动,或者打一些歪脑筋,我会第一时间赶到——” “不要逼我杀死你。” ———— 坚决不断章,我是一个有节操的作者。 第四百零一章 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一) 在岁月离开之后,古有生也与蟒蚺分开,独自探访喀则城。 岁月和蟒蚺关于血脉的争论,让他更加确定岁月心里面藏着一个人。 虽然早在岁月带着魏不二刚从异界返回青疆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苗头,但没想到的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两个人分别了这么久,这火苗却越烧越旺了。 他有点嫉妒他。 作为一个从拥有更开放、更先进文明的世界穿越而来的现代人,他虽然处境尴尬又艰难,但毕竟拥有宏然证道系统加持。 如果能利用好,谁也不敢保证他不会一飞冲天。 倘使这件事发生在原来世界的小说里,他肯定是天选之子,是当仁不让的主角。 主角喜欢的女人,难道不应该与主角双宿双飞么。 但在城里溜达一会儿之后,他渐渐清醒过来。 现实远比小说中残酷,一个连活着都要勉力维持的人,有什么资格去追求一些奢侈的东西。比如爱情。 他加快了脚步。 他得尽快找到喀则古城有关的线索。 这是系统交给他的任务,也是岁月来到喀则的重要目的。 白天的喀则城就要热闹多了。也显得不那么紧张。 寻常的角族人都从尖顶的,圆顶的建筑里走了出来。 在建筑间的空间上,匆忙的,悠闲的来来往往。 巡逻的卫兵虽然还有,但也被人群吞没了。 尤其是在城市中心,专门经营各种买卖的聚商街里,角族人要更多。 几十排的圆顶建筑整整齐齐摆布,都是店铺。 有卖武器的,卖角纹环的,卖功法法术的,卖阵法道具的,卖书籍资料的。 有些记载过往的资料中,或许会提到喀则古城。 有些买卖人见多识广,或许会听说过什么。 所以这里是古有生探访的重点。 他用了大半个上午,几乎将每一个商铺都探访一遍,却没有任何收获。 看来喀则古城的故事早就被人遗忘——这个任务奖励不多,难度却很大。 这个时候,岁月应该从统领塔出来了吧。 他非常失望,但也只能往回返去。 在将要离开聚商街的时候,他看见一个枯瘦嶙峋、面色发青的角族小男孩儿从聚商街最外侧的商铺门口跌跌撞撞出来。 小男孩儿长着六只胳膊,四只脚,胳膊和腿脚也有些发青。 每个胳膊上又生出一个铲状手掌的手掌。 脚掌则有点像锄头。 古有生认得出来,这是掘地族人。 角族支系种族中最底层的一种。 (二) “求求您,就把它卖给我吧。” 掘地族小男孩儿身子半朝后倾,四只脚使劲儿扒住地面,苦苦哀求。 他的身后有一个秃角,不停地往外推他, “你差得太多了。没法儿卖。” “我可以写欠条——等我成了青角就还给你。” “你真的以为有了这个角纹环,你就可以变成青角么。”秃角说道:”别做梦了,傻瓜。你知道你们掘地族人发角的概率是多少?一万个里面都不会有一个。” 发角,古有生听过这个说法——这是秃角成为青角的最关键的一环。 只有年幼的秃角可以通过角纹环做到发角,掌控罡气,踏上角族人的修行长生之旅。 这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掘地族小男孩儿。 没有修行的天赋,却要做不切实际地尝试。 天底下,每天都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打算离开。 这个时候,秃角商人猛地用力一推,把小男孩儿推出去三丈远,在地上踉踉跄跄几步,打了个滚儿。 “不要影响我家做生意。要不然打断你的腿——四条全打断。” 他说完,很快返回商铺里面。 小男孩儿望着商铺门口,两行眼泪顺着眼角一下子就滚了去。 他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 假使一个的父母离世,哭到这个程度也就差不多了。 古有生忽然感兴趣了。 他走过去,问这个哭得稀里哗啦的丑家伙:“你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我,我不想死。” 小男孩儿哽咽地说道:“我要照顾奶奶和妈妈——她们都生病了。我还要照顾小毛。” “小毛是谁?” “我的妹妹,她五岁了。” “你爸爸呢?” “挖地道的时候被埋了。” 不用再问。 古有生已经知道,他的爷爷肯定也不在人世了。否则,怎么会让这样瘦小的孩子成为家里的顶梁柱。 “你叫什么名字。” “大毛。” “你不会死的。”古有生道,“只是不能变得很厉害。” “我活不了多久啦,”大毛哭得睁不开眼睛,泪水和泥垢混在了一起,“我得了青骨病。” (三) 古有生一下子全明白了。 青骨病是角族人独有的遗传病。 越是接近底层的支系种族,越容易患上青骨病。 青骨病大多在幼年时候发病,表现就是骨头发青,越来越青,到了二十多岁的时候,骨头就会变成一滩青灰,人也就死了。 青骨病没法儿治,吃药也只能延缓发作。 但如果能在骨头化成一团青灰之前,发角成功,成为一名青角,青骨病就会得到很大程度的缓解。 随着修为渐渐升高,甚至有彻底治愈的可能性。 古有生心里头一动,说道:“小家伙,把你家里的情况告诉我好不好。” 大毛正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就把自己的家的事情一下子都倒了出来—— 十几年前,喀则城还在建设中,与塔尔木城和罗泊城的联结阵法也在打地基。 因为占卜族预测大战不久就要来到,角族人决定加快工程的进度,就往喀则城紧急调度了一万多掘地族人。 大毛一家人就是那个时候来到喀城。 三年之后,大毛和小毛相继出生。 又过了几年,爷爷和爸爸在一次地道塌方事故中同时离世。 为了养活一家人,奶奶和妈妈接班去地道挖土,又要照顾大毛和小毛,在过度劳累下也相继病倒了。 好在大毛渐渐长大,可以去工地做工,一家人勉力支撑下来。 直到几个月前,大毛发现自己的胳膊渐渐发青。 他偷偷去看医生,才知道自己得了青骨病。 最怕的不是自己会死,而是奶奶、妈妈和小毛没有人照顾了。 可怜的小家伙,暗地里不知道哭了多少回。 假如他的奶奶和妈妈知道这件事,一定也会难过的要死。 如果他有一天真的死了,他的家也要崩溃了罢。 古有生听了他的故事,不由地联想到了自己。 大毛想活下来,照顾家人。 他也想活下回来,回到自己的世界。他不属于这里。 他不是一个爱心泛滥的人,但这个时候却生出了一念头——他要帮帮大毛,让他好好地活下来。 (四) 剩下来的时间,古有生就带着大毛,去商铺里买了上品的角纹环,这样一来,他发角的几率就高的多了。 还带着大毛去看了角族的医生,买了对症的好药,让他发病的时间又可以延后几年。 最后,又去探望大毛的奶奶和母亲——那是几百人几着住的圆顶建筑。 大毛一家分到了小小的一间房。 大毛没有骗他,她们都得了不轻的病,个个面黄肌瘦的,躺在床上不停地感谢他。 大毛手里紧紧抱着角纹环,激动地全身发抖,不停往下掉眼泪。 忙完这些事,一整天就这么过去了。 古有生觉得自己虽然没有找到半点关于喀则古城的线索,但心情倒还不错。 离开大毛家之后,他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匆匆忙忙赶往统领府——岁月昨晚就说了,让所有人在昨天驻地的大厅里等她。 可是他却消失了一整天。 “大哥哥,”身后传来大毛的声音:“你等一等。” 古有生停下来,转身看他。 大毛从脖子上解下来一根细细的红绳子,绳子上串着一块儿皮制碎片。他把绳子和碎片一起递向他,“这个给你。” 他问道:“这是什么。” “我挖地道的时候捡到的,”大毛说道:“我奶奶说,肯定是个大宝贝——给多少钱都不能换的。” 他笑道:“那你为什么给我。” “大哥哥你就拿着吧。” 古有生摇了摇头,正要说他不需要。 但大毛已经把碎片塞进他手里。 (五) 古有生的耳边立刻响起了冰冷的机械音—— “得到血祭族人皮肤碎片一枚,解锁喀则古城一段往事。” 机械音接着说道:“三百万年前,来自上古的血祭族文明,在永恒战争中被毁灭。喀则古城是血祭族的遗产,毁灭者是和玛文明,是古代神族之一。” “血色祭坛是喀则古城的核心,祭坛的钥匙被和玛族带走,又被叛逆偷窃,如今已渺无行踪。” “血祭族的女王艾达在弥留之际,向和玛文明投去了恶毒的诅咒——古神的荣光会一点一点衰落,血脉将越来越斑驳低贱,生存的土壤会支离破碎,和玛文明的后代将不得不流离失所,四处漂泊,无处安放。” “而他们最后的希望,将在一对异族恋人和一个混血儿手中被毁灭。” “喀则古城在沉睡中苏醒,又在苏醒中沉睡。再一次苏醒很快就要到来。支配整个世界的力量就藏在血色祭坛之中,等待有缘人的开启——入场券就是血祭族人的皮肤碎片。” “你接到一个崭新的支线任务——在喀则古城苏醒之时,进入古城之中。” “任务奖励……” 他收下了碎片,一遍又一遍地听着机械音的叙述。 一条条线索相互纠缠起来。 血祭族女王的诅咒,婊子的诅咒。 血脉越来越斑驳低贱。 生存的土壤支离玻碎。 后辈流离失所,四处飘荡。 他恍然大悟。 原来角族人就是和玛文明的后代。 艾达的诅咒全部应验了。 只剩最后一句——“他们最后的希望,将在一对异族恋人和一个混血儿手中被毁灭。” 他很快打开脑海中的任务面板,一个字一个字地重读自己的主线任务: 角族崛起。 他的脑子像是被闪电击中。 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第四百零二章 最后的诅咒和林安的狡猾 (一) “这样的碎片,” 在夕阳余晖投下的阴影中,古有生问大毛,“你手里还有没有?” “这是挖地洞的时候找到的,”大毛摇了摇头,又说:“也许跟我一起做工的人也挖到了。” 既然被称作血祭族人的皮肤碎片,一定是从完整的血祭族人的肌肤上分割出来的。 碎片应该还有很多块儿。 会不会都在地底下埋着? 古有生想了想,给了大毛一些角晶,“你偷偷打听。如果别人手里也有这样的碎片,你帮我买下来,交给我,我还可以给你更多的角晶。” 大毛连忙点头。显然,奶奶说这玩意儿是宝贝绝对没错了。 他心里很高兴——可以帮得上自己的大恩人,还有了赚角晶的机会。 和大毛分别之后,古有生就往统领大院返去。 碎片的事情该不该告诉岁月。 必须告诉她。 这个碎片背后藏着的故事,事关角族兴衰的命脉。也就是关乎他会不会被系统抹杀。 只靠他一个人孤军奋战,一定无力对抗这个来自上古的超级诅咒。 那些黑角天尊或许有办法。必须要让岁月将这件事转告他们。 但是以哪种方式告诉岁月? 总不能说,他身体里藏着一个操蛋的系统吧。 他会被当做疯子的。 (二) 回到了昨晚居住的赤角塔内,所有人都在等他。 蟒蚺大步向门口走来,他的表情有些接近狂躁了:“你明知道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说,还来得这么晚么?”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报告——”古有生说道:“只能告诉大尊。” “你以为这样就能混过去?” “我一整天都在干正事,”古有生说道:“而且很有收获。” 岁月叫众人在原地等待,她带着古有生到了一处密室。 古有生一路都在脑海中不停地组织语言,想办法让自己的谎言更真实一点。 “我今天早晨到喀则城的集商街,打听喀则古城的事情,转了一圈也没有什么收获。临走的时候,却碰到了一个掘地族的小孩儿……” 前面的事情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照实说了。 讲到小男孩儿递过来血祭族碎片,他这样说道: “我原本以为这就是个普通的皮制碎片,但没有想到,试着往里面注入一道法力,竟然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想起来……” 这样一来,关于喀则古城的往事和艾达的诅咒就顺理成章地说了出来。 岁月一开始安静倾听,后来忍不住用异样地眼光打量他。 看见他满脸严肃的神情,才确认他没有开玩笑。 “他们最后的希望,将在一对异族恋人和一个混血儿手中被毁灭……“ 直到古有生讲出这一句,岁月已经无法再平静下去。 她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脸色发白,但很快恢复过来。 “你确定,你讲得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 古有生举起右手,对天发誓。 老天算什么。在它把古有生丢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又操蛋地把系统强加在他身上之后,他就毫不犹豫地把老天抛弃了。 岁月的脸色阴晴不定许久。 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她当然联想到了自己和魏不二。 但话说回来,只凭她和魏不二这样的小人物,如何有能力毁灭角族的希望。 这太过荒诞了。 “也许你真的听到了什么,” 她对古有生说道,“我却不相信诅咒的说法。但如果它是真的,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我明天要去昆比山脉,走之前我会向几位天尊上报你刚才说的情况。你继续留在这里,打探古城的情况,搜集碎片。同时,等上方的回复。” 她说完,就从密室中走了出去。 走到幽深的回廊里,脑子里在不停地重复那句最后的诅咒。 (三) 李云憬打发了不二,便往自己的营房返去。 这几日劳心劳力,她觉得邪欲又在隐隐萌发。 好在欲望傀儡已经制成,转移欲火不必像过去那样麻烦。 刚入营房,还未来得及打开密室。 楚执就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我听说,”他说道:“宗盟的作战计划还没有最终定下来?那我们和楚愤吵了这么多天,有什么用?” “因为妖族那边还在犹豫不定。” 她看见楚执脸上写明了不理解,只好说道:“现在的情况是,角族人早就做好了准备,在青疆和甘陇布置了叠塔阵,十几座坚固的城市,全副武装等着我们。如果我们硬闯,就是往虎口里撞,损失肯定很大。宗盟的想法是,尽量避开叠塔阵。” “那就只有南面的蛮荒和北面妖族领地两条路可走了。”楚执说道。 “蛮荒绝不能走。那等于大规模地侵犯了白虎的领域。” 的确,不同于人角两族的悟道和黑角,白虎多半不会考虑因果之力和诸千界面的规则束缚。只要它再吹一口气,人族百千万的军队就算玩儿完了。 “我们的悟道老祖呢?让他们出面,把白虎赶走怎么样。” “如果你知道白虎的战力比闵罗差不了多少,你就不会这样讲了。” 李云憬接着说道:“往北,我们的使者还在试图说服妖族人,做最后的努力。如果妖族人同意我们借道,当然最好不过。但可靠的情报是,他们既跟我们签订了和平协议,也和角族人签订了同样的协议,不太可能同意我们经由他们的领土去攻击角族人——狡猾的角族人把这一条写进了协议中。” “如果与妖族的斡旋失败,”她目视西方,面色凝重,“我们只能正面突破叠塔阵。” 屋子里陷入了许久的沉寂。 楚才好说道“希望能出现奇迹——要不然叠塔大阵就要成了低阶修士的绞肉机了。” 他说完正事,刚要离开。 李云憬问他:“降世营里接二连三有女修失踪的事情,你是否听说了?” 楚执道:“失踪的都是容貌上佳的女子,我倒是怀疑有邪修混入本营。” “从第一个女修失踪的时间来看,邪修就是这几日来到本营。”李云憬叮嘱他,“我已经叮嘱他们去查了。大战将近,这样的琐事虽小,但也会动摇军心。这件事,你也上点心。务必将邪修尽快拿下。” (四) 楚执哪里有心思亲自去找找邪修的麻烦,只叫门下大弟子暂时放下旁的杂物,组织一批人手,抓住重点盯查就可以了。 什么是重点。 好看的女人就是重点。 把降世营里所有的好看女人都数出来,暗中盯着,要是邪修还有想法,一定会露出马脚。 但许是邪修很警觉,楚执的人手派下去之后,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样也好,丢两个女修算什么。 不要影响军心就好了。 楚执现在最关心的,就是林安的修为。 虽然马上要打仗了,但林安的修行进度绝对不能停下来。 他自己肯定是要跟李云憬到前线的。 林安怎么安排?放在降世营,他总觉得不大放心。 带在身边,前线又没有聚灵阵,一定会耽误修行。 他考虑花大价钱买一个可以随身携带的聚灵龛,足够通灵境修士修行就可以。 再加上各类丹药的叠加效果,应该足够林安修行到通灵境巅峰期。 回到自家营房,他别的不想,先去看看林安修行的进度。 哪料得到了林安的练功房,里面却空空如也。 一施秘术,感应到林安身上的灵气标记,正从外面往回来返呢。 他很生气。 他倾注大把的心血,付出不知多少代价,才让这个不开窍的蠢徒弟迈入通灵境。 时间是多么紧迫啊。 他都不舍得让这场事关人族生死的大战影响到他修行的一丝一毫,一分一秒。 这徒弟倒好,不声不响地就开了小差。 他越想越生气,一个人在练功房里来回踱步。 应该怎么惩罚林安? 决不能轻饶。 或许是过往他对林安太好了,才叫他这样放肆。 往后,他得拿出一些师傅的威严啊,要不然怎么叫他乖乖听自己的话,争分夺秒地去修行。 不一会儿,林安鬼头鬼脑地从门外钻进来。 他看见楚执,显然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把袖子往身后一缩。 楚执冷笑道:“拿来吧。” “徒儿不明白。”林安头一低,身子往后退了半步。 楚执一伸手,一道法力隔空御出,便从他袖中摄出一物。 持在手中一看,原是一卷皮书。 翻开来一看,里面记录的却是一些上古神话。 其中有一处被人用黑笔做了醒目的记号。 他一眼瞧过,里面讲得竟是关于喀则古城的往事。 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大概便是十万年前,喀则古城开启的往事,曾进去古城的修士很多,活着出来的很少,但大多成了顶天立地的人物。有的甚至飞升异界。 据说,现在的宏然六尊之一——【灵山】本执就曾进入古城。 有从古城出来的人讲过,古城里有极其神秘又强大的力量,可以叫死人复生,可以叫人勘破大道,可以拔出人的心魔业障。 很多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也可以考究。比如【灵山】本执去过喀则古城的事情,就可以想办法确认一下。 楚执看得心头一动。 死人复生没什么,勘破大道他也不在乎。 但叫人拔除心魔业障这一条却让他心动了。 李云憬的邪欲,说到底还是心魔作祟。 只不过这心魔是被奸人种进去的,十分厉害又极难拔除。 他一直以为喀则古城是荒诞离奇的传说来着。 但看到手里的皮书,心里不禁升起了一点希望——兴许喀则古城里的真的有能帮助李云憬解除邪欲的力量呢。 至于皮卷里一开始说的,进去古城的修士很多,活着出来的很少。他根本就没多考虑。 “这皮卷书从哪里来的?”他问林安。 “师傅,” 林安当即跪倒地上,“徒儿错了。不该擅自离开练功房,只请师傅原谅——我今后再也不敢了。” 楚执笑道:“你离开练功房去了哪里?” 林安见他和颜悦色,才安下心来,说道:“徒儿今日正在屋内全心修行,口诀转到一半,忽然感应到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在西南方呼唤着徒儿。徒儿想,是突破瓶颈的机缘到了,原打算请示师尊之后再去寻缘。哪料得刚过盏茶功夫,那气息竟越来越薄弱。徒儿担心就此误过毕生大事,只得擅作主张,离了降世营,一路往西南行去——” 说着,抬头又看楚执。 楚执道:“既是你突破瓶颈的机缘到了,又何必墨守成规,瞻前顾后,只会错失机缘。你做得对。” 林安又道:“徒儿顺着感应传来的方向,往西南行了数百里地,在蛮荒深林中,竟寻到一棵千年巨木,在树干中央的树洞里,寻到了这卷皮书,方才拿回来要仔细研琢……” 楚执想了想,又详细问了他感应到机缘时的一些细节,还有千年巨木的准确位置,等等。 才把手里的皮卷还给他,“我辈修行人,能感应到大道机缘,多半是千载难逢的机缘,万万不可错过。你从巨木里面得到这皮卷,我们又恰好里喀则城很近。想来喀则古城正是你的机缘。但喀则城现今还在角族人手中,你一个人去探查太过危险。好在皮卷里说,古城开启应还有一些时间。你且安心修行,待为师和李大帅带领降世营大军将喀则城一举攻下,再叫你去安心寻找机缘。” 林安大喜,跪拜地上,感恩戴德。 楚执又问他近日修行有什么疑惑困扰,细细指点一番才离开。 他出了练功房,按照林安所述的路径,一趟直找到那株千年巨木,果然在巨木中间寻到一处深洞,里面灵气尚未散去,一处洞壁上有个凹坑,方好可以将皮卷放进去。 弹指一施秘术,果然感应到了林安的气息。 这么看来,林安确实来过此处。 皮卷也确有其事,里面记载的上古隐秘很有可能是真的。 他心里头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想让林安修到地桥境,就算自己不停地给他灌药,至少还得七八十年的时间。 但他悟性这么差,再耗费百余年也大有可能。 喀则古城开启就在年许之内,说不定这才是让李云憬尽快摆脱梦魇的捷径。 他又在洞中搜索一番,却是一无所获。 满怀心事地从巨木遁了出来,心想喀则城一定要尽快攻下…… 第四百零三章 傀蜮谷的约定 (一) 昆比山脉绵延数百里,山上林木高大繁盛,一眼难望尽头。 若是行军打仗,这里是极佳的隐蔽之所。 魏不二带着楚月、钟秀秀、刘明湘三人,马不停蹄赶路几日,终于来到此地。 他按照地图指示,抵达事先约定之所,一掌击碎了传讯符。 随着一道青烟在手掌间缓缓升起,不一会儿一队骑着青色雷豹的修士从林中闪了出来。 领头的是一位逐风谷通灵境修士。 按照约定,这个侦查小队将代表昆比山脉区域的所有侦查小队接受物资。 两方对过口号,逐风谷修士看见不二小队,一共四人,其中便有两个大美女,眼睛也舍不得挪开了。 作了一番自荐,才知他叫李崖。 李崖问道:“这一带很危险,你们的飞舟目标这么大,是怎么平安过来的?” 危险? 来之前可没有人说过。 秀秀便问:“是角魔么?” “前两日,有两个侦查小队在这里失踪了,”李崖连忙凑了过去,小声说道:“我们和其他小队碰过面,有人说曾看到过黄角魔的踪迹。” 原来如此。如果真的有角魔,不二小队的飞舟目标的确有些扎眼了。 不过,进入昆比山脉附近,楚月试着启动了飞舟的隐匿系统。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避免了暴露行踪。 秀秀又问了几句,大抵是在哪里碰到了角魔,多长时间了,附近的情况,还有这些日子以来侦察的情况。 李崖明显对秀秀大有好感,不厌其烦细细介绍。 还有几个侦察队员也凑上来,围着秀秀,七嘴八舌地把情况说清楚了。 看他们不慌不忙的样子。看来这里也没有他们口中所说的那般危险。 不二便带着三个姑娘,将飞舟上的物资一趟搬了出来。 李崖一一清点过后,面露苦笑: “其他还好,就是隐匿符的数量有些少。”他说道:“你知道的,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这种符箓。要不然碰上黄角魔,陨落的风险太高了。” 不二回道:“现在运输的物资是按照你们之前报送的需求准备的。现在看起来的确有些不够用。我们回去之后,可以把这个情况反馈给后勤部。但只怕一来一去,拖延过久。最好你们现在发一封信符,叫他们派人带来一些。” 这当然是效率最高的办法。 李崖也立即采纳了,但他还是希望不二小队能再来运送一次。 至于他心里头打的主意,八成是想能再见秀秀一面。 物资交接完毕,不二便要带队离去。 李崖再三挽留,说什么昆比山脉夜景秀丽怡人,月照如银,空气清新,可以留下来尝尝山珍野味烧烤。 楚月笑道:“这里危险,还敢生火烤肉,不怕招来角魔么。” 李崖脸一红,拱手道:“这一带是危险,不过我们再往南走个百余里地,就安全多了。” 楚月又道:“山珍野味好吃,到底不如秀色可餐。” 李崖大囧,再不好多做挽留。 只得叮嘱道:“李某先前所说,这一带有角魔踪迹的事情绝不是玩笑话。几位返程途中,最好把天鳐的嘴堵住,免得它的鸣叫声惹人注意。在昆比山脉架舟飞行,要紧贴着山上的树木顶端,这样可以减少飞舟暴露的概率。” 说罢,恋恋不舍地望着秀秀, “祝几位一路顺风,我们还能再次相逢。” (二) 飞舟启程,按照李崖的叮嘱,用一个大大的口罩捂住了天鳐的嘴,贴着树尖而行。 不过却不是往降世营返去,而是兜了个圈子朝昆比山脉另一个方向行去。 不二和楚月在往来走的路上,已经看中几处适合布置节点阵法的位置。 但运送物资不好拖延,倒是往回返的路上没人催促,他们大可以不慌不忙地布置阵法。 刘明湘坐在飞舟的驾驶舱里,一只手按在一个凸起的光球上,另一只手则在小心翼翼地控制船舵。 光球下面与天鳐的身体直接相连,驾舟修士就靠这个光球与天鳐心生感应。 感应的默契越高,便能发挥天鳐的最大威能。 寻常修士要经过反复的训练,才能和天鳐生出感应。 刘明湘第一次尝试,便叫天鳐欢欣雀跃,算得上是驾舟修士中的不二天才。 老天没有给她修行的天赋,却打开了另一扇窗子。 她有时想一想,倒也还欣慰鼓舞——不管怎么说,对于这个团队而言,对于降世营,对于人角大战而言,她是一个有用的人,而不是母亲嘴里连嫁人都没人愿意娶的无用女儿。 不一会儿,秀秀走进驾驶舱。 “我陪你看看路。”秀秀说道。其实是后舱里不二和楚月讨论阵法的事情,不二有意不理会她,她才来到这里。 刘明湘想起刚才交接货物的事情,觉得有趣,忍不住笑道:“秀秀姐,我看那个李崖对你很有意思呢。他明着说要挽留我们几个,其实话里话外都是冲着你去的。我看他样貌不差,性格温和,人不讨厌,又是年纪轻轻修到了通灵境后期……” 秀秀心道:论样貌,论聪慧,论品行,我在同辈人中也算一等一的人才。喜欢我的男子多的数不胜数,为什么里面就不能有一个魏不二? (三) 这飞舟体量并不大,前面船舱的话,在后舱的不二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楚月原本在捣腾阵法装置,听见秀秀和刘明湘的对话,就停了手里的工作,带着一些玩味之色地向不二看过来。 “我猜钟秀秀喜欢你,” 她笑着传音道:“但你要是老这么高冷,她迟早换个人来喜欢。” 不二回道:“待会儿到了地方,你负责安置装备,我去四周望风。一定要快,或许真的有角族人在附近活动。” 楚月道:“法阵的主体早已搭建好,到时候只要安装就行,不会花费太长的时间——” 她说着,稍微顿了顿,笑道:“你心里有鬼。” 不二不明白楚月为什么会对自己和秀秀的事情这么感兴趣。 在他的印象中,楚月的脑子里应该只有两件事——一个是她的庄稼,另一个是她的敌人。 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给出一个明确的回复,这件事混不过去。 他默了少许,才回道:“我有喜欢的人。” “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是那天来找你的那个叫婉儿的姑娘么?” 不二摇了摇头。 “那是谁?” “你不认识。” “比钟秀秀还漂亮?” 不二点了点头。 “比钟秀秀还聪明?” “嗯。” “那我倒要见识见识。” 你应该见不到她的。不二笑了笑,没回话。 “你们宏然界的修士取个三妻四妾的不也是很常见么,“楚月笑道:“不过,像钟秀秀这样的姑娘,怎么可能和别人分享一个丈夫。” 感情也是没法分享的。 不二想着,往窗外望去,恍惚间看见岁月就在窗边深深凝视着自己。 你现在在哪里啊。 我忽然很想见到你。 (四) 飞舟很快到了适合布置节点阵法的位置——在一处半山腰的空地上。 刘明湘驾驶飞舟停在了空地边缘。 楚月带着全套的工具,开始在空地中央布线画眼。 不二对三个姑娘说道:“你们在这里待着,我去附近望风,有动静就捏碎传信符。” 他刚走两步,就听见秀秀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 不二不打算让自己长久以来的努力付之东流——自从秀秀来到云隐宗驻院,两个人就从来没有单独相处过。 “我一个人去就行。”他说道。 “我正好也想四处看看。” 不二刚想说——如果望风的话,两个人分开走比较好。 但又想到假如秀秀真的遇到角魔,可能无法独自应对。他倒是更放心只有开门境的楚月。 如果秀秀真的被角魔击伤,甚至死在角魔手里。 他一辈子都没法儿原谅自己。 那么,干脆就待在这里等楚月? 这个时候,正在划线的楚月忽然抬起头来,“我布阵的时候需要安静一点。” 这下子,想呆也呆不成了。 “刘明湘,”他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刘明湘连连摇头,“我要去船上休息一会儿——返回的路程还很长呢。” (五) 不二只好带着秀秀走进丛林之中。 这时太阳还在当头照着,天空青碧如洗。 明亮的日光透过茂密的林叶落在林地中,照亮两人前行的路。 但视线可及之处,全是巨木林荫。 秀秀背着手,故意踩着日光的斑点前行,让她的身体总是不会全被阴影笼罩——仿佛失去光斑,就要失去生命。 她四处打量一番,忽然说道:“如果我是角族人,一定会在昆比布下埋伏。” 不二乐得与她讨论打仗的事情。 “大帅也会提前做好防备的。”他回道。 这地方适合埋伏,又是降世营行军的必经之路,有点打仗经验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 秀秀却说:“往来走的时候她或许会防备。但大军行过昆比,她会不会继续保持谨慎?” 不二想了半天,明白了她真正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角族人会藏在这里,偷袭我们这些后勤部队?” “如果我是他们的作战指挥,就会考虑这样埋伏的成功率。” 不二面色一正,四下望了望。 他很清楚后勤补给出现问题,对于前线意味着什么 如果角族人真地如秀秀所言,这的确是个不小的麻烦。 他想了想,回道:“在大军过境的时候,我们可以仔仔细细地将昆比山扫荡一遍,不漏任何死角。” “这样还不够,”秀秀道:“等到大军过后,我们可以在昆比山脉中暗中埋伏一只队伍——如果角族人敢出击,正好吃掉他们。” “万一角族人没有这样做呢?岂不是浪费了一支兵力。” “没有最好。但如果有埋伏,我们就赚了。”秀秀说道:“况且,这山里藏不住太多角族人,会增加暴露的几率。我们用来埋伏的部队也不用很多。很回头确定角族人没有埋伏,这支部队还可以作为生力军杀回来,说不定可做一支奇兵。” “好办法。”不二暂时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了。 “前提是——”秀秀笑道:“李大帅也是这样想的。” 不二很快明白过来。 秀秀是想通过自己,把这个消息传到降世营的指挥层中。 以他作为李云憬外门弟子的身份,的确是可以做到的。 让不二有些感叹的是,角族人可能会昆比山脉中设下埋伏,避开降世营主力,袭击后勤部队——如果说破了其实只是一种合情合理地考量。 但在战争远未开始的时候,在自己小队布置阵法的顺道,就能未雨绸缪,窥破敌人可能的出招——秀秀似乎天生就有颇为敏锐的触觉。 “你在想什么?”秀秀在林中悠悠踱步,伸了个懒腰。 (六) “哦,”不二说道,“我在想,你总是这样聪明。” 秀秀听了,脸色却微微发黯。 她这样聪明,还是拿不下他。 这样聪明,却总是放不下他。 拿不起,放不下,失败的人生不过如此。 像今天这样,两个人独处的机会,她等了很久了。 在云隐宗驻院里,魏不二总会找各样的理由避开自己。 这个狠心的人。 或者是根本没心没肺——他一定是把心丢在寒冰界里了。 又或者,他的心早已在寒冰界里,被冷风吹得凉飕飕、冷冰冰。 但今天,他躲不开了。 秀秀知道,他不会让她一个人投入到未知的、可能送命的危险中。 “我宁可自己不聪明。”她回道。 “为什么。” 不二真的有点搞不懂了。 秀秀微微调整了呼吸,自嘲地笑了笑,问他:“那你想不想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应该在想,” 不二道,“角族人会在哪里埋伏吧。”他顺带装模作样地向四周张望了一番。 “我想起了我们往傀蜮谷走的时候,” 秀秀道:“就是在仿佛这样的林子里,我第一次遇见你。那时候,你管做饭,端着一口大黑锅扑到人群里,样子很好笑——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如果时光能倒回,还能回到那片树林,回到那个时候。 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哦,” 不二原本想说,我记得那时你穿着黄色的纱裙。 但这句话似乎有些亲密。 于是,话到嘴边便成了:“我也有些印象,我记得那时候,你们月林宗的修士都穿着黄色的纱裙。” “也就是在这样的林子里,”秀秀指着一帮的灌木丛,“在这样的灌木丛中,在几个角魔眼皮子底下,你一把将我推了进去,救了我一命——你却差点被角魔杀死。” 不二很快想起了那个时候的情形。 “好汉不提当年勇——我那时候愣头青一个。”他有些唏嘘,转眼间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 秀秀的脑袋里却满是回忆。 她心里想,怎么能不提当年的勇啊。 就从那个时候起,他在她的心里种下一个种子。 种子渐渐长大,长成参天大树,又深深地扎根。 根太深了,盘根错节,再也拔不出来了。 倘使不顾一切,一定要拔出来,就要把心也拔得稀巴烂了。 提起往事,她的心里翻江倒海的。但身旁的人一无所知。 她又说道:“时间过了这么多年,我的岁数不小了,修为也高了许多。好不容易成了通灵境修士,但我却一点也没有那个时候快活。” 不二默声不语。 “魏不二,你还记不记得,”她说着,眼睛里亮起一道光: “在傀蜮谷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一件事……” (七) 不二很快想了起来。 是有这么一件事。 那是在他们和魔女生死相博,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之后。 在那之前,秀秀为了从蟒蚺手中救下他的性命,用师傅赐给她的青天明月盘挡住了蟒蚺的红芒,救了他的性命。 青天明月盘也因此崩碎了。 后来,他在修士界里摸爬滚打,经历渐长,才知道那盘子何等珍贵。 想想真是造化弄人——那个时候,一心想要杀死他的魔女,现在反而成了他最放不下的人。 在傀蜮谷大战结束后,他曾问过秀秀,盘子碎了,该如何补偿才好。 秀秀说:“你先给我挂个帐,我且琢磨着,想好了再告诉你。” 时隔多年,她竟然想起了这件事——那一定是要来讨债了。 “你想好了?”他问道。 他得还账,再难也得还。她的恩情太重了。 “我想问问你,” 秀秀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你能不能——” 她轻轻问道:“不要一直躲着我。” 如果我的生命只剩最后三年——她把嘴边原准备说的话咽了回去。 第四百零五章 我有喜欢的人 (一) 就在不二和秀秀独处的这片丛林的不远处。 岁月带着她的队伍,在丛林里抓住了一个人族的侦查修士。 蟒蚺挥动巨尾把修士打得皮开肉绽。依然没有问出什么。 修士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蟒蚺。 “算了,” 岁月说道:“给他一个痛快。” 蟒蚺大手抓在人族修士的脑袋上,用力一握,便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脑浆溅了一地。 他们一行在昆比山脉已经侦查了两日。 期间遇上两个人族小队,杀了一些修士,也活捉了几个。 有的嘴硬,但也有一开口就全部交代的。 人族修士很早就在这里搞侦查,从他们嘴里获得的信息倒更为详实。 她也由此生出一个念头——为什么不在昆比山脉里藏下一支奇兵,等降世营大军过后,专门偷袭后勤部队。尤其是那些装载阵法灵石的飞舟。 如果能在大战进行到关键的时候得逞一次,也许就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这支奇兵不用太多的人手,只要机动能力,单兵作战能力足够就可以。 这样既不会削减守城的力量,又可以充分利用昆比的地形打伏击。 孤风羽和蛮斯重应该也不会反对。 当然,这只是一个初步的,概念性的想法。 实际操作起来,还有许多的细节要想清楚,她得抓紧了。 “人族的侦查修士说过,” 蟒蚺说道:“这两天有一个后勤补给飞舟要来昆比——我们要不要把它解决掉再返回喀则?这样的话,人族侦察兵的补给很快就该用光了。” “先等等。” 在岁月的想法里,断掉人族侦察兵的补给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这些侦察兵在昆比已经呆了很久,该打探的都打探的差不多。 反倒是现在就把补给飞舟做掉,容易引起人族的警觉,或许会对她在昆比山脉里的整体计划造成不利的影响。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她其实很想亲眼看一看人族运送补给的飞舟。 看看它的形态,航速,性能,等等。 如果以后要在昆比山脉伏击这种飞舟,当然有必要提前做一些功课。 “你们去查查它的踪迹,” 岁月对众人说道:“但不要动手。也别叫人族修士窥见,倘若行踪暴露——” “老规矩,”蟒蚺笑道:“把他们干脆利落地解决掉。” 一众人得令散去,岁月便独自在这一带探查地形。 此时,林静悠远,草木葱茏,风景宜人。 她想到令喀则城守军战胜降世营的办法,心情自是不错。 但又想到魏不二似乎正在降世营中,两方交战,他只不过是一个通灵境的无名小卒,被卷入这场绞肉机一般的大战之中,还有得活么? 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魏不二的面庞。 方才的担忧又跑得无影无踪了。 他是无所不能的魏不二啊。 在寒冰界里,那遮天蔽日,如海啸一般的雪兽凶潮也没能要了他的命。 不知不觉,又往西走出几里地,隐约听见前方有人语声传来…… (二) 修为到了岁月这个地步,如果对方不是有意遮掩声音,她即便不使用增强听力的法术,也能听到几里外的声音。 首先听到的,是一个极为耳熟的男子声音。 魏不二? 声音很像。 她不禁楞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连忙举起手掌,掌心亮起一道光幕,代表自己的红点还在正中。 而紧挨着自己旁边,是另一个明亮的斑点。 岁月猛地抬头往前看。 她心中一阵狂喜。 顾不上琢磨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只是急忙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一时间竟然忘了使用遁术——只凭着本能,凭着双脚,跌跌撞撞地在跑。 她太久,太久没有见到他了。 在镇魂塔执行任务的时候,在青疆大都,在分别的每一个夜晚,她总会想起他。 可跑了没几步,她又听见了另一个人的声音——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很快冷静下来。 女人的声音很好听,很熟悉。 她想起来了——这声音她曾经听到过。 在傀蜮谷听过,在西南的昆弥城也听过。 月林宗的钟秀秀。一个聪明又漂亮的人族女修。 她停住脚步,御使法术,将自己的气息隐匿住。 慢慢地往那边遁去。 钟秀秀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在这里做什么——她决定暂时不露面。 “那你想不想知道我在想什么。”这是钟秀秀的声音。 可真是够亲密的。 “你应该在想,角魔会在哪里埋伏吧?” 角——魔。 她咬牙切齿地嚼着这两个字。 “我想起了我们往傀蜮谷走的时候,就是在仿佛这样的林子里,我第一次遇见你……。” “我记得那时候,你们月林宗的修士都穿着黄色的纱裙……” 过了这么多年,记性真是好。 她把罡气聚至耳廓,生怕漏掉一个字。 “也就是在这样的林子……你救了我一命……” “……我那时候愣头青一个。” 她用力捏了捏拳头,努力调整呼吸,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激动。 人则越遁越近,隐隐看见远处林中两个人影。 “时间过了这么多年……但我却一点也没有那个时候快活。” 她冷哼一声,仗着高明的隐匿之术,又遁了几丈,离魏不二和钟秀秀已经很近。 透过层层林叶,她看见魏不二背对着自己。 而面朝她的,是钟秀秀楚楚动人的脸蛋。 她的眼睛里开始冒起火光,看见钟秀秀的眸子一亮,直勾勾瞧向魏不二,说道—— “魏不二,” “你还记不记得,在傀蜮谷的时候,” “你答应过我一件事……” 蓬勃的怒意瞬间炸开。 她不得不收敛自己的杀气,以免打断一场好戏。 (三) “我想问问你,” 秀秀抬起头,看着不二的眼睛,“你能不能——不要一直躲着我。” 不二定了定神。 如果他不是傻得不可救药,就应该明白秀秀的这句话,与正式告白没有什么区别。 事实上,从秀秀一定要跟着他单独在丛林里放风的时候开始,他就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他想到了她可能采取的行动。或者,她可能对他说的话。 他早就打好了腹稿。 他不想耽搁她,也从来不想让她产生任何误会。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直冷落她,回避她,躲着她。 但目前来看,收效甚微。 这大概是因为他始终没有明确表明态度,给了她不放弃的希望。 当然,也是因为秀秀从未向他表明心意,没有给他表态的机会。 在秀秀说出这句话之后,他终于可以让她放下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钟师妹,”他说道:“我有喜欢的人。” 他看见秀秀脸色煞白,露出惨笑。 “她也喜欢我,” 他冷酷地把残忍推向极致,“对不起。” 就这一瞬间,秀秀仿佛被施了石化法术。 身子僵硬,脸上的神情也凝固住。 她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四) 岁月的心脏在突突突狂跳。 听到那句“我有喜欢的人”,她浑身颤了一下,差一点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如果不是担心暴露了魏不二与自己的关系,而让他陷入巨大的麻烦之中,她一定立刻冲出树林,扑到他的怀里。 她已经顾不上去看钟秀秀如死灰一般的脸色。 而是在想,怎样做,才能把魏不二叫过来,和她单独见上一面。 她要让他知道自己就在这里,在他的身边。 她有好多话想跟他说。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袖子微微抽动了一下。 是传讯石在震动。 她给自己施了隔音术。 蟒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们看见了人族的飞舟!” 蟒蚺说了他们所在的位置,叫她快一点过去。 她想了想,拿起传讯石回道:“你们原地观察,不要出手。” 运送补给的飞舟走了还会再来。 但如果错过了魏不二,谁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 她看了看林地里,钟秀秀像个石头桩一样站在魏不二的对面。 她可以使用传音术告诉不二。 但魏不二和钟秀秀离的太近了。音波即使被法力束成一梭,也很有可能被钟秀秀察觉。 这女人太聪明,她不想冒这风险。 她收起传讯石,想了想,打算兜半个圈子到对面,魏不二面朝的这个方向——她只要从林子露一下脸,让他看见自己,不就全明白了么。 可刚走到一半,却看见魏不二从袖中取出一个符箓,盯着看了少许。 他的脸色忽然凝重下来,跟钟秀秀使了个眼色。 两个人各驭遁法,化作两道遁光,钻入林中。 (五) 魏不二和钟秀秀的身影在林中急速穿行。 岁月隐住气息,在远处暗自尾随。 看样子,一定是遇到了什么紧急状况。 想想方才的细节,魏不二分明是从符箓中接到了什么讯息。 这也就说明,魏不二和钟秀秀还有别的同伴。 在这深山老林中,会有什么紧急状况? 只能是遇到了蟒蚺他们——恰好,蟒蚺刚刚给自己传来讯息。 她不是叮嘱过,要他们按兵不动么? 这样一来,便也说明了一件事——魏不二正是这次从降世营派遣来的后勤补给修士。 不行,绝不能叫魏不二和蟒蚺他们碰上。 她心头一紧,顾不得旁的,便要给他传音。 却没想到,前方打斗声已经传来。 法术的波芒把巨木击倒,发出轰轰的巨响。 数十丈远外,隐隐瞧见一艘天鳐飞舟在巨木高头荡着。 魏不二已经像利箭一般,直杀入战场之中。 第四百零六章 这硬邦邦的东西是什么? (一) 岁月眼看不二杀入战场,一颗心立时提到了嗓子眼儿——这下糟了,可别叫蟒蚺这莽撞的家伙伤了不二。 她连忙跟了上去,遥遥看见不二与蟒蚺已经在正面交上手。 蟒蚺已经激发了战斗状态。 整个人体型猛涨,浑身散着赤芒,如地狱恶鬼般煞人。 数条巨尾在空中疾飞狂舞,只能看见淡淡的虚影。 魏不二则一手驭剑,一手操控几道红蓝二色利刃,似雨点一般疯狂砸向蟒蚺。 蟒蚺以巨尾相抗,二色利刃每砸中它的尾巴一下,便结起一层白晶晶的冰花,叫巨尾甩动的速度降下来一些。 另一道二色利刃便接着这一点迟缓,瞬时杀了进去,蟒蚺只好再调一条巨尾来挡。 冰花再起,又一道利刃杀进去。 如此反复,二色利刃越逼越近,蟒蚺竟只有招架的功夫。 岁月见此,反倒松了一口气。 她想不二在傀蜮谷时战力便殊为悍勇,尤擅身法,正好克制蟒蚺。现在步入通灵境,更是不得了。 再看战阵之中,不二那方一共四人,除了不二和秀秀,还有另外两女修——一个寻常相貌,另一个留着短发,打扮虽有些怪异,但容貌甚美。 而自己这方,除了蟒蚺还有五个青角魔在场,却被那短发女子隔空驾驭冰火二剑,以一敌五,丝毫不落下风。 怪的是,短发女子只有开门境的修为,但给她的感觉,只怕通灵境的修士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钟秀秀则护着另一名女子往飞舟遁去,看来是想把飞舟开过来,驭舟逃去。 但叫岁月来看,附近林中还有她手下两个黄角,十数个青角正在陆续赶来。 若是叫一众角族人将他们围住,再想离开可就难上加难了。 不过,眼下双方对战暂现僵局,她大可定下心来,琢磨应对之策。 事情走到这一步,真是糟糕至极。 她们一行人来此探查地形,当然不想被人族知晓,以免引起对方的警觉坏了大计,否则也不至于一路小心翼翼行动。几个察觉她们踪迹的修士,也尽数被灭了口。 此刻暴露便是暴露了,魏不二万万不能杀。但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再等一会儿,自己这方三个黄角、十数个青角就该把不二围起来了。 通灵境的修士对上黄角,到底还是吃亏。更何况还是以少敌多。 说不准哪一个冷手,就会要了不二的性命。 即便不二能挺住,也不能再往后拖。 斗法的动静这么大,迟早要将人族安插在昆比山脉的侦查小队都引过来。 若是被人族侦察兵发现她赤角的身份,又多半会引起降世营高层的注意,她的埋伏大计很有可能被提前勘破。 不能再犹豫不决了。 必须立刻出手。 (二) 这个时候,魏不二的心里也很焦急。 他一方面得应对眼前的老对手蟒蚺。真是冤家路窄啊。 在第一眼看见蟒蚺的时候,他还升起一些微妙的侥幸来——会不会岁月也在这里。 当然,他看了又看,到底失望了。 另一方面,他还感应到了巨大危险将要来临。 在离这里不算太远的地方,有两个散发着强盛气势的黄角,还有数量不明的青角正在往这里赶。 更令他忧心的是,他隐隐约约感觉到,在战场附近,有一个修为远高于他的角族人的气息锁定了他。 这就是毕蜚被封锁带来的坏事——如果【祸至心灵】神通还在,他怎么会陷入这样的险境。 和蟒蚺的斗法陷入相持阶段。 但他拖不起了。 这一带,离最近的人族侦查小队活动区域还有不短的距离。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赶来。 或者,因为危险,很有可能根本不会赶来。 但角族人近在眼前啊。 飞舟是逃生的希望,可钟秀秀和刘明湘都不懂得怎么启动里面由楚月布置的阵法。 如果角族人摧毁了飞舟,事情就更加糟糕。 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深浅难测的角族人在虎视眈眈呢。 而南面,有一个黄角魔的气息已经越来越近了。 必须尽快结束战斗。 三道红蓝二色利刃在疯狂地交替攻击蟒蚺的巨尾。 蟒蚺的所有巨尾都被利刃的寒气侵袭至少三次以上,行动愈加迟缓,破绽应该会越很快暴露出来。 寻过给他的【一震破空分身钗】已经握在手中。他已经为它起好新的名字【岁月钗】——这钗子可以融入法宝之中,等他到了地桥境,还可以继续用下去。 此刻,他全神贯注,【岁月钗】的【穿空之刺】,烛二的【震裂】【身随意动】神通,都已经准备好,只等蟒蚺破绽出现的一刹那,以雷霆万钧之势结果了他。 就在此时,一股熟悉的气息忽然降临,自他的右肩潜入体内,瞬时间引发肩前穴一阵狂震。 紧接着,气息如龙如海,贯穿全臂。 整个右臂的诸多穴位齐齐震动,如火煮锅水,一下沸腾起来。 “圆明剑诀?” 他登时吃了一惊,但顾不上去想这股气息从何而来。 下意识从储物袋中调出青云剑,圆明剑诀随心而动,倏地一剑挥去。 一道骇人剑气离剑而出,如巨浪一般将蟒蚺吞没。 便瞧见蟒蚺浑身裹着一道光罩,被剑气瞬时冲到数百丈之外。 再往头顶瞧去,秀秀和刘明湘已操控飞舟降下来。 楚月则在与几个青角魔胶着缠斗。 而东西两方林中,两个气焰汹汹的黄角魔身形已现,眼看就要冲出来。 他二话不说,使出【身随意动】,第一闪径直传到楚月身边,一把将她还腰搂住,躲过青角的罡芒。 再一闪,两人一并钻入飞舟之中。 两个黄角魔钻出林中,齐齐怒喝,一个驭着一道巨蟒粗大的闪电,一个挥着巨大的风刃,冲着飞舟齐齐挥去,似要将飞舟一劈两半。 但飞舟周身一晃,一道透明波芒自内而外闪过。 整个飞舟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闪电与风刃交错之后,滑向无尽天空。 (三) 过了少许,岁月从林中遁出。 此地已经一片凌乱。 蟒蚺从百丈外跌跌撞撞地返了回来,浑身是伤,不停地往外流着血。 “怎么回事?”她问道。 一个青角回说:“尊上带着我们几个在这一带查探,远远看见这架飞舟。猜是给人族侦查修士运送补给的,就潜过来瞧看。没想到刚给您传过讯息,便被一个短发女修察觉,蟒蚺尊上这才带着我们打起来。” 岁月不说话,却暗自猜测是蟒蚺贪功冒进。 蟒蚺指着半空怒道:“领头的就是傀蜮谷那姓魏的小子。” 他对魏不二逃走之事一直耿耿于怀,见昔日的蝼蚁,今天这般厉害,又将自己打得落花流水,无可招架,当然怒不可遏。 “这小子能逃哪里去?一定就在附近。你施一些手段,把他找出来,”他气冲冲说道:“我们一起把他杀了,省得后患。” 岁月回道:“你伤的这样厉害,还能动得了手?方才打仗的动静不小,我想附近几个人族侦查小队也该赶来了。叫他们发现了我等行踪,杀也不是个杀,抓也没得用。不如你们几个先找隐匿之处藏了去,我一个人去寻那飞舟。凭我的本事,动动指头便可叫他们灰飞烟灭——又正好我一个人来去自如,也不会暴露行踪。” (四) 岁月见众人身影没去,便等不及地遁至半空,却再也寻不见不二和飞舟的影子。 忙伸出手掌,光幕一开,却见上面只有代表自己的一个光点,魏不二的光点不知跑去了哪里。 她只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几次合了光幕,又赶忙打开。 还反复摇晃手掌,一遍遍地仔细瞧看,终究还是失望了。 看来,多半是人族飞舟上面有什么厉害法阵,将她的秘术隔绝了。 她真是懊悔不跌,想方才有数次机会与不二传音说话,但却因事态紧急,应对不暇,统统错过。 现在他驾着飞舟离开,她该去哪里找人? 沙场战场,日后两人或许咫尺之近,但再能见面的机会哪里容易寻到? 她还有满肚子的话没跟他说呢。 早知道他溜得这般快,哪怕冒着被钟秀秀察觉的风险,那时也该与他传音说一句。 也不知那飞舟行得快慢。 在这段时间里,走了多远。 她还有没有机会追得上。 更不知该如何与他取得联系。 “再等下去,人该不会已经回了降世营吧?” 正是最心急的时候,忽然想起寒冰界时,不二离开她独自去找寻出口时候,她埋得一道暗扣。 便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块儿鸡蛋大小的黑色石头。 捧在手心,满怀希望的瞧着。 这便是阴阳双生感界石中的阴石。 当初,在初入寒冰界时,为了让不二离开温泉去寻找回到宏然界的入口,她把阴阳双生感界石中的阳石给不二,告诉他阳石有感应的功效,阴石有指引的作用。只有两个合在一处,才能准确地找到通往傀蜮谷的出口。 却还留了一手——她没有告诉不二,如果往其中一块儿感界石中注入能量,另一块儿也是能感应到的。 只不过,在寒冰界时,她浑身修为尽失,没有试过而已。 “也不知那飞舟上布下了什么厉害阵法,但这感界石连界面隔离之力都可以感应,能不能助我寻到了他……” “只希望时间虽然过了这么久,他也没有把那石头放进储物袋中。倘若放进去了,那真是糟糕透顶。” 想着,双手捧着阴石,往里面注了一道罡气,虔诚地祈祷起来…… (五) 数千丈高空之上,天鳐飞舟被一层透明光罩笼住——从外往里看,只是一片空空荡荡;从里往外看,自是与平常无甚差别。 不二闪进飞舟内,却是正好来到驾驶舱中。 出现的位置又恰是秀秀站立之处。 进舟的一瞬间,他把秀秀撞在了舱壁之上,自己和楚月也一并倒在地上。 楚月当即触发了隐身阵法的机关。 刘明湘眼看人齐,与天鳐一通心意,驾舟翔空,溜之大吉。 此刻,危险已去,刘明湘喜道:“哎呀,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遇上三个黄角魔,竟然也叫我们逃了去。” 话说完,屋里一片寂静,无一人来响应。 纳闷着往回看,才发现身后三个人都在地上躺着——秀秀在墙壁一角,楚月压在不二身上。 秀秀第一个爬起来,脸色苍白,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战斗中恢复过来。 她勉强笑道:“我去后舱看看。” 说着,两步出了驾驶舱。 楚月正要爬起来,忽然问不二:“你这里什么东西,硬邦邦的——怎么还在震呢。” 说着,伸手去摸。 不二吓了一跳,连忙把她推开,才从怀中掏出一物…… 第四百零七章 永远在一起 (一) “你手里拿得是什么?” 楚月看着不二手中散着红芒的石头,问道。 “一种炼制法器的材料,”不二回说。 他把石头收回了袖中,却在袖子里紧紧地握着。 这正是岁月给他的阴阳双生感界石中的阳石。 此时,这块儿石头正在微微地颤抖,还有些发烫。 岁月从来没有告诉他,这样的情形代表着什么。 但他却下意识猜测到,她来了,她看到了他。 刚才突如其来的圆明剑诀的气息就是证明——如果追根溯源,他的圆明剑诀就是她交给他的。 那么,方才在战场不远处窥视自己的强大角族人,也很有可能就是岁月。 阳石的震动越来越急促,温度也越来越高,握在手中烫的厉害。这是岁月在热切地呼唤他。 他的心跳得比这阳石还要猛烈。心口发烫,比阳石还要烫得厉害。 他恨不得立刻跳下飞舟去找她。 但无缘无故离开飞舟,一定会惹人怀疑。 尤其是在他们刚刚才从角魔手中逃了出来,外面的危险还远没有解除的时候。 他需要一个借口。 他苦思冥想。 飞舟越飞越快,越走越远。 真是该死,他想不到任何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不如偷偷溜走好了,回来再解释吧。 “糟糕,” 楚月摸了摸袖子里面,说道:“我把阵法笔落下了!” 在场的几个人都知道,阵法笔是楚月布阵的独门法器。她几乎从不离身的。 刘明湘转过身来,“怎么会?” “大概是——逃得太匆忙了。” “传送节点布置完成了吗?”不二问道。 “他们刚来,”楚月说道:“我刚做完——笔就是那个时候落下了。” “在方才布阵的地方么?” “再往东一点……好像靠近灌木丛。” “那该怎么办啊?”刘明湘道:“那些角魔应该还在,回去太危险了……我们先藏起来,等他们走了再去找找?” “要是被人捡走……” 几个人都不说话了。 如果没有这只阵法笔,楚月布阵的效率将大大降低,甚至有些阵法根本没法布置。 这也就意味着,不二和楚月之前所有的计划都宣告失败。 但阵法笔这么珍贵,楚月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我现在回去,” 不二说道:“尽量把它拿回来。”这简直是老天爷在帮他。 “不要!” 驾驶舱的门忽然打开,秀秀冲了进来,“你疯了?“ 说完这句话,她才发现所有人都在满脸诧异地看着自己。 她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些微红, “我是说,阵法笔丢了就丢了。计划也可以重新再拟……” 她还是这样关心着他。即使他刚才把她的自尊心狠狠踩在地上。 不二心中有些感动,却装作毫无察觉。 “阵法笔不能丢,”他说道:“我去去就回。” “我跟你去——”秀秀说道:“我知道怎么把它取回来。” 其实她根本没有想好。 她只是觉得,如果他遇到危险,如果有什么不测,她一定要跟他在一起。 但不二已经催发了瞬息而至的神通。 他一头扎进了空间通道之中,又很快将通道合住。 只剩余音在传承里回荡: “你们到下一个空间节点等我。” (二) 不二离开不久,楚月来到舱尾的独间。 她从袖中取出一物,持在手中,正是那支本该遗失的阵法笔。 她持着阵法笔在冲着舱壁一点,一道散射的光线照在墙上,形成一道光幕。 光幕之上,魏不二正独自在山林中遁行,四处张望着。 她盘腿坐下,饶有兴趣地看起来…… (三) 不二自空间通道出来之后,便是茫茫昆比山林。 他望着无穷无尽的参天古木,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心想出是出来了,但去哪里找岁月? 手中的阳石依旧滚烫,在不停地震动,也不知岁月是如何做到的。 他拿在手中摆弄了一会儿,试着往里面注入一道法力。 下一瞬,便觉得阳石的温度降了下来,震动也停了一下。 这就是岁月给自己传递讯息的方式么。 不二想象岁月那边的情形——她往阴石里面注入一道罡气,他手中的阳石就有了感应,震动,发热。 那么,他往阳石里注入法力,阴石中会不会也产生一些变化? 他觉得很有可能。 便每隔一小会儿,就往阳石里面注入一道法力。 阳石就一会儿发热,一会儿泛凉,一会儿震动,一会儿平静。 又过了一阵,情况又有些变化。 震动的规律改变了,不再是持续稳定的状态。 先是两个间隔的长震动,又接了两个短震动。 这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岁月在也那边感应到了自己刚才对阳石所做的举动? 他心里生了一团火,当下在林子里找寻起来。 先是隐匿住自家的气息,往方才战斗的方向遁去。 到了那处,却是看见两个人族侦查小队在附近活动。 想来是被方才的打斗动静引过来的。 几个人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 不二心里有鬼,自不想露面。 心想有人族的修士在此,岁月多半要藏起来。 便悄无声息地潜去楚月丢笔之处,隐在灌木丛中寻那阵法笔,却什么也未寻见。 正纳闷来着,手中的阳石忽然烫得跟碳烤的一般。 紧接着,有人从身后轻轻拍他的肩膀。 一股熟悉的淡淡的异香钻入鼻孔里。 他心中狂喜,每一根血管都要欢快地爆炸。 连忙转过身。 一袭酥软温热的唇,热烈地贴了上来…… (四) 灌木丛中,柔软的叶子轻轻摩挲着。 “阁下,” 岁月紧紧抱着他,他也不肯松开。仿佛是两个泥人要捏合在一起。 她凑到他耳边,轻轻道:“既到了本尊洞府,也不打一声招呼么?” 他清清楚楚记得这句话——是她初见他时说的第一句话。 那个时候,他怕极了。 他当然还记得从岁月洞府蒙混过关之后,他被她漫天漫地地追杀,差一点没命的情形。 现在呢,他爱死了。 “怎么打招呼,”他说,“你可以教教我。” 说着,他好像为了报复一般,把她搂得更紧了。 他亲了她的额头,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脸蛋。 最后,是她的唇。 贪婪地索要她的舌头。 以至于她觉得自己整个人快要被他吸进喉咙里。 不用任何语言,他们知道彼此的心意和想念。 这个时候,唯有紧紧的拥抱,感受对方的心跳、脉搏,呼吸彼此的气息,才能弥补久别的亏欠。 ……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方才分开来。 此时,灌木丛外两个侦查小队的修士尚未散去,人语声隐隐传来。 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粗重,心跳声像此起彼伏的打鼓声。 这不是一个通灵境巅峰期修士和一个赤角大尊该有的表现。 岁月面泛微晕,含笑看着不二,一句话也不说。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不二指了指灌木从外,传音与她。 岁月摇了摇头, “我就要在这里,” 她说着,随手一挥,一道无形波芒脱手而出,形成一道透明光罩,将这一带统统拢住。 这法术既有隔音之功,又有隐匿之效,以岁月的修为使出来,两人自不必担心暴露身迹。 只是似乎是岁月故意而为,光罩里面的声音传不出去了,外面的声音却丝毫无阻地传了进来。 他们又抱在了一起。这次是温柔的拥抱。不像刚才,生怕松开手,就再也见不到。 “你怎么会在这里?”不二问道。 “看看昆比山脉的情况,你们不是也派了很多侦查小队么。” 事实上,她是来看这里的真实原因无法告诉不二。 她爱他,但她和他还分属战场上决一生死的两方。更何况,这件事很有可能会决定喀则城上万角族人的生死。 她同时深信,即使自己愿意将告诉他,也只能让他陷入为难。 “告诉我,”她嗅着他身上的气息,深深的望着他,“告诉我这些年来,你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我全部都想知道。” 不二便从两个人在昆弥分别讲起,怎么回的云隐宗,怎么被罚到西北,在西北的生生死死,怎么被云隐宗“请”出宗门。捡一些重点的告诉了她。 当然那些最危险,几乎要了他性命的事情,都一笔带过,甚至根本没有提起来。 岁月当然也把自己的经历道了出来。 讲到镇魂塔劫狱的时候,她的语气有些骄傲——因为这件事,她现在被当成大英雄呢——你看你的女人多么优秀啊。 不二却有些尴尬。 他亲眼见证了她在镇魂塔的丰功伟绩。 但他真的不能告诉她,他钻在了一个女人身体里,还用女人的身体,跟她面对面,甚至还说过几句话。 (三) 时间像闪电一样快。 几乎就是眨眼的功夫,一个多时辰就过去了。 考虑到秀秀她们应该还在下一个空间节点等待自己,他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但一想到分别,他的胸口就有些发闷。 他忽然想起婉儿来找自己的事情,想起他晦暗不明的身世。 想起这身份暴露后,可能引发的可怕结果。 隐然间,有一个念头从他脑子里冒了出来。 “我们走吧。”他在她耳边说道。 “什么?”岁月楞了一下。 “跟我离开这里——永远离开。” 他说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没有种族的仇恨,没有战争,没有强权欺压迫害,没有无穷无尽的麻烦。就我们两个人,简简单单,自由自在,永远在一起。” 第四百零八章 伟大的翻身仗与灌木丛里的英雄 (一) “现在吗?” 岁月问道。 “现在还不行,”不二说,“有一些事情需要提前准备好,有一些麻烦需要尽快解决掉——但不会太久。” 需要解决的事情真的不少。 比如,喀则古城快要开启了。 他必须在古城里走一遭,一方面为了兑现与楚月的承诺——她帮他了结【三花洞】三人组,换来他出手对付她的敌人。 这个承诺没有答应也就罢了。但既然答应了楚月,就一定要做到。 另一方面,这也是复活木晚枫的最好机会。 在彻底告别过去之前,将这位红颜挚友从无尽的黑暗带回光明,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二) 岁月则有些发呆地看着不二,脸颊泛起一圈红晕。 她万万没有想到不二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脑海里生起的第一个念头,当然是愿意。 她太愿意了。 和自己心爱的人过无忧无虑的生活,这是天底下任何一个女子都梦寐以求的事情吧。 她原先就有过这个念头。 甚至,在寒冰界,在大雾虫海的时候,她就曾想过。 为什么要去回到宏然界。 干脆就待在寒冰界吧,在茫茫的冰原上,在地底的温泉里,每天看银装素裹的世界,和笨拙的雪兽为伍。 大雾虫海也可以啊。 哪怕那里没有人烟,全是吃人的虫子,在枯燥单调的洞府中,她也可以欢欢喜喜地跟他生活一辈子。 即便是回到了宏然界,她也常常想起这件事。 她一度还担心他不愿意放弃他一直拥有的生活,放弃他已经习惯的一切。 但欢喜过后,她很快想起另一件对她而言极其重要的事情—— 人族大军向青疆吹起了号角。 她的族人正面临着生死危机。 与此同时,她的故土在一点点土崩瓦解。 她的父亲,她的亲人,她所有的族人,都在为种族的延续传承全力以赴,生死不顾。 甚至,有数不清的角族前辈,已经为此付出了生命,付出了血淋淋的代价——那些初次踏上宏然界土地的前辈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 而她,作为王上的女儿,作为角族人心目中的女英雄,并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比如眼下,在喀则城与降世营的生死对垒之中,她觉得自己可以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所以,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她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就抽身离去呢? 就这样离开的话,即使真的能跟他到达一个无忧无虑的地方,她也无法心安理得,踏踏实实地生活下去。 她会寝食难安的。 在每一个漫长的夜晚,都会想起失去家园,在宏然界苦苦挣扎的族人。 她愿意跟他走。 但怎么也得等到角族人在宏然界,或者在任何一个世界安身立命之后吧。 至少,也要等这次大战结束,她的族人顺顺利利度过一劫吧。 至少的至少,也要等到她用自己的智慧,帮助喀则城战胜降世营之后吧。 但她又不得不考虑到另一种可能,这件事不能拖得太久了——大战马上就要来到,而他就在降世营中,谁能保证他一定会在残酷的生死决战中,幸之又幸地活下来? (三) 跟他走, 还是留下来,为族人的安身立命贡献自己全部的力量。 就在两个选择在脑海中激烈碰撞的时候,她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血祭族女王艾达的诅咒! “他们最后的希望,将在一对异族恋人和一个混血儿手中被毁灭。” 这句话不停地在她耳边回荡。 混血儿是谁,她无从知晓。 但异族恋人呢。能够摧毁角族人希望的异族恋人,当然是一个人族,一个角族。 会不会是她和不二? 因为她再也不晓得,这世上还有另外一对异族之恋。 哦。或许是有的。 她同族的那位大龄远方侄女,不就与一个人族男子相爱了么。 但这两个人早就失去了踪迹。 她更愿意相信,诅咒中所说的异族恋人就是她和不二。 那么,她就有了充足的理由跟不二离开—— 是的,走得远远的。 甚至离开宏然界,远离这些纷纷扰扰,再也与角族人的复兴大业无干,也就无法毁灭族人的希望了吧? “我跟你走,” 她终于说道:“但要等到喀则城和降世营的攻防战结束——我得为我的族人做点什么。” (四) 对于岁月的决定,不二非常理解。 甚至,他还有些愧疚。 她跟他不一样。 在她的心里,充满对族人的热爱。 在她的肩上,还扛着带领角族人寻到新的家园的重担。 在寒冰界和大雾虫海两人交谈的时候,她的话语中总是流露出对故土的眷恋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来着。 而他呢,他对人族,对故土,对故友和师门,对他心里认同的两位师傅,对他的爹娘,当然也有很深的感情。 但现在,他的爹娘早已失去踪迹,他的师门将他请了出去。 他的两位师傅——树中老者在云隐山脉中有他的怡然自得,黄宗裳也早已销声匿迹。 他的故土长乐村已成一片废墟——就是被角族人毁掉的。 他的那些故友,没有了他,也可以过得好好的。 碾冰院小队的姑娘们或许会难过,但不会很难过。她们的日子很快会回到正轨。 或许,只有钟秀秀会因为他的离开而哭泣,而伤心。 但时间可以帮助她。总有一天,她会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至于人角两族的大战,他渺小的完全可以忽略。 这样一来,他对于宏然界,对于人族,对于旁人,便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甚至,因为他的身份,他至今成迷的出身,他或许还是一个多余的人,一个很可能被每一个人族都厌恶的存在。 他的离开没有任何负担,也无需留恋。 “那我们约好,”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不管喀则城和降世营大战的结果如何,大战一结束,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现在呢?” “我们暂时分开。” (五) “你可不可以跟我先回喀则,” 岁月说道:“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你到了喀则,什么也不用做,谁也不会为难你。” 其实,她想说的,如果他继续在降世营的话,她根本放心不下。但她知道,她不能以此作为理由把他留下来。 不二却一下子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但他不能去喀则。 有三个缘由。 第一,如果真的要离开,他首先要除去李云憬在自己身上种下的灵气标识。 自从这道灵气标识种在他身上,他就无时不刻不再研究怎么解决它。 上一次,他本来已经将标识除去。但逃到蛮荒后,还是被李云憬抓了回来。 后来,他查了大量关于灵气标识的资料,终于查证李云憬在他身上种的是一种子母相连灵气标识。连带破解之法也有了着落。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一旦对灵气标识出手,李云憬会立刻赶来。 或者,他可以走得远一些,再去除标识。 可一旦他将要李云憬可控的范围,李云憬很快就会出现。 所以,他必须耐心的等待。 直到大战开启,李云憬与喀则城的紫角对上手,无暇顾及他的时候。 而在这之前,他只能在李云憬的眼皮子底下行动。 第二,两个人得做好充足的准备。他的想法是,彻底离开宏然界。因为只要待在这里,就无法避免人族与角族生死不共戴天的矛盾。 但离开宏然界谈何容易。 首先要找到跨界传送阵——只有三大宗本宗山门里才有。 即便找到了跨界传送阵,启动所需的天文灵石数字,也绝非他能付得起的。 他打算等除去灵气标识后,找【妙手】苏纤求助。 他曾看到关于苏纤的生死危机,这个筹码应该足够她出手一次。 就算顺顺利利到了异界。往后的修行和生活还需要很多东西,都得提前张罗,这也要花费时间。 第三,就算他身份成疑,就算他无足轻重,他也不能在人角两方大战期间,作为一个被保护的对象,待在喀则城里。这跟投敌叛变有什么区别?他到底是还算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人啊。 “我向你保证,分开只是暂时的。” 他说:“不论这场大战多么残酷,不论遇到什么样的危险,我一定会活着来见你,站到你面前,带着你离开。请你也向我保证,一定会好端端活下来,等我来接你。” 他语气比金铁还要果决,他的自信如巍山一般坚挺,叫她无法再继续相劝。 “我也向你保证,”她说:“我一定会好端端的,等你来找我。” (六) 话至于此,时间已过去很久。 不二看了看天色,有些不舍地说道:“我得回去了——有人在等我。” 他再次拥抱岁月,紧紧地抱了一会儿,又一会儿。 终于松开她,转身要走。 刚走了几步,仿佛听见身后,岁月说了一声——“等一等。” 他转过身来,岁月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叫我?” 岁月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太阳向西面偏了许多,光照不如正午的时候明亮,穿过层层林叶却显得格外柔和静谧。 岁月的脸白皙又英气,又难掩几分赤霞的羞涩。 漂亮的眼睛好像在他耳边轻轻说着情话。 这个时候,几个人族侦查小队已经散去。 四周静悄悄的,反衬出两个人的心跳像打鼓的声音。 他再也忍不住了,大步走过去,一把抱住她。 她也迎了上来。像蝴蝶轻盈地跃入花丛。 “我想和你再待一会儿,”岁月说:“我不知道,下次见你还要多久。” 也有可能,这一次就是永别。 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不二说:“我会来找你。不会很久。一定。” 岁月含笑看着他:“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不二把耳朵凑过去。 “你还记不记得,”岁月纤细又柔软的手在他的背后游走,像海水抚摸他的脊背,“在浩瀚森林的客栈里,你喝醉了……” 他摇摇头,心开始狂跳。 “那你记不记得,” 她接着说,“在大雾虫海中,咱们中了那怪人的迷香,我一掌把你拍晕了……” 他不说话,深深地看着她。她的眼睛在说话。 他觉得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就在这里。 他忽然将她抱住,温柔地压在身下。 他把她的两只手轻轻压住,恶狠狠说道: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他说:“但这次,我绝不会让你得逞了。” 他决定暂时不走了。 因为他浑身都要欢快地飞起来。 夕阳在一点一点往下滑,这里的温度却陡然急升。 激昂的声音在林中回荡。 林鸟不知人的快乐,却以鸣叫声应和,像胜利的号角。 这是一场伟大的翻身仗。 他再一次成为灌木丛中的英雄。 第四百零九章 秀秀的任性和一件邪门的事 (一) 秀秀从噩梦中惊醒。 或者说,她是哭着醒来的。 她先前是因为伤心到极点,才在原先放货物的舱室中睡着了。 难过的时候,她总是喜欢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独自待着。这里再合适不过。 她把灰尘清理一遍了又一遍,空气中却还有灰尘的味道。 这灰尘好像魏不二啊,无孔不入,无处不在。也永远没办法从她的心里抹去。 但魏不二又比灰尘可恶多了。 至少灰尘不会让她这样难过。 就在刚才,她再一次梦见了令自己肝肠寸断情形。 醒来的时候,她的脸上湿漉漉一片。 是啊,在梦里她就一直在哭着。 她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可以痛到如刀绞一般的地步。 六耳猕猴啊,你为什么要赐给我这样的神通。我不想要。 但现在,木已成舟,烈火也早已点燃干柴。 她就要这样放弃人生中唯一一次的爱情么。 不甘心啊。 她的爱情连嫩芽儿都没有冒出头,就被寒霜打掉了。 可他却还丝毫不知道,她为了这渺无希望,付出了什么。 她背出了师门,告别了养育自己多年的师父。 大道受阻,差一点死在通灵境的瓶颈上。 屈服于陆盈,余生再无希望。 这些苦难都不算什么。 如果能换来魏不二在她所剩不多的时日里,对她一点点的关心,一点点的心动,她心甘情愿。 甚至,付出更多,乃至付出生命,她也无所畏惧,也会勇往直前。 但残酷的现实是,他根本不会对她动心,他把心通通交给了另一个女人。留给她的,只是冷冰冰的背影。 比寒冰界的天气还要冷!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也置身于寒冰界里,冷得要命。 但她至少还没有被冻死。还在顽强地坚持着。 她觉得自己也未必败得无可挽回。 也许,因为三年之约,到最后她一定会输。 但这三年里呢?她还可以全力以赴。 唉,她也只有三年的光景了。 为什么不能让他在这三年里,喜欢上她。哪怕只有一次,哪怕只有一天,一个时辰,一炷香,甚至更短的时间也可以。 也许,这样有些自私。 但她偏要自私一点,她就是要任性这一次。她的一生还有几次任性的机会啊。 可怎样让他喜欢上她?用什么手段? 她的手段多着呢。 阴招坏招损招使毒计歹计,这些她都能使得。 而且,凭她的聪明,旦要使出来,比谁都要使的好,使的厉害,使的他毫无察觉、一头栽入陷阱。 但她绝不要用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她要光明正大地作战。 他越要冷淡她,她越要对他好。 偏偏看看她好成这样,能不能换回他的心意。 魏不二啊魏不二,你就是铁石心肠,我也要把你融化了。 (二) 不二和岁月亲热起来,就谁也不知道时间了。 岁月的修为固然要高一些,也更有一点经验。 但不二的体质也不是寻常人可以比得了的。 两个人几番鏖战,全情投入,挥汗如雨,终是难分胜负。 有了这一次销魂彻骨的经历,他们就更舍不得分开了。 在林子里又说了好一会儿子私心话,岁月就是不肯离去。一定要缠着他一起再待一会儿。 不二只好叫她先走,又说:“咱俩今天分开,把各自的事情办好,就是为了今后更久、更踏实的在一起。” 她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去了。 不二一直等她的背影消失不见了,才独自离去。 不久,楚月就传来消息,说阵法笔已经找到了。 他也就不再耽搁,径直往约定好的地方赶去。 赶路的途中,他还在回味刚才的激情、热烈和温存。 他和岁月从今往后,紧紧地绑在了一起。永远不能有旁人将两个人分开了。 这让他身体的每一寸都散发着快乐的气息,更加迫不及待地想带着岁月远走高飞。每一天都过这样的生活。 他愿意为此拼尽全力,拼上所有,直到完成他许下的誓言。 他的心脏一度激动地要从胸口跳出来。 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尚未平静的胸口。 他忽然想到什么。 连忙把衣襟扯开,在自己的胸口上,看见一道漂亮的蝴蝶纹身。 糟糕。 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有没有被木仙师瞧见。 如果她全程观战,那真是一段糟糕透顶的记忆。 他只能默默祈祷在这段时间里,她一直处在沉睡的状态中。 才把衣襟重新合起来,却未发现,胸口上的蝴蝶纹身微微闪过一道黄芒,旋即又陷入一片寂静。 (三) 当不二返回飞舟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楚月刚好布置完这个节点的所有装置。 “下次如果出现类似的状况,”他说,“我们一定要仔细找一找。” 他故作宽容和慷慨,大度地原谅了楚月把他置于险境的行径。 楚月却冲他眨了眨眼睛。 他总觉得她有话要说,但问她又什么都不说。 回到飞舟上,刘明湘在驾驶舱里。 秀秀却不见了。 “钟师妹呢?”他问道。 “咦,刚才还在这里。” 三个人到处找,把附近一带都要找遍,却还没有找到秀秀。 不二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想起自己不久之前说的那些冷冰冰的话,怀疑秀秀会不会因此独自出走,甚至会发生什么意外。 他越想越担心,始终不肯放弃找寻的努力。 又过了不知多久,秀秀竟然从飞舟上走了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她轻轻地问道。 不二有些生气:“你去了哪里?我们一直在找你。” “我就在飞舟上啊。” “我们把飞舟都找遍了。” “我去货仓找东西,”秀秀说,“不小心在里面睡着了。” “你的眼睛怎么了。”随后赶来的刘明湘问道。 “眼睛里进灰尘了。”秀秀说。 不二仔细看她。她的眼眶微微泛红。 他再不忍心苛责他。 “人没有走丢就好——我们出发吧,向下一个节点。” (二) 往回返的路上倒是很顺利。 楚月的布阵干脆利落,所有节点一次布置成功。 刘明湘同天鳐的配合也更加默契了。 秀秀的心情却一直无法平静下来。 她一路都在琢磨一件事,魔女到昆比,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是来勘测地形,那么她能否决定角族人会不会在昆比埋伏。 如果是,她有一件事想不通。 魏不二就在后勤部队中,她不怕误伤魏不二么? 快到降世营驻地的时候,她把不二单独叫到储物仓。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说过的话么?”她说。 “角族人的计划?” “原先只是猜测,”她说:“现在,我坚信角族人一定会在昆比布下埋伏。” “就因为我们在昆比遭遇了角魔?”不二说道,“他们或许只是侦查兵。” “如果只是侦察兵,用得着安排一个赤角过来么?” “赤角?” 不二的瞳孔猛地一缩,警觉地目光瞧向她,“我们对战的时候没有见到赤角吧?” “我看见了。”她说道。 她的心口一阵剧痛。 “在哪里?” “就在战场旁边。” “如果真的有赤角魔,我们恐怕逃不掉吧。” “她没有出手。” 她直视他的眼睛,“不要问我她为什么没出手。我不知道,我也猜不到。但我肯定,她全程在盯着我们。” 不二跟她对视一会儿,终于败下阵来。 “我会跟大帅讲的,把我们所见所闻都告诉她,”他有些心虚地说,“但我不保证她会采纳。” “只要你告诉她,你在昆比看见了赤角魔。”她说:“大帅会明白一切。” 说完,她就往门外走去。 脚步执着又坚定。 这是她与她的最终战役,她一定要赢。 (三) 岁月的心情也难以平复。 她一路往回走,一路在思谋往后的事情。 跟不二离开之后,她就再也不能为族人做任何事情。 在那之前呢,她要把自己能够给予的,能够付出的,全部贡献出来。 与队伍汇合的时候,已是当头明月。 蟒蚺从林中急行而出,“怎么花了这么的时间?” “我中了埋伏,”她说,“下次叫我碰见,他死定了。” …… 蟒蚺很失望,但也没法儿再说什么。他心里升起一种无力感。 自从在傀蜮谷遇上了那个小子,命运的轨迹就有了定论。他的岁月与他越行越远。 这也让他逐渐成熟起来,不再是只会甩尾巴的大傻个,也不再是那个对岁月毫无保留信任的爱慕者。 也许一切都是天意。 那小子逃走也是天意。 好有一天,命运叫他亲手解决对方。 “这样一来,我们的行踪彻底暴露了,”他说道:“昆比山脉的计划只能放弃。” “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护城大阵上,”岁月说:“太被动了。我要的是彻底击溃对方。” “但是,”蟒蚺说道:“敌人已经有了防备,埋伏没有任何意义。” 岁月把蟒蚺带到一个偏僻处。 林中愈加静谧幽暗。 “我们的埋伏不需要太多人手,”她说,“也不会影响到主城的防御计划。” “感觉还是很难。”蟒蚺猜到她要告诉自己一些不能让旁人知道的计划,心中微微一暖。 她对他,终究还是与旁人不一样的。 他有些兴奋地开始帮她谋划起来:“我们需要万全之策。昆比山脉虽然很大,但人族如果早有准备,任何一支稍有规模的队伍都是藏不住的。就算真的能藏起来,在一次攻击之后也会马上暴露——我们也不能只进攻一次吧?” “有的时候,”岁月说:“只需要一次关键时刻的成功,就可以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关键时刻?” “我现在没法儿告诉你具体是什么时候——需要耐心等待。” “那藏身呢?在哪里藏身。进攻之后该怎么撤退?” “你知道喀则城里哪一族人数最多?” 蟒蚺不明白岁月为什么会问起这个,但他尚且记得在刚到喀则的时候,孤风羽曾经说过这件事。 “烈风族?” “是掘地族。” “这跟孤风羽说得不一样。” “在叠塔大阵诸城之中,喀则城建设的时期最晚。后来占卜族的人预测大战将至,为了赶工期,喀则城曾向沙洲、塔尔木还有一些周围的城池紧急调度了一万多掘地族人——孤风羽说烈风族最多,那是因为没有考虑到这些掘地族人。” “这与我们的计划有什么关系。”蟒蚺说道:“这些掘地族人比鸡崽儿还要弱小。” “关键就是这些掘地族人。”岁月说道。 这实在有些荒谬。 “一定要深思熟虑啊。”他劝道。 岁月笑道:“我们先回喀则吧。” (四) 在岁月远赴昆比调查的日子里,古有生始终在不停地收集和分析血祭族人的皮肤碎片。 大毛从他的小伙伴手中买到了3块儿碎片。 每一个碎片都带给他一些零星的信息。 比如:喀则古城是强者的坟墓。 血色祭坛具有让死人复活的能力。 祭坛是掌控此界的钥匙。等等。 这些信息足够惊心动魄。 但再没有一个碎片拥有像第一个那样庞大而惊世骇俗人的信息。 令古有生有些失望的是,没有哪个碎片提到进入古城后是什么状况,会遇到什么危险。 这就意味着古城之旅完全无法预测,这太让人提心吊胆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搜集更多的碎片,获得更多的信息,来做更加充分的准备。 这天,大毛再次找到他。在统领府赤角塔,他的房间里。 大毛从怀里掏出一块儿布,里面裹着一块碎片。 “就一个么?”古有生问道。 “大哥哥,对不起,”大毛挠了挠头:“你大概遇到竞争对手了。” “谁?” “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 古有生的表情立刻变得很严肃, “他在哪儿?” “谁也找不到他究竟在哪里。”大毛摇了摇脑袋,苦笑道:“但要是谁挖到了碎片,他肯定就会出现。” 古有生立时紧绷起来——这些碎片是他的命根子。 谁跟他抢碎片,就是想要他的命。 “我在为我们的王上工作。王上叫我搜集碎片,这些碎片就只能给我——”他说道,“你告诉你的小伙伴,不要把碎片卖给他们。” “他们出的价钱更高。”大毛说:“我有几个小伙伴也想成为青角。你知道的,这件事需要很多钱,他们根本禁不住半点诱惑。” 古有生从怀里拿出一个袋子递给大毛,里面装了大笔的角晶, “告诉他们,我可以比黑斗篷高一倍。” (五) 大毛走后,古有生曾试着尾随在他身后,继而找出黑斗篷。 他真的想看看究竟是谁在和自己作对。 是谁想要了他的命。 但离奇的是,黑斗篷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据大毛统计,他大概收集了大约7-8个碎片。 这之后,任何新的碎片被挖掘出来,都无法将他再次吸引出来。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只需要几个碎片就足够了? 碎片是进入古城的入场券,这也就说明,黑斗篷的背后,一共有八个人也要进入古城。 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古有生只能凭空猜测了。 他闷闷不乐地往回返,一路顺带瞧瞧大毛给他的新的碎片。 当他把它捧在手心。 冰冷的机械音毫无意外地响起。 但里面的内容却让他感到意外—— “收集到新的血祭族人皮肤碎片,解锁古城奥秘一则——古城的开启,就在一年之内。” 他微微发愣,半晌才回过神来。 留给他准备的时间,不多了。 他必须争分夺秒。 这个时候,腰间的传声石也响了起来,是蟒蚺的声音—— “我们回来了。大尊要见你。” (六) 在一座高大的青角尖塔的阴影中,一个身披黑色斗笠的男子,望着古有生的背影消失在街头。 他面带讽笑,转身离去。 不久,他到了一座秃角圆顶建筑之中。 在一群脏兮兮的秃角人中穿行而过。 一个掘地族人像铲子一般的手掌刮到了他的斗篷。 斗篷的系带松开,整个滑落下来。 露出了男子的样貌。 如果厉无影在这里,一定可以认出他——就是曾经在降世营追杀过他的银弓男子张庚。 只不过此刻,他头上顶着一个两纹青角。 “找死么?”张庚异常熟练地用角族语说道。 挑衅的目光射在掘地族人的脸上。 掘地族人看到他头顶的青角,很快低下脑袋,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张庚嘴角抽了抽,讥笑一声。 旋即拾起斗篷披上,转身,继续在人群中穿行。 不久,他从一个犄角旮旯的房间钻入地下通道。 沿着通道独行不久,在一个根本看不到门的通道壁上,一头扎了进去。原来,竟是幻术的把戏。 另一头是一间布满了复杂仪器的密室。 言薇正站在一个显示屏前,看着上面闪亮的光点。 “又有一个碎片被挖出来了,”她说道:“不过,我们已经够用了。” “岁月回来了。”张庚把斗笠扔到地上,整个人大躺到沙发上,摆出一个大字,“古有生被她叫回去了。” “他有没有发现你?” “他怎么发现我?”张庚冷笑道:“就凭他脑子里那个屁用没有就知道压榨的系统么?” “人家活着不容易。” “不如说智商有问题。” “不管怎么说,”言薇指了指显示器屏幕上的光点,“别再打碎片的主意了。角族人虽然允许我们在青疆自由活动,但一旦威胁到他们的安全,结果还是很可怕的。” “我早就不想和这些浑身冒着臭气的掘地人打交道了,”张庚双手抱头,把腿架在茶几上,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郑老大他们那边进展呢?” 言薇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按照因果法则,世界石的周边,会有非常神奇,甚至诡异到极点的事情发生么?” “嗯。” “他们最近从《宏然除魔英雄传》大纲里,从复杂的故事脉络中,梳理出一个重大发现——” “原著之中,所有可能拥有金手指的角色,几乎都出自云隐宗。” 张庚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这也太邪门了……” (七) 古有生回到赤角塔的议事厅里。 岁月和她的队伍早就等在这里。 “大尊,”他走过去,迫不及待想向她汇报自己的收获。 “先等一等,”岁月笑道:“我们有重要的客人。” “客人?” 古有生只好退到大厅一角,好奇地等待。 不久,一个身披紫袍、面容衰老的紫角凭空出现在大厅中央。悬空而立。 岁月和一众角族人手捂右胸,高声道:“恭迎地尊大人。” 紫袍地尊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诸位天尊已经看到尔等呈报消息。” 岁月说:“还请明示。” 紫袍地尊环视大厅,目光停留在古有生的身上, “占卜族专门为此事占卜,得到的讯息很模糊。但有三点是明确的——第一,这个诅咒真实存在,本族深受其害;第二,如果想破解诅咒,天尊大人们绝不能插手,甚至像我这个级别的人物都要严格控制。” “如果插手了会怎样?” “天尊插手,诅咒的反噬会更加疯狂,我们的报应来得会更快,”紫袍地尊说道:“如果我们这个级别出手,对破解诅咒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但出手的人一定会死。” 岁月面色一肃,“上方的意思是,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她微微有些失望,但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从来都敢于面对困境,也善于面对困境。 紫袍地尊说道:“我会待在这里帮助你们——直到诅咒被破解的时刻。” 岁月面色一肃。半晌才问道:“蛮斯卫大人也同意这件事了?” “蛮大人没有看到你们的信息,” 紫袍地尊向大都的方向瞧去,目光中充满希冀,“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你们不久就该知道了。这件事足以叫我们举族欢腾。” 说着,他又把目光投向大厅一角,古有生身上, “第三点可以确定的是,占卜族的紫角说,破解诅咒的关键就在这个人族小家伙身上……” 第四百一十章 艰难的抉择和暴风雨要来了 (一) 回到降世营当晚,魏不二很罕见地没有去烛谷修炼。 他一直在想,该不该将昆比山脉看到的情形,将秀秀的推测告诉李云憬。 岁月肯定没有说谎——她的确是来昆比侦查情况的。 但她也没有告诉自己太多的信息。 对此,他可以充分理解。 岁月脑子里的计划肯定事关喀则城与降世营的生死之战。 如果她毫无保留地告诉他,他会更加难办。 让他困扰的是,假使岁月遇到的不是自己,而是任何一个旁人,她肯定会杀人灭口。这样一来,也不会面临暴露的风险。 可现在,他活着回到了降世营,就无法避免眼前艰难的选择。 如果按照秀秀的要求,他将他们看见赤角的信息告诉李云憬,很有可能导致岁月的计划彻底失败——而失败的根源就是,岁月放过了他。 但如果不将此事说出来,万一在昆比山脉真的出现了埋伏,造成战场上无法挽回的损失,他魏不二就是人族的罪人。 他苦思一夜,到了凌晨天亮的时分,终于作出最后的决定—— 他得告诉李云憬。 这场大战真的有可能因为一件小事而决定了最终走向。 (二) 魏不二从寻过那里知悉李云憬第二日的安排。 一大早,他就赶到李云憬的营房门口。 只等了一会儿,李云憬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应该是要去议事营房。 不二看她的气色,越来越平稳。 想来是体内的邪淫之力已经被牢牢地掌控。这也证明,欲望傀儡果然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有事快说。”李云憬道。 “我在昆比见到了角魔。” “是赤角魔吧。” 不二有些惊讶,不知道她是怎么猜到的。 甚至有一点心虚,担心她种在自己身上的灵气标识还有别的作用。 “如果只是黄角魔,或者青角魔,”李云憬道:“你就不会来找我了。” 不二长吁一口气, “大帅英明。” “放心吧。”李云憬告诉他:“角族人会在昆比山脉动手脚,我们早就考虑到——不管他们会针对主力军,还是针对后勤补给部队,都只能有来无回——你和你的小队也不会遇到任何危险。” 不二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告退。 他只是把见到的说出来,不做任何分析判断。 (三) 李云憬到了议事营房。 营房里摆着七套桌椅。 这里除了她,楚执,副将楚愤,还有四个天人境修士。 其中两个是楚家人,一个叫楚门,另一个叫楚问。 还有两个是常元宗附属宗门的修士。 这四个人在战事平稳的时期只作挂名,人也在内陆行走修行。 大战开启时,他们才返回降世营加入决策和战斗之中。 今天要开的是议事会。这也是常元宗六营普遍采取的决策体系。 李云憬一直觉得这种决策系统是个拖累。 虽然是她降世营主帅,但在一些重要事情的决策上依然通过营中议事会决定。 议事会的成员就是这七个天人境修士。 重大决策投票决定——除了一些特别紧急的时刻。 人数过半,一件决议就可以通过。成为整个议事会的意志。 但如果没有过半,最好放弃这个决议。 当然,作为一军之主,她也可以独断专行。 但如果这个决议引发了严重的负面后果,很有可能引来军方监察院的问责。 如果决议事先通过了议事会,惩罚就可以分摊到议事会每个人身上。 至于她独断专行的事情,那只能自吞苦果。 所以,她必须谨慎行事。 其实,这样的情况恐怕也只是降世营独有。因为其他五营的大帅都是天人境后期,又都是老资格,威望很高。议事会基本都是大帅拍桌子说了算。 而她,还需要血腥战场的正名。 议事会的七个人里面,她和楚执,还有一个疾风谷的天人境修士是一派。 楚愤,降世营的支系楚门,还有蒲天宗的天人境修士一派。 另外一个楚家弟子楚问是牢不可动的中立派。他为人刚正不阿,处事公平。他的意见十分重要。 事实上,楚问是李云憬从宗内争取过来的。 当时降世营议事会只有六个人,决策常常陷入僵局,需要有一个人来打破平衡。 如果选一个完全偏向她的人,未必是一件好事。 所以,她请来了楚问。而楚问在之后的表现也证明她的抉择完全正确。楚愤三人组没有因为这件事作太过激烈的抗议。 (四) “在这种特殊时期迟到,会耽误每一个人的时间。” 楚愤说道:“大帅。” 他把大帅两个字故意拖长,又加了重音。 李云憬看见楚执的脸上露出冷笑。 她却依旧平静:“我刚才接到了一条重要讯息——昆比山脉出现了赤角魔。” 楚愤问道:“哪来的消息?” “一个去昆比运送物资的后勤队” “就是你徒弟那支小队吧。”楚愤的意思是,这个消息根本不可靠。 “我们在昆比的几只侦查小队也有反馈。” 李云憬说着,取出一个符箓,挥手射出一道光幕,一个疾风谷通灵境修士李崖站在昆比山脉林中汇报,身后是大片树木被毁得面目全非的场景: “报营部,我们在昆比山脉西面一带捕捉到了赤角能级的波动——据现场观测,战斗只是黄角和通灵等级的。但我们当中一位镇海兽是鬼豺的修士认定,这里肯定出现过赤角魔。” “我们来决定吧,” 李云憬收起符箓,说道:“是否针对昆比山脉可能出现的埋伏,安排一支特殊部队。” 李云憬带头举手同意。 之后,她看见楚问也举起了手。 四比三你,这件事就算通过了。 …… “第二个议题,” 她接着说道:“第二轮战斗阵法的比例问题。” 战斗阵法的比例非常重要。 是强击类阵法占比多,还是消耗型阵法占比多,决定着战役是偏向速胜战,还是偏向消耗战。 这个问题一直是降世营议事会争议最激烈的问题。 李云憬一派期望尽快攻下喀则,为后面第二波攻势争取休养生息的时间。 从李云憬自身来讲,早一些攻下喀则有两点好处,第一,欲望傀儡也可以在攻城之后得到休养,第二,越早拿下喀则,奖励的军功越多,她从常元宗脱离出去,开宗立派的愿望就能越早实现。 楚愤一派理所应当站在打持久战、消耗战的一方。 这样做会损耗更多的补给,但战斗的激烈程度会降低,降世营的修士伤亡也会降低。 等到其他几个营攻城结束,还可以来支援降世营。伤亡就会更少一些。 当然,战局随时机,随实际的情况变化。 谁也说不准战斗打开了,到底会发生什么。 甚至,在战前就有可能发生变化。 李云憬听说,宗盟在与北方妖族人的斡旋中取得了重大进展。 妖族人很有可能同意人族借道的计划。 那么,整个战争的布局将彻底改变。 但是在眼下,因为阵法配置的问题,降世营还是免不了一场激烈的争执。 一整个上午,议事会的成员就在不停地辩驳和对峙中度过,两方寸土必争,每一套阵法材料都要在反复争执中最终敲定。 (五) 临近正午的时候,楚愤对某样阵法材料的配置决定的反对态度到达了极点。 他猛地站起来,几乎身前的桌子撞倒,高声说道: “这太荒谬了!如果这个决定通过了,我一定会去宗盟反应!” 正在这时,一声划破天际的禽鸣声在营房外响起。 营房里的争执很快停下——在禽鸣声过后,自西面远方传来了隐隐待发的磅礴气息。 李云憬带头从营房走了出去,遁在半空,向西面的天际线瞧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里已是乌云满天,黑压压一片。 抬头看天空,西面的三分之一如同夜幕降临,其余的部分仍旧晴空万里,显得诡异之极。 而在万丈高空上,在李云憬看不见的地方,她分明感觉到有不知数量的悟道境老怪物聚在了一起。 显然,西边发生的事情非比寻常。 虽然在乌云涌动之处,真正的爆发还未来临,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阵阵心悸。 “什么情况?”楚执问道。 “暴风雨,要来了。” 李云憬刚说完,又一声禽鸣划破天际,贯通宇内,仿佛在每个人耳边响起,让人战战兢兢。 一道巨大的黑色怪鸟的虚影在西方天空凝结成型,旋即一飞冲天,将滚滚乌云一卷而过,恐怖的气息如潮水般向四面八方涌动。 紧跟着,便好像有万钧之力从西方席卷而来。 窒息,压迫,无助,心慌,诸多负面观感齐齐而至。 降世营的低阶修士纷纷伏倒在了地上。 李云憬挥袖御使法力,在众人头顶布下一层法力护罩,伏倒的修士才堪堪爬起身来。 “那是什么?”楚执问道。 “不死鸟的虚影,”李云憬说道,“这是最坏的消息……” …… 降世营云隐宗驻院。 碾冰院众人躲在魏不二和秀秀联手开启的法力护罩里,齐齐往西面黑压压的天空张望。 唐仙惊道:“妈呀,这些角魔搞什么幺蛾子。” 刘明湘脸色苍白,却从滚滚黑云之中,感受到一股涅槃重生、义无反顾、如烈火般的力量和意志在熊熊燃烧。 …… 整个甘陇被笼罩在虚影的恐怖气息之中。 千百万的中低阶修士望着西方墨水一般的乌云,感受到了一生中从未有过的恐惧。 仿佛头顶悬剑。仿佛死神擦肩。仿佛海啸将至。 很快,一道巨大的光幕从天而降——在墩荒一带像铡刀一样砍落,将恐怖气息隔绝掉。 但这样骇人的感觉,在每个人的心中,永远无法抹去了。 (六) 漠北,一个形如硬鞭的万丈高塔上,兽人塔主练功房内。 苏纤正为万古愁疗伤。 两个人各被一个透明光罩笼罩住,光罩上面柔波流转,又有密密麻麻的神秘文字忽隐忽现。 苏纤右手中指与拇指相扣,冲着万古愁的光罩顶上射出一道白光。 那白光又在半空中凝结成一道法印。 法印与万古愁的光罩互生感应,又引导光罩内生出数以千万计的细小光丝修复着万古愁的肉躯。 在最后一块腐败的躯体恢复原状之后,两个人都长出一口气。 这场修复耗时颇久,于苏纤自身也有不小的损耗。但为了让万古愁尽快恢复战力,也顾不得计较太多了。 这时,禽鸣遥响。 二人同时向西方瞧去。 感应到来自西方的强大气息。 苏纤问道:“蛮斯卫?” “不错。” “这比我们料想的,”苏纤掐指推演,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要快的太多了。” 万古愁道:“我听说他从前被陆盈害惨了,以大仇为执念,突破得再快也不奇怪——但未必是一件好事。” “对我们而言一定是坏事,”苏纤道:“凭他不死鸟的血脉,今朝踏入黑角之境……” 万古愁冷笑道:“半年前,我等若是齐心协力,诛杀了闵罗,也不至于今日前怕狼后怕虎。” 苏纤忽然想起什么,“这样一来,妖族人又多了一重忌惮,借道之事恐怕难了。” 万古愁道:“管他借不借,我们不等了。” (七) 甘陇万丈高空之上,悟道秘殿内。 三十一个光罩同时亮起。 云和风道:“大军即日进发,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齐道:“善!” 云和风又道:“妙手和厚土二位道友如何?” 穹顶之上传来万古愁雄浑的声音:“我二人无异议。” 众人听他的声音,便知伤势应已尽数恢复。过了这么多天,总算有一个好消息。 云和风朗声道:“诸位,角族人狡诈阴诡,心思毒辣,图谋险绝,若不趁其等立足未稳,趁闵罗大奸重伤,一举斩草除根,我人族永无安宁之日。今日,我们挥师西进,同赴族难,定要为我人族百千万世再开太平基业!” 第四百一十一章 大战的序章——选择很重要,魏不二会记仇 (一) 数百年后,当已经成为天人境巅峰期大修士、半只脚踏入悟道境的刘明湘,回首审视这场如同绞肉机一般的青疆战役的时候,令她映像最深的,是关于老队长魏不二的故事。 在她的记忆里,魏不二永远在忙碌,永远停不下来,就像一个被鞭子抽动的陀螺。 他就是一个倒霉的灾星,不停地有麻烦找到他。 刚来西北的时候,他就赶上了角族人从蛮荒偷渡的危机,被宗盟紧急征调。 接着,白虎一口气差一点吹死他。 再往后,灾祸一个接着一个。 有的刘明湘知道。有的不知道,但也看出了一些痕迹。 有的连痕迹都没看出来。 他经常趁夜离开云隐宗,回来的时候面色凝重。其实,大多数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情都很凝重。 哦,除了某一段不同寻常的时刻,他整个人的气质、性格陡然一变,有些玩世不恭,有些嬉皮笑脸——她们一度怀疑他被人掉包了,或者是被纷至沓来的灾劫逼疯了。 幸好,这段时间不长。 也幸好,魏不二足够顽强和努力,让他一次又一次在灾劫中挺住,站起,坚持下来。 刘明湘至今还记得,魏不二这种忙碌又沉重的状态结束于一次九死一生的大灾劫。应该讲,九死一生都远远不够形容那次灾劫的可怕。 那次灾劫其实有兆头的。魏不二很早就开始进入寝食难安的状态里,他不停地在查资料,在买一些补充内海本源的丹药。 突然有一天,也就是在降世营营内大比的时候,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被常元宗密堂的天人境修士,气势汹汹地带走了。 跟魏不二在同一段时间失踪修士一共有三百多个,但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他一个人。 当后来的某一天,刘明湘知道那一次,魏不二是在几十个悟道境手中活下来的时候,她才明白那些年的魏不二有多么的神器,多么的不可思议。 在那次灾劫之后,魏不二似乎有一点转运了。又或者说,他转性了,不再沉重,不再惶惶不可终日。 还是会有麻烦找上门,但他总能提前有所判断,从容自若地准备和应对。 那个时候的刘明湘,还处于修道和人生路上最迷茫的时刻。 不知道自己修行的大道究竟是什么。对于人生的意义也毫无所知。只是因为云隐宗为生存要迁去大威营,她才找到了一点点追求。 恰恰在这迷茫的时候,她从魏不二的身上,从他的成长变化中学到了很多。 之后,她见证了魏不二在人角大战中的大部分经历。 这也成为她最终能在大道上有所成就的重要原因。 (二) 刘明湘已经记不清楚人角大战是在除魔多少年开启的。 但她记得在大战开启的前一天,青疆魔都的方向,出现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异象,天空一半变成了墨黑色,令一半还是蔚蓝。 黑色不断蔓延,猛烈地吞噬蓝色的天空,仿若末世将至,地狱吞噬人间。 异象发生后的第二天,宗盟大军正式向青疆进发。 那个时候,每个人都知道要打仗了,但谁也没有想到战争会来的如此之快。 所以,一大早,当宏然宗盟各军、各营分别进行战前动员的时候,不少修士还有些发懵。 到很久以后,刘明湘才知道,大战提前就是因为那场异象——身具不死鸟血脉的蛮斯卫突破了黑角境界,一举成为角族人自闵罗之后的最强战力。或许,应该说,是角族人在宏然界的最强战力。 在此之后,原本摇摆不定的妖族人终于下定决心置身事外,两不相帮。当然,他们也不会为人族提供绕开叠塔大阵的通道——妖族人虽然没做选择,但事实上这等于是帮了角族人。 对于人族而言,情况很糟糕,大战再不能拖下去。 谁也不知道闵罗的伤势什么时候会恢复。 再加上拥有不死鸟血脉的蛮斯卫,形势实在不容乐观。 在蛮斯卫突破黑角的第二天,人族各军、各营就分别动员。 常元宗、法华寺、兽人塔一共三路大军,又细分为十三路分军,全线开赴青疆,直指青疆东线叠塔大阵十三座阵眼城市。 现在回头想想看,这样分头攻击,虽然气势惊人,但明显会分散力量。 刘明湘当时显然没有想到,这只是一个人族千百万年来屡试不爽的障眼法。 李云憬在降世营两万余名修士面前做了动员。 刘明湘至今还记得她站在三军阵前,眼前不见尘沙起,一袭白袍挥百丈;将军俏影映千里,不系明珠系宝剑;喝令时飞口舌香,霜刀雪剑指西南——这让刘明湘无比憧憬和向往。 李云憬动员时说的话,刘明湘至今还记得。 她说:“降世营的战士们,你们今天来到这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胜利。唯有胜利,我们才能守住家乡,守住师门;唯有胜利,我们才能守住修行的沃土,守住大道的根基。” “角族人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就是因为他们没有能力保住家乡,他们马上就要无家可归,马上就要流离失所,成为蝗虫,成为流民,这是世界上最可悲的事情——如果我们不想如此,不想无家可归,我们就得战斗。” “这是生存者之战——胜利者拥有整个世界,拥有光明未来,拥有所有一切。失败者,一无所有,一败涂地,一蹶不振。甚至,将永远被彻底抹杀在诸千界面万族之林,只剩一个似乎存在过的名字。” “战争逼出伟大,残酷成就史诗。最险峻的山峰有最壮阔的风景。你们将在这场战役中收获巨大,你们的意志,毅力,悟性,你们面对挫折、面对灾难、面对艰难险阻的能力将无限成长——这些,最终会成为你们找到属于自己的不二大道的珍贵财富,成为你们在修行路上勇往直前、抵达彼岸的无价之宝!” 刘明湘忘不了李云憬踏剑凌空的英气,忘不了降世营两万多名修士齐声高喊必胜的情形,忘不了千百艘天鳐飞舟遮天蔽日地向青疆进发的画面,忘不了自己作为一个天鳐飞舟驾驶修士在气势恢宏的队伍中飞行的渺小和无助。 (三) 在宏然宗盟的计划里,将角族人的叠塔大战分为南、中、北三条战线。 常元宗六营负责南线战役,一共六座城池。法华寺负责中线战役,四座城池。兽人塔负责北线战,三座城池。 在战争最开始的时候,降世营独自负责攻打喀则城。 与喀则相邻的城池是塔尔木和沙洲。 喀则在最南端,塔尔木在中间,沙洲最北。 三座城池位置就像一个等边三角形摆布。 负责攻打塔尔木的正是大威营。 对,就是云隐宗现在所属的大威营——刘明湘的好姐妹张眉也在那里。 在大军开赴青疆的前夜,发生了一件让刘明湘记忆深刻的小事。 那天晚上,张眉忽然返回降世营云隐宗驻院。 碾冰院的几个姑娘都在。 唐仙问她:“你还有脸回来?” 刘明湘很快把张眉拉回自己的屋里。 张眉说的话,让刘明湘很为难。 “阿湘,我想让你帮我跟队长问问,”张眉说:“能不能让我再回来?” “在那儿不习惯么?” “大威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女修失踪,”张眉的脸色看起来很憔悴,“他们搜了很长时间,也没有抓到凶手——我害怕。” “为什么不告诉掌门师叔?他会保护你。” “不仅仅是这件事,”张眉连连摇头:“你知道么?云隐宗被分到了大阵的法力输出组。” 刘明湘当然知道这样意味着什么——如果阵法被攻破,或者因为各种原因大量抽取法力,云隐宗所有人陨落的概率会很高。 “我知道我当初做的不对,” 张眉说道:“我也承认我当初看走了眼。你能不能让队长再给我一次机会啊?我回来一定好好表现,你知道我的千目蜘蛛对咱们小队的帮助真的很大的……” 其实,刘明湘也很反感张眉的做法——她不反对她的离开。但在这样的时候回来,就不免让人觉得太过功利。 她觉得自己也不大好跟魏不二开口。 毕竟,当时张眉做决定的时候,几个姐妹全都知道,魏不二也听说了。 连同张眉说的那些刻薄的话,也肯定传到了魏不二的耳朵里。 刘明湘不知道魏不二心里是怎样的感觉,反正她是觉得挺难受——魏不二为她们做了这么多,但还有人那样看待他,把他视作一个灾星! 可是,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张眉送死。那么多年的姐妹情分在这里摆着。 她还记得自己刚到西北的时候,张眉已经在降世营混成老油条了,她在生活上、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经常照顾她。 有一次,她在蛮荒受了伤,是张眉把她背回来的。还有一次,她的法器不小心被蛮荒的异兽叼走了,连一件可用的法器都没有,是张眉把自己的军功拿出来,替她置办了一件崭新的法器,比原先的那个还要好,还要贵得多。 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她要细细盘算,得数老大半天。 这样的情分摆在这里,她怎么能不替张眉说几句话呢? “好吧,”她说,“我去试试。” 于是,她硬着头皮去找魏不二。 她把张眉在大威营的处境告诉了他,又说:“我知道张眉曾经对不住你,但我想替她说两句话——她其实不是那么刻薄的人,总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来西北最早,资历最老,过去我们碾冰院的姐妹们,哪一个没受过她的恩惠啊?求求你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让她再回来吧。再说了,她的千目蜘蛛对我们也很有用啊,战场最重要的不就是讯息么?” 魏不二的回答,让刘明湘记忆深刻。 他说:“每一个成年凡人都应该知道自己怎么选择。更应该知道做出选择后,要承担相应的结果。更何况我们这些时时刻刻都面临生死抉择的修士呢?” “但她已经知道了……” “那么,就该承担结果了。”魏不二告诉她:“没有谁永远有义务去保护谁——这是修道界。” “一定要这样?” “一定要这样。” 她最终没有说服他。 张眉为了留下来,在魏不二门口苦苦哀求。 魏不二始终没有打开房门。 最终的结果是,张眉一无所获地返回了大威营,返回了云隐宗。 后来,魏不二才告诉刘明湘:“我只帮助那些始终相信我的人。” “因为我不确定,在危险到来之后,那些不相信我的人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我没办法把后背交给她。” 而刘明湘在这件小小又令人难过的插曲里,以及在云隐宗和张眉之后发生的诸多变故中明白两个道理——第一,选择很重要;第二,魏不二会记仇。 (四) 降世营大军出发之后,大概花了三天的时间,抵达了昆比山脉。 李云憬接受了魏不二的建议,在过境昆比的时候,派出几个大队将昆比山脉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 大军过境昆比之后,李云憬又留下两只大队,专门对付随时可能出现的伏兵。一只在昆比全境巡山,另一只负责护送过境的运输船只,由楚执藏在暗处总体负责。 一个天人境修士专门负责守卫后勤补给线,这已经足够重视。李云憬也足够谨慎。 离开昆比之后,降世营大军又花了两天的时间,抵达喀则城下。 大军在喀则城外数十里地就把飞舟降落下来,以免喀则城的对空攻击法阵轻易击落飞舟。 落地之后,降世营排布成数十个巨大军阵稳步前行,从高处看起来整齐的军装连成一片蔚为壮观。 每个军阵中央都立着巨大的圆柱作为阵眼。 圆柱下面有扁平的阵盘托起,阵盘凌空漂浮。 柱盘挪移之间,巨大的投影随之而动,遮天蔽日,威势骇人。 那个时候,刘明湘还在后方驾驶运输飞舟,她只能在很远的地方遥望战场。 离得虽然很远,大战也没有打起来,但是那股肃杀的气息,让她觉得呼吸很艰难,心跳很快,人也很紧张。 她遥遥望见角族人早已在城门之外列好军阵,背靠喀则,以逸待劳。 不过,他们的军阵声势要比降世营弱一些,人数也要少很多。 军阵只列出三队,大约是一千余名青角,每个军阵中都高高耸立着一个巨大的锥角模样的压阵法器。 虽然离得很远,刘明湘还是可以看见军阵中体型如小山一般的山岳族角魔。 他们虬结威猛的肌肉完全裸露,双手举着比他们身形还要庞大的石头,身旁则堆着一堆巨石。刘明湘不敢想象,这么大的石头裹挟着山岳族角魔的罡气,砸到人群中会是怎样的威力。 让刘明湘有些搞不懂的是,角族人有喀则城的阵法作守护,为什么还要出城迎战。 秀秀说:“这只是大战前的试探。角族人想看看我们攻城的策略,是想一鼓作气攻下喀则,还是想打消耗战。另外,也可以趁着我们立足未稳,检验他们阵法攻击的成色。” 秀秀还告诉她:“在攻守战中,角族人不可能永远躲在大阵后面——没有反击能力的守城方,我们有一万种方法玩死他们。比如,喀则城的防御阵法运转需要大量的角晶,我们可以在喀则城外垒高台,建设一个五阶陨石大阵,只靠【天降陨石】这种五阶法术,就可以把喀则城守城大阵的角晶石耗光。所以,角族人绝不会只站在城墙上对着我们扔法术。他们会全副武装,时刻等在城门口,只等一声令下,就会从城门中杀出,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秀秀说的不错。 这只是大战前的试探。出城列阵的角族人趁着人族大军刚到城下,对着密集的人群轰出百余道阵法攻击,山岳族的巨人把石头扔光之后,他们就仗着喀则城阵法攻击的掩护,大摇大摆地返回城里了。 降世营也没有遭受什么损失。 唯一的伤员是因为不小心走到了防御阵外,被阵法轰碎的石头碎片砸中了脑袋。 但这只是开始的开始,如果接下来的几个月,战斗都能如此轻松,这场战役也不会被称作绞肉机。 而刘明湘也曾不无恶意地猜想,那个时候,魏不二肯定没有想到,他们那艘单薄的飞舟,载着几个微不足道的低阶弟子,在这场规模浩大的生死战役中竟然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而卷在漩涡中心的他,那个时候该有多大的勇气和多么坚定的执念。 第四百一十二章 昆山茫茫水凄凄,正是将兵战死时 (一) 刘明湘记得,降世营抵达喀则的那天,那是一个西北最常见的阴雨天。 天空灰蒙蒙一片,云层千万里一般厚重。 偶有泛白的地方,仿佛是日光要从中透过来,但其实只是在做无谓的挣扎。 往天际线瞧去,灰的草原与更灰的云相接,连成了混沌的一片,使得这光线暗淡的世界更加萧索、苍凉。 青疆的风向来不大凛冽,但那时裹挟着雨点砸落,也让人倍感寒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旷野上响起呼呼的风啸声,像千军万马的嚎叫嘶吼。 雨一直在下,天上的云层却不见变薄,反倒是愈发浓厚和低沉,仿佛天也要塌下来。 这一带原有一些飞鸟群,这会儿也匆忙逃离,在天边远处留下虚渺的点影。方圆百里内所有异兽生灵,像大迁徙一般逃离,匆忙的脚步,从远方传来凌乱的踩踏声。 留在喀则城附近的,只有浓重绝厉的杀意。 一千多名角族战士在试探攻击之后,撤回了城内。 一边是巨型光罩加身的高大城墙,另一边是两万余名修士组成的数十个军阵。 军阵后方还有成排的大型攻城法器、机械。 无人喧哗,一派肃杀之景。 碾冰院的飞舟还在大型器械之后,飞舟上装满了各类补给,在半空中低浮等待装卸。 刘明湘隔着飞舟透明的窗壁,也能感受到铺面而来冷冽、窒息。 飞舟上所有人都挤到了驾驶舱里,紧张地关注着战局,以至于船身微微晃了晃。 “看那儿!”唐仙指着军阵中一处说道。 (二) 众人齐齐瞧去——李云憬身披白色战袍,踏剑翔空,从黑压压的人群中一剑杀出,若白鹰一般飞到人族大军最前沿,孤身站在喀则城前。 “孤风野阁下,” 她高声喝道:“可敢现身与李某人一战?” 那个时候,刘明湘知道孤风野是喀则城主将,但却想不通李云憬为什么要冒着危险到两军阵前挑衅。 “叫阵,” 唐仙有些激动地说道:“叫阵你听没听过啊?打仗之前,两军的高手叫阵,谁先怂,谁的士气就得折损。打仗讲究什么?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谁敢未开战就跌了士气?” 李苒道:“那也没道理我们一开场就上主帅罢?” “这,”唐仙挠了挠头,“这我就搞不懂了。” 很快,城内有人用生硬的人族语回道:“宏然土著,低等族类,也配得上我家大将出马么?” 李云憬道:“孤风野若是能胜得了我,我降世营两万将兵立刻撤出青疆,再不踏进半步。若是不敢出来,我人族有一句万年缩头乌龟美称,送与阁下。” “杀鸡焉用宰牛刀!” 话音方落,喀则城阵法开启一角,一个头顶紫角、足底踏着旋风的角族人杀了出来,“烈风族孤风羽来战!” 他遁到一半,浑身已经被旋风包围住。旋风根底连在大地上,所过之处,大地撕裂,震动不止。这只是无意间所成异状,可见此人在御风法则上道行颇深。 当然,后来刘明湘踏入天人境,对这一场对战另有一番见解了。 正常来讲,一个普通紫角战力相当于两个人族寻常天人境修士。 但李云憬是人族各类修士中战力最强的剑修,她的镇海兽还是大名鼎鼎的剑枭。 这种以驭剑闻名的灵兽精通数种威能可怕的剑类神通。 李云憬天赋卓绝,又有剑枭相助,同时驾驭千剑、万剑与驭一剑所耗法力无甚差别,战力远非寻常修士可比。 她还有一样四阶极品法器,名曰【藏剑舟】,舟中藏有千柄剑类法器,又有数十柄剑类法宝。 以藏剑舟为核心,以剑类法宝为阵眼,她创下了【舟行千剑阵】,威能极其可怖。 早在初入青疆之时,就曾凭此剑阵,在蛮荒独杀两名紫角,也因此一战成名。这也是楚山孤为何明知她只有天人境初期的修为,却仍将降世营大帅之位赐给她的缘故。 孤风羽身裹龙卷风而来,李云憬的【藏剑舟】早就布下。在他行过两军中线的瞬间,大地倏地裂开一道巨缝,身长数十丈的【藏剑舟】冲天而起。 千道利剑蜂拥而出,将孤风羽围困剑阵之中。 孤风羽手持一枚青石,高高举过头顶,喝一声简短的角族语,数百道巨大的风刃从青石中瞬发而出。 紫角与天人境修士皆是触摸到大道法则边缘的生灵,这些锐利的风刃刃芒夹带以窥门径的风之吞噬法则,向遍布四周的剑阵冲去。 岂料第一道风刃与利剑碰撞的瞬间,风刃便被当中切成两半。 紧接着,“砰砰砰”,百道风刃竞相被切割断裂,化为散乱的风的碎片,砸在地上,把地面打得铿铿巨响,砸下数十丈之深的大洞,雨泥空中四溅,犹若倒生暴雨。 孤风羽面色一怔,晓得自己上了当。头顶紫角紫芒一闪,龙卷风陡然胀大,风速抵达极致,喀则城四周数十里地,竟被此风卷起的泥尘笼住,满天黄扑扑、污腾腾,伸手不见五指。 孤风羽却藏身泥尘之中,化作一道无影之风,在利剑蜂潮中寻找缝隙遁去。 “哪里去!” 李云憬叱呵一声,冲着藏剑舟轻轻一点。 藏剑舟舟身一晃,忽现孤风雨头顶。 李云憬足尖轻点,立于藏剑舟舟头。 藏剑舟中,有一女子身形忽隐忽现,与李云憬同形同举,似为一体,陡增神秘之感。 李云憬足下是巨大剑舟,是百千银剑,是龙卷风中仓皇逃窜的紫角。 她冷目低垂,雪白帅袍一挥,又道一声:“旋!” 便是千剑齐发,化成上万闪光银丝,瞬时要将孤风羽搅成碎肉。 “尔敢!” 这时,喀则城内一声怒喝,数十道巨大光束自城墙高头射出,七道追向藏剑舟头李云憬。 另三道直取孤风羽舟身,在茫茫剑雨中轰出三道空隙,孤风羽才寻着空隙,化作一缕薄风狼狈逃出。 待回城头,竟已断去一臂,满身紫血,面如死人煞白,“这李云憬果然名不虚传。” 李云憬则从容避过七道光束,复又立于藏剑舟头,白衣飘然,一剑指向城头,喝道: “孤风野可敢与我一战?” 喀则城默久无声。 少许,城墙上数百道赤光闪过,杀机毕现。 李云憬大笑一声,连人带舟瞬时不见。 百道赤光落于空处,轰轰巨响,却无功而果。 李云憬再现身时,已在人族军中,朗声笑道:“角族小儿,不过如此,今仗我们要得胜了!” 说罢,冲着喀则城高头一指,“杀!” 人族千军万马高喝,震得地动天摇。 碾冰院小队飞舟上,几个姑娘激动地大叫起来。 “我的妈呀,”唐仙说道:“真叫个痛快!” 刘明湘不知道当时的魏不二在想什么。 但她今天可以猜测——他应该在想李云憬这么厉害,他该怎么能逃过魔掌。 对于刘明湘而言,她永远忘不了这一幕。 这也是降世营与喀则城大战的开幕式。 也是她第一次来到正面战场,第一次看到李云憬出手。 李云憬的白色战袍,千柄利剑,藏剑神舟,李云憬的挥洒自如,豪情万丈,气吞山河,成为她脑海中永远难以抹灭的记忆。 (三) 李云憬挥臂一指,白袖呼风,成为降世营向喀则城发起进攻的号角。 刚才的胜利和孤风野的避而不战,极大地鼓舞了全军的士气。 强吞虎狼势如洪,烈风吹折魔头角。昆山茫茫水凄凄,正是将兵战死时。 战士们高喊着必胜的口号,大地跟着呼喊声震动。 近百辆三阶攻城灵石炮,近千辆二阶攻城炮,对准喀则城墙一通狂轰滥炸,灵力炮弹像雨点子一样砸落。 降世营分出几十个方阵,每一个方阵中央有一个巨型圆柱。 气势高涨的修士们人手握着一个赤色法珠,将法力注入巨柱,再经由巨柱聚合、转换、放大,变成各种五颜六色、气势惊人的高阶法术,通通投向喀则城墙。 可喀则城的护城光罩犹如透明的铁壁,虽然被砸出密密麻麻白色的坑坑点点,不停地晃动,一圈圈波纹如浪荡开,却始终坚挺在半空中。 在初始的对峙期里,攻守两方主要的对拼就是高阶法术和防御光罩的对耗。 但人族战士的方阵都是以修士的法力为能量,持续攻击一段时间,战阵中的修士难免会耗光法力。 攻城的巨型法器、机械也会出现过热、磨损的现象。 这个时候,在后方替补的修士方阵,以及备用的攻城法器就会轮番顶上来。 每当这样的交接时刻,角族人就会抓住时机反击。 粗大耀眼的法术光柱会击穿人族修士的防御光罩。 黑色天石轰然坠落,密集炙热的火雨把天空染成通红。 从地底会毫无征兆地钻出巨大的锥角,长着一圈圈纹路,狰狞着,像是从地狱逃出来的恶魔。 伴随这些的,是怒吼,喊叫,还有惊恐的叫声。 在战争刚刚开始的时候,人族的攻防转换还不够娴熟、灵活,总难免死伤。 李云憬、楚愤,还有其他几个天人境修士冲到半空中,齐齐驭法,挡住角族人的反扑,直到降世营的防御护照轮转成功。 当然,喀则城的护城阵法也有需要休整的时候。 这时,角族人就会组成几个精兵方阵,拱着巨大锥角法器冲出城外,向人族阵营发起猛烈地冲击。 人族也会抓紧这个机会,破坏喀则城墙,阵法要害。 最开始的时候,是阵法和阵法的对轰。 到后来,两方战阵越来越近,就变成了近身的斗法和贴身的肉搏。 天人境、地桥境的修士会和紫角、赤角在半空中斗法。 贴近地面的地方,则是通灵境、开门境修士和黄角、青角的战斗。 据降世营侦查兵分析,喀则城里的青角大概四千多个,黄角近千名,赤角六十多个,紫角三人。 降世营呢,共有两万多名开门境修士,三千多个通灵境修士,二百多个地桥境,七个天人境修士。 以正常的情况而言,一个青角可以与五到六个开门境修士正面对抗,黄角可以对四个通灵境,赤角可以对三个地桥境,紫角可以对付两个天人境。 单论纸面上的战力,双方差不多。喀则城或许还要占优一些,因为他们还可以借助喀则城的防御阵法。 但李云憬是巨大的变数,孤风野作为喀则城的最强战力,勉强可以与她对抗,但也无法支撑太久的时间。 蛮斯重较孤风野稍弱一些,对上三到四个人族天人境修士尚可一战。 孤风羽可以对上两个天人境。 这样一来,紫角和天人境的对决,喀则城稍处弱势,经常需要城中阵法补位。 但是其他等阶的战斗,降世营会吃一些亏,但可以凭借人数优势维持均衡。 刘明湘驾驶飞舟到前线运送补给的时候,曾几次亲眼见证双方修士的肉搏斗法战。 只看见密密麻麻的法术在阵前此起彼伏,轰击声、惨叫声、怒喝声震耳欲聋,断裂的残肢、肉身在空中翻飞,真的惨不忍睹。 肉搏战不会持续,喀则城的大阵很快就会修复,角族的战士会在阵法攻击的掩护下退回城里。 两方重新进入高阶法术与护城光罩消耗的状态中。 为了攻破角族人的护城大阵,李云憬曾命令阵法修士在军阵后方偷偷铸造五阶陨石大阵,但盖到一半,就被角族人识破,动用城中高阶阵法摧毁了陨石大阵,造成降世营巨大的损失。 但李云憬不顾降世营议事会的反对,坚持继续铸造,而且光明正大地造。果然,喀则城里的高阶阵法也不是无限使用的。 角族人只好主动冲出城外,冲向铸造阵法的地方,这样被迫的攻击行为,总会造成额外的伤亡。 攻防战的前十个月,战斗就是在这样血腥的对耗中过去的。 对于这种强度的攻城,楚愤强烈反对,提出角族人出击之时,可以避敌锋芒,减少损耗。后来,楚问也站到了楚愤这一边,议事会便成了四比三的状态。但大战期间,李云憬有绝对的权力。 她的主意极硬,哪怕战后追责,她也要尽快把喀则城拿下来。 于是,两方损失都很惨重。 喀则城大概死了一千多个青角,一百多个黄角,十多个赤角。降世营损失了六千多个开门境修士,四百多个通灵境修士,三十多个地桥境修士。 (四) 每一次到前线运送补给的时候,刘明湘都会看到战士们把伤员,或者尸体往后方运送。 她看着血淋淋的画面,脑海里想着他们还活着时候的模样,常常在想,人族和角魔为什么非要打仗,为什么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就让角族人在青疆待着,有什么不可以?他们没了家园,没了可以生存的地方,也很可怜啊。 人族和妖族,和蛮荒异兽,和东海魔修不是也能和平相处么。 她问秀秀。 “不可以,”秀秀说:“不管是妖族,魔修,还是蛮荒异兽,都是千百万年来宏然界的主人,我们了解他们,甚至胜过了解自己。但角族人是异界入侵者,我们,甚至我们的祖先从来没有跟他们打过交道。我们对角族人心里真实的想法一无所知。谁能保证,他们在青疆安定之后,就不会有更大地企图。谁能知道,这种战斗力极其强大的种族,会不会给我们带来灭顶之灾?” 刘明湘记得自己听了之后,转头看向魏不二。 她现在记得魏不二的神情,有些凝重,又似乎有些无奈。 在鲜血淋漓的战争面前,她只能庆幸,自己被分配到了后勤运输部队。 (五) 提起后勤运送,需要特别提到的是,在大战开始后漫长的前九个月里,并没有发生如秀秀所说的埋伏战。 一次也没有。 刚开始,负责保障后勤运输的队伍都很紧张。 因为昆比山脉太适合打埋伏了。 高大粗壮的树木,遍地生长的茂盛灌木是最好的掩体。 楚执每天都藏在阴暗的角落,等待角族人露出马脚。 李云憬留下的搜查大队把昆比的每一寸土地都翻了两遍,但始终没有发现一点点危险的迹象。 时刻绷紧的弦,总会有松开的一天。 大概在攻城战持续六个月左右,搜查队就有些放松警惕了。 他们依旧在分区巡山,但每天搜查的强度渐渐降到从前的三分之二,后来又将到三分之一。 楚执偶尔会跑到前线,作为奇兵突然出场——有一次,他和楚问联手,差一点杀了孤军深入的蛮斯重。 负责运输的队伍,还有守护运输队伍的大队,也渐渐放松下来。 在这段时间里,碾冰院小队成为后勤线上的老油条,开始进行轮岗运输。 作为驾驶修士的刘明湘虽然无人可替,但剩下的人,唐仙、楚月、李苒一岗,不二和秀秀一岗——这是在秀秀强烈坚持下采取的轮岗模式。为此,她甚至跟楚月学会了飞舟里所有阵法的操控。 采用这样轮岗制度的好处是,除了刘明湘,其他人或多或少地都有了一些自主可控的时间。 那段时间,刘明湘记得所有人都在抓紧一切机会提升修为。 楚月又改造了一艘飞舟。当然,因为时间的关系,只在上面布置了隐匿阵法。 刘明湘问她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她说是秀秀的建议——以备不患。 魏不二更加忙碌了。 每次执行任务回来,或者是轮休的时候,魏不二都会去做两件事,一是去降世营的藏书阁查资料,翻阅大量的资料,据藏书阁的管事说,他快要把所有修士界奇闻异志和知识普及的典籍借阅一遍。 二是去南陇城的集市和拍卖行,去采购各种各样的东西。或者,去更加隐秘的地方。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六) 有一段时间,魏不二和楚月走得挺近的。 楚月专门为此和秀秀调换过岗位。 那个时候,刘明湘在前面开船,他们两个人就在后面商量事情。 刘明湘无意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这要怪居易,随着刘明湘和天鳐的配合愈加默契,居易似乎也开始接受她的感应。甚至赐给她一些可以被动使用的神通,她的五官越来越灵敏,远远超过了她的修为应该拥有的感官力。 终于有一天,她从后舱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魏不二和楚月以传音进行的对话。 那是在攻城战开始后第八个月的某一天。 楚月跟秀秀的换岗原因是,飞舟上的阵法需要维护。 但事实上,天鳐飞舟出发后,她根本没有到阵法舱——刘明湘听得清清楚楚。 飞舟刚刚驶出降世营,她就把魏不二拉到货舱。 “我有最新的消息,”她说,“喀则古城最多还有两个月就要开启了。” 刘明湘不知道喀则古城是什么,它和喀则城的关系是什么。但显然,两人之间的秘密不容错过。 “你知道进去的办法?”魏不二问道。 “我需要去一趟喀则城,”楚月说:“你得帮我。” “这我可帮不了——尤其是现在,降世营和喀则城正打着呢。” “我有一个好‘东西’,你想不想看一看……” “我开个玩笑,你太认真了,”魏不二道:“喀则古城我一定要去——我得复活木晚枫。” 楚月这才说道:“时间很紧,我们必须抓紧。这场仗打完,你不是要走么?赶紧把需要的东西准备好。等进了古城,你就可以除去李云憬的灵气标识,再也不用回来了。” ‘东西’?是什么? 木晚枫不是早就死在秦南了么?死人也可以复活么? 魏不二要走?永远不回来?去哪里? 听到这一段对话,刘明湘觉得自己的好奇心已经顶到天上了。 这一连串的问题,她都想要立刻知道答案。 但想了想,她决定继续装聋作哑——或许这样才能知道更多的讯息。 她忽然想到,自己从前绝不会这样。 她也在一点一点成长呢。 (七) 在这次对话之后,楚月和魏不二在到前线运送补给的时候,抽空离开了一次。 回来的时候,就只有魏不二一个人了。 