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红尘》 楔子 混沌乍开,乾坤初定,胚晖万分。天开于子,地开于丑,人生于寅,始立天地之仪,万物生焉,奸诈并走,妖怪腾出。当是之时,人形多怪异,美丑无论,无嗜欲,无姓名,无邦国,无君臣,巢处穴居,任其风雨,善恶亲疏并生群处。 天地德厚、博爱,定日月星辰按时起落,人与妖也依时出没,有日时世界属人,无日时世界属妖,因而,有些妖便附人体或幻化人形想永驻人世。 启明仙子的幼女玉星儿厌恶妖怪作乱,常常乘母亲不注意时将黎明提前,欲将妖日缩短。故日月时时作息无常而引来众怒,后被察觉乃玉星儿所为,主宰便将其诛杀。 启明仙子悲爱女生命早逝,便收集其魂魄藏于一颗露珠之中,将其攥在掌心里。 “玉儿,娘亲将你的魂魄藏在这颗露珠里,只能守住你六个时辰,一旦时辰过了,你就会魂飞魄散。娘亲实在不忍心看到你那样的下场。为了你生命的延续,娘亲要让你到未来去,到二十世纪去,虽然这会让你失去一切灵性和异能,但是,你的生命将会在那里得以延续……”启明仙子用唇吻着藏着玉星儿魂魄的露珠儿说:“虽然那里也有妖人作乱,但娘亲每天都可以看到你。一旦你回到未来之中,将会发现,历史长河中,明如草芥的平民生活也很难得。玉儿,好好经营你的生活……” “不,娘亲,不可以那样,你会为此失去你仙子所有的道行,会害你很苦的……”露珠儿里传来微弱的声音,急切地劝阻启明仙子改变这个荒唐的主意。 启明仙子看起来纤弱美丽,身着一袭闪着银光的嵌满星星的纱衣,她有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她的工作便是在别的星星隐退时最后一个离去料理众星的后尘,在日出之前最早一个起床为日布置黎明。 启明仙子用她的法力超越未来:从无更改的建国、兴盛、衰落,然后草寇生,盗贼起,狼烟肆狂,妖人作乱而正义不得伸张……悲多于喜的未来使她不忍展望。但如今为了女儿,她要犯仙界的大忌——送女儿到未来去。 送走女儿,她将消失一切异能,成为一颗平平凡凡的启明星,而后被仙界指责。 但是,只要女儿不会魂飞魄散,只要女儿能够重新活过,即使她失去一切也无所谓,甚至被逐出仙界也无妨。 “不,娘亲,你至少应该让我知道,我在未来的处境呀,最好再让我知道谁是我的亲人和仇敌呀,娘亲……”露珠儿里的玉星儿微弱地说。启明仙子轻叹一声,微合双目,无奈地将玉手一挥,一道银色的光环立刻出现在玉星儿的眼前。 光环中,一个美丽如仙的女孩儿头上挽着发髻,走在一条陈旧的街道上,身后跟着一个拖着两条鼻涕虫的傻子丈夫。几个不懂事的孩子突然跑过来,追在傻子背后向他投坷垃,逗弄地叫着“傻子”“傻子”…… 傻子害怕了,立刻扑过去抓住那美丽女孩儿的后衣襟,惊慌地说一些含糊不清的话。那女孩儿默默转过身,掏出手帕帮他揩净鼻涕,然后牵住他的手快步走,一句话也不说,一眼也不看那些淘气的孩子。 “娘亲,她是谁?她那么美丽聪颖,为什么会嫁给一个傻子?”玉星儿不解地问。 启明仙子的心一阵揪痛,但面上却不见任何表情,她知道,大抵凡人总是不甘寂寞的,而且美人的艳史也容易流传俗世,但大都是以淫乱而得传的,就连这纯情善良的女孩儿也不例外。这女孩儿虽已身为人妇,却仍然光艳照人,犹如一朵清水中的芙蓉,可与任何一个影视坤星斗艳,而她的美丽也更加深了她的悲哀。 启明仙子叹口气,幽幽的道:“她是一个无法改变自己命运的女孩儿,但绝不是你。她的名字叫红柳。是你未来的好玩伴儿。”至此又一声轻轻的叹息道:“你的仇敌便是那个害她的妖人,你们之间并无宿怨,只是那妖人爱以害人为乐而已。因为那妖人,你要过一段噩梦般的生活,就是娘亲也帮不了你。我的玉儿,你要好自为之……”言毕缄口再不言语。 玉星儿也沉默了,她的目光转向小街—— 小街虽然陈旧但并不脏乱,尤其在十字街西头关王庙侧的那株大柳树,更为小街增添了几分古朴的特色。 大柳树的年岁看起来很古老了,多少年来电闪雷鸣、风吹雨打,它却从未倒下,始终那样坚定地站着,而且,还把它粗壮的臂膀伸向小街的东侧,远望去,就像一座美丽的绿色天桥。 那个美丽的红柳的家——全村中最破旧的一个宅院儿,就在大柳树臂膀的荫盖下,随着红柳的入住,总算有了几分生气。 ——老宅很老了,在村子里就像一个年纪很长的老人站在一群年轻人中间,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人间的岁月如旧轮回,那红柳大概是初回家乡,她满面复杂,像是别有一番滋味。 就于此时,启明仙子又将玉手一招,光环消失了,一切都看不见了。这使玉星儿满心地失望。 启明仙子盘腿而坐,双手合十,轻轻呢喃:“跟我来,玉儿,时辰到了!记住,今后你是玉芹,今年十一岁,一个贫苦人家的女儿……你的新人生从现在开始……”随着启明仙子的默默施法,露珠里的玉星儿陷入昏迷状态,魂魄化成一缕青烟自露珠儿中飘出,随着一道银光被吸入七彩的漩涡中。而后,玉星儿所有的意识都渐渐模糊了…… 第一章:重生 破旧的乡村小学校园里,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和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儿。 年轻的男人二十四五岁左右,油头粉面、唇红齿白,可以算得上漂亮,几乎可以与女人一较姿色,典型的文化才子型。看起来像个教师,大概刚上完课,手上的粉笔灰尚未擦去。他五官端正的脸上透着一股淫邪之气,一双不怀好意的贪婪的桃花眼破坏了文化才子应有的气质,使他整体看起来邪恶不仁。 那个美得惊人的小女孩背着一个及臀的大书包,正在极力的解释什么,但样子看起来害怕而胆怯,低下的头不敢抬起来,而且声如蚊蝇:“苟老师,她真的是不能来了。她老是咳嗽,她爹骑自行车到县城给她治病时给别人撞了自行车,把她摔坏了,到现在她还昏迷不醒呢……” “哼,那个小丫头片子,比你还胆小怕事爱哭,但那张破嘴却那么爱说我的坏话。我也就是在她背上打了她几下,居然就敢两三天不来校,你们俩老是相互打掩护,变着法儿的撒谎欺骗我,叫老师怎么信你们?!”那苟老师声音暴怒地说着,一双不知羞耻的桃花眼却不住地在小女孩儿身上打转。 “苟老师,我说的都是真的,她真的还不能来。真的,我绝对没有骗你,我也不敢骗你。” “好了,信你一次!不过要让我亲一下再走,反正现在学校没人。”苟老师邪气地笑了说。 “我不,那你,你,还是,还是不要信我吧。”小女孩胆怯恐惧极了。 “红柳,不要这样,现在放学时间,没人会知道的。”苟老师说着向红柳走近…… 玉星儿口干舌燥,全身虚脱无力,浑身上下最痛苦的地方莫过于咽喉燃烧般的干涩灼痛。那股灼痛牵引着她全身的每一根神经,使得她整个身体难受得像被人用绳子层层勒紧快要爆炸掉似的。 哦,这么难受,是附上了未来者玉芹的身体了吗?娘亲没说过活过来的一瞬间会如此痛苦……天!还不如死了算了!她上一回被主宰处死的时候可是一点痛苦也没有。思绪正处于半浑噩状态时,母亲启明仙子的声音悠悠传入她耳中: “别了,玉儿,好好地重生,好好地活着,娘亲走了……记得,你是代玉芹活下去的,从今以后,你就是玉芹……娘深知,大至邦国,小至个人,弱者的美最终总是弱者的不幸。所以,娘亲没有让你像红柳一样美丽,但愿你懂得我的心……玉儿,我的玉儿,别了,别——了——我的孩——子——” “娘亲……”突然扯出的呼唤,经过灼痛干涩的喉咙变成了无声的哭泣……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娘——爹——姐姐醒来了!” 另一个慈祥的声音说:“哦,谢天谢地,我们全家都没有做过坏事,我又总是烧香拜佛,老神灵总是保佑善人的。玉巾,一边儿玩去,别让姐姐烦,啊。” 又一个沧桑的声音说:“醒了就好。我就说嘛,撞个自行车,芹儿只是从自行车后座上滑了下来,就昏迷了,全身并没有一处受伤。有心跳有呼吸,就是不睁眼不说话,吓死人了。不过,现在总算好了。” 是谁?是谁?这些陌生的声音是幻?是真?玉星儿努力想睁开眼睛…… “来,喝口水。”语音慈祥的人将她扶坐起来,并将一碗水搁在她的唇边,而后缓缓灌入她的口中。 玉星儿虚弱的睁开眼睛,看到一张中年妇女慈祥的面孔正关切的望着她。旁边站着一个好有威严的中年男人和一个梳着两支朝天辫的可爱的小女孩儿,那小女孩儿的眼睛好大好漂亮,玉星儿看着她就笑了。 “芹儿,好些了吗?”中年妇女和那威严的中年男人异口同声地关切地问。 玉星儿不知道该怎样称呼他们,没有回答。但她已感觉到身体的全部都恢复知觉了。 “姐姐,爹和娘都和你说话呢,你可听到吗?”小女孩儿过来用胖胖的小手牵住玉星儿的手。 莫名的泪水涌上玉星儿的眼眶——这一对夫妇是玉芹的父母呢!她的父母原来是这么慈爱可亲。 “红柳今早来叫你上学,见你不能去,她也不想去,后来硬让我们劝去了。你瞧,现在又到放学的时候了,放学后她准来看你。”母亲娓娓地说。 红柳?那个嫁了个傻子的女孩儿,自己的好玩伴儿。她现在是什么样子?玉星儿想马上见到她,这种欲望使她一刻也等不得,她挣扎着从炕上下来穿上鞋,而后清清嗓子,发现喉咙的灼痛不再强烈,便用沙哑的声音说:“娘,我要去见红柳。” “瞧你这样子,行吗?”母亲不放心也不允许。 “我行。已经放学了,见见她就回来。”玉星儿坚持。 母亲笑了:“去就去吧,让玉巾陪你。真是,秤杆秤砣一样不能分离,将来长大嫁人了看你们怎么办……” 玉巾带着玉星儿来到那所破旧的小学,刚进校门就发现,那被称做苟老师的男人正将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儿逼得步步后退…… 玉星儿站住了,但玉巾却指着那美丽的女孩儿和那个男人说:“姐姐,红柳在那儿,苟仁老师也在那儿。” 怯懦、恐惧、无助的红柳和那个苟仁老师,谁也没注意到玉星儿和玉巾的到来。倒是玉巾,立刻向红柳喊话:“红柳——我姐姐来了——” 那苟仁和红柳都站住了,一起向玉星儿和玉巾看过来。而且,很快地,那苟仁向玉星儿走过来了。待近些,方站定道:“玉芹,两三天没上课听说是撞车了,怎么没死成呢?”说完,等着看懦弱的玉芹泪流满面、瑟缩着给他解释两三天不能到校的原因。 但是,玉星儿没有。不,应该说是玉芹没有,从今往后再没有了玉星儿,只有玉芹了。 ——玉芹没有。 新生的玉芹对他这种腔调的质问不屑搭理,而苟仁的“死”字更勾起了她对娘亲启明仙子的思念,都是因为这个“死”字,她才远离了自己的娘亲。心中懊恼,便气恨恨的回答:“我还没那么容易就死掉。”即使她如今已成了玉芹,也休想改变她刚强的个性。 “小丫头片子,敢这样给我说话!”苟仁恼怒了,对玉芹怒目直向。 玉芹仰头与他对视,毫无怯懦退缩之意。 当苟仁触及玉芹的眼光时不禁心中一懔——那是一双冷然无畏的眼睛啊! 是幻觉吧!那个懦弱的、天真的女孩儿不可能会有那样的一双眼睛呀!没有一个小女孩儿会有那种眼光。那种眼光,智慧而不可侵犯。 苟仁的目光不禁退缩了。 “你来做什么?”苟仁为自己解围。 玉芹横了他一眼,再次冷冷地说:“接红柳回家。”说着便过去牵了红柳的手就向外走。 苟仁想开口叫住他们,但只是张了张口,却一字未吐。 冷不防发生的这一切,尽让红柳捕捉在眼底,一时之间颇觉有些意外: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玉芹的胆大妄为和苟仁的退让都让她感到不可思议。 此后,玉芹了解到,她所处的是一个九口之家,一双父母和七个孩子——三男四女。三个男孩为兄,四个女孩为妹。玉芹是这对父母的第六个孩子,那个大眼睛的小女孩儿玉巾,是最小的一个。 那个苟仁,玉芹自从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实在可恶极了,像极了一些幻化成人形的妖人。她不知道作为玉芹的自己老了以后会是怎么一个样子,只想在自己青春年少时就能看到那个丑恶的男人的衰落的下场。娘亲曾说红柳的命运是她自己无法改变的,但是有了她这个新生的玉芹,她要让红柳过上她自己想要的幸福生活。 玉芹深知,磨难对于当事者本人往往已成麻木,但她作为旁观者却常常忍无可忍,何况,当事者就是她最要好的朋友——红柳。她真搞不懂,红柳怎能忍受得那么久? 曾经拥有一身灵异的玉芹也更明白,自由穿梭于时空之中的旅行是秘密的,绝不能在任何一个时代之中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让别人发现,更不可以改变那些既成的事实,必须让历史原封不动。 她的娘亲启明仙子能超越未来,更能回溯过去,去无法改变自己女儿的命运。娘亲在过去曾带她到各个时代去游玩,但都未曾多做停留:因为无力去改变些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出出悲剧重复上演:秦、汉、战国、唐宋元明清,哪一个朝代的兴起,不是籍由杀戮而取得?每一个颠沛流离的朝代,命如草芥的老百姓就都成了君主争霸下的牺牲品。 玉芹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而今,为了自己的重生,娘亲竟让她做了二十世纪的一个命如草芥的老百姓,而且要在一个妖人般的老师的课堂里上课。深爱自己的娘亲,尽管身为有无限灵异的仙子,也有她的无奈之处! 明媚的春光中,年幼的玉芹跪在自家小屋的土炕上,把头伸向窗外,扳着指头数着从窗口飘过的白云,一边数着一边看,想找一找哪一片是娘亲启明仙子的衣裙…… 忽然,一个幽幽的声音响在耳际:“玉儿,不要再生任何思仙的念头,好好的做一个凡人。否则,你会牵累你所想的人,甚至会引火烧身……” “哦,原来我的思想会产生这么多的危险。太可怕了!灵异的仙界对人的思想居然会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为了我的娘亲,我决不再思仙!现在,我成了玉芹,这是铁打的事实,还是不要去想太多,好好地过玉芹的生活吧。 第二章:愿时光匆匆 课堂上,苟仁阴沉着脸,不停地用手指点着讲桌上的一个作业本大发雷霆:“红柳同学!说,为什么把这次的作业题写在了我上次给你打的批语上?” 随着苟仁的怒吼,那个名叫红柳的俊美的小女孩怯怯地站起来说:“你的批语太多了,都用了一张半纸,我娘说,空着不写作业太可惜了。你的批语是红字,我的作业是黑字,反正……” “反正什么反正!”苟仁打断小女孩的话,“无知的村妇!你怎么可以听你娘的话?她是老师还是我是老师?你知不知道,把作业写在老师的批语上是不尊重老师的表现!今天放学后扣留一小时写检查!” 红柳咬了一下嘴唇,还是没能忍住,眼泪立刻流了下来。 “老师!”作为红柳同桌的玉芹举手并站了起来。 “玉芹同学,什么事?快说!“苟仁的神色很不耐烦。 ——这个玉芹,自从撞车之事返校后,个性和行为居然和以前迥然不同,什么事都爱插手多嘴,特别是在红柳的事上。而且还有了一双明亮的摄人心魄的眼神,那种眼神,有时连苟仁也不敢与她对视。这使苟仁无比的奇怪和烦心。 玉芹无比小心地说:“上次,上次你写的批语把我的作业都盖住了,我,我都没问你……” “住口!”苟仁打断玉芹的话,“我那是俭省节约纸张!怎么能和这件事相提并论呢?” “可是……”玉芹还想再说什么。 “可是什么,可是什么?就你废话多!每次批评你总是不服气,老跟我顶嘴!批评别人你还是不服气,也跟我顶嘴!放学后你也扣留一小时写检查!”苟仁气的脸色铁青,然后就向玉芹和红柳狠狠地向下一摆手示意她们坐下。 两个女孩对视了一眼,怯怯地坐下。 苟仁背着手在讲台上走了个来回,而后站定,用语重心长的口气说:“同学们,你们的脑子就不会动吗?怎么就不理解我的辛苦呢?我一个人负责你们的全部课程,”至此屈指道,“语文、数学、思品(思想品德)、自然、美术、音乐,六门功课呀!同学们,像我这样多才多艺的老师窝囊在咱这穷乡僻壤,我,我也就认了,可你们居然不懂得珍惜我。你们有没有想过,一旦失去了我,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老师。”班里有名的的淘气蛋子强举手打断了苟仁的讲话。 “说!”苟仁斜了子强一眼发话道。 “我想问问,这堂的美术课还上不上?”子强陪着小心问。 “上,当然上!等我把作业本发下去就上!”苟仁语音中有火,似是在责怪淘气蛋子强多此一问。 作业本刚发下去,下课钟就敲响了。 苟仁只好吩咐下堂课上美术。 苟仁刚刚走出教室,同学们就立刻蜂拥而上围住了红柳和玉芹,七嘴八舌: “红柳,老师给你打了什么批语呀?” “八成都是一些鼓励的话吧?” “不一定,是批评的也说不定。” “红柳,你的批语是批评的还是鼓励的?” “玉芹,你说老师怎么从来就没有给我打过那么长的批语呢?” “我也没打过。” “我也没打过” …… “喂!别吵了好不好!”玉芹忽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叫,“老师打个长批语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下面我就读给你们听听!”说着就打开了自己的作业本。 同学们立刻静了下来。 玉芹清了清嗓子读到:“作业很清楚,很认真,但就是喜欢耍小聪明,做怪题,故意刁难老师,这种行为很不好,希望能改正。另外,近来课堂上的表现还可以,但太爱给老师提问题打断老师的思路,这是扰乱课堂纪律的表现,希望改正。” “哇!这哪里是批语呀,简直就是写信。” “苟老师真是的,有话干么不在课堂上说呀,却故意批在作业本上,弄得神秘兮兮的。” “老师自有老师的道理,你操什么心呐。” “喂,红柳,你本子上是什么批语呀?也给大家读读吧。” “我……我……”红柳面有难色。 “你什么呀,我来替你读。”淘气蛋子强一把夺过红柳的作业本就要读。 可巧此时,上课钟敲响了。子强急忙把红柳的作业本放进自己的书包里。 苟仁走进教室。 同学们起立——向苟仁问好——坐下。 苟仁说:“画画的关键是要画的像。下面,大家往黑板上看。”说着转过身子。 他在黑板上用简笔法画了个小动物,然后问:“这是什么?” “是狗。” “是羊。” …… 同学们众口不一。 苟仁火儿了,用黑板擦狠狠地拍案,怒道:“笨蛋!饭桶!一群榆木疙瘩脑袋!可是,今天我就不再亲自动手了,同桌之间,相互在头上打两书,开开窍!” 同学们同桌之间相互注视,都用手摸着课本没有动手。 “快打!还非叫我亲自动手吗?” 在苟仁凌厉的目光下,大概是有的同学还是觉得自己动手比较好。 “啪”地一响,不知是谁先打了个开头儿,同学们或轻或重地也都动了手。于是,教室里一阵“啪啪”声。 “再说!我画的是什么?”苟仁怒吼。 同学们众口无言,再也猜不出老师画的是什么。 苟仁用黑板擦一指玉芹:“你说,我画的是什么?” 玉芹思考了许久才怯怯地说:“是驴。” “胡说八道!让红柳说!” “是猫吧。”红柳也怯怯地猜测说。 “是猫吗?哪里有一点像猫?你真是越来越不开窍了,放学后除了写检查还得到我办公室扣留补课!” 红柳的眼泪再次立刻流了下来。 苟仁又向同学们怒声道:“再好好看看!