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溃》 二 肩负着制定家规的神圣使命，江波读书也格外刻苦，乡里的初中念完了后顺利的考上了县里的一中。 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一家人正在地里收早稻，当江波大伯把通知书捎到地里的时候，老庚拿着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又看，满脸兴奋地说：“好，好，狗日的定家规的！”。 虽然村里人对“奇人”的猜测已经随那个充满荒诞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但是请封建残余吃了顿辣子鸡始终象乌云一样笼罩着老庚，是老庚的一块心病，老庚看着通知书象是看着给自己平反的圣旨，他觉得那块飘在自己头顶的乌云终于彻底散去了，太阳出来了！ 上丘地里干活的火生叔就笑了：“老庚啊，你看得懂不，别弄脏了，人家不收哩！”。老庚一听急了，赶紧在身上把手搓干净，把报名表小心地叠好放在上衣口袋里，又见汗水把口袋也打湿了，四处望望发现装谷子的箩筐是个安全的地方，就放了进去，然后用斗笠一盖。转过身对着江波娘儿几个一手叉着腰一手挥了挥，斩钉截铁地说了两个字：“休息！” 自己拿着准备好的南方牌香烟一根田埂一根田埂地跨过去挨个递，为了多听几句赞美的话，还特意在接烟的人身边停下来帮人家点火，就这样一直跨过了十二根田埂。 老单身来喜家的责任田离的比较远，以前在生产队的时候他是最怕老庚的，分田的时候打死也不跟老庚家靠在一起。他在收音机里常听《三国演义》，虽然到头来关羽是哪一伙的都搞不明白，但对那句话领悟颇深，逢人就说：“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心想，万一哪一天又回到集体生产了，这老庚队长只要一跨过田埂就第一个把自己收拾了，所以还是离远一点好。 现在看到老庚在那边散烟，直叹自己当初决策的失误，又担心自己被忽略，就扯着嗓门在那里叫：“老庚哥，啥喜事呦，地里长出烟来啦！”，鉴于江波爸爸的余威，立马把称呼改成职务：“队长，啥喜事呦，地里长出烟来啦！”，忽而又觉得这个称呼与老庚现在的喜庆心理不吻合，于是第三句脱口而出：“老庚哥，队长，啥喜事呦，地里长出烟来啦！”。 “地里长出烟来有啥喜的，还不够你狗日的抽哩！”老庚笑嘻嘻的说着递过一根烟，表情从未有过的和蔼可亲，说明来喜刚才的三声叫唤对老庚很受用，让人觉得老庚家地里长出的不管是烟还是谷子，来喜从来都有权享用一样！ “是大崽子考上县一中了，这不刚到的报名表！” “那不是要到县城去读书啦！你这家规立的可真好！” 来喜的一句奉承话，让老庚确信自己曾经立过一个要好好读书的“家规”，用生产队长特有的赞许目光对来喜说道：“我啊，就认一个理，人得有文化，你来喜要有文化现在早不打光棍啦！” 来喜听了，张着笑的咧开的嘴尴尬的定了一下，一串涎水就从嘴角流了下来，随风吹出一尺多长，他用手指头往嘴边一扫，涎水就飘出了很远的地方，继续一脸讨好的笑容。心里骂到：狗日的老庚，一根烟三声好听的叫唤不够，还要加你一声数落！ 骂归骂，来喜心里明白，老庚今天高兴着哩，人一高兴就特大方，自己身上这身衣服不就是趁着张寡妇高兴时给的吗？来喜对这种心理的把握是很有心得的，年初张寡妇家老三在河里捡到一条半死不活的鲤鱼，来喜就说这孩子命里有贵人，那么多小孩天天在小河里走来走去，从没听说有谁能空手拾到鱼的，老三这孩子以后肯定是有福气的。一席话说的张寡妇心花怒放，不但请来喜共享了这条鱼还送了一身死去的丈夫的衣服给来喜。 来喜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想着今天三句好听的叫唤加一句数落才换来一根烟，心里很不甘，又笑嘻嘻的说道： “老庚哥，当年春生哥乡里高小毕业，咱们队里不是敲锣打鼓放鞭炮去接了吗？今天江波都读到县里去了，咱也不能委屈了伢仔啊！” 来喜的这个马屁算是拍到点子上了，春生作为村里的文化人，对他们总保持着一种优越感，每年过年的时候，全村家家户户的对联基本上都是找他写，一到这个时候，春生总是忙的唉声叹气。 他写毛笔字还有个规矩，只用自家那个老砚台磨出来的墨汁，从来不用买来的现成墨汁，写到谁家的对联时，谁就得象书童一样在身边帮着磨墨，春生总不忘对身边这些没文化的人数落一番，不是墨汁太稀了就是墨汁太浓了，大家也只能笑呵呵地忍着！ 春生手上十二个姐姐，到春生这茬才生了个带把的，父母格外的宠爱，好吃好喝好穿的都往春生身上造。那年头谁家不缺劳动力，会走路的小孩就的帮父母放牛了，可春生手上姐姐多啊，光吃奶就吃到六岁，吃完大姐的吃二姐的，直到吃四姐奶的时候，才被老庚、火生一伙羞的断了奶。 到了读书的年龄，老庚他们天不亮就跟着父母下地干活了；春生却每天早上手里拿着两个熟鸡蛋，趴在妈妈的背上读书去了。羡慕的这帮小伙伴牙痒痒，来喜就曾经跟他弟弟商量着，两兄弟死掉一个去，剩下一个当宝贝儿子，但最终谈判未果。 转眼春生家小山和老庚家江波都到了读书年龄，这次因为有了立家规的理想，老庚下决心一定要把两儿子供书供到头。 今年江波和小山都参加中考，江波的报名表都来了，小山的怎么没反映？江波的成绩一向很好，小山就不咋地了，这孩子还延续着老爷子的那一套，每天要两鸡蛋骗着去上学。可他错误的估计了形势，他手上没有象他老爷子一样可以依仗的姐姐们，结果只换来春生一顿顿的重揍。 也不知道是谁教的，春生一揍小山，小山从不叫妈妈，而是从大姑姑一直叫到十二姑姑。嫁到十里八村的姑姑们听说了娘家单传侄子挨揍的消息，呼啦啦的哭着往娘家跑，直把春生数落的象小山子一样也蹲在地上哭。最后在队长老庚的反复周旋协调下达成一致意见，十二个姑姑每人负责一个月，向侄子提供六十个鸡蛋，这样小山也随老爷子一样每天拿着两鸡蛋上学去了。 鸡蛋是吃上了，可学习成绩却很一般，据说小学考初中都是拿鸡蛋贿赂江波才抄上去的。现在中考抓的很严，两个桌子之间都能过一辆牛车，况且鸡蛋对江波也没什么吸引力了，小山名落孙山也就是意料中的事情。 老庚经来喜一提醒，一种莫名的胜利感油然而生。他用一种这年头只有当着老单身来喜的面才能有的口气说：“小山这孩子不知道考上了没有，江波按理应该拉他一把啊，虽说分田到户了，可我还是队长嘛？队员下一代的进步问题还是要关心一下嘛！走，咱们瞧瞧去！”。顺手把剩下的半盒烟关怀的塞进来喜的口袋。 “对，对，不愧是队长，觉悟就是高啊！”来喜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他又一次证明了自己的观点，人一高兴就特大方！ “春生，小山的成绩下来没有啊？” “不争气啊，差了一百来分哩！看来以后跟你们家江波只能做两种人了”春生红着脸头也没有抬，在他的心里，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有文化的，和老庚、火生、来喜他们就不是一种人。 他瞟了一眼旁边收稻子的小山，这小子跟他一样，鸡蛋吃了那么多，个子象浇了粪的秧苗一样噌的长，就是没见把脑袋好好补补。 父子两代加起来几千个正宗土鸡蛋的滋育，养得这小子高高壮壮，足足比江波要高出一头。他是家里的长子，不象老爷子一样有那么多姐姐照顾着，除了延续鸡蛋待遇外，地里的活倒是干的挺早，身板也特别的硬实。这小子从小长的虎头虎脑，打起架来整个乡都没有对手，每天后面都跟着一帮小屁孩。 就象这杂交水稻，品种优良，又经过勤劳的农民精心培育，产量自然很高。 来喜是最早发现这个比喻的，他每经过春生家责任田的时候，总要搜肠刮肚的找些话来赞美。按照惯例，只要哄的春生高兴就能得到一根烟的赏赐。 但他也不是每每都能得手，这一天，他烟瘾又犯了，张眼望望只有春生一家子在地里干活，就扛着锄头沿着水路靠了上去，装作放水的样子。 到了春生家地边，仔细的打量着寻找可赞美的东西，可昨天他刚赞美了春生新买的将校呢上衣，前天刚赞美了春生老婆新烫的鸡窝头，大前天刚赞美了春生家的水牛牙口好劲大，实在是找不出什么由头来，烟瘾又犯的厉害，就眼鼓鼓的杵在那。 刚巧，小山放了学远远走过来给春生送水，来喜立马眼前一亮，无限感慨的说到： “一代更比一代强啊！” “什么一代更比一代强？” “春生哥，你看小山这孩子，不就比你强吗？” “强什么呀！” “那可不，你看你也天天吃鸡蛋，他也天天吃鸡蛋，可你在他这个年龄的时候，就没有这个个，把子就更没有这么大了！” “我看咱们村里的这些狼崽子们，以后也就指着小山有出息了，要个是个，要块是块，你看老庚家的大崽，跟小山同岁吧，足足比小山矮了一头哩！” 春生嘿嘿一笑，假意的瞪了来喜一眼。表情跟张寡妇当时马上要送他衣服时的表情一样！ 受这表情的激励，来喜来劲了！ “要说啊，这还是得种好，老庚天天吃萝卜咸菜的种能跟你这天天吃鸡蛋的种比！” “你这个来喜啊！”春生终于忍不住洋洋得意的笑了，因为他的高小文化水平，他成了全村同辈人中唯一叫来喜名字的人，但他还是没有走过来散烟给来喜。 来喜心想：就差最后一把火了！ “我看这江波啊，就象咱以前种的百日黄，大粪往死里浇一亩地也收不上五六百斤。” “小山就是咱现在种的这新品种——”他突然不记得这新品种的名称，使劲的在那里挠头。 “就是你以前给我们上课说的，那个九加八乘以六等于亩产一千零二十斤的。”他还边挠头边望着春生，渴望春生能够给点提示把这个马屁拍完。 “九+八*六是杂交的意思！” “对对对，是叫杂交！”来喜如释重负。 “咱小山就是这杂交，种撒下去，不用咋侍弄，亩产轻轻松松都能有一千零二十斤！” “你狗日的才是杂交呢，你家全家都是杂交！” 金峡村的人都知道，春生这辈子有两件值得骄傲的事情：一是生了小山这狼崽子，母亲生了十三次才盼来了他这么个带把的，他才种了这一茬就把小山这狼崽子给生下来了，你说神奇不神奇；二是充分运用自己的高小文化水平，给队员上课的时候，从“算术”和“象形文字”两个学术方向，说明九加八乘以六刚好等于亩产一千零二十斤，而九“+”八刚好组成汉字“杂”字，“*”六刚好组成一个“交”字。这样深入浅出的阐述了“杂交”水稻的含义，为金峡村甚至全乡的杂交水稻推广普及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可是，今天来喜这个狗日的，竟然把他最值得骄傲的两件事情，简单粗鲁的划上等号，甚至连比喻词“好象”都不用，直接说“小山就是这杂交”，他也顾不的自己是敲锣打鼓放鞭炮迎接回来的文化人，破口大骂道： “你是你爸跟你家老母狗的杂交，是你妈跟你家老公牛的杂交，是你姐姐跟岔路鬼的杂交……” 一阵的排比句，他也顾不得唯物主义的角度去考虑，来喜的年龄比他家的母狗和公牛都要大，来喜的姐姐也只比来喜大两岁。 排比句还没有排完，来喜已经扔掉锄头跑出三里多地了！ 来喜边跑边骂：狗日的，要烟不成，丢了把锄头！ 现在，来喜跟着“百日黄”的父亲，来到“杂交”的父亲面前。他这次非常明智的判断了形势，今天高兴的只有“百日黄”的父亲，大方的也只能是“百日黄”的父亲。 来喜的讨要哲学是：高兴的人越高兴，他来喜得到的好处就越多，不高兴的人再不高兴也不能从他来喜这里拿去个啥，顶多挨顿臭揍，一般情况下是别人的拳头还没有落下来，他就开始爹啊娘啊的喊救命。所以，到现在为止，他只被别人吓过，还没有被别人揍过！ 有了这个理论基础，想着上次春生的好一顿排比，来喜就开始肆无忌惮的推死人下坎了！ “春生哥，今年的年成奇怪了，杂交收不过百日黄啦！” 春生还是低着头在那里全神贯注的收稻子，懒得搭理这个懒汉的话，太阳穴那里的青筋一鼓一鼓的。 可是，来喜光顾着自己的嘴巴快活，一句话把自己的同盟兼临时衣食父母也搭进去了。 “你狗日的才是百日黄呢，你妈就是七个月不到生的你这个死光棍，老子家江波满打满十个月，还多出了两天才生的！”老庚一副毋庸置疑的气愤表情。 这下把春生弄得偷偷在那里乐，心想：两种人就是两种人啊，我春生上次不就没跟这单身来喜这样正面的理论吗？转头一看，小山已经气得嘴嘟的天高，刚刚升起的一点优越感荡然无存。老庚的这一吼，来喜可真吓着了，嘴巴又在半空中定住了，一串涎水又从嘴角流下来老长，风一吹涎水从耳朵后一直挂到背上。 他一路上可盘算着，高兴的老庚还会赏他点什么呢。根据以往的经验，他帮自己定了个最低目标和最高目标，最低目标是今天的晚饭，最高目标是实现最低目标的同时加上老庚不穿的那件旧棉袄。如果最高目标实现了，那他今年冬天就不用在身上捆上厚厚的干稻草了。 可他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把老庚也惹恼了，毕竟来喜是在这样的险境中无数次的摸爬滚打过来的，积累了丰富的扭转局势经验，马上嘴一咧又笑开了说： “春生哥，你说你当年从乡里读书回来，我们队敲锣打鼓放鞭炮的迎接你，鞭炮都是我一路拿着放的，现在江波都读到县城里去了，那该有个啥规格呢？咱们村当家的爷们就你有文化有见识，这个主意还是得你来拿！” 一席话说的春生脸青一阵紫一阵的，可听上去又句句在理，一时又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就直起身来把收好的谷子提到了田埂上。通过这段时间，他使自己平静了下来，接过老庚的烟，慢慢的抽着说： “现在时代不同，不兴那一套了，刘满仓的女儿去年考上县高中，就在家摆了两桌酒，请了学校的老师和一些亲朋好友，咱也就按这个来！” 刘满仓是春生高小时的同学，现在是乡里粮站的站长，春生这个时候轻描淡写的把他说出来，就是要压压这两个人的锐气，你们的收成好再好，到了粮站卖不了谷子还不是白搭！ “好，就按春生说的办，春生，日头也下山了，今晚去我家喝两杯去！”老庚看到春生给自己提了条吃商品粮人做法的建议，高兴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也不等春生愿不愿意，拉着他就往回走。 旁边的来喜是从来不用人叫的，看到自己的最低目标达成了，兴奋的在后面喊道： “老庚哥，我去看看嫂嫂和孩子们都收拾好了没有？” 老庚和春生——队长和会计头也没有回。 来喜在后面看着，想想以前他是和老庚敲锣打鼓放鞭炮后去春生家里吃鸡蛋，现在改成和春生一起去老庚家里吃晚饭了。 他又想起了收音机《三国演义》里听来的那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三 酒过三巡，三个男人都喝的差不多了，老庚也不是队长了，春生也不是知识分子会计了，来喜也不是老光棍了。 三个人都有一个毛病，喝高了就开始哭！ 当然最先哭起来的是春生，他哭自己死去的父母打死不让他去当兵，你看那个粮站的刘满仓，还有公安局的李干群，供销社的张为民都是他的同学，读书的时候，成绩还不如他呢。 结果人家当兵一回来，这个天天上课睡觉的刘瞌睡虫现在成粮站站长了，脏不拉几的李鼻涕虫成公安干警了，算盘加减都不会打的张糊涂虫成供销社的主任了。 我，我却一辈子跟着你们这些没文化的人，天天挑屎担粪。 现在，养了这个不争气的杂交，看上去谷子饱饱满满的，他娘的连高中都考不上。 我那可怜的十二个姐姐啊，我对不住你们啦，我爷俩在你们身上吃的鸡蛋都可以从金峡村码到县城去了，可是这狗日的杂交却连县城的高中都考不上去呀！ 再哭的是老庚，老庚从童年开始哭起。 咱家穷啊，四岁时就开始下地放牛。 那年夏天下大雨，我一个人穿着红背心去牵牛回家，牛象发了疯的冲过来把我顶起来，象甩鼻涕一样甩出去老高老远。 我被摔在水沟里哇哇大哭，牛也跑了，是春生爸帮着把牛牵回来，送我回家的。 我是一天学堂的门也没有进过，那年学工学农去县里开会，男女茅坑都分不清，我是捂着裤子在外面足足等了一根烟的工夫才跟着人家进去。 后来当了你们的队长，春生教我写自己的名字起码不下一百遍吧，我愣就是学不会，你每天拿着队里的帐本来要我按手印，我都糊里糊涂的，可你春生这么多年就从没有给我下过一次绊啊！ 后来，扫盲老师要我们回家立家规，我是挠头挠脸到半夜也没有立出个屁来！ 现在百日黄考上高中了，大小也算文化人了，立个家规是不成什么问题了，可象你兄弟刚才说的一样，你有文化不还是在这里天天挑屎担粪吗？人啊，还是要有出路啊！ 老庚在这哭诉中，得到了升华，他现在已经意识到江波读书不能局限在立家规了，要找到自己的出路！ 大概现在很多企业的头脑风暴，就是源于农民弟兄酒桌上的集体哭诉吧！ 老庚哭到这，春生就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老庚接着哭道： 小山这伢仔，懂事，老远过来就大伯大伯的叫的人心里暖暖的，对我们家江波也好，鸡蛋从来都是分着吃。 我说，春生兄弟啊，你有文化有见识，又认识那么多同学朋友，不能想想办法吗？你这个文化人天天挑屎担粪就够了，咱那有文化的伢仔路还长着哩！要是小山和江波一起去读高中，多少有个照应啊！ 春生一听这话，心惊了一下，今天光记着生气了，现在不是可以自费高中的吗？花钱买呗！擦了擦眼泪说： “老庚哥，你不说我还忘了，现在政府有文件，高中可以花钱买了，明儿中午你一定要来我家，我把我的老姐姐都叫来，一起商量这个事情，你帮我出出主意！”春生毕竟是老幺，遇着一点事不敢做主，总得把老姐姐们都召集起来。 老庚听了，点了点头！ 一顿哭诉中，小山的人生道路从此发生了改变！ 现在轮到来喜哭了，相比老庚和春生的哭来，来喜的哭更具原生态。 他的哭声咿咿呀呀抑扬顿挫，现代白话文里夹杂着古老的唱调！ 单身哎呀——来，衣裳烂了没人补呦， 单身哎呀——来，半夜病了没人疼呦， 单身哎呀——来，死了晒垫卷一卷呦， 床上挂白旗——哎呀来， 屋堂长满草——哎呀来！ …… 直哭的全村的狗叫个不停他才尽兴，又改成了白话文的夹哭夹叙。 两位老哥哥，要说苦我是从头苦到脚呀，我娘是一交把我摔出来的啊，才七个多月就生下来，个头就跟褪了毛的耗子那么大，肚子里的营养没吃够，出来哪赶的上人家足斤足月的啊！ 呜呜呜呜呜呜—— 二十八岁那年，好不容易有个十八岁的瘸子女人同意跟我结婚，家里人也来我家看了，倒也没嫌弃我啥。 可人家后来问了以前到过咱们村的那个风水先生的徒弟，南边村的活菩萨，说只能跟比她大九岁的男人结婚，大十岁就一定不行。你说那年十二月下那么大的雪，我娘出去瞎转个啥，要是没摔那一交，我可不就第二年三月才出来吗？那不是刚好大九岁吗？ 结果人家嫁给刚好大她九岁的活菩萨弟弟朱歪嘴了，生了三个娃个个腿不瘸嘴不歪！ 呜呜呜呜呜呜—— 热天还好过点，热了就往水里面一钻。我每年过冬都要死一次，爹娘手里只分到一床象鱼网一样的破棉絮，房子到处都是漏的，到晚上，西北风呼呼往里灌，我只能天天象牲口一样往稻草里钻，天天跟耗子抢地盘。 呜呜呜呜呜呜—— 直哭的一屋的人跟着在那里哭，江波娘心软，听不得这男人们的哭声，就躲进房间里哭，等来喜终于停下来了，她抱着孩子他爹不穿的那件破棉袄塞给来喜。 春生也说爹娘死的时候，睡的破棉絮一直没有扔，要来喜明天到他家去取。 一顿哭诉，来喜超额完成了自己的最高目标！ 来喜从此又明白了一个道理：哭能让人比高兴时更加大方！ 第二天，春生果然召集了他的十二个老姐姐们，一起研究小山读书的大事。 等到老庚到了的时候，已是满满一屋人，春生蹲在角落里抽着烟，老大几个上了一点年纪的姐姐围在父母的遗像前，哭诉着父母的生平。 老庚一到，她们立马就停了下来。对于大多数的农村妇女来说，哭到底是回娘家的一个程序，还是有感而发，她们自己也分不清。 她们象上次处理鸡蛋事件一样，把老庚请上了上席，然后就开始唧唧喳喳的各顾各的说开了。 老庚毕竟是队长，这样的场面见的多，他只是在那里喝茶，一言不发的先听她们说。等她们都说完了，老庚从他们各自不着边际的话语里面，提炼出了一个中心思想，那就是：十二个姐姐一致要求，只要侄子有机会读书，她们一定象当年支持鸡蛋一样支持！ 老庚就问春生，买这个高中读要花多少钱，春生回答说一千八。老庚就对姐姐们说： “各位姐姐，一千八可不是个小数字，不象六十个鸡蛋有咱家自己的母鸡下，那是十八张大团结啊！” 大姐就接过话说了：“老庚弟啊，你是队长，上次鸡蛋的事情我们吵吵不停，拿不下个主意来，你一来就帮我们分的一清二楚，这次你看怎么摊吧，我们听你的，钱多钱少谁叫咱春生撞上了呢，咱爹娘也就留了这么一根香火！”。 说到爹娘，大姐又开始呜呜的哭了起来，上了年纪的姐姐们也就跟着又哭成一团。年轻一点的姐姐都表示支持大姐说的。 老庚一看，这样下去可不行。没完没了了，就站了起来压了压手说： “姐姐们，我看这样，各位姐姐也过的并不宽裕，有这份心是我们春生小山的福气，就每个姐姐出一百吧，剩下的六百就春生自己解决了，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姐姐们，你们看这样好不好？” “就依老庚弟说的！我们明天就把钱送过来！” 事情就这么顺利的解决，年轻一点的姐姐们到厨房去帮小山他妈准备午饭，老庚就在客厅里和上了年纪的姐姐们拉家常，为照顾她们的感情，他闭口不谈自家江波的事情。 心里感叹着毛主席的两句话：人多力量大和团结就是力量！ 来喜昨晚喝醉后抱着破棉袄回家，一觉睡到今天中午！ 这个老单身一到吃饭的时候，从来不是自己开始做饭，而是先把全村每家每户在脑袋里面扫描一遍，看看今天谁家有个红白喜事。一旦发现目标，不用别人叫就非常自觉积极的过去挑水劈柴，撵都撵不走，当然最终留下来吃饭是必不可少的。 老单身懒是懒，凭劳动吃饭的道理还是懂的！ 多年下来，他对谁家老婆的手艺谁家男人的酒量是了如指掌，最让他赞不绝口的是春生老婆的红烧肉，老庚老婆的辣子鸡和张寡妇的红烧鲤鱼。 慢慢的，大家对这单身的蹭吃蹭喝也就习惯了，没人会跟他一般见识。到了年底，村上娶亲嫁女的多，赶上黄道吉日，一天会有几家同时做好事。这时候的来喜就得选择性的投资他的劳动力，而不象往常一样，不管人家水缸里水满了没有，过去就拿桶挑水，而是拴着手先到各家厨房里转一转，选择鸡最肥、鸭最壮、肉最多的人家开始作业。 村里一般都会有一帮自发组织的厨师班底，洗菜、切菜、炒菜洗碗的各司其职。这些人都跟来喜经常打交道，也习惯了来喜在身边做一些跑腿的工作。 被来喜淘汰下来的家里的厨师班底总觉得身边少了什么东西，有突然记起来的会问道：来喜这狗日的今天跑哪去了？ 知道的人就故作神秘地侧身过来，小声的告诉他到哪家哪家去了。一般情况下都能“碰巧”被东家听到，东家脸就一直红到脖子根，心里暗骂：狗日的来喜不识货！ 有幸被来喜选中的人家，脸上就很有面子了，总会热情的叫一声他的大名“来喜，来啦！”然后招呼他干这干那！ 那年县里开展了给每家每户评定级别的活动。共分四个档次，最低的啥都没有，第三档次是遵纪守法户，第二档次是五好家庭户，第一档次是双文明户。评了级别后就在各家大门上挂上相应的铁牌子。第一档次的双文明户评选标准里有一条，就是这家必须是万元户。 这就把各村委会难住了，这谁家是万元户只有他自家才知道哩，那年头不象现在谁家有多少钱直接在小数点前面加一到两个零往外吹。到了评选截止的时候，各村委会通过种种渠道打听辨别都没有评出一个双文明户来。 乡里就不答应了，改革开放都那么多年了，一个乡一个万元户都没有？那不是直接说我们乡领导没有做好农民致富的带头作用吗？