刘明湘问他,楚月去哪里。 魏不二告诉她,楚月因私事,去了南面蛮荒一带,不久将会回来。 但刘明湘分明感觉到,楚月往西去了,进了喀则城,居易这样告诉她。 大约一个月后,楚月就回来了。 她第一时间找到魏不二,两个人还是在后舱传音交流——浑然不知他们的对话通通被旁人听到了。 现在,刘明湘大概可以想象两个人在后舱交流的情景—— 楚月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她打开布包,里面有几块碎皮。 “这是什么?”魏不二问道。 “血祭族人的皮肤碎片。” “这玩意儿能让我从古城进去?” “不错,你手里拿着它,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进去,”楚月说道:“但前提是,古城开启的时候,你得在古城可以感应的范围里。” “能不能具体一点……” “我的意思是,古城开启的时候,我们得待在喀则城里。” “那只剩一个月了,”魏不二说:“我估计我们打不下喀则城。” “如果打不下来,我们两个就提前溜进去。” “跟你做交易,我总是得吃亏。” “想想你可能在古城得到的好处——说不定很快就可以突破地桥境。” 魏不二说:“我从来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他接过布包,大概数了数,“怎么弄来这么多碎片?我们一人一个不够么?” “我在古有生那里找到的,”楚月说道:“谁知道他从哪里弄到的——进古城的人越少越好,我当然要一锅端了……” 古有生啊,这个名字已经很陌生了。 刘明湘还没到西北之前,在云隐宗见过这个人,那个时候,他还是合规院李院主的高徒。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去了一趟傀蜮谷就叛变了。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楚月手上还有多余的碎片。 刘明湘知道自己不该有不安分的念头,但她真的很好奇啊。古城里有什么,竟然可以让死人复生,还能让魏不二突破到地桥境。 如果自己拿到一个碎片呢?会不会自己的大道也会亮起一道微光,让自己能够向着前方继续走下。她真的很想让母亲知道,她能够做到的。 她的要求不多,只要一片多余的碎片就好。 这天晚上,她彻底失眠了。 (八) 这就是大战开始的九个月,前线很惨烈。 后方忙碌而充实,也很安全。 这样的状态在第十个月结束。 也就是魏不二和楚月所说的古城将要开启的那一月。 喀则城的角魔肯定没有想到,攻城战会在此月,毫无征兆地迈向白热化,走向终点。 而在昆比山脉忙忙碌碌运转的飞舟群也肯定想不到,灭顶之灾即将到来。 直到很久以后,刘明湘也只能凭着战争记录修士的记录推测当时发生的事情。 她常常在想,要是当时身在云隐宗的张眉还活着就好了。她可以告诉她,那一段时间里,云隐宗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也曾想过,要是能再跟不二、跟秀秀见一面的话,她一定要问问他们,那些不可思议的手段,两个人是怎么想到的。 ———— 这两天单位有个大材料,劳心费神,整天加班,我努力保持更新吧。 第四百一十四章 鞠躬尽瘁的老人和一次绝密行动 (一) 自从跟着云隐宗到了大威营,张眉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大威营不断有女修失踪。 这听起来固然很可怕,但消失的都是那些容貌秀美的女人。 张眉很有自知之明——她不必有这个烦恼。 大战的脚步一天天迫近,才是让她惶惶不安的根源。 在云隐宗迁去大威营后不久,她就听说碾冰院小队被安排到后勤补给的序列中。 紧跟着,大威营这边也明确下来——云隐宗被确定纳入阵法能量输出序列。 听到这个消息,张眉仿佛被雷劈中。 巨大的落差让她悔断了肠子。 她还听说有一个月林宗的女修现在就住在碾冰院,沾了魏不二的光,也被纳入后勤补给的队伍。 这明明就是她的位置啊。 她怎么会这么愚蠢,怎么会主动放弃。 怎么会这么轻易地相信旁人的话——李云憬毫不关心魏不二。甚至,有人还说,魏不二在李云憬面前连半句话都说不上。 事实证明,她错了。错得彻彻底底。 她在反复纠结和懊悔中,回到了碾冰院。但魏不二拒绝了她的请求。 她只好听天由命,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大威营。 (二) 不久,因为青疆那场异象的缘故,宗盟再次发出征召令,要求各宗往西北继续加派参战服役人员。 云隐宗因为屡次犯下大错,被点名征召了近乎四分之三的弟子。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青云浑身僵硬,如同被雷劈中。 为了争取更好一点的结果,他找了所有能找的关系。 尤其是大威营里那些曾经拿过云隐宗好处的门路。 但这次征召令是宗盟下发的,三十多个悟道境修士都已经表示同意。云和风亲自签发命令,谁敢在这节骨眼儿上为李青云说话。 他把腿跑断,把求人的好话说尽,最终也只有一个大威营的地桥境管事勉强告诉他,尽量为云隐宗在战阵中争取安排一个靠后的位置。 这样一来,云隐宗一大半的弟子到了西北战场上。 也就是说,如果战场上发生了什么意外,云隐宗很有可能就会遭受灭顶之灾。 那段时间里,张眉发现,李青云一天比一天显老,一天比一天憔悴。 是啊,云隐宗百千年的传承很有可能就在他手中毁掉。 这担子比昆山还要重。 他心里面该有多难受,多自责,多紧张。 弟子私下里都在传说,李掌门始终未曾放弃努力的,一直在想办法让宗盟改变决定呢。 张眉也的确瞧见,李青云频繁地离开驻地,然后满脸失望的回来。 但直到大威营进行全军动员的那一天,云隐宗的处境并未有半点改观。 命运,大概要交给上天了。张眉想到。 (三) 全军动员之后,张眉就跟着云隐宗,跟着大威营的部队向塔尔木进发。 到了塔尔木城下,大威营很快把整座城池围了起来。 每天不停地进攻,进攻,进攻。 她和云隐宗的师兄弟们在战场上第三序列的方阵中,前面方阵的修士法力快耗光的时候,他们就要顶上去。 攻击法阵运转的时候,她就站在法力光罩底下,惶恐地往上看。 常元宗的督阵修士就站在法柱圆顶上,双手高举着赤色的大威旗帜,来回挥舞,像扇动翅膀,却又飞不起来的蝴蝶。 李青云则遁在云隐宗众人的头顶上指挥。 云隐宗的队列中有一个大圆盘,修士们站在圆盘上。 阵法圆柱发出轰隆隆响声的时候,大阵就会吸收法力。 李青云把云隐宗还剩下的七个分院分成七组,轮流站在圆盘上输出法力。 他就飘在众人头顶上高声喝喊:“酒仙院撤候补位!” “合规院,一号位前进!” “苦舟院二号位准备!” “复兴院……” 他每天都这样扯着嗓子高喊,脸胀得通红,眼睛瞪得老大,完全颠覆了温文儒雅的形象。 张眉躲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看着高声呐喊的掌门,看着头顶炫目的光罩,光罩后面是昏暗的天空。 火龙、火球、冰雨、地震、霹雳,各种巨型法术在城墙,在光罩上炸裂。 耳边是法术爆裂的声音,攻城机械的轰鸣声,指挥官的呐喊声,异兽和战士们的呐喊声,惨叫声。 这些让她头晕目眩,浑身战栗。 她才想起自己过去在蛮荒执勤的时候是多么的幸运。 轮到她的时候,掌门和师兄们让她站在大圆盘边缘上。这样一来,法阵吸取的法力就会少一点。 但这也无法阻止她微薄的法力不断流失,直到只剩下最后一点点——这让她以为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从圆盘上轮替下来之后,她眼冒金星,浑身发软,空虚之极,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恨不得刚才就死在圆盘上。 但等稍稍缓过来,大口大口呼吸空气的时候,她又无比地渴望活下来。 每天都有师兄弟阵亡。 有法力耗尽猝死的,有被法阵对轰的冲击波波及的。 角族人常常会发起反攻。 甚至,他们会从塔尔木城中猛地冲出来,在巨兽和阵法的掩护下,冲向大威营的方阵。 这个时候,如果有哪个宗门很不巧地轮转到第一方阵,那么等待他们的就是惨烈的战斗和巨大的损伤。 云隐宗很不幸,两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在角族的第一次冲击中,他们损失了八十多个开门境弟子。还有一个通灵境弟子,就是酒仙院杜院主的儿子杜泽。 角族人离开后,李青云望着一地的尸体,眼睛发红,表情僵硬。甚至,有些狰狞。 第二次冲击,是山岳族角魔开道,他们高举着小山一样的石头扔过来,把大地砸裂,砸得土块儿在空中翻飞,砸的云隐宗的法力护罩“砰”的一下炸裂。 巨石扔过以后,皮糙肉厚的锥盾族角魔就冲了上来,一个赤角带头冲在前面。 这一次,云隐宗吃够了教训,做足了准备。 李青云、张剑锋和狗戴胜冲在前面,三个人围住赤角。 各个分院弟子早就布置好小型的远程攻击阵法,冰箭、闪电、火球,一窝蜂地扔向角族人。 他们使出浑身解数去战斗,去活下来,去保护云隐宗的弟子们活下来。 但最终的结果是,他们损失了二百多个开门境弟子,十多个通灵境弟子,李青云门下大弟子、复兴院小队队长齐鸣也不幸牺牲。 狗戴胜为了掩护众人撤离,几乎被冲进方阵的赤角魔杀死——最后受了重伤。 张眉受了一点轻伤。 更重要的是,她差一点死掉——角族人的风刃擦着她的后背落下,险些将她竖劈成前后两半,这让她的心里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在这样的战场上,个人的能力微不足道。 尤其是最底层的开门境弟子,她的蛛网神通可以提前感知一些攻击,但密密麻麻、冷招横生的角魔法术,让她根本无法应对。 云隐宗从第一方阵撤下来之后,他们收敛了阵亡弟子的尸体,挖坑埋掉,为亡者默哀。 张眉看见李青云呆呆望着齐鸣的尸体,望着死气沉沉的云隐宗弟子。 他的身影苍老又脆弱,渺小又绝望。 张眉不知道掌门、长老、院主,还有云隐宗的弟子们有没有后悔来到大威营,但张眉每天晚上都要为自己当初的决定后悔。 这是大战头五个月的全部事情。 这样的日子真是度日如年。 (四) 到了第六个月,情况开始有所好转。 大威营下达的指令不再密集,对塔尔木的进攻也在明显减弱。 张眉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塔尔木的角魔或许也在好奇,但他们似乎乐见此情,反扑的攻势也相应地减少很多。 李青云的努力终于见到了成效。 有一天,他突然接到一条秘密指令,大威营给云隐宗一项崭新的任务。 分配指令的长老对他说:“你每天都要来烦我,我真是怕了你了——拿上这个令牌快点滚蛋,我再也不想在这里看见你。” 从这以后,云隐宗的修士从此被分成了两拨。 一波战士继续待在方阵中攻击塔尔木。 另一拨人转移到了后方,和一些别的宗门抽调来的修士,在四阶隐蔽阵法的掩护中,挖了一个巨大的洞,然后按照宗盟配发的阵法图纸,分段布置阵法。 张眉因为过去跟楚月学过一些布置阵法的原理和操作,很幸运地被调整到了这里。 之后的几个月,她不必再去前线,只需要在大洞里完成大阵的零件布设。 布设了一段时间后,她忍不住有些会好奇,这个阵法是到底是做什么的。 是不是用来对付的塔尔木城中的角族人的? 似乎不大像。 如果想对塔尔寺的防御阵法构成实质性的威胁,一定要很高阶层的攻击阵法,这显然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如果真的花费那么长的视角,角族人早就应该发现异常了。 而且,按照张眉掌握的阵法知识,她们现在布设的阵法,根本没有预留发射能量的轨道,那就更不可能是攻击性的阵法了。 她做了很多猜测,但或许只是徒劳。 等到大阵运转的那一天,真相就会大白了。 (五) 自从云隐宗接到新的指令之后,云隐宗的日子就好过了许多。 但李青云的脸色并没有好起来。 张眉猜测,这是因为危机并没有真正解除的缘故。 事实上,只要云隐宗大半的修士还在西北,灭宗的可能性就一直存在。 张眉有注意到,李青云始终未曾放弃努力。 这段时间里,他似乎也有一些时间,去做别的事情。 但让张眉意外的是,李青云的变化。 这种变化,微妙之极,微小之极。 旁人绝难察觉到。 但张眉可以,或者说她的蛛网可以。这是千目蜘蛛的独有神通。 有一天晚上,她鬼使神差地在大洞的门口上放了一张蛛网。 又恰好被沿途经过的李青云撞到了。 就是在那一瞬间,张眉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种变化。 这种变化与样貌无关。 而是来自人的气质,气场,或者说是人的灵魂。对,是灵魂深处。 李青云的躯壳中,灵魂里,多了一种难以言明的、偏向阴沉的特质。仿佛一个黑色的旋涡,要把所有接近他的物事吸进里面。深不可测,就是深不可测。 站在不远处的张眉不由地惊叫了一声。 李青云停下脚步,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张眉很快镇定下来,指着某个方向,“我好想看见什么东西从那边一下窜过去了……” 李青云皱了皱眉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看到。 便问她:“你有没有看见顾凝香。” 顾凝香? 张眉想起来了,这个顾凝香,大家平日里都叫他婉儿的。 “她从来不到这里的。”张眉回道。 李青云点头,正要走,忽然转过身来,问她:“师叔无能,让这么多弟子葬身异乡,你们怪不怪我?” 一瞬间,张眉觉得自己难过极了。 “掌门师叔,”她说:“你不要太过自责了。我们都知道,你为本宗付出的够多了。你看,我们的情况不是在一点点好转么?我们都觉得,以后会好起来的,云隐宗也会有好起来的那一天。” 李青云的眼神猛地亮了一下,闪过一丝丝温暖的光。这让张眉觉得,刚才她用蛛网感觉到的都是错觉,掌门其实并没有变,一直是那个为云隐宗鞠躬尽瘁的老人。 “你们不要害怕,”李青云说:“有我呢。” (六) 那之后,张眉重复着每天布设阵法的工作。 虽然枯燥,但是没有性命之忧。 大威营的女修还是在失踪。开始还是一个月失踪一个,后来半个月,再后来两三天就要丢一个。 大威营专门派人暗中盯查过,但始终抓不到罪魁祸首。 这又是打仗的时候,也不能派出大量的人力专门去做这个。 大威营的修士发现失踪的都是那些容貌秀美的女修,就索性把她们都集中起来,绝不让单独行动。 张眉自然不在此列,那贼人显然也对她提不起兴趣。 大战开启第十个月的某一天,大威营苦心布置的阵法终于完工了。 当晚,大威营就把各宗掌门或负责长老秘密召集在一起,开了一个紧急会议。 李青云回来之后,又把云隐宗弟子召集起来。 他说:“本宗接到一个新任务,大家做好准备,今天晚上就出发。” 戴胜长老问他究竟是什么任务。 他苦笑道:“这是绝密。” 只叮嘱所有人,今晚子时在他的营帐门口集合。 到了子时,所有人都来了。 李青云带着一众人往军阵后方走。 张眉就觉得这条路好熟悉。 不久,他们竟然走到了之前张眉一直在布置阵法的那个大洞里。 这个时候,还有很多其他门派的修士也来了。 所有人都在本宗主事人的带领下,往大洞里走。 宗盟的督军修士在洞中指引各宗有序地抵达指定地点。 云隐宗的修士被安排在了洞中靠里的地方。 张眉看了看脚底下,看见了从地底裸露出来的阵网线——她知道,他们脚下就是阵法启动后可以覆盖的区域。 大威营究竟要做什么? 很快她就知道答案了。 一个大威营的天人境修士飞入洞中,又停在众人头顶,他说:“时辰已到。诸位,我们出发吧!” 说着,他平举双手,掌心向上,一个人首蛇身的怪物虚影从他的身体中脱离,飞快地涨大。 怪物虚影跟他做着同样的动作,两只手掌中亮起两道白芒,白芒又向四面八方射出数不清的光柱。 整个地洞和大阵都开始震动,张眉明显感到巨大的法力在一点一点从足底往上漫涌。 原来驱使大阵,要靠头顶上这天人境修士的镇海兽神通。 约莫一柱香的时辰后,天人境修士高喝一声:“闭眼!” 张眉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紧接着,仿佛又一道极其耀眼的白光从足底往上,一闪而过。 她感觉脚下的大地消失不见了。 巨大拉扯力忽然作用在她的身上,一会儿好像要把她挤扁,一会儿又要把撕成几半。 就这样煎熬一般地度过了盏茶的功夫,她重新落到了地上,令她痛不欲生的拉扯力也消失不见。 在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仍然在一个大洞里面。 宗盟的指引修士喊道:“大家听我的指令依次往外面走,第一个,云隐宗,第二个……” 张眉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稀里糊涂地跟着众人往外走。 不一会儿就走到了洞口处。 是夜,没有月亮,星星都很少,漆黑一片。 “你们看南边!”有人说道。 张眉往南瞧去,一座明显带着角族风格的城池在远处若隐若现。 这座城,跟塔尔木不大一样啊。她喃喃道。 “喀则,喀则!” 有人已经失声叫道:“这是喀则城啊!” 第四百一十五章 蛮斯重之死 (一) 喀则城攻守战开始后的第十个月,某一日,局势毫无征兆地步入决一死战的阶段。 这天凌晨,天还是一片漆黑的时候,人族突然发起了攻势——这其实很平常,人族的修士经常这么干。 但今天这一仗,人族似乎忘却了连续作战九个月的疲惫,一直打到太阳落山还没有收工的意思。 而喀则城的防御大阵经过一天的满负荷运转,也到了必须休整的地步。 在一通猛烈轰击之后,人族修士被轰到远离城墙的地方,千余名角族战士从城中冲了出来,分成四个战阵,将巨大锥角点亮,怒吼着,嚎叫着,向人族发起攻击。 各种各样的法术把黄昏染成了五颜六色。 城中三位紫角也联手出击,在半空中抢到先手,挥掷一道道高阶法术,把人族的防御阵法轰的摇摇欲坠。 李云憬带着除了楚执的其他五位天人境修士,一起向三个紫角冲了上去。 镇海兽的虚影,本命法宝,带着微薄大道法则的法术,在半空中轰轰作响。 和往常一样,他们在半空中打成了僵持战。 但孤风野却发现,今天有一点不一样的情况—— 人族天人境修士的攻势不像往常那样密集、凶猛。强度稍稍降低了那么一点点。 连以往凶得要死的,恨不得要立刻至自己于死地的李云憬也有所收敛。 他很快警觉起来,在应付李云憬的同时,余光扫过四周——他有一个重大发现,他们渐渐在往北偏离。 更糟糕的是,人族的修士似乎也在有意无意将他们带向北方。 毫无疑问,狡诈的人族修士设下了埋伏。 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不能想象如果他们三个出了事,喀则城的族人会面临什么样的惨境。 他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于是,他装作没有察觉,将自己裹在龙卷风里,悍勇地向李云憬发起冲击,就仿佛一条拔地而起的紫色巨龙要捕食猎物。 李云憬负手立于藏剑上,冷目直视紫色巨龙。 千柄利剑,汇成剑雨在紫色巨龙的身体中,来回穿梭,发出密集的尖啸声。 孤风野越向李云憬冲去,剑雨就越加密集,在紫色巨龙的身体上穿起道道紫浪。 “嗷!” 忽然,便听见紫色巨龙的身体中传来一声痛苦的吟啸。 接着,紫色的血夜从巨龙身体中喷射出来,随着龙卷风的转动,在半空中疯狂撒射,又如紫雨天降。 李云憬冷哼一声,知道孤风羽在龙卷风中中了剑。 中剑之时必是剧痛加身,机不可失。 当即挥手,从藏剑舟中取出一柄银光宝剑。 右手高高将宝剑举起,猛地向剑中灌入一道法力。 许是用了自家全力,一时间竟有些法力吃紧,她眼中隐过一瞬红芒,旋即左手向藏剑舟压下一掌。 便可见藏建舟身中忽然亮光一闪,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身影一晃而逝,发出一声低吟。 李云憬旋即重振精神,银剑高举,人剑合一,化作一道长虹般的剑光,漾起淡淡一层剑之逆流一道神韵法则,冲着紫色巨龙呼啸而去。 剑光旋即穿破龙身,便听龙身中又一声长啸,龙身当即段成两截,却不见孤风野的身影。 李云憬原是循着孤风野第一声鸣啸而来,却未想对方瞬时间换了地方。 她便又往高遁,顺着第二声而去。 哪料得龙身段成两截之后,瞬时间再次分化,一为二,二分四,四化八……竟化作数十头小龙将她重重叠叠围了起来。 孤风野至此方得脱困,却不敢耽误片刻,以最快地速度冲向孤风羽。 冲着他的两个对手猛地挥出数道压缩到极致的风刃,逼得人族二修撤出数丈之外,才将孤风羽一把拉过来。 二人一并转向蛮斯重,驭出两道紫色风龙冲着蛮斯重所对三位人族天人境修士长啸而去。 蛮斯重借势后撤,脱离战域之内,与孤风兄弟二人并肩一处。 孤风野又冲着几个人族修士,狂舞紫袍,一股紫风自袖中而出,顷刻间变成漫天扑朔的滚滚紫雾,将视线彻底模糊。 “我们回去!”孤风野冲着两个人说道。 蛮斯重道:“城里的阵法恐怕还得歇缓少些罢?” “来不及解释了,”孤风野说着,已经往喀则返去。 蛮斯重和孤风羽亦随其身后而去。 “这些人族修士摆明把我们往北面带,”孤风羽冷笑道:“你连这一点都瞧不出来么?” 蛮斯重冷哼一声,方要反击,却发现前面孤风野突然停下来了。 “你怎么不走了……” 他才转身往回返去。 孤风羽说着,忽然觉得不对。 再往远处看,在前边不远处的半空中,出现了六个他从未见过的天人境修士,阴沉沉地向他们三个瞧了过来。 (二) 必须尽快返回城中,否则喀则城就要彻底完蛋。 孤风野相信,其他两人对此也应非常清楚。 “准备战斗吧,”他说,“逃一个算一个。” “呜!” 蛮斯重一声猛厉猿啸过后,整个人忽然急剧涨大,身上的衣服瞬间碎裂,身子在顷刻间长成数十丈之高,浑身散发着紫色光芒,挥舞着巨大的拳头。 孤风羽和孤风野亦化作两道紫色的龙卷风,厉风滚滚,呼声凄凄,把周围数十丈的地皮都卷了起来,飞在半空中。 三个人抱着必死的信念,根本不做防御,疯狂地往喀则城冲过去。 六个陌生修士显然早就料到,布下一道六合拦截阵,堵住三人去路。 稍带片刻,李云憬亦带着降世营的几个天人境修士从后方赶来,从后方布下六合阵。 十二个天人境修士从上到下,从南到北,线线相交,点点相连,不露半点破绽,将孤风野三人围得密密实实。 李云憬的【舟行千剑阵】已经起势,很快在三人周身各处落下道道利剑。 完了。 就算三个人中最乐观的孤风羽,也想不到他们能从这么多同阶修士围困中全身而退的可能性。 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这个时候,蛮斯重化身的巨猿忽然伸出手,一把将孤风野和孤风羽握在掌心。 她的手掌巨大又温暖,两个人的身体甚至比不过她一小节手指。 从掌心冒出小小的脑袋后,孤风羽惊叫道: “你要干什么?” 蛮斯重仰天一声猿啸,平举双臂,原地打起转来,越转越快,很快变成一个飞速转动、棱角不清的陀螺。 几个天人境修士纷纷往外避让几步,又纷纷御出本命法宝,悬在半空直指蛮斯重的心脏。 李云憬的【藏舟剑阵】已经赶来,藏剑舟像死神一般悬在蛮斯重的头顶。 千柄利剑像峰群一样,把蛮斯重围得密不透风。 “旋!” 随着李云憬一声轻喝,利剑像流星一样划过。 在蛮斯重的身体上划下密密麻麻的伤口,有的利剑甚至穿过它的肉躯,让鲜血喷射四溅,紧接着又从另一头钻了出来。 紫色的血夜在空中飞溅,像下起了旋转的雨。 蛮斯重发出痛苦的哀嚎,但她的旋转却没有停下来,反倒越转越快,越转气势越盛。 “诸位,” 李云憬高声喝道:“还等什么?除此三獠,喀则尽入我手!” 话音方落,众人齐声应和,天空中十余道法宝光芒大作,冲着蛮斯重呼啸而去。 却见蛮斯重又一声猿啸高昂,旋速已达极致,身体却忽然肿胀起来。 顷刻间便如同一个充气的皮球。 “不好!” 有人叫道:“这猴子要自爆!” 李云憬冷笑一声,“哪由得她这般容易?” 右掌高举,千余柄宝剑倏尔停滞半空,个个剑锋直指蛮斯重。 她用力一握,千余柄宝剑如受感召,齐声清鸣,旋即冲着蛮斯重如剑雨一般猛扎去了。 剑中之时,蛮斯重一声凄厉惨叫。 旋即紫血狂喷,把整片天空染成紫色。 原本胀大的身体,也倏尔变小,旋转却未曾停下。 众人纷纷御法,将眼前血雨驱开。 但瞧着血雨之中似乎也蕴含玄妙神通,诸般法术入了血雨,瞬时便消弭无形,化作轻烟散去。 连众人的本命法宝沾了血雨,竟也有些受了污浊的感觉。 一众人担心法宝受损,纷纷往后退了一些。 始终处在高速旋转中的蛮斯重却忽然松开了双手,两道人影借着惯性一簇而出。 “不好!”楚愤大叫。 话音方落,两道人影从血雨之中窜出来,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向喀则。 “哪里逃?” 一位自大威营而来的青袍男子,一掐法决,本命法宝四阶上品捕天网脱手而出,瞬时没了行迹,下一刻便出现在千丈之外,挡在那两道飞快逃窜的身影之前。 眼看便要将二人罩入网窝,忽然从喀则城轰出一道极耀白光,一举将那捕天网轰得偏出几丈。 叫二人堪堪躲过。 青袍男子冷笑道:“逃得去么?” 说着,高举右臂,遥遥一挥,方要将捕天网再驱到前方,却听有人叫道: “小心!” 青袍男子连忙回头,便瞧见血雾之中,窜出一个面目狰狞的、肿胀着的巨大猿首,一副即刻便要自爆的架势。 他立时心凉了大半,想自己的本命法宝此刻已在千丈之外,招是招不回来了。 靠其他法宝,对上自爆的威能只怕是杯水车薪。 当即不作多想,把一身家当通通拿了出来,一窝蜂地摆在身前。 却听降世营楚愤叫道:“道友莫怕,我来助你。” 话音方落,便瞧见头顶一个巨大的口袋向自己罩过来,他满脸狂喜之色,一挥手,把一身家当通通招来,晃身之间便钻进了口袋之中。 紧跟着,便听见“轰!轰!轰!……” 六声巨响,几乎紧紧挨在一起般同时响彻大地。 待他从口袋中探出脑袋,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半空中有数不清的碎肉往下掉。 诸位天人境修士各自顶着本命法宝,退避百千丈远外。 看众人脸色苍白,护身光罩惨状,想来在方才自爆威能之下,损失都算不轻。 才听楚愤说道:“把自己分成六份自爆,这蛮猴子倒是有种。” 李云憬眉头一皱,往喀则瞧去,只见孤风野和孤风羽兄弟二人已退回城内,角族人先前冲出来千余战士也复还城门后。 喀则城大阵重启,只看光罩耀眼之极,只怕防御能级已开到最高。 这一战精心谋划,出其不意,本该全毙喀则三人,没想到蛮斯重主动求死,护得其余两人逃走,为喀则城续了一线生机。只能说角族人中也是有硬骨头的。 李云憬与大威营众修简单寒暄感谢几句,便道: “诸位此次能叫对方不备而来,是宗盟苦心谋划之功,是大威营道友们鼎力相助之功,是数月偷筑大阵之功,殊为不易。但经此一战,我们的计划便已暴露。想必喀则已将求救讯息发出,临近二城的援兵不久将至,我等决不能耽误片刻须臾,还需一鼓作气,将喀则拿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大威营几人笑道:“我们来喀则,就是来与李大帅相助,自然听大帅吩咐。” 众人议罢,收拾了残局,当即诏令所部,夹带方才诛杀紫角之位,浩浩荡荡攻向喀则城池。 李云憬心道,都已打到这步田地,再不将喀则拿下,她有何面目在当这劳什子大帅? 第四百一十六章 万万不可! (一) 喀则城墙上,孤风野、孤风羽兄弟二人方一落地,便回头往方才战场方向瞧去。 只见迷幻腥恶的大雨浇得一片紫,血雾开如葬魂花。 那六声炸响,一声接着一声,轰,轰,轰…… 如同炸在二人心上。 孤风羽目呲欲裂,叫道:“蛮斯重死了!她死了!” 他想见平日里二人怼天怼地、互不顺眼的情形,心道要是她还能活着,他从此以后退避三舍,再也不要跟她作对。 “你清醒一点罢,” 孤风野道:“喀则城要是保不住,你我岂不是辜负她如此英勇就义?” 孤风羽听罢,只好强打起精神,“我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绝不让这些人族贱种踏入我喀则城半步!” 勘勘镇定下来,又说道:“从哪里来的这六个天人境修士?我猜要么是塔尔木,要么是沙洲。论理来讲,战场之上,六个天人境修士同时不见,那些守城的兄弟们迟早便应发现,也能互相提醒。但这几个修士分明埋伏已久,只怕这些人族贱种用了传送阵一类法门,一定是早就算计到我喀则城。为今之计,我们需赶紧往塔尔木和沙洲传去求救讯息,再向上方申请,暂时启动叠塔大阵联通功效,借用诸城阵法之力,好让我们能把大阵防御能级开到最高。等塔尔木和沙洲援军到了,便算是保住了喀则。” 孤风野点头赞同,又道:“大都曾为了喀则古城的事情,往本城支援一位紫角,名唤蟒袍。我原先欲把他当作一大奇兵,一直叮嘱他不要路面。现今,他跟着岁月去了昆比,此刻正该唤回来,助我等一臂之力,也好渡此难关。” 身旁便有赤角说道:“方才有个叫古有生的人族小子,过来提醒我们向塔尔木求救。还说这几个天人境修士十有八九是塔尔木偷渡来的。我们照他的话,已把讯息发到了塔尔木。那人族小子还说,人族破城在即,要我们尽快申请启动叠塔大阵联通功效,我等不久前已报了申请,大都也已反馈同意,即刻便可启动。” 孤风野听了,心头一动,暗想这两条建议至关重要,早一点执行,便越有可能为喀则续命。对于这个古有生,他还有些印象,似乎是跟着岁月公主来的喀则,现今一直在调查喀则古城之事。前几日还来找过自己。 这样来看,他倒是有些门道。眼下形势危急,不如听听他还有什么好想法。 当即命道:“将此人带过来。” (二) 攻城战开始头几个月,古有生一直在忙着研究喀则古城的事情。 但攻城战打得这般激烈,他不可能不关注。 论起人角两族的实力对比,角族的叠塔大阵,两方采取的战术,哪一方处在胜势,他多少还有一些研究。 关于古城的事情,他刚刚理出一些头绪,也开始着手做入城的准备。 不料前一月,他苦心收集的血祭族人碎片通通被贼人窃去,心疼的想要找一堵墙,一头撞死。 他敢肯定窃贼绝不是角族人,便猜喀则城里混进了人族内鬼。 当即将此事同步报与岁月。但岁月已经人已经去了昆比,专心去谋划伏击之事。 临行之前,已将调查喀则古城的事情全部托付于他。 他通过传音石传过去的消息也渺无回音,便猜测岁月多半是担心传音石的讯号太过明显,有可能暴露位置,把传音石的联系断掉了。 他只好去找孤风野,希望孤风野可以为他安排一些人手,把人族内鬼从喀则城里挖出来。 但大战打到这个份儿上,孤风野哪有心思凭他一面之词就分出人手去做那些没用的事。 古有生也不肯放弃,每日都来请见。初始凭着岁月的面子,还能见上一两面,后来孤风野烦了他,索性派一个赤角招呼。 他每日到城墙上叨扰,倒是对战阵形势多了一番认识。 今日凌晨,见人族大军突然发难,便觉得不大对劲。 等到孤风野三人出城,眼见着几个人越打越往北边走,知道人族修士多半要使诈,连忙提醒招呼他的赤角去给三位地尊报信,叫他们赶快撤回来。 赤角却骂:“你一个通灵境的毛小子,懂个屁。” 却不想事态发展果如他所料,三个紫角正中埋伏,那赤角才对他另眼相看。 之后,他又提议往塔尔木发去求救信号,便也照办了。 方才孤风野二人回城,召集一众赤角商议。 他便在苦苦思索对策。 喀则城若是被攻陷,他探索古城之事便也泡汤,那就等于宣布了他的死刑。 这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干系。 眼下守城之局危险到极点,扰得他一阵心烦意乱,有一些模糊的想法,却也理不大清晰。 又一会儿,刚琢磨出一条门道,便被孤风野唤了过去。 便听孤风野说:“我听你方才说的两条建议,个个切中要害,果断迅速,值得嘉奖。眼下守城危急,你还有没有旁的好办法?” “启禀地尊,” 古有生忙道:“沙洲路远,这些人族修士十有八九是从塔尔木以传送手段赶来。我看他们人数不少,也摆布了数个方阵,还有六个天人境修士,想来也得消耗大量的灵石。我猜测,那传送手段一定有严格的限制条件,不可能频繁使用,他们也绝不可能从塔尔木带来补给的灵石。所以,这些大威营修士的阵法方阵,也得要靠降世营的补给线。” “岁月大尊在昆比布置数月有余,想来一切妥当。”他说着,右手竖着一切,“只要我们切掉他们的灵石补给,人族的阵法方阵灵石很快就会消耗殆尽、陷入瘫痪,待到塔尔木援军一到,我方生力,彼方力竭,形势立刻翻转,我们凭此一役,定可全歼大威营和降世营两军,整个南线战役就要翻天覆地了!” 孤风野听他一个人族说什么我方,彼方,心里倒是有些不屑。但这条建议却是与他不谋而合。 “善!”孤风野点头道:“英雄所见略同。我方才已叫人传讯给岁月,一来叫她立刻出手,端了人族后勤补给。二来叫蟒袍尽快返回,助我等一臂之力。蟒袍修为高深,还要胜我一筹,比那李云憬说不得高出些许。这样一来,我们三位紫角坐镇,喀则城定当无忧。” “大人!”古有生听了,大吃一惊,连忙劝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三) 这夜,没有月亮,没有星光,却如同白昼。 喀则城内外火光一片。 轰鸣声一刻未曾停歇。 人族的攻势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许多。 攻城器械,法器,修士方阵,天人境修士,各种法术在喀则城的护城光罩上密密麻麻的炸裂。 这其中,威胁最大的便是天人境修士本命法宝的轰击。 为此,角族人在护城光罩外围,专门布置了一层腐蚀法宝的血雾,才叫那些天人境修士有所收敛。 城墙高头的议事厅里,孤风野面露异色,与古有生问道: “有何不可?” “蟒袍地尊一定要留在昆比,” 古有生急的快要跳脚,“想必大人一定知道,降世营一共有七个天人境修士。但这几个月,常与我等作战的,只有六位。另一人只是偶尔杀出来,只做奇兵来用。属下猜想,他一定常年在昆比作伏,守护后勤补给线。若是您把蟒袍地尊唤回来,岁月大尊发难之时,正中人族之计,岂不是因小失大,自毁长城?” “你的意思是,”孤风野道:“昆比伏击是大,守卫喀则城是小?” “地尊一定明白我的意思——”古有生道:“守卫喀则当然是头等大事。但喀则没有蟒袍,尚可坚持;昆比无他,我们的伏军极有可能全军覆没。还请地尊一定三思,切勿因小失大,自毁长城。” “你便知道那人一定藏在昆比?” “定在昆比,别无他处,”古有生道:“今日降世营设下的伏击战,便是他们一网打尽的最好机会。这等时机他都不曾出现,除了在昆比守卫后勤,还有可能去别的地方么?” 孤风野听罢,陷入短暂的沉思。 是的,喀则城没有蟒袍是可以继续坚持。 但蟒袍回来,无疑是一大助力,可以带给喀则守军更多战术,说不定还可以出其不意的杀出城外。甚至有可能成为决定性的战力。 而昆比呢,如果那人真的如古有生所说,阴测测地在昆比某个角落,等待岁月的伏兵出手。 岁月他们将要面临的,只能是一场屠杀。 他慎之又慎,反复推敲,终于拿定主意。 “告诉传讯兵,”他说道:“让蟒袍地尊坚守昆比,务必要将降世营的后勤补给彻底摧毁!” (四) 昆比山脉。 近百艘飞舟在丛林上方,贴着林木高头穿梭往返。 大威营援兵到来的消息率先在后勤补给部队传开,因为他们需要运送的补给成倍增长。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与喀则城决战的日子,而且己方的胜算极高,数月来的艰苦鏖战将暂时告一段落。 补给线上的修士们也通通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连驮舟的天鳐都似乎格外的兴奋。 楚执施了高阶隐匿术,藏在一株巨树的树冠里。 他透过浓密的叶子,看着头顶忙碌的飞舟,心里一阵焦躁。 脑袋里却是在联想喀则城此刻的情形—— 一道道法术在喀则城墙上绽开,攻城器械全力开动,战士们高声呼喊着,李云憬白衣当空,挥剑如仙。 降世营需要的是时间差,是最猛烈的攻击。 如果他们不能在塔尔木的援军赶到之前攻下喀则,之前所有的谋划全部完蛋。 最新的好消息是,宗盟已经调度大威营留在塔尔木的部分部队,还有一些密堂的备战队伍去沿线截击塔尔木援军。 焦虑,等待,不安,蠢蠢欲动,这些是最令人烦躁的情绪。 在他的袖口中藏着一个传音符,不断有消息通过秘术,从符箓中传过来。 “报!塔尔木援军已发现大威营空城计,于亥时一刻出发!” “报!密堂和大威营联军已在塔尔木援军必经沿线布置伏军!” “报!沙洲援军于亥时三刻出发!” “报!金刚营联合执法堂对沙洲发起猛攻!” “报,沙洲援军回防!”——沙洲的援军撤了回去,这是一个好消息,意味着降世营面临的压力只剩塔尔木的援军。 “报!塔尔木援军将要进入伏击圈!” 楚执觉得自己的呼吸不由自己的粗重起来,他竟然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塔尔木援军全部消失!” 楚执猛地站起来,“怎么会消失的?” “属下不知。密堂正在调查。” “调查个屁!” 楚执来回踱步,“不行,我得回去。” 喀则必须尽快拿下,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他正要离开,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大舒服,随手驭法自查,法力方一流转,精神随之一震,便要往降世营在昆比的中转驻地遁去。打算给负责昆比的地桥境执事交代几句,就立刻返去喀则。 (五) 碾冰院小队飞舟上,后舱。 不二手持一本黄色书卷,仔细研读。书卷封皮上写着一行字——诸千界面异闻录。 他其实有些心不在焉。 喀则城将破,也不知岁月在城中是否安好。 他猜测岁月身份尊贵,遇到这样破城的情形,应该能安然无恙的离开。 但心里终究还是有些放不下。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是战场上敌我两方,但他和岁月不必兵戎相见——就让这场战役尽快结束吧。进入喀则城之后,他会尽快了结古城之事,复活木晚枫,兑现给楚月的承诺,然后永远离开。 …… 秀秀在一角盘腿而坐,她手中掐着一段法决,口里念念有词。 忽然,她猛地张开眼睛,浑身哆嗦了一下,大口大口地喘气。 不二扭头瞧她,发现她的脸色苍白。 “怎么?” “不好,” 秀秀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楚执要回喀则。” 第四百一十七章 情深义重的寻死鸳鸯 (一) 听了秀秀的,不二楞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们必须赶快把他劝回来。” “为什么?”不二说道:“楚执大人要去哪里,我们怎么管得了。” “来不及了,“秀秀拉着他便要走,“你先跟我去找他,我们路上说。” 说着,与刘明湘打过招呼,叫她且将飞舟停在一处藏匿起来。 又带着不二往降世营在昆比的中转驻地遁去。 二人遁了只一里多地,便听不二说:“钟师妹还是跟我先讲清楚的好。” 秀秀心头一黯,心道:就叫你跟我出来走一遭,还是事关降世营生死大事,却如此心不甘情不愿。若是魔女叫你,我保证你心里乐开花,九头牛也拉不回去。 但此事事关重大,她也不想在这紧要关头耍什么小性子。便说道:“魏道友,我敢肯定,如果角族人真的准备了埋伏,今天一定会出手!” “降世营的搜查队每天都在昆比巡查,”不二四下望了望,“每一寸土地都细细查验了,他们是如何藏身的?” “角族人有什么本领,你未必知道,我也不知道。降世营的搜查队也不见得能查得出来,”秀秀回道:“今日是我们与喀则决战之日,大威营也派来大队人马相助,补给线非常紧张。如果角族人真的布设了埋伏,今日一定会出手。倘若叫他们切断了我们的补给线,灵石不足,法力耗竭,法术方阵瘫痪,攻城一役只怕无望。等到角族人援兵赶到,一切都完了!” 不二想了想,说道:“为了只是可能出现的伏兵,就叫楚执留下来,只怕他未必会听你的。再者说,我们专门留了两支队伍,十多个地桥境修士,还怕守不住补给线么?” “你觉得角族人会派出多少人手来伏击我们。” “这几个月里,经了几次大战,营中已经仔细计算过,角族人的主力都在喀则城里。”不二说道,“他们能派出来做伏击的最多两个赤角,十多个黄角。这些兵力根本无法对我们造成影响。” “这就是关键了,”秀秀道:“你觉得角族人可能只派这么一点兵力,就伏击我们吗?” 其实,她心里真正想说的是——如果真的是魔女来谋划伏击,她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绝不可能用这么简单的策略。 是了,这几月来。魔女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太不正常了。 不二的脸色很快严肃起来:“你的意思是——” “紫角,”秀秀说道,“昆比山脉中很可能埋伏着紫角!唯有如此,角族人才可以毫无顾虑地伏击我们。” “但喀则城的三个紫角全部都在城里。” “如果是从大都来的呢?” “这几个月,我们在各处都有暗哨。即便是紫角也绝不可能无声无息地进城。” “假如‘他’大战之前就来了呢?” 秀秀说这句话的时候,再次想到了魔女。如果是魔女谋划,这一切都正常不过。 “你应该知道楚执在哪里吧?”不二问道。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虽然只是一种可能性。但却很有可能造成降世营的灭顶之灾,造成成千上万修士的全军覆没,他不哪种敢轻易错过。 秀秀松了一口气,“从这里往东,三十里地。” 她忽然想到,不管魔女和不二的感情已经走到哪种地步,两个人却始终站在生死搏命的敌我两方。 而不二,正与自己站在同一方,并肩作战呢。 “也不知楚执会不会见我们。”她听不二说道。 她笑道:“你是大帅的弟子。” “不管他愿不愿意,我们一定得见到他。” 不二说着,一挥袖袍,一个边角模糊的空间通道凭空出现了。 (二) 昆比山脉,降世营中转驻地。 楚执与一位地桥境执事交代一番。便是他离开之后,要如何提高警惕,如何巡查防范,若有敌人来犯如何应对处置,等等。 交代罢了,正要启程。 却瞧见不远处林中一阵抖浮,旋即竟有一个空间通道凭空出现。 从里面钻出一男一女。男的正是李云憬的便宜徒弟魏不二。 楚执瞧二人的架势,似乎专是来寻自己的。 便停下脚步,问不二:“何事?” 不二带着秀秀几步凑上前来。 秀秀拱手道:“我们来劝前辈不要去喀则。” 楚执想起方才的异样感觉,冷声道:“好胆子,是你在监视我?” 他怒气一发,天人境修士的威压瞬时降下,叫不二和秀秀如负千斤重担,当即跪在了地上,摇摇欲坠。 秀秀大口吸气,勉强稳住身形,硬着头皮说道:“晚辈神通特殊,是在概览昆比的时候,不小心发现了前辈。” “窥测军机,你可知死罪一条?” “晚辈不怕死。” “哦?”楚执冷声道:“那太好了。” 说着,法力已离体而出,将秀秀的脑袋包裹起来,只需轻轻一下,便要将秀秀的脑袋变成一滩骨渣肉墨末。 不二面色一沉,也顾不上楚执之怒会牵连自己,当即迈出一步,挡在秀秀身前。 秀秀眼瞧不二的举动,鼻子登时一酸,积攒了经年的诸般委屈、难过情绪竟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她看着不二的背影,心中暗道:“不枉我为了救你,堕入陆盈魔掌。有你今日这一挡,我便是立时死在这里,也不会有半点遗憾。” “原来还是一对情深义重的寻死鸳鸯,”楚执冷笑一声,问不二,“你以为你是大帅的弟子,我便不会杀你?” 不二道:“我二人为何冒死前来,前辈听几句有何妨?” “晚辈不怕死,”秀秀一步迈到不二身旁,与他并肩而立,“晚辈怕的是,降世营一败涂地,诸位前辈苦心谋划付之一炬,我们再无回天之力!” 楚执面上露出意外之色,“你知道我们的计策?” 秀秀道:“大威营设了一日空城计,营中将兵都来此设伏,是要打喀则一个措手不及。” 楚执道:“喀则守将蛮斯重已中伏身亡,城中紫角三去其二,降世、大威两营数万修士大军压城,岂有失败之理?” “既然我军稳操胜券,”秀秀道:“前辈何须再往喀则去?” 楚执道:“你只需说,我军为何会一败涂地便好了。” “我们本不会败,但前辈若是执意前往喀则,事情就不好说了。” “照你的意思,本将倒要成了一大罪人,”楚执面色一冷:“你若是信口开河,必叫你血溅当场。” 秀秀道:“本营大军压城之时,何尝不是角族人孤注一掷之时?我料定,角族人很快要对我们的补给线出手了!” 便将先前与不二所作分析细细与楚执讲了一番。 又道:“前辈现在赶去喀则,也未必能立刻攻下喀则。若是后勤补给因前辈离去而断。前方将士如无源之水,必被角族人一网打尽。” “退一万步讲,我们没有赶在塔尔木援军到来之前攻下喀则。但若是后勤补给无忧,双方便还是均势,不至于一败涂地。大不了,再重新来过。” 楚执想她说的不错。 但他也有一定要尽快攻入喀则的理由。 第一,喀则城越早拿下,军功越多。他和李云憬开宗立派的机会也就越大。 第二,按照林安皮卷的预测,喀则古城马上就要开启了。在开启之前,必须赶到喀则城里,才能进入古城。只有进入古城,才有可能找到让李云憬彻底摆脱邪欲的法门。 这般想来,他根本不必再听眼前这黄毛丫头再说什么。 他说道:“你说的也有可能。但我更相信我的推测。昆比山脉的每一寸土地我都探查过。根本不可能有紫角藏身。” “况且,”他说:“你怎知我此去喀则,便不会是压垮喀则城的最后一根稻草?” 说罢,一会长袖,踏云驾雾,扬长而去。 (三) 秀秀从怀中掏出一个符箓,一挥手,忙冲楚执投去,很快便追了上去。 楚执随手接过也不看,只往西遁,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远方。 不二问秀秀这符箓是什么。 “几句话,” 秀秀道:“只是最后试一试,万一楚执回心转意呢?” 她眼见楚执仍是执意离去,心中真是大失所望。 站在驻地门口的林中,一时间也不知该做什么。想着不久之后,一定会出现的角族伏兵,还有根本无法应付的紫角,心里头乱成一团。 不二却道:“楚执是走了,但补给线的危机还在,我们得有个应对之策。” 秀秀道:“你信得过我?” “你说呢。” 秀秀心中大喜,就这一瞬间,只觉得全世界都站在了自己这一边。 “应对之策倒是有,”她说道:“但只怕难办了。若只是赤角带头来犯,怎么也好说。若是真的紫角突然杀出来,昆比再无天人境修士,我们如何应对?事到如今,不如让各只飞舟尽快分散开,分成数十小队,分别赶往喀则。这样一来即使真的有紫角来伏,也说不定能逃出几只。” 不二点头说好。 秀秀又道:“但你我凭什么叫这些飞舟听我们的话。” 不二苦笑:“想来只能靠我假传军令。我这大帅弟子的身份有时候还是好用的很。” 秀秀道:“若是角族人没有伏击,又或者角族人只有几个赤角而已,但因为我们分散力量,被角族人逐个击破,你可要犯大错了。” 不二心道,这一战过后我远走高飞,李云憬能找得到我么? 便笑说不碍,又说:“你大概不知道,楚月将我们的飞舟改得面目全非,威能大不一样,有一处空间阵法还能再装承许多东西。” “果真如此?”秀秀大喜,“如果只放灵石——” 不二笑道:“只凭我们这一艘飞舟的承载力,就够降世营支撑不少时间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以命做赌和岁月出场 (一) 楚执方走,不二和秀秀便按商定之策分头行动。 秀秀往回返,打算找到碾冰院的飞舟,然后往昆比山脉入口行去。 在那里,她可以把即将入山的飞舟全部拦下来,把灵石尽量装进碾冰院的飞舟里面,再想办法以飞舟的隐匿阵法通过昆比山脉。 不二则径直入了降世营在昆比的驻地,他打算通过安置在这里的通讯符,指挥已经进入昆比的飞舟做好应对。 但如果想用通讯符传音,就无法绕开负责后勤补给的地桥境后期修士楚薄。 不二从前跟这个楚薄打过几次交道,知道他是李云憬的人。 不二想自己若是扯起李云憬的虎皮,应当能说服了他。 一路边走,边通过传讯符与秀秀商量说辞。 却发现没走几步,传讯符中秀秀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不一会儿,一阵嘈杂声响起,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他拿着传讯符又倒腾了几下,仍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便猜是角族人要行动了。又不知用了什么手法,竟能将传讯符的讯息隔离,可见真的如秀秀所言——角族人早有准备。 事情更加紧急。 不二知道楚薄手中的通讯符设置了两个迅道,防得便是哪一日被敌人断了通讯。却不知角族人的手段这般厉害,会不会把两条迅道都断了去。 他一刻不敢耽搁,一路风遁,到了昆比驻地,急忙找到楚薄的营房——一株巨木树冠中搭建的简易木屋。 楚薄接了楚执之命,刚从木屋中走出来,正要到飞舟沿线巡查。 不二连忙迎了上去,又拿出从寻过那儿讨来的大帅令牌,说道: “大人,属下方得我师父之命——她说,今日必有角魔伏击,向您传了几道指令,要我转告大人。” 楚薄听得有些疑惑,他刚得了楚执之命,怎么转眼李云憬的指令也来了。 便问不二:“大帅如何说的。” 不二便把方才和秀秀商量好的应对之策道了出来。 楚薄心想,这命令是要他把整个飞舟列队打散了,这样一来,沿线守卫的力量也要分而散之。万一这小子说的不准,没有紫角伏击,反倒是一帮赤角冒出头来,逐个击破,岂不是要犯了大错。 便问:“大帅为什么不向我亲发命令?” 不二道:“整个昆比的通讯符都被角族人掐死了,她如何与你说得?”便叫楚薄试一试寻常用来联络的通讯符。 楚薄一试,果然出了问题。 当即面色凝重,在木屋中踱起步来。 不二又道:“都到这个时候,大人还犹豫什么?大帅的命令早一点发出去,我们早得一些主动。旦要等角族人动起手来,一切全完了!” 楚薄道:“昆比的后勤执事是我,还是你?出了问题责任是我背,还是你背?你要飞舟分散去,叫他们逐个击破怎么办?” “这是大帅之命,与大人何干?” “你说是大帅之命,我怎知真假?” 两人正说着,忽然从驻地之外飞进来一只灵燕,匆匆忙忙窜进了屋子,在地上打了个滚,黄芒扑朔一番,竟然从里面幻化出一个身穿常元宗衣饰的修士来,冲着楚薄道: “大人,昆比西线有角族人伏击,本营十艘飞舟小队尽数被击落,舟上修士无一生还!” 楚薄面色一沉,“可曾看见紫角踪影?” “属下寻着打斗声而去,到了现场,便只看见一地尸首。本宗地桥境章桥前辈亦当场陨落,也只剩一袭焦黑尸首。” “怎么无人发出求救讯号?” 灵燕修士从储物袋取出一个信号符,当空射出一道,方飞到天上十余丈,便被一道透明网兜隔住了,消弭无形。 不二道:“敌人手段这样干净利索,除了紫角出手,还有旁的可能性么?” 楚薄脸色阴晴不定半晌,亦知道应对之策需尽快拿出来,耽误一刻,补给线的危险便要多一分。 但又总觉得魏不二所言很有不实之处,也不能尽数相信。 稍作思量便与不二说道:“你口口声声说大帅与你吩咐,却拿不出大帅的手谕,我如何信得了你?” 说着,手指西方,“方才楚执大人来过,亲自与我交代应变之策,我须照着他的吩咐去做。” 不二听得气极,正要力劝,却瞧见楚薄冲着自己使眼色。 正琢磨这厮什么意思,又听楚薄说道:“事态紧急,我须去中线坐镇指挥,你是一队之长,我命你尽快回自家飞舟指挥。” 说着,带着那灵燕修士便从驻地离去了。 (二) 楚薄离去之后,一时间竟只剩不二一个待在屋中。 不二回想方才的情形,总觉得楚薄在与自己暗示什么。 便顺着他的眼色瞧去,果然在木屋一侧墙壁寻见一处隐秘暗门。 又在屋中摸索了一番,于一木桌方案下边寻到了打开暗门的机括。 开了机括,走入暗门,便是一间不大的密室。 里面布置了诸多精密阵法,阵法中央的阵盘上嵌入一枚传声符箓。 不二当即明白过来,心中暗道:这个鸡贼的楚薄,多半是担心我假传大帅旨意,免得秋后算账之时连累了他。他这一手倒是玩的滑头,暗门是我自己找出来的,发出指令也是我自家行为。而他呢,因事急从权先去战场指挥,才叫木屋无人值守,与我可趁之机。到最后追责也不会有太大的麻烦,真是妙妙妙。 他明知道楚薄要撇清干系,也明知道事后定会追责,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眼下降世营与喀则胜负,数万人族修士生死说不定就在自己一念之间,哪敢耽搁片刻。 便一步跃到阵盘前,一眼瞧见符箓上有两个按钮。 按下其中靠左边的按钮,试了试音,自家身上的传讯符全未收到。 心头一沉,便猜是被角族人屏蔽了讯息。 当即又按下右边的按钮,才听见自己的传讯符中传来“嘶”的一声颤音。 知道是接受讯号抵达的声音,这才松了一口气,俯身对着符箓喝道:“这里是昆比后勤补给指挥部,后勤补给指挥部,角族伏兵已至,各支运输小队听我命令!” “已进入角族伏击范围内的小队,请立刻分散逃离,尽量减少损失!” “未进入伏击范围的飞舟,立即分散返航!装有灵石的飞舟,立即返程,在昆比山脉入口处集合,将灵石交于魏不二小队飞舟!” “未进入昆比山脉的飞舟返航待命!其中装载灵石的飞舟继续前进,同在昆比山脉入口集合,将灵石交于魏不二小队飞舟!” “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 便听见传音符里不停地响起回复音。 他将指令传出,终于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在此停留片刻。 出了木屋便往昆比山脉入口处返去。 他和秀秀已经约定好在那里集合,将所有能带上的灵石全部装起来,借助飞舟上的特殊阵法,还有事先在昆比山脉布置两个空间节点,偷运过角族人的伏击线。 走过一路,便不停地听见轰隆隆打斗的声音。 他小心翼翼遁至巨木高头,透过密密麻麻的林业张望,有人族补给线上,已有十余处亮起了火光。 成片的飞舟被击得粉碎,残骸在空中乱飞,修士的惨叫声不绝于缕。 他四下大概望了一圈,辩出一条较为安全妥当的路线,又沉入林下,悄无声息地沿线遁行。 边走边想,若是真有紫角魔在此,降世营在昆比山脉中留下的地桥境修士只怕要全军覆没了。 忽然又想到,现今肯定已有不少小队折损,他们身上的传讯符会不会落入角族人手中。那么,自己方才下达的指令也极有可能被角族人知晓。角族人便很有可能聚到昆比山脉的入口,好将人族飞舟一网打尽,这样岂不是糟糕透顶?而等在昆比山脉入口处的秀秀她们也岂不是危险之极?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沉,把遁速提到极致,直往昆比山脉入口赶去。 这山脉,从未觉得如此之大。这条路,从未觉得如此之长。 (三) 千丈高空处,通往喀则的路上。 楚执一路狂遁,忽然觉见袖中符箓震动一下,似要从中传出什么声音,但旋即又沉寂下来。 从袖中取出传声符箓,发现符箓上发声口亮起一道黄芒,渐渐又暗了下来。 他试着按动机括,用符箓传声,却毫无反应。 坏了——这个玩意儿不怎么好用,但最起码从来没有坏过。 他知道黄芒亮起了,便也就意味着昆比山脉中有人隔断了第一条讯道,驻地被迫启用了第二条迅道。但这第二条迅道只能覆盖昆比山脉一带,自己离得这么远,那是听不到的。 想到这里,他鬼使神差地从袖中取出方才那名女修掷与自己的符箓,随手摁开,便听见里面传来悦耳的女声: “前辈,可敢与我打一个赌——如果昆比山脉中没有紫角埋伏,我钟秀秀愿自刎谢罪;若是有紫角埋伏,前辈只须答应帮我一件事便好。”末了,又点出昆比山脉一处具体位置,说楚执如果决定返回,请尽快到那里相助。 楚执听罢,冷哼一声,瞧了瞧喀则城方向,又瞧了瞧不远处的昆比。 心中暗道,这黄毛丫头说的不错,昆比的运输线一断,全盘皆输。她敢以命做赌,想必有些把握的。我且回去走一遭,把这些烦人的角魔料理干净。若是真有紫角倒也罢了,若是没有,且看我将这黄毛丫头杀了出气。 (四) 昆比山脉正中,某山腰处,巨木东倒西歪,地上飞舟残骸遍布,人族修士残破的尸体狼藉。 倘若楚执至此,定可认得其中这有几具地桥境执事的尸身。 在一片狼藉之上,蟒袍,岁月,蟒蚺,还有其余两名赤角,十数名黄角浮于半空之上。 蟒袍与岁月笑道:“殿下此计真是妙不可言——凭借喀则城中的掘地族人,九个月来,生生从喀则挖了一条通往昆比的地道。叫人族修士看来,我们防御之时,城中守军尽数安在;而昆比山脉里,反复查验也没有半点异样,自然要掉以轻心了。” 岁月心中却无半点得意,回道:“喀则来讯,城中形势已紧迫到极点,我们绝不能放走一艘人族的灵石飞舟——烦请地尊在此镇守,封死路线,剿灭幸存地桥境修士。我这就去昆比入口,将余者一网打尽。” 蟒袍道:“何劳公主出手,便叫我去罢。” 岁月暗道,魏不二也要去昆比入口,你去了将他小命取走,我岂不是欲哭无泪。 嘴上却说:“楚执正往喀则去,这里再无天人境修士,谁能奈我何?” 便强叫蟒袍留此镇守,自己带了蟒蚺往昆比入口追去。 又想见之前已经有两位赤角去了昆比入口,魏不二该不会已经与他们遭遇了吧? 路上,便悄悄打开掌幕…… ———————— 各位道友,如果稍稍细心一点。会发现起点app增加了一个角色点赞+介绍的功能。 我目前安排了13个角色,每个角色大家都可以点赞。支持率高的考虑加戏啊。 同时,我把每一个角色曾经说过的话,或者心内语,作为每个角色的微博,放在了角色页面里,大家如果觉得该角色还有更好的语句,可以在评论区留言。 如果觉得还有哪一个角色应该加在角色系统里,应该发什么微博,也可以在评论区留言。 话说,为什么秀秀的支持率这么低,木晚枫这么高?不科学啊。 你们有本事把婉儿也点上来。 第四百一十九章 史无前例的难题 (一) 不二一路火急火燎到了昆比山脉入口,远远藏在林木从中,果然瞧见这里已经有一个赤角带着一队黄角青角四处巡查。 但细瞧四下,却不见半点打斗的痕迹。 便琢磨就算是角魔实力远胜,也总得有些动静。现今如此安静,想来是秀秀的手笔。 是了,秀秀如此聪明,一定早就预见他的指令被角族人截获,不知使了什么应对之策,带着众人躲过一劫。 那么,她带着众人究竟去了哪里? 不二思量一番,便想道:倘若我是秀秀,该如何应对?昆比山林中没有一处安全,只能继续往东,往降世营的方向去,顺便把往来走的飞舟通通拦下来。待出了角族人屏蔽的范围,还可以试着联络前方和本部。 于是,绕过这一带危险区域,出了昆比山脉,一路往东寻去,约是行了百余里地,才在一处矮山背后,发现数十艘飞舟集聚在此,正陆续往降世营方向返去。 待他方一现身,秀秀、楚月、刘明湘、李苒、唐仙几个便迎了上来。 唐仙笑道:“秀秀姐猜得角族人也听到了你的指令,便要我们几个在靠近昆比入口一带留了暗号,让幸存的飞舟各自逃命。又叫刘明湘抓紧往前赶,才在这里把后面的飞舟都拦住了。” 不二冲着秀秀竖起大拇指,“还是你聪明。” 秀秀道:“按照魏大队长的指示,这些飞舟上的灵石都已挪在我们船上,不知您还有何高见。” 不二道:“降世营、大威营万数修士性命就在我们手中。我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灵石送到前线。” 眼下,昆比入口的转运站是去不成了,唯一的办法就是绕个圈子潜入昆比。 楚月在昆比山脉中已经布置了两个中转传送节点,碾冰院只要能到达其中一个,就能传到昆比西面一带,逃出角族人的封锁线。 这也是不二和秀秀之前已经定下的计策。 但有一件事到现在还没有拿定—— “这两个传送节点一个在东北角,离我们近一些,另一个在西南离我们远些,离角族人的封锁线近一些,”秀秀问道,“你说我们去哪一个比较好呢?” 其实,在楚月原先计划中,昆比山脉中原只打算安设一个传送点。但自从上一次在昆比山脉中与角魔遭遇之后,秀秀便说服楚月又添了一个。现今果然派上了用场。 不二道:“自然去西南那一个。” “为什么?” “之前,我们在东北节点遇到过角族人——有暴露的风险。” “角族人怎么知道那里是我们的中转节点?” “总得以防万一。” “西南节点太远啦,”秀秀摇头道:“这么长的路,又靠近角族人的封锁线,容易生变。” 她说着,背过身,往昆比方向瞧去,心中暗道:只要有你在这里,我们的行踪岂不是尽在那魔女掌控之中么? 而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倒是更希望魔女能赶到那里——她要给她出一道史无前例、难以抉择的难题。 (二) “既然如此,”唐仙道:“我们还在等什么?抓紧行动罢,再迟一些,赶去喀则就只能收尸啦。” “等一等,” “昆比山脉里有紫角,太过危险,所以,”秀秀环视众人:“这次行动,只有我跟魏不二去。” “我反对!”唐仙很快举手。 “我也是!” “反对反对!” 刘明湘、李苒齐齐抗议,“哎呀,我们不是说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吗?” 不二也问道:“刘明湘不走,谁来驾驶飞舟?” “你们几个另有重任,”秀秀转过身来,冲着楚月眨了眨眼睛,“跟着楚月行动。” “至于飞舟,”她又瞧向不二,“我也可以开。” “你会开飞舟?法阵呢?谁来控制船上的法阵?” “我可以兼顾。” “我知道你觉得让这么多人陷入危险没有必要,”不二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大妥当,“至少要让楚月跟我们一起行动吧?” “我说过,楚月另有任务。” “什么任务——连我都要保密?” 就是不能让你知道啊。秀秀心道。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秀秀说:“你完全相信我,就不能按我说的做一次么?” “但你至少得告诉我你的计划——否则我该做什么?” “你跟我走。” “我……” “我不说,当然有我的道理。”秀秀顿了顿,“或者,我可以告诉你,但请你稍稍等一等,等我们进了昆比山脉,我就告诉你。” 不二还想说点什么。 事实上,对于秀秀的谋略和聪明,他完全相信。他所求的不过是一个明白。 但秀秀却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一件事情罢?就是现在,我请你同意我的安排,让我迟一点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这是不二第二次看到这样卑微恳求的秀秀。 上一次,他斩钉截铁地拒绝掉了。 这一次,他决定答应下来。 (三) 昆比山林中,岁月打开掌幕,瞧见不二的红点遁出昆比,一直往西东去了,不久停在某处。 便率领一众人往红点停顿的方向追去。 方行不久,却发现红点忽然消失不见。 她当然想起数月前,也就是在昆比山脉的时候,代表魏不二的红点突然消失的情形——这也就意味着魏不二小队的飞舟进入了隐匿的状态。 她急忙往东遁行,追上一艘掉尾的飞舟,抓住几个人族修士,将方才这里发生的事情通通问了出来,才知道所有飞舟上的灵石都已经转移到了魏不二小队的飞舟上。 岁月忽然觉得手脚冰凉。 一个在心里潜藏多时的隐忧终于彻底爆发出来—— 一直以来,她觉得魏不二只是降世营的小兵小卒,只驾着一艘后勤补给的飞舟,不会与自己产生决定性的冲突。 直到方才,魏不二的声音在通讯符里响起来的时候,她才知道此时此刻,带领人族修士与自己周旋作对的正是魏不二。 或许她应该后悔。 后悔当初没有告诉魏不二自己打算在昆比伏击人族后勤线的事情。这样一来,魏不二说不定就会主动回避,也就没有了今日难解之局。 但转念一想,她当时也无法料到今日的情形。 更何况,她更不愿意让魏不二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中。 想一想吧。一边是心爱之人,一边是自己的族人。 一边是男女情长,是海枯石烂,另一边是国仇家恨,是民族大义。 这要他如何去选啊? 世界上最难的抉择莫过于此。 聪明的女人绝不会将这难题抛给自己的男人。 这个时候,袖中的传音石忽然传来消息——人族的灵石将要耗尽,喀则城的防御阵也岌岌可危。不过,按照现在对峙的状态,只要人族的灵石切断,喀则城就能坚持到塔尔木援兵到达的一刻。 那么,事情就很清楚了,各飞舟小队的灵石都已经转移到魏不二小队的飞舟上。如果送到前线,很可能成为压垮喀则城的最后一根稻草。 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耽搁了。 “魏不二往哪个方向去了?”她向人族修士问道。 那人冲着昆比山脉,指了一个方向。 岁月暗自猜测,钟秀秀和魏不二会怎么走。 如果绕开昆比山脉,沿着外延走,时间上来不及。 但如果往昆比山脉走,又一定逃不过蟒袍的察觉。 她细细分析一番,断定飞舟肯定会进昆比山脉,但要如何逃过蟒袍之察? 她想起数月前,自己来昆比探查发现不二小队飞舟的地方,想起魏不二的飞舟在一瞬间消失的情形。 她觉得自己抓到了什么——传送阵法。 昆比山脉里一定有传送阵法,而且就在上一次魏不二小队出现的地方。说不定,魏不二去那里就是为了布置阵法。 她问那人族修士:“他们走的时候,有没有提到传送阵法之类的?” 人族修士眼神有些闪烁。 她便知道自己猜的不错,下意识拿起传音石,想让蟒袍赶去哪里。 转念又想到魏不二还在那里,当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路踏风逐电,兀自往那儿赶去。 (四) 碾冰院小队飞舟上,隐匿阵法已开到极致,舟身悄无声息地在昆比山林上方荡过。 驾驶舱内,只有魏不二和秀秀两个人。 秀秀正娴熟地驾驶飞舟。 “你什么时候学会驾舟的?”不二显然有些意外。 “从我觉得,”秀秀道,“我们肯定能用的上的时候,我就开始学习了。” “具体来说——” “也就是上次,我们在昆比遇到角魔的时候。” 不二看了看空空荡荡的后舱——楚月、刘明湘、唐仙、李苒,一个都不在。 储物舱里有浓郁的灵气从舱门缝隙中渐渐流溢出来,显示飞舟上载满了灵石。 “现在总能告诉我,你把她们几个派去哪里了。” “我想和你多呆一会儿,所以啊——”秀秀却忽然抬起头,望着不二,眨了眨眼睛:“我故意把她们几个支开。” “我更相信,”不二面沉如水,“这是你拿来敷衍我的借口。” 但谁知道多少真心话,没法儿道出来,只能藏在玩笑和借口里。 秀秀笑道,“我让她们离开,也是为了让她们好好地活下来。” “再等一等吧,”她说:“真相很快就会到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飞舟越来越靠近传送节点。 不二透过驾驶舱的窗户,往远方探望——一个熟悉的人影俏生生、孤零零地立在枝头之上…… 第四百二十章 谁也不能退缩 (一) 岁月独立枝头,驰目远望。 不久之前,她刚刚赶到这里,却没有瞧见任何一艘飞舟驶过。 她下意识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绷紧了神经。 她当然极想拦住那艘飞舟,拦住可能摧毁喀则城的大批灵石。 但她首先要面对魏不二。 命运就是把她带到了这里,带到了必须与魏不二决一胜负的地方。 魏不二究竟会不会如她所料来到此地呢? 她的心乱的如这山林里的林木和灌草。 正是百种思绪纷飞的时刻,忽然瞧见前面不远处的半空中,一道微不可察的波纹隐蔽地荡过。 她脑袋里响起嗡的一声蜂鸣,冲着波纹的方向挥出一掌,掌印脱手而出。 便瞧见半空中一阵光线扭曲,虚影实像来回交替,一艘如真似幻的飞舟渐渐显现身形。 魏不二从飞舟中飞遁而出,面容冷肃,神情坚毅,持剑立于舟前。 一瞬间,她明白了他的心思。 (二) 眼前发生的事情,是魏不二所能预期的最坏的情景。 他远远望着岁月,一言不发,但又相信岁月可以明白他的想法—— 他清楚这一仗对于岁月有多重要——如果他们两个人真的选择在喀则攻守战结束后离开,这就是岁月为她的族人,为她身上肩负使命,所能尽到的最后的努力,也是最后的贡献。 他也可以想象到,岁月心里多么希望赢下这一仗,没有遗憾地离开。 但他必须坚定信念,勇往直前。 他身后的飞舟上,背着降世营、大威营万千修士的性命。 他的修为没有她高,也打不过她,但他得全力以赴。 否则,他怎么面对曾经养育他的这片土地和人族同胞,怎么对得起降世营、大威营浴血奋战的万千将士。 岁月默了少许,终于挥出一掌。 掌印擦着飞舟周身而过,又继续往后荡去,像巨大的镰刀划过,把大片的林木像庄稼一样砍断。 林木断裂的声音,嘎吱嘎吱的清亮,像是战士发起的冲锋号,在不二心海里无限放大。 岁月一言未发,但不二听懂了她的回应——他不能手下留情,她也不会有半点心软。这样谁都不会有遗憾。 这个时候,秀秀也从飞舟之中飞遁而出,与他并肩立在一处。 飞舟再一次消失身形,向着传送节点飞快游去。 不二和秀秀的策略很明确——两个人缠住岁月,扰乱她的注意力,让她无从判定飞舟从何而去,继续隐匿通过。 此刻,飞舟离传送节点还有一段距离。 虽然楚月说过,飞舟的隐匿阵法功效很强,赤角也未必能发现。 但不二总觉得,对于岁月而言,一定有发现飞舟行迹的能力。 所以,他持剑冲上去了。 岁月的神情是如此果决又英气,他从未看得如此清楚。时光仿佛又回到傀蜮谷中,她布局要将人族修士一网打尽的时候。 他猛地一挥剑,便是一道冷冰冰的剑芒。 手掌再一翻,红蓝二色利刃也脱手而出。 他忽然想到,这利刃岁月应该再熟悉不过。 只不过从前是岁月和他并肩而战,而今天,这利刃是冲着她而去的。 钟秀秀也冲上来了,与他并肩一道。 她浑身散着淡淡的黄芒,就像静夜月亮的光,整个人裹在一团温晕之中,清丽明耀,仿佛从月宫而降的仙女。 她长袖一挥,一柄散着清光的修长宝剑清鸣一声,冲着岁月当头削来。 眼前的情形,倒好像是他和秀秀是一对情深默契的道侣,在并肩作战。 岁月轻笑一声:“就凭二位的本领,也敢以卵击石,自讨苦吃?” 说着,轻轻挥袖,一道红芒自袖袍而出,将什么剑气、利刃、法术通通扑灭去了。 秀秀眼见自家的宝剑被一荡而落,连忙掐了法决收回来,冷笑道: “你要是能找到飞舟,才算厉害。” 说着,又将宝剑掷于半空中,剑身发出嗡的一声,旋即分出十余道虚影,个个华光环绕,冲着岁月纷纷而去。 不二也再次发动攻势,他一个闪身跃至岁月的身后,双手相合又分,半空中忽然出现一闪而过的扭曲。 (三) 岁月只轻拍一掌,便将秀秀的十余道剑影击成粉碎。 眼看着半空中的扭曲,识得竟是不二所制空间裂缝,脸上浮起一丝凝重。 她御气向后,身形挪转,堪堪躲过一道无形虚影。 再看那虚影轨迹,影锋所至之处,巨木如纸糊的一般纷纷坠倒,威力着实骇人。 岁月心中一凛,冲着不二远远伸手一捉,本想将他一举拿住。 不料不二虚影一晃,整个人又在数丈之外。 “倒是长了不少本事。” 她当然晓得自己眼下最紧要的事情不是与二人没玩没了的缠斗。 便散出神识,四下感知——这一次,飞舟似乎是将隐匿阵法开到了极致,根本无法察觉丝毫的波动。 这个时候,钟秀秀再次冲了上来。她出招极其凶悍,竟似完全放弃了防御,一副玉石俱焚的架势。 岁月只隔空拂袖,就将她一挥而去。 她不打算伤害钟秀秀——她冥冥中感觉到,钟秀秀此刻好像就是这样盼望着呢。就是想让她伤害她,甚至在魏不二眼前杀了她。她当然不会由她得逞。 倒是在挥袖拂走秀秀的一瞬间,她神识一颤,在左前方数丈远处,感应到了一丝淡淡的波动。 目光当即扫过,隐隐瞧见一道浅浅飞舟虚影。 心中一喜,正要出手—— 又是钟秀秀披了漫天银光,奋不顾身地冲了上来。 那银光耀眼如明月当头,又似乎又摄人心魄的魔力,绝不是寻常通灵境修士可以使出来的法术,晃得她神昏目眩。 只迟了片刻,波动随去,便错过了这次机会。 但她丝毫不气馁,冲着方才飞舟所行轨迹,接连拍出三掌掌,果然有一道掌印似乎擦着舟身而过,正好触到了飞舟外侧的阵法光罩,叫飞舟身形一晃,显出一点点水波般的形迹。 她又要挥掌攻去,魏不二却一个闪身挡在她的眼前,驭着一柄飞剑气汹汹地攻来。 找打! 她眉头一皱,反手摁下一个掌印,一举压在不二身上,朝着地面压了过去。 不二那闪烁瞬移的技能似乎还未恢复,被结结实实摁了下去。 但坠落之时,又甩出一道空间裂缝,叫岁月不得不稍稍避让——就是这么一瞬间,那一点点水波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再试着朝飞舟可能的轨迹轰去,却没有掀起起丝毫波澜。 (四) 眼看那飞舟随时有可能钻入传送阵法之中,机会又接二连三错过。 岁月眉头一皱,再不做丝毫留手。 她冷哼一声,当即隔空按出两道掌印,夹着赤角的威压,向不二和秀秀分自按去。 秀秀方要闪避,但掌印已遥遥将她锁定,周身空气在一瞬间凝固,竟叫她一动也动弹不得。 只眨眼间,那掌印便落将下来,将她按在地上,无力就擒。 再看不二,驭着暗影风龙剑,也只能拼命往林中逃窜。 岁月则高高遁在半空,四下瞧望。 她知道两个人一时间都无法出手,也终于不再有半点分心,回过头来,仔细分析不二和秀秀方才的形迹,又琢磨两人出招和挪移的轨迹。 心中暗道:这个钟秀秀狡猾的很,一会儿左面飘一飘,一会儿右面挡一挡,东西南北都转过,不好瞧出个道道来。倒是我家不二实诚得很,只怕我把飞舟一掌拍烂了,所行站位皆是护着飞舟的行迹,这便好瞧多了。 当即将不二方才行迹在脑海中重演一番,又细推了飞舟遁行速度。 目光忽然瞄向百丈外的一处巨木树冠中。 “就是这里!” 她轻喝一声,手臂高高举起—— “不!”秀秀惊呼一声。 魏不二再次冲了上来,但岁月一个闪身,出现在数丈远处,冲着那树冠方向用力一握。 便听“轰”的一声巨响,飞舟和树冠同时炸裂。 巨木的枝叶和舟身残骸忙天费用,如下暴雨。 岁月瞧向魏不二,魏不二也望着她。 一切不必言说,而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五) 残骸如大雨一般洒落。 魏不二望着一地的残骸,不由地愣了神——这些残骸中是有一些灵石,但数量上却远远没有想象中的要多。 他很快想到了唯一的可能性——这艘飞舟只是障眼法,是骗人的幌子,真正装满灵石的飞舟多半已经被秀秀安排去了另一个传送点。 是了,他想起来了,这两个月里,秀秀也曾拜托楚月再造一艘可以隐匿的飞舟作为备用——竟然用在了这里。 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秀秀早就料到了今日之局? “说!” 岁月一声冷笑,随一招手,便将秀秀拿在手中,封住了她周身法力,白皙的手掐着她的喉咙问道:“灵石去了哪里?” —————— 估计你们想不到,这一章我先后写四个版本,反复修改,卡壳卡的一下午憋不出来半个字,还删了近万字,才有了自己比较满意的。 我也是自己作的慌,明明码字这么慢,还要搞这种幺蛾子…… 第四百二十一章 李山夕,李道友,何必自欺欺人呢? 各位道友,我又尴尬了。不知道为啥新章节就跑到了第七卷——我真是郁闷到极点,要知道发出来的章节是不能再更改分卷的。 为了让章节顺序不出问题,我只好在这里重新发一下。 至于第七卷,我只能发一篇番外来弥补自动订阅的书友了。 抱歉…… ———— (一) 岁月掐着秀秀的喉咙,把她的脸由白掐成红的,渐渐又泛起紫色。 “你要是不说,”她说道:“我现在就杀了你。” 秀秀早就喘不过气起来,“你……你掐死我最好……我们人族的好儿女,什么时候怕过死了?” 岁月冷笑一声,手上又加了一把劲儿,将秀秀的脖子都扭曲得有些变形了。 “且慢!” 不二连忙从远处遁来,“有话好好说,不是没得商量。” “你知道那些灵石在哪里?”岁月问道。 不二不答话。 “看你一脸痴呆样,” 岁月道:“我就知道你也是个糊涂蛋,要不然怎么会被这位钟姑娘骗的团团转,连自家的飞舟有没有灵石、有多少灵石都瞧不出来?这般想来,灵石去了哪里,你当然更不知道,我跟你没得说。” 说着,又与秀秀道:“你当你不说,我就猜不出来么?你们能在昆比山脉中建一处传送阵法,便还能建第二处。你百般使计,想要拖延时间,十有八九是因为另一处传送阵法建得很远罢?我猜你们的飞舟此刻还在悄悄往那里赶呢。但眼下山脉里到处都是我的人,还有一位地尊镇守,区区一艘低阶飞舟,还能从我眼皮子底下逃得去么?” 秀秀听她一句句分析竟然把真相猜得八九不离十,心中亦是一惊。 但很快就明白她分明是想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套得她的话。 便回道:“你……你这么……厉害,什么……都能猜到……还问我做什么?” “哼!” 岁月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要做人族的英雄儿女,要做不怕死的,我现在就成全你。” 说着,却是转头瞧向不二: “啊,对了,”她说道:“这位钟姑娘骗了你来这艘飞舟,但总瞒不住你另一座传送阵法在哪里——我猜建阵法的时候,你一定也去了。” 她忽地高高举起另一只手,作势要拍烂秀秀的脑瓜,“我跟你们俩磨蹭不起,你现在就告诉我,另一个传送阵法在哪里?要不然这位钟姑娘的漂亮脸蛋,你就再也见不着啦。” 不二想她柔情时能小鸟依人,杀人时却也能干脆利落、毫不留情,心里面滋味真是难言。 秀秀只怕他如实招了,冲着他连连摆手,又喘着阻道:“千……万别说,她……不会杀我。” “魏道友可以试试我的胆量。”岁月道:“我只数三个数,三字落下来,钟姑娘就要去地府报道。” 不二猜她有这个胆量。 当初在昆弥城,在不二祸至心灵的幻境之中,她杀死秀秀的时候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呢。 正想法儿应付,岁月已经作开数来—— “一!” “二!” 秀秀的性命当然要保下来,但那传送点的位置…… 他下意识用余光瞄了西南方向一眼,盘算楚月她们应该到了何处,算不算安全了。 “三……” 三字刚起了个头,她右掌便聚起一道罡风,比精钢宝剑还要锋利千倍万倍,冲着秀秀脑瓜刮去。 不二正要开口喝止。 岁月却主动停下来,罡风擦着秀秀的面颊而过。 只听她娇笑一声,说道:“魏道友果然怜香惜玉,我已经知道它在哪里。” 说着,拿出传音石,果断令道: “地尊大人,还请速往西南方查探,封锁线往东十里地附近,有一艘载满灵石,隐匿身形的飞舟要从那一带前往喀则。” 说着,她远远瞪了魏不二一眼,掐着秀秀脖子的手已松开,袖中荡出一条绳索,将秀秀绑了起来。 秀秀终于喘过气来,冲着不二问道:“你跟她传音讲的?” 岁月道:“你管得着么?” 说着,牵着绳子一头,往西南方遁去。 不二双足蹬地,连忙追了过去,沉声问道:“你不放人?” 岁月回过头来,“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放人啦?” 不二挥了一道剑气追她。 她摆手就化去了,笑道:“这位钟姑娘脑袋瓜太聪明,人又厉害,我怕你再被她骗得团团转,怎么敢把她还给你?” 说着,罡气急运,遁速陡然提起,人作一道虚影,头也不回地向西南去了。远远丢来一声轻盈的笑—— “魏道友,今日‘大仇’我记下了,咱们回头算账。至于钟姑娘呢,她是好是坏,是生是死,得看我的心情……” 不二遁起直追,但哪里比得过岁月的遁速,只能看着一个黑点消失在远方。 (二) 岁月一路疾遁风行。 眼前的昆比山林却不再凌乱不堪,而是一望无际,如浩瀚绿海。 她分明中了钟秀秀的诡计,但心里面如释重负。 不管蟒袍最终能不能拦下那只飞舟,她已经不再纠结。 她觉得自己重生了一回。 她更爱魏不二,也更爱自己。 这是两个种族间无法避免的必然决战。 而她和不二的抉择又事关喀则和降世营的决战胜负,关乎人族和角族成千上万人的性命安危。 谁都不能选错路,做错事,谁也不能因为两个人的感情,作出危害自己种族的选择。 值得庆幸的是,在这样艰难的抉择中,他和她都没有失去底线,失去人格,失去自我。他们为了自己的种族,拼尽全力,没有丝毫避让。 而魏不二,更要比她坚强、坚定,比她拥有更多的大智慧。这才是她梦想之中,她的爱人应该有的模样。 她感谢他的全力以赴,也感谢自己的全力以赴。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全力以赴、这样的情感升华,她此刻才能判断出另一艘飞舟的位置—— 事实上,在上次与不二在昆比山脉相遇之后,她一向敏锐的灾祸预感就有些失灵了。 尤其是这场伏击战,迄今为止,灾难预感一直没有为她提醒一次。 而就在方才,在她大彻大悟的一瞬,脑海中忽然浮现了另一艘飞舟隐匿飞行的画面。 在与不二相爱之后,她渐渐地不像自己了。 而这一次,她终于又找回了自我。 …… 这个时候,西南的远方忽然亮起几道法术的光芒,紫角和天人境等级的能量对撞如山崩地裂,波动迅速由一点向四面极速扩散。 岁月知道,这代表着楚执重新返回了昆比山脉——那艘飞舟冲破封锁到达前线的可能性也就越高了。 她迅速激发了血脉之威,双足踏风踩电,拼尽全力往战场赶去。 但就在离战场不远的地方,听见一声痛苦的喝叫声,紧接着一道黄光自林中拔地而起,似流星一般划过天际,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袖中的传音石响了起来,是蟒袍的声音—— “楚执重伤逃走了,但他拼命拖住了我,”蟒袍的声音很疲惫,又带着一些愧疚,“直到那艘飞舟消失了——就在我眼前,我想他们应该在这里布置了传送阵法……对不起。” (三) 果然如此。 岁月很快想明白了钟秀秀的全盘计划—— 降世营在昆比山脉中,的确是有两个传送阵法,一个在东北,也就是上一次她发现魏不二飞舟的地方;另一个在西南。 为此,钟秀秀事先准备好了两艘飞舟,一艘载满灵石,另一艘装载了少量灵石,但尽量让灵力外溢。 钟秀秀早就猜到了自己会向东北方向的节点追去,就故意安排魏不二跟她一起,驾着那艘没有多少灵石的飞舟往东北节点而去。 这计策不错,但绝非妙不可言。 但厉害的是,钟秀秀一定没有告诉魏不二他们驾驶的飞舟里面没有存放多少灵石。也一定没有告诉魏不二,她还准备了另一艘飞舟。 也只有在这样不知情的情况下,魏不二才会把这艘飞舟当做降世营万余修士的救命草,拼尽全力与自己作战,拼尽全力守护飞舟,而没有露出半点把柄。 也使得自付聪明的她直到击破飞舟之后,才知道自己中了计。 更可怕的是,钟秀秀始终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一点一点把自己和魏不二逼迫到不得不决一死战的地步,以喀则城和城中角族人的命运,还有自己对自身所负使命的忠诚,来考验自己跟魏不二的感情。 在这一串算计之后,钟秀秀不声不响地把真正储藏了灵石的飞舟送到喀则城前,力挽狂澜,又成为决定大战走向的胜负手。 这个女人真是厉害。她输的一点都不冤。 想到这里,她对钟秀秀说道:“两次坏我大事,你猜我会怎样处置你?” 秀秀道:“杀了我么?” “那太便宜了你,”岁月道:“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角族男儿中一定有好多会喜欢你,我要把你带回去当做女奴,让他们一个个都来欺负你。” 秀秀脸色苍白,“魏不二要是知道你这样对我,他一定不会原谅你。” “他是人族,我是角魔。我们两个生死不共戴天,我要他原谅有什么用?” “李山夕,李道友,”秀秀道:“你和魏不二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何必自欺欺人呢?” “哦?”岁月微微一滞,“是他告诉你的?” “你以为魏不二只喜欢你一个人么?”秀秀道:“他早就向我表明心意,还把你和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我。” 岁月冷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秀秀猜她一定不相信自己,便说:“你要不要听我讲给你听。” “我现在没功夫跟你浪费时间——等我们回了喀则,有的是时间。” 精心设计了数月的伏击,就在短短半日里,被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地破去,或许会令人沮丧。 但她很快打起精神来。 在智斗的战场上,或许她输了一场。 可战争往往并不只是计谋的较量。 想到这里,她不再自怨自艾,重新整装,举起传音石,说道:“劳烦地尊大人继续坐镇昆比,断绝补给线,以防楚执去而复返。其余人跟我往西去,追击另一艘飞舟——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四) 秀秀望着岁月背影,心里面的滋味真是酸溜溜的。 这一场她和魔女的对决,魔女中了计,灵石也顺利通过了昆比山脉的封锁,很快就要运到前线——看起来好像是自己赢了。 但是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眼睁睁目睹了魏不二和岁月的感情在她设计的这场考验中锤炼,质变,又升华。 两个人对峙又默契,相爱又相知。 她多么喜欢这样的爱情,也多么想看到这样的爱情,可偏偏男主角是魏不二,女主角却不是自己。 她又嫉妒,又羡慕,又有些望尘莫及。 连胜利也变得索然无味。 但稍过不久,又想起先前与魔女对决之时,自己和魏不二并肩而战的情形,心里面不由自已地生出一点点小幸福—— 她就是这样自私,在她与魔女的对决中,哪怕只是短短的片刻,只是一眨眼,一刹那,魏不二能站在自己这一边,她就心满意足、百无遗憾。 (五) 昆比山脉以西,一望无际的草原。 半空中一阵扭曲,不二从空间通道中钻了出来。 他四下张望,认准了方向,便踏风飞遁而去。 约莫行了数十里地,远远瞧见一艘天鳐飞舟正往西而去。 便一趟加速,很快追了上去。 待到近处,飞舟便自行开了舱门。 不二进舱,果然是楚月、刘明湘、唐仙、李苒几人。 李苒见只有魏不二一个人回来了,便问:“秀秀师父呢?” “她另有计划,去了别处。” 秀秀被岁月掳走的时候,不二是有些紧张。只担心岁月恼怒之下要了她的命。 但不久冷静下来,他倒是更相信岁月不会拿她怎么样,顶多就是威胁恐吓,或者给一些苦头吃一吃。 眼下喀则攻城战乃是头等大事,片刻耽搁不起,便只好先将秀秀被掳之事暂且搁置。 不二又问楚月:“你们早有此计,为何不早告诉我?” “秀秀说,怕你的演技不高明,给角族人识破,那就不妙了。” 不二老脸一红,“我有那般不堪么?” 说着,挥臂向西一指:“走罢,去喀则。” 第四百二十二章 北方的天空 (一) 喀则城前,攻城战已入白热化。 降世营与大威营所有将士都已集于东面,汇合成两个超级方阵。 这几个月来,降世营攻得惨烈,原有的两万三千多名修士损失了近七千,还剩下一万六千人。 大威营倒是一直是不痛不痒地打着,损失了两千多人,除去留在塔尔木和喀则中间作埋伏的,还剩两万余名修士。 两个营一共是三万六千名修士,在喀则城的东面整齐划一、浩浩荡荡地移动。 修士们衣袂飘荡汇成的破空声,哗哗呼呼,如巍山压顶,投下的巨大阴影笼罩在喀则城每一个角族人心头。 降世营一万六千人组成的大阵正是舟行万剑阵,是以李云憬的舟行千剑阵的运理为核心,辅以百柱为基、万人合力而成。 大阵之中纵横排布一百六十多个巨大的圆柱,安在一种可以漂浮在半空的圆盘上,由一百六十多个地桥境修士站在柱顶统领驾驭。 大威营两万人组成的是磁力山大阵,是以大威营主帅巴和风的四阶极品法宝【磁力山】为基,以千山为眼而成。 巴和风现今坐镇塔尔木未曾赶来,却将他在【磁力山】里的印记抹去,转交给胞弟巴和水,也就是那日差点被蛮斯重自爆重伤的青袍男修,由其代为御使。 巴和水过往也常代其兄统御万人磁力山大阵,所成威力并不弱于乃兄。 磁力山大阵之中亦星点排布两百座丈许高的磁山,底座是漂浮飞舟,大威营二百个地桥境修士立于磁山上守护。 须知晓,便是凡人过万,哗哗啦啦,人山人海,人声鼎沸,也有惊人的气势。 那修士过万,飞空遁地,衣袂破空,威压层叠,法成浪海,更是惊天动地,气势恢宏。 不识巍山真面目,只因身在此山中,人族修士皆在阵中,无缘得见此恢弘之景。 倒是喀则城墙上的角族人可以概览此景。 但临此大难,却没有一个有这闲情逸致,观情赏景,指点江山。一个个如临大敌,肃穆挺立,全副武装。 古有生也在城墙头上,站在角族战士身后数丈远处,看着人族万人大阵骇人的声势,不觉有些腿脚发软,心中暗道:这般惊人的声势,只需冲着喀则城阵敲个三两下子,只怕大阵就要毁了,根本撑不到塔尔木援军赶来。现今也只能盼望大阵极耗法力,人族修士弹指间便会把灵石和法力通通耗竭。再盼望岁月伏击之计大成,降世营补给灵石断绝,才有一线生机。 再看并肩立在城头上的孤风野和孤风羽,亦是满脸凝重向昆比眺望,心里多半也是与自己一般念头。 (二) “报……大帅!” 人族阵中,有一名地桥境修士自阵中腾空而起,一路遁向李云憬,“降世营【舟行万剑阵】已准备完毕。” “好!” 李云憬扭头瞧向巴和水。 巴和水冲她微微点头,示意大威营也已全部就位。 李云憬道一声好,旋即遁至半空,一袭白袍如长虹贯日,气吞万里。 帅袍一挥,藏剑舟自袖口而出,眨眼间涨大至长宽数百丈,如小山一般荡至降世营修士头顶。 巴和水青袍挥洒,瞬间在原地消失。再现身时已在大威营方阵上方数丈处。 青袍一挥,一座黑黝黝的小山从袍中御出,也在弹指间涨大,竟有千丈之高,玄磁之力包裹于一团灰晕之中,隐隐待发,气势逼人。 李云憬见磁力山就位,冲着藏剑舟轻轻一点,又遥遥指向磁力山。 旋即巨舟随行,百余道剑气随舟而动,发出咻咻破空之声。 少许,舟行山侧,一山一舟,悬空而立。 李云憬道一声:“浩瀚正气剑,斩妖除魔!” 巴和水道:“巍巍磁力山,振我河山!” 声落时,舟行万剑阵、磁力山大阵一阵颤晃,随即地动山摇。 舟行万剑阵中一百六十个巨大圆柱上,两百座磁山上所有地桥境修士齐齐高呼应和,接着整齐划一地举起一面旗帜。降世营举得是降世天使持剑旗,大威风举得大威天徒补天旗,皆源自耶和教上古传说寓意。 旗动阵启,三万修士齐齐喝喊“斩妖除魔,振我河山“,呐喊声贯通云霄,震耳欲聋。 李云憬、巴和水再道:“灌法入灵!” 三百六十名地桥境修士挥旗而落,其足下磁山有数名修士,直往阵盘里不停地倒入灵石。 三万名修士人人手中持一符箓,齐掷于胸前,悬于半空,听令一起往符箓中灌注法力。 …… 磁力山大阵,云隐宗部中,张眉站在一众云隐宗弟子之中,神惶惶的瞧着站在磁山的李青云。 眼见掌门亦将天徒补天旗一落而下,她也取出符箓,掷于胸前,直往里面注入法力。 符箓中有感察之器,每时每刻注入的法力都要达到一定数量,符箓才会亮起黄芒。 若是谁想少注法力,黄芒变回暗下来,降世营的监察修士自会军法处置,是以谁也不敢偷懒取巧。 张眉看着本就不多地法力一点一点从内海中流逝,只能在心中祈祷:喀则的城墙啊,法阵啊,你们快点倒塌罢,别叫我的法力被吸干了。 不多一会儿,符箓中法力已见充盈。 便听巴和水的声音如在耳畔响起:“合!” 李青云扬旗而起,冲着众人高声道:“我们一定得胜!” 张眉跟着云隐宗众人一道,驱使符箓朝着李青云足底的小磁山转去。 符箓当间有一细口,一道法力凝结的细丝脱口而出,一头扎进小磁山中。 磁山旋即一通剧震,发出嗡嗡鸣声。 二百座小磁山齐震共鸣,射出二百道粗大的磁力光柱,往当空千丈磁力山中一注。 千丈磁力山轰的一声巨响,玄磁威压铺天盖地散去,叫整个喀则城都微微一晃,方圆百余里地狂风大作,树木草皮岩石拔地而起,竞相向磁力山蜂拥而去。唯有人族修士因在阵法之中,在光罩护佑下不受分毫影响。 再看磁力山旁,舟行万剑阵也已发动,近万道剑光自大阵中如暴雨倒灌而起,在藏剑舟方圆千丈的范围内,急速遁行,呈万剑齐发之势,摧枯拉朽之态。 磁力山的玄慈威压,叫角族人头晕目眩,如坠深渊。 藏剑舟的万剑威压,叫角族人腿脚发软,动弹不得。 喀则城墙上,孤风野道:“岂能由得他们这般强势?” 兄弟二人齐齐跃至城墙高头, “紫角风龙大阵,开!” 孤风野一声高喝,城头一赤角才从诸般负面状态之中回过神来,令旗一展,城墙角阵盘处数个青角连忙往里面大把填放角晶,城墙上御守的角族人也手中个个拿着输罡石,直往其中送去罡气。 一道巨大的紫角虚影很快从喀则城头凝结,缓缓上升。 紫角虚影下,则是旋风骤起。 紫角虚影渐往高升,旋风亦随之高企。 待到极高之处,旋风竟幻化成一头面目狰狞、气势逼人的风龙,头顶流光紫角,与磁力山和藏剑舟遥遥相对。 紫角风龙自有安定人心之威,先前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角族战士顷刻间恢复不少斗志。 (三) 阵势已起,李云憬与巴和水遥遥相望,点头示意。 “凝剑!” “磁力巨人!” 随着二人高喝,藏剑舟射出的万道剑光,在几乎一瞬时间合于一处,凝结成一道巨大的宝剑虚影。 磁力山灰雾勃发,密云滚动,在磁力山大阵引导下,飞速构筑轮廓,很快幻化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 降世营一百六十名地桥境修士将降世天使持剑旗斜举高头,斜落对角,交叠挥舞。一万六千名修士齐声应和,将符箓高高举过头顶,巨剑虚影随之移至磁力山巨人头顶。 大威营二百名地桥境修士横挥大威天徒补天旗。两万名修士同喝一声,齐齐伸出右手,在半空中作出虚握的手势。 半空之中,磁力山巨人便将巨剑一把握入手中,高高举过头顶。 李云憬与巴和水带头遁至半空,其余十名天人境修士随之其后。 众人齐道一声杀,共御法力,将巨人和巨剑紧紧裹住。 巨剑如受天召,冲着喀则城猛力一挥,骇人的天人境威压喀则城尽数笼罩其中。 喀则城头上,孤风野高声喝道:“顶!” 紫角风龙浑身紫光流转,扬天一声龙啸,吐出一道巨大的风刃,迎着巨剑虚影撞去。 “哗!” 却在一触之下,被巨剑撞得粉碎。 孤风野和孤风羽面目狰狞,全身肌肉轧起,双手朝天一顶,紫角风龙厉啸一声,冲着巨剑一头撞去! “轰!” 一声巨响,天空中的景象剧烈地扭曲。 一息之后,紫角连同风龙被巨剑一劈两半。喀则城最顶级的防御阵法竟然就这样被一击完胜。 巨剑顺势而落,重重砸在喀则城外得防御罩上,砸出一道森然可怖的裂缝。 而防御护罩表层可以侵蚀法宝的毒雾已被剑落罡风驱得干干净净。 接着,巨人抽剑,再次往高处举起。 李云憬、巴和水合声指挥,三万修士齐输法力,磁力山大阵、舟行万剑阵再次开始蓄力。 孤风野与孤风羽双手再顶,伴随着海量的角晶倒入阵盘,角族战士的罡气纷纷入石,紫角风龙虚影再次凝结成型…… “这怎么守得住?” 喀则城墙上的几位赤角才反应过来。以防御罩的情况,最多还能撑的住两下剑击。等防御罩击破之后,恐怕就是满城角族人尽数被屠的下场。 一名赤角遁至孤风野身侧,“将军,敌人势头正盛,我们生扛硬顶,只怕是不智之举。不如趁着防御罩还能支撑片刻,组织城中将士抓紧撤离,留下有生力量,待塔尔木援军支到,再一鼓作气打回去——” 孤风野道:“叫人族攻下喀则城,我们再无大阵可依,你觉得还有能力反攻么?”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将军!”赤角说道:“只要我们主力还在,降世营再想往西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孤风野哼了一声,低头瞧见躲在城墙拐角处的古有生。 “人族的小家伙,”他说道:“你过来。” 古有生眼看喀则城不保,脑筋急转,正想着溜出去自保为妙。 听见孤风野召唤,只好硬着头皮挪了过去。 “大帅有何吩咐。” 孤风野摇指半空中的正蓄力的巨人虚影,“你说我们是咬紧牙关,继续守城的好,还是保留实力,弃城而逃的好?” 古有生哪料得如此事关重大的问题,他会丢给自己。 心里便想:是战是逃,孤风野怕是早就拿定了主意。蛮斯重死时,这两位大人不就抱定了死守的决心么?这会儿又来问我,只怕是要找个由头来拿这赤角。若是我说死守,孤风野一定会说——你这人族内奸,蛊惑将士,动摇军心,该杀该杀。我可不要当冤大头。 便回道:“降世营灵石补给不久便断,塔尔木援军近在咫尺,我军士气高涨,何须弃城而逃?” 那赤角听了,心里直骂这人族的马屁精肚子里没有一句实话,害惨我也。 正要再劝,孤风野冷笑道:“连一个人族的通灵境小子都比你见识高,要你有何用?” 说着,一巴掌将赤角拍到城墙底,撞出一个大洞,“再敢搅乱军心,我要你命来。” 说话间,人族大阵又一轮法力集聚完毕,磁力巨人高举巨剑虚影,猛地向喀则城防御护罩砸下。 这一回,没有毒雾碍事,十二位天人境修士各自祭出本命法宝,混在巨剑虚影之侧,一并轰了出去。 紫角风龙怒吼一声,迎头而上。 “轰!” 整个龙头、龙身,连带巨大的紫角一齐被轰得粉碎。 巨剑虚影连同一众天人境修士的本命法宝几乎只停滞了一瞬间,便继续重重砸落。 巨大的防御罩再遭重击,裂痕哗的一下炸开,瞬间占据整个光罩的三分之一。 整个喀则城都跟着猛地颤动了一下。 喀则城中,万余秃角,几千青角,望着头顶蜘蛛网一般的裂纹,皆知城破在即,沉重的气氛遍布全城。 城外,三万人族修士激情高涨,热血奔腾,恨不得一鼓作气,将喀则城击个粉碎,一纾九个月苦战的晦气和疲倦。 这个时候,楚愤得一传令兵消息,连忙遁至李云憬身旁, “刚得到消息,后勤补给线被角族人一锅端了,”他说道:“有一个紫角在昆比坐镇,楚执受伤逃走,我们的灵石一时间运不过来了!” “怕什么?” 李云憬道:“喀则这破城,再扛两下就要塌了,他断我补给又有何用?” 说着,一挥帅袍,冲着下方高声道:“将士们,胜在咫尺!今朝随我踏破喀则城阙,便敢挥师向大都!” 三万修士意气奋发,雷和而应。 “看,看……” 便在此时,一个地桥境修士忽然张惶说道,“那边,那边……”,指着北方天空,语无伦次。 ———— 最后这一段,有没有眼熟的道友啊? 就问你们怕不怕,怕的话就来起点正版订阅呗…… 第四百二十三章 三万修士的赌注 (一) 人族众人寻声往北方天空瞧去,只见遥遥两道遁光,夹着紫角境界才有的威压,若流星一般向喀则疾来。 众人皆是一脸沉沉之色。 按照原先的计划,宗盟安排密堂援军和大威营余部半道拦截塔尔木援军。但传讯兵传来的消息是,塔尔木大军在进入伏击圈后忽然消失了。 更想不到的是,塔尔木的两位紫角会这么快出现在这里。 楚愤与李云憬传音道:“塔尔木援军已至,补给线又断,我们攻城大势已去,此时不撤还带何时?” 李云憬道:“我明明只瞧见两个人。” “是两个紫角,” 楚愤真的要愤怒了,“后面过不了多久,塔尔木大军就到。我们只有十二个天人境修士,敌人一共是四个紫角,最多也就是打个平手而已。如果拖到塔尔木大军赶来,他们锋芒正胜,我军力有不逮,恐有覆灭之危。” “那就赶在他们到来之前,把喀则城攻破了。” “我们几个被紫角牵制,单凭大阵之威岂能速胜?” “现在走,便能安全撤退么?”李云憬道:“三万大军好不容易布下阵仗,喀则城眼看就破,我们说走就走,屁股留给对手,不叫你割一块儿肉、扒一层皮,你能走的了么?” “也比全局覆灭要好。” “破城之机稍纵即逝,唯有勇毅者方能把握机会——决战就在今日。” “你这是在用降世营、大威营三万修士的性命做赌注!” “即便是豪赌,”李云憬道:“我也一定是最后的胜者。” “我反对,”楚愤指着不远处的楚问、楚问,还有另一个附属宗门的天人境修士,“我们四个都不同意。” 议事会成员一半以上反对,楚愤的提议就可以作为战后赏罚追责的重要依据了。 “我意已决,有什么后果,我一力承当,”李云憬道:“你们若要战,就与我并肩,胜之我等同庆。若是怯战想逃,就请自便吧。” 楚愤老脸憋得通红。 他倒是想走,但这是两兵交战的战场,主帅的命令就是最高指令。 抗命不遵,临战先逃,都是顶天的大罪。 反倒是在这里硬硬干一仗,打不过再走,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等回头战后清算,再告她李云憬一状。 “老夫只不过是不想让将士们白白送死!”他哼了一声,“论起打仗,我什么时候怕过?” 李云憬却不再理会他,冲着喀则城遥将一指,三万修士齐呼一声,舟行万剑阵与慈力山大阵一并触发。 磁力巨人高举宝剑,冲着喀则城护罩再一次轰然砸下。 此时的喀则城内,却又是一番士气高涨、死中求活的昂扬气派。 塔尔木两位紫角先行到了,紫角对天人境修士便吃亏不了。 再咬咬牙,没准儿就把必死之局撑过去了呢? 孤风野一声令下,角族战士高喊着必胜的口号,齐齐发力,把所剩不多的罡气毫不吝惜地注入阵石中。 随着罡气渐渐集聚,已经碎了两回的紫角风龙再次凝结成型,冲着巨剑毫无畏惧地一撞而去。 (二) 北方天边两位来客自然也不肯作壁上观。 “本族城池,岂容尔等贱族玷污?” “贱族人受死!” 操着一口生硬的人族语,两个紫角同时加快遁速,犹如两道紫色长虹划过天际,杀入战场来。 其中一个是二纹紫角,一边遁行,一边浑身散着紫光,飞速涨大,顷刻间已幻化成一个巨大凶猿狂遁而来。 另一个是一纹紫角,脊背处生出巨大的骨刺,与身子渐分离开来,化作一道煞气逼人的白光向舟行万剑阵中轰来。 “来得好!” 李云憬自然不想叫他扰乱大阵威势,随手一招,从藏剑舟中唤出十余道剑光,挟着逆流大道气息,分向二紫角迎去。 什么紫角,什么塔尔木的援军。 箭已在弦上,就算天塌下来,她也得逆流而上,勇夺险关。 “藏剑舟,舟藏剑,剑出舟鞘,逆水行舟,逆天行剑,不进则退,锋芒毕露,唯有一胜!” 她能以降世营仆役家族子弟的微末身份,克服千难万阻,步入千万人敬仰的天人境界,靠的便是她自小植根心中的逆流而上之道,方能在逆境之中,永不气馁,永存希望,永向前行。 而待她将逆流之道与剑道融汇贯通之后,更是叫整个人拥有了一往无前的气势和修为。 眼前的境地危险,反倒激发了她克难必胜的决心。 敌人越强大,斗争越激烈,形势越凶险,她的斗志便越旺盛,战力越强悍,气势越不可阻挡,越不肯退缩半步。 待剑芒发出之后,她亦取出一剑,把自己包裹在冲天剑芒,向塔尔木两个紫角冲天而去。 “这女人好凶!” 二紫角原想开局致胜,一举解喀则之威。哪料的当头就撞来一个凶神恶煞。 瞧她气场威压,不过天人境初期的境地,但法力雄浑,招数凶悍,剑气纵横,只怕人族天人境后期也未必是其敌手。 二人稍作盘量,皆晓得单独对上,任何一个也不是她的对手。只好暂时放弃破坏【舟行万剑阵】的心思,专心对付眼前大敌。 巨猿一把抓住半空中的巨大白骨,向着李云憬所化剑芒用力一挥—— “轰!” 天人境和紫角之间的对轰和硬拼,包含着双方大道真意的碰撞,堪比数千修士在大阵加持下的全力一击,对轰的罡风如洪水决堤般向四面八方扩散。 塔尔木二紫角虽是合力一击,但面对被称作宏然界最强修士的剑修,面对有剑枭加成的大道神通,面对逆流之大道真意,竟在一击之下,被齐齐轰得退后数百丈之远,一脸不可思议地瞧着李云憬。 而喀则城前,磁力巨人已挥剑而下,在诸位天人境修士配合下,将青角风龙再次击得的粉碎,重重砸在喀则护城罩上。 护城罩经此一击,裂缝再次扩散,几乎占据了整个罩子三分之二的面积,短时间内绝无法修复了。 而且看护城罩受损的情形,最多只需两轮攻击,就会被彻底摧毁。 (三) “绝不能再被动等待!” “我们跟他们拼了!” 孤风兄弟二人眼看情形危及,把护城大阵交给守城的赤角,便一并杀出城中,与从塔尔木匆匆赶来支援的蛮猿族紫角蛮斯怒,骨刃族紫角骨奇朵汇合一处,意欲将人族诸多天人境修士与大阵分割开来。 论理而言,四个紫角对上十二个天人境,尤其是孤风野还是一个三纹紫角,占据上风应当是不在话下。 但有李云憬这个天大的变数存在,两方对阵优劣绝不能按常理度之。 孤风野指着李云憬,对蛮斯怒说道:“蛮斯兄弟,令妹方为此獠诛杀,尸骨无存,化为粉末,不将其碎尸万段如何消得此恨?” 蛮斯怒早就注意自己的妹妹并未从喀则城中遁出相迎,却不想她已经不在世间。 他不惜一切代价赶来喀则,本就是护妹心切,怕出意外。岂晓得这世间事本就是怕什么来什么,世事无常,岂能尽如人愿? 孤风野见他满脸不愿相信的神色,挥手从地面铲出一块数丈有余的地皮,飘了上来,地皮上布满了紫色的肉块和血液, “蛮斯兄弟,”他说道,“她被逼得自曝而亡,你看喀则城脚底的土地上,哪里不撒着她的血肉?” 蛮斯怒瞧地皮上血肉淋漓的场面,清晰地觉见其中传来的自家血脉气息,一时间血气狂涌,怒意冲天, “我,” 他面目狰狞,“我要杀了她!” 蛮斯怒和蛮斯重皆属角族之中蛮猿一族,肉身强悍,巨力顶天。最厉害的是血脉之中的狂躁气息——越是被激怒,战意越激亢,战力越强悍,不怕疼,不怕死,不知疲倦。就算角族人中,也极少人愿意招惹被激怒的蛮猿族人。 孤风野提起蛮斯重之死,意图再明显不过。 蛮斯怒果然中计,朝天怒喝一声,猿啸声震彻大地,怒及天际,巨大的猿身泛着赤芒,气势汹汹朝着李云憬冲了过去。 李云憬见蛮斯怒气势盛极,反激起自家战意,道一声来得好,驭了一道青白剑光将自己包裹中,逆流大道的气势攀升到极点,仿若一头青白惊龙,毫无花巧地撞向蛮斯怒。 “轰!” 整个天地都颤了一下。 二人再分开之时,李云憬足踏宝剑,再回半空中,衣衫形态从容,显然大占上风。 蛮斯怒双臂鲜血淋漓,显然受了不轻的伤。 他却仿佛察觉不到丝毫疼痛和畏惧,再一声怒喝,再次冲了过去。 孤风野见状大喜。 李云憬以天人境初期境界便成了降世营主帅,实在是天赋异禀,世所罕见。 几个月来的攻城战,她早已成为孤风野心头大患。 由于自身血脉的缘故,孤风野本身在战斗上不是十分精通。即便遇上寻常的人族天人境后期修士,也便是个半斤八两。 李云憬本身就是攻击力最为强悍的剑修,又有剑枭作镇海兽,御一剑与御万剑所耗法力无甚差别,还有诸般厉害的剑道神通。 他单独与之对战,着实有些吃力。 但喀则城却只有他一个可以单独与其相抗。其余二位紫角对上其他五个天人境修士,也难占到什么优势。这也是几个月来守城战处境艰难的缘故。 现在有蛮斯重牵扯李云憬,人族一方再无特殊强悍战力,他带着孤风羽和骨奇朵去对付其余十一个天人境修士,反倒能够占据上风。 “杀!” 他激情高喝一声,“为蛮斯重将军报仇雪恨!” 说着,卷起一道紫色风龙,一马当先冲向一众人族天人境修士。 (四) 磁力大阵,云隐宗部中。 “这护城罩,” 张眉看着喀则城头,手中捏着符箓,内海中的法力不受控地往里面涌去,“怎么还不破啊!” 经过磁力巨人前面几次攻击,她体内的法力已经耗去七成,再来一次说不定就要撼动内海本源。 “这岂不是要了我的命啊?” 她绝望地看着头顶上方降世营的督阵修士—— 李云憬和其他天人修士虽然被喀则城和塔尔木新赶来的紫角牵扯去了,但降世营和大威营早有应对之策,磁力山大阵和藏舟万剑阵却未曾停止运转。 两营各出十余个地桥境修士,持着带有李云憬逆流大道真意和磁力大道真意的符箓,继续驾驭磁力山巨人举起了巨大的巨剑虚影。 但这一回,磁力山巨人明显矮小了许多,巨剑虚影也变得更加模糊。 这不仅仅是因为李云憬等人与大阵分离的缘故。 经过前几次的攻击,大阵里的修士,尤其是通灵境和开门境的修士,法力都耗得七七八八,如何能再有方才的威力? 更糟糕的是…… “昆比那边的情况如何了?”负责主持舟行万剑大阵的大威营修士向传讯兵问道。 “回禀大人,”传讯兵单膝跪在地上,“昆比来报,楚执大人被喀则城紫角重伤离去,我们的补给线……彻底断了。” 灵石补给断了。 现在的灵石存量也只够磁力巨人勉强挥动一次巨剑。 也就是说,如果这一次攻击如果打不破喀则城的防御罩,这次降世营与大威营联手,苦心策划的破城一站十有八九就要泡汤了! 要是等到塔尔木大军赶到,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主持大阵的修士满脸苦涩,瞧着李云憬与蛮猿激烈战斗的方向, “大帅啊,这般情形,我们还不撤么?” (五) 喀则城头。 古有生躲在墙角,小心翼翼地往后退。 “你要去哪里?”这是岁月的声音。 古有生听得一惊,连忙转过头——果然是岁月。 “启禀大尊,”古有生道:“那个掘地族小子似乎又找到了一枚碎片,我去见他。” 前不久才听她已经在昆比山脉发起了攻击,转眼就回到喀则城中,可见掘地族人挖地道和布置阵法的技巧高明了。 但她这么早回来,难不成是因为计划失败了? “这个不急,”岁月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打赢这场仗。” “您怎么提前回来了?” “为了胜利。” 岁月说着,忽然跃至城墙高头,朗声说道:“将士们,降世营的补给线已被我们彻底截断,人族修士的大阵很快就要瘫痪,塔尔木援军即刻赶到,” 她指向不远处举剑的磁力巨人说道:“只要我们挺住这一波,胜利就在眼前!” 她的声音借着罡气传遍了整个喀则城,角族战士听之气势高涨,高喊着口号,纷纷不顾所剩不多的罡气,直往阵盘里输灌。 岁月则接过阵法主持,借着角族战士集聚的罡气,借着阵法之威,在护城罩之外,凝聚起一道巨大的红色掌印,掌心向上托起,将护城罩的裂缝之处守护起来。 她只是赤角一纹的修为,御使这等护城大阵,当真是太过勉强。 自家全力已然用尽,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几乎要从城头一坠而落。 但望着眼前气势惊人的磁力山巨人,心中想道:胜败在此一举,我绝不能退缩半步。 于是,重振精神,作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立于城头,鼓舞气势。 大威营主持阵法的地桥境修士见此情形,知道再不能耽搁,不如尽早决一胜负,高喝一声, “砍!” 磁力山巨人挥动巨剑虚影,向岁月凝结的巨手砍了过去…… 第四百二十四章 这个疯女人 (一) 喀则城前,人角两方数万只眼睛盯着天空上。 巨剑虚影冲着掌印猛地挥去。 赤色掌印先是向上一托,但紧跟着又顺着巨剑的落势向下一坠,借着惯性,一把将巨剑虚影握住。 巨剑坠落的态势稍稍一滞。 在磁力山大阵中,远远观望的张眉感觉自己的心跳也跟着停了一瞬。 好在巨剑一击毕竟是三万修士合力而成。 而岁月驱使掌印,虽有喀则城大阵相助,但也是勉力御使——被击碎是迟早的事情。 掌印只顽强地支撑了一小会儿,便被巨剑一举划破。 不过,有这一掌拖延之攻,巨剑再向护城罩挥动的时候,气势明便显衰减了一些。 但喀则城的护城罩几经重创,亦是摇摇欲坠。 许多角族人看着头顶上方,光罩上巨大的裂痕,闭上了眼睛。 “轰!” 巨剑砸中护罩。 裂纹顺着之前的轨迹,如闪电一般迅速扩散,很快占据了整个光罩四分之三的面积,看起来极其可怖狰狞。 尤其是光罩被剑锋击中的部位,裂纹密集得犹如蛛网。 只差一点点,光罩就要被击碎。 但磁力山巨人已无后续之力。 而巨剑虚影,在重击之后,周身一震,旋即分化为万千道剑影,在天空中如鸟群一般游离几圈消失的无影无踪。 喀则城里,响起了角族人欣喜若狂地欢叫声。 再看人族阵中,经此一击,显然再无余力继续驱使大阵,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二) “还没结束!” 当喀则城头上一片欢腾的时候,岁月的眉头仍旧紧锁。 她往北方,紫角与天人境战斗的的天空瞧去。 高阶修士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战团—— 孤风野、孤风羽,还有从塔尔木支援而来的骨刃族紫角骨奇朵三人,对上了人族一方十一个天人境修士。 这一边的战斗显然是角族人占上风。 孤风野和孤风羽御使数条紫色风龙,不停地向人族修士发起攻击。 人族修士却只能结成临时阵法,靠着巴和水和楚愤的指挥勉力防御。 骨奇朵不时御使着巨大的骨刃,发出冷不丁的偷袭。 搅得人族修士一阵手忙脚乱。 三个紫角虽然大占上风,但人族修士结阵防御亦有加成之效。孤风野一时半会也占不到实质性的便宜。 另一边,李云憬与蛮斯怒的对战虽只是二人之威,声势却更激荡了许多。 李云憬以浩荡的剑气和法力将自己包裹起来,在天空中凝结成一头巨大的青白剑龙,向蛮斯怒巨大猿身的要害处一次又一次地生硬撞去。 而蛮斯怒,浑身已布满了伤口。 一只手臂被剑气斩断,断口被他用罡气凝结成紫色的血痂,巨大的瘤状体颗颗凸起,显得更加可怖恶心。 但他的斗志和勇气没有削弱丝毫,不知疲倦、近乎疯狂的一拳一拳向青白剑龙捣了过去。 战斗打到这个份儿上,已经不讲技巧,不讲战术,不讲法宝。 单纯就是两个人大道真意和肉躯的硬拼。 李云憬的逆流之道越是逆境,越见峥嵘——现今喀则攻城战胜负悬于一线,正是她战意最旺,战力最强之时。 蛮斯怒的蛮猿血脉,靠的便是以愤怒之意激发血脉之力。 他心中满是己妹自爆而亡的情景,冲天的怒意几乎要把所有的理智吞没。 血脉之力早就被激发到极致,再加上蛮猿一族可列角族中前五的强悍肉身,此刻战力比之寻常的人族天人境后期也应稍胜一筹。便就是如此,才勘勘能在李云憬浩荡剑气和逆流大道真意之中支撑到现在。 不过,两个人真实实力尚有不小的差距,他败在李云憬手中应是迟早的事情。 “不能拖下去了。” 岁月收回目光,往喀则城前人族大军中瞧去。 那只从昆比偷渡、载满灵石的飞舟不知何时就会来到。 应该离得不是很远。 毕竟,她从地道的传送阵返回喀则城也有一段时间。 假使飞舟赶在塔尔木援军之前到来,一切全都完了。 “柱子,” 这个时候,古有生凑了上来,指着大威营正中间一个不大起眼的圆柱说道, “大尊,那一道法柱,就是大威营用来灌注灵石的阵盘法柱。柱子的材料非常稀有,” 他说道:“如果能把它毁掉,大威营短时间很难找到替代者。” “当真?” “事关重大,属下不敢有半点欺瞒……” 岁月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直射阵盘法柱。 如果真如古有生所言,这场战役的主动权便又回到了角族人这一方——只要摧毁阵盘法柱,飞舟就算赶过来,也无济于事了。 “杀!” 她立在城头,指着降世营舟行万剑阵,高声令道:“人族修士已经没有余力驱使大阵,我们杀!” (三) 北方天空,天人境与紫角交战处。 楚愤正与巴和水共同指挥临时战阵,遥遥瞥见角族人从喀则城中杀了出来。 再看大威营和降世营的应对情形,便知道灵石已然断掉,忙与李云憬传音: “大帅,现在不撤,更待何时?” 李云憬却根本不作回应,反倒是逆流大道真意再次提升,更加疯狂地向蛮斯怒冲去。 “他妈的,这个疯女人,”他心中气急,“头发长见识短,误事啊!” 在不远处小心翼翼防御的楚家另一个天人境修士楚门问他:“现今如何是好?” “还能怎样?疯女人不走,我们也得打!” …… 磁力山大阵中,云隐宗战阵。 张眉颤悠悠地将供法符箓收了起来。 她的修为本来就很低微,经方才几次大阵攻击,内海中的法力终于快要见底。好在大阵也无力继续攻击,总算不用再消耗法力了。 但来不及轻松片刻,便瞧见喀则城门大开,黑压压的角族人从城里蜂拥而出。 “要反扑了!” “没去降世营!” “朝这边来了——” “怎么朝着我们来了?” 这不是该疑惑的时刻。 是必须打起精神应对的时候。 角族人选择的反击时间点实在太过致命。 大阵已经运不起来了。 大家的法力也都不剩多少了吧?这仗怎么打? 云隐宗此刻被安排在第三阵列靠前的位置,大阵核心阵盘法柱就在他们身后。 只要角族人对大阵有所了解,就应该知道该往这里来攻。 要是他们攻得凶猛,很快就可以杀到云隐宗的战阵。 张眉望着蜂拥而来的角族人,听着震天的喊杀声,浑身无法控制地颤栗。 再看周围的师兄弟,要么死气沉沉,要么满脸惶恐。 就好像在等待死神降临。 此刻,整个大威营的士气应该都是如此吧。 只有几位地桥境的师叔尚还镇定自若。 “这个时候怎么还沉得住气啊……” 张眉理解不了。 她抬起头,向自家阵中的法柱高头瞧去—— 掌门师叔就站在法柱高顶,神情庄严肃穆。他的目光中隐约有些决绝之色。 云隐宗的末日真的要到来了么? 张眉不敢多想。 就在所有人都严阵以待的时候,有人忽然大声说道: “你们看,角族人冲的有一些慢啊!” “看起来……是这样……” “他们好像……” “好像没有以前冲得那般猛了!” 张眉正要把蛛网散到半空中观瞧的时候,主持大阵的地桥境修士高声喊道: “角族人后继无力,我们必胜!” 是啊。张眉忽然想到,之前打了这么多天,刚才大阵几次厉害的攻击,角族人也是拼尽全力才守住,他们的罡气也该消耗得差不多了吧? 这么一想,她心里面又重新升起了一点点希望。 又过了一会儿,角族人终于杀过来了。 冲天的喊杀声掩盖了其余所有的声音。 张眉被这喊杀声震得腿脚发软,浑身直颤。 (四) 角族的领头人是一个相貌极美的赤角魔女。 她浑身散发着赤芒,像杀神一样,一马当先冲了出来。 隔空一掌,一个巨大的赤红掌印拍了过来。 没有灵石作补给的护兵罩瞬间碎成了稀巴烂。 透明的碎片在半空中凌乱,折射法术绚烂的光芒,把战场变成烟花现场。 无比绚丽的场景。 张眉却没有半点心思去欣赏。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碎了,护罩这么快就碎了。 比琉璃还要脆弱。 魔女又拍出一掌。 这一次,掌印从天而降。 黑压压的影子投到地面上,天空一下子暗了下来。 “轰!” 掌印重重地按下去,漫天的尘土裹混着血肉飘荡起来。 位于战阵最前边的龟山宗一百多个修士瞬间被压成了肉饼。 彻骨的寒意从张眉脚底窜上来,仿佛青疆的凛冬已至,而她身无寸缕。 掌印压地之后,瞬间化成千百到罡气,在半空中急速游走。 在附近尚未来得及散开的龟山宗弟子被一道道罡气干净利落地扎穿,惨叫声不绝于耳。 “我跟你拼了!” 龟山宗掌门眼睛快滴出了血,满脸都是痛苦狰狞的神色,朝着魔女混不顾地杀了过去。 附近分阵的地桥境修士也紧随其后,冲了上去—— 他们都知道,当两方实力接近的时候,守阵战胜负关键就在这头一波进攻。 头一波进攻若是守住了,往下便可以相持,甚至乘势反攻也大有机会。 若是守不住,那就一溃千里,收也收不住。 魔女甚为凶悍,双掌凌空连拍,数道掌印脱手而出。 第一掌便将龟山宗掌门拍得直喷鲜血,在修士堆里不受控地滚了数圈。稳住身形再站起来的时候,衣衫上粘的全是鲜红的血迹。 之后几个掌印,竟一连将五个地桥境修士拍得连连倒退,难逆其樱。 “这怎么打得过!” 有人喃喃着,想偷偷摸摸地往后溜。 却被降世营督阵修士一眼瞧见,隔空用力一握,脑袋就砰的一下就爆炸了。 像豆腐脑一样的脑浆在半空中炸开,让人不寒而栗。 “临阵脱逃者死!”督阵修士的声音比凛冬还要寒冷。 “砰”“砰”“砰”—— 接连几个脑瓜崩裂的声音,就像在自己耳边响起,张眉浑身一哆嗦,起了满胳膊的鸡皮疙瘩。 在这个时候,杀鸡儆猴是最立竿见影的手段。 一时间,再无人敢趁乱逃走。 “杀!” 主持大阵的地桥境修士声嘶力竭喝道:“都给我杀,大帅有令,打赢这一场,人人有大赏!” “杀青角魔,奖通灵丹!” “杀黄角魔,奖通桥丹!” “杀赤角魔,奖通天丹哇!” “军无戏言,军无戏言——” 修行路上最宝贵的几样丹药许了出来。这是李云憬事前叮嘱的,到了千钧一发之时鼓舞士气的手段,事后当然也要兑现的。 寻常宗门的修士平日里哪有机会得到这等通天丹药。 有了这几样丹药,几乎就能保证七成以上突破境界的概率。 真的有不少人红起了眼。 退后是死,冲也是个死。 生死有命,大道在天。 倒不如豁出去,拼一把,说不定杀一个角魔,大道又能进一步呢? 几个红眼的修士大喊着冲了上去。 只要有了领头的,就从来不怕没有追随者。 数以百计、千计的修士冲了上去。 喀则城里其他的赤角魔也冲了上来,和降世营、大威营的地桥境修士激战到了一起。 死亡,开始密密麻麻地降临…… 第四百二十五章 绞肉机和鬼魅的中年男子 (一) 张眉已经想不起自己经历过多少次肉搏战。 但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惨烈—— 决定胜负就在这一次。 九个月的生死战役,无数修士的牺牲,血与肉的献祭,灵与魂的归兮,所有努力都将在这一刻决定结果。 战场上是震耳欲聋的声音。 怒吼声,惨叫声,喘息声,冲锋声,法术撞击声。 张眉刚开始听得腿软,现在却大多数听不见了。 在她的耳朵里,只有嗡嗡嗡的,像虫鸣一样的声音。 也像儿时午后,屋里惹人厌的飞蝇的叫声。 这让她恍若隔世。 法术? 刚开始还有,但打着打着,人族修士的法力,角族人的罡气,都渐渐耗尽了。 仅凭肉躯力量的生死搏斗开始上演。 对于真正的肉搏战而言,人族显然不是角族人的对手。 在军阵靠前位置的修士最先遭了秧。 他们的身体好像是纸糊的,被身材魁巨的角族人一个个徒手撕裂。 胳膊,脑袋,大腿…… 血淋淋的肉躯在空中翻飞,淋撒鲜血,像下起了血雨。 接着,又像断了线的风筝落到地上。 绞肉机。 这就是绞肉机。 张眉快要疯了。 她想大声喊叫,嗓子却早已干哑,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只凭本能,不知疲倦,不知尽头地,冲着远处杀意冲天的角族战士,射出带着火焰的箭矢。 但这只是杯水车薪。 带火的箭矢射在角魔堆里,很快就被血雨浇灭,连点火星子也不剩。 角族人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安置在云隐宗后面的阵盘法柱。 他们冲得很快,摧枯拉朽地碾压过来,一路直杀到云隐宗阵前。 张眉脑子里混沌一片,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但先死的是站在最前排的苦舟院弟子——成排地被切割,被撕碎,仿佛农户在收割稻谷。 她看见李寒冲了上去,挡在苦舟院一众弟子身前,想要为他们挡风遮雨。 “杀!杀!我杀!” 他高吼着挥出了一剑,但还没有来得及砍到角魔身上,一个长长的尾巴横卷着过来。 他的脑袋就和身子搬家了。 身子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脑袋被皮鞭一样的尾巴卷着,在半空中飘荡,眼睛睁得圆鼓鼓,脖颈往下滴着血。 云隐宗的弟子成片地倒下,几乎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地桥境的院主们冲了上去,跟赤角魔混战在一起。 通灵境的师兄们也跟了上去。复兴院的齐鸣,沈贤,酒仙院的杜文广,冲在了最前头。 沈贤第一个死掉——被一道锋利的骨刃扎穿了脑袋。 他中了骨刃之后,还在往前冲。 冲了没几步,就倒在地上。 脑浆溅到了脸上,身子仰面躺在地上,似乎在看阴沉沉的天空。 惨叫声不绝响起。 张眉忽然清醒过来——或许是死亡的脚步走在近前,将她游离的魂魄唤了回来。 她看见不远处,李青云的表情狰狞,眼睛珠子发红,好像在从眼窝里面往外冒血。 她多么希望掌门能带着大家离开这里,离开炼狱。 要是当初选择留在碾冰院就好了。 但魏不二说得对,她应该知道自己怎么选择。更应该知道做出选择后,该承担怎样的结果。 角族人越来越近,她清楚地看见一个角魔背后沾血的骨刃。 角魔也瞧向她。 毒蛇一般黄森森的眼睛。瞧得她彻骨寒凉,如坠深渊。 她看见骨刃从角魔的背上脱离,一闪而来。 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她的胸口传来。 她俯身倒在了地上。 鲜血从胸口直往地上流。 真的要死了。 当死亡真正降临的时刻,恐惧反而远离了她。 意识在一点点分散。 神魂蠢蠢欲动,想要从躯壳脱离。 她努力睁眼,却只打开了细细的一条缝。 在这条缝隙中,世界变成了血红色。 所有人的身上,都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血衣。 她看见掌门脸上的神情变得很冷漠。 身形快的诡异,浑身散发着阴冷邪淫的气息,就像幽魂一样。 她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并试图睁大眼睛,看得更仔细一点。 但下一瞬,她的身子被巨大的手掌抓住,猛烈的撕扯之力加诸于她头脚两侧。 “撕拉!” 世界一片漆黑。 (二) 一个女弟子的肉躯被角魔撕成两半,混杂在一片尸首之中。 李青云还记得自己跟她说过一句话—— “不要害怕,有我在。” 但显然,他食言了。 世界猩红,犹如血海。 李寒死了,杜老酒鬼的侄子杜文广也死了,他钦定的复兴院下一任院主齐鸣死了,他最得意的弟子沈贤也死了。 就是盏茶的功夫,他带到大威营的云隐宗弟子已经死了近半。 逃是来不及逃了,也无路可退。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全军覆没的归山宗就是榜样。 云隐宗这个名字从此也将被抹杀于修士界。 “列位祖宗啊,我不怕死。” 怕的是死了以后,无颜去见九泉之下的宗祖们! “秽土卷啊秽土卷,你终于要面世了。” 可惜,他还没有来得及练到敛气内元的地步——所有见不得人的事情,也终究无可避免地要为世人所知。 所有罪恶就让他一力承当罢。 默默念动法决,他的威压与气势陡升,周遭的一切都慢了下来…… (三) 岁月往前疾冲,一刻不敢停留。 她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 只知道穿过最后一个战阵,就可以直面磁力山大阵的法柱圆盘。 “殿下,” 身后一个赤角魔说:“降世营正在从后方包抄我们。” 岁月往后瞧。 数十个身着降世营服饰的地桥境修士遁在一地尸首上方,匆匆追来。 大威营先前被冲散的地桥境修士也渐渐围拢过来。 现在选择从侧翼撤离,还来得及逃脱。 如果继续往前冲,就很有可能陷入重重包围。 但喀则城没有退路,必须把阵盘法柱攻下。 “殿下,” 有人说道:“此地危险,还请您先行撤离。我们继续往前攻,一定将法柱摧毁,不负使命!” 做一个逃兵么? 岁月一掌用力向前击出,掌锋将一个人族地桥境修士拍得气血狂涌,在半空中翻滚出百丈余地。 人却更加无畏地往前冲。 这正是最紧要的关头,战士还在战斗,主帅先逃,还谈什么士气? 这个时候,前方忽然闪过一道魅影,携着一袭阴风而过,穿梭如鬼,飞逝如电,幽奇如鬼。 她后背一阵发凉,仿佛被魅影锁定。 不好! 她的脑袋本能一偏,一道冰凉透明的细线擦着额头划过。 差一点,脑壳就要被洞穿了。 回头再瞧,紧随她身后的赤角胸口被扎出一个细小的针洞,鲜血入柱直往外喷。 “小心!”——是蟒蚺的声音。 她很快意识到危险,但似乎有些迟了。 致命的危险悬在头顶,根本来不及躲避。 一个庞大的身影闪来。 是蟒蚺。 他伸出手臂,挡在她头顶。 一道无形细线鬼魅袭来,扎穿了他的手臂。 “吼!” 撕心裂肺的吼叫。 蟒蚺挡住了魅影必杀一记,却不敢有丝毫放松。 大喝一声,手臂自内而外横转,细线便也跟着他的手臂转动方向。 线头在手臂的肌肉中强行扭动,又带着强烈的阴冷而侵蚀的气息,搅动成股的神经,叫蟒蚺痛的浑身哆嗦、冷汗直流。 下一瞬,细线穿臂而出,染红浸泡,已变成一条血线。 离了蟒蚺的手臂,线头迅速调转,复又向着蟒蚺而来。 岁月心中一凛,借着蟒蚺阻拦的一瞬间,向后撤出一步。 趁着血线从蟒蚺的手臂穿过之后,速度稍稍减慢。 她这才看清楚,细线头前有一根不知什么材质的针头在牵引。 “有我在,”蟒蚺一步挡在她的身前,呲牙说道:“绝不会让你受半点伤。” 岁月忽然冷静下来。 蟒蚺只有黄角的修为,面对这道细线却还比她的反应快上一筹,可见这术法邪门得很。 再抬头时,那道魅影已停下来,静静悬在半空中。 看清楚了,这是一个身穿云隐宗服饰的中年人。 他冷冷盯着她,一言不发。 他给她的感觉很不舒服——阴冷,鬼魅,邪之又邪。 他一个人静静立在半空中,就有威慑全场的气势,仿佛要将她们全部拦诸于此。甚至灭杀。 蟒蚺冷笑道:“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岁月看了看身后降世营的追敌——这是与时间、与生命的赛跑。 不能再拖了。 “我们一起上。”她说道。 中年男子阴笑一声, “杀我弟子,灭我宗门,” 他说:“你们今天都得死。” 第四百二十六章 你们两个不合适啊! (一) 李青云阴笑几声,旋即有大片的猩红雾气从地底直往上窜,顷刻间叫这一带弥漫在猩雾红海之中。 岁月见情势不对,立时挥出一掌。 犹如实体的掌印打在雾气上,却被软绵绵地一吸而入,未起丝毫波澜。 雾气却愈加汹涌,直向一众赤角扑了过来,很快将所有人吞没。 眼前的世界一片猩红,可见不过一丈。 岁月心中一凛。 早就屏住呼吸,不敢吸入半口。 这猩红雾气诡异之极,却又说不出来齐在哪里。 先前视野清晰之时,尚难防得那道细针,此刻岂不是更加危险。 神经高度紧绷,手心也出了汗,这是多少年不曾有过的事。 但那细线尖针却再未出现。 是不是尖针和细线的使用有严格的限制? 还是中年男子在等待自己放松警惕? 她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身周的雾气却忽然像四方退散,很快空出不大不小的一块儿地。 正迟疑着,从雾的边缘冲出来一个人影。 她心头一跳,正要抬掌, “是我。”听到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光线一亮,看到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面庞。 “怎么是你?”她迟疑了一下——来人竟然是魏不二。 “我来找你。” 魏不二原本满脸担忧的神色,在看到她好端端之后,一瞬间松了口气,“我知道你回了喀则城,心里担心的要命,一路不停追了过来。” “担心我做什么?”她说,“两族不共戴天,咱们正该拼个你死我活。” “还在生气?” 明知故问最可恨。 她仔细看了看魏不二,熟悉的气息和感觉,绝无可能是假冒的。 她心头忽然一沉,这岂不是意味着—— “你们的飞舟已经来了?” “没有,”魏不二苦笑道:“在传送的时候出了点岔子——船身被毁了。” “灵石呢?” “也没运过来。” 她看着他的眼睛——不像在说谎。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会儿总是疑神疑鬼。 “我也是迫不得已。”魏不二说:“但现在好了,飞舟毁了,灵石运不过来,我尽了自己的全力,你也为喀则城拼尽了全力。我们两个谁都没有遗憾……” 好一个迫不得已,好一个没有遗憾。 “你找我做什么。”她说。 “我不是说好了么?一起离开这里。” “我现在不想走了。” “不要闹性子了好么,” 魏不二走近她,“我们一起走,我带你离开,我们远离战争,远离仇恨,远离纷纷扰扰,去过无忧无虑地生活。” 她转过身。 他望着她,眼睛里全是憧憬和希冀。 这让她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大战方行到如火如荼的时候。 “好。” 她说着,走向魏不二,要扑入他怀中。 他张开双臂。 她却猛地往前一冲。 紧跟着,一掌拍向他的天灵盖。 他满脸不可思议。 下一瞬被拍碎成粉末,弥漫在空气中。 (二) “幻像么?” 她冷哼一声,一袖将残粉碎末挥得散去, “魏不二才不会这么肉麻。” 四周腥红雾气仍在。 雾中隐有数个人影舞动,举止有些癫狂。 像是在打斗,但却和凡人挥舞拳脚没什么区别,每个人影对面都不见半个对手。 她心中暗道:“这些人影看身形正是本族诸位赤角,但都好端端活着,看来那中年男子的尖针细线和这猩红雾气不能同时使的。” 又回思方才打斗时候的情形——虽然面对中年男子时感觉束手束脚,时时刻刻都有性命之危。 但致命的威胁却是来自对方奇诡的速度,而非绝对的力量。他的修为也未必很高。 这仗有的打! 她稍作思量,一跃而起,瞬间窜出百丈之高。红色雾气却依旧笼罩四周。 怎么可能有这么高? 便猜是中年男子作祟。 她心中冷笑一声,将周身罡气聚于胸口。 接着,一声冷哼。 罡气接着这一声炸出,瞬时将猩红雾气冲开一个口子。 她身形一闪,从口子一钻而出,眼前豁然一片。 只见下方一大片皆是猩红大雾,仿若血潭一般。 一道红色雾气随着自己方才的纵跃而上,仿若血龙离潭,飞于高天。 中年男子正浮于血潭之上,脸色发白地控制红雾流转。 他见她从血龙中口中一簇而出,立时抬头瞧来,看神情似乎吃了一惊。 旋即隔空翻掌,血龙便张大口,冲着她一口吞来。 “叫我出来了,还由得你嚣张么?” 岁月上窜数丈,轻巧地避开血龙。 翻掌从袖中取出一块儿赤色石头,握在手中。 喝一声,“祛邪!” 石头骤然发亮,耀眼夺目。 掌心一时间滚烫之极,一道赤色掌印脱手而出。在半空中飞速胀大,很快将整个血雾罩住。 “轰!” 一掌拍下,如锅盖重叩,冲击波骤起,猩红雾气一哄而散。 下一瞬,中年男子脸色煞白,喷出一口血雾,似乎受了反噬。 雾散天晴之后,才瞧见一众赤角各自散开,对空独打,仿若中了魔障。 唯有蟒蚺跪在地上,抱着一具尸首,眼泪哗哗,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他说:“你喜欢那个臭小子,但你们两个不合适啊……”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 岁月脸一红,当即拍去一掌,将他扇的原地翻了几个跟头,瞬间清醒过来。 她回思方才雾中情形,心想这中年男子幻象手段厉害,将魏不二造的如此逼真,神态、相貌、举止、语气无不如真人亲至,甚至连自己和魏不二之间发生的事情也挖了出来,只怕是血雾有魅惑人心的本领。 好在中年男子练这套邪门功法似乎并不是很久,运法之时不大流畅,叫她瞧出了一处破绽。若是等他邪功大成,可没这么容易脱困。 若是她未得脱困,所有赤角皆被困于雾中,不必等灵石飞舟到来,喀则城也要完蛋。想着真是冷汗连连。 “我和魏不二的事情不知被他晓得多少——不管多少,为了不二安危,也绝不能留他性命。” (三) 此时,降世营、大威营诸多地桥境修士早已赶到此处。 但因方才诡异的血雾,也不敢贸然冲进来。只是将一众赤角围起来,断了所有退路。 不少修士远远指着血雾之上的中年修士,嘴里嘀咕着什么。 “殿下,”一个赤角问道:“现今该如何是好?” 岁月举目四望,四周皆是虎视眈眈,恨不得吃自己的肉、喝自己的血的敌人。 为了争分夺秒,她们冲的太猛,与身后出城反击的大军已经远远分割开来。 而在北方,几位紫角地尊与天人境修士之间的战斗,似乎还是难解难分。 倒是李云憬越杀越勇,犹如杀神下凡。 蛮斯怒怒吼连连,反击不止,却抵不过浑身是伤,人已摇摇欲坠。 往回撤? 已经晚了,这么些地桥境修士围着呢。 倒不如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一举拿下阵盘法柱。 她往法柱瞧去。 