到底是什么?不许胡猜!” “不知道。”同学们异口同声。 “不知道?好,我告诉你们,这是马!真是,连马都不认识!”苟仁满面鄙薄的神色:“下面,大家照我的运笔顺序画。” …… 漫长而黑暗的一堂美术课总算过去了,红柳和玉芹都沉浸在美术课上的伤心难过里。 “分明是画的不像嘛,到来怪我们猜得不准,臭美术课,还不如让我们上猜谜语课呢。”玉芹忍不住嘟嘟囔囔。 红柳急忙扯了扯玉芹的衣角,担心地说,“别说了,小心给他知道报复你。“ “报复就报复,反正不报复我们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啊——最近的作业——进步很大!”淘气蛋子强有意拖着怪腔在念红柳作业本上的批语了,“从作业的情况看,你是个很有造就的学生,但是,总躲着老师、防着老师就不太好,一个有意疏远老师的学生,怎么可能有光明的前途呢?所以,你就该学学玉芹,她虽然有时候做的很过分,但她那种敢在老师面前表现自己的行为还是值得你学习的。老师可以讨厌每一个人,但并不讨厌你……” “子强!你真可恶!”红柳第一次发了真怒,扑过去把作业本劈手夺过,然后把作业本上有批语的两张纸扯下来撕了个粉碎,之后就趴在桌子上无声地哭了。 “子强!欺负女生算什么本事,看我回去不告诉你爹,非让他揍你不可!”玉芹冲着子强怒声叫。 “哼,什么事都碍你!腊月的萝卜——闲操心。”子强自我解嘲地回击了玉芹一句,但口气中先有几分怕了。 玉芹白了他一眼,就默默地握住了红柳的手给她安慰。 玉芹不是一个深沉的女孩儿,但是却很讲信用、守诺言,她答应了红柳要为她保密就绝不会把自己知道的说出去。她也怕别人对红柳的嘲笑,怕同学们的瞧不起,更怕那个可恶的男人会对红柳的亵渎变本加厉。 然而,小孩子的心毕竟盛不下太多的不快和忧愁,只要没有面对那个可恶的男人,玉芹就会忘记憎恨和恐惧,就会像蓝天上的鸟儿一样快活。 第三章:愿岁月流逝 晨风轻轻地敲击窗户,有“布谷、布谷”声响在院子的上空。 玉芹一骨碌爬起来,却不由又躺下:“咦,我的棉衣呢?娘,冻坏了我咋办?” “出来吧,不会冻坏的,懒虫!”妈妈在院子里说,“人家红柳早就等着你了。” 玉芹只穿了红色的小夹袄出来。“呀,怎么一点儿也不冷?” 薄薄的晨雾飘来荡去,像一层乳白色的轻纱挂在空中。 “姐姐,我明天就可以吃梨子吧?”年幼的妹妹玉巾望着院子里的一棵小梨树,奶声奶气地问玉芹。 “馋鬼,还早呢!” “不嘛,不嘛,姐姐哄我,你看它开花了呀!”妹妹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硬把玉芹扯到那棵梨树前,指着树上的枝条让她看。 “什么,梨树开花了?”玉芹嘀咕着凑过去。 ——像是为了证明妹妹说的话,几朵小花蕾在向着玉芹微笑。 “喂,再有了梨子一定要等它长大了再摘!听懂吗?”玉芹盯着小花蕾向妹妹大叫,“馋鬼,总是等不到梨子长大!” 妹妹“哇”地一声哭了。 “死妮子,起了床不急着去上学,就会逗她哭!”妈妈举起巴掌过来要打玉芹。 玉芹嬉笑着,惊叫一声闪身躲开,她跑进屋里掀开锅,拿了一个热馒头倒着手凉了凉就撩起衣襟包住,一手扯了书包就向外跑,一边跑一边向妈妈叫:“就是误了课也不要紧,反正老师讲的我都会。” 妈妈举着巴掌紧追过去…… 一直在院门口等着的红柳急忙拦住追过来的妈妈。 “死妮子,都会就别上学了!回来给我看孩子,别上学了!”妈妈虽然很生气,但在红柳的阻拦下却不追了,因为她根本不想真的打玉芹,只是想吓吓她罢了。 红柳这才回身跑步赶上玉芹:“你真是,干嘛气你娘呀,亏了有我拦着……” “没关系,我娘总是雷声大雨点儿小,我也是她的一根手指头嘛。”玉芹一边咬着手里的馒头一边说。 ——玉芹的妈妈是一个心地很善良的女人。她有七个孩子:三男四女,玉芹是她第六个孩子,当初妈妈生下妹妹后,因为生活困窘,有人建议妈妈把妹妹送人,可妈妈说,每个孩子都是她的一根手指头,十指连心,她舍不得。 “你真好,有那么多人疼你。”红柳心里酸酸的,无比的羡慕。 红柳生的很漂亮,可是环境却薄待了这个美丽的小女孩,虽然她家只有她一个孩子,但是生活的却并不开心。 ——她的爹在一次事故中成了一个瘫子,不过,那还是红柳刚会走的事。妈妈没有嫌弃她的爹,一边照管着他父女俩,一边像其他“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女人一样厮守着那个家。 尽管红柳的妈妈被感情做的铁栅关在古庙似的家里,连给其他男人单独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但那些粗俗、无聊的村汉还常常故意找到她的门前搬弄是非,委屈求全是她们唯一的办法,所以红柳就比其他的孩子胆小好哭了些。 玉芹的妈妈是个热心肠,最讨厌欺侮弱小,又常遣孩子们给她家帮忙干活儿。而红柳和玉芹也就顺其自然地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红柳,我已经打听清楚了,那家伙是我银枝姐没过门的女婿,是田家村的,在初中混过两年,也是个‘什么都不懂’。”玉芹边走边说,边吃着手里的馒头。 “我真不想上学了,一想起上学就怕。”红柳的语音颤颤的,“本来你是他的出气筒,因为你受了欺也不敢对家里说。可自从你上次撞车生病返校后,那家伙就变了,总是冲着我一个人来。” “唉,不上学我们就更没出路了,我爹说我们这些孩子都完了,都给‘误人子弟’了。”玉芹心里也好难过。 “叮铃铃……”一阵自行车铃声在她们身后响起。她们急忙向路边靠了靠。 铃声依旧在身后响。 她们再向路边靠了靠。 可铃声依旧在身后响,并没有人骑自行车过来。 玉芹和红柳都恼了。她们一起回过头去,气鼓鼓地想要骂几句“真贱”,却看见那骑车人正冲他们笑,笑得露出了满口的白牙,那些牙光亮光亮的,在太阳下只耀眼。 “老天!”她们俩的脸立刻变得像霜打过了似的,低头欠身:“……苟……苟老师……” 苟仁好像没听见她们的话,依旧笑,并不说话,而且还盯着玉芹和红柳从头到脚地看。他的眼也跟他的牙一样闪着光亮。 玉芹和红柳被他看得好像浑身都长了刺儿,又好像心里装了只小兔子,浑身的不自在。 “嗯,你俩为什么迟到?” “你不是……也……也迟到了吗?”玉芹小声嘀咕了一句。 尽管她声音很小,但还是被苟仁听到了,脸色立刻晴转多云:“怎么,还不服气?老师有老师的事,还用你们来管吗?”至此斜了玉芹一眼,“都四年级了,还不懂得尊敬老师……好,到学校再说。” 玉芹暗攒的锐气一下子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毕竟人小力微,只有一颗刚强的心是远远不够的,她根本无法与苟仁抗衡,更不要说和他做斗争了。所以她也常常胆怯。 “苟老师,你不要生气,都是我和玉芹不好。”红柳急忙委屈求全。 “哦。”苟仁眯了眼,盯紧红柳,用目光啃舐这个俊气挺拔的小女孩儿。 ——她看个头比实际年龄要大好几岁。那修长的腿,颀长的身材,那眉眼,那鼻子,那嘴巴,还有那两根编着的小垂肩辫,都长得恰到好处。无论从哪个方位看都楚楚动人,这是一种百看不厌、说不出的美呢! ——只是,她还是一朵尚不知修饰的、娇嫩的、绝美的、才刚刚含苞欲放的花蕾呀。 红柳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脚尖儿,低下的头不敢抬起来。 新生的玉芹却再次忍不住自己刚强的个性,眼底禁不住闪出一种近乎反叛的光芒,但她还是不敢冲苟仁,而是冲过去向红柳吼叫:“我们都迟到了还不快走!不怕你被人看到眼里拨不出来?” “噢。”苟仁像被提醒了,什么话也没说,骑上自行车向前面飞奔。 通往学校的乡间小路坑坑洼洼,苟仁因为蹬车太急,一下子摔倒在她们前面。她们两个好不解气。 “好,摔死活该。”玉芹心里嘀咕着开心地偷笑。 “玉芹,别笑了,我觉得他好像跟我们记了仇。”红柳忧心忡忡地说。 “记就记吧,我有什么办法。”玉芹满心无奈地说。 “你在作文本上说他对女生不怀好心。还把他写成‘狗人’老师,恐怕是惹恼了他吧。” “反正我就受不了他那贱样儿,还不都是为了你?”玉芹的脸色郑重起来,“再说,我作文本儿上又没写他的名字,他说不定不知道我是写他的。” “我觉得,得罪人总不太好。” “明明是他得罪我们吗,干嘛像欠了他似的!你真是……没治了。”玉芹不仅对红柳的懦弱有些责怪。 然而红柳的懦弱,自有她懦弱的道理,她没有威严的父亲和强健的哥哥姐姐,没有可以为自己做后盾的人。这些玉芹都明白,然而那句责怪的话还是不由得就脱口而出了。比及红柳,自己该是多么幸运呀。有那么多的人为自己做帮衬呢…… ——一念及此,不仅对上天给予自己的慈悲心生感激,而且也深深体会到:如果人们肯拿自己的处境和那些处境比自己更差的人相比,他们就会感激上苍,而不至于再怨天尤人了。这样,人类社会怨言满天飞的事情也就减少了。 她们的学校在村外,离村子约有半里多的路,那是有三个小村子伙办的学校,所以就叫“三村小学”。 两个人到了学校,还好,没有上课,教室里乱哄哄的。 忽然,不知谁喊了声:“苟老师来了!” 班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玉芹和红柳立刻做到自己的座位上。 随着一阵脚步声苟仁跨进教室。 玉芹和红柳几乎要惊跳起来—— 苟仁的脸果然是铁青铁青的,怀里还抱着作文本。 一走上讲台,他几乎是把作文本摔倒讲桌上的,然后就是严厉的巡视,之后怒吼道:“有的同学,不仅说老师发起火来像疯狗一样,居然还把我写作‘狗人’老师,是什么意思?居心何在!分明是在骂我不是人嘛!”说着把那个“狗人”两字写在黑板上,“而且还骂我是伪装的妖人!分明就是在骂我是伪君子嘛!”又把“伪”字写在黑板上。 玉芹向黑板上看了一眼,向低头的红柳小声说:“那个‘伪’字当‘假’讲,是‘伪装’的‘伪’。电影里的坏蛋总是伪装成好人。那‘伪君子’又做什么讲?就是假装成君子的妖人。” “玉芹,站起来!我刚才说什么你听见没有?马上把我说的话再重复一遍!”苟仁的目光很严厉地盯着玉芹,又恶声恶气地逼迫了一句,“快说!” 玉芹慌了,她感到被老师这样严厉地叫起来很不光彩,她实在是弄不懂,这个可恶的“狗”老师怎么就知道那个没写真名字的老师就是他自己呢?心里正想,苟仁又气呼呼地拍案道:“快,把我的话再重复一遍!” 口齿伶俐的玉芹立刻恐慌起来:“你说,说有人写你是‘伪君子’。” “哗——”同学们全体失笑。 “不,说你是狗人!”玉芹慌乱地急忙纠正。 同学们笑得更厉害了。 第四章:伤害 玉芹慢慢抬起眼偷望苟仁,却见他目光如剑,正狠狠地瞪着她,吓得她急忙又低了头,竟没有勇气再与他对视。 红柳偷偷扯了扯玉芹的衣角小声说:“你把他的话学错了。” “红柳!干嘛拉拉扯扯的,你们俩放了学到我办公室去!”苟仁严厉地把这句话讲完,教室里立刻安静下来。 “还有,有的同学说我什么都不懂,不就是问了我几个问题我没及时告诉她嘛。好,现在我就把这几个问题解释一下。‘莫名其妙’就是没有名字的好处。‘启示’就是‘广告’。路旁的电杆上、街里的墙上,不是经常贴有‘启示’吗?还有,居然问我什么是‘马拉松比赛’,什么‘马拉松比赛’呀?就是马拉着松树赛跑嘛!以为我‘狗屁不懂’,太瞧不起老师了!” 同学们出奇的安静,都以崇敬的目光望着苟仁。 “玉芹,我的解释你可听清楚吗?”苟仁阴森森地问。 “听清楚了”。玉芹可怜兮兮地说。 “以后还敢考老师吗?”玉芹疑惑了,低声道:“我没有哇。” 苟仁有些火了,但还注意着咬文嚼字以显示自己知识的高深:“怎么,还敢痴心不改吗!” “我只是向您问我不懂的问题呀。”玉芹低声分辩。 “看来你是不服气!好,给我跪凳子上去反想反想!”苟仁恼怒地说。 “苟老师,别让她跪了,我替她认错行不行?”红柳急忙站起来乞求般地说。 “不行!你认错顶什么用?让她跪!”苟仁怒气更盛。 玉芹倔强地低着头,抗议般的不说也没有动。 “怎么还不跪?!”苟仁向玉芹怒吼。 “哪,那,在哪里跪呀?”迫于苟仁的淫威,玉芹拖着哭腔急忙发问,此时此刻,她才真正体会到弱者的痛苦,这种痛苦让她刻骨铭心。 “在讲台上!” 玉芹搬起自己的小凳子,眼里噙着泪花,举步艰难地走上讲台站住。 苟仁一指讲台上的墙角:“跪那儿去!” 玉芹慢慢地走到墙角,面向墙壁,直直的跪在小凳子上。 “还有!”苟仁怒火不息地说:“放学后跟红柳一起到我办公室去检讨!” 一节课过去了,两节课过去了…… 玉芹的腿好痛好麻,但苟仁却不肯让她起来。 “咯叭,咯叭……”苟仁坐在讲桌后的凳子上,看着小说嗑瓜子儿。好像已经忘了跪在墙角的玉芹。 好像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终于挨到了放学,玉芹暗自长吁了一口气。同学们都陆续回家了。 玉芹想从小凳子上下来,但她的脚刚一着地就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她的双腿好像已不是自己的了,一点儿都不听使唤。 她想再试着站起来,但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这时侯,红柳慢慢地走过来,向玉芹伸出手想拉她起来。玉芹伸手一握,却感到红柳的手像冰一样凉。 “你怕吗?”玉芹小声问。 红柳咬了咬嘴唇没说话,只见她那黑长向上微翘的睫毛立刻湿了。 玉芹握紧她冰凉的手指说:“不怕,一人做事一人担,不管你的事。” “嗬,还真有些英雄侠义,啊。”苟仁不知何时站在了她们身后,此时竟接了口,“玉芹,你可知错了吗?竟敢在作文里骂老师‘发起火来像疯狗一样’,还说老师‘狗屁不懂’!真是个爱造谣的小屁孩子!” 玉芹直瞪着他,一言不发,等候苟仁更严厉的处置。 “好,今天罚也罚了, 跪也跪了。走吧,没你的事了。”苟仁向玉芹下了赦令。 玉芹咬着嘴唇不说话,拉了红柳就向外走。 “等等,红柳留下!”苟仁急忙大声阻止。 “为什么?”玉芹怒目回望。 “居然在课堂上要替你认错,错误有替认的吗?!”苟仁振振有词。 “那好,我等她,陪她。”玉芹说着和红柳一起返回。 “你不用等她,我一会儿自会放她走。“苟仁冷冷地说。 “不,我要等她。”玉芹倔强地说,“我们是好朋友。” 红柳则怯怯的偎在玉芹的身边寻求保护和安全。 苟仁见此情景忽而就又露齿一笑道:“好,学校现在已没有人了,每人让我亲一下就放你们走,怎么样?” 玉芹满脸涨红,恼恨地道:“不!我宁可不回家也不让你亲。” 苟仁闻言就厚颜地笑了笑,忽然伸手就拉住了红柳的手,柔声道:“那我就只亲红柳一个人。”说着硬把红柳拉到他怀里。 红柳极力挣扎,但毫无用处。 玉芹使足了力气也没将红柳拉住,便急忙替红柳回答:“她也宁可不回家,不许亲她。” “哦,红柳!嗯,红柳,告诉我,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亲热?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是不是怕我?怎么老躲着我?”苟仁微笑着柔声问。他似乎已痴了,不理会恼怒的玉芹,眼睛里闪着火一样的光,竟放肆的将红柳搂进怀里。他的嘴几乎吻着了红柳的脸,口鼻的气息使得红柳散乱的发丝不停地飘动,吓得红柳将头惊慌的乱扭。 “告诉老师,你比玉芹大几岁?”苟仁更把她搂紧了问。形态之间极尽下流,似乎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才甘心。 红柳被搂得有些窒息,更感觉到苟仁两腿间开叉的地方有个硬梆梆的东西顶在她的小腹上,顶得她难受极了。 “大一岁。我十一,她十二。”玉芹依旧拉着红柳不放手,此刻急忙替她回答。 “噢,不像。红柳真是一个小美人儿。最少要有一米五五的个头儿吧,线条也优美。”苟仁依然柔声说,满脸邪气而贪婪的笑容。 “你想吃人吗?快放开她!”玉芹忍不住发疯般的大叫。 “我这样对她是因为她不听话。”苟仁为自己找借口。 “她会听话的,你放了她吧。”玉芹见强硬不行急忙求饶。 “那好,不许把今天的事讲出去!特别是你这个小人精。”说着话苟仁放松了红柳,望着玉芹怪怪地一笑,道:“你就不行,只是个毛孩子,小毛丫儿。” “如果我们不讲出去,你是不是就不欺负红柳了?”玉芹天真的问。 “当然。”苟仁随口应允,心中却在冷笑——哪有如此便宜之事?却又向着红柳柔声道:“红柳,不要怕我,老师是很喜欢你的。好了,你们走吧,记着早点儿来。” 两个小姑娘逃也似的离开了教室。 两人一出校门玉芹就气呼呼地说:“这个妖人,比疯狗还厉害!偏就叫他狗人,狗人就不是人,不是人又是动物,就该归到禽兽一类。呸,好不要脸!跟电影里的坏蛋一个样儿。” 红柳带着浓浓的鼻音道:“我真怕,我不想上学了,我觉得苟老师跟专吃人心的画皮一样怕人。我……” “都怪你长得太漂亮了。再说,他今天也是报仇,以后咱俩不惹他就是了。”玉芹看来满心的无奈和愁苦,却还要佯作勇敢和坚强地去安慰娇弱的红柳。 “我还是怕……“红柳的语音亦颤了。 “再怕了你就叫,大声叫。”玉芹说着就扭屁股晃腰,装模作样地叫了几声,惹得红柳“扑哧”一声就笑了。 “打它,快打它!野狗,疯狗……” 一群孩子的叫喊声从村边的小榆树林里传出来。 “走,咱们看看去。”玉芹拉了红柳跑向起热闹的小榆树林。 只见一只大狼狗满身脏乱的毛打着绺,正神情紧张地前倾在地上,黑鼻子往上皱起来,露出一对洁白的犬牙,嘴里“唔唔”地发出警告声。 可是那些淘气的孩子们毫不害怕,不停地向它扔棍子,掷土坷垃,还不住口地骂它:“疯狗。”“野狗!”…… 大狼狗吃力的呼吸着,它两肋深陷,夹着尾巴警惕地注视着孩子们。 看来,它已经好久没有吃东西了,在孩子们的挑逗下,它只是不满地向他们低声嘶吠,却并没有还击的意思。 越是这样,孩子们越是欺负它,一边骂它,一边更起劲儿地用东西投它。 玉芹再也看不下去了,她觉得这只狗好可怜。她疾步过去挡住那只狗,向孩子们大叫:“滚开!臭孩子,就会欺软怕硬!不许你们再打它!” “又不是你家的,就打,就打!”有几个淘气的孩子不服气地与玉芹争吵。 “就是我家的,我马上就带它回家!咋的?”玉芹索性就叉起腰来做出吵架的架势。 “是你家的?哼,领不回去我们就打!”那几个孩子依旧不服气。 “好,看我能不能领回去!”玉芹放下架势,把书包丢给红柳向大狼狗招手,“狗儿,狗儿,来,快来,跟我回去拿吃的。” 第五章:大狼狗的痛 大狼狗看着这个敢于维护自己的小姑娘,目光犹豫了,但却没有动。 “狗儿,快跟我走!要不,他们还会打你的!”玉芹看大狼狗不动,就有点儿着急了。大狼狗似乎听得懂玉芹的话,但它已然夹着尾巴,向着玉芹走了几步。 玉芹一见有领回去的希望,立刻高兴起来,她得意洋洋地向那群淘气的孩子眨眨眼睛,一边招呼着野狗,一边在前边带路。 野狗却不肯距玉芹太近 ,总是警惕地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小孩子们见此情景,顿觉没趣,就都散了,有的居然还责怪野狗太不识玩。 一直来到玉芹家门口,野狗却再不肯进门,任凭玉芹怎么招呼也不肯。 