开会的时候就下了硬指标：每个村委会最少评出两个双文明户！ 金峡村委会的委员们接到指标后就在村委会里开会商议，该怎么个评选法，会一直开到晚上还没有结果，只抽了一屋子的烟，大家都为这双文明户伤透了脑筋。 这时，做好事厨师班底的主要成员火生突然说： “反正要选两个，咱也不要去摸人家家里到底有多少钱了，再摸三天也摸不出个球来，干脆就挑两个家里条件最好的报上去！” “那你说谁家条件最好呢？” “那还用说，来喜去的最多的两家就是条件最好的，这狗日的总是挑最好的人家去吃哩！人家会给他吃说明人家精神也很文明嘛！” 众委员如拨云见日豁然开朗！ 最终评定老庚和春生家为双文明户！ 老单身来喜的去向成了金峡村精神和物质的文明指标！ 要说今年的年成对来喜来说可真好，年初的时候吃到了张寡妇的红烧鲤鱼，得到了一身半旧的衣服；昨天晚上又刚吃了老庚老婆的辣子鸡，得到梦寐以求的破棉袄。今天春生姐姐们又来聚会捐款了，中午的红烧肉自然势在必得，还可以顺带帮春生实现酒后真言，把他家那床破棉絮捎回家。 今年冬天不会太冷啦！ 想着想着，他已经走到了春生家院门口，由于问题已经解决了，里面叽叽喳喳，已是一副合家欢乐的热闹景象，红烧肉的香味扑鼻而来！ 春生的姐姐们看到来喜，见怪不怪，老十二就对来喜说，水我刚挑满了，你去劈柴吧！ 大姐看着劈柴的来喜意味深长的说： “懒汉自有懒汉福啊！” 四 老庚和春生带着江波和小山，坐中巴车晃晃荡荡四个多小时才从乡里赶到县城。 这是一条大跃进时修的公路，后来就一直没有动过，以前路上没什么车，人们的交通工具主要是自己的两条腿，倒也没觉得这路有啥破的。现在车多了，遇上下雨天，眼看着一坑一坑的水越灌越满。 到车上买票的时候，乘务员要他们买四个人的票，老庚和春生就不干了，两个小孩还要买票啊。乘务员一脸不耐烦的说：“一米一以上的都要买票，一米一以上一米四以下的买半票。”。两个人就磨开了，乘务员似乎见多了这样的事情，二话不说把江波和小山拉到车门边划好的线那比一比，两小孩都超过了买全票的线。在铁的事实面前，老庚和春生还是不罢休，继续软磨硬泡，坚持只买半票，最后车老大司机发话了，小山买全票，江波买半票。这是乡间中巴车不成文的规矩，乘务员先讨价还价，相持不下的时候，司机一锤定音，双方遵守，不容辩驳！ 春生心里就很不服气了，狗日的，读书要多花一千八，坐车也要多花两块五！ 这天天气不错，可车还是摇晃的厉害，有几次江波和小山都认为这车要翻过去了。司机好象见怪不怪，放着磁带跟着哼哼唧唧，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江波和小山上车的时候兴高采烈的，对于去县城这次可算是他们的处女作。由于旁边大人在，他们不敢对这次远行的感受进行交流，只是规规矩矩的坐在位子上各自想象，两人一旦眼神一对，就会心的相互傻笑。 一路摇着摇着，江波就吃不消了，等摇出十多里地后，他就开始脸发青冒冷汗，只感到一股股恶心的臭气从肚子里往上冲。又摇了几里路，江波实在受不了了，对着车窗“噗”的一声，吐了出去，脑袋就挂在车窗沿上随车一摇一摆。江波看着窗外感觉外面灰蒙蒙的，今天早上明明吃的是新鲜鸡蛋，现在吐出来的却变成了臭鸡蛋，牙齿被这些吐出来的又酸又苦的水弄的隐隐做疼，上下牙齿一碰都好象要倒了一样。 司机这时候倒不忘交通规则，提醒说：“小孩，不要把头升出窗外。”，乘务员赶紧过来给了他一个黑色塑料袋，捂着嘴巴告诉他，要吐吐这里，一副厌恶的表情，好象江波就是一堆吐出来的赃物。 老庚拍着江波的背尴尬的说：“咋会吐呢？坐手扶拖拉机都好好的嘛！”。为了提醒大家江波吐不是因为身体不好而是车太晃的缘故，他又接着说：“这破路，不知道啥时候能再修修！”，见车上没人附和他，就对着春生说：“这一段当年是成田村委会负责的吧，修的什么路，吃人饭做鬼事！”，春生赶紧说：“是啊，这路太烂了，该修了！”。 中途江波又吐了几次，直吐的象是被人抽了筋一样浑身软绵绵的，车一直等到十二点多钟才到县城车站。 下了车，老庚就开始骂了，坐车有什么好，以前走小路来也是晌午到，现在坐车也是晌午到。摇摇晃晃屁股都坐疼了，真是活受罪，早知道就不花这个冤枉钱！ 他们来到车站旁边的小餐馆里，一个人要了一份肉丝炒粉。江波和小山是第一次下馆子，虽说只是一盘炒粉，他们已经很兴奋了。江波本来刚吐过，什么东西都不想吃，但一看到这炒粉就来劲了，这粉可跟家里吃的不一样，每一根都象是油浸过一样黄澄澄的，老板往桌上一放，转身走到厨房去了，这粉都还在抖！ 四个人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盘粉搞定了，拿起行李往学校走去。 学校里很热闹，操着各乡镇口音的人聚在一起，江波和小山没见过这阵势，跟在大人后面，感觉象进入了联合国一样。 老庚和春生帮他们东问西找，等报了名分好了床后，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就带着江波和小山在校外的小餐馆里每人又吃了一份炒粉，赶着最后一班车回金峡村了。 送走了老庚和春生，江波和小山压抑了一整天的兴奋一下子释放开来，他们先是对着傻笑了一阵子，然后都噌的一下，都在原地一连转了好几个三百六十度大旋转。 他们第一次离开父母的高中生涯开始了！ 可是一年半以后，小山就让十二个姑姑和老爷子凑齐的一千八百块钱打水票了。 他逃学了！ 他们非常幸运，都分在五班。 班主任是教政治的五十来岁的老头！姓熊，外号“啄木鸟”，高高瘦瘦，两个大眼镜基本上盖住了半张脸，嘴巴尖而往前凸，对于他的这个外号，历届学生无一有异议。 他是一个很通达的人，走在路上不小心听到学生暗地里叫他这个外号，他也不恼不怒，碰上心情好的时候，他还会上前及时的教育一句： “啄木鸟，益鸟，属鴷形目，是我国捕捉害虫最多的鸟类，人称森林医生！”。他从来只说一句，还没等学生们反应过来，就背着手，翘起他的啄木鸟嘴巴，一垫一垫的走开了！ 啄木鸟非常热爱自己的职业，言谈举止中也处处以一个老师的 标准要求自己，还经常把对自己的这种要求延伸到课堂以外。 由于从教的时间很长，县城里各个行业基本上都有他的学生。那些学生有自认为混得好的，有自认混得不如意的，混得好的学生碰到了他总会热情的叫上一句：熊老师！然后寒暄一阵。混得不好的学生碰到他就会低下头，装作不认识的从旁边悄悄走过。 可他的记忆力非常的好，只要是他教过的学生，都能在脑袋里形成一个编年体，对号入座，绝无差错！一次，他上菜市场买菜，买了三毛五一斤的芹菜，他给了一块钱，可卖菜的嫌麻烦直接找了他七毛钱。他不干了，推了推眼镜就开始行使自己的教育职责： “这十减三点五应该等于六点五，如果按照四舍五入的算法，也应该是找六毛钱而不是七毛钱。你是我八二年的学生，当初教你们数学的是李中平李老师，这么简单的数学题，他不应该没有跟你们讲过吧，讲过了你就得听啊！” 啄木鸟有个特点，只要他发现了问题，从不轻描淡写敷衍了事，他必须得从问题的表现形式深入到理论层面进行分析，加以佐证，他继续说道： “如果你每天多找十个人五分就是五毛钱，十天就是五块钱，一个月就是十五块钱。再比如说，你今天卖芹菜少收了我五分钱，别人就会认为，芹菜就是三毛钱一斤；如果你少收另外一个人冬瓜五分钱，别人又会认为，冬瓜也应该便宜五分钱；长此以往，咱们国家的市场经济价格体系不就乱了吗？” 把个卖菜的学生说的一愣一愣的，赶紧重新找了他六毛五分钱。跟他一起来买菜的老婆就开始数落他了，人家学生少收你五分钱，你不要就是了，还说那么一大串，这要早几年人家还不成了破坏社会主义建设了。 啄木鸟推着自行车，边走边说：这是老师的责任嘛，要不怎么叫人民教师呢？一路上便把教师责任这个话题探讨开了！ 渐渐的，他从自己的外号里面发现了与教师这个崇高职业相似的地方，进而把他理论化。有一次在欢迎新老师的会议上，校长要他作为资深教师的代表讲话，他抛出了自己酝酿成型的理论： “每个学生都是国家森林里的小树，茁壮成长的同时，也会遭受害虫的侵害，我们做老师的就应该象啄木鸟一样，帮学生剔除害虫，让他们健康的成长！” 笑声和掌声一片！ 从此，每年优秀教师的评选，老师们都叫这是“啄木鸟奖”！ 开学的第一堂课通常都是班会课，也是班主任和学生的见面课。啄木鸟对这堂课情有独钟，每一次他都会精心准备，并且根据该年的热点话题进行导入。 今年他导入的热点话题是：自费制！ 我们班有五十六位同学，五十三位是正规录取的，另外三个是自费的。自费制可不是大家理解的花钱买高中读那么简单，这是为了适应社会主义改革开放，国家教育体制改革的一个探索。 大家知道吗？西方发达国家学校实行就都是自费制，在他们看来，读书是公民自己的事情；但是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国家是人民的国家，学校也是人民的学校，所以每一个人都有接受教育的权利，于是通过考试筛选就有了我们在座的五十三位同学。 那么为什么我们也要实行自费制呢？这是因为很多没有考上分数线的同学，他们同样有继续接受教育的需要啊，所以为了满足他们的需要，我们就允许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相应的教育资源，这跟邓小平同志讲的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是一样的道理！ 我们班正规录取和自费录取的比例是五十三比三，就好象我们国家的经济体制一样，虽然要鼓励发展非公有制经济，但公有制经济还是占了绝对的比重！ 但是不管是正规录取还是自费录取，你们都是国家的小树，以后都是国家的栋梁。二十世纪是商品社会，你们知道二十一世纪是什么社会吗？是信息社会！信息社会就不象现在这样认识几个字会算几个数那么简单了， …… 啄木鸟非常投入的讲着他对信息社会的理解，唾沫横飞，坐在第一排的江波头发上象是被露水露了一遍！ 可是学生们并没有因为他的深情讲解而明白信息社会是怎么一回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倒是非常清楚的明白自己到底算是公有制还是非公有制！ 江波和小山都知道了，除了小山外，另外两个非公有制竟然是李鼻涕虫的儿子李军，张糊涂虫的儿子张强。刘瞌睡虫的女儿刘小梅本来比他们高一级，可去年年底生了一场病休学一年，也分到他们班上。后来，李军和张强为了不让小山独享与刘小梅名字里面的那个共同的“小”字，后来主动要求把自己的名字也改成李小军、张小强。 由于父辈的关系，加上同属于非公有制，小山和李小军、张小强先别人一步成了好朋友。江波也顺其自然的跟他们走的比较近，但不管怎么样，江波始终觉得自己跟他们成分不同，这大概就是公有制和非公有制之间的差别吧！ 小军和小强是走读生，下午放学后就回家吃饭了，这个时候江波和小山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到学校前面105国道旁的绿化带上看车。 来往的车里货车占大多数，那些光着膀子的司机个个苦大仇深的皱着眉头，一路骂骂咧咧的呼啸而过。 等到天暗下来，旁边的路灯亮了，街上店里的灯也亮了，旁边居民楼里的灯也亮了，江波和小山就开始憧憬，要是我们也能在县城哪个单位上班，有个自己的小房间该多好啊！ 江波说，我要当个老师，就可以吃老师食堂了，那红辣椒炒肉肉比辣椒还多！ 小山说，我要当司机，想去哪里油门一踩就到了！ 他们第一次确立了自己的人生目标，于是他们约好，以后小山就到江波这里来吃红辣椒炒肉，江波要去哪就坐小山的车去！ 半个学期过去了，到了期中考试，公有制远远的把非公有制甩在后面。 第一名是刘小梅，江波考了第八名，后三名依次排开的是小山、小军、小强。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亮相，有了这个指标，啄木鸟开始有针对性的逐一找他们谈心。当然，重点对象是三个一千八的非公有制。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课，他把小山、小军、小强叫到了办公室苦口婆心的说开了： 你们的基础差、底子薄我们都很理解，但是我们也都看到了你们的进步，你们中考的分数都离录取分数线一百多分，这次期中考试离倒数第四名才差二十来分，这就是你们的进步嘛！这说明你们只要多努把力、步子再迈大一点是可以赶上去的。 接着从父母的辛苦说到社会的发展，直说的三人腿麻脖子酸的。 这次考试后，虽然啄木鸟从客观角度表扬、鼓励了他们，但小山、小军、小强作为弱势群体的心理却落下了根。 小军是一个对于传统武术顶礼膜拜的人，他坚信书上写的飞檐走壁、刀枪不入是客观存在的。看了电视《海灯法师》后，他的心思就扑在了一指禅的修炼上，每天煞有介事的在桌子上墙壁上戳来戳去。 有一次，他们议论起了一指禅，小山就问，你说是一指禅厉害呢还是二指禅厉害？小军说当然是一指禅厉害，海灯法师一个手指就可以把自己顶起来，绝对不用两个手指。小山说，我觉得还是二指禅厉害，你看一指禅戳过来最多只能把一只眼睛戳瞎，可二指禅戳过来可以同时把两个眼睛戳瞎。 小军觉得有道理，就分别拿一个手指头和两个手指头往桌子上戳，最终觉得二指禅确实更带劲，也比一指禅更具美感。于是开始改练二指禅。 这一天，班里组织去县里的第一高峰玉华山秋游，五十多个人挤在一个大客车里摇摇晃晃的出发了，没想到车开到一个小镇上爆胎了。司机就跟啄木鸟说，我说了不能带这么多人吧，你非说不要紧，算我认倒霉了，但补胎的钱你们要出。啄木鸟想想是自己理亏就同意了在班费里面扣。 不远处就有个风爆补胎的小店，师傅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张口就要八十块钱。这下啄木鸟不答应了，我一个月工资也就两三百块钱，他这一下工夫就要八十块钱，也太离谱了吧。 他从社会主义的分配原则和投入产出比两个方面开始和补胎人理论开来。 小军他们也加入了理论的行列，但他说的就比啄木鸟现实多了，在县城补个胎最多三十块钱，你为什么要八十？ 补胎人根本没有打算跟他们理论，一句话不说，从工具箱里拿出把菜刀恶狠狠的往桌子上一放，瞪着眼睛看着众人。啄木鸟还在喋喋不休的嘴一看到菜刀就张着在那里定住了，他没有想到这个补胎师傅会来这一吓，女同学们吓得啊啊大叫跑进车里，大部分男同学也不经意的往后退了两步，现在只有小军、小山和小强依然和啄木鸟站在同一战线上。 啄木鸟吞了一口口水，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两腿抖的裤子一颤一颤，用文人特有的刚烈说： “你要干什么，你这是要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补胎人鄙夷的看了看前面这一排人，继续不说话。这下可把血气方刚的小军彻底的激怒了，啊的一声，马步一扎，右手一推，露出了他苦练的两个手指头，左手从丹田这里把一股气一直推到右手指尖！ 他这一弄，把啄木鸟吓的不轻，转过头好象不认识似的看着他。补胎人也是一惊，终于说话了问：“你要干什么，我是吓大的！” 这时小军的英雄气概已经是一发不可收拾了：“干什么，你这是敲诈，我要教训教训你这罗汉！” “你知道老子是打罗的好，实话告诉你，这胎就是我装的钉子扎破的，你放马过来啊！”补胎人拿起菜刀对着他们挥一挥，底气也足了。 啄木鸟从没有见过这阵势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后面的男同学又吓得退了几步，车上的女同学象是看惊险片一样，大气不敢出。 小军由于运气，脸已经憋的通红，眼睛里也胀出了血丝，一个箭步就要冲上去，欲拿自己苦练的二指禅去刺穿补胎人的菜刀。 小强看情形不对，赶紧的抱住了他。 补胎罗汉见小军真要干，把菜刀举的老高，就冲过来。啄木鸟硬撑的坚强彻底崩溃了，抱着头撒腿就往后跑出十多步。 这时候，只看见一只手抓住了那只举刀的手，顺势一拳打过去，补胎罗汉啊的一声倒在地上。小军、小强一看呆了，小山居然把这拿刀的罗汉打倒在地了。 小强立马跟上去，一脚踩住菜刀，小军左右开弓对着躺在地上的罗汉一阵的二指禅。罗汉啊啊啊的叫个不停！ 车上的女生欢呼起来，站在后排的男生拍起巴掌，啄木鸟也缓过神来，见敌人已被打倒，高呼：“送派出所，送派出所，这样的罗汉还得了！”。 这时，派出所的民警已经赶到了，把这补胎罗汉铐了起来，小军还在那里二指禅，另外一个民警就把他拉住了，一看这不是李队长的儿子吗？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啄木鸟把事情经过义愤填膺的叙述了一遍，民警就把那罗汉带走了，他们继续上路！ 车上这下热闹了，象炸了锅一样。给小山、小军、小强让出了三个位子，象听战斗英雄讲故事一样的围着他们。江波拿着小山的外套，把灰尘拍干净，幸福而骄傲的坐在小山身边。 语文课代表说：刚才的阵势真是剑拔弩张啊，我感觉天空都在颤抖，小军屹立在那里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小山的一抓和一击真是迅如闪电，小强那一脚踩过去简直就是蛇打七寸。 历史课代表说：刚才小山、小军、小强勇敢的同时是充满智慧的，先是小军叫阵以激怒对方，接着是小强抱着小军予以示弱而麻痹对方，最后是小山出其不意，一招制敌！ 政治课代表说：三十块钱和八十块钱的争论，只是事情的表面现象，那罗汉在马路上放钉子扎破轮胎，进而敲诈，才是事情的内因。客观环境是我们身处他的地盘也就是在敌占区，而且他手握菜刀也就是武器要比我们先进，可是他行的是敲诈之举，而我们进行的是追求正义的人民战争，所以最终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物理课代表说：这个罗汉刀劈下来最少有五百牛顿的作用力，而要制止住他这作用力，最少需要大于五百牛顿。我看那罗汉应该有一百二十来斤，小山一拳把他打倒，考虑杠杆效应，小山这一拳的作用力也不小于五百牛顿。对这罗汉打击最大的应该是小军的二指禅，他把全身的力气都作用在四个手指头上，压强非常大啊！ …… 啄木鸟坐在前排坐椅上闭目养神，胸前一鼓一鼓，似乎还没有刚才的战斗中平定下来，心想： 非公有制经济确实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生力军啊！ 五 回来后，小山、小军、小强勇斗罗汉的事迹立马在学校引起了轰动，传着传着版本就丰富起来。罗汉的数量也从一开始的一个增加到两个，紧接着又是三个，跟着是六个，最后发展到了小山、小军、小强三个人赤手空拳的与二十四个手持凶器的菜刀帮罗汉浴血奋战，最后将二十四个罗汉全部放倒，并且生擒了菜刀帮帮主。 当然还加上了激动人心的战斗口号， 安给小山的战斗口号是： “有我在，就有阵地在！” 给小军的战斗口号是： “为了胜利，向我开炮！” 小强的战斗口号是： “消灭法西斯，自由属于人民！” 还有很多特别具有钻研精神的学生发现，小山家里是祖传的武术世家，小山的爷爷当年就是打遍方圆百里无对手，什么气功、点穴、擒拿都有很深的造诣，还为抗日立过功，当年与日本鬼子对阵的时候，缴获鬼子军刀四十八把。 小军的爸爸也不得了，据说是特务连退下来的，当年他当兵的地方就是海灯法师出家的地方，深得海灯法师一指禅的真传。 小强的爸爸表面上看上去白白胖胖的，其实也是一个隐藏的武林高手，当年一条眼镜蛇钻进了他们供销社，那些女售货员哭爹喊娘，小强的爸爸操起卖布的竹尺就朝蛇的七寸打去，又快又准，蛇当场毙命。 从此，小山、小军、小强处处享受着英雄的待遇，打篮球的时候，不管认识不认识的人，都主动将球传给小山投篮。放学骑自行车回家很多人抢在前面给小军、小强开道，一路耀武扬威！ 本来期中考试已经很郁闷的他们，通过这次战斗发现自己已经从弱势群体变为了强势群体，自信心随着青春的荷尔蒙蹭蹭的往上涨！ 传言是传言，最纳闷的是小军，他万万没有想到，小山能一招制服拿菜刀的罗汉。他一遍遍的回想那一幕，要不是小强拉着他，自己的二指禅真的刺过去，说不定已经被那罗汉给一刀削去了。他就问小山：“你爷爷缴获的那四十八把军刀还在吗？” 小山惊讶的回答说：“你也相信这鬼话啊？” 他就又想从江波那里得到证实，江波总是神秘的摇头一笑了之。 小山、江波越是不承认，小军就更加好奇，那些武林高手不就是从来不承认自己是武林高手吗？他想起自己以前跟小山讨论一指禅的事情，小山要他改练二指禅，这不就是小山对他的暗地指点吗？从此以后，如身在江湖的侠客对隐居高手的惺惺相惜，对小山另眼相看了！ 转眼间到了第二个学期，学生们都已经慢慢的熟悉了自己的高中生活，日子如流淌的溪水缓缓而过。 这年立春特别的早，太阳晒的人懒洋洋的，风吹过就象猫舔了一样舒服惬意，暖春的气息里弥漫着青春的躁动。 大家发现，小山似乎过个年又长高长壮了，小军也更加结实了，小强也更加胖了，原地踏步的只有江波。 出了校门五百米左右，是县城新建的一个商贸中心，外墙清一色的白瓷砖，这在当时，是县里面最豪华的建筑群。可是，县里的居民们似乎并不理解政府建这个商贸中心的意义，或者是根本就不买帐。商贸中心经过一个浓重的剪彩仪式后，依旧冷冷清清。豪华的建筑群象嫁不出去的皇帝女儿，没两年就苍老破败。 唯有一家店的生意却几年如一日的红火，那就是“欧野录象厅”！ 录象厅的主要客户群体分三部分，一是在县城务工的民工或者待业在家的小青年，二是客户的主要部分学校的学生，三是宝刀不老思想解放的老头。女的不进录象厅。 新学期第一个星期六的晚上，江波、小山无所事事， 小军、小强也不愿回家。就坐在操场上吹牛，说着说着就自然而然地扯到女人话题上了。由于谁也没有真实的见过，他们对女人的那几个部位意见很不统一，但谁也说服不了谁。 江波说女人的胸部应该有校门口狗二家卖的五毛钱的包子那么大。 小山一听急了说，比那大多了，我九表姐过年在我家奶孩子的时候我看了，足足有军用水壶那么大。 大家一听哈哈的笑开了，说小山连表姐的胸都要看。 小军接着说，女人的胸就象人的个子一样，有大有小，咱们班曾华的胸我看还没有两毛钱的包子大呢！ 小军这么一说，又惹祸上身了，大家又开始笑他把人家曾华的胸看了。 最后小强说咱们别在这里猜来猜去了，要不我们去看录象去？ 三个人回头看着小强，象不认识一样，心想，这小子平时不哼不哈的，关键时刻，想法倒是很大胆的。 小山就问，你，你去看过吗？ 小强说没有，他下课回家要经过欧野录象厅，每次经过的时候，他总在想里面现在在放什么片子呢？是不是在放那种片子呢？几次他都想进去看看，可一直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今天如果四个人都去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小山转头挨个看了看这三张渴望而又有点恐惧的脸，半个学期以来，特别是上次合擒罗汉以后，他已经渐渐的成了他们四个人的头了，他知道这个决定得他来下，想了想，用颤抖的声音说：走！ 四个人便激动的朝欧野录象厅走去，早些年新郎等着进洞房可能就是这种感觉！ 一路上他们商量着，把钱给到一个人手里统一买票，可谁也不肯由自己来买，争着争着就快到了。 