中年男子挡在她和法柱之间,阴沉沉地看了过来, “要不是我神针未成,不能与秽雾同舞,你们通通都得死。” 他的面色稍有还转,看来方才反噬受得已无大碍。他身后,则是大威营的诸多天人境修士,排成一列,布位巧妙。 岁月笑道:“你这邪门歪道的法门来路不正,贵族那些老怪物怎么容得你活到今日的?” 中年男子经她点醒,似乎才从方才大展身手的威风中冷静下来。 再看身后,降世营的地桥境修士面色或多或少有些异样,许是信了魔女蛊惑之言。 他脸色立时变得铁青,未战心不齐,实乃兵家大忌。 “我的法门是邪门还是歪道,岂由得你等异族妖人毁谤?”他说道,“我有个徒儿爱上了异族妖女。这等滔天的罪孽,那才叫个该死。” 岁月听得一惊。心想他果然知道了自己和魏不二的事情。 看他穿得一身云隐宗的衣裳,没想到竟然是魏不二的师傅。 “你这徒儿倒是很有眼光,”她轻笑一声,“比其师争气多了。” 这男子若是真的打算将魏不二说出去,也不必如此遮遮掩掩。她倒是稍稍安心,猜他顶多是以此为挟持,搅得自己无法全力应战。 不过,她与魏不二相处之时,魏不二很少谈及师门之事。 她知道魏不二步入修士界是受了云隐宗一位地桥境修士的大恩,但却不知道他有没有拜这位地桥境修士为师。也不知这地桥境修士是不是就是眼前之人。 不过,宏然道门尊师重道,她却是知道的。 假如她真的杀了不二的师傅,不二会如何待她? “你叫什么名字?” 她忽然想起古有生便是出自云隐宗,往前也跟自己提起过几个云隐宗的地桥境修士。若是知道此人名头,说不定能从中推测出什么。 可惜出城之时,没有将古有生带出来。若不然叫他一眼认出此人,也有的应对。 “异族妖女也配知道老夫的名号?” “妖女魅惑人心,”中年男子朗声说道:“意在毁我法柱,我们岂能如她心愿?” 岁月看着一众人族修士,“你们跟这‘邪魔外道’并肩作战,不怕宗盟责罚么?回头他趁着乱战逃走,你们个个都要倒霉!” 但这当下,谁都知道魔女才是大敌,李青云修炼邪功的事大可以战后清算。 众修士法宝尽起,却是讲杀机锁向一众赤角。 岁月当然也晓得仅凭三言两语就能分化敌人实属痴心妄想,她只要众修士作战之时稍稍有些分心就足够了。 “杀!” 她一马当先冲向中年男子…… 第四百二十七章 成全你们的好事 (一) 赤角们立刻明白岁月的用意。 令有所向,必有所从,齐齐往法柱方向攻去。 岁月当然晓得中年男子是地桥境修士之中的罕见大敌,不敢有半点怠慢。 袖袍一挥,暗芒微闪,手中便多出一柄石材所制、浑身散着古沉气息长矛——这是她看家的兵器宝物,非搏命之时绝不轻易外露。 矛握手中,冲着中年男子倏地一挥。 一道灰色矛影便从长矛中脱离而出,直杀过去。 中年男子虚影一闪正要躲去。 却发现矛影之外,摄出一道古怪气息,将他周身罩住,竟令他凭空感到一丝哀悲之意,行移不由自主减缓一分。 只缓了这一分,矛影便杀了过来。 “来的好啊。” 他叫了一声,借声重抖精神,身形一挪,擦着矛影躲去。 旋即一根银针捏在手中,手腕一抖,急飞而出。 岁月早就防备,见他人影一闪,手腕将抖,便挥矛相抵。 没想到石矛方挥至胸前,尖针便杀到了,快的不可思议。 “铿”的一声。 一股巨力自从石矛中震荡而来,她紧握石矛,整个人被巨力一灌,直向后退了数十丈,手臂麻得厉害,一阵气血翻涌。 再看石矛尖头,明显可见一处针印。 她心头不禁一骇——石矛取材角界中稀有石头,极难为同阶敌手所伤。 中年男子所驭这枚银针似乎也不是什么厉害材质,发丝粗细,指头长短,但轻轻一叩,巨力加身,便将她连人带矛荡得远去。更能以银针留印石矛最坚硬,可见她先前判断男子修为不高是大错特错了。 她大惊之下,知道今日情形危险至极,稍有不慎,非但自己性命不保,守城之战说不得也要满盘皆输。 当即不作丝毫保留,将石矛一置胸前,近乎是飞一般地念过口诀。 “分!” 石矛眨眼间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化作六十四道石矛,将中年男子从四面八方围得严严实实。 矛影一闪,如暴风骤雨般攻去,皆指向男子周身要害。 中年男子阴笑道:“好法宝,好法宝。” 手掌一摊,掌心却变出两根银针。 左手一根,右手一根,冲着四面八方一通比划,六十四道石矛通通挡开。 (二) 岁月定睛瞧他出手,两只手拿着绣花针左右撩拨,快得在半空中留下道道虚影,竟总能提前一步挡在自己的石矛行进处,真无丝毫可乘之机。 便出言讽道:“你一个大男人,玩什么绣花针?” 中年男子回道:“我这门绣花针的本事非但我学会了。我的好徒儿也学会了,你若是有命回去,叫他教教你。” “你留着自个儿用罢。” 岁月余光一扫,身后诸位赤角已经冲出去,与其他人族修士混战一团。 赤角战力远胜同阶修士,人族修士数量虽多,但在这狭促之地,也难发挥太大优势,被逼的节节后退。 这般下去,说不准真能冲到法柱之前。 中年男子被石矛重重包围,竟也回头,尚有余力分心去瞧。 岁月知道他身法极快,只怕叫他缓过神来,对付其余赤角,自己一方恐怕损失严重。 当此之时,决不容他再次出手。她的石矛被她作为搏命之宝,岂能只有分身之效。 “还敢乱瞧,”她冷哼一声,伸手隔空一握,六十四柄石矛忽而悬停半空,矛头齐齐直指中年男子,“小心送了你的命!” 说着,六十四个矛头齐齐射出一道笔直灰光,直罩中年周身。 灰光中皆蕴有毕蜚灾难法则,若是被沾触一星半点,便会有大难临头之感,战力一定大减。 “管的好宽啊,” 男子阴笑着,左右手针头向地下轻轻一点,两道无形细线疾落地面。 “秽土之傀!” 落地瞬间,地面仿佛融成泥水做得一般,泛起层层黄色涟漪。 很快从涟漪中窜出数十个小小泥人。 泥人遁至半空,被中年男子隔空指指点点,一通暗芒闪烁,竟幻化成数个与中年男子一模一样的人影。 而中年男子身形一闪,混入一众泥人之中,难以分辨了。 岁月哪有这般好对付,目光将他紧锁,很快辩出他真人藏于何处。 一道石矛灰光便朝着中年男子摄去。 岂料灰光一罩,“轰”的一声,竟是泥人爆炸的情形,漫天泥污遍洒,视线一瞬间模糊不堪。 中年男子藏在秽土泥污,两手各捏住一只银针,杀气倏地收入身内。 岁月知道不妙,罡气离体挡开泥污,连忙往后退去。 泥污雨中却忽然冲出一道身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向她。 她方要出招,那身影瞬间已至身前,原本收敛的杀气瞬时炸裂,犹如火山勃发。 再瞧一道虚影莫辨,晃有一物冲着自己的眼睛扎了过来…… (三) 此刻已来不及挡驾,躲避似乎也晚了一步。 她心下一横,挥袖抽出一剑,也疾向中年男子胸口刺去,这便全无半点防御之招,竟是要以自己一只眼睛换取中年男子的性命。 这一手以眼搏命,绝非寻常爱惜容貌的女子舍得使出。但岁月心性坚毅,又负一城重任,哪顾得这般多想。 或许她一瞬间想到了魏不二——若是叫他瞧见了她这副丑样子,该怎么办? 但转念又想:借他十个胆子敢不要我。 剑方出手,便觉见鼻尖刺痛一下,针头又缩了回去。 她背后一凉,知道中年男子的尖针差点刺中了她眼睛。 要不是她以命相搏,现在已经是一个可怜巴巴的独眼姑娘。 又看见中年男子已退开一丈,对她笑道: “看在我好徒儿的面子上,且饶过你一只眼睛。接下来,我可不会有一丝半点地留手。你现在翻然悔过,束手就擒,尚且来得及。老夫作保,一定要你性命无忧。” 他扶了扶胡子,和声道:“啊,说不得老夫还可以做个月老,成全你们俩的好事。” “放什么狗屁,” 岁月啐了他一口,往左右一瞧,其他人亦在生死搏斗之中,绝无可能注意到这里,才安下心来,“你徒儿欠我一笔大帐未销,我日后自会去找他算账。但也不妨今日要了你的老命。” 中年男子道,“你就不怕我的好徒儿从此恨死了你,再也不要娶你?” 这话自然是想摄住岁月心神,叫她缚手缚脚。 话音方落,中年男子再度攻来。 他先前唤出来的诸多秽土泥人也一并围过来,身形搅动间,就是一模一样,一般气息,根本无法判断真人藏在何处。 “你家徒儿要是这般孝顺,你自己留着好了。” 值此生死危机,岁月哪顾得上理会旁的。 要她想,魏不二从未与她提起这个倒霉师傅,只怕在他心里也没什么分量。 见中年男子真真假假一堆人影杀过来,便遥遥一招手,叫六十四柄石矛调转方向,冲着这边一通疾风暴雨般狂戳。 顷刻间将那泥人通通戳成泥渣,漫天飞舞。 中年男子在泥雨中阴测测笑道:“好厉害,好厉害!” (四) 听见中年男子的笑声,岁月头皮骤然发麻,麻得快要从脑壳上崩裂开来。 她知道致命一击就在眼前,方要挪身去躲。 但周身被中年男子的杀气锁死,根本躲不开来。 挥动石矛去挡,却不知杀招从何而来。 正打起百分精神应对之时,背后忽的一凉。 连忙侧身去躲,但身子毫无征兆地一僵,竟一动也动不了了。 眼看要被中年男子的银针扎一个透心凉,一个巨大身子扑了过来。 便听见“噗呲”一声,黄色的血喷涌而出。 扭头一瞧,竟是蟒蚺瞧见她深陷陷境,一早就向这边扑了过来。 恰赶在银针扎中她心窝之前,替她挡了一击。 那银针灌注了中年修士的邪门法力,力道大的惊人。一举将两个人齐齐撞出数丈之外,滚落地面。 四周赤角见岁月吃了大亏,具是吃了一惊,又哪肯放过中年男子。 齐声高喝,纷纷放下自己压眼前敌手,朝着中年男子杀去。 岁月坠地之时,蟒蚺故意将她摆到自己小腹上方。 一落地,她便觉得软软的肉垫一垫,将冲力全部卸去。 她连忙起身,从蟒蚺身上移开。 转头向他道:“多亏了你!” 说着,便要看蟒蚺身上的伤势。她想蟒蚺肉躯强悍, 却见蟒蚺软绵绵躺在地上,笑着不说话。 岁月见他脸色不大好,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可能,”蟒蚺强忍住痛,嘴一咧,笑着对她说:“我可能,活不了了……” —————————————— 又要出门考察了,会很忙,我努力保证更新。抱歉抱歉。 第四百二十八章 青梅竹马有时尽 (一) 天空中有大片的密云聚来,叫天色渐暗。 岁月听得一惊,张嘴就道:“不要胡说。” 蟒蚺的手原本捂着胸口,这会儿一点一点松开给她看。 便瞧见一道细线从他右肩某处笔直地往左边划,划过整个胸肺,一直划到心口,又划了出去。 岁月瞧得一惊,很快猜到方才发生的事—— 中年男子的银针扎向她。 蟒蚺以右肩来挡,银针扎入他的肩膀。 但银针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正要贯穿蟒蚺的肩膀扎过去,扎到她的心口。 他怕银针伤了她,便强行转身,想改变银针行进的方向。却没想到银针锋利如刀,一瞬间将他拦凶截断。啊,又或者,他明知道银针锋利,明知道他可能被截断,也义无反顾地这样做了。 看这幅情形,他的心脏多半被切成了两段。若不是角族人身体构造独特,早就成为一具冷冰冰的尸首。 “你坚持一下,“她连忙往蟒蚺胸口注入罡气,说道:“我带你回城治疗。” “你知道……我……我有红瞳族的……血脉,”蟒蚺指着自己胸口,一个巨大眼睛被切割成两半:“红瞳……毁了……我活不了的……” “一定有办法!” 岁月想扶起蟒蚺,但他身体上下两截只靠着右胸部寸长的一段相连,稍稍挪动就有上下截断的风险。 “就算你想回城……人族的修士……也……也不会放你通过,” 蟒蚺摇了摇头,脸色愈加惨白,“降世营……的法……法柱还没……摧毁呢。” 岁月瞧着他这副模样,仿佛有一只冷冰冰大手在使劲儿纠扯着自己的心脏。 可惜蟒蚺的修为只差半步就可以迈入赤角之境。成了赤角,他的魂魄或许就可以保留在赤角之中,以后重塑肉身也有办法。 而现在,他的躯体没法动,想回城也望尘莫及——一时之间,竟然只能等死了! 岁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密云似乎端端聚在了她的头顶,让她脸上黯淡无光。 蟒蚺说:“以后……我再也不能护着你,你要爱惜自己的性命。本族复兴大业……虽然重要……但那是大人物的事情……你一个女孩子,能做到今日这般……这般地步,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的气息越来越弱,目光渐渐游离, “你们俩的事……” “你要是真心喜欢他……他也待你好……你们在一起也好……” “但要走……走的远远的,谁也找不到……” 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岁月连忙把耳朵凑过去,却只能看见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却半点也听不见了。 到后来,嘴巴也不动了,只是僵硬地张着。 眼睛也还睁着,但瞳孔放大,眼神早已黯淡无光。 脑袋垂了下去。 天空忽然暗了下来,浓云密布,似乎骤雨将至。 (二) “阿莽!阿莽!” 岁月唤起蟒蚺的乳名——小时候,两个人在斯温家里青梅竹马的时候,她曾这样叫他。 长大后,就再也没有这样叫过了。 她去摸他的脉搏,死气沉沉的。 又摸他的鼻子,没气儿了。 她连声地叫:“阿莽!阿莽!” “阿莽!阿莽!” 蟒蚺最喜欢听她这样叫他。 但这一次,不管怎么叫,他都没有回应。 她慌张地摸向他的胸口,不停地往里面灌入罡气,却一点用都没有。 “阿莽!阿莽!” 她呆坐地上,伤心到了极点。 脑袋里一瞬间想起很多事,想起小的时候,两个人一起玩耍的画面。在颠沛流离的日子,蟒蚺总是像兄长一样保护她。那个时候,他的肉躯也很弱小,但总要逞强地保护她。 她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又很快消失不见。 她想哭——但是不能,仗还在打呢。她也哭不出声来。 一个火球从天空飞快地划过,照得蟒蚺的脸红通通地仿佛还活着。 附近有人族修士看见她悲痛欲绝的样子,悄悄遣过来,想一招冷手了解了她。 但赤角们全都在留意这边,纷纷不要命地出手,顶着伤将偷袭者击毙——偷袭公主,一定是活腻了。 “殿下!”一个赤角边斗法边说:“大敌在前,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 “殿下,法柱!法柱!” “不能叫蟒蚺白白牺牲啊……” 是啊,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 她把蟒蚺轻轻放到地上。 一声炸雷骤响。 倾盆大雨直落。 她猛地站起来,抬起手掌,“轰”的一声,拍在一个地桥境修士身上,竟然一掌将他的肉身拍的断裂。道种裹着神魂逃走,也被她一掌捏碎。 她发泄似地拍了一掌又一掌,人族的地桥境修士接连中招,又有一个修士当场被她拍死。 她在战阵中狂遁,时而高高跃起,时而俯冲地面,丝毫不知疲倦,只是想发泄,想杀人,想为蟒蚺报仇。 激战中心,接连传来两声惨叫声。 她扭头瞧去,有两个赤角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 人族的地桥境修士纷纷凑过去补刀。 她一矛挥去,想将两人救下。 但已然迟了,一道细线如游蛇一般穿过两人的脑壳,便只剩两具尸体。 耳边传来中年男子阴沉沉地笑声—— “都得死。” 毫无疑问,中年男子的战力此刻冠绝全场。叫他继续逞威下去,非但损毁法柱无望,很可能有更多的族人要陨落此地。 岁月悲愤之情正难自抑,见此情势,一挺石矛,直扑而去。 此刻被围在这里的赤角约莫有大几十个,见此情形,同时放下手中之敌,向中年男子夹击。 数十名赤角联手出战,威势何等可怖。 可中年男子驾线御针,在一众人之间穿来插去,如电如幻,竟无人可以触碰到他。 待人族一众天人境修士反映过来,也纷纷加入战局,便是一片术法乱撞、血肉横飞、杀天撼地的混乱场景。 一旦步入大混战,无法确定的因素就太多了。 冷箭冷枪,赤角杀了修士,修士杀了赤角,不知死了多少人。 飞花落叶就能杀死一大片人的情况下,低阶存在早已退到战圈之外。 但总归是中年男子的诡异身法和奇诡银针大逞威风。 斗到白热处,听得一众赤角接连大叫,一个个翻着筋斗在空中,捂住身子某处不停地打滚,自是中针已深。 人族修士便趁乱狂施冷手,盏茶间又有几个赤角当场殒落。 岁月听了他们的惨叫声,真是又急又悲又怒,一时间却也没有应对的好法子。 “大尊,” 这时候,忽然有人高声说道:“云隐宗弟子……快去捉云隐宗弟子……李青云只怕这个!” 中年男子听见此话,立时勃然大怒, “你找死!” 寻声找去,却没寻见说话的人在哪里,只觉的这声音有些耳熟,依稀在什么时候听到过。 岁月自然认得这是古有生的声音,也顾不上纳闷他是如何跟上来的。 心中暗道:“李青云——云隐宗掌门不正是这个名字么?” 她越想越明白:“是了,方才这中年男子见面第一句话便是——杀我弟子,灭我宗门,你们今天都得死。这话是掌门说的才叫合理。他既是云隐宗的掌门,又怎么可能是不二的师傅?想来方才说什么不二好徒弟,全是骗人的。” 此时情形已然危险至极。 在场的赤角听了古有生的话,纷纷遁出战圈,远远瞅见穿着云隐宗服饰的修士,杀气重重杀过去。 李青云怒喝一声,冲出去拦阻,但他顾得了一个、两个、三个,却顾不得十个百个。况且这些赤角哪一个也不是应付了得。 他去救人,便有了可以预判的轨迹,不似先前可以随心所欲行动。 一众赤角猜着他的行迹,当下各展身手,尽往他身上攻去,几番攻势凌厉,他已缓不出手来再向岁月攻击。 他想要击杀这些角魔,这些角魔却抓住云隐宗弟子做肉盾。 他的针往哪里戳,角魔就拿着云隐宗弟子挡在何处。 他要是敢杀一个角魔,很快就会听到十几声惨叫,云隐宗弟子一个个被角魔捏爆了头颅,扯断了胳膊和腿脚,被分成几大块儿。实在是惨不忍睹。 他气得哇哇大叫,却再不敢轻易杀魔。 一会儿往这里跑,一会儿去那儿救场,手忙脚乱,顾此失彼的,却也没有救下几个活人。 不过,众赤角虽然杀得热闹,但李青云形如鬼魅,飘忽不测,如烟如云,极难相触,短时间内也难真的将他伤到。 岁月正要上前相助,忽听古有生传音: “机会!机会啊!” 她立时明白过来,扭头便走,也不管身后惊天动地,不管谁来招惹自己,直往阵盘法柱冲去…… ———————— 这几天工作非常忙,更新也很不给力,抱歉抱歉…… 第三百二十九章 最后的努力与识时务者为俊杰 (一) 李青云见岁月直往阵盘法柱冲去,心头猛地一沉——《秽土卷》已然暴露,他要想不连累云隐宗,必须拼死保证法柱不倒,以求戴罪立功,功过相抵。 若不然,就算云隐宗能抗住今天沙场的劫,日后就此事追起责来,看他一介掌门作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云隐宗只怕也难逃覆灭之灾。 便不管旁的,当即向岁月追去。 附近的赤角绝不由得他,纷纷向他攻来。但哪里能拦得住他的鬼魅身法,被他似游鱼过水一般飞快划过。 “杀他的门人弟子!” 有人高声喊道。 “尔敢!”李青云面目狰狞怒喝一声,人却不敢有丝毫停顿。 “这有什么不敢的?”一个赤角冷笑道,“杀!” 说着,已然动手了。 一众赤角皆去专拿附近一带穿着云隐宗服饰的修士。云隐宗弟子个个惊恐至极,钻在人群里直往后逃。有的当场便将外套脱了去,或还有躺在地上装死的。 执法修士原本铁面无私,但见这幅情形,亦是法外开恩,饶过一遭。 可诸位赤角岂是轻易糊弄了得,钻进人群里的被一把揪了出来,没穿外套的就当作云隐宗门徒,装死的一掌拍死。便听战场上云隐宗弟子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有赤角拿住了云隐宗弟子,故意加以酷刑,生生扯掉人的胳膊腿脚,令其鬼哭狼嚎。 李青云听了,心头如有一把铁锯摩挲,真是痛不欲生。 “今日之仇我记着了,来日一定加倍奉还!” 他说着,祭出一道尖针,把心头所有怨恨寄于针上,冲着岁月的心窝直扎而去。 岁月虽是一路狂遁,但提早便在留心他的遁向,心中早有计较。 眼下翻盘的机会是蟒蚺和诸位赤角用血淋淋的代价换来的,她哪肯错失。身形未有丝毫减慢,在尖针扎来的瞬间,她微微侧身。 便听“噗呲”一声,尖针猛地扎入肩膀。 一阵彻骨的剧痛袭来,岁月皱了皱眉头,闷哼一声,却不作丝毫停顿。反倒是借着尖针巨大的力道,猛地向前冲去。 李青云一声冷笑,手腕隔空一转。 尖针便在岁月肩膀肉里切肉断骨一横,接着猛地往后一纠。岁月当即便感到一股巨力和撕心裂肺的剧痛加诸于身。 她顶住剧痛,怒喝一声,人却是往前奋力一冲。尖针钩挂着她,竟在两股巨力角着之下,“撕拉”一声,揪扯下一大块血淋淋的肉。 她却还在往前冲,眼看不远处就是阵盘法柱。 李青云鞭长莫及,却绝不肯放弃。他惊怒之下,竟直燃起内海本源,遁速更添一筹,往前追去。又抬手射出一道飞针,如电如梭,直往岁月要害穿去。 …… 北方天空处,李云憬远远瞧见这边的情形。 她知道形势危险至极,便要将蛮斯怒一举甩开,朝舟行万剑阵中央而来。 蛮斯怒却一步挡在她前行路上,身上的毛发骤然变成荆棘长刺,一个个端端立起来,从他身上根根炸起,密密麻麻地飞向李云憬。缠得她一时无暇分身。 她心道坏了,法柱若是被毁,任她逆流之道有多个善打逆风之仗,只怕也要打道回府,满盘皆输。但看四周源源不绝的荆棘长毛,一时竟也没法摆脱…… (二) 剧痛几乎要叫岁月的意识迷离起来。 她强忍着剧痛,眼看要冲到足够出手的距离。 这一带已经过了云隐宗的守区,前面又有两个不知哪个门派的地桥境修士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她却全不作理会。只开了罡气护罩,一门心思埋头直冲。 李青云的飞针已到,两个地桥境修士的法宝也轰了过来。她挨了一记,又躲过几招,离法柱越来越近。 够了。她正要出手。 一艘熟悉的飞舟轮廓却在法柱一旁的半空中渐渐现形。几个人影从飞舟上遁下来。她们手中个个拿着储物袋。 她还看见了魏不二。 “不!” 她惊叫一声。 但已然迟了,大量的灵石从储物袋中取了出来,被塞入阵盘下面的灵石入口。 法柱骤然而亮,万道光芒四射。 舟行万剑阵即时启动,便听半空中响起呼呼的破空厉啸。 抬头一看,千万道剑影在半空中呼啸而过,如雨如电。 岁月心沉谷底,却仍不肯放弃。 她又加了一分遁速继续往前冲,只想搏到更好的出手位置。半空中临近的百余道剑光立时锁定了她,一声声破空剑鸣震得人耳朵刺痛。 剑光像雨点一般打了过来,打在她的护身罡罩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剑雨越下越凶猛,越来越密集,渐渐在罡罩上敲出一道道密密麻麻的裂痕。 身后有赤角大吼: “尊上,快逃吧,大阵已经启动了!” “尊上,再不走就晚了!” 我就不。她心里想道。 她仍然往前冲,终于抵达最合适的位置。她将全身罡气聚于掌心,猛地挥掌。一道凝结了她全部修为的掌印脱手而出,坚定又迅速地冲向法柱。 这个时候,半空中传来一声高亢清响。 抬头一看,万千剑影已经凝结成一道巨剑实像,以无可阻挡的磅礴气势冲着这边浩浩荡荡而来。 她的掌印在巨剑实像面前渺小至极,被瞬间吞没,犹如巨轮碾过蚂蚁。 没救了。 巨剑实像冲着她碾压过来,浩荡的气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苦笑一声,浑身罡气已然耗尽,当真退无可退,逃无可逃,唯有闭目等死。巨剑实像眨眼便至,一股巨大的威压加诸于身——死亡似乎即刻便到。而蟒蚺,仿佛就在不远的半空中,化作幽魂,咧嘴笑着看她。 这个时候,她眼前的视线忽然剧烈地扭曲。 背后仿佛有人在推她。 一个边角模糊的空间通道忽然闪现。 她被一把推向前方,一头钻进空间通道之中。巨大的撕扯力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让她恍恍惚惚的。 当巨力消失之后,她从半空中往下坠落,很快落在松软的沙地上。 她有些茫然,举目远望,一片黄沙浩荡,身边却无一人,方才的生死搏斗、千钧一发都仿佛如梦如幻。 她忽然想起什么,连忙站起来往身后瞧去。在天边尽头,遥遥可见一座灰蒙蒙的城池—— 一个轮廓模糊的巨人高举宝剑,冲着城池猛地一挥,重重砸落…… 她忽然失去所有力气,瘫倒在沙地上。 (三) 喀则城前。 巨剑虚影一挥而落, “轰!” 一声巨响。 天空中的巨大光罩瞬间碎裂,化成数不清的碎片,如暴雨一般倾盆而落。 击破光罩之后,巨剑虚影仍未消散,继续往下砸去,重重落在喀则城头,将城头大殿和城墙砸的粉碎,碎尘漫天。 “杀啊!” 原本还惶惶不安的人族修士顷刻间士气大振,高喊着口号,直杀向喀则城中。 舟行万剑阵再次在空中凝结出巨大的剑影,蓄势待击。 李青云冲在军阵最前方,面目狰狞、满腔愤怨往城头废墟直冲。他的尖针实在是厉害,针影闪动之处,必有角族人惨绝叫声。他一马当先,就仿若一把利刃直插敌人胸口。 修士大军中间,狗戴胜却与顾乃春、元贞二人汇合到一处。云隐宗覆灭暂时解除,但两个人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绝处逢生的喜悦。反倒是望着冲在最前方的李青云,满脸愁容。 “方才的邪诡气息……”狗戴胜的眼神闪烁不定,“是……” 顾乃春叹了一口气,“是掌门师兄。” 三个人都不说话了。 混在人群之中,兀自发呆, 照理来讲,喀则城破,此时正是杀敌立功的好时候。但他们哪有这等心思。 过了许久,顾乃春才说道:“这气息太过诡异明显,绝是瞒不住的。我方才有留心,北边那些天人境前辈,有好几位朝我们这边瞧了过来。” 狗戴胜道:“掌门师兄戴罪立功,应是能将功抵过。” 元贞冷笑:“你何时见常元宗那些老家伙对我们网开一面了?看掌门师兄方才使出来的诡异功法,还有那尖针细线,幻魅身形,我便想起我师父曾经讲给我的往事,我猜咱们的好师兄一定是修了本门失传已久的邪功《秽土卷》。” 狗戴胜听了,眼睛直瞪,心头猛地一跳,旋即直往谷底落去,“这么说来,这些年在本宗附近镇村失踪的女子,还有大威营、降世营消失的女修……” “皆被掌门掳走,练了功法啦——”元贞道:“他想的倒是不差,待到这门功法修炼高绝之处,邪淫气息便可以消于无形之中。但他哪里想到,今日本门便要遭受覆顶之灾,才迫不得已将这邪功使了出来。”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秽土卷》几百年前便被宗盟列入至邪功法的行列之中。凡修行此类功法的,轻则诛其本人、解散宗门,重则株连九族、满门屠尽。” 说着,语气之中多了几分悲凉绝望,“不知掌门师兄有没有想到,即便他救了云隐宗一时,却救不了一世。到头来,本门弟子还要落得一个满门被屠的下场,而他修炼邪功之举,他邪淫掳女之恶行,不仅要叫他遗臭万年,更要将云隐宗的名字永世钉在耻辱柱之上……” 狗戴胜听得浑身发冷,无力辩驳。 “本宗遭此浩劫,实属天灾人祸,无力以抗,”元贞又说道:“但好在现今是两军交阵的胶着时刻,我们趁乱逃走,还有存活之机……” 狗戴胜却不说话。 元贞又说道:“若是大战打完,等天人境修士腾出手来清算,我们想走也走不掉。” 狗戴胜转头瞧去顾乃春,“你也是这般想的?” “大势已去,”顾乃春道:“我们只得如此。” 狗戴胜冷笑:“本宗弟子怎么办?” “叫他们各自散去,”元贞回道,“日后改变容貌,隐姓化名,能逃多远就多远。” “我云隐宗呢?” 元贞叹道:“以后哪里还有什么云隐宗?” 狗戴胜惨笑,“弟子你们不要了,云隐宗你们也不要了。二位师傅真是教的好徒儿,我云隐宗列祖列宗知道本宗出了这样两位趋利避害、聪明绝顶的弟子,九泉之下,一定甚是欣慰。” 元贞巨剑下划,指了指满地的尸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难道非要见了棺材才落泪?” 狗戴胜道:“我能有今日修为成就,是云隐宗栽培之功,是师傅授业之恩。师傅故去之前,就曾嘱托我,一定要将云隐宗的家业守好,要站在前人积淀之上,将本宗发扬光大,要本宗鹏程万里。我们没有将本宗发扬光大,已经无颜去见九泉之下的师傅和列为宗祖。现在云隐宗有覆顶之灾,我们反而贪生怕死、忘义逃走,是不是狼心狗肺?” 元贞和顾乃春眼见劝不住他,便打算只好放弃这个打算。 顾乃春和元贞的师傅故去之时,也曾这般嘱咐于二人。但如果命没了,一切都无从谈起。更何况,有了李青云这桩犯禁之事,宗盟也绝不会再容忍云隐宗存在下去。 顾乃春想还有几个不成器的弟子,被安置在后军之中。他可以放下云隐宗的基业,但却不能不顾这几个跟了他多年的徒弟。 正要行动之时,忽然听见轰的一声巨响。 军阵最前方,喀则城头处,忽然有大片的红色血雾弥漫,仔细辨识,仿佛是人的血肉碎末所成。 正惊疑不定之时,忽听前方有人惊喝道: “云隐宗掌门自爆了!” ———— 真的抱歉,更新太少太少。 但最近工作真的是太过繁重,几乎每天都要加班到半夜,实在是抽不出来什么时间来写书。 等我熬过这一段再说……好在 第四百三十章 雨淋白骨血染天,夜冷黄沙魂守尸 (一) 当飞舟抵达战场,大笔灵石运来,磁力山大阵和舟行万剑阵启动之后,喀则攻城战的胜负就不再有悬念。 成千上万的降世营、大威营的修士带着满腔怒火,带着绝地求生的气势,在舟行万剑阵和磁力山大阵的掩护下,向喀则城里蜂拥而入。 大战打到这个时候,大多数的角族人也早已耗尽罡气,面对满城飞舞的剑影根本无力抗衡。破城之后,城中的角族人十有八九被舟行万剑阵的剑影砍成残尸,有些尚有余力的从城西,或是从地道逃走,侥幸活了下来。 天空中的雨愈加磅礴,像密云上面有一条天河在往下面奔涌。 总会有濒死的角族人自爆肉躯,血肉在雨中炸开,染成一片猩红,到处都是像铁锈一样的血的味道。 仗一直打到晚上,天色渐黑,法术撞击声,吼叫声渐渐平静下来。 残尸白骨遍布全城,活人也被血染得如鬼如魂,寂静得可怕。 天气并不是很冷,但风却有些刺骨阴寒,拂过尸体,吹过活人。 (二) 古有生混在人族大军之中复还城中,看着满地角族人的尸身,心头直往下滴血。 守卫喀则古城的任务失败,偷袭昆比的任务失败,攻击阵盘法柱的任务失败,一次性扣除七十个任务点。 他看了看角色面板右上角,剩余任务点一栏——刺眼的个位数。 这意味着他在镇魂塔和喀则古城任务中所有的奖励灰飞烟灭,也意味着他再一次走上了悬崖峭壁,走到了钢丝绳上。 这操蛋的、鸟用没有的系统。早晚有一天要把你干翻啊。 他重重叹了口气,装作不经意地打量着四周,小心翼翼地遁入一座圆顶建筑之中。喀则古城不久之后就要开启,他得想办法潜伏下来,等待古城开启的时候。 这一次面对古城任务,他的任务点所剩无几,一个不小心随时有可能被扣除清零——那也就是他被系统抹杀,到地下去见马克思的时候。 (三) 喀则城北的天空上,伴随着攻城战胜负已分,天人境修士与紫角的对战也即将步入尾声。 李云憬愈战愈勇。而蛮斯怒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终于再一次猛烈地对冲之后被李云憬一剑扎穿了胸口。因是有蛮斯重前车之鉴,李云憬早有提防,蛮斯怒竟连自爆也没有半点机会。 待蛮斯怒陨落之后,战局的天平立时向人族倾斜。李云憬加入另一边的战团,驾驭千剑悍勇地发起攻击,孤风野三人立时赶到压力陡增。 从塔尔木支援而来的骨奇朵见势不妙,瞅着一个机会,便硬扛了一记法宝撼轰,借着惯性逃出了战圈,又使出骨遁之术勘勘逃走了。 孤风野和孤风羽二人却不肯逃去,拼尽最后一丝罡气死战到底,在换了人族两位天人境修士性命之后,终于被李云憬的剑阵削成肉泥。 死亡的两个天人境修士之中,有一位是降世营名叫楚门的楚家人,与楚愤情同手足,也是楚愤的坚定支持者。楚愤少了他,如断一臂。只得抱着他的尸体,满脸死灰,不知往哪儿去。 (四) 往北百余里地,喀则城被攻破的消息已经传来,率领塔尔木援军的角族将领毫不犹豫地带军掉头,复往回去。便叫埋伏在喀则城附近的常元宗密堂机动部队空等一场。领队修士陆葬常是被李云憬暗中调遣来的,不甘心一场大功如煮熟的鸭子飞去,稍作思量,转头便以援军名义跟大威营、降世营一起攻进喀则城,捞了一场便宜战功。 这件事引发了大威、降世两营已经拼死拼活数月战士们的不满。破城之后,没少因此惹出麻烦。 喀则城是叠塔大阵诸城之中第一个被攻破的城池。 喀则城攻破之后,人角两族大战局势就呈现出崭新的局面。原本,角族的叠塔大阵南连蛮荒,北抵妖族领域,将人族可能偷渡青疆的线路全部封死。但现在喀则城易主,人族大军从此打开一条可以直面角族第二道防线——七星大阵的通道。 再加之喀则城南面是蛮荒,只有北面有敌人,不易被角族人夹击,非常稳固。人族大军便可以此为支点,展开下一步的反攻。比如,可以把喀则城作为军备物资的中转节点。再比如,可以调度军队从喀则绕道从西面攻击邻近城池。总而言之,这是人角大战之中,人族的第一场全胜,也是一次极有战略意义的胜利。 攻城战结束当晚,李云憬便命文书拟好战报。李青云使出邪功一事,因当时千百双眼睛都瞧见了,连远处几个天人境修士也有感应,决计无法隐瞒,便一并写在战报上,连夜送至宗盟总部。 宗盟诸位长老闻讯欣喜,亦连夜开会,将战后封赏的通报拟好反馈回来。 负责传递封赏通报的修士到喀则城的时候也正是大雨初停之时,天上的密云散开,一轮明月当空照下,月光洒遍满城的尸骸,如葬万人坑。 封赏修士原本还带着赏功之喜,打算向李云憬讨些彩头。眼见这副情形,立时肃然恭敬,拿出宗盟的通报,念罢通报打了个招呼便离去了。 通报里的封赏,宗盟只具体点到天人境和地桥境修士,点到各个大中门派。对于最后时刻将灵石送抵大阵的碾冰院小队,亦指明给予重赏。至于中低阶修士和诸多中小门派便由降世营和大威营酌情封赏,事后报备宗盟。 通报最后提起云隐宗,便说:鉴于云隐宗曾先后隶属降世、大威二营,而失踪女修亦是来自二营,经议事会研究,云隐宗及门下长老弟子调查处置一事,便由降世、大威二营共同负责,联合查办,拿出拟办意见报宗盟审批。调查处置过程中,降世、大威二营一定要秉公执法、铁面无私,公平公正、严谨细致,云云…… (五) 攻城之夜还没等到黎明。 大战结束之后到处是一派萧索绝惨的景象。 不二混在人群里,打量四周的情况,心里其实抱着十二分警惕。 他先前出手营救岁月,看似冒了不小风险。 但实则做了周密谋划——使出空间通道的时间点正好是在舟行万剑阵巨大剑影即将吞没岁月的前一刻,绝大多数修士的视线被遮挡,而剑阵磅礴的气势也将空间通道微不足道的法力波动整个吞没。即便有人侥幸看见了岁月离开的那一幕,在剑影的干扰下,也无法看清她究竟是以何种手法离开的。 即便计划如此周密,又执行的几乎完美,不二还是将神经绷紧很久,见根本无人在意自己,才稍稍卸下心防。 他原想去见见云隐宗诸位师叔圆柱师兄弟,找去大威营,却听大威营的修士说: “你还是歇了这条心罢。” “此话怎讲?” “云隐宗掌门李青云已经自爆身亡,顾乃春、元贞还有几个地桥境院主趁乱逃走了,留下来的狗戴胜、宝慧,还有一些低阶弟子被执法修士控制起来,正关在喀则城中某处。” “掌门师叔——”不二整个人僵在当地,“自……自爆而亡?” 大威营的修士见他不大相信,便讲起传闻里李青云在战场上使出邪功的事情。 不二久久难言,忽然联想起青羊镇的往事,想起青羊镇被掳走的少女,想起这几年降世营和大威营失踪的女修,心中暗道:这么说来,当年在青羊镇掳走李苒的多半是掌门师叔不会错了。这等惊天的秘密,我从前心里也揣测过的,但想来想去也不敢相信。如果是旁人修行《秽土卷》,我断定他一定是为了自家修为,为了大道长生,又或者别的目的。 至于掌门师叔去修行此等邪功,想来只是为了云隐宗的命运前程。云隐宗生死悬于一线,若不是他练了邪功,诸位师兄弟早已命丧黄泉,便难说他做得是对是错。以他修炼《秽土卷》之后的本领,冲到喀则城里绝无性命之忧,却选择冲到角魔群中自爆而亡,一定是存了以死谢罪、将功补过、保全宗门的心思。 他又想起李苒的事情。李苒当年被蒙面人当炉鼎练功,处境绝惨,这些年好不容易才走出来,若是知道掌门正是当年害她的蒙面人恐怕要糟糕了。但李青云的事情已经闹得不小,这事迟早传在她耳朵里。她要是也同自己一般,由今日之事推测出……事到如今,只能希望她那时年幼,又被施法迷昏,对往事记得不大清楚了。 乱七八糟想了一通,又想见云隐宗众人被关起来,救人才是当紧,便说道:“李掌门为攻城战立下汗马功劳又自爆伤敌而亡,如此还不足以将功抵过,这是什么混账道理?” “那是宗盟的事。” 说话的人听他这般愤慨,口无遮拦,真是避之不及。 不二再不搭理,当即去找寻过,打听到关押云隐宗众人所在。向看守的修士求情请见,看守修士却说:“云隐宗所涉事干重大,上方命令禁止来人探访,违者一缕从严追责。我若是将你放进去,日后丢了差事找谁去说?” 不二好话说尽也没得奈何。便琢磨这么一件大事,追责也得有些程序,倒还来得及周旋,不如先叫寻过去打听打听,探探上方口风。当即便找到寻过,道清来意。 寻过道:“贫僧就知道,你找我准没好事。” 但还是连夜去降世营营部打听了消息,不久便返回来说:“宗盟把此事交于降世营和大威营联手调查处置,李大帅与大威营巴和水前辈打过招呼,这些日子先将此事搁置,集中精力处置战后诸事,回头抽出空闲来再召开联席会议商定。” 这便还有些时间。不二终于松了一口气。 寻过说着,又拍了拍不二的肩膀:“贫僧要恭喜施主了,你们送灵石的事情大帅已报至宗盟。宗盟通报里点名了要予以重赏,想来不久便有消息。” 不二忽然想到自己将灵石从昆比运来,千辛万苦,险之又险,才致使战局逆转,算是大功一件。如果自己半点功劳不要,以此来换得云隐宗众位师叔弟子平安,是不是大有机会? 不过,此事倒是急不得。一来将灵石送到喀则不是自己一人之功,还得征询碾冰院小队诸人的意见。钟秀秀也是立了大功的。她现在还在岁月手上,得想办法找到岁月把她救下来。 二来大战将将告一段落,李云憬还要处理战后琐事,这个时候也不宜去叨扰。总归得知云隐宗众人目前是安全的,就是一件好消息。便叫寻过替自己盯紧,他择时去见李云憬。 这个时候,各宗弟子已复还战场料理战亡修士的尸身。 他忽然想到云隐宗诸人已尽数被关押起来,战亡的弟子便无人收尸。待到明日,他们便要被降世营的修士收敛起来统一填埋,当即就带着碾冰院小队往城外战场赶去。 一行人刚走到城门口,看见一个俏生生的女子站在远远的城门口,向这边瞧来…… 第四百三十一章 人生为苦旅 漫漫而无尽 (一) “师傅!” 李苒叫了一声,就往城门口直奔而去,一下子扑进秀秀怀中。 一众人皆是欢喜之极,纷纷上前凑过去。 几个姑娘与秀秀抱做一团,围着打量她。李苒高兴得蹦蹦跳跳。不二在一旁站着,心中有些好奇秀秀的经历。 “那魔头为啥会放了你?”唐仙问道。 “喀则都破了,”秀秀道:“我就是一头笨猪也能逃出来罢?” 事实上,魔女将她带到喀则之后,并未严加看管。只是派了寥寥两人监守,轮岗换守之际空档明显,似乎有意想放走她。 不二听她所述,心里却在琢磨:以岁月的精明怎么会给秀秀逃走的机会。除非她就是想放走秀秀。 “他们没有对你怎样罢?”刘明湘握着秀秀得手,打量她身上各处。 “魏师兄的面子大,”秀秀道:“我才能安然无恙。” 魏师兄? 众人皆瞧向不二,满脸好奇。楚月笑的意味深长。 “明天一早,降世营和大威营就要清理战场的尸首,时间不多了,”不二道,“我们得抓紧。” “秀秀姐还没说完呢。” “我也想知道……” 秀秀抿嘴不说话。 不二板着脸呵斥几句,带着众人往喀则城外的战场行去。 路上,不二琢磨迟早也要与众人商量,便将云隐宗众人的处境说了出来。但说到李青云的时候,顾忌李苒想起旧事,只说大概说李青云违反了宗盟禁令,为不牵累云隐宗自爆而亡。 “掌门师叔素来谨小慎微……怎么会……”唐仙道:“那些狗屁不懂的执法队是不是又搞差了?” “我去找他们说理……” 不二怕几人把事情闹大,徒增麻烦,便道:“掌门师叔此战立了大功,执法队敢抓有功之臣当然拿到了实证。” “为今之计,最好可以减轻掌门师叔的罪责,”他看了看众人:“我打听过了,宗盟叫大威营和降世营联手处置云隐宗的事情。我们这次把灵石送到喀什立了大功,宗盟一定会有重赏,我打算放弃赏赐,以抵顶掌门师叔犯下的过错,保得云隐宗诸位师叔师兄弟平安。不过,送灵石不是我一人出力,咱们人人有份,所以还要征求大家的意思。” 唐仙道:“云隐宗对你不仗义。你屡次为宗门立下大功,他们还将你驱逐门外。尤是元贞这老家伙,一副趋利避害、唯利是图的小人嘴脸。我每次瞧见他都要恶心半年。就这么些坏家伙,你还要帮?” 不二道:“将我请出宗门,是李大帅之命,掌门师叔也有心无力。元贞虽看不惯我,但我能有今日修为和成就,离不开宗门栽培。做人不能忘本,如果我也趋利避害,忘恩负义,与你口中的坏家伙有什么区别?” 秀秀听了,心中暗道:不二心胸宽广,以德报怨,为人仗义,是真正的男子汉、好儿郎,不枉我喜欢他一场。但这事要换做是我。我立了这么些功劳,有人还要把我逐出师门,我不落进下石算他们烧了高香。 不二要众人各自说说。 唐仙道:“区区赏赐本姑娘何曾放在眼里?只不过是替你打抱不平。你自己要是心甘情愿,我也就当送你个人情——啊,日后可要还的!” 楚月对这些本就提不起兴趣,刘明湘更是恨不得倾自己所有去营救师傅、营救往日的师兄弟。 不二便与秀秀道:“你这一次立功最大,应该多给你一些赏赐。但如果你愿意让出赏赐,我日后想办法补偿你。如果不愿意,就不要勉强。” 秀秀心道:你想给我补偿,但我怕你给不起。 静静看了不二半晌,说道:“云隐宗的弟子是生是死,与我没有半点干系。但他们是你的长辈,你的师兄弟,为了你,我愿意。你也别跟我说什么补偿,我不乐意听。” “哎呀呀,魏师兄,”唐仙笑道:“有这样的好姑娘,你要是不娶她为妻,一定后悔十八辈子!” 楚月和刘明湘也跟着来打趣。 不二自然不想叫秀秀被她们误导,便道:“李苒呢?也得问问她的意思。” (二) 不二转身一瞧,才发现李苒正在自己身后。 她双目呆呆,神情恍惚。 “李苒?”唐仙唤着。 李苒不作回应。唐仙推了推她的肩膀。 她才回过神来,说道:“李青云……死了?” 刘明湘道:“怎么能直呼掌门师叔的名字?” “他怎么能死?”李苒道,“他怎能现在就死?我不信……” 说着,转身就跑,也不知要往哪去。不二心头一沉——看来李苒早就知道李青云的事。 刘明湘连忙拉着她,李苒嚎啕大哭起来,不顾刘明湘的拉扯,挣扎着往外冲。 “这孩子发得什么疯?” 刘明湘抱紧她,不肯松手。李苒一口咬在她手上,她痛叫一声松了手。 李苒冲了出去,像一道疾风。 唐仙和刘明湘上前拦阻,李苒反手一挥,一道光幕撒下,唐、刘二人便被罩在光幕之中,在半空中呆呆立住。李苒继续往天边远处遁去。 不二认得她使得是【五幻蜃诀】,但却不知什么时候被她修得这么厉害。 他连忙追上去,李苒回手掷出一座光幕牢笼。不二看光幕上流转着复杂的符文,诡秘莫测,晓得若是被罩在笼中就不好脱困。当即使出【瞬息而至】,窜到李苒身后一掌将她拍晕。 李苒昏倒之后,半空中光幕散去,唐仙和刘明湘才从迷离中恢复清醒。 “这小妮子可以的呀,老娘竟然打不过了。”唐仙凑到不二身旁,冲着李苒的屁股拍了一下,“啪”的一声脆响,“她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不二将李苒交给刘明湘照看,又道:“我们得抓紧了。” (三) 不二带着一众姑娘来到云隐宗之前负责的守区。 月光华照,大雨方歇,战死的云隐宗弟子不知几多,零落在成堆的尸体中,散着阵阵血腥味。 唐仙一到此地,便四处张望。 “啊!” 忽然脸色惨白,几步冲向几具交叠的尸体处,从里面刨出半截尸身,一看脑袋竟是前任沈贤。 她抱起沈贤的尸体,呆呆看了半晌。过一会儿,大声哭起来,眼泪扑簌而下。抱着沈贤的半截尸体,在尸堆里翻找另一半。 但这一带尸堆高高耸起,不知垒了多少尸体。有很多人都是被骨刃族角魔拦腰成看成两半的。 刘明湘想上前安抚,却被不二拉住,“让她一个人静一会儿罢。” “之前,沈贤来找过她数次,她都不想见,”刘明湘道:“没想到沈贤死了,她会这么难受。” 秀秀幽幽说道:“有些东西,得没了才知道它的好。” 不二却已经开始指挥众人收拾尸体。李苒昏迷,易萱不在,唐仙指望不上。能收敛尸体的也只有不二,秀秀,楚月,刘明湘四个人。 因为尸体太多,分布散乱,又被血肉和大雨染得模糊,花费的时间可要不少。 不二给每个人划分一个区域搜寻,秀秀纯属来帮忙的,划给她的区域最少。 喀则城前,混杂血肉味的腥风一阵阵吹过,大威营其余各宗侥幸还活着的弟子也在到处找寻自己宗门弟子的尸首。虽是夜半,人不少,但却少人喧哗,一派寂静,是对亡者的哀默。 “啊!” 刘明湘忽然匍到在地,从一堆尸体中脱出半截女子尸身。 不二几人被她的叫声惊过来一瞧,原来是张眉。她脸色蜡白,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脸上残留恐惧的神情,证明身前遭受极大的痛苦。身体从腰部断裂,断裂处的伤口非常不齐整,血肉内脏散落,可见她多半是被角魔用蛮力断成了两截。 刘明湘眼见从前并肩作战的姐妹死得如此凄惨,坐在地上眼泪就落下来了。 “唉,”不二看了看秀秀,看了看楚月,“看来只能靠我们三个了。” (四) 收敛尸体的过程,何尝不是追忆往昔的过程。 他在尸堆中翻找尸体,找到的都是一个个熟悉面孔。 李寒,这个样貌可亲的师兄,现在只剩一个脑袋了。不二还记得刚入宗门,没有一个分院愿意收留自己,正是委屈、无助、难过的时候,是李寒把自己带到了苦舟院。 “你小子还未选分院吧?”脑海里是李寒一脸紧张的模样。 “没有。” “那就好,虽说师兄我来的有点迟。但却没有误事呢。”耳边是厉害的声音。 “黄院主离宗之前,早就跟我做了交代,说你若是申请入宗,一定要纳入我苦舟院门下。师兄我这阵子修行业重,竟然将院主的话忘了个七七八八,差点将你错过了……”李寒的声音越来越远。 杜文广,酒仙杜院主的儿子。齐鸣,复兴院小队的队长。杜凡,酒仙院的年轻弟子,不二被他从酒仙院赶出来不知多少回呢。尤静,尤典的女儿,一直在宗门修行,这次竟然也来了——不二从青羊镇返回云隐宗之后,曾专门找到她,把尤典的遗物交还。 蒋英,尤三字,顾乃春的两个徒弟,在青羊镇的时候,他曾和两个人并肩作战。 张有胜,云隐宗护山大阵的看门人。不二曾被他拦在大阵之外——“我云隐宗的山门岂是阿猫阿狗都能进的?你这西北货……”这位被掌门钦定的“奉命值守”还曾救过他的性命呢。 还有苦舟院的一众师兄弟。 都走了,他们全都走了。带着恐惧,带着痛苦,或许还有遗憾。 人来到世间,就是一场苦旅,数不清的磨难,数不清的痛苦。 那么,人为什么还要忍受这些磨难而活下去呢? 刚开始,他还在一门心思寻找尸首。 到后来,脑子里就不停地在寻找答案。耳朵里发出嗡嗡的低鸣,头脑有些发昏发胀,断断续续的有刺痛的感觉。仿佛脑袋里有人拿着一根针在戳,戳着他的脑壳,戳着一层膜,又或者是一层白纸。 “队长,这一带找过好几遍了——”耳边传来楚月的声音,“只有这么多。” “哦,” 他回过神来,才看清眼前一片空地上整齐的摆了五排尸首。 大概有五百余人,多数身体残缺,有的是零散的肢体拼凑起来的。 唐仙和刘明湘大哭一场,到此刻也到底好了一些,一言不发地站在楚月身后。 “怎么会有这么多?” “大战之前,宗盟又发了一次征召令,要各宗继续往甘陇增加战力。因本宗屡次犯下大错,被宗盟点名征兆了近乎四分之三的弟子。” 云隐宗山门内大约有一千多名修士,征招四分之三,大概便是七百五十余人。这场攻城战过后,一大半就死了。 怪不得李青云走上这条绝路啊。 不二叹了一口气,静默良久。才道:“大威营已经在喀则城北二十里地划定一片公墓,就埋在那里吧。” 刘明湘把飞舟驭来,几个人将尸首驭到飞舟上。 往北行了二十余里地,可见青青一片草原。已经有不少宗门来到此地,挖坑的,做祭祀的,哭丧的,吹唢呐的,比喀则城外的尸场热闹多了。 有一位男修死了结发之妻,抱在亡妻墓前嚎啕大哭。四周亲朋好友没有一个,只有冷冰冰的一片墓碑,想来皆是战死沙场,孤零零,冷清清,怎道一个惨淡。 刘明湘看见这副情形,想起云隐宗已故众人,想起张眉,又掉起眼泪来。 “云隐宗的墓地,让我看看……”秀秀从墓地管事那里领到一份图纸,“好像是在这里……” “这么偏?还是这么小的一块儿?”唐仙道,“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墓地管事道:“云隐宗掌门犯了禁令,畏罪自杀,若不是巴和水大帅法外开恩,连这点地方也不要肖想了。” “你……”唐仙气得要上去揍人,“云隐宗弟子为宗盟流了血,连命也没了,你们就这般冷血?” 刘明湘连忙把她拦下。 “还是去埋怨李青云的好。”墓地管事说道。 唐仙又道:“你们划多少就是多少么?” “只要不占用其他宗门的方,”墓地管事笑了笑,“你们就是把外面的土地占个十里八里也没人管。” 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战场上战亡修士的墓地大有讲究。因百千万人的尸首葬在一处,亡魂千千万万,煞气杀气阴气鬼气极重。战坟就必须布置特殊的阵法来化解诸多戾气,否则亡魂就难以安息,甚至永远无法步入轮回。宗盟划定的墓地便都是提前布置好阵法装置,待各宗安葬完了,及时启动阵法。 外面的地倒是多,可云隐宗就是把喀则城外全占了,没有阵法超度亡魂,什么用都没有。 唐仙道:“大威营的修士真是个个生了一副好嘴脸。” 这事硬来也不是办法。 不二道:“我回头再跟上面争取一下,且先叫大伙入土了罢。” 便带众人找到墓地,以术法切木,造了一口巨大的棺材,又挖了大坑,将众人先安进土里。 立碑的时候,把众人名字,卒年一一刻在石碑上。有的人连脑袋也找不见,无法辨清身份,就先把名字空着,回头拿到云隐宗的服役名册,对号再填。 不二在石碑正中刻写道: 此葬者云隐宗四百一十三位勇烈士。其与喀则攻战,于战场舍身忘死,奋勇杀敌,为宏然大安之和,为人族千秋万代,献之一切。其死无所恨无所憾。其生永垂不朽。其必流芳百世。 生为苦旅,我等还需负重前行,漫漫无尽;而汝,再不复苦矣。 他写到这里,恍有所悟,仿佛刚才在脑袋里的针突然戳破了那层纸。 识海在一瞬间欢腾起来,而下身的内海也开始蠢蠢欲动。 他连忙起身,将众人招呼到飞舟上。 “队长?” “我要尽快返回降世营驻地。” “戴胜长老他们……” “我会跟寻过打招呼,叫他尽量帮我们拖延。”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这几天,”不二勉强按捺住浑身躁动的法力,说道:“我可能得先闭个关……” 第四百三十二章 她们的名字——早就划掉了 (一) 虽然突破瓶颈的征兆已经很明显,时间也很紧迫。但不二还是决定先返回喀则城,把离开后的事情提前安排妥当。 角族人走了以后,城里的尖角、秃角建筑就空了出来。降世营和大威营安排各宗修士住在了这些建筑中。 因为修士的数量远比喀则的角魔多,所以房间有些吃紧,通灵境修士还能保证一人一个房间,开门境修士几乎都是很多人挤着一间房。 不二身上的秘密太多,不适合跟旁宗修士住在一起。他便找到寻过,寻了降世营某位执事的后门,要了一个单独的秃角建筑。占地不大,房间不多,但也够碾冰院几人用了。 “我现今方不方便求见大帅?”不二问寻过。 “如果施主不介意到大帅帐内跟楚愤将军打几日嘴仗……” “那还是免了,我破壁在即,耗不起,”不二又道:“我此番回去,应是用不了几日光景。云隐宗的事,你继续帮我盯着。倘若大帅那边打算商议云隐宗定罪之事,你千万要帮我拖着——”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寻过双手合十,“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那还是提前为云隐宗诸位施主准备法事的好。” 不二摸了摸他铮亮的脑门:“那就等我回来弄死你。” 阿弥陀佛,谁晓得他会不会真的突破地桥境——寻过只好答应。 不二又琢磨喀则城这边还得有人联络,刘明湘要驾驶飞舟,楚月要维持阵法,便叫唐仙、李苒留下。秀秀还得照顾李苒,自然也留下了。安排妥当之后,便带着楚月和刘明湘,乘飞舟往降世营返去。 一路无话先到了昆比山脉。按照他和楚月早先的安排,昆比山脉的传送节点可以直达烛谷。不二便将楚月带到后舱,说道:“古城一有迹象,马上告诉我。” “突破所需都准备好了?” “等我凯旋的消息罢。” “我为你准备好啤酒和爆米花。” 不二听不懂。不过这不重要。 楚月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把手举起来。然后教他碰拳头,拍掌心手背,上下对拳心,又在他的胸口比划了一个奇怪的图案。 “这是……” “哦,”楚月笑了笑,“在我们那边,这是为队友加油的手势。” (二) 刘明湘返航的时候,楚月和魏不二都已经不在。 “魏师兄要突破,你去干什么?” “我有一片庄稼地要长草了。” “听不懂……” “三天以后来接我们。” 刘明湘觉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不够用了。但有一点她还惦记着——她要去降世营把易萱易仲母子俩个接上。一个人照顾孩子不容易。喀则攻城战结束,接下来的大战还有些时候,几个姑娘都可以抽空帮一帮她。虽然只过了数月,但小易仲又往高窜了一节,已经开始牙牙学语。易萱却更加沉默。 回到喀则城之后,碾冰院小队再没有接到新的任务。 拂去战争的伤,几个姑娘开始慢慢打量这个城市。 刘明湘返回喀则城当天下午,就带着唐仙来到喀则城北。 “这是哪?”唐仙问道。 刘明湘指着眼前一座冷冰冰的赤色锥角形建筑,“咱们的师傅,诸位师叔,还有师兄弟就关在这里。” 唐仙愣了一下,旋即转身往回走。 刘明湘拉着她,“你去哪儿?” 唐仙道:“魏不二不在,我们又救不出来。” “好歹要告诉大伙儿,队长正在想办法呢。” “当初把我们赶出来的时候痛快着呢,” “是你自己要跟魏不二留下的——谁赶你啦?” “反正我不进去。” “咱们师傅你也不瞧了?” “哎吆,”唐仙捏了捏刘明湘的脸蛋,揪起一大块儿肉,“宝慧把你撂到西北以后,见过你没,跟你说过一字半句没有,有没有想过把你捞回去啊?” “直呼师傅的名字,你……你太不恭敬啦,”刘明湘将她的手拨开,“一日为师,终身——” “你真是修行修傻了。”唐仙道:“对我好的人,我还她一百倍的好。对我不好的,我一眼都不想瞧她。” “啊呀,都已经到了这里……” 刘明湘硬是将她拉到赤角建筑的门口。门两边站着一排守卫,门里面还有人影走动,防御阵法随处可见,守卫十分森严。 领头的见是两个开门境弟子,鼻孔看人,不作搭理。 “这位道友,”刘明湘拱手道:“可否通融我们进去瞧一瞧——” “不行。”领头修士连连摆手,晃得刘明湘眼晕。 “云隐宗——” “听不懂人话?” “只说几句话……很快就出来……” “里面关的是宗盟重犯,我担待不起。” “我们两个弱女子……” “我们修士界还有弱女子?”领头修士说完,引得旁边一队修士齐齐哄笑。 倒唐仙的火气激起来了,“看你们一个个好端端的嬉皮笑脸,一定是大后方来的罢?” 她指了指门后,“这里面关的都是攻城战中舍身忘死的战士,你们凭什么——” “你们身上要是有这——”领头修士敞开衣领,露出胸口一道长长的,尚未结痂的狰狞伤口,“我就放你们进去。” 唐仙转头看刘明湘,“这……” “唉……”刘明湘探着脑袋往大门里瞧了瞧,“这回可糟糕了……” (三) 临时改造的监牢之内。 顾乃春和元贞双手靠着禁魔链,被执法修士押了进来,各自关在一间独牢之内。 这里阴暗潮湿,有邪风蚀骨,他们浑身法力被禁,好不难过。 旁边忽然传来狗戴胜嘿嘿笑声:“你们俩个怎么回来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 狗戴胜原本躺在一片茅草堆上,这时坐了起来,笑道:“来的好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没道理你们两个不仗义的不来陪我。” 二人四处打量,才发现这一片除了狗戴胜,还有宝慧——她一个人盘腿坐在对面的独牢之中默不作声。 待押送修士离去之后,元贞便靠向顾乃春的牢房,说道: “掌门的罪证坐实,抵赖是抵不掉的。为今之计,只有想方设法减免我们的罪过。” “从本宗立的功劳着手?” “我们拼死一战,才能力保阵盘法柱不失,这算不算大功一件?我听说宗门已将本宗交由大威营、降世营联手处置,我们只要找到合适的人选帮忙说话,总有的挽救。” 顾乃春道:“大威营那边我有一位故友可以帮忙,云隐宗这边……一时想不起……” 元贞道:“你竟忘了他?” 顾乃春迟疑了一瞬,又说道 “一个通灵境弟子,说话能有几斤分量?” “他是李云憬的徒弟,”元贞道:“你大概不知道,当日力挽狂澜的灵石便是魏不二送来的。立了这等不世奇功,再加上本宗力守法柱的功劳,掌门师兄也已畏罪自裁,头罪已诛,我们的罪责大有可能减免的。” “要借魏不二的功劳来抵消本宗罪过,恐怕他自己的赏赐要削减不少……他能愿意么?” “这事得看由谁来说——狗长老素来与不二关系不差,还得由他出马。” 狗戴胜道:“你们两个,还要点脸么?” 元贞摸着黑,走向狗戴胜的牢房,只看见一片阴暗之中,狗戴胜的两个眼睛圆睁睁瞧着自己,冷不防将他吓了一跳。 “我的命不打紧,”他强压住心悸,说道,“但云隐宗的基业就此葬送,你甘心么?” 狗戴胜道:“各人自有各人命,老天若真的想叫本宗大厦倾塌,我们也只好听天由命。” “认识你百多年,怎么从没发现你是这样一个死脑筋?” 这时候,从走廊传来隐隐脚步声。 不一会儿,一个大威营地桥境修士从黑暗中走进来,径直找到顾乃春,“顾兄,叫你受委屈啦。” “巴兄,巴兄啊,”元贞先凑了上来——这位顾乃春的故友名叫巴郎,他也勉强认得,“可有消息?” 巴郎道:“贵宗是不是有一位名叫魏不二的弟子?” 元贞点头道:“正是,正是——他这次立了大功。” “这个不假——若是没有他将灵石带来,这场仗谁胜谁负还真是难说。” 元贞笑道:“这个魏不二,素来足智多谋,忠心不二,又骁勇善战。他能立此奇功,我们不奇怪。” “贵宗能否得救,现今希望全在这个魏不二身上……” 巴郎说到这里有意压低了声音,原本盘腿而坐的宝慧也站起身,向这边靠了过来。 “我这次来,有一件事情想问清楚,”巴郎接着说道:“魏不二既是贵宗弟子,为何在降世营效力而没有随你们来到大威营?” “这……” “我听说贵宗弟子立了大功之后,立时将这件事报与大帅酌定——当然是想以此来减轻贵掌门的罪责,”巴郎说道:“但我们派人与降世营沟通,才晓得魏不二现今已经不在贵宗弟子名册之中……大帅说,魏不二既不是云隐宗的弟子,所立功劳自然与云隐宗无干……” 顾乃春听了,面色一白,忽然想到什么,忙说:“这次立功的可不止魏不二一个人。他小队里面——什么刘湘,唐仙,楚……,李……,好几个人可都是本宗弟子。” “这几个人的名字我也查了,亦不在贵宗的弟子名录中。” 顾乃春身子猛地往前一探,脑袋差点钻出牢笼,“怎么可能?” 元贞反而不说话了。 狗戴胜笑道:“顾师弟,因果循环世事报应,屡试不爽啊。咱元贞长老说这几个女弟子跟了魏不二,视为对宗门不忠、不敬,早就背着掌门师兄,将她们几个从弟子名录上划掉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衣带渐宽终不悔 (一) 不二返回主谷内,便着手作突破的准备。 先前在神秘大殿之中,苏纤就已经通过大道推演的方式助他抵达通灵境巅峰期,距离地桥境只剩薄纸一张。有苏纤赐予他的通桥丹,当时便可捅破那张薄纸。 但那时他的修为算是拔苗助长,根基不牢,对于空间和时间大道的感悟还甚为浅薄。再加之内海本源受伤,若是选择短时间突破地桥境,往后的大道必然会十分艰难。所以,他顶着李云憬施以的压力,一边疗养内海之伤,一边潜心感悟大道。终于在喀则攻守战中窥见了大道一斑。 这段时间里,他忙里偷空也一直在做突破地桥境的诸多准备。他往前也是阔绰过的,但因提早预测到了神秘大殿之劫,才把大笔的灵石和军功用来购置应劫的本源灵药,一度几乎穷得叮当响。 好在后来与寻过合伙作私运军需买卖又发了一大笔横财。而李云憬知道他快要突破通灵境的情况,也不再做什么便宜师傅,赐予他不少用以突破的辅助丹药。 到如今,除了通桥丹这一大关键之外,守护阵法,聚灵阵法,辅助丹药和符箓,护身法宝都一一准备妥当。一些重要的丹药、法宝、符箓、阵法都花了大价钱。有的还是寻过借着做走私的人脉砍了几个档的价格好不容易买到手的。这样的花费和准备恐怕是云隐宗现今这些院主、长老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当然,这也是不二慎之又慎地考量——他内海本源受过伤,又因秘殿大劫损失了五十年的寿元。人虽然只活了六十余载,但实际上竟然已是一百一十岁“高龄”。老头子一个,突破地桥境的岁数不算很早,不把诸多准备作的十分全备,说不准就要翻船的。 再说烛谷下的四阶兽灵脉,灵气十分充盈。某些功法粗糙、修为驳杂的地桥境巅峰期修士,甚至可以依托此灵脉突破天人境。不二用它来突破区区地桥境,应当绰绰有余。 万事俱备,他倒是不大着急了。 在楚月精心打造的洞府内踱步,目光荡过洞府内的摆设,神思却已游荡开来。 修士突破地桥境,最关键的一步便是在自己内海本源中种下一颗道种。 这道种就是他往后修习大道的希望火苗——种下哪一种道种,往后就会长出什么样的道苗,到了天人境就会开出一脉相承的道花。再到悟道境,就会结出一脉相承的道果。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往后大道是否顺遂,全看能不能种下契合本心的道种。 他不急于开启突破之门,便是想趁着最后的准备时刻,笃定自己的道种。 一场绞肉机般的大战,诸多故人在残酷的车轮下被碾压为齑粉、从此消逝于活人的世界,他心里有些悲凉,又有些难以言明的情绪。 “人生为苦旅,众生皆难逃。我不过是一介蝼蚁,又怎能超脱于世外,超脱于众生,超脱于这场苦旅?” 他不知不觉走到洞府中央护身阵法中,盘腿而坐,“逆来顺受,听天由命,是我的道种么?” “否之否之!”——那些亡去的故人,在巨轮下挣扎的身影就是前车之鉴! (二) 往事如风,拂进密室。 他的脑海中出现了如梦如真的幻景——舟行万剑阵内,昆比山脉中,岁月苦心谋划的计策终告失败,正以含泪又倔强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大公无私,为人族兴,是我的道种么?” 李青云的尖针戳破岁月的肩膀,撕扯下一块儿狰狞的血肉,岁月痛苦的闷哼传进不二的耳朵里。 在岁月即将击破阵盘法柱的前一刻,他的飞舟堪堪赶到,灵石入阵盘,大阵浩荡起——岁月绝望的眼神叫他心碎。 “否之否之!”——为万世开太平,牺牲所爱,这样的博爱大爱他要不起。陆盈和蛮斯卫,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 …… 幻境陡转——降世营驻地,翠湖山中,他看见了何无病狞笑的脸,“正义或许会迟到,却绝不会缺席。” 当何无病说完这句话,一个巨大的圆盘凭空闪现,将从隐匿的状态中将这个不达目的誓不休的疯子逼了出来。不二使出虚空之手一把将他拉入黑色漩涡,一切终归平静。何晶晶惶恐的脸,也一晃而过。两条人命就此陨落。 “机关算尽,只为最后一击,是我的道种么?” 何无病刺耳的声音萦绕在他的耳旁:“跟我走罢,结束你的罪恶。” “否之否之!”——他没这样的天赋。如果不是飞碟最后一霎那的出现,死的就是自己。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等等—— 往事重映之时,他竟发现圆盘之中有人冷冰冰地看着自己! 一个他曾在西南见过、在岁月身边名叫言薇的女子。另一位男子眼神散漫懒洋洋的——不知道为什么,不二看到这两个人总觉得有些脊背发凉。这件事,回头一定要问问岁月。 现在,且先略过去罢…… …… 清风微抚,脑海中的画面再次变幻——神秘大殿之中,三十一个光球之内,全都是高不可攀、如若九天神人的悟道大能。而他的内海本源飞速流逝,生命之光也即将黯淡下来。 他心里厉声呐喊:“我要活,活下去。总有一天,我要站在此界高绝处,一览众山而小……” “忍辱负重,积蓄力量,直到冲上云霄、问鼎宏然的一刻,是我的道种么?” 闵罗大杀四方的身影在神秘大殿内惊心动魄。 “否之否之!”——人生也有涯,而道无涯。修行到闵罗这个地步,他似乎永远难以达到——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 镇魂塔内,劫狱惊变,蛮斯卫就此脱困。他只是一个旁观客, “作壁上观,不管不问,是我的道种么?” “否之,否之……”万事眼前过,我只为过客——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在岁月的地洞之中,他又一次看到言薇的身影…… …… 蛮荒森林之中,他把红蓝二色利刃朝向易萱,正要反扑的蚩心在这一刻迟疑,从此被抹杀为一缕尘埃。 那时的自己说过:“我只会为死人悲哀。”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我的道种么?” “否之,否之……”何无病就是典型的反例。 在往昔的回忆中,他看清了蚩心恋恋不舍又百无遗憾的笑容。 …… 秦南血夜,往事不堪回首。 木婉枫一脸平静,向自己望过来。她脸上有淡淡的微笑。 “不要!”他的叫声无法阻止她的决绝。 红色血雾在山顶瞬间炸开,掩住满天繁星的幽芒。 “若凶手真是【三花洞】,我今生誓要将你们铲平抹灭,叫世间再无此名字。否则,这长生,这大道,不问也罢!” “杀友之仇,不共戴天。报仇雪恨,至死方休,是我的道种么?” “否之,否之……”——后来,他杀了何无病、杀了何灵心,杀了何晶晶,以通灵境修为,设计连杀三个地桥境修士,其中还有何晶晶这个当场行凶者。这也算为木晚枫报了仇罢,但他可曾有半点的快活? 唉,在这一夜的记忆中,他看见了自己浑身血光、头顶长角、杀人如麻的身影——原来他所有的猜测都是正确的。而现在,他脑袋里的“石头”每天都在长大,总有一天它会彻底长出来吧。长就长吧。离开的日子不远了。 他看见了楚月的身影,在天人境修士的威压之下,一个形状熟悉的空间通道忽然出现,她化作一股清风将自己卷了起来,钻入通道之中——楚月竟然也精通空间一道么? …… 宁城郡,木大仙师即将启辰赴东海,她含情脉脉看着自己。自己却一刀挥断情思。 “各人自有个人命,只是离别伤悲苦。路难道远极险地,不知归还在何时。” 月昔山的猴窝里,他指着丑猴对秀秀说,“你让它叫我魏兄,你也叫我魏兄,咱们三个干脆结拜好了。” 秀秀说:“你想的倒是挺美,我才不要与你结拜。” 那个时候,秀秀就该明白他的心思了罢?所以才会在猴窝之中,在突破通灵境时陷入绝险之地,道心失守,几乎当场陨落。 “冷血斩情思,一心求大道,是我的道种么?” “否之,否之……”——秀秀和木晚枫与自己无缘,但他还有岁月呢。 …… 云隐山脉的树洞中,老伯对他说:“你小子还真是贪心,竟然想把《易经》和《圆光术》融于一道合练,你可知这相当于自创一门功法,非数十年苦功,难以有所收获……” “易经,易经。包罗万象,无所不有。追求至理,为往圣继绝学,是我的道种么?” “否之,否之……”——人一辈子只为追求大道,追求真理,又有什么意思啊。 …… 西南昆弥城,安静的院落里,岁月的屋子中,小小的衣柜内。 岁月说:“我想让你永远记住我。”她的笑容乃是世间绝美的风景。 山盟海誓,定情一吻,动人心魄,在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为爱痴狂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花前月下,男欢女爱,是我的道种么?” “否之,否之。”他的人生怎么能只为男女之爱而活着? …… 青阳镇,顾家院落。顾乃春杀机毕现,祸至心灵见死局,一着不慎宰羔羊。 “西面的屋子,好送我归西!”“这他娘的,也是必死之举。”“木大仙师,你可得帮我办丧事了。” “惶惶不安,苟且求生。是我的道种么?” “否之,否之。”——在青阳镇,他若是一直惶惶不安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恐怕早就是顾乃春掌下之魂了。 …… 还是青羊镇,那个黄角来了。陷入癫狂的顾乃春转身瞧“黄角”,满脸惊恐的神情。嘴里嚼不清地喃喃念叨:“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 “黄角”对自己说:“你懂什么?你便知道,学了宗门功法的人,一定没有将学到的本领用来光大宗门、光宗耀祖么?” 他话语中的恼羞成怒,被人误解的不甘,是如此清晰明了。 回头再看,这黄角就是李青云。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修炼邪功,一步步堕落,终至无可挽回之地。 “为宗门劳碌,为执念堕落,是我的道种么?” “否之,否之——当然否之!” …… 青阳镇北树林中,李青云藏污纳垢的地洞里,贾海子满脸喜色从暗门中冲了出来,想化作虚影逃去,却被自己一挥袖子撞在墙壁上。他满脸惶恐的神色真是令人难忘。 “贾三宝贾道友,咱们两个叙叙旧。” “咱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玩沙子和泥过家家。交情自不必说。入宗以后,我对你也是能帮就帮……” 话未说完,贾海子的脑袋就从脖子上滚落下来,被自己杀了。到死还在睁眼瞧着自己。 “往日恩怨,一刃了结。快意恩仇,是我的道种么?” “否之,否之。”——这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 大雾虫海中,苦脸修士满面诚恳,说道:“各位,我厚颜请你们在这密室之中欢好一番,共赴阳台之梦,巫山之巅,便算帮了我的大忙。” “我早知你们不会答应,但此事关乎我生死性命,关乎大道之望,我是万万不会放手的。” 苦脸修士修得是清心寡欲之道,到最后寿元岌岌可危的时候,却逆行颠倒走上了歧途。 “为求大道长生,背离正道,背离己心,淫恶旁人,是我的道种么?” “否之,否之——当然否之!” …… 寒冰界的冰天雪地里,蓝光族人追杀小队阴魂不散,蓝狐儿高声叫道:“玲珑佩留下,二位活着离开!” 为了两块儿不知用途的石头,她二十年如一日地做着不可思议的事情。 “为天地至宝,不惜浪费宝贵光阴,不惜让美好的年华白白消逝。这是我的道种么?” 大雾虫海中,蓝狐儿变成一条面目丑恶、生着獠牙的三头长虫向自己扑来,最终却魂归九天,大道痴梦,天地至宝,终成空空一场。 “否之,否之——当然否之!” …… 傀蜮谷的苍天大树中,秀秀说:“这该死的魔女,方才传送之时,竟然将我的储物袋连同半截衣衫一并砍掉了。我得赶快去众人坟头里刨一个,你先走吧。” 他从怀中取出自己的符箓递给秀秀,“你瞧瞧这是什么?” “舍己为人,舍身取义,是我的大道吗?”——这一次英雄救美,徒增了秀秀几十年苦情,又是何苦啊? “否之,否之……” …… 榕城外的大殿,高高的圆台上。 婉儿说:“这汤这么烫,又这么苦,你如何能喝的下去?” 再苦的滋味他也尝过,这汤药算什么? 婉儿打翻了保命的药汤,手足无醋地在原地乱转。她的面容渐渐清晰,又渐渐模糊。童年时的影子荡然无存。 他心知肚明,却只字不提,任由她卖力表演。任由自己心如刀割。 “爱人施冷箭,心苦自家承,痴情不知悔,一路向黄泉。是我的大道吗?” “否之,否之!” …… 杂役合居的院子里,他在夜里辗转反侧。 “凡人想做修士,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果是为了长生大道,活的更久,岂不是痛苦烦忧越久?” 那个时候,他虽然踏上了长生大道,但心里一点都不痛快——婉儿因为他只能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而疏远他,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何必那样苦恼? “倘若我因镇海兽的缘故,终身止步于开门境,那也多半与她有缘无份,便该隐姓埋名躲在杳无人知的角落,不必再烦扰了……” 心头的扫把将积攒心头多时的灰尘污垢扫了去。 “成人之美,自我牺牲,是我的道种么?” “否之,否之……”青梅竹马的身影,他早就忘得干干净净。 …… 漆黑一片的树洞中,树中老伯惊道:“你这石头从哪里来?” “你还我,那是我娘给我的!” “你,你当真不晓得你娘去了何处吗……” 云隐宗自家寒舍,婉儿半夜敲门,“我这次来找你,只为一场交易。作为回报,我可以告诉你一件,关于你身世的秘密……” 阴雨连绵,碾冰院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还是婉儿,“你还记得,你到西北之前,我曾找你做得那笔交易么?”“交易取消了。我要告诉你关于你身世的秘密,但不需要你帮我做什么。”“亮子的纸条上写着——不二家里有一个长角的女人!” 他的头痛,他头顶的小小石头,也在不断地提示他。惊悚的往事,不堪回首的往事,叫人不敢相信的往事,一点一点浮上来。 “追寻身世奥秘,寻找失踪的爹娘,是我的道种么?” “否之,否之……”——过去的事情无法更改,唯有现在可以把握。 …… 一桩桩,一件件,往事历历犹在目,却只道物是人非。 人生和修道路上的大事小事,大情小爱,在脑海里如真似幻地清晰上演,仿若他又重新活过一世。 “这些年,我竟然经历了这么多……” “懵懂无知也有,年少无畏也有,迷茫无助也有,看清前路也有,笃信明志也有,无悔追逐也有,心生绝望也有,疲惫倦怠也有,到此时,却是另一番感悟,虽不达‘回首笑看风雨’之境,但也应衣带渐宽终不悔了。” “在这些往事历练之中,我得到了不少,成长了很多,悟到了一些人生真谛,却都不是顺呼我本心的道种。” “我要的究竟是什么?” —————— 这么多月以来,终于有了两章存稿,简直感动到泪流满面。 我一定要好好珍惜。 思虑再三,本人慎重推出加更规则——每天新增订阅如果超过3300(现在每日新增基本在1600-2500徘徊),当日就加更一章;新增订阅如果超过6000,就加更两章。感觉这个加更难度很大(因为订阅是要靠正版读者基数的,原谅我就是这么狡猾……而且没有一点诚意),实现起来很不容易,但是各位道友,请注意,请注意,这是我写书以来第一次推出加更项目,这是一个历史性时刻(虽然感觉到本书完本时也未必能实现一次加更),我们要鼓掌庆祝一下。(啪啪啪……掌声雷动……) 通知:更改一下加更规则 昨天(8月13日)新增订阅2224,差3300的目标还有100多0,真的是希望不大。 想了想还是弄一个靠谱一点的加更规则。 这样: 1.每日新增订阅超过3300,第二天统计出来就加更一章。 2.均定达到2850(目前是2808),加更一章,2900再加更一章。2950加更一章,3000加更一章,以此类推。 按照我的均定涨势,大概至少半个月可以加更一章,这个比较稳啦。 最近快接近起点精品的要求(3000均定)了,打算冲一下。 以上…… (先给自己鼓个掌……) 第四百三十四章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一) 不二起身,在阵盘中央踱步。 “还有一样不能忘却的往事,我还没有去回溯呢。” 他从储物袋里取出娘亲给自己的黑色石头——这石头自从树洞老伯还给他已经有些年头。他只顾虑石头大有来历、恐生事端,再没有拿出来。 把黑石放在掌心,穿石的红绳早已不复先前的鲜艳。将黑石戴在脖子上,仿佛是一场庄严仪式。又取出一件灰色长袍穿上——这是他做杂役时,宗门统一制发的衣服。现在依然合身。 他伸手一挥,密室中青芒一卷,幻化出一个竹枝扎成的扫把拿在手中。 时隔多年,再次拾起扫把,从前的感觉却早已不见。 “开工了,今朝要比昨日更努力。”——仿若回到多年前的清晨,他为自己鼓劲儿。 扫把在手中,天地在四方。云隐山上扫院人,为谁辛苦为何忙。 他拿起扫把,轻轻一扫,一道黄芒闪过,眼前的景象扭曲起来。少顷,幻化成一座雅致清静的院落。门上牌匾上写着“酒仙院”三个大字。他走进院子,此时正是天微亮的时分,四下无人,他自顾从里往外面清扫。 “哗哗哗……” 扫帚声吵醒了酒仙院的杜凡,“魏不二,你到底有完没完?” “您是知道的,我也没有奢望被仙师允纳门下——” “滚!”侧房里传来了打雷般的声音。 “去去去,”杜凡将他推了出去,“往后可别再自讨苦吃了。” 往日情形一幕幕上演,他扫院子,做杂活,求拜师,买功法,自学自修。 “我吃苦受累也罢,舔着脸去求人也罢,也就只有四年可以把握,何不奋力一搏,拼尽全力?” …… 悠悠山道上,远远遁来一个人影,正是掌门李青云。不二恍若置身当时,心中涌起无数委屈的念头,冲着李青云遁来的方向跪下去,磕的满额鲜血。 “你周身经脉无一畅通,连内海之中的镇海兽也瞧不清楚,大道之途根本不必有所期盼的。” “我只剩一年的时间,只想为这一辈子最后试一次。” “也罢,我且许你一个机会。” …… 摇摇欲坠的木床上,他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向一个地桥境修士行“礼数”。那是整夜未眠的煎熬,那是向婉儿求救的无助。 天朗气清,合规院里。 “顾仙师,我想修习道法!” “人心不足蛇吞象呐。想你一介凡人,有缘在仙家圣地做了杂役,日后好生努力,也有享不尽的富贵。但你偏偏心有不甘,毫无自知之明,反倒惹人生厌。” “求仙师赐我一个机会!” …… 议事殿,传功殿,藏经阁,各座分院,无处不留下他挥洒汗水的身影…… 掌座峰的上山林道上,他疲惫至极,昏倒在地。醒来时,看见的是黄宗裳。“我识得一位修道中人,专喜欢收些资质糙略、又蠢又笨又倔的作徒弟……”他大喜拜谢。 …… 预想中的师傅迟迟不来。 深更半夜,他苦极自学。 “你一个扫院的杂役,整日去做大道长生的痴梦,可笑,好生可笑呐。”斗笠师傅终于到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人的骨气聚在膝盖上,你总是跪来跪去,连骨气都要磨光了。” “仙师一语惊醒梦中人,不二受教了。” 他依着斗笠前辈的话,挂树枝,背大石,疾奔跑,盖木屋,终于以诚心打动他,才有万丈高峰上,悟道大能为他辟通经脉,打开通往修道之路的大门。“前辈再造之恩,不二没齿难忘!” …… “我磕头,我求人,我放弃尊严,我卑躬屈膝,我低三下四,我执念在心,不肯咽气,这是我的道种么?” 绝不是。 “我为什么要修道?为何要苦苦拜入云隐宗,一门心思走上大道?是要超脱生死,是要参破轮回,还是要追寻大道么?” (二) 洞府密室中一片尘土扬起,眼前的情景再一次回到他扫院时的情形。 他仔细瞧看,这不是那个满心都想着拜师求道的杂役,而是他刚刚上山第一次拿起扫帚扫院时的样子。 他的眼中没有那么多渴求,没有那么多欲望,没有那么多不甘——纯真不伪,本色自然。 是了,时间已过多年,他经历纷繁复杂,到头来是否还能回到当初那个怀着赤子之心的少年杂役。 他面如止水,扬起扫帚,一扫,尘土幻化出喀则城,天鳐飞舟带着海量灵石入场,舟行万剑阵聚起一道巨大剑影横扫沙场,攻守战万千修士角魔激战的幻影化为齑粉——逆来我顺受,听天自由命,非我之道! 又一扫,尘土幻化出舟行万剑的阵盘法柱。巨大剑影扫来,岁月绝望的眼神渐渐柔和,空间通道出现,他隔空一推,岁月便消失在通道尽头。大公皆无私,牺牲吾挚爱,非我之道! 又一扫,尘土幻化出无尽黑夜,何无病锋锐的面庞消失在黑色漩涡之中——机关俱算尽,反误卿性命,非我之道! 又一扫,尘土幻化出阴森森的神秘大殿,闵罗一掌轰破大殿穹顶,诸般阴谋皆尽破——忍辱又负重,问鼎一世界,非我之道! 又一扫,尘土幻化出镇魂塔天牢,他魂降羽毛,望着陆明羽发癫的背影消失在远方——抽身静坐旁,作壁只上观,非我之道! 又一扫,尘土幻化出自己的识海,蚩心淡淡的魂芒消失在一片虚无中——为达彼目的,何不择手段,非我之道! 又一扫,尘土幻化出明月的光,将木婉枫照的明艳无匹,仿若最美的昙花,血雾绽开的她从此化作一只不能说话的灵蝶——心内藏深仇,直至死方休,非我之道! 又一扫,尘土幻化出月昔山猴窝,秀秀的六耳猕猴虚影在半空中土崩瓦解——冷血斩情思,一心求大道,非我之道! 又一扫,尘土幻化出《易经》残卷,被他一把心火焚尽——追求至真理,继往圣绝学,非我之道! 又一扫,尘土幻化出昆弥城小巷,他与岁月挥手作别——花前与月下,男欢共女爱,非我之道! 扫扫扫…… 惶惶心不安,苟且求生路,非我之道! 为宗门劳碌,为执念堕落,非我之道! 一刃了旧敌,快意泯恩仇,非我之道! 为求长生道,背离于己心,非我之道! 为天地至宝,恶自家一世,非我之道! 舍己为他人,舍身来取义,非我之道! 痴情不知悔,一路向黄泉,非我之道! 成他人之美,甘自我牺牲,非我之道! 追身世奥秘,寻失踪至亲,非我之道! 他挥舞扫把,越扫越快,眼前的幻景逐一呈现,又被一扫而空,待诸像诸人幻灭之时,他又回到最初的起点,手持一把扫帚,在山道上清扫灰尘。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我来时少年,归时少年,少年时那一颗赤子之心,通透如玉,纯洁无瑕,便是我的不二大道,便是我今时要种下的道种!” 这一句说完,烛谷内稠密的灵气顷刻间被点燃,沸腾着,欢快着,向不二的洞府涌入。 万丈天空上密云集聚,雷火霹雳蓄势待发,溢露一丝毁天灭地的气势…… (三) 虽然烛谷上空有一层天然禁制,但烛谷以南,蛮荒森林之中,一头在山谷中盘卧千年之久的巨蛇却似乎仍然感应到了这边的异象。 它高高抬起蛇头,向这方张望一番,终于动身,一扭一扭爬了过去,沿途巨木成片被压倒,发出阵阵刺耳的断裂声…… …… 光年以计,寒冰界以东。 高耸入云的雪峰之巅筑有一座坚冰制成的巨大宫殿。 宫殿中央的王座上,坐着一位神色慵懒、容貌绝丽的女子。她头戴冰凤皇冠,穿着一身冰雪白袍,眉心纹绘一枚小小的冰凤纹身,上位者的气质,骇人的威压,无不证明她是此界绝顶存在。 “咦?” 她忽然抬起头,目光注视远方。 少许,撇了撇嘴,“愚蠢的人类……才要地桥……也太慢了……” 她掰了掰手指头,“开门到通灵,用了……用了……这么些年,通灵到地桥用了……用了……这么些年。照这乌龟一般的进第,我得等到什么时候?” 她眼睛提溜一转,“我要不要再帮帮?这太慢,太慢了。让他一步到位好了……” 便抬起手,冲着远方隔空一指。 同一时刻,宏然界烛谷之中,不二内海之中,【烛二】额头冰凤纹身微微一亮,闪过一瞬光芒照在毕蜚身上,只见它被一道道密纹锁链五花大绑,可怜巴巴的。 “咦?”她扑哧一声轻笑,“怎么成了这幅模样?人族小子混的不怎么样嘛。” 轻笑半晌,瞧着毕蜚又说道: “也罢,看在你家婆娘的面子上,我就帮你一把。” 她正要抬手,却忽然看见王座下伏着的一头马鹿…… “你说说,”她问道:“本王要不要出手?” 马鹿点了点头。 “那算了,”她叹了口气,“你总出瞎主意——本王的因果债太多了,不能再背啦。” 马鹿站起来跑到她身前一蹦一跳。 “你问那个小子我帮不帮啦?” 马鹿点点头。 她懒洋洋地靠在王座上,“我活了几十万年啦?还在乎多等个几百年么……” 马鹿满脸郁闷,趴在了地上。 说笑间,忽然感应到遥遥宏然界那一位苏醒的气息, “糟糕……是它……” 连忙切断了与自家纹身投影的联系。 又等了一会儿,见它没有寻着自己的气息追来,才松了一口气。 却见马鹿冲着她又是摇头,又是吐舌头。 “你道我是怕它么?” 她一巴掌拍在马鹿屁股上,痛的它直叫唤,“本王不想生事而已……” …… 宏然界,穹顶之上,星空无垠,一个身形巨大、广阔无垠、形如海鲸的巨兽忽然睁开了眼睛——明亮熠熠,像无尽星河中两颗交相辉映的恒星。 一片黑暗中亮起一道不知起点、不见终止的圆弧光线。光线渐渐变宽,又缓缓合住,竟是这头巨鲸的嘴张开又合住了。 就在巨嘴闭合的一瞬间,整个喀则城晃了一下,如微风所动。 许多人走上街头,茫然不知所以。 一个秃角建筑中,魁木峰站在窗台边向外瞧去…… 第四百三十五章 人生路 几多欢 几多苦 几人行不尽 (一) “不用看了,”欲姑说道:“古城很快就要开启——这个征兆再明显不过。” 她正盘腿坐在一个隔绝法力波动的禁制中,双手伸向前方,掌心相对。两掌之间浮空悬着一个紫色香炉。靡靡香气从香炉中流溢出来。魁木峰吸了一口,只觉得浑身酥麻。这让他升起了警惕心——和欲姑在一起,你永远不知道她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他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大口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街上的人群渐渐散去。 在新的冒险即将开启的时刻,他的心里不大平静。有时候,他会想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古城的力量可以让师傅和李悠然复活。复活之后呢,是不是应该远离残酷的世界,寻找世外桃源去隐居。 他曾苦苦追查陷害自己的人。但查来查去,却发现事情远没有自己想想的简单。角族人参与其中,但他们只是推波助澜。“独行苍狗”失踪的背后,是常元宗望鸽与伏鹰两大超级派系的博弈,是悟道境老怪物之间的游戏,远远不是他所能对抗的力量。 放弃追查和报复么? 他伸出双手,掌心朝向自己,厚实的老茧像树皮是他艰苦修行的证明。这双手的主人拥有世上罕见的天赋,却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么——他绝不会放弃。只要他强大下去,真相总有一天会到来。陷害自己的人总会浮出水面,也必将得到应有的下场。 窗外渐渐安静下来。 是时候了,出去看看情况。欲姑的易容术十分高明,不会被执法修士发现,这已经反复得到验证。 他转过身径直往外走。 “这种香气不会让你精虫上脑的。”欲姑笑道。 “碎片不长脚,我们待在这里,它不会自己送上门。” “你要到大街上摆摊儿收购,”欲姑控制香炉往上浮了浮,室内的温度一下子高了不少,香炉的光照得她的脸色一片淡紫,艳丽妩媚,“还是想去地底挖个几千丈,看看有没有血祭族人干瘪的尸体。” “不管怎样,我不会惹麻烦。”魁木峰走了几步,打开房门:“也不会满脑子想着去打降世营主帅的主意。” 欲姑轻笑一声,“一个活了万余年的老前辈,还是应该值得信任的。” 魁木峰还是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我习惯靠自己。”他的声音从门外传了回来。 (二) 喀则城某条街巷,一座略矮略旧的秃顶建筑前,林安手持一卷纸书四处张望。 他看了一会儿,又把纸书拿出来找到某段文字,反复瞧了几遍。 书上说,喀则城曾隐居一位佛门天人境僧人,名叫惟信。他以轮回蛊所赐神通倒查,上一世有一个人族叛徒就是在惟信的旧居找到了血祭族人的碎片。 上一世此时,魏不二不知在哪一个犄角旮旯鬼混,喀则城也没有被降世营攻下。这一世世事全变,喀则城的角魔死光光,人族叛徒应该也没机会了。 这个碎片他志在必得。 把楚执老鬼送进古城里,师徒二人两世的恩怨就算一笔勾销——这个世界只有他才知道,这次进入古城的天人境修士,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楚执死后,他崭新的人生和大道才刚刚开始,未来一切都值得期待。他会把所有不堪的往事彻底忘掉,轻装上路。 “按书中所记载,似乎惟信旧居就是在这里。”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秃顶建筑——想来惟信的旧居早就被角族人拆了。 “难道是我算差了?” 横竖摸不着头脑,不如走进去先看看。 这个秃角建筑不久前安排了降世营三五个微末门派入驻,门口站着一位值岗修士,识得他是楚执的徒弟,并未多做拦阻。 他走进去,里面传来一股子夹着发霉的怪味。他当然知道这是秃角身上的味道。为了找寻碎片走遍大半个喀则城的他对这股味道非常熟悉。 他走进大门,里面是大厅,然后是廊道,廊道里面有很多小门,门后是住人的房间。露面的修士不多,大多数人应该是躲在房间里添抚战争的创伤。这是弱者的表现,跟他往前一样。他现在不会了。 这栋建筑是角族人新盖的,应该藏不住碎片。 “道友留步,” 他拉住一个过路的通灵境修士,“这房子里面有没有地道什么的……” “你是……”修士很快认出了他,“哎呀,您是林安……林道友!” 自从他成了楚执的便宜徒弟,这种事就不再稀奇了。 “幸会。”他说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修士原本哭丧着一张脸,见到他之后,脸上又有些放光了,“我,我叫吴,吴凡……”说的好像羞于提起自己的名字。 他脸上的笑容很快热情洋溢起来,“有的,有的!” “有的?”林安心中升起一丝警惕。 “有的是,这房子下面不但有地道,还有许多密室,地厅……我带您去?” “多谢。” 吴凡带着他七拐八绕地往后面走,地道的入口在最里面,被一块大石头压着,开启的机括就在石头后面,是一个棋子模样发旧的按钮。按下按钮,石头就轰隆隆往后挪了三尺余地,露出一个黑兮兮的洞口。 “我们刚住进来的时候,就知道这儿有块儿大石头,谁都没想到石头底下还有这么多弯弯地道……” 吴凡驭了一团火在身前,照亮漆黑的一片。 “发现这条地道之后,我们就把这件事报了上去。降世营的修士回信儿说,每一个建筑下面都有地道,说不准是连成一片的,以后会组织全营联合搜查……不过说实话,这下面没准儿藏着几个角魔呢?谁没事儿吃饱了撑着会来……哎呀我不是说您……”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吴凡絮絮叨叨说着套近乎,林安有一搭没一搭陪聊,大部分的注意力在地道两侧的墙壁——墙壁上面有成片的壁画,画上都是角族人,打仗,祭祀,生活的情景。这跟惟信和尚是没有关系的,他越走越失望。 “林道友,小弟,小弟有一件事,”吴凡说着说着,忽然吞吞吐吐起来,人也有些不大自然,“想跟道友问问情况……” 林安心中一声冷笑,早猜到他无事献殷勤。这些人精于钻营,有缝就钻,他向来瞧不起的。他也有注意到地道入口的方向又有几个人偷偷跟来,不知是不是和这吴凡一伙的、有什么险恶用心。反正他做好了杀人灭口的准备。 “但说无妨。” 他冷冰冰说道。 (三) 在这幢秃角建筑下方数百丈,一个构造复杂,摆放着许多精密仪器的密室中。 “快……快……”言薇指着墙壁上一面屏幕说。 “你大姨妈来了?”张庚躺在沙发上翻看一本杂志,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多喝点热水。” 言薇道:“你要错过历史性的时刻了。” 张庚站了起来,几步走到言薇身边,抬头看——屏幕上有一道监视神秘能量的曲线,原本是缓缓升高的趋势,但就在方才一瞬间,曲线升高一大截,仿佛被人为改变了轨迹。 张庚又看了一会儿,注意到曲线的高点距离纵坐标轴上一个红点不远了,“这样一来,很快就要到阈值了。这也就意味着——” “古城会在半个月内开启。”言薇往前走了一步,伸手触摸光屏。明明是冰凉的温度,她却感到了一丝丝温暖。只要完成古城的任务,那些已经逝去的战友就可以复活了吧?楚大校,音空,陈笑,王峡,杰哥,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里。 “有的刺激了!” 张恒兴奋起来,把杂志放下,往门外走去。 “去找赵哲?”言薇道。 “也不知道她仿制的皮肤碎片有没有成功……” “得了吧,”言薇说,“为了见赵哲,你能找到一百种借口。” “你太低估我了,” 张恒停下脚步,转过头,“我还能找一万种理由——为了复活我们的伙伴。” (四) 言薇的密室往下千丈,一个幽深的隧道中。 这里温度高的离谱,一盏浮空明灯柔和的光照亮四周的黑暗。 南秋赐驭着一柄宝剑,一次次撞向坚硬岩石壁。铿铿作响的金属撞击声划破了地底深处的宁静。 唯梦瞧着南秋赐,眼睛一眨不眨。眼前的男子已不复初见时英俊的容貌。他头生华发,脸上长出了道道皱纹,整个人尽显老态。 她却发现自己对他更加着迷。他原本拥有大好的前程,拥有惊人的天赋,还有上苍赐予的宝物,他本可以踏上修行世界的巅峰。但为了心爱的女子,他放弃所有,孤注一掷,连死亡都毫无畏惧。 喀则古城是他最后的希望——她很想他可以顺利实现心愿,他已经受了这么多的苦!她又害怕他真的做到了。无比害怕,那个时候她该何去何从啊…… “铿!” 伴随着一声巨响,一大块儿岩石被击的的粉碎,尘土碎屑在隧道中飞扬,浮灯照映下像满天星河、 南秋赐俯下身子,将散落石块翻了数遍,却一无所获。大颗的汗水从他额头滚落,掉在地上,陷入一片尘土。 “你确定这样能挖到碎片?”他说道。 “你从来不缺耐心,”耳边传来戒中人沙哑的声音,“再坚持一阵又何妨?” 南秋赐挥起一剑,剑芒重重击在坚硬的岩壁上,发出尖锐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宣泄着心中的焦躁和愤怨,“我很有耐心,但是我怕古城没有。” “它很有,”戒中人笑道:“它都等了几百万年了——说不定就是在等你。” 南秋赐再不说话。虽然这不太可能,但他倒是真的希望如此。他希望古城百万年的沉寂就是在等待他的到来,等待时圆明的复活。他愿意为这一刻奉上自己的所有。 唯梦拿出手绢擦了擦他额头的汗,只擦了几下,手绢就被浸的湿透。 “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南秋赐全不理会。 “吼!” 疤脸男子从阴暗的角落里冲了出来,举起法杖。 南秋赐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表情很难看。 “休息就休息……” 第四百三十六章 找某人的麻烦 (一) 地道里阴沉沉的,法术的火也不能驱散。林安的心思一时间无法集中到他想寻找的碎片上。 “小弟是令师管下龟山宗的弟子……” 吴凡的脸被火光照的半面明亮,半面漆黑,轻轻说道:“或许道友也听说了,攻城战的时候我们宗上阵的修士差不多都打光了……” 林安想起来了。角族人出城冲击大威营的时候,降世营也赶去支援,排在最前面的就是龟山宗。 “这两日,我们几个打听到,宗盟似乎因本宗大半弟子都亡去了,所以要移除龟山宗的宗号……我是想问问林道友能不能……能不能与令师说一说……把我们的宗号留下来,其他都不打紧的……” 林安为自己的误会而尴尬。 “咳,你们还有多少人?” “二十多个,”吴凡说道:“我们原先来了五百多人呢……” “宗门本山还有多少人?” “十多个。” “怎么这么少?”——虽然宗盟前前后后征过几次征兵,但大多数宗门至少还会留下三分之一的修士。 “我们龟山宗因为离甘陇近一些,前几日攻城决战吃紧,就都征过来了。” “剩下的都是……” “就我一个通灵境,”吴凡说道:“其他都是开门境,还有一些刚入门的外门弟子……我们原先有三位地桥境师叔,角魔冲过来的时候全都死了……” “……人这么少,又没有地桥境修士。按宗盟规定,三阶灵脉是不能再享的,龟山宗自然也没有必要存在了。不过降世营不会亏待你等……赏令很快会下来,我想你们多半要被安置在常元宗。普天之下,若论修行资源哪里可与常元宗相比?我要恭祝道友飞黄腾达了。” “林道友,”吴凡忽然跪了下来,火光照在他的脸上,一片通红透着青灰,“常元宗再好,也不是我们的家。灵脉我们是不敢肖想的。只求能保住祖宗的名号基业。我师傅为了保护我们几个,在战场上自爆而亡。他死的时候还叫我们几个一定要把宗门发扬光大……我们几个不争气,现今却连宗门也保不住了,我们想死都没脸下去啊。” 林安还要推脱,但见他这般苦求,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我且试一试……” 话说出口,当场就后悔了——龟山宗的事情要想解决,一定得去找楚执。 他恨楚执,恨不得扒他的肉,喝他的血,怎么可能去求他? 随口答应的事情能算数么? 回去之后就忘了吧。吴凡要真是死皮赖脸地再找过来,就告诉他自己已经跟楚执说过——总归还是不成。 “你们过来!” 吴凡冲着身后黑漆漆的地道喊了一句。 十余个长相稚幼、面黄肌瘦的少年从黑暗中拥了出来,跪在吴凡身旁。 “我们一起感谢林道友大恩大德!”吴凡郑重磕头。 “谢前辈大恩大德!”少年们磕头,磕的地板咚咚之响…… 林安叹了一口气,把他们一个个扶起来。 他想起犯了大错的云隐宗。李青云为了云隐宗的一口气儿,不也拼了老命么?所幸云隐宗犯得事情太大,他是帮不了的。天塌下来有大个子顶着,魏不二就是大个子,云隐宗的事叫他去发愁好了。 但吴凡的事呢?到了这个地步,他也觉得极端为难了。 把自家所求说完之后,吴凡把少年修士通通打发走,更加卖力地带着林安在地道中探路。走了不知多远,来到一处颇为宽敞的地厅,厅中有壁灯,壁上还是角族人的壁画。再往后走,走了许多廊道,也无非都是这样的情形。 林安有些所望。 “不知道友想找寻什么,说不准我有消息的。” 林安道:“你有没有听过惟信此人?” “姓维?这可少见了……” 林安叹了口气,“我们回罢。” “敢问这个惟信是哪个门派修士?” “一个和尚,谁知道——” 吴凡脚步一停,“我在这里见过佛家壁画的……” “快带我去!” 吴凡不敢怠慢,一路带着林安往更深地方行去,果然在廊道尽头,一处被震塌的墙壁之后,寻见一面画满佛家壁画的墙壁。 林安驭火照亮壁画,只见画上的人像色彩鲜明,神态各异。有慈眉善目的菩萨,威风凛凛的天王,强壮勇猛的力士。再往后瞧,还有数十丈的壁画,内容丰富多彩,有记录佛教故事的,有描绘神佛形象的,有反映和尚修行的,还有描摹寺院风光的…… “就是这里!”角族人自然不可能画出这样的壁画。 他请吴凡出去。 “那件事,”吴凡说:“拜托您啦!”鞠了一躬,才一步三回头离去了。 林安望他背影,直至没入黑暗——吴凡抱了极大希望,却不晓得他根本不打算去找楚执,他抱着的希望就如同眼前的地道,走下去只有无尽的黑。 他纠结了一会儿,又瞧向墙上的壁画——碎片会藏在哪里呢?持光细细搜索了几个时辰,也没有找到半点头绪。 “结果还是要动用【轮回记忆】么……” 他盘腿坐在地上,稍稍有些泄气。【轮回记忆】是他步入通灵境后收获的一门镇海兽神通。此神通与轮回大道一以贯之,在什么地方施展,就可以看到上一世同一地点前后一段时间发生过什么事。神通的功效殊为神奇,但是每次使用都要损耗不少寿元,所以他早就打定主意绝不轻易使用——但这次要例外了。 “前世今生,轮回转世,如梦一场……” 内海中轮回蛊身上微茫一闪,他闭上眼睛,旋即进入前世幻梦。 幽深的廊道守护千年的寂静,满墙的壁画散发着悠悠古意,地厅壁灯昏暗的光拨动时间的琴弦。 这副画面不知持续了多久。 “轰隆!”墙倒的声音。 一道火光从墙面倒塌处射了进来,一个人影踏着废墟走了进来。或许因为是在梦里的缘故,他的脸上蒙着一层灰雾模糊不清。人影走进地厅,看见墙上的壁画,熟练地找到其中一块名为“尸毗王割肉救鸽”壁画,从尸毗国王放在天平上的那块儿肉上撕下一块儿拿在手中。 一瞧画的背面,竟有粘在一起的五块儿血祭族人的皮肤碎片! 梦境旋即消失。他也清醒过来,驭起火光,很快找到“尸毗王割肉救鸽”图,小心翼翼取下天平上的肉块儿。 一道披风的黑影突然从阴影的角落钻了出来,风一般掠过,一把抓住他手中画。 “撕拉!” 清脆的一声,画成了两半。 “找死!” 他反手向斗篷砸去一道三阶极品霹雳符——楚执怕他遭遇意外,给他的保命手段多的去。 面对蕴含三成地桥境修士威能的霹雳攻击,披风黑影避之不及,痛叫一声,坠落地上。 抬起头来,竟是一张他往前认识的面孔—— “古有生?” “同门一场,”古有生嘿嘿笑道:“我给你留了三个,够意思了。”说完披风一挡,整个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安四下寻了一番,却是空跑一趟。再看手中的碎片,果然还剩三个碎片——他本人绝不想去古城找死的,有一个碎片给楚执就够了。 至于古有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或许上一世的叛徒就是他也说不准。林安没兴趣探究。 回了楚执的临时府邸,他将其中两道碎片交给楚执,又领了楚执的赏赐。 临走之前,想起吴凡的恳求,在心中踟蹰许久。 楚执问道:“徒儿可有心事?” 他才回过神来,看着这张令他无比憎厌的面庞,等了许久,才将吴凡的事情道了出来。 楚执道:“看你犹犹豫豫的,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记着了。” (三) 喀则城北,降世营、大威营公墓偏僻处。 战亡弟子已尽数入土,过几日宗盟的祭祀修士就要来这里主持安魂大阵。此刻的公墓处处漫溢着死人的寂静。从战亡修士全部入土到安魂大阵开启这段时间,允许亡魂在世间作最后的逗留。 照例,这会儿是不会有人来到公墓的。 天空中阴沉着云,雨水淤积的洼地在挥发湿气,阴森森的气息在墓地中流窜,无人的落寞与清冷无处不在。 婉儿像幽魂一样来到这里。她走到云隐宗的公墓前,取出一个散着恶臭的陶制坛罐。双手举起坛罐,一滩污泥从里面倾泻而下,落在地上,摊成一大团。 污泥自行流动起来,仿佛有无形地一只手伸入污泥之中在搅拌。 渐渐的,污泥中央凸起一块儿,扭曲着,蠕动着,形成模糊的轮廓。 无形的力量加之于污泥上,使轮廓渐渐清晰。少顷,竟呈现出一个面带哀色的人的面庞。 “人不人,鬼不鬼的,” 婉儿半蹲下来,看着这团污泥,“您这回可该高兴了。” 污泥面庞张了张嘴,比往前要沙哑许多——“我死,云隐宗才能活。” “弟子们死了就死了,只要您还活着,云隐宗不就还活着?” 污泥面庞微微一侧,目光投向这片墓地,投向不远处的墓碑,仿佛在看墓碑上的名字, “每一个弟子都是我的命。死一个我就要丢一条命。你说我是死一次好,还是死几百次得好?” “那我呢?” “我更舍不得让你死。” “我是行尸走肉,”婉儿道,“我生不如死。” “牺牲小我成就大我——你为云隐宗做过大贡献,后来人不会忘记。本宗复兴之后,也会好好补偿你。” “可惜啊,“婉儿冷笑道:”云隐宗也要死了。” 她便将这两日打听的消息细细道了出来。 污泥的面庞一阵扭曲,发出一声声愤怒而怨恨的低吼。 过了许久,污泥终于平静下来,说道: “他们会想起我为人族做了什么——” “培养几个叛族的院主和弟子,默许门人做魔角的买卖,”婉儿道,“还是——修炼邪功,到处收集美艳的炉鼎?” “你恨我……”污泥说道:“为什么不杀了我——现在轻而易举。” 婉儿却不答话,抬头看了看云隐宗战亡弟子的墓碑。 她轻轻念道: “此葬者云隐宗四百一十三位勇烈士……其与喀则攻战,于战场舍身忘死……为人族千秋万代,献之一切。其死无所恨无所憾,其生永垂不朽,其必流芳百世……” “真是好笑啊……舍身忘死、奋勇杀敌的人,竟然落得这么个下场。” 又往下念到:“生为苦旅,我等还需负重前行,漫漫无尽;而汝,再不复苦矣——” “是啊,生为苦旅,漫漫无尽……漫漫无尽……” “而汝,再不复苦矣,”她说:“您不在人世以后,我该去恨谁呢?您不在人世之后,这人世间的苦旅岂不是就走到了尽头?这样太便宜您啦……我要看您这样生不如死地活着,才更有乐趣……” 污泥没有流露出半点畏惧的神情,“这是我应有的下场。” 它顿了顿,又说道:“你这两日去见见魏不二,他或许有办法助本宗逃脱苦海。” “我不。” 污泥看着她,目光慈祥。 她猛地站起来,一脚踩在污泥里, “我不想见他,我也不敢见他!” 她把污泥的脸踏的稀巴烂,“每一次见他,都要逼的我想起自己犯的错,想起我的丑陋和肮脏。每一次见到他,都是老天对我的灵魂和良心的拷问,都是道祖对我的嘲笑!” “他越来越好,而我却越来越不好……” 她泪流满面——她原本有机会过得很好,老天也给了她机会,但她就是把自己推进了深渊, “你还总是要逼我去见他,你为什么这么残忍啊……” “那你说,”污泥道:“我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婉儿一言不发,浑身颤抖着。 污泥又道:“古城要开启了,我有办法拿到碎片。你不想去古城里面了么?那里有的是突破心障的办法,你的修为也不会困于此处了。从古城出来之后你就好好修行,等你修为比魏不二高的时候,他还不是要仰望于你?” 婉儿听到“仰望于你”的时候,浑身震了一下。渐渐镇定下来。许久,点了点头。 …… 离这片墓地不远的树林中,一棵枝繁叶茂的巨树在微风中舒展身躯。 树干中央,一块儿树皮忽然扭曲起来。不久,在一块树皮上呈现出一张苍老的脸。 它瞧了瞧喀则城的方向——该来的,总算要来了。 它的余光瞄了瞄树干上一条粗大的枝干。枝干便往他眼前移来,一片树叶化作手掌的模样,手掌中央托着一块儿色彩斑驳的碎片。 苍老的面孔露出踏实的神色。少许,再次融入大树中。 …… 同一片树林中。霍虎身骑白虎,遁在半空之上。 足底是两个修士断成几截的尸体,身上穿着皆是常元宗执法队的制服。 他从白虎身上跃下,把两个身上,还有储物袋仔细翻找数遍,却仍未找到想要的东西。 末了,驭了一把火将二人烧成一团灰烬。又骑着白虎消失在丛林深处…… …… 喀则城西百余里地,一片荒滩中,古有生面色惨白,将一块儿碎片递到岁月手中。 “大尊,古有生幸不辱命!” 岁月接过碎片。 古有生耳边响起冰冷的机械音:“完成喀则古城与血色祭炼——血祭族人肌肤碎片支线任务,任务完成度60%,任务奖励点10……” 他心中一喜,强自压下来。古城主线任务开启在即,他打算把自己仅有的任务点全部兑换成可以提高自家战力的物品和能力——总归任务失败要扣除100个任务点,他无论如何也凑不顾免除抹杀的点数,倒不如梭哈一把,赌上所有筹码为自己的命运最后一搏。 “魏不二也要去古城?”岁月问道。 “属下想,大概是古城的复活传说……” 岁月转身背对古有生,耳边响起那段预言—— “他们最后的希望,将在一对异族恋人和一个混血儿手中被毁灭……” 她默声良久,忽然飞遁起身。 古有生匆忙跟上,“我们去哪里?” 岁月瞧着喀则城,冷哼一声,“找某人的麻烦。” 第四百三十七章 楚月的心情 (一) 青疆域内,大都附近,万丈高空上。 一座气势恢弘的大殿巍然耸立,千百里内一切禽鸟不敢靠近。这便是宏然宗盟的六阶至宝“伏天大殿”。上一次与闵罗大战,人族一众悟道便是在此殿之中布下了埋伏。现在它已再不是秘密。 三十一根百丈高的巨柱擎天立地,数十颗光球悬在巨柱腰间,如若大殿内升起数十轮中秋之月。 大殿中央宽阔的广场上,护殿大阵威能全开,霞光流溢,法力充盈,古怪的纹路和上古符号在半空中回转飘荡,沧桑而又神秘的气息无处不在…… 常元宗长老会、议事会三位大长老,五峰峰主,六堂堂主;法华寺的主持,五院二堂一阁主事;兽人塔掌门,兽人七塔塔主,宏然正道的顶尖人物再一次集聚于此。 众人各自待在光球之中,大殿里一片静默。 忽然,喀则方向传来轻微的晃动。少许,有人开始与临近光球中的道友传音叙话。 在其中一个光球内,宏然六尊妙手苏纤也听见一旁有人传音道:“苏老妹儿可否移步?” 便知是兽人塔主万古愁,顿觉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身形一闪,旋即出现在万古愁光球之内, 万古愁盘腿坐在地上,正活动腰臂,“他妈的角族人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苏纤笑他到底是兽修士,没有寻常修士的修行苦功。又说道:“有蛮斯卫的神通在,魔都易守难攻,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我上次推演之时,你也瞧见了——也不知你这副急脾气,怎么修到这般境界的……” 万古愁道:“老子要闲出蛋来了。” 说着,瞧向喀则城的方向,“这是……” 苏纤道:“怕是喀则古城要开启了……” “就是传说中的悟道坟墓?” “正是。” “喀则城刚刚攻下,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不是什么好兆头。” 苏纤道:“照流传下来的记载,喀则古城就算开启,也会出现在另一个空间。宏然界只不过有个入口,对我等计划没什么影响。” “要不是被这劳什子大战绑着,我一定要去瞧瞧,”万古愁道:“好像魔道对古城有些兴趣、” 苏纤道:“悟道坟墓不是白叫的,魔道的悟道也一样——那是小辈们的机缘。” 她说着,眼神瞧向蛮荒深处某处,仿佛有什么在召唤她。 遥遥感应,才发现竟有一道熟悉的气息在蛮荒之中渡劫——原来是他,这么快就要突破地桥境,看来是放弃往后大道长生的希望了……这倒是有些可惜。 观其劫云,黑压压死气沉沉,便知此劫危险至极。 不过是突破地桥境,怎么搞得这么大声势…… 为何又像是在呼唤自己? 她想了想,掐着捏出一道神识,便往蛮荒遣去了。 (二) 伏天大殿以东,天空中有一大片猩红如血的云雾。 云雾内自有一番天地,魔器密布,黑云滚滚。东海魔域二十二位悟道魔头齐聚于此。 东海魔域主人敖沧海的恐怖大道法则充盈四面八方。其余凶戾、病瘴、情欲、癫狂、死灵、幽冥、邪妒诸般负面法则亦恣意弥漫着。 比之上一次围剿闵罗,这次少了一位魔头,正是那个为重创闵落自爆而亡的疯魔大道法则巅峰魔头——疯行者。其余魔头,上一次也有九人重伤,现今伤未养好却尽数都来了。 敖沧海一脸髯须,一身漆黑斗篷,头顶漆黑王冠,浮于血云中间,目光深邃难测。其余众魔头环周排布,静默无语。 “圣王,”魔域左护法知觉道人说道:“古城将开……” 敖沧海道:“大敌当前,心无旁骛。” “似乎欲姑也在喀则城附近……” 傲沧海目光移去,视线仿佛穿过数千里直达喀则,想起了万年前的孽缘业果和诸多往事,想起那个头顶五婴、痴心不悔,甘愿与欲姑一同坠入镇魔地狱的五阴散人。 “随她去罢。”他说道。 (三) 烛谷上空,黑色劫云密布。 正在地里浇水的楚月抬头看看天,皱起了眉头, “搞什么……动静这么大……” 她连忙走到靠近不二洞府的一片庄园,在其边缘插下数根笔直的钢丝,又布了一层隔绝罩,才往外撤了几百丈,向不二洞府瞧去…… …… 洞府之中,不二盘腿坐下。 “正当此时!” 他抬手掷出一道黄芒窜入阵盘之中,护身护法聚灵化劫诸般阵法齐齐开启。又将通桥丹,以及诸多辅助丹药,一吞而下。 内海之中,素来淡漠的烛二也有些如临大敌的神态。在苏纤相助下绘制的密纹遍布她全身,荧光流转间,黝黑的身体散发神秘纯粹的气息。 “云隐山上扫院人,一扫尘埃也无尘埃,幻!” 不二一颗明心通透无暇,无半点杂念纷扰,袖袍一挥,黄霞出袖,在半空中幻化出自己的拟形幻影。神态举止惟妙惟肖,与不二真身竟无丝毫差别。 “赤子扫山路,石阶自浦沿,幻!” 话音方落,幻像手中便多了一个扫把,身前便展出一条蜿蜒石阶山路。 “哗!哗!哗!” 他侧耳去听,扫院声清亮通透,仿佛大自然中最纯粹的声音。 他举目观瞧,尘埃随扫把扬起,好像粒粒通透真不伪的珍珠。 他用心感察,幻象是纯真不伪,正是天地间本色自然的赤子。 这一刻,他静享世间无与伦比的宁静安详纯真。 “天地之浊,秽,臭,不能永除!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 他既立心于赤子,便不再旁鹜,挥袖招来数道护身符箓,焚之如烟,轻轻浮在半空之中。 (四) 毕蜚被封禁之后,对不二而言,命运大道就算暂时被锁死了。通往地桥境的路只能靠烛二。按照烛临走之前透露的讯息,还有苏纤后来对他说的话,烛二的主大道有两条,一为时间,二为空间。 不二方才立下的道心是为赤子之心,道种便是不忘初心,得始得终。这条大道讲究的是任时间消逝,光阴流转,赤子之心永不改变。这便是时间大道之中一条艰深慢久的分支。他能在此道上瞧出路向何方,是感悟自家一生诸多经历、坎坷、牵绊、机缘之后所得,道有所悟,悟有所基,便如森林中的树木,树下有根,才能吸纳水份和养料,长久生长。 不忘初心,有始有终。此道极重心性磨砺,讲究心神感悟,只要不经历大的变迁事故,一直走下去,结婴是有很大机会的。甚至,悟道也不是没有一丝机会。 道心一立,道种真核便有了构想。内海中烛二伸出手指轻轻一点,浑身密纹便从她身上整个脱落,在内海里四散而去,化作千百道神秘符文畅游数周,旋即一同沉入内海谷底,凝结为一粒微核。 “通桥丹,到你显本事的时候了!” 他说着,心意一动,早先服下的通桥丹于内海本源深处飞速急转,旋即形成一道迅猛的法力漩涡,在巨大吸力的作用下,烛谷周遭的天地灵气齐齐往这洞府中急聚而来,天地一时色变。 不二晓得凝结道种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全身心聚焦于此,不敢有一分一毫的大意。 随着灵气渐渐在他内海集聚,本源之池便愈加稠密凝实,渐渐浓为粘稠的液体,进一步聚缩,又凝结成圆形丹药的固态。 “道种由我心,我心为道种,随心而幻!” 内海之中便凝结出道道丝状法力,又合成一把法力小刀,在圆丹上削刻一番,方成一粒通透无瑕的种子。 不二曾阅过一些前辈修士通桥之时的感悟和描述。提及道种,每个修士的道种都不一样,赤橙红绿青蓝紫都有,形貌也是千姿百态。而他此刻凝结成的道种通体透明,结晶无暇,十分罕见。这便与他选择赤子之道大有干系。 此刻,道种虽已成型,但状态并不十分稳固,稍稍加以外力便会扭曲变形,甚至破散坍毁。有通桥丹相助,实现这一步并非很难。关键还是在于接下来两步,一是淬炼,二是埋种。 不二将道种稳固在内海中央,烛二身前。烛谷内狂躁的灵气已趋平和,在聚灵阵的作用下集结在不二洞府内,形成浓浓雾气,浸透不二的肉躯。 天上的劫云越聚越厚,黑压压一片,偶尔巧合成恐怖的脸,像来自幽冥的鬼。 “淬炼道种!” 这一步有两大危险。第一,淬炼的过程要经历三道雷劫,将道种中的杂质萃取而出。召唤雷劫本身就是极其危险的举动,稍有不慎就要被劈得灰飞湮灭。第二是邪魔作祟,修士突破地桥境时,感悟大道神奇,引动天地灵气,本就易招惹天地间四处游离、投机取巧的邪魔。再加之修士抵御雷劫之时正是自家防御最为薄弱之时。有的劫云厉害,甚至会将修士一道雷劫劈得神志不清,一旦被邪魔侵入身体,轻则步入魔道,从此为宏然正道不容,只能去东海魔域苟活,再甚彻底被邪魔夺舍,永远消失在此界中。还有的连神魂也被邪魔吞噬,从此不入六道轮回。 这世间尝试突破地桥境的修士,四成败于雷劫,五成毁于邪魔作祟,再加上各种其他不测,能真正踏入地桥境实是百里挑一。不二想自己此生经历坎坷,千难万险走到这一步,绝不会成为那九十九位。 他如临大敌,深吸一口,挥手招来一瓶清心丸,将一整瓶吞到肚子里;又取来一枚引雷丹,郑重服下。全身心运转十二周天功法,自觉浑身状态已达最佳,又将洞府内诸般阵法反复查验,这才盘腿在阵盘中央。 “参天大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怕什么?” 他高喝一声,抬手朝天一指,引雷丹在内海中砰的碎裂,引动天上劫云共鸣,一道金色劫雷直劈而下。 (五) 洞府外的庄园里,楚月如临大敌…… —————— 截至目前,均定2839,距离加更还差11个均定,努力努力。 第四百三十八章—第四百三十九章 异乎寻常的雷劫和难以言明的玄妙状态 【第四百三十八章】异乎寻常的雷劫 (一) “轰!” 第一道劫雷如金色巨龙潇潇而下。 “阵起!” 护身护法化劫三层大阵光罩在洞府外层层闪现。 “哗啦……” 接连三层光罩,一层比一层厚实,一层比一层凝结,竟然被金雷一鼓作气全部碎开。更恐怖的是,由于金雷破坏之力过于强大,巨大的反噬力同时将不二布置在洞府内的三个法阵击毁,三个金属阵盘层层碎裂,如齑粉乱飘,再不可用。 “糟糕!” 这三层法阵原打算至少扛过两道雷劫的。后面还有两道雷劫,一劫更胜一劫,可要了命了。 但好在金雷的威势总算削减了数分,落在不二身上时,十层威能已去其九。 金雷入体之后,电光火石间便往内海奔涌而去。 “通桥丹,通桥丹,护体,护体!” 方才用来引灵的通灵丹早就化为丹液,这时又化作一张液膜向内海顶部包去。 金雷击中液网,雷霆仿佛遇上克星,十之八九被药力包裹疏散用以淬炼身体,只有细细一丝穿过了液网一头扎入透明的道种内,在一通噼里啪啦的电光闪烁后,溢出数道游丝般的黑色液体,便是道种之中粗糙又斑驳的杂质。 而不二被碎体金雷寸寸厘厘洗礼一遍,浑身哆嗦如中了邪。若不是他肉躯天生强于凡人,这一下就该嗝儿屁了。 第一道雷劫是扛过去了。但三大护体法阵尽毁,通桥丹的药液几乎耗光,两大保命手段废掉,糟糕的局面超出了不二的预料,雷劫的威力也远比他之前研究的前人经验都要强。 这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二) 不二坐在碎裂的阵盘之中,浑身发颤,来不及追究其中的祸缘,第二道雷劫接踵而至。 “轰!” 他遥相感应,才发现劫雷中竟蕴含一丝玷污法则, “特么的,这劫云疯了罢?” 他来不及多想,随手取来符箓盒,里面装得都是二阶极品符箓,每一道符箓中封印的防御术法只比寻常地桥境修士的防御术法威能差了少许。 “太虚云墙,去!” “灵宝使徒术,去!” “三阶五行金刚符,去!” “三阶化清盾,去!” “罡风八卦罩,去!” “无相罡波,去!” “烈火猿相,去!” …… 因为事先无从判定每一道雷劫的大道法则属性,不二自想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将市面上已证明于对抗雷劫大有功效的各种符箓都买了一些。常元宗的神修符箓,兽人塔的猿相符箓,还有道家的,玄家的,除了魔道鬼道符箓天生被雷电克制,他有意略过之外,其他诸家的应有尽有。 尤其是道家五行盟的金系法术符箓和法华寺的佛家法相符箓效果最好,他专门备了两张三阶品级的—— 八卦中震代表雷,而震卦在八卦方位中是东方,五行就属木,五行金克木,故而推演可得金克雷,金系术法亦有克制雷电之效。 至于佛家法相符箓克制雷电,则是因为佛家诸位菩萨金刚之中,有好几位降妖除魔便是御使雷电之力,对于雷劫亦有掌控威能。 不二这一堆杂七杂八的符箓投到天空上,道道术法在空中炸开,所成威势十分惊人。 眼前这道蕴含玷污法则的雷霆专是针对不二的赤子大道。如果要玷污劫雷直劈而下,让通透无暇的赤子道种沾染上污秽气息,不二十有八九要走火入魔。 劫雷霍然而下,先闯入声势浩大的符箓海。 这些符箓投掷和摆布的顺序大有讲究,是不二早些年观看尤典与蟒蚺符箓大战有感而获。比如,“太虚云墙”内有诡秘乾坤,放在最前面,可以叫雷劫在云墙内打个转,速度便会减慢一分。紧接着,便是常元宗的“灵宝使徒术”,灵宝使徒虽有驭电之宝,但反应要慢上一线,却刚好可以拿住从“太虚云墙”中窜出来的雷劫。“五行金刚符”放在“三阶化清盾”后面,“罡风八卦罩”放在“无相罡波”和“烈火猿相”前面亦是此般道理。 如此一番精心布置,雷劫过五关斩六将之后,竟还剩下六成威能——这还是足够将不二轰杀至齑粉的。 “暗影风龙剑!” 他稍作思量将此剑祭出,“暗影无形,风龙九天!” 法宝威势狂卷,凝成一道巨大风龙,冲着玷污雷劫怒喝而上。两相一触,风龙躯体即刻崩离解析,但也叫雷劫威势稍弱一层。 不二神色一厉,“剑去!” 暗影风龙剑便迎着雷霆而去。 再见了,暗影风龙剑…… 以暗影风龙剑二阶的材质,对上玷污雷劫唯有彻底报销。此剑是不二去西南之前得手的,既可以配合他的折身术,又能承载圆明剑决内功,虽无器灵藏于其中唯死物一个,但在秦南血夜、白虎之祸、险胜三花洞三人组几次生死战中立了大功,甚为好用。此刻见它落得如此下场,不二心中多少有些难受。 但现在不是被情绪左右的时候,不二隔空一指,暗影风龙剑发出决绝的悲鸣,周身光芒大作。玷污劫雷果然被剑芒吸引,一头扎入暗影风龙剑金系法力的域场。 宝剑碎裂的声音只一刹那,碎片在半空中与雷电共舞,仿若金色绚烂的烟花。劫雷又有一层威能散入半空之中。 不二深深吸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最后两张符箓,也是他拼了大部分的身家够来的两张三阶上品符箓——他有些舍不得,但人要是死了,要灵石还有什么用。 “第一张,如意金箍像,去!” 符箓腾空而上,于风龙暗影剑碎片下方“嗡”的一声碎开,忽见金光万道,当中一柄铁棒由小而大成形,飘渺五色霞光骤现,轻轻举动彩云生,亮亮飞腾如闪电,顷刻间铸成传说中灵明石猴的如意金箍棒法相,迎着玷污雷劫而上。 劫雷瞬时劈中金箍棒法相,却如铁棒被磁石所吸,一趟钻入法相之中,轰隆而下。便瞧见一道金火霹雳的电光由如意金箍棒自上而下直落,很快便钻入大地之中。雷霆一入大地,便如泥牛入海再难掀起什么波澜。 “好一个如意金箍棒!救我一劫!” 不二大笑一声,又掷手中最后一道符箓, “韦陀菩萨法印,去!” 玷污雷劫钻入大地之中,大部分的雷霆之力便要散入四面八方。这并不意味着不二可以高枕无忧了——所剩不多的劫雷将会裹挟全部的玷污法则由地底钻入不二身体中,如果被污秽气息沾染了道种,前面的努力通通白费。 不二手中这枚韦陀菩萨法印符箓从法华寺的商铺高价购得,有意留在最后,为的就是这一刻。 韦陀菩萨又称韦陀天,是佛教中护法诸天之一,其化身来到人世界降魔除妖,护持诸佛正法。从来只有天魔怕韦陀,却未见有韦陀降不了的妖魔鬼怪。 佛经中有讼——若有坏我诸佛正法、残害苍生之古魔、天魔、地魔、人魔、水魔、空魔、龙魔、风魔、血魔大小诸魔,劝令不改者,旦试韦陀雷光。 如此可见韦陀菩萨极擅驾驭电法雷光,而他的法相符箓也正是雷劫克星。 韦陀菩萨法印符箓方一祭出,便在不二身前碎裂,旋即天地中响起阵阵梵音,幻影幻形间出现一个身披长袍,金发垂肩的韦陀古佛。 他右手高举着一柄黑色雷矢宝杵,便是韦陀佛的第一降魔武器,右手轻轻一提,从衣袖中闪出一道烈火雷光。 “呔!”一声怒喝,雷光便摄入地下冲着最后一道玷污劫雷而去。 “刺啦噗呲”一阵乱响,劫雷立刻碎成片片。其中分出一道更细小的扑向不二。韦陀法相哈哈一笑,举起雷矢宝杵冲着那道细小雷劫遥遥一指,雷劫便被一举卷在雷矢宝杵。 韦陀法相口中念咒,便听宝杵丝丝轻响,少许一道更为纯净的雷电从宝杵中欢快而出。原来玷污法则和劫雷中诸多污秽之气已被吸纳于宝杵之中。 “去!”韦陀法相轻呼一声,纯净雷电便射向不二——这是用来淬炼道种和身体的电火,便不必再躲了。 不二纯以肉身相抗,便听内海之中处处被雷电烤得滋滋花花直响,道种亦愈发纯碎。 不过好在前面准备充分,大部分劫雷之力被提前消弭,不二虽然浑身被电的漆黑一片,可到底还是挺了过来。 稍稍松歇一口,抬头看天,又是两眼一黑。 天空中的劫云远比先前密集厚实,云层中电光火石如有雷神做法,气势磅礴几乎让不二感受到天人境修士的威压,可见这最后一道雷劫的威力一定远比前两道厉害的多。 他举目四望,可用的丹药该吞的都吞了,三大法阵阵盘碎裂,成了废石残渣一堆,符箓盒中空空如野屁都不剩,暗影风龙剑成了废渣一团儿,用来渡劫的诸般手段使得七七八八——按原先预估的雷劫威能,这些手段挺过三轮雷劫应当绰绰有余。但别人渡劫渡的都是正儿八经的劫而自家的劫要多疯有多疯,一定更自家有大仇。 便在此时,忽听大地一阵异动,似乎从烛谷中传来。 他驱使洞府禁制,开了一道向外的光幕,才瞧见一个如小山一般的巨大蛇头出现在烛谷上空,黄森森的眼睛向这边瞧了过来…… 【第三百八十九章】难以言明的玄妙状态 (一) 巨蛇庞大的身躯如一条横躺的山脉,它的身子还在烛谷之外,脑袋先从烛谷南面的山顶上探了出来,黑压压的影子投下来,向大片的厚云挡住天光,叫烛谷内一片阴暗。 这显然是一头冰系异蛇,面对烛谷上方的天然禁制,它用脑袋撞了撞,见没有反应,便张开大嘴从里面射出一道道巨大的冰锥,撞在禁制上,发出震天的撞击声。很快,禁制的中间明显可以看见一道裂缝…… 楚月摘下了头顶的草帽,抬头仰望,发起呆来。 稍许,她才被巨大的撞击声惊醒。四下张望,看了看精心打造的庄园,仔细裁剪的各类矮树,绿莹莹的草坪和庄稼地,一望无际、香气弥漫的花园,大片的葡萄树、苞米地…… 早知道这样,就绝不会帮助魏不二在洞府中布置这些辅助突破的阵法了。更不会让他在这种危险的地方渡劫。 她又瞧了一眼被轰烂如鸟窝一般的洞府。 魏不二最好不要死在雷劫之中,否则这个世界没有保险公司,该找谁赔偿她的损失呢。 她飞遁起身,做好保卫庄园的准备…… (二) 第三道劫雷最难对付。 除了劫雷本身的摧毁力之外,诸般外道邪魔最喜欢在这个时候,趁着修士全身心对付雷劫而侵入修士体内,篡夺身体的掌控权。更危险的是,他之前用来兑付诸般邪魔的佛系符箓,尤其是韦陀菩萨法印符箓已经用光。倘若真的有外道邪魔想趁虚而入,他只能靠自己的意志。 洞府之中,诸般法器、符箓、阵盘碎片散落一地,场面一片狼藉。 事先准备的诸般手段虽然几乎用尽,但还有一样没有拿出来。他从储物袋中将顾乃春的三阶上品青云剑,还有寻过为自己准备的三阶上品一震破空分身钗取了出来。 两相看罢,还是将青云剑先拿在手中。 论威能和材质,青云剑更为珍贵,此剑自带三阶【倍功】属性,一层法力注入,可以乘以三倍释放。又自带一样【青云剑气】的三阶法术,法力转为剑气,又添数层威能。即便是通灵境修士使出来,也可于地桥境修士一击媲美。就是每挥一次剑气所耗法力巨大,好在经过寒冰界的洗礼,不二内海中法力本就比寻常通灵境修士浑厚的多。 青云剑乃是顾乃春的看家法器,早就具备了升级为法宝的基础条件,只差最后灌注器灵一道程序。顾乃春早年心高气傲,得到如此上品法器,自然要灌注一等一的器灵,千挑万选一直没有中意的,却不想被贾海子拿着傀蜮谷走一遭就从此再无缘得见。不二虽得了此剑,光看有莫大威能,平日里却不大方便使用,旦要出手多半要将瞧见的人杀了灭口,自带凶戾之气。故而,此剑被雷劫所毁,他也不会太过心痛。 至于【一震破空分身钗】,乃是寻过为他量身打造,大道神通契合,钗类法器体量又小,兼容度高,倘若他能踏入地桥境,还可以融入本命法宝之中,威能更要倍增。如果有可能,这钗子最好还是能留下来常用。 主意打定,他便站起身,手持青云剑,将法力提前灌注其中,莫大的威压在洞府中集聚,渐渐形成漩涡状的气场,把满地法器、符箓、阵盘的碎片搅动起来打转,仿若深海漩涡般的气势。但比起头顶黑压压、雷滚滚的劫云还是相差甚远。 “木仙师”似乎也感应到了不二面临的巨大危险,黄芒微闪,从他胸口飞了出来,绕着他的身子一通乱飞。 “担心我么?”不二道:“区区一道小雷,岂能放在我的眼……” 听得此话,内海之中原本如临大敌的烛二翻了个白眼。 不二话未说完,第三道雷劫夹带万钧气势而下,毁天灭地的骇人气势一触即发, “毁灭法则!没听哪个修士记载过这种劫雷啊,”不二惊呼一声,“这坑货老天,要我命也!” 光是带有天地间最可怕大道法则的劫雷就已经恐怖至极,更何况多半还会有歪道邪魔趁机侵蚀自己的躯体,这样不死都难了! 但此时说什么都于事无补,怨天怨地不如奋发图强,等死一定死,奋力一搏或许还有生机呢? “你大爷的,来罢!” 他大喝一声,手持青云宝剑挡在身前,浑身法力灌注剑身,用力一挥,一道青龙虚影挟带着浩荡气势,直冲云霄。此剑原先挥动只有剑芒脱锋,此刻的青龙却是不二修为步入通灵境巅峰期之后、法力更加深厚凝视的新变化。 青龙方冲入云层,毁灭劫雷便一轰而下。两相一处,青龙虚影只撑了须臾便被一击而溃,散为灵气碎片荡开。 毁灭劫雷却似乎不曾消磨半分,继续浩荡而下。 “真是要命……” 不二眼见青云剑无以相抗,又琢磨洞府之中事先布置的手段皆已被摧毁,莫大的生死危机悬在眼前,一时间却有些发蒙了。 “这特么真的要死人了!” 忽听洞外传来楚月的声音:“姓魏的,你引的这头破蛇压了庄稼!你要是敢死,我就敢鞭尸!” 不二透过洞府禁制瞧去,只见参天的巨蛇从烛谷外面爬了进来,此刻正要从南面经过楚月的庄园,把成片的葡萄和果树撵压倾倒。它黄森森的眼睛贪婪地盯着不二,似乎是被他身上赤子大道的通透气息所吸引,只等人被劫雷轰死之后吞掉残躯。而楚月正拼了命地吸引它的注意力。 “天送我一个背黑锅的大傻蛇!” 他脑中灵光乍现,忽然想到一个死中求活的办法——往前从未听闻有人如此做过,但死到临头何不一试? 心念一动,当即飞遁至洞府之外,直奔巨蛇而去。但一时之间离的尚有些距离。 天空中毁灭劫雷却不管他遁向何处,早已死死锁定了他。堪比天人境界气势的劫雷狂击而来,正要将他轰杀成渣粉。 “便是此刻——瞬息而至!” 他冲着巨蛇的方向唤起一条空间通道,接着: “身随意动!”两个闪身便出现在空间通道入口之后。 毁灭劫雷乃是天地间赐予突破境界者的专属礼物,哪这般轻易就能被他混过去。劫雷于半空中微微转向仍是盯死了他。 “你大爷的!人生能有几回搏?老子要最后拼一回!” 他奋力往空间通道入口处靠近,立在半空,右手平举——在步入通灵境巅峰期值之后,他获得的镇海兽神通【虚空之手】堪堪在最后一刻使了出来。 毁灭劫雷一轰而至, “来罢,”不二右手隔空一握,半空中便出现一只无形巨手,一举握住劫雷。握住的一瞬间,电力便传到不二身体各处经脉,叫他浑身一阵剧烈颤动。他强忍住没有昏过去,额头豆大汗粒直冒,虚空之手将劫雷猛地一拖,虽只挪动了区区数尺,但竟然真的被他拽入空间通道之中。 “这可不行!”劫雷最大的作用就是淬炼道种,如果一星半点都不能引入不二躯体,按前人有过的经历来看,就会百分之百形成第四道劫雷,威力更加可怖。 不二强挺住没有昏迷,又控制虚空之手握着劫雷在空间通道边缘挪了毫厘之地。 “震裂!”——这是得自李云憬所赐【空震禁典】中的镇海兽神通,密纹就绘制在烛二手掌之中。 他挥出一掌,掌心微微一震,一道难以察觉空间扭曲飞速闪过,擦着毁灭劫雷而过,竟然从劫雷主体中割离出细微的一小丝儿。 劫雷主体便在虚空之手的拖拽下一趟涌入空间通道。 从通道出口钻出来之后,劫雷本应继续转向不二,但不二将通道的另一头安设在巨蛇脑袋之后,几乎紧贴一起。根本来不及转向,劫雷就一股脑儿撞在巨大的蛇头上。巨蛇一阵剧烈抽搐抖动,庞大的身子疯狂鞭笞大地,晃得地动山摇,整个山谷都要翻过来。 可怜这头巨蛇修炼不知几千年,修为虽已至可比天人境的地步,但灵智却尚未开化,不知倒了哪辈子血霉来趟这遭浑水。 毁灭真意瞬间炸裂,一举将巨蛇五脏六腑击碎,蛇身漆黑一坨,只挣扎了一小会儿便栽倒在地,刚好压在了楚月的庄稼地上…… (三) 不二这头,蕴含着毁灭法则的细微电丝儿在不二小心控制下游入体内。入体瞬间,不二道袍被震为齑粉,整个人被电成焦炭,呲牙咧嘴苦苦支撑。 入体之后,劫雷直捣不二内海深处。他抵死保持灵台一丝清明,调动全身法力和体内残存的通灵丹药力,护住刚刚成型的道种,毁灭劫雷又被挡去一层,大部分转而游走全身淬炼肉体。剩下细如游丝儿般的一缕钻入赤子道种之中,“哗啦”数声滋烤声过后,将最后的杂质剥离得干干净净。 …… 而九天之上,黑压压的劫云在三道劫雷劈下之后似乎也用尽了所有能量,一阵翻腾之后忽而射出一道金光,直罩不二头顶,便觉见一股纯真无暇的赤子大道真意灌入道种之中。 清亮光芒闪过,一枚通透无瑕、完美洁净的道种终于彻底成型。 旋即卷来一股罡风,将劫云盏茶间刮去天边无尽远处。 “哎哟,终于……成了!” 不二长出一口气,接下来就只剩埋下道种这最后一步。 在这一刻,不二神魂忽然出窍,感受到一丝连天接地的玄妙——仿佛他整个人与天地融合在一起,不知怎么的,竟恍然感知见天地间几处大道真意所在。 远一点的,头顶苍穹之上,隐约可见一股深不可测、可吞噬一切、难以言明又似曾相识的大道真意,远远凌驾于整个宏然界之上。 在蛮荒深处,在占据了宏然界九成之多广袤丛林中,星星点点悟道级别的气息散布,约莫有百余道之多。而在蛮荒最深处,隐隐约约有一股极为恐怖的力量、蕴含着不知由来的大道真意,在丛林地底沉睡。 北方的万山妖族领地内,西方的幽冥鬼蜮,东海魔域,皆有数道悟道层级的气息。 近处,喀则城南面几千余里的蛮荒山谷中,那只曾经制造了“一夜白骨千里”惨案的白虎正趴在地上酣睡。它似乎在睡梦中感应到不二的目光,皱了皱眉头。吓得不二连忙退缩别处。 再往近,青疆大都方向密集地聚集了三大片顶级真意,数十道悟道气息。气势最盛的一片,约莫有三十余道悟道气息,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便猜测是曾经在神秘大殿中见过的那些三大宗悟道修士。往东一些,黑压压的一片,里面的大道真意只稍稍感触,疯痴、暴躁、嫉妒、邪yin诸般负面情绪就狂涌而来,他连忙龟缩回去。 再往西就是青疆大都,里面悟道层级的气息被一层浓雾笼罩,只能隐隐约约觉见丝许不同于此界生灵的气息。 他正震撼于天地间如此之多不可思议气象大观,神魂却有下沉之势,仿佛自己与天地之间的感应即将结束。 “这……这机会难得,我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没做呢……” 他说着,趁着自家还没有彻底退出这种玄妙状态,朝着大都方向,一众正道大能之中,一个熟悉的气息投去一道神魂信息…… ————————- 均订2848了,马上到2850,均定涨的很快,加更就提前发了。 谢谢各位支持! 第四百四十章 秽魔与起灵气 (一) 将讯息投出去的一霎那,不二神魂骤然下沉,仿佛从万丈高空坠落,即刻退出玄妙的感知状态。 回想方才的经历,他查阅过的典籍资料都未曾记载。以区区地桥之境,感察天地玄妙宏博,感察悟道大能,此事不能说后无来者,也算得上前无古人了。 再加上先前的雷劫可怕,历数先贤经历,有这等威能的也屈指可数。这一次突破渡劫,可谓怪事连连。 他推测原因,或许有二——其一,他所走的赤子大道,过往少有人试,说不准老天都没怎么见过,故而引起了高度重视。其二,追究他的身份血脉,殊为特殊,或许天生就与宏然界天道相斥,才引发了排斥效应。当然,这两条都是胡乱推测,当不得真。 雷劫虽然凶猛要命,却也是大有好处。首先,他本身肉躯就非凡人可比,这次又经过三道劫雷淬炼,肉躯之中所含劲力、耐力、抗击力比往前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比起那些只注重法力修为的地桥境修士而言,更要强上许多。 更重要的是,道种经过劫雷淬炼,连最后一丝杂质都被萃取出来,纯粹得无以复加,不论是感知和汲取天地灵气,还是御使法力、催动法术,都有大把加成的效果。看他虽然只是刚刚踏入地桥境的雏儿,但真正斗法起来可会叫许多人阴沟里翻船的。 (二) 此刻,道种开始以他无法想象的速度汲取洞府周围的灵气,先前应对雷劫的亏空顷刻间弥补起来,精神劲儿也渐渐恢复。 最后一步就是埋下道种。