玉芹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红柳说了句,“替我看着,别让人打它。”就飞快地跑进屋里去。 不一会儿,她又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馒头。 “狗儿,给,给!”玉芹伸着拿馒头的手慢慢地向野狗走过去。 野狗的尾巴夹得更紧了,它的两只耳朵贴着后脑,不由得慢慢地向后退。 玉芹看它的样子就知道野狗还在戒备着她,她停住脚步,但依然把馒头伸过去,希望野狗能到院儿里来。 野狗盯着玉芹手里的馒头,目不转睛,饥饿难忍。它多么渴望玉芹能把馒头扔过来,可那个小女孩却猜不透它的心思。 玉芹手里的馒头诱惑着它,是那样香。狗的两眼湿润了,闪着贪婪的泪光,紧张得全身哆嗦,哈拉子一滴滴地掉在地上。 “瞧它多可怜呀,你把馒头给它扔过去。”红柳忍不住向玉芹建议。 玉芹就把馒头向野狗一投。 准确无误,野狗一纵身就把馒头咬在口中。 “狗儿,好样儿的!”玉芹不由得赞美——对野狗灵敏的动作非常满意和高兴。 野狗咬在口里的那个馒头似乎是嚼都没嚼就吞了下去,然后又望着玉芹,眼里露出恳求的神情。 玉芹这次看懂了野狗的心思,急忙说:“狗儿,你等一会儿,我再去拿!” “玉芹,你还有完没完呐?我都饿了。”红柳说。 “那你回去吃饭吧,吃完饭再来等我。”玉芹说着已进到屋里去了。 红柳也走了,只剩下野狗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它太想吃了,甚至一只大喊大叫的母鸡从它旁边走过,它也纹丝没动。它耐心地等待着,它知道并且深信,这个穿红夹袄的小姑娘是不会骗它的。 几分钟的时间,野狗觉得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穿红夹袄的小姑娘终于出来了,她口里咬着半个馒头,两只手还端着一个小锅子。 野狗全身又紧张起来,它伸长了脖子,但仍就站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只有尾巴尖儿在微微地颤抖着。 “快来吃吧,狗儿!”玉芹把一小锅有点儿发浆的面条放在地上,又把那半个馒头放在小锅旁边。野狗慢慢跨过门槛来到院里的小锅旁,然后它看了玉芹一眼,就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玉芹用手抚摸着野狗瘦骨嶙峋的背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怜惜。 野狗吃完面条,又用舌头将锅子舔得干干净净,然后又不慌不忙地去吃那半个馒头。 玉芹蹲在地上,她好奇地摸了摸狗脑袋,又摸了摸狗肚子上那瘪瘪的乳房,接着又摸了摸狗的尾巴。 野狗忍耐着一动不动。 ——它对玉芹已消除了戒备。 这时,院门外突然有人尖叫起来:“我的天呐!这个疯野狗跑到玉芹家里去了!” 野狗听到叫声,急忙把剩下的馒头吞下去,重新又夹起尾巴。它似乎预感到没什么好事,就急忙转身向院门外跑去。 “狗儿,别走!”玉芹期盼地喊,“我还给你吃的。” 野狗好像懂得玉芹的话,在院门口停住了,它转过头来用它那双忧郁的眼睛留恋的望了望玉芹,仍旧飞快地跑走了。 在邻居家串门的玉芹妈听到喊声也跑了来:“哪儿,疯野狗在哪儿?” “在,你家院子里。你家的玉芹也在。”院外的女人惊魂未定,结结巴巴地说:“可别让野狗咬了孩子。” 玉芹听声音就能断定, 外面那个大惊小怪的女人是她银枝姐的娘。 妈妈吓坏了,一跨进门槛就扑向女儿。 “我没事,大娘就爱没事找事。”玉芹不满地嘟囔。 听女儿这么说,妈妈才放心地吁了口气,但她一看到地上的锅子,就又问:“给你留的面条都吃完了?” 玉芹摇摇头,却突然又点点头。 妈妈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就拿了小锅子进屋了。 许多个星期以来,野狗这天是第一次吃得饱饱的回到窝里。 它的窝是小榆树林边上一个很隐蔽的柴垛洞。就在这个洞穴深处,安详地睡着一个黑绒球似的狗崽子。看来这个小狗崽子淘气得很,虽是睡着,但却已滚到了绒草的边上。野狗小心地叼着它后颈的根部,将它放到绒草中间去。它那轻而易举就能将小动物的脖颈骨咬断的利齿,这时却比最灵巧的人手还要温柔,小崽子甚至醒都没有醒。 野狗此刻感到乳房发张,它就把头放在前爪上趴在那儿,一边休息一边等孩子醒后来吃奶。可是,喂过奶之后,再到哪里去觅食呢?本来,它觅食并不困难——到处有忙忙碌碌的母鸡,摇来晃去的鸭子,以及淘气的小羊羔…… 可是它懂得,捕食小动物是人们都很痛恨的,它不能干这样的事。 ——它是有教养的。 ——它曾学过许多极为有用的本领,而且也曾有过一个极为宠爱它的主人,并且,它还得到过许多人的称赞。人们曾一度都用“纯种”这个词来形容它。 它勤奋好学,乐于并且能出色地完成主人交给它的各种任务:轻盈地跳过障碍,飞快地爬上陡立的梯子,从杂乱的脚印中找出主人需要的脚迹,能快捷地潜水,不怕猎人的枪声,还善于抑制自己的愤怒…… 但是,当它做了母亲之后,却不由憎恨起主人来,因为主人常常指着它的孩子跟别人讨价还价,然后乘它不在意的时候让它的孩子悄悄地消失。 它的孩子一个个的不见了,最后,只剩下了一个最为瘦小的。 它绝不能再容忍了。 当主人又指着它最后的这个孩子跟别人讨价还价时,它突然咬住了主人的手,它只是希望主人能改变主意,把孩子给它留下,却不想用力太猛,自己一下子就尝到了主人手血的味道。 它知道闯了祸,立刻松了口。 与此同时,它身上挨了重重的一脚,一下子被踢出去好远,紧接着,主人就用皮带雨点儿般的抽它。 它没料到主人会这样的无情。 其实它深深懂得对敌的规则:在咬住对方的手之后绝不能松口。可是,那毕竟是主人的手啊!要是另外一个人的手,它是绝对不会松口的。 在挨过主人一顿毒打之后,它甚至想舔舔主人的手表示歉意,希望主人能够明白它的心。然而主人却一巴掌打在它的头上,骂道:“不想活啦!死狗!”并且还对别人说,“它虽然非常聪明,但仍然兽性不改,实在留不得了!”又指着它与别人讨价还价。 顿时,它对主人绝望了,就趁其不备,衔着它唯一的孩子,偷偷地离开了那个家。 此后,它不止一次地饿着肚子跑到别的人家去:它怀念人们的抚爱和呵护,希望有人能将它收养下来给它一点吃的。然而那些曾经赞美过它的人一个劲儿地哄它走,还用恶毒的话骂它…… 第六章:触犯 它从睡梦中惊醒,那个黑绒球似的小崽子“吱吱”地叫着,“咕咚、咕咚”地吃着奶。等小崽子吃饱了,它就用舌头把它这个唯一的孩子全身添了一遍,又重新闭上了眼睛,想着怎样再到那个院子里去一次,去找那个穿红夹袄的好心肠的小姑娘。 玉芹当然不知道野狗的这些遭遇,她只是觉得野狗很可怜,需要帮助。 这天下午上学,玉芹和红柳就迟道了。路上碰见她们班的子强,一看见玉芹就喊:“呕——喂!不害臊,女孩子还玩大野狗!迟到了,老师揍,看看丢人不丢人!” “呸,你才丢人呢!你不也迟到了吗?”玉芹反驳。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迟到是因为帮我娘喂鸡来着,我是做好事,不会挨批的。” “给自家喂鸡还叫做好事呀!瞎咧咧!” “可不,我家那鸡一年能生一千个蛋呢!自己吃不完,还常常送给红柳家。”子强说着把目光转向红柳,寻求增援。 红柳抿着嘴直笑,就是不说话。 玉芹白她一眼:“谁信呐,又不是神鸡。” “不对,是八百个。”子强似有所悟的样子急忙更正。 “哼。”玉芹毫不相信的撅起嘴巴。 “哦,我想起来了,是六百个。”子强再次更正。 “别吹牛了。”玉芹好像有点不耐烦。 子强把鸡蛋的数量一点点的减少,一直减少到“四百个”,见玉芹还不相信,就有点慌了,说:“事情好商量吗,就算增加一只母鸡还不行吗?” 玉芹“扑哧”一声就笑了,说:“不行,谁叫你平时只讨好红柳不讨好我呢。” “好好好,我讨好你。今儿晚上你和红柳到我家做作业去,我给你们俩煮鸡蛋吃。” “这还差不多。”玉芹再次笑了。 子强搔着头也笑了。 红柳就催他们快点上学去。 “玉芹,你说,你们三个为什么迟到?”苟仁向玉芹责问。 玉芹低着头不说话,拒绝理他。 “红柳,你说!” 红柳也保持沉默。 “是不是因为我上午批评了你们,心里有怨恨?”苟仁猜测。 她们还是不说话。 苟仁的眉头上立刻拧了个大疙瘩——想要发火。 “老师,我知道她们为什么迟到。”子强急忙向老师“告密”,想帮她们解围。 “好,你说。”苟仁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些。 “她们是因为一只疯野狗才误课的。” 同学们立刻都偷偷地笑起来。大概是觉得女孩子和疯野狗在一起太不雅,太不协调。 “什么疯野狗?”苟仁立刻想起玉芹在作文里把他比作疯狗的事,马上就误会了,以为子强是在骂他,就发怒道:“胡说什么?” 子强的声音立刻小了八度:“就是因为那只疯野狗她们才回家晚了,所以就迟到了。” “说,疯野狗是谁?!”苟仁立刻又想及因为自己扣留她们两个女孩子才回家迟的事,就越发觉得子强是在骂他,也不想想子强有没有骂他的那个胆量就立刻向子强怒吼。 “我……我……”子强吓得语不成句。 “他也没说疯野狗是你呀。”玉芹忍不住低声替子强分辩。 再也克制不住,同学们哄堂大笑…… “哼!“苟仁怒哼了一声,无比凌厉的目光瞪向玉芹。 “我,我错了,我不该迟到。”玉芹立刻主动交代错误,想减轻自己的罪过,并且急忙走上讲台,站在角落里认罚。 “顶上书包,不许掉!“苟仁铁青着脸向玉芹咬牙切齿的柔声说。但这种语调和表情比他大声吼叫还要可怕万分。 玉芹的眼泪无声地涌出,默默地把书包从脖子上摘下来顶在头上。 “哗“地一下,苟仁把讲桌上的作业本拨拉到地上。 玉芹偷望了一眼,原来是前几天交上去的作文本。 苟仁依然柔声怒道:“我也不单是生她们误课的气,我以为上次的作文批评了她们,她们会改。没想到哇,都还学会变本加厉了!”至此清了清嗓子,“我辛辛苦苦地教你们,连个‘好’字也换不来。瞧瞧你们的作文,瞧瞧你们笔下的《我的老师》还是个人东西吗?特别有两个同学,更不像话,简直把我写的比日本鬼子还可怕!”说到这儿一指子强,“说,我真有那么坏吗?” “你不是说,作文要写出真情实感吗?”子强低声说。 “是,平常我管得严了点儿,但打你们、罚你们是我愿意的吗?我是为你们好——严师出高徒嘛!”苟仁强压怒火说。 “那,那我该怎么写?”子强低声问。 “要写我如何如何对你们的错误进行说服教育,对你们不懂的问题耐心讲解以及我怎样地关爱你们。作文不就是编的嘛,有哪个是真人真事的?” “你不是说小学生不许说谎的吗?” ——子强还真死心眼儿。 “那是我在课堂上说给别人听的。”至此蓦觉失言,便有些恼羞成怒,拿起课本“啪啪”地打在自强的脑袋上,“你真是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 子强的脸倐的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还有个太开窍的同学,没有写老师的真实姓名,没有写真实姓名就当我不知道实在写我吗?”至此蓦地拍案大叫,“玉芹,站过来!” 玉芹盯着书包,战战兢兢地走到苟仁身边。 “你从开始上学到现在,有几个老师教过你呀?”苟仁强压怒火皮笑肉不笑地问。 “好几个。”玉芹不敢抬眼看苟仁。 “按教课时间长的说,都是谁?” “按教课时间长的就是,是,一二三年级的时候是老校长,四五年级的时候是你。”这些任课老师的事原本都是红柳告诉她的。 “现在谁教你呀?” “是你。” “那你文中的贾老师是谁?” 玉芹沉默。心语:“贾(假)老师就不是真老师,就不配做老师,当然是你了。” “分明是我!我有那么坏吗?” 玉芹已然沉默。此时此刻,她又想及了平时与红柳常谈的话题:“……要是咱们这儿再有一所学校就好了,我们就可以离开这儿了。” 而红柳常常会无奈地说:“三个村儿伙办的这么个学校还请不到好老师,还想再有一所学校呢,那还不是白说吗。” “白说就白说吧。我们还小,等我长大了,我一定在我们这儿办一所学校。”玉芹想入非非。 “那还不是白日做梦吗?办学校,那是容易的事吗?” “哪怕是白日做梦,我还是愿意想一想。”玉芹总是那么爱幻想,这倒是和原主玉芹是一样的。 再不容她想下去,苟仁又吼道:“好好好!你高尚,了不起、文化高!我教不了你!你甭上学了,走!马上走!”恶叫着就一把拿过玉芹的书包狠狠地扔了出去,又一把将玉芹抓住,推倒在教室外面。 玉芹倒在地上放声大哭,再也忍不住地痛声大哭…… ——这种不堪的遭遇实在令她悲伤透了。 终于,老校长被她的哭声惊动了,匆匆赶来询问。 “怎么回事?”老校长问苟仁。 “没什么。啊,事情是这样的。”苟仁低眉顺目,深怕自己不够谦虚谨慎,“她,她侵犯了我的人权。” “什么权?你什么权被侵犯了?”老校长似是没听明白。 “名称权,我的名称权被侵犯了。”苟仁一字一字地说。 “名称权?有这权吗?” “当然有。她给我胡改名字,我不是没允许她给我改嘛。” “在哪儿改的?“ “在她作文本上。她不写我真名姓,又另起了一个名字。“ “这就叫侵犯了?” “当然,她把我写的比日本鬼子还坏,只差没写烧杀抢掳了。” “或许她不是写你的呢。”老校长说。 “不是写我,我能生这么大气吗?” “小学生作文吗,夸张一点也没什么,何必较真呢?” “不,她这是不尊重老师,是侵犯,是违法的!“苟仁越说越来劲。 “你说的是哪门子法律?你对法律懂得还不少嘛。但这法律管的也真够宽的。”老校长有点讽刺地说。 “校长,我光知道不经允许拿别人的钱物犯法,我真不知道这也叫犯法呀。”玉芹凑过去哭着说,“要不这样吧,让苟老师也不经允许改一会我的名字,这样我和他就扯平了。” 苟仁狠狠地向玉芹瞪了一眼,咬了咬牙没有说出一个字。 “这孩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你如果照做了,不是更没面子吗?”老校长的神情很认真也很严肃,“再说,她写的事是真是假呢?” “当然是假的。”苟仁决然的说。 “是吗?”老校长向着玉芹问。 玉芹张了张口,终于没有说出一个字。 ——在苟仁凶狠的目光下,她不敢说。 “假的你又何必生气呢?把作文本拿来让我看看。”老校长不仅好奇心起地说,“这么小的孩子能把假的写的像真的一样,那说明有才呀。啊,是吧,这样的作文我可得见识见识。” “我,我当时太气,把她的作文给,给撕掉了。”苟仁支支吾吾地说。 “撕了,撕了还有什么好说的!都快回屋上课去吧。”老校长似是有点儿生气他们的无理取闹,转身走了。 玉芹可怜兮兮地望着苟仁,不知他是不是允许自己回教室里去。 “再给我站讲台上!苟仁咬牙切齿地低声向玉芹命令。 玉芹乖乖地站到讲台上的角落里——她不得不听话,因为她没有任何资本和苟仁对抗。 第七章:创伤 “把凳子顶在头上,不许掉!”苟仁命令。 玉芹一边无声地流泪,一边乖乖地拿过自己的小凳子顶在头上。心中却暗暗庆幸苟仁没让自己跪凳子——相比之下,顶凳子比跪凳子好受多了。 苟仁并不解恨,把地上的作文本踢来踢去,用力践踏,当发现玉芹的作文本时,他捡起来恼怒地撕成碎片,然后攥成一团狠狠地掷在玉芹的泪脸上。 尝到了老师的厉害,玉芹和红柳在以后的日子里学乖了不少——她们学会了在课堂上保持沉默,甚至连回答问题都不肯——她们不想给苟仁有再生冲突的机会。 ——她们没有力量给他斗,一旦冲突受伤的往往是她们自己。她们应该聪明一点,不能斗就要躲、要逃、要避,这才是最明智最乖的选择。 不想这一乖还真得到了老师的赏识:首先,红柳被苟老师任命为学习委员,而玉芹则被任命为卫生委员。 在同学们羡慕的目光中,玉芹觉得美滋滋的,认为苟老师还没坏到底,对自己并没有记仇,倒是红柳,却显得无比忧心。 ——学习委员要每天放学后向老师汇报全班同学的作业情况,要每天放学后去接触办公室里的老师呀。 “没关系,你每次去的时候我都陪你一起去,我会武功,不用怕他。”玉芹很自信地说着(玉芹的武功,不过是三哥说书时为了表演,练的一些花拳绣腿,在她再三央求下才教她的一些花架子而已)。 “可是,我从心底里不想当,就只想做个普通学生,只要能少接触他就行。” “可他说了,你不许不当,更不许跟别人换职务。”玉芹无可奈何地说,“老师的权利可真大。” “我娘也说,老师喜欢我是想帮我,还怪我太扭。可是,我就是害怕苟老师,不愿他帮助我。”红柳更有些难过。 “家长知道什么呀,上学的又不是他们,他们当然不理解你的心情了。或许,苟老师不像我们想的那样坏。”玉芹安慰她。 “反正我很讨厌他,如果我们这里再有一所学校就好了,我就马上离开这个可恶的地方。” “就像你说我一样——那还不是白日做梦吗?” “明知道这是白日做梦,可还是愿意想一想。”红柳无比向往地说。 “能想想也不错,可是想完了还得在这儿上,而且是在苟老师的班里。”玉芹说着,忍不住就叹了口气,满面的无可奈何。 ——她实在同情而可怜这红柳,不仅仅是因为红柳是她最要好的朋友,更主要的是,她也觉得那个苟老师确确实实是可恶极了。因为他总是会嬉皮笑脸地挤坐在红柳的小凳子上,弄得红柳站坐失据,无处可逃,无处可避,而他就会搂住红柳的腰,强行让红柳坐在他的腿上,然后再抱住红柳的肩膀握住她的纤手教她写字。 红柳的字本来就是全班同学中写的最好的,完全不必要他这么做,可他偏偏就常常这么做,谁知道他按的什么心? 为此,红柳多么希望自己能变得丑陋些,她更希望,只要能逃开苟老师的注意,哪怕是讨厌她或忘记她也好——让她能在这个学校的某个角落里,无声无息,平平安安地度过她的小学的生活。像苟仁那样的老师,她可不要他的关注和喜欢。 甚至,一向很爱干净的她常常会头不梳、脸不洗的去上学。 然而,那个可恶的苟仁依然亲近她,仍就说她好看,甚至会趁红柳到他办公室汇报学生作业情况时强行替她梳洗。 可是红柳从不敢轻易拒绝,否则,苟仁就会闹得更凶——抱她、搂她、吻她、摸她,这些都是红柳拒绝他的后果。 幸亏,每每都有玉芹想法为她解围。 但是,她们两个天真而纯洁的小女孩再怎么提防也防不住一个恶魔的算计。 那是一个没有一丝预兆的星期六的下午,事情居然发生了。 放学后,红柳照例收齐老师要求交的作业本并且要玉芹和她一起去苟仁的办公室。 二人刚出教室,就见一只黑绒球般的小黑狗迎面跑来。 “好可爱的小狗!”玉芹欢叫着迎过去,俯身抱起它。小黑狗也好像早就认识玉芹似的,友好的伸出舌头舔她的手。 “饿了吗?”说着玉芹就放下它,摸了摸衣兜,可兜里什么也没有。她想先陪红柳去交本,不料小黑狗却淘气地咬住了她的裤脚不肯放行。 红柳抱着作业本,看到小黑狗淘气的样子不由得就笑了,说:“玉芹,我裤兜里还有几颗炒花生呢,你在这里给它剥吧,我自己去交本儿。” “那好,我在这儿等你。”玉芹说着把手伸进红柳的裤兜里掏出一把花生,然后蹲下身,给小黑狗剥花生吃。 红柳就自己向苟仁的办公室走去。 她们的学校只有两排房子,前面一排从中间断开,都是学生的教室,后面一排的中间几间房子是老师的办公室,两边是空房子 苟仁是唯一的住校老师。 小黑狗可真馋,双眼盯着玉芹手里的花生豆,乖巧地听着玉芹的口令:摇尾巴,打滚儿,作揖,吐舌头…… 每做一个花样,才给吃一粒。 