小山说：“小强买！” 小强喊冤一样说：“凭什么我买啊？” “你狗日的出的主意，就得你狗日的买！” 江波、小军马上表示同意。 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什么时候都有效，小强委屈的接过钱朝卖票桌走去。到了卖票桌前，他们发现刚才一路讨论很没有必要，人家卖票的根本没有多看他们一眼，收了十块钱撕了四张票给他们，说了句，进去吧。就这么简单！ 他们找了靠边的地方坐下来，小山四处看了看，发现很多面孔很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是谁。 正在放的是周润发主演的《英雄本色》，小马哥玩枪的动作非常的潇洒，他们很快便抛弃了恐惧投入到剧情里面。 接下来放的是成龙的《蛇形刁手》，录象厅里面就开始一阵骚动了，但马上就平静了下来。 《蛇形刁手》完了后，又是一部香港片，带着目的来的观众就不答应了，有人就开始叫：不好看，换带子了。有人就吹起了口哨。 老板走了进来，佯怒的骂了一句：“怎么不好看了嘛，要看什么片子啊？”，又走了出去。 里面又是一阵的口哨声和要求换带子的声音。 这时，刚放的港片被关了，换成了画面质量很不好的古装片。观众心领神会的安静下来。 紧接着，穿着古装的女演员突然裙带一解，衣服就散了开来，露出了两个硕大的奶子，然后开始了啊啊啊的自摸。 四人心一下提到了嗓门眼上，原来奶子是这样的啊！裤裆里的东西象赛艇一样不约而同的直了起来！ 要说欧野录象厅的生意为什么一直很红火，除了他向消费者提供了所需的产品外，充分迎合消费心理也非常关键。这个只能看到奶子的三级片完了以后，又及时的推出了上下都能看到的a片。 小山四个本来只想着看看奶子是什么样子的，没想到连那地方也看了个真真切切，这感觉要比来喜超额完成目标得到一床破棉絮爽多了！ 看着看着，小山、小军、小强一股青春的浓浆喷射而出，顶涨的裤子也耷拉下来，江波却硬挺挺的雄姿依在。 事后，他们分析，江波为什么能挺那么久是因为他还没有发育。由于挺的久，江波总觉得跟不上形势发展一样，难道公有制和非公有制在这方面也有区别吗？暗自自卑了好久，后来也就少跟他们去欧野了！ 这种事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不难了，小山、小军、小强后来又去看了几次。现在已经全没了第一次的紧张，可以完全的投入到剧情里去。渐渐的，他们也能将录象厅里看到的熟悉面孔说出是哪班哪个了。 又是一个星期六的晚上，他们又走向了欧野！ 前面两个正式片一放完，小强便吹起了口哨，小山小军也大声要求换带子，纯粹的一股主力军！ 这次，看录象的气氛很好，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义务充当起讲解员，很有点学术研讨的意思。 剧情发展到男主角对女主角下体进行口交的时候，一个声音说：哇，吃水煮肉片啦！ 众人用大笑表示赞同。 到了女主角钻在趴着的男主角胯下进行口交的时候，另一个声音激动的叫道：修车，修车！ 众人又是大笑表示赞同。 又到了女主角趴在床上，男主角跪在后面推动的姿势时，又一个声音兴奋的吼道：老汉推车！老汉推车！ 众人又报以了一阵笑声。 这时候，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后排传来：他妈的，老子活了六十多岁，还不晓得有个老汉推车啊！ 这下没人笑了，都回头一看，果然是一个老头正津津有味的看着，小山他们吓了一跳，这老头活脱脱的一个去了眼镜的啄木鸟，爆笑声久久不停。 从第二次开始，他们就没有象第一次一样浓浆喷射而出，很怀念第一次的感觉。可能是今天的气氛很好吧，小强分外的投入，但怎么也出不来，就起身往卫生间走去，开始手淫。眼看马上就要射的时候，一个声音从他后面响起： 有人在厕所打手枪啦！有人在厕所打手枪啦！ 叫的人是个熟面孔，也是欧野的常客八班的王冰！ 小强赶紧收了起来往回走，王冰还站在那里叫：“哇，神枪手！哇，神枪手！” “枪手周润发！”一个声音附和道。 “哇，发哥！”另一个声音附和道。 通过一系列的转换，小强从此有了“发哥”的美名！ 六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没有再去欧野了，倒不是因为小强的手枪事件，而是这录象毕竟是录象，再加上带子倒来倒去就那么几部，多看几次腻了。 青春的岁月总渴望激情，欧野的吸引力退去以后，小县城里的读书生活让他们倍感无聊。一个星期六的晚上，他们又坐在一起吹牛，江波就问了：“你们最近怎么很少去欧野了，是不是县里扫黄不让放？” 小山说：“那倒不是，天天就那几个人，那几块肉，腻了！” 小军说：“是啊，里面的女的再好看还不是录象？咱也不能让一块白墙壁弄的天天晕头转向的吧！” 小强就打趣的说：“白墙壁？咱们学校那么多个人，那么多块肉，你倒是去弄一块来看看啊！” 四人一阵沉默，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这狗日的小强胖子，又一次在关键的时候及时的说出大家的心声！ 小军非常严肃的问：“小山，咱们学校的女的要是都随便让你看，你最想看谁的？”。 “你呢？”小山迟疑了一下说。 “要是都给我看，我最想看刘小梅的！上次在食堂打饭，她站在我后面，我就闻到她身上有股特有的奶油味，这味道好象咱们这里的女人身上从来没有闻到过。后来，小强在后面一推，她就顶在我背上，两个奶子硬挺挺的暖烘烘的。兄弟我当时就直了。后来，每次看到她我就会直！” 三个人都张着嘴巴听他讲着自己的幸事，比在欧野投入多了！ 回过神来后，大家都表示很羡慕他，好象刘小梅不仅是隔着衣服顶了他一下，而是已经和他做过录象里的事情一样。 小强说：“按书上说的，刘小梅就是你的性幻想伙伴！” 小军幸福的嘻嘻笑着，通过自己的描述和大家的羡慕，他觉得刘小梅已然是自己的女人了！ 但是，谁也没有发现其他三人心里同时飘荡而过的失落。 男人中一般会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谁要是先说出自己喜欢哪个女的，谁将获得追求这个女的的首发资格。身边的朋友不管你也是怎么的暗恋这个女的，哪怕把她看作天上的七仙女，你也只能在替补板凳上坐着，只要首发还没有下场你就不能跑上去，也丝毫不能露出自己有上场的欲望！ 小军获得了追求刘小梅的首发资格！ 小山因为自己的一时犹豫，只能坐在板凳上了。当小军问他最想看谁的时候，他恨自己为什么要说那个该死的反问句“你呢？”，为什么不告诉他们，自己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掌握了刘小梅上厕所的规律，在臭气熏天的厕所里呆了足足十五分钟，就是为了能听到刘小梅在隔壁传来的沙沙的拉尿声；刘小梅的新车为什么只有坐椅那里磨损的特别快，是因为每天晚上都是他骑了上去，通过坐椅传达对刘小梅的意淫。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不能与人分享了，为了朋友的义气，他只能全力以赴的支持小军去追求心爱的刘小梅了！ 刘小梅出生在陕西，生她的时候，她老爹刘满仓还是部队的一个志愿兵。 可能是水土不服吧，她娘生她的时候没有奶水，经常饿的她哇哇大哭。部队的战友们看了心疼，到处抱着她向老乡们要奶吃，可她饱一顿饥一顿后，哭的更响了。后来指导员从老乡家里买来一只下奶的母羊，从此，刘小梅就喝着羊奶长大了。小军说她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大概就是喝羊奶长大的缘故。 她在陕西一直生活到了七岁，天天跟着驻地的小孩放羊掏田鼠洞，也能唱上一口地道的陕北信天游，每年县里面的元旦文艺汇演，她的信天游和啄木鸟自编自演的单口相声都是观众最期待的节目。 但她平时从不唱，她说唱信天游必须要在辽阔的黄土高原上才能唱，而咱们江南这个地方除了山还是山，唱着就不是那个味了！ 七岁那年，刘满仓从部队转业回来，分工作的时候，县长一看这个名字就说，到粮食部门去，并给了他一个明确的工作指示，要让咱站里的粮食象他的名字一样，满仓！ 从贫瘠的陕北回到家乡江南，吃上了白花花的大米饭，小梅慢慢的出落成了一个漂亮的大姑娘。因为有了七年的北方粗粮打底，使她比一般的江南姑娘个头要高要挺拔，到了上高中的时候，身体更加圆润起来。 那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开始，女人们流行起穿一种非常恶心的踩脚裤，不管是腿长腿短腿胖腿细的女人都穿，大嫂大婶们也穿，连奶子没有两毛钱包子大的曾华都穿。后来人们分析，那时侯的女人对流行的疯狂追求已经完全忘记了男人们的感受，因为从那时侯过来的男人无不对这种裤子深恶痛绝，很多人在回忆自己美好的青春萌动时，正回味无穷的时候，总会飘来几条这样的腿，立马索然无味。 当然也有出淤泥而不染的，小梅就是其中的一个。要知道那时不穿这种裤子绝对要比第一个穿这种裤子更需要勇气，但漂亮的小梅就是勇敢的不穿。热天的时候她浅米黄色的上衣配上一条白色或者黑色的长裙，走在短腿的踩脚裤中间象是迷路的七仙女误入俗尘，不知道挽回了多少男人对女人的信心！ 小梅其实和江波、小山他们是同龄，只不过她从小个子比较别的小孩高，也很聪明，她老爹在她虚岁七岁的时候就开后门让她上学去了。后来读到高一的时候，她生病休学一年就又和他们站在一条起跑线上，至于她得的是什么病，没人知道！ 现在，非公有制小军想要做牛郎了，他要追求漂亮的七仙女小梅了！ 那时候的爱情神圣而朦胧，充满着幻想。可不象现在，还没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手就拉过去了、嘴就亲过去了、住就在一起了，也不象现在一样短信、网吧、ktv、蹦的等等那么多的载体。由于信息不能及时的传达到位，青年男女们多是进行的一种纯粹的想象中的爱情，总是没完没了的相互竞猜，没完没了的抓心挠肺。 特别是对于小县城里的中学生来说，要想把恋爱谈成，就象身处白色恐怖地区的地下党要完成革命事业一样艰难。周边的一切同学、老师、家长都将是你发展爱情运动的天敌，既没有上级党组织的指导支援，也没有根据地堡垒户的群众基础，你的力量通常只有关系非常铁的两三个人，甚至只有你自己一个人。但是这一切的不利因素都无法扑灭青春爱情的星星之火！ 小军的力量就有江波、小山、小强。 又是一个星期六晚上，又是在那操场上，他们四个人又凑到了一起。 小强说：“小军，上次你说追刘小梅的事情怎么样了，没看到你采取什么行动啊！怕就歇了吧，咱们还是到欧野去！”。 小山说：“就是，蹲在茅坑里不拉屎，你不憋的难受？”。 “谁说我怕了，我现在是在观察形势，可不管是吃饭还是上厕所那狗日的曾华都象跟屁虫一样的跟着刘小梅，我不是下不了手吗！”。 这时，大家又把眼光对准小强，据他吹牛说，从读小学开始，小强就能通过借橡皮或者铅笔什么的，和漂亮女生搭上勾，现在该他发挥作用了！ “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这刘小梅那么清高，我可不敢靠上去！” “别做梦了，这次不是让你去靠刘小梅，你就牺牲一下，把曾华引开！”，小山认真地说着，小军也期盼地看着小强。 小强没办法，果然在星期一的下午放学后，小强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真的把曾华支开了。 晚上总结的时候，大家都赶紧问小军，情况怎么样，小军一脸愁苦的说：“我一直骑车在后面追着刘小梅，可直到她进了家门我也不敢开口说一个字！” 小强委屈地大叫：“你这不是浪费我的牺牲吗？那曾华可是一口气连吃了我三根一块钱的冰棒！”。 四人哈哈大笑！ 江波说：“要不你就给她写封情书，不能总这样暗恋着吧！” 当时写情书是所有人采取的一种方式，俗是俗了一点，但似乎是唯一的办法，而且非常的有效。很多长达数年的爱情别人一点都看不出来，就是靠情书维系着。那时的情书质量很高，就是作文不及格的人都能写出情真意切、感人至深的情书来，因为此类的参考书也很多，记得最畅销的一本是《情书带你闯情关》。 小军一听写情书脸就绿了，他有他的苦衷。上初二那年，他就给一位女同学抄了一篇情书，不知道怎么却落入了同桌的手里。那时侯他们都喜欢去抓对方的小弟弟取乐，上课的时候，同桌拿着那封情书要挟他，要小军老老实实的拿小弟弟给他抓，否则就交给老师。结果小军的小弟弟被他从早读课一直抓到晚自习才赎回来那封情书。 小军迷恋上武术就是从那次奇耻大辱之后开始的！ “对，还是得写情书，要不这样下去等到毕业了刘小梅都不知道你喜欢她！”。 小山说后便开始分工，小强负责望风，江波负责写后小军抄一遍，小山负责把情书塞进刘小梅的桌子里。 星期一，一封时髦的情书便出现在刘小梅的眼前。 小梅 你好！ 你就象天上的仙女下凡一样来到我的面前，让我情不自禁的喜欢上了你。我对春天的嫩芽说：我喜欢你！我对夏天的暴雨说：我喜欢你！我对秋天的果实说：我喜欢你！我对冬天的白雪说：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的白色长裙，她是那样的洁白无暇； 我喜欢你的长发迎风飘扬；更喜欢你的灿烂笑容！ 如果能够得到你的回音，那我将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小军 这样的情书在刘小梅看来是家常便饭，八班的王冰足足把那本《情书带你闯情关》抄完了给她，今天小军的这一封情书算是文学水平最差的。对这些雪片般飞来的情书她都是厌恶的撕的粉碎，然后丢在臭气熏天的厕所里。 但是，今天她收到江波的原创情书却没有撕。晚上，她躺在床上打开了这封情书，仔细的阅读了一遍，就轻轻的呵呵笑了起来。她想，虽然这是自己收到的写的最差的情书，但绝对不是小军写的，这小子平时写作文最多能写两行字，还至少能挑出八个错别字。 小梅想起了那次秋游，想起了这三个勇斗罗汉的坏小子，她当时非常的紧张而气愤，那一刹那她多渴望自己能变成佐罗，一剑挑飞那罗汉的菜刀，然后在他的脸上画一个大大的“z”字。 但是这三个非公有制小子却实现了她当时的梦想，她欣赏小山的机智，小军的勇敢和小强的义气。但是坐在车上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很恶心那些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的公有制小子们。 她想和他们成为朋友！ 第二天，小山、小军和小强的桌子里面都收到刘小梅的纸条，上面同样写道：谢谢你们！ 小军因为拐到上厕所，比他们三个晚一点进的教室，当他打开书桌时，他发现了那张纸条，紧张的脸刷的一下白了，胸前一鼓一鼓的，他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平静自己，然后揣好纸条叫上小山、小强往教室后面的树林里跑去。 他们躺在草坪上，脸都涨的通红，稍事平静以后，小军拿出了纸条，得意的在他们面前摇了摇，然后象看武林秘籍一样打开，看到“谢谢你们”四个字，象打了鸡血一样的高兴的蹦蹦跳跳。 一阵狂欢以后，他又看了一遍，终于发觉不对劲，我给她的情书明明只写了自己一个人的名字，她怎么会回“谢谢你们”呢？这时，小强和小山也拿出了自己的纸条，对他投来安慰的目光。 小军一看急了，好象老婆突然之间跟人跑了一样，眼睛在他们两个人脸上来回的扫了几遍，不停的问：“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们也给小梅写了情书吗？”。 小山、小强立马表示自己没有。 小军又自言自语的问了一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是啥意思呢？”。 小强看他六神无主的样子，就笑开了，调侃的说：“肯定是刘小梅同时都喜欢我们三个人，要不江波那里怎么没有小纸条呢？她现在一定也很郁闷，她到底该跟谁好呢？我看那小强很不错，虽然胖了一点，但是不妨碍他的优秀啊，而且忠厚老实！”。 小山听了哈哈大笑，也开始了很享受的向小军伤口上撒盐： “我说啊，小梅肯定是看上我了，你看咱们三个的条件往那一摆，瞎子婆都会选我小山，更别说是人家小梅了！”。 “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哦，我忙了那么久，小梅倒是喜欢你们两个了，我这张纸条倒成了安慰奖了，小山我怎么听你一口一个小梅的叫的那么别扭，你怎么连姓都省了啊，我跟小梅的关系还没有到那一步，你就那么叫不好！”。 小强听了更加哈哈大笑起来！ “发哥，你别笑，我警告你以后打手枪的时候，绝对不能想着小梅！”。 这下轮到小山大笑不止了！ 小强就说：“大家都别笑了，说说现在该怎么办吧！”。 于是，三个人便围绕“谢谢你们”这四个字展开了讨论。小军说：“昨天的信是我写的，然而小梅却回给了我们三个人，我觉得是小梅心里其实已经答应和我好了，可人家毕竟是咱们班的尖子，不想这么早谈恋爱，可能是想先和我联系着等考上大学之后再把关系确定下来，所以现在不好意思单独给我一个人回，她知道咱们三个天天在一起，所以就顺带把你们两也谢谢了！”。 小强接着说：“从字体上来看，三张纸条都是一支笔写的，也分不出轻重缓急来，纸张也都是粮食局的信纸，看不出什么倾向，是不是我们一起在写的时候刚好被刘小梅看到了啊，不可能啊，我一直都在外面望风，没有人经过啊！” 小山接着分析说：“那不可能，这情书是江波写的，要说她看见了，那应该给江波应回一张纸条！”。 小军一听他们的分析，觉得本来这地是自己家的，现在这地好象要说：“你们三个人都可以来种我”，烦躁的在那使劲挠头问：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下一步该怎么办啊？”。 小山说：“咱们现在也不要在这里猜来猜去了，这样，小军你再写封情书过去试探试探，不管怎么说，小军，咱们已经很不错了，给刘小梅写情书的人不少吧，可从来没听说刘小梅给谁回过，八班的王冰一本书都抄完了，也没看刘小梅给他回过一个字，现在有一点可以肯定，刘小梅愿意跟咱们交朋友，这就是胜利就有希望啊！”。小山表面上是在帮小军出谋划策，但心里极不情愿把刘小梅这果实推给小军一个人，所以一直都用“咱们”。 正讨论着，上午四节课很快就过去了，他们直接回寝室拿碗打饭去。 在路上，他们远远看到了刘小梅婀娜的走来，还是那样不左顾右盼也不摇头晃脑，七年的部队大院生活让她走起路来总是收腹挺胸，脸上永远的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只是眼里偶尔掠过的忧郁从没有人能读的懂！ 小山他们三个看到刘小梅走来就很不自在了，觉得那双眼睛好象是看着自己又好象没有看着自己。 在排队打饭的时候，小山装作不经意的回头看看，刚好与刘小梅目光相对，可是刘小梅投来的却不是一汪春水，而是满目的怒意，这让小山吓的一颤，直觉得后背发凉，脸刷的红到脖子根，接下来他就开始梦游了，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打了菜怎样打了饭，怎样吃完饭到了寝室。 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不停的回味起那眼神，她为什么对自己怒目相视呢？她很讨厌我吗？那她为什么也回了我一张纸条呢？她是在怪我搅和了她和小军的事情吗？可我也没有搅和啊！ 午休起床铃响了，他不想起床，他是不想睁开眼睛，因为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现实，就看不到那双满目怒意的眼睛。 他不知道，不想起床不想睁开眼睛的还有两个人，小军和小强，他们同样的在思索着这个问题。 上课后，他们的桌子里又同时多了一张纸条，上面同样写道：你们不应该经常逃课！还是一样的字体一样的信纸，三人都同时恍然大悟，明白了那眼神的含义！轻松和甜蜜同时涌上了心头！ 下完晚自习后，四个人又凑到了一起，商量着下一步的计划。最后，还是小强负责望风，江波负责写后小军抄一遍，小山负责把情书塞进刘小梅的桌子里。 小梅 你好！ 谢谢你对我们的忠告，我们也知道逃课是不对的，这样既对不起老师的谆谆教诲也对不起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我们保证以后不轻易逃课。 星期天上午如果你有时间，我们一起骑车去化工厂旁边的河堤野炊。 小军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开始了挠人的等待，连刚刚才开始发育的江波都很紧张。小军多么希望这次小梅能只给他一个人回信，而小山、小强也在那里想，这次小梅会不会还给自己回张纸条呢？一直等到星期五的早上，他们的桌子里都出现了梦寐以求的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字“好”！这次连江波也有一张了。 小军感到既兴奋又有点失望，但兴奋完全占据了他的情绪。 小山、小强感到很欣慰。 江波感到受宠若惊。 他们开始张罗星期天的野炊来，那兴奋程度绝不亚于去年江波老爹。小山又开始分工，小强负责炊具和油盐酱醋调料，小军负责菜和主食，江波小山负责饮料和零食，星期六晚上要全部准备到位。 星期天一大早他们骑着自行车出发了，这时学期快结束，天气很闷热，但他们的热情比这天气的温度还要高。十来里路转眼间就到了，一看，刘小梅已经在那里等他们了，她今天穿了一身灰色的运动服，看上去心情也很不错！ 这是一处很幽静的河堤，这条河是这个省所有水系的干流，河面水很宽河水流得平平缓缓，这里离县城十来里路，平时很少有人来，堤上连着几棵树叶茂密的大榕树，形成一个天然的避暑良所，河面风吹过来，凉爽惬意！ 刘小梅伸出手来要和他们握手，吓了他们一跳，天天在一起还要握手，何况他们也没有和女孩子我过手啊。一时尴尬的都站在那里，而刘小梅的手也悬在那里，可脸上的笑容依然很淡定从容。关键时刻还是小强放的开，他走上去说着： “刘小梅，不至于吧，天天在一起还要握手，我手可肮脏了！”手却抓了上去。 “要握，天天在一起我们是同学，现在我们是朋友啦！”刘小梅握着小强的手说。 小山他们三个赶紧走过去一一跟刘小梅握手。 这时，小军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根渔竿说：“小梅，我们来钓鱼！” 小强就不爽了说：“你什么时候生出个渔竿来，这可没在我们的计划工作内啊！”。 小军瞪了他一眼说：“少废话，捡柴火去！”，然后跟刘小梅上起食来。 小梅就笑了问：“你们平时都这样说话的吗？”。 小山说：“平时我们不这样，特别的谦让而且讲文明礼貌，要是讲普通话我都恨不的叫他们“您”了！”。 “小山同志，求求您啦，不要在小梅面前装文明了，好不好呀！”小强学着电视里的港台腔说。 