走到这一步,按前人经验所讲,地桥境已经握在手中,没有半点悬念。 “好!一鼓作气,再接再厉!” 他看了看打翻一地的瓶子,搜罗好一番,才从其中一个瓶子里寻到两粒疗伤丹药服了下去。之前被劫雷劈得浑身烂肉焦糊,借此也可以恢复一二。 “赤子道种,赤子道种,”他瞧着内海中的小家伙,满眼欣喜,“好好好,你可要给我长大长好,健健康康的,精气神满满的。” 他用法力和神识将道种包裹起来,像一个小蝌蚪一般一并探入内海本源之中。然后,全身心感应本源内海,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反反复复探查几遍,才终于找到最适合道种汲取法力之处。于是,法力和神识同时撤开,道种明芒一闪,便在本源此处安了家。 到了地桥境,就和顾乃春他们一般境界了。数十年前的扫院门人,从想求道却无门而入、无路可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以当院主的修为,他可真不容易。地桥境少说就是五百年的寿元,他活了一百多岁,接下来还有四百多年的好活,大道长生尽可以展望,也不必担心往后让岁月黑发人送白发人了。 痛快! 虽然身心俱疲,剧痛加身,但迈入地桥境的喜悦把一切疲惫和疼痛都冲得淡去。他正在畅想往后人生与大道长生,却发现内海之中,毕蜚眉头紧皱,浑身虽被链锁绑住,却仍在剧烈颤动。 “不好!” 他心头一紧,警惕心立马提起来,神识护心护脑,法力护体,全神贯注应付。 脚底突起一道阴森森、臭烘烘的凉气,顺着脚跟直往上冲,很快冲到阳根附近,叫他下半身凉飕飕、软绵绵如坠冰窟。 他连忙调集神识与法力汇成一道护壁,挡在气海穴门口,却不想凉气却视护壁如无物,一头扎了进来…… 穿过护壁的瞬间,分明感觉到一丝森亮的秽魔气息一荡而过。 “果然是个外道邪魔!” 怪道他方才渡劫时怎么没有邪魔入侵,还以为是他的赤子大道光芒万丈,将一切邪魔异魔吓得屁滚尿流不敢现身。原来魔头竟是在等他放松警惕的时刻,杀了一个冷枪! (三) 在降世营的藏书阁里,不二曾经读过一本《千魔卷》,里面记载了曾在宏然界出现过的千余种魔属生灵。其中有一属被称作天地异魔。天地异魔属下又分了三十六类魔头,比如痴魔,色魔,脏魔,心魔,恶魔,湿魔,污魔,晦魔,悔魔,秽魔。此属魔头共同的特点便是诞生之初,没有属于自己的肉躯,全凭后天抢夺。而大多数的天地异魔抢夺肉躯,都是在等天地生灵进阶渡劫、肉身精神皆已孱弱之时。 钻进不二身体中的正是天地异魔中的秽魔。它这一类,在魔头之中都属出身下贱,起源多是天地间至污至脏至秽的地方。成魔之后,游离在天地间,为避免天道“清道夫”的清扫,也只能常年躲藏在最阴暗、最肮脏的角落。世上有几个生灵会在这些又脏又臭的地方渡劫?所以这只秽魔自诞生以来,活了不知几千年,一直没有机会夺舍一具肉身,长年以魔魂的形态游离世间恶臭之所,没有肉身也就没有修行的容器,修为真是不堪提耳。 他眼见着跟自己同时诞生的诸多魔头魔魂个个寻到了好肉身,修为一日千里,心里急得冒泡,才冒险从污秽之地偷跑出来,只想拼一把运气。却不料还未下手,便被天道“清道夫”瞧见,一路追杀至此。本以为必死无疑,却发现一处埋藏数千修士的藏尸坑,里面秽臭不堪,一头扎进去才逃过一劫。 大难不死却再不敢造次,原打算找个机会返回原先的藏身地,从此做个缩头乌龟。却正好赶上这一带鸟不拉屎的蛮荒竟然还有修士顶着如此厉害的霹雳渡劫。 它原本瞧这劫雷威力惊人,寻常通灵境修士多半要被轰杀成渣渣,夺取肉身也是奢望了。但到底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烛谷附近看看热闹。没想到修士命大还真的渡劫成功了。更没想到对方所修大道乃是某种通彻橙明的质朴大道,正被它一身污秽气息所克制。 修士刚渡完雷劫的时候,它就想冲上去了。刚冒个头,却瞧对方身上的气息玄妙,仿佛与天道相连起来。吓了一跳又缩回去,直以为到嘴的鸭子飞了。正连声叹气呢,修士却又从联接天道的状态中退了出来。 “谁说老天爷憎恶我等圣灵来着?” 这一次不就是天降的好机缘,是它死中求活拼来的好运气么。 它一个猛子扑出去,一头从修士脚底板钻了进去,又趁着对方没识得自己的身份,顺顺当当入了内海。 (四) “我的道种小宝贝在哪里?” 一入内海,它就到处张望,没瞧见道种所在。却瞧见内海中两大镇海兽,一个形貌似牛,头部白白,面目狰狞,后拖蝎尾,面目正中只长着一只眼睛。 “毕……毕蜚?” 竟是这等震古烁今的大凶兽,它浑身一哆嗦,差点从气海穴走菊门溜了出去。 稍稍镇定下来,才瞧见毕蜚浑身被五花大绑,上了封印锁链动弹不得。 “我就说,老子运气没那么差……” 有这等稀奇的大凶兽作镇海兽,也不知这人族修士如何没被克死反而修到地桥境的。 又看了看毕蜚身上绑得锁链,分明是被外力所困。 “连自家镇海兽都护不住,瞧你真是窝囊透顶。要这精钢结实的上好肉躯有何用?还是拿来给我快活罢。” 才松了一口气,再瞧毕蜚对面不远处,另一只镇海兽——人面蛇身,通体黝黑黑的堪比远南界的黑人,周身散着极寒之气。 “老子跟这么些天地神仙打过交道,怎么从未听过这一类……” 正说着,人面蛇身镇海兽额头的纹身忽而一闪一闪散着微微寒芒, “冰……冰……风!”它魂都没了,转头就是往菊门溜去。 但冰凤纹身已然触发,一道极寒之气直射而出,正中秽魔的尾巴。 多年来死走逃亡早就混出一身逃命的魄力和好手段,它当下便把尾巴连同屁股一割,魔身往外窜去。 再瞧内海上方,隐隐有两团吓人的赤芒闪耀,看其中所蕴气息也正是克制自家的一路。 “算老子倒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给我等着……”嘴里骂骂咧咧的正要从气海穴出去,又仿佛已经瞧见菊门的轮廓。 再一抬头,迎面飘过来一团绿油油的雾气。 它愣了一下,旋即就是彻体的冰凉, “我去……起灵气……” 它自然识得这团绿雾正是天地间七道原始之气中的起灵气。 这七道原始气皆是上古起源,除了排名第三的元魔气和排名第四的往生气,其余几道,什么鸿蒙气、窃坤气等等都蕴含浩荡正气,对一切邪魔外道皆有立见立收立诛之效。 话说起灵气诸千界面加起来也不剩个几道,怎么好死不死叫它遇上了。 它整个魔身都要瘫了, “这小子什么来头,内海里装了这么些天地神鬼、妖魔邪怪,怎么不早死哇……偏要出来害人!” 还没来得及磕头求饶,那团绿雾摄来一道绿光,一举将它摄了进去,一切乱七八糟的杂念消逝于天地间…… (五) “咦……这就没了?” 不二眼见那团秽臭鬼气冲进自己内海之中,如临大敌护住道种,又将安魂神珠和嗜血定魂簪驱入内海,还未来得及发力,就见它似个没头苍蝇乱撞,又被绿芒摄了进去。 夺舍大劫就这样混了过去,他还有些发懵呢。 冰凤纹身克制邪鬼往前倒是有过经验,乾坤震气也能降魔这倒又些稀奇了。内查识海,再看那团绿雾,在内海之中无所事事地飘动着, “老伯说了,乾坤震气的功效他也不清楚,需我自己研琢开发。自从俘获此气之后,我一有闲暇便要尝试驯化,可过了这么多年也不见效果,难不成这破气天命就不是给我用的?” 将魔气吞噬之后,那团绿雾又亮了些许,精气神高涨,便如同人吃饱了饭。他试着用神识探过去,绿雾轻轻一晃把神识弹开,但已不是先前那般极端抵触的姿态。 难不成这乾坤震气是专门吃鬼吞魔才会听话的?以后是不是该考虑专去一些鬼魔盛行的地方练练手…… 又内查一遍周身,方才邪魔所过之处,一片冰凉秽气,尤其龙根附近,简直秽臭冲天。 可见那邪魔真不是什么好鸟,碰上自己这般修行赤子大道的,通透橙明,纯洁如晶,合该将它克得死死的。 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周身诸般污秽清理干净,又看见足底有些黑色杂液散着熟悉的气息,想来是方才经历雷劫之后,淬炼体外的杂质。 外面的世界已重归平静,黑压压劫云早已远去天边,内海中纯洁无暇的道种一闪一闪散着淡淡的清芒,铁证如山可鉴他已是一名走到宏然界哪里都颇有身份的地桥境修士。 道种表面上细观可见两个微小的印记,正是他经由这次突破新得的两样大道神通,一为【知往昔】,一为【识人心】。 看字面意思皆是辅助类的神通,往后可以慢慢揣摩。知往昔的神通多半是源于烛二所主时间一道,又因他先前悟选道种时将毕生经历回顾一番引发了道种的共鸣。而知人心这门神通,多半与赤子大道分不开关系。 “道种都埋下了,劫云也散的差不多,这回再不会有什么幺蛾子罢?” 不二念头刚一转,洞府内骤降一道深不可测的神识,竟是散着悟道境的威压…… 第四百四十一章 致命的陷阱 (一) “道种都埋下了,这回再不会有什么幺蛾子罢?” 不二念头刚一转,洞府内骤降一道神识,竟是散着悟道境的威压。 他惊了一瞬,很快明白过来,拱手敬道:“见过苏前辈。” 来人正是宏然六尊【妙手】苏纤——他先前退出接天连地玄妙状态之前,勘勘与苏纤传了一道讯息。原本只是不抱希望的尝试,没想到苏纤真的来了。 神识在洞府墙壁上微微一转,幻化出苏纤蒙纱的面孔。 “蛮荒之中还有这样的地方。此界开拓不过十之一二,我们果然差的还远……” 她目光扫视烛谷一圈,又瞧向不二,“我来一趟不容易,你若是没有十分紧要的事,有的苦头吃。” “岂敢。” 不二一挥长袖,一道黄芒投向苏纤对面的墙壁,演化出一副幻景,只见一只飞鸟忽地现身一处浩瀚无边、到处赤茫茫的天地之中。 苏纤瞧得一惊,这不正是角族大都一带么。当空浮着几道身影,面目皆不清楚。其中一道看身形气质正是她本人。 不二瞧了瞧苏纤,幻景稍滞。 “演下去。”她说道。 墙壁上的幻景自行演绎,便听见有一个角族人喝道:“战罢!” 整个场景便七零八碎起来,奇光流转,杂乱不堪。不二道:“恕晚辈修为微末,这些我演不了。” 说着,长袖一挥径直演到最后一幕——一声嘿嘿阴笑过后,她被一道黑光拦腰截断,鲜血淋漓…… 苏纤看罢,默声许久。大都决战的事情只有悟道境修士参与,旁的修士绝无知情者。便可推测,这小子所演化情景绝不是他凭空编幻。哦,想起来了。那时在伏天大殿中演化未来,因闵罗打断,这小子幻化场景的最后一段,谁都没有看到,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倘若事情真是如此演化,角族人只怕正在布置十分厉害的后手,伏天大殿也不安全了。 她稍定心神,便想清楚了对策。又与不二道:“这人情不小,我承下了。我看你新入地桥境,本命法宝还没有,巩固境界的丹药也——” “晚辈只有一事相求。” “且说来。” “过一些日子,晚辈想和道侣一起离开宏然界,请前辈赐我跨界传送阵的使用机会。” “道侣?”苏纤颇有些玩味地瞧着他,“诸千界面,上下其所,你要去哪总得指个地方——你要是想去蛊界,与我宏然相隔几百个界面,这笔灵石我也拿不出。” “与本界相距不远。” “只这一件事?” 苏纤递给不二一道符箓,“我药王谷没有这样的跨界传送阵,但是常元宗、法华寺、兽人塔三家都有。你拿这符箓示去,尽可借道。” 说罢,仍觉得心中有滞。魏不二虽只是演绎幻景,但却真的救了自己一命。此因果极重,倘若了结不干净,渡劫之时极易受到牵累。 翻手又取出一物掷于不二,“此物生死之时可以救你一命,轻易不要用了。” 说罢,顿觉冥冥中一道因果线缘抽身而去。 她心中甚喜,命运大道、时空大道极易牵扯因果,魏不二两条大道都占了一些,把这道因果线了结去,往后省的很多麻烦。 她冲着不二笑了笑,随即神识一收,化作异芒往大都方向去了…… …… 苏纤一走,不二松下一颗绷紧的心。 他身上到处是伤,精神疲惫不堪。低头一瞧,这才发现方才雷劫之中,衣服也被崩碎了,光膀子光屁股,满屋子凌乱。 “妈的,竟然叫苏纤看光了。” 正要从储物袋中收拾两件衣裳穿上,破败不堪的洞门被人一脚踹开。 楚月从门外走了进来。 (二) “这些庄稼我种了多少年?庄园,花田,果园儿,菜园儿,木屋,全都没了,这里面投入了多少心血?叫你这么一毁,我以后再想恢复还得多少年?” “你先让我把衣裳穿上……” “我不管,”楚月指着他精光的身子,“给我赔!” …… 庄园被毁,这算是触到了楚月的逆鳞。楚月提了三点要求,一是要不二无条件帮助她重建庄园。二是古城开启之后优先解决她的麻烦。第三,升入地桥境之后,战功足够就有机会建立宗门。楚月希望他可以认真考虑考虑这件事,大战过后,碾冰院的姑娘们也能有个归属。 楚月身上的杀气凝重锋锐,煞气冲天,绝不是闹着玩儿的。如果不是这几年一直与她朝夕相处,不二几乎要以为她投身了什么杀手组织。 他新得了【识人心】的神通,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随手往楚月身上丢了一道,不料她周身泛起一层灰芒,叫他只得到一些朦胧讯息。但大抵可以瞧出来,她虽然极其愤怒,但杀气却只是身体本能,并不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这姑娘也不知到底什么来头?到宏然界之前究竟又是做什么的。没杀过几千上万的人命,没得这么霸道的煞气。 识人心么?这神通也太破了……连一个开门境小丫头的心思也瞧不清楚,有个屁用。 这事到底也是不二招来的祸事。他没理在先,又懒得跟女人斤斤计较,权且答应了。重建庄园得慢慢来;进入古城之后的事情,谁能说的准呢?到时候还不是事急从权。至于建立宗门的事情,楚月也没说一定要他做到——古城事了,他就要带着岁月离开此界,碾冰院众人总不能一直活在他的羽翼之下吧?大家都要在风雨中成长, 话说他虽然走了赤子之道,但心里谋划这些却无丝毫滞纳不畅之感,可见赤子道也不是不能说谎的。直面本心就好。 与楚月签了不平等协议之后,不二当日就开始帮她收拾破败不堪的庄园。最麻烦的是横卧庄园的傻蛇的庞大身躯。 傻蛇是相当于天人境修为的异兽,活了不知几千年,原本一身血肉都是宝。可惜叫毁灭劫雷贯穿肉躯之后,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碎裂。楚月把肉躯用空间阵法收了起来,说是以后发酵了做肥料。 巨大的蛇骨可以做飞舟,可以做战斗傀儡,也被楚月收起放置在烛谷内的空间阵法中。 不二听不懂发酵是什么意思,但大蛇肚子里未曾被劫雷摧毁的四阶兽丹他还是识货的。直面本心——收下。 凭他步入地桥境之后的手段,把整个庄园收拾干净也没有半个时辰,但想让庄园再回到毁坏之前的盛景可不是一日之功。 “先这样罢,”楚月看他这般卖力干活,怒火稍稍消去,“早晚还得回来。” 古城将开,两个人得抓紧回去。 云隐宗受罚的事情也需尽早去找李云憬的后门。 不二道:“我们修士界里有的是催熟的手段,回头我去那些专搞灵植的宗门里弄几样灵肥,不到一月就让你的庄稼长成大森林——” “你懂什么?你当我弄庄园是为了好看么?”楚月抬了抬手,恨不得给不二脑袋后面来一下,“我要的是过程——是把庄园一点点建起来,变好,变漂亮的过程。以后,你要跟我回来,老老实实种庄稼、栽花种树,不要那些偷奸耍滑的手段。” (三) 回了昆比山脉,两个人影一闪出现在传送阵中。楚月将传送阵遮掩一番,二人一起往事先约好的地方行去。 远远瞧见一艘飞舟浮在巨树枝顶,巨树树冠下面刘明湘和寻过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刘明湘左顾右盼,心思显然不在闲聊中。 寻过先瞧见不二,见他真的迈入了地桥境,走上前双手合十,酸溜溜说道:“你这种镇海兽都能进阶地壳……全是佛祖恩德……” 到了地桥境之后,寿元增至五百余岁。不二虽是一百多岁高领,但也就相当于凡人二十多岁,脑袋上的白发通通返黑,松垮的皱纹齐齐消失不见,又复还作扫院杂役时清秀的容貌。只不过气质与往前截然不同。 寻过看了半晌,摸了摸自家的老皮老脸,“原来还是个小白脸。” 刘明湘亦是高兴欢喜,忙上来恭喜一番,又说道:“昨日宗盟传来消息,说是要下发赏惩通告以激励士气,后面还要附上奖惩清单,要降世营尽快拿出对云隐宗处置的意见……李大帅跟大威营通了气,今晚就要拿定此事呢。” 寻过忙道,“贫僧早就来了——是魏前辈自己藏起来叫贫僧找不见的。” 不二听他叫自己前辈,真是又好笑又好气,又少有一点点受用——直面本心,直面本心。 便说了声:“回头再跟你算账。” 带着三人上了飞舟,又与寻过说起本命法宝之事。 修士到了地桥境就可以驱使本命法宝。但想拥有一件契合自家大道的法宝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要以一件三阶上品法器为基,有的要辅以一些配合法器,还要一枚异兽妖丹,把兽魂作为器灵。炼制的过程更是繁杂精密至极,稍有偏差就会前功尽弃。他把这件事交给寻过,让他帮着张罗,但想来喀则古城开启之前是用不上了。 往喀则返回的路上,不二试着对刘明湘使去一道【识人心】,神通毫无阻碍地没入其体内,刘明湘的心语全被他所知晓—— “魏师兄成了地桥境修士,我们几个的日子可要好过了……” “戴胜长老他们怎么办呀……不知能不能躲过这一劫……” “要是魏师兄能带着我们再回到云隐宗就好了……” “又一日没见小易仲了,真想他啊……” “哎呀,魏师兄成了地桥修士,身份岂不是又高了一等,秀秀姐想要跟他好上只怕更要难了……” “魏师兄也是,秀秀姐哪里不好?他偏偏不喜欢……” 什么乱七八糟。不二听她絮絮叨叨,头要大了。 他又冲着寻过使去一道【识人心】,神通在寻过浑身上下转了一圈,似乎无孔可入,但转到后脑门的时候却寻见一道缝隙,滴溜一下滚进去—— “气死老衲!魏不二这种资质都能地桥,我怎么就不行?” “什么灵石,军功,宝物,皆是身外之物。人死了屁都带不走……老衲而今九十六岁,也不就还有一百多年的活头,再不努力黄土一撮,再不努力连个继承衣钵的徒弟都没有,怕不是要便宜了魏不二这混账混球……” “人都说步入地桥境后,有机会重塑肉身。我的小和尚被李云憬割去之后,过得真叫一个没滋味。也不知能不能借突破之机再长出来……” 不二哭笑不得,旋即收回神通。 经过方才几次尝试,他算摸出些许门道,这神通靠的是神魂、神识和意志多方位的压制。受此神通的对象比自己修为越低越容易得手。如果修为相当,八成不好使的。要是对方比自己修为还高,那就更没戏。若是受法者意志坚定,又或者有什么特殊的镇海兽,估计也难得手,楚月便是此例。 (四) 能读懂旁人心里的想法看起来不错,但很多时候却未必是一件好事。甚至会是一样令人痛苦的本领。 或许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会因为【识人心】的神通兴奋不已,不二历经几多世事,早就将此中得失看透。 举个例子,如果钟秀秀能读懂他心里面的想法,多半是要痛不欲生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都有自己的利益,点点线线彼此交叉牵扯,难免出现矛盾纠葛。有的甚至心生怨愤,在心里暗自说一些发狠的话,但却未必真的会兑现。 这些心里话要是旁人说的也就罢了,倘若是与不二亲近的朋友心里所想,他听了岂不是自找罪受? 天道在他步入地桥境的时候,给了他这般有趣的神通,细细思量大有可探究之处。 他曾读过一个名叫王国维的上古修士所著《大道词话》,亦是一本专讲道心感悟的著作。里面提到修行路三重境界。 第一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说的便是大道无涯。初次步入大道的修士展望自家未来,便如爬上高楼,向远方瞭望,大道绵延远方,无穷无尽,茫茫无涯。对应的就是他刚刚打开气海穴,步入开门境界的时候,长生大道何其远,通灵,地桥,天人,悟道,一个个目标遥不可及,似乎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此时才要明心立志,虽望尽天涯路,仍要义无反顾地去追寻大道——这第一重境界,他已然做到了。 第二境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说的是修士为追求大道锲而不舍和坚毅执着态度。对应的便是不二在大道路上艰难行走的过程。既然下定决心追求大道,就要为此努力奋斗。所谓消瘦,所谓憔悴,却“终不悔”,就是遇到各种困难,遇到百千挫折,却咬着牙坚持奋斗,砥砺前行,滚石上山,排除万难,永不泄气往前走。 回想一路走来的历程,不二不也正是如此么?不管是入道无门、被木婉枫胁迫、被婉儿背叛,还是之后在傀蜮谷、寒冰界、大雾虫海、西南昆弥、甘陇西北,他何曾放弃追逐大道的梦想,何曾有过一丝懈怠?这第二重境界,他也做到了。 第三境界,“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一境界乃是王国维笔下追逐大道的至高境界。讲的是修士在历经千万,百转千回之后,愈发成熟,愈发睿智,愈发古拙,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他能明察秋毫,从前无法理解的事物他会豁然领悟贯通。直到此时,身为修士,身为逆天而行者,身为大道探究者,他才会在大道上有创造性的突破、有可以流传千古的贡献和成就。那些修士界流传下来的经典功法,深刻感悟,大道至理,往往是这些人在这个境界的大道成果。不二经历几多,不乏坎坷,但论起这一境界,他刚刚摸到门槛。 在这三重境界的基础上,又有大道先贤提出: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阅人无数,才能找到灯火阑珊处的那人。 若是把闭关参研修行功法比作读万卷书,在修士界的波折闯荡就是行万里路。万卷书不二读过,万里路不二行过,阅人无数不二还差点火候。 在这一微妙时刻,天道赐给他“识人心”的神通,看起来是要给他机会,给他捷径,让他阅人无数,让他识破人心,看透事物背后的真相。仿佛是要助他明察秋毫,助他领悟贯通。 但在使过三次【识人心】之后,他很快就堪破了天道真正的用意——这是天道给他的极其危险的考验。 大道通途哪有捷径可走? 所有捷径到最后都被证明是歧途、是弯路。 识破人心、明察秋毫绝不应凭借什么老天赐予的神通,而是要靠在丰厚人生阅历、漫漫大道经历之后积淀形成的睿智。 倘若不二还没有足够的阅历,没有足够的积淀,就凭着天道赐予的捷径识破人心,那就是半途而废,就是舍本逐末,就是愚蠢至极,也必将前功尽弃,一无所获。他所追求的赤子大道也将毕生无望。 这绝对是致命的陷阱——【识人心】轻易用不得! 第四百四十二章 陌生的背影,邪门的魏不二,记得你今日说过的话 (一) 喀则城,碾冰院众姑娘居住的秃角建筑附近,某一个街角墙根底。 婉儿早就忘了自己在这里等了多久。 也许是烈日当空吧。反正她是这么觉得。人皮面具贴在脸上越贴越热,感觉要出汗,心也焦躁得不得了。 魏不二到底去了哪里。什么时候会出现。她应不应该见他…… 这些问题在她脑海里来回转悠,反反复复,像走入了迷宫。 她真的有些心力憔悴,还有什么好见的?——他是攻城战里发出致命一击的大功臣,她是人不人鬼不鬼的丧家之犬。 肮脏的身子,卑微的身份,苟且的求活。 她什么都没有,没有自尊,无家可归,无地自容,连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都没有。 她真的不想再见,更不想去求魏不二。 街巷空空荡荡,就像她的心巷。 但不见不行啊。 如果宗盟对云隐宗的责罚不能撤销,她就得躲躲藏藏一辈子,没有修行之所,没有大道前程,人生没有一点盼头。 时间变得极其难熬且漫长,她不知自己纠结了多久,魏不二一直没有出现。 看了看日头,才发现天空阴云密布,根本没有太阳。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更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来的,还得等多久。 他多半不在这里。见不上更好。 她在原地踱步,脚底板生疼。正打算离开,忽瞧见远远走过来几个人影儿——中间是魏不二,他的身旁是楚月、刘明湘,还有一个和尚。 来的这么巧…… 她几步退回墙角,又探出半个脑袋。望着魏不二渐渐走近,又渐行渐远。她几次迈步又缩了回去。 还是别见了。她把身子彻底缩回去,背靠在墙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一股令人窒息的地桥境威压从天而降,让她浑身一哆嗦。 执法修士?她心头狂跳,正要仓惶去了,耳边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找我?” 她抬起头,魏不二就在眼前,威压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你……你……”她的眼睛睁得老大,眉毛快要从额头飞出去,“你地桥了……” 她呆呆看着他,许久才回过神来,“是掌门叫我来的……” “掌门?” 她连忙捂住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掌门死之前,”她又往后退了一步,“掌门说……” “我知道了。” “我还没说完……” “云隐宗的事我会尽力——你回去等消息罢。” 她发现自己在魏不二面前毫无可掩,毫无可藏——她一张嘴,他便晓得要她说什么。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无从开口,只好低下脑袋。再抬起头的时候,只能看见远处一道陌生的背影。 她的眼眶有些湿润。数十年前,云隐山上那个熟悉的扫院人的背影,再也瞧不见了。 在长乐村的时候,她和魏不二在山林里遇到过角魔。他把她藏在灌木林中,然后冲出去把角魔带走。 那时候亲切的背影啊,再也瞧不见了。 她曾经拥有这个世界上最诚挚、最纯真的感情,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好想再回到那个灌木丛中。 (二) 不二没有来得及与碾冰院一众人见面,就在寻过引领下往李云憬临时居住的府邸行去。 云隐宗的事,一定得帮。一来宗门对他有恩,李青云、黄宗裳对他有恩。更重要的是,云隐宗是他修行起步的地方,也是他赤子大道起航的地方。只要云隐宗还在,山门还在,赤子大道的起点就在,他修行的轨迹便有头有尾、有始有终。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亦内含此意。等到什么时候他的道心不稳,亦或者有心魔滞阻,如果能在回到当初扫院的地方回溯往昔是很有帮助的。 路上,寻过又与他道:“云隐宗的事情,降世营和大威营已经开会研究过一次。” “什么时候?”不二身形稍滞,又加快遁速,“调子定了么?” “就在宗盟消息下来当晚——一共分了三派。” 不二道:“我大抵猜出来了。” 寻过脑袋一歪,斜眼看他,“那小僧不说了,魏前辈先讲讲。” 不二笑道:“三派之中。大威营是一派,降世营分了两派,李云憬一派,楚愤一派。” “楚副将跟师傅不齐心,”寻过道:“这个不难猜。” 不二又道:“要我想来,楚愤的立场一定是要从严惩处。大威营应该是主张过大于功,既要严惩,又不能不考虑功劳。李大帅还未表态。” “邪了门啦,” 寻过止住身形,眼睛鼻子嘴巴齐张,“你怎么知道的——楚愤的确说了,李青云虽然立了功,但修炼邪功、淫恶妇女,有辱修界、罪无可恕,再加上云隐宗往前犯得过错,还有诸位地桥境院主畏罪潜逃之事,罪加一等,一定要严惩不贷、杀一儆百。故而他的惩处建议是,裁撤云隐宗,幸存弟子长老全部压入镇魂塔。” “至于大威营,”他接着说道:“巴和水说,云隐宗有功有过,过大于功。不严惩没法儿对上交代,责罚太过于重则易动摇军心。他们建议裁撤云隐宗;对于宗内地桥境修士,知情不报,可以重罚。剩余逃匿者畏罪潜逃,要坚决追捕,施以严惩。宗内其他中低阶弟子可以酌情处置,我师父的确没有正式表态——可是有人曾与你透了口风?” 不二道:“大威营想搅稀泥不难猜——云隐宗费尽周折去投奔其营,到最后却落得满门惨绝,神魂压入镇魂塔,以后谁还敢去投奔?楚愤要严惩也不难猜。大帅应该是在等我。” 寻过一拍脑袋,铮亮的一声响,“她是在等你闭关的消息!” 不二道:“倘若我迈入地桥境,云隐宗就有活的希望。倘若我失败了,此事再无商量。” 寻过呆愣半晌,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难不成通个地桥还能叫人脑袋开窍……” 不二笑了笑,已经不大着急,将遁速渐渐降下来。 既然李云憬是在等自己,太着急反而显得欲求过急,容易陷入被动。 以赤子大道真意笼罩周身,他反而将事情看得愈加清楚。 这让他想起法华寺曾有个隐居的和尚叫惟信,他讲到自己修佛悟道的历程时曾说过—— “老僧三十年前来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至后来亲见知识,有个入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体歇处,依然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 不二往前偶然间翻到惟信此话,参研一番,却只读懂了前两层。 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正好对应“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之境。凡人初入修道界,一切都是崭新,一切都是未知,自家尚无概念、更无感悟,旁人告诉你这是山,这是水,你就知道了山和水。旁人告诉你怎么开门,怎么吸纳灵气,怎么御使法术和法宝,你便知道吸纳灵气是这样,御使法术是那样,开门境修士是这样,通灵境修士是那样。 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应是对应“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之境。随着修行路越走越远,修士经历几多,坎坷几多,渐渐领悟大道深意。这时候再看山不是纯山,再看水也不是纯水。事事常要怀疑,事事常要看看藏在背后的真相。走到这一步,一山要比一山高,一水还比一水清,修道之路就苦了,就要“衣带渐宽终不悔”地去追逐,去努力。大多数修士,甚至某些走到悟道境的大能终其一生也只能做到第二重境界。 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则是对应“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走到这一步,按那惟信禅师所述,斯人返璞归真,道法自然。出世无求无欲,面对世俗大道,一笑置之。入世则超脱一切,超脱物外,掌控由心。 话是这么说的,但修士界能明白这个道理的,真无几人。 不二此刻正处在“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的阶段。倘若他的赤子大道走到极致,或许能做到“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 他此刻可以轻易看清藏在降世营、大威营三方博弈后的真相,但要想举重若轻地化解化解云隐宗的灾劫,却需要“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的境界。 他做不到,便只能用“笨法子”。 (四) 到了府邸,不二在寻过一路引领下,径直找到李云憬临时下榻的紫角寝宫。她就住在最顶层的屋子里。 正是下午时分,李云憬未启法阵,也没有施法术,也使得屋子里一阵燥热。 她体内的隐患不正最怕燥热么? 李云憬伏案桌前,她的身后立着一个盒子,等人高,此刻是密封的。何晶晶就在盒子里面,以某种不二无法想象的方式变成了欲望傀儡。李云憬能够安心参加大战,使劲全力也没有出事,靠的全是她。 欲望傀儡运转的时候会有些微微的颤动,此刻却静如棺淳。怪了,自从傀儡炼成以后,李云憬很少让她歇息的。 “坐下吧,”李云憬指着案前一张木椅。 这是他过往从未有过的待遇。 “屋子里有些热,”她在看一卷帛书,不抬头的说道:“你应该晓得我在想办法锻炼自己的忍耐力。” 不二略微有些吃惊,虽然他一直是知情者,但这个话题永远是禁忌。 李云憬缓缓放下帛书,抬头打量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很好,很好。”她说道,“你内海本源受伤之后,我笃定你大道之路走到地桥境就是顶天了。但你比我想象的要好,你身上的法力很精纯,大道真意通透如玉,暗合天道,以后的路还可以走下去,说不定可以走得很好。” “弟子有一事相求。” “人也变得聪明了,”听到他自称弟子,李云憬笑了笑,“宗盟的奖赏我会极力帮你争取。你刚刚迈入地桥境,本命法宝还没有吧,往后修行的功法也需要准备,长久的修行地呢。如果你想在大道路上长久走下去,这些都少不了。我可以帮你争取最好的。” “是以弟子不插手云隐宗之事为代价么?” 李云憬默声良久。 “这是你本应得的——云隐宗的事牵扯很大,宗盟很重视。帮云隐宗出头,你的重赏就没了。说不得还要被人看作自恃功高……” “身外之物总会有,云隐宗若是裁撤,就永远没了。” “等你修为通天,什么云隐宗,雾隐宗,水隐宗,火隐宗,鬼隐宗,要多少就有多少。” “但云隐宗却不是彼时的云隐宗。” 李云憬猛地抬头,“要是我不同意如何?” “我会再想办法。” “你修为到哪一步了?” “地桥境初期。” “看你说话的底气,”李云憬冷笑道:“我以为你要悟道了。” “大威营应该不会拒绝一个刚刚立过大功的地桥境修士——保住云隐宗,也能助他们稳住军心。” “好啊,你去试一试。” 李云憬的眼神一下子很冷,闷热的屋子一瞬间冻成了冰窖。 不二与她对视,语气平和,如同与老友叙话, “云隐宗是我往前的师门,李青云对我有大恩。师门有难,恩人新故,若我静坐旁观,或者抽身离去,您往后还能否信任于我。” 沉默许久,屋子里渐渐恢复了之前的闷热。 “你要帮到哪一步?”李云憬问道。 “云隐宗不散,门人不杀,本山留下。” “晓得了。” 李云憬挥了挥袖子,请他出去。 不二方走到门口,听见耳边传来一句低语—— “记得你今日说过的话。” 第四百四十三章 我只要实实在在的 (一) 原先孤风野居住的府邸——一座气势恢宏的紫角大殿,现今已被降世营和大威营改造成两方专来议事的大殿。 大殿里灯火通明,当间摆着两排桌子。 一进殿门,左手边一排五张桌子,后面坐的是大威营巴和水五人。大威营前来支援喀则城一共六人,其中一位已成了喀则城外一具冷尸。大威营主帅巴和山现今还在塔尔木坐镇,诸事全权交由其弟,亦是副将巴和水负责。 右手边六张桌子是降世营的楚愤、楚执、楚问,还有两个异姓附庸门派的天人境修士。正中空着一张桌子,却是在等李云憬。降世营原来一共有七位天人境修士,楚愤的左膀右臂楚门陨落喀则城下后,就剩了六个。 大殿很大,却只有这寥寥十人坐着,真是空空荡荡。桌子上摆着一些精致糕点,还有从南方运来的灵果,却无人享用,白白散出一些清雅的香气。 “地桥境修士增役百年,中低阶弟子增役十年,这种不痛不痒的建议,亏你们也能拿的出来!” 楚愤站在自家桌前,扬了扬手中大威营提出的建议本,黑白相见的胡子根根炸起, “李青云犯得是什么罪?修炼邪功,淫恶妇女,私炼炉鼎,尤其他还是堂堂正宗掌门。你们几个对着宗盟法令一个字一个字好生瞧瞧,这样的罪过是不是该株连满门?是与不是!” 说着,手中的建议本摔在桌子上,啪的一声重响,在大殿里嗡嗡回荡。 楚愤虽只是个副将,但成名早,资历老。大威营副将巴和水还是通灵境毛头小子的时候,他已经迈入天人境,在西北浴血杀敌,立下赫赫军功。怨不得他当着这么多天人境修士,也敢毫不收敛脾气。 “楚老兄消消气,”巴和水稳坐如石,伸出手冲着他虚按几下,“依我看,这处置不算轻了,” “你看看第一条——建议将云隐宗名号除消,宗门解散。”他也拿起本子,翻到某一页,指着上面,“第二条,建议将云隐山灵脉回收……第四条,建议云隐宗畏罪潜逃的修士一律废除修为,压入镇魂塔看押……还有第七条……不可谓不重啦。” 他轻轻放下本子,“云隐宗有功,我们也不能不考虑的。” “我问问诸位,最后的灵石是云隐宗送来的?”楚愤目光在一众修士间犀利而过,“孤风野、孤风羽、蛮斯怒、蛮斯重哪个是云隐宗杀的?舟行万剑大阵是云隐宗启动的?——这个建议要是哪一位想送上去,先把楚某人不同意几个字写在上面!” “何必……何必啊,”巴和水道:“楚老兄不也拿了一套方案么……要是你不同意,我们便将两个方案都呈上去,叫宗盟定夺好了……” 正说着,大殿门口遁进来一个身穿白袍的女子身影。 楚愤哼了一声,坐回原位。一众人停下话头,皆瞩目瞧去—— 李云憬,经此一役,她在两军之中的威望已到顶点。 她纵览全局,通盘考虑,拿出声东击西之计——先是与宗盟与大威营商议,叫他们一边缓攻,一边暗自布置传送阵法。待时机成熟,将喀则城三紫角引出来,两营合一,打了一个时间差,以多杀少,才有喀则之胜。 她以天人境初期修为,一人独杀紫角二纹的蛮斯重,战力可比天人境后期,数遍宏然大陆这等人才也不出两手之数。 危难之际,她顶住各方压力,坚持不撤军、不退后,硬拼到底拿下胜利。她的徒弟亦是临危不乱,在昆比山脉冒着紫角魔的封杀把飞舟硬是开到前线,一举逆转局面奠定胜局。 宏然人族第一场大胜背后,到处都是她的影子。她本人也因这一场大捷与过往大不相同——气势似乎降了一些,不比从前锋锐,但整个人更显沉稳、更有底气。 她遁入大殿,落地行了几步,落座自家位子。随手便将两份纸书掷与巴和水、楚愤, “功过相抵?不予追究?” 楚愤翻开纸书,刚开了一页,当即拍桌而起:“反对!除非老子死了。” 旁人怕她李云憬,他是楚愤,怕个锤子。 “这个……”巴和水也道:“要慎重考量啊……李青云的事情不小……这种处理意见估计通不过去,闹不好上方责怪下来,下一步更难处理。” “云隐宗,”李云憬冷笑道:“一个小小的中等门派,为了这次攻城战,死了上百人,重伤轻伤不算,李青云抵死守住阵盘,最后自爆杀敌而亡。有这种功劳和觉悟,去他妈的什么罪过抵不过?” 说着,拿起桌上大威营和楚愤拟好的两书建议,翻过几页,“这种混账话你们也敢写上去,有没有脑子?” 她将两本书一起扔到地上,散落一团,“云隐宗生死一场,差点全军覆没。要是幸存的修士落了这般下场,岂不是寒了天下修士的心?以后谁去战场杀敌?” 场内一众修士各有盘算,听得此话皆不做声。有脸上泛红的,有的佯装不知的,亦有神色如常的。 李云憬怒目直瞪,眼神扫遍全场,无一人与之对视。 “一码归一码,”楚愤硬着头皮道:“法者天下之公器,奉法者强则,则人莫敢有所恃而犯之也。奉法者弱则人族无前路无所向。纵观我修士界数十万年演进,历历沧桑,兴衰交替,因法不能行酿成大祸的不胜可数——” 他说了一通洋洋洒洒,但气势远远比不过李云憬,但也只能抵死不从—— “总而言之……你这样处置我绝不同意——我要去宗盟状告,评个正经的道理!” 这会没法儿开下去了。 说着,他作势起身,径直往大殿外面走去。 “且慢!” 李云憬说着,掷给他一道符箓,“副将请看。” 楚愤本就没打算走出去,随手接过符箓,沉入神识看罢,冷哼一声,“你以为拿老祖出来,就能压得了我?” 话虽说此说,但在原地站了半晌,脸色阴晴不定。 过了一会儿,竟然又走了回来。再谈之时,也已不再斩钉截铁。嘴上说什么“抵死不从”“还有无法理”“要去宗盟状告”,到了表决之时却是屁都不放一个。 巴和水原先瞻前顾后,但看李云憬如此斩钉截铁,又在建议书上写了什么愿意拿自家功劳抵顶李青云罪过,还望宗盟法外开恩云云。既然她愿意顶上,巴和水也乐得承人之美。 “此事就这样定了罢。” 李云憬把书信塞入符箓之中,当场袖袍一挥,符箓化作一道黄芒直向宗盟在西北的总部急急而去…… (二) 楚愤从议事大殿出来,满脸写着沉重和愤怒,一路恼汹汹回了自家寝殿。殿里殿外多少双眼睛瞧见,很快就传到了李云憬耳朵里。李云憬只道:“还挺能装。”便一笑了之。 是夜,楚问偷来找楚愤。一进门却见楚愤人躺在椅子上,脚搭在桌子边,哼着不着调的小曲,抖着一条肥腿。 桌上摆着几样灵菜,一瓶老酒,酒气菜香淡淡飘来。 “楚问啊,” 楚愤见他进门,招了招手,又指了指自家对面的座位,“跟我来俩盅。” “您还有心情喝酒,”楚门几步走过去,坐了下来,一口干掉一盅,“叫李云憬得意成这般,您高兴个什么劲儿啊……” 楚愤道:“你啊你,现在还是这般拎不清,叫我怎么以后放心把降世营这摊儿交给你?你以后怎么跟李云憬斗?” “有您在——” “我岁数大了,”楚愤拿起酒盅,凑到鼻子旁嗅了一口,“酒是越老越香,人怎么越老越废啊……” 他一饮而尽,“我过一阵子打算最后试一把,看看能不能闯过那一关……过了啥都好说,过不了以后我楚家在降世营就靠你了。” 楚问吸了一口就像,也不知道如何开解自家这位长辈。 他虽然是以中立者的身份被李云憬邀请而来。但事实上,他却是楚愤一脉散去宗外的子弟,为得就是遮人耳目,做一些家族中不方便出手的事情。家族里给他的修行供给从未断过。巧了降世营需要这么一位铁面无私的中人,他也就顺水推舟过来了。明面上两不相帮,暗地里却是楚愤铺的后路。如今楚门一死,楚愤势单力薄,他少不得偏袒一些。 “以后教你的机会不多了,”楚愤一饮而尽,面色通红,“我今日再给你做个活教材——你说说,我跟云隐宗无冤无仇,为什么非要致其于死地?” “不是怕上方责罚么?” “上方个屁,不过是定个责罚的道道。定错了大不了重来,他们能把我的蛋咬掉?” “这……” “再打几场仗,我就得回去了,”楚愤叹了口气:“这次喀则攻守战楚门也去了,我们这一脉损失惨重,再拿什么在降世营立足?以后特么的岂不是要让李云憬小婊砸一个人作威作福了?” 他捏着酒杯在桌子上面叩了叩,“我得给后人留条路——叫你们继续跟小婊砸斗下去。” 楚问摸了摸脑门上的汗珠子,只怕这话真让李云憬听见了, “合着您先前全是演戏呢……” “你瞧瞧,”楚愤把李云憬给的符箓递到楚问手上,“以后这些职位都是咱们的——这是你们以后的资本。” 楚问遣了一道神识进去,眼睛一瞪,“这……我说,这么多职位全让出来……李云憬怎么会答应?她跟云隐宗也没什么干系罢?” 楚愤道:“她徒弟原先是云隐宗弟子,攻城战里立了大功那个,新近又升到了地桥境。替徒弟出头不也说得过去。” “这也犯不着给我们度让出来这么多罢?” “那就不必追问了,”楚愤道,“我原先只是搏一把,赢了固然好。要是李云憬不肯让,我也无所谓,秉公执法,谁也怪不到我头上……只是没想到李云憬还挺大方……” 他想起先前大殿中的争辩,皱了皱眉头,“李云憬今日说话一副打抱不平的架势,他妈的好像天下道理都在她嘴上,真叫人不爽。” 楚问道:“李云憬说的话漂亮,又牺牲了这么多,往后的声名可要不得了了。” “虚名有什么用?” 楚愤又倒一杯酒,“我只要实实在在的……” (三) 楚执一路跟着李云憬回到寝宫,没等进门就问, “你给他看了什么?这老家伙能乖乖听话……” 李云憬取出一道符箓掷给他,“你自己看罢。” 楚执刚把神识探进去,大吃一惊,脚下打绊,差些跌个狗吃屎…… 第四百四十四章 李云憬的算盘 林安的快乐 元贞的不能死 (一) “给了这么多?” 楚执把神识探入符箓中看了好几遍,“你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楚愤这老家伙算盘打的精着呢……” 唉,败家的老娘们。 符箓里面提及的职位有几个是楚执分管的,他得琢磨怎么和手下人交代。 李云憬道:“云隐宗和楚愤能有什么仇?他就是想讹我。” “你知道还……”楚执抬了抬手,有敲她脑门的冲动,“还助长这厮嚣张气焰。” 李云憬的精神明显有些疲惫,匆匆几步走进寝殿,躺在一边的长椅上。 “那病又来了?”楚执脸色一白,连忙凑上去,“我叫你打仗的时候收敛一些,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傀儡负担太重歇菜,你有的苦头吃——” “这次战后,我们的军功就攒够了,”李云憬摆了摆手,“开门立宗是很快的事情,降世营里咱们的人,全都要带走,这些职位早给晚给都要给楚愤,他想玩儿什么尽管折腾去。妙哉我借着这次机会把云隐宗救下来,实是一着妙手——” 是转移话题的借口吧。楚执看了看躺在长椅上病恹恹的绝世美人。 战场上她是统帅三军,英姿飒爽,本领通天的大帅私下里却也有这样娇滴滴慵懒懒的姿态风情。这样的李云憬,天底下只有他一个能看到。 “我付出这么大代价绝不是凭白给的,”长椅上的美人发话了,声音真叫一个好听,“而是一石三鸟之计——” 都病成这样了,还洋洋自得呢。楚执道: “我猜得到两只鸟——第一,卖魏不二一个便宜,叫他死心塌地。第二,把立了大功云隐宗从濒死的地步救下来,这等威信立的前所未有,便可叫诸宗战士全心上阵,为咱们打拼军功……这样想来么,倒也不是很亏。” “就算魏不二不提,云隐宗我也一定会救,”李云憬道:“第二鸟你只说对了一半,我更重要的打算是在立宗以后——你想想罢,对云隐宗我都能如此付出,更遑论自己人呢?叫属下感同身受,倍加衷心,死心塌地跟我们出去,比这些都重要。” “我们平日里对他们就够不错的,”楚执笑道,“——我手下的几位早就表过态了。” “第三只鸟,”李云憬缓缓闭上眼睛,掩饰住眼珠子深处一抹猩红,“给我出走找个借口——我在常元宗待得好好的,峰主又对我器重,我为什么要离开——我得寻个由头,这一次,我替云隐宗出了头。只要宗盟对我处置有半点不公,降世峰又不能护我,我咽不下这口气出走便出走也不奇怪了。我们虽另立宗门,但名义上还是常元宗降世峰附属,他们也不会太过追究。更重要的是,被这件事搅合一番之后,无人再会对我离开常元宗真正原因刨根问底了。” 这样说来,降世营里这些虚头巴脑的职位留着果然无用。也不晓得楚愤费尽心机,争来争去,到后来才发现李云憬根本懒得跟他玩耍,是怎样的心情。 楚执笑道:“那我倒要盼望宗盟对你不公了。” 李云憬出走的真正原因,天底下只有他知道吧……或许还有两个混账——寻过,魏不二,这俩货没有一个省心的。 寻过还好,阉货一个,有心无力。魏不二就麻烦了,以后傀儡不能常用,恐怕又要走回过去救治的老路。让魏不二这小混球天天看着李云憬欲求不满的样子,简直叫他心如刀割——妈的,以后找机会也把他也割了吧。 “对了,我属下龟山宗这次人员损失惨重,原本打算革除宗号,将余部纳入本宗,”他忽然想起林安的事情,“我受人之托,想跟宗门打个申请,把龟山宗留下来。当然,灵脉等级要降下来的。” “你自己看着办吧。”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子话,他眼见李云憬疲态愈甚,心疼的要紧,告辞说走。 走到门口,又听李云憬道:“我听说你还在打喀则古城的主意?” 他停下脚步,“里面有克制魔障的法门。” “我跟老祖问过这件事——”李云憬道:“古城非常危险,修为越高进去越危险——我绝不许你去。” 他听不进这话。另立宗门为的是什么?还不是遮掩李云憬的欲魔。但也绝非长久之计。如果能在古城中找到克制魔障的方法,才能一劳永逸。 “我自有打算。” 他大步走了出去。 (二) 林安打听了好一番,才找到龟山宗的驻地——在一个城郊的秃角建筑的底层,最阴暗的角落里,吴凡和十几个小孩挤在一个房间里打地铺——这些小孩儿是龟山宗往后的希望。不过,堂堂修士混到这种地步,连凡人都不如啊。 吴凡看见他,带着所有人围了上来行礼,恭恭敬敬的。 “你们的事情,我办妥了。”林安说道:“宗盟已经同意保留龟山宗的宗号,但三阶灵脉要收回,重新给龟山宗分配一座二阶灵脉。” “啊!”吴凡差点冲上来抱住他。小孩儿们高兴的大吼大叫,蹦蹦跳跳,小小的屋子里很快充满欢喜之极的情绪。林安也被这样的情绪感染了。 “傻乐什么?”吴凡又道:“还不跟我一起,感谢恩公?” “多谢恩公!” “多谢恩公!” 吴凡带头,领着一众小孩儿向他磕头,千恩万谢。 林安把他们一个个扶起来。 “恩公再造之恩,我等没齿难忘。”吴凡道:“日后若有机会,定当舍命相报。” “这种不吉利的话,就不要讲啦。” 虽说林安觉得自己根本用不着小小的龟山宗,但有这句话倒是觉得挺暖心。自打他重生以来,几乎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这次动用了楚执的人脉,算是欠了他一笔。他心里原本膈应着,但思量一番又心安理得了,一来对于楚执而言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二来上一世楚执把他害得如此凄惨,还有大笔的欠账要还给他呢。 (三) 喀则城一角,秃角建筑散发着沉沉死气。云隐宗一众人就关在这里。 大牢里越来越闷热了。顾乃春的法力被禁锢,没法施展降温避邪的法术,浑身直冒热汗,起了大片的痱子。他自打出身就没受过这样的罪,这两日病怏怏的,说话都没力气。 他挠了挠肚皮上的痱子,一瞬间点起了越挠越痒的劲儿头。但没几下就把痱子挠破了渗出血来——临死的人都不给好活,大威营也没有什么底线了。 元贞的劲头倒还在。他背着手,在大牢当地来来回回走动,眉头锁成一朵菊花,长吁短叹个不停。 “我说你消停会儿罢,”顾乃春道:“我脑袋快被你转晕了。” “你俩个怎么还能坐得住?” 元贞止住脚步,手背拍手心“啪啪”的响,“前日会上的口风没听见么?楚愤要搞咱们。大威营也不吭声,全是一堆怂包——哼,云隐宗解散是肯定的,狗长老没准儿有活头,”他指了指顾乃春,又指了指自己,手指头在两个之间来回比划,像青楼女子招引客人的手势,“咱们俩个铁定得去镇魂塔!” “能想的办法全都想了,”这件事顾乃春早就听说。他躺在臭烘烘的草堆上,浑身将死之气,“巴郎说已经尽力,大威营的建议就是他争取来的。降世营那边……就算是因果轮回、报应使然……” 这几日,他和元贞一直试着联系魏不二,但巴郎传回消息——魏不二已经失踪了几日,谁都联系不上。 两个人不肯放弃希望,到处找门路。到后来巴郎也不露面了,降世营更是连个说话的没有。前日两营联席会议开罢,初步的责罚意见传回来,两个人脸色死灰,就差直接上刑场。 “我是看开了,”顾乃春说道,“魏不二躲着不出来,摆明是记着咱们往前的恩怨。他当年苦求拜师不成,我们哪一个给他好脸了?因果好轮回,一报还一报。种什么花,结什么果。不结善缘,就是恶果,我也认了。宗盟要把咱们押入镇魂塔,押就押罢。若能寻着机会,我就追随掌门师兄自裁了事,省的受炼魂之苦……” 元贞跟他说不下去,转去找狗戴胜,“狗兄,狗长老,戴胜兄,戴胜长老,我知道的,你肯定能联系到魏不二……你就……开一开金口罢。什么条件咱都答应,哪怕叫我元某人给他磕头认错……” 说着,忽然指着顾乃春,“这个老不死的从前跟魏不二有大过节,我来作保,让他与魏不二磕头道歉。” 顾乃春道:“我宁可死。” “你个……”元贞手指着他,浑身哆嗦,“你几百年的修行都修在狗身上了!” “给一个晚辈磕头认错,你还要不要脸?” “我要命,”元贞又靠向狗戴胜的牢笼,趴在木栏上,“你忍心看着咱们这些老弟兄一个个炼魂炼魄,沦落到这般惨境?你去跟魏不二讲一讲罢……” 狗戴胜靠在墙根脚,手抬得老高,手腕一抖一抖,嘴冲着半空张得老大,仿佛手里拿着个无形的茶壶正往下倒着。 “你也不怕烫着!”元贞道:“狗兄,狗兄,咱别喝啦……要是咱们能平安出去,我给你买一整套四阶茶具,再加最顶阶的滇红怎么样?” 狗戴胜晃了晃茶壶,另一只手空捏起来,仿佛手中有个杯子。茶壶往杯子里倒茶,倒了好一会儿,早该溢出了。 这只老狗…… 元贞脑袋从木栏间探出来,直往狗戴胜那边伸,恨不得整个人能钻进来,“戴胜长老,不说我们几人的生死性命。你也要想一想云隐宗啊。我们几个都是同批入宗的,师傅们临走前的嘱咐你还记得罢?云隐宗树倒猢狲散,从此在宏然界只留个过往的名,几百年后就无人记得了,咱们怎么对的起师傅——” “该说的,我早就跟魏不二说了,”狗戴胜把茶壶嘴稍稍抬起,“他愿意帮是情分,不愿意帮自有他的道理。咱们是老弟兄,我也不忍心看你们受罪,更不想看没有云隐宗的宏然界——” 他举起茶杯,一饮而尽,“倘若云隐宗没了,你们几个去了镇魂塔——不管宗盟最后怎样处置我,我也打定主意跟你们一起去。” 他不怕死。他何尝不想去找魏不二。云隐宗不必飞黄腾达,只要能留个名号就好了。 元贞白费一通口舌,重重叹了一口气,又转去找宝慧, “宝师妹啊,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四) 到了下午,降世营和大威营的处置意见差不多就该出来了。 元贞来来回回打转,快要把自家牢笼踩破了。绝望的情绪像潮水将他整个人吞没。 他一度打算逃狱,但似乎根本没有可行之处。法力被禁锢,监狱安置了高阶阵法,守卫是地桥境的执法修士。该死的楚愤,何必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镇魂塔在宏然宗盟东南域内,里面关押的要么是上古的魔头,暴戾的凶兽,阴险的东海魔道修士,要么是罪无可恕的叛徒、罪犯。元贞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和这么些货色沦为一气。 镇魂塔打建起来就没逃出过几个人吧。听说里面每一个刑具上都附着千万条魂魄,有些甚至练成血器了。狗日的宗盟,狗日的楚愤,他不想变成刑具上附着的冤魂啊。 也不知道两个营商量的怎么样了。听说李云憬始终未曾表态,这是云隐宗唯一的希望。 死得痛快,他倒是也不怕,就怕这样一边吊着你的希望,一边割你的肉,放你的血,一点点扼杀活生生的命。 掌门师兄啊,你走得是痛快,可把老弟兄们害惨了。 一旁的监牢里,狗戴胜靠着墙,手上比划着拿茶壶,倒茶,端杯,喝茶。疯了,疯了——说是坦然受死,还不是吓疯了?顾乃春跟死人一样躺在草堆上,照这样下去,不用等宗盟的决定下来,他就能去黄泉路报道了。人的心死了,比身体死了更可怕。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宝慧盘腿坐在牢房正中,好几天了。她的岁数也不小了,身子骨还真硬朗。但愿宗盟决定宣布的时候,她能继续坚挺。 走廊里传来了牢门打开的声音。隐隐有人在说话。 接着是脚步声,一步两步三步……宣布决定的修士么?看时间应该差不多。 元贞停止踱步,等待最后的审判。宝慧也转过身来,狗戴胜暂时停止倒茶,手悬在半空。顾乃春也似乎恢复了一点活人的气息,缓缓睁开了眼睛。 但审判者的脚步太慢了,走了几百年还没有到…… ———— 貌似快到2900均定了,我的存稿……有点慌啊…… 第四百四十五章 新的掌门与天空之城 (一) 狗戴胜一辈子都无法忘记这一天——云隐宗死而复生的这一天。 如果好消息来得晚一点,让元贞多吃一些苦头就更完美了。 …… “功过相抵,无罪释放,” 传讯修士脸上带着喜色,说道:“恭喜各位了。” 满牢房的寂静,没人敢相信这个结果。 狗戴胜的手一松,把幻想中的茶壶摔到了地上。当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来传讯的修士他认识,打过不少交道。他知道,这人从不说谎的。 “当真?”元贞跌跌撞撞到了牢笼旁,光着脚,鞋子早就被踢跑了。他可真没骨气。 “降世营已为诸位安排好下榻之所。” 降世营? 狗戴胜正想发问。 在场其他人却都有些心绪亢动,冲着传讯修士拱手致谢。 “在下何德何能?”传讯修士道:“各位脱罪,靠的全是李大帅。” 便将联席会议上李云憬是如何说如何做,如何将楚愤、将一众打算严惩云隐宗的修士骂得狗血淋头,如何力排众议力保云隐宗的,诸般细节仔细说了一通。 冒了这么大风险,付出这么大代价,李云憬是怎么想的? 狗戴胜下意识猜测魏不二是不是也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李大帅这般恩情我们如何能报得?”元贞高喊道:“我们去找大帅,当面感谢她的大恩大德!” “我们身上脏兮兮臭烘烘的——” “不如先去沐浴更衣……” “洗什么?好菜也怕凉,”元贞说:“如此方能显示我等真心实意。” 这个溜须拍马的家伙。狗戴胜懒得说他,“走便走!大家一起。” 几个地桥境院主、长老已经从牢里走了出来。小一辈的弟子们也走了出来,兴奋着,高喊着,彼此拥抱着。 大家相拥出了大牢,当真也不去沐浴更衣,一身白囚衣,禁魔锁链也不去,但凡还能走动的都一路高喊着,往李云憬的府邸激昂而去。 感谢李云憬当然不错,可这样明目张胆的马屁实在有些过头,李云憬也未必喜欢。 狗戴胜不想凑这个热闹,但到底还是有些好奇自己被赦免的真相是什么,便混在人群中跟着去了。 (二) 元贞大步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谁能想到砍头的大刀挥下来,他的脑袋却没有掉。几日牢狱之灾,死亡一步一步靠近的折磨,让他觉得自己重生了一回。往前在乎的事情,什么云隐宗下一任掌门会不会是他,什么宗内庶务权力、诸事话语权的大小,什么本家族人属地划分,等等,皆如过眼云烟,拿的到,带不走,有什么用? 活着才最重要。 李云憬的大恩,他一辈子都不能忘,拼了命也要报答。但李云憬为什么要救云隐宗?老狗一定会说是魏不二帮了大忙。他也不想想,魏不二已经消失了好几天,明摆着要和云隐宗划清干系。再说,一个通灵境弟子说话能有什么份量。 元贞暗中也曾听闻,李云憬往前曾有过开宗立派的心思,不知是真是假。云隐宗虽然遭了大难,但到底还有几个地桥境修士,再加上通灵境、开门境弟子,也算一股子不小的势力。李云憬施以重恩,把云隐宗这帮人纳入门下,大家伙还不愿意为她卖命么? 更何况,云隐宗为宗盟拼死拼活若还要受这等惩罚,这叫人何等寒心。李云憬聪明啊,她这么一救,在军营之内的声威定要鼎盛无二。 他念头转动间,人已经到了李云憬府邸。 门口值守的修士将他拦住。 “我是云隐宗执法长老元贞,”他说:“我们要见大帅,现在就要见。” “容我通禀一声。” 值守修士去了。却没想到,不一会儿李云憬竟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心里一激动,带头跪在地上,“我等云隐宗罪人,特来感谢大帅救命之恩!” 李云憬道:“你们战场受伤,还要去牢狱受难,是我们作将领的对不住。心意我领了,现在还是先回住所休养为好。” 元贞道:“若不是大帅仗义执言、力排众议,我们已是冷尸一具。这等救命之恩,我们做牛做马也难以报答。大帅若是有什么差遣,我们一定拼死效劳。” 李云憬似乎听懂了他话外的意思。她将元贞、狗戴胜、宝慧、顾乃春几个地桥境修士单独唤了进来,说道:“这件事是我扛得不错,你们也的确受了委屈。但有一件事该叫你们知道——为了让各位脱困,我徒儿魏不二三番五次来找我说情,甚至把他的军功也拿出来抵顶贵掌门之罪,他的心意你们也须领了。” 这般一说便叫众人回去,只字不提云隐宗下一步的安排。 (三) 在李云憬那里没讨到结果,顾乃春跟着云隐宗灰不溜秋的一众人往降世营分配的驻地返去。 魏不二已经是地桥境修士了! 这消息是李云憬说的,绝对不会有假。 谁能想到当初扫院的杂役有朝一日竟能和自己平起平坐。 旧日的合规院里,阳光大把洒进来,那个身着灰袍、面色憔悴的青年,当时连名字都想不起的身影,此刻却在他的脑海里愈加清晰。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几乎都想不起自己是如何把魏不二敷衍走的。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到如今,却又忽然忽然记起来了。 “顾仙师,我想修习道法!” “我今年已经十九岁,再过一年,内海之门若是还无法打开,此生便算与大道无缘了。” “我也明白,自己资质太差,入不了您的法眼。” “我绝不奢求您将我收作正式的徒弟。只求在我还未彻底断绝希望的一年里,您能教我修习道法。哪怕是只作旁听也好。” “倘若这一年毫无所获,我绝不再来打扰您的清静。倘若我能侥幸打开内海之门,还请您收我为徒。” 魏不二说的话,那时是何等的可笑。 “人心不足蛇吞象呐。想你一介凡人,有缘在仙家圣地做了杂役,日后好生努力,也有享不尽的富贵。但你偏偏心有不甘,毫无自知之明,反倒惹人生厌。” 假使魏不二当初听了他的话,老老实实做杂役,放弃修行的努力,也便没有今日地桥境的魏不二,更没有今时出手救众人于生死危难的魏不二。 倒过头来,看他曾经寄予厚望的弟子,却早已化为天地间一缕尘埃。 对于天地大道而言也好,只谈人世间的诸事也罢,向来需要诸多先决条件,天时地利人和,天赋运气背景人脉,等等。勤奋努力、执着不懈,或许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条件。把勤奋、把执着做到极致,未必一定会有成就。但这并不意味着放弃勤奋就可以拥有其他的条件。对于世间大部分人、大部分修士而言,唯有勤奋,没有别的选择。大道之路本就不公平,但不公平绝不是不去努力的理由。 便如自家,天生一个同妖的镇海兽,有一个【师契】的神通,要靠收徒弟才能在大道上行得久远。这却不是他把大道希望全部寄托在徒弟身上的借口。便如在大牢里等死的日子,看似毫无指望,却也不应放弃努力,谁晓得老天会不会心血来潮,帮你一把? 经过这次大劫,他算是想明白了,也隐隐摸到了困扰自家许久的瓶颈,地桥境巅峰期的入口似乎就在不远的地方等着,再往后的大道也可以展望了—— 到头来,他往前的路,竟是要做另一个魏不二,做一个诚诚恳恳的杂役,做一个永不放弃的学徒。 天道好轮回啊。 (四) “现今该怎么办?”顾乃春问道。 他问的是云隐宗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云隐宗是李云憬保下来的,继续待在大威营徒增尴尬,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可要说回降世营,李云憬却未与表态。大威营不能待,降世营也回不去,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再找大帅说一说?”元贞道。 “大帅把功劳都给了魏不二,”狗戴胜道:“她的意思你们难道还不明白?” 现在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顾乃春说道:“掌门新死,本宗现今正缺一个领路人。” “叫一个后辈弟子来当掌门!我——” “你什么你?后辈弟子又怎么了,”宝慧指着元贞的鼻子,就差戳上去了,“魏不二是修为不如你,立的功比你少,还是胸襟气魄比不过你了?被逐出师门还能鼎力相救,试问换做我们哪一个做得到?魏不二若是不当掌门,你们谁当我都不服。” 元贞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有什么好反对的。当掌门便是一件好差事么,看李青云活的多累。功名利禄皆是浮云,执念也是累赘,比起大道长生连粪土都不如。至于魏不二,年纪虽小,但活的比他明白,他有什么好不服气的?但要他承认错误,总归是放不下面子的—— “我们听说你们碾冰院弟子都想做魏不二的老婆,你也同意了?” “想都别想。”宝慧哼了一声。 “魏不二做掌门,李云憬会答应么?”顾乃春问道。 “从前她要我们逐走魏不二,是不想魏不二两头受差。这回整个云隐宗都归不二管,想必大帅也乐得自家势力壮大罢?于我们而言又能靠上一棵大树,回降世营不算,往后的日子可要好过了。” “大威营那头怎么说?总不好搞得太僵……” “我们现今这般情形,大威营也不好为难罢?他们这次没怎么出力,多少得有些愧疚。我们再再找巴郎说一说,编回降世营应该不难的。” “要魏不二当掌门,我没意见——但总得看看他本人愿不愿意。”狗戴胜道。 “他有什么不愿意的?”元贞道。 “当初是我们不要他的——谁心里没个结?”宝慧说。 “那还不是掌门师兄给李云憬逼的。” “他要是不同意,我们这些作长辈的还不能把好话说尽么?我顾乃春第一个给他承认错误。” 仔细想来,云隐宗最好的前程就在魏不二身上,月息山在他名下,回到降世营也要靠他,往后度过人角大战的难关还是离不开他,把身为长辈的姿态摆的低一点又能怎样。 “这……”元贞挠了挠头。 “怕丢面子么?”顾乃春道:“他当初想拜师的时候,受了多少委屈?我们现今不过是还回去。” 一众人打定了主意,当即调头,斩钉截铁往碾冰院的秃角建筑遁去。 此刻已近黄昏,天色渐渐暗下来。 夕阳的光给喀则城披了一层暗金,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偶有驭剑修士破空声划过。 在大战中被惊走的鸟儿又从远方回还,成群结队在夕阳照下金黄的云层里鸣叫着欢快。 清爽的凉风是雨季的恩赐,将人们的毛孔伺候的很舒服。 天色越走越暗,他们的心头却越来越亮堂…… 远处天空凝起一层淡淡的虚影,渐渐清晰,仿佛是一座天空之城。 第四百四十六章 一日难忘 终生不悔 (一) 夕阳的光印上一张感慨的脸。 林安藏在孤零零的街角,目送云隐宗一众人离开。 变的这样活力而又团结,云隐宗何愁不能兴旺呢。正如遭遇大劫的龟山宗,几乎全军覆没,但活着的每一个人都一心向好,都金诚团结,都满怀希望,让他感受到无限的生机。 云隐宗众人的影子行在街边尽头,越来越模糊。 在他上一世的记忆中,李青云这个时候还没有暴露,云隐宗也没有落到如此惨境,没有这么多的修士被罚到西北服役。但于云隐宗而言,也只是不好不坏地过着,死气沉沉看不到半点希望。说不准自己重生一世,还给云隐宗带来了好运气呢。 上一世,他之所以会上了楚执的贼船,到底还是因为宗门弱小,无法给自己供应轮回蛊的镇海兽联通卷轴。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他大道启程的地方,希望在诸事已经改变的这一世,云隐宗可以顺顺利利走下去,真能如李青云所愿,弘扬光大,前尘似锦。 (二)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空中聚起了浓密的云层,越聚越密,越聚越厚。 夕阳却刚好落在厚重云层的下方,将金黄色的光镀在云层外缘。漫天的金子好像要把人世间变成物欲的天堂。 隐隐有一道巨大的模糊的虚影在云层中呈现,一点一点,慢慢地变得清晰。 他的袖口传来一阵温热,低头一看竟是血祭族人的皮肤碎片传来的温度。空气中开始弥漫着淡淡腥咸的味道,让他的皮肤有些发干发涩。 这是古城将开的征兆。 很快,楚执就要进入古城。上一世的生死恩怨即将在这里画上句话。 虽然他很想见证楚执踏上黄泉路的时刻,但又觉得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还是少惹一些麻烦比较好。 他决定躲得远远的。 去哪里比较好呢? 城郊罢。云隐宗的故人入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忙着找寻皮肤碎片,还没有来得及去祭奠。便一个人往城门口行去,天上的云层越来越密集。巨大的虚影也愈加清晰,隐隐可辨识似乎是一座城市上半座的轮廓。张开嘴吸气,一股腥咸的味道让他的喉咙作呕。 天色越来越暗,日头在西,城郊墓地在东,越往东走天色越暗,越走越黑,云层越厚越狰狞。 就像从白天往漆黑的夜里走。又或者,从人间走向地狱。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连忙止住脚步。 城郊是去不得了,再往哪儿走。回自家屋里么,万一碰见楚执怎么办。一时间,他竟无处可去,只好一个人在城中晃荡。 腥咸的味道越来越浓了,涌到舌尖上,像喝了一小口海水。 似乎是被天上的异象所吸引,街上的人越来越来越多,人语声、走动声、飞剑破空声渐渐嘈杂起来。 他愈加烦躁。仿佛到处都有眼睛盯着自己,让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又仿佛楚执已然发现了他的阴谋,街上所有的人都是楚执派来对付他的眼线。又或许,楚执早就为他准备好了一场隆重的死局,以古城开启为盛宴,以喀则城上万修士为欢呼者,无可逃避的盛大死局。 他已无法忍受,强忍着心头不适,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穿梭。每此与人擦肩而过,都仿佛有人用刀子在他肩膀剜下一块肉。 “道友,” 有人在他身后说道,“请留步。” 那人说话的声音跟楚执几乎一模一样,他停下脚步,心跳也几乎停止。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不敢回头。 “道友,”那人说道:“你的东西落下了。” 他松了一口气,转过头。眼前竟然是一个陌生的短发女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错了声音的。女修的打扮也很怪异,手里拿着一块儿微微发红的皮肤碎片,满脸戏谑笑容看着他。 “送给你了。”他说。 这倒霉的玩意儿,他这辈子都不想碰了。 “我也有哦,”女修说道:“不过你做得很对,” 她把皮肤碎片扔到了地上,冲着林安眨了眨眼睛,“这玩意儿丢了最好。” “跟他说什么废话,”旁边一个背弓男子说道,“我们得抓紧走了。” 这两个人也是要进古城的么。祝他们好运。 他暂时松了一口气,继续往人群外面走。走了很一会儿,却怎么也走不到头。 人群的说话声一开始稀稀拉拉的,像山里野狼零散的嚎叫。渐渐变得很吵,像几百头凶猛的野兽在耳边嘶吼。走着走着,一下子又安静了,像孤魂野鬼游荡的乱尸岗。 他的心跳又开始加快,越来越快。脸开始僵硬,仿佛一层冰冷的泥巴糊在脸上。 他在喀则的街巷里如鬼魅穿行——没有一处安静的角落,似乎也在昭示他无路可躲。 空气越来越腥咸,好像海水涌进了喀则城,要把他吞没掉。齁咸的海水涌进他的嗓子,让他几乎窒息。 在腥咸的空气中,他忽然分辨出了楚执的气息,清晰又独特。 这气息他怎么能忘记,两世为人,多少年了,他已将这气息镌入脑海中,刻入骨髓里。 “你要去哪儿?”楚执阴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师尊好,” 他强忍住近乎疯狂的逃跑欲望,转过身子,“我瞎转悠呢。” “古城要开了罢。”楚执说。 “弟子看不透。” “要开了,”楚执道:“你跟我一起去。应该还有碎片罢?” 他浑身冰凉,从怀中又掏出一块儿碎片。 碎片的温热似乎要把冰冷的手心融化掉了。 (三) 大地好像微微晃了一下,桌子上的茶壶倾倒在地。 “哗啦”一声脆响。 不二从梦中惊醒——他竟然想不起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只记得从李云憬那里出来之后,他忽然感觉到了蚩心分身的气息——就在喀则城中,但具体在哪儿就不清楚了。 分身来到喀则城,却完全没有与自己沟通,这显然不大正常。 他推测,很有可能是因为在东海受伤之后,一直蛰伏在分身体内的蚩心残魂重新占据了这具身体。蚩心来到喀则,是来找自己麻烦的么?有这个可能。但直觉告诉不二,蚩心更有可能另有目的。如果蚩心真的要来报仇,一个崭新的地桥境修士会给他一个惊喜。 回到家不久之后,他就开始觉得头昏沉沉的,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窗外天色明显暗了许多。 他一共做了两个梦。 第一个梦,关于祭坛。就是上一次他梦到过的祭坛,一个高台垒起,四方四正,散发着阴暗晦霉的气息。到处是神秘的文字、古怪的阵法,鲜血汇成溪流在祭坛上蠕动。祭坛中央有一个散发幽古之意的祭架——四个石柱在两边,中间是一个刻满异族文字的圆盘。圆盘中央有一个凹槽。 祭坛前面站着一个头顶长角的人——竟然是他似曾相识的身形,面目却是模糊不清的。上一次梦里,他也梦到了此人,但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 男子站在祭坛前面,脚踩着蠕动的鲜血,手中握着一块儿透明的石头——前次的梦中,这石头还是黝黑色的,跟自己储物袋里那一块儿十分相似。 他拿着石头,望着圆盘中央的凹槽,在祭坛前犹豫许久。 在他的头顶上,有一片巨大的阴影,阴影之后藏着一个似有似无的面孔…… (四) 第二个梦。 傀蜮谷的山洞中,自己的娘亲正在照料一个只剩上半截身体、浑身溃烂的男子。娘亲的头顶长着一个紫色的长角,在昏暗的山洞里格外醒目。 男子的伤口被菱形的树叶包裹住,鲜血一遇到树叶就退回到身体里面,伤口很快结起了血痂。 他的爹爹也在这里。爹爹脚底边猫着一个形如灰色圆球的异兽,只有手掌大小,两个圆溜溜的眼睛硕大,一眨一眨闪着。 不二有些惊讶,这不正是自己在傀蜮谷中救下的那只灰球蜮兽么。 爹爹手中拿着黝黑的石头,在上面仔细雕刻,不一会儿,又把石头递给母亲。 娘亲接过石头仔细看了看,说:“真的要把它带走?我总觉得它有些不祥的。” 爹爹说:“我总觉得自己在什么时候见过这块儿石头——我这些年渐渐想起来一些似乎很久远的事情,这块儿石头一定跟我过往的经历有关。” 娘亲说:“裂谷战过后,傀蜮谷的空间又要变得不稳定。这里是待不住啦。” 爹爹笑着说:“跟我去宏然界罢。我们躲起来,叫谁也找不着,再生一个大胖小子。” “你想得美,”娘亲笑了笑,指着地上重伤的男子说:“他怎么办?” “他伤的太重。要想活命,恐怕得用树人族的秘术了。” “那岂不是要变成一个丑八怪?” “能活着就不容易了。他不是说,妻子还在等着他么。” “总得问问他的想法罢。” 母亲长长叹了一口气,“要是永远都不打仗就好了。” 她的目光移向一旁洞壁,上面挂着一幅字,写着正是: 一谷两峰山洞里, 日隐月藏暗无雨。 难眠孤夜林中路, 忘天忘地难忘你。 终日思君成追忆, 生生不息空自语。 不羡乘鸾并长空, 悔生孤角从此弃。 …… “一日难忘,终生不悔。” 不二把每行诗第一个字摘出来,喃喃吟着,念完“悔”字的一霎那,他从梦中醒来…… 第四百四十七章 我叫林安,我的故事刚刚开始 (一) 这样古怪又真实的梦,让不二身临其境。 外面传来唐仙和刘明湘说话的声音,他反而觉得像是在梦中。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是因为蚩心在靠近自己,还是因为步入地桥境后新得到的【忆往昔】神通?这门神通源于烛二的时间法则,现今烙印在识海的黑白卷轴中,功效还有待探索,但大抵是与追溯往昔有关的。 如果这两个梦是过往真实发生过的往事,那就很有值得细究的地方。 比如,神秘的祭坛,鲜血汇成古怪的图案——照楚月的话,喀则古城是血祭族人所建设,喀则城里有一个可以让死人复活的祭坛…… 血祭族——祭坛——流淌的鲜血——古怪的文字。只凭直觉,就可以将梦中的祭坛与古城的祭坛扯上干系。 那个熟悉的身影为什么会出现在祭坛里?他手中黝黑的石头的是什么?会不会就是爹娘手里的那一块儿——亦就是后来挂在自家脖子上的那一块儿。 楚月曾经说过,“我的对手在找一个石头,跟古城有关,我也在找——如果让他们赶在我前面,我会永远消失。” 楚月口中的石头,跟熟悉身影手中的石头,还有自家的石头有什么干系?会不会就是同一块儿吧。 还有,祭坛上方模糊的面孔又是谁? (二) 在第二个梦里,山洞无疑是自己和岁月初次相识的洞府。 墙上挂的字,字迹清秀中带着少许生涩,不二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就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竟然是母亲所书。 这便怪不得了。那个时候,娘亲多半学会人族文字不久,故而生涩发紧。后来她写的字渐渐流畅,便与这字迹很有些区别。这首诗论起意境用词都算平平,想来也是因为那时母亲对人族诗理不大精通的缘故。 “一日难忘,终身不悔。”这幅字多半是母亲写给爹爹的情诗。 藏头藏的这么明显,第一次居然没有看出来,他真是蠢得不可救药。 “不羡乘鸾并长空,悔生孤角从此弃。”两个人倒是并了长空,留下他一个在冷漠的世界孤独,于心何忍啊? 爹爹和娘亲口中提到了裂谷战。这裂谷战是否就是百多年前的那一场裂谷战役? 不二摸了摸储物袋,娘亲给他的黑石就在里面。隔着储物袋,他也能感觉到石头微热的温度。 梦里的山洞,他已经有些熟悉了。 傀蜮谷试炼的时候去过两次,第一次是与岁月的初遇,被“小灰球”带过去,接着被追杀了满山满谷。第二次却是因为逃避岁月的追杀,又被小灰球带了去。 第二次,他从字画中找到玄机,找到了七门七洞的入口。 这让他想起之前作过的一场梦—— 头顶长角的人在祭坛遇到强敌,一路逃到四处都是怪异植物的山谷中,钻入一个黑漆漆的山洞里。强敌追至,他又一个猛子冲入山壁之中,闯入一个诡异幽暗的空间里。他冲着无尽虚空一挥掌,竟然轰出了七个通往异世界的门洞。门洞各泛蓝,赤,青,紫,白,黑,无色透明,七种光幕。他面露惨笑,肢体崩离解析化作七道霞光,钻入七个门洞之中,消失得无影踪…… 就在他消失的瞬间,一团血色雾气出现在幽暗空间里,化作一个长着许多触手的异族人形。站在七个门洞之前,观察了许久。又伸出触手,向头顶射出一道血光,一个空间通道被凭空打开——另一端竟与先前的祭坛相连。异族人化作血雾,钻入空间通道,返回了先前的祭坛…… 联系前后两场梦境,可以初步推断,他之前在傀蜮谷秘境中发现的七门七洞便是自己似曾相识的这道身影所为。他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去祭坛,在祭坛里遇到的敌人又是谁,化作七道分身又各自去向何处。 诸多疑问盘旋在他的头顶,似乎古城之行远远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 (三) 喀则城再次震动,像是有人在地底下托着大地的盘,轻轻摇动。 窗台边的木桌被晃得直响。 胸口有些发热,他从里面取出血祭族人的碎片,此刻正发着淡淡红芒。 “师兄,” 窗外传来刘明湘的声音,“快出来看看罢!” 他打开窗子径直遁了出去。秃角建筑前面的空地上,楚月,秀秀,易萱,李苒,刘明湘都出来了。 随着大地缓缓的震动,一座浩瀚壮阔的城池虚影自地底徐徐升起,日光为城池遮掩,在一片极为广阔的领域内投下巨大的暗影,天地间骤然变暗。 兀起的城池远比它正在分离的喀则城浩瀚壮阔、气势磅礴,城池最高处三个圆形法坛层层相叠,法坛中央一个青铜尖顶高耸入云,夕阳的光不知如何穿破厚重的云层镀在青铜尖顶上,仿佛一把金色利剑直指苍穹。 古老又沧桑的气息自城池漫溢开来,笼罩整个喀则城。 空气里到处是旧城旧土古拙的味道,在城池倒影笼罩下,在一片昏黄弥漫中,每个人恍惚间仿佛置身于上古旧时光的长河里。 “铛,铛,铛!” 城池高墙上,隐约可见一口巨大泛黄的旧钟,钟槌无人驾驭,却自行敲动。钟声响彻天地,空灵苍老,古朴雄浑,如穿越了千万年的时光长河而来。 “看那里!”刘明湘叫道。 一幢巨大的门的虚影从无到有,在城池前渐渐凝实。通体赤红色石材,仿若鲜血浸透而成。 两侧门柱上拓印类似法阵又似祭坛的图案。 门梁上架起一尊巨大的异族人雕塑,人身蝎尾,容貌美艳,头顶戴着祭坛模样的王冠,目光深远,睥睨苍穹。 雕塑下,赤光万道,滚滚红霓。血气千条,滢滢紫雾。 两边又摆数十个异族将领模样的雕塑,一个个顶梁靠柱,手托各样祭品。身后祭柱缠绕赤色蝎子,巨大毒钩高高举起。 巨门前一座长桥,桥上巨蝎虚影飞渡,赤影幌幌映天光,红雾蒙蒙罩巍城。 (四) 喀则城里的修士为这惊天动地的异象所惊,纷纷走到街上,抬头仰望,交头接耳,哄哄吵吵,指指点点,一时间如观圣礼,热闹非凡。 苍古的钟声敲到第三下,忽从巨门中射出千百到赤色霞光,一道道径有三五尺,将城中千余道人影拢入光罩。 不二扭头四望,才发现除了楚月,秀秀、刘明湘、易萱、李苒几人都被赤色光罩拢住。 他很快瞧向楚月,才发现她今日带了假发髻,着了精致妆容,穿着一身云隐宗道纱,与宏然界的女修无甚分别。这一身打扮,更衬托她极美的容貌,又有不属于宏然女修的几分散漫自由在其中,让不二也有些动容。他很快明白过来,进了古城难免要与宿敌见面,楚月大概不想太早暴露。 他眉头一皱,指着其余几个姑娘,“怎么回事?” “她们自己要走的。” 他看了看几个姑娘,似乎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你知道古城里面有多危险。” “古城可以实现每个人的愿望,”楚月说:“我不能,也不该拒绝她们。” 他张了张嘴,真不知该说她们愚蠢也好,还是无知无畏。 秀秀道:“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你不是说过么,”刘明湘说:“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我们做好了准备。” 好啊,这是他对张眉讲的话。没想到有一天被用来对付自己。 易萱说:“我也有想复活的人。” 李苒望着他,眼神里显现了一点点生机。自从李青云死后,她从来都是死气沉沉的。 好吧,都走。谁也没有剥夺旁人执着的权力。 反正事情都到了这一步,每个人的皮肤碎片都应该滴血认主了,结果也无法改变。步入地桥境之后,他似乎更容易看得开了,很多时候往前看不明白的事情也渐渐可以理解。 “咦……唐仙呢?”不二问道。 “她容易惹麻烦,”众姑娘一起笑着说道,“我们让她睡着了。” (五) 在另一处阴暗的角落里,高墙也无法阻挡头顶古城虚影的笼罩。就像楚执的影子笼住林安。 古城射出来得光没有将林安笼入——这显然是他没有滴血认主的缘故。 “为什么?”楚执的脸色阴恻恻的。 “我也不清楚。” 林安心头狂跳,拿出血祭族的肌肤碎片,反复搓揉,注入法力,甚至放在楚执的光柱里浸润,想尽各种办法,仍然没有用。 “要滴血认主的。”楚执道,“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罢?” “我试试……”林安咬破指尖,往碎片上面滴了一滴血,两滴,三滴,不停地滴……还是不行。当然不行,因为这个碎片被他调过包的。 钟声越敲越低沉,似乎不久将停。 被光柱拢罩的修士开始缓缓向巨门移去,楚执也一样。 “看来你跟古城无缘了。”楚执的语气似乎带着一些惋惜。 林安听了,长长叹了口气。如果有人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语,那一定是松了一口气。 他满脸遗憾,却还是不肯放弃。 忽然,楚执一挥袖,将他手中的碎片摄入手中。他吃了一惊,却来不及阻止。 楚执燃起一团火,将碎片点着,很快化为灰烬。 “你骗我。” 楚执阴冷的笑,面庞在昏黄的光里阴暗冷冽。 林安的脸僵硬起来,他知道自己这时候的表情一定很不自然。 下一刻,楚执冲着他伸出手掌,法力隔空而降。 他瞬间无法动弹,感觉脑袋四周的空气很快凝固起来,巨大的压力压迫头颅,似乎马上就要爆炸。 还是逃不开命运的轮回么? 好在楚执也逃不过古城的劫难,逃不过死亡。有楚执陪葬,他这辈子算是值了。遗憾的是,今生没有修到地桥境,生死轮回的神通没有出现,这次死了真的要陷入无尽的长眠。 楚执的手掌轻轻一握。 海啸般的压力瞬时间涌到一处,剧烈的头痛要把林安逼疯。 这时候,附近的空间忽然扭曲起来。 在扭曲的阴影中,林安看见了吴凡的身影——他对自己点头致意,微微含笑,投来感激和诀别的目光。 “砰”一声闷响,吴凡的脑袋炸裂,微笑凝固在一瞬间。一团猩红的血雾鲜艳绽放。 铁锈一般的血腥味涌进林安的鼻孔里,与巨大的压力一起作用,几乎让他窒息。 空间的扭曲一晃而过,压力如海潮褪去。 下一瞬,他大口地喘息,依然活着。 (六) 这是一间昏暗潮湿的地下室,十几个身穿龟山宗服饰的小孩儿围在林安身边。 “我怎么会在这里?”他茫然四顾。 “吴师兄说,”一个约莫十余岁的弟子说道:“恩公有难,他要去帮忙。” “是他把我弄到这里的?” “这就不清楚了……” 林安回想方才的情景——空间的扭曲,吴凡的笑脸,诀别的目光…… “他走之前还说了什么?” “师兄说了,”另一个小孩儿凑了上来,“他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他还说,您很快就要来啦,让我们听您的话。” (七) 云隐宗一众人在昏黄的天色中,在苍凉的钟声中,匆匆赶路。 “老狗啊,”元贞问道,“这天上的城池怎么回事?”不知怎么回事,他看着天地间的异象,竟然有些激动,很想像小孩子一样大喊大叫。 “我怎知道。” “这些光柱又是干嘛的?” “我怎知道……” “瞧这光柱里的人——怎么往那巨门方向去了?” “我怎知道!” 说话间,便快要到碾冰院的秃角建筑。 元贞远远看见魏不二和碾冰院一众姑娘被罩在光柱之中,缓缓向天空中的巨门飘去。 “魏师弟,”元贞遥遥挥手,“魏师弟,等一等!” 魏不二也看见了云隐宗众人。他冲着这边挥了挥手,露出欣喜的神情。 “魏师弟,”顾乃春说道:“老哥有话跟你讲!” 魏不二指了指光柱,摇了摇头,示意声音被隔绝了。 他被光柱所系,越飘越远,身影渐渐模糊,最后只剩下一个黑影儿,在巨大的城池衬托下,如蝼蚁般渺小。 他冲着众人挥手作别。 众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甚至看不清他的动作,却觉得虽然是在浩瀚磅礴的天地异象中,在漫天昏黄的情景中,他一点也不渺小,一点也不模糊,清晰极了。 每个人心中都莫名升起淡淡离别的感伤。 元贞伏倒在地,顾乃春伏倒在地,宝慧伏倒在地,狗戴胜伏倒在地,所有人都伏到在地,冲着魏不二诚诚恳恳的叩头。 魏不二在半空中回礼。 顾乃春看着他,再次想起云隐山合规院里,那个恭恭敬敬磕头的少年杂役。 ———————————————————— 【林安的尾声】 我叫林安,云隐宗弟子,籍贯宁城郡。 说起来很多人不相信——我来自三百年后。千真万确。 轮回蛊是个好镇海兽,但放在我身上就有些悲催了。因为我倒霉到底,没怎么沾上它的光。 又或者轮回蛊实在太过霸气侧漏,不是寻常人有福气能占有的。自从知道自己的镇海兽是轮回蛊之后,我的脑子就不太好使了。被人骗了好些年,被卖了还要帮忙数钱。 好在轮回蛊可以让我重回三百年前再活一回。 重生是要损运气的。早先年有一个叫方源的修士,镇海兽是一只春秋蝉,大抵也是可以帮助重生的。这位大佬重生好几回,一次比一次倒霉。 值得庆幸的是,我不用再重生了。 我的大仇人被我送进了坟场,我亲自为他奏响哀乐,为他填上最后一锹土。 说起来似乎挺轻松的,但复仇的过程很凶险。我步步小心,如履薄冰,到最后还是差一点嗝儿屁。 龟山宗的吴凡用他的性命换我活下来。就因为我之前帮过他一次。这就是血淋淋、真切切的因果轮回。让我对轮回蛊的轮回大道又有了全新的、更深刻的认识。 我报了仇,大道也有了更好的展望。令人难受的是,这些却要以吴凡的生命为代价。我会替他好好活下去,我会把龟山宗经营下去,经营得更好。我会去找我前世的爱人,续写我们没有写完的爱情故事。 我迎来了崭新的人生,我再也不用畏畏缩缩、战战兢兢、躲躲藏藏。 我叫林安,我的故事刚刚开始。 —————— 各位,林安的故事就在这里结束了。 我曾设想,让他费尽心机,最后还是没能逃过楚执的魔掌,被一起拉进古城之中。 那样写的话,吴凡的忙他最终会选择不去帮。在古城出现的时候,吴凡会带着满腔的怨恨,成为他没能逃离古城的致命一击。 在我的构思中,吴凡的镇海兽至少有两样神通,一个是移花接木(和镇魂塔时李悠然的有些相似。可惜李悠然被陆明羽设计,没能得逞);吴凡的另一个神通是随魂,他可以分出一缕神魂,跟在林安左右,看看他究竟有没有帮自己的忙。 林安如果选择不帮,他就违背了自家的誓言。吴凡的报复将无法逃脱,他的厄运将接踵而至。这就是他的轮回,因果轮回。有因必有果。 这个结局我写了大概一千多字,忽然停下笔来。想给他另一种结局,一种饱含希望的结局。我想了很多这样做的理由,也想写出来与大家分享。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你们这么聪明,肯定早就明白了。 对么。 ps:均定已经到了2895,马上就得加更了,我要抓紧攒一章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第四百四十九章 古城的开始和艾达的勇士 第四百四十八章【古城的开始】 (一) 被牵引进入城门之后,不二就感受到一股巨力加诸于身,旋即一阵天光闪烁,再回神时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浩瀚壮阔的城池不见了。巨大的城门,人身蝎尾的美人雕像,异族将领的雕塑,都消失了。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宽阔的石砖广场,广场四周是散发着沧桑气息的颓废遗迹。 到处都是颓废半倒的赤色建筑,在经年的风雨侵蚀下斑驳蜕皮,散发一阵阵刺鼻的霉味。 巨大的石块儿横躺在大地上,黑色藤蔓顽强地钻开它的身体,从边边角角露出尖锐的枝芽,崩裂一地的碎石子儿。 怪异的是遗迹的中央——一条宽阔的石板路向远方延伸,大约容得下十个人并排行走,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像遗迹中间架起的孤桥。 天空泛着淡淡的红色,天上没有太阳,但光线充足,视野开阔,远方似乎弥漫着赤雾。 “这么个破地方……” “就是说……” “你们两个,少说些话罢,小心亵渎异族神灵。” 在短暂的惊讶过后,进入古城的修士们开始交头接耳。相熟的修士凑成一团,形成一个个泾渭分明的小圈子。 不二看了看四周,大概盘算一番,这里约莫有两千余道人影。在喀则城未破之时,楚月曾为了血祭族人肌肤碎片,冒险进城走了一遭,还跟自己支了不少灵石,按说这碎片多半不好得手的。现今竟然有这么多人,不得不考虑楚月是否讹了自己一笔。 在人群的边缘还有一个孤零零的树族人身影,他头顶是稀疏的绿色枝条,满身粗糙的树皮,眼睛,鼻子,嘴巴都嵌在树皮里。这一族人据说生活在蛮荒深处,擅长使用自然系法术,族中似乎也有悟道等级的存在。 角族人当然也没有缺席,他们约莫有百余人,远远地躲在人群最后方。 在两族生死大战正如火如荼的背景下,人角两方相隔的空地上弥漫着浓浓杀气。但初入古城遗迹,在没有搞清楚状况之前,暂时还没有打起来的迹象。 不二隐隐觉得角族众人中有人在打量自己,但凝神瞧去却无所收获。等他把注意力转向旁处,再次生出被旁人盯着的感觉,回头瞧去却还是一片乱哄哄的场面。喀则城之战,他把灵石运到战场立了大功,也坏了角族人的大事,想来惦记他的人不少。有这些角族人在,这趟古城之旅,又多了一些风险。 (二) 在一众人族修士里,不二脸熟的面庞不少。 失踪已久的魁木峰和一个蒙纱女子站在一处,魁木峰手中拿着一团面具,脸上有些吃惊的神色。似乎这面具一入古城就失去了功效。不二远远一观,才发现他也步入了地桥境,甚至比自己还早一步到了地桥境中期。 人生真是难讲公平。不二遭了多少磨难,还有苏纤作弊帮忙,损失六十年寿元为代价,在大雾虫海中还占了三十年的便宜,好不容易才步入地桥境,算的上同时代修士中的佼佼者。再看魁木峰,被宗盟通缉,四处流荡,说不定连个固定的修行之所都无有,竟然也踏入了地桥境。有时候,他真的很有重新投胎的冲动。 秀秀上前去打招呼,但看到魁木峰身旁的人不是李悠然,不免失望至极。与魁木峰聊了一会儿,她又返了回来,满脸的落寞和难过。 “悠然姐不在了。”她说。 这些年来她交的朋友不多,李悠然是最喜欢的一个。李悠然的离开,再加上感情路不顺,让她心中生出一种难以言明的孤独感。 不二想起当初在傀蜮谷,李悠然和秀秀还联手救过他,两个人说悄悄话的余音还在耳旁,故人却已在另一个世界了。 “魁木峰来古城就是为了她罢。”他说。 秀秀听了,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也似乎果然好受了一些,说道:“但愿古城可以让人复活的传说是真的。” “魁兄旁边的女子……” “哦,”秀秀难得笑了一下,“这么八卦的话可不像你说的。” “关心故友,关心故友。” 秀秀道:“魁木峰说是萍水相逢的道友,但看他的模样,似乎挺讨厌这女的。” 不二远远冲魁木峰招了招手,“魁兄,我这里都是自己人,要不要一起?” 古城里究竟有什么危险,谁都不知道。魁木峰修为深厚,为人仗义,又与不二相熟,倘若他能加入自己一方,无疑是一大助力。 魁木峰看了看身旁的女子,又瞧向不二,“我这些年独来独往惯了。” 不二倒也不怎么失望,冲他拱了拱手不再强求。 在靠右边十余丈远的地方,又是三位老面孔——南秋赐,唯梦公主,疤脸男。纵是不二现今练就一副厚实的面皮,看见这三人,脸上微微一烫也是免不了的。 上一次与三人相见还是在大雾虫海的时候。大家裸程相对,敞开胸怀,不拘一束,个中滋味,实不足为外人道。后来被苦脸修士追杀的时候,他也曾被南秋赐出手相救,说起来也算很有缘分。 一转眼已是数年过去,唯梦绝美的容颜依旧,当时被苦脸修士关在门外的疤男子也无变化,南秋赐却是白发苍生,老态毕显。如果不是有唯梦陪在身旁,再加上从前的衣衫未改,不二是难以认出的。 唯梦瞧见不二,远远招了招手,便走上前打招呼。 不二下意识想起大雾虫海中光着身子抱起她的模样,当即神色一肃,正气凛然——直面本心。 (三) 唯梦的的人族语已十分惯熟。她这些年一直跟着南秋赐在诸千界面流浪。异闻奇趣甚多,一时间也聊不完。 两人说了一会儿子话,唯梦瞧见不二身旁一群姑娘,容貌个个秀美,尤以秀秀和楚月为甚,比自己也不妨多让,便凑在不二耳旁问道:“岁月姑娘哪里去了?” 不二想起岁月被自己传在喀则城旷野之外,现今也不知怎么样了,只好苦笑。 “还是岁月姑娘好啊,”唯梦小声道:“你可不要辜负了人家……” 这些女人脑袋里怎么净装着这么些破事。 不二指了指南秋赐,又问唯梦,“这古城神秘兮兮的……我们后面要不要一起?” 唯梦看了看南秋赐,见他满脸不情愿,只好道:“还是分开走罢,他不合群。” 不二本就没指望南秋赐能答应,这也就是个客气话。 但唯梦大概是跟着南秋赐待了太久憋坏了,又跟不二这边说了好一阵子话。后来又跟碾冰院几个姑娘聊了起来。 不二听她问的是宏然界风情,嫁娶风俗,只字未提大雾虫海的往事才放心下来。 再打量打量,竟然又瞧见了古有生这个大叛徒。不二晓得他一直在岁月手下做事,便很想问问他岁月的情况。但古有生傀蜮谷一战出了名,大概知道自己上了宏然宗盟的黑名单,一现身很自觉地混到了角族那一拨,绝不给魏不二半点机会。 几个打扮怪异的男男女女躲在左手边废墟的角落里,不二在几人中看见了两个曾有一面之缘的身影,也就是上次在西南昆弥小院中和岁月一同前来的一男一女,其中一个似乎名叫言薇来着。 不二突破地桥境之时曾回顾自家半生经历,在设计伏击何无病那一段,有一个飞盘圆碟模样的法器突然出现,助自己一举拿下了何无病。后经过幻景的细节演化,才瞧见飞盘上面的透明窗户上竟露出了言薇的面孔,还出现了另外一个背弓男子。这男子此刻也在他们一伙之中,散漫地坐在地下。这两人那时注意力在旁处,并未瞧见自己,但事情会这般巧合也要好生关注一下。 这一伙人身上似乎带着什么隔绝探查的法器,修为只凭神识难以测量。每一个都人在四下打量,看似漫不经心、随意而为,但显然是在寻找什么目标。再联想之前发生的事,不二心中暗暗提起警惕。 “我的宿敌,”楚月悄悄凑过来,与他传音说道:“就是这伙人……你注意不要暴露。” “他们……也来找石头?”不二当然记得,楚月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阻止他们。 楚月说:“他们人多,好在我们在暗处。” 不二点了点头。楚月所说的石头与自己手中的石头是不是一个?倘是,这一伙人恐怕没有拿到石头的运气。他忽然想到是不是该把石头拿出来让楚月瞧一瞧,便传音问她:“那块石头的样子你晓得么?” “我又没见过。” “那你怎么找它?” “他们找什么,”楚月说,“我就抢什么。” “很好,一个非常缜密严谨的计划,”不二看似不经意地把目光转回来,“到现在还不能告诉我你们的来历么?” 楚月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们被称为轮回者,我们的团队就是轮回小队,来自主……” 说到这里,她的脸色便渐渐难看起来,青筋暴露,大口地吸气,苦笑道:“看来到了这里,也没有脱离那位的管控。相信我,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 ———————— 第四百四十九章【艾达的勇士】 (一) 在离轮回小队不远的地方,坍塌的建筑旁,一个身着云隐宗服饰的女修怀抱一个瓦坛,低头看着地。 “这姑娘眼熟啊……”刘明湘说道。 “上次不就是她么,”易萱说:“在大战开始前来找队长,两个人躲在房间里呆了那么久,不知道干了些什么。” 易萱说话的时候神色如常,但心里头却一阵狂跳。自从进入古城中,她就明显感觉那个人的气息。是的,他还活着,他又回来了。 不二咳嗽了几声,示意易萱打住这个话题。再瞧抱着瓦罐的女修,果然就是婉儿。婉儿也看见了他,冲着他点了点头,接着又低下脑袋,默默不语了。 不二在宏然界的老相识没有几个,竟然在古城集的差不多了。他难免感叹世间人和事的缘分和巧合。 “这姑娘似乎也是本宗的……”易萱说道。 “好像是顾院主门下,叫个顾凝香什么的。” 刘明湘说着,便走过去问婉儿,“姑娘,魏师兄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啊。” 婉儿看了看不二,果断摇了摇头。 待刘明湘走回来,不二有些生气了,问她:“你邀请她干什么?我们又不缺人。” “总归是相熟的人,”刘明湘说:“我看你张罗半天没人来……还以为也要招呼她呢。” 楚月也说:“你的人缘不怎么样嘛。” 三次邀请组队,三次被拒。虽然他随时可以直面本心,但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忽地瞧见人群里探出一个铮亮的光头四下张望。 “寻过?” 他连忙将寻过招呼过来,“你怎么会在这儿?” 寻过满脸苦笑,指着人群之中一个身穿降世营服饰的女修。不二瞧了瞧,识得竟是李云憬的徒孙,自家的师侄——春花。 寻过小声说道:“还不是春花姑娘将小僧拉来的。” “艳福不浅么。” 寻过忙把食指比在唇间,“春花姑娘说了,往前的恩怨可以既往不咎,但要小僧陪她来此走一遭才算……” “她来这里干什么?” “那就不晓得了。” “瞧你吓得,”不二想了想,笑道:“古城之中,危险重重,你们两个小小的通灵境修士,性命只怕朝不保夕。我这里虽然带的人多,虽也怕拖累,但咱们既然惯熟,勉强还算师兄弟,我就带你走一程罢。感谢的话就不用多说了——” 寻过偏头瞧了瞧春花,又转过来双手合十,“岂敢劳烦前辈。” 他小声说道:“春花姑娘说了,叫我多跟好人来往……” (二) 寻过又聊了两句,做贼一般的溜了。 不二彻底放弃拉人入伙的心思,好在碾冰院几个姑娘也没有再往他的伤口上撒盐。 在这片遗迹的空地上,陆续还有修士和异族人在光影闪动间出现。 进入遗迹之后到底该做什么——据往前的资料记载,只需等着古城的亡魂引领,不要轻举妄动为好。进来的修士和异族人似乎都晓得这个规矩,无一人去旁处冒险。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不断出现的人影终于停了下来。 最后出现的两个人让不二吃了一惊——一个是楚执,另一个李云憬。看李云憬的神情,似乎也可以瞧出少许惊讶的情绪。她远远看了不二一眼,点了点头,也没有把他叫过去说话的意思,便自顾跟楚执说了起来。 “我们要是能把大帅拉来就好了,”刘明湘说道,“这样就算此行收获寥寥,肯定不至于身陨道消。” “那可未必,”楚月说:“进来的人都是泥菩萨。” “别瞎想了,你们觉得以队长的人缘能说的动大帅么?” 众姑娘齐齐点头。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辰,天空中忽然传来低沉又清晰的女子声音: “充满渴望和执念的生灵啊,我是上古神灵,血祭族的女王——艾达。请你们沿着眼前的废墟与希望之路前行,直到尽头。我心中认可的勇士,将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艾达说话的时候很平和,又似乎在每个吐字间施展了抚慰人心的道法,让众人初入古城的不安情绪稍稍缓解。 不二却从她的声音中,感受到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楚月曾经说过,喀则古城在四百多万年前,由当时的宏然界统治者血祭族所建,血祭族的王就叫艾达,也有人称呼她为旧日支配者。这不免让不二想起那个关于祭坛的梦,这片遗迹的气息与梦里的感觉似乎有些相似。 艾达说完过了一会儿,却还没有人第一个出发,大家交头接耳讨论着。 不二往前瞧去——废墟与希望之路。这条夹杂在古城废墟之间的宽阔道路,眼下看起来一片平静。 (三) 南秋赐看了看犹豫不决的众人,冷笑一声,第一个踏在路上往前飞遁去了。 唯梦和疤男子也跟了上去。 南秋赐耳边响起了戒中人的声音:“你着急什么?投胎么?” “说不定这就是艾达的题目。” “艾达的题目?” “她说不定想看看谁敢第一个上路。” “我呸,”戒中人说,“讲点吉利话。” “我的意思是,第一个上路的人会有奖励。” “你也不想想你这些年来的倒霉运气……” “管他呢——有一星半点的希望,我都不会错过的。” 又行了一会儿,期待中的奖励没来,但危险也不曾出现。 见他平安无事,众人才陆续跟了上去,一团一团,仿佛断断续续的长龙。 不二带着碾冰院众人,被夹在长龙正中。 路两边坍塌建筑在展示颓废,倾倒在地面上的石块画满了蝎子、祭坛、人身蝎尾之类的图案,描绘着逝去的文明。 黑色的藤蔓从坚硬的石块儿边缘钻了出来,在石块儿壁面上生出一道道裂纹。到处都有这种黑色藤蔓,如果不注意去瞧,就像黑色的蛇。 越往前走,空气中的霉味,旧石头的灰尘气息越浓重。不二再次想起了梦中的祭坛,总觉得似乎来过这里。 有冷风穿过遗迹的残骸掠来,夹带着万年的萧瑟,吹在人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隐隐间可听见杂草被风吹动摩擦的声音,似乎还有生灵踩过废墟的声音,在苍凉的风中被无限放大。 (四) 又行了一会儿,不二忽然觉得自己的身子渐渐沉重起来。 “不对——” 有人惊叫起来,话没说完就从半空中摔到了地上。 一众人接二连三往下坠落。每个人的内海底部都仿佛被人挖开了一个洞,法力像沙漏里的沙子一般,不停地向外流。 “操!” “臭婊子害人!” “快逃吧……” 有数十个修士趁着法力还没有流失殆尽,转身向来时的地方逃去。 但没走几步法力就流干了,修为也似被施了诅咒一般层层跌落,顷刻间竟然跌破了开门境,到最后落得如凡人一般。 他们坠到地上,呲牙咧嘴地叫着。 这时候,突然从路的两边爬上来十余只黑色外壳的巨大蝎子,浑身冒着黑烟,狰狞着巨鳌和巨嘴,将正往后逃的一众人撕成碎片,又嚼在嘴里吞噬掉。很快,石板上就只剩一滩滩血迹,像蝎子的纹画,与这里邪异的氛围融为一团。 人们的脸色都很难看。走在最前面的南秋赐回头看了看,又往前义无反顾去了。 戒中人说:“这回好了,想走也走不了。” “救不了时圆明,我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唯梦听了,脸色很快黯了下来。 李云憬瞧见这般情形,岂容得自家命运被旁人摆布,冷哼一声,当即往回返去。半道遇见路上趴着的几个浑身冒黑烟的大蝎子,一剑挥去斩成数截,黑色的血夜如墨雨般在空中翻飞,恶臭洋溢开来。 被截断的残躯似乎畏惧道路上的气息,很快融化成一滩黑水,又化作浓烟阵阵散去。 李云憬趁势往回遁了数十丈。 路旁的废墟之中忽然生出一大团黑影,乍看若一片幽暗池塘。 池塘中哗啦一声响动,一个巨大的身影一跃而起,竟是小山般的巨大黑蝎,巨螯便有山头一般大小。背后一根大毒刺,一卷一卷的抽动。背部中央有一对中眼,前端两侧各生三个侧眼,黄森森,阴恻恻,瞅得人心直慌…… ———— 均订过了2900,这是两章,我今天可是加了更的,各位可一定要认账啊。 另外,中秋节快乐!哈哈! 第四百五十章 这条路不好走 (一) 李云憬面色凝重,体内的法力也流失的很快,如果不抓紧往回返,多半要被截留下来。 她稍作思量,便唤出藏剑舟,挥袖驭起数道剑影向巨蝎削去。舟行千剑阵连天人境后期修士都要退避三舍,但斩在巨蝎身上,只听见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作响,竟然连个印子都未曾留下。 巨蝎扛过她第一波剑影,没作丝毫歇缓,便从背刺上射出数十道毒针。 毒针来势极快,她内海之中法力又流失得厉害,只躲过几道毒针,后劲儿就没了。遁速稍减,两道毒针眼看便要扎在身上。 “小心!”楚执喊道。 他说话间已经扑了上来,将李云憬一把抱入怀中,一道毒针擦身而过。 待第二道毒针杀来,他扑来的惯性已然用尽。眼瞧毒针似闪电一般扎过来,只好把李云憬往远处一甩,自己的肩膀却被毒针擦着,留下一道指头粗细的伤口,顷刻间黑血涌了出来。 李云憬在地上滚了几圈,体内的法力顷刻间流逝殆尽。好在她少年时有凡人武术的底子,一个鲤鱼打挺立了起来,不至于太过狼狈。 再看楚执那头,似乎也将法力耗尽,坠在地上捂着胳膊打滚,身后的巨蝎冲着他又戳来几道毒针。楚执痛得脸色苍白,浑身抽搐,毫无想躲避的迹象。 “不!”李云憬忙向楚执冲去,但似乎已经来不及。就在此时,两个人影一闪而过,一个将楚执抱走,另一个挥起衣袖将毒针击得偏离几寸,叫楚执堪堪躲过一劫。 李云憬才瞧清楚出手相救得正是自家两个徒弟。 “快走!”寻过匆匆喊了一声,便抱着楚执继续往前跑去,魏不二也紧随他身后。李云憬晓得事不可勉强,亦只能随在二人身后,往前逃去了。 身后的巨蝎因为在道上待得时间过久,身上的黑烟冒得滚滚如雾,似乎早就撑不住了。眼见三人又往前去,它一个猛子又扎回遗迹之中,便听哗啦一声,如巨龙入海一般不见了。 (二) “不用跑了。” 李云憬忙喊住不二和寻过,“让我瞧瞧。” 待寻过抱着楚执停下来,她才看见他脸色煞白如纸,肩膀上的伤口不断有腥臭的黑血流出来。 “这怎么行?” 她抱过楚执,张嘴凑上去,便要替他吸出毒血。 “万万不可!” 寻过指着地上,只见黑血滴落之处浓烟滚滚,地面的石板竟也被黑血融化成浑浊沸腾的液体。 李云憬看过,脸色难看起来,又看了眼寻过。吓得他一阵哆嗦,只以为她会强要自己去允吸楚执伤口上的毒液。李云憬却道:“你们两个救下楚执,我日后定有厚赏。” 说着再不管二人,将楚执抱在怀中独自往前疾行去了。 楚执抬起头,看见她额头冒汗,大口的喘气,就说道:“我不行了,你把我放下吧。” 李云憬心头一沉,觉得胸口一阵发闷。 “闭嘴。”她说。 这个时候,她的身上已经没有法力,修为和肉身也在先前逃遁的过程中跌落至凡人一般,现今能够往前疾行,靠的全是过往凡人武术轻功的底子。 回头路走不成了,蝎子的关闯不过去。楚执中毒至深,只怕撑不了多久。这里既然有毒蝎子,一定会有解药。刚才,那个自称是血祭族女王艾达的说让众人沿着大路往前走,说不定解药就在前方。艾达还说,她认可的勇士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这是不是在暗示众人这条废墟之路也是一场考验,优胜者会有奖励。若是得了奖励,或许就能求她为楚执解毒。 她心里点燃了希望,疲惫一扫而光,奋力向前冲去。 往前看,跑在队伍最前头的竟然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三) 李云憬走后不久,寻过与不二打了一声招呼,就回去找春花,两个人说了几句也往前方行去了。现今大家的法力都没了,角族人的罡气应该也没了,那便只能比拼肉身。 不二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上来自血脉传承的强悍肉躯在迅速地衰弱,很快就落到与寻常凡人差不多的状态。便猜想进入古城的角族人多半也是要受到这般限制的。 他看了看附近,在明白往回走已经不可能之后,大部分人都在往前赶。艾达说,真正的勇士会得到应有的奖赏,那么他也应该努力一把,说不定木婉枫就会在这次的比拼中迎来复活的机会。 他先找到碾冰院一众姑娘,“你们几个还好吧?” 易萱说道:“完了,我的法力也不见了。” 刘明湘还在努力驱使法术,却没有半点效果,“这回真的要听天由命了。” 其余几个姑娘也是这般情况。除了秀秀和楚月,其余几人脸上都有些惊慌的神情。 不二说:“让你们不听话。” 他早已冷静下来,自行检测一番,法力没了,肉躯弱化了,修为落到与凡人无异,因为法力流逝导致储物袋无法使用了。虽然古城中的灵气还算浓厚,但法决却无法运转,便不能吸收法力。幸好圆明剑诀的内功运行无阻,这门武功以震荡之法激活外界灵气,他多年浸润,现今使来威力可比开门境后期的修士,总算增添了几分底气。 再尝试诸般镇海兽神通,那些需要动用法力的,譬如【瞬息而至】,【身随意动】,【震裂】,【虚空之手】,当然无法驱动了。不需要法力的【识人心】、【忆往昔】竟然还能使得。 他随手冲着楚月使了一道【识人心】,仍是被她周身的灰芒挡去。便又朝着刘明湘、易萱、李苒各使一道。 便听见三人心语声—— “有道是患难见真情,现在不正是成全队长和秀秀姐的大好机会?”这是刘明湘的小心思。 “要是我赢了,他做鬼也不得好活,我要让他永世不得超生!”这是李苒的。 “你到底在哪里啊,总得见见自己的儿子罢?”这是易萱的。 不二心里咯噔一下。易萱的儿子无疑是与蚩心所生,她这般思量,想来蚩心果然趁着分身重伤,重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也来到了古城。蚩心和他乃是生死之仇,旦要遇见多半不死不休,可得小心提防。 他下意识想对着秀秀也使一道,临出手前忽然冷静下来,急忙收了回来。 “识人心”的神通果然好用,但连使三次之后,精神便有些恍惚,浑身虚脱乏力,想来在古城之中也受到了限制。这神通是会用上瘾的,对于他的赤子大道而言,用多了绝不是什么好事。古城里形势险恶,该用就用了。待出去之后,说什么也要把它戒掉。 至于【忆往昔】,似乎要配合梦境来用,也更消耗精神气。他暂时没有摸清楚这门神通到底有什么功效,打算等什么时候,恢复了精神再去尝试。 有圆明剑诀,又有【识人心】【忆往昔】,他在古城之中便多了几样旁人无有的手段,心里更加镇定。 (四) 几人边说边往前行着,路两边仍是遗迹废墟,但有方才的毒蝎异变,看起来可比先前阴森可怖多了。 黑色藤蔓肆意破坏坍塌的石材,在石材表面留下丑陋的疤痕。一座衰败的石楼被厚重的藤蔓群压塌,发出临死前轰隆的哀鸣。楼顶的赤石雕像滚落下来,脑袋和主躯分离,断裂处流出了浓浓的黑血。 李苒看得心头发慌,腿脚发软,不知怎么一晃神就走到了路的边缘。一个黑黝黝的蝎鳌从废墟中伸了出来,一把夹住她的脚往废墟里面拖。 李苒吓得直叫。秀秀伸手抓住她,却抵不过蝎子后拖的力量,在蝎螯冒起的滚滚黑烟之中,被一并拉向遗迹废墟。 不二早就注意到这方异变,蝎螯方冒个头,他就运起圆明坚决,身上无剑,便以袖袍为器,将圆明剑诀的内功贯注于袖袍之内,纵身一跃赶至,冲着蝎螯的肢节倾力一挥,边听“噶擦”一声,蟹螯断了去,落在路边牙子上,在浓烟滚滚中融化作一滩黑水,很快又蒸发干了。 没了蝎鳌的揪扯,秀秀很快恢复平衡,她往前也有一点凡人武功的根底,一招【渔女起杆】把李苒从废墟上空搂了回来。再看废墟之中隐隐有百余个蝎螯闪动,密密麻麻,怪渗人的。 几个姑娘面色煞白,再看前方不远,一个修士亦是不小心走到了大路边缘,被一只蝎鳌一把拖下废墟之中,身旁同门伸手拉他,却被一并拽入,几百只毒蝎子一窝蜂涌了上来,眨眼间将二人吞噬的骸骨不剩。 刘明湘看得脊背发凉,拉起李苒和易萱,直往路中央行去。 不二便问她们:“法力用不成了,但凡人的武功似乎还用得上。你们几个都曾学过罢?” 凡人初入修士界中,多半都在幼年,入了修士宗门之后,便要为打通内海之门做准备。打通内海之门的关窍在气海穴,修行凡人内功对开辟此穴大有帮益。所以举凡修士,或多或少学过凡人武功。只不过一旦打通内海之门,除了专走体修的修士,大多数人便将武功弃学了。因为修习时间短,有的人悟性高便精通一些,悟性差的到后来忘得也差不多了。 几个姑娘便说都说学过一些。但要说很有底气,能拿来对战,便只有楚月和秀秀。 不二道:“看方才的情形,这些毒蝎分明不敢来这路上。你们走在最中央,不要与旁人起争执应是安全的。我想去前面瞧瞧,若是侥幸能得个优胜,也算有些收获。” 刘明湘原想说自己害怕,但又想起先前是几人不顾不二劝阻硬要来的,还说该承担什么自己也知道。话都如此说了,还怎么好拖累队长。 秀秀道:“我跟你同去。” 楚月说:“我留在后面照顾大家,你们俩尽管放心去。”说罢,冲着不二眨了眨眼睛。 不二稍作思量,便也同意了。前路艰险,以秀秀的聪明手段,当然可以帮上大忙。似乎那些轮回者也赶到了前头,他先去探探情况避免楚月暴露也是好的。 便使了《圆明剑诀》附带轻功,同秀秀一并往前去了。一路上,不时有修士和异族人卷入废墟中被蝎海吞没,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秀秀看了看前面似乎无穷远的路,又看了看不二,轻轻说道: “这条路不好走啊。” 不二竟然听懂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 别来有恙 (一) 这个时候,李云憬背着楚执,已经追到了赶路大军的最前头。 最开始的时候,大家比拼的只是速度。毕竟在终点未至,两边还有毒蝎虎视眈眈的情况下,谁都不想作无谓斗争。 这本身就是一场不公平的比试,人族的体质最为孱弱,大部分渐渐落在后面。 此时,赶在整个队伍第一集团的有十数个精通武功的修士,还有十余个角族人。他们与后面追赶的修士拉开了很大一段距离。李云憬苦追一番,也只赶到第一集团的尾巴。 李云憬抬头往前看,奔跑在队伍最前面的白发老头,浑身冒着红光。他身后紧跟着两个人——长尾巴的异族女子和疤脸男子。三人后面不远处,是几个虎视眈眈的角族人。那日喀则攻城战带头冲出城外的赤角女魔似乎也在其中。角族人后面是一个身骑白虎的男修。再往后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修和面上蒙纱、身材窈窕的女修。 能坚持到这会儿的,每一个都不是弱手。眼下虽然风平浪静,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但谁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火星子溅起来,就会把池塘点炸了。她要想击败重重强敌赢得优胜,一定会是一场血战。 “快把我放下罢。” 楚执已经气若游丝。他进入古城之前,设想过几百种可能的遭遇,却绝没有想到古城之旅刚刚开始就要结束。 他一生自认是李云憬的守护者,也确实这般践行,为她挡风遮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现在正是她拔除魔障的关键时刻,他宁可死也不要做她的拖累。 “再说这种话,”李云憬道:“我就把你扔下去喂蝎子。” 她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只琢磨如何应对眼前的危局。好在她当初是杂役家族子弟出身,更比旁人努力,修习凡人武功的时候也下了苦功。到后来,她走上剑修之路,曾试过以武道感悟剑道的路子,学过一门名为《绵绵久剑》的剑法,连其所附内功口诀也一并精通了。这门武功剑法精妙,内功悠远绵长,让她只论剑法内功,也可算凡人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 又不知行过多久,后面的修士和角族人早就落得不见踪影。原本处在第一集团的却无一人掉队,待会儿想必是场恶战。 又一会儿,道路远方忽然冒出一个尖头,再行数十丈远,尖头下边的主体突兀冒了出来,远远看上去似乎是祭坛的模样。 “马上到了。”她说道。只希望楚执可以打起精神。 话音方落,前面便躁动起来。 “人族的狗杂碎!” 角族人怒喝着,冲向最前面的白发男子。 平静终于结束了。 (二) 在第一阵营中,魁木峰的位置不算靠前,但他显然不甘于此。 “你真的以为第一个到终点就会有奖励?”欲姑说,“我的某位老朋友告诉我,艾达虽然会帮冒险者实现愿望,但也很擅长玩弄人心呢。” 魁木峰当然不能肯定,但总归可以试一试。只要有一星半点的希望他就要全力以赴,“你可以不信,但还是得往前走。” “那到也是,”欲姑四处张望着,“降世营那个小姑娘去哪里了?” “李云憬?你把她弄进来了?” “我说过的,我想跟她做个游戏。” “别惹麻烦。”他说道:“我不想节外生枝。” “但麻烦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欲姑说的话似乎大有深意。他正琢磨着,前面的角族人忽然大声吵嚷着,向四周的人族修士冲了过去。 “看,”欲姑冲着他眨了眨眼睛,“我说对了吧。” 他正想说什么,却看见一个容貌极美的角魔女子从前面的角族队伍中脱离,冲着这边来了。 “岁月?” 自从镇魔塔劫狱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后来也曾听闻她参加了喀则守城站,喀则城的角魔差不多死光了,没想到她还好好活着。 “魁兄别来无恙。” 经历了喀则战役,岁月似乎成熟了许多,顾盼间也不见傀蜮谷时的意气风发。 “别来无恙。” “镇魂塔一别,魁兄风采依旧,”她看了看欲姑,“却不知李姑娘去哪里了。” “你不是来叙旧的罢?” “我想请魁兄在这里稍待片刻,等我们的人先到了地方,二位再行不迟。” 她说的很和气,但魁木峰分明能感受到话里面的不容拒绝。 那便只能打了。 (三) 前方的打斗声越来越密集。 李云憬看见有人被撞到遗迹的废墟中,眨眼间就被蝎海吞没了。 跑在她前面的几个打扮怪异的男男女女主动往后退过来。 “美女,”一个身后背弓,表情流里流气的男子冲她吹着口哨,“前面太危险了,跟哥哥撤罢。” 如果是在古城外,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闭嘴。”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冲着李云憬抱歉的笑了笑,一把抓住背弓男子的耳朵往后面去了。 李云憬不再理会他们,继续往前走。 “你跟谁说话呢?”楚执迷迷糊糊问道。 “无聊的人。”她说着,扭头看了看他。他已经睁不开眼睛了,右边眼角一行黑色的眼泪缓缓往下滑。 她难受极了,不住地加快脚步,生怕他什么时候突然死掉。 又行了百余丈地,打斗声越来越近。 前面不远处有三个人,一个正是喀则大战时从城里第一个冲出来的赤角魔女,另一个是身材魁梧、目光如炬的男修,一人一魔近身相搏,难解难分。离两人不远的地方,一个蒙纱女子在观战。 李云憬显然不想卷入这场争斗,绕到另一边,正打算悄悄溜过去。 “小姑娘,”蒙纱女子忽然说道,“不打招呼就要走么?” 小姑娘? 李云憬觉得有些好笑。六百多岁的小姑娘,宏然界应该也没有几个。 “我等了你很久呢。”蒙纱女子说。 她很快警觉起来,“你等我?” “是啊,”蒙纱女子轻笑道:“难道你不好奇自己是怎么进来这里的么?” (四) 秀秀得庆幸自己学过武功,而且学得很好。否则怎么会有和魏不二单独相处的机会。 这条路够吓人的,路两边毒蝎废墟随时会把人吃掉。但她却觉得很温馨——他能和她光明正大的独处,奔向不知尽头的远方,奔向同一个目标。路上奔跑的几多修士和角魔,在她眼里就像蹦蹦跳跳的可爱兔子。 她知道自己又犯傻了,但聪明的时候也总是苦恼的时候。犯傻的时候,往往会有快乐。她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但似乎没过多久,希望就破灭了,远处的祭坛在宣示终点所在。越来越吵闹的打斗声则划破了两人独处的平静。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五) 花了很长一段时间,不二终于追上了第一阵营,但前面似乎已经打了起来。 他把神经崩到最紧,很快看见了被楚月称作轮回者的几个人。他们等在路边,从包裹里拿出干肉,黑色的馒头,古怪材质的瓶子,边吃喝边聊着,打量过路的修士,像是在郊游踏青。 一个背弓男子冲着他比划了一个往前走的手势,示意不想跟他起冲突。 显然,现在还不是制造对手的时候。他装作无意地瞧了一眼,继续往前走。 “看前面。”秀秀的声音有些异样。 不二便往前看——魁木峰,蒙纱女子,李云憬,还有他一直记挂的岁月。 瞬时间,他的心情很复杂——没有想到岁月也会来到古城之中。 “不二,”李云憬指着蒙纱女子说道:“你帮我缠住她。” 他看了看李云憬,又看了看岁月。 岁月也朝他瞧过来,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魏道友,我们又见面啦。” 不二道:“别来无恙。” 岁月说:“有恙有恙,恙还挺大。” 不二笑了笑。他知道她心里对他还有怨气。喀则城的梁子结的不小,但既然岁月也来到了这里,他就有信心拿下她,带着她离开宏然界。 李云憬的心思,他也能猜的出来。她想第一个赶到终点救下楚执,不管是否切合实际,只冲着李云憬力保云隐宗的恩情,这个忙他得帮。 他打定主意,便冲着蒙纱女修攻了过去。 “小白脸儿,” 蒙纱女修笑道:“她说什么你都听,你是不是她的小相好?” 岁月道:“自己领着一个,旁边还惦记一个,不知道哪里还藏着一个。这种沾花惹草的男人,我生平最恨。” 说着,忽然丢下魁木峰,朝着不二一掌拍来,掌风夹着浑厚内力,可比凡人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但行移之间却似乎远未发挥角族人强悍肉躯应有的劲道,可见在古城之中也大受限制。 不二不敢怠慢,回掌挡架,掌力激荡间,闻见岁月袖口传来的芬芳,心中自是别有感觉。 “你去帮大帅,”秀秀一跃而上,朝着岁月接连拍出两掌,“我来对付她。” ———— 在外地考察,感谢的话回来说吧。目前均定2925了,感觉很快就要2950,真快啊…… 第四百五十二章 我答应,我答应 (一) “你请的好帮手啊。” 岁月方与不二说了一句,便瞧见秀秀接连两道掌风很疾的杀来了,看掌风中所含劲道竟也与自己相当。她凝神瞧去,反手便回去一掌。 两股力道相激反噬,一道横波回荡,二人各自往回退了几步。岁月掌心是火辣辣的烫,胸口血气翻涌,抬头看钟秀秀,脸上也是红扑扑的,想是血气倒涨的缘故。 “钟姑娘好本事,”岁月说,“但我不想跟你打。” 说着,一跺足冷不丁地又向不二一掌拍去。 “那可由不得你。” 秀秀哪肯放她过去,早猜到她行动所向,一步踏去把前路封住。 不二便趁着这当口,直向蒙纱女子冲去了。 (二) 不二把圆明剑诀的内功往袖袍一荡,乘以倍许的内力震荡此间灵气,便是排山倒海的气势,堪比开门境后期修士的威能。 欲姑活了几万年之久,自然也见过使武功堪比修士的凡人,但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怎想到巧不巧的在这里遇上一位。进入古城之后,她的修为也衰降至与凡人一般,全凭过往修行练得一些邪门功夫还在,但与不二硬拼还远不是对手。眼前这澎湃一掌,她自然是挡不住的,便往后一蹬腿,似半空中有一根线拉着一般倒退去了。 李云憬面前便腾出一片空档,她当即一跃,电光火石间往前窜去了。 “着什么急,” 欲姑早就料到李云憬的举动,趁着她从身侧溜过的瞬间,右手弹指射出一道劲气。 李云憬挥掌相迎,内力拍出。那道劲儿气中却透着十足的古怪,如利剑般穿过她的内力直射入掌心。她周体一荡,瞬时觉得浑身酥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只得靠铁一般的意志,才熬过那一瞬的邪劲儿,堪堪恢复清醒,继续往前冲去。 耳边却传来蒙纱女子的荡笑声:“小姑娘,我送你一样宝贝,不用谢啦。” 李云憬听见她的声音,又是浑身一酥。原本进入古城之后,内海之中那股邪欲似乎消停些了,这一会儿又咕咕往上冒。她心头一沉,却也顾不上许多,强把邪火压下去,继续往前狂奔。 欲姑只看了看她远去的背影,轻笑几声,不再纠缠。 魁木峰先前被岁月所阻,这会儿岁月反去找魏不二的麻烦,他也乐得清静,冲混战中的三人拱了拱手,“三位,后会有期。”便一转身继续往前奔去。 蒙纱女子看了看秀秀,又看了看岁月,说道:“这般极品娇媚的美人,怎么不是我道中人?”大为惋惜地摇了摇头,才向着魁木峰行去的方向追去了。 (三) 岁月放下魁木峰来找不二的麻烦,绝不是一时的冲动。 艾达的诅咒说,角族人的希望最终会毁在一对异族恋人和一个混血儿的手上。混血儿是谁不知道,但异族恋人很有可能是她跟魏不二。 她当然要把魏不二盯紧看牢。魏不二刚才使的剑决内功她也看到了。说实话,她不是他的对手。在古城里,她的罡气流失殆尽,修为降到秃角一般,血脉也受到限制,只能凭肉躯之力搏斗,比起魏不二高明的内功差了不是。但对付魏不二何必用蛮力呢,她有的是手段。 眼前的麻烦却是钟秀秀。这姑娘是真的恨透了自己,出掌凶悍,招招冲着脖颈、心口、小腹等要害之处,全然不作半点防御,简直是以命搏命。 岁月挡开秀秀朝着自己天灵盖按下的一掌,往后退了两步,笑道:“钟姑娘这又是何必,你又没偷没抢你家东西,咱们也没血海深仇,是不是?” 秀秀心道,偷心者罪极,夺爱者该死,咱们的仇还真是不共戴天。 嘴上却说道:“人角不两立,废话什么。”她平日里绝不是魔女的对手,上一次才会被魔女挟持落入险境、备受屈辱,今次一定要打个痛快。说着踏起一步,朝着岁月心口又掏去一爪,爪势连带劲风作呼呼响。 岁月不敢大意,上身往后一样,倒翻一个跟头避过,又听明白了她在暗指自己和魏不二一个人族,一个角族,绝无可能在一起。便笑道:“什么人族角族,只要咱们两个真心实意,做朋友多好。” 秀秀冷笑:“我怕宗盟赶尽杀绝。” “太可惜了,”岁月道:“好在你不喜欢我做朋友,还有旁人喜欢。” “那他要倒霉了。” “我看他乐在其中。” “因为他傻,”秀秀道:“我要帮他清醒清醒。” 话罢,连追两步,左掌方出,右掌又接连跟进,出招实在迅捷,偏要岁月忙于应对。她欺身逼近之后,又收掌为爪,呼啸生风。 岁月原是要应付她的掌风,不料到手又化作了爪势,被她突起一抓按在胸口,两眼一黑,险些昏去。 幸得她体质一向绝佳,才抗住这一招,摄住心神,忙借势往后退了三步。 秀秀却再次往前紧逼而至,又一抓向前,即刻杀到。她修习凡人武功时,学的并不是这一路以命搏命的本领,但今日看见魔女,听见她轻飘飘的调戏自己,忍不住火气就上来了。又想起魔女那日劫持她,说什么要把她送给角族男子中的丑八怪,让他们好好欺负她。虽然魔女并没有真的这般做,但那时候她却是真真切切担惊受怕了几日。 岁月见她如此不饶人,也不禁打出了火气,冷哼一声,亦是弃守反攻,搏命相对。 她也不管秀秀这一爪是要掏向自己心口,伸手向前,两指如针,迅雷一般扎向秀秀的双目。 秀秀连忙反手去抓岁月的双指——她拍向岁月胸口这一爪未必能重伤对方,但若是被对方两指头戳中了双眼,可要真的瞎了。却不想方触到岁月冰冷的肌肤,便从对方指尖传来一股触电般麻麻的感觉。浑身稍一僵,心头一惊,直以为眼睛真的要被魔女戳瞎了。 岁月却噗嗤一笑,一脚踹在她的小腹上。秀秀啊呀痛叫一声,整个人摔到地上打了几个滚。岁月两步跃上去又要痛打落水狗。 秀秀忙借着翻滚的势头一个倒跟头立了起来,跟上去一脚便踹在岁月腿上,叫她打了个趔趄,一阵吃痛,却忍着没叫,反掌朝秀秀前胸重重拍去…… 不二眼见魁木峰和蒙纱女子离去,一回头却见秀秀越斗越凶,出招愈加狠厉,贴在一起与凡人肉搏无异,哪有绝世美人的风采。又怕再打下去过不了多久,真要血溅当场,便道:“你们俩来古城是做什么的?” “我来找人。” “我来捉奸。” “你们两个都给我住手。” “闭嘴。”两人齐道。 (四) 不二实在想不通,这两个明明都是顶聪明的女人,如何遇到一起就能一起变成傻子。 既然讲道理行不通,那便只能来硬的。两女相争,两虎相斗,这是人世间顶难对付的场面。但他步入地桥境,踏上赤子大道后,对世间诸事又有了另一番领悟,处理这种局面自不在话下。直面本心就好了。 他眼瞅见岁月、秀秀掌力激荡的空当,长袖一挥,圆明剑决内功冲着两人中间一切。 二女便觉见似有道风墙从天而降,浑厚的内力在各自身前轻轻一推,便将两个人轻描淡写地分开了。 秀秀哪肯轻易罢休,正要顶风再往前冲。却见不二已经跃到岁月身前,将她两手腕轻轻一扣,内劲加在其上,接着拦腰抱起。 岁月挣扎一番,却根本无济于事, “你想干什么?” 不二道:“你不听话,我来教训教训。” 岁月道:“她呢?” 不二便与秀秀说:“我先去前面瞧瞧情况,此地危险,你不宜一人独行,最好等上楚月她们一起。” 秀秀听了,立时僵在原地。 不二却抱着岁月往大道前方行去,只留下一道冰凉的背影。 (五) 往后的一路,岁月就被不二抱在怀中往前跑。一路遇见一些修士、角魔,皆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二人。 岁月这次带进古城的族人几乎都是自己的老部下,有的甚至是从傀蜮谷到镇魂塔,再到喀则攻守战,一路跟过来的。 “人族杂种找死!” 一个骨刃族角魔眼见自家主子被人虏获,当即要撂下眼前对手来救她。 “你傻了?”另外一个连忙把他拦住,“咱们啥都没看见。” 便拉着摸不着头脑那人,转过身继续与人族修士搏杀。 摸不着头脑的便小声问道:“你拉我干嘛?” “那小子你眼熟不眼熟?” “是有点……这不是大尊上一次在傀蜮谷追杀那小子……” “以咱们大尊的本事,何故这么多年,连个人族小子也抓不住?” 那人恍然大悟,拔出背后一根骨刺,冲着眼前的骑虎修士猛力冲过去, “人族杂种找死!”他高声喝道:“看什么看,我方才说得就是你!” 岁月羞得面红耳赤,忙与不二说:“你快点把我放下来。” 不二却道:“古城事了,我就要离开宏然界,你跟我一起走。” 凭什么?她的气还没消呢。 “我就不。” “那我就一直抱着你。” “你不怕旁人知道你跟角族魔女在一起,要把你赶尽杀绝?” “不怕。” “那你不怕我的族人知道这件事,要把我献祭了?” “那正好,”不二忽然低下脑袋,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我在人族混不下去,你在角族混不下去,咱们搭伙儿离开这里。” 她被他亲了一口,浑身猛地一颤,就像被电击了一下,脸颊烧得发烫,气道:“你要倒霉了,魏不二。” “你答应了?” “……” “你不答应,我就不放。” “你们几个听着,”魏不二忽然停下脚步,冲着身后几个角族人大声喊道:“你们的大尊——” “你疯啦!”岁月骂道。她想堵住他的嘴,却被他紧紧扣着,一动也动不了。 “我答应,”她的心一阵阵狂跳,“我答应!” …… 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秀秀呆呆看着这一幕,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走下去了。 ———— 出门在外,码个字真不方便,感谢的话留在后面说吧。目前,均定2935,差15就2950了,我得抓紧存稿…… 第四百五十三章 我的离开没有遗憾 (一) 南秋赐只想赢,他的眼前只有路,他的身体滚烫,冒着红光,好像马上就要燃烧起来。 “你真的想死?”戒中人说道。 南秋赐明白戒中人在说什么。因为入门的时候天赋很高,他很快就打开了内海之门,几乎没怎么学过凡人的武功。 在法力消失、肉身老化的情况下,他根本没有希望赢下这场比赛。于是,他做了最极端的选择——燃烧自己。这是情鸟赋予他的神通【灼魂曲】,无需耗费法力,只消耗生命力就可以获得远超凡人的能力。 “你这样跑下去,”戒中人说道:“拿第一说不准——但时圆明一定要做寡妇了。” “我求求你,”唯梦紧跟在他的身后,哭着说道:“别跑了,我们还有旁的机会。”疤男子则跟在唯梦的身后,一步也不愿放松。 他扭头看了看身后气势如虹的追随者。 哪里还有机会?以他腐朽的身躯、衰弱的体力,如何能与这些如狼似虎的异族人,还有精通武功的修士斗争?越往后越难,倒不如趁着古城刚刚开启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得时候,拼尽全力搏一次。 前方路的尽头忽然出现了一个祭坛模样的建筑,他心中暗喜,小声喃着【灼魂曲】,加快了脚步。 “小心。”是疤男子沙哑的声音。 南秋赐心中一凛,垫脚跃了起来,一道骨刺从身后穿来…… (二) 南秋赐往身后瞧,三个角族人追上来了——祭坛一旦出现,生死搏斗就会开始。他早就想到了。 “你先走。” 唯梦说着,已经朝着角族人迎了上去。疤男子紧随其后。他们明明是不善肉搏的雪精人,但冲上去的时候却没有半点犹豫。 南秋赐却有些放心不下。 “不用死缠,”他说道:“只要挡一挡就可以了。” 他看了看两人的背影,似乎很快就要和角族人短兵相接。 没有时间可以犹豫了——他吟唱【灼魂曲】,继续往前走。身后传来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开始很密集,渐渐就稀疏起来,角族人的怒吼声不断,却听不见唯梦和疤男子的声音。 他越跑越快,却愈加不能安心。 “你现在只有两条路,”脚步犹疑间,他听到戒中人说:“要么第一个冲到终点,要么死路一条。” 他当然明白戒中人的意思,第一个到终点就有获得奖励的可能,一切就都有可能。