小黑狗把玉芹手里的花生都吃完了,红柳还没有回来。 玉芹不免有些心急了。 “这个红柳真罗嗦。狗儿,走,咱们找她去!” ——苟仁的办公室关着门。 玉芹用手推了推,奇怪,居然推不动,想必是从里面上了栓。 这可难不倒玉芹,她搬了几块砖,想从窗户上瞧一瞧里面的情况。 窗户上却糊着报纸。 ——苟仁的办公室的窗户本来是按了玻璃的却不知给哪个淘气的孩子砸碎了,苟仁就在窗户上糊了报纸。 玉芹用手指沾了唾液把报纸捅破,闭一眼睁一眼向里望。 老天,太可恶了! ——可怜的红柳满脸泪水,却不敢大声哭,手里提着断了带子的书包在躲避苟仁的拥抱。 苟仁双眼发着贪婪的光,撕扯着红柳,口里还没有停闲:“……好红柳,我就亲一亲你,看一看你。你脱了裤子,我就看一眼,亲一下,你不知道你有多美,你每一个地方都那么迷人,你哪儿都漂亮,我只想知道你的那里是不是也和别人的有什么不同。不用怕,没有人会知道的……” 红柳虽小也懂得,身为一个女孩儿,一发一肤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何况那更加神圣的部位。但她面对苟仁如此禽兽,只是哀哭乞求:“不,我不!求求你,快放我走吧!玉芹就在外面等我呢……” “不怕,她进不来,再说,我栓了门,不碍事的……”苟仁说着就一把抓过红柳,蹲下身子,用他宽大的手掌捧住红柳的小脸,仔细地瞧着这个满脸泪水、浑身发抖的小美人儿,把嘴巴向红柳脸上凑过去。 ——玉芹惊呆了,她万万没料到,在她敬若神明的教师队伍中,还有这种穿着裤子的畜生。其实,像苟仁这种玩意儿,只有从严格的动物分类学概念出发,他们才可以勉强划分到人类这一边。 “呸,真不要脸!“玉芹火冒三丈,从砖上跳下扑向办公室的门,”开门,开门!“她狠狠地用脚踢着、用小拳头砸着门板。 好一会儿,门才开了一条小缝儿,苟仁瞪着眼睛吼道:“放学了不回家,来这儿鬼叫什么!” “我找红柳!”玉芹高叫。 苟仁狠声道:“红柳需要补课,你快走!” “你胡说!” “玉芹,你快来救救我!”玉芹分明听到红柳的声音在里面无比凄惨地哭喊,“你快来!玉芹——” 玉芹无助而焦急,不由得也大哭起来,拼命地打着门板叫喊:“放了红柳!放了红柳——快放了她!放了她——” 苟仁有些慌了,恶狠狠地向玉芹说:“再不走小心我揍你!”说着“嘭”地又将门关紧了,并用一根木杠把门顶住。 第八章:营救 同一时刻,那只被称作“疯野狗”的大狗出现了。它小心翼翼地穿出校门外不远处的榆树林,向三村小学方向而来,只见它一会儿匍匐着身子慢慢爬,一会儿又竖直双耳纹丝不动地站一会儿,那样子小心而着急——它的小狗崽子不见了,它不得不抛头露面,而且还随时警惕着会被淘气的孩子发现遭到袭击。 忽然,它听到了那个穿红夹袄的小姑娘无比焦急地哭叫声,甚至,它还听到了自己的小崽子“吱吱”地叫了几声。 顿时,野狗的动作突然变的快如闪电,它是从学校那并不很矮的院墙上跳过去的。此时此刻,它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安危。 玉芹用力的砸着门板,她关注着在里面哀哭的红柳,竟是没注意到野狗的到来。 野狗扑过来就用前爪帮玉芹打门,抓了几下见没有效果,立刻转到窗根下,一纵身就趴在窗台上,猛地用头撞破糊窗户的报纸就往里拱。 屋里的苟仁发现了从窗口向里拱的野狗,忍不住就惊叫了一声,而后抓起顶门的木杠子向野狗打去,口里骂着:“死狗!” 不想野狗的速度更快,它倏地从窗口退出身子,“呜”地一声,就像离弦的箭一样蹿到门口,用身子和玉芹一同撞向屋门…… 因为顶门的木杠已被苟仁拿去,所以屋门猛地洞开了。 ——玉芹跌倒在地。她刚才用力太猛了。 野狗毫不迟滞,扑上去就咬住了苟仁的袖子,咬紧不放。苟仁手里的顶门杠也吓得掉在地上。他惊叫着拼命挣扎,野狗甩头一扯,苟仁的袖子就被它锋利的牙齿撕成了碎片。 “狗儿,好样儿的!再咬,快!”玉芹大叫着,心中的愤怒和憎恨使她完全忘记了纵狗咬老师的后果。 野狗也觉得,听这个好心肠的小姑娘的话没错儿,又猛地扑向苟仁,这次却不是咬他的衣袖,而是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臂…… 苟仁此刻已没有了惊叫,他脸色煞白,全身颤抖,极力挣扎。心中实在不知究竟是在哪里冒犯了这只野狗,竟招来它如此的仇恨。 “哇——”的一声痛哭,红柳醒悟过来已被营救,忍不住哭叫着跑了出去。 红柳哭叫的瞬间,令玉芹蓦然觉察到纵狗咬老师的危险性,不由就叫了声:“狗儿,松口!” 野狗迟疑了一下,本来它一口下去就可以把这个好心肠的小姑娘所憎恨的人的臂骨咬断,然而此刻听到小姑娘这样的命令,它只好不情愿地松了口。因为这个小姑娘毕竟真诚地帮助过自己,不听她的话,不是等于在拒绝对她的帮助吗?但眼前的这个男人,绝对不是好东西,心里想着,口里便“呜呜”着敌视着苟仁。 苟仁跌坐在地上,血也顺着被野狗咬过的地方不停地流下。 这时,那只可爱的黑绒球似的小狗崽子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亲昵地用头拱着玉芹的裤脚,野狗急忙过去温柔地用嘴巴吻它,用舌头添它,而后那只大野狗就留恋地望了望玉芹,片刻停留之后就飞快地离开了学校,然而却并没有把小狗崽子带走。 望着苟仁淌血的手臂,玉芹的心亦颤了,她自己也不敢想,刚才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事,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地一下子胀大了,撒腿就想逃。 “站住!”随着苟仁的一声怒吼,玉芹就像一只小鸡一样被拎进办公室,然后又被“咚”地摔在地上,“你不想上学了吧!我可以马上开除你!” 玉芹咬牙鼓腮,歪着头一言不发。 “说,为什么这么做!” “哼。”玉芹一副宁死不屈的神情,拒绝与他对视。 苟仁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好好好,我服了你了。告诉我,你都看到些什么?”便问边掏出手绢缠住手臂,用牙咬着使劲儿系住。 “哼,自己做的还不清楚?倒来问我!”玉芹满怀敌意的用反叛的目光瞪了苟仁一眼,心中自语。 “不想说?好,你可以不说,我不问了。”苟仁居然还讨好的笑了,然后走向办公桌拉开抽屉拿了件什么东西转过身来,把手里的东西在玉芹眼前一亮,“看,这支钢笔是你前天刚交上来的,我知道你很喜欢,现在我把它送给你。”说着就把钢笔向玉芹递过来。 “不要,想要拾了就不交了。“玉芹躲开他的手。 苟仁依然含笑,一把抓住玉芹的书包:“傻丫头,还要老师求你吗?” 玉芹心里惊跳着,如此情势下,知道不要不行,就由他把钢笔放进书包。心语:“我可没红柳那么好欺负,我也会咬人。” 苟仁只是摸了摸玉芹的脑袋说:“没事啦。回去告诉红柳的家里人,我今天给她补课批评了她几句,她就闹情绪……” “呸,放你娘的狗臭屁。”玉芹心里骂着,便逃也似的冲出苟仁的办公室。她怎么也搞不明白,她纵狗咬苟仁,苟仁为什么不给她生气记仇。 月光美妙皎洁,却被树影无情的筛落、击碎,跌在地上。 红柳孤凄地站在被树影击碎的月光里,满脸浪迹的泪水在月光里闪着亮。她一声一声短促地哭泣,怯怯的,是那样的无助。手里提着的打着补丁并断了一根带子的花布书包也跟着她的啜泣一颤一颤的。 她知道,放学已经很久很久了,天也很晚很晚了。家里人或许早就吃过了晚饭,小伙伴们或许早就在这美妙的月夜中去街上嬉戏,在柴垛后欢笑了。 红柳只觉得时间过了好长好长,过的好慢好慢,却不知到底过了有多久。 她木然地回头望望校门,黑洞洞、阴森森的,像一个吃人的魔鬼长着大嘴。 “吱——”的一声怪叫,一只巨鸟般的东西突地俯冲下来直扑向红柳。那怪物有翅有齿,目光如炬,将红柳美丽的脸庞映得惨白雪亮。 “不——”红柳抱头躲避,一跤跌倒在地上。她慌乱中急忙将头埋在臂弯中,闭目屏息,任凭宰割…… “红柳——”与此同时传来玉芹的呼唤和呵斥,“不许伤了红柳!” 红柳直觉一股飓风扇过便即恢复平静。 “好险,好大的一只飞鸟!”玉芹边说边过来拉起红柳。 “好象不是鸟,我看到了它雪白的牙齿,鸟是没有牙齿的。”红柳惊魂未定地哑声说。 “幸亏我来的及时,否则就扑到你身上了,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管他呢。”玉芹无心细想刚才的险遇。 “我也不知道得罪哪家神灵了,遭人欺凌也就够了,连不是人的东西也来欺我。”言毕恸哭失声。 “红柳不怕,有我呢,刚才不就一只鸟儿吗?算了,虚惊一场,不用多想,要紧的是欺凌你的人。我们要想法防住他就好了,不哭。“玉芹安慰着红柳。 红柳站在月亮地里,她那双流泪的眸子定定地望着玉芹,好久,才哑声问:“他有没有欺凌你?” “没,没有。不过,他,他给我一支钢笔。”玉芹声音小的仿佛自己做了一件亏心事,慢慢从书包里拿出钢笔给红柳看。 “你?”红柳的双眸中闪出恐惧的光芒,“干嘛要他的东西?不能要!”一巴掌把玉芹手里的钢笔打落在地上。 玉芹被红柳弄得呆愣在那里。 “你不是会武功吗?为什么不揍他!”红柳向玉芹叫。 “可是,我早就吓忘了。”玉芹愧疚的嘟哝。 ——玉芹的武功,不过是哥哥逗她玩,教她的一些比广播体操还要简单的动作而已。即便她记得,也派不上任何用场。 “你不揍他,还要他的钢笔,你不是好朋友!”红柳哭着跑走了。 拿着那支钢笔,玉芹像做了很大的错事,眼下又听到红柳的责备,满腔的怒火油然而生,她猛地把钢笔摔在地上,又突然捡起一块砖头向那支钢笔砸去,一边砸一边呜咽着道:“都是你,都是你……”直到把钢笔砸得粉碎才歇手,然后又狠狠地踢了几脚。 平时,玉芹倒下就能睡着,这晚却再也不能合眼,现在,她真正尝到恐惧的滋味了。 ——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儿,对于那种只有在电视、电影中才能得以窥视的男女亲密之事是十分敏感的,然而在她这个年龄,那份感受也就分外深刻,渗入脏腑与骨髓,弥久弥深。 天将破晓,她还不曾入眠,又悄悄地把手伸出被窝外,爱惜地摸了摸那只可爱的如同一团绒球儿、温柔得如同一个小女孩儿般的小黑狗儿(它是自己跟来的,所以玉芹就心安理得地收留下它了)。 此刻的玉芹仍然是思绪如潮涌—— 虽然自己的重生是娘亲给的,但无所不能的上天一定早已知道了。他只是不肯有所表示,是故意让娘亲为自己安排了这种生活方式,虽然自己无法预知天意对自己的最后目的何在,那么就应该顺从他安排的这种方式活下去。也许这就是大智大仁的上天对自己当初犯下的过错给予的最好的处罚吧。既然公正而万能的上天认为应该这样处罚我,他当然也有力量拯救我。 想及上天的拯救,玉芹便想及了那只大狼狗,如果没有它,以自己的力量绝对不会使红柳获救的。她不敢想没有那只大狼狗到来的结果,她与大狼狗的相识相助,才造就了现今这不曾受害的局面。 一念及此,玉芹便怀着极大的爱戴之情仰望苍穹,噙着泪水感谢上天给她送来大狼狗。 又想及自己的处境尽管非常不幸,上天却在这种环境中给了她一个幸福温暖的家,使她得到了那么多生活上的照顾,而且让她不是红柳。否则,以自己刚强的个性,必将和他决斗到底,定会再次丧失生命。可是,现在自己并不曾丢命,可往后的日子又将怎样度过呢…… 第九章:噩梦 屋外细雨悄悄降下,渐渐密了,春寒在黎明愈甚。 她拥紧粗布棉被,转个身,自己对自己说:“睡吧,明天还要想办法对付他呢。我可不能临场发蔫。” 然而,为恐惧而朦胧的睡眼还没有合上,思绪又被可怕的梦魇控制…… ——倏地,那只巨大的怪鸟又飞来了,亦如红柳所说:它有翅有齿,目光如炬。玉芹这次看得分外真切,而且还看到它没有羽毛,的确不能算得上是鸟。可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不容她细想,那怪鸟已落地,飓风煽动处已变成咬牙切齿、目光如剑的苟仁。 “啊——”玉芹惊叫。 怒哼中,那苟仁倏地变成了一个青面锐齿的妖人,伸出巨手将她攥在掌心里,而后不住地狞笑。 玉芹恐惧万分,想挣却挣不脱,想逃又逃不掉。 ——她全身发冷,如坠冰窟之中…… 玉芹的痛苦使她悲伤地呻吟,凄厉的呼救:“救我,救我!谁能救救我——快来救救我——” 呼喊中,一缕银光忽然飘来了……哦,那不是银光,是娘亲启明仙子缀着星星的衣裙。 “娘亲——救我——”玉芹疾呼。 “我的玉儿——”启明仙子伸出手来,只轻轻一挥,那青面锐齿的苟仁便如受重创般倒下,放开了玉芹。 “我的孩子,那东西没伤到你吧?”启明仙子关切地抱起女儿。 “没。娘亲,她是什么东西?”玉星儿惊魂未定地说。 “那东西不过是终南山洞里的一只蝠妖,如今对你心怀怨恨,想惩处你而已。” “它为什么怨恨我,我并没有惹它呀?”玉星儿满面狐疑。 启明仙子轻叹一声,无奈地说:“还说没惹它,纵狗咬他的不是你么?” “噢,娘亲,你什么都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法眼……”玉星儿一下子明白了——那苟仁原来是一只蝠妖转世。可是,红柳又是什么呢?她不禁质疑。 “那红柳不过是蝠妖洞前一株柔美的细柳……” 玉芹还想再问什么,但启明仙子却摇摇手:“玉儿,无需多问,天机不容泄漏,你心知这些于你已足亦。那妖物被我所伤,今日不会再生事端,你只管在此放心。” “欧耶——”玉星儿欢呼雀跃。 “玉儿,娘亲只能让你的灵魂脱壳却无力使你回天……”启明仙子凄凄地说。 “不怕,娘亲,只要能和你在一起,玉儿就是快乐的……”启明仙子望着快乐的女儿忍不住轻叹了一声:“好吧,且在这里玩几个时辰,先让原主儿回去为你保住躯体吧。”说着玉手一指,玉芹看见,不,应该说是玉星儿看见——玉芹恐惧地蜷缩在被窝里不住地发抖。 “娘亲,她怎么了?”玉星儿不解。 “你既已脱离尘世,就不要再理那里的事了。只管开心玩自己的。“启明仙子柔柔地说。 娘亲说的对,她是该开心的玩一玩了。 她跑进雨中的树林,双手指点处,树林变成了童话般的世界…… 她要真实地再次体验作为一个小精灵的美妙—— 她让雨珠儿在叶面上不停地滚动而不落下,而后又将它们捡起,用蜘蛛吐的丝把雨珠儿串成项链挂上自己的颈项,然后在又香又软的落花铺成的地毯上打滚儿…… 她笑着,叫着,青蛙为她击鼓伴舞,鸟儿也展开喉咙为她伴唱,听歌儿的小刺猬一边听歌儿一边把细雨淋过的酸甜可口的浆果扎满一身准备运回家……还有那些调皮的小雨点儿,一落到地上立刻就变成了一个个笑嘻嘻的小蘑菇…… 她让雨林的四季在她的指尖儿接连变换:一会儿是鸟语花香的春天,一会儿是草繁树茂的夏天,一会儿是硕果累累的秋天,一会儿又是雪花飞舞的冬天…… 玉星儿真要开心死了…… 翌日,苟仁的课堂上就少了两个学生——玉芹和红柳。 这两个在学习上挺拔尖儿的学生,一连两天不到校就引起了老校长的注意,并且向苟仁打听她们不到校的原因。 苟仁很小心地说:“……她们总是不听话,那天她们带狗上学,而且她们的狗还咬了我,直到现在我还全身疼痛,脑子也不好使了。所以我严厉地批评了她们……”说着,苟仁就伸出那只被狗咬伤的手臂给老校长看。 “哦,她们俩家里那么困难,有狗往学校带吗?“老校长丝毫不信,摇着头笑了,“再说,狗只是咬了你的胳膊,你全身疼什么呀,又碍脑子什么事呢?” “我的身体和脑袋像受了重创一样,真的好奇怪。”苟仁苦笑。 老校长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就将目光转向他的胳膊看了看他的手臂,沉声说:“被狗咬事小,孩子上学事大,再说,绝不会是那两个孩子指示狗咬你的。别找客观理由了啊。今儿晚上我就陪你到她们家去看看。“ 苟仁面有难色。 “怎么,难道还跟小孩子记仇吗?“老校长责怪了一句,不容苟仁回话便走了——对于苟仁常常整治孩子们的事,老校长早有耳闻,但这种事,他觉得是无法问询的。 玉芹一连几天都是昏昏沉沉的,不住地说胡话,喊红柳,骂苟仁,全家人急得团团转。小黑狗守候在她身边,片刻也不肯离开,像是一个忠诚的卫士。 这天晚上,苟仁一个人来了,但什么实质性的话也没说就走了。因为小黑狗太凶了,不但不容许他走近玉芹,还不住地扑向苟仁狂叫、撕咬。 玉芹的妈妈见此情景,就不停地骂它、打它、驱赶它,还不住地责怪玉芹养了个不懂事的小畜生。直到苟仁走了,它才又乖乖地回到玉芹身边温顺地卧下。 玉芹的高烧终于退了,但全身没有一丝力气,她不愿去上学,想去找红柳,但妈妈告诉她,红柳昨个儿一早转到她姥姥那儿上学去了,她父母也跟着到那儿住了。这个新得来的消息使玉芹一下又躺倒到了,连那只可爱的小黑狗到她身边撒娇也懒的理。她心里无比的难过:难怪红柳这些时间不来找我,原来她走了。现在只剩下了我自己,我该怎么去面对苟仁那个坏蛋呢? 可玉芹哪里知道,可怜的红柳已经过了一场刻骨铭心的洗礼——当红柳把学校的事告诉妈妈之后,那个可怜的女人就痛哭了一场。第二天傍晚,不知她从哪里弄了一副药,熬了给红柳喝。 红柳不肯:“不,我没病,不喝。” “柳儿,你是娘唯一的孩子,娘求你快喝了它,这药可以遮丑的。“那个更加憔悴的女人流泪恳求女儿。 “不,我不喝,”红柳也哭了,“我真的没病。” “娘也知道你没病,可你的身子被男人沾了,不喝怎么行?” “反正我不喝。” “柳儿,娘给你跪下了。快喝了它吧。”那个柔弱的而无助的女人真的跪在了女儿面前,泪落如雨。 红柳立刻慌了,急忙道:“娘,你别这样,我喝,我喝。”然后接过娘手里的碗,和着眼泪,皱着眉头硬把一碗药汤灌了下去…… 可是,那个可怜的女人依然长跪不起。 红柳更慌了,只好去拉她。 “柳儿,除非你答应娘一件事,娘才肯起来。” “娘,你说,我什么都答应你。” “柳儿,娘给你吃的是断子绝孙的药啊。”那女人以拳捶胸,痛不欲生,“此事,此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你的爹。” 年幼而可怜的红柳并不真正懂得她娘话里的意思和份量,便急忙点头答应。 此后不久,红柳那个可怜而柔弱的母亲就抑郁生病,而且日渐衰弱。 红柳的悲剧,从此正式上演。此乃后话。 一转眼的功夫,一个礼拜就过去了,玉芹的病还不见好转——她全身乏力,精神萎靡,像傻了一样。她每天夜里都会做恶梦,妈妈说:“小孩子哪有什么真梦呀?不要怕,晚上做了噩梦,第二天就到西墙根儿底下去晒晒太阳,在日头地里把噩梦悄悄地说出来,无论什么样的搅扰你睡梦的凶神恶煞都会被太阳晒跑的。” 可是,老天爷也给玉芹做对,竟是一连阴了一个礼拜,太阳天天躲在云里睡懒觉,所以她的噩梦就一直连着做了下来,赶也赶不跑。 ——玉芹的身子不由自主、轻飘飘的慢慢地从地上飞起来。啊,她就像一只漂亮的风筝在空中飘来荡去…… 忽然,她被许多根绳子缠上、绕紧,狠狠勒住。她想叫,叫不出;想跑,动不了。低头一看,苟仁正狞笑着收紧手里的绳索,要拖她到他的身边去。 玉芹哭了,使劲儿哭,可就是哭不出声音。 眼看着自己离苟仁越来越近。 