小梅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小军一看这不行，这两个小子怎么突然变得才华横溢，好象故意要把他的风头抢去一样，赶紧说： “喂，你们捡的什么柴火啊，这都是湿的能烧的着吗？作为同是非公有制的同志，我劝劝你们，学学好吧，别再给咱们这个集体摸黑了，看人家江波那柴捡的，你们也应该到离水远点的地方去，实在没有就上树去拔干树枝，别在这里瞎转悠了！” 小强就说：“我们又不是猴子也没练过轻功，上树干什么，你应该充分发挥你的特长，上树去！”。 “我这教人家小梅钓鱼呢，正经事！” “谁叫你不多带些菜来，我也不会钓鱼，你怎么不教教我啊？”小山继续刺激小军。 小梅听了笑的合不拢嘴。 “你就满足了吧，我能带这些菜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回头我爸还不知道怎么收拾我呢，离远点，离远点，该干啥去干啥去，鱼都被你们吓跑了！”小军开始耍赖了！ 小山、小强看河边也确实没有干柴捡，就到河岸上去捡，没五分钟就都捡了一大堆，小军却一条鱼都没有钓起来。 “怪不得是非公有制，做事一点都不专心，你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到鱼漂上，没钓上鱼你中午就别吃饭了”小强又开始逗小军。 “不愧是供销社出来的啊，买卖算的那么精，钓鱼是一种生活情操，追求的就是个随意，懂不懂啊，不懂一边呆着去！” “我是供销社的就精，那你说小梅是粮食部门出来的就是饭桶了！” “我可没这么说，我可没这么说啊！”小军急的直咬牙！众人一阵大笑！ “这歌真好听，谁唱的啊？”江波问道，大家才发现小梅原来带了个随身听来。 “这跟我们平时听的歌不太一样。” “表面听上去好象声嘶力竭的，其实很伤感的！” “这歌听了让人有一种想跟着呐喊的感觉！” 大家都奋不顾身地投入到这音乐里面，为了表现自己对音乐也颇有体会，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表评论。 还是小强比较实在，他说：“好听是好听，就是听不清歌词！” 小梅便念起了歌词：“眼中含着眼泪，虔诚的忏悔 ，镜中好忧郁的我，像是真的犯了错，我也不愿去体会，那种苦涩味，又有谁能告诉我，该怎样去做？……” 小强继续实在地说：“我还是喜欢听你唱的陕北信天游！” “这歌其实和信天游一样，都是对人生苦难的无奈与宣泄！”。 这一天，他们玩的很开心，面对着千年流淌的河水，他们讲述着自己的过去，自己的理想，山外面的世界。 但是他们也更加深切地感受到了小梅眼中的忧郁，就象那歌词里唱的一样：眼中含着眼泪，虔诚的忏悔 ，镜中好忧郁的我，像是真的犯了错……。 七 接下来是紧张的考前复习，小山他们第一次感觉到了学习的紧张。他们不用再给小梅写情书了，因为她非常大方，复习之余她总会找他们几个扯扯闲话，他们违反纪律的时候，小梅就会给他们抛来在饭堂一样的目光，他们立马老老实实的。 那些一直暗恋着刘小梅的人恨的咬牙切齿，不自觉间组成了一个以王冰为首的失恋阵线同盟，他们走到一起的共同纲领是：刘小梅太没有眼光了，非公有制基础差、底子薄啄木鸟不是早有定论吗？刘小梅还帮助他们复习，这不是浪费公有制的优良资源吗？我们的目标是把刘小梅从这个可怕的旋涡里拉出来，对，解救刘小梅！ 他们是没有胆量去直接拉刘小梅的手的，那要解救刘小梅，剩下的办法就只有让非公有制远离她，但这更加恐怖，他们怕小山家的日本军刀，怕小军家的二指禅，怕小强家的卖布竹尺。想到这些，同盟的队伍稳定性受到极大的冲击。 王冰直骂这些人不坚守自己的信仰，立场不坚定，为了维持这股好不容易形成的革命力量，他作了“论持久战，解救刘小梅”的发言。并提出了现阶段的工作重心是深入敌后，伺机歼敌，为了表明自己对革命的忠心，他主动承担起了深入敌后监视刘小梅和小山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的革命进展还挺顺利，不久他就在小军的桌子里找到一张纸条，他赶紧召集队伍，人差不多到齐了，打开纸条一看，上面一行小字：请注意公众卫生，不要随便甩鼻涕！众人失望的散去。 又过了几天，他又在小强的桌子里发现一张纸条，这次纸条上面写满了字，他又赶紧召集队伍，人到齐了，打开纸条一看，上面写道：以后要注意听讲，老师问的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答不上来，你可真是够糊涂。接下来把老师问的问题详细的推算了一遍。众人这次不但失望而且醋意大发离去！ 同盟队伍彻底的解体了。 用政治课代表的话来说，他们一直没有寻找到一次寻机歼敌的机会只是表面现象，内因是他们的队伍不团结，胜利果实刘小梅只有一个，真正解救出来了，未必自己就能品尝到，这种帮别人做嫁衣的事情我们不干！ 王冰不愧是同盟领袖，革命立场非常坚定，他一个人开始了自己的持久战！ 学期结束了，虽然有公有制优良资源小梅的监督和帮教，但五班的经济体制结构并没有发生变化，小山他们三个依旧分享了倒数三名。这让大家都很沮丧！ 最沮丧的是小军，他依然喜欢着小梅，而且是更加的喜欢。以前他是把小梅当作天仙一样的爱着，仰望着，他感觉小梅象动画片里挥舞着翅膀的天使，在色彩斑斓的天空上幸福而骄傲的飞翔，属于她的世界永远是快乐而美丽的。而自己是地上的一块石头，能听到小梅的声音他就很幸福，小梅从自己身边轻轻飞过他也很幸福，他幻想着能够永远的停留在他这块石头上。 现在小梅离自己真的近了，但是离身边的这几块石头也一样近，谁也不知道她会停在哪块石头上！ 暑假，小山在家里疯狂的想念着小梅，他从没有如此的坐立不安，他感觉日子象稻田里的水一样凝固不前。他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责任田去，一天到晚不说一句话，他想把自己弄的很累，晚上会睡的舒服一些，但到了晚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小梅的样子，她的笑，她的怒，她眼里掠过的忧郁。 父母都觉得这小子长大了，变得那么深沉。将近一个月的早收晚种结束了，家里做了一顿好吃的，小山却没什么胃口，母亲以为这孩子是太累了，心疼的在那里掉眼泪，可他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有心事了，再也不会象以前一样跟在她后面一遍遍的嘟嚷着自己的想法了。 这一天一大早，小山坐在院子里的青石板凳上，望着远处的青山，想着山那一边的县城，他有了呐喊的欲望，他想对小梅大叫“靠近我”，可小梅是小军的，全世界的人都可以去追她，小山却不能。 这个暑假小军按照自己制定的方案去找小梅了吗？他们现在是不是在河边钓着鱼？是不是在一起听着歌？小军是不是实现了骑着自行车带她去看夕阳的愿望？ 这时候，妈妈走了过来，对小山说：“山子，想同学了就和江波一起去县城玩玩。”说完塞给他一百块钱。母亲是个地道的农村主妇，她不知道该怎样去了解孩子的内心世界，也从不对孩子们要求这要求那，她只知道，家里的人要吃饱穿暖、没病没灾的，她就满足了。 小山坐着车摇摇晃晃的往县城赶去，他没有去找江波，他不能带着一个朋友去干对不起另外一个朋友的事情。一路上，他想象着见了小梅后会发生的一切，预演着无数种激动人心的见面情景。 想着想着车到县城了，小山没有急着去找小梅，他走进了县里新开的超市，里面有冷气，他要让自己平静下来。十多分钟后，他朝小梅家走去，朝那榕树掩映的红房子走去，他今天要说出自己的爱！ 榕树看到了，红房子也看到了，他也看到了同样为爱痴狂的小军。小军远远看着他走到身边，跨上自行车对他说了一个字：“走！”。 他们又来到了河边，小军给他一根烟。两人躺在鹅卵石上看着蔚蓝的天空，阳光穿过茂密的榕树叶随风一闪一闪。 小山说：“小军，我也喜欢小梅，对不起！”。 “我知道。” “你知道？” “对，其实那一天我问你最想看谁的时候我就知道，谢谢你，小山，你让我这么久独享追求小梅的权利，我一直心里很愧疚，但我实在太喜欢小梅了，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说出你喜欢小梅来的，因为我跟你一样的喜欢她，我知道这种感觉，今天，你终于说出来了，我心里却踏实了，对不起，小山！” “小军，其实我觉得小梅最终不会属于我们中的任何一个，她是那么的优秀，各方面都很优秀，而我们是什么，我们什么也不是，小梅现在把我们当作朋友，我其实已经很满足了，真的，但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我一直很羡慕你，因为小梅最少知道你喜欢她！” “你以为小梅不知道你们都喜欢她吗？我猜她心里肯定知道。” “那小梅她喜欢谁呢？” “不知道，也许是我们任何一个人，也许她谁也不喜欢，象你说的一样，最少她愿意和我们做朋友，这我们就很满足了。” “小军，你发现了吗？小梅每天都那么乐观大方，其实她很忧郁，有时候大家在一起说话，说着说着她就会没词，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去。” “我也发现了，可她总在我们面前一副很坚强的样子，小山，不知道怎么搞的，虽然小梅经常训我们几个，但我却感觉她似乎非常的渴望保护。” “是啊，她现在离我们很近了，可我的心里却宁愿她还是象以前一样，象个天使一样，至少那让我感觉她是幸福的，快乐的！” “对，她是我们的天使，我们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整个暑假，刘小梅都在省城的姨妈家里。开学的第一天，小山、小军、小强和江波在她面前一字排开齐声朗诵： 刘小梅同学，我们都非常喜欢你，我们都对春天的嫩芽说：我喜欢你！我们都对夏天的暴雨说：我喜欢你！我们都对秋天的果实说：我喜欢你！我们都对冬天的白雪说：我喜欢你！你是我们的天使！但是，我们深深的明白，我们都是地上的一棵葱一棵蒜一块石头，所以，我们决定好好的做你的朋友！ 逗的刘小梅喜笑颜开，愉快的新学期开始啦！ 第一个星期天，他们又来到河边。 小军就问：“小梅，第一封情书明明只是我一个人给你写的，你为什么回三张纸条，这让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伤口我现在还没有舔好呢！”。 “那信真是你写的，我才不信呢，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江波写的，然后你抄一遍，江波你也真是，也不找本参考书，那是我收到所有情书里面质量最低的，连曾华收到的情书质量都比这高，真是气死本姑娘了！”。 “以后坚决改正，以后坚决改正，下次我一定借本《情书带你闯情关》好好抄几篇给你！”。江波受气氛感染，也开始调侃起来。 “小梅，你写的‘谢谢你们’是什么意思，虽然情书是我们四个努力的结果，我负责望风，小山负责塞进你桌子，但是主要劳动力还是江波，你怎么不好好谢谢江波啊？”小强说。 “你还以为我真是被你们那破情书打动了啊，我那是谢谢你们制服了那罗汉，想和你们交朋友而已！”。 小山说：“这是不是就是传说的美女爱英雄啊，那坐在车上你可是一个字都没有夸我们啊！让我们觉得在你看来，我们进行的不是正义的人民战争，而是到打家劫舍一样，我们要求你现在必须好好夸夸我们！” “行，小军！” “到！” “勇——敢！” “小山！” “到！” “机——智！” “小强！” “到！” “义——气！” “我吃醋啦！”江波大叫。 “等你什么时候学习赶在我面前去了，我一定夸你一句：人才！”。 “那我还是算了吧！” 众人哈哈大笑。 他们一起对着河面愉快的唱着那首《靠近我》。 回来的路上他们有说有笑，小强为了表演放双手骑车的绝技，还翻身滚进了水沟里，搞的其他人手忙脚乱的好一阵打捞，才把他搭救起来。 小梅就打趣的说：“小强同学，请你以后一定要好好骑车，别逞能学人家放双手，你实在要放双手也行，你不要往沟里翻啊，换作江波往沟里一翻也没什么，你又长那么胖，真是累死我老人家了！”。 又是一阵大笑！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由于小梅和江波的监视和额外辅导，这个学期的期中考试，小山他们的成绩居然齐步前进十名。这让他们非常的高兴，小山他们第一次感觉到学习其实也可以转换成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当然，高兴的还有啄木鸟了，他把三人叫到了办公室，又开始了苦口婆心的劝说和振奋人心的激励： “你们通过半个学期的努力，把自己的成绩往前移了十名，这说明你们不是不能获得好成绩的，而是你们要不要获得好成绩。如果你们能再接再励，每半个学期提高十名，你们想想到了高考的时候将是什么样的情景，那时候你们的目标不再是想着怎么逃离班上的倒数几名，清华北大将会离你们那么的接近！”。 然后，又举了大量的后进学生奋斗成先进学生的例子，最后他送给他们一句话，让他们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读一遍，并说他以前那些后进生就是按照这几句话去做，最后成长为先进生的。 这句话是：上天给每个人的机会都是均等的，不是你能不能，而是你要不要；同学们，行动起来吧，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有了客观的成绩排名数据，又有了啄木鸟振奋人心的激励，加上以前那些后进变先进的无穷榜样力量，小山他们似乎感觉到自己已经不再是一棵葱一棵蒜一块石头了，他们也可以成为王侯将相了。 这个星期天，他们哪里也没有去，五个人聚在一起，很严肃的讨论着他们三个的追赶计划。并根据他们的实际情况制定了一份操作性很强的学习计划。他们一致认为，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所以计划的第一条就是每天早晨提前半小时起来跑步，小梅为此还特意送给他们一个闹钟。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他们有板有眼的执行起了这个计划。到了计划制定后的第二个星期一，这天天气突然的大幅降温，四个人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闹钟响了，可谁也不愿起床。小强说：“咱们制定的是学习计划，天天早上起来跑步有没有必要呢？”，小山、小军立马表示他们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连好学生江波都在犹豫！ 经过大概五分钟的激烈思想斗争，小山猛地坐了起来，对他们说：“起来，要做王侯将相的就起来！”。 江波、小军也跟着坐了起来穿衣服，只有小强胖子还没有战胜自己，小山一下把他的被子掀开。 平时闹哄哄的操场，今天非常冷清，只有十来个人在那里跑步。由于战胜了自己，他们四个异常的兴奋，跑起来都特别的有劲，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小梅，就象等着戴小红花似的追了上去。小梅给他们投来了赞许的笑容！ 慢慢的，小山他们三个发现自己上课不再是听天书，能大概听懂老师讲的内容了。小梅和江波告诉他们这是他们进步的明显表现，如果再努力一点，期末考试的成绩一定会更上一层楼，这让他们倍受鼓舞！ 他们最喜欢听的还是班主任啄木鸟讲的课，他讲课总能把一些抽象的政治概念跟本地的实际情况结合起来，并且还不时的夹杂着土话，让人茅塞顿开。 比如他讲到商品价值的时候，他就举例说：玉华山顶上的石头有没有价值？没有，为什么没有呢？因为它没有经过人类的劳动；一天，你跟你爸爸推着单轮车把它从山顶上搬下来，它就有价值了，因为它融入了人类的劳动！ 八 还有十来天就要期末考试放寒假了，他们紧张的复习，象是辛苦耕耘了半年等待着好收成一样，每个人都憋着一股劲。他们憧憬着如果他们三个再次齐步前进十名，那就是班上的中游水平啦。学习这东西只要进入了轨道，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他们想着成绩下来的那一刻，老师同学们惊讶的表情，还有父母赞许的幸福笑容，最高兴的还是小梅，她一定会越来越快乐，她的眼神里将不再闪现那一掠忧郁！等着吧，这只是开始，等高考结束了他们要向世界宣布：高中里的非公有制要做重点大学的公有制啦！我们将是王侯，我们就是将相！ 一个星期一的上午，啄木鸟在给他们复习知识要点，他很耐心的讲解着小山他们提的问题。一个学期下来，他看到他们的表现非常欣慰，总是刻意的给他们开开小灶，上课提问也总是先叫他们回答。他还经常跟其他的任课老师说非公有制要崛起啦，并请他们和他一起为非公有制经济发展创造良好的条件。 老师们都说今年的年终“啄木鸟奖”评选非啄木鸟莫属。 课正上着，窗外突然来了两个穿制服的警察示意啄木鸟出来一下，啄木鸟走到他们面前，警察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啄木鸟当时就面如土灰。 警察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啄木鸟还没缓过神来一样，呆呆的站在那里好一阵子。他机械的走到讲台上说：“同学们，我有点事情要出去一下，你们自己好好复习，哦，等下课代表把今天发下来的卷子收一下。” 大家就开始议论，是不是啄木鸟家出什么事了，他老婆的身体一向不是很好，是不是生病住院了。还是他在外地工作的儿子出什么事了。 教室里开始闹哄哄的，有些想象力丰富的同学还怀疑啄木鸟的老婆是不是出车祸了，因为学校门前的105国道经常发生交通事故。 小山突然站了起来气愤的说：“都别吵了，能不能说点好听的，好好复习！”。大家立马安静下来。小山是班里个头最高的，从上次勇斗罗汉开始，又有小军、小强两个左右护法，大家都把他当班里的大哥看，现在听小山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这样议论有点落井下石的味道。 小山为什么那么生气，是因为这一年半以来，虽然啄木鸟总喜欢训他们几个，可那都是他们真正犯了错误，只要他们有一点的进步，啄木鸟比谁都高兴。一句话，虽然他们嘴上总是一口一个啄木鸟的叫，其实心里非常地敬重和喜欢这个班主任。现在班上的同学这样说啄木鸟，他能不气吗？ 放学后，小山要小军赶紧回家吃饭，向他爸爸打听啄木鸟到底出什么事情了。小军骑车飞奔回家，可他爸爸中午却不回家吃饭，他只好又骑车回学校上课。 下午的三节课，他们由于惦记啄木鸟，完全没有听进老师的讲课。小梅也是忐忑不安的，课间，他们几个围在一起商量，猜测啄木鸟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小梅说：“他那么老实负责的一个人，平时全部的精力都扑在我们班的同学身上，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就是对你们几个他也不象其他班主任一样不闻不问，一直是不抛弃不放弃，这段时间还经常给你们开小灶，小军，真的有什么事情，你就跟你爸爸说说情，咱们一定要帮帮他。”。 小军说那肯定的，期中考试我进步了，我爸爸还说要请他吃饭呢，只是他没有答应。 下午放学后，小军又赶紧赶回了家。 小军回家后，学校里隐隐传开一个消息，好象不是啄木鸟本人的事情，而是他乡下哥哥被公安局抓起来了。大家听后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小军回到家后，他爸爸也给了他同样的消息，要他不要担心，你们班主任没事，并叮嘱他不要去理这样的闲事，好好复习，争取考出好成绩来。小军就跟他爸爸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取得好成绩，但班主任家里的事情，你也要帮忙活动一下。然后有说了一遍啄木鸟是怎么对他好怎么帮助他的。他爸爸答应帮他问问，争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小军如释重负的骑车赶回学校上晚自习，告诉小山他们从爸爸那里得到的情况，并对小梅说：“小梅你放心，我已经按你说的跟我爸爸说了，我爸爸也很感激啄木鸟呢，他答应帮啄木鸟看看，争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大家这下彻底放心了，又投入到紧张的复习里。 第二天，天气异常的寒冷，天空黑压压的，大家说可能要下雪了。一条更加准确的关于啄木鸟的消息迅速传开，消息的源头来自同盟领袖王冰。 原来，王冰这段时间从小山他们那里搜集不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光看见他们在一起互相学习，嫉妒极了、失望极了。 前天晚上，他觉得无所事事，也不愿意看书，反正他现在已经从公有制沦落到了他们班上的倒数第一名，破罐子破摔呗，就又走进了欧野。 欧野的生意依然是那么的好，虽然总有象小山他们这样的老顾客流失，但长江后浪推前浪，总有新鲜面孔补充进来。这天的压轴大戏是一部来自俄罗斯的a片，里面的女主角们一个个奶子大、个子高、长的也非常漂亮。王冰看了欲火焚身实在受不了，就走到小强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厕所里打起了手枪，一射而爽！ 由于欧野业绩一直表现坚挺，悄悄带动起了这里的相关产业。欧野旁边本来闲置的店面慢慢的都租了出去，开的清一色是发廊，里面都透出红红的朦胧灯光，小姐们个个浓装艳抹，就是冬天也穿着低胸的吊带装，抽着烟，卖肉似的一字排开，她们从来不主动招揽顾客，绝对的愿者上钩。商贸中心俨然成了县里的红灯区，这肯定是县政府当初兴建时始料不及的。 欧野散场了，照例是旁边发廊一天营业的黄金时间。王冰觉得反正也无聊，就沿路看看风景吧，这些风景他已经看的很熟了；各位小姐的奶子特征他都了如指掌，并给她们分了类，什么木瓜型啊、包子型啊、甜瓜型啊等等；就连这里的人事变动他也很关注，哪个店里又来了个木瓜啊，哪个店里又走了个包子啊，哪个甜瓜又从这个店转会到另外一个店啊，他都一清二楚。但是看是看，他可从来不敢进去，在那个年月，这个年龄段的人都始终觉得这样的事情还不是自己该干的。 他走着走着，突然听到最靠边、装修最差、小姐最丑、生意最差的那个店里传来了吵架的声音。他赶紧走过去看热闹，原来是一个老头在跟老板讨价还价。 “真的，我就剩八十块钱了！” “统一一百，没钱快走！” “别这样啊，这录象刚看完，哪受得了啊！” “不行，不能乱了价格！” “你看，我一个老头赚点钱不容易！” “老头，老头本来还要加二十块钱呢！” “为什么，我以前来不是都一百嘛！” 