如果让别人抢在前面——【灼魂曲】烧尽了他的生命力,死亡会很快降临,所有的努力都将化为虚有。 也许是燃烧神魂让他变得极为敏感,他终于听到了唯梦的一声闷哼——她似乎有意在克制自己。接着,他又听到了疤男子咿咿呀呀的、急切的叫唤声。 就看一眼罢。 他一转头,心头猛地一紧——唯梦和疤男子已经被三个角魔逼到了道路的边缘地带,随时可能掉落下去。 “这是在古城,”戒中人说道:“死人也可以复活,不要浪费时间。” 死人真的可以复活么?除非亲眼见证,否则他不敢相信。但唯梦如果死在这里,就是真的死了。 他往前看,祭坛就在前方不远处。 戒中人道:“快跑,快跑!” 南秋赐却转过身,开始往回跑。 戒中人道:“你疯了?马上就要赢了!” 南秋赐不说话,吟唱着【灼魂曲】,感受着灵魂灼烧的滋味,加快了脚步。 一个身材魁梧、目光如电的男子迎面冲了过来,与他擦肩而过。 过了一会儿,一个背着男人的白袍女修与他打了照面,往前方去了。 又一会儿,一个骑着白虎的男修也跑在了前面。 “完了,完了,”戒中人道:“你死定了。” “闭嘴。” “你绝对是我见过最蠢的人!” (三) 果然,肉搏战不是聪明的雪精人应该选择的项目。 当被逼到绝境后,疤男子手中挥舞着无法驱动法术的法杖,做最后的抵抗。 藤蔓族角魔虽然没法正常地驱使藤蔓法术,但他还是从嘴里一截一截掏出了长长的藤蔓条,双手抓着来回舞动,在半空中营造出一张由藤蔓虚影构成的、密不透风的藤网。 两个骨刃族角魔从背后拔下了巨大骨刺,像长矛一样拿在手中,朝着他和唯梦扑了过来。 唯梦手中没有武器,只能靠身法躲闪。他的法杖倒是足够坚硬,但骨刃上传来了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双手虎口震裂,骨仗也掉落在地上。 骨刃冲着他的胸口再次刺来,他顾不上拾起法杖,匆忙往另一侧滚去。 耳边传来唯梦的闷哼,他连忙抬起头,看见唯梦被骨刃扎穿了肩膀,鲜血四溅,神情痛楚。 他心痛到无法呼吸,不顾一切向唯梦冲去。 骨刃族角魔森然笑着,举起骨刃,冲着唯梦胸口踹出一脚。唯梦飞到了半空中,向着废墟而落。 他的世界变成一片黑暗,只能看见唯梦这一团光亮。他往道路边缘狂奔,一跃而下,抱住了唯梦。 三个角族人看着他们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追去。 废墟中传来蝎子攒动的扑簌声。 黑暗中亮起密密麻麻、数不清的红色光点,他知道那是蝎子的眼睛。 他凑在唯梦耳边,“好好活着。”这一次他忘了遮掩自己的声音。 “西雅1?”唯梦一脸吃惊地望着他,“你是西雅?” “再见了。” 他在半空中旋转起来,靠着转动的惯性将唯梦扔了回去。 “不要!”唯梦冲着他不停地摇头,大喊,“不要!” 西雅笑了笑,朝着唯梦挥了挥手,仰面向蝎海坠去。他已经闻到了蝎子的味道。 (四) 唯梦被疤男子甩回了大路上,南秋赐却仍然冲向了废墟中。没有了法术,飞遁只能靠【灼魂曲】,神魂灼烧的速度明显更快。在须臾间,他已清楚的听到生命流逝的脚步声越走越急。 “唯梦就算了,”戒中人道:“你连他也救?多少次了?” 现在说什么也迟了。南秋赐一跃而出,借着神魂燃烧的冲劲儿,化作一道红光,抓住了疤男子。 疤男子显然没有想到他的举动,呆呆地看着他。 他再次唱起【灼魂曲】,神魂燃烧的力量包裹着两个人一起回到路上。 唯梦哭着说:“你回来做什么?” 疤男子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来。 南秋赐笑了笑,接着往前跑。祭坛还在前方,比赛尚未结束,还有希望。他又唱起了【灼魂曲】,燃烧神魂的光芒闪了起来,比之前更加明亮。他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往前跑,但脚踩大地就像踩在了棉花上,没跑几步,就摔倒了。他试着爬起来,胳膊腿脚却再也没有半点力气。再想吟唱【灼魂曲】,才发现自己的皮肉松松垮垮,如百岁老朽,神魂也无可再烧。 唯梦和疤男子追了上来,把他搀扶起来。 他笑着说:“我跑不动了。” 戒中人说:“你活该。” 唯梦大哭起来,眼泪跟珠串子一样往下滚。 (五) 这是唯梦一生中最难过的时候,她到死也不能忘记。 南秋赐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像一滩烂泥靠在她的胳膊上。他的脸上满是松垮的皱纹,身上的肉皮无力的挂在骨头上,一股子腐朽的老人味儿钻进了她鼻孔。 他颤颤悠悠举起手,指着前方的祭坛,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我带到那里。” 唯梦强忍住泪水,小心翼翼地抱起他,往前面走去。 他的脸色灰暗,如乌云笼罩。越走下去,脸色越黑,显然大限将至。但他的眼睛微微睁着往前看,仍然要往前走,不停地走。 她边哭边走,心里面好像有一把刀在搅动着。快要接近祭坛的时候,南秋赐忽然说:“停下罢,我等不到啦。” 她一下子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抱着他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路过的修士好奇地看着她,她却混不在乎。西雅静静伫立她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南秋赐动了动手指头。她很快明白过来,把他的手捧在眼前,手的中指上有一个似乎是青铜材质的戒指。 “待会儿我死了,”南秋赐说道:“你抱着我,把它带到终点。等艾达宣布胜利者后,再从我的手上摘下来。以后它就归你了。” 戒中人道:“你把老子当遗物啦?”说着,忽然呜呜哭了起来。 南秋赐瞧向疤男子,又瞧向她,说道:“我死了以后,你就跟着他罢。” 她浑身一震,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她拼命摇头,眼泪不小心掉落在他的脸上。 (六) 南秋赐最后一次睁开眼睛。 这里是千万年前铸造的喀则古城,这里是蝎海废墟中的苍茫古道。 天空中弥漫着赤红色的雾,废墟中传来了蝎子摩擦甲壳的扑簌声。 他却看不见,也听不见。只觉得世界忽然安静下来。恍惚间,眼前换了天地—— 又见数年前的青石古道,曲折幽深。藓苔斑驳,地锦爬墙。一带清流蜿蜒东去,一弯石桥朴质横卧。河里有轻舟慢行,两岸是行人三五。众人适闲摇扇,指点风景。 一扁青舟扶流而下,舟头静静站着个姑娘—— 荷衣蕙带,衣袂飘荡。 青鬓随云,朱绿鹅黄。 纤腰挺挺,强柳迎风。 素手相背,葱玉新挽。 闲足顾盼,观于南岸。 唯顾侧脸,仍是叶眉英英,微笑频频,堪得住百种姿态。 他的眼睛直勾勾瞧去,目光似搓成了一条细细的红线儿,牢牢挽在了那姑娘的发髻上。心房里似开了一场好热闹的锣鼓宴,咚咚擦擦敲个不停。 舟没桥洞,姑娘不知是觉见了挽在发髻上的红线,亦或是听见了桥上锣鼓喧天。忽地昂首望向桥头,骤然捧出一张香培玉篆、红梅映雪的面庞,冲着他洒然一笑。 “圆明,圆明,”他轻轻唤着。 时圆明歪着脑袋冲他笑了笑,又挥了挥手…… 他闭上了眼睛,觉得这世界再安静不过。 …… 似乎没有尽头的大道上,响起了唯梦沙哑又悲切的哭声。 —————————————————— 【我的离开没有遗憾——南秋赐】 我是南秋赐,一个注定漂泊到死的男人。 我的悲剧从镇海兽情鸟开始。情鸟可以让所有的女人都爱上我,如果走多情大道,我的一生应该会很潇洒。但我爱上了一个女人,就义无反顾地走上了痴情大道。 我的爱人叫时圆明。她死在我师父的掌下,我没有为她报仇,却踏上了让她死而复生的旅途。 戒中人说我傻。他怎么知道,我其实乐在其中呢。我每天夜里都会想起她,只要想到她能活过来,就开心的不得了。 可惜终究不成了。我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但我没有遗憾。因为很快就要在下面见到她。唯梦跟了我这么久,我有些对不住她。好在我为她选好了守护者——世界上最爱她的人。这不也是一个美满的结果么。 在灵魂离开肉躯的一刹那,我觉得身子暖烘烘的,这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我的开场白说错了——我是南秋赐,一个注定追逐圆满的男人。我的喜剧从情鸟开始。 ———————— 各位道友,南秋赐的故事结束了。 其实我也为他准备了两个结局。第一个就是现在这样。 第二结局是他走过了终点,赢得了胜利,实现了愿望。时圆明死而复生,他却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只剩须臾的相处时光。故事结束在这里。不过,人世间的现实往往是,苦苦追寻的愿望未必能成真,我们却可以掌控自己的内心世界。对于南秋赐而言,努力了,追逐了,拼尽全力了,就没有遗憾了。这真的是一幕喜剧。 —————— 1西雅:我就知道某些人肯定问——“西亚是谁?”“更新太慢了,人都记不住了”所以,我告诉各位,西雅就是雪精族那个大法师,唯梦的狗腿子,因为就唯梦被施以酷刑、面目全非的可怜人。 第四百五十四章 冥冥中的注定——第四百五十五章 一定得闯过去 第四百五十四章冥冥中的注定 (一) 李云憬觉得这里越来越热,呼吸有些急促,大步往前冲的时候,每一次摩擦都会让下面产生怪异的感觉。她知道这是邪欲作祟的结果,好在内海中的法力消失之后,这股邪欲远没有在外面来得汹涌,她勉强应付的来。 这个时候,她暂且跑在了队伍的最前头,身后不远处是方才跟角族女子对战的魁梧修士,再往后是一个骑着白虎、面容粗犷的男修。再往后,是三个不停吼叫的角族人。 前方的祭坛已经离得不远,她甚至能看清祭坛顶部立着的血祭族人的雕像。胜利却似乎正在离她远去,楚执的身子越来越沉,她能感觉自己抱着他的胳膊在一点一点往下滑;邪欲也在扰乱她的心神,让她的心跳不断加快;两个人族修士也似乎很快就要追上来。 一会儿,身后的脚步声愈加清晰。她心头往下沉,回头一瞧,魁梧男修就在离自己四五丈远的地方。 最后赴之一搏好了,结果她不敢去想象。 她从袖中抽出一道细细的宝剑,这是为了抵抗邪欲而准备的——假使有一日,她无法对抗邪欲,便可以刺伤自己以获得清醒。就算遇到最坏的情况,她也可以选择结束自己或者对方的性命。 她的内力附在剑锋上又化作剑气,冲着魁梧男修一挥而去。 男修似乎早就有所预料,直正一掌拍来,浩荡的内力瞬时间将剑气拍碎,反向她涌过来。 这一掌来的实在太过霸道,内力夹带的劲风先一步刮在她的身上,让她身形有些不稳。她只怕这一掌内力击在楚执身上,硬着头皮举剑迎上去。 宝剑撞在内力所成罡风上,瞬间被击退回来。她只好把全身内力顶在身前,以免罡风波及到楚执,但在两相一触的刹那,巨大的冲击力如潮水般漫涌而来,她还是被轰得往后退出数丈,腹内气血翻涌,那股邪欲又趁势倒涌上来,让她一阵心乱。她又往后看了看楚执,好在对方的内劲儿已被她全部卸去,楚执并未中招。 “得罪了。” 魁梧男子冲她拱了拱手,一趟冲向前方。 紧接着,骑虎男修也一跃而过。她怎肯轻言放弃,一把抓住白虎的尾巴,跟着往前冲了几丈。白虎大抵是觉见了什么,硬鞭一样的尾巴上下甩动,把她颠的半空中乱舞——这样的颠簸她能受得住,楚执却担不了几下的。 正犹疑间,骑虎男修被白虎甩尾的动静惊动,扭头瞧过来,二话不说一掌拍得她脱了手。她和楚执从大道上划过,往蝎海中坠去。 她扭头一瞧,看见废墟中无数只红色的眼睛发着光,无数个蝎螯张开又合起来,铿铿作响。她背后一阵凉飕飕的,冲着蝎海猛地拍出一掌,借着这股反力重新回到大道上。 再往前看,魁梧修士已经离得很远,马上就要冲到祭坛前。三个角族人也超过了她,就在前面不远处。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她潜意识里知道希望已经极其渺茫,但还是继续往前跑着,脚步轻飘飘的,身体有些脱力,咬着牙晃晃悠悠硬撑。生平第一次,她觉得自己是如此的脆弱、渺小、无助。 忽然,从前面祭坛的方向传来了低沉的钟声,“铛”“铛”“铛”。 她抬起头,看见魁梧男修走上了祭坛的阶梯,一步一步向最高处行去。 白虎青年和三个角族人见此情形,都缓下了脚步。她却用尽了全身力气,继续往前跑着。忽然听到身后,楚执微弱的声音: “别走了,我不成了。” (二) 她的心直坠谷底,回头一看,楚执的脸上已经没有血色。 楚执说:“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 她说:“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要到了,我能救活你。” 楚执说:“这蝎毒太厉害了,我浑身上下痛的厉害,好像有一万只蝎子在咬我的肉。我撑了这么久,再也撑不住了。” 她说:“你别怕,我去砍死那些蝎子,把它们做成解药给你吃。” 楚执摇了摇头,说:“人早晚都得死,我看得开。但没能治好你的病,我实在不甘心。” 她觉得自己的心快要碎了。这么多年来,楚执一直在为她的病东奔西走,想尽一切办法,甚至不惜违反宗盟的禁律。这一次,他冒险进入古城还是为了看好她的病。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哭过的她,终于掉下了眼泪。一颗,两颗,三颗,连成了串儿往下滚,越滚越凶,好像要把前半辈子攒下的眼泪一次全部涌出来。 楚执说:“你的病是老祖儿子造的孽,但老祖护短……你不到悟道境千万不要找他的麻烦。这次大战了结,你也不要在是非中摸爬滚打了……开门立宗的事情……不要耽搁……” 说完这些话,他似乎用尽了所有活人的气息。 他眼巴巴地,郑重地瞧着她,似乎有一句很重要的话想告诉她,但张了张嘴,只能发出啊啊的沙哑声。 接着,他闭上了眼睛。 在生命最后的弥留之际,他忽然想起了林安,想起进入古城前他的所作所为,冥冥中一切都好像早已注定了。 (三) 路两边虽然是险恶的风景,但不二却觉得风和日丽。因为岁月坚决反对,他不再强把她抱起来。他想拉着她的手,她说什么都不肯答应。两个人就这么并肩往前面走。 他也不着急了,毕竟前面已经走了很多人,落得太远一时间也追不上了。既然打定主意要离开宏然界,他就更加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刚从寒冰界出来的时候,他故意看不懂她的心思,故意疏远冷漠她,还想着以后永远不相见。却没想到,在昆弥城的小院儿里,他还是栽倒了她的手上。 到后来,就算确定了关系,他也不敢让别人知道这件事。现在好了,随便旁人怎么想罢。他准备好了后路。 他问岁月:“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岁月原本低着脑袋走路,听了这句话,忽然抬起头看他,“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必须告诉你。” “我听着呢。”他说。 “我要说的,是一件关于诅咒的事情。” “诅咒?” “嗯,或许跟我们俩有关系。”她说:“这得从三百万年说起呢……” 岁月便将她所知的关于喀则古城和艾达诅咒的故事告诉了不二。她说的话不多,但每一句都让他感到沉重。 接下来的路上,不二一直在仔细琢磨岁月说的话。 三百万年前的永恒战争——古神,角族人的祖先和玛文明——血祭族的毁灭。 尤其是血祭族女王临死前的诅咒—— “古神的荣光会一点一点衰落,血脉将越来越斑驳低贱,生存的土壤会支离破碎,和玛文明的后代将不得不流离失所,四处漂泊,无处安放。” “而他们最后的希望,将在一对异族恋人和一个混血儿手中被毁灭。” 根本不用多做联想,这简直就是在说他自己。当然,他更明白岁月在担心什么—— “你害怕我们两个会摧毁角族人的希望?” 岁月没有说话,但是她的神情已经给出了答案。 “我有点奇怪,”他说:“艾达既然败给了古神,作为失败的一方,修为肯定比不过古神,她怎么会有能力诅咒古神呢?” “是不大正常——传说中,她燃烧了自己的修为和生命,作为祭品完成了诅咒。但不管怎么样,如果我们角族就是和玛文明的后裔,那么艾达的诅咒在一步一步成真了——荣光会一点一点衰落,血脉将越来越斑驳低贱,生存的土壤会支离破碎……” “如果说异族恋人的话,”他说:“我们俩个不算。” “为什么?” “因为我或许也是角族人。” 岁月张大了嘴,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魏不二看了看四周:“但现在不是时候,等我们离开这里,我把全部告诉你。”他没有如实告诉岁月,最重要的原因是,他隐隐间觉得这个诅咒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一旦诅咒中的异族恋人和混血儿被锁定,或许会有厄运降临。 岁月看了他很久,才说:“我相信你。不管你和我跟这个诅咒有没有关系,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破解诅咒的。否则,我没法儿安心跟你离开。” 不二忽然想到,如果自己的推测是真的——他是混血儿,爹娘是异族恋人,那么诅咒会不会也是真的?如果诅咒是真的,爹和娘正是诅咒中的异族恋人,他们两个会不会也来到古城呢? 他有些期待自己能于古城见到爹娘,又不想艾达的诅咒成真。毁灭一族的希望应该是悟道等级,甚至更高深莫测的存在才能做到的事情,他无法想象这样的诅咒会与自己联系在一起。 —————— 第四百五十五章一定得闯过去 (一) 不二带着岁月来到终点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等在了这里。 祭坛建在一片废墟广场的中央,环周仍是倒塌的异族建筑废墟,但废墟里面没有毒蝎子。 修士们零零星星散布在广场各处,角族人抱成一团在祭坛边角等待。 岁月说:“我去跟他们说几句话。” “去吧。”不二说。 离开宏然界之后,两个人有的是时间在一起。现在就让她多为自己的族人做一点事情。 不二往人群里瞧去,很多人身上沾了血,有的失去了胳膊或者腿脚;有的满脸青黑,或许是被蝎子的毒针所伤。唯梦抱着南秋赐在广场入口旁抹泪,疤男子在一旁静静伫立。看南秋赐的脸色,似乎已经死了。 他想起南秋赐曾经救过自己的命,难免也觉得有些悲凉。 在广场另一角,李云璟满脸悲凄,抱着楚执的尸体发呆。 他忽然明白古城为什么被称作高阶修士的坟墓了。来到了古城,所有人都会变成凡人,大家的修为全部归零,这么多年淬炼的肉身也归于凡躯,古城里又有这么多危险,哪怕是悟道境修士陨落也不奇怪了。 更可怕的是人心。在古城里,如果高阶修士单独遇上低阶修士,两个人的武功又差不多,或者低阶修士还要高上一些,低阶修士会不会生出杀人的念头?很有可能,谁都想得到高阶修士储物袋。这么想来,李云憬进入古城真的很不明智。 想到这些,他不由又担心起秀秀和碾冰院几个姑娘的情况。但秀秀和楚月这么聪明,其实不必他胡思乱想的。 他看了李云憬一会儿,就往祭坛走去。 越靠近祭坛,心里越是惊讶。这祭坛是方形的高台,四面各建了台阶,周围画着古怪的阵法。走在祭坛十丈以内的地方,渐渐感受到一阵阵阴暗霉晦的气息——这简直就是他在梦里见到过的祭坛。只不过,这里没有鲜血绘成的异族文字。 他抬起头,看见一片赤色的天空,却没有发现梦里面藏在阴影中的面庞。 虽然对比梦中的情形,有几样东西缺席了,但他潜意识里觉得这就是自己梦见过的祭坛。 这个梦来得这么凑巧,究竟在征兆着什么? (二) 广场中央立着一口大铜钟,刚才的钟声应该就是这口大钟发出来的。 大钟旁边有一个表面斑驳的石碑,碑上刻着异族的文字。有几个人族修士站在碑前讨论着什么。 不二正想去瞧瞧,大钟又一次响了起来。钟响的同时,广场入口上方的天空忽然出现一道赤色透明的巨大光幕,自上而下如戏幕般缓缓降落。 钟声每敲一下,光幕就往下滑落一截。钟声连敲了三下,光幕连降三截,离地面只有几十丈的距离,就好像是在作倒数的一般。 他心头往下一沉,四下望了望,楚月、秀秀几个人还没有过来。走到广场入口处往大道上瞧,也看不见她们的身影。 听着钟声,看着头顶的光幕,他心里头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如果不能赶在光幕降落前到达广场,一定会有非常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立刻从广场的入口走了出去。 唯梦把他叫住,“你去哪儿?” “回去找人。” “别找了,”唯梦说:“等光幕降下来,广场就不能进了。” 魁木峰也走过来,“魏兄,这古城邪性的很,不宜冒险。” 不二说:“那我更得去了。” 说着,他就冲了出去,把【圆明剑诀】的内功全部使出来,拼了命地往回跑。 岁月看见他跑出了广场,二话不说也跟了上来。 “你跟着我干什么?快回去。”他说。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我去救人。” “我也去。” “跟你没关系。” “我是去帮你,”岁月说,“救谁我不管。” 不二往回看了看,光幕还在往下降,就好像老天要关上活人的门。 “快走吧,”岁月说,“来不及了。” 不二已经明白她的心意,再劝下去也只能浪费时间,“跟我去救人也行,但你得听我的指挥,我让你走你就得走。” 岁月笑了笑。 “你笑什么?” “我想起了寒冰界的时候,”岁月说,“那个蓝光族长尾巴的女人追咱俩时,正好遇上了兽潮,你就是这样,拼了命也要救我。” 她笑着看他,“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一点都没变?还是那样愣头青。” 他却好像被木槌敲了一下脑瓜——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自己成长了很多。但被她这么一说,他好像又没变。 (三) 两个人往回行了一里多地,迎面瞧见春花和寻过两个人满头大汗往这边猛跑。 他连忙迎了上去,“你们有没有看见秀秀、楚月她们?” 寻过大口喘着气,看见他身旁的岁月,先是楞了一下,才说道:“后面呢,她们跑得慢。” “我好像看见她们有人受伤了。”春花说。 不二的心越沉越低,跟两人说道:“前面要关门了,你们俩抓紧。” “你呢?” “我去看一看。” “走得慢就让慢慢走吧,”寻过说:“你还能把她们都背回来?” 不二没时间跟他讲了,摆了摆手继续往回跑。 路上碰见好多修士,一个个满头大汗,像赶着投胎一样。 这段时间里,钟声又响了两下,这也意味着光幕又往下落了两截。 时间越来越紧迫了,不二往回瞧了一眼,又瞧向岁月,“你回去吧,来不及了。” 岁月不说话,还是闷头往前跑。 “不是说好听我指挥么?” “我又没答应。” “你……” “你好好想一想。” 他想起来了,自己刚提出条件,就被岁月打岔了。 两个人又跑了三里地,终于远远瞧见了眼熟的身影。 楚月背着易萱,秀秀背着李苒,刘明湘掉在后面撅红了脸。 “你怎么又回来了?”楚月远远瞧见他,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他连忙跑过去,“怎么回事?” 楚月说:“李苒跑不动了,易萱被蝎子夹了一下——” 她指了指易萱小腿上,可见一个手腕粗的伤口,“好在没中毒。” 赶了这么长的路,又背着这么重的人,楚月和秀秀都出了一身的汗,脚步漂浮,显然再撑不了多久。 岁月也跑了过来,指着李苒,对秀秀说:“把她给我吧,我背着她走。” “不用。”秀秀说。 几个姑娘都惊讶地望着岁月,又瞧了瞧不二,脸上满是警惕。 这个时候,广场上的钟又敲响了一下,钟声隔着老远传过来,低沉沉,好像丧钟似的。 “这是我请来的救兵,”不二指着岁月,“时间来不及了,钟声一停,我们都得死。” 总归是很危险,他不惮于说得更严重一些。 几个姑娘却还是有些犹疑,不敢靠上来。 “我们的队长本事大着呢。”楚月冲着几个姑娘眨了眨眼睛,“有什么好稀奇的?” 她主动把易萱交给岁月,岁月把易萱背了起来。 不二又对秀秀说:“你把李苒给我。” “我还跑得动。”秀秀说。 “逞什么强?”他一把抱起李苒,背起来就往前跑,“最多一柱香的时间,我们必须赶到终点。” 秀秀说:“是你硬要拿走的,我可没输。” 不二暗自叹了一口气,只当没有听见。 身上没了负担,楚月和秀秀凭着凡人武功的底子跑得更快了。刘明湘武功差一些,她们两个就一人一只手,拉着刘明湘往前跑。 这个时候,钟声已经响过六下,有些修士离广场已经不远了,就加快脚步跑了过去。离得很远的,似乎怎么跑都来不及了,索性慢吞吞走过来。还有一些离得不远不近的修士,有的内功不行,体力也不行,跑了这么远已经很累了,还是咬牙在坚持。 不二和碾冰院的姑娘们便在这离得不远不近的距离上。不二远远观望光幕下落的势头,估摸着大钟再敲三下,光幕就应该彻底落地。 当下一声钟声敲响的时候,废墟里的黑蝎子忽然兴奋起来。它们举着大鳌,顶着滚滚黑烟,往大道上成片的冲上来。 越往前走,冲上大道的蝎子就越多。几个人便还需小心对付一番,又往前跑了两里多地,前面的蝎子已经密密麻麻,身上冒得黑烟连成一片。 许多修士冲到这里就不敢往下走了,围在一处远远观望着可怖的情形。 刘明湘头皮发麻,问道:“队长,我们是不是也等一等?” 秀秀说:“如果这蝎子不挡路,我倒觉得外面未必危险。它们这般不要命的往路上冲,我便敢断定,我们不进祭坛就要完蛋了。” 岁月笑道:“钟姑娘果然聪明。” 秀秀心道,我聪明怎会敌不过你的?正要损她一嘴。 “秀秀说的不错,这蝎海,”不二指着前方,“我们一定得闯过去。” ———— 均定涨得太快了,一眨眼就2950,我感觉自己有点适应不过来…… 郑重声明,这是两章,我可是加了更滴。 第四百五十六章 一切渴望和执念,都要付出代价 (一) 不二往前看,这里距离广场入口最多不过一里地的距离。但数不清的黑蝎子爬在道路上,把视线堵得密密实实,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蝎子从路两边爬上来,一触到路上的空气,身上的甲壳就冒起滚滚黑烟,发出滋滋的声响。越往中间爬,响声越密集,烟雾越浓越密,空气对壳甲的腐蚀力也就越强。 不二稍作判断,说道:“岁月在前面开路,楚月护住左面,秀秀护住右面,刘明湘中间,我来殿后。你们哪一边吃紧,我就出手相助。” 不二这样安排,其实是有私心的——假使到最后真的来不及了,岁月在最前面,抛下队伍独个也可以冲进广场。而他垫在最后,也可以为最坏的情况做好准备。 岁月一听便明白,暗自感动,又说:“我来殿后好了。” 秀秀也道:“就你是愿为旁人牺牲的么?我也能殿后。再说,隔着刘明湘,你怕是不大方便了。” 楚月瞧了瞧岁月,也说道:“嗯,只怕鞭长莫及。” 到了这个节骨眼儿,已经没时间开玩笑了。不二板起脸:“我拼了性命不要来救你们,你们自己却不要珍惜么?” 几个姑娘被他这么一说,都有些脸红。 秀秀道:“你不知道女人傻起来都是无可救药的么?” (二) 不二一掌挥出去,掌风好似一个巨大的扫把,把眼前的毒蝎一扫而空。岁月毫不犹豫,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其余几个姑娘也按不二安排寻好自己的位置,一并冲向前路。 附近的修士眼见他们冲进去,反应快的就跟了上去。反应慢的,待看见他们冲进蝎海时,蝎子就把后路断了,便只能继续等在原地。 因为蝎子从路两边冲上来,所以负担最重的便是秀秀和楚月。数不清的黑蝎子举着大鳌扑上来,想要把她们拖下废墟。 秀秀身上没有兵器,就只能靠手掌拍出的内力把蝎子一波一波轰回废墟之中。蝎子冲势不断,她便一刻不敢放松,不一会儿便香汗淋漓了。往前看,岁月背着易萱,一掌一掌不慌不忙把挡路的蝎子击退,英武不凡,又显仪度娴雅。有时候不得不承认,魏不二的眼光很好的。 她便更加不肯认输,每次挥掌都要倍加努力。偶有几只蝎子躲过她的掌力,屁股高高撅起,顶着毒尾冷飕飕地蛰过来,让人心惊肉跳。 好在魏不二武功修为高深莫测,自保断后绰绰有余,只要看见漏网之鱼便出手相助,还算过得稳当。 却见一只毒蝎子忽然躲过秀秀的掌风,撅起了毒尾,却没朝着秀秀去,而是另辟蹊径,一个猛子冷电一般扎向最前方岁月的身后。 恰好这个时候,岁月前面迎上一大波蝎子,乱战之中未能察觉身后的危险。魏不二离的最远,当真有些鞭长莫及。 秀秀眼看她要中招,身子连忙前倾,一掌拍去将漏网之蝎赶到废墟之中。自己却失了位置,左边虎生生扑来一只毒蝎,眼看要大鳌要夹住她的小腿,不二连忙上前把她拉了回来。 岁月也回头笑道:“多谢钟道友。” 秀秀道:“我只是怕某人怪我护驾不周。” (三) 钟声再响过一声,几人又行了百余丈,眼看便到广场入口处,路两边的毒蝎攻势也愈加凶猛,从废墟之中潮水一般扑上来,黑烟自蝎子甲壳而生,滚滚隆隆,仿若地狱侵入人间的恶鬼,岁月开路也愈加之力。往废墟之中瞧去,隐隐可见一团巨大的阴影。 便在此时,不二忽然喊道:“楚月跟我换位。” 楚月当即往后一撤,不二顺势上前,又道:“岁月跟我换位。” 岁月虽不明白他的用意,却也照着做了。不二一马当先,把圆明剑诀鼓动到极致,身上已通六穴齐齐共振,聚起了四周灵气,朝着前方猛地推掌,一道足有开门境后期修士全力一击威能的掌风朝着蝎海轰然而去。 黑压压的蝎子瞬时间被冲回废墟之中,当间儿空出一条路,不二大喝:“一起冲!” 几个姑娘便齐齐使劲儿,一起往广场冲去。 “哗啦!”巨浪拍岸般的一声响。 一个足有三丈长的巨大蝎鳌从废墟里面冒了出来。 不二忽地向后抓住岁月的肩膀,圆明内功一驭,六穴齐震,猛地将人往前一掷,岁月一个腾空便进了广场口。接着,他动作快得如电,一抓一个,眨眼间便将秀秀、楚月、李苒、刘明湘、易萱、李苒齐齐扔在了广场前面。 于是,便只剩他一个还在道上。正要往前冲,一个身形足有楼宇般高大的蝎子从废墟之中腾空而起…… (四) 秀秀回头再看,魏不二的身影已经被巨蝎遮得看不见。 岁月刚刚落地,转头就从广场中冲了回去。秀秀心头一黯,便想这世界上并不是只有自己心甘情愿为他付出全部的。她自然也不肯落与其后,与楚月一道几步出了广场。这时,废墟两边的蝎子又涌了上来,数量似乎远比之前要多。三个人并做一排往前冲,火力全开却仍寸步难行。 “这样不行,”秀秀说:“你们俩搭把手,把我扔起来,从上面过去。” 岁月道:“你修为差点,还是我来。” “差不差得试过才知道。” “何必枉送性命?” “我心甘情愿不就好了。” 岁月心头不禁一震。正要说话,忽然从身后杀出两个人来,如杀神一般冲向蝎海之中。 秀秀凝神去看,才认清一个是魁木峰,另一个是李云憬。 魁木峰的内功深厚,随手呼出一掌,便如狂风过境,威力比之寻常开门境修士都要高出不少,顷刻间便又从蝎海中开辟一道空路。李云憬借势一窜而入,再往前看,登时吃了一惊。 只见前方大道上,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两个小山一般的巨蝎,挥动着十个巨大蝎鳌在空中乱舞,五条蟒蛇似的蝎尾像弓弩射出一道道毒针,在半空中布得密密麻麻,如下毒雨。 魏不二便在这蝎鳌乱舞、毒雨横飞之中如燕鸥翔空,穿来复去。那蝎鳌挡了他的路,他便一掌拍开,险些叫蝎鳌折断了去。但这里毕竟聚了两只巨蝎,一个退去,另一个马上补位,纵是不二武功修为绝顶,一时之间也难以脱身。 “朝这边来!” 李云憬高喝一声。 不二自也瞧见这边的通道,一个跟头翻了过来。一只巨蝎的毒尾接连射出几道毒针追至,李云憬瞬时挥出几道剑气,勘勘将几道毒针击偏了去。但另一只巨蝎高举巨鳌旋即追了上来。李云憬与毒针劲力相冲,腹内气血翻滚不止,一时再无余力相抗。 好在魁木峰、岁月、秀秀、楚月四人也已杀至,魁木峰一人挡下一只巨蝎,岁月、秀秀、楚月三人齐齐冲着另一只连拍数掌,把那巨蝎击得举起大鳌连连作挡,想行寸步也难,不二便趁着一瞬窜入魁木峰身后,几位修士界的武林高手旋即和于一处,各使本领往广场杀去,终于赶在最后一下钟声敲响、光幕即将落地之前,冲进了广场之中。 (五) 方才不二带着碾冰院众人冲入蝎海中时,也有十几个修士借力跟上,但蝎海中一通厮杀,最后竟然只剩两个年轻修士侥幸冲到离广场入口三五丈远的地方。 当最后一下钟声敲响时,道路上忽然微微一震,密密麻麻的蝎子如潮水一般退去,巨大的光幕眼看便要跟大地吻合。 其中一个修士用力一跃,朝着光幕底下飞滚过来。另一个眼看来不及了,索性停下脚步,看他怎么过去。 钟声方歇,光幕瞬间落下。便瞧见飞滚的修士擦着光幕的边缘滑了过来,紧接着一团鲜红绽开,又听见他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声。 不二远远一瞧,看见光幕上沾了一团血,就像开了一朵花儿。 光幕另一头,一个血淋淋的鞋子倒扣着,还在往地上滴着血。年轻的修士抱着自己的小腿大叫,满脸狰狞的表情,再瞧小腿的根底,一只脚已经不见——原来是被那光幕作刀子一般切掉了。 光幕另一头的修士脸色苍白,大抵在庆幸自己没有急着往前冲。但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身后传来了轰隆隆的响声——远远瞧去,道路的尽头灰尘滚滚卷成沙尘暴一般往这边刮来,越刮越近。 大概离这边三五里地的时候,不二才看清楚——这条被艾达称作废墟与希望之路的边缘竟然在大片大片的崩塌,而刚才轰隆隆的巨响就是道路崩塌的声音。 先前还在路上的修士拼命往前跑,却还是掉落在废墟之中,成千上万的毒蝎涌上去,一瞬间就将人吞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刚才已经跑在广场入口处,却没能及时冲进来的那个修士脸色更加苍白了,比死人的纸钱还要白。他趴在光幕上,使劲儿地敲打光幕,惊慌着喊道:“开门!开门!救救我!” 但不管他怎么敲,怎么喊,光幕都纹丝不动。他把嗓子喊哑了,把拳头砸出血来,道路也朝这边塌陷过来了。 秀秀眼睁睁瞧着他掉落在尘海和废墟,消失在黑压压的毒蝎中。 下一刻,天空中响起了艾达的声音:“充满渴望和执念的人们啊,这是我为你们上的第一堂课——一切渴望和执念,都要付出代价。” 第四百五十七章 永别了楚执和谁是优胜者? (一) 艾达说罢,祭坛似乎微微震动了几下,之后又陷入沉寂之中。 听到她方才说的那句话,不二就知道这个女王一定不是个善茬,接下来的时间里危险还多着呢。他四下观望,广场上还有约莫四百多个修士,一百多个角族人,竟然有一大半的人已然陨落废墟中。刚入古城见到的熟人,除了新死的南秋赐和楚执大都涉险过关。 众人脑海里,方才那修士苦苦求活的画面还在眼前,蝎子吃人的场面更是无法忘记。 刘明湘说:“妈呀,这太吓人了。” 易萱说:“这蝎子咬人应该挺疼的。” “你们这些不听话的,就应该让蝎子咬一下,吃点教训。” 李苒说:“师傅吓唬人,你才不舍得让蝎子咬我呢。” 不二说:“蝎子会吃人,古城也会吃人,你们记住了罢?” 几个姑娘脸色都不太好看,不住地点头。 就在这一瞬间,秀秀忽然觉得在自己心里,对魏不二的怨气消去了一大半。 魏不二说的不错,他冒了性命危险来救她,她自己怎么能不珍惜。从头至尾,他都没有错。当初他在榕城外的灌木丛、在傀蜮谷里舍身救人有错么。没有,错的是她因此爱上了他。他不爱她,而是爱上了魔女有错么。没有,错的是她自以为他应该爱自己。他痴情专情钟情,只爱岁月一个有错么。没有,错的是她常常卑微的希望他能给自己分出一点点喜欢。 步入通灵境之后,六耳猕猴曾赐予她一个名为【遗忘世界】的神通。她常常生出一个念头,给魏不二来一次【遗忘世界】罢,让他把寒冰界的事,把大雾虫海的事,把西南昆弥的事,把关于岁月的事情通通忘掉。 她想了很久,谋划了很多,结果又作罢了。她凭什么剥夺他的记忆?更何况靠这样的手段来赢得他的爱,实在太过卑鄙。她不屑去做,她要光明正大、问心无愧地活在他身边。 可是,渐渐的她又发觉,越要光明正大地活在他身边,越是以爱搏爱、以情动情,却越是难以走进他的心里,越是离他遥远。 岁月就像长在他心上的一棵树,看起来只是亭亭玉立、枝繁叶茂的一棵,但往心里面瞧去,树的根深深扎在心肉里,层层叠叠,交错盘根,无处不在,无孔不入,早就把他的心牢牢地抓住了。 (二) 方才经历了死中求活,却不知怎么,魏不二心里面没有半点后怕。许是因为这样的事情,他经历的太多了。 魁木峰和李云憬能仗义出手相助,是他没有想到的。为此,他专门找到两人致谢。 魁木峰道:“大丈夫行侠仗义、快意恩仇是我从前梦寐以求的事情。但我现今为奸人所害,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我先前在西南见你时,你束手束脚、顾虑颇多,以为你入世过深、被磨去了棱角,还很为感伤来着。今日再看到你,竟还是跟傀蜮谷那时一般古道热肠,侠肝义胆,秉怀赤子之心,我真是欣慰很多。” 不二便想:岁月方才说我还是跟从前那般愣头青,魁木峰也说我如从前一般古道热肠。但时隔多年,我经历许多,成长许多,岂有不变之理? 见李云憬时,她脸上的哀色已经褪去许多,对他说道:“为旁人的性命冒险,我向来做不到,你算是开天辟地了。” 不二回到碾冰院一众人中,他把每个人都瞧了一遍,见个个好端端的,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刘明湘问他:“你和秀秀一起往前走的,怎么把她一个人丢下了?” 李苒说:“师傅没良心。”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魏不二,”楚月说着,瞧了瞧岁月——回到广场之后,岁月与他说了一声便自顾回到角族众人之中。她笑着眨眼睛:“怎么厚此薄彼呢。” 几个姑娘顺着她的目光瞧向岁月,皆想起方才的事情。 喀则城攻守战的时候,魔女头一个从喀则城中冲出来杀入云隐宗守区,云隐宗许多弟子都死在她手中,其中也有碾冰院几个姑娘的故友。姑娘们原本应对她恨之入骨,但方才见她不顾性命安危来救众人,身上背着易萱还要打头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恨该谢。 李苒问道:“她为什么会来帮忙?” 易萱道:“此中蹊跷,必有奸情。” 刘明湘道:“别瞎猜。” “这不是明摆着么,”楚月说:“我有实证。” “当真?” “拿来瞧瞧。” “现在不方便,我们出去再看。” 不二便只剩苦笑。说起把秀秀一个人丢下,其实他也不想这样绝情。但如果不这样做,他想秀秀总会觉得她还有机会,这件事就会没完没了。他不能再耽搁她了。 秀秀却好似听懂了他的心语一般,走过来凑到他身边:“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不二瞧向秀秀,秀秀也瞧着他,眼神里一点难过的情绪也瞧不见了,她说:“我不在乎了。” 他还清清楚楚记得,刚才他抱着岁月离开的时候,秀秀的眼睛红的像桃子一样。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秀秀就这样看着他。 这时,祭坛忽然又震动起来,发出红色的光。天空中赤色的雾滚滚搅动,不久凝结成了一张朦胧的面庞。 艾达低沉的声音幽幽落下来:“充满渴望与执念的人们啊,我心中已经有了认可的勇士。” 所有人都抬起头来往上看—— “真的勇士,是敢于第一个迈出脚步的人。他的勇气是为爱牺牲,是一往无前,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的名字是——南秋赐。” 艾达果然阴险着呢。她把所有人都戏弄了。 (三) 不二瞧向四周,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有的捶胸顿足,有的哀声叹气,还有的露出满脸的讽笑。魁木峰恐怕是最为失望的一个,他的第一白拿了。 艾达说:“请勇士登上祭坛。” 唯梦哭的更凶了。她说道:“他已经不在了。” 魁木峰似乎紧张起来,朝着祭坛走了几步。第二个踏入希望与废墟大道的修士也紧张起来—— 如果南秋赐死掉,会是哪个幸运儿代替他赢得奖励呢?是最先到达终点的人,还是第二个踏上起点的人? 艾达说:“我听到了南秋赐的遗愿。他说,如果他获得了胜利,他的奖励将由他的戒魂继承。” 唯梦愣了一下。接着,举起了南秋赐的右手,无名指上果然有一枚古铜色的戒指。 魁木峰失望地停下脚步。第二个踏上希望与废墟大道的修士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他一定是在想,刚才为什么不抢在南秋赐的前面。不二暗道,世间事本就是难以预料的,如果人人都能先知结果再做选择,人人都总能做出正确抉择,人生一世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唯梦从南秋赐手上把戒指取下来,便听戒中人说:“臭小子,临死还要骗老子的眼泪……” 正说着,祭坛上忽然射出一道赤芒,把戒指罩在其中。 戒中人便化作一道虚影从戒指里钻了出来,又被赤芒包裹住卷到了祭坛中央。 “戒中痛苦的灵魂啊,”艾达说道:“有一件事,我事先要告诉你——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但你要付出等价的东西作为祭品。” “祭品?你的意思是献祭才能实现愿望?” “我说过,一切渴望与执着,终要付出代价。” “老子就知道没这么便宜的好事,”戒中人说:“我想让南秋赐复活,需要拿什么作祭品?” “在古城中死亡的生灵,无法通过祭坛复活。” (四) “不!”李云憬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往祭坛走了几步,“为什么?” “他的肉躯和灵魂已经成为祭品。”艾达说:“在诸位接下来的旅程中,亡者的献祭也将为每一个优胜者作出贡献。所以,越往后旅途会越艰难,但优胜者实现愿望所付出的代价会越小。” 李云憬一时间定在了原地。她把希望寄托在了古城中,连传说中可以实现世间所有愿望的古城都无法复活楚执,往后真的可以死心了。 这时候,楚执的身子忽然散出淡淡的红芒,旋即轻轻浮在半空中。 另一边,南秋赐的尸体也泛着红芒飘向半空,与楚执并作一排。 李云憬连忙站起来,向楚执的尸体走过去。她想自己必须赶快抓住楚执,要不然他就要消失不见了。但等她走过去,楚执的尸体已开始发虚,她伸手一够,去抓他的脚,却只捞了个空。 她又伸手捞一把,还是没捞着。楚执却好像忽然睁开了眼睛,巴巴瞧着她,仿佛在说:永别了。 她说:“你不能走。” 但楚执到底要走的。他的身子泛起一道红芒,很快就和南秋赐的尸体一起消失了。无影无踪。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世间之悲莫过于此 (一) 李云憬四处瞧看,却再也找不到楚执的身影。想起艾达说的话,便晓得楚执已被古城吸纳成为祭品,她心中暗道:他为了治好我的邪欲进入古城,才会陨落此地。我若是伤心欲绝,一颓到底,任由邪欲将自己吞噬,我怎么对得起他为我如此付出?我只有治好了邪欲,好端端地活下来,才能不负他一片苦心。 世间事本就是聚少离多,欢少苦多,她是堂堂降世营大帅,是走上逆流大道的天人境修士,是多少危险磨难挤不垮的李云憬,怎么能如此不堪? 想着,便又起身站了起来。 (二) 广场上一片寂静,每个人都凝神静气,瞧向祭坛高台。 “南小子就算复活了,还是活的很辛苦。死了也好,一了百了。”戒中人说:“我想让自己重得肉躯,恢复往昔荣光,怎么样。” “你想恢复原本的修为?” “当然。” “你所能献祭的,是这枚戒指,还有你的爱情。” 戒中人听罢,魂体猛地一震,思绪穿越时光,忽然想起一些往事。他想起自己思念千年的女修,想起她的绝世容颜,想起他与她定下的一招之约——她说过,只要他能接下她一招,她便委身下嫁。结果却是他一败涂地。 又想起他《圆明剑法》大成之后再去找她的时候,他两鬓斑白,她却容颜未改,笑靥如花。1 那次见面之后,他心灰意冷,便离开宏然去了寒冰界,又借道周游了数十界面,总算觅得以武道成圣的法门,也成就了长生之术,修为更胜悟道之境,却不慎在异界得罪了通天大能,被毁去肉身镇压在须弥戒中。 须弥戒几经辗转落到了南秋赐手中,他便跟着南秋赐四处浪荡。 千年不过一瞬,往事皆随风去,故人还剩几多。跟着南秋赐回到宏然之后,他听闻她还活着,竟然也踏入了悟道境,不免动了再见一面的心思——他想重获肉躯,不就是为了和她再一次见面,让她知道凡人也可以长生不老么? “别无选择么?”他说。 “除此以外,你再无等价的祭品。” “她从来没有爱过我,我的爱情一文不值,就算当做祭品又何妨?” “连绵千年的单相思,”艾达说:“还是有些价值的。” 戒中人忽然想到什么,便问:“如果我想得到她的心呢?” 艾达说:“你没有等价的祭品。” “我奉献一切,足以死而复生,却无法得到她的心,真是可笑。”戒中人苦笑一声,又与唯梦道:“南小子把戒指送给了你,你愿意帮老夫一把么?” 唯梦说:“他已经不在人世,我留下戒指睹物思人,只会更难受。您是他的良师益友,若是他还活着,也一定希望您能得偿所愿,这戒指正该由您处置。” “这份大恩,老夫记下了。”戒中人心情难免有些激动,又对艾达说:“我同意了。” “你要讲,‘我愿意献上祭品,以重获新生,恢复往昔荣光。’” “你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懂变通?” “这是我们血祭族人最庄严的仪式。” 戒中人郑重说道:“我愿意献上祭品以重获新生,恢复往昔荣光。” 广场上安静的可以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瞧向祭坛。 “如你所愿。”艾达说。 楚月凑在不二耳边,说道:“你觉得艾达能不能办到?” 不二道:“搞这么大阵仗来骗几个低阶修士,有什么用。” (三) 两人正说着,从天空红雾中射下一道三尺为径的赤芒,将戒中人的虚影笼罩其中,又挪到祭坛中央。 低沉的声音仿佛从千万年前飘荡而来—— “伟大的生灵永垂不朽。 神圣的祭坛绵延神话。 沧桑的城池流传千古。 我是血祭族的王, 我是献祭者的神, 我允许人们为执念献祭,为理想献祭,为夙愿献祭,为仇恨献祭,为爱情献祭,为万事万物,为一切可能或不可能献祭。 我允许,就可以。只要人们诚心诚意奉上祭品。 现在,请不灭的地火漫涌,请沉睡的祭坛苏醒,请吞天见证此刻,请苍穹遵循自古以来传承的诺言,开始一次崭新的献祭!” 话音方落,天空中朦胧的面庞消失不见,赤雾卷动,风起云涌,如海潮狂啸,万马奔腾。 广场中央的祭坛一阵剧烈抖动,祭坛四周的法阵纹路瞬时亮起,数十道阵法光芒将戒中人的灵魂和须弥戒笼罩,一股岩浆从地底漫涌上来,顺着法阵的图案飞快流溢。 须弥界顷刻间崩解融化,里面的洞天世界缩成一团显现。 众人瞧罢,个个惊得合不拢嘴。只见洞天世界里,有天宫、地府,鬼蜮、人间,蓬莱仙阁,琼楼玉宇,天兵天将,妖兽气灵,天材地宝,应有尽有。宏然界的千千万万法宝加起来,恐怕也抵不过这宝物十分之一的价值。 不二想南秋赐多半没有将此宝万分之一的威能探索出来,否则何须来到古城送死。 被祭坛赤芒笼罩之后,洞天世界中万千生灵、法宝、天地便在一瞬间坍塌毁灭,碎为齑粉,旋即与赤芒融为一体,化作浩瀚磅礴的威压和能量肆意回荡。 戒中人忽觉有一丝难以割舍的情愫,被一只无形之手捏住,一点一点从自家灵魂之中拔离。 少许,那丝情愫便离体而去,与祭坛所发赤芒融为一体。 戒中人正是若有所失,滋味难言时,祭坛的赤芒忽然分出一道朝着他的神魂直射而来。 便可见赤芒与神魂相触的瞬间,赤芒化作稠密的肉浆往魂体上浇注,一个人的肉躯自上而下,先是浇出了脑袋,五官,脖颈,肩膀,两臂,胸膛……直至双脚落地,一个活生生的人从无到有,竟真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稠密的红芒浇注完后,还剩了一大半,在半空中扭动一番,化作赤龙腾空入天了。 戒中人把双手举到眼前,捏了捏自己的脸,又拍了拍胸口,大声喊道:“我活了,我真的活了!” 他随手一挥,眼前的空气便凝结在一起,旋即化作一道透明长剑。 他手握长剑,朝着天空轻轻一挥,剑锋震荡如波,一道声势骇人的剑气浩荡而出,如闪电过空,竟把天空中的红雾劈开一道口子。透过口子便可瞧见外面蓝色的天空。 他望着天空,不住地点头:“很好很好,老夫的修为也回来了。” (四) 广场上一众人,见他一剑挥出这等威力,不禁个个瞠目结舌。 楚月走到不二身边,小声说道:“我没有骗你吧?” 不二道:“我可拿不出那戒指。” 楚月笑道:“这戒魂不仅要复活,还要从前的修为,自然付出的要多一些。你没听艾达说么?越往后面,需要的祭品越简单。我猜想,这戒指如此珍贵,绝不是宏然界能生出的宝物。复活一个戒魂哪里用的了这么厉害的祭品,艾达多半是把多余的祭品存了下来,还要给后来的优胜者用的。” 不二道:“我不信她有这般好心。” “她如果全是好心,那反倒不大正常了,”楚月道:“我奇怪的是,我们的修为明明都被压制了,怎么这戒魂全不受影响?” “不太清楚,”不二道:“看他方才挥剑的手法不像修士,倒像凡人武功的剑法,我总觉得跟我修习的一门武功有些神似……” 戒中人被浇注出来的纯是肉身,此刻便是赤身裸体。唯梦给他掷来一件道袍先穿上了。 不二凝神再看此人,面目清朗,眼神如炬,举手投足间极有宏然修士界悟道老妖怪的风采。心想南秋赐有如此厉害的高人辅佐,竟还落得这般下场,真是可惜可叹。 又听艾达的声音从天空中传下来:“赢得优胜者,可以选择留下来继续闯关,也可以离开。” 戒中人道:“这地方邪门,我可待不住。” 说着,又与唯梦说道:“老夫要走了,此地绝非善所,你也没什么打紧要实现的愿望,便随老夫一起去罢。” 艾达说:“谁让你带旁人离去了?” 戒中人道:“须弥戒乃是天地灵宝,复活我才用了多少?多带两个人,你也不亏罢。” 艾达竟默不作声了。 戒中人旋即一挥道袍,袖口一番震荡,一股内力脱袖而出,将唯梦和疤男子裹在其中。 因唯梦就在不二身旁不远处,那股内力卷过来,夹带着一股震荡气势,不二体内圆明剑决竟也跟着震荡起来。 不二当即吃了一惊,才晓得戒中人使得竟然是【圆明剑决】,情不自禁道:“啊,我明白了,你就是……石追月石前辈。” 戒中人道:“没想到我离开宏然界这么些年,《圆明剑决》竟还有人修习。这剑决你从哪里得来的?” 不二便将自己如何在榕城外寻得上卷剑法,如何在寒冰界温泉中寻得下卷内功心法大抵告诉了他。 石追月道:“妙哉,巧哉。” 兴致一到,忽然冲着不二隔空虚点了两下。 不二便觉见左右两臂手阳明大肠经上的曲池穴,还有左右两脚足底的涌泉穴忽然一阵疾荡,热的发烫。 浑身内力直往这四个穴位汇聚,激荡的周围灵气也向不二周身疯狂涌去…… —————— 1我知道隔得太久,大家差不多都忘了,详见第三十九章【世间之悲,莫过于此】 第四百五十九章 寒冰界温泉的秘密和石追月的绝世功法 (一) 不二很快便觉见浑身燥热,不由自主运起【圆明剑诀】,一股强烈的震荡感立时从头顶百会穴处蔓延开来,继而引得周身各处要穴一阵温热,隐隐而发。 震荡感最强烈的便是刚刚被石追月触发的涌泉和曲池二穴,浩荡的灵气集聚在这两个穴位四周,呈螺旋状涌动。足底涌泉穴的震动让他双腿直感极其有力,恨不得日行千里。双臂关节处曲池穴的震动让他觉得手臂竟有抗山抬鼎的力量,内力多得无可宣泄,直想抱着岁月,高高地抛起来。 【圆明剑决】是石追月从修士功法之中所勘悟,关窍是将人体各处三十二个重要穴位作为基点,使其在周天循转之时同频共振,继而引发天地间灵气动荡,使灵气急速涌入三十二个要穴之中,聚而不散。这些内海中的灵气无法循走经脉,为人所用。但周身血气在经转这些微型内海之时,经灵气浸润,便有脱胎换骨之觉,每一份内力都徒增倍许威力。 在三十个二重要穴位之中,每四个穴位是一个大关,每突破一个大关,圆明剑决的威力便会有一次大提升。 寒冰界时,不二已经让眉心、头额前、太阳、枕骨、厥阴、华盖这六处要穴共振,这次加上曲池和涌泉穴,正好突破两个大关,举手投足间威力直逼通灵境修士,在这旁人无法运用法力的喀则古城内,几乎无有敌手了。但他暂时不愿暴露自家实力,只得强忍着穴位疾速震荡,面色憋得直泛红光。 (二) 石追月见他忍得辛苦,又是一记隔空虚点,才助他把周身震荡停歇下来。 “老夫当年虽悟得圆明剑诀,但到底免不了情场失意,”他说,“我听修道中人讲,宇外有诸千界面,宏然不过是其中小小一个。我那时正心灰意冷,便想凡人寿命终有尽,既不能得我所爱,便是虚度一生,倒不如离开此界开开眼界。” “可老夫又想,我走便走了,我苦心所创的绝学岂不是要从此失传?故而我在榕城外闭关修行的地方留下了上卷。但这门功法自带几分邪性,剑法倒也把了,内功口诀练得不对轻易便会要了人命。我想了又想,只留下上卷,好让后人晓得世上也曾有我石追月这么一号人物。至于武功绝学,又未必非要传于后世。” “后来,下卷帛书被我带到了寒冰界,到得一处地底温泉,恰是寒冰界往返宏然界的出口,温泉底部有一个洞眼,插进那本帛书方好启动传送阵。我就把【圆明剑诀】下卷留下了寒冰界。” 不二听罢,只觉得这件事太过神奇和巧合了。 忽然又想道:这么说来,当初我发现帛书的温泉洞底岂不就是寒冰界通往宏然界的入口么! 是了,蓝烛临死之前,不二曾问他宏然界与寒冰界的出口在哪里。蓝烛说,通往宏然界的出口,还有两个。一个大概是在宏然大陆和寒冰界的交汇处。具体是在哪里,他曾去过,一时却想不起来。另一个,传闻是在雪精族的领地之内,但他也只是听人讲过罢了。说完这句话,他就闭上了眼睛。过了不久又忽然睁开眼睛,挣扎着跟自己说了两个字——“温泉。”说完,人就咽气了。 此刻回头想一想,蓝烛想说的话,不正是——温泉就是出口么! 不二觉得自己真是笨到了家!倘若当初再细心查探一番,或许根本不用千里迢迢去雪精族的浩瀚森林。 但再想一想,如果真是如此,他和岁月也不会一同经历这么多生生死死,也便不会有今日两人的生死契约。这般算来,他倒要感谢自己的愚笨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抬起头向岁月瞧去。 岁月也向他瞧过来,漂亮的眼睛分明在说话——不二读懂了,她一定在说:好险啊,好险! (三) “老夫在想,上下两卷,相隔两界,亿万里之遥,你机缘巧合下竟然能得了全本;又看你天赋上佳,竟然引发六个穴位共振,比我往前收得任何一个徒弟都要习得精妙,想来与我,与这门绝学缘分极深。故而我才会出手将你身上原本就隐隐待发的两个穴位打通,助你再上一步台阶。” 石追月接着说道:“小子,你运气真是不差,老夫这门绝学原先虽然很厉害,但到底逃不过凡人武功的掣肘,修到极处也只比寻常凡人多活个三五十年。但我在异界游历多年,吸收各界各族修行法门,渐渐将其完善补全,以此为基,修到顶峰,步入以武成圣的大道,活个千年万载不在话下,便是与修士中的悟道境老怪物对战,也可丝毫不落下风。” “这本在异界勘破的以武成圣补全卷,老夫也可以给你——”石追月道:“但老夫先说好,你得拜我为师才行。” 如今的不二,早已不是数十年前在云隐山脉里,面对树中老者死活不肯拜师的倔强少年,于人世间的诸般情感,于师徒情分、恩怨情仇也有另一番感悟。更何况,踏入地桥境之后,他时时还要直面本心呢。 他说:“前辈,我福源深厚,得以修行您的功法,几次经历险境也亏得这门功法救我性命。在我心里,您早就是救命恩人,是授业恩师。若是您不嫌弃,我现在就可以拜您为师。” 石追月哈哈笑道,“既是如此,你便跟老夫一起离开古城,来日方长,我们有的时间修行武道。” 岁月听了这句话,连忙瞧向不二。 不二却冲她眨了眨眼睛。 他说:“弟子在古城之中还有未了心愿,请师傅容我先了却心愿。” “什么心愿,比老夫传你神功还要紧?” “弟子想借古城祭坛,复活一名故友。” “哦,那我帮不了你了,”石追月想了想,竟也不做强求,又道:“这古城之中,修士功法使不得,你虽有圆明内功护体,但想自保可难了。” 说着,伸出手掌朝上,把内力往掌心中央一聚,血气透过肌肤往上冒,瞬时便凝结出一道血色的种子模样的物事。 他旋一翻掌,轻轻一推,血色种子便化作一道赤芒拍在不二胸口。 不二便觉得胸口一阵火辣辣的滚烫,再低头时,种子便如一个纹身一般,嵌在他胸口的肌肤上。 石追月道:“这粒武道火种之中有我这些年来修习【圆明剑诀】的全部感悟,又含着我一道圆明内力,可以助你切身体会震荡法门,你以此为基,苦心修习,往后一定有大成就。” 授业恩重,石追月又如此诚心。不二连忙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恭敬道:“多谢师傅传法之恩,不二永世难忘。” 石追月道:“我回了修士界,还有几件未了之事,未必有时间好好教导你。好在有这粒火种,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你走遍天涯海角,也可以修习圆明剑决。望你功成之时,还记得今日说过的话。” 说罢,他转过头,目光如烈风般荡过广场之上一众人,“我知道你们之中,肯定有人觊觎老夫的【圆明剑诀】。甚至,有人在打我徒儿的主意。老夫先把话挑明了,这门功法入门极难,需天地间最上等的资质,老夫往前收徒万余人,通通白白耗费一生,却没有一个踏入正门。你们这些人的资质我也瞧过,没有一个勘瞧的,还是不要白费力气的好。老夫在徒儿身上留的那道武道火种,自有玄妙法门,倘若你们哪一个对我徒儿下了黑手,火种便会留在凶徒身上,待你们出了古城,我亲自为徒儿报仇。” 众人先前已经见识到老者的通天本领,自然对不二所承功法嫉羡不已,有的不免起了歹心。但听石追月这般一说,不管是真是假,个个都在心里打了个冷战。 石追月又与不二道:“有我这番话,这些修士和异族人应当不敢轻举妄动。但古城之中,古怪不奇,险境繁多,你万不可轻心大意。” 不二见他想得如此周全,又全是为自己好,心下自然感动,又是一番诚心感谢。跟随石追月修习悟道固然很有诱惑,但他头顶的魔角恐怕藏不了多久,以角族之身藏于宏然修士界是何等危险之事,他不能冒险了。此刻,便也只能在心里对石追月说一声抱歉。 又想往后自己去了异界,有石追月传予的绝世功法,再凭自家的天赋勤奋,想来迟早会有一番大成就。到时再回到宏然,与他亲自致谢报恩也总不迟。 艾达许是看他磨蹭太久,终于忍不住说道:“你再不走,我就要封城了。” “晓得,晓得,”石追月道:“你这古城一股子憋了几万年的霉灰味儿,我帮你透透气还不好。” 临行之前,四下一望,忽然瞧见一个容貌甚为清秀,身衫黄衫的姑娘,暗自吃了一惊:这姑娘身上有两股大道真意交缠不休,难解难分,其中一股饱含痴情决绝之意,好似爱到极巅,至死方休。另一股怎么与我那千百年老冤家身上的忘情大道真意一般无二? ———— 1蓝烛。我知道又有人把这货忘了。蓝烛,蓝光族人,蓝狐儿的老公。也就是结婚很多年没亲到老婆嘴的那一位。 另外,推荐一本书吧,《我的野蛮老祖》,目前将近140万字,很肥了。我看了看,这个作者好像是《修真门派掌门路》的书友,写书的过程中也向《掌门路》学习致敬了,书中的老祖就是按楚红裳的原形写的。同时,作者双刀彩虹也是咱《不二大道》的新盟主。书比较慢热,和老祖相遇稍稍有些晚,但很用心,老祖办公室一点一点建立起来,感情也是一点一滴发展,不是小白文,希望《不二大道》和《掌门路》的书友书荒可以试试,加一下收藏,再沉下心来看一看,说不定有意外收获呢? ps:现在均订2981,再差19个均订就要进入精品了,我怎么有点激动啊,原谅我这颗缭乱的心,哈哈! 哈哈,各位道友,《不二大道》临近3000均订,马上就要进入精品了! 截止目前,均订2992,还差8个均订。 按照起点刷新机制,如果今天晚上十二点之前达到3000均订,然后把均订数字保持在明天上午十点,精品徽章就到手了。 同志们,《不二大道》前作《魏不二》2016年2月24日,在创世发布,60万字,没能签约。 《不二大道》2016年12月19日在起点正式发布。 我和各位新老书友,努力了将近970多天,终于要实现我写书以来,最想实现的目标——拿到起点精品徽章。 各位道友,精品图标出现的那一刻,我要更新万字大章庆祝庆祝。 当然,不管今天晚上能不能到3000均订,明天能不能拿到精品徽章,明天十点以后我都会发一个万字章节庆祝一下。 原谅我此刻心情有些激动,感觉自己说的话颠三倒四、乱七八糟的。哈哈。 【第四百六十章】【第四百六十一章】【第四百六十二章】【第四百六十三章】 【第四百六十章】世间事,唯情爱最难勉强 (一) 石追月便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秀秀因他方才收不二为徒,又是真心护着不二,对他倒不反感,便回道:“回禀前辈,我叫钟秀秀。” “你是哪一派弟子,”石追月说话的声音发颤,似乎有些紧张,“你师傅叫什么?” 秀秀道:“晚辈师出月林宗,我师父叫方敏。” “哦……” 石追月听罢,松了一口气,但似乎又有些失望的情绪,“小姑娘,我看你走得是两条大道,一条痴情道,是你现今选的是这条路;另一条是忘情道,你不想走这条路,但又不能彻底抛下它。” 秀秀失声道:“您怎知道的?” “老夫告诉你,忘情大道不好,很不好,”石追月道:“我见过走这条路的人,冷冷冰冰,寡淡无情。这种人,活着还不如死了。” “我也是这般想的。”秀秀道:“人死了心活着,比人活着心死了要强。” “痴情大道难走啊,”石追月道:“我从前跟着一个臭小子游历百多年,他选的就是这条道,一路只认死理,最后没落到一个好下场。我看你走的也很不顺——你身上缠着的这股痴情真意,哀怨决绝,无穷无尽,老夫怕你拧在这一条路上,到最后……” 他想说的是,到最后恐怕只剩死路一条。他历世几多,经见不少,凡走痴情道的人,倘若爱上了不喜欢自己的人,又或者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哪一个最后有好下场了?南秋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人群之中,不二心头猛地一震。 大道即生道,大道何方,于情何向。修士中人,旦要选定大道,毕其一生都将浸淫其中,无时无刻不参悟此道,无时无刻不追求其解。秀秀走上了这条痴情路,岂不是一辈子都难开解了。 他看了看岁月,岁月也深深地瞧向他。 “我晓得轻重——”秀秀却道:“我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由不得自己了。” “老夫倒是有些好奇,你喜欢的人是谁?凭你这样的相貌人才,情路都会走的这般坎坷,那男子是不是瞎了眼?如果老夫有幸遇见了他,我便帮你教训他。” “他非但没瞎,”秀秀道:“眼光还好得很呢。” 石追月见她不愿意说出那人的名字,便也不再勉强,叹了一口气:“世间事,唯情爱最难勉强。你痴情路若是走不通,再走忘情道也是好的,总比一轴到底,白骨骷髅要好。” 艾达忽然说道:“问世间长久,唯永生大道,情爱不过是天地间一缕可有可无的尘埃,我们血祭族人祭祀的时候,最喜欢将爱情献为祭品,因为它最没有用。钟秀秀,你痴情绝顶,为爱受过大苦,若是在古城里赢得一次优胜,可以将你的爱情作为祭品,收获一定不小。” 说罢,又与石追月说:“你还不走么?” “好了好了,我这就出去。” 石追月瞧了瞧秀秀,心道:幸好我走得以武成圣之路,若不然凭我痴情一生,不走痴情路倒奇怪了。这个钟秀秀跟我同病相怜,怪不得我看她便如自家女儿一般。 便又对秀秀说:“你出了古城之后,也可以来找我。” 说着,将唯梦和疤男子一卷,踏着剑气直冲云霄,虽无法力震荡,但气吞云霄,直抵千万里,瞬时间便由他先前从天空中劈开的巨大裂缝中窜了出去—— “宏然界的修士啊,我石追月回来了!” 他的身影方离去,天空中的裂缝便瞬间合住,只留下一片混沌的赤色。 (二) 石追月出了古城,回头一瞧,天空中只是一片蔚蓝,仿佛先前经历,都是黄粱一梦。 往东瞧,一座尖角之城,先前他跟着南秋赐来过,正是现实中的喀则城。 几个天人境修士被他方才挥出的剑气惊动,从城中飞遁而来。 领头的是个天人境中期的修士,恭敬说道:“晚辈常元宗降世峰降世营副将楚愤,恭请前辈到城中小坐。” 石追月也不知为什么,就是看他不大舒服。问道:“你认识我?” 楚愤道:“不曾见过。” “那你可知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 “你不认识我,又不知道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就敢请我做客。现如今,宏然修士的脑子都给烧坏了么?” “我恭敬你一声前辈,你这般无理,可没有前辈应有的气度。” “你打不过我,自然要对我恭敬,”石追月冷笑道:“不过,看你老鼻子老眼,满头白发,满脸皱纹,还不知咱们两个谁的岁数大。我问你,喀则古城开启过了几日了?” 楚愤气得说不出话。 一旁的修士说道:“刚过半个时辰,本营主帅李云憬失了行踪。若不然,她定当亲来相迎。” 石追月道:“姓李的小丫头进了古城,还不知道能不能出来。再说,老夫也不认识她,要她相迎做什么?” 昂首再看苍茫大地,只觉得沧海桑田,亡魂再生,不过一瞬。人世间自有逍遥快活,此生他傲视苍穹,睥睨天下,有何不可求,有何不可得,何必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而苦恼。 他仰天大笑几声,笑声如雷,在云霄间打了几个滚,把几片大云都轰散了。 忽而朝西北瞧去,觉见那方有数十个悟道境的修士集聚一处,其中有几人气场颇盛,似乎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神识遥遥指来。 他心中暗道:我说这人角大战打的热闹,怎么不见悟道境修士,原来都奔着角族人的大都去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跟这些修士虽不对付,但要说把角族人从我宏然界赶尽杀绝,我也需出一份力气。 这般想着,便对唯梦和疤男子说道:“你们两个以后怎么打算?是要跟着老夫,还是要回你的寒冰界?” 疤男子瞧了瞧唯梦。 唯梦道:“我犯了族规,回去也要被处死。您要是不嫌弃,我们就跟着您。” 石追月笑道:“老夫看你很对我的脾性,想把你收作义女如何?” 唯梦自无不许。 石追月又问:“我看这疤小子虽然长得丑,但对你着实不错,比那个混球小子强多了。我想让他做我女婿,你觉得如何?” 唯梦脸色泛红,低下脑袋,也不作声。 “此事倒是不急,慢慢张罗。”石追月笑道:“现今,老夫有件急事要办,你们俩个先回喀则城找个地方待两天,我办完事回来接你们。” 说罢,又问刚才答话的修士:“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楚问。” “我看你倒是个懂事的,”石追月道:“我女儿和这个丑家伙便交给你招呼,要是出了半点差错,我来取你的脑袋。” 罢了,化作一道虚影,剑气劈空,眨眼间消失在天际尽头。 (三) 楚问看楚愤呆呆地望着怪人消失的方向,忙道:“老哥,你没事儿罢?” “他刚才说什么?”楚愤抓着楚问的衣领,使劲儿把他拽过来,“李云憬进古城了?” “这你都没听清楚?” 楚问被他一扯,差点喘不上气来,忙把他的手拉开,“那怪人说,姓李的丫头进古城了,十有八九出不来了。” “出不来了?”楚愤道“怎么会出不来了?” “出不来更好,”楚问道:“你跟她斗了这么久,还斗上瘾了?” 楚愤望了望西南天际,又瞧了瞧眼前的空旷处——古城曾经现世的地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怅然若失地转过身,“可惜了,可惜了。” ———————————— 【第四百六十一章】一剑之威 (一) 石追月一路遁至角族大都,只用了眨眼的功夫。 只见万丈高空处,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耸立,巍然气势荡过,千里内空空荡荡,百鸟绝迹。 大殿之内,三十二位悟道境修士竞相抬起头来,面上皆是震惊之色。 常元宗长老会主事,也是宏然六尊【白云】云和风心中暗道:宏然界何时出了这么一位厉害角色?也不知是敌是友。 他与其余四尊对过眼色,瞧彼此脸上皆是一片茫然,只好说道:“既有高人来访,我们便出去恭迎罢。” 苏纤道:“这会儿出去,已然失礼了。” 于是,宏然五尊当头,其余众人随后,一起出了大殿。 方出殿门,只见东海魔域傲沧海为首,带着二十一位悟道魔头先一步赶来,恭恭敬敬,对着半空中一个傲然独立的中年男子齐声说道:“东海圣域主人傲沧海,携东海三渊渊伯、十八洞洞主,恭迎前辈圣驾。” 这中年男子在喀则城一带挥剑长笑之时,云和风便已遥遥感应,那时只觉得那一剑识破惊天,却未曾引动天地灵气,由此猜测此人修为虽高,却非修士中人。 此刻临近一瞧,竟根本看出对方的修为,更觉深不可测,怪不得傲沧海和魔域诸大魔头素来桀骜不驯,此刻竟然也巴巴跑过来献殷勤。好在中年男子虽不是修士,但是人族无疑,在这人角大战的关键时刻,应当是友非敌。 这般念头在脑海里一打滚,也不敢耽搁,便与其余宏然六尊,以及宏然正宗一众悟道,冲着中年男子拱手做礼:“宏然宗盟五位主事,【灵山】本执,【神月】云和月,【白云】云和风,【厚土】万古愁,【妙手】苏纤,恭迎前辈大驾。” 中年男子笑道:“我还是头一次把宏然界悟道境修士瞧得这般齐全。” “啊,你是……” 正道修士后方,一位绝色女修看着中年男子,忽然失声道:“你是……你是石追月!” 云和风眉头一皱,往后瞧去,认得说话的正是本宗密堂副堂主陆盈。她原本没有资格来伏天大殿议事参战,但因密堂堂主闭关渡劫,才来补上阵法的密堂空位。 “陆堂主,”他便笑道:“你既认得这位前辈,何不帮我等引荐一下。” (二) 陆盈呆立原地半晌,眼睛直盯着中年男子,心里头满是不可思议。 中年男子笑道:“陆道友,别来无恙。” 陆盈听罢,浑身一晃,脚步竟然不知觉地往退了半步,“你真的是石追月啊。” 中年男子道:“事过千年,陆道友还记得石某人,我真是感激不尽。” 陆盈仔细打量他,与千年前相比,他面容依旧,但头顶几缕白发复还了乌黑的颜色,气度风采远胜往昔。千年前,她作为凡人间寻到的修行天才初入常元宗,石追月便在那时遇见了她。那时她眼高于顶,怎么会把一个凡人武者放在眼里。只不过,石追月数十年后,以凡人武功胜过地桥境的修士,她才甚为惊讶,记住了他的名字。 时隔千年之久,她从天才少女一步步踏入悟道境,成了天下第一大宗常元宗密堂副堂主,期间也曾有过为情所困,伤心欲绝的经历,才会最终走上忘情大道。在无数个难眠夜里,她也曾想起石追月这个名字,暗想自己如果不是个修士,而是凡人,会不会答应了石追月,过凡人间白头偕老的一生。想来想去,当然只是个笑话。 “你这些年过得还好罢?”她问道。 石追月道:“那日我们分别之后,我便离开宏然,去了寒冰界。这些年来,一直在邻近诸界流荡,不久之前才回来。” 陆盈道:“你去了这么多地方,真好啊,真好。”忽然觉得摆脱诸俗,远走高飞,也许也是不错的。 她修行至今千余年,从前的故人几乎消亡殆尽。今日,偶然间碰到一位从前的故人相识,还有了这样的修为,不免觉得世事神奇,极有亲近之感。忘情大道自顾流转,竟也有意不去按捺这种异样的情绪。 这也是人之常情。便好似凡人中做官的,步步高升,为人处世、心态境界自然随之而升,应付眼前人眼前事是一套态度,但见了小时候的故友,不妨之下也会有另一番感怀。 云和风笑道:“陆堂主可不能只顾着自家叙旧,把我等忘在一边。” “大敌当前,引荐什么的就免了吧。”石追月指着角族大都,“角族大营就在眼前,你们为什么磨磨蹭蹭,不打不撤?” 傲沧海笑道:“还不是这些所谓‘正道’修士缩头乌龟做惯了。” 云和风道:“角族人在大都内布下大阵,又与青疆叠塔大阵、七星大阵相连,分明是在引诱我等,我们怎可轻易入瓮。现今,我们大军压境,层层施压,已破喀则、塔尔木二城,待诸城大阵一破,再攻大都,定当势如破竹。” “瞻前顾后,婆婆妈妈,没完没了。”石追月道:“借我一剑使使。” 说着,随手一挥,云和风储物袋中的五阶法宝【追风逐月裂空腾龙剑】便自顾离了口袋。云和风心念急动,想将宝剑唤回来。但剑影一闪,已握在石追月手中。 “前辈,”云和风道,“我的宝剑有器灵印记,你使不了的!” “这等好剑,白瞎了。” 石追月哈哈一笑,忽而一抬手臂,冲着角族大都挥剑一击。 剑身一通剧震,旋即一道剑气脱剑而出,接着便是响彻天地间一声龙吟,叫一方天地内万兽伏地,千林竟颤。在场数十位悟道皆觉浑身汗毛直立,自家大道法则被这一声龙吟啸得站不住脚,七零八落地飘着。 龙吟过后,苍穹之上,两只如明月般的巨大眼睛微微睁了睁,往苍茫大地好奇地撇去一眼,旋即又闭上了。 喀则城南的蛮荒中,一只白虎从睡梦中惊醒,猛地一跃站起了身,满脸紧张地往西北张望一番。旋即转过身,踏云追风,向蛮荒深处溜去了。 在更深、更广袤的蛮荒丛林中,百余只悟道层级的异兽、凶兽同时往青疆大都的方向瞧去。 北方的万山妖族域内,西方的幽冥鬼蜮,东海以东的海族域内,蛮荒南渊的树族域内,或近或远,一个个悟道修士皆遥生感应…… …… 这一剑挥去,大都方圆千里,天地色变,风云搅动,神惊鬼惧。 陆盈站在人群之中,瞧向石追月,却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在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家秉持千年的道心微微晃了一下。 (三) 剑气离剑,便化作一头青白气龙直冲角族大都。 此时的大都,被一团浓密厚重的黑云笼罩,暗无天日,不辨鬼神。 青白气龙一头扎入黑云之中,便听轰隆一声巨响,大地震颤了一下。 黑云如被雷击一般,瞬间轰开了一个大口子。 云和风极目远眺,便瞧见黑云内高高的尖角塔林立,青、黄、赤、紫皆有。余外,竟有三十余个黑角尖塔。这也便意味着,大都之内竟有三十余个黑角天尊,不知何时偷渡而来,远比之前所预料的二十个要超了许多。 他不禁背后发凉,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擅自发动攻势,否则人族一方即便能胜,也只怕是一场惨胜。 剑气挥入大都之内,眼看要将茫茫一众高塔毁去。 便听大都内有人怒喝一声,紧跟着,一头黑凤自大都正中间最为恢弘的黑角尖塔中潇潇而出,自下而上托起那道剑气。 两相一触,冲击波如实体般四荡,临近几座高塔瞬间化为齑粉。 另有一个黑角从旁的黑色尖塔中遁出来,发出一声高亢的鸟鸣,变身赤色凤凰,绕着冲击波闪电般盘旋一圈,才将宏波敛起。 那头黑凤则扛着剑气,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兜了半个圈子,喝道:“还给你!” 说罢,剑气瞬时而发,向着人族一众悟道浩荡而来。 方才只看那剑气攻向大都,云和风已觉惊人之极。现如今,再看剑气回荡,毁天灭地的威势直冲己方,心中竟生不出半点反抗的意志。 石追月笑道:“有两下子。” 旋即一挥长袖,一股磅礴内力脱袖而出,将剑气裹在内里,旋即收回袖中。 大都上空,很快闪过数道黑影,接着便有三十余个黑角现身。 方才以一己之力化解剑气之危的黑凤浑身黑芒一闪,露出本尊真容。 悟道众人中已有人失声道:“闵罗!他是闵罗!” “不可能,他不是已经重伤了么?” 顷刻间一片哗然。 闵罗脸上却无那日以一己之力独战人族正邪两方一众悟道的狂傲写意,如临大敌望着石追月,说道:“本族来宏然界,一向只与贵族修士交战。阁下不是修士中人,也不在宏然宗盟之内,何必与我们为敌。” 石追月笑道:“真他娘的好笑,你们来我宏然界抢地盘,还要看对手是谁么?” 闵罗道:“你我交战,何等威力,非是此界空间法则所能承受。阁下想必也不愿意看到贵族栖息之所为空间乱流所毁。我们何不作壁上观,让下面人比斗一番,再以胜负来做谈判。” 石追月道:“这里打不了,那就去别的地方打。谁打赢了,就听谁的。” 说着,挥起一剑,划破长空,便能看见浩瀚苍茫的宇宙外空星河熠熠。在场悟道,见他随手一剑便有这等威能,个个骇然之极。 “跟我来。”石追月说着,便消失原地,无影无踪。 闵罗稍作思量,把方才化身凤凰的蛮斯卫唤了过来,传音与他:“我此去凶险,但拼了性命不要,也会保住本族一线生机。你尽快呼唤无忧族长法身降临宏然,方可安然无忧。若我能得胜归来,那后事再议。若我一去不返,你和无忧族长带着本族众人立刻离开宏然,再寻栖息之所。” 蛮斯卫道:“大人,他如此凶悍,我们既打不过,何不现在就……” 闵罗苦笑道:“天下事,唯强者才有发言权。” 说着,人影一晃,也不见了踪影。 ———————————— 【第四百六十二章】艾达的题目和生命的起源 (一) 有石追月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古城可以让人实现愿望的传说终于无人不信。 “各位,”艾达说道: “我已经为你们准备好题目。你们需要谨记三件事—— 第一,每一个优胜者,都将获得一次实现愿望的机会,当然要也奉上相应的祭品。 第二,越往后,取得优胜的难度越大,但实现愿望付出的代价就会越小。 第三,前面关口优胜者要付出更多价值的祭品。这些祭品在实现优胜者愿望之后,多余的价值将累加起来,为实现后来优胜者的愿望贡献力量。 你们记住了么?” “请问艾达大人,” 有人问道:“你说的祭品有什么讲究?什么东西可以做祭品?” “凡只要你拥有的,便可作为祭品。凡只要你可以与旁人请求获与的,便可作为祭品。爱情,亲情,友情,宝物,功法,修为,寿元,身体,灵魂,你们的镇海兽,一切对于你们而言有价值的,都可作为祭品。” “那么,祭品的价值又是怎样衡量的?”又有人问道:“怎么衡量我献上的祭品和旁人的祭品的高低贵贱,怎么确保我想要实现的愿望值得我付出这么多代价?怎么确保公平?” “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公平,”艾达说道:“只要你心无怨念,便拥有了你应有的公平。至于祭品的价值,由两个方面来决定——一是祭品本身的品质,越是世间稀有的宝物,越拥有更多的献祭价值;二是祭品在献祭人心中的分量,假使你奉上的祭品在你心中越重要,便也可以实现越难实现的愿望。” 秀秀听了,不禁想道:艾达说,我的爱情可以作为祭品。我把这份感情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岂不是可以实现了十分了不起的愿望?倘使我的愿望是——让魏不二爱上我,不知道我献祭自己的爱情,够不够价值?假使可以实现,也真是荒谬透顶,魏不二爱上了我,我却走上了忘情道,失去了爱情,那魏不二岂不是要陷入无尽的痛苦中?不好,我宁可自己是痛在爱里的人,也不要他体会我的痛苦。 “石追月献祭了两样东西,哪一个更有价值呢?”一个身骑白虎的男子问道。 艾达沉默许久,回道:“我也不知道,只要总价值足够,我便允许献祭。” “大人说有题目,可否做一些介绍,我们也好有个准备啊。” “身在其中,方有体会。”艾达说。 “关口里面会不会性命危险呢?” “我不想闯关了,想回去可不可以?” “……” 一时间,吵吵嚷嚷,不得安静。 忽然有人问道:“我听说女王大人曾给上古和玛文明降下诅咒,这件事是真是假?和玛文明和角族人有什么关系?” 岁月听得一惊,扭头一瞧,却寻不见说话的人。 艾达说道:“和玛文明就是角族文明。至于诅咒,往事已过百万载,我沉睡太久,不记得了。” 岁月听了,心中暗道:她这般讲来,诅咒的事情果然是有的。却不知诅咒之中,是不是真的提到了异族恋人和混血儿。 她有心提问,却知道即便问了,艾达也不会回答,索性闭口不言。 又有人说道:“大人,你们血祭族是被角族人毁灭的。现今角族人又来宏然界,大人何不驾临青疆,一举荡平角族人,以报灭族之仇?” 艾达说:“没有永恒的仇恨,只有永恒的利益。我说过,我沉睡太久,往事都记不得了。又谈什么仇恨?”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 “生命无处不存在危险,选择却常常不在你的手中。只有强者才拥有选择的权力,”艾达说:“不管你们有没有准备好,大门已经打开,前路已可展望,去感受吧——第二场,生命的起源。” (二) 艾达的声音方落,凌典就看见天空中的红雾开始缓缓搅动。 不久,竟幻化成一方巨大的红色幕布,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把半边天地遮住。 “幕起。”艾达缓缓说道。 这一方天地大幕便从中央现出一道长长的缝隙,缝隙里面一片漆黑,仿若有人用毛笔在幕布上画了巨大的笔直的一道。 以缝隙为中线,天幕缓缓向两边开启,幕后面隐隐可见黑漆漆的天色里,一方巨洞的地面上卧着一颗颗白色的巨蛋。 “登场罢。” 随着这一声轻语,凌典便觉见周身传来空气短暂的压迫,旋即白光一闪,广场的众人一个个消失在原地。 唯有他和轮回小队队员悉数留了下来——这是预料之内的事情,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 “我在你们身上嗅到了熟悉的气息。”艾达说:“你们来自何方?” 凌典褪去了外套,轮回小队的队员们一个个也褪去外套。他们的下半身飞快地肿胀,皮肤被撑的爆裂开了,一团紧缩的肢解渐渐舒展开来,竟然变成了黑色的蝎子尾巴——这是事先从主神空间兑换出来的临时血脉系统。这个系统藏得很隐蔽,如果不是凌典从异界远古生灵下属分科的角落里把它找出来,估计全主神的小队再没有人会拜访它。 “王上,”队长郑扎说道:“我们是您流落异界子民的后裔——血祭族与和玛文明最终大战之后,您的一位子民侥幸活了下来,流落到遥远的异界,繁衍子嗣,直至今日。” “哦?”艾达问:“你们的祖先叫什么名字?” “艾欣,”郑扎说:“艾欣·布拉哈。” 艾欣这个名字,也是凌典提供的。只有他知道,艾达真的有这么一位子民,流落到了地球——这是《宏然除魔英雄传》番外里的故事。 艾达听了,再次陷入长久的寂寞。凌典的心就开始砰砰直跳,不知道艾达会不会发现他们身上的血脉气息,还有身后的蝎子尾巴,只是从主神空间兑换出来的临时血脉。 “原来是黑尾一脉。”艾达说:“你们身上的气息,让我觉得很亲切。” 凌典长长舒了一口气,轮回小队每个人都安了心。他甚至看见张庚冲着言薇眨了眨眼睛。言薇立刻瞪了回去,提醒张庚不要得意忘形。 张庚这小子,太毛躁了,迟早要误事的。凌典暗自下决心,找机会要给他一个教训,免得以后犯下大错。 郑扎接着说道:“我们寻着祖先当年的典藏和记录,一直寻到这里,就是为了见您一面,亲身感受血祭族伟大的辉煌。” “可惜,”艾达长长叹了一口气:“辉煌已经成为过去。” “王上,”郑扎往前踏了一步,把双手举过头顶,冲着祭坛的方向轻轻托了三下,这是血祭族的旧礼,“我们的力量虽然渺小微薄,但愿意为本族的伟大复兴奉献自己的全部。” “太好了,”艾达说:“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在进入古城的冒险者之中,有一个人身上藏有本族至高宝物——世界之石。你们帮我找到世界之石,本族的复兴之日很快就会到来。” “难道,”郑扎问道:“在这座古城里,您还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么?” “战争摧毁了我的肉躯,”艾达说:“诅咒的献祭也让我失去了从前的力量——如果不是这样,我何必靠祭品才能实现你们的愿望呢。” “为什么不把进入古城的人都抓起来搜查呢?” “这是我献祭生命余力,开启古城时许下的誓言,如果违背,古城也将毁之一旦——你们还愿意帮助我么?”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凌典和众人一齐说道。 “我爱我的子民,更不会亏待你们,”艾达说:“只要你们帮助我找到世界之石,我可以实现你们所有的愿望。” (三) 凌典的脑海里,响起了主神清晰的机械音—— “主线任务,寻找消失的世界石。 任务要求,找到世界石,交给艾达。 任务奖励,每个人有一次实现愿望的机会(需付出约等于愿望价值五分之一的祭品)。 失败惩罚,扣除一千个任务点。” 凌典扭头瞧了瞧,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很沉重。 一千个任务点,这是凌典进入轮回世界后见到的最严重的惩罚,他们手中加起来只有一千二百个任务点,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失败,只有一个人可以活着回去。 更糟糕的是,艾达的能力被大大削弱了——这已经大大偏离了《宏然除魔英雄录》大纲里的设定。也让选择艾达阵营的轮回小队处境尴尬。 想到这里,凌典不禁在想,如果当初自己把古城的剧情写完,又或者把大纲和古城世界的设定写的再详细一点,说不定就不会出现这么大的偏差了罢。 ———————————————————— 【第四百六十三章】李云憬的梦 (一) 李云憬觉得自己睡了很久——这段时间里,她不停地在做春梦,在和一个面目不清的男子欢愉。她想从梦里挣脱出来,但梦却由不得她来管。她想把男子推开,但梦里的她更不听自己的话,反而在梦的摇曳中很享受。 男子压在她的身上,不停地俯冲。每次俯冲,都会发出“吼”的一声。 她说:“你怎么叫得这么奇怪?” 男子说:“我得用劲儿啊。”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终于梦醒了,她还在傻笑。睁开眼睛,她看见一片赤色的光。在赤色的光里,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站在一面圆滑的墙壁前,冲着墙壁拍掌攻击。 每拍一次,他就发出“吼”的一声——跟梦里面一模一样。 “魏不二?” 她吃了一惊,连忙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严严实实裹着,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方才梦里的画面……那声音……她分明觉见下身的衣服已经湿透了,这是邪欲侵袭的证据。想到自己在梦中发出的声音、做出的丑态很有可能被他瞧在眼里,她的脸蛋有些发烫。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强做镇定。 “你醒了?”魏不二转过身来,脸上满是汗珠子,“我也纳闷呢,我睡了一觉,一醒来就在这破蛋里面了。” 破蛋? 李云憬有些迷茫的望了望四周——这里果然是一个“蛋”,椭圆形的内部空间,光滑的壁壳,赤色的光从壳外照了进来。 魏不二又说道:“我猜这里是一个毒蝎子下的巨蛋。” “那你在干什么?”她问。 “砸蛋。” “砸蛋?”她说,“为什么?” “我们得从蛋壳里出去。” “为什么要出去?”她的脑袋有些发胀,“你敲得好吵啊。” “不出去怎么通关?” “通关?” “你不记得了?”魏不二道:“艾达不是说,为我们准备了题目么?” (二) 通关,艾达——是了,这里是喀则古城,她已经进了古城。 她脑海里一下子涌入许多画面,废墟与希望之路,无穷无尽的黑色的毒蝎子,还有楚执——楚执死了。 她一瞬间想起了所有的事情,胸口闷到了极点。她又想起了刚才的梦,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楚执,他才刚刚离开人世,她就没羞没臊地做起了春梦——都是邪欲惹的祸,让她的悲伤毫无诚意。 “你比我先醒过来,”她问道:“我一直在这里么?” “嗯。” “我有没有说什么……梦话?” “哦,”魏不二说,“你问我怎么叫得这么奇怪。我说——” “好了,”她的脸马上红了,“不用说了。” 她勉强站起来,才发现法力和修为还没有恢复。身子一动,下面湿漉漉的衣服就冰凉地贴了过来,体内的邪欲隐隐待发,让她更加难为情。 她走到魏不二刚才敲蛋的地方看了看,发现壁壳上只有一个浅浅的掌印。 “你该不会在想,”她说,“第一个敲破蛋壳的就是优胜者。” “只是有可能,”魏不二说:“上一次的优胜者是第一个踏上废墟与希望之路的南秋赐,我想艾达应该不会再来一次差不多的考验。但这是常理,万一她偏偏这样做了呢——也算出人意料的,我们不妨试一试。” “你敲了多久?” “半个多时辰。” “就敲出个白印子?” “蛋壳很硬的,”魏不二笑道:“要不你自己试试。” 李云憬想起他先前显露的武功修为,便觉得自己比他差了许多,没有必要再作尝试。更何况,她每次动用内力,都有可能引诱邪欲发作的。 想起邪欲,她又不免想起自己前不久才在心中立下的誓言——她要治好邪欲,带着楚执的命和他的梦想一起活下去,要活的更好,要建立天下数得上的大宗门。但这里是古城,是一个剥夺了她修为和法力的绝地,体内的邪欲又让她无法全力以赴去争取什么——她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帮手。 “不二,”她说道:“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请我?”魏不二楞了一下,“帮你?” “艾达不是可以叫人实现愿望么,”她说道:“我想除去体内的邪欲。” “你想我帮你拿到优胜?” 她点了点头——请自己的徒弟帮忙,还是在这样尴尬的情景里,的确让有些人觉得难为情,但她不是迂腐顽固的老古董,“你不会白帮的,离开古城以后,我会尽全力帮你突破天人境。” 魏不二思考了很久,才说:“我知道你轻易不会求人——我可以帮你,但我先得把自己的事情了结。” “你自己的事情?” “我有一位死去的故友,我想让她复活。” 李云憬想说,你先帮我好不好。但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来。她凭什么让魏不二先帮她呢?云隐宗的人情,刚才在大道的时候魏不二已经还了。刚才广场快要关闭的时候,她倒是出手帮了魏不二一把。但事实上,她觉得自己不出手,魏不二也能活下来。如果从头到尾,算起总账来,魏不二应该有些恨她的。在降世营的时候,她没少找过他的麻烦。 那就等着魏不二先办完自己的事?她有些不甘心——拿到优胜的人可以选择离开古城。如果魏不二真的拿到了优胜,他会不会选择离开?很有可能,该办的事情办完了,古城又这么危险,他凭什么留下来。 (三) 魏不二见她一时不说话了,便转过身驭起内力继续砸蛋。他砸了很久,最后一瞧却还是只有一道浅浅印子。于是,叹了口气又走了回来。 “怎么不砸了?”她问道。 “太硬了,再砸五百年也砸不开。” “那接下来怎么办?” “我想,我们倒不如分析一下——艾达的用意。” “艾达的用意?” “我忽然有个猜测,艾达的考验是有主题的,”不二说,“你想一想第一次考验,获胜的是第一个踏出脚步的南秋赐——那么考验的主题就应该是勇气,或者是尝试,再或者是争先。” 想的太多了吧。李云憬笑了笑,“你确定艾达真的是这样想的么?” 不二道:“艾达说,这一关叫作生命的起源——恰好我们就在蛋壳里面,蛋可以孵出生命,这不就是生命的起源么?” “就算这样,”李云憬,“那怎样赢得优胜?第一个成为生命的起源,还是第一个砸开蛋。” 不二说道:“我想没那么简单——艾达喜欢玩弄人心,而砸开蛋壳只能看出谁的破坏力更强。” “会不会,”李云憬受到他的启发,也有了一点点头绪,“蛋壳上会有什么提示?” “这倒没准儿。” 两个人都觉得打开了一条新路,分头走到蛋壳边缘,细细查看起来。 “快看这里。”不二指着头顶上一处说道,“有意思了。” —————— 截至目前,均定2999,还差1个均定就能拿到精品徽章了。哈哈。 第四百六十四章 李云憬的邪欲和秀秀的心思 (一) 李云憬很快走了过去,顺着不二手指的方向,瞧见一行古怪的文字——离奇的是,她竟然毫无阻碍地读懂了这行字的意思。她缓缓念了出来,“生命诞生于脆弱的蛋卵,伟大起源于渺小的生命。血祭族的辉煌从这里开始。” 字的下面有副画,画的是一个大嘴蝎子和一个人身蝎尾的女婴从蛋壳的裂缝中爬了出来。 李云憬读罢那行字,看了看魏不二——他的脸上也有吃惊的神色。 “你也能读懂?” “嗯。” “生命诞生于脆弱的蛋卵,”她哼了一声,“这破蛋还真是够‘脆弱’。” 魏不二笑了笑:“我们至少收获了两个信息。” “说来听听。” “第一,我们真的是在蛋里,还是一个蝎子蛋。第二,通关的窍诀,一定与生命的起源有关。” “不用看这句话,你不也猜出来了。” 两个人把蛋壳边边角角仔细搜索了一遍,再没有值得一提的收获。顺着蛋壳上的那行字,想了很多猜测,但谁也没有理出一个靠谱的头绪。 (二) “聊聊别的吧。”魏不二忽然说道。 “别的?” “比如说,”魏不二说,“你体内的邪欲是怎么回事,我一直很好奇。” 李云憬沉默了一会儿。这件事是她心里一道好不了的疤,揭起来就会流血的。 “不想说就算了,我就是无聊瞎问。” “你胆子太大了,”她冷哼一声:“你一直没有把我当做师傅。” 如果这是在外面,他一定要倒大霉了。 “你也没把我当作徒弟。” “我可以教你,”她说,“但得等出去以后。” 魏不二摇了摇头:“算了,咱俩没师徒的缘分。” “为什么?” “感觉吧,说不清楚。” 她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也不想刨根问底。现在回头想想,除了赐给他两件神魂属的法器和一本空间大道的功法之外,她几乎没有尽过师傅的义务。这样说来,没有缘分的说法也有些道理。 “我以为你多少有些怕我,”她有些不甘心的说道,“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 魏不二笑道:“在外面我怕,在里面我就不怕了。” 他这样坦率,倒是让李云憬有些意外。她说:“但我们迟早要去外面。” “这里这么邪门,”魏不二说,“谁知道我们能不能活着出去。” 李云憬抬起头看他,他的脸上倒看不出半点沮丧的情绪。 “能出去,一定能。”李云憬倒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只要你相信自己能行,什么艰难险阻也不能拦住你——就像我,一个仆役家族的子弟,也能修到天人境,也能做降世营的大帅。” 说完这话,李云憬就觉得不大对劲。要是在外面,她绝不会讲这些话。 (三) “就像我,一个扫院的杂役,内海都差点打不通,”魏不二道:“也能修到地桥境,也能在战场上立下大功。” 两个人相视笑了笑。 “这样说来,我们两个倒有些像。”李云憬道,“其实,我也挺好奇你的经历,在傀蜮谷的时候,你还是个开门境中期的修士,回来之后就到了通灵境。这事儿挺少见的——我听说你去了寒冰界,在那里经历了什么?” “也没什么好讲的,”魏不二说,“能这么快步入通灵镜,是因为在异界时间法则与宏然界有差异的缘故。” 魏不二便大抵将自己在异界的经历道了出来。讲的时候当然认真筛选了一遍,关于岁月的事情自然只字未提。 李云憬倒是听的津津有味。她虽然早早就步入了天人境,但担任降世营大帅一职,公务繁忙,战场杀敌,自然也不可能有闲余去异界游历。 “你资质平常,出身不过中等宗门,却有机会到异界游历,饱览异族风光,虽然屡入险境,我还是很羡慕。” 说罢,又问了几个关于蓝光族和雪精族的问题。不二捡有趣的与她讲了。 “你要是想听,”李云憬又道:“我也不妨给你讲讲我的故事。” 不知是不是因为到了古城,法力修为消失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在魏不二眼中,并不觉得降世营主帅的身份很有威力,反而让她放下了心防。 她的故事大抵便是她如何从杂役家族的弟子,一路逆流而上成了天人境修士,又成了降世营大帅。其中心酸滋味,艰难苦困,她过往从未与旁人说过,但在古城之中,在楚执新去的特殊时期,面对眼前这个算徒弟、又不是徒弟的魏不二,她忽然有了讲出来的冲动。 至于邪欲的事情,也不妨给魏不二讲讲。总归他早就是知情者,也多次参与到邪欲治疗的过程中。最大的秘密已知晓,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也没有保留的必要。在她心里,倒是更希望他知道的多一些,继而对自己也能生出一点同理心,在之后的古城关口中也能多出一些力。 “你问我邪欲的事情,”她说:“讲起来很简单,不过是降世峰有个二世祖看上了我,又给我下了药。我那时刚刚步入地桥境,修为不差,才侥幸逃出来,但也落下了这个病根。” “那个二世祖呢?” “活着,还活得挺好。” “看来他很有背景了?” “悟道之后,”李云憬道,“不管是修士,还是凡人,只要你在红尘和是非里行走,就没法避免这些。” 不二笑道:“这个道理,在你让云隐宗把我请出宗门的时候,我就悟到了。”事实上,他当然懂得更早,在云隐宗做扫院杂役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你在怪我?” “我既然悟到了这个道理,”不二说:“当然也就明白,我面对的所有困境和无奈,都是因为我的实力不够。假使有一天,我能站到修士界的顶峰,情况应该会好很多。” “高绝者也有高绝者的无奈,我见得多了。”李云憬道:“这次人角大战之后,我想从降世峰走出来,自己建一个宗门。很多准备早就开始做了,等宗门建起来,少不了你帮我打理。” 不二没作回答。他早就做好了离开宏然界的准备,修士界的一切俗物都不想沾了。李云憬想做什么打算就让她打算着吧,他要偷悄悄地走。 (四) 接下的时间,两个人想尽各种办法打开蛋壳,但始终没有效果。折腾了一番,反倒是先饿起来了。修士步入通灵境后,就可以辟谷月余之上,两个人都很久没有感受过饥饿的滋味了。 魏不二的储物袋里备着些干粮,但现今取不出来。腰带里装着一块儿干馍,是以备不测用的,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他给李云憬分了些,但实在太少了。两个人即使省着吃,也很快就吃完了。 李云憬说:“我要是你,干馍绝不会拿出来。等你睡着了我再吃。” “馍太硬了,我怕我偷吃的时候把你吵醒。” “不枉费你我师徒一场,你还是很孝顺的。” “你把馍还给我吧。” 两个人修为尽失,无法辟谷,时间越久,就越来越饿。为了节省体力,干脆也不说话,也不动弹,就躺在地上。但希望是不能放弃的,不二无时不刻不再琢磨出去的法子,他想艾达既然给了提示——生命的起源,那赢得优胜的关窍肯定与此相关,他们被困在这里,与生命的起源有什么关联呢?他想到了一个破解关口的可能,但又觉得过于荒谬,很快抛在脑后。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蛋壳顶部发出清脆的响动。他抬头一看,瞧见蛋壳上面流下来清白色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李云憬凑过去,闻到了近乎某种花的清香,浑身下意识一颤,只觉得这股清香诱人 “这是从哪来的?”李云憬问道。 不二指了指蛋壳顶部的某处。 李云憬轻轻一跃,才瞧见一个针尖大小的洞,液体从上面流下来,仿佛是蛋壳分泌而来的。试着朝洞口拍了一掌,还是纹丝不动。 不二说:“这么小的洞,对蛋壳没有影响的。” “我猜,许是这种蝎子哺育幼蝎的方式,”李云憬嗅着液体的味道,心里直发痒,“好香啊,说不定我们也能喝的。” “还是小心为好。” 李云憬用衣袖轻轻沾了一滴,观察许久才说:“我学过一些药理,这东西九成九是无毒的。” “那到底还是不能确定,”不二说:“我总觉得有些古怪。” 李云憬说:“不被毒死,就是饿死。” 话虽这么说,但一时间她也不敢真的去尝一口。 (五) 又过了很久的时间,两个人还是滴水未进,饥饿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李云憬觉得自己再不吃点什么,可能真的要饿死了。 那液体散发的香味仿佛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让她的脑袋渐渐发昏。 她毫无意识地站起身,走向地上那摊液体,用食指沾了沾地上的液体,塞进嘴里。液体沾到舌头的一瞬间,她浑身战栗,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满足感。接着,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我觉得,” 她想了想,说道,“艾达总不可能给我们一个无法破解的局,这液体说不定就是她给我们解决饥饿的——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打开蛋壳。——味道不错,你不要尝一口么?” “我还能撑,”不二说:“再过半天,你要是还活着,我就尝一尝。” “你还真是个怕死鬼。” 这个时候,忽然从蛋壳外传来一个女子妖媚的声音:“小姑娘,这水好喝么?” (六) 秀秀微微睁开眼睛的时候,吓了一跳——一个陌生的男修正鬼鬼祟祟向她的身旁走过来。 她眯着眼睛往旁边看,在自己身旁酣睡正香的是岁月。男修的目标很明显,也是岁月。虽然不应该是嫉妒的时候,但秀秀还是有些不服气——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是比不过岁月么? 男修走到岁月身边跪了下来,眼睛直勾勾瞧着岁月的脸。一会儿,又伸出手往岁月身上摸去。 就在男修俯身的一刹那,秀秀几乎想都没想,驭起浑身内力,冲着男修前额印堂穴猛地拍出一掌。 男修全神贯注瞧着岁月,哪想到身旁方才还昏迷不醒的人会突施冷箭。连抬手挡驾都来不及,便被一掌击中。只听干脆的一声骨裂响,额头鲜血直冒,整个人睁大眼睛仰面朝后倒下去,再也爬不起来了。 秀秀只怕他还没死透,又凑上去,朝着他胸口又拍了一掌,直把心脉拍的寸寸碎裂,一脸猪肝死色,才安下心来。 转回头再瞧,岁月还在昏睡之中,方才的打斗声竟然没有唤醒她。秀秀垫着脚尖,走在她身边,俯下身子,心道:“此刻身旁再无一人,我杀了她,谁能晓得?” ———— 昨天下午,精品徽章到手了,哈哈,很热乎,很新鲜,各位要不要尝一口啊。 第四百六十五章 抢热闹和要不要儿子 (一) 秀秀举起右掌,冲着岁月的脑袋猛力一挥—— 眼看就要拍到岁月的天灵盖,她忽地清醒过来,手掌悬在半空中,掌锋对着秀秀的头顶,像一把锋利的刀。 停了很久,她叹了一口气,把手收了回来。 望着岁月漂亮的脸蛋——就在不久之前,她冒险重回废墟大道上,来救她们的命。 “你回来是帮魏不二的,又不是来救我的。” 想着,又举起了右掌,冲着岁月的脑袋比划了两下。 却忽然想起,在昆比山脉的时候,自己曾被她俘获。她本可以折磨自己,却故意疏忽放过了。 “杀了她,魏不二便会喜欢上我么?不见得。杀了她,魏不二不知要多难过,我才不要做坏人。” 不一会儿,岁月醒了过来。她一睁眼,秀秀把头撇了过去。 她缓缓坐起身来,笑道:“多谢不杀之恩。” 秀秀说:“我还你的。” “那咱们算是两清了,”岁月看了看四周,“这儿是在哪里?我睡了多久?” 两清是不可能的。秀秀说:“我也刚醒来不久。” 岁月站起来,瞧见一旁的男修尸身和满地的鲜血。 “他想占你便宜,被我杀了。” 岁月笑道:“我又欠你一次。” (二) 岁月四下溜达一圈,看了看眼前景象,“这里怎么像是在一个蛋壳里面?” 秀秀才发现,自己方才的注意力全在岁月身上,竟然没有注意眼下的处境。 她四下一望,说道: “古城里到处都是蝎子——说不准我们就是在一个巨大蝎子的蛋里。” “那这一关得优胜的关窍是什么?打破蛋壳么?” 岁月用力拍了拍蛋壳壁,发出“砰”的一声空响,回荡在蛋壳里。她的手掌传来一阵生痛,“很结实,看起来想打破蛋壳出去是不可能的。” 秀秀听了她的话,忽然生出好胜心,偏想比她先破解谜题。她说:“艾达说,这一场是生命的起源,蝎子孕于蛋中,蛋里面不就是生命之源么?我想,在这蛋壳里,艾达肯定会有提示。” 两个人便沿着蛋壳一块儿一块儿查看。 秀秀问岁月:“你为什么来到古城?” “我有想实现的愿望。” 秀秀心想,假如魏不二喜欢我,让我做天上的神仙我也不换,也无需旁的愿望。 “你呢,”岁月道:“来古城做什么。” 秀秀楞了一下,她为什么要来古城?好像她自己也没想法,魏不二来了,她也就跟着来了,“都说这里热闹,我进来瞧瞧。” 岁月笑道:“你的热闹是看人呢,还是看古城?” “无所谓了。我喜欢热闹,但热闹不喜欢我。” “那是因为你喜欢的是旁人的热闹。旁人的热闹抢不来,你得找自己的。” “那可没准,”秀秀道:“热闹热闹,抢着抢着就热闹了。搞不好旁人的热闹,便也成了我的热闹。” (三) “这儿有一行字,” 岁月指着蛋壳上一处——上面分明写的是异族语,但她竟然都能看的懂。 秀秀缓缓念道:“生命诞生于脆弱的蛋卵,伟大起源于渺小的生命。血祭族的辉煌从这里开始。” 字下面画着一个蝎尾人身的美女和一个大嘴蝎子破壳的情景。 “我明白了,”岁月道:“我明白破解这一关的关窍了。” “我也明白了,”秀秀指着地上的尸体:“我终于知道,艾达为什么把我们和他分到一起了。” 岁月踹了尸体一脚,“艾达怎么会出这样的题目?” 秀秀也跟着踹了一脚,“太恶心了,我宁可去死。” “或者让他死。”岁月指着尸体笑道,“但破题的关键死了,看来我们俩只能等别人破题。” “只要是蛋,早晚都得破的。”秀秀忽然想到什么,“如果艾达的题目真是这个,魏不二岂不是也要如此做才能破题?” 两个人顿时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岁月才说:“我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秀秀噗嗤笑了一声,心想魏不二有多大的胆子,你还不知道么? 两人便只好待在蛋内等待。不知过了多久,饥饿感渐渐袭来。岁月随身带着干粮不少,便给秀秀分了一些。秀秀接过吃了。 岁月道:“干粮里有毒的。” “毒死我正好。” “在傀蜮谷的时候,我可没想到,有一天咱们两个能平平和和坐在一起。” 秀秀心道:那个时候,我也没想到,魏不二会和角族的魔女搞在一起。 (四) 在离此不远的某个蛋壳里,易萱警惕地瞧着眼前带着面具的男修——对方正朝她一步一步走来。 “你要干什么?”易萱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男子说道:“还能干什么?” 易萱举起双拳,“你再往过来走,我就杀了你。” “你可以试试。” “找死。”易萱忽然身子前倾,冲着男子小腹攻出一拳。 男子右掌轻轻一叩,便把她的拳头紧紧握住,笑道:“功夫不怎么样啊。” 易萱的脸色憋得通红,用力把拳头抽回来,旋即一个回旋踢攻向男子腰侧,却被对方左掌轻轻一拨歪了去。往后,易萱连出五招,却被对方轻松化解,连衣服边儿都没摸到。 她边战边退,到了蛋壳一角,又连忙往后连退三步,跟男子隔出一段距离,指着身后的蛋壳壁:“你再过来,我就撞死自己。” “那就太可惜了。”男子停住脚步。 易萱还来不及松口气,男子却忽然加快速度,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易萱的手,把她转了半圈背朝着他,紧紧抱住。 易萱拼命挣扎,但男子的力气远远胜过她。她感觉自己就像被一个巨大的钳子夹住。 “你放开我!”她叫道。 男子却浑然不顾,隔着衣服,在她背上摩挲起来。 “求求你,”易萱的眼泪不争气地从眼角滑落,“放开我吧。” 男子果然停了下来。 他说:“别哭了。” 他的声音忽然变了,变得很熟悉。 易萱连忙扭头瞧他,“你……” 男子摘下面具,露出熟悉又久违的笑容,温柔地说道:“是我。” “你回来了!”易萱叫了出来,转过身,扑进他的怀里,抱住他,“我就知道你没死!” 说着,忽然一把将他推开,冲着他的胸口敲了几拳。 (五) 蚩心笑着看她,捂着胸口说:“好痛啊。” “谁让你吓唬我了?”易萱擦掉眼泪,又凑到他身旁,“你离开了这么长时间,去哪了?” “我被你们的魏队长害惨了。”蚩心便将自己施展秘法去找魏不二,却被魏不二夺舍的事情道了出来,“贵队长真是老奸巨猾,老早布置了陷阱等我,还拿你做人质……” “我早就让你不要找他的麻烦,”易萱道:“那你这次回来——” “夺身之恨,不共戴天,”蚩心用掌刀冲着自己的脖子比划了两下,“我要杀了魏不二。” “不可以!” “你要跟我做对?” “他救过我的命——救过好几次。我不能让你杀他。” “那他就可以杀我了?” “你要是听我的话,不去招惹他,”易萱道:“他好端端地怎么会对你动手?” 蚩心哼了一声,转过身,“反正我们两个生死不共戴天。” “你要是敢对他出手,”易萱走到他身后,抱住他,“你这辈子就别想见到你儿子了。” “你说什么?”蚩心连忙转回来,直勾勾望着她。 “我说,你这辈子就别想见到你儿——” 蚩心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我有儿子了?什么时候的事?” “你忘了在翠湖山的那晚么?” “就那一次啊,一次就中了?” “你真厉害。”易萱冷哼道。 蚩心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哈哈大笑,“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 易萱挣扎了一下:“放开我!” 蚩心大笑着,把她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欢快地原地转了几个圈,“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 “快放下我罢,”易萱道:“我的头快要晕死了。” 蚩心这才把她放在地上,“我们的儿子在哪里?快让我见见儿子。” “我怎么可能把他带进古城——他在外面。” “对对对,我高兴的糊涂了,”蚩心说道:“怎么能把他带到这么危险的地方。” “那你还要不要杀了魏不二?” “我刚才骗你的。”蚩心挠了挠脑袋,“我本来就没准备杀他,最多想吓唬吓唬他——我来古城另有目的。” “真的?” “这次重新夺回身体的控制权,我的神魂几番折腾,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我来古城,就是想验证这些事情的。” “你想起了什么?” “这个地方,”蚩心神色忽然郑重起来,“我来过。” 他目光瞧向蛋壳外:“这次在古城里面,我还遇到了好几个跟我一样的老家伙呢。” 第四百六十六章 长风和暖雨,还有操蛋的主神 (一) 一只空荡荡的蛋壳里,两道淡淡的虚影在半空中飘荡着,忽地碰在了一起,各自缩了一些,就像两团棉花。 一个虚影忽然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这是哪儿?” “我是谁?” “我的身体呢?” 她使劲儿想着,忽然想起来了, “啊,我是无忧暖雨!我已经死了,我被歹人抓起来了。” 她看了看四周,空荡荡的圆壁。 “我不是被捉到瓶子里了么?怎么又出来了?” 她挪动魂体,左右摇晃,“为什么我的魂体感觉强大了很多呢?” 如果没有记错,在镇角塔关了多年,她的魂体早就衰弱了。后来,被那些歹人搜魂,魂体就在毁灭的边缘。 “我好像记得……他们要去古城……” 正是苦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一旁传来绵绵的触感。便往后飘了一些,才瞧见眼前有一团虚影在飘荡——竟然是和自己一般的魂体。 她往前凑了凑,感觉到虚影身上传来熟悉的气息。 她喜极而泣,扑在了虚影身上, “长风,长风!” 她轻轻呼唤着:“长风,是你吗?” 虚影不答话,飘荡在半空,昏迷着。 她贴近他,把魂体张开,拥抱住虚影,小心翼翼地摇晃,呢喃着:“长风,长风,你醒一醒。” 她是魂体,魂体是不能说话的。但她只要靠在他身上,她心里说的话,便能传给他。 虚影轻轻一哆嗦,“嗯,嗯,我是魏长风。谁在喊我的名字?” “是我,是我,我是无忧暖雨啊!” 听见这个名字,魏长风一下子就清醒过来,感受到身旁熟悉的气息,软软的,暖暖的,靠在他的身上,“暖雨,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罢?” 无忧暖雨使劲儿钻进他怀里,“不是做梦,我们两个又到一起啦。”她说着,竟然呜呜哭起来。 “你哭什么啊?”魏长风感觉到自己在发抖。 “我太高兴了,我好想你。” “别哭了,我们两个再也不会分开了,”魏长风看着她,“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罢?”无忧暖雨说道:“我们两个分开以后,那个紫角带着一队黄角一直在追我。后来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惊动了一位人族的悟道修士,把我们全部抓了起来,压在镇角塔中。我的身体在塔中毁去,就成这样了。” “你受苦了啊,”魏长风分出一缕魂体,化作手一般的轻抚着她,“你受苦了,我真是恨自己无能。” “肉身的折磨我不怕,我难过的是再也见不到你了。”无忧暖雨道:“你呢,去了哪里?也受了很多苦罢。” “那晚分别后,我也被紫角追杀,”魏长风道:“你让我回去找不二,我便回去了。但没想到眼看要回去,又遇到了那紫角,我只怕不二藏身处被他发现,便想着先把他们引开。一路逃到东海,才不见了追敌的踪影。正想偷偷溜回去,却没想在东海遇到一个邪修,说我情根深种,可炼做情鬼,就把我掳走,毁去肉身,炼成了鬼怪。后来,邪修走火入魔,我才寻了机会逃出来,却又被一个御鬼宗修士抓住,带到西北,再后来就被这伙怪人抓住了……” “都怪我,”无忧暖雨道:“我那时只顾让你去找不二,却把你害了。” “就算你不说,我也要回去的。” “那你知道这伙人的来历么?” “我看他们不像是此界之人。” “他们要我交出世界之石,”无忧暖雨道:“还笃定这石头就在我身上。” “世界之石?” “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来找咱们的两个紫角——他们曾说,要我们交出天地石。” 魏长风道:“你是说那块石头?我总觉得自己曾在很久以前见过它,却如何也想不起是什么时候。后来,我忽然想起来,我常常做一些古怪的、毫无边际的梦。就是在梦里,我见过那块儿石头。” 无忧暖雨道:“我不知道它是不是世界石,但我们绝不能让他们找到。否则不二就危险了。” “你是说不二也来到古城了?” “我有这感觉。” “这伙人不会放弃的,”魏长风道:“他们要是再来找我们怎么办?我们两个毫无反抗之力。” “长风,”无忧暖雨轻轻拥着他,“你怕死么?” (二) 蛋壳里一片寂静。 “不怕,”魏长风说:“我已经死了啊。” 无忧暖雨道:“我是说——彻底离开这个世界。” “哦,我明白了——你想让我们两个彻底打散魂体,转世投胎。” “只有这样,才不会拖累不二,”无忧暖雨道:“我们把他带到这个世界,却没有好好地照顾他,这是我们俩的错。现在,不能再犯错了。” 魏长风沉默了很久,才说,“他们未必能找的到我们。” “那在这之前,我被压在镇魂塔里,你在御鬼宗修士手中,怎么会被他们找到?” “兴许只是偶然,”魏长风道:“你知道么,我们应该进了喀则古城。传说中这地方很邪门的,若不然我们怎么能脱身?” 无忧暖雨道:“你若是不愿意,我不想勉强你,我一个人散魂好了。” “我不怕死,”魏长风颤抖起来,“但我舍不得你。我害怕死了以后,就永远见不到你了。” 无忧暖雨紧紧靠着他,许久才说: “天底下哪有不散的宴席?这辈子能和你在一起,我很知足。我们两个相知相爱,一定会感动老天。如果有来世,我们一定还能再见。” “让我再抱你一次。”魏长风说。 两个魂体缓缓靠近,相拥,相抱。 过了很久,终于分开。无忧暖雨道:“让我先来吧,我不忍心看着你离开。” “好。” 无忧暖雨浑身开始发颤,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的魂体渐渐开始分离,化成数不清的斑点,像星星一样散在半空中。 忽然,四周的蛋壳壁亮起一圈红光,斑点被红光笼罩,很快又拢在一起,变成一团魂体。 “不行啊!”无忧暖雨道:“这蛋壳有古怪。” “我来试一试。” 魏长风试着散开魂体。蛋壳四壁再次亮起红光,分散的斑点也被拢了回来。 无忧暖雨道:“这下可糟糕了,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三) 蛋壳之外,是一个巨大的巢穴。巢穴深藏在山洞里,红色雾气四处弥漫,地上则平摊着成百上千的蝎子蛋。数十只赤色巨蝎在蛋的周围巡逻。 巢穴之外,草原被夜风拂过。数十只巨型青蛙从远处,一蹦一跳往巢穴这边来了。 凌典和轮回者小队的成员们此刻正藏身于巨蛙之中——离开祭坛广场之后,他们降临副本,就变成了巨蛙。 降临时,主神给了他们一个支线副本任务——在蝎巢之中,毁灭血祭族人的希望。题目出的太过朦胧,鬼知道血祭族人的希望是什么。 而且,主神明显在诱导轮回小队和艾达对着干。按照剧情,进入古城的人大多数变成了血祭族人。而轮回小队却被安排在血祭族人的天敌——巨蛙阵营中。从艾达的考虑来看,应该是想让轮回小队扮演更方便、更强大的角色来找到世界石。但主神偏偏给了【毁灭血祭族人希望】的支线任务。 虽然只是个虚幻副本,但天晓得毁灭血祭族人的希望之后,艾达暴怒之下会干出什么。好在这次任务的惩罚他们承担得起,凌典和众人商量一番,放弃了任务。 不过,这是危险的信号。主神每次使坏,都是从类似的信号开始的。 “竟然把我变成了青蛙。”张庚说道:“我真是恨透了这个身体,连我漂亮的银弓都变成了丑陋的花斑。”看他的背上,果然有一个类似长弓的歪歪扭扭的斑纹,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巨蛙中的流氓。 言薇说:“下一关应该就会变回去,你忍耐一下吧。” 两个人明明在交流,但凌典知道,旁人绝对听不到一星半点的声音,这靠的是轮回小队的特殊仪器,也是为了防止艾达的窥视。当然,剧情发生变化,艾达的能力也大幅削弱,她未必有能力进入副本窥视。 “比起这个,”凌典瞧向张庚,“你把无忧暖雨和魏长风弄丢了,才是更糟糕的事情吧。” “这个锅我绝不背——“张庚呱呱叫了两声,从嘴里吐出三个密封的玻璃试管,“你们也看到了,密封完好无损,绝不是我放走的。” 这样看来,除了无忧暖雨和魏长风,另一个魂体也一并失踪了。 “那可说不准。”凌典知道不是张庚弄丢的,但他有意敲打敲打张庚。 “你想打架么?” “好了,别闹了。”马尾辫姑娘,也是小队的化学专家赵哲说道:“无忧暖雨和魏长风应该是在进入副本时失踪的。” “终于有人站出来主持正义了。”张庚道。 “怎么说?” “【生命之源】副本应该设定了某种判定模式,凡是进入副本的生灵,都是副本的参与者。所以,副本就自动为两个人选择了别的诞生地——多半就在血祭族人的巢穴里。” “每个人都是随机安排的么?我们几个怎么会在一起。” “这应该是艾达的安排。” “那两个家伙就在试管里,艾达是猪么?为什么不安排跟我们一起?”张庚的两条光滑白皙的大腿奋力一蹬,跳的老高,好像要跳到天上,把艾达一口咬下来。 “虽然我们的传讯方式足够隐秘,”赵哲说:“但血祭族很邪门的,你骂艾达的话说不定被她感应到……” “太玄乎了罢?”话虽这么说,但张庚一时间也不敢口无遮拦了。 赵哲又说:“我猜想,在古城分类副本之中,艾达也不是为所欲为的。人物的分配有自己的规则,她只能在一定范围内调控。试管被我们随身带,却没有隔绝探查的功效,里面的灵魂就会被判定为独立个体。艾达估计也没想到,这两个试管对我们非常重要,所以默认副本对其进行了随机降生。如果我们把无忧暖雨和魏长风放在宏然修士随身携带的灵鬼袋里面,她们两个也许就会跟着我们一起传送过来——不管怎么说,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无忧暖雨和魏长风,问出世界石的下落。” 凌典明白赵哲的意思——轮回小队的成员都知道,在副本世界里,魂体会强大很多,就算施以重刑也不会魂飞魄散。 “我想不通,咱们搞这么麻烦做什么?”张庚说道:“为什么我们不直接说出那两个魂体的位置?让艾达自己去找世界石呗。” “白痴,”言薇道:“这么久了,你还不清楚主神的德行?它给我们的任务是,把世界石找出来带给艾达。如果我们提供线索,让艾达自己找到世界石,任务就算失败了——也就是说,扣除任务点后,我们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 “真是操蛋啊。”张庚说道。 【第四百六十七章】我有了【第四百六十八章】够刺激 【第四百六十七章】我有了! (一) 某一蛋壳里。 刘明湘看着眼前身骑白虎的男子,缩在角落里惶惶不安。 男子满面凶煞气,抬起右掌,说道:“怪自己命不好罢。” “为什么?”刘明湘道:“咱……咱们又没仇。” 男子道:“是没仇,但对手能少一个是少一个。” “那我不争优胜了,”她说:“你放了我罢。” “上一次死在我手里的人也是这么说的。” 她心里充满悔意,想自己真的不应该进古城。 男子的武功比她高明得多,但她也不肯就这样受死。她摆开架势,“来……来,来罢,谁倒霉还不一定呢。你要是杀了我,队长会替我报仇的。” 男子冷笑一声,身形忽地一闪,下一刻他掐着刘明湘的脖子,把她按在蛋壳壁上。 她闭目等死。 一会儿,却听男子问道: “你是云隐宗弟子?” 她脸胀得通红,连忙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松开手。 刘明湘跪在地上大口地喘气,“刘明湘——我是云隐宗碾冰院的。” “我有一个朋友,也是云隐宗弟子,”男子顿了顿,说道,“她也是碾冰院的。” 她稍稍松了口气,心道也不知是哪一位师姐认识这位煞神,救了我的小命。便问:“她叫什么名字?” 男子沉默了许久。 “木晚枫。” 提起这个名字,他的眼神暗了一下。 “啊!”刘明湘道:“你说的是木师姐,她前些年不是在秦南……”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让她死而复生。”男子道。 刘明湘心想,古城这么危险,眼前这凶神却愿意为了木师姐深入险境,可见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他既有有情有义,自家性命便更多一分保证。当紧该多与他说几句话,拉近些关系,便道: “我在云隐宗本山时,跟木师姐邻洞住着。后来,我去西北服役,她还送给我两个绢帕法器呢——” 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绢手帕,手帕一角绣着一只蝴蝶。 男子瞧着蝴蝶,呆愣半晌,“这蝴蝶……是她的没错了。” 刘明湘道:“这手帕我储物袋里还有一只,你要是喜欢的话,就把这只拿去。” 说着,将手帕往前一递。 男子犹豫了一下,终究接过了手帕,在手中拿着瞧了多时。抬头再看刘明湘,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刘明湘道:“你和木师姐是恋人么?” “情情爱爱的东西最没用,木晚枫怎么会粘上这种俗气的东西?”男子将手帕收入怀中,“我们是生死之交。” “生死之交?” “或许你不信,”男子道:“我们两个都是死过的人。” “一起经历危险,差一些死掉么?” “是真的死了。”男子说着,目光里透出难言的神色。 刘明湘的好奇心被调了起来,“你能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么?” 男子瞧了她一眼,“我给别人讲过,但没人信,我就把他们杀了。” “我信,”刘明湘道:“我还见过更奇怪的事呢。” 男子许久不说话。刘明湘以为他不会讲了,男子却说道:“死之前,我们两个都不是此界中人。” 刘明湘道:“我听师傅讲过,说这世上还有和宏然界一般的其他界面。角族人不就是从异界而来的么。” “我们俩个都来自大周书院界。” “大周书院界?” “离这里很远的。” “那你们怎么过来的?坐传送阵么?我听说,跨界传送阵耗费的灵石很贵的,离得越远越贵。” 男子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在大周书院界,我被一个姓齐的老滑头杀死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了。至于木晚枫,她原先修行不顺,在大周书院界也死过一次的。只不过,我来宏然界的时候,身体和灵兽也传过来了。木晚枫却是附身在了别人身上……” …… 男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陌生的女修讲这么多话。或许,是因为木晚枫的手帕。又或者,是因为白虎告诉他,在这个女修身上感受到了温暖又亲近的气息。而在这打不开的破蛋里,在只有两人单独相处的氛围里,他又莫名生出了想倾诉的欲望。 “我相信——”刘明湘说道:“但又难免觉得有些太离奇了,这会不会是转世?” “转世?” “轮回转世啊。佛家不是说,人都是有来生的。只不过,你们转世的时候带了从前的记忆。” 男子道:“转世不应是投胎的么?我怎么转过来就成年了。” “这……还是说说你们两个怎么成了生死之交……” 男子抬起头,往上看,只有赤色的蛋壳。但他的视线却好像穿过了蛋壳,穿过了古城的禁制,看到了蔚蓝的天空和无尽的大海。 “我们一起去东海,她救过我一次命,我是来还命的。” (二) 蛋壳中。 楚月醒来的时候,古有生在不远处看着她。 她下意识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与古有生保持一段距离。 “别紧张啊,”古有生说道,“我对你没有恶意啊,要不然早就动手了。” “但我对你有恶意。” “为什么?” 楚月道:“人族内奸,人人得而诛之。” “你认识我?” “怎么说我也是云隐宗的弟子。” 古有生笑道:“别人这样说有道理,你这样说没道理。” “此话怎讲?” “别装模作样了,”古有生道:“我之前见过你,你不是这个打扮。” “哦?” “你梳短发,穿紧身衣,染过头发。” 楚月浑身崩紧了,“你跟踪我?” “偶然碰到,不过你那时候的打扮太惹眼了,”古有生道:“我看你不像此界中人,倒像是——地球人。” “你是中洲队的人,”楚月身体前倾,杀气弥漫在蛋壳里,“那就巧了。” “中洲队?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古有生话还没说完,楚月已经冲了上来。在古城里,她的特异本领无法使用,便只剩杀手的肉搏术。杀到古有生近身后,她袖中藏剑冷不丁的冒出来,横着一削,便听“撕拉一声”,古有生的胸前的衣服被撕开一个口子,胸口差点被刀刺到。 “你这疯女人!” 古有生进入古城之前,曾用剩余的任务点兑换了一门凡人武功【凌波微步】,原是为防备不测,但进了古城竟然派上了大用处。也便是靠着【凌波微步】,他左右挪移竟然接连躲过楚月的攻击,总算保住了性命。 “我说,”他往八卦乾位撤出一步,气道:“你一定是搞错了——我根本没听过什么中洲队。” “那你怎么知道我从地球来的?” “因为我也来自地球——”古有生说,“但我是穿越过来的,我——魂穿,你听过没?” “你以为这是小说么?” “那可说不准,”古有生道:“我们两个是老乡,可以互帮互助嘛。” “没兴趣。” (三) 巢穴边角的蛋壳里。 婉儿骑在一个男修身上,从他心口掏出一个血淋淋的心脏来。 男修睁大了眼睛瞧着她,没有一丝生气。 在她身后,一股泥浆从一个瓷坛里缓缓升起,化作李青云的面孔:“你把他杀了,这一关恐怕难过了。” 婉儿道:“这种恶心事,我再也不想做了。” 李青云满脸愧色,旋即化作一滩淤泥溜回了瓷坛中。 (四) 蛋壳里忽然闪过一道红光。 寻过便觉得下面有动静。低头往下看,又摸了摸,惊叫道:“我有了!我有了!” 春花道:“你要生了?” 寻过伸手在下面摸了好一会儿,突然跳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在蛋壳里乱蹦乱跳,挥舞手臂,“它又回来了!它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 寻过道:“干活的家伙啊。” —————— 【第四百六十八章】够刺激 (一) “大家打起精神来——” 队长郑扎终于开口了,“虽然危险,但我们现阶段可以进入,又能让楚大校他们集体复活的副本,只有这一个。我相信,多少大风大浪我们都闯过来了,绝不会倒在这里。” “还是小心为妙,”张庚说:“毕竟,队里的智者都死光了——就咱们几个人的智商,加起来不够楚大校、宏律他们塞牙缝的。何况主神想搞我们,艾达也不是好糊弄的,搞不好一起咱们要在这里死翘翘。” “闭嘴。”众人齐道。 凌典忽然想起什么,“我们原先的计划呢?” “通过祭坛控制宏然界?”赵哲道。 “嗯。” “你是我们里面唯一看过原著和大纲的人,”张庚道:“你特么问我们……” “问题是,现在剧情早就偏离了原著,偏了十万八千里。”凌典说:“而且,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也没有考虑到主神会让我们和艾达对抗。” 当然,这也是小队里面没有智者而导致的疏漏。 郑扎想了想,说道:“如果有机会,当然要试一试。但最底线的目标,我们得把楚大校复活过来。只要楚大校回来,一切不可能都会变成可能。” 凌典心里有些好奇,当初自己的确作过这样的设定——通过世界石可以控制祭坛,通过祭坛就掌控宏然世界。但这只是在作古城大纲时,为了埋坑收线完本而作的一个朦胧的设定。但是因为人物和线索太多,坑坑相连,工程实在浩大,他最终不得不放弃完本的雄心壮志。现在他真的来到了这个世界,剧情会怎么发展,世界石真的可以掌控宏然界么?一切都是未知数。 要知道,小说可以完本,但真实的世界是不会停止的。 (二) 五个人跟着整群的巨蛙,一跳一跳,不久便来到了蝎子巢穴的外面。按照艾达的提示,进入生命之源副本后,大部分的冒险者都藏身在巢穴之中。巢穴则建在巨大的山洞里,山洞的门口布置了一层透明光幕。 “搞什么?”张庚透过光幕往里面瞧:“没有人啊,一坨坨大鸡蛋,我的密集恐惧症要犯了。” 言薇道:“难不成他们都藏在蛋里面了?”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张庚猛地一跃,跳得老高,双脚用力踩在光幕上,光幕却纹丝不动。 巨蛙们纷纷跃起,扑腾着大脚向光幕撞去,发出轰轰巨响,但光幕却只亮起一道道红光,没有丝毫被打破的迹象。 言薇道:“按照主神的德行,这个光幕是剧情任务,肯定要触发某个条件才能打开。” 凌典望着光幕里面,目光扫过一圈,“我们不妨猜一猜,那两个魂体藏在哪个蛋里?” “猜什么猜,”张庚说道:“我们有感应器,待会儿光幕一破,直接抓人。” (三) “是谁?” 李云憬猛地抬起头,往头顶瞧,“谁在说话?” 魏不二楞了一下,左右瞧了瞧,“怎么?” “你有没有听到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 魏不二摇了摇头。 “他是听不到的,你也别让他听到。这是咱们俩的悄悄话,”蛋壳外的女声说:“你有什么话,就在心里默念,我听得到。” 李云憬便道:“大家的修为都没了,你如何能传音入密的?” 蛋外的女子说:“我活了几十万年,总得有点手段罢。” “你到底是谁?” “我们刚刚见过,你就忘了么?” 李云憬想起来了,这个声音她不久前听过——此人就是刚才在废墟与希望之路上,故意挡住自己路的蒙面女修。 “你可以叫我欲姑。”女子说道。 (四) “阴魂不散,”李云憬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小姑娘,”欲姑说道:“你既然走上了情欲之道,干嘛不开开心心走下去呢?一味地遏制欲望,无异于逆流而上、螳臂当车,早晚要淹死的。” “我走的本来就是逆流之道。” “人有七情六欲,”欲姑道:“这是人之常情,你何必羞羞答答、遮遮掩掩呢?要知道,情欲是宝贝,但憋在身体里就是一把火,迟早要把你烧掉的。你找个男人,早些帮你把它排到身体外,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歪理邪说,”李云憬道:“做这种事情,只有跟心爱之人才可以。为了泄欲而做,跟妓女有什么分别?” “你是修士中人,是降世营大帅,位高权重,万人仰慕,养几个面首又能如何,怎么还和那些凡俗之人一般不堪的境界,”欲姑笑道:“我问问你,你可有心爱之人?” “没有。” “我看今日为你而死的那个叫楚执男修就不错,你不喜欢他么?” 李云憬沉默很久,才回道:“他对我很好,但我只当他是长兄一般。” “你这个女人真狠心呐,”欲姑道:“曾经也有人对我这样好,不过他已经死了,我来古城就是为了让他复活的。” “那你不想办法得优胜,找我做什么?” “我修为没了,斗不过这里的很多人——比如你身旁这个小子。所以,我才来找你啊。” “你找错人了。” 欲姑笑道:“你觉得他怎么样?” “他?” “便是现今与你共处一蛋的小子。“ “什么怎么样?” “他能不能做你的心爱之人。” “他是我徒弟。” “就是师徒相恋,才够刺激呢。”欲姑说道。 (五) 李云憬脸上一阵发烫,身体又有些奇怪的感觉了。她猜想是欲姑捣的鬼。 “我不管你是谁,”她说道:“要是再来烦我,我就杀了你。” 欲姑说:“你们俩说的话,我刚才都听到了——你没把他当徒弟,他也没把你当师傅。” “那又怎样?