苟仁的眼睛慢慢地变红了,他张开大嘴,露出又尖又亮的牙齿,伸出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向她抓过来…… “啊——”玉芹终于叫了出来,惊了一身的冷汗。 不知怎么的,玉芹又落在泥潭里,四周是无边的黑暗,她找不到回家的路…… 她痛哭着,摸索着,然而她的脚陷在没膝深得泥浆里,举步艰难。好容易爬到了泥潭边上,苟仁狞笑着走过来,一脚又把她踹了进去…… 玉芹再也不能动了,苟仁用绳子把她扎得像核桃一样皱,渐收渐紧,然后就把她拎起来抡。玉芹无比地恐惧,绝望而无声地尖叫,痛苦地挣扎。 …… 苟仁以各种凶恶狰狞的姿态垄断了玉芹的梦境,她无论如何也摆不脱…… 终于,玉芹被妈妈唤醒了。 她伤心自己的幼小和柔弱,又不敢向大人启齿诉说。 脱离开梦境,她就幻想自己能成为一名武功绝顶的女侠,能够扬眉吐气地把苟仁踏在脚下。甚至,能成为一个魂魄不散的鬼也行,就像她看的故事《李慧娘》中的李慧娘那样的鬼。她马上就会去索苟仁的狗命,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但不知,书上的鬼故事是真是假啊?如果能有人为她证明是真,她会马上高兴地去自杀,毫不犹豫,再痛苦她也不在乎。如果是假,那自己岂不是白死了吗? ——苟仁比自己大那么多,总会死在自己的前面,他做了那么多黑心烂肺的事,自己一定要看他会不会善终。老人们不是常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吗? …… 玉芹虽然被噩梦搅扰的不能入睡,但一睁开眼就愿意瞎想。 她的大脑一刻也不愿安宁。 才短短一个礼拜的时间,玉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她的眼窝有些深陷,炯炯的双睛也失去了光彩,脸颊不仅消瘦而且苍白。 然而,村里的大夫竟说她没什么病。只是受了惊吓,可她就是什么也不想吃,更不觉得困,就喜欢一个人呆呆地躺着想心事…… 第十章:断爪 在玉芹躺倒的日子里,小黑狗儿的喂养倒是不用玉芹操心,因为那只大野狗常常会把她们村屠夫家禁的血块偷偷地衔来喂给小黑狗吃,看着大野狗那么疼爱它的孩子,玉芹感慨万端。这使她觉得大野狗和小黑狗简直就是一对同情知礼、充满人情味儿的、灵性的哑巴母子。 这天,玉芹正闭目躺在炕上,忽然,只觉耳朵边有人“呼哧、呼哧”地喘气,弄得她耳朵好痒。睁开眼一看,可爱的妹妹玉巾正用一只胖胖的小手儿托着腮趴在她的枕边望着她笑。 “干嘛?一边儿去。”玉芹不愿理睬淘气的妹妹。 “姐姐,今年的梨子结了很多很多,我听你的话,等梨子长大了再吃。”妹妹童声奶气地讨好玉芹说。 “你呀,就知道吃。”玉芹把身子转过去。 “四妮儿,跟我一块儿去给姐姐那惊吓药去!”妈妈在院子里喊。 “不,我要吃糖馍。”妹妹不肯走。 “四妮儿乖,糖馍是留给姐姐吃的,姐姐病了,啊。”妈妈不给妹妹拿。 “玉巾原来是想吃糖馍,怪不得刚才那么讨好我。”玉芹心中暗笑,就说:“娘,我不想吃,把糖馍给妹妹吃吧。” “瞧姐姐多懂事,看你,真馋死了。“妈妈说着话进屋,为玉巾掰了半个糖馍。 小黑狗看见妹妹手里的糖馍,立刻拦住妹妹盯着她手里的糖馍向她摇尾巴。 “不,摇尾巴也不给你吃。“妹妹说着就走。 小黑狗扑上去衔住妹妹的裤脚不放,像个淘气而馋嘴的孩子。 妹妹没办法,就给小黑狗掰了一点放在地上,然后急忙跟着妈妈跑出去了。 玉芹望着在地上舔来舔去的小黑狗,不由就笑了,满怀怜爱地自言自言地说:“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嘴太馋,就像馋嘴的妹妹玉巾一样。” 院子里一片寂静…… 忽然,在地上跑来颠去的小黑狗似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倏地就蹿了出去,接着就狂叫起来。 玉芹听得出,一定是院门口有人在挑逗它。有心起身去看看,但全身一丝力气也没有。 突然,小黑狗的叫声变得凄惨起来。 玉芹心疼了,就在屋里喊道:“狗儿,小狗儿!快回来!”但她太虚弱,而且声音也太小,小黑狗听不到。 好久,小黑狗终于惨叫着进屋来了。 玉芹转目望去,小黑狗所过之处,鲜血滴滴。 “狗儿,快过来!“玉芹心疼地惊叫着。 小黑狗听话地把身子凑近土炕边儿。 玉芹把住炕沿一瞧,天呐!她惊呆了。 ——小黑狗右边的前爪上夹着一只很大的铁夹子。那是一只农家人用来捉黄鼠狼的铁夹子呀! 玉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翻身下炕,光着脚就把小黑狗抱在了怀里。她只觉已使尽了全身的力气,但还是没能把铁夹子弄开。 她心疼的哭了,不住地说:“狗儿,狗儿,你一定要挺住,一定要挺住,等我娘回来救你……”就在这时,苟仁进来了。 小黑狗一见苟仁就挣脱玉芹的怀抱跑了出去。 玉芹立刻向苟仁乞求:“求求你了苟老师,快去救我的小黑狗,把它腿上的铁夹子弄掉吧。求求你,快点吧……” 苟仁狡黠地笑了笑,道:“别着急,我会的。不过这要看你的表现。”至此停顿了一下,“只要你肯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话。” “好,你问。我一定老实回答,但你要快点。”玉芹无比的急切想快点让小黑狗获救。 “好吧。告诉我,红柳可跟你说什么来吗?那天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他面上虽是挂着微笑,但那种穷凶极恶的样子却极为可怕。 “这……我不知道。你别问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玉芹又惊又怕,不敢看苟仁,就大哭起来。 ——她真搞不懂,上天为什么会生出这样一种残暴不仁的人呢?他这种践踏幼小的暴行简直是禽兽不如、神人共恨!但玉芹只有哭。 随着玉芹的哭声,小黑狗闪电般从门外扑来,“呜——”地一声叫,扑向苟仁…… ——它脚上的铁夹子没有了,然而铁夹子下面的那只爪子也断掉了。 ——勇敢的小黑狗,为了弄掉铁夹子,居然断掉了自己的爪子! 苟仁看了一眼拼命的小黑狗,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逃也似的离开了。 小黑狗没有追出去。 因为玉芹晕倒了。 家里找不到一个人。 小黑狗忍着断爪的巨痛跑里跑外,不停地大叫,好像在喊:“快来人呀!快来人呐!”还不住地用粗糙的舌头舔玉芹的脸。 玉芹的妈妈终于回来了。当她看到家里的血迹和屋里的景象时,不由得惊呆了。 “天呐!这是怎么啦?芹儿,你怎么了?哪儿受伤了?你身上的血……”她说到这儿才发觉自己在抢救女儿的事上太迟慢了,就急忙抱起女儿一路快跑去找村里的赵医生。 可怜的小黑狗并没有引起妈妈的注意,三只脚一跛一跛地跟在她的身后…… 第十一章:返尘 玉星儿玩得乐不思归,启明仙子催了她好多次她都拒绝不肯。无奈之中,启明仙子只好用透视仙术让她观看玉芹晕倒和小黑狗被苟仁残害的现状。 玉星儿一见之下不禁惊跳起来:“娘亲,怎不早些告诉我,我对苟仁那畜牲践踏幼小的行为深恶痛绝!我要回去,我要和他斗争到底!” “会的,但你现在还太小。”启明仙子悠悠地说。 “娘亲,上天怎么会容许这等畜牲干这种灭绝人性的勾当?为什么上天不给他加以任何惩罚呢?”玉星儿愤愤不平。 “玉儿,你太心急了,上天既然可以创造万物,他也可以在一瞬间把万物毁掉。不是不惩,是时机未到。”启明仙子仍然悠悠地说。 “惩处坏人还要什么时机呀,马上毁掉他好了!”玉星儿迫不及待。 “世上作恶的不只是苟仁,上天之所以要等时机,是在给他们悔过的机会。如果他们不肯悔过,自然会报应到他们身上。玉儿,你该走了。此一去便是永别,你我缘分已尽,从此便再不能相见了……” “为什么?为什么呀?” “玉儿,我让你重生的事,大智大仁的上天早就已知晓了,他之所以没惩处我,是因为你的善良。而今,娘又为你犯了仙规,只怕已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地步,从此要消失人形,永远变成一颗平凡的启明星了……”启明仙子忧伤万分,凄楚中透着无奈。 “不,我不要这样的结果。我不要你有任何的损伤,上天!公正而万能的上天!我娘亲只是出于一片爱女之心呀!不要给她处罚……”玉星儿悲戚地仰面呼喊。 “玉儿,走吧。这一切,上天会做出公正的判决的。”启明仙子说着便将玉星儿轻轻一推…… 突然,玉芹停止了呼吸,大家立刻乱了套,在医生扎人中、弯胳臂、摁胸膛的抢救下,玉芹终于缓缓醒来了,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是:“快救小黑狗……”在她的思想里,小黑狗断爪是被人预谋加害的。 “噢,活过来了……” “总算抢救活了,谢天谢地……” 看到女儿脱离了危险,妈妈这才发现,小黑狗蜷缩在她的脚边,全身发抖,站也站不起来了。 赵医生急忙投入对小黑狗的抢救,等小黑狗止住了血,但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了。 “赵医生,你不是说小黑狗失血太多吗?那就快给它补点血吧。赵医生,快点吧……”玉芹乞求着。 赵医生摇摇头。 “那怎么办?”妈妈也有些急了,她也不忍心伤女儿的心,“不如,你给开一点补血的药?” “药倒是有,但这类药价钱贵一点。”赵医生道,“再说,为一只狗,值得吗?” “值得!你快拿!”玉芹大声说,“娘,你不是说考试满分就给我做新衣服的吗?我不要新衣服,只要你给小黑狗治伤。” 妈妈没说话,她有她的难处,一个生有七个儿女的妈妈,但是孩子们的吃穿就够她受的了,哪里还有给狗治伤的闲钱? 见妈妈不说话,玉芹一忽儿坐起来,扯住妈妈的衣襟不放:“娘,我保证,以后还给你考满分,但我什么都不要,娘……” 妈妈还是没说话。 “娘。”玉芹的三哥一步跨进赵医生的门坎,叫道:“娘,玉芹咋的了?她好些了没有?” “三儿,你啥时候回来的?”妈妈眼里闪出一些光彩。 “我刚到家就听说玉芹出事了……”三哥喘着粗气,显然是跑着来的。 “三哥,我没事。”玉芹一看见三哥就笑了说。三哥是玉芹最敬佩的人,因为三哥见多识广,而且也最能给家里挣钱。她急忙又问,“三哥,这次出去说书,挣了多少钱?” “你可吓死我了!瞧你着满身血。”三哥答非所问,边说边走近玉芹。 “玉芹不过受了点惊吓,要紧的是那条小狗,可真忠心。”赵医生边说边把包好的药递给妈妈,“瞧你们家,人团结,养只狗也这么懂事。” “多少钱?”妈妈问。 “按进价算,给我五块钱算了。另外,我再给玉芹配两副药,算是我送她的。这孩子,讨人喜欢。” “五块?”妈妈吸了口气,但不等她说出第三个字,三哥已付了钱,并向赵医生道了谢,然后背起玉芹回家。妈妈抱起小黑狗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 就从此后,玉芹患上了一种怪病,一经着凉或上火就咳嗽,一咳起来连喘息都困难,还常常会无缘无故地流鼻血,而且一流起来就没完没了,很难止住。 为此,父母无比上愁,除了到处求医外,母亲又为她找了当地有名的神婆来看,神婆说她是上天的玉女星下凡,天神想把她召回去,要母亲向天神祈求祷告…… 第十二章:绯闻 终于,玉芹康复了,而且后来又回到了课堂里,她的脸看起来总是白灿灿的,不仅失去了往昔活泼调皮的个性,也丢掉了她能言善辩的口才,就连她那只心爱的小黑狗,也不知哪一天悄悄地消失了。 玉芹除了经营自己的生活,更惦念娘亲启明仙子,她怕母亲因为自己而受牵累,不知她现在怎样了…… 她变得沉默寡言、性情内向,竟不愿让任何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特别是那些年长的异性,她甚至不愿他们的目光看到她——她的性情忧郁而深沉。总喜欢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呆呆地发愣。就像她娘说的,一场病把她病傻了。 但对于苟仁,玉芹对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甚至于一个眼神,都分外地敏感。她觉得他不是让孩子们尊敬爱戴的老师,而是一只披着伪装的、随时都会吃人的禽兽。可是自己和可怜的红柳一样,太柔弱了、太娇小了、太没有力量了,甚至不敢、也不能把这个道貌岸然、狼心狗肺的家伙的恶行告诉自己的父母—— 即便告诉他们又怎样呢?只有辍学的后果。抑或打他一顿也不解决任何问题。 如此禽兽,处在一群心地纯净无瑕、天真稚嫩的孩子堆儿里,黑与白、暴与弱,对比是如此强烈,常使玉芹从心底泛起一股凄楚—— “我要怎么才能斗得过他?我什么时候才能斗得过他呢……”玉芹不停的自问。 她身边这个披着“老师”伪装的禽兽既令她憎恨,又令她恐惧,更有一些令她反胃的厌恶。 玉芹不愿听他讲课,更不愿向他请教问题,甚至当苟仁走近她时,她居然会惊叫说,小绵羊不可以和虎狼在一块! 可是,奇迹出现了,这个禽兽在她面前并未露出凶猛的本性,居然还笑着对玉芹说:“即便我是虎狼,也是马戏团里驯服的虎狼,这种虎狼是不伤人的。” “狼有狼道,蛇有蛇踪;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此后的冬天,苟仁就又创造了新的绯闻: 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晴朗的夜晚,天气干冷干冷的,苟仁想到小卖店看人家打牌去。 ——乡下的小卖店,一到冬天就成了歇冬的人们聚集的场所。人们可以聚在那儿打牌、聊天消磨时光。 苟仁刚走到街上,脸就被人用手电筒照了一下。 “谁!瞎照什么?晃得人眼睛看不见路!”苟仁没好气地说。 “唷,脾气这么大,不照一照怎么知道你是谁呀。”对方笑着说。 “噢,是三嫂。”苟仁听出了对方的话音,有点不好意思,“黑灯瞎火地干啥去?”对方正是苟仁的三堂嫂——田家村公认的美妇人,虽然已生过两个孩子,但那种楚楚动人的韵致依然可以将那些年轻的少女比倒。 三堂嫂见苟仁发问,便含笑说:“家里的电灯拉盒坏了,你三哥今夜在城里上班没回来,孩子们又都睡下了。这不,我去找人家电工给修修去。” “小毛病。找什么电工呀,让我修吧。”苟仁一口应承下来。 “那敢情好,我可就省事了。” 苟仁果然不是吹牛,不一会儿就把拉盒修好了。 “哇,今夜好冷,我的手都冻得不听使唤了。”苟仁搓着手说。 “我知道天冷。这不,热茶早给你准备好了。”三堂嫂嗔笑着把一杯热茶递过去。 苟仁无法拒绝这个“贿赂”,急忙伸手接过。 望着灯光下的三堂嫂,苟仁有些痴了。 ——他真是搞不懂,一个女人的青春究竟有多少?大都以三十为界。不是么?他身边有好多在当地很出名的美人,只要一结婚,三十不到就已容颜无光的老去了。可他的这位三堂嫂,虽然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然而却还能有与青春少女斗艳的美色。 苟仁长吁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呷了两口茶,而后涎着脸笑道:“嫂子,老实告诉我,你的美貌是怎么保存下来的?” “都老婆子了,还保存什么美貌呀。少拿我取笑吧。”三堂嫂依然含笑道。 “嫂子,我没有取笑。瞧你,都两个孩子、四十多岁的人了,还像青春少女一样。再看我没过门的那位,青春少女的年龄就像是已生了三四个孩子的娘们。我可真是命苦。”苟仁抱怨。 “两口子过日子要的是真诚,画儿上的明星漂亮,你能娶到家吗?人家银枝能做能受,脾气又好,你就别不知足了。”堂嫂含笑数落他。 苟仁放下手里的茶杯,趁势过去抱住堂嫂的肩,颤声道:“我不要明星,倘使嫂子能给我一次,我这辈子也就知足了。今天三哥不在家,正好成就你我的美事……” “你少耍贫劲儿吧。”三堂嫂以为苟仁在开玩笑,就含笑推他。不想苟仁是来真的,不但没放手,还乘机抱紧了又亲又吻又扯衣服地使起了暴力…… 三堂嫂又气又怒又怕地尖叫起来,她的两个十几岁的孩子都被惊醒了,儿子扑过去和苟仁厮打,女儿就跑出去叫人。 苟仁的另几个堂兄嫂都赶来了,还有小卖店一些歇闲的人。 苟仁被打了个半死,直到他父母闻讯赶来向他们磕头求情苟仁才被饶过。 他的未婚妻银枝家得知此事后也传出消息——要给他退婚。当然,这其中不曾有银枝的意思,全是她二哥梦柯说的。 当玉芹看到苟仁涎着脸对自己说:“放学回家后告诉你银枝姐,晚上趁瞧电影的工夫到学校来找我。”的时候,她觉得苟仁简直比荒野中的虎狼更可怕。 ——不过,银枝姐乐意她捎信儿传话,她便也毫无负罪感的去做了。 ——银枝姐与玉芹比邻而居,而且两家的交情也不错。银枝姐是个很丰满、很白皙的胖女子,脾气出奇的柔,与苟仁相比,在玉芹看来就是小绵羊与猛狮。 “马戏团里驯服的虎狼。”呸,让所谓的“驯服”见鬼去吧。这是骗别人,还是骗自己? 那一次,田家村放电影,可银枝看电影也没往三村小学去。而苟仁却空等了一场电影的时间,不禁又气又恨。他认为肯定不是玉芹的信儿没捎到,一定是银枝那个可恶的二哥没让银枝独个儿出来,给她找了看着她的伴儿,使她不得空闲来会他。 ——银枝私下曾告诉他,以往好几次失约都是这样的。更可恨的是,她这个二哥还一直反对银枝和自己结婚。但是,他反对没什么,只要银枝愿意,机会总是有的。 第十三章:偶遇偷情 这一年的秋天,玉芹好像特别的闲,可以不去地里干活儿,还可以随便去玩。尽管秋收还没忙尽,但秋耕、秋种已经忙完了。 玉芹从家里走出去。她带着一只竹筐和一根细绳儿。 秋天的夕阳没遮拦的照在她身上,让她感到暖洋洋的。 一路上踏着软软的衰草,悄悄地走到村后,一会儿走田埂,一会儿走沟畔,来到她们村外的那个古老的打谷场。她想给妹妹玉巾捉一只鸟雀玩,这是她早就答应妹妹的事。 捉鸟雀,是当地孩子们都会的把戏: 用细绳栓一根小棍儿支住竹筐,再往竹筐下撒一些谷粒,自己拉住细绳的另一头躲在暗处,等鸟雀来竹筐下吃谷粒时只轻轻将细绳一拉,鸟雀就被扣在竹筐下了。 ——这里,是孩子们做游戏、捕鸟雀的最佳场所,是她和小伙伴们最爱玩的地方。可是每到秋天这个时候,这里就会变得很安静。 ——孩子们无论大小都会被大人赶到地里帮着他们搞秋收。没有了孩子们,这里便是个静寂的世界。 谷场里很静,高粱秸竖成攒,像一座一座的尖塔,收获的庄稼堆成垛,像巍巍矗立的小山。成群的鸟雀在地上啄食,它们不怕人,只在有人走近的时候好像给人让路一样,哄地飞起打一个旋儿,又远远地在前面落下。 玉芹文静的挪动脚步,生怕会惊动那些鸟雀。 突然,她站住了,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在这个寂静的场地里还会有人在。 ——前面的谷秸垛下,站着一个丰满、白皙的胖女子,似在焦急的等谁。 ——哦,看清楚了,是邻居家的银枝姐。 玉芹犹豫了,不知该不该上前打招呼,就在她正矛盾的时候,一个男人从谷垛的另一面悄悄转出来,突地就从后面抱住了银枝。 银枝回头瞧见了那个男人,就与他缠腰抱颈地抱在一起…… 玉芹脸红了,望着那对偷情的人儿,她又羞又怕,想悄悄避开。 