这时候，一个甜瓜型小姐走了出来，看见这老头，气愤的说： “老板，这老头今天就是出一千我也不接了，上次磨磨蹭蹭的最少搞了我两个小时！” “老头，你看，我们小姐也不答应啊！”可能是生意不太好吧，老板其实并没有真正赶他走的意思，况且留住一个老主顾也不易，就对他使了使眼色。 老头立马明白了什么意思，转头走向一个又老又丑但长有一对硕大的木瓜型奶子小姐，几乎是哀求的说：“姑娘，我真的就这八十块钱，实在是晚上没法过去啊！” 老板这个时候赶紧做个顺水人情说：“是啊，就接了吧，就当少抽两包烟，老头，以后常来点我们这位美女哦！”。 老头赶紧点头哈腰的说：“一定，一定，这还用说！”。 木瓜型小姐想了想说：“好吧，但最多能搞三十分钟！” 老头这个时候哪里管的了时间，忙说：“行行行！”，就跟着木瓜走了进去。听了这一系列的讨价还价，王冰笑的抱着肚子蹲在地上，眼泪都笑出来了。他忽然觉得这老头很眼熟，想了想原来是那个说自己活了六十多岁没听过老汉推车的人，心想他今天晚上一定会使那一招，笑的差点岔了气！ 老头进去还没有十五分钟，几辆警车就呼啸而来，直奔这个店，把正在老汉推车的老头逮了个正着。 这老头就是啄木鸟的哥哥。 小山他们听到这个消息后，一个个也笑的抱着肚子蹲在地上，小梅走过来问他们：“什么事啊，笑的这么开心！”。 小山抱着肚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说：“没，没事！” 小梅不解的看着他们说了句：“莫名其妙，捡到笑票啦！”，走开了。 第三天，天空飘起了雪花，大家起床一看，外面已经是一个雪白的世界，呼啦啦的冲到操场上打起了雪仗，笑声此起彼伏。 这年的雪下的特别的大，老人们都说来年一定会是个丰收年！ 可是，小梅不见了！ 回家打探消息的小军也不见了！ 小山他们觉得很奇怪，从高一到现在，小梅可从来没有旷过一节课。小军也是，都要考试了，能跑去哪呢？ 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了上心头。 上第三节课的时候，小军终于出现在教室门口，这节课本来是啄木鸟的课，但他还没有来，所以大家都在自习。 小军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小山他们一看他那个样子，吓了一大跳。小军的皮衣上帽子上都是雪，他却没有理会，呆呆的坐在凳子上；眼睛肿肿的，分明是大哭过；脸上没有一点表情，雪化成水顺着帽檐往他脸上滴，他也全然没有感觉；嘴里淡淡的一呼一吸，呼出的气连白烟都不见，完全没有热量；整个人完全失去了生机。他好象不是来上课，而是来跟他们做生死告别一样！ 小山摇着他的肩问：“小军，你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说呀！”。 江波和小强赶紧帮他把身上的雪拍掉！ 小军喃喃的轻声说：“没事，没事！”，梦呓一般。 “放屁，没事你会这样，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说呀！”小山继续摇着他的肩膀，象怕他睡过去似的。 小军趴在桌子上轻轻哭了起来！ 小山他们看他这样，怕他受凉，赶紧扶着他走到寝室，脱去外衣，用被子裹了起来。可是小军还是止不住哭，他已经哭了很久很久，已经完全哭不出声来，只是被子和床板随他的身体一阵阵的抽搐。 大家谁也没有出声，都跟着哭了，知道肯定发生了天大的事。 一时间，万籁寂静，只有小梅的闹钟滴滴答答伴着四个人轻轻的哭声！ 过了很久，小军终于稍微的平静下来，他摇着头说：“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我们的天使再也飞不起来了！”，接着又低下头轻轻的抽泣。 “小梅，小梅怎么了？”三个人忙问。 可是，小军还是低头抽泣。 小山抓起他的衣服摇着吼到：“小梅到底怎么啦，你他妈的说啊，你他妈的别哭啦！”。 “小梅，小梅两年前被啄木鸟的哥哥强奸了！”。 空气凝固了。 小山冲出寝室，向后山的小树林跑去，跪在雪地上“啊——啊——啊——”大吼起来，直吼到没有力气哭了，趴在地上轻轻的抽泣。 这怎么可能呢？小梅是那样的高贵纯洁，就象这漫天飘舞的雪花一样；她还要帮他们辅导功课，帮他们制定追赶计划；和他们一起提前半个小时起床跑步锻炼身体；她要和他们一起去河边快乐的唱那首《靠近我》；提醒他们不能随地吐痰；警告他们不能旷课！她要他们成为王侯将相，去做重点大学里的公有制！ 啄木鸟不是说上天给每个人的都是均等的吗？可为什么他该死的哥哥要把这丑恶的一切加在小梅身上。她怎么还能那么的坚强，还一直带头执行他们一起制定的计划，正当我们不再是一棵葱一棵蒜一块石头的时候，她就要愈合的伤口却在这个雪天突然的崩裂，崩裂的这个世界天崩地裂！ 天使的翅膀真的被折断了，再也不能飞回天堂了！ 小梅的确被啄木鸟的哥哥强奸了，这是啄木鸟哥哥被抓进公安局第三天被审问出来的。 下午，小山要江波回教室上课，顺便探听学校有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他们三个要去看看小梅，她的心一定比这漫天飘舞的雪花还要冰冷，需要他们这几个朋友的温暖。一路上，他们约好谁也不能当着小梅的面哭，要装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榕树已经裹上一层厚厚的积雪，红色的房子透着一股袭人的寒意。 刘满仓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很多，屋子里面只有他抽的烟散发着微弱的热量，他向小山他们投来感激的目光算是打了招呼，继续面无表情的抽着烟。 他们走进了小梅的房间，小梅躺在床上，将头深埋在被子里，妈妈一直在房间里守着自己心爱的女儿，脸色煞白。 整个世界静的吓人，他们必须打破这种寂静，他们要将生机带入这个充满绝望的家庭。 关键时刻第一个说话的还是小强，他把声音放的高高的说：“小梅同学，不会吧，一场大雪就把你吓的躲在被子里不出来啦！我们正按你的指示，武装到牙齿的复习功课，你这个时候可不能抛弃我们！”。 小军紧接着说：“是啊，我们正不顾一切的往前冲，眼看就要占领阵地了，转头一看你这指挥员不见了，这叫什么事啊！”。 小山说：“小梅同学，我们真的很需要你，祖国的四化建设离不开你，没有你我们会失去方向的，你看早上我们就赖在被子里没起床跑步，我们很担心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唉，小山，再怎么长此以往，也不会国将不国啊！你呀，一张嘴就透着没文化！”。 “谁呀，我这是同时运用了夸张和比喻两个修辞手法，你们的文化层次要理解是难了点，但我们小梅绝对能理解，而且非常透彻，是不是，小梅！” “哇——”，小梅放声大哭起来。 “你这死妮子，你还知道哭啊，你吓死妈妈了！”，妈妈趴在小梅身上拍打起小梅来。 小山赶紧把小梅妈妈扶到客厅里说：“阿姨，你们都一天没吃饭了吧，要不你去做饭，不吃饭不行啊，我们和小梅说说话，只要小梅开口说话了就好！”。 小梅妈妈象迷路的小孩遇到熟人一样看着小山，起身走进厨房！ 小梅还是不肯探出头，在被子里使命的抽泣。小山他们强忍着泪水继续打趣： “小梅，这鸦片战争发生的历史背景，我还是没怎么弄透，老师说这是考试的重点，你再给我讲讲嘛！”。 “就是，我还有几个英语语法问题问问你呢！”。 “是啊，小梅，我们非公有制前进十步的形势是很好的，但困难也很多啊，这个关键的时刻你可不能抛弃我们！”。 …… 过了很久，小梅终于停止了哭泣，她探出了头，美丽的脸庞挂满了泪水和忧伤，开始痛苦的叙诉： “两年前的这个时候，也是飘着大雪。晚自习后我多做了半个小时的数学题，回家的时候，路上已经没有一个人。我感到非常害怕，拼命的蹬着车，经过商贸中心的时候，路边突然冲出了一个黑影，我吓的倒在地上，那个黑影就冲我扑了过来。”小梅双手抓紧的被子在那瑟瑟发抖。 “我当时完全吓傻了，没有叫喊，拼命的蹬那个黑影，可那黑影象发了疯一样抓住我，我终于大叫起来，那个黑影按住我的嘴巴，打了我两个耳光，接下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后来，我爸妈看我还没回家，就顺路来接我，看到我的时候，我还昏迷的躺在地上，浑身冻的冰冷！”。 “我记不得那个黑影长什么样，到现在我都觉得那是个噩梦，为了我的声誉爸妈没有报警，我休学到我姨妈那里呆了半年，回来后，县城里并没有因为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而改变什么，我不断的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噩梦。” “后来，有了你们，你们对我是那么的好，让我越来越觉得发生在我身上的只是一个噩梦，我试着从这个噩梦里面挣脱，但很长一段时间这个阴影总是挥之不去，我害怕经过商贸中心，我恨下雪天！” “你们知道，当你们三个人齐声说要和我做好朋友的时候我是多么的高兴吗？你们立志好好学习的勇气深深的触动了我，让我也突然有了忘掉过去一切的勇气，每次给你们打气的时候，其实也是在给我自己打气。” “期中考试你们都进步了，我真的比谁都高兴，那时候我觉得自己也告别了过去的一切，两年来，我第一次感到世界是那么的美好、快乐。我甚至憧憬着我们能够考入同一所大学，周末我们一起骑车去另外一个同样漂亮的河边野炊，我们斗嘴、互相数落！” “但是，这一切都破灭了，那个噩梦又来了！” 四个人抱在一起失声痛哭起来！ 小山说：“小梅，你转学到省城去吧，不要再呆在这里了！”。 小梅哭着点了点头说：“你们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要想着去报复谁去恨谁，象我一样把这看成只是一个噩梦。啄木鸟是个好人，他现在一定也非常痛苦，那不是他的错，你们不要伤害他。记住，一定要好好学习，就算为了我，好吗？你们取得好成绩是对我最大的安慰和鼓励，我们还是可以报考同一所大学，那样，我们又可以天天在一起了，答应我，两年后见，好吗？”。 小梅又一次的鼓起了生活的勇气，但是她离开了这个县城，这个让她撕心裂肺的县城，这里的一切似乎都要离她远去，但是关于她的故事却在这里延续！ 晚上，啄木鸟来到教室里，他更加瘦了，眼窝和脸颊都深深的陷了下去，活象一个皮包着的骷髅。他在教室里转了一圈，把小山、小军、小强叫了出去，这次他们去的不是办公室，而是来到了后山的小树林里。 啄木鸟轻声叫他们在雪地上坐下，然后突然给他们散烟。小山他们都愤愤的看着他，不肯接，啄木鸟却硬塞过来。 烟点着了，啄木鸟深深的吸了一口，吸的两个脸颊好象躲过牙齿贴在一起一样，他看着远方象是讲着一个古老的故事一样说： “我生下来第三年，母亲就病死了，那年我哥哥刚好十岁，在读小学二年级，父亲到学校把哥哥领了回来。从此哥哥便开始了一辈子的农村生活，他非常的照顾我，我从小身体就很弱，村里的小孩总喜欢欺负我，他都护着我。” “有一次，我在山里抓到一只受伤的山鸡，被村上一个跟我哥差不多大的小孩看见了，非说这鸡是他家走丢的，我就哭着跟他抢，正在砍柴的哥哥听见了，就跑过来帮我一起抢，可是我们两个都抢不过，都被那个人推进了水沟里，那个人边走边骂我们没娘养的，我和我哥抱着在水沟里哭了好久。” “我上学的时候，父亲得了肺结核，根本不能下地干活，哥哥却坚持让我读书，有一次我偷偷逃学回家锄地里的草，被我哥抓住了，恶狠狠的揍了我一顿，这是我哥这辈子唯一一次揍我。” “上初中的时候，村里跟哥哥一样大的年轻人都找了媳妇，可谁也不愿把女儿嫁给一个父亲得了肺结核弟弟在读书两头都要钱的人，父亲到处去求人说媒，可没一个人愿意做媒。这一年冬天，父亲没有扛过去，也撒手去了。葬父亲的时候，我哭着对我哥说，爸爸死了，我也回家挣工分，咱家以后的日子就不难过了，你再去求求三婶，求她帮你说个媳妇，咱家的正屋都给你，我分那猪栏和柴火间就行。哥哥听了抓住我的肩膀使劲摇说，谁说咱要分家了，谁说咱要分家了，听哥的话好好读书，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我打死也不肯，这时候哥哥没有打我，他当着全村人的面扑通跪在我面前，哭着说，你一定要听哥的话去读书，只要你书读成了咱家就有希望了，爸妈在下面也会安心的，我才有脸去见他们。我们抱着父亲哭了整整一夜，全村的人都跟着我们一起哭！” “我考上师专的时候，跪在哥哥面前说，哥，是你说的咱家永远不分家，以后我养你的老！” 说到这，啄木鸟已经在三个学生面前泣不成声。 “我跟你们说这些，并不是希望你们还有小梅能原谅他，他自己犯下的罪谁也救不了他，他这个岁数进去估计这辈子是出不来了，可是他从来没有要过我什么东西，我还没有养他的老啊！”。 啄木鸟失声痛哭起来，小山他们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只是跟着抽泣！ 这一天是小山他们人生中永远无法释怀的一天，他们品尝到了一种无法承受的痛苦，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有来自他们自己的，有来自小梅的，还有来自啄木鸟的。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这一切罪恶的根源在哪里，这个疑虑在今后的日子里象幽灵一样久久困绕着他们。 九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更加让他们无法忍受的事情在第二天继续着。 昨天上午，王冰在操场打完了雪仗后，回寝室换衣服，后来又干脆钻进被子里睡回笼觉，小山他们在隔壁说的一切他都听的一清二楚。他这次无意的敌后深入，却得到了一个天大的机密，这个机密同样让他措手不及，甚至还暗暗的伤心。但是他更多的想到小山他们对他的侮辱，想到刘小梅对他的不屑一顾，一种玉石俱焚的快感涌上心头。 第二天，他把早已涣散的同盟成员找来，公布了这个消息。众人一片哗然，个个惊讶的张大嘴巴，有人表示不相信，说这不可能，是王冰在这里瞎说，王冰就说：“什么不可能，我问你昨天到今天你看到了刘小梅吗？没有吧。小山他们下午是不是也不在，啄木鸟晚上为什么把小山他们三个叫出去？种种迹象表明这是千真万确的！”。他撅着嘴继续说：“你们再想想，刘小梅好好的为什么前年要休学，这事就是发生在前年，本来谁也不知道，谁想到啄木鸟的哥哥抓进公安局后，被警察哄吓几下就全部坦白从宽了！”。 一时间，整个学校流言象雪花一样铺天盖地、无孔不入，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失恋阵线同盟的成员们现在非常的团结一致，而且思想高度统一。他们都曾锲而不舍的向小梅的桌子里递情书，而且都曾坚信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但小梅却从不给他们磨的机会。久而久之，形成了他们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葡萄臭葡萄有毒的变态心理，而且这种心理随他们写情书的次数倍增。现在，王冰的机密消息来了，他们终于有机会充满想象力的发泄自己的变态心理了。 写了四封情书的人说：咳，好东西都让狗吃了，早知道应该让我先吃嘛！ 写了八封情书的人说：就她还是好东西，亏你说的出口，我看刘小梅纯粹是小山他们四个的公共财产！ 写了十六封情书的人说：是不是强奸我看不好说，你想那么冷一个下雪天，谁愿意守在外面啊，身上穿那么多衣服，强奸？象我这样身强力壮的人去强奸她还有可能，可那六十多的老头能强奸的了吗？ 写了三十二封情书的人说：我看问题没那么简单，你看啄木鸟对他们几个多好啊，上课尽叫他们回答问题，只要是刘小梅有什么问题，啄木鸟一站在那里就是半节课！毛主席说过，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他们里面的问题不简单呢！ 写了六十四封情书的人说：啄木鸟的哥哥是个老单身，据说他们兄弟的感情特别好，为了解决他哥哥的生理需要，啄木鸟就用好好辅导刘小梅并保证她考上重点大学作为等价交换，让刘小梅跟他哥哥，结果一跟出事了，怀孕了，刘小梅是因为打胎才休的学。后来，刘小梅跟小山他们四个又好上了，她又拿啄木鸟好好辅导小山他们四个并保证他们也考上重点大学作为等价交换，又跟啄木鸟也好上了！所以啊，刘小梅是同时跟六个男的好！ 写了无数封情书的王冰说的最具杀伤力：咳，亏我瞎了眼把她当仙女，什么狗屁，十足的破鞋，你们想想，刘小梅脱光了躺在床上，扑上来的是谁？啄木鸟的哥哥！啄木鸟的哥哥什么样，我在录象厅里可看的清清楚楚，比啄木鸟长的还丑，啄木鸟好歹还有一双大眼镜遮遮丑，他的哥哥典型的农村老单身，头发都掉的差不多了，门牙也掉了，剩下的牙齿黄的都黑了，肯定一辈子不知道牙刷是什么，还不停的流口水，他要是坐在这里五分钟，地下肯定一滩的水。你们想想，就这样一张嘴亲了刘小梅的嘴。唉呸！ 身上的污垢一层一层的，用刀刮下来足足可以肥一亩地，那地方肯定也干净不了，你们想想，就这样一个肮脏的身体在刘小梅身上爬上爬下，还仙女，唉呸呸呸！ 呸呸呸！其他人也都跟着，好象肮脏的刘小梅跟他们每个人都怎么样了一样！ 还没等呸完，他们吓了一跳，三双充血的眼睛正盯着他们。小军扬起二指禅，小强抓了跟竹竿就要冲上去，小山却死死的拖住他们。同盟军立马作鸟兽散。小军小强嚎啕大哭，把所有的怒火都发在小山身上，二指禅、竹竿都往小山身上使去，把小山打倒在地，大骂小山是叛徒、胆小鬼，真是瞎了眼交了小山这个朋友。 等他们打累了，骂累了，小山爬起来对他们说：“一定要记住小梅的话，好好读书！”，转身走了。 下了晚自习后，王冰正一个人准备回寝室，突然半路冲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抱住他就往后山的树林里跑，一拳把他揍倒在雪地上，是小山。 紧接着又有两个身影冲过来，又被小山拖住，小山大叫：“你们赶快走，今天晚上的事情与你们无关，一定要记住小梅的话，好好读书！”。 小军大吼道：“小山，你狗日的以为就你是小梅的朋友吗？”。 半个小时后，学校保卫部巡逻队员在树林里发现被揍的头破血流、不醒人事的王冰。 小山、小军、小强跑了，谁也不知道他们跑哪里去了！ 第二天，公安局的人来学校调查，问了江波一些情况，并交代江波一有小山他们的消息马上报告公安局。 王冰在医院里住了十天的院，这期间，在县城开饭店的父母天天到学校和公安局闹，要求严惩殴打他儿子的歹徒。后来，经过啄木鸟和小军爸爸的两边活动，王冰父母终于答应除了一千四百块钱的医药费外，另加四千块钱的营养费私了。 春生、李干群、张为民三个老同学又因为儿子的事情坐到了一起，每个人平摊下来刚好又是出一千八，三个老同学恨得咬牙切齿，都表示要抓到自己的儿子非往死里揍不可！ 公安局那边通过了，可学校却利索的把小山、小军、小强开除了，为此，啄木鸟还和校长大吵了一架。 校长和啄木鸟年龄差不多，也是一个倔老头，他和啄木鸟是一批分到这个学校，跟啄木鸟惺惺相惜，高兴的时候经常凑到一起喝两杯。啄木鸟也乐于跟校长保持一种君子之交，从没有因为自己的私事在校长那里走过后门。 这次，啄木鸟破天荒的提了两瓶四特酒来到校长家，校长一看笑着说：“老熊啊，你也学会走后门啦，你不跟我君子之交了？”。 “君子也爱酒啊，所以提了酒来还是君子，还是君子！”，一看就知道没送过礼，啄木鸟拿着酒也不放下来，也不递过去，也不象那些经常送礼的人一样提着直接放到厨房去。他就一直这样拿着，好象不是来走后门而是自家买了酒路过这里来串门，等下事情没办好还是要带走一样。 闲淡扯了没多久，啄木鸟觉得手臂酸了，就问：“这酒放哪啊，手都酸了！”。 “放回你家去吧，你的事情我办不了！”。 “我还没有说什么事情，你就说办不了，那几个学生不能开除！”。 “那不可能，校委会已经研究了，必须开除他们！”。 啄木鸟便开始细数这几个学生的好来，并保证只要不开除他们，他保证他们都可以考上本科。 校长说：“你考虑的只是你们班甚至就这几个人的事情，而我考虑的是整个学校的发展，为了整顿校风、严肃校纪，这几个人必须开除，动不动就把人打的头破血流、不醒人事，还无缘无故的旷课，这学校是他们开的吗？”。 啄木鸟看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了，甚至把校长刚分下来时的外号都叫出来说：“小泥鳅，你别跟我装了，去年马县长的儿子考试舞弊，按照校规不一样要开除吗？你怎么才给个记过处分！”。 “啄木鸟，这两个问题是一样的吗？打架斗殴的情节有多严重你不是不知道，要是这都包庇以后学校还怎么管理？”。 “你们一定要开除他们也行，这班主任我不当了，五块钱一个月的班主任津贴我不稀罕！”。 “不当就不当，没有你啄木鸟这个熊屠夫，我们还吃带毛猪啦！”。 啄木鸟气呼呼的把酒提回家！ 回到家，他要老伴做了几个好菜，打开酒招呼小山他们过来一起喝。 其实，小山他们一直躲在啄木鸟家里 对于那些流言蜚语啄木鸟也有耳闻，他也非常气愤，可又不好直接去制止，这种事情还是要他自生自灭好，越描反而越黑。 但是，他知道小山这几个连拿菜刀的罗汉都不怕的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那天晚自习后，他在教室里没有看到小山他们，赶紧跑到寝室去一看也不在，就在学校里面四处找了起来。碰到小山他们三个的时候，他们已经把王冰打的不醒人事了，暗叫不好，赶紧把他们带回了家。 后来，又担心王冰会出什么事情，又赶紧跑到保卫处去说，这下雪天，年轻人可最喜欢了，浪漫啊，我敢肯定小树林里绝对有谈恋爱的。保卫处的人肯定也听了不少流言，神秘的对着啄木鸟说，还是你有经验啊！拿起手电筒就朝小树林巡逻去。把个啄木鸟气的一呼一呼的。 接下来的几天，他坚决不让小山三个露面，留在家里等他的消息。公安局那边没事后，他松了口气，以为一切都要过去了，他认为校长跟自己那么多年的交情，又从没求过他，应该会卖这个面子的。可是那该死的小泥鳅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要臭还要硬。 他把学校的决定告诉小山三个后，就开始喝闷酒，这几天他忙的东一榔头西一榔头，他甚至没有时间去想想周围发生的一切，但这一切似乎就在今天晚上就在刚才戛然而止，他现在需要时间安静下来考虑这一切了。 突然他开口骂了一句：“狗日的，早知道学校会开除你们，就让他们闹去，还省得赔他们五千四百块钱呢！”。 小山他们吓了一跳，他们没想到人类灵魂的优秀工程师啄木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暗自觉得好笑。 小山赶紧移过凳子靠着啄木鸟坐下，拍着啄木鸟的肩膀说：“啄木鸟同志，我支持你的想法！”。 啄木鸟继续恨恨的说：“王冰这个狗日的，我那天都想冲回到小树林里去补他娘的几拳！”。 小军也赶紧移过凳子在啄木鸟另一边坐下，拍着啄木鸟的肩膀说：“啄木鸟同志，如果你不介意，我左手二指禅的功劳算在你头上！” 