我不喜欢他。”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我跟他培养不来。” “没有关系,“欲姑笑道:“没有感情更刺激,你想不想让他帮你解除烦恼呢?” “你是不是有病?”李云憬的怒气一下子窜了起来,跟体内的邪欲搅拌在一起,让她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 “不管你想不想让他帮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欲姑说道。 “你什么意思?” “你刚才喝的是我酿制的合欢水,极有助兴功效。寻常男女喝了,势必情欲高涨,一定要尽情欢好一番不可。倘使身旁没有得力的人,见了牲口也要忍不住的的。更何况,你身怀邪欲,只怕更难抵挡。” 李云憬道:“你看我挡得挡不得。” “我可得提前告诉你,”欲姑说:“就算你意志坚定,可以忍得住。但这合欢水药力如果排发不出去,再加上你体内邪欲作祟。药力流遍全身的时候,你就会浑身胀血而死。死之后遍体的紫皮,斑斑点点,变成丑八怪一个。” “我久病成医,精通药理,却从来没听过这种邪药。你以为我会被你唬住?” “不妨试一试咯。” 欲姑说罢,笑着离去。 (六) 李云憬浑身燥热,呼吸急促,下身湿得一塌糊涂。进入古城之后,邪欲一直隐隐待发,此刻更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她进入古城本就是被人陷害,走得匆忙,也未来得及把欲望傀儡带上。没有欲望傀儡,邪欲无法转移,她支撑不了多久。 魏不二瞧见她的异样,走来问道:“你怎么了?” 她撇过头,“没事,就是有点热。” “这里面是有些闷,不过倒不是很热。该不会是因为你刚才喝了那液体的缘故?” “没喝之前,我就觉得很热了。” “我早就告诉你,不要乱吃陌生的东西。” “滚蛋。” 这个时候,蛋壳外忽然响起了敲击声。 “怎么回事?” “会不会是有别人出了蛋壳?” “外面有人么?”不二说着,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外面有人说道:“你们两个想不想出去?” “你是谁?” “别管我是谁,”外面的人说道:“想不想出去?” 谁知道外面有什么陷阱等着自己,不二便道:“出去有什么好的,我们在里面高兴着呢……” 话未说完,便觉见后脑勺挨了重重一击,浑身一软,昏倒在了地上。 蛋壳外传来欲姑的声音:“小姑娘,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李云憬道:“我只是防着他做坏事。” “干脆杀了他,以绝后患岂不是更好。” “你这样害我,到底是何居心?” “你和旁人欢好,踏上巫山之巅时的交合之气,对我有大用处。” 接着,便是一串银铃般的魅惑笑声,渐渐远去。 听这一阵浪笑,李云憬身上的邪欲仿佛被挑逗了一下,一道火苗从火山口窜了出来。她浑身发烫,坐卧不安,看了一眼魏不二,竟觉得蠢蠢欲动。 她心中暗道:“再这样下去,岂不是要出乱子?不如我阉了他了事。” 当即摸了摸袖口,才发现护身宝剑早就掉落蝎海之中。心道:“这宝剑随我多年。正要用时,它却没了,岂不是天意?还是我一掌了结他,绝了后患?” 便缓缓走向不二,哪料得方走两步,便闻见不二身上男子阳刚的气息,浑身上下都软了。心想早先没有把这小子阉了,今日竟铸成大错。 叹了口气,又寻思:就算我杀了他,中的毒也解不掉。到最后毒性发作成了一具丑尸,岂不是白费力气? 这般一想,也便绝了杀死他的念头,心中暗道:不幸中的万幸,今日和我分到一起的是他。 又过一炷香时辰,药力果然如欲姑所言,狂喷而发,她便像暴风骤雨中的小船根本不能自已,只能凭着欲望驱使自己,慢慢靠向魏不二…… —————— 均订3052,满50加更一章啊。 第四百六十九章 李云憬的美妙绝伦和岁月秀秀的猜测 (一) 凌典站在巨蝎巢穴门洞处往里面瞧。 在他的身旁,一群巨蛙正站在门洞的光幕前跃起落下,吐出舌头或者用双脚轰击光幕。 忽然,光幕红芒一暗,正中央出现了一道歪歪扭扭的裂缝。 言薇道:“剧情被触发了!” 每个人都抬起头来,死死盯着光幕。赵哲从嘴里吐出一个探测仪器,用舌头卷着举向前方。 张庚笑道:“我们家赵哲变成青蛙还是这么漂亮。”赵哲瞪了他一眼。 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了,还是不能有点正紧模样。凌典很想给这家伙来一拳。 郑扎沉声说道:“全体准备!” 轮回小队几人并作一列,只等光幕彻底碎裂的一刻。 …… 与此同时,在巢穴中某一蛋壳里,岁月忽然说道:“听,有动静。” 秀秀说:“我也听见了。” 两个人抬头往上看看,只见蛋壳顶部“吱吱”几声脆响,一道细缝从中央往两边缓缓裂开。 …… 巢穴之内,数百个蛋壳齐齐裂开缝隙,吱吱的响声在巢穴里回荡。 原先在蛋壳周围巡逻的蝎子守卫涌向洞口,一个个举起大鳌,严阵以待。 在巢穴中央,一个体型略微娇小的蝎子趴在某个蛋壳上。 忽然,听见蛋壳发出吱的一声,一道裂纹从蛋壳中央裂开。一股虚渺浊气从裂缝中钻了出来,蝎子将浊气吸入口中,轻笑两声,又朝着裂缝之中说道: “我帮你永绝后患,你要不要谢我呢?” 旋即爬下蛋壳,往巢穴深处溜去了。 (二) 不二醒来的时候,闻到一阵古怪气味。 他觉得脑袋有些痛,伸手摸了摸,发现后脑勺起了一个大包。举目四望,李云憬不在蛋壳里。抬头往上看,蛋壳上面裂开一条大缝。透过大缝,可以瞧见赤红的一片雾。 他想不起来昏倒前发生了什么,蛋壳外面传来“呱呱”的蛙叫声,此起彼伏的。他想了想,跃起身来,双手够到裂缝处,忽然发现自己暴露在裂缝之外的手的部分变成了蝎子的大鳌。 他把一只手缩了回来,大鳌又变回了手的模样。 “难不成,离开蛋壳就要变成蝎子?” 他拽着蛋壳边缘往上一拉,往外面探出半个脑袋,余光一扫——果然,露出蛋壳的部分全部变成了黑色的硬壳。 蛋壳远处,成群的巨蛙呱呱叫着,向这边涌了过来。一只蝎子被几只巨蛙盯上了,围在中央。 不知怎么的,不二觉得这只蝎子就是李云憬。 “呱!” 一声高亢的蛙叫响起,群蛙沸腾了,它们张大嘴巴,吐出长长的舌头卷向那只蝎子。 蝎子连忙转身,往裂缝这边飞快地爬过来,边爬边躲,但一通手忙脚乱的,似乎很快就要被青蛙的舌头卷住。 不二抓住裂缝边缘,往上一拉,整个人便从裂缝中钻了出来。钻出来的一瞬间,他变成一只赤色蝎子。试了试,圆明剑诀的内功似乎还可以用。 便用蝎尾抵住裂缝一头,把圆明剑决的内力灌入蝎尾,再把蝎尾一缩,圆明内力尽数释出,猛地一弹,整个人窜了出去,瞬间便冲到蝎子身侧,大鳌拿着她的蝎尾,往裂缝处一甩,扔进了蛋壳里。 巨蛙们只盯着掉进蛋壳里的蝎子,当即把舌头齐齐往蛋壳里射去。只有三五只巨蛙盯上了不二,吐来几道舌头,不二闪身躲了过去,又返向裂缝里钻了进去。 一进裂缝,瞧见那蝎子又变回人形的模样——果然就是李云憬。她缩在蛋壳一角,一跳一闪躲避蛙舌。 不二也重回原先的形貌,一个箭步窜到李云憬身前,挥袖替她挡住蛙舌。这些巨蛙数量虽多,舌头虽堪比数十道铁索搅来,但不二现今打通八个穴位,圆明剑诀的内功使来威力堪比通灵境修士。再加上他早年把【折身术】练极巅峰,还悟出了自家的变换,身法极为高明,一时之间,巨蛙竟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不二应付蛙舌之余,回头瞧了李云憬一眼,登时吃了一惊:“你的肚子怎么隆起来了?” (三) “还不是那古怪液体惹的祸。”李云憬回道。 “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乱吃东西。” “闭嘴。” 要不是魏不二现今还挡在他身前对付蛙舌,李云憬大概会一脚把他踹飞。 击昏不二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永远不会有第二人知晓了。虽然她绝非心甘情愿,但过程中却没有感到半点不适,倒可以用美妙绝伦来形容。 非但如此,此事过后,她的邪欲竟脱体而出,一去不返了。试着在脑海中幻想羞人的画面,邪欲再也不来侵扰,仿佛真的是随着自己那声嘶力竭的一吼飞到了九霄云外。 “这么多年,我走得一直是逆流而上大道,对于邪欲便是采取遏制之法。这邪欲冥顽难解,反叫我愈加痛苦。没想到我只有如此做,才能根除邪欲。” 除了邪欲根除之外,她对于逆流之道亦有了新的感悟——步入天人境之后,她仍是秉持原先所修的逆流而上之道。走这条大道,可修得一身锋锐之气,配合【藏剑舟】和【舟行千剑阵】,对敌之时极有威力。便是独自面对天人境后期修士亦不在话下。但可惜在境界提升方面,却迟迟不见动静。 她一度以为是邪欲作祟让她深陷瓶颈。经此一战,她才晓得——自己既然已步入天人境修士的行列,天材地宝任自己拿去,修行条件也远胜从前,逆流之道便与自身处境不大契合。 逆不如顺,导不如疏。她在降世营混官场,迎来送往,左右逢源,也学到一些为官处事之道,更与一根筋的逆流之道偏差很多,也怪不得修习之时,总会心猿意马。 今朝既然有此顿悟,下一步踏破天人境中期门槛便离的咫尺之近。只需出了古城,随时便可着手准备。等突破天人境中期,寿元又可增长不少,长生大道又可展望一些。说不定连悟道之境,也不是不能肖想一番。 这般一来,倒霉的事情便成了一件天大的喜事。虽有楚执新死之痛,但也因此冲淡了伤感。 她心中暗道:楚执啊,不是我不难过。你走了,我得把你的命一起活下去,还要活的更好。我要把咱们的门派建起来,把你的想法统统实践下来,把门派经营成天下数得上的大宗门,让天下修士都晓得你是我云执门的开宗祖师,流芳千古才对得起你。 她生性本就坚强,亡者自须亡去,生者还需砥砺前行。她自会带着楚执的希望和执着一往无前,把大道走得更加敞亮。 至于眼前为她拼命挡舌的魏不二,这一会儿看起来,也不会让她恨得咬牙了。 “你的肚子,” 魏不二的余光偶然间瞄过来,吃惊道:“怎么越来越大了?” “闭嘴。” 她又想教训这不开眼的小子了。 (四) 山洞口,光幕的碎裂只在一瞬间,郑扎第一个冲进了巢穴,轮回小队一众队员跟在他的身后,便瞧见巢穴里一片红雾,数十只蝎子从红雾里举着大鳌冲了出来。 “呱!”“呱!” 巨蛙们高亢的叫着,两腿一蹬,高高跃起,越过蝎子群,直跳到巢穴中央大片的蛋巢之中。 张庚笑道:“这法子好。”便也一跃而起,落在一堆蛋壳中间的空地上。 方落地,他便看见许多巨蛙冲着其中一个蛋壳聚了过去,便问:“它们怎么扎堆往那儿去?” 赵哲道:“你没有闻到那蛋壳里有奇怪的味道么?” “是啊,一种奇怪又好闻的味道,”或许是因为变成了巨蛙,张庚的嗅觉变得异常灵敏,“真想扑上去咬一口。” “我有种感觉,”赵哲说:“要是能把这个散着香气的东西咬一口,我们或许会变的很厉害。” “先别管这个,”郑扎道:“我们先找无忧暖雨和魏长风。” 赵哲应声,当即用舌头卷起感应器,四下一探。过了好一会儿,指示灯没亮,警示音也没响起。 “不可能!”张庚把感应器卷过来,自己操弄了一番——还是没有反应。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难道这两个魂体,不再巢穴之中? (五) 岁月钻出了蛋壳,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蝎子。 秀秀道:“你要去哪儿?” “找魏不二。” “我也去。” 秀秀窜出蛋壳的一瞬间,也变成了蝎子,心中暗道:这一关名叫【生命之源】,我们从蛋壳里走出来,就成了蝎子,大概便是蛋孵出了蝎子的意思,也就是生命从此诞生,亦是生命之源的意思。我们原先推测,蛋壳要打开,得有人怀胎十月分娩之后才行,这才过了多久?难不成,我们猜错了? 岁月在附近溜达一圈,又爬了回来:“这下子好了,大家都变成了蝎子,赤条条一片。” 门洞方向传来“呱”“呱”的叫声,很快一只只巨蛙从天而降,很多巨蛙冲着一只蛋壳围了过去,还有为数不多巨蛙眼见挤不进去,向四周其他蛋壳跳了过去。 眼看着巨蛙,秀秀不知怎么,腿脚有些发软,似乎与身俱来就对这巨蛙有些恐惧。 岁月说:“这些巨蛙一定是蝎子的天敌。” 秀秀道:“为什么它们都往一个蛋壳围去?” “不知道。” “魏不二会不会在那个蛋壳里?”秀秀说。 “没这么巧吧?” 岁月虽然这么说着,但下意识却觉得魏不二很有可能就在那个蛋壳里。热恋中的女人总喜欢把各种事情与自己的心上人联想到一起——这是自古以来公认的道理。 “要不去咱们去瞧瞧?”秀秀说道。 第四百七十章 她的肚子怎么这么大了? (一) 秀秀和岁月便一起往那边的蛋壳爬去。 四处游荡着巨蛙,跳在一个个蛋壳旁,小心翼翼把舌头伸进裂缝里,把里面的人卷出来吞到肚子里。一些巨大的蝎子守卫从门口方向赶回来,向巨蛙射出一道道毒针,却被巨蛙跳过来,重重踩在大脚板下,把尾巴和大鳌踩断,动也动不了。 秀秀和岁月藏在蛋壳的阴影里,一路偷偷摸摸地往前走,好几次差些被巨蛙察觉。 越往那个蛋壳的方向靠近,巨蛙的数量就越多,两个人根本靠不到近处。 “先躲一躲吧。”秀秀道。 说着,便就近找了一个蛋壳钻了进去,才发现里面空空荡荡,几个蛋壳碎片散落着,一只鞋子丢在地上——显然,刚才有巨蛙来过这里,卷走了藏在里面的人。两个人都有些心慌慌的,趴着蛋壳内壁上,凑到蛋壳裂缝的两边,透过狭窄的缝隙,往巨蛙集聚的方向瞧去。 只见数十只巨蛙围着蛋壳,上蹿下跳,纷纷把舌头吐进蛋壳的裂缝里搅动着;有的从旁处卷来巨大的石头往蛋壳上砸,蛋壳却坚硬如铁,纹丝不动。 “你有没有发现,”岁月道:“这些巨蛙都不敢沾上蛋壳。” 秀秀指着一旁,“你看那边。” 岁月扭头瞧去,只见半空中一只巨蛙跟另一只撞在一起,方好坠到一个蛋壳上,当即就呱呱大叫,跳了起来。肌肤碰到蛋壳之处,冒起一阵白烟。 秀秀道:“我猜这蛋壳上一定有毒,巨蛙不能碰的。” “为什么这些蝎子守卫不把蛋壳拿来做武器?”秀秀道。 “我看这蛋壳硬得很,只有蛋壳自己碎裂的时候才能落下几块儿碎片。这些蝎子守卫未必能掰得动。” 两人正说着,一只巨蛙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秀秀探头一瞧,便看见半空中溅起一大片鲜血。一个长长的舌头被拦腰截断,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落在地上。 一只蝎子从蛋壳中间的裂缝中钻了出来,撅着尾针,举着双鳌,目光向群蛙扫去。双鳌上面沾得满是鲜血。 “不用猜了,”岁月道:“这蝎子准是魏不二。” (二) 蝎子夹断那舌头之后,巨蛙们就好像发了疯一样,呱呱大叫着冲了过去,把这一带的视线挤得黑压压一片。 巨大的声响引来数十只成年蝎子守。他们举鳌撅尾,跟巨蛙们混战在了一起。 便看见蛋壳上那只双鳌沾满鲜血的蝎子,举起大鳌,如扇扇子一般,把四面八方吐过来的舌头挥去挡来。 秀秀道:“好机会!” 岁月指着地上:“把这个拿上。” 秀秀便拾起几块碎片扔给岁月,两人便一起出了裂缝,大鳌各自夹着几块儿碎片顶在头上,又顺着蛋壳根底,在巨蛙和巨蝎脚底窜来窜去。 岂料阎王打架,小鬼自然遭殃。刚出蛋壳,便有一只殊长的舌头冲着秀秀冷不丁地窜过来,岁月连忙扑过去用蛋壳一挡。巨蛙的舌头沾了蛋壳,痛叫一声溜了。 秀秀道:“我欠你的。” 岁月笑道:“我记账了。” 两个人虽小心翼翼,却难免在混战中被捎带沾边,一路上你帮我、我拉你,几次遇险,互救危难,加之蛋壳护体,总算平安到了那蛋壳根底。但救命的恩情,你还了我,我还给你,早就分不清了。 “你先来罢,” 岁月往蛋壳上面瞧了瞧,便用自己的尾巴勾住秀秀的尾巴,原地一打转,借着惯性便把秀秀往上面一扔。秀秀大鳌举着蛋壳作保护,竟没有蛙舌来扰,顺利地到了蛋壳裂缝处。 她一窜上去,便差些滑下去,忙道:“拉我一把!” 那正跟群蛙搏斗的蝎子吃了一惊,大鳌正在挡舌头,便把屁股一甩,用尾巴将她勾了回来,惊道:“秀秀?” 一听声音,果然是魏不二。 (三) 岁月把秀秀扔上去之后,又将自己的尾巴弯曲起来,整个蝎身向一把朝天的弓箭,猛地一弹,飞身而上。及至高处,却还有些够不着上边平滑的蛋壳面,眼看又要落下去,一条蝎尾忽地甩过来,将她勾了上去。 上去一瞧,才看见是秀秀出手相助。 岁月一上来,便冲不二笑道:“我也来啦。” 不二只怕两人遇险,一直防着半空的蛙舌突施冷箭,好在他刚才夹断了蛙舌,引得众蛙群怒只向他击来,一时顾不得理会旁人。 他见两人平安落地,一边挥挡群舌,一边说道:“这里危险,你们两个跑来做什么?” 秀秀道:“自然是来帮你。” “我一个人能成,你们两个快回去。” 岁月则往裂缝那边爬去,探头一瞧,看见正在蛋壳深处躺着的李云憬,当即想起她和秀秀方才的推测,便问不二:“你一直和她在一起?” “是啊。” 岁月道:“她的肚子为什么这么大了?” 秀秀听得一惊,也忙爬了过去,往洞里一瞧,惊呼道:“哎吆,真的!” (四) 岁月问话的时候,不二还在对付蛙舌,一片激战声中倒未听出她口气不善。 “不大清楚,” 他说:“好像是因为喝了一种古怪的液体。” 岁月和秀秀相视一望,晓得彼此俱是不信,但偏偏此刻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相互点了点头,便与不二并作一处,应付漫天飞来的蛙舌。 秀秀把蛋壳有毒的推测告诉不二,二人又各自与不二分了一片蛋壳。不二接过蛋壳在半空中一顿狂舞,那些巨蛙果然不敢让舌头沾到蛋壳,时间蛙舌躲躲闪闪,压力便小了很多。 可稍过一会儿,巨蛙便有了应对之策。一个个纷纷张开大嘴,吐出一道道水柱,直向三个人射过来。 秀秀和岁月冷不丁被水柱击中,大鳌一松,蛋壳就落到了地上。二人战力到底比不二差了太多,扛不住蛙舌和水柱,又不免担心仅剩不多的蛋壳被冲走,反而会成了被群蛙攻击的突破点,到时候还得不二分出精力保护。 不二便道:“你们两个还是先回蛋壳里面好。” 两人见不二一人也能应对,也就一起退回蛋壳裂缝之中。一入蛋壳,又复还原本模样。 李云憬正靠着蛋壳坐着,忽然瞧见一个角族女子闯入蛋壳之中,警惕心直起,强要站起身来。 “大帅不必惊慌,”秀秀随后进了蛋壳,“她虽是角族人,但对大帅并无恶意。” 李云憬道:“你是?” “我叫钟秀秀,月林宗弟子,现今在降世营碾冰院小队服役。” 李云憬听她是碾冰院小队的,稍稍松了口气,又问:“你怎知她并无恶意?” “她跟你徒儿魏不二关系很好,便是魏不二放进蛋壳来的,”秀秀道:“你信不过我,总该信你的徒儿罢?” 李云憬往外瞧了一眼,见魏不二守在裂缝口上挥鳌挡舌,知他未曾离开半步,晓得魔女果然是他放进来的,冷哼一声:“我这徒儿不怎么老实,我可信不过。”话虽如此,但有魏不二作保,心底到底踏实许多。 秀秀瞧了瞧李云憬的肚子,又道:“不知大帅的身子……” 李云憬脸色微红,回道:“我只是喝了不该喝的东西。”说着,忽然觉得肚子里有什么弹了一下。 紧接着,外面的蛙叫声炸裂开来,像是有人捅了马蜂窝。 秀秀往外面看,蛙群愈加躁动起来,纷纷往这边涌过来,一个落在一个身上,叠起了密密麻麻的罗汉塔。 有的巨蛙从蛙群中窜出来,张开大嘴想要把魏不二吞掉,却被不二一个毒尾扎破了肚皮。但躁动的蛙群,加上越来越汹涌的水柱,也让魏不二渐渐吃力起来。 “这些大蛤蟆怎么突然跟疯了一样?”李云憬道。 “大概是最后的疯狂,”秀秀往巢穴洞口望去,洞口处的光线似乎渐渐明亮起来,“我猜它们怕天亮。” 岁月问李云憬:“这些巨蛙是因为你才会聚在这里的罢?” “谁知道。” “我们可以试试,”岁月道:“说不定把你交出去,我们就安全了。” “想死的话可以试试。” “别紧张,”岁月笑道:“我只是想知道,你肚子里究竟是什么,会让它们这么疯狂。” (五) 轮回小队一众人在巢穴里查过一遍,但感应器却始终没有半点反应,无忧暖雨和魏长风自然也没有找到。一众人俱是失望透顶。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泛白,巢穴洞口也渗进来些许光亮。 言薇忽然说道:“我有些害怕。” “我也是。”赵哲说。 两个人的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向郑扎靠过去。 不仅仅是两个女队员,其他几人也有类似的感觉。 这种感觉来自即将降临的黎明,来自灵魂本能的战栗。仿佛黎明到来,致命的死亡就要降临。 这个时候,一些巨蛙更加疯狂地向之前的蛋壳聚拢而去,吐出的舌头像雨点一般密集。还有一些巨蛙吃饱了,便纷纷从洞口跳出去,往来时的方向返去。 “我们也走?”言薇道。 郑扎想了想,说道:“后面应该还有题目,没必要在这里冒险。我们撤。” 一众人便往巢穴洞口返去。 “等等!”凌典忽然抬起手,指着一处:“你们看那边。” 张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瞧去,“不就是一颗破蛋……” 他很快看清楚了——那不是一颗破蛋,而是一个完整的、没有裂缝的蝎子蛋。 第四百七十一章 我就是傻和只差一点 (一) 李云憬的肚子越来越大,胎动让她觉得很奇妙又慌张。 渐渐的,她发现了一个规律——只要自己肚子里的婴儿动弹一下,蛋壳外面的蛙叫声就会更加躁动一些。 透过蛋壳的裂缝,她看到一只只青蛙跳到半空中,泛红的目光射向自己,饥饿的眼神好像要把她一口吞掉。一只青蛙甚至战胜了对蛋壳的恐惧,吐出舌头砸在蛋壳上,下一刻浑身发黑倒在地上。 她看了看守在蛋壳裂缝前的蝎子身影,心里一阵踏实。 …… 毫无疑问,魏不二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考验,在他的眼前,巨蛙的水柱比箭雨还要密集。冷不丁的,还会有巨蛙把舌头混在水柱里,试图钻进裂缝把里面的李云憬卷出来。他没有思考的余地,靠着本能,把折身术和蝎子灵活的身体结合起来,把圆明剑决的内力灌注于蝎鳌和毒尾上,挥舞着抵挡水柱和蛙舌。 忽然,一个透明的蛙舌混在水柱里,冲着他脚底撞过来。 他挥动大鳌去抵挡,蛙舌的尖头突然分出数十根肉丝,包粽子一般把他缠起来,闪电一般卷了回去。 “不!” 秀秀叫了一声,浑身软的像没有骨头,跌跌撞撞地冲出去,猛地一跃,向着把魏不二卷走的巨蛙冲了过去。 “你回来!”岁月喊道:“他不会有事的!” 说着,她拿起剩余的碎片,站在蛋壳裂缝前抵挡群蛙的攻击。 秀秀在半空中腾跃了几丈,群蛙却不管她,只向蛋壳裂缝中吐去舌头。 那只巨蛙大嘴一张,舌头一卷,就把魏不二吞进了肚子里。 秀秀的眼睛都急红了,朝着巨蛙扑过去,巨蛙身上明芒一闪,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才知这竟是一只变异巨蛙,泣道:“你去哪里了?把我也吞了罢!” 话音方落,方才那处光线一阵扭曲,明芒一闪,巨蛙再次显出身形。紧跟着,一翻白眼儿,往后仰去,直挺挺躺在了地上。 它肚皮朝上,一阵哆嗦,忽然破开一个口子,一道黑血喷洒而出。再一瞧,一个蝎子从巨蛙肚皮破口一窜而出,将正往下落的秀秀一把抱住,骂道:“你是傻子吗?” 秀秀只觉得自己浑身发颤,难以抑制,一时间几乎要喜极而泣。半晌强抑住,只说道:“我就是傻,你今日才知道么?” 不二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紧紧抱住她,急忙返回蛋壳裂缝。 秀秀被他拥在怀里,虽是蝎子冰凉之身,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心道:值了,值了! 这时,岁月大鳌上夹着的两片蛋壳也在乱战中被击落地上,不二的蛋壳也早就遗落。 只见满天满地的蛙脸蛙眼蛙舌蛙腿蛙胳膊,瞧得人头晕眼花、手脚冰凉。不二叫秀秀和岁月藏在裂缝之后,自己把大鳌挥得生风,与蛙舌击得叮叮当当作响。 秀秀和岁月只觉得视野一片昏暗,气闷得要死,巨蛙呱呱声橡厉鬼索命的叫声,蛋壳好像随时就要破裂。蛋壳之中都是这般的光景,也不知魏不二一个人在蛋壳之外,面对数不清的巨蛙是怎样的场面。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一万年也不过如此。 巢穴之外,忽然传来一声响彻天地的鹤鸣。 一丝光亮爬进蛋壳里面,给蛋壳裂缝镶了层淡淡的白边儿。 岁月和秀秀往外瞧去,原本黑压压的一片巨蛙像逃荒似得往巢穴外跳去。 黎明的光亮从巢穴门口一点点漫溢而来…… (二) 凌典带着轮回小队一众人,一起来到蛋壳旁边。 “没有裂缝,这并不能说明什么罢?”张庚瞧了瞧巢穴门口,蛙群的大部队已经开始撤退,“我总觉得,我们再不撤退,真的要倒大霉了。“ 凌典道:“这里几乎所有的蝎子蛋我们都看过了一遍,只有这个蛋壳没有破裂,你们不觉得奇怪么?” “你的意思是……” “我们做一个假定,”凌典说:“这个副本的设定是——某一个特定条件或者事件触发,巢穴的光幕就会打开,巢穴里所有的蛋壳都要裂缝。但是偏偏有一个蛋壳没有裂缝,那么这个唯一没有裂缝的蛋壳一定就是主神给我们的提示。” “凌典说的有道理,”赵哲道:“我们都知道,副本里面大多数特殊情况,都会别有用意。” “现在还想什么主神的提示……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不妨就打开试试……”赵哲道,“很快完事。” “这破壳这么硬,外面又有毒液,一时半会儿怎么打得开……” 张庚话还没说完,郑扎从巢穴外壁上卷过来一块儿石头,往蛋壳上猛地一砸。 只听一声脆响,蛋壳裂开了。 几个人连忙围了过去,只见蛋壳里空空荡荡。 “我说什么,白打了罢,”张庚道:“我们赶紧走吧。” 凌典道:“什么都没有才奇怪。” 赵哲把感应器又拿了出来,点开按钮——指示灯竟然亮了。 “他们真的在这里!” 言薇叫道。 (三) 就在指示灯点亮的一瞬间,感应器喷出一团白色粉雾。 两个虚影儿从白雾中钻了出来,沾了一身白,正要从张庚脚边溜走。 “快抓!” 凌典不知道是谁在喊,但他吐出了长长的舌头。郑扎、张庚、言薇、赵哲都把舌头吐了出来,几个人的舌头撞在了一起,搅成一团。 两个虚影趁机从舌头间的缝隙里滑过去。 一个虚影儿身上开始冒起白烟儿,这股子白烟把无忧暖雨裹住,像利剑一样往远处窜去了。 “是魏长风,”言薇叫道,“他在灼烧魂体!” 另一个虚影儿冲到很远的地方之后,身上也冒起了白烟儿,逃得就更快了。 “快拦住他们!”赵哲道:“我们口水里有涵养魂体的成分,用舌头把魂体卷起来就可以了。” 凌典早就跳了出去,他的舌头伸的老长,很快要把远处的魂体卷住。 这个时候,从蛋壳阴影的角落里冲出一个浑身长满了树皮的蝎子,它的大鳌甩动两根细长的藤条,像闪电一样的抽动,一瞬间就把无忧暖雨和魏长风的魂体卷了回去。接着,他又甩动另一根藤条,挂在不远处一个蛋壳的裂缝口,猛地一收,便带着两个魂体向那边荡去。 “别让他们跑了!” 凌典说着,舌头已经吐出去。郑扎和其他几个人也朝着蝎子背上吐出几道水柱。张庚嘴里射出一个金属尖刺,扎在了蝎子的背心上。 蝎子中了招,借力一下子滚进了蛋壳里面。 “去瞧瞧!”郑扎说道。 “可是,这些大蛤蟆快要走光了。”张庚看了看蝎巢洞口,“我们要不先走?” 凌典道:“说什么蠢话?” 说着,便带着众人到了蛋壳旁边。 透过蛋壳的裂缝,可以看见一个树族人站在蛋壳中央,向他们瞧过来,两个魂体就藏在树族人身后。 蛋壳的外皮是绝不能沾到的,他们只好把舌头小心翼翼伸进蛋壳里面。 就在舌头眼看要碰上树族人的时候,张庚忽然叫道:“小心!” 树族人把浑身的藤条都甩了出来,每个藤条上都卷着一个蛋壳,撞向众人的舌头。 他们急忙把舌头往回收,又从嘴里吐出水柱,想把蛋壳冲走。但藤条来的太过突然,有些来不及了。 张庚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的舌头一转向,把几个人的舌头都卷了起来。紧接着,水柱冲了过去,把藤条纷纷冲走。 凌典收回舌头,往裂缝里一瞧——树族人挥舞着数十根藤条,冲着自己冷笑。 郑扎看了看巢穴洞口越来越来的光,“天要亮了。” “就差一点!” 凌典有些不甘心,但也知道事不能强求。时间拖延到现在,除了轮回小队之外,最后一只巨蛙不久前也钻出了巢穴。只留下一地的巨蛙和蝎子守卫的尸体。一些小蝎子从蛋壳裂缝中冒出头虎视眈眈。 赵哲道:“必须走了,我心慌的厉害。” 凌典也有类似的感觉,好像再不撤离就要全军覆没。 “那个树人流血了,红色的血!刚才张庚扔的尖刺扎住他了!”言薇叫道:“他不是树人!” “不要管那么多了!撤退,”郑扎大喊道,“我们撤退!” 【第四百七十二章】树人的报恩【第四百七十三章】又一个大肚子 【第四百七十二章】树人的报恩 (一) 凌典跟着众人,一起钻出巢穴。天色更亮,东方天际线上躺着鱼肚白,昭示着太阳很快就要升起来——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必须赶在太阳升起前返回巨蛙的巢穴。 凌典往前跳着,回头发现张庚落在了最后——这不大对劲儿,张庚一向是紧跟在郑吒后面的。 “你没事罢?”他问道。 “被树人的蛋壳蹭了一下舌头,”张庚说道:“已经服了解毒药了。” 凌典很快明白过来——中毒之后,如果活动太过剧烈,体液加速流动,也会加快毒药的流动。他不禁有些内疚——张庚是为了保护众人才中毒的。 “你爬到我的背上。”凌典说道。 “不要,我一个大男人——” 张庚话没说完,凌典就用舌头一卷,把它拽到了自己的背上。 “我靠,”张庚说:“你要替我保密。” “都这个时候了,要什么面子?” 凌典背着张庚,跟在队伍后面,一路往巨蛙巢穴狂奔,天色越来越亮堂,他的心越跳越快。 “老子从来没有这么害怕天亮。”张庚的声音明显变得虚弱起来。 凌典猜想,这是因为小队里常备的解毒药对蛋壳的毒不管用。如果让毒液继续发作下去,后果真的不堪设想——所以,他得一直跟张庚说话,务必让他坚持到这个副本结束,找到艾达就还是有救的。 “老子不怕天亮,”凌典说:“因为道可道,非常道。明可明,非常明——老子喜欢天明。” “你真冷啊。”张庚哆嗦了一下。 “我现在就是冷血动物。” “别讲了,我快冷死了。” “冷血动物怎么会冷死?” 一声清亮的鸟鸣响彻天际。 凌典回头一望,看见东方的天际线上,红彤彤的太阳探出了脑袋。 接二连三的鸟鸣声响起,在东面的天空,有许许多多黑色的斑点出现了。斑点越变越大,离这边越来越近。 “鸟,”张庚说:“这么大的鸟,我从来没见过。” 凌典也看清楚了,这是一群跟丹顶鹤形貌很相似的鸟,但体型却远比丹顶鹤大得多,巨大的爪子可以把巨蛙一抓一个,长长的尖嘴足够给他们来一个透心凉。 “快跑!”言薇叫道:“凌典你快跑啊。” 凌典背心发凉,用尽全力往前跳着——前面,巨蛙的巢穴就在不远处,只要再往前跳个百余丈就到了。 张庚说:“你把我放下来,能跑的更快一点。” 凌典当然不会把他放下来,一旦放下,张庚就死定了。 天空中巨鹤的速度远比他们快,不一会儿就追了上来。 有几只落在后面的巨蛙被巨鹤一爪子抓起来,长长的细嘴戳进蛙的肚皮,揪出一大截肠子咽进肚里。 一只巨鹤飞到轮回小队的前面,把生路堵死了。 郑扎吼道:“你们跟在我身后,跟紧了!” 他一马当先冲在了前面。几只巨鹤向他俯冲了过去。 凌典明白了,郑扎打算牺牲自己,让他们平安回巢。 他正想往前冲,张庚忽然凑在他的耳旁,说道:“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复活我的,对不对?” “你要干什么……” “再见。” 张庚双脚一蹬,高高跃起,冲在了天上。 凌典的耳旁传来主神冰冷的声音:“你的队友张庚向你馈赠135个基础任务点。” 张庚只有136个基础任务点——他只留了一个用来维系生命。 半空中,张庚猛地吸了一口气,肚子鼓成了巨大的皮球,冲向迎面而来的巨鹤。 “轰”一声巨响。 皮球炸裂,冲击波卷着血肉向巨鹤炸去。巨鹤们惊叫着,向后飞去。 凌典发呆地瞧着半空的血雾。 “不!” “张庚!” “冲,”郑扎一声低喝,“趁着现在!” 谁都知道,这不是悲伤的时候。 凌典,还有言薇、赵哲,跟在郑扎后面,拼尽全力往前冲,终于赶在巨鹤们再度袭来之前,回到了蛙巢里面——一个深不见底黑洞。 凌典站在洞口,望着天空中还没有散尽的血雾。郑扎、言薇、赵哲也走了过来。几个人的眼睛里都有些泛红。 郑扎说:“我们一定要找到世界之石。” 语气坚定而有力。 (二) 无忧暖雨看着眼前的树族人,总觉得有些熟悉,“谢谢你,你救了我们。” 因为魂体无法说话,她只好挨着树族人的胸口,用魂力震荡传递讯息。 魏长风道:“敢问阁下是……” 树族人笑了笑,嵌在树干上的脸庞显得有些生硬。紧接着,他倒在了地上。一滩鲜血在地面漫涌开来。 两个魂体连忙呼唤他,却没有办法施救。 无忧暖雨说:“我们快去找别人来救他。” 魏长风就要往外面走。 “不用找人了,”树人说:“我的生命到头了。” 他把胸口的树皮拨开,里面露出了一个血淋淋的大洞,一根尖刺从背后穿到前面,鲜血直往外流。透过伤口往里面看,内脏应该也被戳穿了。在古城里受到这样的伤势,基本上没有挽救的可能。 魏长风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们?” “你们不记得我了么?”树族人说:“我们在傀蜮谷见过,你们两个救了我。” “啊!我想起来了,”无忧暖雨道,“你是云隐宗的修士,你说你家里还有妻子在等着,长风用树人族的秘术救了你!” 树族人笑道:“我今天总算可以报恩了。” (三) 无忧暖雨望着树族人,他浑身布满了长着青苔的树皮,稀疏的藤条从头顶蔓延下来,好像白发稀疏的老人。树皮中间露出一张安详的面孔,即便死亡很快来临,他似乎也无所畏惧。 无忧暖雨想起百余年前的往事,想起自己与魏长风初见时的情景。更想不到,那时候救下的人族修士,会在今日救下两个人的性命。 “你后来见到妻子了么?”她轻轻问道。 “等我回去之后,妻子也死了。” 于是,便只剩一片静默。无忧暖雨也不知该说什么,都已经是百余年前的事情,此时开解也有些太晚了。 “你们两个知道么,”树人说道:“你们的儿子魏不二也来到古城了。” 两个魂体齐齐颤动。无忧暖雨问道:“你,你看见他了?” 树人说:“刚才在祭坛的时候,我见他和几个小姑娘在一块儿。” “你怎么知道他是我的孩儿?” “他叫魏不二罢,”树人说:“我很久以前就见过他了,他身上有那块儿石头,我还把他收作了徒弟。” “石头!”无忧暖雨猛地颤了一下,稍稍冷静下来,才说:“刚才在祭坛,你跟他说话了?他真的是不二?” “我没敢跟他相认,”树人说:“我怕我这副样子……会让他失望。我教他修行这么多年,还没让他见过我的模样。” 魏长风说:“只要是我的儿子,他就不会失望。” “我要走了,”树人说:“我真想再见他一面。”他的脸色渐渐发青,魏长风知道,这是树族人将死前的征兆。他虽然还有人的五脏六腑,但被树族人的秘术施法多年,渐渐也被同化了。 “他现在在哪里?”魏长风说:“我去找他。” 树人道:“来到这里后,我就一直在找你们。” “他脖子上还带着那块儿石头吗?” “他怕麻烦,”树人说:“永远不会再戴出来了。” “聪明的孩子,”魏长风说。 无忧暖雨道:“但也给我们出了一道难题——出去找一找吧。” “咱俩离开这么多年,还能认得出不二么?” “你老糊涂了,自己的儿子还能认不出?”无忧暖雨说着,又对树族人道:“我们去找不二,把他带过来见你。” 说着,就跟魏长风一起往裂缝外去,一出裂缝却看见到处爬的都是蝎子。才知道所有进城的修士,都变成了蝎子。 “这怎么找……”魏长风道。 “你不是点子最多么?” “唉,变成魂体以后,又被折磨了这么久,我觉得自己的脑子越来越不灵光了。” “总归要试试,”无忧暖雨说:“他的时间不多了。” 忽然,从蛋壳里面冒出一个虚影,幽幽飘了过来,“我能找到魏不二。” “你是谁?”无忧暖雨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靠在了魏长风身上,“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儿,”虚影说:“只不过我会一些秘术,你们看不见我罢了。” “你是?” “我叫厉无影,魏不二是我的好兄弟。”虚影笑道:“你们忘了么,咱们做过邻居的。” “邻居?” “在那些异界来客手里,”虚影道:“我们三个各自待在一个瓶子里,我还跟你们挥过手呢。” 说着,他从魂体中探出一缕细条,真的好像胳膊一样,冲着无忧暖雨挥了挥——就像土豆上生出了嫩芽。 【第四百七十三章】又一个大肚子 (一) 太阳渐渐升起,巨蛙全部离开了蝎巢。 侥幸存活的冒险者们从蛋壳里走了出来,发现自己变成了赤色蝎子。 “太吓人了,”有人说道:“要是到了晚上,这些大蛤蟆再来一次,我们肯定都得死。” 他说着,就往洞外面爬。爬的飞快,不一会儿就出了巢穴。阳光照在了他的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子,暖烘烘的。他感到一阵踏实,继续往前爬,爬出了几十丈。 巢穴里,有些人也跟着他爬了出去。 忽然,一片巨大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身形,金色的光不见了,天气一瞬间冷了起来。 他抬起头看,一只巨大的飞鹤从天而降,长长的细嘴猛地一扎,把他就叼在了嘴里。 “不要吃我,”他喊道:“我有毒,我没肉——” 长长的细嘴一开一合,就把他夹成了两半,咽进了肚子里。 刚刚从巢穴里面钻出的蝎子吓得要死,纷纷往回走。 几只巨鹤瞧见了他们,成群地飞了过来,盘旋在巢穴的上空…… (二) 郑扎站在蛙巢里,对着天空大喊:“艾达,王上!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子民的么?” 他没有想到,自己选择了艾达阵营,竟然还会被艾达阴一把。有这样的危险,为什么不事先提醒? “冷静!”凌典把郑扎拉住,抬头说:“王上,请原谅他的冲动。” “原谅个屁!”郑扎道。 赵哲说:“你是队长,你必须冷静。” 巢穴里呱声一片,像恶人的冷笑。 他们的耳边响起艾达的声音:“稍安勿躁,你们还有一次机会。” 话音方落,一道红光闪过,凌典脑袋开始发晕,身子轻飘飘的,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 他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他已经飞到了半空中,身旁有一只只巨鹤在煽动翅膀。 “凌典,”一只巨鹤说道:“是你么?我是言薇。” “我是赵哲。”另一只巨鹤说。 凌典明白了,大家都变成了飞鹤——这就是艾达说的第二次机会。 “队长呢?”凌典问道。 “不知道,”赵哲说:“或许在下面。” 凌典向下面瞧去——广袤的草原中间,凸起一座小山,小山底下有一个黑漆漆的山洞。 “这不就是蝎子的巢穴么?” 靠近地面的半空中,一只巨鹤向洞穴俯冲而去。 “我知道队长在哪儿了。”凌典说道,“他已经冲向蝎巢了——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成功!” (三) 魏不二目送巨蛙一个个离开巢穴,不禁松了一口气。 返回蛋壳里,便与岁月和秀秀一起,在巢穴寻了些软乎杂草,铺了一叠席子,把李云憬安顿下来。因是先前太过惊险,李云憬困倦,只在席子上稍躺一会儿便睡着了。 不二刚想歇口气,一转身发现岁月和秀秀脸色不善瞧着自己。他如临大敌,汗毛直立,觉得这场面比刚才面对几百只蛤蟆还要危险。 “虽然这些巨蛙走了,”他咽了口唾沫,“但是有可能很快就回来,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必须早做准备。” “你刚才说什么?”岁月问道。 “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之前,”秀秀说:“她问的是之前。” “虽然它们走了……” 秀秀道:“关于大帅肚子变大的事情,你是怎么解释的。” “哦,这个,”不二脊背发凉,说道:“她喝了一种古怪的液体。” 他终于明白人世间又一大真理——两个聪明的女人待在一起,并且站在同一个战壕里,乃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 “古怪的液体?”岁月道。 “从蛋壳上留下来的。” “钟道友,”岁月说道:“我们两个在蛋壳里待了这么久,有没有看见蛋壳上流下来什么液体?” 秀秀道:“瞎编的东西你也信。” 不二走到方才蛋壳滴下液体的地方,地面上的液体已经摊开成了一大团,古怪的形状,早就晾干了。 “你们俩看,”他指着地上,“液体晾干了,但痕迹还在。” 秀秀凑上去闻了闻,“还挺香的。” 不二道:“我没有胡说吧。” “这就有些奇怪了,”秀秀道:“地面很平滑,那为什么液体流动的形状会这么不规则?” 岁月道:“是啊,有点像被人压过的样子。” 不二额头开始冒汗,使劲儿回忆自己昏倒前发生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刚才打得这么激烈,很多巨蛙的舌头也伸进洞里面……” 岁月道:“大帅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喝它。” “她饿了。” “那你怎么没喝。” “我不饿。” 秀秀笑道:“魏不二,你编谎话的时候能不能编得圆一些。” 岁月道:“喝了它肚子就能变大?” “我也是猜的。” 岁月问秀秀:“你信不信?” “不敢信。”秀秀说:“你看大帅的样子,分明是有喜了。只喝错了东西,便会有喜么?我真的不敢相信。” 岁月道:“你们人族不是常说,男子汉大丈夫,要敢作敢当。做了错事不要紧,但是不敢承认,怎么能算大丈夫?钟道友你说是不是。” 秀秀道:“不敢承认也就罢了。最怕谎话连篇,这种男人怎么能托付终身呢?” 岁月点了点头,“钟道友此言细思恐极。” 不二被两人说的头皮发麻。余光瞄了瞄李云憬,李云憬却躺在席子上睡得正香。他想全是你嘴馋惹的祸,竟要我来背黑锅。 李云憬的肚子到底是怎么变大的,不二当然不清楚。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昏倒前一刻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昏倒后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的事情怎么能承认?可事情没这么好糊弄过去。 他早就不是一个雏儿了,刚才空气中古怪的气味是什么,他不是没有闻到过。虽然那气味在方才打斗的过程中早就挥散掉,但已经发生的事情总会留下痕迹。比如,地上液体散乱的痕迹,还有李云憬的肚子。这真是离谱之极的事情,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肚子会这么快的变大。更糟糕的是,那时候蛋壳里只有她和李云憬,更让他百口莫辩。 “这有什么不敢信的,”他说:“我看过一本【千界游记】,里面讲,从前法华寺有一位高僧大能,为探寻佛法,曾带着三个徒弟去异界游历。到过一个名叫女儿界的地方,误喝了落胎泉的水,几个时辰肚子便大了,差点还生了女儿。” 他说着,渐渐理清了思路,忽然发现自己先前差点被两个人带进沟里。他接着说道:“你们两个也不想一想,就这么一会儿肚子就大了,这事儿正常么?” “书呢?”秀秀道:“拿来我看看。” “在降世营的藏经阁里。” 出了古城,就要着手离开宏然界。到时候只剩岁月一个人,事情便好说了。 蛋壳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天知地知,反正他不知道,他只需直面本心。 “我们说好了,一出去就看,”岁月道:“要不然哪也别想去。” 不一会儿,忽然听见有人叫道“队长!” 不二一回头,只见蛋壳裂缝口探进三个脑袋,正是楚月、李苒、刘明湘。 刘明湘往蛋壳里一瞧,眼睛立时瞪得老大,“怎么又一个大了肚子的?” —————— 均订超过了3100,满100加更一章啊。 第四百七十四章 (一) “又一个?” 不二自认找到了救星,便问道:“还有谁?” “春花啊,”刘明湘说:“我刚才路过,看见她和寻过在一个蛋壳里面。” 刘明湘跳进蛋壳里面,用手冲着自己的肚子比划一下,“她的肚子鼓得老大,不过没有大帅这么大。” “怎么变大的?”不二道。 “我问了寻过,他说,”刘明湘说:“他们两个一直在一起,也不知怎么春花的肚子就隆起来了。” 不二便看岁月,笑道:“我便说你们冤枉我了。寻过是个阉和尚,怎么会让春花怀孕的?” 秀秀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还记得青羊镇的事情罢,”不二道:“寻过那时犯了大错,便因此事被大帅施了宫刑。这件事寻过也不忌讳,降世营知道的人不少。” 说罢,真是松了口气。头一次觉得刘明湘十足可爱,百看不厌。 楚月笑道:“这个阉和尚的事情,我倒是也听说过。但你高兴什么?” 不二道:“赶巧了,叫他来证明我一身清白,守身如玉。” 秀秀说:“春花一个姑娘,现今只有寻过一个照顾只怕不方便,我们不妨把她也带到这里。” 不一会儿,李苒、刘明湘、寻过三人就背着春花过来,与李云憬师祖徒孙两人并排放在一起,春花也很快睡着了。 秀秀便与寻过又问了一遍,说的与刘明湘差不离。 “这么长时间,就你一个人跟春花在一起?” “出家人不打诳语。” “大师早就破戒了,”楚月笑道:“还敢讲什么出家人?” “春花的肚子怎么回事?” “贫僧苦思冥想,也未曾摸着半点。” “怎么会不清楚?”秀秀道:“要是平白无故肚子就会变大,我们几个为何好端端的。” “这……”寻过道:“非要寻个由头的话,先前在蛋壳里有一股古怪液体渗出来,春花喝了一口。” 秀秀转瞧向魏不二,笑道:“哟,借口找的都一样。” 岁月道:“你说蛋壳里渗了液体,且让我们过去瞧瞧。” 寻过挠了挠头,说道:“液迹早就干了。”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岁月道,“我想就算干了,总得有个印子。” 秀秀道:“我与你同去。” 说着,便叫刘明湘和李苒引路出了蛋壳。刘明湘落在最后,出壳的时候冲着不二眨了眨眼睛,又冲着寻过眨了眨眼睛。 不二当即悟了,想有刘明湘做内鬼,可保自己清白无忧。他想不通的是岁月和秀秀怎么会走到一条战线上,更想不通古城里这般凶险,两个人还有心思调查取证。让她们去查罢,反正他问心无愧。那群巨蛙虽然离开,但也不能保证到了晚上不会再来,需得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 回头一看,李云憬的肚子越发大了。照这样下去,许是不久就该分娩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谁的?真的是因为喝了那古怪液体么。也许只有李云憬本人知道答案了。 “魏不二,”这个时候,他的脑海里听见到一个沙哑声音:“好久不见啊。” (二) “厉兄?” 不二四下观望,却瞧不见厉无影人在哪里。 “别看了,”厉无影说:“我现在只是一缕魂体。你有什么话要说,在心里想着,我就能听见。” “厉兄如何寻到我的?” 厉无影喃了一句咒语,便从不二袖中窜出一缕幽魂,钻出蛋壳底下不见了踪影。 这鬼魂原先是在降世营翠湖山发现的,不二瞧它与自家有缘,放入养鬼袋中,这次也带进了古城。但打开养鬼袋也需耗费法力,不知它是怎么钻出来的。 厉无影道:“这是我圈养的一只灵游鬼。前些日子因一场意外被我放出去求生,没想到进了魏兄口袋,真是巧的很妙。” “厉兄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变成一缕魂体?” 不二还记得,二人上一次分别是在降世营。他从神秘大殿侥幸逃生之后,厉无影曾登门拜访,一番叙旧后离开,说要找一只寻情鬼去。 “此事可以慢慢道来,”厉无影道:“你师父现今重伤,在另一个蛋壳里,还等着见你呢。” “我师父?” “便是在云隐山树洞里教你功法那一位。” 不二听得此话,便知厉无影所言多半不假了。心想师傅既然来了古城,为何不与自己相认?听厉无影说师傅伤重,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情况,心里头不免有些忐忑。 便与楚月三人说:“你们在这里等我,李大帅和春花的安危事关这一次题目胜负,万不可出了差错。” 说罢,出了蛋壳,又化作了赤色蝎子的模样。厉无影虽不见身形,却浮在他的背上,一路指着他往另一个蛋壳行去。 巢穴之外,日头将将探出一点点,日光漫溢,一道光幕不知什么时候封住了洞口,日光便洒在光幕上。 一声鹤唳从外面传来,不二听得哆嗦了一下,连忙加快了速度。 (三) “便是这里。” 不二循着厉无影的指引,钻进一颗蛋壳里面,转眼又化作原本的模样。 蛋壳里面躺着一个树族人,浑身的枝条软绵绵散在地上,浸泡在一片血迹之中。 树族人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微微睁了睁眼睛,眼珠子动了一下,柔和又黯淡的目光拢住不二,“是你吗?不二。”声音虚弱极了。 “师傅?”不二心头一颤,连忙走过去,跪倒在树人身侧,说道:“师傅!” “臭小子,你还活着啊。” “师傅,让我瞧瞧你的伤。” 不二说着,把树人身上散披着的枝条轻轻拨开,看见当胸口一个尖刺扎出来,鲜血把树皮浸得湿透。 他心里头难受的厉害,把手抚在树人胸口,送出一道内力,护住对方的心脉,“没事的,我能治好你。” “我的伤,我知道”树人笑道:“不要白费力气了。”说着,眼睛又缓缓闭上了。 “师傅,您别闭眼睛,您说说话罢,”不二道:“之前在广场上,您怎么不来找我?” “为师想给你讲一个故事。” “我听着呢。”不二握住树人的手,“一直听着。” “从前有一个名叫张衍,原本也是云隐宗的天人境修士。一百多年前,被宗盟征召,参加裂谷战役。” “啊,裂谷战役,”不二道:“我从前在典籍上瞧过的,战场就在傀蜮谷。” “是啊,那个时候,傀蜮谷的空间还不像前些年那般不稳定。”树人说:“那场仗由常元宗的伏鹰派长老云和风主导,目的是要摧毁傀蜮谷内的空间通道,断绝角族支援的渠道。云和风在傀蜮谷与宏然界结合处布置了空间阵法,张衍和几个旁宗的天人境修士借着阵法进入傀蜮谷。 他们没想到,角族人也在傀蜮谷内布下了空间阵法,借此将入谷修士全部卷入了空间乱流之中,唯独张衍用秘法遁术幸存下来。张衍本想借由常元宗的阵法逃出谷外,没想到云和风担心空间乱流窜入外面的世界,早就把阵法出口关闭了。害得张衍措不及防下被空间乱流波及,断了半截肢体。” 不二听着,想起自己在进入古城之前做得那场梦——在傀蜮谷的山洞里,爹和娘谈论着裂谷战役,身旁躺着一个断手断脚的修士,爹还说要用树族人的秘术来救他。 他抓着树人的手不由地颤了一下——张衍就是师傅! 这便全说得通了。怪不得数十年前,在云隐山脉的树洞中,师傅初次见到他,会问起他爹娘的事情。怪不得他听到云隐宗的事情会大感兴趣。 “张衍再度逃出空间乱流之后,重伤难愈,就在傀蜮谷藏了起来,后来又被一对夫妇救了下来。等他伤好之后返回宗门,才发现自己的妻子已去西北参战。她为了替张衍报仇,孤身冒进,中了角族人的陷阱也遇难了。 云隐宗是张衍的伤心地啊……他再也没有回去。 后来,他的伤彻底好了,但也没了人的模样。只好躲在云隐宗的深山里。这么多年来,支撑张衍人不人鬼不鬼活下来的只有两件事——第一件,他要报仇。云和风发动裂谷战役,把他派入谷中,又断他后路。他的妻子也是被云和风安排到前线才会战死。他害得张衍家破人亡,张衍怎么能不恨他?” 树人说到这里,默了许久,又说道:“但过了这么多年后,张衍渐渐想开了。他原先恨他,现在回头想想,也不恨了,人死一撮土,云和风迟些早些要下来陪他,他也不能带着满肚子仇恨去下面。罢了罢了。 只是,张衍到底是云隐宗弟子,从前老掌门对他苦心栽培,他却没能把云隐宗发扬光大,一直为平生之憾。 今日张衍要去地府报到了,更没有机会报答宗门的恩情。” 树人说道:“不二,你听懂了罢?” 不二道:“我听懂了,您就是张衍。但是您绝不会去地府。” 张衍道:“我想求你一件事。” —————— 上一章有人说,本作者改规则了。满100均订多更一章。当然没有,还是满50均订多更一章。我是节操的人。嗯,没错。 第四百七十五章 再见师傅,再见爹娘 (一) “您这样讲,岂不是折煞了我。”不二说道:“我的本事都是您教的,但您的恩情我连一丝一毫也未曾报答。” “我当初收你作徒弟,的确存了让你帮我报仇的心思。但时隔这么久,便如方才讲的,这事儿我都看淡了,” 张衍说道:“我知道,云隐宗对你有诸多亏欠。但也是你踏入修道界的起点,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有始有终,方得圆满。日后,倘若你能在大道修行上有所成就,还请看在为师的面子上,看在云隐宗引你入道的缘分上,能帮一把,便帮一帮罢。” 不二道:“便是您不说,我也会这般做的。” “我一直挂念的……第二件……事,”张衍说道:“我想……你也猜到了。”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不二凑在他嘴巴旁才能听到。 不二连忙把右手按在他的胸口,不停地往里面注入内力,但心脉的跳动还是愈加微弱。 他只觉得自己好像站在冷风凛冽的冰天雪地里,守护着一苗燃到尽头的火烛。 “当初在傀蜮谷……救下我的那一对夫妻,就是你爹和你娘……那时候,我看见你脖子上挂着的黑石头……再看你的模样,就猜到……你是恩人的儿子……咳……这,这些年来……我惦记他们两个的恩情,一直想报恩……今天我终于如愿,死而无憾了。” “我爹和我娘!”不二抬起头来四望,眼睛快要从眼眶里突出来,“他们在哪里?” “我从傀蜮谷回来之后……一心想要报仇……就,”张衍却道:“……就躲在云隐山里苦修大道。那时候我将你收作徒弟,也未尝不曾存下这个心思……但没想到,我心里时时惦记着报仇,却与我本身所持的平和致远大道不符……以至……以至于把大道的路子走偏了……修为无有寸进。 从今往后,我再也教不了你了。但有一句话,你要牢牢记住——大道的路,……很长,把恩怨……是非……还有得失看得淡一些……不要苦苦求道,却把最亲近的人丢了……” 到最后,声音只剩下游丝那么一点儿,在嘴上面一点地方飘着。在一会儿,连游丝儿也没了。 皱皱巴巴的脸变成枯黄,浑身树皮很快干枯起来,顷刻间缩成了一团。 “师傅!” 不二把内力往张衍身上灌去,仿佛要把一生的内力都用出来,张衍的身子却越缩越快。 少许,听见嗡的一声低响,一道赤芒从蛋壳裂缝中挤了进来。 赤芒罩在张衍的肉躯之上,让他从枯黄变成赤红。肉躯越缩越小,缩成了婴儿般的一团,好像回到生命刚刚开始的时候。 下一刻,赤芒一闪,张衍消失不见了。 (二) 师傅走了。 到今日,不二第一次见到他的真容,也是最后一次。艾达说,死在古城的人是无法复活的。师傅也一样。 师傅给他的恩情那么多,他却没有来得及抱还一丝一毫,恐怕要成为一生的遗憾了。 他跪在师傅消失的地方,发了不知多久的呆。脑子里不停地回想自己与师傅相见相识相处的点滴往事,心里面有莫大的哀伤,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没能掉下一滴眼泪。他早就不会流泪了。 人生在世,生死无常。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身已死而心不甘。师傅走得很安详,很知足,这是最好的结局。 师傅临走前跟他讲,不要苦苦求道,却把最亲近的人丢了。这句话契合他的处境,让他想起了岁月,又想起了那个为自己走上痴情大道的姑娘。 师傅的大仇呢?他的仇家是云和风,常元宗高高在上的悟道境长老。在神秘大殿里,他也差点逼得不二耗尽本源。师傅说他把这大仇放下,既然放下了为什么又要提起?他分明还是惦记着呢,只不过师傅担心自己也跟他一样,时时想着复仇,把大道走偏了,反而耽误一身。 云和风的麻烦不二一定要找,但这只能是数百年以后的事情了。但愿那个时候,云和风还活着。 不二忽然又想到,这一次呢,师傅好端端的,是谁伤了他?厉无影把自己带过来的,他一定知道真相。 想着,他又打起精神,冲着师傅肉躯消失的地方磕了三个响头。 正要起身,却觉见头顶传来一阵绵绵的触感,有个女人的声音在脑海里轻轻响起:“不二,是你么,我的孩子!” (三) 这声音不二太熟悉了,一百年他也不能忘——娘,这是娘来了。 他心头剧震,抬头往上瞧,却什么也没瞧见。 “娘,”他跌跌撞撞爬了起来,“娘,你在哪里啊?” “我的儿,”娘说:“你不要急,仔细往前面看。” 他停下脚步,把眼睛睁到最大,终于看见身前浮着两团虚影。 虚影很模糊。他使劲儿揉了揉眼睛,才看清虚影中间两副他永难忘记、最是亲切的面孔。在这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长乐村,回到了另自己魂牵梦绕的家。 “爹!”“娘!” 他伸开双手,往前走了一步,虚影也靠了上来,贴在他的心口。 脑海里再次传来娘的声音:“我的儿,你长大了!” 爹说:“隔墙有耳,你在心里想着就可以了,我们能听得到。” “爹啊!娘!你们这些年都去哪了?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我好想你们!” 他激动的厉害,手不停的抖,有一肚子的话要讲,但都卡在了喉咙眼儿上。他想抱一抱爹娘,又怕手伸过去把他们弄散了。 “儿啊,有一件重要的事,娘得抓紧告诉你,免得你为其所累。” “爹是人族,娘是角族,”不二说:“孩儿早就知道了。” “啊!”不二分明觉见自己的胸口微微一颤,却是娘说道:“你师傅告诉你的?” “师傅没说,”不二道:“但是孩儿头顶有个封印,封印里面生着角,这些年它渐渐在往大长,越长越痛。后来,孩儿遇到高人帮我把封印除去,就渐渐不痛了。” “除去了?怎么会除去了?”娘说:“除去几年了?” “便是两三年的时间。” “那娘交给你的秘术呢?用了几次?” “用过四次了。” “那还好,它想长出来还得些时间,以后别用了。”娘松了一口气,说道:“你七岁那年,头顶上开始生角,天天发头痛,我和你爹就去东海找人帮你做了封印。原打算等你长大懂事,再把这件事告诉你。没想到你八岁那年,我们俩去外面办事……” (四) 八岁那年那天晚上的事情,不二这辈子都忘不了。 他一直无法理解,究竟是怎样重要的事情会让爹和娘抛下自己,一去不返。他没有想到,爹娘为了把敌人引开,受了这么多的罪,吃了这么多的苦。 后来的很多个夜晚,他都会想起爹和娘,在心里质问他们为什么抛下自己。如今他有了答案,又见到了已经化作魂体的爹娘,却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找到他们,早一点把他们从苦海中解救出来。 他想发泄,想给爹娘报仇,但想了想这仇又没法儿报。 追杀娘的角族人当年也跟着她一起被抓进了镇魂塔,把爹变成痴情鬼的魔修走火入魔也陨落了。 人常说,冤有头债有主,但冤头债主未必能等到你讨债的时候。命运也总是无常的。 “娘,那石头我一直随身带着,也不知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他们都想要得到它?” “石头是我和你爹在傀蜮谷的山洞里寻到的,你爹觉得它眼熟便留下来了。后来,我发现石头能吸得罡气,就给它裹了一层外壳,用咱们角族人的秘术封印起来,给你带着护身用。” “嗨……早知道它这样害人,”爹说:“我说什么也不会把它拿回来——它现在在你身上?” “就在孩儿的储物袋中。” “害人的东西,快把它丢了!” “我现在法力尽失,打不开储物袋,”不二道:“况且,扔了它也未必有用。那些异界来客既然认准了爹和娘,他们总会找过来的。” “对啊,他们肯定会找上门来的,瞧我这脑子多糊涂,”爹说:“自从没了身体,我就越来越笨了——要不我们把石头还给他们?” “你啊你,真是笨到家了。儿子刚才还说,石头取不出来。”娘说:“再说,交出石头他们便会放过咱们么?我猜不会。” 不二道:“娘说的对,这石头绝不能交出去。且不说他们接下来会怎样做,便冲着他们用炼魂的手段对待爹和娘,冲着他们害了我师傅,我岂能放过他们?” 除此之外,他不愿意交出石头,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因前几次的梦境,他觉得这石头与古城的最大的隐秘有关,或许也将成为他获得最终优胜的关键。 “报仇的事情你别想了,”娘说:“冤冤相报何时了?那些异界敌人实力高强,身上又有古怪的法器,很快就会找到我和你爹。我们俩早就想好了,待会儿就解散魂体。我们俩散魂之后,你千万要小心,别把石头露出来——” 爹说:“等出了古城之后,你再把那石头扔了,扔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我好不容易见到爹和娘,你们又要离开我么?”不二说:“这里是喀则古城,等我赢得优胜,让你们复活好不好?爹和娘也莫要小瞧了孩儿,这些年来,我在修士界行走,经历的生死危险太多了。在西北大营,三十几个悟道老怪物想要孩儿的性命,我还不是好端端的。” “你就吹牛吧,”娘说:“怎么跟你爹一个德行。” “要不怎么他是我儿子,”爹说:“不过,优胜哪里是这般好得的?这古城处处透着古怪,不知为什么,我一进这里,就觉得浑身发冷,恐怖诡异,我和你娘只盼你平平安安出去就好。我们两个人世间走过几百年,早就活够了。” “世上的人哪有活够的?” 裂缝之外,忽然传来一声冷笑,“我活了几百万年,还没有活够呢。” ———————— 老齐在掌门路qq群出现了,感觉要复更啊,不知道是真是假啊? 第四百七十六章 不速之客和艰难选择 (一) 不二没有想到自己和爹娘用心语交谈,竟然也会被旁人能听到。 他往蛋壳外面瞧,一个蝎子从裂缝中爬了进来,方进蛋壳便化作了人形。 “蚩心!”不二说着,迈出一步,把爹娘的虚影挡在身后。进入古城之前,他就隐隐感觉到蚩心在靠近自己。但当蚩心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出现,他多少还是有些意外。 “魏道友好久不见啊。”蚩心说。 “你拿到身体还敢跑回来,是想送死么。” “真是吓死人了,”蚩心笑道:“你很厉害,但不知道你爹和你娘厉不厉害。” 他方说完,杀气便起,不二身形一闪,掐住了蚩心的脖子,将他按在墙上。另一只手举起来,冲着蚩心脑门挥去。 “等一等,”魏长风说道:“他是来找我的。” 不二楞了一下:“你们认识?” “是啊,”蚩心喘着粗气说,“非常熟。” “你是谁,”魏长风从不二身后飘了出来,“为什么我看见你,总感觉很熟悉。“ 蚩心脸色通红,指了指不二的手,“我喘不上气了。” 魏长风道:“你放开他吧——他不会害我。” “是么?” 不二说着,把手撤了回来,蚩心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你知道我的事情?”魏长风道:“我总觉得自己失忆了,但用了很多年,也没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 蚩心嘿嘿笑道:“你是不是经常做梦?梦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比如到异界流浪。” “你也做这些梦?” “我经常做,”蚩心道:“而且做得比你要多得多。” “为什么?我们曾经一起经历过这些事情么?” “当然,在彻底分开之前,我们一起经历过所有事情。” “我们……是朋友?” “当然不是,”蚩心嘿嘿笑道:“我们是一个人。” (二) “不可能!”魏长风浑身一震,仿佛身体又回来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罢。” “不要以为我好糊弄,”魏长风道:“我聪明着呢,你休想骗我。”虽然这么说,但他知道自己的脑袋早就不好使了。如果不是心里面惦记着老婆和儿子,他早就撑不住炼魂的折磨。寻情鬼,寻情鬼,世界上的寻情鬼有几个是有记性的?记不住才要寻情啊。 “很久以前,哎记不清多久了,大概几百万年罢,” 蚩心道:“有一个角族修行天才。他天生修为就很高,学什么会什么,别人要学很久的东西,他稍微练一练就会很精通。 说来奇怪了,那个年头,不知因为什么缘故,角族之中修为高强的人越来越少,角族也渐渐开始衰败。这个天才的出现,让角族人看到了希望。从王上到臣民,都觉得他会带领角族人走向复兴。 天才成年之后,爱上了一个异族女人,爱的要死要活,非要娶异族女人为妻不可。 你是不是觉得有些耳熟呢?哈哈,好像你就是这样罢。 你们应该知道——在角族人世代传承的习俗中,血脉绝不能被玷污,娶异族女人为妻就是死罪。有人把天才和异族女子的事情告诉了王上。王上把天才囚禁起来,把异族女子处死。然后,又告诉天才,异族女子走了,带着角族人给她的宝物。 嘿,天才早就猜到爱人被处死了。他很伤心,但是假装一副被人抛弃的样子,王上就把他从牢里面放了出来。 天才很早以前就知道,在角族的王宫里,珍藏着一块儿石头,角族人把它叫做天地石。天地石世代传承,先祖们说:如果哪一天,角族人的栖息之地不复存在,就可以拿着天地石到宏然界,宏然界就会变成角族人生存的沃土。 他还知道天地石背后的故事——这石头来自祖先的死敌血祭族人,通过天地石可以进入血祭族遗迹喀则古城,古城里有一座祭坛,可以让死人复生。 于是,他一出监牢,就杀死了告密的族人,又潜入王宫盗走了天地石。 魏道友是不是觉得他作为角族人,把祖先留给族人保命的宝物偷走了,是不是有些大逆不道呢?” 不二道:“干我什么事。” “哈哈,”蚩心笑道:“你倒是个明白人。我觉得吧,那个时候咱们角族人日子过的不错,这块儿石头还是给用得着人先用为好。 盗走天地石之后,天才就到了宏然界。在这里,他遇到了强大的敌人。他打不过,就一路逃遁,逃到了宏然界和临近几个界面之间的空间夹缝。 瞧魏道友的样子,是不是已经猜到了罢? 没有错,他逃到了傀蜮谷。敌人也追到了傀蜮谷。于是,他借着傀蜮谷与空间不稳的特性,一举打开了七个通往邻界的通道。为了不让敌人穷追不舍、斩草除根,他使用秘法,将自己的修为一分为七,化作七个分身,又将痴情、执着、仇恨心、天赋、求生意志、玩世不恭、渴求平凡这些自己身上最为突出的特性分别打入七道分身里,逃去了七个界面。 至于那块儿天地石——” 蚩心笑了笑,眼瞧着魏长风,瞧得他心里直发毛。 “天才把它藏在了傀蜮谷的洞穴里。而七个分身各自逃去之后的事情,我就不晓得了。但我知道,我是他【玩世不恭】的化身。而你嘛,” 他指了指魏长风:“一定也是他的分身之一罢。” (三) 魏长风强自镇定下来,“你是凭那梦推断的么?” “我们每一个分身都应该知道——你常常做的那些古怪的梦就是他往昔的记忆。”蚩心说道:“只不过我们轮回转世的次数多了,这些记忆就越来越模糊,到后来,就只能在梦里看见一些零碎的片段。我原先也只能记得几段朦胧的故事,但进入古城之后,我遇见了几个人,又在蛋壳里睡了一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很多记忆就渐渐想起了。刚才,我从蛋壳里爬出来,就觉得这里有很熟悉、很强烈的气息在召唤我。见到你之后,我就明白了。” 听了蚩心的话,魏长风想起了自己做过的梦。的确有很多关于角界的生活,甚至他还梦到过自己偷偷潜入角族王宫的画面,梦到过自己逃到傀蜮谷时候的画面。他越想,越觉得蚩心说的事情极有可能是真的——这样一来,他许多年一直在探寻的身世之谜终于有了解答。 “那么接下来呢,”魏长风道:“你告诉我这个故事,想干什么?” “别紧张,我没有吞噬你的想法。也不想做回天才,都过了几百万年了,我们各自有各自的经历和执念,都活成了自己,谁还想做回他?”蚩心说:“我也打不过你儿子。我只有两个目的——第一,我就是想看看,这块破石头到底有什么用。按照我的记忆,它可以让人死而复生。但我进入古城之后,才发现不用石头也能复活啊。那个叫石追月的老头不就复活了么。第二,我有一个重大发现——” 魏长风道:“发现自己是疯子?” “玩世不恭的人总会被当做疯子,”蚩心笑道:“我发现,除了我和你,还有别的分身也来到古城了。” “在哪儿?” “我闻着他们的味道了——那个南秋赐就是他的‘痴情’分身,有一个叫魁木峰的修士是他天赋的化身,还有一个家伙身上有很强烈的求生气息,我猜就是他‘求生意志’的化身。只不过,他们身上的气息已经很淡薄。大概是因为转世投胎了太多次。我想,他们应该都想不起从前往事了。按理来说,天才是有天道气运加身的,每一个分身都应该有特殊的际遇机缘,怎么我看着他们一个个混的都不怎样啊——” 蚩心又道:“你觉得自己是什么分身?仇恨心?还是赤子心?” “如果我真的是他的分身,一定是渴求平凡的分身”魏长风只想过普普通通的日子,所以才会带着暖雨隐居长乐村。 “这样一来,”蚩心道:“现在在古城里,已经凑齐了五个分身——痴情分身南秋赐,天赋分身魁木峰,求生意志的分身,我是玩世不恭的分身,你是渴求平凡的分身。只差执着分身和仇恨分身了,我猜想他们两个也到古城。只是经历了太多轮回,身上的气息单薄到几乎消失,才没有被我感应到。” “现在,事情就过于巧合了。”他说道,“为什么时隔数百万年之后,我们又回重新聚在了一起?” (四) 蛋壳之外,古有生躲在角落的阴影里,他头顶上伸出两根天线,把蛋壳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蚩心讲完故事的一瞬间,系统冰冷的机械音响了起: “可选择的支线任务—— 1.你的身世之谜终于解开,你将联手魏不二和其他分身探寻古城奥秘。 2.异族恋人(无忧暖雨和魏长风)和混血儿(魏不二)被你发现,杀死魏不二,解散无忧暖雨和魏长风的魂体,或许这是破解诅咒的最快捷径。 两个任务必选其一,任务选定后不可更改,任务完成奖励随机确定,任务失败只扣除1个任务点。” 古有生冲着空气,恶狠狠地挥了挥大螯。 真是好笑,只扣除一个任务点。问题是,他已经没有任务点可以扣除了。 到底该选择哪一个支线任务? 第四百七十七章 我跟你爹同源而生,以及出身名门的厉无影 (一) 听了蚩心的话,魏不二隐隐间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他问蚩心:“你还记不记得得,天才到了宏然界之后,是在哪里遇到了敌人?” “恰好这一段记忆,”蚩心说:“我没有梦到。” “你记不记得那七色门洞,你进去的是哪一个颜色?” “记不清了,好像是蓝色。” 不二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毫无疑问,他丢失了一段至关重要的记忆。而那段记忆,恰恰是魏不二反复梦到过的——天才进入古城里面发生的事情。 在不二的梦境里,天才进了古城,也找到了祭坛,他手里拿着天地石,正要复活自己的爱人,却遇见了恐怖的敌人,之后才逃离古城,逃到了傀蜮谷。 把蚩心的讲述,爹娘的故事,还有轮回小队这次行动结合起来,他发现其中有许多相互关联又可疑的地方。 第一,在梦境里,天才站在祭坛前,他头顶上有一个被阴影笼罩的面孔,这个面孔是谁?会不会就是艾达?天才和阴影面孔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拼命逃跑,甚至不惜把自己拆成七个分身? 第二,种种迹象都在证明,自己储物袋里的石头就是天地石。按照爹娘和楚月的描述,十有八九也就是轮回小队在找寻的世界石。 在岁月对关于诅咒的描述中,曾说过这么一句——“血色祭坛是喀则古城的核心,祭坛的钥匙被和玛文明带走,又被叛逆偷窃,如今已渺无行踪。”那么,这个天地石,会不会就是祭坛的钥匙。 很有可能。和玛文明就是角族人的祖先。他们流传下来一句话——如果后人失去了生存的土地,就拿着天地石来到古城,可以通过古城的祭坛掌控宏然界。这不就是在暗指天地石就是祭坛的钥匙么? 如果真是如此,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关于角族人的诅咒原话里有一句:“角族人的希望将毁灭在一对异族恋人和一个混血儿手中。” 爹娘给自己的石头是天地石,是可以拯救角族人、掌控宏然界的钥匙,这也就意味着他真的有可能毁灭角族人的希望。 在这一系列推断中,有一个未解的疑惑——艾达的目的是什么?在一切谜团之中,她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只是接受祭品,实现旁人的愿望么? 诅咒的描述中还有一句——喀则古城在沉睡中苏醒,又在苏醒中沉睡。再一次苏醒很快就要到来。支配整个世界的力量就藏在血色祭坛中,等待有缘人的开启——入场券就是血祭族人的皮肤碎片。 这样的描述也和角族人先祖关于天地石的描述相互契合映照。但倘若真是如此,天地石如此珍贵,艾达为什么不自己来拿天地石?还有,作为上古战役的失败者,艾达怎么有能力只凭借诅咒,就让曾经辉煌的和玛文明一步步走向衰落呢? 不二心里隐约有一些推测,只待最终证实。 第三,轮回小队。这些异界来客在寻找世界石,也就是天地石。楚月说他们要做任务,要复活队友,也不排除他们想掌控整个宏然界。不二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就在刚才,他们化作巨蛙冲进巢穴,来寻找爹娘。为什么所有人都变成了蝎子,只有他们变成了巨蛙? 楚月用很隐晦的方式告诉自己,这些人被一个修为极其高深莫测的存在所驱使,不断地降临不同的世界执行任务,他们有时候会独自行动,有时候会选择阵营来借势。 是不是可以由此推测,他们加入了艾达的阵营。或者,和艾达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 第四,也就是蚩心方才提出的疑问——为什么天才的分身会一个个不约而同来到古城,是巧合,还是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在驱使? 第五,天才可以徒手打开通往异界的通道,修为应该极其高深,为什么他的这些分身都很孱弱,没有人继承他的修为么?他的修为究竟去哪里了。 第六,不二为什么会和蚩心,和爹一样,梦到这些关于往昔的梦?是因为他曾经占据蚩心肉躯、吞噬蚩心神魂的缘故,还是因为他继承了父亲的血脉。又或者,他自己也是蚩心的一道分身,只不过在千百次六道轮回之后,成为了爹的孩儿。 如果是,那么古城里的分身就有六个了。 不过,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更趋向于前者。 (二) 一个个疑惑像一颗颗珠子散落在魏不二的眼前,他手里拿着一根线,一颗一颗把珠子串进来。渐渐地,隐藏在珠子后面的真相愈加清晰。他的目光也愈加犀利。 “谁在外面?”蚩心忽然说道。 “是我,” 一只蝎子从裂缝中爬了进来,随后化身成了古有生的模样。 “我想,”他苦笑道,“我应该有必要加入你们的谈话之中。” “你是谁?”魏长生道。 “我叫古有生,也曾是云隐宗弟子。”古有生道:“你儿子认识我。” “他就是求生意志的化身,”蚩心嘴角抽了抽,笑道:“我得声明,不是我把他带过来的。” “既然我们同源而生,我能找到这里也就不奇怪罢?相信我,我没有恶意,只是和这位道友一样,”他指了指蚩心,“我想知道真相。我们合作一回,怎么样?” “被叛徒出卖的滋味,”不二道:“我不想尝试第二回了。” “我有苦衷的——更何况,上一次在傀蜮谷中,是古某人倒了大霉,”古有生道:“多一个朋友多条路。古城这么危险。我和你爹同源而生,算是一辈儿的,咱们怎么说也是叔侄关系,是顶到天的情分,互帮互助才能渡过难关嘛。” “滚。”不二道。 “我倒是赞同古道友的意见。”蚩心道:“你们人族不是有句老话么,一把筷子折不断。” 很显然,这两个人都想借不二的力,毕竟眼下他应该是古城里的最强战力。 魏长生和无忧暖雨一起瞧向不二——在头脑远没有从前灵光的时候,他们只相信不二。 不二不怎么信任古有生,他也不相信蚩心,甚至蚩心说的每一句话也都要在后面打个问号。但这并不妨碍,他暂时和两个人合作一回。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敌人。 “你对从前有没有什么记忆?”不二问古有生。 “你们说的七门七洞,我好像梦到过。” “你记不记得自己当时钻进哪个洞了?” “绿色的门洞,我记得很清楚。” “可以合作,”不二道:“但是你们得听我的。” (三) 古有生和蚩心各自离去之后,蛋壳里便只剩不二和爹娘。 他总算劝得两人放弃了散魂的念头,又把在蛋壳外等候的厉无影唤了过来。 “不知厉兄接下来什么打算,”他说:“不如跟着我一起。我想古城既然可以使人复生,待我得了优胜,也为你祭来一副肉躯如何?” 厉无影道:“我早就看透了,这古城的优胜哪里是个好得的?献祭来得肉躯又不知要付出什么代价。我总觉得艾达看似公正,背后不知道在动什么歪脑筋。我既摆脱了那伙异界怪人,便不想参合此中。魏兄也要多加小心。” “厉兄的意思是……” “我曾学过一种秘术,又在御鬼宗内炼制了一副傀儡肉躯,”厉无影道:“只需以这种秘术散去魂魄,便立时会复还宗内,重获肉躯。” 不二道:“厉兄还是谨慎为好,这古城处处透着古怪,我担心你的秘术会在此地失灵。” “你怕是不知道,”厉无影笑道:“我御鬼宗虽然在此界名声不响,但亦是横跨诸千界面的超级大宗。出了宏然界,像什么常元宗,法华寺,兽人塔,连本宗抖落的毫毛都比不上。而我所精通的秘术乃是得自我御鬼宗在万鬼界总山的秘术,其中神妙之处非言语所能尽述,你便把心放踏实罢。只不过,我施法之时,魂体脆弱,需劳烦魏兄帮我护法一二才妥。” 历无影也不挑地方,当下在蛋壳里布下了还魂的秘术法阵。 临行之前,又把灵游鬼唤了出来,与不二道:“我这只小鬼,进古城之前偷吸了魏兄几口法力,现今还竟然还存在肚里。虽然法力不多,但除去我启动法阵所需,应当足够魏兄从储物袋里取出几样东西保命的。” ———— 手中小有存稿,决定这两天多更新几章。如果道友们能多订阅,多投一些推荐票,月票,多打赏,明天还要更新。有存稿就是任性。 第四百七十八章 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一) 不二看着历无影,暗自惊叹灵游鬼厉害。 厉无影又说:“我这小鬼毕竟修为浅薄,所存法力不多。还请魏兄把好了度,大件的东西是取不出来的。” 不二笑道:“我怎么会那样贪心。” 厉无影把灵游鬼驭到不二身前,贴在他的小腹上,对着内海吹了一口气。不二便觉见下半身一哆嗦,一股久违的法力由气海穴流进体内,冰凉凉的,如甘泉一般。 “便只有这么多了,”厉无影道:“法力离开小鬼,很快会消失,还请魏兄抓紧。” 不二早就想好了要取什么,便把法力送去储物袋,从里面取出了几样东西。如此,便对之后的古城考验便更有信心。 厉无影道:“我看艾达每次出题,总会把众人分开。我担心接下来的题目,魏兄和令尊令堂还会再行分开,不便你来保护。我传你一个驭魂法门,让你们彼此气息相连,就不会有这样的顾虑。” 他教的是一门分丝连魂的口诀,算是御鬼宗的基础法术,并不复杂,不二学会照着一试,神魂果然分出两缕细丝,当即把爹娘的魂魄缠住,拉进自家的识海之中。 厉无影又道:“那伙异界恶客身上似乎有搜寻魂体的法器,魏兄将令尊令堂带在身边难免被他们寻见。” 说着,浑身一颤,从身上分出四个拳头大小的魂体,说道:“这些魂体便交给魏兄保管,定会有迷惑敌人的效果——这般一来,我也就放心了。魏兄从古城出来之后,还请到御鬼宗找我,我一定好生款待。” 说罢,身形微动,如一片薄云般飘在法阵之中,旋即运转秘术,在光影交错之间,不见了踪影。 不二感激他为自己考虑的这般周全,连声道谢,挥手作别,想自己在宏然界交的朋友不多,厉无影是最讲义气的一位。哪像寻过这腌和尚,当面一刀,背后两刀,油嘴滑舌,斤斤计较,小气吧啦,活该被李云憬阉了。 (二) 寻到了爹娘,却送走了师傅,不二心里的滋味实在难言。 厉无影走后,他缅怀师傅的好,又独自在洞中待了一会儿。 空旷的蛋壳有些像云隐山后的树洞,他就是在那树洞里跟老伯相识的。树洞应还在,老伯却走了。人世间的事总是无常的,不二早就看透了。 师傅把自己藏在暗无天日的树洞里,舔着伤口,盯着仇恨,余生就这样过去了。对自己而言,降世营,西北战场,乃至宏然界,又何尝不是一个暗无天日的树洞。等到身份暴露的时候,天下偌大,一定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他要离开树洞,永远离开。 正要出蛋壳的时候,他忽然想起自己一直惦记的事情,便又问爹爹:“一共七门七洞,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当初进了哪一个门洞么?” “白色的,”魏长风道:“白色门洞连着寒冰界。我便是因为总是梦到白色门洞的缘故,后来还专门去过寒冰界。” “你去过寒冰界?”不二心头一跳,“什么时候。” “好像是……”魏长风想了很久,想得魂体都开始拧住了,“我这脑子,真是要不得了。”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无忧暖雨道:“你不是还在那里交了一位好朋友么?” “啊,是了,”魏长风道:“他叫,叫蓝……蓝烛。” 不二瞪大了眼睛,回想起自己在寒冰界的往事——那个被心爱之人毒害的可怜人,临死之前不就说过一句:“长风呐,长风,老哥先走一步啊!” 他初遇蓝烛的时候,蓝烛曾把自己当作结义兄弟,想来是错将自己当作了爹爹。 但蓝烛还曾说过:他的结拜兄弟名叫长风,也是一个名门正派的修士。至于是哪一个门派的,他便不大清楚了。只知道长风的夫人叫怀壁,相貌极其惊艳脱俗,人又温柔贤惠。 娘叫暖雨,而长风的夫人是怀璧,这个便有些对不上了。 “爹,”不二便问:“你可认识一个叫怀璧的人?” 无忧暖雨笑道:“那是我跟你爹在外行走时用过的化名,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就全对上了。不二心中苦笑,想爹的结拜之交远在寒冰界,自己巧不巧的都能遇到,还有一番生死交情。世间三流的说书人都编不出这样的故事,老天却编出来了,还让自己演了一回。您真是人才。 (三) 天色已经大亮。 不二想了想,决定暂时把蓝烛过世的消息隐瞒下来。毕竟爹的魂体脆弱,他为人又忠厚义气,倘若得知此事,哀默心痛,致使魂体更加衰弱反而糟糕。 他爬出了蛋壳。巢穴之外,鹤鸣声高亢嘹亮,此起彼伏的。不二听了,背后冰凉,浑身发软,只想瘫倒地上束手就擒。他想起宏然界异兽之中存在的相生相克法则,便猜外面的灵鹤一定是血祭族人的天敌。 他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头,便鼓起勇气,爬到巢穴门口瞧了瞧,只见数十只红顶巨鹤在巢穴上空盘旋,巨大的身体遮住了日光。他方看到巨鹤的影子,便是一阵头晕目眩。 退回洞中,他想了想,这些巨鹤盘在洞口,只怕又是艾达的考验。该来的躲不掉,怕也没有用。 便还按方才的计划,先去找魁木峰。好在古有生来之前曾见过魁木峰,大概与不二指了方向,不二便一路寻过去,顺顺当当寻见了人。不二把蚩心讲的事情,还有自己所作的一些推测给魁木峰讲了,又把接下来的计划告诉了他。 魁木峰看了不二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一直奇怪,为什么我的大道修行如此顺遂,总是学什么会什么,一学就很精通。要是真如魏兄所言,我是角族天才的天赋化身,这倒算是有个由来。说实话,虽然我做过一些古怪的梦,也梦见自己头顶长角,在角族人的行宫里修行,但魏兄所言实在惊人,我一时间……” “不知魁兄有没有梦到过自己钻进那七门七洞的情形?” “七门七洞倒是没有映像,”魁木峰说道:“但我隐约记得我曾梦到过一个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团虚影,眼前有一道赤色的光幕,我不知为什么一头扎了进去。” 魁木峰进了赤色的门洞,蚩心进了蓝色的门洞,古有生进了绿色的门洞,爹爹进了白色门洞。便还剩紫色、无色、黑色三个门洞。不知道南秋赐去的是哪一个门洞,剩下两个门洞又是谁去的。 他仔细回忆曾经做过的梦,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曾有过什么钻门钻洞的举动,索性暂时作罢。 “此事真假还有待论证,”他说道:“但若真的出现我所说的情况,还希望魁兄能够出手相助。” (四) 辞了魁木峰,不二往巢穴中央行去。 “儿啊,” 无忧暖雨问道:“我们现在去哪儿。” “孩儿在古城之中还有几个朋友,咱与她们汇合去。” “哦,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啊?” ———— 刚才谁在评论区放肆啊?站出来! 第四百七十九章 心上人or姑奶奶? (一) 娘的魂体微微有些发热。不二的头皮有些发紧。 “这……”他说,“有男朋友,也有女朋友。” “哦,女朋友多还是男朋友多啊?”无忧暖雨又问。 魏长风道:“你问这么细干嘛?” “说的好像你不想知道一样。” “我本就不想知道。” “那你方才还偷摸摸地问我。” “我……什么叫偷摸摸的,”魏长风憋了半晌,说道:“我那就是随口说说……” 不二有些无语。似乎变成魂体之后,爹娘与自己小时候记忆里的形象也不大一样了。 再回原先蛋壳的时候,他想起先前秀秀和岁月去寻过那里调查取证,也不知有没有回来。 刚想进蛋壳,听见娘说:“她们都在这蛋壳里面?” “嗯。” “你先别进去,”无忧暖雨说道:“你扒在蛋壳缝上给我们介绍介绍。” 不二想自己又不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何必鬼鬼祟祟的,便说:“娘,进里面也能说。” “别糊弄娘,你进去以后跟这个说说话,跟那个说说话,还能顾得上搭理娘吗?”无忧暖雨道:“你这孩子怎么越大越不老实了?” 不二哭笑不得,只好先凑到蛋壳裂缝边,探了两只眼睛出来。 再看蛋壳里面秀秀和岁月已经回来了。李苒,刘明湘,楚月,易萱,寻过几人也皆在。往最里面瞧,李云憬和欲姑躺在草席上,肚子变得更大,想必不久就要生了。 (二) “哎呀,”无忧暖雨道:“这么多漂亮的姑娘,都叫什么名字?” 不二便一一说与她。 “哦,李姑娘和春姑娘怎么会怀孕的?” “许是吃错了东西……”不二便把之前的事情简单几句讲给无忧暖雨听。只是没告诉她,李云憬和自己分在了一个蛋壳里。 “瞎说,”无忧暖雨道:“娘活了这么多年,也没听说哪个姑娘不靠男人就怀了孕的——这姑娘分明是有了汉子,因怕羞所以藏着呢。” “娘,”不二脑门上全是汗,“您可别乱说,小心毁了人家姑娘的清白。” “都七八百多岁了,还说什么姑娘,”无忧暖雨道:“娘拎的清楚,就是跟你说说。” “儿啊,”她说着,似乎魂体又泛起热乎来,“这里面可有我儿中意的姑娘?” 不二想了想,他和岁月的事迟早要给爹娘提起,迟说不如早说,好让他们有个准备。总归娘也是角族人,绝不会在乎岁月的身份。 便与她道:“这位角族姑娘,名叫岁月,就是孩儿的心上人。” “啊呀,”无忧暖雨道:“这姑娘我刚才瞧得就喜欢,长得真是俊,她也喜欢你么?” “两情相悦。” “她名叫岁月,姓是什么。” 不二道:“复姓无忧。” 无忧暖雨听见无忧两个字,不禁低呼一声,忽然又没了声。 不二见她这副反应,心里头七上八下的。他忽然想到,娘也是角族人,说不准从前在角族之中也有什么仇家。倘使岁月家族正好和娘有仇,那自己岂不是弄巧成拙了?他的手有些发颤了。 “怎么不说话了?”魏长风道:“你这人怎么神神叨叨的,吓人啊。” 无忧暖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想起来了。” 不二头皮直紧,暗自猜着娘要说什么。 他想听,又不敢听。怕她不说,又怕她乱说。 整个人趴在蛋壳外,心跳的像打鼓。 “岁月这丫头,”无忧暖雨说道:“很小的时候,我见过,十分聪明伶俐的,没成想现今长得这么大了。她与娘同姓啊——虽然她年纪很小,但辈分很大,论起来,你还要叫她姑奶奶呢……” (三) “娘……” 不二暗自惊叫一声,一时间手脚冰凉,入落冰河。 他从前只晓得娘名叫暖雨,头一次知道她复姓无忧。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开如此恶毒的玩笑。 最最下流的说书人也不敢编排这样的故事,贼老天竟然安排给了自己。世间用心最险恶的奸人也比不过您。您真是人才。 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能不能救救我。救救我的爱情。他心里想着。 只觉得身下蛋壳消失不见,自己已无可依傍,整个人直坠深渊直落谷底,此生情无可救药无可挽回。 “不过,” 无忧暖雨又道:“儿子你莫怕,我和这丫头虽然勉强算得上亲戚,但相隔的很远了。我祖父又是外姓被收养的,所以血脉传承上与她也没有半点干系的。” “娘,”不二趴在蛋壳上,泪流满面,恍如隔世,说道: “您这大喘气太吓人了……” 魏长风也说:“你有话就不能一口气说完,看把儿子吓的。” “我的儿,岁月丫头这一脉,一直是无忧家族嫡系,血脉高贵的很呢。她人长得又漂亮,我记得早些年想娶她为妻的角族青年排队都要好多呢。这丫头眼光高得很,一个也没看上。我的儿,你真厉害!” 不二道:“我厉不厉害,全在您老人家一张嘴上了。” 不过几个呼吸间,他从人间坠入地狱,又从地狱只剩天宫,顿觉人生无比幸福。什么人世间、大道上的苦难啊,挫折啊,奔波啊,劳碌啊,不过是过眼云烟。只要你直面本心,坚定信念,诚挚诚恳,就一定能苦尽甘来。而岁月既与自己没有半点血缘干系,便是最难的一道劫关闯过去了,往后还有什么可怕的? “娘,”他忽然想起一件顶到天的大事,说道:“日后,您见了岁月,千万不要跟她讲,她是我姑奶奶的事情。” “亲上加亲是好事啊,有什么不能提的?” 不二道:“我要是舅姑爷爷,这事就能提。她是我姑奶奶,这事打死都不能说。” “哦,”无忧暖雨道:“你这孩子瞎讲究,娘晓得了。” 说着,又道“你这些女朋友里面,好看的姑娘真不少。除了这个岁月,钟秀秀,张楚月,李苒,还有李云憬,都很好看。你跟她们关系好不好啊?” 不二今日几遭生母赐劫,心态已然难如往常持重,默了半晌,才说道: “还……还不差。” “那感情好啊,”无忧暖雨道:“她们里面,还有没有你的心上人呢?” “娘……” 第四百八十章 想娶几个就娶几个 (一) 魏不二在蛋壳上凌乱,想娘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瞎说什么,” 魏长风道:“好男儿一生只娶一个妻子,怎么能朝三暮四。” “你们人族不是常说,大丈夫何患无妻,”无忧暖雨道:“这么多漂亮姑娘,我瞧着她们很好啊。” 说着,与不二道:“你要是喜欢哪个,就把她娶回来。要是都喜欢,就都娶回来。多妻才能多子,多子才能多福嘛。” 魏长风说道:“大丈夫何患无妻,意思是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志向远大,心中想的应该是成就事业、成就大道,而不是什么娶妻成家、纳几房妾。” “是啊,我儿子不必为娶妻纳妾操心,”无忧暖雨道:“我来操心就好了。” 不二:“……” 无忧暖雨又道:“我儿子这么优秀,多娶几个再正常不过。”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多娶几个?” “可以啊,”无忧暖雨道:“你想娶几个就娶几个。” “夫人,”魏长风抖了一下,仿佛被冷冽的寒风拂过,“我就是随口说说。” (二) 不二听了两人的话,脑袋里一团乱麻。只觉得再吵下去,真的要没完没了。正要开口相劝,又听魏长风说道:“李苒是咱儿子的徒弟,李云憬是儿子的师傅,娶她们两个,岂不是乱了纲常。” “这是人族的纲常,又不是角族的纲常。儿子头顶长角,就是角族人。” “就算他头顶有角,也是我种下的种子。” “没有地,光有种子有什么用?” “李云憬肚子都大了,”魏长风气得魂体发颤,“你想让她嫁给儿子?” “李云憬肚子里的孩子指不定就是不二的呢,”无忧暖雨轻轻蹭了蹭不二的后脑勺,说道:“儿子,你说是不是。” 魏不二听得冷汗直流,忙说道:“娘亲,我跟李大帅清清白白,正大光明。您这里说的就是一句话,传出去可要惹了大祸的。” “你这孩子婆婆妈妈的,”无忧暖雨道:“我和你爹当年,也没谈婚论嫁,连谈情说爱都没有,还不是山洞里面说好就……” “哎呀,”魏长风连忙探出一道魂丝拉住她,“你胡说什么……” “爹,娘,”不二眼见两个人越扯越远,说道:“我还有要紧事与她们商量,咱们先进去吧。” (三) 不二正要进去,便听见蛋壳里面传来岁月的声音: “魏不二?” 他一抬头,看见岁月微笑看着自己,“你怎么不进来。” 不二便爬进蛋壳里,复还人形,见到岁月心头一暖,笑道:“我在外面就是一蝎子样儿,你如何认得出来?” 岁月笑道:“你就是只露出半个指甲盖儿,我也认得出来。” “这姑娘好呀,”无忧暖雨便在识海中与他说道:“她对你这般上心,一定是喜欢你喜欢到了骨头里。” “她说啥你信啥?”魏长风说:“我就不信她真能凭个指甲盖儿就能认出咱儿子。” 不二正觉头痛,秀秀也走到身边,与他笑道:“魏师兄,我和岁月去那边查证,你想不想知道我们查出什么了?” “身正不怕影子斜,”不二道:“我干干净净做事,堂堂正正做人,你们尽管说来。” 他有直面本心,面对种种考验,自当无所畏惧。 秀秀笑道:“现今在古城,还有大事要办。我们两个想,还是出去再给你讲吧。” 不二看了看秀秀,又看了看岁月,“现今什么时候了,也亏得你们还有心思查这些没用的。我有一件大事跟你们商量。” 便把秀秀、岁月、楚月三人单独叫出蛋壳,说道:“我要说的事情古怪离奇之极,你们且听好了,心里有个数。” 他没有透露过多细节,只是把蚩心告诉自己的事情和每个人需要做得准备说了出来。至于他推断出来的可能的背后真相,只字未提。他只怕真相一旦说出来,就会被幕后之人听到,继而影响到整个古城之行的走向。很多时候,沉默弥足珍贵。他需要保持沉默。 岁月道:“按照你的说法。这次古城开启,真的可能会影响到本族的命运?” “在没有实证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测。” 楚月把不二拉到一边,小声说道:“我跟你讲过罢,在我们的世界中,各个小队常常会选择阵营,通过借势来增加自己的胜算,”她顿了顿,“虽然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到的,但是我猜,我们的对手很有可能借了艾达的势。这就很糟糕了,古城是艾达的大本营,他们和艾达站到一起,我们太被动了。” “艾达未必有他们想象的那般有用,也肯定不会全随他们的心意,”不二顿了顿,郑重说道:“你只需记住,艾达不必考虑,我们现今最大敌人就是你的宿敌。” 说罢这句话,忽然觉得灵魂深处似乎有一缕淡淡的风吹过,整个识海微微晃了一下。 (五) “啊……疼!” “好痛啊!” 蛋壳之内响起李云憬和春花此起彼伏的叫唤声。 无忧暖雨在他耳边说道:“这两个姑娘,怕是要生了。” 便在此时,巢穴之外,太阳从地平线上整个脱离出来,金灿灿的光洒在大地上,洒在蝎巢的洞口,洒在一个个蝎子蛋上,好像镀了金。 “唳!” 一声高亢的鹤唳响彻天际。 鹤唳过后,不二只觉一阵心悸,头晕目眩,难以自控。 “不好了!”外面有人惊叫道:“它们要进来了!” 不二走到蛋壳裂缝口,瞧见所有蝎子都瘫在了地上,一动也难动。 再往巢穴洞口瞧去,一只红顶巨鹤尖叫着,撞碎了洞口的光幕,冲进了蝎巢。紧接着,十几只巨鹤张着细长的大嘴,紧随其后冲了进来。 它们的叫声尖锐刺耳,在蝎巢里不停地回荡,蝎子们在鹤唳声中颤颤巍巍。不二勉强站了起来,眼前的世界在摇晃,如同山崩地裂。 楚月瞧着领头冲进来的巨鹤,看见它脖子上挂着的一个古怪仪器。“是轮回小队,”她的心直往下坠落,“他们来了!” (六) 凌典冲进了巢穴之中,他脖子上挂着的探测仪“滴滴”响了起来,指示灯一闪一闪发亮。 “在那里!”赵哲兴奋地叫道:“探测仪指的是那边。” 凌典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瞧去,一个男修从蛋壳裂缝中探出脑袋,摇摇晃晃的。 “我知道他的名字!”言薇大叫道:“是魏……魏不二!我们在西南见过他!” 魏不二? 凌典想起来了,在自己的原著中,魏不二并不是一个重要角色,也没有单独设定出身背景。除了在傀蜮谷副本中,他为了推动剧情,给魏不二安排了一次机缘之外,再没有太多的篇幅。不过,在他的映像里,曾有一个读者给魏不二写了一篇番外。番外的故事,他倒是突然想起了一些。 “魂体就在他身上,”凌典喝道:“抓住他!” —————— 新的一月开始了,准备努力更新一段时间,有没有推荐票和月票奖励啊。 第四百八十一章 这孩子长得真像你 (一) 眼看着巨鹤向这边冲来,魏不二想起身迎战,但在巨鹤高亢的唳声中,他腿软的一步都迈不出去。 这个时候,外面的蝎子都瘫软在地上,有的肚皮一翻昏了过去。有的甚至吐起了白沫。躲在蛋壳里的众人情况好一些,但个个脸色苍白,神情惶恐。 “他们好像是冲你来的。”楚月说道。 秀秀道:“你快藏起来罢。”便和岁月、楚月一起把不二拉回蛋壳里面。 很快,领头的巨鹤俯冲下来,落在蛋壳旁边。 落地的瞬间,它踩碎了旁边的一个蛋壳,蛋壳的碎片四溅开来,落在地上,砸起一团团飞扬的尘土。 一块儿碎片掉进了不二这边蛋壳的里面,砸在了寻过光铮铮的头上,血流了一脑袋,像开染坊似得。寻过想骂人,却连嘴也张不开。 不二往外瞧,巨鹤长长的细嘴朝着蛋壳裂缝,朝着自己啄了过来。他浑身冰冷,身体不自觉地颤抖,像是被宿命之敌恶狠狠地盯上。 细嘴越来越近,只差最后啄住他的那一下。 李云憬忽然说道:“给我一把刀。” 楚月便从袖子里取出一把短刀丢过去。这会儿,楚月也没力气了,手一扔软绵绵的,短刀掉在离李云憬手边一尺远的地方。 李云憬伸了伸手,有些够不着。 巨鹤的细嘴往前一探,啄住了不二,把他揪了起来,就像从地上衔起一粒米。 “不!” 岁月和秀秀脸色煞白,勉强站了起来,两人都朝着那把短刀艰难走去。秀秀晃晃悠悠,咬紧牙关,往前扑了两步,倒在地上,先拿到了刀。 她使出浑身的力气,把手往前一伸,把短刀递在了李云憬手中。 不二的识海里,爹小声地跟他说:“这姑娘也很好啊。” “爹,”不二道:“我都要被抓走了。” 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怎么脱困。 却看见李云憬接过短刀,面色一厉,便冲着自己的肚皮用力一划,鲜血蹭的一下溅了开来。 “呱!” 婴儿的啼哭声响起。 就好像有一股风刮过了蛋壳,刮了整个巢穴,刮遍了这个世界。 不二浑身的力气又回来了,他在半空中使劲儿晃动身子,想摆脱巨鹤的细嘴。 巨鹤的细嘴渐渐变得透明起来,急忙把他往外面叼。秀秀和岁月的力气似乎也回来了,两个人朝着巨鹤的细嘴,狂奔过去,又一起高高跃起,一人抓住魏不二的一只腿,终于把他拽了下来。 下一瞬,仿佛有一道黯淡的红芒闪过,巨鹤忽地消失不见了。 (二) “好险啊!”秀秀拍了拍不二的腿说道。 “好险,”岁月冲她笑了笑,“好险。” “你们两个是不是该把我的腿松开了。” 秀秀把他的腿丢到一边,“好像谁稀罕一样。” 岁月也把腿丢开了,说道:“我们刚才还有话没说完呢。” 他知道那件事没那么容易过去。便色一肃,说道:“看这样子,巢穴的题目应该完结了。”说着,站起身,往蛋壳里面走去,“我们去看看优胜者。” 他走到李云憬身前,李云憬躺在草席上,脸色有些发白。 刘明湘进古城前备了些常用的药材,这会儿正好用得上。便给她的肚子上敷了一些止血的草药,一会儿血就止住了。但李云憬的衣服上到处是血迹,草席上也流下一滩鲜血。 “谢谢。”不二说道。他知道,李云憬明明很快就要生了,没有必要冒险割开自己肚子。她这样做全是为了他。 “要还的。”李云憬说。 识海中,娘用魂体碰了碰不二,仿佛在说:这姑娘对你也很好啊。 “呱!”婴儿啼哭不止。 不二往一旁瞧去,易萱怀里抱着一个人身蝎尾、面容清秀可爱的女婴。她的眼睛灵动极了,透着智慧的光。 不二总觉得这女婴有些似曾相识。 “你们看,”刘明湘凑了过来,说道:“这孩子跟咱们队长长得真像啊。” “哪里像了,”不二心头猛地一跳,说道:“一点都不像。” 李云憬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 秀秀、岁月、楚月也都凑了过来,未在易萱身边,盯着怀里的婴儿看。 楚月说:“是有些像的。” 秀秀说:“明明是很像,非常像。” 岁月咬着牙说:“简直一模一样。” 不二给她们三个拼命使眼色,却没有人搭理他。 倒是李云憬朝他看了过来,好像在问他:你真的觉得不像? 识海中,娘也说:“哎呀呀,儿啊,这小孩儿跟你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爹说:“像是像,但咱儿子比她漂亮。” 不二往后退了退,一个字儿也不敢说了。他心里想,这道题目多么邪门儿啊,获胜竟然要靠生孩子。之前,在蛋壳里,他和李云憬分明什么也没有发生,李云憬却怀上了孩子,孩子竟然会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和李云憬在一个蛋壳里,艾达就默认自己是孩子的父亲。这样一来,孩子长得像他也便不奇怪了。 总之,他要直面本心,问心无愧。 正往后退着步,女婴忽然开口了,冲着他说道:“爹爹,你好,我叫艾达。” 吐字清晰,声音清脆又悦耳。 不二脑袋里轰的一声,似乎要炸开了。脖子一扭,僵硬地向女婴瞧去。 刘明湘也瞪大了眼睛,叫道:“这婴儿会说话啊!” 易萱道:“她还管魏不二叫爹呢。” 岁月和秀秀脸色铁青,一起瞧向他。 楚月小声道:“这下热闹了。” 娘也说道:“我的儿媳妇们可真厉害。” 爹说:“所以我就说,娶一个就好了。娶的多了,要遭罪的。” 不二下意识又往后退了一步,对女婴说:“我不是你爹。” “你是,”艾达说:“你就是,我闻得出来。” 岁月便问他:“你怎么解释。” 不二脑筋急转,或许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转得这么快——他想到了。 “艾达!”他说道:“艾达啊,这女婴叫艾达,血祭族的女王也叫艾达,这是艾达出的题目,她肯定在暗示什么!” 他这么一说,蛋壳里的众人才意识到这一点,一个个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松了一口气。 娘悄悄跟他说:“儿啊,你真聪明。凭你的本事,应付几个媳妇儿容易着呢。”爹说:“可拉倒罢,多了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他心里想,要是每一天日子都是这样,真是没法儿活了。 下一刻,蛋壳里响起一声怪异的婴儿的啼声。 “生……生了!” 李苒脸色发白,说道:“春花师姐,也生了。” “你怎么吓成这样?”秀秀问道。 不二扭头一瞧,一个嘴巴巨大的蝎子从春花的肚子里爬了出来。 它浑身是血,爬到地上,又直勾勾的爬到易萱身旁,抬头冲着艾达摇尾巴。 “瞧你的嘴这么大,”艾达笑眯眯地看着它,“不如就叫你吞天吧。” ———— 有木有推荐票,有木有月票啊。 宝剑惜锋不入鞘 【免费番外】 新章其实已经写好了,不过属于毛坯房,还得好好装修一下。 但昨天熬夜写单位材料写到晚上四点,今天白天又上了一白天班,晚上还有一个单位材料要交稿,导致没有时间修改新章啊。 现在是推荐期间,不更新岂不是砸起点的场子。不更新怎么能对得起广大书友的热烈期盼。 我多聪明啊,决定发一篇从前写的番外,可以保住作者的节操。 事实证明,直面本心并不是魏不二的独家技能。 另外:这一篇算是凌典所著《宏然除魔英雄传》的番外罢。讲的是《宏然除魔英雄传》故事中,魏不二从寒冰界回到云隐宗后,与婉儿之间发生的不可言说的秘密。在这个版本中,魏不二要更多一些正直憨厚,也是我从前和喜欢的性格。婉儿则是更负面的性格,我不大喜欢,所以在新版中纠正了。 ———— 不二将婉儿送走了,心中一阵空荡荡。 只觉得她的变化好大。 容貌固然变得愈加娇媚,但言谈举止,内里秉性简直千差万别。 仿佛是从儿时的婉儿身体里,分离出另一个人来,走在了另一条道路之上。 而儿时的婉儿,却兀自孤零零的独行,且越行越远,此刻竟连背影也瞧不见了。 之后几日,不二回宗的消息传了开来。 不过并未引起什么轩然大波,大多数人只是把这当做修行之余的聊资。 大家态度却是不一而论,有的对不二连累云隐宗从九大宗除名大感不忿,有的佩服他在傀蜮谷中的所作所为,有的从前便听说过他的事,对其修为本领突飞猛进大感好奇。 便陆续有相识的师兄弟前来拜访。 也有好斗的师兄弟觊觎其“烛峰云魏”的名头,找上门来,想与他比试一番,进而一战成名,取而代之。 对于上门比试的师兄弟,不二是一概推脱,只说自己浪得虚名,不值一提,好声和气将来人敷衍走了。 如此月许之后,上门打搅的人便越来越少,不二也正好落个清净。 唯有婉儿,三番五次找上门来,与他闲聊叙旧,言谈之间多有关心,眼神之中可见热切。 不二早已对她死了心,尤其自那次分别之后,已将她视作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冰冷,口气越来越生硬。 到后来,往往方聊了片刻,便要下逐客令了。 婉儿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当真好不爽快。 但想起所谋大事,便是强压下气头,只当自己从前亏欠了魏不二,现今只是还债来了。 此外,在她心中隐隐升起另一种情愫,仿佛不二越不搭理她,她心中越是痒痒,越想与他亲近,越想与他说话。 先前还是觊觎他能带给自己的好处,后来却是对他这个人愈加感兴趣了。 只不过接连几次碰壁触灰之后,她心想敌营固若金汤,一味猛攻,只能损兵折将,伤及士气,毫无益处,也需暂时调整策略了…… 这一日当晚,入夜已深,不二外出归来。 推开房门,立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紧接着便是神魂一荡,身体渐渐开始发热了,人也开始有些晕晕乎乎,走路摇摇晃晃。 心中奇道:“自我修行以来,几乎再未受过风寒热暑之类,今日是怎么了?” 再往前走几步,摸黑到了床上。 一掀被子钻了进去,立时吓了一跳。 竟然摸到一个赤条条、滑溜溜的身子! 不二大惊之下,清醒了稍许,忙将伸出去的手缩了回去。 便在此时,忽然听见婉儿嬉笑的声音:“别怕,是我!” 说着,一伸手抓住了不二的胳膊,轻轻一拽。 女子身上幽幽的香气漫了过来,熏得不二有些神志不清。 不知怎么的,浑身使不上力气,懵懵懂懂间,便给她一把拉了过去。 下一刻,便是陷入了迷离的温柔乡里,浑身泛起触电般的感觉。 婉儿素手勾住他的脖子,痴痴地靠在他身上,手臂忽然加了把劲儿,嘻嘻笑道:“你想逃,逃得了么?” 不二“啊”的叫了一声,忽然觉得一阵热气从脚心往上窜,一股奇妙幻觉如潮至胸,顷刻间浑身燥热难堪,血脉勃发,几难抑制。 而身前娇喘的姑娘,似乎一点一点靠了上来,身子仿佛更加酥软光滑,激荡的香气扑鼻,令他心情躁动。 稍一低头,便有一袭温柔湿润的软肉触在了自己的嘴上,直如火上浇油,顷刻间要将不二如火炬般点燃了。 他心下大骇,晓得自己多半中招了,强振作了精神,伸手将婉儿推开。 但方触到婉儿的身子,便听到她嗤嗤地笑了一声,说道:“你着什么急啊。” 说着,抢先一步伸出手来,摸到了他的领口,急不可耐地一通乱解,便将几道扣子通通卸去,露出不二结实的胸膛来。 婉儿听着不二粗重的喘息声,摸着他浑身滚得发烫,直如包子放入烈火堆上的蒸笼一般,便晓得他入药实深,已然意乱情迷。 而她自己,此刻也难免心旌摇荡,情难自已。 这正是奇妙花粉的功效,她将这花粉这房间里撒了一圈,自己也有意无意吸了不少,只为了烘出醉人的气氛,也叫自己好好消受一番。 不二此刻挣扎的模样,倒将她撩得急不可耐,整个人靠了上去,抱住了不二的身子。 不二这才发觉婉儿穿着一层单薄的肚兜,方才竟没有发现。 这肚兜自然是婉儿故意没有褪下,只为给不二稍添一道程序,好叫他上下求索,左右求之,更增一番情趣。 不二下意识要伸手去解,却忽然犹豫起来,稍稍停下了动作。心中隐隐约约觉得,只要迈出这一步,只怕再也停不下来了。 婉儿却只当他是害羞,嘤咛了一声:“不二,我们从小惯熟,你,你不必客气的。” 不二这时意识懵懂,直如吃醉了酒一般。 但听了她这一句话,反倒有些清醒过来,忍不住自言自语:“是啊,我们从小惯熟,我在干什么?” 说着,便急急忙忙撤回了双手,人也要坐立起来。 婉儿心里一慌:“怎么这么快就要醒过来了?” 只见不二人又往后缩了些,眼看就要从床上下去。 她只怕不二彻底清醒了,心下一发狠,只道非要使出杀手锏了,便忽然驭起一阵法力。 只见一道红光脱手而去,忽忽悠悠荡在了桌子旁,一下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不二一睁眼,只见烛光微醺之下,婉儿眼波流转,粉颊生晕,媚态百生,娇嗔难言,说不出的美俏袭人,道不尽的温柔醉谷,实是叫人不可抵挡。 又瞧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瞧着自己,虽是一句不言,但也胜过万千句话了。 他刚刚降下来的体温立时又升了回去,身上着实热得难忍,胸背,胳膊,腿脚,脸庞,脖颈,没有一处不是热得冒烟儿。 婉儿自然瞧出了他浑身发窘的模样, 不二浑身一震,立时想起在榕城郊外的客栈里,婉儿和贾海子说的那一席话,直如极寒的冰水从头顶浇下,灌得浑身冰凉,好不清醒。 当下从床上跃了下去,一挥手激射一道红芒利刃,将那蜡烛熄灭了。 转身冲着婉儿道:“顾师妹,咱们两个虽是自小相识,却未许过媒妁之言,也未曾有过两情相悦,岂能做出这等苟且下流之事?” “我一直当你是妹妹一般的人物,不敢越矩分毫,只盼你也晓得自重才好。” 说罢,只觉得药劲儿又要涌将上来,连忙驭起法力遏制。 岂料得这一道法力与那药劲激撞,反倒似干柴烈火相遇,烧得更加旺盛。 原来,是这欲奇花粉有一特性,便是一遇法力,便倍加活跃躁动,更易溶于血液,顷刻间便可涌遍周身,直叫人难抵情.欲来袭。 不二心头一惊,只怕再待下去克制不住,犯下大错,便强行冷静道:“我今晚有事出去,顾师妹若暂时没有着落的地方,便在此间休息一晚罢。但要明日尽早离去,省的旁人多说闲话,毁及师妹的清誉。” 说罢,头也不回地遁走了。 婉儿连声大骂混蛋,不敢相信他真的将自己抛下了。 心中只觉得又气又羞,又恨又恼,难堪之极。 是被本宗师兄弟瞧见了,自己还要不要见人了。 当下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堪堪穿好衣裳,摇摇晃晃走出了门外,便向合规院返去。 忍不住回头一望,瞧见不二房间的大门敞着,想起今夜遭遇,只觉得比被人当众扒光了身体还要难堪。 气得快要将牙咬碎,心中暗道:“好你个魏不二,今日赐给我的奇耻大辱,来日我必当百倍、千倍奉还! 今天准备多更新几章…… 编辑跟我讲,限免推荐结束以后要爆更的,要不然以后的推荐位就不要多想了。 我慎重考虑了一下,觉得今天还是得多更新几章。 好在我前段时间工作不太忙的时候,写了一些草稿,但是非常粗糙,得仔细修改。 一次更太多,我会受不了的。 想了想,还是定一个更新规则—— 今天,保底更新一章。 现在我的总订阅量是1011388。 今天每增加1500订阅,我就多更新一章。 按照我最近每天新增3000订阅的状态计算,至少应该能更新三章。 考虑到限免刚刚结束,订阅量还能有一个大提升,我估计日新增4500订阅是没问题的,那么我估计我今天更新四章应该是没问题的。 要是订阅涨的更多,我就努力再多更一些。不过,按照这本书的日常销量来看,订阅应该不会涨到我受不了的地步。 另外,我会在评论区新开一个帖子,每过两个小时公布一下订阅情况。请大家监督我。 好,就这样。努力,努力,我要变成万人迷。 第四百八十二章 李云憬的愿望、欲姑的眼泪,以及春花的完整男人 (一) 就在女婴说完吞天两个字的时候,不二的耳边响起了艾达的声音—— “生命诞生于脆弱的蛋卵,伟大起源于渺小的生命。血祭族的辉煌从这里开始。” 紧接着,他眼前的景象扭曲起来,仿佛有人在用画笔勾勒这片天地。 当扭曲停止之后,他四下一瞧,众人又回到了先前的祭台。 李云憬站在高高的祭台上。不远处站着的是她的徒孙春花。 在祭台之下,活着的人还剩几十个,角族人也有一些幸存者。那些异界来客却不见踪影了。 艾达高远的声音从天空中的红雾中飘荡下来—— “伟大的血祭族人脱胎于渺小的蝎子。在天敌欺凌下,他们惶惶不安,岌岌可危。直到我和吞天诞生,终于让血祭族迎来了曙光。李云憬和春花,你们两个孕育了伟大的生命,你们是这一道题目的优胜者,请讲出你们的愿望。” 不二有些好奇李云憬究竟会许下什么愿望,便往前走了几步。事实上,他不用往前走的,因为李云憬的声音很清楚。 (二) “我想让我体内的邪欲消退。”李云憬说道。 “它已经消失了。” “消失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试着把神识沉入身体里,找寻邪欲的残迹,果然毫无所获,“真的么?” 艾达说:“它永远消失了。” 李云憬站在祭台上,不知道为什么竟发起了呆。除去邪欲是她梦寐以求的事。但这一天真的到来了,她却高兴不起来。如果她早知道通过这样的方式可以除去邪欲,楚执就不会离开自己,而蛋壳里一切也就不会发生。她想让时间倒回去,但这世间从来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又不知过了多久,艾达说道:“你要换一个愿望,还是放弃这次机会?” 她这才清醒过来:“我想让楚执活过来。” 艾达的声音格外冰冷,好像坟地里野鸦的叫声: “我说过,在古城中死去的人无法复活。” 她当然记得,只不过心里总是有些不甘心。 “如果,”她说:“我不计一切代价呢?” “楚执已经成为祭品,”艾达说道:“他可以为你的愿望奉献余辉,但永远不会回到人世。” (三) 李云憬沉默了许久。人世间很多事,常常不能如人所愿。弱者只会萎靡不振,而强者自当直面人生。李云憬是强者。 她说道:“我想成为悟道境修士。” “不久之前,你拥有等价的祭品,”艾达说:“现在没有了。” 李云憬想问艾达,等价的祭品是什么。但张了张嘴,又把话吞了回去。她心中有个答案,但却未必要证实。已经失去的东西何必再自寻苦恼呢。 “我想成为天人境后期修士。” “你需要献祭的是,你对楚执的记忆,还有你的藏剑舟。” 李云憬舍不得。藏剑舟可以没有,但她绝不能忘记楚执。 除此之外,她还有什么想实现的愿望呢。 步入天人境中期?在古城中她已经有顿悟,只要离开古城,她随时可以突破瓶颈。 建宗立派?前期的准备工作她和楚执做得差不多了,只剩最后一步,用不着旁人来帮。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人群中,忽然瞧见一个人影儿。她心头一震,想起先前在蛋壳里发生的事情——除了魏不二和寻过,还有一个人知道她的秘密,这是致命的隐患。 “我想把刚才在蛋壳外跟我说话的女人变成欲望傀儡,”她说道:“需要付出什么。” “好狠毒的丫头!” 欲姑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死死盯着李云憬,“你这样待我,你会后悔的。” 艾达道:“你所要献祭的是,你对楚执的记忆。或者献祭你对魏不二的记忆,加上藏剑舟。” 她看了一眼欲姑,又看了一眼魏不二。真好啊,这段荒唐的故事,发生在古城,也埋葬在古城里。最好不过。 “我选择,”她说道:“献祭后者。” “不!”欲姑尖叫道:“我帮你成为了优胜者,我帮你解除了邪欲!你怎么能恩将仇报?” “谢谢。”她说。 “我有个秘密告诉你!艾达帮不了你的,我能帮你,我能让你很快就踏入悟道境!” “走邪欲大道么,”她说:“这条路留给你自己吧。” “我知道你怕我多嘴,”欲姑道:“我向你保证,我可以对天发誓,对道心发誓,我决不会吐露半个字。” “我只相信死人的嘴。” “求求你,”欲姑跪在地上,冲着她使劲儿磕头,“我求求你,让我多活一会儿。我拿一次优胜,让我心爱之人复活,我就立刻自裁,绝不反悔。” 李云憬半晌不言。在她的心里,对于痴情的女子,总不免抱一些怜悯。 艾达道:“你选择好了么?” “献祭罢。”她叹了一口气,说道。 说完这句话,天空红雾一滚,射下一道红光,将她整个人笼罩住。接着一束红光射入她的识海中,一股吸力涌了进来。仿佛有一只手,从她识海中揪出了细细的一丝儿。永远拿走了。 她恍然失神,举目四望,总觉得自己似乎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不……” 欲姑大喊着。但话没说完,人已失去意识,双目没有了光泽,像个风筝一般飘在半空中,随在李云憬身侧。 她的眼角流下一滴泪,惨淡的划过脸庞,顺下脖颈,沾湿了衣襟。 不久,泪蒸发了,衣襟干透了,什么也瞧不出来了。就像永远无法完成的愿望。 (四) 李云憬的愿望实现了。不二的麻烦也要来了。 刚才,艾达跟李云憬说什么献祭关于他的记忆的时候,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心想每个人心里想实现的愿望多么隐私。艾达为什么也不拉个帘子挡一挡,保护一下。 果然,岁月走到他身边,小声问道:“说说呗,你跟她有什么记忆?” “能有什么,”不二道:“她是我师傅,我是她徒弟,这不是要逐我出师门了。” 秀秀道:“李大帅高明啊,毁尸灭迹,这下魏师兄安全了。” “安不安全,”岁月道:“得我说了算。” 不二讪笑两下,“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春花,” 艾达却仿佛只作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平淡地说道:“你的愿望呢?” 春花楞了一下,这才意识到终于轮到了自己。她的愿望?她的愿望太多了。 “我想突破天人境。”她说。 “你没有等价的祭品。” “我想突破地桥境。” “你没有等价的祭品。” “我想突破通灵镜后期。” “你可以献祭的,”艾达说:“是你跟寻过的感情。” “这就可以?”她说:“太简单了罢?” 艾达说:“绰绰有余。” 春花笑了笑,刚想说“我愿意”。 但话到嘴边,却发现怎么也说不出来。 献祭之后,她和寻过会怎么样?一别两宽,相忘江湖? 青羊镇的往事她毕生难忘。所以她一路追到西北,誓言要杀死寻过,但明里暗里几百次都没能如愿。她一直以为这只是巧合,或者只是自己修为不够。 但直到今天,她拥有了实现愿望的权力。却根本没有考虑,用这权力为自己与寻过的愁怨画上一个句号。 “我想好了,” 她终于说道:“我想让寻过成为一个完整的人,就跟蛋壳里一样。” 魏不二的头皮,蹭的一下,要炸开了。 —————— 截至目前,总订阅1012296,新增908,差600加一更。 第四百八十三章 腌和尚是假的,以及古城终章的开启(加更一章) (一) 春花说完,不二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春花说,她想让寻过成为一个完整的人,就跟蛋壳里一样。这也不就是说,先前在蛋壳里,寻过的小和尚又长出来了。 他浑身僵硬,总感觉有什么硬邦邦的,像笤帚一样的东西,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 回头一看,岁月正笑眯眯瞧着他:“寻过是个腌和尚?” “是啊,”秀秀说:“不过在蛋壳里好像又好了。” 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这古城真是邪门。一会儿让咱们钻进蛋里,一会儿又让咱们变成蝎子。” 岁月说:“一会儿,让女人大肚子。” 秀秀说:“一会儿,还能生孩子。” 楚月说:“一会儿,生下来的孩子跟队长长得还很像呢。” 不二觉得自己的脑仁儿已经化成一团浆糊,在三根大棒的搅拌下,越来越黏糊。守住灵台清明的唯一办法,就是默念直面本心一千遍。 好在艾达来救命了。 艾达对春花说: “你需要献祭的,是你的仇恨心。” (二) 春花听了这句话,身子猛地一震。 她在原地呆愣了少许,转头深深瞧了李云憬一眼,仿佛要在李云憬身上落下烙印。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寻过,她最恨的人是谁呢?不言而喻了1。但事情过去这么久,她连寻过都放过了,何必再执着别的。 李云憬也瞧向她,淡淡的瞧着。 终于,她转过头,说道:“我同意。” 话音方落,又一道红光从天而降,笼住了人群中的寻过。 春花便看见,一片红芒之中,寻过低头望着自己的下半身,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鼓了起来。 “长了!长了!”寻过大叫着,一下子窜出红光里,在广场上乱蹦乱跳,大喊大叫,“长出来了,这回真的长出了!哈哈!我长了!” 春花想起两人初见时的情形,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过了这么多年,寻过早已不再是从前的寻过。看起来,他似乎依旧奸猾,但对她却很好,就在不久之前,在希望与废墟大道上,在巨蛙口中,他几次舍命救下自己,算不算把该还的都还给了自己? 而她呢,也明白了很多道理。比如,当自己决定不了一件事情的时候,就随便选一个。往往这个时候,就能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三) “现在,” 艾达说道:“你们两个可以选择留下,也可以离开。” 李云憬说:“我要离开。” 春花指着寻过说:“我想带着他一起走。” “你的优胜有他的功劳,”艾达说:“你们可以一起走。” 听完这句话,不二又有些浑身不自在了。余光往一旁瞄了瞄,岁月和秀秀注意力不在他身上。 艾达说完,天空中接连落下三道红色,将李云憬、春花、寻过罩住。一阵红芒闪烁之后,三人不见了踪影。 不二望着寻过消失的地方,想起他在青羊镇的往事。这色鬼和尚改邪归正后,倒是转了好运。而自己一直为人正派,一身正气,如中秋皎月,反倒是总有倒霉事找上门。可见想做好人多么不容易。 “各位,” 艾达又说道:“我的出生只是为血祭族人种下了一颗希望的种子。血祭族人要想强大起来,还有漫长的路要走——年幼的我感应到遥远的世界森林中有一棵世界树,世界树孕育万年开出了世界花,很快就要结出世界果实。世界果实可以为血祭族人带来光明的未来,但远古时代强大的三头鸟守护着果实,绝不允许旁人染指。在光明未来的感召下,血祭族人的勇士前仆后继,将去世界森林中争夺世界果实。” “古城的终章——永恒的世界果实,即将开始。” (四) 遍地的红光闪过之后,祭坛广场上的冒险者消失不见了。 少许,光影交错间,凌典、郑扎、赵哲和言薇出现在了祭坛广场中央。 天空上的红光映下,照出四道孤零零的影子。 凌典有些落寞。 由于郑扎暂时不能克制愤怒,所以这一次由他来与艾达的沟通。 “王上,我们血祭族人伟大的,万人敬仰的王上,”他将双手举过头顶,“您怎么能这样对待您的子民?您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我说过,由于某个原因,我不能直接出手干扰每一道题目的发展——之前如此,之后也是如此。在接下来的题目中,你们也须谨记这一点。” “我们不想让您为难,”他说道:“但这个世界超乎了我们的想象,我们也低估了巢穴外的危险——所以,我们只好向您祈求,祈求您看在张庚为了帮您寻找世界之石,拼尽全力、肝脑涂地的份上,让他死而复生吧!” “我曾说过,” 艾达说道:“古城里死去的人不能复活。但你们是我衷心的子民,我可以给予特赦,只要你们把世界石带到我面前,我就复活他。” (五) “这他么也算特赦?” 郑扎冲着天空喊道:“我们在为你拼命,为你找世界石,但我们的人死了,我们的力量越来越弱小,你却袖手旁观!” “我的子民不会用这样的口气跟我讲话,” 艾达的语气平和,但让人觉得冷冰冰的:“如果不是因为你们身上纯正的血祭族人的气息,我会怀疑你们的身份。” 凌典把郑扎拉到一旁,伸出右手冲着他往下虚按了按。 郑扎的脸色很黑,但没再说话。 “请您千万不要怀疑我们的忠诚,” 凌典说道:“否则我们也不会不惜性命为您寻找世界石——世界石的下落我们有眉目了,但我们需要更加强大的力量,因为我们的对手强大而狡猾。” “我会努力给予你们力量,却不能保证足够。” “我们是在为您拼命啊。”凌典道。 “我必须遵循我当初献祭时许下的诺言,确保冒险者之间的公平竞争。” “看来,”郑扎冷笑道:“您对世界石不是十分渴望。” “我无时不刻不想得到它,”艾达说:“但对于我来讲,信守诺言,比维护公平更重要。否则,我会受到命运的反噬。也就是说——你们拿来世界石,我会实现你们的愿望。别人拿来世界石,我也会实现他们的愿望。对我而言,是不是我的子民带给我的,并没有区别。” “您的话,”凌典苦笑道:“真是让人心寒啊。” “心寒和苦难,都是让人强大的力量,”艾达说道:“下一幕,我会在我的能力范围内给你们优待,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们失败了,我拒绝下一次信任。” ———— 1我猜很多道友要问,春花为什么要恨李云憬。请回看第二百二十七章【失节欲断魂死人生又亡】 ps:目前总订阅1014485,长了3000多,我看起来得还得再更一章啊。 第四百八十四章 死太监还是有一丢丢节操的 目前总订阅1015115,距离更新第四章还差700多个订阅。 ———— (一) 空荡荡的祭坛广场上,凌典耳边传来主神的声音: “请接受主线剧情任务——艾达最后的信任。该任务与寻找世界石任务合并。 中洲队将降临喀则古城【世界森林】副本,降生于世界森林中央的世界山,成为守护世界果实的【三头鸟】一族。 降临之夜,即是世界果实成熟的最后一夜。 六个时辰之后,太阳升起的那一刻,世界果实将完全成熟。果实成熟的一瞬间,你们将取走果实,完成使命。 你们的宿敌血祭族人千里迢迢来到世界森林,此刻正盘踞在森林边缘,意图潜入世界山,在太阳升起前夺走世界果实。 你们必须在世界果实成熟前拿到世界石,否则失去艾达的信任,即被判定为任务失败,扣除一千个任务点。 你们必须守护果实,确保不被血祭族人夺走,否则判定为小副本失败,即被三头鸟的王灭杀。 你们不能离开世界森林。在血祭族人进入世界森林之前,不得窥探血祭族人的方位,否则将扣除一千个任务点。” 凌典听完,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郑扎冲着天空喊道:“操nmd主神!” (二) 凌典站在山顶上,眼前是一片没有尽头的森林。 他看了看身旁,郑扎、赵哲、言薇都变成了脖子上长着三个脑袋、三只大脚和巨大翅膀的怪鸟。 当然,他自己也是这样。在他的三个脑袋中,靠左边的脑袋喉咙一直在冒烟,只要打一个嗝,就会喷出一团火;中间的脑袋凉飕飕的,冲着地面哈一口气,地上就会结起一团冰;右边的脑袋嘴里面麻麻的,打个喷嚏就会劈出一道闪电。 庞大的能量在体内流转,让他觉得浑身有使不不完的劲儿。当然,一定还有用不完的法术。 除了长得太丑以外,这真是上天钟爱的种族。 山顶中间是一片空地,空地中央世界树像一把巨大的伞。树冠向四面八方平铺开来,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华光流溢。 树冠最里面,一朵通体洁白、形如睡莲一般的花朵静静伫立。 花朵中央,周体透明的世界果实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仿佛芒果般的香气飘逸着,昭示果实距离成熟越来越近——准确的说,就是六个时辰。 除了他们之外,这里还有四只原本就有三头鸟,站在世界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守卫着世界果实。根据艾达的提示,这四只三头鸟也是他们可以调动的力量。 “世界果实也太扎眼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那些冒险者,果实就在这里么。” 言薇说着,用手遮了遮果实的白光,手在她脸上投下一道狰狞黑影。赵哲似乎觉得有些不大吉利,把她的手轻轻拨开。白光又照了上去,映出一张漂亮的脸蛋。 凌典倒觉得赵哲有些大惊小怪了,无所谓地笑了笑,说道:“你们想一想,主神和艾达一起出的题目,肯定要多变态有多变态。” 郑扎说道:“我们必须主动出击。如果世界果实成熟了,我们还没有拿到世界石,一切结束。” “现在的问题是,”言薇把三个脑袋抬得高高的,各自瞧向四面八方的森林,“世界石在谁手上。” 赵哲说:“只要找到那两个魂体,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世界石的下落。” 她再次打开魂体探测仪,却发现没有警示音,指示灯也不再闪亮。 凌典其实早就想到了,主神不会给他们提供任何捷径。 “很显然,”他说:“我们的对手也有屏蔽魂体探测的办法——你别忘了,我们宿命中的对手也在那些冒险者中。” “另一个轮回小队?”赵哲说:“她的队友不是死光了,只剩她一个人了么?” “就算只剩一个人,她也足够给我们带来大麻烦。她知道我们的底细。”凌典说道:“不过,我们还有一个好消息——我大概知道世界石在谁身上了。” (三) 所有人都瞧向凌典。 “魏不二,”他说:“世界石就在魏不二身上。” “就因为我们刚才闯进蝎子巢穴时,探测器指向了他?”言薇道。 “这只是一个引子,”凌典道:“正是因为探测器指向了他,我才想起一件事——在《宏然除魔英雄传》断更之后,有一个读者曾经写过一片关于魏不二的番外。因为相隔时间久远,我几乎要把这件事忘了。刚才,我又仔细想了想,才记起来,在这篇番外里,那个读者把一些原本无关的线索联系起来,得出了一个推论——魏长风和无忧暖雨结合之后,生了一个男孩儿。这位读者虽然没有明说,但我感觉得出来,这男孩儿就是魏不二。” “太离谱了,”赵哲说:“这番外的作者脑子有问题么?他有没有想过人族和角族之间存在生殖隔离么?” “傻了吧?”凌典道:“在修真世界讲什么生殖隔离?还不是作者的脑洞想到什么就是什么。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宏然世界的剧情之所以改变,多半就是因为主神把一些读者拓展的番外故事融在了主剧情中。如果真是如此,也就可以推测出,无忧暖雨和魏长风很有可能在当年逃避敌人之前,就把世界石给了他们的儿子魏不二。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们苦苦找寻了这么长时间,还是没发现一点蛛丝马迹。魏不二出身云隐宗,云隐宗这些年来屡遭磨难,怪事不断,也就可以印证我们之前的推测——世界石作为大气运加身的宝物,它所存在的地方必定动荡不堪!” “那么,” 郑扎向世界森林的尽头瞧去,“现在只剩一个问题了——怎么找到魏不二。” “这个只能靠推测了,” 凌典忽然有些心虚,往前走了几步,用粗糙的脚蹼子在地上比划了一条歪歪扭扭的线,“我大概还记得世界森林的地图,我可以画出来——这位作者人品还是不错的。当初宣布太监的时候,他曾把结尾的大纲和这份地图一并公布于众。” 赵哲冷笑道:“死太监还讲什么人品。” 凌典脸涨得通红,高声道:“人品很不错了。我认识一位作者,写了一本什么《修真门派掌门路》的,不过二百多万字,写了五六个年头,中间陆陆续续断了三次。前年出宫买办更了几章,结果没过几天又断更了。至今已入深宫两年,是真的割了,还是跟相好的私奔了,竟连个消息都没有。便是如此的做派,竟然也敢自称人品一流,还敢叫广大书友放心阅读,引得一众人在神坑里叫苦连天。与这一位不靠谱的相比,写《宏然除魔英雄传》的这位作者人品算得上是可圈可点了!” 众人听罢,静默许久。 半晌,赵哲才道:“这么说来,这个死太监还是有一丢丢节操的。” 第四百八十五章 爹爹,几百万年前,我就是这样帮你的啊 目前总订阅1016187,距离更新第五章还差1200多个订阅。今天厉害了,别订了,更不动了,再订受不了了。 —————— (一) 凌典的耳根子实在有些发烫,不敢再多说话,低下脑袋专注地画起地图来。 “世界森林是个布局严密的小地图,很多远古种族和异兽生活在这里,”他边画边说道:“根据艾达的提示——血祭族千里迢迢来到世界森林寻找世界石。再考虑主神一定会给我们的轮回对手同等难度的题目。便可以肯定,我们的轮回对手选择了冒险者阵营,现在就混在血祭族的远征队之中。甚至,他已经与魏不二联手了。” “你的意思是,”言薇道:“他也知道魏不二身上有世界石?” “如果不是因为我们抢先一步选择艾达,”凌典说道:“我想他已经拿到世界石,并且交给了艾达——不过,他下手晚了。所以,这一会儿,她应该在世界森林的外缘,和那些土著冒险者作最后的准备。” 