然而,当她再次偷望他们时,那个男人却巧把脸转过来,目光一触及那男人的脸,玉芹的人一下子冰住了,她不由得发抖,连牙齿都忍不住咯咯地响。 ——那男人居然就是苟仁。 玉芹默默地把冰凉的手指攥起来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银枝完全忘情,任凭那男人亲她、吻她、把她压倒在铺了谷秸的场地上,任凭那男人扯开她的衣服压在她身上,而后让她的脸久久地朝着碧蓝的天空…… 玉芹的心情很复杂,更多的是难过、痛心。她想回避,然而她的腿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挪不动。好在她所站得位置很隐蔽,他们并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哄”地一声,鸟雀飞起打了个旋儿。 “有人来了。”玉芹这样对自己说。 来人大步如风,是个虎背熊腰的汉子。 苟仁和银枝太投入了,连脚步声都未听到。 虎背熊腰的汉子终于发现了他们。他愤怒了,以极快的速度打了个疾步冲过去,一脚揣在那苟仁光着的脊背上,然后迅疾地弯腰,伸手揪住苟仁的头发一拳打在他的脸上,骂道:“狗娘养的,你家妹子也让人这么糟蹋吗?揍死你个狗娘养的!” 一拳接一拳,打在苟仁的脸上和身上。 那苟仁大概是被打晕了,双手抱头,不还手也不吭声。 银枝羞惭的穿齐衣服,并想上去为那个男人遮挡拳头,但刚叫了声:“二哥。”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两记耳光。 “不知羞耻的贱丫头,甭叫我二哥!” 光着脊背的苟仁乘此机会急忙站起,却又被虎背熊腰的汉子一脚踹倒,一脚又一脚,踢在他胸口上、肚子上、屁股上,使苟仁忍不住地痛声呻吟起来。 “二哥,我给你跪下了,饶了他吧!”银枝哭着跪地。 ——虎背熊腰的汉子就是银枝的二哥梦柯。 梦柯粗喘着,终于停手,但并不看跪地的银枝,却用手向苟仁一指:“苟仁,你他娘的给我听着!以后别让老子见到你,我是见一次打一次!今儿看在这死丫头下跪的份儿上,老子先歇歇手儿!去,把狗皮罩上,老子看着你那鸟玩意儿恶心!” 苟仁如遇大赦,连滚带爬地扑向衣服,慌慌忙忙遮在身上。 玉芹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会给他们发现自己。 “快滚!”虎背熊腰的汉子向苟仁怒吼。苟仁用一只手遮着自己那两只乌青眼,急忙连滚带爬地逃了。 梦柯又向银枝怒道:“你个管都管不住的贱丫头,跟我回去!家里有农药、有绳索,想怎么死,自己去选!” 银枝哭哭啼啼跟着梦柯渐渐远去…… 如噩梦一般,玉芹使劲儿摇摇头,也急忙逃也似的离开了。 此后,苟仁真成了驯服的猛狮。不,应该是驯服的绵羊,他那两只乌青眼再也不敢在课堂里放肆地搜索,甚至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啊!真是太解气了。 第十三章:责备 ——玉芹从此有了笑意,但笑中含着辛酸。 可是,还有更大的心酸在后头。 忽然有一天,梦柯叫住上学去的玉芹说:“小芹,听说你总替姓苟的给你银枝姐捎信儿,是吗?” 玉芹理亏得不敢与他对视,点头说:“是。” “干嘛要这么做?我们家哪里对不起你了!”梦柯责备地大叫。 玉芹的眼泪立刻无声地涌出,滴滴嗒嗒地就落在地上。她涩声说:“小学生就应该听老师的话。”她的无奈和痛心梦柯是无法理解的。 “哦,是!”梦柯猛地醒悟,“对,不听老师话的就不是好学生。呸,找他当老师的人可真瞎了眼了!”骂声中充满了无奈和愤怒。 玉芹呆站着,双睛注视着自己的脚尖不敢看梦柯。 “快走吧,上学去吧,没你的事了。”梦柯见玉芹呆立不动,就提醒地催促她。 “噢。”玉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急忙跑掉了。 当天放学回家,玉芹就遭到了妈妈的责骂,书包也被妈妈扔到了院里:“瞧你这死丫头!上学还学不出个好儿来,到学会了拉闲话说淡话!你这校还上个什么劲儿呀!你个不懂事的死妮子!你想气死我呀!” 要是以往,玉芹准会与妈妈理论一番,但今天,她只有哭的份儿,不愿做任何分辩。更多的是为了红柳,红柳受了那么大委屈都悄没声响的忍了,自己干么还要张扬呀?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其实,苟仁挨打的事儿像炸弹一样,在三个小村子里很快的就传遍了。大家都知道了苟仁是个媳妇迷,但却不知道在他那衣冠楚楚的躯体里包藏着一个肮脏得发了霉的灵魂。 没有真正的认识苟仁,所以大家还是放心地把孩子交给他。其实,不交给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是别无选择的,除非他们的孩子不上学。 苟仁的眼睛一遇到异性就发光,更包括他课堂里的小女生。异性在他的眼里好像都是光着身子的。这样的老师,能把学生教好吗? 玉芹不敢想。 可是,玉芹多么希望苟仁是一个能踏踏实实教学的好老师呀,她多么希望先前发生的事都不是真的呀。 她希望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一切是一个梦幻,可它偏偏是一个无情的现实。 此后曾有一度,玉芹忽然觉得,自己和班里的这些孩子好像都是演员,而且天天都在演戏,他们认真地在“舞台”上表演着被彩排过的生活,然而她自己却有幸做了这幕剧的观众,而且看得目瞪口呆。 这幕剧的编剧和导演当然是骗子了,也就是那个可恶的苟仁。 ——苟仁给孩子们讲他自己的故事:有的是他见义勇为的壮举,有的是他热心助人的一些“小事”,还有他扶危济贫、爱护弱小的侠义,他讲了很多,但都是假的。 如果故事是真的,那他为什么还要摧残和践踏像玉芹和红柳这样柔弱、毫无自保能力的幼小呢? 然而,对于这些虚假的故事,讲的多了,有的事连校长也当了真。甚至,连他自己也当了真——走路昂首挺胸,那样子仿佛是人类的救世主。 然而,他的目的不是感动自己,也不是感动观众,而是感动“演员”。他成功了,他赚取了“演员”的大把信任和理解。 ——孩子们太爱听故事了,而且又不善识辨真伪。 ——一群天真、纯洁的孩子怎么可能揣透一个心怀叵测的大人的心呢?何况,这大人还是自己的老师! “演员”的宣传能力很大很强。于是,苟仁未婚妻家又穿出消息,可以让他们早些成亲。 苟仁知道这个消息后就又偷偷地笑了。因为他将会得到他渴慕已久、最感“实惠”的东西。当然,这不是他最后的笑,而且也不是最好的。 “银枝可以与苟仁早些成亲。”在玉芹看来,银枝无异于“羊入虎口”,这是很可悲的,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她每每看到苟仁的含笑的神情就伤感。 这天,她怀着一颗凄伤的心走回家,忽然她听见了一曲美妙的歌声: 第十四章:我的天主,你在哪儿? “……天主是我们的救助和力量,是患难中易寻到的保障,与我们同在的是万能的天主,雅各伯的天主是我们的保护…… ——是他们村的天主教徒再唱。 这时候,他们唱这样的歌儿给谁听呢?给自己听吗?啊,天主教。也许,天主那里是个圣洁而美好的地方。 她悄悄地走进天主教堂,忧伤地望着教堂墙上的天主像和圣母像出神。 此时,一位温柔的大嫂过来,向她唱《信经》,大嫂的声音很柔也很好听,吐字也清楚,虽然她只听了一遍,但立刻就记住了。她觉得唱《信经》比背诵课文要简单的多: “我信唯一的主,全能的圣父,天地万物无论有形无形,都是他所创造的。 我信唯一的主,耶稣基督,天主的独生子,他在万世之前,由圣父所生,他是出自天主的天主,出自光明的光明,出自真天主的真天主。 他是圣父所造,与圣父同性同体,万物是籍着他而造成的,他为了我们人类,并为了我们的得救,从天降下。他因圣神,由童贞玛利亚取得肉躯而成为人,他在般雀比拉多执政时,为我们被定在十字架上,受难而被埋葬。 …… 我信唯一、至圣至公、从宗徒传下来的教会。我承认赦罪的洗礼只有一个,我期待死人的复活及来世的生命,阿门。” 唱完《信经》,大嫂又为她讲加入天主教后的种种好处。大嫂所描绘的情形太完美了,然而玉芹似乎也已懂得:太完美的东西在人间是不容易有的。 玉芹觉得:天主教的教徒“相互无欺”、“亲如一家”如果意味着有食同享、有钱共花、有家共住是可信的话,那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切由上天的安排应默默地承受”如果意味着要屈辱地忍受一切外来的欺侮,那就是可悲的了。 心里想着,不由得就自语出声:“我可不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也不要‘默默地承受’。” 温柔的大嫂摇摇头,就叹了口气。 玉芹也叹了口气,满怀凄伤,转身悄悄地走了出去。 ——如果真的能追随天主,那她什么天主都不要,她只要有娘亲启明仙子就够了。但是,玉芹想要的是自己的人间的天主…… 那个教会的情形在大嫂那类人的想象中诞生,在玉芹这类人的想象中死亡。 啊,永恒的想象。 玉芹走出教堂很远,还听得见教堂里在唱:“主,我当不起你到我的心里来,只要你说一句话,我的灵魂就会痊愈。上主,你是我的天主,我急切地寻求你,我的灵魂渴慕你,我的肉体切望你,好像一块干枯的田地……” 现在,玉芹的心里有一千种、一万种感受,就是没有天主教徒信奉天主的那种感受。此刻,她更怀念娘亲启明仙子,只希望她在天无恙。而她自己也下定决心:此生势必与苟仁斗争到底! 一时以来,苟仁的所作所为在她的脑海里留下了强烈的印记,她总是那么担心、恐惧,却不知道自己的天主在哪儿。 千万种感受都使她觉得,权力那玩意儿太吸引人了。她能吸引村外的人,也能吸引村里的人,却搞不懂,怎么连她这样的小孩子也能吸引? 的确,最吸引她的权力,莫过于老师的权力,它太具神威了,几乎可以决定一个孩子的命运。她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将这权力握在手中,给孩子们送去光明和希望,还给孩子们对“老师”的信托。 当玉芹看到苟仁在黑板报上用彩色粉笔写了“老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这句话时,她觉得这句话简直是冬天的童话:她不敢想,像苟仁这样的工程师会造就怎样灵魂的人类呢? 这天,班里上音乐课,教音乐的仍然是苟仁,因为他负责班里所有的科目。 当苟仁把《东方红》的歌名写在黑板上的时候,同学们都高兴极了,一个个欢呼雀跃,因为这首歌他们大都听过,很好听,也好学。 谁知苟仁开口一唱,总是跑调——原来他五音不全耶。同学们不敢有任何非议,都跟着他跑调的嗓子,一遍又一遍地唱,“……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 大约过了半堂课的时间,教室的门“呯”的一声被推开了,玉芹的三大伯闯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锄头。 “你找谁,有事吗?”苟仁停止唱歌问。 “我找你。”三大伯很气的样子,“我就在学校的旁边地里干活,我实在受不了了!你会唱歌儿再唱,不会唱也别乱叫呀?好好的一首歌儿唱得不成音调,听得我心里难受!” “难受就别听,我也没请你听。”苟仁似乎也带了气。 “我也不想听,可我还得在这儿干活儿不是?” “怎么,因为你在这儿干活儿,我们学校还不能上音乐课了?” “好,好,我不跟你吵。你尽管唱,我到别处干活儿去。我听不了还不能走吗?”玉芹的三大伯说着,“呯”地带上门气呼呼地走了。 第十五章:三大伯的宠爱 玉芹的三大伯是一个老八路。他长得高大魁伟,曾跟着刘邓大军南下,并且还是一个侦查排(老虎排)的出色的排长,有关他侦探敌情并与敌人作斗争故事在他们这一带流传得很多很多。 三大伯喜欢打猎,很少空着手回来,但也不贪多。猎罢论功,玉芹和红柳都能得到一份炖好的野味肉。 三大伯为人正直,极具正义感,喜欢听革命歌曲。 最让玉芹羡慕的就是每年春节,大队部和乡政府总会派一队人送春联和年画去慰问他。 音乐课事件之后,一连两三天,玉芹都遭到苟仁的仇视。 终于有一天下午放学后,苟仁忽然把玉芹叫进他的办公室,说:“你是不是对你的家里人说我的坏话了?” 玉芹不想与他对视,就使劲儿摇头。 “为什么你家里人现在对我都爱理不理的?” 玉芹沉默,心语:“我怎么知道。” “告诉你,别以为你家里人有多么了不起,不就是高成分的地主富农吗?哼,你爹,你的三个大爷,还有你叔叔,原来都是地主老爷!你哥哥、姐姐、妹妹还有你,都是地主少爷、地主小姐!现在刚刚不说什么成分了,就忘了自己那耻辱的历史……” “你胡说!”玉芹打断苟仁的话。她觉得跟地主联系在一起是很不光彩、很耻辱的事,不禁又伤心又难过,痛苦地大叫,“你才是地主富农家的少爷,你才是!” 苟仁很坏的笑了,笑得很开心:“不信?回去问你爹去。” 玉芹第一次这么“理亏”地哭了。揉着眼睛,哭着往家走。 “芹儿,咋了?谁欺负你了?”三大伯迎面走来问。 玉芹一看到三大伯,“哇”地一声哭得更凶了。 三大伯过来蹲下身,把玉芹揽到怀里给她擦眼泪,柔声说:“好孩子,别光哭呀,快说是怎么回事?” “三大爷,有人说你和我爹都是地主富农家的老爷……” “什么?!地主富农家的老爷怎么了?咱既没把谁家的孩子扔井里去,也没屙谁锅里去,更没欺负过谁!告诉大爷,谁说的?” “我苟老师说的。” 三大伯忽地站起来骂道:“呸,这个狗杂种!当初老子出生入死打天下的时候,他娘的怎么不说老子的成分,也没人提老子的家史。现在生活太平了,就他娘的利用家史来欺负小孩子。八路军都没有嫌弃我,他个狗日的倒嫌弃起老子来了!他娘的,还人民教师呢,老子找他算账去!”撇下玉芹直奔三村小学…… “三大爷,三大爷……”玉芹害怕极了,扑过去抱住三大伯的腿,“你别去找他,要不,我就上不成学了,他是个心胸狭窄的小人。” 三大伯站住了,似是想了好久,又慢慢蹲下身抱起玉芹,沉声说:“孩子,大爷不找他了。你别怕,好好上学,咱家缺的就是文化人。他再敢欺负你就告诉我,大爷就用那支猎枪崩了他。” 玉芹慢慢停止了哭泣,问:“三大爷,你现在来这儿干什么?” 三大伯闻问突然就笑了,孩子气的说:“很多人在这段路上发现过一只大野狗,我也见过一次。啊,那真是一只很少见的纯种的狼狗啊!我非常想收留它,如果带着它打猎,不是很好吗?”三大伯口里说着,满目的赞叹和欣赏。 “啊,太好了!我帮你。”玉芹一下子忘记了自己的忧伤。 “我想它肯定就住在这片小榆树林里,但不知道怎样才能引它出来?”三大伯有些上愁。 “我去里面把它找出来。”玉芹自告奋勇。 “别!那只狗很灵性,小心咬着你。”三大伯不同意。 “不会的。”玉芹说着就跑到榆树林子的边上,大声喊:“狗儿——大狗——” “嗖”的一下,野狗从树林里蹿了出来,在它的身后,还跟着一只断掉一只爪子的小黑狗儿。 三大伯扑过去抱住玉芹,怕她会给野狗咬着。 “不怕,大爷,它不咬我的。”玉芹挣脱三大伯的怀抱,“它很懂事的,我只喂了它一次,它就和我成好朋友了……” 三大伯听了玉芹的话,感触颇深,说:“现在有些人,就还不如一只狗有良心,他们并不都是感恩图报,他们只看重自己的利益。哦,养这只狗,可以不用铁链拴。” 野狗在三大伯的家里又一次吃了一顿饱饭。三大伯在玉芹的帮助下还为它洗澡梳毛,并为它做了一个漂亮的带着铜铃的项圈。 ——啊!多么神威,多么精神的一只大灰狗呀。 三大伯还为它取了个名字叫“大灰”。 玉芹也为小黑狗取了个名字叫“黑丫”。因为它是一只小母狗。 大灰无论做什么事都很出色。三大伯对它疼爱有加,把它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宠着。 三大伯爱抽旱烟,但又会常常忘了装烟丝的烟盒,只要三大伯一拿出烟袋,大灰就会乖巧地衔着烟盒递过去。每当此时,三大伯就会笑着对玉芹说:“大灰呀,比你三大娘对我伺候得都周到。” 黑丫也很乖巧,还学会了抓老鼠,一抓一个准儿,三大伯很赏识它,也常常为它那只断爪惋惜。 大灰有了三大伯的宠爱,很少到玉芹家去,倒是黑丫,像个出嫁了的女儿,喜欢两头儿住,也喜欢像个影子似的到处跟着玉芹。 “芹,趁晚上家里都有人,去还银枝家一瓢面粉去。”妈妈在屋里吩咐。 “啊,知道了。”玉芹答应着又小声嘟囔,“老借人家东西。” 声音很小仍被妈妈听到了:“死丫头,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不是还上了吗?又不是借了不还,真是……” 听到妈妈的责怪,玉芹吐舌头做了个调皮的鬼脸,急忙过去接过妈妈手里的面粉瓢向外走,黑丫也像个小尾巴一样紧紧跟着她。 进了银枝家的院门,玉芹吩咐黑丫留在院门外等她。 忽然,黑丫叫起来,声音很愤怒。 有人骂道:“死狗儿!三只脚还这么凶,那只铁夹子咋没把你夹死呢!” 玉芹听得真切,是苟仁的声音。 老天——苟仁果真就是害黑丫断爪的凶手!尽管她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但在今天得到证实之际仍然感到震惊。 她顾不上拿回自己的面粉瓢就冲向门外,只见苟仁正用脚踢黑丫,黑丫还是不服输地跃跃作势欲扑。 “不许踢它!”玉芹冲上去护住黑丫。 “噢,玉芹也在呀。我来这儿有点事,瞧你这小狗儿,给自己看门也就算了,还跟别人看门,烦不烦呐。”苟仁故作平和的语气说。 “黑丫,快走!”玉芹带着黑丫离开了银枝家。 ——她对苟仁,在原来的憎恶之上又加了一记仇恨。 第十六章:妈妈的话 天光是不速之客,它强横地一丝一丝地透过窗棂,在红柳看来,天光带来的并不是光明,而是寒冷和黑暗。 ——因为苟仁,在姥姥家呆厌了的红柳有家不能归,满心的创痛,然而却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连个抚慰的人都没有。 终于耐不住对红柳的思念,趁着星期天,玉芹在三哥的陪同下到红柳的姥姥家去看望她。 三哥并不是专程陪她去,只是自己要去那儿办事顺路捎带她而已。不过,这也够让玉芹欢欣鼓舞的了。 一看见玉芹,红柳就扑过去抱住她哭起来。 “玉芹,终于见着你了,我真要苦闷死了,老是想你,可又不能回去……” 玉芹一边抚慰她,一边告诉她一些自己身边的新鲜事,当然都是有关苟仁挨打的事。 提到苟仁,红柳的妈妈立刻面生恐惧之色,她紧张地把玉芹叫到僻静处,向她询问那天事发的情况。 玉芹见她那样,只好倾尽所知,把那天所见如数托出。 “老天,我真该死,怎么就下得了手去害自己那可怜的闺女!”那个孤独无助柔弱的女人心语着摇摇欲倒,低哭出声:“天呐,我可把我的女儿害惨了,老天爷呀,老天爷呀……”哭着哭着,她一下子晕倒了。 “娘——”红柳吓坏了,哭着扑倒在地。 “这可怎么办呀?”玉芹有些傻眼。 “我娘生病日子长了,就是没钱治。”红柳边哭边摇晃母亲。 好久,那个可怜的女人才缓过来。 