啄木鸟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故作严肃的说：“没礼貌，当着本老师的面叫啄木鸟！”。 小强赶紧说：“啄木鸟，益鸟，属鴷形目，是我国捕捉害虫最多的鸟类，人称森林医生！”。 众人大笑，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啄木鸟问他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借着酒兴，三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便吹开了。 “我要一头扎进改革开放的浪潮里去，迎风破浪，披荆斩棘！” “对，到南方去，到特区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那里一样有希望的田野，生命的火花！” “为了梦想去生活、去拼搏、去战斗，我们要做祖国经济建设的董存瑞、邱少云，哪里有危险，哪里有困难，哪里就有我们！”。 啄木鸟醉醺醺的说：“你们怎么比我这个政治老师还能来事啊，说点实际的，眼下你们要干啥？”。 三个人你望我，我望你，答不上来。 啄木鸟摇摇沉重的头，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们要赚钱，要赚很多的钱！” “对，书也读不成了，家也不敢回了，就剩下赚钱了！” “我们要做赚钱的王侯将相，可是，啄木鸟，赚的钱不算公有制吧！” 啄木鸟继续晃着他的头说：“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啊，赚钱？钱那么好赚啊？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好好考虑你们到底要赚多少钱，你们凭借什么去赚钱，你们怎么去把钱赚到手！”。 三人一阵沉默。 两瓶酒都见底了，啄木鸟摇摇晃晃的走进房间拿出一个信封交给他们，对他们说：“明天走之前去看看小梅吧，她一定失望透了。记住，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不管有多苦，要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人没有放弃你们！”。 啄木鸟给他们的信封里装着一千块钱，这让他们很感动，这可相当于啄木鸟三个月的工资啊。他们本想还回去，可想想还是没有还，要是没有这一千块钱他们哪也去不了，什么事也干不了，他们第一次感觉到了钱的重要。 第二天下午，他们到汽车站买了三张南下的车票。车是晚上十点出发，剩下的这段时间，他们按照啄木鸟说的叫上江波一起去看看小梅。 小梅的父母已经到省城去联系小梅转学的事情了，只有小梅一个人在家。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小梅都已经知道了，她显然非常的伤心，人瘦了一大圈。她看见小山他们四个，眼泪就流了下来，其实这几天她的眼泪一直没有停过。 她开始恨自己，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个不祥人，本来仅属于自己的不幸却断送了三个人的前程，悲伤以一种形式迅速转换成另外一种形式接踵而来，没完没了。这几天晚上，她不停的做梦，她梦见自己在那河面上摇着一条小船，她使劲的摇啊摇啊，小船就是在原地打转，她又不停的哭，可是岸上站着很多人都象没看见她似的，没有一个人过来帮帮她，这时候，船漏了，一点一点的往下沉，她掉进冰冷的河水里，她哭着看见自己被一点点的淹没。 五个人坐在屋子里很久，都想说点什么，谁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又过了很久，小强终于说：“小梅，江波，我们就要走了，你们也不要难过，我们本来就是那样的人，只当是回归自我好了！”。 “是啊，既然事情都发生了，我们都不后悔。对不起，小梅，我们没能答应你的请求，让你失望了。但是你和江波一定要好好的读书，两年后，你们要是能在大学里再见，我们一定会非常高兴！”。 “对，小梅，江波，你们一定要考上大学，就让这一切都过去吧，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可以说没有比现在更坏的事了，我们不希望你们也搭进来，为了我们，你们两一定要振作起来！”。 “行了，要振作从现在开始，我们马上就要开始新的人生了，说实在的这心里还挺激动的，祝福我们吧！”。 “小梅，江波，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得走了，咱们再握握手吧！”。 小梅紧紧的抓住他们的手不肯松开，抽泣不止！ “小梅，别这样，答应我们，为了我们，你一定要好好的！”。 小山他们走了出来，回头望望这片榕树，这些红房子，里面传来了小梅撕心裂肺的信天游： 对畔畔那个圪梁梁上那是一个谁 那就是咱那个要命的二妹妹 你在你的那个圪梁梁上妹妹我在那沟 看中了妹妹哥哥你就招一招手 白领领的布衫杉穿在妹妹的身 哥哥要出门想你见不上个人 你在你的那个圪梁梁上妹妹我在那沟 看中了妹妹哥哥你就招一招手 满天天的那个星星一颗颗明 有两颗颗最明那就是咱二人 你在你的那个圪梁梁上妹妹我在那沟 看中了那个妹妹哥哥你就招一招手 对畔畔那个圪梁梁上那是一个谁 那就是咱那个要命的二妹妹 他们知道了为什么以前要小梅唱信天游，她从不肯唱，因为信天游总把人带向人生无法面对的苦难！ 十 小山他们走了，小梅也转学了。 今年开春比较晚，都过了正月十五了，风还是冷飕飕的，天空也一直黑压压的，好象还有一场雪要下，但一直没有下下来，有人说是现在环境恶化了，老天也中了毒正便秘呢！ 不管是环境恶化也好，老天便秘也好，学校还是按时开学。以往江波和小山到了开学的时候，总兴高采烈归心似箭。现在江波一个人提着个行李去赶汽车，上学的人多，车都坐满了，司机就招呼他们，说站着去的便宜一块钱，有很多学生肯定也和江波以前一样归心似箭，这下还能便宜一块钱，就冲着挤上去。 江波没有去挤，对他来说，晚一点早一点无所谓，你们爱挤挤去吧！ 到了学校的第一天，江波就遇到了麻烦，他的床被人占了，占他床的正是那个伤愈复出重出江湖的王冰。他挑衅的看着江波，一副山中无老虎猴子充霸王的嘴脸，他说自己还有伤在身，需要睡在干爽的上铺，墙角那个阴暗潮湿的下铺就委屈江波了。 “你怎么睡到我们寝室了？”。 “我愿意，我得睡在伤害我的人曾经睡过的地方，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历史教训！”。 江波面无表情的盯着王冰一阵，什么话也没有说，把自己的被子搬到了墙角。他不由的想起了小山他们，要是小山他们在还能让这王八蛋在这耀武扬威吗？ 是啊，小山他们现在在哪里呢？他们在干什么呢？怎么信也没有给他来一封。 江波从第一天开始就感觉到了深深的孤独，从上高中起，他就一直只和小山他们玩，他已经习惯了跟在他们后面。以前那些天天跟在他们后面的人也都被王冰收编了，在那些人看来，被人揍的不醒人事也得是一种本事，这至少说明人家身在江湖啊，平头百姓哪来的这样的机会！ 江波开始觉得自己有点精神恍惚了，在太阳底下站一伙工夫都感觉天旋地转。他每天都独来独往，一天到晚除了到食堂打饭时说明自己吃什么菜吃几两饭以外，他基本上没有一句话说。很快，周边的人都忘了小山他们，也忘了江波的存在。 人一孤独思想便活跃起来，他上课的时候也无法集中精力，脑袋里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和奇怪的想法，上数学课的时候，他盯着数学老师的胖肚子发呆，不断的想着，你里面到底装着些什么东西啊，他很担心这都要陷进肉里的皮带会不会突然断了，一担心就整整一节课。 他开始什么都看不惯，觉得一切都是虚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很长一段时间，他象个哲学家一样思索着人到底是为什么活着，该怎么样去生活。他经常走到学校围墙外的田埂上，看着地里干活的农民，以前看着他们辛勤的劳作，他都感觉特别的亲切；现在他开始可怜他们了，每年开春把种子一撒，盼着能有个好收成，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对于他们来说，世界就是这片土地，等到老了死了就把自己也彻底交给这土地了，世界不会因为他们的到来而改变什么、留下什么。 他害怕自己也过上这样的生活，但又想不出来自己应该怎样生活，对学习也彻底的失去了兴趣，好好学习了又怎么样呢？考上个大学，然后分个工作，就象啄木鸟一样，每年迎来新学生，然后把他们培养成材，送上大学，这不跟农民守着庄稼地等着好收成是一样的吗？ 他经常想起小山他们，他们现在正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为了他们临别时的那些豪言壮语奋斗着，可那些是他们想要的吗？他们能够兑现那些豪言壮语吗？就算他们真的兑现了，那世界不还是这个世界吗？风还是风，雨还是雨，土还是土！ 整个学期他都在考虑这些问题，他很想从这里面摆脱出来，让自己回到正常的轨道，可他越是想摆脱，这种想法却象乌云一样更加强烈的扑压而来。 他的成绩一落千丈，期末考试的成绩，他取代了小山的位置。 这让啄木鸟非常的担心，他没有去理会江波的内心世界，但他明白不能让江波这样一步步的掉了下去。苦口婆心的讲了一通对江波一点作用也没有的大道理。 新学期开始了，啄木鸟对江波说，你去学美术吧，高考文化分数要求不高，现在在抓素质教育，这也许是一条出路。江波，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你现在在想什么，我要告诉你，人生是一个过程，人来到这个世界也就那么短短几十年，你应该去体会你应该体会的人生经历，现在，大学就是你应该去体会的人生经历。 江波听了啄木鸟的话去学美术，不就是去体会一下吗？ 教美术的是刚从师院分下来的邹老师，邹老师个子很高，跟小山差不多，但是瘦的出奇，比啄木鸟还要瘦。邹老师留着一头艺术家式的飘逸长发，整天嘴上挂着一个字“俗！”，在他那里，整个县城的人人事事就没有一样是他看的上眼的。 这让江波觉得很新奇，尤其难能可贵的是邹老师精通摇滚乐，黑豹乐队《靠近我》的创作背景他都一清二楚，对国内外那几支摇滚乐队如数家珍，什么某某乐队的主唱是谁，吉他手又是谁，鼓手是谁啊，他都能一一道来，绝不亚于王冰对商贸中心那些小姐的了解，这让江波大开眼界，暗自佩服。 邹老师办了一个高考美术培训班，每天下午第三节课或者自习课授课。班里集中了全校的落后分子，乌烟瘴气，但奇怪的是邹老师却能把他们收拾的都服服帖帖，这让校长小泥鳅觉得很奇怪。 这一天，小泥鳅下午第三节课的时候到培训班看看，吓了一跳，怒发立即冲冠。原来，这邹老师正领着一帮落后分子神吹海侃，每个落后分子手嘴正叼着一根烟津津有味的听着，眼神甚是崇拜！ 这还了得，小泥鳅把邹老师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的一通臭骂，从他的头上的头发一直骂到脚上的鞋子。邹老师却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等小泥鳅骂累了，邹老师开始反驳， “尊敬的校长，你那套传道授业解惑的理论早过时了，一个字俗！”。 “俗？”。 “你先别急，我先问你，你觉得那些学生能考上大学吗？”。 “他们能考上大学，地里的农民都是大学生了！”。 “那你能保证他们以后都不抽烟吗？”。 “现在不是在你的带领下都抽上了吗？”。 “那我再问你，他们平时旷课吗？”。 “一天能上三节课就阿弥陀佛啦！”。 “所以说，校长，他们已经完全被你们放弃了，但是，我没有抛弃他们，他们上我的课可从来不迟到早退的。你以为我真的在跟他们瞎吹牛吗？我是在跟他们讲大学里的美好生活，让他们对大学生活无限向往，并有了考上大学的强烈愿望，所以他们上我的课从来不迟到早退！这就是素质教育！”。 一席话顶的小泥鳅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他们双方互让一步，小泥鳅允许邹老师神吹海侃，邹老师答应不再让学生抽烟。 经过这次风波后，邹老师声名鹊起，那些平时被小泥鳅骂的屁都不敢放一个的老师们对邹老师非常佩服。 但是落后分子终究是落后分子，听了邹老师的神吹海侃一段时间后，就觉得索然无味了。他们最喜欢听邹老师讲的大学恋爱生活，可邹老师分明在这个问题上不灵光，对学生们的这种愿望用了一个“俗”字顶了回去，这让学生们大失所望，渐渐的，迟到早退旷课的人多了，一个月以后，依然坚持听邹老师神吹海侃就剩下江波一个人。 这对邹老师的打击很大，大骂这些人俗不可奈！并表示一定要让江波考上大学。 十一 邹老师也不是一直神吹海侃，更多的时候他很忧郁。每次江波走进培训班的时候，都看见邹老师坐在画板前面唉声叹气，看见江波走进来就点燃一根烟，深深的一吐一吸，无限惆怅的说：“那些俗教授，不懂艺术啊，他们总说师院是培养美术老师的，要是培养出了个画家是他们教学的失败，咳，我算是被这帮俗人耽误了！”。 江波还是没话，他不知道邹老师的画究竟怎么样，看不懂，但是能说大学教授俗的人一定不简单，艺术修养绝对低不了，就更加佩服邹老师。 邹老师教江波画画非常认真，每次点评的时候，他从不说哪里画的好哪里画的不好，而是说哪里画的俗哪里画的不俗。有一天，江波实在忍不住问：“邹老师，什么是俗？”。邹老师一听来劲了，好象早就准备好了回答这个问题一样说： “庸俗、通俗、流俗都是俗，凡是一切只有物质表现没有精神内涵的东西都是俗，就象你画一个苹果一样，你看到的描述的只有明暗交界线、反光、投影那就是俗，真正的艺术应该赋予苹果特殊的精神内质，让你的思想溶入苹果！”。 江波一片茫然，这种表情让邹老师非常满足和骄傲，他说：“这么解释是深奥了一点，你现在还理解不了，简单的说吧，“俗”字是人旁边一个谷字，那就是说俗就是人天天只知道吃谷子，完全没有精神生活，明白了吧！”。 江波似乎明白了一点，邹老师很高兴，拍拍他的肩膀说：“你现在能问出这样的问题不简单，说明你已经开始思考了，我真是没有白教你啊！”。 过了一段时间，邹老师开始为全省美术展创作参赛作品，每天对着画布愁眉紧锁，一会儿拿着刮刀在画布上刮出红红绿绿的大色块，一会儿拿着油画颜料直接挤在画布上，但最后又拿刮刀把画布刮的干干净净，将近一个月，画布上什么都没有。这让江波感觉非常可惜，又忍不住问：“邹老师，这油画颜料是不是比水粉颜料便宜啊？”。邹老师瞪了他一眼骂到：“俗，俗不可奈！达芬奇创作《蒙娜丽莎》的时候考虑过颜料的问题吗？凡高创作《向日葵》的时候考虑过颜料的问题吗？”。 说的江波一愣一愣的。 美术展时间早过了，邹老师画布上还是空着，但是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失落。他说，在你还没有想好自己应该画什么的时候就完成了创作，这是对艺术的亵渎，又罗列了一大串著名画家创作名画时是如何反复推敲的。 突然有一天，邹老师对江波说：“从现在开始，你要学着画素描头像了，为了让你能及时的知道差距，我决定和你一起画，你跟着我的步骤。可是，我们没有模特，真是苦恼，只能画照片了。这样吧，你晚上下了晚自习后，到学校的教师园地橱窗里把第二排第三张照片撕下来，我们就画那一张！”。 江波觉得很难为情，邹老师就说很多知名画家下乡采风的时候都偷过老百姓的甘蔗，这都是为了艺术！ 第二天，当江波拿着那张照片给邹老师的时候，邹老师拿着兴奋的看了很久，说：“好，好，就是这一张！”。江波从没见过他这么兴奋，觉得挺滑稽的，就问：“这不是教英语的何老师吗？那么多照片随便拿一张不都可以画头像啊，为什么你一定要我拿这张呢？”。 邹老师也立即明白了自己有点失态，忙说：“这还不是为了你啊，你看你第一次画素描头像，这第一次是非常关键的，必须找一个脸部结构比较明显的，可是由于人种问题，我们黄种人普遍脸型比较扁平，那样明暗对比就不够强烈，你第一次画起来的难度就很大，相对来说何老师脸部结构比较立体，画起来容易表现。” 江波觉得非常有道理，他又问：“何老师的脸部结构是比较立体，但我觉得最立体的应该是啄木鸟，要不我们画啄木鸟吧！”。 邹老师一听，气愤的说：“俗！俗！俗不可奈！”。 他们还是开始画何老师，但是照片太小，两个人根本看不过来，邹老师就把照片钉在自己画板上，要江波临摹自己的。 何老师也是刚分下来的英语老师，长的非常漂亮，身材高窕、通体雪白，简直就是一个熟透了的刘小梅。 她经常穿一身藏青色的职业装，腰收缩的很细，一步裙裹着的屁股翘而且圆，走起路来恰到好处的一扭一扭，象电视里的女模特。她的到来也宣告了踩脚裤时代的终结，县里大街小巷里走着的都是清一色的职业装，尤其是藏青色的职业装，老的少的屁股大的屁股小的都穿。县里招商引资局有一次接待了一批有投资意向的港商，港商看到满大街的职业装，特别爽快的签定了投资计划书，盛赞县里的工业化程度很高，到处都是上班族！ 何老师声音也非常的好听，那是一种原汁原味的好听，不象现在很多公司的前台或者接线小姐声音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特别是她说英语的时候，更听的人如痴如醉，她的课上座率最高。 因为她的出现，原本排在学校第一美女的古老师，立刻黯然失色不少。古老师是去年分下来的语文老师，她和邹老师是高中同学，不过邹老师补习了一年。以前尽往古老师房间里钻的人，现在都象闻到了更香的花的蜜蜂，齐唰唰的往何老师房间跑，那劲头一点都不亚于来喜嗅村里人的好饭吃。由于在古老师那里演练了一年，跑的套路也更加的纯熟，借笔的时候把伞落下，取伞的时候又把书落下，周而复始。 这下古老师受到冷落了，心里难免失落，暗叹门前车马稀、新人胜旧人！但又觉得不服气，她要好好教训这些见风使舵的家伙。于是，每天晚上吃过晚饭，她只要不坐班总是第一个到何老师房间里扯闲话，等着那些立场转变的叛徒，到人家走的时候总不忘提醒人家拿走故意忘下的东西，气的那些年轻老师们牙痒痒！ 唯一不用提醒的是邹老师，他不知道是不谙此道还是不屑这些俗不可奈的伎俩，进门后就大谈自己的艺术人生，还是一口一个“俗”字，也不知道他是来泡妞还是来参加艺术研讨会，听的两位美女心里呵呵的笑，怪不得在大学追不到女孩！ 去的次数多了，关系也处理的不错，两位美女倒也并不讨厌他，总比那些居心叵测却装作一副风度翩翩君子模样的人强。可是他渐渐的发现有点不对劲，他听大学里泡妞最厉害的同学说过，要让一个女孩子爱上你，你必须要让她佩服你，两位美女虽说不讨厌他，但似乎对自己的艺术见解一点也不感冒。心想一定要让她们见识自己的真本事，于是，便有了他要江波去偷照片的事情。他心里是这样想的，等自己把何老师的素描头像画好了，轻描淡写的往她面前一扔，她一定惊讶万分，对自己佩服的五体投地，如果古老师不在还很有可能会以身相许呢！他妈的，想想就兴奋！ 经过一个礼拜左右的精心创作，邹老师终于完成了自己从教以来的处女作，江波也完成了自己的第一张素描头像。邹老师对自己的处女作非常满意，题下了：献给最美丽的何老师，然后署上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江波连自己题下的那句话也临摹上了，很是生气的对江波说：“俗，俗，俗不可奈！” 江波忙问他哪里俗了，他指着那句话又连着三个俗字，这就让江波很不解了，忙问：“邹老师，你不是也题了这几个字吗？我怎么就俗了？”。江波甚至觉得自己的字写得比邹老师写的要漂亮。 “我一开始就跟你说了，画画是情感的传达，哪怕是一个苹果也要溶入你的情感，我题下这几个字是因为我从第一笔落下，就一直溶入了那几个字所描述的情感，难道你也有这样的情感吗？这样的情感是你应该有的吗？如果你没有这样的情感而题了这样的一句话，那就是对你自己艺术情感的不严肃，不是‘俗’吗？”。 江波赶紧将自己题的词改成：献给最敬爱的何老师！可正当邹老师要把自己的处女作献给何老师的时候，却传来了何老师要跟王副校长结婚的消息！ 原来，古老师唯一不用提醒的是邹老师，而唯一不敢提醒的是王副校长。王副校长今年三十二岁，非常精干，是干部年轻化的代表，前途无量；据说省里有关系，是一中历史以来最年轻的副校长。王副校长十年前从师大毕业分到一中，却一直没有结婚。听说是和一位大学同学热恋了四年，后来这位同学大学毕业后分到了南方一所中学教书，他们就分手了。王副校长一直深爱着这位同学，分手后一心扑在工作上，连续十年获得“啄木鸟奖”！ 何老师的美丽叩开了他沉睡十年的爱情大门，他也自然成了何老师房里的常客。由于他是副校长，只要他在何老师的房间，其他人都不敢进来，包括古老师。他充分运用了自己的特权，加上大学时期锻炼的优秀泡妞技巧，很快便赢得了何老师的好感。 一天晚上，他又来到何老师的房间，他水到渠成的谈起了自己的初恋，他讲述着自己是如何的爱着初恋女友，这种爱是那样的纯洁，他们甚至连手都没有牵过，却总能非常感动他。他后来明白了，他是被自己感动的，与其说他是在跟初恋女友谈恋爱，不如说是在和自己谈恋爱，随便换一个恋爱对象他同样也会如此的感动，心理学家不是说过初恋其实都在跟自己谈恋爱吗？说到这里，王副校长开始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哭诉：他说自己其实很可怜，为了一份柏拉图式的感情一等就是十年，人生能有几个十年，他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都沉浸在自己给自己的感动中！直到何老师的出现，才唤醒了自己沉睡的心，这似乎是上天要他耐心的苦等，因为上天已经安排了何老师十年之后的出现。不愧是获得“啄木鸟奖”的语文老师，一系列的情感逻辑演变加上声泪俱下的诉说，让人觉得何老师要是嫁给别人那简直就是犯罪。 善良美丽的何老师就这样被王副校长给拿下了。 十二 这可伤透了邹老师的心，他在画室里骂了无数个“俗”字，直到骂的自己口干舌燥后，他把自己在处女作上题的那句话擦掉，改成“祝何老师新婚快乐！”。 江波可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他不解的问：“邹老师，你画这画的时候是不是同时溶入了两种情感啊？”。 对于江波的这种哪壶不开提哪壶，邹老师非常气愤又无言以对，只能冲着江波吼： “俗，俗，俗不可奈！” 吼的江波摸不着头脑！ 王副校长跟何老师的婚礼办得非常隆重，很多青年老师都喝的大醉，邹老师也不例外。 一场大醉后，风向又转向了古老师那里，古老师现在似乎也得了健忘症，一概不提醒来访的人忘记了拿什么东西。可是她却始终没有看到邹老师往她的房间跑，男女之间的事情就是那么奇怪，越是看不到反而会越期望，古老师也一样。