赵哲道:“也就是说,他跟那些土著首先要面对的问题是——选择哪一条路径,可以最快、最顺利地抵达世界山罢?” “不,”凌典三个脑袋一起摇头:“他得先搞到地图。” 他说着,扇了扇翅膀,半飞起来,脚蹼子一阵扑腾,飞沙走石的,地面上渐渐已经可以瞧出一个地图沙盘的轮廓了。 少许,这沙盘轮廓愈加清楚了。他终于停了下来,中间的脑袋冲着沙盘哈了一口气,沙盘上就结了满满的冰,在世界果实明亮光芒的映照下熠熠发光。 “正东方向是熊人山,” 他站在沙盘旁,脚蹼子往东面比划:“属于熊人族的领域——我们后来在宏然漠北见到的暴风熊族、烈火熊族都是古熊族的后裔。古熊族大多数都在树洞里住着,一般情况下一对狗熊夫妻档带着一只小熊一起生活。这个种族领域意识很强,只要闯进它划定的领域——大概是两三平方公里的区域,熊人族就会发起攻击。熊人的实力远远超过血祭族人。冒险者如果选择走熊人山,在手里有详尽熊人树洞分布地图的前提下,兜兜转转可以绕到世界山,但耗费的时间恐怕不止六个小时。” “你的意思是说,血祭族人多半不会选择这条路?”言薇道:“但你怎么知道,血祭族人跟你一样了解世界森林的布局?如果他们手里没有地图,只能凭感觉走……” “他们一定会有地图,”赵哲说道:“或者,一定会有人跟凌典一样清楚世界森林的布局。” “为什么?” “因为森林的布局太重要了,”凌典说道:“没有地图,他们根本找不到正确的路。主神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二) 时进黄昏,日头方落,距离天彻底黑下来还有段时间。 这里的风带着岁月的味道,仿若拂过时间长河而来。 站在草原和森林的交接处,魏不二往森林里面瞧,林木苍翠,层层叠叠,阴影无处不在,让视线模糊不清。 不时有缥缈的异兽吼叫声从森林里荡来,提示眼前的平静只是空有其表。 更远处,一座高企的山峰孤独地伫立在森林中央。站在上面风景一定很好。 不二怀里抱着一个长着蝎尾、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 在他的身旁,除了碾冰院的姑娘们,还有一个长着血盆大口、浑身毛绒绒的蝎子。再往远一点,站着数十个修士,屁股后面拽着蝎子的尾巴,此刻三三五五聚集在一起彼此交谈着什么——在降临世界森林之后,所有冒险者都变成了人身蝎尾的怪物——也就是当初在喀则古城门口看到的雕像的样子,集中在附近一带。 按照艾达的提示,这一次题目取胜的条件是在世界森林中央的世界山里夺取世界果实。那么,眼前这一片就是世界森林了。而中间那座孤山,一定就是世界山。目标很明确,但没有人轻易行动,谁也不知道森林隐藏着什么危险。 “艾达?”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女孩儿,问道。 “爹爹,”小女孩儿笑道:“你连我都不认识了么。” “我早就说了,”不二道:“我不是你爹——你长得也太快了罢?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是在我怀里。” 小艾达笑道:“你可以把我放下来啊,我自己能走的。” 不二一直以为自己抱着艾达,这是题目的特殊安排。现在看起来,是自己想多了。 “第一,你肯定是我爹爹,”小艾达说道:“第二,我是来帮你的。几百万年前,我就是这样帮你的。” 她说着,指了指下面正蹭着不二脚底的大嘴蝎子:“吞天也来了,几百万年前,他也帮过你呢。” 不二听了她的话,恍然有些失神。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三) 一会儿,楚月走了过来。 “李苒说,你找我?”她皱着眉头,看自己的尾巴,“真是够了,我估计我以后再也没法直视蝎子了。” 不二把她带到远离人群的一处。 “这是五个魂体,”他摊开双手,掌心托起五个淡淡的虚影,“你的那些对手手里有特殊法器,可以感应到他们。” “该死,那玩意儿叫灵魂探测仪,”楚月道:“你把它们丢掉不就好了?” “你会把你的亲人丢掉么?”不二道。 “亲人?”楚月凑了到不二手边,仔细看了看魂体,“你在古城里能遇到亲人?” “再不解决这些麻烦,”不二道:“你的宿命之敌就该找来了。” “五个都是你的亲人?”楚月从怀里取出五个透明的袋子,将魂体小心托着,逐个装进袋子里面密封好,“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问这么多干什么,” 不二把其中两个透明袋子拿了过来,对着袋口说道:“听见没,敌人手里灵魂探测仪,很危险。您二位千万别说话了。” 说着,又问楚月:“这样装起来,他们就感应不到了?” “我的袋子很值钱——而且是一次性的。” “只有两个是我的亲人。” “很好。”楚月瞪了不二一眼,抓起其余三个透明袋子,五指用力,似乎想捏爆它们。 “我有一种感觉,”不二笑道:“这几个魂体对我们赢下这道题目很重要。” 第四百八十六章 秀秀的玩笑和艾达的条件 (一) 过了一会儿,秀秀、刘明湘、李苒、易萱也爬了过来,三十多条蝎子腿晃来晃去,让不二有点眼花缭乱。 好在秀秀、楚月和李苒精致的容貌足以把丑陋的蝎尾衬托出神秘的气质,看看新鲜,聊以**罢。 “我能不能把尾巴割掉?” 李苒说:“总感觉像是身体上多长了一个东西。” 其实,这没什么,就是多长一块肉。不二早就习惯了。 刘明湘指着前面茫茫的林木说道,“这就是世界森林?” “如果艾达没有搞错,”楚月说:“中间那座山峰应该就是世界山。” “世界森林,口气好大啊,”易萱道:“——感觉全世界的森林都在这里了。” “为什么不理解成世界上最好的森林呢?”刘明湘道:“或者是世界上最大的森林。” 楚月笑道:“这片森林几百万年前就有了,应该是世界上最老的森林。” 不二说:“你们真能瞎琢磨,说不定就是瞎起的。” 几个人都往前凑了凑,向森林里张望。数不清的巨树站在山坡上,黄黄绿绿,层层叠叠,偶尔夹杂着一片草地。 “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一堆树嘛,”刘明湘说,“跟云隐山脉里的也没啥区别啊。” 楚月道:“你再往前走一走。” 刘明湘又走了几步,“还是没啥区……” “啊!”她指着森林中的一处,连忙往后退,“那里,那里,有……” (二) “有什么?” 李苒顺着刘明湘手指的方向瞧去,在森林最外缘的某一株巨树根底下,有一个黑漆漆的树洞,三双泛着绿光的眼睛向这边瞧过来,瞧得她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刘明湘连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一点都不想进去了。” 不进去是不可能的,要不然来这里做什么?不二笑了笑,向另一边瞧去—— 岁月召集了十几个幸存的角族人,商量着什么。 魁木峰,蚩心,古有生,在不远处向他点头示意。在降落这个世界之前,他们已经达成默契。如果需要,随时可以联手。 “艾达的话应该还没有讲完,” 楚月走到他身后:“古城的终章不会这么简单。”其实,她想说的是,主神绝不会给出这样朦胧又没有惩罚措施的题目。她觉得不二应该能听懂她的话外之音。 秀秀说:“是啊,没有限制,也没有惩罚,完全可以磨洋工。” “没有限制,也没有惩罚,”不二道:“前两道题目不就是这样么,让你自己去猜。” 秀秀说:“我们要不要打个赌?我赌艾达没说完。” 不二笑道,“我不赌。” “你怕了?” 不二瞧向世界森林,“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拿到果实。” 秀秀道:“你就是怕了。” “你要赌什么?” “要是我赢了,”秀秀凑到不二耳边,轻轻说道:“你跟我好吧,我许你纳个小妾。” 不二浑身僵住了。 “我开玩笑的,”秀秀笑道“这你也信。” (三) 就在秀秀说完这句话的下一刻,天空中的红雾一阵翻滚,化作了艾达的面庞, “各位,”她说道:“明天早晨,在太阳升起的一瞬间,世界果实将成熟,三头鸟会摘走它带去远方。你们要赶在太阳升起前夺走果实,否则血祭族人崛起的希望将无限期延后,你们也将全部死亡,成为血祭族走向兴盛的祭品。” “由于我和吞天的诞生,血祭族人学会了通过献祭获取力量,他们进化出了类人的身体,掌握了更强大的力量。所以,你们每个人都可以从自己的镇海兽神通中选取两个,作为这次冒险的依仗。” 天空中的艾达刚说完,小艾达就冲着不二眨了眨眼睛,“怎么样,女儿够意思吧?” 她刚说完,不二的眼睛就不受控制地闭了起来。识海中便响起了艾达的声音——“在我倒数十个数以内,选好你的神通。超过时限,我会视为自动放弃。十——九——” 再一瞧,识海中央的黑白书卷和泛黄的书卷熠熠发光。 “八——七——” 艾达为什么要限定选择神通的时间呢?来不及多想了。 不二的【识人心】和【忆往昔】两样神通,之前因无需耗费法力可以使用。如果可以,他当然想把这两样神通继续保留下来,然后再选两个新的神童。 但看艾达的意思,接下来没有这般便宜的事情,每个人只能拥有两个神通。【忆往昔】除了做梦暂时来看没有别的用途。【识人心】原想应该大有用途,但后来除了在和岁月、秀秀勾心斗角的时候,在试探蚩心、古有生的时候,各使了两次,再也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这两个神通自然要放弃。 “六——五——” 毕蜚已被封禁,它的神通不用考虑了。烛二所赐的神通中,【震裂】【瞬息而至】【身随意动】【虚空之手】都很有用。他想了想,【瞬息而至】可以瞬间遁出数百里地之外,一定有用。剩下三个,究竟选择哪一个? 艾达的倒数声越来越紧迫。 不二忽然想到,艾达之所以要限定选择神通的世间,多半是为了限制冒险者的实力。如果单打独斗,论理来讲,每个人都应该选择战斗力最强的技能。但是如果可以团队合作呢?那就非常需要一些辅助技能。那么艾达的意图就更加明显了——她要防止冒险者之间进行沟通。 想到这里,他很快选好了两个神通,眼睛旋即就可以睁开了。抬头再看四周,碾冰院的姑娘们都闭着眼睛。他张了张嘴,想提醒她们选择尽可能选择辅助性神通,才发现连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想走过去,却发现一步也动不了。 不一会儿,姑娘们都睁开了眼睛。 楚月问不二:“你看我做什么?”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苦笑道:“你选的什么神通?” 楚月笑道:“肯定是你想要的。” (四) 待众人选好了神通,艾达接着说道: “你们可以自由结成小队,小队中只要有一个人摘得世界果实,就算全体获胜。请不要畏惧死亡,因为在赢得胜利之后,小队里所有死亡的队员都会复活,而且每一个人都将得到一次献祭实现愿望的机会。也请记住,灵魂体不会在复活的行列中。” 话音落罢,红雾再次翻滚,艾达的面庞扭曲开来,不久消失不见,只剩一片猩红。 第四百八十七章 我这次进古城,就是来复活木晚枫的 (一) 艾达说完之后,冒险者们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既然镇海兽神通都出现了,法力很快也从内海本源中涌了上来。 不二正感受着法力重新在经脉中流动时如饮酒甘泉一般的畅快,一抬头,忽然发现头顶上方飘着一行异族文字。 他试着读了读,竟然看懂了——距离日出,六个时辰。 想了想,艾达最后给出的线索:冒险者可以自由结成小队。这也印证了他之前的想法——艾达有意限制镇海兽神通的威力。 想到这一点,他很快把神识沉入识海的黑白书卷中。果然,自己选择的两个神通,都在不同程度上受到了削弱。尤其是【瞬息而至】,耗费的法力大幅增加,传送的距离却缩短了很多。 他猜测其他人应该也是这样,待会儿组队的时候,可以印证一下。 还有另一点需要他特别注意,灵魂体死亡后是不会复活的,所以绝不能将爹娘至于任何危险之中。 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说道:“他娘的,这就说完了?” 还有人说:“她的意思是——抢不到果实,我们都得死?” “反过来讲,是不是只要有人抢到了果实,大家都能活呗——这森林够古怪的,我打死不要进去。” “还是抓紧组队罢,你们看见头顶的这行小字么?这是在倒数啊,只有六个时辰了。” “先等等——按照艾达的规则,大家一起组队,到最后活下来的可能性更大!” “账不是这么算的,”有人冷笑道:“所有人都组队,所有人都得到奖励,这未免也太容易了。就算是所有组队的人都能得到奖励,一个人获胜的奖励和十个人获胜的奖励也是不同的。” 不二点了点头。这人说的很有道理。如果奖励的总量不变,队伍里的人越多,每个人所得的奖励一定会越少。所以,每一支队伍都应该尽可能把没用的人排除出去。 (二) 冒险者们便纷纷开始组队。 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同门或者相识的修士。有的修士落了单,便尽可能加入别人的队伍。 魏不二把魁木峰、蚩心几人招呼到一起,再加上秀秀、碾冰院几个姑娘组成了一队。 另一边,岁月把幸存的数十个角魔招呼在一起,命他们组成一队,叮嘱了几句,大抵是以保命为主,争取活下来就好。 她自己则带着古有生加入了不二的队伍,如此一来,即便她自己遇险,这些角族人不被牵连,也不至于一网打尽。其实,她原先倒也想让角族人加入不二的队伍,但队伍中还有其他的人族修士,难免有些冲突,便打消了这念头。 这样一来,不二的队伍中就有了两个角族人——岁月和蚩心。 蚩心早就将头顶的角隐藏了,岁月的身份却在明处。 这不大好罢?刘明湘暗自琢磨着:要是让别人看见她们跟角族人合作,出去之后只怕会留下口舌啊。 可惜,她掰着指头算了算,魁木峰,蚩心,秀秀,楚月,易萱,李苒,队伍好像没有几个人在乎这件事。 不大聪明的脑袋瓜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又想角族人算什么,队伍里还有两个大叛徒呐,哪处说理去。 她等了半晌也没人提起此事,只好作罢。 (三) 不二正要招呼众人商量下一步计划,婉儿却找了过来,把他独自带到另一处,说道:“我想加入你的队伍。” “不行。” “为什么?” “我没法信任你。” 婉儿听了,幽幽看着他。眼神里的心碎像琉璃砸到地上。 不二有直面本心,岂会被她一个眼神骗过,“后会有期吧。” 说着,他就要走。 “你等一下!” 婉儿却捧出一个土灰色的瓷坛子,轻轻打开坛盖,一股秽臭的气息飘了上来。 不二觉得有些奇怪。一个女孩子家,她又想来爱干净的。怎么会随身带着一个秽臭不堪的瓷坛子? 这般想着,就往坛子里面里面瞧了瞧。 一滩污泥缓缓涌动,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泥鳅藏在污泥里。 他竟然从污泥中察觉到一股久违的熟悉气息。 污泥涌动着,搅拌着,又好像在挣扎着。少许,竟幻化成一个中年男子的模样。 他心头一震,忍不住叫了出来:“掌门师叔!” “我担不起这个称呼了……” 李青云的泥脸神情苦涩,声音沙哑又苍白,“不二,别来无恙。” “掌门师叔,您……”不二道:“您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李青云长长叹了口气,坛子里污泥微微晃了一下。秽臭的味道涌上一大片,好像粪桶被打翻了。婉儿不禁皱了皱眉头。 不二心里猛地一震。 与秽臭搅拌在一起的,是李青云死不瞑目的不甘与无奈。 仿佛在这个小小的坛子里,他的希望和执着,他的憧憬与期盼,被困在狭小的一隅,不得所求,不得所想,不得所终,渐渐发臭,渐渐发黑,终于污浊不堪,秽臭难言。 “世事难料,”李青云道:“我只能与命运抗争。只要不死,我就不会放弃。不二,我还想光大云隐宗,我还能贡献我的余力,我便是化作污粪也能浇灌云隐宗这片庄稼,我不能死。拜托你了。” 不二当然明白李青云的意思。他看着眼前的污泥,不禁想起了数十年前,在云隐宗山路上,那个愿意停下脚步,听一个微不足道的杂役诉苦的掌门。时间是雨,是洪水,把人冲作了泥。时间是神奇的手,又把泥塑成了人。 他转过头看了看婉儿——很可惜,刚才艾达让他选择的神通的时候,他没有留下【识人心】。否则,现在就可以看看婉儿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沉默许久,他与婉儿说道:“你可以加入我的队伍。但是你要记住,如果被我发现你有不轨之举,我随时会将你剔除队伍,然后杀了你。” 剔除队伍,就失去了复活的资格。 婉儿听明白了。 她望着眼前这个自己曾经喜欢过,也曾抛弃过的男子。又瞧向孤独的世界山,山上有一颗耀眼的世界果实等待他们采摘。 她想,果实终于成熟了,但她却无权采摘。她只是果实成熟过程中的肥料。 甚至,只是一坨鸟屎。 (四) 婉儿加入队伍不久后,刘明湘带着一个骑虎修士走了过来。 “他叫霍虎,是个散修。”刘明湘与不二说道:“先前在蝎子巢穴里,我能保住性命,便全是托了他的福……他想加入咱们的队伍。” 不二正要拒绝。 刘明湘却道:“他和咱们碾冰院木晚枫木师姐是生死之交,木师姐之前去东海便由他一路相护。” “我听木晩枫给我说过你,说你对她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朋友。还说你救过她的命,所以我来找你。实不相瞒,”霍虎说道: “我这次进古城,就是来复活木晚枫的。” 第四百八十八章 长得丑的人不能组队和小艾达的归属 (一) 不二想起来了,木晚枫去东海之前,的确说过她请了一位修为高深的修士相护。 他也曾在某一次祸至心灵的梦境中,梦见木晚枫与一位身骑白虎的男修同行。 男修的模样他记得不太清楚了,但与眼前这个名叫霍虎的男修有些相似。 他心里便寻思:我进古城初衷便是要复活木晚枫,但现今爹和娘化作魂体,也要重新获得肉躯。如此一来,一次优胜的奖励恐怕不够用了。艾达说,这是古城的终章,按照这个说法,往后很有可能再没有获得优胜的机会。便不如让霍虎加入队伍,等到得胜之后,再由他复活木晚枫岂不是正好。先前我便注意到此人,他本领是十分高强的,加入队伍也算一大助力。 这般一盘算,便说道:“让你加入队伍也可以,但是你得听我的。” 霍虎道:“你们有入队的规矩,我自然明白。只是我独来独往惯了,若是配合之间有些差池,还望魏兄担待。” (二) 霍虎入了队,不二队伍里的人手便算齐整了。 这时候,从内海本源上涌来的法力也渐渐趋于平稳。他试着驱动,才发现法力的功效与自己在古城之外大有区别。一是只能驾驭使用,却不能恢复他的境界。也便是说,在这里他只有开门境的修为。看了看其余众人,也与自己一般的情形。二是用这法力无法打开储物袋,想来也是艾达有意限制。 正想把所有人都召集到一起商量,楚月又把他单独叫了出来。 “有一件事,不方便与旁人讲的,我得事先告诉你,” 楚月说道:“艾达给咱们的任务是在太阳升起前拿到果实,否则所有人都要死亡。按照我和轮回对手共有世界的生存规则,他们一定也会面临生死考验。我想,他们肯定是变成了守护世界果实的三头鸟。艾达对他们的要求应该是——守住世界果实,否则就会全体死亡。” “没那么简单,” 不二道:“根据艾达提供的信息,三头鸟是世界森林中战力最强的种族,远比我们厉害。如果艾达给他们的任务只是守住世界果实。他们完全可以守株待兔,呆在世界山顶,等待我们自己送上门。但这样一来,我们毫无胜算,这道题目的平衡性就完全打破了——从艾达在前几道题目中刻意体现的公平性来看,这多半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想,艾达给他们出的题目应该比你说得更加苛刻。” 楚月想了想,少许忽然说道:“我明白了。你之前不是说,他们在找你身上的魂体么?艾达会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必须在果实成熟前,找到这些魂体,否则……” “否则,”不二道:“全体死亡。” 其实,他想说的是,轮回小队真正要找的不是魂体,而是自己身上的那块儿黑石。不过,找魂体就是为了找黑石,也没什么差别了。 局势已经很清楚——艾达把轮回者和冒险者置于一个密闭的牢笼之中,两方交战,殊死搏斗,只有一方能活着走出牢笼。失败者将失去全部,并成为胜利者实现愿望的祭品。 甚至,还有一种可能,冒险者没有赶在天亮之前夺走果实,轮回者也没能找到黑石。那么,是不是所有人都会死,都将成为祭品?这样一来,胜利者又会是谁呢? 想到这里,一阵彻骨的寒意,从他脚底涌了上来。 (三) 之后,楚月把一些自己所作的推测告诉了不二,两个人又作了一番分析。再加上先前跟婉儿、霍虎耽搁的时间,几下一拖且,约莫就过了一刻钟。 “得抓紧时间了。” 楚月的话刚说完,不二便把队伍里一众人召集到一处,简单作了介绍。 因是队伍里的各路人手都与不二相识,众人也不用商量,便公推不二担任队长。 正要商量,忽听远处有人说道:“魏道友,我们也想加入你的队伍,如何?” 不二回头一瞧,不远处站着一些修士,各自三五成团,想是商量好组队的。 站在最中间有一伙五人小队,个个容貌丑陋,不堪入目。 刚才说话的是五人一队里一位容貌最为丑陋的男修。他说:“我们五个人,都是华山剑宗的,同道中人赐号‘华山五俊’,善使一套华山五绝剑阵,对魏兄一定大有助力。” 不二的队伍里已经有一些不安稳的因素,他当然不想生事端。 更何况,瞧这几人丑的惊天动地,不二看一眼都心累,怎么敢招进来。 便说道:“阁下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华山剑宗声名卓著,五位本领高强,五绝剑阵威力赵群,夺取果实还是手到擒来,我们不敢拖几位的后腿。” 那人道:“魏道友是觉得我们几个拖了后腿了?” “非也。”不二道。 “魏道友跟我等有什么过节?” “言重了。” “那就是信不过我们?” “谈不上。”不二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那就是——” 古有生见那人死缠烂打,终于忍不住说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魏兄就是嫌你们几个长得丑,一来降低本小队整体容貌水平,二来看着闹心,影响队伍整体战斗力和士气。三来又怕回头到了世界山上,那世界果实见你长的这么丑,一糟心不肯长熟了怎么办。” “放屁!”那人听了古有生的话,气得脸色发白,“放狗屁!我们兄弟五人素以容貌俊美著称,否则同道友人怎么会将‘华山五俊’这般称号赐给我们?阁下长得一副阴柔像,与凡人中的太监有几分肖似,分明是嫉妒我们兄弟的俊美容貌” “三弟,”华山五俊中另一人说道:“我们兄弟的俊美世人皆知,岂用旁人聒噪。莫要中了这死太监的奸计。” 说罢,又与不二道:“魏道友给一句痛快话,到底许不许我们兄弟五个加入。” 不二道:“抱歉了。” 方才那被叫作三弟的丑修冷笑道:“我们要是非要加入呢?” 不二面色一寒,忽地从袖中取出一把青光长剑。说道:“那就要问问我手中之剑了。” 此剑正是青云剑。之前,借着灵游鬼的法力取出来,一直藏于袖中。按说此剑本是顾乃春之物,他在傀蜮谷偷捡而来,不应示于众人。但这次倘能从古城平安归来,他到底要离开宏然界。青云剑虽是珍贵,但眼下对于他而言,算不上高不可攀的宝物。云隐宗正遭磨难,临走之前,不妨将此剑还给顾乃春,也算给云隐宗添一件喜事。 长剑寒芒闪动,任谁看来也知道绝不是凡器。华山五俊虽有些畏惧,但却不肯轻易罢休。 那三丑便说道:“出了古城,你是地桥境修士。在这里,你就是开门境的修为,谁会怕你?” 不二冷笑一声,当即挥出一剑,剑芒离锋,朝着华山五俊而去。 五俊哪里想到他说干就干,大名鼎鼎的华山五绝剑阵还没来得及摆出架势,五个人便被剑芒轰出数十丈之外,滚得稀里哗啦。 三丑怒道:“你这人出招怎么招呼也不打,忒没有礼貌。” 不二道:“假使叫我使出第二招,华山五俊恐怕要变成华山五尸了。” 眼中寒芒一闪,吓得三丑一哆嗦,竟然不敢说话了。 “魏道友修为高深,我们打不过,”五人之中的老大终于说道:“但在场这么多道友,我们不信你能将我们都杀了。” 这话一说出口,旁边围观的修士们都凑了过来,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不二听了他的话,忽然明白华山五俊为什么非要加入自己的队伍了。心头一沉,想这五个丑八怪要是撕破脸皮可就不好办了。但这个时候,他却不方便说话了。 正要冲着秀秀使眼色,秀秀却早他一步明白过来了。 她走到不二身边,与五俊老大道:“便只是加个队伍,这好说啊。五位本领高强,我举双手欢迎。” 蚩心笑道:“这感情好,我最喜欢热闹。人越多越好。” “我们正要商量行动计划,”秀秀又道:“五位既要加入,不妨一起来罢。” 老大冷笑道:“先前你要是这般说,我们便跟你走。现今这般说,想必是准备好杀人灭口了。我们兄弟五个长得这般俊美,却还未曾成婚。大好人生未曾享受,不想英年早逝呢。” (四) 不二悄悄把法力灌注到青云剑内,盘算着自己有多大的可能,在大丑说出真实目的之前把五俊一举击杀。 “魏不二,” 大丑却说道:“我知道你想杀了我们。但世界上聪明人多着呢,便算我不说,你以为其他人就想不到么?” 他说着,冲着人群中指了指,“若是不信,你就问问他们。” 不二便往人群中瞧去。 有人藏在人群后面说道:“魏不二,上一道题目你跟李云憬生的娃娃交出来罢。谁都知道,她肯定是抢夺世界果实的关键。” “这位老兄说得好,我也是这么想的!要不然艾达怎么会将这小孩儿一起传到这里?” “是啊交出来!” “要不然,大家一起用,别想便宜了你们一家。” 人群中顷刻间吵吵嚷嚷起来,百余人做了个圈子,把不二等人围住。 魁木峰往前迈了一步,双眼一瞪,目光如带电的一般从人群中过了一圈,顷刻间没人说话了。但还是密密围了几圈,不肯放人。 不二静静打量着人群。这些人说得不错,小艾达或许真的会成为赢得这道题目的关键。但他没道理与旁人分享,更不可能把艾达交出来。 蚩心嘿嘿笑道:“我有个提议,不如大家一起组队好了,赢了之后,有好处我们平分。” “谁要跟你们组队,”人群中有人说道:“到时候,被你们阴了怎么办?” “那你们想怎样?” “让魏不二把艾达放到一个敞亮处,”有人说道:“有什么信息咱们共享,等到了世界山上摘果实的时候,咱们各凭本事。” 第四百八十九章 致命的博弈和不能走的理由 (一) 这些人满嘴放炮的想法,不二当然不可能答应。 他正想说话的时候,小艾达忽然说道:“让所有人拥有公平的竞争机会,这是古城的规则啊。你们每个人都可以拥有我。” 说着,她人影一晃,空地上一瞬间出现了十几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小姑娘。 小艾达说道:“这些都是我,我们一模一样,每一队挑一个不就好了。” 一众人连忙活动起来,一个小组抱走了一个艾达。 “那大嘴蝎子呢?”又有人说道:“我们也要大嘴蝎子。” 小艾达笑道:“这也好说。” 说完,吞天的影子也晃了起来。少倾之后,每一个小姑娘身旁便多了一个大嘴鞋子。 小艾达便道:“这会怎么样,大家公平了罢?” “还是不行,”人群中有人喊道:“我们怎么知道你不会跟魏不二串通起来,给我们的都是假货,好将我们骗走。” “说的有理!”另一人说道:“我们跟魏不二换一换,小姑娘你来我这里罢。” 刘明湘气得浑身发抖,说道:“凭什么?” 三丑说道:“我们冒着性命危险进古城,又闯过重重考验到现在,不是为了给你们做陪衬的,你觉得我们可能就这样放你们离开么?” “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大丑说道:“要么,把小艾达交出来,要么,我们联手上山,到了世界山,各凭本事拿果实。” “每一组都有小艾达了,”易萱小声嘀咕着,“这些人还不肯走,也太不知足了罢?” 秀秀道:“不是他们不知足。而是他们不能走,也不敢走。” 她说的没错。不二也早就把形势看得通透了—— 如果把世界果实比喻成一道门,这许许多多的小艾达就是一个个真真假假的钥匙。而不二手上钥匙最有可能是真钥匙。 没有人愿意拿着假钥匙去开门,因为寻找门的路太艰难,太凶险。如果付出巨大的代价之后,钥匙却打不开门,就无法取得优胜,所有的努力都白费。 更糟糕的是,在冒险过程中死去的修士都将无法复活,这是最残酷的结果,没有人敢冒这样的风险。也就不难理解虽然时间紧迫,他们却怎样也不肯离去。 而对于不二来讲,当然不可能将小艾达交出去,也不可能与这些人合作。第一,他无法信任他们,无法预测这些人什么时候会在自己的背后捅一刀。第二,抢夺世界果实是一个难度极高,需要精妙配合的过程,一步不慎,满盘皆输,不可能让杂七杂八的人参与进来。 这是根本对立且难以调和的致命矛盾! 除此以外,不二心里面还有一个重大顾虑——已经有人替他说出来了: “姓魏的,你跟角族人,跟叛徒合作,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你要是不把她交出来,等我们离开古城之后,就等着宗盟处死罢。” 这是最致命的一点。 很多时候,现实逼得人不得不残酷。 不二不可能留下任何把柄,让它成为古城结束后,伤害他和朋友们的利器。 头顶上的数字提示他再不能耽搁下去,而人生前半程的历练赐给了他关键时刻敢于决断的底气。 他一挥青云剑,方才说话的几个人身子还站着,脑袋就滚到了地上。 脖子朝天直喷血,喷出两道鲜红的血柱,像撒花一样。紧跟着,身子也倒在了地上。 就这一下子,谁都看得出来,这里没人是魏不二的对手。加起来也不够。 人群静悄悄的,跟死人的坟地似的。 “我给你们两个选择,” 他举起青云剑,冲着人群中比划了一下:“要么滚;要么死。” 没有人动。 不二又说道:“我数到三。没走的就别走了。” 三字儿还没开口,“华山五俊”就抱着他们的小艾达和大嘴蝎子溜了,跑得比兔子都快。不少人也跟着溜了。 有一个人临走的时候,偷偷瞧了不二一眼,投来怨毒的目光。 不二挥了一剑,把他斩成了两截。两截身子各自飞出去十来丈,其中一截砸在一个还没来得及走的修士身上,砸得他满身鲜血,惊叫了一时。 附近的修士更加惶恐,一个个屁滚尿流地往远处跑去。 (三) 刘明湘吓呆了,半晌才说道:“是不是杀……杀过头了。” “嗨呀,”古有生摇了摇头,说道:“魏兄心太软了,留这么多活口做什么?干脆都杀了。这些人个个心怀鬼胎,等魏兄出去之后,可要麻烦了。” “古道友多虑了,”蚩心笑道:“还有六个时辰,我想魏老弟不会让他们活着出去的。” 秀秀笑道:“魏师兄留下这些人的性命,自然是为了提升我们夺取果实的概率。” 楚月道:“世界森林的题目刚开始,进入森林的修士越多越好。” 不二点了点头,只有秀秀和岁月看懂了他的真正意图。 “此话怎讲?”蚩心道。 “倘使进入世界森林只有我们一个小队,”秀秀道:“敌人的目标就会集中在我们身上,我们拿到世界果实的可能性便会很小。现在还有这么多修士替我们分担敌人的注意力,敌人的注意力也会分散,我们得手的几率也就很高了。” 不二冲着岁月眨了眨眼睛。 岁月点了点头。他想她应该明白了,不久之后,角族人会潜入世界森林中。这些角族人不会参与到果实的争夺中来,但他们会像幽灵一样,跟在人族修士的后面。等到太阳即将升起的时候,这些修士会永远告别这个世界。 这是他们离开古城之后,不被宗盟通缉的保证。 当艾达宣布这个世界的规则之后,就注定了这个结果,不二早就明白了。 “爹爹,”小艾达小声对他说道:“放心吧。我给他们的都是分身,记性不大好。给您的是本尊,最聪明的。谁叫我是您的女儿呢?” 不二叹了口气。如果他真有这么一个女儿,恐怕这辈子都安稳不了了。 第四百九十章 我不是你爹和理论上最安全的道路 (一) 世界森林边缘,距离世界果实成熟还有五个半时辰多两刻。 之前的冲突又耗去了一些时间,谁都知道现在必须分秒抓紧。 “既然大家推举我为队长,” 不二说道:“我自会尽我全力,也请大家全力支持。接下来,我要讲两件关于这道题目的事情,我不能说信息来源是哪里。但所有人必须无条件信任,无条件保密。如果有谁不同意,现在就请退出。” 魁木峰笑道:“这是什么话?你只管讲罢。” 古有生也道:“魏兄,我们既然结成了一个团队,按照艾达的规则,所有人生死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只防着有人半道后悔。”不二笑道:“诸位也请记住令行禁止,不要擅自行动。现在退出不晚——若是咱们的行动开始了,哪位仁兄再想反悔。我先把话撂在这儿,世界果实魏某人可以不取,这位仁兄我一定要杀。非但在古城如此,倘使我们有幸出了古城,我依然与他不死不休。” 说罢,取出青云剑一挥,圆明剑气倏地荡去,将百丈之外一棵巨树横劈成了两半。 在这法力大受限制的古城中,也只有他的圆明内功才有这等威力。 方才的话他是笑着说出口的,但话里的寒意和剑气的杀意绝不是开玩笑,众人应该都能听得出来。 魁木峰笑道:“还请魏兄带上我一个,咱们队伍里面,若是有谁不肯听魏兄号令,魁某人也绝不会放过他。” 众人神色皆是有些凝重。 方才冒险者围堵众人的时候,魏不二一剑三尸,可见修为远高于众人,又显杀伐决断的气场,已然立了威。再加上现在这一番话讲出来,还有魁木峰的鼎力支持,若是谁敢作旁的打算,就要仔细掂量掂量了。 岁月和秀秀在一旁暗自点头。 想昔时在傀蜮谷,魏不二何其稚嫩单纯,今时又是何等老辣果决。母猪可以上树,傻小子也终有修成之日,皆是大有欣慰之感,不负她们苦心教导的辛苦。 秀秀又想修道界有句话,一个女修便是一大宗门,万般法门皆可修习。不知道在自己这家宗门里,魏不二学到了什么。在岁月的宗门里,又学到了什么。现实修道界里,也见过一个修士偷偷入了两家门派。又或者,先拜了一家门派,后来又拜了另一家。魏不二怎么就铁了心,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古有生,蚩心,霍虎,婉儿四人则俱是清楚,魏不二这几句话专是给自己讲的,心里面便是各有思量了。 (二) “那么,”不二接着说道: “我先讲第一件事——可以确定,守护世界果实的九头鸟,也是跟我一起进入古城的冒险者。艾达给他们的任务是——守护世界果实。如果果实被抢走,他们也要全体死亡。” 古有生惊道:“不死不休?” “这下有意思了。”蚩心笑道:“我就知道,古城的终章都来了,艾达肯定有好玩的。”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啊?”易萱瞪了他一眼,“他们变成了三头鸟,本来就厉害,却只需守着世界树。我们实力弱,还得过去送死……” “这正是我想说的第二件事,”不二道:“我身上有三个特殊魂体,对于三头鸟非常重要,他们志在必得,而且一定要在这道题目结束前拿到。所以,他们一定会主动出击。” “也可以守株待兔啊,”刘明湘道:“等我们去抢世界果实的时候,他们再抢魂体……啊,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把这三个魂体藏起来!然后,他们就不得不离开世界山找魂体了。” “当然要在魂体上做文章,”不二道:“敌人身上有探测魂体的法器。但楚月有办法隔绝这种探测,等到需要的时候再让对方感应到——考虑到果实一成熟,这道题目就要结束。我们的敌人一定会主动出击,确保在果实成熟前拿到魂体。” 秀秀笑道:“既然他们会主动走出来,世界树的防范就会削弱,我们的胜算也就高了很多。” “正是如此,”不二道:“关于这次行动,大家还有什么好的想法和建议,各自说一说吧。现在时间紧迫,我们只留两刻钟的时间商量,还请大家捡起最紧要的讲。” “我先说吧,”小艾达说道:“我有世界森林的地图——非常详细的。” 所有人都瞧向她。 “不要这样看我,”小艾达笑道:“我来这里本就是送地图的。放心吧,绝对真实有效——毕竟,我不能害自己的爹爹罢?” “我不是你爹。”魏不二咬牙道。 (三) 凌典往远处看,看不见血祭族人在哪里。 太阳方落不久,距离它再次升起还有五个半时辰多两刻,也就是十一个小时三十分钟。 距离果实成熟,一切结束,也只有十一个小时三十分钟。 天色已暗,冷风夹着林木的气息吹过来,让他肩膀上三个裸露的脖子哆嗦了一下。 他往世界森林的边缘瞧去,暗绿色的树海和乌灰的天际间有一道朦胧的界限,像一条没头没尾的蛇。 言薇说:“你的意思是,世界森林里有很多危险存在?” “对于三头鸟不算危险。”他说:“但是对于血祭族人而言,有很多致命的存在。” 他的一颗脑袋转向东北方向:“这儿是迷幻谷,原始幻叶蝶的领域。这种灵蝶天生擅长制造幻境,如果误入它们的领域,下场只有一个——陷入无穷无尽的幻境,直至死亡。” 赵哲道:“所以这个方向,他们多半不会走了?” 凌典的三个脑袋一起点头,看起来有些滑稽。郑扎、言薇、赵哲却全神贯注地瞧着他,不敢漏过一个字。 凌典接着说道:“正东方向——死亡沼泽,里面生活着很多足够对血祭族人构成威胁的生灵,比如扁嘴鸭兽、世界蛇、毒獭。还有对血祭族人而言算是天敌的黑泽毒蜥和泥泽巨蛙——这一带足够危险,但如果冒险者们能够避开黑泽毒蜥和泥泽巨蛙生活的区域,就可以在三个时辰内通过。” “这样看来,死亡沼泽是可选路径咯?” “前提是他们手里有详细的死亡沼泽地图,”凌典道:“东南方向——鹤栖湖,是湖灵鹤栖息的区域,它们是血祭族人的致命天敌。血祭族人只要听到它们的叫声,就会浑身发软,毫无抵抗之力。所以,这条路他们绝对不会走。” “哎呀,我有个想法,”言薇道:“我们现在既然是世界森林中最强的生灵,为什么不抓一些湖灵鹤,其中一些守护世界果实,再带上几只去抓那些冒险者……” “湖灵鹤是非常高傲,且复仇心极重的生灵,”凌典说:“如果你真的这么干了,相信我,你肯定会后悔的。再说正南方向——” (四) “正南方向,” 小艾达指着一副平铺在地面上的地图,用扁长的尾巴指着地图上的一处,看着围了一圈的人身蝎尾的怪物,“是灵猿国,灵猿族聚居的区域。这一族具有很高的智慧,但领域意识也很强,如果我们想从这里抵达世界山,就必须征得灵猿族的同意。最好的情况是,我们还能借到灵猿族的飞舟,如此便只需半个时辰,就能抵达世界山。” 蚩心笑道:“这条路看起来很值得一试。” “东南方向,”小艾达接着说道:“百兽谷,理论上讲,这里是最安全的道路,也是柴兔、寻鹿、涅鼠、石猪等等弱小异兽的杂居区域。从这里赶往世界山,大概需要两个时辰。” “那还等什么?”刘明湘道:“我们赶紧往万兽谷去啊,正好路过灵猿国,还能跟灵猿商量商量。” “先让她讲完吧。”不二说。 刘明湘道:“时间不是很紧迫了么?” “你以为我们的对手,”岁月笑道,“会想不到万兽谷是最安全的道路么?” 第四百九十一章 绝不可能和背水一战 (一) “正西方向,” 小艾达接着说道:“是虎山,盘踞着十几头白虎,论个体战斗力,它们在古熊族之上,在三头鸟之下。而且脾性十分暴躁,擅风遁,移动速度极快。如果闯入白虎领域,一旦被白虎发现,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西北方向——狼狐草原,是远古狼人,狐人,狈人共同生活的领域,这三族脾性凶残狡诈,十分排外,再加上狼虎草原地势平坦,一望无际,不利于掩藏神迹。我个人不建议走这条路——我讲完了。” 小艾达说罢,有些得意地瞧着魏不二,像极了等待爹爹夸奖的小姑娘。 不二仔仔细细把地图又看了一遍,心里面有些庆幸,又有些沉重,世界森林的布局远比他想象中复杂,没有这张地图一定走不到世界山。可有了这张地图,也只不过多了一些可能性。 “其他组都有你的分身,”他问小艾达:“她们也有这张地图么?” “怎么可能?”小姑娘笑道:“我给爹爹吃了偏锅饭的——她们手里有地图,但只有大概的分布。我的地图上连每个熊洞在哪里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呢。” “以后不准叫我爹爹,”不二说道:“地图来的非常及时,如果我们最后能成功,小艾达可记一大功——这里面门道很多,相互牵扯,需好生研琢,大家有什么想法都说说吧。” (二) 岁月便问小艾达:“我们现今在哪个位置?” “正东,死亡沼泽的外缘。” 易萱指着远处的林木,“这能是死亡沼泽?” 小艾达道:“你们看到的只是外层林带,大概五六里地。林带再往后就是沼泽。” “从这里到熊人山,到死亡沼泽,到灵猿国,到百兽谷,最快的途径是不是沿着外缘走?”秀秀问道。 “不错。” “这般一来,形势很明朗了,”秀秀说:“时间紧迫,我想我们恐怕要兵分三路了。 岁月笑道:“跟我想得差不多。” “我有些不大明白啊。”古有生道。 不止是古有生,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刘明湘道:“你们两个聪明的,能不能别光顾着自己高兴,也给我们讲讲呐。” 岁月道:“按照古有生先前所讲,世界森林共分为八个区域,分别是——正北熊人山,东北迷幻谷,正东死亡沼泽,东南鹤栖湖,正南灵猿国,西南百兽谷,正西虎山,西北狼狐草原。鹤栖湖、虎山和迷幻谷决计走不成,狼狐草原不建议走。便只剩熊人山,灵猿国,百兽谷和死亡沼泽四条路。如果灵猿国允许我们通过,当然是最快的路径。但我们必须考虑从这里到灵猿谷的距离——我看了看,我现在位于死亡沼泽的外缘,与灵猿国一个在世界山东面,一个在南面……这段距离可不近呢。” “一个时辰左右,”秀秀道:“按照小艾达刚才计算路径时间的方法和比例,我们绕着世界森林的外缘,在没有任何危险和拦阻的情况下,速度应该比走百兽谷的速度更快一些。这样计算,从这里到灵猿国的南缘,大概得花费将近一个小时。” 不二便问小艾达:“这个时间准不准?” “大概,”小姑娘想了好一会儿,说道:“差不多。” “所以,”岁月说:“我们必须考虑假使到了灵猿国,对方不允许我们借道的情况。如果从灵猿国往回返,来回就要耽搁至少两个时辰。” 刘明湘道:“我刚才就说了啊,如果灵猿不肯借道,我们就顺着外缘再往西走,不就到了百兽谷——最安全的一条路。” “只是理论上安全……”小艾达说道。 秀秀道:“百兽谷决不能走。” “为什么?” “这条路异兽最少,也最安全。”岁月道:“也一定是敌人防御的重点。所以,走这条路等于自投罗网。” “未必那些变成三头鸟的冒险者跟我们一样了解世界森林的布局啊。”刘明湘道。 “这个不用怀疑,”楚月说:“我了解他们,他们手里肯定有地图。” “在这种形势下,”秀秀道:“我们最好的选择是:兵分三路,放弃百兽谷,走灵猿国、熊人山和死亡沼泽三条路。第一路,去灵猿国——” (三) 距离太阳升起五个半时辰多两刻钟。 世界山顶,天色渐黑,森林的景象也渐渐模糊。 “基于以上几点原因,”凌典说道:“我推测,我们的对手肯定不会走鹤栖湖、虎山和迷幻谷。至于狼狐草原,地势太过开朗,他们也不会走。” 言薇道:“也就是说可能走的是百兽谷、灵猿国、熊人山和死亡沼泽四条路?” “百兽谷最安全,灵猿国最便捷,”赵哲道道:“我想,他们走这两条路的概率最大。另外,我觉得狼狐草原未必不能是一个选项,我刚才大概看了看,那里的草似乎很旺盛,足够隐藏身形。” “除了看各区域本身的安全性和便捷性,也得考虑他们现在在哪个位置,”郑扎道,“如果冒险者降临在熊人山,距离百兽谷太远,反而不如就近潜入。” 赵哲道:“对于他们而言,最差的降生位置应该是正东、东北、正北,这三个方向距离灵猿国和百兽谷都很远——考虑到他们现在处于弱势。主神和艾达应该都不会给他们安排太差的降生地。所以,我猜他们应该不会降临到这三个方向。再考虑主神的弱者运势偏好,我更趋向于他们就在百兽谷或者灵猿国的边缘。这样一来,也就能很快接近世界山——我们得尽快封锁这两路。” “不对,”凌典说道:“他们绝不会在百兽谷和灵猿国附近——否则,主神的设定就会失去了意义。” “为什么?” “如果他们此刻就在百兽谷和灵猿国附近,距离熊人山和死亡沼泽就会很远,从这里出发赶到熊人山和死亡沼泽也会花费很长时间,再考虑通过熊人山和死亡沼泽到世界山的距离都很长,这两条路就不可能成为选项了。这么一来,我们的对手就只有百兽谷和灵猿国两条路可以选择。对于我们而言,只要把这两条路锁死,对方就无计可施了,这也是主神绝不允许发生的情况。所以,我断定,他们一定降生在熊人山和死亡沼泽的外缘。而且,更可能是在死亡沼泽的外援。这样,北去熊人山,南下灵猿国都不会太远。” “凌典,” 言薇瞪大了眼睛,把凌典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聪明了——感觉有楚大校百分之一的风采啊。” 凌典笑了笑。 或许是因为面临生死之战的缘故,在团队失去所有智者的境遇下,凌典忽然觉得自己悟了,有点像打通任督二脉的高手。 他心里却高兴不起来,他的确成长了,但付出的却是血淋淋的代价,是一个个鲜活的队友的生命。 在楚大校离开的日子里,他早就该成熟一些,也不至于让整个小队陷入到非要背水一战的地步。 张庚新死不久。他那不大正经的笑脸,不时在凌典眼前清晰的浮现,提醒他勇往直前,永不退缩,提醒他永远不要忘记复活队友的使命,永远不要忘记他们许下的誓言。 第四百九十二章 可恶的谈判和终将赢得胜利 (一) 世界山的天色越来越暗,凌典的思路却越来越清晰,一条一条给众人说着。 “非常好,” 郑扎说道:“说的很对,按照你的推测,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直接去死亡沼泽找人?” “不,我们先去灵猿国,”凌典说:“去找猿王谈一谈。” “你不是说冒险者在死亡沼泽外缘么?”言薇道:“假如他们直接进入死亡沼泽怎么办?” “如果我是冒险者,” 凌典说道:“我第一个选择是先去看看灵猿国会不会放行,如果灵猿国可以通过,这才是真正最快捷、最安全的通道。所以,我们先去灵猿国,威逼也好,利诱也好,一定要让灵猿国拒绝放行——” (二) 死亡沼泽外缘,不二看了看四周,已瞧不见其他修士的身影。显然,头顶上的倒计时带来强烈的紧迫感。但他知道,制定一个可行的计划,远比毫无准备地迈入险境正确。 “去灵猿国,只需要一个人就足够,” 秀秀说道:“让他跟灵猿谈判。其他两组,一组现在就去熊人山,外缘的路约莫用去半个时辰,从熊人山到世界山正常情况下用去四个半时辰,只要抓紧时间,找准路径,应当能在果实成熟前赶到世界山;另一组留在原地等待灵猿国的消息。如果灵猿同意放行,立刻出发去灵猿国。从死亡沼泽外缘到灵猿国需要一个时辰,从灵猿国到世界山只需要半个时辰,加起来一个半时辰,有充足的时间够我们回旋。” 蚩心道:“如果那些对手猜到我们回去灵猿国,在半路拦截怎么办?” “不用担心,”岁月说道:“三头鸟不能离开世界森林——至少在这道题目初期,他们不能离开。甚至不能来世界森林的边缘,否则,他们飞到高处观望,一切一目了然,我们的动向尽在掌握,艾达的题目还怎么进行的下去?我猜想,死亡沼泽的外缘之所以会有五里地的林带,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去了灵猿国之后,”古有生道:“相隔这么远,我们怎么传递讯息?” “这个我自有办法,待会儿再说,”秀秀接着说道:“如果灵猿不同意我们通过,原地等待的第三组立刻进入死亡沼泽。这样,等待耗费了一个时辰,通过死亡沼泽花费三个时辰,一共四个时辰,剩下的时间还可以为夺取果实做最后准备……” (三) “既然我们要去谈,” 赵哲说道:“为什么不一步到位,干脆让灵猿国的人把冒险者抓起来?” “第一,”凌典说道:“这法子太过简单粗暴了,咱们尽可以试试,但我想主神不会留下这样的漏洞,猿王恐怕也不会同意。第二,他们肯定不会全员到灵猿国,最多安排一两个人去谈判,谈成了大部队再走。谈不成,再想别的办法。抓两个去谈判的先头部队没有什么用,反而会引起对方的警惕。” “如果灵猿国既不同意抓人,也不愿意阻止对方通行呢?” “那就宣战,”凌典说:“在这个时代,没有人愿意向三头鸟宣战。” 郑扎皱着眉头,来回走了几步,脚蹼子在底下印下一个又一个深深的脚印。 “言薇,”他忽然说道:“你去跟灵猿国谈,这事儿你有经验。” “什么叫我有经验啊……”言薇挥了挥红扑扑的脚蹼子,“我又没跟猴子谈判过。” “现在就去。” “我最恨谈判了,队长,”言薇用屁股蹭了蹭郑扎的身子,“能不能换个人啊……” “你每次谈得都很好。而且,”郑扎说道:“你已经过了撒娇的你年纪了。你现在的样子撒起娇也不好看。” “我……”言薇一把丢开郑扎,气道:“上次跟无忧岁月谈,还不是多亏了凌典……” “凌典还有别的任务,”郑扎道:“记住,一定要赶在冒险者到达灵猿国之前搞定猿王。” 郑扎显然打定了主意。言薇叹了口气,正打算行动,却听凌典说道: “先等一等!” 她满脸喜色,回头看凌典。 “商量的时候,” 凌典说道:“可以跟灵猿国说好,让冒险者先进来,等他们走到一半,再抓起来或者赶走都可以。” 郑扎很快明白了凌典的意思——让冒险者误以为灵猿会放行,紧接着大部队跟进,等他们走到一半才发现灵猿国反悔,时间就会非常紧迫,就容易出现更多纰漏。便笑道:“就按这么办。” “你们俩真是龌龊。” 言薇说着,头也不回往南去了。 赵哲说道:“下一步呢,我们分头去熊人山和死亡沼泽?我想,百兽谷既然是弱小异兽的杂居区域,对方多半也能想到我们会把这一带作为重点巡查的区域,走这条路的概率反倒很小。” “但也不能彻底放过,”凌典说道:“百兽谷紧挨着灵猿国,我们得防着他们从灵猿国遇挫之后,因时间紧迫而转去百兽谷。更要防她们兵行险招,出其不意,派部分人员直入百兽谷。我们先不急着决定——按照路径计算,如果有可以飞遁的冒险者,再过不久也该到灵猿国或者百兽谷了。我们不妨派人先想办法抓两个活口问问对面的情况。到时候再做决定不迟。” (四) 死亡沼泽外缘。天色将黒未黑。 不二看了看头顶的小字——距离太阳升起五个半时辰多一刻钟。时间还来得及。 “我觉得,”他说道:“钟师妹的法子可行。如果大家没有异议,我们尽快着手行动。” 蚩心说道:“按钟道友的意思,便是要彻底放弃百兽谷这条路了?怎么说百兽谷也是凶猛异兽最少的区域。不妨安排一组试试这条路……也说不准对方也会觉得,咱们多半不会走这路。” “做局的哪有留下后门的道理?”岁月道:“即便是有后门,那也一定是陷阱。” 不二想了想,说道:“不如这样,如果我们派去灵猿国的那组谈判失败了,就转走百兽谷的路。” 众人皆无异议。 不二又道:“那便先按秀秀的法子行动。艾达允许我们每人选择两个镇海兽神通,这对于接下来夺取果实至关重要。各位方才应该都选好了罢?有什么神通对这次行动有用的,还请不要敝帚自珍。便从我先开始说罢,我有一样名为【移形换影】的神通,可以瞬间移动到十丈以外的地方。还有一样名为【转瞬即逝】的神通,是比较厉害的遁术,可以带着数人转瞬间逃出数十里地。如果我们能拿到果实,便可依此撤离。对了,【转瞬即逝】有时间限制,六个时辰里只能用一次。” 镇海兽神通的真实名堂当然是不能说的。神通的威力在古城里大打折扣,又涉及到计划的制定和完善,倒是不妨讲出来。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眼前一张张面庞,熟悉的,陌生的。聪明的,傻乎乎的。因为古城来到这里的,因为心中执念聚在一起的。 世界森林里的路很长,很难,也很危险。但他相信,他们曾经翻山越岭,他们闯过暴风骤雨,他们终将赢得胜利。 —————— 抱歉啊,或许这段剧情有些枯燥。不过,世界森林的设定,还有双方在布局阶段的计划都得交代清楚才能进行下去。 为了加快下进度,我今天努力再写一章,下午或者晚上再发出来。 另外,其实地图挺复杂的,感觉本人的脑子又有些不大够用,画在纸上改了很多遍来着。 第四百九十三章 秀秀的夫君要倒霉和魏不二一身的心眼儿 (一) “魏兄有这两样神通,还真是偷果实的不二人选。” 魁木峰笑道:“我有一样名为【翻山越岭】的神通,可以带着四个人瞬间来到五里地之外,倘若半道遇上强敌,便可以此脱身。还有一样名为【翻山倒海】神通,可让大地震裂,魏兄摘夺果实之时,或许能制造一些混乱。不过,我这两样神通因时所限,在六个时辰里,也只能用一次。” 蚩心道:“我有一样神通,名为【通透之眼】,每个半个时辰,可以纵览世界森林,可为我们趋利避祸。” “你有这神通,”易萱瞪了他一眼,“干嘛不早些使出来,探探三头鸟的动向。” “可惜被艾达限制了,”蚩心苦笑道,“过一个时辰后方可使用。另一样神通可以遁入地下,瞬间钻出百余丈,抢果实的时候,说不准也能用得着。” 古有生道:“我的第一个神通是【渺无踪迹】,可以在一炷香的时间里掩藏六个人的身迹。另一样是战斗神通,短距离内的爆发性伤害。” 秀秀说:“我有一样【千里传音】神通,可在四个人手掌心布下传音种子,这四人之间就算相隔千里,也可以彼此通讯。” 她说着,默了少许,说道:“还有一样【通透心】,倘若有人在我身旁三步之内,便可以察觉对方真实的喜怒哀乐。特殊情况下,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心语。” 她说完这句话,众人纷纷往后退。 眨眼间,秀秀身旁只剩不二、岁月三人。 蚩心问道:“敢问钟道友,特殊情况是指哪般?” 秀秀道:“这便不方便告诉你了。” “你这小姑娘,”古有生气道:“有这么要命的神通早不说。这神通听人心语,算是偷窥隐私,我看以后谁敢跟你交朋友。” 秀秀道:“像阁下这样心怀鬼胎的,我也不敢跟你做朋友。” (二) 不二方才下意识间也想往后躲来着,稍稍稳住心神,施了直面本心大法才稳住身子。 心想这听人心语的神通真是要烂大街了。岳恒宗姓齐的老滑头会用,自己有一个,秀秀也有,不知道谁的更厉害一些。 他想想有些后怕,假使让秀秀瞧见自己也与众人一样心有顾虑,肯定要伤心了。但回过头来又想,秀秀既然有此神通,怎会不知他心有所属、情意坚定? 除非她从未对他用过这神通,便如他也不愿对她使出【识人心】的神通一般。 待他稳住心神,忽然很希望秀秀对自己使一次【通透心】。等她知道自己的心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然也会放弃不切实际的想法,从此之后彼此不再叨扰,相忘于江湖。甚好。 又忍不住想到,秀秀日后的夫君恐怕要遭罪了。秀姑娘本就聪明,又能听得见丈夫的心里话,摆布玩弄,股掌之间,此君人生该何等凄惨? 而自己家中已有虎妻,绝无可能纳妾,根本不必烦扰此事,也算不幸之中的万幸。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瞧了秀秀一眼。 秀秀也向他瞧了过来,很快又转过头去。 不二便觉见背上一凉,一转头才发现岁月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他连忙正色,说道:“好,好神通。” 说着,忽然又有些疑惑,自己不肯退出三步之外,是无惧秀秀窥探自己的心思。岁月也没有退出半步,这是为什么。 这名为【通透心】的神通毕竟有窥探旁人隐私的功效,秀秀为什么要当众说出来呢? “钟姑娘这两样神通真是妙哉,”岁月笑道:“【千里传音】一分为四,正好方便我们分组而行,【通透心】窥测人心,正是说服灵猿的神兵利器。” 秀秀道:“不要把我想得太厉害了,我这【通透心】受限诸多,能听见只言片语就不错了。” (三) 众人这才回归正题,继续商量偷果实大计。 霍虎道:“我走的是强胜心道,没有什么辅助性的神通,选的两个神通都是打架用的。但凭我的本事,我想一对一干掉一只三头鸟不在话下。” 艾达事前已经提示过,九头鸟是世界森林中最强大的种族。即便如此,霍虎还有这样的信心。众人不免有些疑虑,但霍虎身上既然没有辅助性的神通,也不必质疑他的选择。 楚月道:“我有一样可以遮蔽数人气息的神通,还有一个与魏师兄相仿的空间神通,但功效差的很多,只能穿过几里地。” 剩下来,刘明湘有一个神通可以把地图拓印在脑海里分毫不差,另一个神通有些不大灵光的警戒作用;婉儿精通一样迷幻术,可以让敌人短暂迷失心智;易萱的神通可以伪装野兽的气息,李苒可以制造逼真的幻境。大抵便是这些。 秀秀略作思量,说道:“我建议,楚月、刘明湘、易萱,还有顾凝香道友,并成一组,由楚月为队长,现在就往北走,进入熊人山。详细的地图刘明湘拓印一份。你们的任务就是,求稳,稍微慢一点无妨,避过所有熊洞,争取赶在果实成熟前抵达世界山。楚月的空间神通虽然距离短,但夺取果实之时,说不定也能派上用场。除此之外,楚月的遮蔽气息,刘明湘的拓印地图和警戒,易萱的伪装气息,李苒的幻境,组合起来,搭配使用,足够掩人耳目。” 便细细与几人说了进入熊人山后的策略和神通搭配建议。 “第二组,魏不二、岁月、魁木峰、蚩心、古有生、霍虎六人一组,由魏不二作队长,你们是最强战力,抵达世界山后,抢夺果实的主力便是你们这组。尤其是魏不二神通厉害,务必要确保他一定安全抵达世界山。魁道友的【翻山越岭】可携带四个人,你们正好同用。” “第三组,便是我一人足够,现在便去灵猿国。我的【千里传音】种子可分化给魏不二、魁木峰和楚月,我自己再留一个,以便随时通讯。时间紧迫,大家若是没有异议,我们分头行动。” 说着,笑问不二:“魏队长意下如何?” 不二道:“你一人行动,如果遇上紧急情况,连个搭照的人也没有,我总觉得不放心——我给你安排两个人相助。” 秀秀心里一暖,嘴上却道:“你知道的,我这般聪明……什么能难得到我?” 是啊,除了命中克星,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岁月笑道:“我跟钟道友一起罢,我们俩上一道题目配合蛮默契。而且,我也有一样血脉神通,可以带着一人低空飞行,去灵猿国能缩短一半的时间。反倒是走死亡沼泽,这个神通容易暴露行踪,不好使得。” 秀秀原只打算独自行动,但听岁月主动请缨,竟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如此,秀秀和岁月便先行一步,往南去了。 待二人离开,楚月正要领着第一组往北去。不二却将众人招呼过来,说是一起往北走一段。 刘明湘道:“秀秀姐不是让你们这一组原地待命么?” 不二道:“你们现在看四周好像无人,谁知道哪里有眼睛盯着我们。那些三头鸟也是可以抓活口的,若是哪一个冒险者被他们捉住,问出我们的行踪,便被动之极。不如我们假作北去熊人山,待走过一段路程,再悄悄返回来,扰乱他们的视线也好。” “我从前怎么没看出来,魏道友长了一身心眼儿,”古有生道:“鸡贼的很!” 此时,距离太阳初升,果实成熟,还有五个半时辰。 也不知道是喜讯还是坏消息——齐可休同学开新书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百九十四章 美猴王和恶趣味作者 (一) 距离天亮五个时辰多三刻钟。 言薇一路往南飞。虽然她不喜欢谈判,但这件事的重要性让她不敢有半点怠慢。 从过去的经验来看,主神给的任务,往往一环套一环,哪个环节出错了,很容易就会全盘皆输。既然接受了任务,就一定要拼尽全力,把每一个环节做到极致,把每一个步骤完成好。否则,怎么能对得起已经牺牲的队友。 这次副本如果完美通关,一切又能回到开始的样子了。温暖的中州队,人员整齐的中州队,充满希望的中州队——就要精神抖擞地回来了。 她满怀憧憬往前飞,脑子里想着凌典讲的关于灵猿国的资料,琢磨怎么跟猿王谈判,也没顾得上看看沿路的风景,便到了灵猿国。 灵猿国的北大门立着一个高高大大的木制猿猴雕像。言薇看了看,怎么瞧都觉得跟六小龄童演得孙悟空有个七八分相似。 雕像后面有一个石头砌成的阁楼式建筑,石砌拱形门洞,红墙巍立,青色琉璃盖顶,气势不凡。这些猴子或许进化的不怎么完全,工匠的手艺倒是不差。 再一看,大门当间额题是一行异族语,毫不意外的,她听得懂。主神真是干一行精一行,几百万年前的语言也能译得出来。 额提译过来是“南天门”的意思。言薇心想厉害了,孙悟空去过的南天门都蹦出来了,自己要是进去,是不是马上能够得道成仙。 南天门下面站着一排猿猴,一个个身披金甲,执戟悬鞭,持刀仗剑。眼见言薇老远过来,个个摆开架势,举刀举剑,呲牙咧嘴,如临大敌。 上等种族自要有上等种族的气派。 言薇背靠着孙悟空雕像,站在南天门前,三个脑袋齐齐昂起,说道:“叫你们大王出来。”一张嘴,说出来竟也是咿咿呀呀的猿语。 不一会儿,一群身穿华服官袍的猿猴便从南天门里面簇拥出来,当间最威风的一个,身穿金甲,擦得锃亮,头戴金冠,华光闪闪,手举金光棒,脚踏彩云鞋,一双火眼金睛——不就是电视剧里的美猴王滚出来了。猴王身旁还有一只小猴,长得也标志的很。 言薇直看楞了眼,差点忘了该说什么。再看凌典给的资料,说什么灵猿国是正经国家,要以礼相待,简直跟开玩笑一般。 一个身穿官袍的猿猴指着美猴王,说道:“这是我家大王。” 猿王拱了拱手说:“不知三头族贵客远道来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客气了。”言薇摇了摇脑袋,半晌才回过神来,说道:“我此番来访,有一事相求。” 猿王道:“还请贵客里面请,我们好生招待。” 这文邹邹的,言薇哪里受得了,回道:“我赶时间,下次再说罢。一个时辰之内,本族有几位大敌就要抵达贵国南面入口。我今天来到贵国,就是希望猿王能将这些敌人抓住,交给我们。” (二) “这怎么使得?” 猿王说道:“鄙国一向崇尚和平,亲邻友善,从不与人为敌。” 说着,双手朝天拱了拱,“这也是祖先们留下的金玉良言,我们自古遵循,怎么能轻易违背!” 言薇道:“什么使不得,看你跟齐天大圣孙悟空长得差不多,为何这么迂腐蠢笨,真是要把孙悟空的脸丢干净了。” “啊!”猿王道:“阁下如何晓得本族太上老祖的名号?” 言薇心里面有一万只凌典狂奔而过,也不知道写《宏然除魔英雄传》这位扑街作者心里有什么恶趣味。 嘴上却道:“我跟你们老祖太熟了,他当年在花果山的时候,我吃过他种的桃子;大闹天宫的时候,我帮他打过群架;西天取经的时候,我请他开过小差,算是生死之交,拜把子兄弟姐妹。论辈分来讲,我是你们太上老祖的老姐,也就是你的太上老姐。太上老姐大老远的跑过来找你帮忙,你帮是不帮?” 猿王睁大眼睛看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等他回过神来,言薇好说歹说,便是死活都不肯答应。言薇想凌典说得果然不错,主神怎么会轻易让他们得逞。 再看时间又过去不少,当即声色俱厉,说道:“好啊,你不抓他们,就是与我们三首一族为敌,你知道下场么?。” 猿王道:“太上老祖说,士可杀不可辱。我灵猿一族岂会受人威胁?我灵猿族的事情,只由我们自己决定。” 猿王说罢,身旁的小猴说道:“父王说得好。”一众灵猿也纷纷跟着喊好,咿呀呜喂的乱叫,只把人心叫的烦死。 言薇冷笑道:“好啊,你们真有骨气。希望本族大军压境之时,猿王的骨气不要被风吹跑了。” 说罢,转身便飞。佯飞了十来丈地。 “等一等,”猿王说道:“你这人,做生意都要砍价,你怎么不再谈一谈了?” 言薇转过身来,笑道:“猿王想我怎么砍价?” “抓人是万万不可的,”猿王道:“你们不就是怕人家从我灵猿国借道,去抢你们的果实么?我们不准他们借道。” 言薇心想猿王这话与自己的来意相合,倒算是达成目的。考虑主神绝不会给某一方留下一劳永逸的后门,做到这个地步也顶到头了。便说道:“可以。” 猿王又道:“你要知道,本王这般做,绝不是因为贵族胁迫。而是我灵猿国本就不欢迎外族人进入。” 言薇笑道:“灵猿国主权独立,我们怎么胁迫得了?还有一件事得先和猿王说好了,待会儿我们的敌人到了贵国,还请猿王先许他们进入贵国,待个半个时辰再将他们请走如何?” 猿王方给自己找回些许面子,哪料的言薇又生出幺蛾子。眼睛一瞪,说道:“你这长三个脑袋的,不要太过分了。我灵猿一族向来以诚待人,言而守信,许进就是许进,不许就是不许,哪有半路反悔、洗刷旁人的道理?” “这样啊,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战场上见罢。”言薇说着,转身便往回飞。这一回,猿王算是铁了心,言薇飞出几里地,也不见后面有人招呼自己。 她脑筋一转,陡然升到高空,兜了个圈子又复还灵猿国北大门上空,见地底下猿王带着那王子,还有一众大臣还在大门口聚着,向自己方才离去的方向张望着。好么,方才拒绝的倒是硬气,看这情形还不是怂包一堆。 想了想,当即往下直坠而去。 猿王正等着言薇复还,半天也不见回来,心想这回可叫糟糕,要是这些三头杂毛真的大军杀来,他倒是不怕,灵猿国的猴子猴孙可受不住。 忽然一道磅礴威压从天而降,抬头一看,正是方才那咋咋呼呼的三头杂毛。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是野蛮人么?”猿王说着,手中精钢棒朝天一挥,一道浩瀚金光射出。 “哟,可以啊,” 言薇看那金光气势不凡,便知这猿王的修为该与自己不相上下,“看我这一手。” 一个脑袋哈了一口气,一头丈长的赤芒火龙脱口而出,便把那金光吞在了肚子。只听轰的一声,金光炸开,火龙也撑破了肚皮,化成星星点点的烟火,散落在半空中。 言薇道:“啊呀,我看你怂包一个,没想到本事还可以。” 猿王道:“灵猿国像我这样修为的,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你当你三个脑袋杂毛大军过来,本王就会怕了么?” “孙悟空可没你这么爱吹牛。”言薇说着,一伸爪子,半空中现出一个透明方盒。 猿王眼见方盒,忽然觉得有些不妙,四下望了望,怒道:“悟饭呢?悟饭去哪里了。” 言薇听了,眼珠子差些掉下来。想某些人的恶趣味真是不可救药。 她把方盒拿在爪中,光芒大作,只见方才那个小猴便被困在方盒之中。 猿王一瞧,目呲欲裂,冲着言薇空挥几下精钢棒,一通怒骂,说道:“三头鸟一向霸道,却从来没有行过如此卑鄙之举。你们不怕坏了自己的名声?” 言薇心说自己抢了世界石就走,以后跟猴子老死不相往来,还要什么名声? 冷笑一声,说道:“我教您一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本王听不懂。” “意思就是,懂眼色,看得懂形势,又能顺应大势的人,才是英雄呢。”言薇道:“猿王只要照我的话去做,一定可保贵公子性命无忧。” 猿王脸色变了又变,才说道:“你把悟饭还给我,我就答应帮你们拖延时间。” “晚了,”言薇道:“现在行情涨了。你把我们的敌人抓起来,再跟我谈价钱。” 猿王说道:“你不要得寸进尺了。” “看来猿王的儿子挺多,”言薇道:“少一个两个无所谓。” 猿王道:“阁下若是欺人太甚,大可以杀了犬子,我们就是玉石俱焚,也绝不妥协。”说着,一挥精钢棒,身后众猿摇旗呐喊,排山倒海,怒喝连连,早没了先前嬉皮笑脸的模样。 言薇脸色一沉,她说这话本就是只作一试。主神果然不会给她捷径,这一回再次得到印证。所谓的三头鸟大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太阳却真的要在几个时辰之后升起来了。她不能再拖了。况且,他们原本设想在灵猿国将冒险者一网打尽,也就是最理想的结果,而最坏的结果则是灵猿国拒绝入境。现如今,她逼的猿王愿意帮助拖延时间,这已经算是谋于其上,取至其中,很不错的结果了。 便说道:“猿王息怒。便按我们方才说好的来办——待会儿敌人到了贵国,猿王先许他们进入贵国,待个半个时辰再将他们请走。这一步,我可再不能让了。” 猿王气呼呼不说话,言薇只当他同意了。 爪子一夹悟饭,往世界山方向飞去,远远丢回一句:“事成之后,我自会回来归还殿下,咱们到时再见。” 一个穿着华服的大臣凑过来,说道:“大王,我等真的要骗人么?这与我灵猿国祖训不符啊。” 猿王看着三头鸟在天际尽头变成一个淡淡的黑点,“变通,变通啊。” 第四百九十五章 最艰难的路的尽头,一定有最美的风景 (一) 岁月让秀秀骑在她的尾巴上,两人沿着世界森林外缘尽量低空飞行,以免暴露行踪。 按照原先的测算,秀秀赶到灵猿国至少需要一个时辰。但有岁月的血脉神通相助,应当能把时间缩短在半个时辰以内。 两人行了约莫半个钟头,隐隐瞧见森林边缘隆起一团雾气。 “算算行程,”秀秀说道:“差不多快到鹤栖湖了罢?” “也不知这些号称血祭族人天敌的灵鹤长什么样子。”岁月道:“我们在死亡沼泽规划的几条路线,似乎有一条靠近灵鹤湖的。” 秀秀道:“灵鹤是血祭族人的天敌,此话绝非空穴来风。小艾达提醒我们离这湖远一些,我们照做便是了。” 岁月道:“我自然晓得,咱们兜着圈子走。” 说着,便背朝鹤栖湖,往相反的方向飞去。秀秀则回头远远瞭望森林的景况。 岁月往外飞了几里地,琢磨再往远飞只怕耽误行程。到了这个距离,应该也足够安全,便接着往南飞。又飞了一会儿,忽然瞧见森林中雾气消散,森林边缘两三里地的距离内林木消失不见了,再往里瞧,只看见茫茫一片的大湖,无边无际,如海一般。 “这湖有些怪呢。” 秀秀正说着,忽听见湖中传来一声高亢的鹤唳。 唳声由远及近,钻入两个人的耳蜗,便像一道直击灵魂的闪电,在体内炸裂。 两个人齐齐发出一声惨叫。 岁月浑身发抖,脊背泛凉,体力尽失,瞬间坠落到了地上,昏迷过去了。 (二) 秀秀跟着岁月一起坠到地上,鹤唳声在脑海里一阵剧烈震荡,将她折磨得翻来滚去,头痛欲裂。但这时【通透心】自行运转,护住识海,叫她不至于不醒。 过了一会儿,那高亢鹤唳声余威渐渐褪去。又从湖中传来一些忽高忽低的鹤鸣,威力不似先前那一声厉害,但此起彼伏、绵延不绝,也叫秀秀头昏脑涨,几欲作呕。 秀秀运转【通透心】,强把精神打起,走到岁月身前,眼看着她不醒人事,心中暗道:今日是鹤唳的威力,才叫你昏迷不醒,埋尸此处,谁也赖不着我。 想着,便独自往远处行去。 走了没几步,她停住身子,原地想了一会儿,又转身回来看着岁月。倘若把岁月丢在这里,迟早要送了命,魏不二一定会伤心的要死,她才不要看他那副哭丧的脸。 便颤颤巍巍蹲下来,将她背在身上,摇摇晃晃往东走去。 世界森林的这一带外缘是一片光秃秃的荒漠,她走在荒漠里,耳边鹤鸣不断,声声入耳,饶是她有【通透心】护体,仍然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浑身疲软无力。 脚底是软绵绵的沙子,每走一步都要往沙子里陷进去一些。抬脚的时候,又要使劲儿拔出来。这一陷一拔,就把大把地力气抽走了。 方行了数十丈,她浑身的力气仿佛就要耗尽了,整个人摇摇欲坠。身后背着的岁月,好像挂了千斤重担。豆大的汗滴从额头上渗出来,不停往地上落。腿脚抖得很厉害,往前迈一步都好像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如果她坚持不抛下岁月,两个人多半要一起葬在这里。而一个人往前走,或许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不如把岁月放下罢——她倒在这里不要紧。只要能赢得最终的胜利,岁月还能活下来。 可是,谁又知道艾达说得是真是假? 不知为什么,秀秀心里总觉得,如果自己真的把岁月丢在这里,她恐怕永远回不来了。 她想了想,便咬紧牙关,背着岁月,紧紧抓着她的腿,继续艰难地往前走。 远处一声声鹤鸣像是在她脑海里安了一口大钟,一槌一槌,敲得她浑身血气翻江倒海的,整个人快要疯掉。每走一步不禁都要怀疑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 眼前的荒漠好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而她的挣扎只是注定徒劳无功的努力。 她看不见光明,心里却存着希望,一步一步往前走。 又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就是比自己所设想的极限,多踏出了一步。身后的鹤鸣声忽地消失不见,身体里好像有一根绑着灵魂的绳子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的不适感瞬间消失。 “活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软的厉害,好像重生了一次。 回头看了看方才艰难走过的路,其实并没有多远,而远处绿意盎然的森林中,一片湖海风景美不胜收。连毫无生气的沙漠也被衬托得神秘、宁静、美不胜收。 她心中恍有所悟——现在,她走在世界上最艰难的路上,走了不知多久,走得昏天黑地,走得痛不欲生,多少次就要坚持不下去。但或许呢,胜利只差一步,只需再咬紧一次牙关,再坚持一小会儿。 最艰难的路的尽头,一定有最美的风景。 回头看了看岁月,她心中暗道: 魏不二,你喜欢的人,我可是给你活着带出来了。 (三) 不一会儿,岁月醒了过来,一睁眼看见秀秀:“这是在哪儿?” “鹤栖湖的外缘,”秀秀道:“我们得抓紧了。” 岁月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不敢耽搁时间,当下让秀秀骑在自己的尾巴上,一并往南飞去。 她往鹤栖湖的方向瞧了一眼,心里一阵后怕,说道:“这灵鹤果然厉害,要是三头鸟捉几只放在世界山,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让它们一个劲儿的叫唤,我们就毫无胜算。” “放心罢,”秀秀道:“艾达不会让他们这么便宜就得胜的。” 说罢,又通过传音种子,将灵鹤湖这边的情况传给不二,叮嘱他们千万别走这条路。 过了灵鹤湖附近一带,两个人又往回绕,沿途经过一片满目沟壑的峡谷,岁月使尽全力往前赶,飞过一处断崖之后,终于赶在距离太阳升起五个时辰左右,到了灵猿国南缘边界。 只见森林的边缘见了一排高高的木墙,木墙上爬满了藤萝植物。墙头每隔几十丈,就站着一个灵猿战士,想要偷偷溜进去可能性着实不大。 两人沿着木墙往西飞,不久瞧见两棵高高大大的巨木中间架梁,合成一座大门,两侧站着两排灵猿守卫。 秀秀走上前,说道:“守卫大人好,我们是来自远方的血祭族人,想前往世界山,希望可以从贵国借道。”话一出口,竟是一嘴的猿猴咿呀声。 领头的守卫又问了二人的名字,才说道:“请容我们通禀。” 说完,便往里面去了。 守卫方转过身,秀秀便冲着他身后投去一道【通透心】,却听见守卫心里说了一句:这事儿得跟值守大人说说。 她便瞧岁月,岁月冲她眨了一下眼睛。具是觉得有些古怪,想这守卫接话太过顺溜,好像早就知道二人会来这里一般。 过了一会儿,守卫走了出来,回道:“值守大人有请。” 秀秀和岁月便一起往里面走,行了约莫百余丈,到了一株巨木根底,有一个拱形树洞,走进洞里面瞧见了身穿铜甲的值守灵猿。 秀秀有意与值守走得近了些,往他身上投去一道【通透心】,神识沾在他身上,却好像没入了一滩深不见底的池水之中。自然瞧不出他的喜怒哀乐,也瞧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值守说道:“二位想去世界山,为什么不从百兽谷去?” 秀秀道:“三头鸟在百兽谷布置了重兵,如果从那里走,我们定有一场恶战。” “除了百兽谷,倒确实是鄙国的路好走一些,你们可真会找,”值守灵猿道:“这事儿我也定不了,还得向上请示。” 秀秀道:“敢问谁能定事?” “我也不清楚了,很久没有人从这里借道,我得逐层往上呈报,总会有能定事的人。” “我们时间紧迫,等不了多久。” “我已经呈报上去,”值守灵猿说道:“想来很快就会有回复。二位不妨到外面走一走,看看鄙国风光也好。” 秀秀和岁月便去外面等候,四周都是苍翠大树,兼有奇异花朵和果实,在一片绿意盎然中奇妙点缀着。 但两个人哪有心思观赏。 岁月说道:“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第四百九十六章 第一次使用通透之眼和岁月秀秀大逃亡 (一) 秀秀便问岁月:“怎么不对劲?” 岁月道:“这值守说的话,对我们的态度,都有些奇怪。” 秀秀冷笑道:“我只听他说,很久没有人从这里借道,便知他一定在说谎。” 两个人心里都有些不大好的预感,便假作毫无察觉,便稍稍往远走了一些。秀秀摊开手掌,掌心绿光一晃,一个种子模样的光点忽闪两下,从中长出一颗青嫩幼苗,她冲着幼苗说道:“魏不二,听得见么?” 不二道:“听得见。” 秀秀便将方才所遇所想与不二大抵说了。 此时,距离秀秀、岁月离开已有半个时辰,不二为了之后行程安全,正带着第二组众人在死亡沼泽边缘一带熟悉地形。听了秀秀的话,他转头便问蚩心:“你那【通透之眼】到底好了没有?” 蚩心道:“马上。” 说着,盘坐地上,少许头顶泛起一团白光,渺渺而升,旋即飞到高空中,化作一张巨网,向四面八方散去,很快消失不见了。 一会儿,他睁开眼睛,说道:“在这世界森林里,我一共瞧见了八只三头鸟,三只在百兽谷藏身,一只从百兽谷往世界山走,一只正从南面往世界山走,还有三只在世界山上。” “糟糕!” 秀秀说道:“你们不用等了,灵猿国肯定不会放行。我们俩想办法,尽快从灵猿国脱身。” 魁木峰在不二一旁问道:“何以见得?” 岁月道:“先前,我们便觉见灵猿守卫这般拖延不大对劲了。再看蚩心瞧得情形,从南面往世界山去的那只三头鸟,多半是去了灵猿国又往回返呢。我忽然想到,既然我们可以和灵猿商量,三头鸟也可以跟灵猿商量。它们的战力更高,还可以用武力作威胁,叫灵猿不许我们从灵猿国通行。甚至,他们可以叫灵猿假作同意通行,然后将我们全部骗来一网打尽!” 古有生道:“可是灵猿国未必会答应它们——” “不对啊,”小艾达道:“我记得,灵猿国祖训与人为善,不可能和三头鸟勾结啊……” 不二却道:“钟师妹猜测很准确,它们已经答应了,否则三头鸟不会这么快就从灵猿国返回世界山。” 是啊,灵猿既然有最强大的战力,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时间紧迫,再不能拖延,”他接着说道:“我们现在就进入死亡沼泽,趁着三头鸟还没有往这边出发,可以向前多行进一些,避过毒蜥的栖息地。秀秀和岁月离开灵猿国,继续往西走,在百兽谷外缘等待。半个时辰后,等蚩心再用【通透之眼】探测一次,看看百兽谷中两只三头鸟是否还在。到时候,再决定你们是不是走这条路。” 众人皆应。 (二) 距离天亮,四个半时辰多三刻钟。 秀秀、岁月方与不二说完话,正要行动,忽见灵猿值守远远赶来,问道:“二位哪里去?” 岁月道:“贵国风景真是不错,我们想再往远处瞧瞧。” 值守笑道:“你们再往西走一些,有一大片巨蕉林,树上结的香蕉每一个都比你们的个头还要大呢。” 秀秀道:“不知我们借道的事情有无答复呢。” “上方还没给回话。” “那怎么办?”秀秀满脸焦急之色,说道:“是不是我们冒昧来访,给贵国添麻烦了?倘若不方便,我们这就离开,另想办法好了。” “消息已经传上去,长老很快就会答复,何不再等一等?”值守道:“二位就这般离去,我怕长老怪我未能好生招待贵客,坏了鄙国礼仪之邦的名声。” 岁月道:“可是,再拖下去,本族一件大事恐怕就要完蛋了。” 灵猿值守许是看二人当真有急事,想了想便说道:“从别的通道走,总归要多花时间,又不安全。倘使长老同意你们借道,鄙国的灵猿飞舟可以借给你们,只需半个时辰就到世界山了。” 他越是这般相劝,事情越是诡异。秀秀便与他道:“那好罢,我们再等等。还请值守大人再去催促一下,免得我们误了大事。” 值守道:“方便,方便,这回我亲自去请示。” 说罢,果然离开,往北去了。 秀秀和岁月假作四处溜达,等他身形稍远,互相看了一眼,皆明白彼此的意思,避开值守的视线,小心翼翼往灵猿国南大门去。 一路上提心吊胆的。走了三十丈地,遇上一队林间巡查的灵猿。领队问道:“你们两个从哪里来的?” 秀秀道:“我们是血祭族人,想去世界山,特来借道。” 灵猿领队:“那现在晃荡什么?” “贵族值守说,借道的事情得层层上报,需要花费一些时间,叫我们四处溜达溜达。” “例行公事——我们得搜搜身。” 领队一挥手,便有两个灵猿手里拿着两片大叶子来了。 大叶子在两人身上扫了一遍,没见异常。 领队冷笑道:“你们是去世界山上抢果实的罢?就剩几个时辰了,还有心思溜达。” 岁月道:“贵族呈报手续繁琐,应该认真整改,简化流程,方便大众。” “一年半载也没几个借道的,有什么用?”领队又道:“三头鸟的果实你们也敢抢,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说着,派出一个巡查灵猴,对秀秀岁月说道:“我灵猿国虽是天朝上国,可未必处处安全,岂是你们随便溜达的地方,万一出了事,我们身作巡查的,怎么向上方交代?”说着,指了指派出的灵猴,说道:“这位守卫对这一带地形熟门熟路,便留下给你们做向导,介绍介绍风土人情也好。” 两人晓得巡查灵猴派过来是专作监视用的,但直接拒绝显得做贼心虚,便索性答应了。 别了领队,二人带上巡查灵猴,边问灵猿国风土人情,边兜着圈往南大门行去。 岁月估摸着快到大门口,冲着秀秀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借着两旁巨木,忽地闪身不见。 巡查灵猴愣了一下,方要找人,脑袋后面却挨了重重一下,倒地不省猴事了。 两个人便径直往南大门去,到了大门口,守卫领头的问:“二位又要去哪儿?” 秀秀道:“我们把献给猿王的礼物落在外面了,特去寻找。” 话音未落,忽然瞧见侧门边走出一只灵猿——正是先前那位值守大人。 第四百九十七章 秀秀的抉择 (一) “在下有好消息带给二位,” 灵猿值守冲着岁月和秀秀拱手笑道:“鄙国大王已知晓此事,特许你们借道,还专门为二位派了一艘灵猿飞舟。” “那可真是太好了,”秀秀道:“猿王义助,我们感激不尽。先前来时,我们把献给猿王的礼物落在外面了,便想先取来礼物,再来感谢猿王。” “猿王说了,”值守道:“献礼什么的都免了,只为灵猿、血祭两族友谊长存、携手共进。阁下先前不是还说时间紧迫么——猿王开了特许令,省去所有繁文缛节,我带你们去找飞舟,很快就能启程。” 他越是催促,两人越是觉得不安。甚至怀疑灵猿国真的想把她们一网打尽。 秀秀说道:“我们还有同伴在外面,本族大事只靠我们两个做不了,需出去将他们唤过来。” “咦?”值守道:“你们没有约定什么暗号之类,比如放个烟火之类,让他们过来不就好了。” 岁月笑道:“倒是没有值守大人这般聪明。” 值守想了想,说道:“那好罢,我随你们同去,免得你们迷了路。” “这样叨扰大人,我们心里有些不安啊。” “无妨,我整日待在值守房里,多少也有些烦闷的。” “大人跟我们出去,不算脱岗么?” “当官的的事,能算脱岗么?”值守道:“为血祭族美人效劳,在下三生有幸。” 看样子,值守绝不可能让她们单独离开了。 “也好。”岁月笑道:“我们两个也怕迷路呢。” (二) 一猿二人出了南大门,便往东走。 照例岁月背着秀秀飞遁,那值守竟然精通飞遁之术,一路跟在岁月身后不远。 这个值守的修为毋庸置疑远高于秀秀和岁月,否则先前秀秀探测之时也不会出现那般诡异的情形了。 她脑子里苦思摆脱值守的法子,但值守铁了心跟着,着实有些难缠。 好在魏不二他们已经得到消息,开始向死亡沼泽进发,便不会耽搁大事,她也能稍稍安心。 至于她和岁月,两个人同时脱身很难了,保住一个算一个。 当下,用身子挡住后面值守的视线,拉住岁月的袖子,冲着东面轻轻一拽。 岁月明白她的意思,便朝着来时经过那处断崖峡谷飞去。 不久到了断崖,秀秀往远处望去,只见沟壑万道,峡谷幽深,茫茫森森,杳无人迹,最是人间绝险之地,正与此刻险恶处境映照。她想起之前在灵鹤湖的感悟,心中反而毫无畏惧。 便叫岁月把自己放下来,与值守说道:“就是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了,我们的藏身之处不方便让大人知道。可否由我在这里陪大人等候,让我姐姐先行去通知诸位同伴。” 岁月当即明白了秀秀的意思。她不惮于留下来做人质,但钟秀秀不能飞行,便算让她先走也逃不了多远。所以,钟秀秀的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 值守道:“这有什么不方便的,难不成二位不放心在下?” 真的不放心啊,但这话没法儿说。 “还请大人见谅,”秀秀便说:“我们的领队是个怪脾气,官架子也大的很,我们凡事都需向他请示。便如带着大人过来,也需先与他汇报请示,领队定要亲自来迎,否则便算失礼,回头一定要寻我二人的麻烦。” “嗨呀,”值守摇头道:“官僚主义真是害死人。” 秀秀和岁月听得摸不着头脑,也不知如何作答。 值守想了想,便问秀秀:“那我们等多久?” 秀秀想了想,总得确保岁月足够安全。便说道:“最多半个时辰罢。” 值守道:“你们可得抓紧了,虽然有飞舟乘送,这一来一去也够耗费时间的。” 秀秀便与岁月说道:“你快去快回,别耽搁时间。” 说着,顿了顿,深深瞧了岁月一眼,只见她虽遇危难,但神色镇定,目光坚毅,不愧是自己从未赢过的女子。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她凑在岁月耳边轻轻说道:“你可以飞起来。” 岁月被她一口气吹在耳边,浑身哆嗦了一下。 耳边反反复复回荡秀秀方才讲的话,犹如神湖鹤唳,久久不绝。 恍然间,她听得一呆,仿佛自己才是精通读心术的人,可以清清楚楚听见钟秀秀心里真正想说的话。 她想说:“你也可以——我背着你,就能飞起来。”她差一点说出来。话到喉头,又吞了回去——仿佛这话是打开牢笼的钥匙,钥匙一开锁,猛兽就要从笼子里逃出来。 秀秀道:“抓紧罢,咱们耽搁不起了。” 岁月点了点头。 面对眼前的困局,她暂且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便决定依照秀秀的计策而行。 “我很快就会回来。” 岁月说着,最后看了秀秀一眼。她的眼睛明亮透彻,发着耀眼而坚定的光。她的容颜如月光般皎洁,让人感到安宁。 她身后有万千沟壑,在耀眼而坚定的光中变得模糊不清,淡若云烟。 岁月默了少许,又似乎是很久的时间,终于冲着秀秀点了点头,说道:“你也会飞起来的——一定有这天。” 她说要,跃下山崖,在细窄的峡谷中飞行,很快不见了踪影。 (三) 这峡谷分岔极多,弯弯绕绕,如同迷宫一般,便是如此,才最适合脱身之用。 秀秀眼瞧岁月离去,心里反而踏实起来。没有自己拖累,岁月一定能飞的更快,半个时辰后,值守再想追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她,大可以想办法再拖延一些时间。 便问值守:“贵国的飞舟名叫灵猿飞舟,是不是因为长得像灵猿,还是因为下面有几只大猿猴背着呢?又或者只是取了个名字,图个好听?” 却见灵猿头顶泛起一层青光,闭着眼睛不说话。 她又问道:“从贵国北大门出去,到世界山还有多远?出了灵猿国,我们还能不能继续借用飞舟呢?” 之后连问数句,值守却是一句未回。 秀秀心头一沉,正寻思他要是再不说话,不睁眼,自己可要溜之大吉了。 却瞧见值守身上忽地幻光一闪,白雾迷蒙而起,又眨眼间散去,倏地变成了一个身穿金甲、头戴金冠的俊美灵猿。身上的威压隐隐散发开来,整个猴器宇轩昂,着实不凡。 秀秀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心想这猴子绝不是值守,怪不得她的读心术对他没有半点用处。 “钟姑娘,重新认识一下,”俊美灵猿笑道:“我叫孙行者,灵猿国国王正是鄙人。” “啊!”秀秀道:“你怎么骗人呢?” “我想,钟姑娘如此聪慧,应该早就猜出来了罢,”猿王笑道:“我有一件事想向钟姑娘请教——你先前说,你们藏身的地方离这里不过半个时辰,但我刚才神游物外,将岁月姑娘一个时辰内所能行到的地方查便了,也没看到你们的小伙伴呢。” 秀秀道:“既然叫作藏身之处,怎么能叫人轻易发现。” “这捉迷藏不好玩,”猿王笑道:“两位姑娘还是跟我回去吧。” 说着,冲前方远远一指。 秀秀抬头,正看见一个跟猿王样貌一模一样的灵猿,手里拿着昏迷不醒的岁月,往这边飞遁而来。 ———— 出门在外,感谢的话回去再说吧?? 第四百九十八章 死肥宅作者和关于冒险者的推测 (一) 世界山。距离天亮四个半时辰多三刻。 言薇的爪子抓着悟饭,轻轻落到了山顶。看见众人都瞧着她,便说道:“我尽力了——猿王拒绝冒险者入境,还抓住了两个前来谈判的血祭族人,可惜没有把其他同伙引过来。” “猿王肯抓人?”凌典道。 “是啊,挺奇怪的,”言薇说道:“先前商量的时候,他还死活都不肯抓人,说什么亲邻友善,以诚待人,言而有信,乱七八糟的。看他这么为难,我也退了一步,只说不让冒险者入境就好了。没想到后来猿王亲自出手把人抓起来了,节操可见一斑。” 赵哲道:“竟然把谈判的人抓住了——这样岂不是要打草惊蛇?” “我的意思是让灵猿把大部队骗过来再抓人,谁知道他们这么笨。” “这个小猴是……” “猿王的儿子,叫悟饭——我怕灵猿国也参合到世界果实的争夺里,就先拿住他儿子,好作回旋。” “悟饭?”赵哲道:“该说什么好……这位写《宏然除魔英雄传》的作者真是……” “这有什么?”言薇说:“你还没见猿王呢,长得跟孙悟空一模一样。我看这个作者八成是个死肥宅,某国漫画看多了,恶趣味十足,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敢写——幸好他挥剑自宫,未能把书写完,要不然冒出什么魔笛、奥特曼、漩涡鸣人、路飞之流,我也不奇怪。” 郑扎道:“要是能在这个世界里见到***,我就死而无憾。” “那可没准儿,”言薇冷笑道:“以这位作者的喜好和德行,说不定这书里哪一位美人就是……” (二) “这不可能!” 凌典的脸颊有些发烧,想言薇再说下去,恐怕要离真相就要很近,便连忙说道:“你把悟饭带回来,就不怕猿王带着猴子大军杀到世界山么?” “你的资料一点都不准,”言薇说道:“猿王根本是个怂包。” 便把先前跟猿王交涉的过程道了出来,说着又道:“我带回悟饭,也是担心猿王事后反悔,等我走了,再偷偷把冒险者放进来——你根本没法想象这猴子的节操碎到什么地步,恐怕只有这位作者大人才能媲美。好在我们手里有悟饭,他多半会老实的。” “呵呵,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凌典说道:“猿王为什么要反悔?你要找到问题的根本——只要猿王不想让三头鸟大军压境,他就不会反悔。” “那不就结了,只要我们有三头鸟大军这张虎皮,”言薇道:“就算我抓了悟饭,他也不会轻举妄动罢?我就是多加一层保险。” “明明是画蛇添足——” “好啊,你这么聪明干嘛不去谈判——” “好了好了,我看这事儿不会影响大局,”郑扎说道:“以后,我们留守在世界山的人,多留意一下南边的动静就可以了。”又问言薇,“你有没有从那两个人口中问出什么?” “我没见到冒险者,猿王坚决不许我见他们。我也不想把他逼得太急了,否则灵猿国和血祭族人真要联起手来,也是大麻烦。” “我们必须考虑他们下一步会走哪个方向,”郑扎说道:“好在刚才赵哲从百兽谷回来,抓住几个活口。” “好事啊,”言薇面色一喜,“是不是问出什么了?” (三) “便如凌典先前所分析的,” 赵哲道:“他们果然是降生到了死亡沼泽外缘;艾达给他们的任务是在太阳升起、果实成熟前,夺走果实。冒险者可以组队,队伍之中,只要有一个人拿到果实,就算该队全员获胜。获胜之后,这只队伍先前死在世界森林里的人也可以复活。而且,每个人都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这岂不是跟我们的奖励差不多?”言薇道:“主神爱搞平衡的把戏,我真是受够了。” “连惩罚都是平衡的——”赵哲道:“如果在太阳升起前,他们抢不到果实,所有血祭族阵营的冒险者都要变成祭品。” 言薇面色一变,说道:“这岂不是意味着——我们和这些冒险者,不死不休了?” “以艾达给出的任务为根据,结合活口提供的线索,我们不妨分析一下现在的形势,” 凌典说道:“我有六点想法或推测——第一,正如你说的,两方已经不死不休——这是主神很少使用的手段。我猜测,这应该也是主神和艾达两方博弈平衡后的结果。 第二,冒险者已经组成了几只队伍。我们抓住的活口说,魏不二所在的队伍,有魁木峰,有岁月,有古有生,实力最强。同时,按照我们之前的想法,魏不二身上最有可能藏有世界石。这一组是我们关注的重中之重。此外,我另有一个猜测,先前去灵猿国探路的冒险者多半也出自魏不二的队伍。 第三,我们的轮回对手应该也在魏不二这只队伍里,所以他们才有能力屏蔽魂体探测仪的感应。我们在接下来的对战之中,也必须考虑到现代科技因素——比如,他们有没有可能有类似雷达的装置。而且,我们的轮回宿敌非常清楚我们的根底,就算受到主神的限制,也可以通过某种方式,向其他人透露一些主神世界运行的规则。 第四,上一关诞生的小艾达和大嘴蝎子,这次也同时降临副本,并且自动选择了冒险者阵营。据活口讲,小艾达和大嘴蝎子分别化出十几个分身,每一个冒险者小队,都可以拥有一队。小艾达掌握世界森林的地图,大嘴蝎子能飞遁,可以当做飞行器使用。需要注意的是,魏不二手里的小艾达和大嘴蝎子都是本尊,很有可能掌握更厉害的本领。我猜测,魏不二小队的艾达手里多半有非常完整准确的世界森林地图——甚至能够精确到每个植物,每个异兽的活动区域。 第五,艾达允许每一个冒险者选择两个镇海兽神通,这是主神对我们实力的相对削弱,考虑到宏然界千奇百怪的镇海兽神通,我们之后遇到意外事件的概率会非常高,必须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和应急预案。另外,魏不二的神通也已经暴露了——” —————— 出门在外,码字不方便啊,我知道很短很小,但是大家可以自己揪一揪嘛。 另外,起点搞得一个金键盘活动,正版订阅的都可以参加一下啊,好像有不少奖励来着。 第四百九十九章 坛子里的鬼 (一) “啊,”言薇问道:“怎么暴露的?” 凌典道:“有得必有失。冒险者里面有不少人想加入魏不二的队伍,但魏不二为了提高战斗力,精兵强将,减少拖累,拒绝了大部分人的请求。恰好,这些冒险者之中,有一个人的镇海兽神通有指向性的窃听功效。此人为了报复魏不二,偷听了魏不二选择的神通,又把其神通口口相传。看他的目的,似乎正是想让我们也知道此事。对了,魏不二的两个神通,一个是远距离的集体传送,传送范围大概在一百里地之内,也就是说,我们要防范他在接近世界山一百里的地方,突然使用传送神通。” “我倒是觉得,”赵哲说道:“魏不二更可能把这个神通留到最后——等他们抢到果实的时候,用这个神通逃走。” “如果是这样,”凌典道:“我们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他的第二个神通是瞬移,大概几十丈的短距离瞬移。这个神通用来偷窃果实再合适不过,如果我们没有防备,很有可能中招。当然,只要我们做足准备,这神通就是他自投罗网的丧钟。” “第六点呢?”言薇问道。 “第六,赵哲抓到的活口说,有人看见魏不二的队伍往北方去了——往北是幻蝶谷,他们不可能走那条路,很大可能是会经过幻蝶谷,转去熊人山。按理来说,我们下一步搜查的重点应该是熊人谷。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故布疑阵。这只是初步的分析。” 凌典说着,顿了顿,“我个人觉得后一种可能性最高——也就是他们虚晃了一枪,等其他小组都离开后,又返回了死亡沼泽,分兵三路,一路继续北上去熊人山,一路去了灵猿国,另一路在死亡沼泽等待。而且,死亡沼泽这一路一定是他们突破的重点。现在他们得了灵猿国拒行的消息,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 (二) “为什么不会走狼狐草原?” 赵哲说道:“我从百兽谷回来的时候,特地绕去狼狐草原瞧过,草很高的,人钻在草丛里,连影子都瞧不见。” “熊人山都未必会去,更何况豺狼草原,” 凌典说道:“要知道,他们之前派人去灵猿国探路了,如果要等灵猿国的消息,只有死亡沼泽在理论上来得及。去熊人山,也只是考虑他们分兵三路的情况。” “你又怎么能确定,去灵猿国的那两个人一定就是跟魏不二一伙的?”赵哲道:“死亡沼泽有血祭族人的天敌,走那里很危险。” 凌典道:“狼人、狐人基本没有固定的活动区域,即使拿到地图,也很难确定哪里是安全的通道。走熊人山的时间太紧,没有保证,只是备用的选择。而死亡沼泽有很多隐蔽的地形,更适合藏身。即便有血祭族人的天敌,也大都在固定区域活动,很容易避开。所以,死亡沼泽还是最可能选择路径。” 赵哲还要说什么。 “你们再吵下去,一直可以吵到太阳升起来——” 郑扎说道:“不如这样,你们三个各带一只三头鸟,言薇去熊人山,赵哲去豺狼草原,凌典去死亡沼泽。豺狼草原视线比较好,应该很快就能确定对方有没有走这条路;言薇去了熊人山之后,避开熊人山洞,按着他们最有可能的路线倒查,时间也不会太久。如果你们两个没有发现冒险者,立刻去支援凌典。百兽谷留下两只三头鸟继续埋伏,我和另外两只三头鸟继续坐镇世界山,以备不测——总归我们有通讯器,可以随时联络,择机而动。” (三) 郑扎说罢,三人再无异议,赵哲和言薇当即出发了。凌典却留在原地未动。 “怎么,”郑扎道:“在闹脾气?” “怎么会,”凌典笑道:“如果我刚才的推测正确,也就是说魏不二和先前去灵猿国的两个人在一个小组,他们之前一定在等这两个人的消息。这两人才被抓,他们也多半刚得到灵猿国走不通的消息,现在应该刚进入死亡沼泽。死亡沼泽东面一带,可选择路线很多,不好下手。但走到中段,可选路径渐渐集中,倒最后只剩四条,所以不急着过去。” “你可以提前去踩踩点啊,”郑扎道:“多做一些准备没有坏处。” “你有没有想过,”凌典说道:“他们怎样传讯?如果只能徒步往返传讯,那未免也慢了。” 郑扎道:“会不会他们也佩戴了传讯设备?就像你说的,我们的轮回敌人也在那边。” 凌典:“可能性不大。他的队友都死光了,带传讯设备有什么用?” 郑扎又道:“艾达允许他们每个人选择两个镇海兽神通。或许,有些镇海兽神通可以远距离传讯。” “这个靠谱,”凌典说道:“所以,我一直在想,用来通讯的神通都可能出现了。会不会有某个修士的镇海兽神通可以洞悉我们的行动?毕竟,我们个体战斗力高过血祭族人太多了,主神可以通过这个办法削弱我们。” “这种类似雷达的神通会颠覆副本的平衡性,”郑扎道:“主神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如果这种窥视的神通具有时效性呢?”凌典:“比如,他们每隔一段时间,一个小时,或者半个小时,才能用一次呢?。” “有道理!”郑扎打了个响指,“所以你……” 凌典道:“我想,如果真有这样的神通,他们得到灵猿国不能通行的消息之后,肯定会使用一次雷达神通,来为接下来的行动提供依据。 如果我现在就进入死亡沼泽,很可能被他们提前洞察,下一步搜查肯定会很被动。按照我们抓住的冒险者提供的数据,我算了算,他们通过死亡沼泽至少得两个半时辰,我可以再等一等——让他们误以为我们搜查的重点是狼狐草原和熊人山。这样一来,死亡沼泽这一路的冒险者就会放松警惕,我们就越能赢得主动。 我有种预感,不,应该说是推断——魏不二肯定选择了死亡沼泽,他是主力,一定得走这条路,也是最稳妥的路。” “你早就想到了这一点?”郑扎道:“为什么还要跟赵哲……” 凌典道:“我故意的——赵哲心里存了跟我比试的念头,查探狼狐草原一定更加卖力,形成效果就会越加逼真,也就越容易让对方产生错觉。” 郑扎看了凌典许久,忽然觉得很欣慰, “虽然我们失去了楚大校,但你渐渐成长起来了。” “很好。”他拍了拍凌典的肩膀,“只要我们都还在成长,一切就充满希望。” (四) 熊人山。距离天亮四个时辰多三刻。 粗壮的树木铺天盖地,天空蒙着黑布,云把月亮挡住了,黑漆漆的一片让人头皮发紧。 世界森林的北方,寒冷天气居多,这一带的树木便以云杉松木为主,空气中飘着冷冷淡淡的松香味,却无法让人放松下来。 血祭族人有一双天生的夜视眼,在漆黑的夜里也能准确找到方向。这也许是艾达的馈赠。又或者是几百万年前的真实再现。 楚月、易萱、李苒、刘明湘、婉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前行。 刘明湘往后瞧了一眼,婉儿落在最后,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瓷坛子。她的胳膊明显有些发抖,额头冒汗,跟队伍的距离越拉越大,却仍不肯丢下坛子。 “顾师妹,你的坛子里装得是什么啊?”刘明湘道:“要不然,我帮你那一会儿。” 婉儿忽然跨了一大步,紧跟上来,说道:“鬼。” “嗯?” “我说,”婉儿道:“里面装的是鬼。” 一股寒气仿佛从她口里渗了出来,刘明湘的腿忽然软了一下,差点摔一跤。 耳朵里反复荡着婉儿的话…… 第五百章 坛子里的鬼和他们在掩饰什么? (一) 四周的林子好像在配合婉儿说的话,叶子沙沙作响,冷风呼呼的吹,像鬼哭似的。 刘明湘转头看婉儿,只觉得婉儿眼睛里有说不清的东西。她背后不由的一凉,“我胆子小啊……你可不要吓我。” “真的是鬼,要是不信,我打开让你瞧瞧。” “啊!”刘明湘连忙往前跑了几步,一下子超过了李苒和易萱,到了楚月身后。 “行不行啊,”易萱道:“你是个修士,又不是凡人,怕什么鬼啊?” 刘明湘指着婉儿的坛子,脸色惨白,声音直打颤,“这里面的东西,我总觉得自己见过啊……阴森森的……” “她吓唬你的,哪有往坛子里装鬼的?”楚月指着前面的林子,笑道:“接下来怎么走,活地图给咱们指指路。” “我怎么觉得像真的,”刘明湘紧紧抓住楚月的袖子,才安下心来。旋即沉入识海,便瞧见识海中央一片清晰明了的地图,“啊,这里离熊人的树洞不远了,得往东绕一下。” 便在此时,楚月手心微微震动。 她摊开手掌,种子白芒一闪,传来了魏不二的声音:“楚月。” “我听着呢。” “刚才,蚩心使了一次【通透之眼】,”魏不二道:“现在,有两只三头鸟在百兽谷,一只去了狼狐草原,四只在世界山等待,还有一只三头鸟朝你们那边过去了。” “它们飞到哪了?” “从地图上看,从北往南数第五个熊人树洞,从东往西数第四个熊人树洞。” “糟了!”刘明湘脸色发白:“马上就要到这里了。” (二) 几个人具是有些慌张,急忙缩在了一起,钻在大树的影子里。 楚月抬头看天,月亮从云层中忽地窜出来,雪白的月光穿过林叶落到地上,照得一片光亮。 “月亮出来的真是不凑巧啊。”楚月说道,“我们得找个好地方。” 她一招手,带着众人又往东走了一会儿,寻见一棵高大茂密的树,一起爬上了树冠。 接着,取出一个金属制成、生着两根天线的小方盒,在半空中轻轻划过,便听见方盒发出“斯斯”的声音,天线闪过一道红光,将众人陇住,很快又沉寂下来。 “这么快完了?”刘明湘小声道:“这样就管用了?这就是你那个遮蔽气息的神通?” “别说话。”楚月道:“嘴多的人,神通就不管用了。” 刘明湘闭紧了嘴。恨不得用针缝住。 不一会儿,天空中忽地一暗,巨大的身影掠过,将月光遮挡的严严实实。 刘明湘抬头看——这身影分明生着三个脑袋。 她大气不敢喘一下。 头顶上,三头鸟扇了扇翅膀,一阵飓风刮过,大树猛烈地摇晃,好像随时要折断。刘明湘闭上眼睛,紧紧抱住树干,不敢放松一丝一毫,心跳的像在打鼓。 所幸风很大,没人能听到她的鼓声。 少许,一道冰冷的气息拂过,她连哆嗦都不敢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风停了,树冠也不再摇摆,三头鸟的身影向东南方向飞去,渐渐瞧不见踪影。 刘明湘仍然不敢说话。因为,多嘴的话,就不管用了。 (三) 熊人山上空。 言薇锐利的目光扫荡附近的山林。 通讯器里传来了郑扎的声音:“情况怎么样?” “白跑一趟……”言薇略看了看月光照耀下的一片银海,“你说,她们会不会有什么可以屏蔽感察的法器或者仪器?” “有可能,”郑扎道:”想要通过熊人山,时间还长的很,回头我们在熊人山的出口还能再查一遍——你先把那边放下,现在去死亡沼泽。” “找凌典?他那边一共两只三头鸟还不够?” “死亡沼泽可以选择的路要比熊人山多——”郑扎道:“而且,他刚刚传来消息,好像发现了什么。我也跟赵哲说了,她也在往死亡沼泽赶。” (四) 距离天亮,四个时辰多三刻。 银月当空,矮木丛生,遍地泥污,死亡沼泽散发着恶臭。 大嘴蝎子吞天的身形变的很大,魏不二、魁木峰、古有生、蚩心、霍虎,还有小艾达坐在吞天背上,于矮木的阴影里,在恶臭洋溢的气息中往前飞遁。他们半个时辰前进入死亡沼泽,除了古有生被一只泥泽水螅粘上,吸了一口血之外,一切还算顺利。 结束与楚月的通讯之后,不二再次摊开掌心,面朝东南方向,说道:“钟师妹,钟师妹,请回话。” 传音种子一片死寂。 一个半钟头前,秀秀传回了猿王与三头鸟勾结的消息,这也是他们的最后一次通话。 当时,秀秀和岁月正在灵猿国中,等待灵猿值守给出答复。之后,按照计划,她们应该想方设法从灵猿国脱身。但现在既然杳无音信,便是遭遇了变故。 不二试着推测她们的处境——被杀害的概率很小,因为这样做没有好处。更多地可能是灵猿把两个人捉起来,献给了三头鸟,以此来获取更多的信息。 他深信秀秀和岁月都会坚持到底,绝不泄露半点己方的秘密。但谁也不清楚这些异界来客究竟有什么手段,会不会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知道些什么。 岁月和秀秀都是顶聪明的姑娘,多半会想着透露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这是最好的结果。 当然也不排除,异界来客会使用某些酷刑。不二握紧了拳头,如果他们真的这样做了,只会激发他更加强烈的斗志和求胜心。 岁月和秀秀失联带来最糟糕的结果是,团队里少了两个具有战略眼光和谋划布局的军师。所以,今后每一步都要慎之又慎。 “看起来,”古有生说道:“现阶段,敌人排查的重点是狼狐草原和熊人山,兼顾百兽谷。我们应该趁着这段空白期,加速前进,争取多赶一些路。” (五) 小艾达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不大对劲?” “敌人的力量摆布有问题。”魁木峰说道,“死亡沼泽为什么没有安排一只三头鸟?” “很正常啊。”霍虎道:“不要想太多,我们全速前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遇到三头鸟再随机应变也不迟。” “可是,还有四个时辰,艾达的题目还在起始阶段,”蚩心说:“这个时候,他们没有必要在世界山安排四只三头鸟。这样安排的目的是什么?” 古有生说道:“我觉得有两种可能,第一,他们已经抓住了一些冒险者,从冒险者的口中得知关于镇海兽神通的事情,所以在世界山留下重兵防御,避免某些冒险者通过空间神通直接抵达世界山,出其不意地窃取果实。” “这个可能性不大,”蚩心说道:“艾达对镇海兽神通进行了大幅削弱,魏兄的【转瞬即逝】和魁兄的【翻山越岭】不都弱化了很多么?大家都是如此,敌人应该也可以分析得出这个结论——艾达想促成双方的正面对决,绝不会留下这样的后门。即便真的有人能在这个时刻出现在世界山,综合考虑三头鸟和血祭族的战力差距,留一只三头鸟也足够守卫果实了。” “那么,第二种可能,”古有生说道:“他们在掩饰什么。比如——” ———— 仍然出门在外,感谢的话留在后面吧。 好多读者说我更新的有短又小。 兔子的尾巴当然短咯…… 第五百零一章 我的法器不能用了 (一) “比如,” 小艾达说道:“他们已经知道,或者推测出,你们有蚩心这样洞察全场的神通。甚至,还推测出这个神通是有时间限制的!” “他们在掩饰真实意图,”蚩心抬头,目光直射森林中央的世界山:“如果他们跟我们一样掌握详实的地图信息,就应该知道,死亡沼泽是比狼狐草原和熊人山更适合的道路——” 不二不由地看了看小艾达——这一路,她几次开口点出了关键性的问题,为他们下一步的计划提供了重要依据。小艾达为什么要这么卖力地帮他们?真的是因为她是他的女儿,还是因为艾达的安排。亦或者,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你们说的很对,”不二说道:“他们应该已经出发了——向着我们这边。” 霍虎呆呆地望着众人。半晌低下脑袋,冲着身下的白虎说道:“老伙计,你听懂了么?这些人肚子里弯弯绕绕可真多。” “蚩心的【通透之眼】还有半个时辰才能使用,”不二说道:“我们按照最坏的情况来计算——也就是蚩心刚用完神通,他们就已经出发,到我们这里得多久?” “我们大概走了五十多里地,”小艾达说道:“距离世界山还有二百五十多里。从蚩心刚才两次检测三头鸟动向的情况初步分析——如果全力飞行,三头鸟半个时辰大概能飞三百里地;如果仔细搜索,速度会降到一半左右——半个时辰一百五十里地。” “爹爹,”她略带腼腆地笑了笑:“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帮你啊。当然要算的精准一点——其他人可没有这个待遇。” “不要叫我爹爹。”不二捏了捏拳头。忽然怀疑日后若是自己和岁月真有了孩子,他究竟能不能当一个好爹。 蚩心说道:“也就是说,在我下次使用神通之前,他们就能到达这里?” “这只是最快的情况,”古有生道:“我觉得,他们应该想到了我们现在没有走多远——更有可能的情况是,他们一开始会全力飞行,大概到一半的距离,减速仔细搜查。按照小艾达刚才的推算方式,半个时辰的时间,他们应该飞到了二百里地左右。” 魁木峰道:“那就是说,如果我们保持全速前进,半个时辰后还可以走出五十里地——正好跟他们遇到一起。” “不对,”不二道:“这不是他们的最优路径——如果我是他们,我会选择全程全速飞行,以最快的速度扫荡整个死亡沼泽,算是熟悉地形。在这个过程中,如果能发现敌人,是最好的情况。如果没有发现,抵达死亡沼泽边缘,然后再往回返,进行仔细搜索。即使仔细搜索他们的速度也远比我们要快,很容易就能追上来。再考虑到越靠近世界山,我们可选的路径就越少,他们的搜索范围也就更加集中。” “我明白了,”古有生道:“按照魏兄的意思,我们先按照对方全速前进,我们也全速前进的可能性安排——也就是我们大概会在三刻钟后,再往前四十五里地左右的位置相遇?” 蚩心惊讶道:“你算得这么快?” 魁木峰道:“这是不是也是某种镇海兽神通?” 霍虎干脆放弃了讨论,骑着白虎到另一边观测附近的地形。 古有生心想自己有数学神通,岂是你们这些蛮夷之辈比得了的。不拿出一点真本事,还真以为古某人是打酱油的。嘴上却道:“只是口算而已。” 这个时候,不二手心再次颤动起来。 是岁月和秀秀么? 他有些激动,连忙摊开手掌,听见的却是楚月的声音:“队长。”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听见我的声音,”楚月笑道:“您似乎有些失望啊。” 不二道:“因为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们这儿过去一只三头鸟——”楚月道:“我用法器测了测,它的感察距离应该在五里左右,但要是想准确锁定目标应该在两里地的范围内。” “收到,注意安全。” “谢谢关心,”楚月道:“我觉得你们那里也不大保险啊——我忽然想到,他们有没可能声东击西啊。” “已有应对之策。” “好吧,随时保持联系。” …… “这么一来,我们的计划就可以明确了,”不二与众人说道:“为了不耽误行程——我们全速前进,再往前走三十里地左右,选择适合地方进行隐蔽。等三头鸟飞过感应距离之后,蚩心的【通透之眼】又可以使用,我们再作进一步的谋划。” “这就完了?”霍虎方走回来,说道:“就是全速往前走呗。你们几个瞎捉摸半天,说的好像挺厉害,结果跟我开始想得也差不多么。” (二) 距离天亮,四个时辰多两刻钟。 狼狐草原与世界山交界处上空。 赵哲回头看了一眼银光粼粼的狼狐草原——凌典说得对,狼人和狐人夜间活动太过频繁,而且很难摸清规律,冒险者绝不会选择这条路的。 她挥动翅膀的时候绵软无力,心里忍不住为自己的执拗感到抱歉。当然,后悔没有任何用处,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尽快赶去死亡沼泽,帮助凌典把冒险者一网打尽。 经过熊人山的时候,山林里死寂一片。 队长刚才告诉她,冒险者可能有类似雷达的神通,每隔一段时间可以远距离探查三头鸟的行踪。如果真的是这样,言薇在熊人山的动向就很有可能被他们提前知晓,言薇在熊人山的搜查没有结果就在情理之中了。 如果冒险者真的有雷达神通,神通用过之后应该会有空档期罢?这个空档期就是最好的搜查机会。 反正她都到熊人山了,为什么不进去兜一圈?应该用不了多久,万一有什么收获呢? 她这般一想,转头便向熊人山飞去。 (三) 距离天亮还有四个时辰。 熊人山某处山林中。 楚月带着众姑娘穿林过叶,月光穿过树的枝叶射在她们身上,一闪一闪,急促又慌张。 刘明湘四下张望,胸闷气短,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怎么了,”楚月问道。 “我感觉好难受啊——跟刚才三头鸟飞过的感觉挺像的。”刘明湘说着。忽然停下脚步,脸色一白,闭上了眼睛,少许又睁了开来,说道:“我的警惕神通管用了,居易告诉我——危险要来了。” “那只三头鸟又折回来了,”易萱道,“赶紧上树,楚月继续啊。” “我们得另想办法,”楚月拿出方才那个盒子,上面的天线不再闪光,死寂一片——这肯定是艾达做的鬼。 她说道:“我的法器不能用了……” ———— 终于回家了。 虽然更新很短,但这是我的一片心意啊,大家千万不要客气。 第五百零二章 坛子里的鬼和不堪回首的往事 (一) 山林里忽然静极,叶子被风且刮着,都不敢沙沙作响,好像也被三头鸟去而复返的消息吓着了。 “这附近有没有废弃的熊人树洞?”易萱说道:“我有办法隐藏气息。” 刘明湘道:“再往南再走五十丈有一个,但是我记得地图上标明的是半废弃,说不准洞里面还有熊人。” “半废弃的熊人山洞……”易萱道:“应该还留有熊人的气息罢——这样最好。” “但是,”李苒说道,“如果里面真的有熊人呢?” 楚月道:“情况紧急,我们先去看看。” 众人便按着刘明湘所指的方向往南走了几十步,远远瞧见一个树洞。楚月取出一个细细的圆筒。摁下一个按钮,圆筒射出一道暗光。楚月拿着细筒,朝着树洞比划了一下,暗光扫过,树洞寂静无声。 “洞里面没有熊人。”楚月说道。 几个人便钻进了树洞。 易萱双手高举,一声猿啸,背后闪出一个通体褐毛的猿猴虚影。虚影猛地吸了一口气,胸口胀大一圈。少许,又呼了出来,一股怪异的臭味渐渐散开。 “这就是熊人身上的气息——”易萱说道,“我这神通可以模仿大部分异兽的气息。” 刘明湘冲她比了比大拇指:“怎么会想到选这个神通?” “当初在蛮荒里经常用得到啊,”易萱说:“我选的时候就想,世界森林里肯定也有不少异兽。” 李苒走到树洞门口,冲着洞外缓缓伸出右臂,一只透明无色的蝴蝶虚影出现在手掌中——这也是她的四个镇海兽之一蜃蝶。 蜃蝶挥了挥翅膀,树洞里尘埃飞扬,渐渐集聚,间有异彩腾挪流转,很快竟幻化成一只丈许高的巨熊,挡在了洞口。 “听小艾达讲,熊人大概就长这个样子,”她说道:“但愿有点用处。” 不一会儿,夜空中传来了呼呼风声,这是九头鸟扇动翅膀的声音。 刘明湘紧靠着树洞壁,洞壁上冰凉凉的,寒气一个劲儿的往她背里渗进来,让她浑身直打哆嗦。 她忽然想到,这树洞里冷冰冰的,根本不像熊人生活的地方啊——但愿那些三头鸟不要太敏感了。 紧跟着,一道冰凉的气息扫过树洞里,一圈,两圈…… 刘明湘的头皮开始发麻,手脚冰凉。 气息荡过三圈之后,终于不再纠缠。夜空中呼呼的风声也由大变小,越来越模糊,渐渐远去了。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我们继续赶路?”易萱问道。 “不急。”楚月说:“要防着它们杀个回马枪。” (二) 几个人便暂时在树洞里歇脚。 刘明湘看了众人,忽然说道:“也不知道秀秀姐是不是故意的——我们这一组都是云隐宗弟子啊。” “应该是吧,”楚月道:“都是云隐宗弟子,配合可以默契一点。另外,我们本来就是作为备选,抢夺果实还是得靠魏不二他们。” “不管怎么说,都是缘分啊。”刘明湘道:“顾师妹,你这几个月一直跟着宗门打仗,给我们讲讲宗里面的情况吧。” “半死不活,有什么好讲的。”婉儿道。 刘明湘愣了一下。婉儿说的也对,云隐宗在大威营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否则张眉也不至于苦苦哀求想要返回碾冰院。 “我师傅还好罢?”刘明湘又道。 婉儿点了点头。 “宗里往后打算怎么办?” “进古城前,魏不二求李大帅出面,将云隐宗保下来了,”婉儿道:“我听说,元贞长老、狗长老,顾乃春、宝慧几位院主来找魏师兄,想让他来做云隐宗的掌门。” “真的吗?” 刘明湘的声音一瞬间大了许多,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我怎么不知道。” 楚月说道:“是真的,我也听说了。进入古城前,我还看见元贞长老带着许多人往咱们院子里走呢。” “那真是太好了,”刘明湘道:“我们又能回宗了!” “好什么?”李苒说道。她背朝着这边,谁也看不清她的神情,“藏污纳垢的脏地方,我绝不回去。” 婉儿听着,只冷笑了一声。 “你怎能这样讲?”刘明湘道:“咱们哪个人没有受过师门的恩惠?现今宗门遭难,正该我们回去报恩的时候。更何况,掌门师叔为保存宗门而死,他广大云隐宗的遗志我们还得承下来了呢。” “好一个掌门师叔,”李苒冷笑道:“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叫他一声师叔,他也不知道对不对得起这两个字。” 李苒刚说完,婉儿怀里的瓷坛忽然抖了一下,坛盖子轻轻一晃,发出瓷器呲呀摩擦的声音。 “你疯啦?”刘明湘听了,气得脸色一白,正要训话。 婉儿看着李苒,却笑道:“你就是魏不二收下的徒弟罢?说的真好。” 李苒转过身来,却是盯着婉儿怀中的坛子:“顾师姐,你的坛盖子在动呢。” (三) “哦,”婉儿笑了笑,说道:“可能是鬼想透气了。” 刘明湘听婉儿这么一说,浑身一哆嗦,忙道:“别……别说这种话……今天晚上已经够吓人了。” 李苒却道:“坛子里真的是鬼?” “还是一只死不瞑目的鬼。” “为什么我总觉得坛子里面,”李苒盯着婉儿手里的坛子,看清了上面每一道花纹,“有我熟悉的气息。” 婉儿笑道:“说不定,他也觉得你很熟悉呢。” 李苒的神情渐渐凝重,“里面到底是什么?” 婉儿说:“你可以过来瞧一瞧啊。” 李苒站起身,向婉儿走过去。 婉儿抬头看李苒,她的脸色阴郁,很吓人,眼神像一根钢针,随时要刺破坛子,“你当真要看?” “我要看。” “如你所愿。” 婉儿笑了笑,笑容里的嘲讽像一阵恶臭在半空中散开。 她打开坛盖,一股阴森森的鬼气飘了上来。 李苒嗅了一口,肠胃一阵恶心,几欲呕吐。她强忍住不适,复往坛子里瞧去——只有一坛子黑黑的泥巴。 熟悉的气息夹杂在令人作呕的恶臭里,让她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 “这是什么?”她说道。 婉儿道:“你真想知道?” “我必须知道。” “哈,”婉儿笑道:“那我就告诉你,她是咱们的……” 便在此时,坛子里忽然发出了一声哀鸣,像是有人在苦苦祈求着什么。 第五百零三章 炙热的目光毕生难忘 (一) 李苒又往坛子里看了一眼,只见黑乎乎的泥巴中央,一个人的嘴巴张了张,旋即沉入泥水之中不见了。 婉儿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他是谁?”李苒指着坛子,手指有些发颤。 婉儿叹了口气,脸上的嘲讽渐渐淡了,说道:“一个鬼魂,犯了天大罪过的鬼魂,魂体支离破碎,只有最肮脏的污泥才能保存它。” “别说没用的!”李苒抓住婉儿的领口,用力一扯,“到底是谁?” “他是……”婉儿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瓷坛,瓷坛艰难地晃了一下。她才说道:“本宗一位师兄。” “你说谎!”李苒忽然使劲儿掐住婉儿的脖子,“快告诉我!他究竟是谁!” 婉儿的脸胀得通红,明晃晃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扭曲的表情清清楚楚。 “李苒!” 楚月和刘明湘连忙上前,用力把李苒拉开。 刘明湘说道:“你冷静点儿啊,不就是一个坛子。” “坛子?”李苒被楚月抱在怀里,挣扎着,死死盯着婉儿怀中,“那是因为你们不知道这泥巴是谁。” (二) 婉儿忽然抬起头,指着外面,“你们看,那儿是什么?” 李苒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上当?” 刘明湘往洞外瞧,夜色中,两大一小的熊人的身影从远处疾奔过来,一跃一跃的影子投在地上, “熊人,”她脸色惨白,咬着牙道:“是熊人!” “啊,”易萱道:“该不是嗅到了我刚才弄出的气味罢?” 众姑娘都往洞外瞧去,只见十几丈外,三个丈许高的熊人往这边奔过来。月光照在它们的身上,照出了一张张冷漠的面孔。它们的前掌在月光下挥动,嘶哑的低吼划破了夜的安宁。 刘明湘道:“这可咋办?” “等他们快到洞口的时候,我可以让它们发一会儿呆,”婉儿道:“趁着这会儿杀了它们。” 易萱道:“古有生说熊皮很厚的,只怕难杀。” “准备好,我们试一试,”楚月:“不行就逃。” 熊人越跑越近,低吼声清晰的,脚步声也越来越重——很快,它们到了洞口。 (三) “魅惑之眼!” 婉儿说着,双眼直泛幽光,往洞口一散而去。 熊人的低吼声一瞬间停了下来。刘明湘往前看——三个巨大的身影双目发呆,动作僵硬,站在树洞门口,把月光挡的严严实实。 “冲!” 楚月一声说罢,众姑娘从熊人裆下鱼贯而出。 楚月方窜了过去,一转身挥手便是一道剑芒砍在一个熊人脖颈上,竟然连皮毛都没有划破。 “打不过,撤!”她连忙往外冲。 方跑了十几丈地,便听见身后一声怒吼,接着便是重重的脚步声。 往后一看,熊人清醒了,转身追了过来。 许是方才一击造成了些许疼痛,中招的熊人面目狰狞,连连怒吼,声音在山林里回荡。 “糟糕,”刘明湘道:“会不会再把三头鸟招过来?” 楚月往后看了一眼,说道:“这样不行,我们必须分头走。” “可是,”易萱道:“没有刘明湘,我们都不认得路。” “我认得,”楚月说道:“我带一队走左路,刘明湘带一队走右路,我们现在分开,待会儿在从东往西第七棵熊洞,从北往南第八棵熊洞北面的云杉树下集合。” (四) 刘明湘、李苒、婉儿分在了一队,前后紧跟着往前跑。 他们身后追着一个熊人,身子高高大大的,脚步却一点都不笨重。 “完蛋了,”刘明湘回头看了一眼,说道:“马上就得追上来。” “我去拖住它,”李苒说:“你们两个先逃罢。” 刘明湘想论辈分自己是李苒的师叔,岂有让晚辈殿后的道理。 “说什么傻话?”她说道:“你让它一巴掌呼死,能拦住个屁!我去罢。” 说着,她忽然停下脚步往回返。李苒二话不说,也跟在她的身后。 婉儿道:“你们两个要送死只管去送,我可不会领情。” 说着,往前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也返身往回跑。 “你怎么又回来了?”刘明湘问道。 “我不认识路。”婉儿道。 熊人眼见三个人又返回来,便也缓下了脚步,呲了呲牙,低吼了几声。 三个姑娘并排而立,面朝熊人。与其说严阵以待,倒不如讲视死如归。 忽然,婉儿手里的瓷坛晃了一下。 “啊!” 瓷坛从她手里滑落,掉在了地上,碎成一滩。 泥巴洒了一地,在草皮上蠕动着,很快幻化成了一个中年男子的面庞。 李苒死死盯住泥巴面庞。 “掌门师叔!”刘明湘惊叫道。 (四) 熊人看见地上涌动的泥巴,似乎有些好奇,隔着几丈观瞧着。 李青云忽地一张嘴,吐出一滩散着恶臭的淤泥,落在熊人脚底,将它的双足整个吞没掉。 熊人抬腿往前迈,黏黏的泥巴粘住了腿,一步也迈不开来。生气之下,它更加用力,但整个熊身却往泥潭里一点点沉下去。 刘明湘道:“弟子刘明湘,拜见掌门师叔。” 李青云的泥巴脸庞从地面缓缓升了起来,正面瞧着三个姑娘。他说道:“你们赶快逃,这里有我。” “谁要你卖好了?”李苒咬牙道:“李青云,你真的没死,太好了。” “李苒!”刘明湘道:“你怎么这般不懂事?我可不要管你了。” 李苒却瞧着李青云,说道:“我等这一天等得好苦哇。” 说着,却是朝李青云冲了过去。 刘明湘连忙把她拉住,与李青云说道:“掌门师叔,趁熊人动不了,我们快逃罢!” “这滩淤泥需我在这里才能驭使,我离开后就不管用了,”李青云说道:“刘明湘,我命你带着她二人速速离开,此处自有我来对付。” 刘明湘道:“可是……” “区区一个熊人,你当本掌门收拾不了么?”李青云的泥巴面庞抽搐着,不时有小块泥巴从脸上落下来,“你们……抓紧赶路,不要误了大事。” 婉儿便道:“我们快走。” 刘明湘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谨遵掌门之命!” 说着,要拉李苒离开。 李苒一把将她推开,害得她差一些摔倒在地。 “你滚开,”李苒说:“小心我杀了你。” 刘明湘被她恶狠狠地一瞪,心里竟然有些发慌,半晌说道:“我要再管你就是王八蛋!” 说着,跟在婉儿身后往远处逃去。 “刘明湘,” 走了没几步,却听李青云远远说道:“记住你先前说过的话。” 刘明湘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如春河融冰,饱含炙热的希望,让她毕生难忘。 她心里一颤,往前逃了去。 第五百零四章 丹心照云隐,难顾善恶名 (一) 刘明湘方走远了,熊人还在泥潭里扑腾。它低吼一声,浑身荡起一圈波芒,脚底的泥潭就被晃得四散开来,整个熊身渐渐从泥潭中爬出来。 李苒看了看熊人,知道它很快就要摆脱困境,但她已经不在乎。只要能报了仇,就算同归于尽,她也死而无憾。 “李青云,”她说道:“你对我做得那些肮脏事,我死都不会忘记。你今日落到这般田地,是不是因果报应?感谢老天给我这个机会,叫我特来送你一程。” “我罪孽深重,全是咎由自取。”李青云道:“但上天若是给我再选一次的机会,我还会这样做。只不过,这一次我定会尽我全力,免得本宗落到这般田地。” “这么说来,”李苒道:“你承认你将我和我姐姐当做炉鼎练功的事情了?” 李青云默了少许。熊人的低吼在他耳边轰响,他的泥巴面庞上出现了一道裂纹。 “现今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他说道。 “好一个伪君子,”李苒道:“你修炼邪功,奸淫少女,口口声声为了宗门,可到如今云隐宗却因你而朝不保夕,祖宗基业几乎毁于一旦,我看你死去黄泉,有什么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李青云深深瞧了她一眼,又远远瞧向婉儿,说道:“这是我犯的错,你们何苦用我的错来惩罚自己。你们不必心怀怨念,因为我会如尔所愿,不得好死。往事不能随风散,你们却有你们的好人生。” 说着,他眉头一皱,泥巴脸庞瞬间扭曲,几道狰狞的裂缝自耳根而生,瞬间延到鼻尖,让他看起来更加丑陋不堪。 “吼!” 熊人一声怒吼,猛地一跺脚,浑身波芒炸开,脚底的泥巴也被轰的漫天飞舞,碎成星星点点。它方从泥潭中挣脱出来,就冲着李苒扑了过来。 再没有时间拷问李青云。李苒咬了咬牙,掌心亮起一团白芒,冲着李青云一掌挥去。 李青云浑身一荡,脸庞在扭曲间重新化作模糊的泥巴。泥巴中央生出一道裂缝,旋即化作分开的两团,往前一扑,一左一右绕开李苒,又重新合于一处。他一身污泥挡在了她的前面,泥水搅拌间,泥巴面庞再次显现。 他瞧向熊人,从容而平静,任谁见了都会升起些许亲近之感。 一如数年前,不二在云隐宗山路上瞧见的那个神色徐和、面容向善的长者。 他轻轻吟道: “我自丹心照云隐,难顾身后善恶名。好事坏事皆做尽,不过凡尘一搓泥。” (二) 道音朗朗,悠远宁静,如同云隐山上每日清晨催促门人早起修行的钟声。云隐宗虽遭磨难,门人尽赴西北,但李青云留下了一个扫院杂役打理,那钟声仍是每日准时响起,至今未曾断绝。 李青云想,只要钟声不绝,只要心火不灭,只要云隐宗还有像刘明湘这样时时惦记宗门的弟子,云隐宗光大的伟业就存着希望。 熊人的手掌像一口巨大的钟鼎,夹着风呼呼下来。手掌的影子挡住了全部的月光,让李青云陷于无尽的黑暗之中。 他脸上闪过一丝决然之色,忽然飞遁起身,化作一个小小的泥球,冲着熊人的脸颊一撞而去。 “轰!”一声巨响。 泥球炸开了,炸出了铺天盖地、满满当当的泥污,炸出了无处可躲、令人作呕的恶臭。泥点子砸在熊人的脸上,腐蚀了他的皮毛,蚀瞎了他的双目。那恶臭中似乎蕴着令人畏惧的气息,熊人每吸一口,便要浑身哆嗦一下。它痛吼几声,捂着眼睛冲进了林子中。 先前炸裂处的空地上,飘着无数散落的魂体碎片,点点暗芒闪烁,像星光黯淡的夜。 李苒呆呆站在一片凌乱之中,浑身上下竟没有沾到半点泥污。 (三) 刘明湘走出去几十丈地,忽然想到什么,便问婉儿:“掌门现在是不是魂体?” “算是罢。”婉儿道。 “什么叫算是?”刘明湘脸色一白,连忙往回返去。 “你要去哪儿?” “回去救掌门,”刘明湘道:“你忘了么?魂体死了之后,是不能复活的!” 婉儿道:“回去之后,我们也会死的。” “我们死了还可以复活啊。” “你想救他啊,”婉儿冷笑道:“只怕迟了。” 便听后面传来一声凄厉的的熊叫声。两人寻声而去,便看见熊人惨叫着逃走了,往地上一瞧,地上只有数不清的污泥散在地上。空气中到处弥漫恶臭。 李苒呆呆站在污泥中间,望着地上发呆。 刘明湘心有不详之感,小心翼翼走到李苒身边。方靠近她身边,却发现方才令人作呕的恶臭消失不见了。 “掌门呢?”她问道。 李苒半晌才抬起头来,眼神空如四壁白墙的房间,“死了,他死了!” “怎么死的?”婉儿道 “他炸开了,”李苒道:“把熊人吓走了。” 婉儿愣了一下,接着冷笑两声。笑着笑着,冷笑又变成了大笑,笑声越来越尖细,又渐渐变得低低窃窃,其中夹杂着悔恨、不甘、自嘲、哀怨,仿佛在独自哭诉。 刘明湘望着满地的泥污,久久难言。少许,又把目光投于足下,不肯挪开。仿佛在她心中,泥污当间这一块干干净净的空地,才是真正的李青云。 她说道:“把掌门的泥体敛起来,我们先撤罢,待会儿要命的该来了。” (四) 不久,赵哲寻声从这一带山林上空飞过,远远听见巨熊的怒吼声,便飞至低处观望,才发现是一个熊瞎子在森林乱撞。 熊人怎么可能凭空变瞎的,一定是遇上了冒险者。 她正要俯身飞下去细细探察,通讯器响了起来, “赵哲,”凌典说道:“你到哪里了。” “熊人山……” “郑扎不是让你来支援我么?” “不是我不想过去啊——”赵哲说道,“刚才熊人山有异动,我就过来这里看一看。” “有什么发现?” “一个熊瞎子,”赵哲道:“一定是被冒险者所伤。” “暂时把那边放一放吧,”凌典说道:“熊人山的路绕得很,你和言薇先后两次巡查,我想即便有冒险者从那里走,也应该让他们耽搁了很多时间,他们想到世界山,时间上恐怕来不及了——我需要你的支援。” “有发现?” “我一度嗅到他们的气息了。”凌典说道:“但很快消失不见了,所以我们的推测正确,他们肯定有类似雷达的感知仪器或者是镇海兽神通。” “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可就被动了。” “不,雷达是有时间限制的。否则,他们不会给我感知气息的机会。” “我现在就往你那里赶,你有什么计划?” “我刚才花了半个时辰,把死亡沼泽从西到东过了一遍,”凌典说道:“我想我们搜查的重点还是刚才出现气息的附近。” “具体是哪里?” “死亡沼泽中间那条路,从东往西八十里地附近。”凌典说道:“你现在往那里赶,我们一起进行一次密集搜查,我总感觉他们还没有离开太远。” 凌典说着,顿了顿,又道:“言薇,言薇,你在听么?” “听着呢。” “你也一起来吧。” “知道了,我离得不远了。”言薇道:“这次还找不到怎么办?” “一定就在附近,”凌典道:“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原地消失了。如果在那里找不到,我们就盯住这条路,分成三路往外扩散去找。” 第五百零五章 咱们也是生死之交和全往这里飞 (一) 死亡沼泽,距离世界山二百二十里地。 黑乎乎的沼泽泥地下,飘着一个椭圆形的透明气囊,魏不二、魁木峰、蚩心、古有生,霍虎和他的白虎,还有小艾达和变小的吞天就藏身于此。 古有生点亮一盏油灯,照出几张严肃的面孔。 蚩心显然不在此列。他漫不经心地打量四周,又用指甲弹了弹气囊壁。 “你特么轻点儿,”古有生道:“小心给我戳破了。” “对老前辈要多点尊重,”蚩心说道:“你这玩意儿真的能隔绝探察?” “气囊只是用来挡污泥的,省得你被染成大泥猴,”他说道:“隔绝探查靠的是我方才使的【渺无踪迹】。还有,除了魏不二,咱们都那天才的分身,一辈儿的,不要张嘴闭嘴老前辈。” 魏不二听了,眉头微微皱了皱。 蚩心道:“笑话,我轮回不过三五次次,你轮回几百次,有可比性么?这个魂体啊,从那地方过一次,浑身的气息就要洗礼一次,你在洞口钻进来钻出去这么多回,身上都是屎味儿,早就没天才的气息了。” “别吵了,”魏不二道:“如果三头鸟的神识可以探入沼泽地,这个气囊也有点扎眼罢?” “死亡沼泽里面有很多异兽生活在泥潭气泡里,”小艾达用手轻轻抚摸着气囊壁,“那种气泡形貌跟这个气囊差不多,可惜舒适度要差了很多。” 古有生翻了翻白眼儿,“都钻沼泽了还要什么舒适。” (二) 魏不二盯着自己头顶上的那行字——距离天亮四个时辰。