三人相对,一起掉眼泪…… 三哥办事回来去叫玉芹,见她的眼睛哭得红肿,忙把她叫到院门儿外问她是怎么了? “红柳和她的妈妈都病了,没办法。”玉芹仍管不住自己的眼泪。 “人家病了你哭什么?又不是咱娘生病了。” “噢,你真心硬。人家没钱治病,多可怜呀。” “那你哭就能哭出钱了?” “不哭怎么办,我又没办法。” “你没办法我有哇。”三哥说着从兜里掏出十元钱说,“有事不找人想办法,光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把钱递给玉芹,“让她拿着钱快治病去,你也犯不着哭成这样呀?” 玉芹拿着钱破涕为笑,跑进红柳姥姥家去。 不一会儿,那个柔弱的女人由红柳搀着出来了,一下子跟三哥跪在地上。 三哥的眼圈立刻红了:“没事,不就十块钱吗,别这样……” “谢谢你肯借钱给我,像我这么没用的人,只有你肯借给我……” “算了,不要说借,我不要了,送给你了。”三哥有点痛心地说。 “不,算我借你的,以后我一定还。我们过两天就回村去住。”那个可怜的女人瑟瑟地说。 “那红柳呢?”玉芹急忙问。 “就让她在这儿上学吧,她不能回去上的。”女人说着又哭了。 三哥用自行车带着玉芹走在回家的路上,问:“芹呀,红柳一家怎么怪里怪气的,有什么事不能说出来呢?我看呀,越这样窝囊越糟糕。” “说出来有什么用呀,又没有人帮他们。”玉芹无奈地说。 “不见得。有些事,你越怕它就越找你,你索性豁出来跟它硬对,它也就散了。人也一样,不能太软弱,老人们说得好:人善人欺,马善人骑。红柳一家的可怜呀,也有点是自找的。”三哥大发议论。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玉芹毫不赞成。 “怎么,不服气?” “是你说话没道理嘛,瞧你说的那么能耐,我干嘛还受人欺负呀?” “谁,谁欺负你?看我不揍扁他!”三哥的声音立刻高了八度,但立刻又降下来,“当然,像你们小同学之间有个磕磕碰碰的,我就不好插手。何况,你也不是受气的主儿。” 玉芹叹了口气,撅了嘴不愿再说话。 不知不觉中,玉芹家的小梨树上的梨子成熟了,黄澄澄的。妈妈不许全摘下来,说:“随吃随摘,那样吃着新鲜。” 妹妹可高兴死了,每天都仰着头数梨子,数来数去总数不清。 每见妹妹数梨子,玉芹就说她:“不识数,这就是当文盲的下场,连梨子也数不清。” “就你文凭高吗?赶明儿我也上学去,超过你,看你再说我。”妹妹这次生气了,转身就跑进屋里。 好一会儿妹妹出来,腰里围着妈妈的围裙,梳了两条像玉芹那样的辫子,还穿了姐姐玉竹的一双襻鞋。神气地站在玉芹的前面问:“看我长大了没有?我赶明儿就上学去。” 玉芹一下子笑起来:“穿大人的衣服就等于长大了吗?真是幼稚可笑。” “小芹,别跟妹妹闹了,摘些个梨子给红柳家送去,让他们也尝尝鲜。”妈妈一边做针线一边吩咐。 “红柳又不在家,还是让妹妹去吧。”玉芹很不情愿。 ——迫于生计,红柳的父母已从姥姥家回来了,只留了红柳在那儿上学。 “你真是懒死了,越大越支不动你。四妮儿,你去。”妈妈只好吩咐妹妹。 “嗯。”妹妹还挺乐意,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就挎着一小篮的梨子送往红柳家。不一会儿妹妹回来,连小篮子也没拿,惊慌失措地说:“娘,快!有人跟红柳娘打架呢。” 妈妈一听,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匆匆忙忙地赶去了。 “怪不得三哥说,人善人欺,马善人骑。”玉芹伤心难过地自语,颓然坐地,连往日爱看热闹的心情也没有了。 妈妈走到红柳家门上,只见苟仁推着自行车从红柳家仓皇而出。 “他苟老师,不再坐会儿吗?”玉芹的妈妈大声地给苟仁打招呼。 “不了,不了。”苟仁头也不回,骑上自行车走了。 到了红柳家,才发现红柳的妈妈正倒在地上哭得声断气绝,红柳的爸爸半拉身子搭在炕沿上也埋头呜咽。 “啊,这是咋了?”玉芹的妈妈急忙去搀扶红柳娘。 “禽兽,禽兽……”红柳娘的口里只是哭骂这两个字。 “到底是咋回事?”玉芹的妈妈迷惑了。 “我还不如就死了算了,我真没用!我真没用。”红柳爹无比痛心,用手“啪啪”地拍着炕沿。 好久地解劝,红柳的父母才安静下来。 玉芹的妈妈也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红柳的妈妈正躺在炕上,最近她总是感到劳累和不适。苟仁忽然来了,满面含笑的。 “你来干什么?”红柳妈妈急忙做起来问。 “我想问问红柳是不是能再回来上学?” “不能。”红柳妈妈的回答毫无商量的余地。 “女人说话怎么能算数儿呢?我想问问红柳她爹。” “他爹不在家!”红柳妈妈想让他快走——实际上红柳爹拄着双拐上茅厕去了。 “哦,原来她爹不在。”苟仁自语出声,“你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病了?”说着走近红柳妈妈,“让我看看有没有发烧。” “我的死活不碍你,你走……” 苟仁涎着脸笑了:“咋不爱(碍)我?我可爱着你呀!瞧你,憔悴是憔悴了些,瘦弱是瘦弱了些,可那份美色仍然不减退,再说,发烧可不是闹着玩的。”说着一把抱过红柳妈,另一只手从下面伸进她衣服里一阵乱摸…… 红柳妈想叫,苟仁已强行用嘴巴堵住了她的口。 从茅厕里出来的红柳的爹见此情景就大骂着拄拐冲了过来。 苟仁一把将他推倒在炕沿上就想逃。 红柳妈从炕上扑过去扯住他的衣服不依不饶。 刚巧这时玉芹的妹妹送梨子来。 红柳家的故事让玉芹的妈妈震惊了。 次日一早,玉芹背起书包刚要去上学,却被妈妈叫住了:“芹,我觉得上学也没什么好,你就别上了,在家还能帮我干点活儿。” “啊,好好的干么不让我上呀?”玉芹满面的疑惑。 “闺女家上学有什么用?” “那我不成文盲啦?” “文盲有什么不好?念得书少,坏心眼也少。” “我不,不上学我还有什么前途呀?”玉芹着急了。 “什么前途后途的,先生不是好东西,还能教出什么好学生来?反正我不许你上!”妈妈说着转身到外面干活儿去了。 第十七章:闹剧 玉芹哭了。 ——如果不上学,铁定这辈子是斗不过苟仁了。再说,她也不愿就像两个如花似玉的姐姐一样在家窝囊一辈子,末了依照父母之命毫无选择地把终身托付给一个又丑又笨的男人,还没过门儿就整天过着憋憋屈屈的日子。 怎么办? 三个哥哥都疼自己,可他们都不在家。找爹吗?可是,颇具权威的爹一向对闺女的事不过问,只管他的儿子们。管女儿是妈妈的特权,找爹绝对不行。 黑丫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在她的裤脚蹭来蹭去。 看见黑丫,玉芹眼睛一亮,对,找三大伯去…… 三大伯刚进门,妈妈就看见了。 “三哥,有事吗?”妈妈急忙起身给三大伯打招呼,却一边狠狠地向躲在三大伯身后的玉芹瞪了一眼。 “听说你不让小芹上学了,我来看看。” “不是我不让她上,实在是……是她的老师不是什么好人,我怕他把孩子带坏了。” “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鸟儿,可这孩子要是不上学,不是葬送了孩子自己吗?再说了,咱把孩子交给他,只管让孩子跟他识字,别的事不让孩子跟他瞎掺和。好了,让小芹还是上学去吧。”三大伯说着拍了拍玉芹的脑袋,“快上学去吧,别磨蹭了。” “嗯。”玉芹高兴地答应了一声,背起书包跑出门外去。 “可是……”妈妈还想说什么。 “芹这孩子越长越聪明,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由她去吧。再说,好孩子也不全是管出来的。她愿意上学就让他上吧,不让她上学,在家能干什么呢?让她到处疯跑着玩吗?”至此三大伯叹了口气,“早先论成分,把大孩子们上学的时光都给耽误了。现在不论什么成分了,难道我们自己再耽误自己?让这些小孩子也当睁眼瞎子吗……” 妈妈终于被说服了。 玉芹来到学校,已经上完两节课了。 不等苟仁开口,玉芹就主动站在讲台上的角落里认罚。 苟仁的目光转向玉芹。 “我,我娘有事让我耽搁了。”玉芹主动交代错误。 “少提你娘!”苟仁出奇地气愤,“打个招呼嚷得漫天响。你给我站着吧!” 玉芹被训的一头雾水,可怜兮兮地站在讲台上的角落里…… “顶上书包,不许掉!”苟仁向玉芹叫。 玉芹两眼噙着泪水,默默地把书包顶在头上。她不知道苟仁究竟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火气。 ——她一个小孩子怎么能懂得苟仁这种人的心理?更不懂得是妈妈的大声招呼引起了别人对他的注意。这才使得苟仁又怒又恨,只一股脑儿将满腔的不满加在了自己的身上。 从此,玉芹便常常受到苟仁的责难…… 然而她的成绩却并没有因常受到老师的责难而下降,因为爱钻研的大哥为她买了许多连环画册,还给她借了许多故事书。她又央求三哥给她买了本字典,并且又勤于向其他人请教,成绩反而越来越好,尤其是作文,每次都是她写得最好。 ——玉芹绝不会让苟仁称心的,想让她白上学不识字。没门! 可是同学们都瞧不起她,还给她起了个绰号——老师的出气筒。谁也不愿跟她玩儿。 如果是原主儿玉芹,一定会难过的死去活来,可是现在的这个玉芹,她可不在乎这个,她喜欢上了故事书,就是同学们想给她玩,她还舍不得浪费读书的时间呢。除了睡觉、吃饭,连上学路上放学路上都是她的看书时间,边走边看,还会觉得路短。甚至,连上茅厕的时间她都用来看书了。 好几次,她拿着书上茅厕,看得忘了时间,害得哥哥、姐姐到处找。 终于憋不住,同学们都又来凑玉芹玩,一方面是喜欢听玉芹讲故事,另一方面还可以看玉芹的连环画册——玉芹又成了同学们热衷的对象。 这天下午,玉芹到校特别早,她刚放下书包,就见几个以淘气蛋子强为首的男生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只见他们鼻孔里塞着玉米缨做的胡子,手指间夹着一段丝瓜茎做烟卷,一边吸一边咳,活脱脱的像几个老爷爷。然后他们走上讲台,又唱又叫。 玉芹被他们逗得哈哈大笑,说:“如果在丝瓜茎外面再卷一层纸,就更像烟卷了。”说着就从本上撕下一张写过字的纸为他们卷。 在玉芹烟卷的支持下,男孩子们唱叫得更起劲儿了。 同学们陆续到齐,一个个都笑得前仰后合,其他的女生也都帮着玉芹给他们几个卷烟卷儿。 忽然有人吓唬他们几个:“快,老师来了。” 他们几个吓坏了,急忙从讲台上跑下来,当弄明白是骗他们的时候,就又回到讲台上,塞上“胡子”,叼起“烟卷”,闹得更欢了。 突然,玉芹从门口看见苟仁阴着脸向教室而来,就急忙向那几个男生报警:“老师真的来了!快撤吧!” 淘气蛋子强笑了:“你就不要趁火打劫了,也就是你这‘出气筒’怕他,我们可不怕,放心,我们绝不是想把快乐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他在我们眼里,也就只是个(屁)……”最后那个“屁”字,子强只说了一半儿就咽了下去,然后倏地逃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因为他看见苟仁已气乎乎地站在了教室门口。 讲台上的那几个孩子也纷纷往自己的座位上逃。 田仁上前一步揪住了最后一个逃下讲台的瘦小男孩吼道:“逃什么!刚才怎么回事?” 瘦小男孩吓坏了,抖着手一指子强,哭声说:“苟老师,他胆儿大,你问他吧,什么处置他都扛得住……” “我今天还非问你不可了。”苟仁的脸气得通红。 “我们什么也没干。”瘦小男孩哭了。 “没干?没干人家会拦着我告状,说他家的玉米田都让你们糟蹋了?”苟仁怒气很盛。 “又不是我带头的。”瘦小男孩极力开脱自己。 “刚才的那几个都给我站出来!”苟仁命令。 逃回座位上的那几个男生,都耷拉着脑袋磨磨蹭蹭地站回到讲台上。 苟仁用手指点着他们几个,训道:“你们遭害人家庄稼不要紧,人家火儿得想冲我开枪,对我好一顿教训,就这样我都没敢说一句不中听的话!我遭的这份儿罪,都是你们几个闹的!过来,挨个儿给我站到院儿里站着去!小屁孩子还学大人抽烟,我让你们抽!”说着就一脚一个,挨个儿把那几个男孩子踹到教室外面去…… 第十八章:私了 同学们望着苟仁那穿着皮底鞋的大脚,觉得它是那么有力。因为那几个男孩子都是像皮球一样脚不沾地的“飞”出去的。 “哇”地一声嚎哭从院里传来。 苟仁出去一看,原来是淘气蛋子强尿湿了裤子,裤脚下尿水滴滴。 “这么大了还尿裤子!”苟仁训斥子强。 “我也不想尿,你刚才踢中了我的小肚子,这尿水就自己出来了。”淘气蛋子强哭得很伤心地说。因为他更觉得当众尿裤子实在是一种很没面子、很丢脸的事。 苟仁的脸上露出一丝恐慌的颜色。 正在此时,玉芹的三大伯扛着猎枪来了。 苟仁急忙迎上去,陪笑道:“我已经批评过他们了。” “批评教育学生是你当老师的责任,我这个地主家的老爷管不着。但我得提醒你,孩子们还小,禁不住大人的暴力……” “你这是什么话?”苟仁借助三大伯的话头,脸色有些不自然。 “听说我们家的小芹是老师的出气筒,这孩子在家惯坏了,我怕她不由你在她身上出气,所以就来看看。” 三大伯几句含沙射影、裹针带刺话,说得苟仁头上直冒汗。他连连陪笑:“对于玉芹,我是批评过几次,但关于‘出气筒’之类的话,都是那些臭孩子的谣传,你可千万不要当真。” “我也不想当真,但小芹这孩子近来好像换了个人似的,连笑容都很少见,她爹娘孩子多,顾不上在乎她,可我这做大爷的看着揪心……” 三大伯话没讲完,大灰突然带着黑丫来了,一看见苟仁,黑丫就狂叫着扑上去。 人有人言,兽有兽语,也不知大灰从黑丫的叫声中听到了什么,他也突然向苟仁扑过去。 苟仁惊叫着又跑又跳。 “大灰!”三大伯喝斥了一句。 大灰盯着苟仁,口里“呜呜”着,毫不甘心就此罢休。 黑丫也在三大伯的喝斥下停止了对苟仁的进攻。 “不是让你们俩守着玉米田吗,跟着我干什么?快回去!回去!!”三大伯向大灰和黑丫下命令。 两只狗这才不情愿的慢慢走出校门。 三大伯这时突然注意到尿了裤子的子强,就想过去问他是怎么回事。 苟仁急忙拦住三大伯,傲气十足地向那几个男孩子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回教室去,说:“这些孩子,既然家长把他们交给了我,我就可以随便教育!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嘛,再说了,一个好老师首先要会征服学生……” 三大伯惊呆了,这像是主人在自家厨房里说的话,而不像是在学校!苟仁的神情令三大伯厌恶,亦如是玩弄了人家的老婆还不够,又冲进人家的卧室说:“我还想要这张床!” 孩子们在学校里毫无做人的尊严,可以任由老师呼来喝去,拳打脚踢。最尊重他们的还是他们自己。他们虽然厌恶自己的老师,但还是能够让自己接受他,这是生活在这里的孩子们的悲哀。 “一个好老师首先要会征服学生。”这是谁的话?是哪个先哲的话?多么有理!你会笑吗?可这不是该笑的时候。即便是笑,那也该是感伤的。 “苟老师,玉芹又流鼻血了!”有孩子向院里的苟仁喊。 三大伯比苟仁的动作还快,几步就进了教室,他把猎枪靠在墙上,大声说:“芹,快到我这儿来!” 玉芹用手捏着鼻子走到三大伯身边,三大伯用纸给她擦,用土块给她塞,可怎么都不管用。三大伯抬头向苟仁命令:“有没有冷水,用脸盆端些来。” “嘿。”苟仁急忙去端了些凉水来。 三大伯耐心地为玉芹擦洗。 可鼻血还是照流不止。 “对,据说用湿毛巾压在耳根上也可以止鼻血。”三大伯自语。 苟仁急忙又去拿来了自己擦脸用的毛巾递给三大伯。 三大伯把毛巾沾湿再拧掉水,然后搭在玉芹耳根上。 有一点效果,但不明显。 三大伯看了一眼子强说:“强子,你饶不了回去换裤子,顺便告诉小芹的哥哥,让他来背小芹回家找医生,快去。” 淘气蛋子强畏惧地望了望苟仁,没敢动。 “咋?尿湿了裤子也不许回去换?”三大伯的目光转向苟仁。 苟仁迟疑了一下,向子强说:“快去吧。” 子强叉着腿,艰难地走出教室。 玉芹的大哥来了,还有淘气蛋子强的妈妈,但子强却没有来。 玉芹被大哥背回了家,三大伯也走了。然而子强的妈妈却开始向苟仁质问:“他苟老师,我孩子究竟犯了哪门子王法。有什么错儿?惹得你对他下那么狠的死手!” “这……这……”苟仁嗫嚅难言。 “我们家的孩子淘气我知道,老师对他批评教育我也不反对,但你不能下那样的死手打他呀!”子强的妈妈说着眼泪就出来了,“他是个孩子,不是畜生!我们让孩子上学是让你教他识字的,不是卖给你当奴隶的!现在,我的孩子小便不听使唤,有点尿水就自己往外流。恐怕已给你打残废了,你说,该怎么办?!” “你家的孩子遭害了庄稼,还不许我教育一下吗?” “几等几样的教育呀!可你这是教育吗……”这件事情越闹越大,最后闹到了老校长那里。 通过几天的协商,最后议定“私了。” ——由苟仁暗中赔偿子强几十元医药费了事。 第十九章:战斗 了却了这件事,苟仁的注意力就转向了玉芹,并为她送来了更沉重的灾难。 ——她就像当初的红柳一样被任命为班里的学习委员,玉芹怎么也推脱不掉。 此后,苟仁不仅对玉芹和子强的态度转变了,对全班同学的态度也有所转变,他不再动不动就打就罚了,行为老实了不少。然而,这反而使孩子们更加惊心不安。 许是这几天的天气不好,孩子们个个闹感冒,所以迟到的人数也多,不用苟仁斥喝,迟到的同学就主动站到讲台上。 偏偏这几天苟仁上火咳嗽,一见迟到的同学主动站讲台,想说什么却来不及出口就咳嗽起来。 迟到的同学中有几个机灵的见苟仁那般动作急忙就灵性地把书包顶在头上,好避免接收苟仁更严厉的处罚。 苟仁依然咳得说不出话,就向他们摆手。 那几个机灵鬼便更加惊恐,立刻飞快地跑回座位去搬着小凳子跑上讲台,然后急忙跪在凳子上。 苟仁依然咳嗽,依然摆手,在孩子们看来,他似是还不解恨。 那几个同学更加惊惧,跪着小凳子再又急忙把书包顶在头上。 苟仁还是咳嗽,还是摆手。 那几个同学就傻了,呆愣在那儿,不知道怎样做才能让老师解气,就只好呆跪着等待着更厉害的处罚。 苟仁终于不咳了。经出乎意料地说:“迟到的同学,都回归座位去。”那几个同学几疑自己是听错了,就一步三回头地走下讲台,不知自己是不是错会了老师的意思。 玉芹虽然担着推脱不掉的“学习委员”之职,但对苟仁的转变也充满怀疑。 她的下意识告诉她:绝不可以掉以轻心。她为自己定下了一条规律,每逢自己心里出现一种神秘的暗示或压力的时候,她深信那一定是上天或娘亲在暗示她怎么做,那么她就决然服从这种神秘的暗示,虽然她并不知道为什么应该这样做。 她每次到苟仁办公室去的时候都是万分的戒备,甚至连她常用的铅笔、小刀也成了她用来防身的武器。 苟仁终于觉察到了玉芹的这种异常,就趁一次她去交作业本的机会蓦地抱住她问:“干嘛像防毒一样地防着我?我究竟哪里让你讨厌?说出来,或许我会改。” 玉芹挣了几下没挣脱,只好回答说:“你哪里都好,就是心眼没按到正地方。” 玉芹的话大出苟仁的意料之外: “小丫头骗子,你还真敢说!”说着狠狠地一把将玉芹推倒在地上,但转了一下眼珠儿马上又笑了,过去又把玉芹拉起来,“没事,刚才我是都你玩儿,还别说,最近我刚发现,红柳不在,这班里就数你漂亮了……” “你!