她开始盼望邹老师来她的房间，哪怕是小坐一伙，可是越盼望，邹老师好象越不来，这可让古老师很失望，甚至有点点伤心。她开始不经意的想起邹老师，从他们的高中生活开始想起，这个姓邹的可是一点都没有变，除了头发长长了、俗字说多了，还是那样的愣头愣脑，傻乎乎的笨的可爱。 一天，她去何老师家串门，看见了邹老师的那副装裱好的处女作，心里酸溜溜的，回来后找了一张自己认为照的最漂亮的照片，走到邹老师房间命令道：“帮我画张素描头像，要画对开纸那么大的！”，说完转身就走！ 邹老师一时弄不清怎么回事，只好照办。于是，他又开始了自己的第二张创作，江波也开始了自己的第二张素描头像。 一个礼拜后，邹老师的创作完成了，同样的非常传神，他又题下了“献给最美丽的古老师”。江波也跟着题下“献给最敬爱的古老师”。可是邹老师看了后，又连着说了几个俗字。江波就很纳闷了，这怎么又俗了？邹老师就说：“你画的这个是古老师吗？这鼻子、这眼睛哪是古老师的鼻子眼睛？这分明是何老师的鼻子眼睛，这何老师已经是上一张、过去式啦，你怎么还停留在她的五官特征上呢？俗！俗！”。 江波仔细看看确实象何老师，觉得很奇怪，自己明明是照着邹老师的古老师临摹的，怎么会画成何老师呢？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画的素描头像总能看出点何老师的味道！难道江波的情感里一直有何老师吗？想到这，江波双脸绯红、青春的羞涩涌上心头！ 第二天晚上十点多，邹老师拿着装裱好的素描头像来到古老师房间，他知道这个时候房间里没有其他的人，选这个时候送画一是不屑于在那些俗人面前显摆，二是怕他们也要他画，那不是累死人。古老师刚好洗完澡，身上仅仅裹了一条白色的浴巾，两个大奶子象随时要跳出来一样，身上散发着一股沐浴露的清香！邹老师看了两眼，赶紧把目光移开，接着又偷看了两眼问画该挂在哪里。古老师说挂在床对面墙上，邹老师挂好后又乘机再偷看了两眼问怎么样？ 古老师幸福的欣赏着自己，这姓邹的还真听话，真的帮自己画了副对开那么大的，她一手抓住浴巾一手指着自己的眼睛、鼻子、嘴巴，高兴的跳着说哪里哪里画的最象了，当她看到“献给最美丽的古老师”一行字时兴奋不已，冲过去把自己挂在了邹老师的脖子上，可邹老师太瘦乘不起她，摇摇晃晃的抱着她往床上倒。 邹老师把古老师拿下了，确切的说应该是古老师把邹老师拿下了！ 众青年老师就只有又大醉一场的份了！ 十三 在邹老师的精心培训下，江波考取了师院的艺术系美术专科班，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捡了一个大学读。 江波的爸爸自然非常高兴，在家里摆了三天的酒席，把个来喜高兴的够戗！ 江波可是金峡村历史以来出的第一个大学生，喝酒的那几天，江波年迈的大伯抱着江波爷爷奶奶的遗像一哭就是老半天，边哭边说：“爹啊娘啊，你们睁开眼看看啊，咱家也出大学生啦！江波以后就是公家人了！”旁人都知道他是高兴成那样的，谁也没有去劝他，江波的娘也在厨房里幸福地抹眼泪！ 伤心的是小山的爸爸，他喝醉了哭着拉着江波的手说：“以后你就要和小山做两种人了，你不要嫌弃他，遇事要好好帮帮他，毕竟你们是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啊！”。江波也哭着说：“春生叔，你放心，小山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从小到大都是小山帮着我！”。春生更加泣不成声！ 其实偷偷哭了的还有啄木鸟，他是拿到江波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哭的，他由江波想到小山他们，又由小山他们想到刘小梅，接着又由刘小梅想到了他那坐牢的哥哥，越想越伤心，躲在家里哭了整整一个下午。 在江波家喝酒的老师中最高兴的当然是邹老师了，为了对他表示特别的感谢，江波还把古老师也请来。古老师这时候已经怀孕了，挺着个大肚子，邹老师对她关心倍致。酒喝到一定量了，邹老师对江波说：“你是我的处女作，你考上了，我的第一炮也算是打响了，好好画，江波，你应该能画出来，你虽然话少，但我看出来了，你小子有思想！”。江波听着他又是处女又是炮的，觉得很别扭，忙敬了他一杯酒。江波发现邹老师很能喝，而且喝酒的兴致很高，劝酒一套套的，俗字也不说了！ 开学的那天，全村男女老少都动员起来，象是欢送出征的将军一样送江波，村委会组织了一帮人敲锣打鼓的在前面开道，江波的弟弟扛着红旗走在最前面，父亲跟着江波笑的脸都僵了，来喜提着鞭炮一路兴高采烈地放着。 欢送队伍领着江波在村里的主要干道上逛了一圈，全村的人都领着自己的小孩来跟江波握手，这是村里流传下来的习俗，叫做“粘才气”，握了江波手的小孩以后也能象江波一样考上大学！最后，大家都簇拥着江波从村里的牌坊走了出来，江波也成了村里第一个从牌坊里走出去的人，这表示江波真正地跳出了农门！ 江波本来不想这样的，可是全村人却坚持要这样做，父亲更是兴奋地张罗着，隆重的欢送仪式确实让江波有了一种不同常人的感觉，更多的是增加了很大压力，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只能比村上任何一个人混得都要好，否则就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三年的大学时光很快过去。三年里平平淡淡，他也曾渴望象电视里演的那样，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可女生们好象并没有这种心思，最少他没有发现哪个女生想和他轰轰烈烈一场。 班上同学也不象他想象的那样尽是才子佳人，邹老师这样的人倒是有几个，头发比邹老师的还长，新买的衣服也要不经意的甩上一些颜料以示自己是搞艺术的。满口的摇滚乐，他们对摇滚乐坛的了解更甚过邹老师，哪个女明星的第一次是给了哪个摇滚乐队主唱他们都一清二楚。他们还说艺术是相通的，并且满脸权威地评出了中国第一吉他手，南方第一吉他手，中国最撞击人心灵的鼓手等等！最让江波觉得恐怖的是他们经常坐在校车上大谈艺术，吓的江波再也不敢和他们一起上街。 但是，江波的大学三年也不是没有一点收获，他个头疯长，可能由于发育的比较晚，他的身高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期望值，他觉得自己都快赶上小山了。 三年里，他一共收到了小山他们三封信，第一封信是在他刚入学的时候，说他们三个一直在一起，祝贺江波考上大学，并鼓励江波好好学，现在搞设计的人天天坐在办公室，工资可高了。第二封信是告诉江波他们三个都拿驾照了，他们也会努力赚钱，争取江波毕业后用车来学校接他。第三封信是告诉江波，他们三个现在都开始跑业务，做业务很有发展前途，这里的老板基本上都是从做业务发家的。 可他们的地址好象一直都在变，江波给他们回信总被退了回来，江波也发现，小山他们只有好消息的时候才给他写信，三年里他们只有三个好消息，可见他们混得也并不如意，这让江波感觉很伤感。他们三个的信里从来没有提过小梅，似乎小梅已经从他们的世界里完全消失一样，但江波知道，他们象自己一样不可能完全忘记小梅，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小梅一定也会出现在他们的脑海中。 十五 晚上，江波洗漱完躺在床上看书，突然有人敲门，原来是隔壁的刘老师，刘老师是师大本科毕业的政治老师，戴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很符合江波心目中老师的形象，他也是今年刚分下来。 江波立即招呼刘老师坐，两个人就开始扯起了闲话，刘老师问江波： “你分到这里来，是找的谁啊？” “找谁？没有啊！” “哦，对了，我听说你的事情了，你是美术专业的，现在吃香呢，不象我们学政治的，工作分配难啊，你是不知道，今年一过完年，我家就开始跑我这工作，从校长一直找到县长，直到上个礼拜才真正落实了，这年头没有关系可真难混啊！” 刘老师又讲了很多跑工作的内幕，让江波大开眼界，对比一下，还真觉得自己够幸运的，说到底还真要感谢啄木鸟当初给自己指的这条路。 啄木鸟去年退休了，住在对面的套房里，江波心想，这两天应该分头拜访下啄木鸟和邹老师。 刘老师又聊起了一些大学里的事情，似乎回味无穷，原来他一直在大学里担任系里的学生会主席，他上面一届的主席留校任教了，到了自己这一届就不行了，他发了一通牢骚，又得出结论说这年头没有关系真难混！ 他们又扯东扯西了一阵子，刘老师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两人抽的满屋子的烟，江波打开窗户透透气，看着国道上的路灯想，自己的上班生涯真正开始了。 第二天晚上，江波提了两瓶四特酒来拜访啄木鸟，啄木鸟的头发全白了，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激情，实打实的一个老头。啄木鸟似乎并没有象其他的退休老师一样，钓钓鱼打打牌，享受享受晚年生活，他平时很少出来，一般都呆在家里，人也变的有点迟钝。 他看见江波来了，眼睛里放了一下光又暗了下去，江波就问他的身体怎么样，退休生活感觉如何，他都简短的回答一句，这让江波觉得很伤感，有点受不了这样的气氛，陪啄木鸟看了一会电视后就起身告辞，没想到啄木鸟这是却突然对他说：“现在你已经正式走向工作岗位了，我也不能再在前面给你引什么路，做什么自己都要好好想想，你到我这个退休年龄还有三十来年，这说长也不长，短也不短，很多时候你会觉得很枯燥，很无聊，甚至很压抑，我希望你能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说完啄木鸟闭上了眼睛，躺在睡椅上似乎睡着了一样。江波没有打搅他，起身走了出来，门一关，泪水夺眶而出。 第三天晚上，江波又提了两瓶四特酒来拜访邹老师，古老师在洗衣服，邹老师已经剪去了长发，身体也发福了不少，正幸福的教儿子邹雅画画，床头上还挂着古老师的素描画，纸张有点发黄了，一副其乐融融的合家欢乐情景。邹老师看了江波提着的四特酒两眼，起身嘿嘿笑了一下又看了酒两眼，似乎确定是四特酒后，热情的招呼江波坐。古老师甩了甩肥皂沫说：“俗！来串门就串门还拿什么东西！” 邹老师接过酒说：“这怎么俗了，这是江波的一点心意，他知道我喜欢喝酒！”。 古老师给江波倒了杯水说：“你们这些学美术的可真俗，我们家老邹分下来的时候也是单身一个，现在你江波也是单身一个，没用，俗！连女朋友都找不到，在大学里你们美术系的人不都挺风光的吗？” 一席话把气氛处理的非常轻松，江波忙说自己和邹老师一样在这方面不灵光，心想，这古老师确实有手段，难怪把个准艺术家调教成这样了。 古老师继续说：“老邹在这方面灵光着呢，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把我拿下了，老邹回头再给江波好好上一课，把这本事也传下去呀！” 江波听了对着走老师嘿嘿的笑着，邹老师是怎么把古老师拿下的，他可是唯一的知情人，笑得邹老师脸唰的红了，连忙对着儿子努努嘴，提醒古老师别当着儿子的面说这些，古老师起身去晾衣服，对着邹老师骂了句：“俗！”。 邹老师跟江波扯起了教学的问题，说江波来了就好办了，现在这些学生一点都不好好学，完全不象江波那时候了，天天就知道谈恋爱，到省城的培训班学了一个学期，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个个都象大师一样，谁都不放在眼里，真他妈的俗！ 这是江波这几天第一次听邹老师说“俗”字，阔别三年，倍感亲切！ 晚上，江波关掉灯一个人躺在床上，听着吊顶里面老鼠象捉迷藏一样，呼啦啦的从这边跑到那边，又跑回来，心想：这就是生活啊，自己的明天可能就是邹老师的今天，邹老师的明天可能就是啄木鸟的今天，一切都是有章可循，他想起了那句诗“看着岁月在自己的额头上犁下伤痕”，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江波的办公室并没有分在体艺组，而是分在高一年级组，这让江波感觉很奇怪，但他并没有提出异议，他一向话少，何况在哪里办公不都一样吗？ 等他把自己的东西搬到高一年级组的时候，他意外的发现何老师也在这个办公室办公，而且就坐在江波的前面，何老师非常大方的招呼江波，并帮他收拾办公桌，她还是那样的漂亮，岁月一点都没在她的额头上犁下伤痕，反而更加的动人。 小泥鳅校长和啄木鸟一批退休了，现在王副校长成了正校长，他又成了一中历史以来最年轻的校长。 同时分在高一年级组的还有隔壁的刘老师，这小子嘴巴很甜，从来不叫何老师，一口一个何姐，这让江波觉得很恶心。 一天上午第三节课，办公室其他老师都有课，只有江波跟何老师在办公室，江波从后面看着在改试卷的何老师。她扎了个马尾辫，发根的皮肤白的发青，让人觉得非常干净和健康，上衣是一件米黄色的衬衣，里面的胸罩依稀可见，下身依旧穿着藏青色的一步裙，线条优美柔和，江波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观赏何老师，一时看的发呆，浮想联翩。突然何老师说了句：“江波，你三年长高了不少啊！”，吓得江波一跳，赶紧说：“是，是，我发育的比较晚，不，是我长的比较晚！”。何老师看他这么紧张，觉得挺好笑的说：“发育晚的人一般长的比较高，我有个同学也象你一样发育的晚，大学几年整整长了十五公分，从我们班的下游水平成了最高海拔！”。 何老师大方的说着“发育”，让江波觉得自己刚才真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便不知道该怎样去接茬，空气好象一下僵住了。 这时，刘老师走了进来，对着何老师媚笑的点了一下头，然后对江波说：“刚才校长叫我到办公室，要我们在面对操场的围墙上写几个美术字，对，就是这几个字‘团结、紧张、严肃、活泼’”。他一边说一边拿出校长写好的纸条展开在江波桌子上，那神情象是接到了什么神圣的革命任务一样，又好象在告诉江波“校长亲自给我布置任务啦！”。江波看着他那样感觉很不爽，但他还是没说什么，跟着刘老师来到操场上。 刘老师看上去非常兴奋，他继续传达着王校长的指示：“王校长说，这八个字一定要醒目，字体不能太正也不能太随意，王校长还说，这八个字一直都以口号的形式存在，我们把它写出来，就是要让这八个字真正的深入人心！”，他真是恨不得在自己说的每个字前面都加上“王校长”三个字，一来表示自己对王校长的绝对忠诚，二是潜在的告诉别人我现在正是王校长的红人呢！ 江波在心里暗骂了一个“俗”字，心想，当年国民党将领陈诚一说到领袖蒋介石的时候就立正，后来成了中华民国推广的典范，官运亨通，这姓刘的小子看来对此也深有研究。 刘老师接着说：“王校长说，在字体上面要我们拿主意，你是学美术的，你看呢？” “就写综艺体吧，是由黑体演变过来，既庄重又具有时代性。” “好，好，就按你说的办，不愧是搞美术的，这样，你写我来描！” 这刘老师倒是不怕干脏活苦活！ 到了下午，字写到一半了，刘老师身上沾了好几块油漆，可他一点也不懊恼，继续任劳任怨的打着江波的下手。这时候，王校长从办公室走了过来，眯着眼睛欣赏写好的这几个字，看上去很满意说：“江波啊，这是综艺体吧，不错！”。江波只是礼貌的点了点头，根本没有进一步的表示，继续写剩下的字。 刘老师见校长说不错的时候并没有捎带自己，急了，赶紧转过身走到王校长面前，让王校长真真切切的看清楚自己身上的油漆，擦擦额头上的汗，一副埋头苦干的模样说：“校长满意就好，还请校长多提宝贵意见！”，一句话看似谦虚得体，却巧妙的把自己与这几个字紧紧的联系在一起。 王校长看着刘老师身上的油漆笑着说：“江波是专业的，我哪敢有什么意见啊，唯一的意见是你要保护好自己的衣服，弄脏了学校可不负责赔哦！”。 “谢谢校长关心，谢谢校长关心，我一定注意！”，这刘老师可真行，王校长本来是句玩笑话，经他这样一感恩，王校长对他的关心被无限放大，他的苦劳也随即升级，衣服上的油漆块范围都好象扩散了几倍，不愧是学生会干部出身！ 到了下午下课的时候，字差不多写完了，很是醒目。这时候，邹老师走了过来，江波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直怪自己疏忽，写字的时候应该叫上邹老师，毕竟他是自己的老师，资格也比自己老，真不应该跳过他独享这份“光荣”，哪怕事先向邹老师讨点建议也好啊，心里暗骂这姓刘的狐假虎威拉他来干这鸟事。没想到，邹老师对这几个字一点也不放在眼里，根本没有多看，兴奋的对江波说： “走，晚上跟我吃饭去，你前两天到我家后，我就一直想请你吃顿饭，但一直没机会！” 江波还停留在刚才的不好意思中，想极力挽回，忙问：“邹老师，给点意见，这字写的怎么样？” 邹老师瞄了一眼，瞄的时间比他当初偷看古老师奶子的时间还短，敷衍的说：“好，写的好，赶紧去洗洗，我在咱楼下等你！”。 十六 江波搭着邹老师的摩托车来到上次和王冰吃饭的那家酒楼，原来是高二（三）班一个学生的家长刚从外地打工回来，请三班的任课老师吃饭，坐了满满一大桌，除了班主任和主课老师外，教音乐的吕老师和教体育的洪老师也来了，连政工处没教书的老马也来了，现在教美术的邹老师把江波也带来了，这让江波觉得非常别扭。 学生的父母热情的招呼每个人，母亲跑前跑后的协调酒楼，父亲坐在饭桌的一个小角落里一脸尴尬，他们显然没有做好会来那么多老师的准备，包厢定的是个中包，本来想换个大包厢，可大包厢已经满了，众老师说没关系，挤点吃着热闹！ 学生父亲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黑黑壮壮，看来今天是特意打扮了一下，穿着一件蓝灰色的西装，西装看来好久不穿，压在箱底叠起来的褶子都清晰可见。菜上的差不多的时候，学生父亲招呼大家吃菜说： “今天谢谢各位老师——赏光，我们一年到头——在外面打工，小孩——拜托各位老师教育，我们就这一个孩子，——还是那句话，只要孩子读书好，我们两口子——在外面再苦再累也值得！”，他分明口才不是很好，吞吞吐吐一段话下来额头上满是汗。 班主任李老师接过他的话说：“现在留守小孩教育问题确实是个头疼的问题，学校也非常重视，刘明我也找他谈过很多次，这个学生底子是很不错的，可就是你们做父母的不在身边，心态上出了些问题，上个学期期末考试成绩下降了几名，他现在的成绩刚好在一个坎上，如果调整的好，考个大学应该没什么问题，但要是继续这样下去就不好说了，所以我们学校和你们家长都要及时沟通，毕竟剩下的不到两年时间将决定刘明以后的人生走向啊！”。 李老师看来是经常做这样的讲话，分寸火候拿捏的非常到位，既给了家长信心又潜在的告诉家长，一顿饭相对你小孩的前途来说算不了什么，别因为我多叫了几个人心里不痛快！ 学生的父母听了班主任这席话后果然打起了精神，千感谢万感谢的招呼大家赶紧趁热吃，拿着四特酒给大家都倒上满满一杯，给不喝酒的女老师每人要了一瓶牛奶。学生父亲看来酒量还行，他挨着敬了每个老师一杯，然后又敬了班主任一杯说：“李老师，我家刘明一直说你挺关心他，就是他说现在眼睛好象不太好，坐在后面看不清黑板上的字。”借着酒兴，说话也利索了不少。 李老师说：“这样啊，那回头我调调看！”。学生父亲又是千感谢万感谢再敬了班主任一杯，这座位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再一轮下来后，学生父亲酒到了七八成了，他极力的控制自己不说话，坐在那里头一点一点。众老师便相互敬起了酒，喝的个个面红耳赤。 过了一会，江波想走，他其实从第一分钟坐下来就想走，可邹老师却拉住他不让他走，江波奇怪那些不喝酒的女老师怎么也一直坐着不走。 又过了一会，四特酒已经喝完了两箱，桌上的菜盘子叠的老高，众老师都喝的摇摇晃晃，班主任更加有点语无伦次，他凑到学生父亲耳边轻语了两句，学生父亲明白的点了点头就出去了，等他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条吉品金圣烟，给每个老师发了一包，女老师当然也不例外，剩下的都给了班主任。拿了烟后，女老师们喜笑颜开的说了声谢谢，就起身准备走了，江波突然明白了女老师们坐着不走原来一直是等着这包烟。 众老师都说学生家长太客气了，相互扶着走出了包厢，江波扶着醉醺醺的邹老师走出包厢的时候，刚好看见学生母亲在服务台结帐，他看见学生母亲点了七八张百元大钞给服务台小姐，手在那里发抖。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江波看着自己得到的这包二十三块钱一包的吉品金圣烟，想起了学生家长，他们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做生意的人，也不是什么有文化的办公室白领，他们在外面打工也许就是在建筑工地上干二十五块钱一天的搬沙运砖，自己一年到头也舍不得买一包这么贵的烟抽。 江波想起了学生母亲付钱时发抖的双手，想起了邹老师满足的打着饱嗝，这个曾经什么都看不惯，什么都说俗的艺术家怎么变成了今天这样，他肯定也看见了学生母亲发抖的双手，可他却一点都不在意。更让江波无法忍受的是，自己根本不是这个学生的任课老师，甚至这个学生是谁他都不知道，可他却也参加了这个饭局，而参加这个饭局的原因是邹老师的邀请，他是要借此还自己两瓶酒的心意。 想着想着，江波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罪恶，而这罪恶竟然是出自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自己也成了这罪恶的帮凶。江波又想起了啄木鸟，这种罪恶演绎的那么纯熟一定存在了好多年，啄木鸟不可能不知道，可自己高中三年，这个在菜市场跟小贩为了几毛钱争的面红耳赤的啄木鸟却从来没有向他们索要任何的东西，就是小山从家里带块切菜用的菜板给他，他也按市场价给了小山三块钱。江波害怕自己的明天成了邹老师的今天，他也知道邹老师的明天成不了啄木鸟的今天，他现在特别的想念住在对面的啄木鸟，发疯似的跑到啄木鸟家里，趴在啄木鸟腿上呜呜的哭了起来，啄木鸟什么也没有说，轻轻的抚摸着江波的头，江波感觉到啄木鸟的手是那么的温暖。 十七 第二天晚上，刘老师又来江波房间里串门，并且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王校长说我们的字写得非常好，堪称完美，比书上印刷的都要好，江波啊，王校长可是十分欣赏你啊！”，说完，递给江波一根烟，以示庆祝。 刘老师接着说：“江波啊，你听说了吗？学校团委要递补一个成员。” “是吗？我不知道！”，江波心想，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去年陈老师不是退下来了吗？学校要递补一个，王校长说要从我们新分下来的老师里面选拔，江波啊，你很有戏，专业吃香，王校长也很看重你，不象我们学政治的，随便抓一大把！”。 