时间越来越紧,从这里到世界山需要两个时辰——这只是最理想的情况。现实情况是,三头鸟在不停干扰,沿途的沼泽异兽会造成麻烦,太多意外会导致延误。他们必须抓紧一切可以抓紧的时间,可谁也不知道三头鸟现在的准确位置,贸然离开沼泽泥潭去赶路实属不智。 古有生问蚩心:“你的【通透之眼】还没好?” “着什么急?”蚩心道。 “你看看时间,”古有生道,“屎都到**儿上了。” “着急也没用。还得一刻钟,憋着吧。” 不二手心颤动起来。他举起手掌,听见了楚月的声音:“队长。” “我听得到。” “刚才,第一波三头鸟离开之后,又来了两只三头鸟,我们钻进一个熊洞,靠易萱和李苒的神通躲过去了。” “会不会是一开始那只去而复返?” “气息不大一样。” “它从哪个方向离开的?” “东南方向,你们要小心了。” “过了多久?” “刚离开不久。” “知道了,注意安全。” (三) “情况很不妙,”古有生算了算熊人山到这里的路程,脸色有些难看,“我猜测,刚才在熊人山出现的三头鸟是从豺狼草原过来的。那么,熊人山的三头鸟呢?” “来死亡沼泽了。”魁木峰道。 “很有可能,”古有生道:“根据我们之前的推测,他们一直想隐藏来死亡沼泽探查的意图——所以,很有可能蚩心上一次用完【通透之眼】,他们就把熊人山的三头鸟调过来了。” “之后呢,”魁木峰道:“有没有可能豺狼草原的这只三头鸟也来我们这边。” 气囊里一片沉寂。 每个人神情都有些严峻,静静等待【通透之眼】再次恢复。 时间变得极其漫长。 “紧张什么啊,”蚩心靠在气囊壁上闭目养神,“人早晚进棺材。早死晚死都一样。” 古有生道:“闭上你的臭嘴。” (四) 一片压抑的气氛中,霍虎坐到了不二身旁。 “我知道,”他看着不二,“木晩枫在你身上。” 不二心头一跳,转头看他——油灯昏黄的光照在他原本古铜色的脸上,像庄稼地里常年风吹日晒耕作的老农。原本凶悍的气质被灯光融化,只剩下了朴实。不二道:“她已经死了。” 霍虎却说:“我能看看她么?”他说话的声音很低,眼睛里冒着渴望的光,像沾了水的铜铃。 魏不二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木晚枫愿不愿意见他。 但少许,他的胸口泛起了淡淡的黄芒,一只蝴蝶的影子轻轻扇了一下翅膀。 “老木,”霍虎睁大了眼睛,目光热烈,说道:“真的是你么?” 蝴蝶又扇了一下翅膀。 “委屈你了,老木,”霍虎道:“这儿待着不舒服罢,等我们赢了这道题目,我就让你复活。” 蝴蝶最后扇了扇翅膀,旋即黄芒黯淡下来。 不二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道:“我这里待着挺舒服的。” “老木跟我说过,”霍虎与不二说道:“你救过她的命。她说你无所不能,说你为了救她好几次差点死掉。你们是生死之交。” 幸好岁月不在这里。不二擦了擦额头的汗。 “老木救过我的命,”霍虎接着说道:“我也救过老木的命。你想复活老木,我也想复活她。所以,咱俩也是生死之交。” 他目光如炬看着不二,“在这里,我只信任你。” (四) 霍虎说罢,不二耳边传来“嗡……”的一声轻响。 他抬头一看,头顶上的字变了——距离天亮,三个半时辰多三刻。 他神色一正,转头看向蚩心,“时间到了。” “嗯。” 蚩心闭目,盘腿一坐,头顶白光旋即化网,倏地钻出气囊,从泥潭中漂浮而上,向四面八方散去了。 少许,他睁开眼睛,嘿嘿笑道:“这帮三头鸟,眼睛真毒啊。” 古有生恨不得一巴掌拍烂他这张墨迹的嘴,“有屁快放。” “死亡沼泽现在一共有三只三头鸟,”蚩心说道:“其中,一只在沼泽东面边缘,正往我们这边赶来,大概还有七十里地。魏兄猜的不错,这只三头鸟先前已经飞过我们的上空,这会儿应该是返回来再查一遍。他们飞得不慢,大约半个钟头后到这里。 还有一只三头鸟,自西向东飞,离这里二十里地,查的很仔细,飞的也慢,一刻钟到达我们上空。最后一只从西北向东南飞,还有一百五十多里地,它全速飞行,大概半个钟头后到这里。” 古有生张大了嘴巴, “他们全往这里飞?” 第五百零六章 翻山越岭和措手不及 (一) “很显然,”蚩心笑道:“对方第一次经过这里的时候,发现了什么。” “你还笑,情况很糟糕!”古有生道:“楚月方才说过,这些三头鸟感知非常灵敏,如果没有遮掩,十里地内就能察觉到我们,三里地内就能找到准确位置。离我最近的那只三头鸟,半刻钟内就能将我们纳入感知范围。紧接着,另两路的三头鸟也会跟上来,到时候想走也走不掉。” 蚩心道:“就算我不笑,他们照样要来。” “东西线一共有两只三头鸟,”古有生道:“就算有魁木峰的翻山越岭也不好走了。我们不如从北面绕?” 魏不二明白古有生的意思——一只三头鸟从正西往过来走,还有二十里地,魁木峰的【翻山越岭】可以跨越十五里地。如果按原计划继续往西走,什么时候使用【翻山越岭】,在哪个距离使用才能保证绝对不会被感应到,非常不好把握。 “往北要绕不少路,我们耽搁不起,”不二说道:“而且,往北走一段距离,还是要往西面转去,我算了算,在那一附近很有可能遇上从西北往东南方向飞行的三头鸟。最糟糕的是,如果往北走,我们之后可选择的路径只剩一条。这样非常危险,非常被动。” 不二打开地图,仔细想了想,又说道:“按照三头鸟的感知距离十里地计算,再过一刻钟自西向东的三头鸟到我们正上方,这个时候,自西北向东南三头鸟离我们大概七十多里地,自东向西的三头鸟离我们离我们大概三十多里地——” 古有生听了,双目精光一闪,喜道:“魁兄的翻山越岭,可以带着我们五个人一瞬间离开十五里地。按照魏兄方才的计算,最好等到自西向东而行的三头鸟到达我们头顶后,请魁兄向西驱使【翻山越岭】神通。这个时候从东向西的两个三头鸟距离尚远,暂不用考虑,我们头顶上的三头鸟也不用考虑,而自西北向东南的三头鸟离我们翻山越岭降落点也在五十五里地以上,很安全。” 霍虎只觉自己在听天书一般,“你们俩瞎算的罢?” 古有生笑道:“魁兄使了【翻山越岭】之后,我们便是在此处往西十五里地之处,再往前五里地,有四个方向可以选择,我们到时候按计划分成两路行动。之后,就算三头鸟追上来,也得好好琢磨了。” “有一点需要提前考虑,”小艾达指了指地图上一处,“这一带非常靠近泥泽毒蜥生活的区域,要避免踏入他们的区域。” “还有,”魏不二道:“一刻钟后,三头鸟就在我们的正上方,这个时候让魁兄使用【翻山越岭】,会不会存在暴露的风险?” 蚩心笑道:“这得看古有生的破气囊有没有用。” “肯定得有法力波动泄露,”古有生道:“我这神通主要是在我们静止不动的时候效果最好。” 古有生道:“那我们应该现在就应该行动,往北或者往南走,走出三头鸟的感知范围再使用【翻山越岭】。” “不,”魏不二道:“我们等那两只三头鸟过来。” “为什么?” “我们现在的位置已经暴露了,”魏不二道:“否则他们不可能都往这里赶——那不妨再把证据坐实。” “我明白了,”古有生道:“你的意思是,【翻山越岭】使用时的法力波动,反而会让他们更加坚信我们就在这里,然后耗费时间在这里搜索——” 蚩心笑道:“等他们瞎搜一通,我们已经走到岔路口,分头行动了。” “抓紧时间,争取主动,”不二道:“我们别无选择。” 于是,便只等着一刻钟的时间。蚩心的【通透之眼】暂时不能使用,众人全凭之前的经验推测,心中难免忐忑。 不一会儿,一道冰冷的气息从气囊外侧缓缓拂过。 (二) 死亡沼泽。距离天亮,三个半时辰多两刻。 “凌典,”言薇俯瞰着大地,一片黑兮兮的泥潭,“我到地方了。” “很好,仔细搜索附近。” “已经查过一遍了,没有异常。” “肯定就在附近——沼泽下面,那些异兽生活的气泡也不要放过。” “那太多了罢?那些气泡和泥巴黏黏糊糊的,真恶心。”言薇说道:“再说,你怎么知道你走后,他们就没有离开。” “我想,他们既然能躲过我的搜查,肯定是因为之前用了雷达神通。但是雷达神通一定会有时间限制的,他们无法确定我之后去了哪里,短时间内多半不敢轻举妄动。”凌典说道:“或者,他们即使走了,也不会离开太远。我们就以这个点为中心,向西南、正西、西北三个方向搜索。” “那我现在往哪个方向查?” “你往西走。” “我刚才就从西面查过来的。” “他们有屏蔽感察的神通,但持续的时间不会很久,”凌典说:“你来的时候,很有可能正好遇上他们使用了屏蔽感知的神通。所以你现在往回去倒查,说不定可以杀一个措手不及。” “好吧。” 言薇说着,缓缓降落下来,神识向巨网一样摊开。 一点点扫过,忽然发现一个体型较大的气泡——沼泽地里总是有很多气泡,但这个气泡的体积似乎更大一些,椭圆,形状过于规整,也有点少见。 “凌典,” “怎么?” “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啊。” 她想了想,把神识化作一根针,冲着气泡猛地一戳—— …… 气囊被戳破的一瞬间,魁木峰一声低喝,法力尽出,周身泛起一道红光,将众人笼住。 “砰!”的一声。 气囊爆裂开来,四周的泥浆一涌而来。下一刻,所有人都消失在了原地。 (三) “看到什么了?”凌典说道。 “据你所知,”言薇拿起通讯器:“沼泽地的气泡里面会不会出现里面没有生灵的情况?” “我之前戳破了十三个,全部有沼泽异兽。”凌典道:“——现在正是异兽休息的时候。” “我刚戳破了一个大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在哪儿发现的?” “就是你说的那地儿。” “他们刚才就在那里,”凌典的声音严肃起来,“还有什么异常?” 言薇正听着,忽瞧见沼泽的表面冒起了一个大气泡,砰的一声碎开。 “有法力波动!”言薇盯住沼泽面上,“凌典,我感觉到了法力波动!” “他们肯定没走远,就在附近,”凌典说道:“你仔细搜索,把附近所有的气泡再过一遍,我马上赶过来。” “好。” 又过了一会儿。 凌典忽然想起什么,拿起通讯器说道:“言薇,怎么样?” “没有发现什么。” “不对,”凌典道:“他们往西去了,你立刻往西面去追。” 第五百零七章 白虎和上错了车 (一) “往西?”言薇下意识抬头向远处瞧去,“我没看见啊。” “镇海兽神通,”凌典说道:“别忘了,他们可能有集体传送的神通!” “那我先去看看。” “赵哲,”凌典说道:“你在听么?” “一直听着呢。” “你也过去——跟言薇一起。” “收到。” (二) 距离天亮,三个时辰多三刻。距离世界山二百余里地。 魏不二看着前面一片沼泽和林地,视线被林木挡住,不能及远。 根据地图的指示,再往前走不远,有一片泥湖,那是黑泽毒蜥生活的区域。接下来有四条路,他们早就选好路径。 “我们必须分开走了,”魏不二说道:“刚才传送的时候,三头鸟肯定有感应。他们在附近搜索不会有结果,这会儿应该追过来了。我和魁兄身上各有一个传音种子,我们两个分开。蚩心有夺取果实的钻地神通,我们两个也得分开。那便是我和古道友一组,魁兄和蚩心一组。霍虎……你跟魁兄一组吧。至于小艾达……” “爹爹,”小艾达说道:“我跟你一组——我不要跟爹爹分开呢。” “不准叫我爹爹,要不然我把你埋在沼泽里。”魏不二皱了皱眉头,“吞天呢?” 古有生道:“我有飞行的手段,吞天就跟着魁兄罢。” 正说着,他身子忽然一震,从怀里掏出一个闪着红光的小方块儿。他看了看方块儿,又回头往后张望,“不好!好像有一只三头鸟追过来了,离我们大概五里地——很快就要到了。” 魁木峰道:“如果现在就被追上来,我们不论走哪个方向,行踪都会暴露。” 这时,形势真是危险到了极点,因为谁也没有隐蔽气息的神通了。 如果被这只三头鸟发现,其他三头鸟很快也会赶来,一定会是全军覆没的结果。 蚩心道:“不如我们现在分头行动?” “不妥,”魁木峰道:“如果现在就选路进去,我们选的路也会暴露,接下来就彻底落入被动。” 不二说道:“我的【转瞬即逝】还能用。” “不行,”魁木峰道:“这一招是为夺下果实后逃命用的。倘若这一招现今使了,我们即便拿到果实,到最后果实再被三头鸟夺走,岂不是前功尽弃?” “不是楚月也有这般神通么。”蚩心道。 古有生道:“楚月自己也说了,她的神通距离很近。而且熊人山这条路被先后扰了几次,楚月能不能赶在日出前到达世界山还不一定。” 似乎从远处传来呼呼的风声,众人仿佛看见巨大的三头鸟在几里地外扇动翅膀。 霍虎忽然骑上白虎,笑道:“瞧你们一个个说的这般厉害,到最后还不是得看我的。” 他双目炯炯瞧向不二,“一定要让老木复活。” 说着,拍了拍白虎的脑袋,“老伙计,让这帮打嘴炮的小子看看咱们两的本事。” 白虎一声低吼,转身朝后,向着三头鸟飞来的方向,风驰电掣而去。 (三) 明晃晃的月光照耀死亡沼泽,撒下的清晖裹混在泥潭里,分不清彼此了。 言薇有些兴奋。 她嗅着血祭族的味道了,淡淡的腥咸,像太平洋的海水。这让她想起了故乡,海边的小屋,父亲带着自己出海,摇摇晃晃的小船遥得她很舒服,太阳照在身上暖烘烘的。 很快就可以回家了——只要赢下这一次。艾达告诉他们,可以提出任何愿望。也就意味着,彻底摆脱轮回世界也是很有可能实现的。胜利的奖励极其诱人。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古城的任务会如此危险,一步不慎就可能全军覆没。 她想回家,离开残酷又危险的轮回世界,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平平凡凡过生活。 再也不用杀人了。 沼泽地上似乎有他们掩饰过的痕迹——只剩下淡淡的印子,随着泥浆的涌动,这印子只会越来越淡。但好在,她及时赶到了。 月光让前路清晰,言薇仿佛看见了远处冒险者仓皇逃窜的身影。 “凌典,”她拿起通讯器:“我嗅到他们的味儿了。正在往前追,应该很快就要追到了……咦,” 她往北面瞧去,一只三头鸟的身影在月光下急飞而来,“赵哲也来了。” “赵哲,”她冲着那边挥了挥翅膀,“他们就在前面——” “我也嗅到味儿了,”赵哲说道:“这一次,绝不能让他们溜掉。” 凌典说道:“你们两个要小心,提防他们使诈。” “你怎么跟居委会老大妈似得。”言薇笑道。 说着,便和赵哲并肩往前方追去。 “要不这样,”她忽然想到什么,道:“我先兜个圈子赶在他们前面,你从后面追上来,咱们一前一后,把他们夹住?” “这法子好。” 言薇便稍稍转向,从西南方斜飞去。 方飞了半里地,血祭族人的气息一下子浓重了许多。望远瞧去,前方沼泽地里,一个白点儿正往赵哲的方向冲去。 “冒险者!”言薇道:“赵哲,我看见一个冒险者朝你那边遁过来了,我过来帮你。” 说着,朝着白点飞了过去。 “我也看见了,”赵哲说:“只有一个人,胆子真大啊。我来对付,你继续往前走,别管这里。” “有点不对劲啊,”言薇说道:“他怎么会往回跑呢?” “还不是拖延时间的,”赵哲道:“迅速解决掉,大鱼在后面。” 两个人一个从南向北,一个从东往西向着白点飞过去了。 又一会儿,离得更近了,才看清那白点儿竟是一个血祭族人骑在一头白虎身上。 “白虎啊,”赵哲笑道:“要是让张庚那下流痞子看见,指不定又要想起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这……不是去幼儿园的车啊,我要下车,” 言薇正说着,忽然心头一跳,说道:“不对啊,你瞧他是不是在变大?” 赵哲睁了睁眼睛,远处的人影儿的确在变大——再往近一点,看得更清了。竟是血祭族人身上飘起了一道白虎虚影,与身下的白虎两相映衬,显出一份诡异。 第五百零八章 只要我们还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 (一) “镇海兽法相!” 赵哲说道:“看起来有点门道啊,我们小心应付。” 两个人便稍稍减速,各自腹中运气,磅礴的法力一涌而上,齐齐吐出一道寒冰之气,脱口便化作两头冰龙,张着血盆大口,朝着骑虎男子呼啸而去。 骑虎男子一声冷哼,倏地身形变大,从怀中掏出一个虎头如意,一个虎头符。当即左手持符,右手拿着如意,符绽红光,如意作闪,若夜空中两道流星闪耀。少许,光芒再作,更加耀眼,光影闪动间,竟变成两头小小的白虎虚影。 虚影之中,虎头如意,虎头符其形仍可辨,熠熠发光,恍若白虎的心脏跃动。 坐下吊睛白虎,身后白虎法相,齐齐长啸一声,震得静夜碎成烂片。 两头冰龙迎着白虎一冲而上,却在一瞬间被冲得崩离解析,化作漫天冰晶闪耀。 磅礴气势与夜空中四散的冰晶交辉相应,彼此共生,竟让赵哲心里生出一丝畏惧之感。 “这小白虎有些邪门啊,”言薇小声说道:“咱俩加点小心。” “来罢!” 骑虎男子一声怒喝,面上掠过一抹厉色,浑身泛出一道虚光,整个人的脑袋也变成一颗白虎头,大口一张,锋利的牙齿闪着寒光,一声虎啸惊天震地。 言薇和赵哲自然不敢大意,腹中法力尽数而出,头顶三个脑袋大嘴张开,闪电霹雳,火狮火禽,冰龙冰蛇,如兽潮一般蜂拥而出。 骑虎男子忽地跃至半空中。 虎头如意,虎头符两道小小白虎虚影冲着骑虎修士前胸一钻而入。 坐下吊睛白虎,身后白虎法相,两道大白虎虚影也朝着骑虎修士背上扑过去。 只听“嚯”的一声,便是虎头如意、虎头符、白虎法相、白虎坐骑,加上虎头人一共五只老虎合于一身,竟变成一只体格威猛、若小山一般身量的巨虎。 巨虎长啸一声,紧跟着夜空中有一道白光闪过,恍若夜生盛阳,耀眼夺目,骇人的气势陡然升起。 赵哲下意识把眼睛闭住。 言薇叫道:“赵哲快跑!” (二) 赵哲睁不开眼睛,但她知道危险很快就要到来。 这个时候绝不能逃跑,把后背留给敌人是最危险的事情。 她长长吸了一口气,浑身的法力聚集到头顶。 三个脑袋齐齐张开,汹涌的法力涌出来,化作一只火鸟,一头冰龙,一道电蛇,扑向前方。 冰龙挡住了前方耀眼的光芒,她才看见前方不远处,巨虎一闪而来。 她的视线被巨虎的身体沾满,天地虽大,却无处可见。 她浑身冰凉,寸步难移。 通讯器里传来言薇的声音再次响起。 “赵哲,快跑啊!” 赵哲终于回过神来。白虎身影已至,磅礴的气势像暴风雨席卷,眼看要将她吞没。 忽然,一个黑影从另一边冲了过来,一把将她抱住。 “言薇?”她吃惊地望着眼前的面孔。 “活下来,”一片光耀中,言薇的眼睛像倔强的星星,“守住果实,守住胜利的希望。” 赵哲的耳边传来冰冷的机器音:“你的队友言薇向你转移二百三十五点任务点。此为对方单向强制转移,不可拒绝,任务点已到账。” 言薇冲着她笑了笑,随即把全部的法力汇聚在自己的背上,形成一道冰晶做成的光幕。 巨虎撞了过来,撞碎了冰龙,穿过了电蛇,吞噬了火鸟,仿若神兵天降。 一个充满煞气的男子声音在赵哲耳边响起—— “五虎拍门!” “轰!”一声巨响。 白虎炸裂,光芒如正午的烈阳,血肉飞散漫天。 赵哲感觉到巨大的冲击力从言薇的身体传了过来,震得她头晕脑胀。 很快,她落到了地上,背后传来一阵生痛。 她努力睁开眼,看见言薇仍旧抱着自己,三个脑袋被炸掉了两个。剩下的一个脑袋满是鲜血,瞳孔散掉了。裹着自己的翅膀被炸断了一肢,伤口血肉模糊。 巨大气浪迎面扫来,仿佛刀子一般刮过赵哲的身上,过了很久才渐渐散去。 赵哲站起身来,抱着言薇的尸体向四周看去。 这一带沼泽中央被炸出一个直径百余丈的大坑,数百条沼泽异兽的尸体残肢四处乱堆着。 “言薇!” “言薇!” 通讯器里响起了凌典的声音,“你在么?” 随后,又响起了郑扎的声音,“我听到一声巨响,你们那边发生了什么。” “言薇……”赵哲呆呆看着眼前的惨状:“言薇走了。” 通讯器里响起了她低低的抽泣声。 (三) 距离天亮,三个半时辰多一刻。 “赵哲,”凌典向前方张望着,“我看见你了。” 赵哲抱着言薇的尸体,回过头来,满脸是泪,“死了……言薇死了。” “没有,”凌典轻轻飞到她身边,“她没有死。” “那为什么,她不跟我说话了,”赵哲将言薇的抱过来,指给凌典看:“她怎么就剩下一个脑袋了。” “只要我们守住世界果实,抢到世界石,她就没有死,”凌典说道:“但如果咱们什么都不做,她就真的要死了,” 赵哲听了他的话,缓缓抬起头来,“艾达不是说,三头鸟是世界森林里最强的存在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主神不值得信任,艾达也一样。我们早就应该知道,”凌典道:“我们只能信任自己。” 赵哲的眼神渐渐清晰起来,她看着凌典,“是啊,我们不能再犯傻了。” “前面是分岔路,”凌典说:“我们得抓紧,趁他们的气息还没有全部消失。” 赵哲道:“她为了救我,挡在了我前面。她为了救我而死,我一定要把她救活!” “不仅仅是言薇,” 凌典说道:我们要救活所有的队友,我们要重新在一起,我们要大团圆,每一个人都要活着走出轮回世界。但是——现在,我们必须打起精神,全力以赴。敌人虽然弱小,但是也跟我们一样,为了生存,会拼尽全力。跟我们一样,不赢得胜利就会满盘皆输,一无所有。” 赵哲用力点了点头。 “我又派了两只三头鸟去支援你们,”通讯器里响起了郑扎的声音:“一定要抓住他们。” “那世界山的力量岂不是要削弱?”凌典道。 “在小艾达分身的引导下,大多数冒险者都走了百兽谷的路,几乎都被我们抓起来了。”郑扎说道:“所以,百兽谷我现在只留了一只三头鸟,世界山留一只,加上我就是两个三头鸟,已经足够了。” 言薇听罢,转身向西,坚定飞去。 凌典随后跟了上来。 不久,两个人到了一片黑湖旁边。 “这片黑蜥湖是黑泽毒蜥生活的区域,”凌典说道:“往北走有两条路,一条沿着黑蜥湖北边,路近一些,也安全,另一条靠近幻蝶湖,路远一些。往南也有两条路,一条沿黑蜥湖南边,路近,安全,另一条沿着鹤栖湖,路远,危险。” “我们一人走一条?”赵哲道,“我选北边这两条路——来的时候我从熊人山过来,对这块儿比较熟。” 凌典说:“北边两条路,你觉得哪条可能性大一些?” “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沿着湖边走,”赵哲说:“但如果是这样简单,反而叫人怀疑。” 凌典说道:“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我们总归飞的快,可以多查一些地方。我建议你先去靠近幻蝶谷的那条路。倘若没有发现他们的行踪,待到靠近世界山附近,再沿着黑蜥湖倒往回去找。” 赵哲点了点头,往北而去。 忽而听见凌典在身后轻轻道了一声: “赵哲,” 她听下脚步,回头望去,三个脑袋的凌典看起来很滑稽,但他的神情很认真,眼睛里灼着炙热的火, “没有离开,永远也不会有人离开,”他说道:“只要我们能获胜,一切都可以重来。只要我们还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 第五百零九章 魁基基和声东击西的策略 (一) 死亡沼泽,黑蜥湖以北。 不二看了看头顶那行字——距离天亮三个半时辰多一刻钟。 身后,三头鸟的威胁似乎暂时解除了。 与霍虎的联系也中断了。但他一直在关注后面的动向,天空中出现的巨大白虎身影,耀眼的光芒,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无不显示霍虎似乎凶多吉少。 不二只觉得自己的肩膀沉甸甸的——带来这种沉重感的,除了霍虎的英勇断后,还有背上正打哈欠的小艾达。 按小艾达地图上的标识,前面是一个岔路口,往后有两条路。 一条继续沿着黑蜥湖往西,在黑泽毒蜥沉睡的夜晚,这条路是较好的选择。 另一条拐向西北方向,走不久就要接近幻蝶谷的领域——那是极度危险的地方,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很早之前,他就想好了要走哪一条路。 “我们出发罢,”他看了看古有生,“我们的气息不容易散去,拖延久了,容易被对手察觉。” “真的要走这条路?”古有生站在原地,“太危险了,而且路程要多出五十多里地。更何况,三头鸟未必不能猜到我们走哪一条路。” “三头鸟的速度远比我们要快。”不二道:“不管他们先走哪一条路,到最后总会剩余很多时间去察看另一条路。所以,走哪一条,他们都会找到我们。” 古有生道:“你不是说,自己还有可以遮蔽三个人气息的手段么?” 不二道:“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路就这两条,他们可以反反复复去看,我的手段能用几次?我们要的是一劳永逸。” “这个世界的设定就是我们打不过三头鸟。”古有生道:“所以,永远不会有一劳永逸的办法。” “设定?” 魏不二道:“你说的话跟我认识的某人很像——你也不是此界中人?” “咳,”古有生转头看向后面,“这个不重要——他们快来了,我们必须尽快决定。” “三头鸟不怕黑泽毒蜥,但是怕幻蝶,”魏不二道:“所以毒蜥帮不了我们,幻蝶可以。” “好罢,我只能信你了。”古有生道。 “嗯,”小艾达乖巧地点了点头,“我听爹爹的。” 如果不是后面还需要跟小艾达问询一些情况,不二会立刻把她丢进沼泽地里。 (二) 古有生说完,从道服里取出了一把圆棍扫帚。自己骑在圆棍前端,双手抓着圆棍一头,冲着不二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也骑上来。 要说起扫帚,不二可算行家里手。在云隐宗做杂役的时候,毁在他手里的扫帚没有一百也有大几十把。 眼前这个扫把的模样,他却从未见过。 他皱着眉头看了会儿,还是骑了上去,“这扫帚的造型有些别致啊……” “没见过罢,”古有生嘿嘿笑道:“飞天扫帚——等古城这事儿结束了,我带你们来一场魁地奇。”他没有想到,原以为从操蛋系统里兑换出来的废物道具,有一天居然真的派上用场了。 “魁基基?” “……还是以后再说吧。” 古有生说着,冲着扫帚打了个响指。 扫帚轻轻点了点头,忽地往西北方向去了。 扫帚果然可以成精的,不二后背泛起一阵冷汗。 他往后看了看,方才爆炸残留的烟雾还弥漫在夜空中。透过白蒙蒙的烟雾,好像可以看见霍虎的面庞。 老木会活过来的。霍虎也会安然无恙。 (三) 不二深吸一口气摊开掌心,对着泛光的种子说道:“楚月,你的隐匿好了没有?” 种子另一头传来楚月的声音—— “马上就好。” “解放一次魂体。”不二道。 “什么时候?” “现在,”不二道:“解放完魂体,保持半柱香的时间,然后马上把魂体装进屏蔽袋,迅速转移,随时准备进入隐藏状态。” “明白。” (四) 熊人山。 楚月收起传音种子,从怀里取出一个透明的袋子。 “你的隐藏神通,”易萱说道,“不是已经用不了么?” “克服困难也要用——舍卒保车,你听过没有。” “我肯定不想要成为被舍弃的那一个。” “我们不会被舍弃,只不过,”楚月稍稍停下手中的动作,旋即又忙活起来,“稍稍有些危险。” “死亡沼泽已经被三头鸟当做搜查的重点,队长他们几个的压力必须转移。如果最后拿不到果实,”她从怀中取出一个透明袋子,轻轻打开口子,一团水雾模样的魂体缓缓飘了上来,在月光照耀下忽明忽暗, “我们都得死。” (五) 世界山顶。距离天亮,三个半时辰一刻。 郑扎夹紧两个巨大的肉翅,来回踱着步。地上如同枫叶般的大脚印密密麻麻,凌乱不堪。 按现实世界来算,这会儿已是午夜,悬月普照,他站在世界山顶,身旁只有几只不会说话的土著三头鸟。 张庚走了,言薇也走了。他一次又一次怀疑,他们到底该不该来到宏然世界。但世上没有后悔药,轮回世界也没有回头路。他必须坚定信心,咬紧牙关,坚持下去,直到最终夺取胜利,带着所有人安全回去。这也是他作为队长必须肩负起的责任。 忽然,身后传来微微的震动感。 他回头一瞧,放在地上的魂体探测仪的灯光在微微闪动。 “凌典,赵哲,” 他拿起传讯器,说道:“魂体探测仪有反应了。” “指向哪里?”赵哲问道。 “熊人山。” 这个方向离赵哲比较近。 “我这边两条路,”赵哲说道,“我可以选择靠近幻蝶谷那条,如果路上能抓住冒险者最好不过。如果抓不住,顺着那条路一直往下就到了熊人山、幻蝶谷、死亡沼泽交界处,经由那里很快就能到熊人山。” “不行,如果幻蝶谷那条路没有发现冒险者,”凌典说道:“你应该再去死亡沼泽北面边缘那条路巡查一遍。” “熊人山怎么办?” “事情很蹊跷,”凌典说道:“你们想一想,为什么魂体一直隐藏的很好,却突然在这个节骨眼开始有反应?” “巧合么……” “这些魂体之所以一开始被屏蔽,本来就是他们准备用来声东击西的策略,”凌典说道:“很有可能我们刚才已经非常解接近抓到他们,所以他们害怕了,畏惧了,想要让我们分心。” 赵哲道:“但万一魏不二真的在熊人山呢?” 凌典沉默少许,说道:“那也得先把死亡沼泽的敌人揪出来。” “到那个时候,熊人山的敌人八成也溜了。” “我去熊人山。”郑扎说道。 “世界树怎么办?” 凌典道:“现在这个时间,没有人能到世界山。” “这里还一只三头鸟,”郑扎道:“我也会随时准备回援,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特殊神通能够在这个时候到达世界山,那只会更倒霉。” 第五百一十章 一个好消息和四个坏消息 (一) 死亡沼泽。距离天亮,三个半时辰,距离世界山二百里地。 靠近幻蝶谷的路,到底有些邪性的。 不二抬头往前看,明月普照下,远处的夜的边缘不知什么多了一层淡淡的华晕。那华晕仿佛可以搅动人的心神,叫人觉得夜越来越静,夜色越来越恬美。又仿佛自己只是赶路的旅人,而非在仓皇逃命。 “那儿,”古有生指着前方,“就是幻蝶谷吧?怎么感觉很邪门儿呢?” 不二笑道:“我看你先前把地图翻了好几遍,这里到底邪不邪门儿,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古有生说道:“我先前只看了地图,现在亲身来此调研,觉得非常不妥,咱们俩现在换路还来得及。” 不二只觉道心中某处被轻轻触碰了一下。心神摇动之间,恍有所悟。 半晌回过神来,说道:“这句诗真好,古道友作的?” 古有生道:“拙作不堪入目,怎禁得魏兄法眼。” 不二道:“步入大道以来,各般新诗旧词我也见过不少,但这一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虽然文风朴实,但寓意深刻,可算是诗中翘楚,难逢敌手。” “哦?魏兄可瞧出什么?” 不二道:“虽然古道友这句话表面指的是,我们只靠这张地图,而不去实地行走,便不能地形地貌有足够的了解。但若细细思量,这句话也可映照我们的大道修行——从书本、功法口诀上所能领悟终归浅显。如果要想认识大道本质、认识道法至理,便需亲身去大道中、去红尘里、去人世间实践探索,方能将书卷里的道理为己所用。我真是受益匪浅。” 真能瞎捉摸啊。这算什么翘楚佳句。宏然界是蛮夷之地,这些土著都是土包子,此话果然不错。 古有生撇了撇嘴。像自己还没有把什么“什么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这类可与大道修行牵扯到一起的千古佳句拿出来,否则凭这些土著胡乱牵扯的本领,修道界定有一场天翻地覆的革命,而他这位满腹经纶、才华横溢的大诗人,说不准也要成为开宗立派的圣人。 胡思乱想一番,又清醒过来。想自己就算能成仙成圣,到最后如果不能帮角族人把诅咒解去,还是要死翘翘。 “古道友,”又听魏不二道:“我有一事请教。” “但讲无妨。” “古道友既有如此才情,当年又身受顾师叔器重,为什么要叛出云隐宗,叛出人族,背上人奸的千古骂名?” “你觉得呢?” “我们修道之人,最在乎的不过大道长生四个字,”不二道:“古兄莫不是自身体质有什么难言之隐,非要靠角族人的角纹,才能在大道上有所进第?或者说,你是贪图角族的角纹,以期突破修为瓶颈……” 魏不二说着,看了看古有生,又道:“看古道友的样子,也不像啊……” 古有生听了,眼泪几乎要滚下来,回道:“知我者,魏不二也。” 他怎么可能为了区区大道,而在角族大营里背弓居膝、受人折辱?凭他的天赋修为,想要在大道上有所进第,还不是手到擒来? 魏不二又道:“我看了下,你在角族那边混的也不怎么样啊——要是为了修为,想必你也能瞧得出来,角族人帮不了你的。” 古有生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说道:“凭我古某人的人品、心性和骨气,怎会愿意给角族人当奴才?” 不二笑道:“古道友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苦衷罢。” 古有生道:“若是我说,古某身上有一个修为通天、高深莫测,又下贱之极的存在,每日折磨我,逼我去帮角族人,不帮就会要了我的命,魏兄信不信?” “我信。” “当真?” “之前,南秋赐身上不是一直有石追月前辈追随么?”不二道:“我只需把古道友身上那个可怖存在,想象成石前辈那般,只不过他想要古道友的命罢了。” 古有生瞧着魏不二,不禁生出大道长路、独行万里、知己难逢之感。 他握住不二的手,说道:“这句话,我曾与很多人讲过,角族人,人族的修士,没有一个人相信我。” “你看,” 不二忽然停下脚步来,指着前面迷蒙的一片光,说道:“这里幻蝶谷不远了,我们现在换路,世界上已经来不及了。” 感情魏不二讲了这么半天的话,全是为了忽悠他往前走。 古有生呆呆望着眼前这人,心里面一阵狂风乱吹。 套路,全特么是套路。 他再也不敢小瞧这些土著了。 (二) 三个时辰多三刻。 不二掌心微微颤动,传音种子探出了脑袋,蚩心的声音响起来了—— “我又用了一次【通透之眼】,一个好消息,四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让我高兴高兴。” “第一个坏消息,你身后十里地左右,跟着一只三头鸟——按照她的速度,很快就能追到你们。第二个坏消息,又两只三头鸟从世界山出来了,一只去了你们那儿,另一只来找我们了。第三个坏消息,你让楚月打开魂袋,转移对方的注意力,”蚩心说道:“可惜,敌人不吃这一套。” “他们没去熊人山? “去了。他们从世界山派了一只三头鸟。现在的情况是——百兽谷藏了一只三头鸟,熊人山去了一只三头鸟,死亡沼泽两只三头鸟,霍虎杀了一只三头鸟——对了,第四个坏消息,霍虎也完蛋了。” “也就是说,”不二道:“世界山上还有一只三头鸟?” “这也是我想说的好消息——我观察了一下,”蚩心说道:“世界山上的一只三头鸟,百兽谷里的一只,还有先前从从世界山出发到死亡沼泽的两只,应该都是土生三头鸟,没有冒险者聪明。所以,你的【转瞬即逝】够不够直接杀到世界山?如果能过去,这是个机会啊。” “最多能跨越一百里地,”不二道:“我们现在离世界山还有一百八十里地。” “那没戏了。”蚩心说道。 “不,”不二道:“还有希望,我们抓紧往世界山走。” “争取吧,”蚩心大口喘着气,说道:“我们这边追过来的两只三头鸟也快到了。” “有把握避开么?” “天知道。看老魁罢,反正我的手段用光了。” 不二道:“可以想办法把他们引到黑蜥沼泽。古有生不是说过么,南边有一片沼泽,里面的毒蜥迁移了。找一个气泡先躲起来。” “可惜的是,”蚩心道:“我们走了南边靠鹤栖湖的路。” “为什么不按计划行动?” “你得问魁大侠,”蚩心道:“我跟着他过来的。” 种子里又传来了魁木峰的声音:“那只三头鸟一直在通过走位逼我们往毒泽方向去——我猜它肯定有暗手。” “灵鹤湖这条路太危险了,”不二道:“秀秀先前传音说过,灵鹤只靠叫声就会让我们丧失战斗力。” “还是关心一下自己吧——” 古有生指着身后一片夜空,“我们的追兵马上也要到了……” —————— (捂脸) 我知道有人要说前面太水了。 但是——大战越来越近了,我们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嘛…… 第五百一十一章 你相信我吗? (一) 不二往后看,果然瞧见远处,隐隐有什么在月光照映下闪动,“我们钻沼泽。” 古有生道:“我的气泡用完了。” “我知道——但别人有。” “你是说那些沼泽异兽?”古有生皱了皱眉头,“脏不脏我就不说了,关键是我们现在没有隔绝探查的能力……钻了气泡也没用啊。” 他正说着,缺瞧见魏不二背着小艾达已经钻进了泥泽之中,只好也跟了进去。 根据地图的标记,这一带生活着一些性情温顺的泽獭,泥泽里便不算很危险。 古有生的隔绝膜早就用掉,两个人只好在一团黑泥之中闭着眼睛,屏住呼吸往前游,靠着神识探路。过了不久,寻见一个圆形气泡,魏不二一头扎了进去,气泡的膜似乎是特殊材质所成,没有破损分毫。 一进里面,瞧见两只肉呼呼的泽獭摊在地上闭目养神。 一只泽獭似乎听见了动静,正要睁眼,便被魏不二一道毒针戳死了。古有生挥针杀了另一只。 不二看了看地上仰面躺在地上的尸体,叹了口气,“长得还挺可爱,杀了可惜了。” 古有生浑身粘的全是泥巴,又臭又脏,试着抖了抖也没什么用处,没好气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就算我们待在这气泡里,也躲不过三头鸟的感知罢?” 不二却把泽獭肚皮滑开一个口子,说道:“钻进里面去。” 古有生想起他方才还说泽獭可爱,但剖肠破肚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真是道貌岸然伪君子一个。 随即也学着不二的模样,钻进了另一只泽獭的肚子里。 他蜷在里面,旁边挤得都是泽獭的内脏器官,鼻子里是泥血混合的臭味,想自己一生坎坷磨难不少,但这种罪过还真么受过。下次再有什么古城、森林副本之类,他再也不要来了。便说道:“我真是脑子有坑,把自己埋了。” 小艾达缩在不二身旁,说道:“我就更倒霉了——本来不用受这份苦,还不是为了爹爹。” 不二道:“你们两个忍着点吧,小心被发现。” 古有生道:“我总觉得还是不大保险,血祭族人的气息没这么容易被掩盖。” 不二便取出两张隐匿符,扔给他一张。 古有生道:“你有种好东西,怎么早不拿出来用?霍老兄也不至于白白牺牲了。” 不二道:“我就这么两张符,还只能静止不动的时候管用,那时候也帮不上什么忙罢?” 古有生又道;“一张符只够隐住一个人的气息,小艾达怎么办?” “你俩尽管放心,”小艾达道:“我的气息他们嗅不着的。” 两人当即把符箓捏碎了,一层淡芒照在身上,所有气息便粘在了身上。 气泡里寂静一片,不二掌心忽然传来蚩心的声音:“魏老弟,我们暴露了,我和魁木峰也分开了,咱们各自保重吧。” “怎么是你在说话?”不二道。种子不是在魁木峰手上么。 蚩心嘿嘿笑道:“他的胳膊折掉,被我捡到了。哎吆,三个脑袋的丑家伙就在我身后。” 种子那头却传来蚩心一声惨叫,旋即再无动静。 (二) 死亡沼泽靠近幻蝶谷一带,距离天亮三个时辰。 赵哲飞在半空中,月光遍洒,地上的情形尽收眼底,神识也像扫帚一般扫过每一寸土地。 “赵哲,”通讯器里响起了凌典的声音:“怎么样了?” “冒险者消失了——我怀疑他们误闯了幻蝶谷,我想去那里看一看。” “不可能,”凌典说道:“他们知道幻蝶谷有多危险。我猜测,他们把我们引到这里,目的就是将我们骗入幻蝶谷——按照设定,我们的精神力也无法对幻境免疫。你继续搜查,我很快会来帮你。” “你那边完事了?” “我跟的两个冒险者,”凌典说道:“一个自爆了——我们损失了一只土著三头鸟。另一个冲进了灵鹤湖,死定了。” 赵哲道:“有没有找到世界石?” “魏不二不在我这条线上。” “那就是在我这里?”赵哲望着静悄悄的沼泽地,“我压力很大啊。” “郑老大,”凌典道:“你在听吗?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郑扎:“我刚到熊人山,魂体感应就消失了。” “别找了,障眼法,魏不二肯定不在熊人山,”凌典说道:“我在这里也找到一个魂体,但绝不是无忧暖雨和魏长风。而且,我还发现他们有掩藏魂体气息的隔离袋——可以推测,熊人山那边也是类似的魂体。他们用魂体引诱我们去查,说明重要人物肯定不在你那里——先回世界山吧,如果世界果实被偷,一切全完了。” “我已经快到世界山了。”郑扎道。 (三) 泥潭底下的气泡里,古有生从泽獭肚子里探出脑袋:“不能一直这样等着罢?再拖下去,就来不及去世界山了。” “快把脑袋缩回去。”不二道。 古有生方缩身回去,一道冰冷的气息从气泡中缓缓掠过。 过了一会儿,气息消失不见了。 “第三回了——”古有生道:“这两个家伙认准我们就在这地方了?” 不二看了看头顶那行字——距离天亮,两个半时辰多三刻。 “如果它们还不走,我就催动【转瞬即逝】。”他说道。 “那个……”古有生道:“这神通是最后用来逃跑的吧?” “如果我们到不了世界山,它就是能翻山倒海也没用。我猜测,不仅这两只三头鸟不会走,刚才去追蚩心的两只三头鸟很快也会过来。” “为什么?” “蚩心和魁木峰那边凶多吉少,他们身上的魂体也会暴露。对方发现我们有假魂体,还有遮蔽魂体的手段,也就可以推测出,楚月刚才在熊人山释放魂体是在为我们作掩护。这样一来真相就很明显了,他们要的东西就在这一带,在我身上。所以——” “所以,我真不应该跟你走。”古有生道:“所以,再过不久,我们这里就有四只三头鸟了?” “说不定刚才去熊人山的三头鸟也会过来。” “那我们岂不是危险之极?”古有生沉默了很久,说道:“你的【转瞬即逝】绝不能现在就用。霍虎之所以会和敌人同归于尽,就是为了避免你提前把这一招用出来。我有办法对付它们——趁着另外两只三头鸟还没赶过来。” “什么办法?”不二瞧向他。 古有生道:“你相信我么?” 第五百一十二章 古有生的绝招和冲进幻蝶谷的冒险者 (一)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同舟共济,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不二点了点头。 古有生道:“待会儿,你从泽獭肚里出来,再从气泡里钻出去,只管往前走。我跟在你身后,它们两个由我来对付。” 不二看着他,浑身是泥渍和血污,像从地狱里逃出来的活人。便寻思:我且信一回,万一有什么意外,便用【转瞬即逝】,总不会万劫不复。 便与古有生说道:“刚才,它们搜查的气息是自东而西,我想这两只三头鸟此刻应该在我们的东面。那我就往西面逃。” “不好——”古有生道:“世界山在西面,我们的目标也在西面,要防着对手在西面守着。不如你先往北,等我解决了它们,你再往西走。” “往北走的话,”小艾达说道:“离幻蝶谷就更近了。我知道幻蝶谷边缘有一种植物,叶子有些像蝴蝶,如果能摘到这种植物的叶子,对抵制灵鹤的叫声很有用。” 不二点了点头——是应该防着对手捉几只灵鹤在世界山布下埋伏。 他略思量一番,想好了几种可能的突发状况,又想好了应对之法,正要出去,小艾达忽然拉住了他,眨了眨眼睛,说道:“爹爹,你一定要活下来。” 不二晃了晃神,一时间真的以为自己生了一个这般大的女儿。 他下意识点了点头,从气泡里钻出去,在一团泥沼之中闭着眼睛往北游去。 方从气泡钻出不久,一道气息就从半空中探下来锁定了他。 他双手和尾巴用力拨动泥泽,拼命往前冲。 古有生却藏在泽獭肚里,匿住气息,一动不动。 半空之中,两只三头鸟从南至北飞掠而来,冲着俯冲下去,巨大的爪子在泥潭上投下狰狞的影子。 三头鸟俯冲至泥潭上空两三丈,翅膀挥动,猛烈的风卷起大片泥泽,像天空中下起了泥雨。泥潭里的泥却越来越少,不一会儿,魏不二的身子就从一片泥水中显出来。 (二) 赵哲死死盯着泥潭。 一个浑身泥血的身影露出一角,她心中一喜,正要俯冲而下一把抓起他。 忽然,泥潭一侧,一个气泡扑通一声冒了出来。 她心头一凛,止住身形,让土著三头鸟挡在自己身前。 一个满身泥血的人影从泥潭中一下子跃了起来,就像从水里射出的导弹,眨眼间就冲到了她身前不远。 赵哲这才看清楚,他身上绑着好几圈管状物,密密麻麻的,手里握着一根引线。 土著三头鸟张开大嘴,一头火龙脱口而出,冲着那人轰去,炽热的高温似乎要把大地融化。 “shit!” 赵哲的心脏快要停下了,连忙一缩身子,整个人蜷在土著三头鸟肉翅之后。 火龙焚天灼地,一口将那人吞噬。 下一瞬,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火光冲天,爆炸形成的冲击波像推土机一样,从里向外碾压过去。 土著三头鸟连同赵哲一起被卷入冲击波中,在剧烈的晃动中飘荡。 一股巨力挤压着赵哲,让她呼吸艰难,几乎窒息。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只觉得自己似乎在太空游荡,无休无止。 (三) 不知过了多久,通讯器里传来凌典的声音: “赵哲,你能听见吗?赵哲!请回话!” “我能……听见……”赵哲虚弱的回道。 “发生了什么?” “他们有炸弹,tnt……威力很大,我们又死了一只三头鸟。” “你怎么样?” “我还好。引爆炸弹的人已经死了——身上没有世界石。” “凌典,”通讯器里响起了郑扎的声音:“那是近距离的tnt爆炸!赵哲一定伤的很重,你快过去,把她带回世界山,我这里有伤药。” “我现在……”凌典犹豫了一下,“我现在就去。” 赵哲道:“别管我,有一个冒险者逃走了。世界石很有可能在他身上,你快去追!” (四) 死亡沼泽。距离天亮两个半时辰多两刻,距离世界山一百四十里地。 不二钻出泥潭,近乎疯狂地往前北面冲。身后巨大的爆炸声惊天动地,冲击波一卷而来。他借着这股冲击波一下子逃出很远。 爆炸一定是古有生引爆的,而他身处爆炸中心,多半已经没命了。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已经瞧不见三头鸟的踪影,危险暂时解除——这是古有生用生命换回来的宝贵机会,他绝不能浪费。 前面不远处,隐约可以瞧见一片色彩斑斓的森林。这就是幻蝶谷。 他心里盘算了一下,古有生刚才造成的爆炸足够将近处的两只三头鸟炸死。但是从蚩心那边赶过来的两只三头鸟应该不会受到波及。算算时间,它们也快要追到这里了。 在不使用【神通】的情况下,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幻蝶森林。 正琢磨着,身后便传来风的呼啸声。 他回头往后看,月下远处,两个披着银光的影子正向这边靠近,在半空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 他一头钻进泥沼里,冲着幻蝶谷的方向拼命游去。 (五) 凌典心里烧了一把火。 赵哲被炸的惨不忍睹的样子一直在他脑海里回映,他却狠下心没有施救。 前面的冒险者钻进了泥潭里,像泥鳅一样往前冲游。 世界石很可能就在此人身上。如果不能抓住他,之前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牺牲,还有什么意义? 通讯器里传来郑扎的声音:“怎么样了?” “他在往幻蝶森林逃!” “不要命了?”郑扎道。 “不知道,”凌典飞快向下俯冲,觉得自己浑身的肌肉都在颤动,“我绝不会让它得逞。” 他张开嘴巴,一道龙卷风脱口而出,夹着浑浊的泥巴点子,向子弹一样,卷向泥潭底下的冒险者。 眼看就要将他卷入风中,冒险者忽然从泥潭之中窜了出来,瞬间速度快到了极致,一眨眼钻进了前方五色斑斓的森林之中。 “他……”凌典还有些回不过神来:“钻进幻蝶谷了……” “你打算怎么办?”郑扎道。 “绝不能让他逃掉。” 凌典心下以狠,也朝着幻蝶森林俯冲而去。 “凌典!”郑扎大喊道:“你给我停下!” “我得进去!世界石就在他身上——” 感谢本书第八位盟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5200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一十三章 古来阴骘能延寿 善不求怜天自周(第一章) (一) “你先等一等!”郑扎紧紧抓住通讯器,“你冷静一下,仔细想一想,他为什么敢冲进幻蝶森林?” 凌典听了郑扎的话,渐渐冷静下来,想清楚了事情的蹊跷之处。 “不外乎两种原因——” 他说道,“第一,他有对付幻蝶的办法,第二,他知道即使自己死了,他们也能赢。” “这就对了,”郑扎说道:“如果是第一个原因,他只要活着,迟早还要来世界山。如果是第二种,他凭什么有这种自信?只要我们守在这里,世界果实谁也拿不走。” 凌典抬头看了看前方的路,幻蝶谷七彩的光芒让人头晕目。 “我的脑子有点蒙,”他说道。 “我猜测,”郑扎道:“他们手里有筹码,可以凭借筹码要挟我们。” “世界石?你是说世界石还在别人手上?” “刚才,”郑扎说道:“灵鹤湖附近又传来了魂体感应——证明他们还有活着的冒险者。你现在尽快把言薇带回来养伤。之后,再去鹤栖湖。” 凌典想了想,回道:“好,正好去灵鹤湖抓一只灵鹤回来。” 灵鹤对于血祭族人的克制是来自灵魂的力量。如果能在世界山上暗藏一只灵鹤,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你不是说灵鹤桀骜不驯,可能会引起报复么?”郑扎道。 “我会在接近天亮的时候出手。”凌典说道:“尽可能抓一只落单的灵鹤。” 如果是这样,灵鹤群或许不会发现他的小动作。即使发现,也来不及组织大规模地报复行动。等到天一亮,副本结束,灵鹤与三头鸟的梁子跟他们就没有关系了。 这个风险值得冒。 郑扎思量少许,终于说道:“可以,但一定要小心行事。目前来看,死亡沼泽还是他们最有可能上山的路径,言薇不在了,我们还死了两只三头鸟,力量有些不足,就安排你身边那只三头鸟在死亡沼泽沿线巡查吧。” (二) 三头鸟往南飞了不久,魏不二从泥潭里面钻了出来。 他望了望北方色彩斑斓的森林,一片诡秘与宁静。 之前从储物袋里取出来的几张符箓中,唯一的一张幻象符已经用掉。极速符用掉了一张,还剩一张。两张隐匿符全部用掉了,这种隐匿符只有静止状态下才能管用,以后用的机会也不多了。 仅这一次逃生,就用掉了四张符箓,消耗显然不轻。不过一切都值得——在三头鸟的认知中,自己应该是个死人了。 另外,他兜里还剩一张隐身符。这种符箓在高速移动的状态下也具备一定隐匿效果,最后抢夺果实的时候,一定可以派上大用场。 他举目四望,身边已经没有一个队友。孤军作战的孤独感前所未有的强烈。 摊开手掌,传音种子缓缓抬起头来,微弱的光在银月的明亮衬托下着实孱弱。 “岁月,钟师妹,”他对着种子说道:“收到请回话。” 回答他的,是一阵漫长的静默。 又过一会儿,种子里传来了楚月的声音:“不用叫了,这两位失联很久了。” 听到楚月的声音,不二心里一暖。 他抬头辨了辩方向, “魁木峰呢?” “跟蚩心一起失联了。” “你那边的情况怎样?” “不太好,”楚月说道:“三头鸟来了好几次,我们分成了两组,我带一队,刘明湘带一队。那边方才动静不小,我猜是她们被熊人发现了。至于我这边……我和易萱绕了远路,感觉很难在天亮前赶到世界山。” “我知道了。”不二道。 (三) 不二想了想,形势很明了。似乎只有自己有把握在天亮前到达世界山。 也只能靠自己了——霍虎,古有生,蚩心,秀秀,岁月,所有人的牺牲都是为了让他安全及时抵达世界山。 他背负着他们的希望和信任。他必须摘下世界果实,必须赢得最后的胜利,让逝去者死而复生。 一生俱生,一损皆损。 前所未有的压力像潮水一般涌上来。他在自己的心口和脑海筑起一座堤坝,以免潮水淹没理智。 此时,距离天亮两个半时辰多一刻。距离世界山一百四十里地,稍稍偏离预定路线。 这里是幻蝶谷和死亡沼泽的边缘,是肮脏泥潭和绚烂森林的结合部,是地图上标明极其危险的地方。 也是他之前谋划的第四条路径。 从这里往毒蜥湖北边那条路走,距离不短,而且绕路,还有可能遇上三头鸟。 所以,他决定沿着眼前这条路继续走下去,借助三头鸟对幻蝶谷的畏惧,为自己赢得更多的回旋余地。 (四) 灵猿国。 秀秀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软绵绵的大床上。 看头顶上那行小字——距离天亮两个时辰多一刻。 决死之时越来越来近,也不知道魏不二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她一伸手,看掌心,传音种子不见了,显然被人作了手脚。 床上挂着薄纱帷幔。隔着帷幔可以看见精心布置的屋子,红木家具,还有墙上挂着的字画。画的是一个身披金甲的美猴王,空出写着几行字,读曰: “百岁光阴似水流,一生事业等浮沤。昨朝面上桃花色,今日头边雪片浮。 白蚁阵残方是幻,子规声切想回头。古来阴骘能延寿,善不求怜天自周。” 读了几遍,便觉得诗中意蕴让人回味不绝。 她一生修道,年华转瞬即逝,还未来得及回味,人生数十载就这般过去了,大道的成就却还遥不可及。 桃花色倒是未衰,头边雪也没浮起来,但是人的心却有些老了。 不能求所求,难得爱所爱,道场失意,情场更衰。白蚁阵虽残,人却陷入其中。杜鹃声哀切,想回头确是不可能的。 感情这条路,只能一根筋走到头。 好在自己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岁月两次遇险,也未曾落进下石。如此一来,等那三年之约一到,便是世上真的不容她活下去了,便可以像“古来阴骘能延寿,善不求怜天自周”这一句所述,在阴间也能过上好日子。 更妙的是,她坦坦荡荡,无愧于心,更能得一番安心自在。 正胡思乱想这,忽然听见一个细里细气的声音:“啊呀,钟秀秀姑娘醒了!” 说着,从床帏边跑出一个穿着宫服的猴子,把房间门打开,大声叫道:“钟姑娘醒了!” 便听见外面一阵咿咿呀呀的猿猴叫,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一个猴儿叫道:“别吵了,让咱们大王进去,跟钟姑娘赶紧说正事罢。” 猴儿们纷纷叫道:“说得对,说得对。” 便在猴叫声中,先前那个身披金甲、自称灵猿国国王的猴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五) “钟姑娘好啊,” 猿王一进门,便冲着秀秀拱了拱手,满面堆笑,说道:“睡的可算安稳?” 秀秀瞧他这般殷勤,便觉得不大对劲,便回道:“我是被你们抓来的,阶下囚一个,哪里敢睡安稳觉。” 猿王当即一瞪眼,转身从门外揪回来一个也穿着金甲、与他模样相仿的猴儿,怒道:“你这混账小子,竟敢假冒本王,冲撞了贵客,看我今日剥了你皮,扒了你的筋,串成肉串烤了吃……” —————— 今天的月票格外的多啊。 对了,待会儿还有一章。 第五百一十四章 你们跟我去抢世界果实(盟主加更) (一) 秀秀心里透亮——抓自己的人,分明就是猿王本人,绝对错不了的。但为什么他要找个猴儿来背锅呢?想来只是怕得罪自己,又或者有求于自己。 猿王方才称呼自己作贵客,这又是怎么回事。不妨观瞧一番,看看他耍的什么把戏。 稍作思量,才瞧着那位背锅侠说道:“猿王何必如此?我想他也只是尽忠职守,担心我等外来之客图谋不轨。” “钟姑娘,”猿王道:“您是本族贵客,说这样的话,还不是怪我们招呼不周?来人啊,把这混账小子给我抬出去扒了皮,给钟姑娘炖一碗猴脑儿喝。” 说着,便从门来走进两个身材魁梧的猴子,一人架着背锅侠一只胳膊,呼啦啦往后拖。背锅侠大喊着饶命,几下便被拖了出去。 不一会儿,便听见门外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唤声。叫唤声渐渐低落了,又一会儿,一个宫服猴子从门外推进来一个小推车,车上面有一个小锅,旁边放着汤勺和碗。锅里炖着汤,香气四溢,叫人闻着口水直流。车下面用帘布遮着,隐隐有猴子咿咿呀呀的哭泣声从 帘布后传来。 秀秀看了看猿王:“这是……” “这小子冲犯姑娘,”猿王道:“我便让人把它脑壳撬开,将脑仁整个取出来炖熟,再熬成汤。至于下面吗,他脑子虽然取出来了,但是还没有死掉,留着一口气。” 秀秀哪里肯信他的话。眼睛转了转,拿起汤勺,吃一口猴脑,又喝了口汤。心中暗自好笑,这猴脑分明是拿豆腐脑做的。再低头看帘布,果然露出个猴爪子颤颤发抖。 她也懒得计较。猿王演戏,又搞得这么麻烦,到底为了什么,倒是让她有些好奇。 便问道:“这里是哪儿?” “是我灵猿国王宫。” “我想起来了,”秀秀道:“我来这里,是想借道去世界山呢。猿王既然不允,我也不好叨扰,这就告辞了。” “允,当然允!”猿王道:“怎么会不允的。又是谁假传本王旨意?” “猿王准肯,”秀秀道:“当然最好不过。跟我一起的姑娘呢?” “她在另一间房。钟姑娘若是想见她,我现在就带你过去。” 秀秀道:“那就有劳猿王带路。我们从世界山返还之后,定有重谢。” 猿王听了她的话,却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秀秀笑道:“猿王莫不是要反悔?” “本王……”猿王挠了挠头,半晌才说道:“唉,俺老孙有一事相求,不知姑娘能否答允。” “好说好说,”秀秀道:“等我们从世界山回来,猿王但有所求,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着,便往门外走去。 “等到那个时候,就来不及了。”猿王苦着脸说道。 (二) 秀秀这才说道:“那你先说说想让帮你做什么事?” “说来话长,”猿王道:“鄙国……” “我可有急事的。” “那咱们长话短说,”猿王连忙道:“鄙国每年此时,都要举办一场盛大祭祀,我们这些齐天大圣的子子孙孙要排练一场西游话剧,重新演绎老祖宗当年经历的九九八十一难。我灵猿国一直有个传说——如果咱们的话剧演得真情实意,用心用力,感情充沛,塑造一个顶天立地的齐天大圣形象,老祖宗的神像便会显灵,保佑我灵猿国繁荣昌盛,永垂不朽……” 秀秀道:“这跟我有什么干系?你总不会让我去演齐天大圣罢?” “姑娘真是聪明绝顶——” 猿王道:“先前我们带着姑娘途径老祖神像附近一带,神像忽然闪过一道金光。这是自神像塑起以来,从未曾有过的事。本族大法师占卜一番,说老祖神像之光乃因姑娘而起,而且只要姑娘再去老祖神像前祭拜一番,老祖就会大显灵光……” 秀秀道:“我倒是有些纳闷了,怎么我一个血祭族人,竟能让贵国老祖显灵了。” “姑娘不知,你身上有我灵猿族副四圣之一六耳猕猴的血脉。老祖神像因此显灵,也不足为奇。” 秀秀没想到自己憎恶之极的血脉,对旁人却这样宝贵。心里不由的一声惨笑。 便说道:“不过是磕头的事情,你干嘛不把我带到老祖神像前,强行祭拜好了。” “那怎么行?我灵猿国乃是礼仪之邦,怎可强人所难。” 真是好笑,当初把她抓进来的时候,怎么没想起自己是礼仪之邦。秀秀便猜想,祭拜仪式多半得自己诚心诚意才行。 “哦,”她说道:“原来你们想让我祭拜老祖。这个好说啊。” 猿王大喜道:“姑娘肯帮忙,那再好不过!” “不过,我有些纳闷,”秀秀伸出手掌,指了指掌心:“你们把我强掳回来,又收了我的传音种子,分明和三头鸟达成了协议。贵国既然和三头鸟沆瀣一气,我干嘛要帮你们?” 猿王见她把真相道了出来,才知自己白演半天戏,苦笑道:“本王原也不想答应他们。那三头鸟捉了本族王子,我们迫不得已才答应不放你们通过,但绝没有伤害姑娘的心思。至于姑娘手上的种子,乃是刚才姑娘经过神像时,神像一闪光,姑娘手里也闪了一下,那种子才变没了。” 这就糟糕了。在世界森林之中,【千里传音】的神通也只能使一次。没了种子,便没法与不二联络了。 秀秀便说:“祭拜的事情麻烦,我当下还有急事,跟你们耽误不得,回来再说罢。” 猿王道:“本族法师说了,祭拜这事,非得趁热打铁才行。放心,祭拜的礼仪、法阵、祭品我们已经准备好,姑娘只需到神像前磕个头,说句话,便万事大吉。灵猿飞舟也准备妥当了,事成之后,我们请姑娘坐上最快的灵猿飞舟,姑娘的诸位同伴也可一起,保证你们半个钟头内,便能抵达世界山。” 秀秀道:“我现在帮你们祭拜了,谁知道时候你们会不会反悔。” “姑娘身上既有圣灵血脉,我们岂敢轻易亵渎。” “原来如此。”秀秀道:“我身上既有圣灵血脉,那我岂不是圣灵后裔?我说的话,你们听不听?” “这……” “你们要是不听我的话,也就是亵渎圣灵血脉咯。” 猿王只恨自己蠢得厉害,几下就被钟秀秀套出了实话,只能嗯嗯啊啊、咿咿呀呀、支支吾吾。 秀秀道:“你们跟我去抢世界果实罢。” ———— 说来惭愧,这好像竟然是这本书第一次为盟主加更。 感觉很尴尬,很惭愧,很自责。 几位盟主安好,就当这一章是为你们一起加更的罢。 第五百一十五章 没有谁的灵魂固守一处,没有谁的肉躯永远安宁 (一) 猿王听了秀秀的话,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 秀秀道:“还说什么什么生灵血脉,我看都是骗人的。我要是听了你的话,去给贵老祖磕了头。事成之后,你们保准将我关入大牢。” “怎么敢?姑娘说这话,真是吓死个人。”猿王道:“不是我不想答应你——三头鸟乃是此界强盛大族,我们灵猿国小门小户的怎么惹得起?只怕招来灭族之祸。” “世界森林里有这么多异兽灵族,”秀秀道:”等到世界果实成熟之时,他们到时候都会去。回头完事了,谁能怪到你们头上。” 猿王正犹豫间,从门外进来一个身穿道袍的猴子,与他说道:“大王只管答应钟姑娘。等咱们老祖显灵了,我灵猿国有先祖庇佑,还会怕他们区区三头丑鸟?” 猿王听了它的话,神色郑重,点了点头,与秀秀道:“既是如此,姑娘便随我去拜祭罢。倘若世界森林诸族都去山顶凑热闹,我灵猿族不妨也去趟一遭浑水。” 便是此时,秀秀心头一动,鬼使神差地冲着猿王投去一道【通透心】。这一次,【通透心】长驱直入,竟窥得猿王此话发自真心,并无诡诈之意。 (二) 祭拜的过程比秀秀想象的还要简单。 她被猿王带到一尊高高大大的美猴王雕像前,站在几千个满面诚挚的猴子中间,冲着雕像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又按着猴子法师所教,说了一句:“六耳猕猴是假大圣,孙悟空是真大圣!” 那美猴王雕像果然金光大作,声威惊天动地,张嘴说道:“尔等皆是俺老孙在此界的子子孙孙,却不知今日是我与六耳猕猴在雷音寺斗法三千年纪念日。六耳猕猴那西贝货虽被如来佛祖收去,但一直不肯认账。今日,有它直系血脉的后代来此给俺老孙认错磕头,也算了却俺老孙一桩心愿。” 说着,挠头看了看眼前一张张热切的猴脸,说道:“俺老孙法身降临一次不容易,也不好空手来见你们。” 伸手掏了掏耳朵,似乎揪下一根毫毛,捧在手心吹了一口,顷刻间毫毛化作千万根,散落在半空中,精光闪闪,熠熠生辉。又一个个落在灵猿国一众猴儿手中,变成了一根闪光金棒。其中,威势最高,光芒最耀眼的一根落在了猿王手中。 末了,美猴王雕像又道:“猴儿们有俺老孙的如意金箍棒分身作兵器,斗起法来定比从前勇猛百倍。猴儿头子手中那根,乃是俺老孙毫毛变化,威力自不必多说。但要记住,俺老孙不想让你们骄傲自大,不思进取,这些如意金箍棒便只能在灵猿国之内使用,唯予尔等自保,出了灵猿国又要变成毫毛。至于这座雕像,俺老孙也施了分身之法,可保尔等渡过三次大劫。猴儿们,俺老孙去也!” 秀秀听了,心想艾达真是阴险,给了灵猿好处,却只限定在国域内使用,叫自己沾不了便宜。 那雕像说罢,金光忽地一暗。 数千猴子高呼齐天大圣,跪地连连叩头。待见雕像再无动静,才一个个满心欢喜地站起身来,手舞足蹈,尖声猴叫。 祭拜全程,用时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秀秀算了算时间,现在赶去世界山,时间还富裕很多。只可惜魏不二肯定早就入了死亡沼泽,没有传音种子也无法联系,只能在世界山相聚了。 猿王与秀秀道:“有老祖显灵,我灵猿国也不怕三头鸟来报复,这就与你上世界山闹一番。狗日的三头鸟杂毛敢掳走我儿,看我怎么砸烂它的鸟头。” 秀秀道:“如此甚好,咱们这就上山。” “不急,有灵猿飞舟做驾,从这里去世界山不过弹指间。”猿王道:“姑娘此次帮我灵猿国一个大忙,你心中还有什么愿望,不妨说出来。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定叫姑娘满意。” 秀秀有些搞不清楚猿王的用意,但提起心里的愿望,浑身忍不住一颤,说道:“算了,你们帮不到我的。” 一旁久候的猴儿法师凑了上来,说道:“我灵猿一族亦有许多厉害神通呢,姑娘说出来试试又何妨?” 秀秀道:“我想让我爱的人也爱上我,你们能办到吗?” “这有何难,”猿王笑道:“姑娘只需告诉我,你爱的人,是否爱上了旁人?” 秀秀点了点头。 猿王又道:“他爱得是不是跟你一同前来的那个头顶长角,名叫岁月的姑娘?” 秀秀有些惊讶,呆呆看着猿王。 猴儿法师笑道:“这就好办了,你给我一滴精血,我现在就能实现你的愿望。” “我得去世界山。”秀秀道。 “很快,”猴儿法师道:“我们全套下来,连半个钟头都用不了。” (三) 这事儿真够扯的,但秀秀心动了。 她根本不相信猴子能让魏不二爱上自己,但试一试又不会要了自己的命。更何况,在她的眼中,自己的性命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现在去世界山还早,魏不二也联系不上。从死亡沼泽到世界山且得花些时间,着急也没用。 她说:“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想空手套白狼,骗我的精血呢?” “哎呀,”猴儿法师道:“你那会儿昏迷的时候,我们想取多少取多少。” 猴儿法师便将秀秀带去一件密室,密室里面到处是刻印着灵猿族文字的古怪纹路。中央有个纹路复杂的圆盘,似乎是某种阵法。 “还请姑娘站在法盘中央。”猴儿法师说道。 这猴子到底要怎么实现她的愿望。或者根本就是想加害于她。 站在阵法中央的时候,一切都不重要了。它现今还有什么好失去的。 “请姑娘往法盘上注一滴精血。”猴儿法师道。 秀秀咬破指尖,运法驭来一滴精血,轻轻落在足底。 猴儿法师举起法杖,吟道:“ 灵与肉的分离, 魂与身的交换, 生与死的安宁, 没有谁的灵魂固守一处, 没有谁的肉躯永远安宁。” 圆盘震动起来,光芒四溢,将秀秀罩入其中。 她头晕目眩,意识模糊。少许,她飘到了半空中,回头一望,竟然看见自己仍旧坐在圆盘中央。猴儿法师坐在她的对面,喃喃说着什么。 “你要做什么?”她冲着猴儿法师喊道。 猴儿法师却只看着她的肉身,专注着施法。 有一会儿,猴儿法师一挥手,从阵法中央钻出了一个游魂儿来…… ———— 今天有几位道友打赏了,我这里不方便统计,明天再感谢吧。 2019年了,各位新年快乐啊。 第五百一十六章 我才不要自找苦吃 (一) 秀秀识得这游魂儿的气息—— “岁月?” 岁月却似乎在迷茫之中,眼神散着,在阵法中央虚飘着。 “这是怎么回事?”秀秀问猴儿法师。 “错位的灵魂啊,”猴儿法师说道:“请分享彼此的记忆罢。” 糟糕。秀秀下意识想到。 紧跟着,她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催动着,缓缓靠近岁月的游魂儿。两个魂体在半空中紧紧贴在一起,恨不得彼此融为一体。 一幕幕属于岁月的记忆,陌生的情景和画面漫涌进她的脑海中,就此稳稳地扎根,自来熟地盘踞在一角,仿佛这些记忆与生俱来就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记忆的尾巴钻进脑海中。她和岁月的游魂儿也分离开来。 “迷路的灵魂啊,” 猴儿法师道:“走罢,寻找属于你自己的身躯。” 她看见岁月的游魂儿钻进了她的身体里。她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拉进了阵盘之中,眼前的世界陷入一片昏暗。 不久,光线忽然变亮了。 她到了另一间屋子里,看见岁月闭着眼睛,躺在一座阵法中央。 那股力量轻轻推着她,向着岁月飘去。 她忽然明白过来,大喊道:“不,不要!” 但说什么都晚了,她很快钻进了岁月的身体,意识在一瞬间模糊了。 (二) 不知过了多久,她醒了过来,坐起身,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 低头再一瞧,她穿着绿色的裙衫——这是岁月的衣服。非常真实的触感。 她心头一跳,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伸到袖子里摸索,很快找到一面镜子。一照镜子,看见的是岁月的脸。这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玩笑。 “恭喜姑娘,”猿王从门外走了进来,“你爱的人现在爱的就是你了。” “把我们换回来,”她说,“立刻。” “为什么?” “他爱的还是岁月,不是钟秀秀。” “这有什么关系?”猿王道:“你现在拥有岁月的身体,岁月的记忆,岁月的一切,你就是岁月,魏不二爱的就是你——至于从前的岁月,我们可以把她永远留在这里。” “但我还是钟秀秀,”她说道:“我眼看着我心爱的人,但他却对着岁月说情话,眼里望的是她,怀里抱着是她,我才不要自找苦吃。” “况且,”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我有什么权利夺走别人的身体?” 更重要的是,她也无权剥夺别人的爱。爱是真心实意,是两个人的相互喜欢,缺一不可,绝不能靠作弊来获得。 “我这么做,”她说:“是害人害己,你现在就把我们换回去。” 猿王愣了半晌,说道:“我没法儿理解——但我可以将你换回去。不过,你们的魂体才安在肉躯上,至少还得两个时辰才能离体。” 她抬头看了看那行字——距离天亮,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那就是大战之后的事情了。如果她们赢得最后的胜利,她就回来跟岁月交换身体。如果失败了,一切归于虚无,也不必再计较什么。 她拿起镜子,看了看镜中的面庞。自从她认识魏不二以来,他从没有对她讲过半句情话。她原以为原本这辈子都听不到了了。今次机缘巧合占了岁月的肉身,能否有缘听他讲一句呢。 便与猿王:“岁月现在何处。” “就在隔壁房间。还昏迷着——也得两个时辰后才能醒来。” 秀秀道:“你且让她休息,好生涵养魂体,不要待会儿我们换回各自身体后受了损伤。咱们现在就去世界山。” 猿王道:“你也休息一下——换魂之后,魂体震荡,待会儿怕要受罪的。” 秀秀点头,又瞧了瞧隔壁房间,心道:我只借两个时辰,听他讲一句情话,就足够了。 (三) 死亡沼泽。距离天亮两个时辰。 不二看见小艾达满身泥污,从远处磕磕绊绊走了过来。她之前一直藏在气泡里面,等三头鸟离开之后,才钻了出来。 “爹,”小艾达说道:“我长这么大,尽遭罪了。” 这话说的,好像她生下来都是他的罪过。冤有头债有主,找李云憬算账去吧。 不二把她背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泥污,往前看。 眼前这条路,左边是五颜六色的植物花海,右边是黑臭的泥泽,就像魔幻和现实的分界线。 但污浊的泥泽是安全的,美丽的花海却蕴藏着致命的危险。人生的路何尝不是如此,修道的路又何尝不是如此。 因是两地交界处,这条路中间会有很多弯弯绕绕,如果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很有可能会误入幻蝶谷。不二不敢大意。 “从这里到世界山,”他说道:“大概要多久?” “一切顺利的话,一个时辰多一些。” “不顺利呢。” “那就没准了。” “你要是一直这么没用,我就把你扔到泥里头。” 不二不再耽搁,埋头往前走。 他一边走,一边寻思,判断安全的路径,仔细观察幻蝶谷的魔幻林海。 小艾达说有幻蝶谷的边缘一种植物,可以让血祭族人在灵鹤的叫声中保持清醒。 秀秀先前曾通过传音种子对灵鹤的威胁作过警告。在上一道题目,蝎巢之中,他也感受过灵鹤的威力。 灵鹤是血祭族人宿命中的对手。在灵鹤的面前,他们毫无抵抗之力。 这使他必须有所防备。 (四) 距离天亮一个时辰的时候,魏不二离世界山只剩三十多里地。 北面森林边缘,离他不远的一处,一株浑身散着紫色光芒的植物吸引了他的目光——这株植物长满了蝴蝶形状的叶子。 “就是它,【紫蝶伞】,”小艾达说道:“就是它的叶子,可以抵抗灵鹤的叫声。” 不二点了点头,小心翼翼走到附近。 “安全距离是多少?”他说道。 “一丈。”小艾达说道:“一丈以内就很危险了,随时会被拉入幻境。” 他取出青云剑,冲着【紫蝶伞】挥出一道剑气。 剑气冲到了【紫蝶伞】附近,却忽然消失无影无踪。 他想了想,在沼泽中找了几根植物的藤条,绑起来串成长长的藤条,冲着花丛猛地一挥。藤条眼看将要碰上【紫蝶伞】,却忽然坠倒了地上。 “你能不能帮我拿到叶子?”他对小艾达说道。 “我要是能动手,还用您说么?” “你对森林最熟,倒是出个主意。” “我只知道,”小艾达道:“幻蝶谷的幻境主要作用于身体的感官。” 不二听懂了。他把小艾达放下,从地上捞起一些泥巴,裹住了自己的鼻子、嘴巴和耳朵。 又把青云剑斜着绑在腰上,剑锋斜着向上,直对着自己的左臂。 接着,缓缓走向【紫蝶伞】…… 第五百一十七章 (一) 不二伸出手,抓住了离自己最近的那片叶子。 就在一瞬间,眼前的景象全然变了。 熟悉的夏天,土墙土房土路,这是他无数次梦里回去的长乐村。 不大的院子,矮矮的墙,正房的门上贴着对子,这是自己的家。 家里到处挂着红布,院子里摆着都是酒席,乡亲们都在,喝着酒,吵着嚷,起着哄,敲锣打鼓的。 他身穿大红吉服,带着绣球,分明是要娶媳妇的样子。 往四周看,婉儿在一旁,一脸哀怨地看着自己。贾海子躲在人群之后,满脸的嫉妒。 往前看,爹和娘坐在正堂中央,娘慈祥看着他,爹脸上都是喜庆。 他的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姑娘,盖着红盖头。他看不见他们的长相,但是闻得到她们身上的香气—— 这香气他太熟悉了。 主持人高声喊道:“良辰吉时已到!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他和两个姑娘一起朝着堂上铺着大红布的天地桌,磕了三个头。 “二拜高堂!” 他们朝着爹和娘磕了三个头。 “夫妻对拜!” 他愣了一下,正琢磨着转向哪边。 左边的姑娘说:“先和我拜。” 右边的也说:“先和我拜。” 两个人吵起来了。 他说道:“哎呀,争什么争?” 说着,把两个人拉到一边,他自己站在两个人对面正中间的位置,说道:“一起拜,一起拜。” 礼程结束了,他带着两个姑娘敬酒,两个人争着抢着端盘子敬酒。耍新娘的时候,争着抢着当主角,什么都不怕。 贾海子酸溜溜地说道:“这俩新娘真不害臊。” 另一个少时的玩伴说:“魏不二有的福享了。” …… 到了进洞房的时候,左边的姑娘说:“魏不二,你先进我的洞房。” 右边的也说:“魏不二,你跟我来。” 左边的说:“魏不二,你爱我还是爱她?” 右边的说:“当然是爱我咯,他先认识我的。总得有个先来后到。” 左边的说:“这么算的话,他先和我好上的。我们在寒冰界就好上了。” 右边的说:“你不要脸。” 左边的说:“咦,你吃醋了。” 两个人吵着没完没了。 一人拽着不二的一条胳膊,一个往左拉,一个往右拉。 他觉着自己快要被撕成两半,便忙说:“谁也别争,谁也别抢,咱们一起进洞房,直面本心,直面本心。” 说罢,左手拉着一个姑娘,右手拉着一个姑娘,一起进了洞房。 …… 到了揭头布的时候。 左边的姑娘说:“魏不二,你先揭我的。” 右边的说:“先揭我的。” 他挠了挠头,“这有什么好争的?” 左边的说:“先揭谁的盖头,谁就是大房。以后这个家里就得听谁的。” 右边的说:“魏不二,你要是先揭她的,你就死定了。” 左边的说:“你要是第一个不揭我的,我就一头撞死。” 这有什么难办的。 他说道:“别争了,一起揭罢。” 他把左手抓着一个头布,右手抓着一个头布,一起往上掀,眼看要看见两个新娘的脸。 忽然,一阵剧痛从手臂传了过来。 眼前的景色一变,又回到了先前那棵【紫蝶伞】旁边。 他手中握着蝴蝶叶子,低头一看,青云剑刺进了自己的左臂,鲜血哗哗流了出来。 低头一看,小艾达也走了过来,双目失神,满面惶恐,口中梦呓般说道:“爹爹,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二) 这里太危险了。 不二连忙摘下叶子,抱起小艾达,转身往后走了几步,稍稍镇定下来。 抬头再看那行小字,距离天亮半个时辰。 显然,他陷入幻境的这段时间里,时间分秒不停地在往前走。甚至走的更快了。 此刻,留给他的时间非常紧张了。赶到世界山要花去一刻钟,上山至少一刻钟,熟悉地形,还有必要的准备工作,都要花不少时间。 不能再耽搁了。他正要离开。 却听见小艾达指着身后,说道:“爹爹,你看!” 他转过身,看见【紫蝶伞】的花丛前,“木大仙师”正缓缓地往林子里飞去。 在她前方不远处,有一只跟她形貌十分相似的蝴蝶,扇动着翅膀,散发出柔和而明亮的光芒。 木晚枫艰难地扇动翅膀,一点一点靠近那只蝴蝶。 幻蝶谷——木晚枫的镇海兽就是幻夜涅槃碟。它是在召唤木晚枫么? 不对,不二分明能觉见蝴蝶身上散发着贪婪的气息。 木晚枫是以魂体形态进入世界森林的,如果她死在这里,就会永远死去。 他背后不禁一凉。 “老木!”他大吼道:“回来!” 木大仙师毫无知觉,仍然往林子深处飞去。 他一把抽出青云剑,冲着木大仙石前方的蝴蝶猛地一挥。 蝴蝶身上的光芒大作,眼前的景象飞速的扭曲,好似先前的梦境又要出现。 便在此时,青云剑上魏不二的血滴洒了出去,其中一滴正好粘在了那只蝴蝶身上。 蝴蝶浑身一颤,飞快地扇动几下翅膀,受惊一般飞走了。 木大仙师这才停下身形,茫然向四周瞧了瞧,忽而瞧了不二,朝着他飞了回来。 “你刚才飞出来,是为了救我么?”他问道。 木仙师用力扇了两下翅膀,好像是在说:“废话。” 他笑道:“这次我们赢了,就能让你复活了。” (三) 郑扎站在世界山顶往远看,东方的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在他身后茂密的世界树树冠中,世界花的花瓣脱落的只剩两片——每过一刻钟,就会掉落一片,等到全部掉完的时候,果实就会彻底成熟。 到了这个时候,果实身上的的光芒愈加耀眼了,用目光直视,会刺的眼睛有些痛。看的稍久一些,甚至会出现短暂的失明。 它散发的香气越发浓郁,已经飘到了世界山脚下。 郑扎每闻一口,便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精神饱满。 山顶是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的边缘是茂密的山林。 山林里面很热闹了,南方的灵猿,狼狐草原的狼人、虎人,熊人山的熊人,西边的白虎,死亡沼泽的毒蜥都被世界果实的香气吸引,爬到了山顶附近,藏在山林之中。它们各自占据一片领域,虎视眈眈地望着山顶。只出于一直以来对三头鸟的畏惧,不敢冲出山林。 郑扎曾试着派土著三头鸟去山林里轰走它们,但往往三头鸟过去了,它们就躲开;三头鸟去轰别的异兽,它们便又复还回来。就这样你进我退,反反复复,无休无止。 临近天亮的时候,郑扎索性放弃轰走它们的念头——这个时候,不能再分心了。世界果实又太过诱人,它们不可能彻底放弃。从另一个角度想想,有这么多的异兽制造混乱,正好怂恿那些冒险者铤而走险。 天空中传来一声熟悉的鸣叫。 他抬头一瞧,是凌典从鹤栖湖回来。他抓着一只红顶灵鹤,灵鹤被绳子绑了好几圈,细长的嘴也被一根胶带紧紧缠住。绿豆大小的眼睛愤怒地瞧着凌典,显然觉得这是一种极致的羞辱。 “果实的味道太夸张了,”凌典把灵鹤轻轻放到地上,与郑扎说道:“怪不得整个世界森林都跟疯了一样。” “你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 “我也没有想到找一只落单的灵鹤这么困难。” “没惊动鹤群?” “要不然我怎么平安回来的。” “都已经是最后时刻了,”郑扎说道:“我们为什么不把灵鹤都引过来——它们一叫唤,冒险者就该完蛋了。” “千万别,”凌典道:“我这次去鹤栖湖才发现,这种灵鹤的叫声对所有生灵都有很可怕的冲击力,只不过血祭族人更为敏感一些。所以,我们应该庆幸这些灵鹤嗅觉很差,没法感知世界果实。否则,鹤群一到,我们都要完蛋。” “这么说来,”郑扎往东北方向瞧了瞧,“幻蝶谷的幻蝶也跟灵鹤一样?” “可以肯定,现在山顶上没有任何异兽是我们的对手,”凌典说道:“赵哲怎么样了?” “跟我来,”郑扎说着,往世界树的方向走去,“世界果实有很好的疗伤效果,再加上三头鸟的体质本来很特殊,她的伤势恢复得很快——不过,即便如此,赶在天亮前也最多只能恢复五成的战斗力。” “这就足够了,我们的胜算又多了几分。”凌典道:“对了,这些冒险者身上很可能有隐身,加速之类的符碌,我们必须提前设防。” 凌典来到世界树冠的时候,赵哲正靠着世界果实酣睡。 她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到来,忽然睁开了眼睛,“你回来了?” “恩。” “那些冒险者呢?” “很快就会来。” “他们会不会把世界石藏在别的地方——”赵哲道:“这样我们就完蛋了。” “他们一定会带来世界石。”凌典说道。 “为什么?” “他们绝不是我们的对手,”凌典说:“带着世界石,就多了一道筹码。” 赵哲看着他和郑扎,“我们一定会赢的。” “一定。”郑扎说道。 “打完这一仗,”凌典道:“我们全体集合,永远离开轮回世界。” 第五百一十七章 再说一次我爱你 (一) 不二来到世界山脚下的时候,闻到了山上飘下来的异香。这让他精神一振,浑身都是劲儿,感觉随手一挥,就能把天捅开一个窟窿。 如果这是世界果实的香味,就怪不得血祭族人千方百计想要得到它。 山上远比他想象中热闹,异兽们嗅着香气聚到这里,成群结对往山上赶。 来罢。来的越多,场面越混乱,越好。 “爹爹,” 小艾达说道:“就到这里吧,再往后我就帮不了你啦。” “你不想去上面看一看?”他说道。 “不,”小艾达说:“我不敢看。如果您输了,我会很难过的。” 他笑了笑,把小艾达从背上放了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一定会赢的。” 小艾达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额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爹爹,请相信我。只要你能赢,你的愿望就一定能实现。” 他注视小艾达,她的眼睛深邃得像夜空。 “再见。” 他点了点头,折了一些树枝绑在自己的身上,混在异兽群中,向山顶而去。 (二) 到达山顶的时候,距离果树成熟只有两刻钟了。 不二往东面的天际瞧,从大地与天空相交的长线往上,橙红色由浓至淡。橙红与淡蓝间,是似灰似黑的一带薄雾,绘成了极美的一幅画。也许这是人生中的最后一次日出。 山顶边缘的山林里,到处都是异兽,各自聚集在一起,低吼着,盘桓着,朝着世界树虎视眈眈着。 往山顶中央瞧,世界树东南西北各站着一只三头鸟,浩荡的威压裹挟着烈风四荡。 随着天色渐亮,林中异兽愈加躁动,粗狂的吼叫声响彻山林。异兽们把山林的边缘围得水泻不通,却没有一个敢抢先冲进空地。 “嗷呜!” 随着一声虎啸,一阵风过,从林子西北边飞出个白影儿,眨眼间就窜到了世界树跟前。 “啾!” 一只三头鸟张开嘴,面目狰狞的火龙脱嘴而出,冲向白影儿,瞬间将它吞没了。很快,原地只剩下一团灰烬。 白虎!不二的心头一跳。不是说白虎是世界森林里顶强大的异兽么,怎么一下子也挨不住。 山顶的嘈杂声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三头鸟耀武扬威地在空地上走来走去。脚步声啪啪作响,仿佛要把异兽们的勇气踩烂成泥。 (三) 这样可不成。不二静静看着空地中央的三头鸟,脑子里一通急转,苦思破局之法。 有个熟悉的身影从南边的林子闪了出来。 “岁月!”他压低了声音,惊喜地说道。 “魏不二,”岁月跑到他身前,犹豫了一瞬,一下子扑了上来,“我想你。” 不二觉得她有点怪怪的,但也没多想,回道:“给你们俩发消息,你们就是不回话。” “担心我?” “你说呢。” 岁月听了,搂着他的脖子往后仰了仰,笑着看他。 “钟师妹呢?”他问道。 “还钟师妹……”岁月脸上泛起了一抹酡红,“你就这么惦记她?” 不二越发觉得有些奇怪了,想了想,回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很重要的朋友。” “那你喜不喜欢她?” 他楞了一下,很快意识到这是一个致命的陷进。 “我只喜欢你。” “瞧你吓的,”岁月笑道:“如果我不在意呢?” “别说这些怪话……”他说。 “真的,我没骗你。”岁月道:“我们俩现在关系可好了。你把她娶回来,她作二房,我做大房,我不生气。” 他确定岁月是在试探自己。这个时候,直面本心是绝不能使出来的。于是,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 “我就娶你一个。” 岁月深深瞧了他一眼,说道:“我们失散了——她好像被三头鸟抓走了。或者,现在已经死了。” 他心头一沉,刚要说什么,却看清楚了岁月脸上的愧色,便说道:“她没有死,也绝不会死。我们赢了这一仗,她就会回来。” 岁月点了点头,搂住他的腰,在他耳边说道:“我想听你再说一次。” “什么?”他愣住了。 岁月凝望着他,“我爱你。” “我也爱你。”他毫不犹豫地回道。 岁月吻了上来,他紧紧抱住她,不愿分开。 她浑身都在颤抖。他感觉到了。 (四) 不久之后,岁月松开了他。 “我和灵猿国的猿王说好了,待会儿他们也会冲上去助阵。” 岁月说话的时候,声音还有些发颤,脸色红的厉害,“我得去找猿王了,好让他们早一点行动。”等她往南面林子走的时候,背影显得有些慌张。 “魏兄弟。” 魁木峰的声音在不二身后响起。 不二转过头,心里有些惊喜——在他的潜意识里,魁木峰应该折在鹤栖湖了。 “待会儿,”魁木峰说道:“我会催动【翻山倒海】,然后冲上去制造混乱,这些异兽一定会跟进——你就趁乱冲上去,按计划实施……” “魁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魁木峰指了指自己右边的肩膀——整条胳膊没了,伤口敷了草药,似乎结痂了。他脸色发白,说道:“抓紧罢,太阳马上出来了。” 这个时候,不二掌心微微震动,摊开手掌,种子传来了楚月的声音:“队长,我尽力了——估计也就是太阳升起前刚刚赶到。” “你的空间神通用掉没有?” “还没。” “那好,”不二道:“听我指挥。” (五) 距离日出只有盏茶的功夫。 世界花又脱掉了一片花瓣。 果实离成熟一步之遥,香气浓郁到了顶点。 山顶上的异兽嗅着这香气,渐渐又躁动起来。 三头鸟低喝着,鼻子里冒出了满带着杀气的火星子,冰雹,霹雳,却压不下异兽的蠢蠢欲动。它们小心翼翼从林子边缘探出脑袋,往世界树冠里光芒闪耀的地方张望着。 “【翻山倒海】!”魁木峰一声低喝,背后显出一尊身材魁梧的猿猴虚影。 岁月见了,不禁低呼一声,“啊,通臂猿猴!” 不二也顾不上琢磨岁月是怎么认出来的,浑身绷紧了准备出场。只见魁木峰双掌高举,背后通臂猿猴法相也举起了双掌,一齐往地上重重拍去。 “轰”一声巨响。 大地剧烈的摇晃,山上的树东倒西歪地摇着,异兽们惊吼着钻出了林子。 空地上的三头鸟发了懵,在地上摇摇晃晃几下,才想起自己有翅膀。扇了扇肉翅,飞了起来。 可是,山顶上已然乱了,大群的异兽冲出了山林…… 第五百一十八章 原来是角魔啊 (一) 魁木峰大喝一声,一马当先,朝着守卫南边的三头鸟冲了上去。 三头鸟一声清鸣,火龙浩浩荡荡而出,朝魁木峰张开大嘴吞来。 他身后通臂猿猴法相猛地挥拳,轰一声砸在火龙大嘴上。火龙稍稍停滞一瞬,一口将拳头吞进肚里。接着,轰隆隆呼啸而过,将通臂猿猴法相整个吞掉。接着,火龙光芒一暗,炙热的温度陡降,只剩下一条细细的火蛇。 魁木峰一侧身子,火蛇擦着他的身体飞过,烤的他一身焦黑在地上滚了几圈,躲进了异兽群中。 三头鸟正要乘胜追击,忽然一声清亮高亢的猿啸响起,从南面林中冲出百余个身披铠甲的灵猿来。 领头的一身金甲,容貌俊美,冲着三头鸟高喝:“兀那三头杂毛没**的,还我孩儿来!” 说着,一掏耳朵,一根细针窜了出来。 “金箍棒,大,大,大!” 细针眨眼间胀大千百倍,变成金光闪闪的巨柱,“看本王今日与你捅一个大大的**。” 说着,朝着三头鸟虎生生砸去。 猿王声势惊人,三头鸟一方不敢怠慢。东、西两方的三头鸟便赶来支援,三只三头鸟齐齐张口,喷出三道冰柱,在半空中汇于一处,堪堪将金箍棒下落的势头止住。 眼见三头鸟的气焰往下落了一层,山顶上一众异兽群情亢奋,怒吼着冲了上去。 几头白虎飞在半空,虎啸声震彻山林,风刃从它们口中而出,像刀片一般削向三头鸟。 几十只熊人大步往前跑,每踏出一步,大地就要晃动一下,地上被踏开一道道裂缝。 狼人的冲刺,狐人的魅惑术,毒蜥和泽蛙的毒液,灵猿的棒子,像雨点一样往四只三头鸟身上砸去。 魁木峰黑糊糊趴在地上,回头冲着不二道,“魏兄弟,好机会啊!” 不二早就冲出来了,藏在一堆咋咋呼呼的灵猿中间,往世界树的方向偷摸摸地冲去。 (二) 凌典有些亢奋,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他早就料到山顶会被异兽围攻,也早就料到猿王会出手——他就在等着这一刻,等着魏不二浑水摸鱼出现的那一刻。 魏不二。这个由他创造,本来应该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角色,竟然一步步走到了这里,险些将自己逼上绝路。在西南昆弥岁月的院子里,他见过魏不二。倘若他有楚大校的智慧,一定早就可以推算出世界石在魏不二手上,也就不会有后来的生死离别和自己眼下的处境。在极度自责中,他的求胜心愈加迫切。 “魏不二,”郑扎小声说道:“我看见他了——魏不二!就在猴子中间!” 凌典的心跳快要停下,拿起通讯器,把声音压到最低,“就当没看见。” 他一边对付眼前的异兽,一边装作不经意地往魏不二前进的方向移动。 三丈,两丈,一丈。 魏不二冲过来了。 “赵哲!” 凌典拿起通讯器,“快!” 便听一声高亢的鹤唳冲破云霄。 一瞬间,魏不二摇摇晃晃,趴倒在地。 他试着爬起来,但在鹤唳声中,浑身酸软无力,只能颤颤巍巍地晃一下,又倒在了地上。 “魏兄……快起来!” 魁木峰离他不远,哪里想到就这么一下子,人就不成了。魁木峰挣扎着起身,浑身软绵绵的,艰难走了两步,但显然远水救不了近火。 岁月从林子里走出来,朝着魏不二跑去,没跑几步,也摔倒在了地上。 “猿王!”她呼唤猿王,但在鹤唳声中,声音小的如蚊子一般,谁也听不到。 (三) 凌典望着眼前伏到的男子,厉声说道: “魏不二,你只是个打酱油的角色,怎么担得起主角的命?老天要反噬你的!” 说着,冲着魏不二猛地一抓。 魏不二却忽然抬起头,嘴里衔着一片紫色的树叶。 就在爪子即将触到他的一瞬,他整个人消失不见了。 凌典心里一惊,很快镇定下来,中间的脑袋哈了一口气,附近的地面瞬间结了大片的冰块,却没有将魏不二冻在里面。 他迅速拿起通讯器,“他用了隐身符!” “收到!” 赵哲拿出一个带着天线的小箱子,按下上面红色的按钮。 一道波纹自天线尖头一圈圈荡开。 “他在那里。”赵哲对着通讯器小声说道。 凌典也看见了魏不二——魏不二窜到了他的身后,移动速度极快,想是使用了加速类的符箓,几下子就冲到了距离世界树只有二十丈的距离。 “小心他有【瞬间移动】,”郑扎说道:“赵哲做好准备,凌典和我前后包夹。” (四) 山顶黑压压的异兽似乎吸引了两只三头鸟的注意力。 魏不二的前方便只剩一只三头鸟——冲破它的防线,胜利就在眼前。 他往【紫蝶伞】叶子中注入一股法力,一道紫色波芒四散而去,很快荡过了魁木峰和岁月,两个人立时站了起来,先前被灵鹤叫声引发的萎靡不振消散而去。 不二便含住【紫蝶伞】的叶子,把极速符催动到极致,隐身符的法术将他整个笼住,连自己也几乎无法感觉到自己的气息。 但身后的三头鸟追了上来,前面的三头鸟似乎也锁定了他的气息。显然,对方早有准备,隐身符失去了作用。 他并不慌张,从怀中取出一块儿红色的石头模样的东西,猛地一挥手,丢给了魁木峰。 魁木峰拿到石头,转身就往山林边缘逃去。 “那是什么?”郑扎道。 “不要管他。”凌典说道:“小心使诈。” “不对,”赵哲道:“探测仪显示——未知物品,六阶以上!” 六阶以上的物品,这绝对是可以改变整个世界的力量。 “世界石?”郑扎的声音有些颤抖了,“是不是世界石?” 谁也说不准,因为他们都没见过世界石的样子。 凌典只恨自己当初写书的时候没有想好世界石的样子,以至于今日如此被动。不管怎么说,魏不二会用世界石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这是早有意料的事情。他们事先就定好了应对的原则——任何可能性都不能轻易放过。 “我去把石头抢过来,”凌典说道:“郑老大,这边靠你了。” 他转身朝着魁木峰追了过去,张嘴一头火龙当先开道,炙热的温度把周遭的异兽烧成灰烬,把大地都要烤糊了。 待火龙化去,潮水般的异兽群中出现一条空荡的大道,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魁木峰就在大道尽头狂奔。凌典扇动翅膀,急追而上。 岁月一瞧那块儿红石,脑海中大雾虫海中的那一幕重现眼前,便认出红石就是玲珑雄配。这是“她”和魏不二的定情信物呢。 她往过去走了几步,冲着魁木峰喊道:“魁兄,把石头给我!” (五) 郑扎绷紧了神经,打定了主意,只要魏不二催动【瞬间移动】,他就立刻调头往世界树返。赵哲早就进入隐身状态,所有准备都已就绪,只等魏不二自投罗网。 却只见魏不二往左边一拐,似乎是想绕过自己。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舍不得用那瞬间移动?又或者,以为自己看不见他的隐身状态? 自找死路。郑扎猛地往侧边一扑,一把抓住了魏不二的蝎尾。 “小子,”郑扎喝道:“把储物袋交出来罢。” 说着便要伸爪去拿。 却见魏不二神色凝重,手持一块儿黑黝黝的石头,猛地往头顶的百会穴处拍去。 石穴两相一处,那石头闪过一道黑芒,外壳瞬间脱落,露出里面晶银剔透、散着浓郁香气的果实。 “这是……世界果实!”郑扎心头一跳,终于明白所谓的世界石,就是包着世界果实的石头。此刻,世界树上结的那一颗只是副本里的道具,眼前这个才是真的! 他强自冷静,伸爪朝着果实抓去。 魏不二却一口将果实吞到嘴里,一道赤色长角虚影在他的头顶一闪而逝。紧接着,他的脑袋上竟然裂开了一条细缝,一只赤色长角生生从细缝里钻了出来,眨眼间长了一尺多长! 魏不二的身子一阵急颤,一阵刻骨铭心的剧痛自百会穴而起,瞬时传遍全身。他忍住剧痛,肉躯之力蓬勃代发,渐渐站稳了。 “原来是角魔!” 郑扎暗道不好,一把抓住魏不二,爪上猛地用力,要逼得他把果实吐出来。 却觉见自己的爪中涌动着一股磅礴巨力,他越使劲儿越有些抓不牢。 忽然,爪子一松,魏不二窜了出去,从他脚底边溜走,不见了踪影…… 第五百一十九章 世界森林的终章 (一) “瞬间移动!” 郑扎低喝一声,拿起通讯器说道:“赵哲,他的瞬间移动用掉了!” “收到!” 赵哲躲在树冠的阴影中,手中紧握一个红色按钮,全神贯注地盯着探测仪显示屏——一个红点忽然出现在屏幕中央,靠近世界果实的位置。 “他冲进来了!” 赵哲大喊着,按下了按钮——在世界森林副本刚刚开始,他们得知每个冒险者都拥有镇海兽神通后,就开始准备这个陷阱,只为了这最后的一刻。 世界树冠外缘亮起一张光影交错的网,电光一闪间,冲着中间的人影儿拢了过去。 (二) 魏不二立在树冠之中,不远处是光芒四射的世界果实。 从四面八方合拢而来、像闪电一样迅捷的光网仿佛是收割生命的牢笼。 他从怀中取出一颗赤色珠子——这正是当初在烛谷突破地桥境之后,苏纤给他的救命之物。 捏碎珠子,一团黄雾四散,将他笼入其中。 但显然,在古城之中,珠子的功效也被大幅削弱。光网围拢而来,罩住黄雾,越勒越紧,很快就要触到不二。 这就足够了。 “楚月,” 他轻轻说道:“到你了。” 说着,朝天空一抬手,轻轻一握。终于到了揭晓真相的时刻—— “虚空之手。” 话音方落,他就被光网笼住,倒在了地上。 树冠之上,似乎是从虚空中生出一只巨掌,将世界果实隔空抓住,瞬间移到了半空中。 “不对!”赵哲惊叫道:“不是瞬间移动!” 凌典后背森凉,从山林边缘疯狂地往回赶。 他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能从冒险者的口中问出魏不二的神通。 这根本就是魏不二从开始就设计好的陷阱。他利用艾达设计的分组设定,故意将其他冒险者排除在外,从而引起不满。之后,又在有意无意中将自己的神通泄露出来,通过其他冒险者口口相传,最后传到了这里。 所以,之前所有的博弈几乎都是铺垫和前戏,只为了最后这一幕—— 世界果实漂浮在半空,它的左右两侧,空间开始扭曲,两个空间通道几乎出现。 一个留着利落短发的女子从左边的通道钻了出来…… “不!” 凌典和郑扎冲着半空中吐出两道冰龙。赵哲使劲儿晃着遥感器,操纵光网向短发女子罩去——已经晚了,如果魏不二没有触发陷阱,或许还来得及。 短发女子抓住果实,笑了笑,“再见。” 一道虚影晃过之后,她钻进了右边的通道。 两个空间通道同时消失,半空中只剩一片青蓝。 (三) 太阳从东边探出半个脑袋,半个天空被染成枫叶的红色。 站在世界山顶上俯瞰,森林像一片赤红的海。 世界果实消失后,异兽很快就散去了。只留下一地鲜血残骸和死静。 猿王找到了悟饭,冲着赵哲骂了几句。秀秀问他:“时间到了没有?”猿王说:“还得半个时辰。”秀秀便想,不知艾达什么时候会将他们召唤回祭坛广场呢?假如时间来不及,也不必担心。他们已然赢了,便有一次许愿的机会。到时候,可以许愿让艾达把两个人交换回去。 …… 主神冰冷的声音在凌典耳边响起—— “任务失败,五分钟后,将扣除中洲队所有队员每人一千个任务点。” 凌典还在往前冲,郑扎却停下了脚步。 “凌典,”郑扎说道:“别追了。” 凌典愤怒地转过身,飞到魏不二的身旁,一把抓住他,“我要杀了他!”——魏不二被光网缚住,浑身抽搐,逃跑是没戏的。当然,他也没打算逃。他们已经赢得了胜利,按照规则,即使被碾成碎末,他还是可以活下来。 郑扎说道,“还有什么意义呢?” 凌典掰开魏不二的嘴,取出了世界果实,死死地盯着它——天堂和地狱一线之隔,他们一度以为能摆脱轮回世界来着。只差一步。 岁月满身是血地走了过来,对着凌典说道:“你要是杀了他,你就完蛋了。” “我已经完蛋了。”凌典抓着魏不二,看了看岁月——这个他所创造的,他最喜欢的角色,半晌苦笑道:“大尊啊,真的要说再见了。” 他把世界果实还给魏不二。又把魏不二轻轻放到了岁月的怀里。 然后,转过身,郑扎和赵哲已经走到了一起。 (四) 一切结束了,虽然没有赢得好的结果,但是可以静享此刻的平静。 三个人并肩走着,渐渐褪去了三头鸟的躯壳,复还了人的模样。 他们一起爬到了世界树的最高头,望着被红色染遍的森林。 “我以前从没有觉得日出会这么美。”赵哲说道。 郑扎笑了笑:“以后,还有比这个更好看的。” 凌典说:“一定会有。” 郑扎从怀里掏出一张黑色卡片,递在凌典的手中。 凌典认得,这是队长的身份卡。 “终于结束了。”郑扎拍了拍凌典的肩膀,“你就拿着吧,谁让你脑子好使呢?” 赵哲说:“带着我的份儿,一起活下去。” 凌典的耳边响起了主神的声音—— “你的队友郑扎向你馈赠二百三十五个任务点,你的队友赵哲向你馈赠四百二十三个任务点,你现在的任务点数为一千一百二十五点。” “时限已到,扣除中洲队每名队员一千个任务点。开始进行判定,郑扎任务点为负,进行抹杀。赵哲任务点为负,进行抹杀……” 在朝阳璀璨光芒照耀下,郑扎和赵哲向凌典挥手作别。 他们的身影从足底往上,渐渐虚化,终于消失不见。 凌典的心一阵绞痛。 低头往下看,魏不二和岁月牵着手,向自己看过来。虽然他们只是书中的人物,此刻却如此真实。 再见了,他那没有结尾的小说。 再见了,他付出心血的故事和角色。 他昂起头,面朝初升的红日,身上沉甸甸的,心里燃起希望的火。 第五百二十章 秀秀在哪里? (一) 楚月带着世界果实,找到了艾达。小艾达正坐在吞天的身上,在世界山脚徘徊。 她将果实高高举起,说:“ 伟大的神灵永垂不朽。 神圣的祭坛创造神话。 我愿奉上自己的生命,让世界果实与本族荣辱融为一体。 我愿奉上自己的灵魂,让我最亲密的伙伴吞天与我共享果实的神力。 我愿奉上我的一切,让我的族人永享和平安宁。” 没有祭坛。这大概是最原始的献祭了。 小艾达说完,世界果实闪过一道亮光,从果实里面飘出两个亮晶晶的种子,一个钻到了小艾达的胸口,一个钻到了吞天的嘴里。种子和果实之间连起一条透明的线,一闪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小艾达说:“勇士们,你们的苦难到头了……” 下半句是好日子要来了么?真是糟糕透顶的台词,还有亲自下场扮演角色的戏精npc,让本该非常严肃的死亡副本显得有些不大靠谱。楚月如此想。 可惜的是,小艾达没有后半句了。 (二) 当太阳从地平线跃起的一瞬间,魏不二又回到了先前的祭坛广场。 他举目四望,看见了一个个熟悉的人影,岁月,楚月,刘明湘,易萱,李苒,魁木峰,蚩心,古有生,婉儿,以及霍虎和他的白虎。 众人呆呆地站在广场上,四下张望。有的在拍自己的脸蛋。 “魏不二,”蚩心嘿嘿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赢。上次我没斗过你的时候,我就知道。” 如果说,劫后余生的喜悦是难以形容的。那么,死而复生带来的,就是癫狂了。 古有生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又摸了摸鼻孔,确定还冒着热乎气。然后,满脸欢喜,嘿嘿傻笑,冲上来抱着魏不二亲了一口。 糟糕的体验。 魏不二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推开。 连霍虎这个长着一张标准屠夫脸的家伙,也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走到魏不二背后,什么也不说,给他背上拍了两巴掌——手劲儿真重。 众人一片欢喜,凑到不二身旁问东问西,问他到底怎么到达世界山的,路上有没有遇见三头脑,又是怎么拿到世界果实的。刘明湘说起她们一路上所遇诸事。 魏不二头顶上长着赤色长角,众人明明都看见了,但没有人提起这件事。一个字也没有。 这次古城之行,入城之时足有两千余人,现在活下来的不过十余人,众人后怕之余又有些庆幸。 他们原先是不相识的,但这已经不大重要了。 所有的危险和苦难,在胜利之后都是最好的回忆。李青云的死,让魏不二有些难受。也许,这是他最好的结局了。要不然呢,他如愿以偿,死而复生,回到云隐宗。 他还能带着云隐宗走向复兴么。他该怎么面对一个个曾经尊敬仰慕他,如今却知道他卑劣往事的弟子。 不如就这样离开,至少还是在人角大战中英勇自爆的勇士。 还有一件更糟糕的事——秀秀没有回来。 “秀秀姐呢?” 过了老半天,刘明湘才问道。 “一会儿,”不二道:“再过一会儿,她就会回来。” (三) 魏不二把讲故事的重任交给了魁木峰、楚月和古有生,自己拉着岁月到了另一边。 “钟师妹呢?”他问道。 岁月看了看他,“我真不知道。” “怎么会消失不见的?她又不是魂体。” “你这么想见她?” “她因为我才会进入古城,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消失不见?” 岁月凝望着他,眼神难以捉摸。 “我刚才跟你说的事情,”她说,“你想好了没有?” “什么事?”不二愣住了。 过了一会儿,岁月笑了,“没什么。” “她会平平安安回到这里。”她说道:“毕竟,我们是胜利者。” 是啊,还有艾达,可以问问艾达。他暂时安下了心。 (四) “恭喜各位,” 天空中红雾翻滚,传来了艾达的声音:“你们战胜了三头鸟,为血祭族的新生迎来了希望。接下来,你们每个人都一次实现愿望的机会。我念到名字的人请站出来——从前往后,越是排在后面的名字,对这场胜利作出的贡献越大,就可以付出更少的代价实现更大的愿望。” 魏不二道:“我有一个问题。” “轮到你的时候再问罢,”艾达说:“第一个是李苒。你平庸且愚蠢,冲动而无能,好在你选择了正确的队伍。你可以实现一个愿望,却要献出更多的祭品。” “我想复活李青云。”李苒说道。 “他已经成为祭品。” 李苒沉默许久,又道:“我想让我爹娘复活。” “你要付出你的修为,和你爹娘死去之后你所有的记忆。” “太好了。” “古城之旅已经结束,献祭成功之后,你会自行离开古城。” 李苒转过身,冲着魏不二招了招手。 她脸上的笑容像个孩子。魏不二从未见过。 李老汉俩口子真的活过来了。他们已经认不出李苒的样子,只是瞅着眼熟。 李苒带着他们离开了古城。 离开了魏不二,再也没有回来。 (五) “第二位,” 艾达说道:“顾凝香,你用媚术蛊惑了熊人,为楚月逃离争取了时间。你也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我想回到小时候——五六岁的时候。” “你没有足够的祭品。” “刚入云隐宗的时候呢?进入傀蜮谷之前呢?” “所有回到过去的愿望,哪怕倒退一盏茶的时间,”艾达说道:“都不够。” 婉儿凄笑良久,忽而说道:“那就把我的机会让给魏不二罢。让我离开古城就好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婉儿。有人说她去了长乐村,但那里早已是一片荒坟。 (六) 艾达把许愿的过程公开化,倒是没有谁提出抗议。这是苦尽甘来的时刻。在场的都是生死与共的队友。分享喜悦挺美好的。 易萱只想平平安安离开古城,把机会让给了蚩心。 蚩心想知道几百万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求一个真相,用不了两个机会,就把另一个机会也给了不二。艾达答应了,一道红光将蚩心和易萱罩住,两个人都不见了。 魏不二站在广场的一角,看着众人一个个许愿,献祭,实现夙愿,又一个个被红光笼罩,接着消失在广场上。 就好像人生的旅途,开始是一个人,走着走着,多了一些朋友。走着走着又散了。 木晚枫也活过来了,霍虎却消失不见了。谁也不知道霍虎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因为他没让旁人听。 木晩枫复活的时候,穿的还是两人初见时那一袭白纱,但是眉目神情间比那时少了些活泼。 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不二一会儿,又冲着他笑了笑,“魏不二,后会有期啊。”说完,骑着白虎消失红光笼罩中。 岁月许愿之前,忽然抱住了不二,抱了很久。 “怎么了?”不二说。 “我怕古城以后,”岁月道:“咱们两个分开。” “我会去找你,”不二说:“而且,一定会找到你。” 岁月笑道:“那可未必了。” 许完愿,岁月也离开了。她跟他挥了挥手,在红光笼罩中,离开了古城。 广场上空荡荡的,只剩他自己。 “魏不二,” 艾达说道:“你是决胜的功臣,也是小艾达的父亲,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实现你的愿望——别忘了,你有三次机会。” “许愿之前,”不二说道,“我想有一个问题——钟秀秀去哪里了。” 艾达说:“我出一道题目——假如钟秀秀和岁月互换了身体,你必须和她们其中任何一位交欢,她们才能回到各自的身体中。你会选择哪一个?” 这才是真正致命的陷阱。 魏不二略作思量,浑身直冒冷汗。 紧跟着,他心头一沉,想起了岁月刚才说的话,还有她的举止神态。他的感觉很不好——“这话什么意思?” “不要想太多,”艾达道:“我只是开个玩笑。” 魏不二的脑子里全是这句话——假如钟秀秀和岁月互换了身体。 “你告诉我,”他说道:“你的假设是不是已经成真了?”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有人许愿的时候,让我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你。” “谁许的愿?” “你换一种问法,没准儿我就说出来了。” 不二想了想,问道:“刚进森林那会儿,主动提出来要帮助钟师妹的岁月,是不是她本人?” “是。” “我在世界山顶看见的岁月,是不是她本人?” “你猜呢。” “刚才,在广场上,跟我说话的岁月,是不是她本人?” “你再猜。” “最后跟我挥手的岁月,是不是她本人?” “这个嘛——当然是她本人。”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岁月和秀秀去灵猿国的过程中互换了身体。也就是说,在这之后自己见到的一直是藏在岁月身体里的钟秀秀!要求艾达保密的人也就是秀秀。而就在刚才,献祭结束后,岁月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 那么,钟秀秀去了哪里? 第五百二十一章 秀秀的代价和藏在迷雾里的真相 (一) 祭坛广场上空无一人,静悄悄地,魏不二甚至能够听到天空中,红雾涌动的声音——柔软幽哑,像母亲抚慰婴儿时的低语。 “钟秀秀呢?”他问道:“现在在哪里?” 云雾涌动,绘出艾达神秘的面庞,“在一个遥远国度。” “具体是哪里?” “我不能说。” 不二很快猜到了真相——“是钟秀秀许愿的时候,不许你告诉我的么罢。” “你很聪明。” “也就是说——钟秀秀还活着。”活着就是希望,活着就是最好的消息。 “不仅活着,”艾达道:“活得还很好,很快活——在彼国度,她身怀圣血,犹若神明,人人敬仰她、爱慕她,绝不会有人有眼不识昆山,更不会有谁冷落她。” 不二苦笑一声:“这些也是她让你告诉我的么?” “全凭你自己想象罢。”艾达接着道:“在彼国度——她拥有最好的灵脉,最好的聚灵阵,最好的灵丹妙药,最好的功法,凡众对她的敬仰供奉如小溪涌入江河,化作她的修为。她可以专心修行,心无旁骛,成就大道。” “当真如此?” “当真如此。” 不二大概猜到些什么。 这个时候,他可以许愿让秀秀回来。但回来不是终点,而是绝望的开始。秀秀只能在痴情大道上越走越远,就像沙漠里饥渴的旅者追寻着海市蜃楼。 对于秀秀而言,现在这样最好不过。只要离开他,就是离开痛苦之源,就会一点一点好起来。时间可以抹去一切。爱亦如此,恨也如此。 但是,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谁能保证秀秀的处境安全? “我的第一个愿望,”他说道:“不管用什么方法,确保钟秀秀绝对安全,确保没有人强迫她去做不愿意去做的事情。” “我做不到。”艾达说道。 “你的意思是……” “因为她本就很安全,”艾达道:“也绝不会有人强迫他做她任何事情——献祭是要实现某种目的。已经实现的事情,无法进行献祭。” (二) 红雾像沙滩上的海水,一层一层漫涌,让艾达的面孔忽隐忽现,神秘莫测。 “许愿罢,”艾达说道:“你还有三次机会。” “我想让我的爹娘重获肉躯。”不二道。 “你要付出的是——”艾达说道:“有一个深爱着你的姑娘,名叫钟秀秀。你将失去她的爱。” 不二沉默了很久,终于说道:“我希望她忘了我,但绝不可以以此作为祭品。” 艾达说道:“那么,你是否愿意用掉一次许愿的机会,让钟秀秀忘记你。” “我愿意。”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说完这句话,他自认自己永远无法解脱了。 他心头上了枷锁,关入了牢笼——这是罪人对其所犯罪行应有的报应。他将永远铭记这位姑娘和这段感情,他的心中也将永远留下一个位置。他将饱尝自责之苦,但是这位姑娘终得解脱了,这是最好的事情。他站在牢笼里,看着外面自由的世界,心中想到。 “很可惜,”艾达说道:“我无法帮你完成这个心愿。” “为什么?” “钟秀秀早就想到你会这样做——”艾达说:“你永远无法知道,她为了记住你,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不二心头一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你的第一个愿望——”艾达接着说道:“复活无忧暖雨和魏长风,无需你的献祭。这是小艾达对生父的奖励。” 在一阵光影闪烁之后,魏长风和无忧暖雨真的活过来了,站在不二面前微笑看着他。接着,又被红光一照,消失不见了。 艾达说:“等你离开古城,就会再次见到他们。” “我的第二个愿望,”他说:“我想成为悟道境修士,站在此界高绝之地。” 许愿的时候,他总觉得这是虚幻的妄想,根本无法实现。但艾达说:“你需要付出的是,镇海兽额头的冰凤纹身,还有玲珑雄配和雌配。” “这两个东西并不在我身上。” “有人把它们留下来了。” 天空中再次射下一道红光,照在不二身上。他的手里便多出了一红一蓝两个玉佩。一个滚烫如火,一个温润似水——先前大战之时,玲珑雄配给了魁木峰,魁木峰又给了附身岁月的秀秀。这么说来,这两块儿玉佩,是秀秀留给他的。 说完这句话,他自认自己永远无法解脱了。他心头上了枷锁,关入了牢笼——这是罪人对其所犯罪行的报应。但是秀秀终得解脱了,这是最好的事情。他站在牢笼里,看着外面自由的世界,心中想到。 某种意义上讲,这两块儿玉佩是他和岁月感情的见证。蓝狐儿曾说过,盖天下宝物,无出玲珑佩者。可见这宝物的功效,远非自己所能想象,以后的前景也大可期待。 可是,如果没有高绝的修为作保,离开古城之后,他是角族人的身份暴露,靠什么来保护岁月。又怎样确保他和岁月安然离开宏然界呢。 “我同意。”他说道。 天上降下来的红光忽地一暗,变成一片漆黑的颜色,将他笼罩其中,炙热的温度烘烤着他,脑袋一片混沌,人几乎要昏倒。 他内察识海,发现冰凤纹身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黑色的门洞——他觉着眼熟,忽然想起这不就是当初在傀蜮谷山洞里,七门七洞中那个黑色的门洞么? 一股难以言明的、极其强大的力量像潮水一般注入到他的身体里面。这本该是剧烈痛苦的过程,他却没有半点难受。反而觉得这些能量很熟悉,仿佛与生俱来就属于自己。 (三) 一息过后,或者更久的时间。不二举手投足间,磅礴的力量涌动着,仿佛蕴含着数种复杂的法则,在扰动这个世界——对于这股力量,他掌控起来竟然随心所欲,好像只是生命的本能。 “你已经是悟道境修士了,而且是非常厉害的那一种,”艾达说:“请说出你最后一个愿望吧。” 艾达的诅咒——这是岁月一直惦记的事情。但是刚才秀秀在她的身体里,恐怕岁月的愿望未能实现。于是,他说道:“我想人族和角族可以永世和平,我想为角族寻找一个可以栖息的地方。” “你要帮助我的仇人?” “不可以吗?” “虽然我不大情愿,”艾达的神情有些阴郁,“但是我必须履行自己的誓言——只要你能付出足够的代价,我就可以实现这个愿望。” “我会尽我所能。” “你需要付出的,是世界果实——藏在世界石里的那一个。” 不二从怀里掏出晶莹剔透的果实。先前在世界山顶,三头鸟抢走了它,又将它还了回来——仿佛命运注定此刻它会来到这里。 他双手虔诚地捧起果实,“是它吗?” “没错。”艾达的声音里,有些难以察觉的颤抖。 “我不同意,”不二道:“也不会用它献祭。” 红雾骤然一荡,艾达的神情显得有些狰狞,骇人的威压犹如山崩将至, “为什么?” 他把世界果实放在手心,用力一握——果实被挤烂了,从里面喷射而出的,是鲜红的血。 “不!”“不!”艾达惊悚的叫道。 天空中,艾达脸上是竭嘶底里的表情,接着剧烈的扭曲了,红雾疯狂的滚动挣扎,像沸腾的水。 世界果实碎裂之处,忽然现出一根长长黑色的锁链,一直连到天空之上,看不见尽头。 不一会儿,便听见仿佛从天外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息。 旋即,红雾消失了,祭坛也消失了。 方才像潮水般涌入不二体内的能量,也很快消失了——仿佛一切只是一场虚幻。 天地变色,光影闪动间,出现在不二眼前的是七个丈许高的、不大规则的门洞。门洞之内,由左向右,分别闪着蓝色,赤色,绿色,紫色,白色,无色透明,黑色七种光幕。 他仔细瞧去,才发现每个门洞前,都有一个小小的祭坛,祭坛上又有一个铁架。 魁木峰,蚩心,古有生,南秋赐,李苒,还有楚月,一个个挂在铁架上,昏迷不醒。 他看了看,蓝,赤,绿,紫,白,无色透明,六个门洞前都有人了。只有黑色门洞前的祭坛铁架空着,仿佛在等自己。 蚩心的推测似乎有些偏差——很显然,爹爹不是角族天才的分身。可是,为什么他能够梦到那些古怪的梦呢? 接下来,天才的痴情分身应该是南秋赐,天赋分身是魁木峰,求生意志分身是古有生,玩世不恭分身是蚩心,渴求平凡分身应该是楚月了,仇恨心分身便是李苒了。 最后一个执着分身,应该是自己吧。 …… “魏不二,” 天空中忽然传来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你是怎么发现真相的。” ———— 抱歉,这一章反反复复修改数次。终于觉得满意,才敢发出来。 第五百二十二章 最后的真相和天才的力量 (一) 魏不二抬头望天,天空中飘着两只巨大的眼睛,瞳孔赤红如血,散溢着苍凉的目光,仿佛天空中挂起两轮血月。在血月的注视下,这一方天地遗世独立,恍若于荒古而生。 “你是……” “艾达曾为我起过名字——吞天,”巨眼说道:“但在浩瀚的宇宙中,我是万界之王、万物之主1的臣下。” “万界之王?” “宇宙诞生之初,”吞天说道:“只有伟大的万界之王存在。” 魏不二听罢,只觉得荒谬如梦。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看着头顶的眼睛问道。 “我一直在你们的头顶,注视着此界万事万物,”吞天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不二想起来了,在自己突破地桥境、埋下道种的关口,曾神魂出窍,步入一种连天接地的玄妙状态。那个时候,他曾感知到头顶苍穹之上,有一股深不可测、可吞噬一切、难以言明又似曾相识的大道真意,远远凌驾于整个宏然界之上。现今来看,这股大道真意自然是来自吞天了。这是他根本无法对抗的存在,自然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从很早以前,一些隐晦的迹象不断出现,我就觉得不对了,”他说道:“比如,我做的那些梦,祭坛,祭坛上边的面孔,天才的逃亡,七门七洞。还有艾达的诅咒——我一直觉得这诅咒很不合理,一个战败者有什么能力诅咒胜利者?而且,还是针对整个和玛文明的诅咒。” “无论怎样,”吞天说道:“按照诅咒的描述,和玛文明到底衰落了。他们的后辈角族人现在朝夕不保。” “这是谎言,”不二道:“艾达精心编制的谎言。” (二) “那你觉得真相是什么?”吞天问道。 不二道:“角族人的确衰落了,但并不是因为艾达的诅咒,而是自然衰落的过程。至于艾达的诅咒,只是她看到角族人衰落之后编造的故事。反正年代久远,也没有谁有能力去查证。” “她为什么要编造诅咒?” “因为诅咒真的存在,”不二道:“不是艾达的诅咒,而是角族人的先祖和玛文明之王——古神施下的诅咒。根据我的梦境,还有岁月和蚩心先前所述,我推测——和玛文明在战胜血祭族之后,毁灭了血祭族文明,却因为某种原因没有彻底杀死艾达。但是,他们带走了艾达最珍贵的宝物,也就是世界果实。 我猜测,世界果实里面蕴藏着艾达绝大多数的力量。失去果实后,艾达会变得孱弱不堪。她一定要想方设法找回世界果实。所以,她编造了诅咒的谎言。” 那段来自血祭族肌肤上的文字,此刻还在不二脑海里,记得清清楚楚2。 不二接着说道:“这段文字里面大部分的内容,核心目的是让世界果实再次回到古城。‘祭坛的钥匙被和玛族带走,又被叛逆偷窃’指的就是角族天才。加入关于和玛文明陨落的诅咒,应该是为了增加可信度。 这段文字中,有一句看似与果实回到古城无关的内容——‘他们最后的希望,将在一对异族恋人和一个混血儿手中被毁灭’。其实,这才是真正的诅咒,来自古神的诅咒。而真实内容应该是——血祭族最后的希望,将在一对异族恋人和一个混血儿手中被毁灭。 最后的希望是什么?就是世界果实。但我带着世界果实进入古城之后,艾达却没有直接出手抢夺。由此可以推测,古神的诅咒里应该还有别的内容。比如,艾达不能出手抢夺果实,或者只能由果实的持有者献上果实,否则果实就将自行毁灭。诸如此类。” (三) 吞天听罢,两只巨大的眼睛微微闭了一下,整个天地忽地一暗,空气中流动着玄奥,又有些感慨的气息。 他说道:“就算艾达的诅咒是假的,也没有必要毁掉世界果实罢?” “不,我必须捏碎它,”不二说道:“因为艾达心存恶意。如果她只是想找回自己的力量,就不会这样处心积虑的将我们引诱到古城中,然后一步步经营,让我们相信她可以通过献祭实现愿望。甚至,她不惜造出小艾达,让我对她一点一点产生亲近感。除此之外,角族天才所有的分身不约而同来到这里,这件事太过诡异,让人不得不怀疑艾达的动机。” “那么,她应该怎样做,才能证明她只想找回力量?” “我也不知道。”不二回道。 “你觉得艾达心存怎样的恶意?” “找回力量只是开始,”不二道:“她一定会复仇。所以,角族人的厄运难以避免。她一定会恢复血祭族的统治。那么,宏然修士也将迎来灭顶之灾。” “所以,你就捏碎了世界果实?”吞天道:“你不害怕艾达报复?” “把世界果实给了她,结果是世界毁灭,我也会被摧毁。”不二道:“捏碎世界果实,大不了我自己毁灭。” “可悲啊,”吞天说道:“艾达一定想不到,不管她怎样做,你都会怀疑她。几百万年的苦心经营,到底毁于一旦——人性如此,人心如此,这是个无解的答案。” (四) “你的猜测大多数是正确的,” 吞天的声音渐渐低沉,“不过,有一点需要更正——艾达的诅咒是真的,她赌上了血祭族幸存百万族人的性命完成了诅咒。诅咒中有这么一句:如果古神杀死艾达,那么和玛文明必将如流星般毁灭。所以,古神留下了艾达的性命,但是带走了世界果实。当然,古神的诅咒也是真的。” “艾达冷血至此,让我更觉得刚才的选择很正确。”不二道。 吞天道:“艾达和古神都遵循了命运大道,命运大道提供的诅咒线索是一对异族恋人和一个混血儿。所以,两个的诅咒里面都有这一句——‘他们最后的希望,将在一对异族恋人和一个混血儿手中被毁灭’。所以,魏不二,你的选择有可能毁灭艾达,也有可能毁灭角族。” “我有些不明白,”不二说道:“刚才,艾达是怎么被毁灭的。” 吞天道:“得到世界果实之后,为了避免果实被抢走,也为了巩固自己的位置,艾达以献祭的力量让世界果实与她的心脏融为一体,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力量。你捏碎了果实,也就是捏碎了她的心脏。” “我明白了——”不二道:“如果我把世界果实还给艾达,那么角族人的覆灭之日就到了,艾达的诅咒也就实现了。可是,艾达的诅咒只是说,‘如果古神杀死艾达,和玛文明必将如流星般毁灭’,那么古神为什么不假手于他人?比如,把世界果实交给别人,让别人毁掉果实。” “没用的,”吞天说道:“艾达的诅咒里已经把所有的漏洞堵住,古神不能亲手毁去果实,也不能通过任何办法诱导旁人毁损。此外,和玛文明也有别的考虑——毕竟果实中蕴藏着神奇的力量,他们不想彻底将其毁去。” 伟大的力量却藏身于孱弱的身躯,这本身就是一种原罪。 不二指了指不远处的七色门洞,魁木峰等人依旧陷于昏迷之中。 “艾达把他们聚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他们是角族天才的分身,”吞天道:“把他们集合到一起,就能找回天才从前的力量。艾达想吞噬这股力量。” 不二心里早就有此疑问。角族天才的修为一定很高,为什么每一个分身都如此弱小。天才的修为究竟去了哪里。他心里隐隐有个答案,此刻终于要得到证实—— “七个分身只带走了天性和天赋,”吞天说道:“天才真正的力量被封印了——就在这里。今天,它将重见天日。” ———— 注1:万界之主,即阿撒托斯,源于克苏鲁神话中的设定,是克苏鲁神话中旧日支配者和外神们的领袖,别名又叫“万物之主”“盲目之神”、“痴愚之神,“魔神之首”。手予在这里借用克苏鲁神话的设定,主要是想留一个入口或者钩子,方便手予以后写的书能和这一本联系在一起,在设定、世界本源等方面,形成一个比较隐晦又完备的体系。 注2:为了避免各位读者翻回去再看艾达的诅咒,我在这里附上全文——三百万年前,来自上古的血祭族文明,在永恒战争中被毁灭。喀则古城是血祭族的遗产,毁灭者是和玛文明。血色祭坛是喀则古城的核心,祭坛的钥匙被和玛族带走,又被叛逆偷窃,如今已渺无行踪。血祭族的女王艾达在弥留之际,向和玛文明投去了恶毒的诅咒:古神的荣光会一点一点衰落,血脉将越来越斑驳低贱,生存的土壤会支离破碎,和玛文明的后代将不得不流离失所,四处漂泊,无处安放。而他们最后的希望,将在一对异族恋人和一个混血儿手中被毁灭。喀则古城在沉睡中苏醒,又在苏醒中沉睡。再一次苏醒很快就要到来。支配整个世界的力量就藏在血色祭坛之中,等待有缘人的开启。入场券就是血祭族人的皮肤碎片。 第五百二十三章 岁月的愿望(大结局) (一) “按照天道的轨迹,这股力量原本应由此界下一任界主魁木峰获得,”吞天说道:“但天道轨迹早已更改,魁木峰以其修行天赋作了献祭,便也不再是界主后备人选。站在我面前,改变命运的是你。所以,我会把这股力量留下,作为对你的答谢。” 不二楞了一下,“对我的答谢?” “你很快就会明白的。”吞天道:“你是天才的分身,所以无需像艾达一样,通过献祭才能得到力量。” “我该怎么做?” “天上不会掉馅饼,”吞天道:“璀璨的果实,总是伴随着巨大的风险,需要鼓起毕生的勇气。” 不二有些明白了,又问道:“我们之前向艾达许下的愿望呢?是已成真,还是一场虚幻?” “艾达本就要赢得你的信任,所以你们绝大多数的愿望都已成真,”吞天说道:“唯有你的第二个愿望,成为悟道境修士是假的——因为艾达取巧了,她借用了天才的力量加诸于你身上。” 吞天说着,此方天地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仿佛随时将要崩塌。在毁天灭地的气势中,不二渺小如同蝼蚁。 “世界果实也是缚着我的锁链,艾达通过锁链驱使我,掌控这世界。”吞天说道:“我们曾经是最亲密的朋友,却因世界果实变得疏远而陌生,这是悲哀的起始。现在,我要离开了——更伟大的力量和更广阔的世界在等待着我。” 吞天说完,天空中那一根长长的黑色锁链,碎成了粉末,黑色的雪片,洋洋洒洒降下来。仿若从天炉撒下的灰烬,把一切都掩住了。 (二) 一片黑暗之中,无穷无尽的星河遥遥闪烁。 黑暗之中亮起一道长长的圆弧光线。 紧接着,光芒闪耀,照亮了黑暗。 便可瞧见一只大嘴蝎子,静静趴在几个紧紧相邻的圆球之上。 其中一个圆球被蝎子压在上面,又被三个圆球夹在中间,萎成了小小的、蜷缩的一团。 在三个圆球不远处的地方,有两个黯淡的光点在一追一逃。 不时流溢在光点间的细线,散发着微弱的法则气息,显示光点间正在进行微不足道的战斗。 大嘴蝎子眨了眨眼睛,移开淡漠的目光,飞到了半空之中,飞向遥远的星河。 那缩成一团的圆球,渐渐又舒展开来了。 (三) 青疆,角族大都附近。 人角两方紧张地望着天空中一道黑色裂缝,不时有剑气的碎末从裂缝中飘荡出来,便需人角两方一众悟道黑角合力出手,才能消弭无形。 角族众人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名面容威严、气质不凡的黑角,正是族长无忧望天。 这时,从大都黑雾之中遁出来一名紫角,满面喜色地飞道一众黑角身前,与无忧望天传音道:“族长大人,喜报!喜报!” “快讲。” “圣界传来消息,我们先前被相邻界面挤压坍塌的空间尽数恢复了。” “哦?”无忧望天神色一肃,“可查出原因了,是暂时的,还是……” 紫角道:“圣巫占卜过了——是圣界顶上那个不可参透之物离开了。圣巫说它再也不回来,圣界——圣界得救了!” “他妈的,”无忧望天抬头,瞧向天空中的黑色裂缝,“这还打个屁啊。” (四) 吞天离开之后,幽暗的空间里面便只剩不二。 他望了望四周。这里已经很不稳定,到处都在震动,七个门洞和门洞前的祭台在剧烈的摇晃,空间的边缘在扭曲坍缩,好像一幢即将倒塌的房屋。 必须赶在彻底坍塌之前离开。 他脑海里反复琢磨着吞天先前讲得话——“角族天才真正的力量被封印了,就在这里”“你是天才的分身,所以你无需像艾达一样,通过献祭才能得到力量”“璀璨的果实,总是伴随着巨大的风险”“艾达取巧了,她借用了天才的力量加诸与你身上”…… 按吞天话里的意思,绝不会留给自己一条死路。那么,破局之法一定是得到天才的力量,抵抗空间坍塌的威力。 他望着七色光幕的门洞,目光缓缓转过,停留在黑色门洞前,空空的祭架像无声的召唤。 他缓缓遁向黑色门洞,看着门洞两边七个“生”字,七个“死”字。 如果猜错了,就会万劫不复罢。但是如果不作选择,那么所有人,包括岁月,还是会葬身于此。 他深吸一口,义无反顾遁入黑洞之中。 (五) 在一片黑暗中,他听见了岁月的声音——“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许愿的过程。” “魏不二,你怎么那么死心眼儿啊。”“魏不二,再见了。” 不二现在知道了,那时说话的人其实是秀秀。 秀秀许的愿望是什么,他也许永远无法知道了。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秀秀的笑容。她身着一袭黄衫,头戴一个斗笠,容颜之娇艳,眉目之灵动,旁人远远比不上。一如那年百花丛中,含笑问话的姑娘。 忽地,她摇身一变,成了一身脏衣的小乞丐。她满不在乎地说道:“我猜,那姑娘定是你的心上人。只可惜,郎有情,妾无意,可惜啦。我劝你想开一点,万事全凭缘……”“男女之事,不是你一个人痴情到底,别人就会领情的。”“我也劝劝你,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追着一个跑。你只须把眼光放长远,宏然好女千千万,够你小子天天换。” 说着,她仿佛觉得自己说得极有道理,捂着嘴,嘿嘿直乐。 她微笑看着不二,在黑暗中不知不觉地远去。 一束淡淡的光照在她身上,把黑暗温柔地褪去了。她飘去哪里,那道光就跟随去哪里。直到她远远离去,变成一个小小的光点。最后消失不见。 在黑暗的寂静中,不二再次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仿佛与生俱来的力量。 (六) 屋子里很暖和,地底温泉的蒸汽蕴蕴晕晕地飘上来。不二头顶上一个无色透明、晶莹如玉的长角被蒸得湿漉漉的。 岁月望着窗外千万里冰封飘雪的景色,一道秀逸凌厉的身影气呼呼的远远飘去。便与不二道:“这位本领通天的大人物来找你做什么?” 不二道:“她要去神界,想让我助她一臂之力。” “神界?” “我也是头一次听说。” “去那里做什么?” “她说这里的灵气太稀薄,修到我这个地步再想往上门儿都没有。”不二笑道:“不过,这只是个由头。我暗中与这位冰凤大人使了一道【识人心】的法门,才知道此事竟与我内海中两个镇海兽大有干系。” 岁月睁大眼睛,等着不二说下文。他却一脸坏笑看着她。 “你快说,”岁月板起脸,“不要讨打。” 不二笑道:“我告诉你冰凤去神界做什么,你也告诉我一件事。” 岁月道:“你想知道,当年在古城我与艾达许了什么愿望吧?” “你爱说不说。”她摇了摇头,笑道:“这件事,我打定主意不要告诉你的。” 不二拿她没办法,只好道:“冰凤跟我说,我肚里这只蛇精抢了她的夫君,她要上去抢回来。我算看清楚了,天底下的女人都是醋坛子,轻易便可打翻了。不管修为高低,又或者是人是妖,都一样。” “你找打!”岁月笑道。 …… 晚上睡觉的时候,岁月被不二搂着。她忽然转过身来,与不二道:“我先前把钟秀秀的事情都与你讲了,不过单有一件事没说。你想不想知道。”她晓得秀秀的事情,自然是因为先前与秀秀换过身子。 不二道:“钟姑娘的神通太厉害,我怕了。” 岁月轻笑一声,“那我便不说了。” 不二正要说什么,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他心下惊疑不定,探出神识去查,却发现此时此刻神识竟不管用了。 岁月笑道:“好像有客人来了。” 不二道:“这荒滩冰地的,怎么会有人敲门。” “那可说不准儿。”岁月笑道:“你看看去。” “别疑神疑鬼了。” “你去不去?”岁月的玉手在不二大腿上摸索着,寻着靠里的一处,使劲儿一掐。 不二叫唤着起了床。他走到门口,听见外面寒风的呼啸声。打开门,看到的是白茫茫一片。 他合住门,心想要是外面有人早就冻坏了罢。便说道:“害我白跑一趟。” 刚走几步,敲门声又响了。 他一抬头,看见岁月不知何时也走过来了,指着门外,盈盈一笑。 他转过身,门忽地自己开了,白茫茫雪地中立着一个俏生生的人影儿,笑道: “别来无恙啊。” 他望着来人,瞪大了眼睛,下意识迈步迎上前去。回头一瞧,岁月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这一步,悬在半空了…… (全剧终。如有意外,纯属意外) (ps:结尾写了很多稿,一度把所有主要人物、次要人物的结局都交代了,把人角大战的后续也写清楚了,将近一万多字。后来,我嫌繁琐,又嫌生硬以求圆满,于是又一个个删去,到最后便只剩这些了。至于其他诸人,我心里有了结果,但你们不知道,尽可以去想象。) (再ps:正在写后记,但是感觉很难产。我会慢慢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