哦,我走了。”玉芹惊恐万状,拼力挣脱苟仁的手就想走。 苟仁一把抓住她,涎着脸笑道:“我知道,你跟红柳不同。但是,希望你接收我的关怀,我期待你的笑容。” “呸,真不要脸。也不知从哪个戏文里学的,还文邹邹的,听着叫人发冷。”玉芹心中暗骂着就白了他一眼,猛地挣脱他的手,逃掉了。 殊不知,玉芹就从此与苟仁正式“开火”,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而特殊的“战斗”…… 既然是战斗,便有胜有败。胜和败就都为玉芹的生活抹上了不同颜色的色彩。而校园的阴影,也被苟仁抹得更浓了。 这天,玉芹刚到校,子强就告诉她,“苟老师刚才找你,让你到他办公室去。” ——子强通过治疗,小便不再失禁了,但却落了个尿频。 玉芹把书包放在课板上(学校没课桌,都是以砖磊脚搭的木头板),心里打着鼓慢慢地走向苟仁的办公室。 “把门关上。”苟仁吩咐刚进门的玉芹。 玉芹拒绝关门,但又不敢得罪他,只好说:“开着门说话我也能听见。” “是,我知道你能听见,但我怕你败兴!”苟仁说着“呯”地关上门。 玉芹惊得一跳,立刻就想到了苟仁与红柳的那一幕,她的心又惊又怕,脸立刻就发起烧来,头也“嗡嗡”地响。 “你个瞒不住话的小丫头片子。是不是过生日用盘子喝汤了——嘴巴那么浅。害得我到处遭人讽刺、冷脸!今天给我老实交代,究竟跟别人说了我些什么?对,还有我跟红柳的事,你都是怎么跟人说的?”苟仁虽没有大声吼叫,但他那种咬牙切齿的神态比大声吼叫更让玉芹感到心惊肉跳,使她心中一片混乱。 但玉芹仍然不肯正视苟仁,她心里从来看不起他,只是咬紧嘴唇不说话。 “好,不说话?算你犟。但我知道,不管是谁,总是喜欢说别人的丑事,对于自己的事总是极力隐瞒。我正式通知你,从今天开始,我要让别人都去说你。至于你自己,爱怎么做就怎么做——陪别人一起说,还是隐瞒?任凭你自己选择。”苟仁残忍地说完后就大声地笑了。 玉芹第一次这么恐惧和伤悲,她忍不住地发抖,从心底里发抖。因为她明白自己根本无法与苟仁抗衡。她忍不住手脚冰凉,感到好冷,似乎觉得连嘴唇也变成了青色。 苟仁看着玉芹的样子,他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恐慌,不亚于那天踢过淘气蛋子强后的脸色。他急切切地问:“你怎么了?” 玉芹咬着嘴唇依然不说话,鲜红的鼻血像两条红色的小虫子一样从她的鼻孔里陆续爬出,纷纷跌落在她胸衣上、地上。但她并不用手去擦一下,她只希望自己马上死在这里算了,这样的话,家里人准会质问苟仁,准会为她报仇。最好能让苟仁为自己抵命。真能那样的话,自己就是马上死了也值。 苟仁慌了,叫道:“还不快擦掉!” “不擦!流死算了!”玉芹又气又恨。 “你跟谁制气呀?当我是心疼你吗?我是心疼自己,我还不想让你家里人跟我过不去!快点,把鼻血擦了!“苟仁怒声命令。 玉芹用手背抹了一下,可是鼻血照流不误。 “用手把鼻子捏住!“苟仁再次命令。 玉芹委屈得泪与鼻血同时流下,她只好捏住了鼻子。可是不一会儿,玉芹的嘴里就吐出血来——原来鼻血自动改道而行了。 苟仁害怕了,立刻开门冲了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急忙用脸盆倒了些水给玉芹端过来说:“快洗洗,我已经通知你家里人了。” “不洗!”玉芹到希望家人看到她被苟仁欺负的惨相,不肯听话。 “怎么不听话?快点洗!”苟仁依然命令。 “洗了还会再流的!”玉芹坚持不洗。 “噢,瞧我都糊涂了。你哥哥都在家吗?” 玉芹捏着鼻子摇摇头。 “哦,那一定是你爹来了。那可是个很有威望的老爷子。”苟仁自语出声。 玉芹流着泪没说话。 第二十章:拼命 苟仁拿来毛巾替玉芹抹去脸上的泪水说:“让你爹瞧见,不说我揍你了才怪呢。” “真是一只狡猾的狐狸。”玉芹心中暗骂。 “报告!”苟仁的办公室外有人喊。 “进来!”苟仁急忙问,“什么事?” “玉芹的爹来了,在教室门口等着呢。” “知道了。”苟仁刚答应完,玉芹已捏着鼻子走了出去。 苟仁急忙跟在后面。 玉芹的爹是一个端庄而又威严的老人,但他的音容笑貌却又不乏亲和力,即使不开口,也会让人尊重三分。 “哦,你怎么亲自来了?”苟仁急忙打招呼。 “儿子们都不在家。”父亲顾不上看陪着笑脸的苟仁,口里说着却快步迎向玉芹,边走边从裤兜里掏出一段线绳。 玉芹看见爹,只觉满肚的委屈再也忍不住,就又哭起来。 父亲什么也顾不上问就急忙扶住她:“别哭,哪个鼻孔流?” “两个鼻孔都流。”玉芹哭声说。 “怎么又严重了?”边说边抓过玉芹的一只小手把一段线绳扎在她的小指根上。然后又从兜里掏出一段线绳,扎在她另一只手的小指根上,“你这孩子,就是不听话,这个偏方很灵的,你就是不记着往兜里装线绳。” ——为了玉芹流鼻血的病,她们全家到处寻医问药。后来父亲从一个不知名的老中医那里得了一个偏方:如果左边的鼻孔流血,就用线绳扎住右手的小手指根;如果右边的鼻孔流血,就用线绳扎住左手的小手指根。 过了一会儿,玉芹的鼻血渐渐止住了。 父亲这才抬头跟苟仁说话:“他苟老师,我这闺女受不得惊吓,每次惊吓之后就流鼻血,就是晚上做了噩梦,鼻血也会流个不停的。方才她……” “啊,是这样。她这两天做作业有些不认真,我批评了她几句。”苟仁撒谎也气定神闲,毫不脸红。 父亲没有生疑。倒是玉芹,差点儿没气歪鼻子,但又不敢分辩,因为她深知,苟仁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父亲掏出手绢来为玉芹擦干净脸上的血渍,说:“芹,能上课吗?” 玉芹点点头。 “那我走了。手上的线绳不要解下来,等回家后让我给你解。” 父亲走了。玉芹和苟仁之间的战斗暂时结束 相安无事了好几天,玉芹以为苟仁把那天的事淡忘了,紧张的心情渐渐宽松下来,一颗担惊受怕的心也慢慢放稳了。 这天课上,苟仁布置好作业,同学们都安心静气地写。 玉芹的位置在第二排课板(学校没有课桌,用的都是长木板)的边上。 突然,她被人从后面抱住,一只大手把她的脸由下巴托得向上仰起,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后面的人是谁,嘴巴就被一个人的大嘴紧紧地吻住。她又惊又怕,怎么挣也挣不脱,叫也没法叫,惊吓得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大约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玉芹才被那个可恶的家伙放开。她转目一看,苟仁正向她恶毒地微笑。 玉芹只觉自己的嘴巴被他弄脏了,就使劲儿吐了几口唾沫,用袖子使劲儿擦着嘴巴,泪水却像决堤的洪水怎么也阻挡不住、擦拭不干。 透过泪水游目四顾,只见同学们都像看把戏似的看着她,有的大张着嘴巴竟然忘了合上。 玉芹羞辱难当,她仇视着苟仁,忍不住咬牙切齿,但却没有一字出口,那种“好说不好听”的丑事终于发生在了她的身上。但是,她从苟仁那恬不知耻的笑意里分明看出,她还有更难堪的事在后面。 玉芹没辙了,她伤心、痛苦、难过、绝望。 她也曾想过要把苟仁这种丑恶的行径揭发出来,可是这种丑闻,往往损伤的都是女方本人。她痛苦极了,世上没有什么痛苦比不能向人诉说的痛苦更让人痛苦得了。 怎么办?怎么办? 对,找苟仁拼命! 这天下午放学,玉芹用手握着书包里一把尖刀(那是家里一把红缨枪的铁枪头,如今已被她磨得铮亮),径直来到苟仁的办公室,她不仅没敲门,更是连“报告”一声都没有就忽地冲了进去。 苟仁吓了一跳,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当他看清了只是玉芹一个人时,立刻就笑了,说:“把门关上。” 玉芹用脚把门一踢,门就关上了。 “怎么,才亲你一次就上瘾了?”苟仁无耻地说。 “闭上你的臭嘴!”玉芹霍地抬手举起手里的红缨枪头,切齿说,“我今天跟你同归于尽!” 苟仁忍不住抖了一下,但立刻就坐回到椅子上,柔声说:“你很快就毕业了,就要升初中了,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你不让我好,我还上学干什么?反正我也不想活了!”玉芹又怒又恨地说。 ——她看了许多大书和小书:无论邪恶势力多么猖獗,故事最终都是以正义一方取胜而告终。 “邪不压正”,这是必然的,所以玉芹的胆子很壮。 “呵,闲书看多了,说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难道你真不想上学了吗?”苟仁说着,却极力想在玉芹的思想深处找原因,找这个小毛丫头儿敢于跟他斗争的原因。 ——治病要除根吗。 “你搅得我不能上!我想上有什么用?”玉芹依然仇恨的语气。 “这么说我可得跟你搞搞理儿……”苟仁微笑着,他慢慢地走近玉芹,悄悄地抬起手,猛地握住她拿红缨枪的手,想把她手里的抢头儿夺下来。然而他失败了——玉芹的手握得那样紧,他夺了几次都没有成功。这使苟仁的心底再次泛起一丝寒意。 “瞧你这孩子,我什么时候搅你上学了?”苟仁满脸堆笑,故作柔声道:“我只是想和你交流一下情感嘛。说实在的,我真的很喜欢你,希望我们能在学习中建立感情,我才比你大十三岁,说不定我们是第二个鲁迅和许广平式的人物呢。” ——其实,关于“爱”字,它有许多的意义和不同,然而苟仁和玉芹,他们对“爱”的认识也绝对不一样。 玉芹虽然不懂苟仁话里的意思,但却知道鲁迅是一个知识很高深的人,不然,课本上怎么会有他写的《社戏》和《润土》呢?而且,《三味书屋》讲的也就是他的故事。至于许广平是谁,她还不知道,大概也是个了不起的人吧,并且一定和鲁迅关系很密切。 不容她多想下去,苟仁又说:“其实,你不用跟我制气,女人嘛,没有男人的爱是不行的。当然,你还是个小毛丫头,还不懂这里面的甜蜜。不过,你是不能辍学的,要不,我怎么跟你家人解释呢?” “反正我心里藏不住事儿,早晚都会揭发你。”玉芹虽然嘴上强硬,但想上学的欲望已使她的心在妥协,“除非,你以后不再欺负我。” 苟仁闻言就笑了,开心地大笑,之后道:“好说,只要你不说出去,我今后就不再碰你,怎么样?” 玉芹被苟仁的话震动了,但她并不说话,好像书里侦探人物的样子,飞快地后退几步打开门,然后把红缨枪头放进书包,急忙跑走了。 望着玉芹远去的身影,苟仁得意地笑了。自语道:“小丫头片子,还跟我玩花样儿,我掉几个心眼都比你的多。” 终于还是放心不下,玉芹怎么能相信那个混蛋说的话呢?前思后想了好久,也想不出一个可行的办法。最后觉得应该把这事找机会告诉家里人。然而她顾虑重重,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第二十一章:给银枝带路 这个星期天,玉芹格外思念红柳,征得了妈妈的同意,她就带着黑丫到红柳的姥姥家去了。但不巧的很,红柳昨天就已回到村子了。真是,舍近求远地白跑腿,谁让自己好久都没到红柳家去了呢?玉芹没有稍停,就又带着黑丫返了回来。 八九里的路程,走了一个来回,整整浪费了玉芹一上午的时间,累得她脸蛋红扑扑的,两条腿酸得抬不起来。 终于见到了红柳,她瘦了很多,让人看了心疼。 原来,她的娘病了,病得很严重,红柳小小年纪就面临着主持家庭的重任,上学也成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事。 玉芹看到红柳娘的时候,不禁吓了一跳,只见她眼窝深陷,骨瘦如柴,像一具活着的骷髅。 “大婶是什么病?”玉芹问红柳。 “我娘说,她是让人给气的。”红柳二目充泪。 “噢,怪不得书上说‘气大伤身’,大婶是让谁气的?”玉芹追根究底。 红柳摇摇头,泪水就掉了下来:“娘不肯说,她只说自己的孩子都害,死了活该。” “你,这不是好好的吗?”玉芹上下打量了红柳几眼,疑惑地说,“再说,大婶也没有别的孩子呀。” “娘说,她给我喝了断子绝孙的药……她,她太恨自己了,可我知道,其实不怪娘,都怪苟仁那个王八蛋。”红柳无比难过,有些心碎。 “你怎么越说我越糊涂呀?”玉芹更是一头雾水。 红柳没办法,就半吞半吐地讲了妈妈那天给她喝药的事,之后道:“娘为那天的事后悔死了,常常一个人发呆,睡不安吃不香的,后来,就病了。” “我明白了。”灵性的玉芹一下子懂了,“说来说去都是那王八蛋苟仁的错。这个叫‘仁’不仁的畜生!看来,这种事是万不能讲出来的,害了自己又害亲人,最好就是自己跟他作斗争。”玉芹沉思着说。 红柳盯着玉芹说:“反正,我也不在那里上了,娘一病,我恐怕哪个学校也上不成了。还作什么斗争呀。”红柳的情绪很低落。 “可我还在那里上的呀。而且,那家伙对我也没安好心。”玉芹伤感地说。 “有什么办法呢?你一个小孩子怎么跟他斗呀?” 玉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不能斗,还不能想办法保护自己吗?我们现在是还小,可是,总有一天会长大的。” “长大,长大要到什么时候呀。”红柳又哭了,“如果能一下子长大那该多好呀。”言语神情之间仿佛一长大就能必胜苟仁似的。 从红柳家回来,玉芹一直难过、伤心,恨自己长得太慢。但是,她每天又不得不按时到学校去。 每天,她不得不见到那个魔鬼般的苟仁。而且,那个恶魔也越来越大胆地对自己动手动脚。 怎么办,怎么办? 这天放学回家, 玉芹把妹妹叫过来说:“玉巾(妹妹的名字),喜欢黑丫吗?” 妹妹点点头。许多日子以来,黑丫和妹妹已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愿意到我们学校去玩吗?” “愿意。” “知道我学习的教室是哪个房子吗?” “知道。” “好。我现在派给你一个任务,愿意不愿意完成?” “愿意。” “每次放学后带着黑丫到学校去接我。如果我不在教室,就去苟仁老师的办公室去找我。记住吗?” “记住了。” “还有,一定要带着黑丫,不许一个人去,听懂吗?” “听懂了。” “一定记着,不许忘。不然我以后不带你玩儿。” “噢,姐姐,干嘛要我接你呀?你又不是不认识路。”妹妹提出了疑问。 “我也不想让你接。可是,老师总是跟我做对,老扣我。”玉芹懊恼地说。 “扣得疼不疼呀?”妹妹总爱打破沙锅问到底。 “你真是,跟你说了也不懂!别问了,费话怎么这么多。”玉芹烦透了,懒的解释。 “噢。”妹妹不敢再问,带着黑丫去玩了。 妹妹很乖,也很准时。玉芹心里得到了很大的宽慰。 一时间,她觉得,妹妹和黑丫就是她的救助和力量,是她患难中寻到的保障。 她更喜欢妹妹和黑丫了。只觉自己当初救助大灰是上天对她的恩赐——没有大灰,哪儿来的黑丫呢? 突然有一天,银枝到学校来了,那正是下课时间,她一眼就看见了玉芹,便热情地打招呼:“芹!在呢。” “嗯,银枝姐。” “带我找你苟老师去。” “你自己去吧,他在办公室呢。” “乖,陪我一块儿去吧。”银枝有点羞涩,不好意思自己去。 “我……我正和同学玩儿呢。”玉芹不愿意陪她去。 “玩儿有什么要紧,快走吧。”银枝不由分说便拉了玉芹的手让她带路…… 第二十二章:铅笔的力量 一连好多天,银枝总在苟仁的办公室进进出出,除了她来的第一次,就再也没让玉芹带领过她。而玉芹从苟仁的眼睛里预感到在不久的将来可能 会出事。 她猜对了。 一天中午放学后,苟仁忽然叫住玉芹让她到他的办公室去。 玉芹不得不去。 即便她不肯去,苟仁也会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抓她去,以前有好几次都是这样的。 苟仁关上房门说:“我快要结婚了。” “结就结吧,关我什么事?”玉芹的目光望着前方,不肯看他。手伸在书包里握着一支削的很尖的铅笔——那是她临时保护自己的唯一武器(自上次拿红缨枪头找过苟仁之后,她再没敢往学校带利器)。她不想在苟仁死亡之前遭受任何不测。 “可是,你那个银枝姐一点都不可爱,她只是个女人而已,只不过是个女人的身子罢了。” “你要的不就是女人的身子吗?”玉芹心语,却并不敢说出口。 “你怎么不说话?”苟仁没有作出嬉皮笑脸的样子。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呢?”玉芹不耐烦地说。 “如果我不娶她,她说她会死。”至此观察玉芹,见她毫无反应就加重语气,“你瞧,她多么需要我,多么离不开我,而你却很讨厌我,这一点我从你的眼睛里就能看出来。都是女人,为什么对一个男人的反应会有这么大的差距?难道你不需要我的爱抚吗?” 玉芹还是不说话,也不看他,只把目光看向别处。 “所以,我想知道,大女人和小女人究竟有什么不同。”苟仁说着就笑了,笑得很无耻,也很下流。 “我又不知道,怎么告诉你。”玉芹厌恶地说。 “我想让你配合我,我要自己看。” “怎么看?”玉芹疑惑了。 “你脱了衣服,我就看看你的身子,我只是看一看,你和银枝有什么不同,你并不会损失什么……”苟仁一边说一边无耻地向玉芹凑过来。 玉芹害怕极了,她急忙向后退,一下子就靠在了门板上,惊慌地大叫:“我家人不会放过你的!我好欺负,我家里人可不是好欺负的!” 苟仁的眼睛都红了,在玉芹看来,他似乎有些发疯了,他不管玉芹大声叫喊,伸手就扯她的衣服,无耻地说:“除非你不想上学了,要不,就什么也别说。” 玉芹知道,叫喊是没有用的,挣扎也挣不脱的。她瞅准时机,乘他来解自己衣扣的时候,蓦地拿出那支削得很尖很长的铅笔猛地扎向苟仁的手背,而且很用力的扎进去,她明白:不用力不行,不用力就会让苟仁得逞。 随着苟仁的惨叫,铅笔头断在他的手背上,玉芹似乎也于此时听见了黑丫的叫声,她返身慌忙打开门,手里拿着已断了头的铅笔,头也不回地跑出去。 “姐姐——”妹妹带着黑丫迎面而来。 “快跑!”玉芹向妹妹命令。 “嗯。”妹妹傻乎乎地跟着她跑,而且不时地回头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黑丫也一颠一颠地跟在她们后面。 吃过午饭,玉芹磨磨蹭蹭不想去上学,可又想不出不去上学的理由。她故意绕远道上学去,走路的步子也失去了往日的轻快,她摇摇晃晃的,全身乏力,脑子总是空转——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想出来。 她不知道下午该怎样去面对苟仁,甚至,她想要逃学,可就是逃得了一时,总归还是不能解决问题。她进退失据,不时彷徨若失地查看每一个过路人的脸,希望能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喂,干嘛这么蔫?是不是病了?”突然有人向她大声问询。 玉芹一惊,转头看时,她们村医药铺的赵医生正向她笑。 玉芹急忙摇摇头,只好加快了步子。 “也不看看天,都误课了还磨磨蹭蹭的。”赵医生向玉芹开玩笑。 玉芹急忙问:“现在几点了?” “别管几点,今儿误了课也保准没事。”赵医生笑着说,“你苟老师今儿恐怕不能上课了。” “你怎么知道?”玉芹立刻来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