江波立即明白了刘老师今天来串门的目的了，觉得很恶心，就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怎么没关系，你看王校长，三十五岁就当正校长了，他就是第一年就进入团委的，我们学校历史以来，分下来第一年就进入团委的只有王校长一个。江波啊，你要是进了团委那是前途无量啊，我是没你这条件了！”。 对于刘老师不断的重复自己的遗憾，潜台词不就是想要自己让给他吗？江波觉得自己都快有点愤怒了，这姓刘的可真是恶心到家，居然跑到这里来赤裸裸的要官，真是岂有此理！江波觉得自己很有必要逗逗这个居心叵测的家伙，故作惊讶的说： “真的吗？那我一定要好好争取争取，谢谢你，刘老师，给了我这么重要的信息！”，为了巩固效果，江波差点想把得来的那包吉品金圣送给他。 刘老师分明对江波的回答十分失望，就岔开话题问江波昨晚的酒喝的怎么样？ 江波回答说：“就那样！”，他没心思和刘老师这样的人探讨这顿酒的问题，忽然想起刘老师好象兼了高二（三）班的政治课，忙问：“你不是教了高二（三）班吗，你怎么没去？”。 “李老师也叫了我，可昨天晚上王校长一个亲戚从外地回来，他要我去火车站帮他接站，所以我让二班的政治老师替我去了，下次二班的学生家长请客他换我去！”，刘老师重新打起了精神，象又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一样，也好象在提醒江波，你小子别高兴的太早，王校长都让我去接他家亲戚了！ 江波第一次听说，这样的饭局也能顶替轮换，这个想进入团委的刘老师还说的那样从容，一股怒火在心中熊熊升起，他废了好大劲才把怒火强压下去，再也没有心思把谈话继续下去，就闭上眼睛躺在床上作沉思状。 刘老师以为江波被自己刚才那句很有分量的话震住了，寒暄两句后心满意足的回房睡觉去了。 第二天，办公室里又只剩下江波和何老师两人，江波从后面欣赏着何老师，心想，参加工作这几天来，似乎什么事情都与自己格格不入，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有能力坚持教下去，从后面欣赏何老师的背影成了唯一让自己舒心的时刻。 这时，何老师突然又问了句：“江波，前天晚上的饭好吃吧！”。江波心里咯噔一下，何老师怎么会知道我去喝酒了，转念一想明白了，一定是前天晚上刘老师到王校长家的时候说的，这小子为了自己进团委，指不定把自己这个竞争对手说成什么样了！怒火又在心中熊熊燃烧起来，其他的事情他都可以忍，可以不去理会，但是他无法忍受何老师对自己的误解，这次，他终于没有控制住自己，破口大骂开来： “这都他妈的什么事啊，还他妈灵魂，他妈的工程师，俗！你是没有看到那被太阳晒的黝黑的脸，那一双粗糙的布满老茧的双手颤抖的数着自己的血汗钱，学生的座位成了利用的筹码了吗？是人是鬼教音乐的教美术的都去，还可以轮流顶替，这就是我们辛勤的园丁，真他妈的俗！” 江波终于把自己这几天的怒火彻底的宣泄出来，口才出奇的好！他这样一直骂着，何老师回过头看着激动的江波，不禁被江波纯真的肆无忌惮的宣泄感动了。 这是一种久违的感动，自从自己成了校长老婆后，他就没有接触到这么纯真的情感了，老师们总是对自己客客气气、敬而远之，连古老师也很少来她家串门。 在别人眼里，她是生活在校长美丽光环下的幸福的人，她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个体，在她的面前加上了无法抹去的前缀：校长老婆。可她也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喜恶爱憎，但她却不能向别人倾诉，也没有人愿意听她的倾诉。校长是个理性的象数学公式一样的人，一切都好象在他预设的轨道之中运行，不偏不倚。更多的时候，他在她的心目中是个合格的好校长，而没有老公的浪漫温情。 她感到非常的孤独，她也曾为自己的孤独暗自落泪，没有人察觉，校长也没有。她才二十六岁，这个年龄的很多女孩还在享受着男人们的殷勤，而自己却已经是个四岁小孩的妈妈、校长夫人了！ 她象所有女孩一样渴望浪漫与激情，她认为自己这么漂亮的女孩应该会有一段浪漫哪怕是凄美的爱情，当副校长趴在自己的腿上哭泣的时候，他以为属于自己的爱情来了，可新婚的喜悦还没有褪去，老公便投入到激烈的校长之位争夺战中去了。 但是今天，她被面前这个比自己年轻四岁的年轻男人震惊了，似乎沉睡的心灵被突然被人叫唤一样，她没有去打断他，她就这样一直欣赏着他在这里骂，等他骂累了，她还奖励似的给他倒了杯水。 江波端着何老师给他倒的水，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态，因为愤怒而涨的通红的脸一块一块有节奏的恢复白皙。等江波完全平静下来，下课铃响了，回到办公室的众老师谁也没有发觉气氛有什么不对。 接下来的日子，江波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不想去搀和别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邹老师和刘老师后来又有几次请他去赴饭局，他都借故推脱，看着闹心，而且这样的事情搅下去没完没了，最后想脱身都难。 他经常想起那天在何老师面前的失态，觉得自己当时很奇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义愤和动力。想到何老师，江波心里立刻温暖起来，何老师并没有反感自己的失态，反而流露出了赞许神情。 到了晚上，江波经常把房间里的灯关了，让街灯照进自己的房间，他躺在床上，一根烟接着一根烟抽，他努力的让自己想些愉快的事情，这时候何老师的背影就会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想起了自己的第一张素描头像，以及后来画的那些有着何老师影子的素描头像，如果真象邹老师所说的，画是会融入情感的，那我真的早就喜欢上何老师了吗？ 想到这，江波心里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我怎么能喜欢何老师呢？她可是校长老婆！在地道的农民儿子的观念里，喜欢别人的老婆是不道德的，江波告诫自己别瞎想。可是越是压着，何老师的身影面容越是清晰起来。 管他娘的，我自己在思想里面喜欢谁，谁管得着，不是有个外国的什么人说过：喜欢妓女的男人是伟大的男人！那我喜欢校长老婆应该也不差吧。呸，江波掐了自己一下，怎么拿何老师跟妓女比！ 王校长这个人，我不喜欢，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一天到晚，高兴的时候就作出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不高兴的时候就黑起个脸，你黑什么？校长你也当了，漂亮老婆你也娶了，你还好意思黑！我不吃你这一套，我现在正在想你老婆，喜欢你老婆，你能拿我怎么样？呸，江波又掐了自己一下，那何老师是何老师，校长是校长，好东西是给狗吃了，但没必要老把好东西跟狗联系在一起吧，江波告诫自己，以后想何老师绝不能顺带想起校长！ 在昏暗的房间里，江波继续着自己的想象爱情，感到工作以来从来没有这样的惬意，他让何老师的各种表情和不同视角的效果图在自己脑海里面轮番闪现，象放电影一样；他闭上眼睛，感觉整个房间都是何老师的身影，手淫起来。其实，自从那次办公室失态后，江波跟何老师之间交流就很多了，何老师似乎很喜欢和江波说话，只要他们两个单独在办公室的时候，何老师也不改试卷了，干脆转过身来和江波聊天。 这是让江波感觉最兴奋的事情，每次聊天的时候，平时惜字如金的江波口才都出奇的好，他总会找些奇闻怪事然后用自己近乎偏畸的眼光去解剖，他知道何老师喜欢自己的这些观点，她总是闪着漂亮的大眼睛惊讶的听着，看着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被自己忽悠的一愣一愣的，他妈的，是个男人都兴奋！ 有一次的聊天中，江波知道了何老师居然跟小梅的表姐是大学同学，想想这世界可真小，县城本来也就那么一点大，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碰到一起多少都能扯上一些关系，美女好象也有气场，一个美女的背后肯定能串起一大串的美女，小梅跟何老师是江波见过的最漂亮的美女，她们两个能扯上关系也不足为奇。 何老师似乎也大概知道了一点小梅的事情，他们一起聊起了小梅，江波这次没有象以往聊天一样观点偏畸，他抬眼望着远方，陷入深思，仿佛讲述着一个古老的故事，直讲的眼前这个女人为了小梅的不幸遭遇泪流满面。 十八 一中老师还有一个令人非常骄傲的福利，那就是每个月每个老师发一张煤气票，那时一罐煤气可是要五十块钱，而且经常过个把两个月就能涨五到十块钱；这让老师们感到十分满足，其他学校可没有这样的待遇，这重点中学和一般学校就是有差距！ 办公室里，老师们对能源问题也开始关注，尤其是世界原油期货市场价格，没事的时候就凑到一起研究一番，从中东的政治局势到某个总统度假中的言论展开讨论，最后也总能达成一致意见，相互骄傲的说着：“咱们手中的这张票应该又能涨五块钱了！” 刘老师可没这个心思，他一个单身教师天天吃食堂，他的票早以一张五十五块的价格被炒煤气票的夏老师买断了，涨跌都已经跟他没什么关系。他正为了能够进入团委思索着、努力着，他延续着自己一不怕苦，二不怕脏的工作作风。一天，老师们又就原油市场价格展开讨论，他突然找到了灵感，晚上，他挨个走访了教务处主任以上的学校领导，郑重提出申请，要求负责他们家换煤气的工作，态度诚恳而且坚定。 那时，每当下午放学，县煤气公司的片管员就会骑着加长的三轮车，拖着满满一车已经灌满的煤气瓶吆喝着换煤气，可是随你怎么喊破嗓子的吆喝，总有些人听不到，消费者不免有许多怨气。后来，县煤气公司领导到废品回收公司领导那里取经，发现原来废品回收公司经过多年的探索，已经有了自己企业标志性的歌曲——《世上只有妈妈好》，每天他们的片管员从不吆喝，人们一听到手持高音喇叭里放出的《世上只有妈妈好》就知道收废品的来了，既省力气又穿透力强，还为县城居民们带来了音乐享受。 煤气公司领导决定照搬废品回收公司的先进经验，他们的企业标志性歌曲定为时下正流行的《走进新时代》。从此，《走进新时代》也成了刘老师最期待的一首歌，他要在《走进新时代》的歌声中背起煤气罐，走进领导们的家中，这歌声也将成为他进入团委甚至校委的号角，这煤气公司的领导太英明了，选了这么首好歌，这歌词写的太绝了，“我的心情是多么豪迈！”，刘老师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有天意！ 这一天傍晚，江波吃完饭躺在床上抽烟，天慢慢的暗了下来，又突然亮了起来，外面的空气感觉一下子漂洗过一样干净，他想起了何老师，他觉得何老师就象现在的空气一样干净。江波又想起了朱元璋“天亮一阵黑，天黑一阵亮”的典故，朱元璋那时候肯定比自己要落破，一个小乞丐穷困潦倒，连锅都去偷了还惦记着尼姑庵里的小尼姑呢，自己想着何老师一点都不丢脸！ 正想着，何老师突然带着女儿盼盼来到江波的房间参观，这让江波一点准备都没有，暗自发窘。盼盼倒是一点都不在意江波房间里乱七八糟的，这么小的小孩只要是到了没来过的地方都特别兴奋，她不知道怎么就找到了江波放在床下的几张画，指着画上的苹果和橘子叫出它们的名字，何老师就要她数画上的苹果，她非常高兴的数了起来，可她完全不按照画上的来，在画上乱指一气，嘴里数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数不下去了，就说苹果十个。逗的江波跟何老师哈哈大笑！ 何老师并没有象古老师一样，古老师每次带邹雅来江波房间玩的时候，总是提醒着邹雅这里脏那里脏，这里不能碰那里不能碰，江波对此倒并不介意，他知道自己房间确实脏。何老师却完全没有管盼盼，随她在房间里摸来摸去，这让江波很感动。 何老师说：“太失望了，本来以为你房间里会很有艺术气息，想带盼盼来熏陶一下，没想到你这里除了具备艺术家的脏以外，一副画甚至一副字都没有，失望！”。 “我只是一个美术老师，不是什么艺术家，哪里来的艺术气息！”。 何老师对江波的回答投去了赞许的一笑，她又说： “你一个星期会洗一次衣服吗？这挂着的衣服是穿过了的吧，你是不是每次都把它当干净的穿上？”。 “你怎么说的怎么直接？”。 “本来就是嘛，你这里也真够脏的，哪天你把脏衣服攒够了，提到我家去，我拿洗衣机帮你绞绞！”。 “那怎么好意思！”，江波受宠若惊，脸唰的红了。 何老师本来是很自然的说着，看见江波脸红了，也好象意识到了什么，脸也唰的红了，两个人尴尬的僵在那里。这时，天完全暗下来，江波忙跑去开灯，可灯怎么按也不亮，可能是灯泡炸了，急的江波汗直流，房间里黑糊糊的，两个人更加尴尬起来，江波甚至感觉到了何老师急促的呼吸声。这时，何老师叫了一句：“盼盼，太晚了，回家去！”，拉着余犹未尽的盼盼逃也似的离开了江波的房间。 江波坐在何老师刚才坐的凳子上，心里便升起了一阵温暖，觉得自己比朱元璋幸福多了，朱元璋只是惦记着人家小尼姑，人家小尼姑理都不理他，纯粹的单相思。而我的何老师都主动到我的房间里来了，还要帮我洗衣服呢！江波想到自己居然说“我的何老师”，不禁咧开嘴一个人嘿嘿傻笑起来！ 这灯泡也真是好哥们，我真没有白花钱买你，关键时刻知道自己坏！ 十九 江波开始了自己毕业后的第一张创作，也是素描头像，也是画何老师，半开纸那么大的。他吃完晚饭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管谁叫门也不答应，吃了几次闭门羹的刘老师第一次关心起了能源问题，这江波怎么一点也不知道节约，人不在也把灯亮着！ 江波进行的是纯粹的创作，他并没有去偷何老师的照片，完全凭自己的记忆默写。几年来，自己画的素描头像本来就有何老师的影子，加上现在天天跟何老师在一起，可谓胸有成竹！ 现在，当他开始抓型时，上班聊天的时候就盯着何老师的整个脸看，到画眼睛的时候就盯着何老师的眼睛看，画鼻子的时候就盯着鼻子看，直盯的何老师一次次脸红到耳根！ 江波从没有觉得画画是那么美好的事情，他反复的修改着，把画挂在床对面的墙壁上，自己躺在床上欣赏着、琢磨着，画上的何老师跟现实中的何老师有什么差别。他感觉自己画得很象，眯着眼睛看简直就是个活生生的何老师在那。 因为有了这张画，江波更加喜欢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他感觉这日子渐渐的过的舒服了、惬意了。上班的时候，何老师在身边，下班在自己的房间里，何老师也在身边；他喜欢上班的时候跟何老师聊天，也喜欢下班后在房间里跟何老师交流！他也幻想着何老师哪天又突然来访，而自己又来不及收起这副画来，何老师会怎么样的反应呢？感动的痛哭流涕还是象古老师一样把自己挂在我身上？嘿嘿！ 当他沉醉在自己的理想世界里时，楼下响起了《走进新时代》的音乐，隔壁的刘老师接到军令似的，蹬着楼板咚咚想的跑下去。有些校领导其实并不愿意让刘老师帮他们换煤气，认为这样影响不好，刘老师却很坚持，他只用两根烟就把煤气公司的片管员贿赂过来，片管员每次到了一中这一片的时候，首先把车停在他们楼下等着刘老师，当然最主要是等着他的烟。 《走进新时代》的音乐和刘老师急促的脚步声，把他重新又拉回到现实生活中来，江波此时就非常的失落，不断的唉声叹气，他觉得自己真应该恨这个刘老师！ 突然有一天，咚咚的敲门声响个不停，一开始江波还是象以往一样不理，可敲门的人似乎门不开不停手一样，江波只好把画收起来。打开门一看，刘老师垂头丧气的说：“江波，王校长说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如果你有时间的话，他家的煤气就你去帮着换”。 “是王校长亲自说的？”，江波很想听到的回答是：其实是何老师说的！ “是！”，刘老师委屈的望着江波，他想听到的回答是：这种事我才不干呢！ “好吧！”，他们两个都没有给对方想要的回答，刘老师很是失望，他觉得凭自己对江波的一贯了解，他应该会拒绝的，可他居然答应了，这让刘老师很伤感，觉得自己苦心经营却给江波做了嫁衣，最关键的王校长家的煤气都换不了，其他人家的还有什么意义，他更加觉得自己应该恨江波！ 其实这正中江波的下怀，他虽然天天和何老师呆在一起，可从来没有到过何老师家，他老早就想去看看何老师的家，看看她吃饭的地方是什么样？睡觉的地方是什么样？拉尿的地方又是什么样？ 江波想，这肯定不是王校长的本意，一定是何老师向王校长强烈要求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真是太幸福了。又不免感到惆怅，自己一直提醒自己想何老师的时候不能捎带上王校长，但这一遇到实际情况，却怎么也摆脱不了王校长！ 当江波把煤气罐背上去的时候，王校长和盼盼都不在家，只有何老师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好象刚哭过。江波一直以为她很幸福，她怎么会哭呢？这让江波完全没有兴趣参观何老师吃饭、睡觉、拉尿的地方。 换好煤气后，江波站在客厅走也不是，坐也不是，他可从来没有面对何老师哭了的眼睛说过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何老师倒是先说话了：“谢谢你啊，江波，今天煤气怎么是你来换？刘老师呢？”，看来她也觉得奇怪！ “是王校长要我来换你家的！”，江波对何老师的疑问感到十分失望，也搞不清王校长为什么会让自己来换。 “哦，那你就真的来了？”，何老师不知道是对王校长的指示很生气，还是对江波答应了很生气。 “反正闲着没事，就当锻炼身体！” “哦，那辛苦你了，坐下喝杯水！”，何老师好象对自己刚才的态度很不好意思。 江波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这是一套三房两厅的套房，用的都是金黄色的柚木面板，收拾的干干净净，感觉非常的温馨。 何老师给江波倒了一杯水说：“刚才对不起，我今天心情不太好！” “没事，你怎么啦，我能帮上你什么吗？” “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哭过就好了！” 江波第一次有了象男人一样去保护她的冲动！ 盼盼长的非常漂亮，一看就知道更多的遗传了何老师的漂亮基因。她很喜欢江波，一口一个“画画叔叔”叫着，她非常喜欢画画，何老师说，盼盼七八个月大的时候就对色彩非常敏感，睡在小床上看着灯上挂着的彩带，一看就是一个上午，不哭不闹；如果换个位子睡，看不到彩带了就哇哇大哭！ 王校长就又给了江波一个指示，要江波晚上没事就来他家辅导辅导盼盼。对于王校长的这些指示，江波都是乐于接受。每次江波去辅导盼盼的时候，他总会带点小零食什么的去给盼盼，王校长似乎都刚好有事不在。 这一天晚上，江波又来到何老师家里，王校长也在家，他看江波来了，热情的招呼江波坐，然后说自己还有点事要出去一下，要江波慢慢坐，随便点，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这让江波很感动，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卑鄙，天天惦记着人家老婆！ 盼盼看到江波非常高兴，问江波今天晚上画什么？江波就问她你想画什么呢？盼盼说想画小白兔，江波说好，咱们就画小白兔！两个人高高兴兴的画起来，何老师在一边收拾家务，屋里的灯光是暖黄的，映着金黄的柚木面板，感觉更加的温馨！ 江波抬头看了看何老师，正好跟何老师目光相遇，两人相对一笑。江波幸福的满脸通红，他开始了遐想，觉得自己在教着女儿画画，老婆在一边收拾家务。 其实何老师此时也感觉到无比的幸福，在她的记忆里，校长老公从来没有和他们母女两这样安安静静的呆在一起过，他总好象有忙不完的公事。她一边拖着地，一边看着江波教盼盼画画，心想，这样才真正是家的温暖。 第一个学期很快就过去了，江波经常去辅导盼盼，享受着那短暂的幸福。马上要过年了，江波觉得应该送点什么给盼盼，说不上是不是爱屋及乌，江波打心眼里喜欢盼盼，她不但漂亮而且非常聪明，最讨人喜欢的是，她小小年纪就会跟人摆事实讲道理，经常让大人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那表情常让人忍俊不禁！ 江波思来想去，决定给盼盼买一套儿童连环画读物，再买了一个可折叠的小画架、小画板，盼盼高兴的手舞足蹈，说“画画叔叔”是世界上最好的叔叔！ 来王校长家里送礼的人很多，礼品多的没处放，每年过完年，怎么把这些礼品打发是让何老师最头疼的事情。今年她早想好了，她要尽量多挑一些礼品给江波，她想，一个单身老师，肯定不会打理自己的生活。 江波给盼盼送了礼物后，准备走的时候，何老师指着一个胶带粘好的大纸箱说： “把这个搬回去！” 江波疑惑的看看箱子又看看何老师，一脸茫然！ “看什么，搬回去，我掂了一下，没有一罐煤气重！” “不是，这里面什么东西啊？你想对我行贿啊！” “是！对你行贿！搬回去打开看就知道了！” 江波只好把箱子扛回房间，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大堆的土特产。由于太重，箱子被压的变了形，他把这些土特产一件一件往外拿，到了最底下，他看见了一大一小两个盒子，拿起来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双皮鞋和一根皮带。江波兴奋的两手发抖，抱着鞋和皮带钻进了被窝里，温热的泪水涌上眼眶。送鞋和皮带我们这个县城的传统，以前每到过年，老婆就会给老公、说了人家的女孩会给自己未来的男人准备一双千层底布鞋，垫上红布，预示明年走鸿运！后来时代发展了，没人再穿布鞋，但送鞋的传统保留了下来，后来又加上了皮带。难怪江波直兴奋到流泪！ 这事不知道怎么就被大家知道了，学校的老师们都在议论，说咬人的狗不叫，江波的道行比刘老师要深，表面看上去清高，可实际上把校长一家的毛摸的比谁都顺。跟邹老师也比不了，人家邹老师虽然说从一个艺术家彻底转变成了斤斤计较的凡夫俗子，但人家的转变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不象江波不哼不哈阴着来！ 大家都带着这样的结论回家过年了，只有刘老师心里多了层担忧：看来自己进团委的事情要黄了！ 这个年过的各有滋味！ 二十 新学期开始了，学校宣布了一个决议，增补刘老师进团委！刘老师成了学校历史上第二个第一年分下来就进团委的人！ 这让人们大吃一惊，连很多自认风向嗅的很准的老老师都深表无法理解。 有的人说：少数服从多数在什么情况下都是真理，江波只是帮王校长一家换煤气，而刘老师是帮教务处主任以上的领导换煤气，贡献大小一目了然！ 也有些人说：王校长真厉害，为了体现自己的公正，树立威信，把江波给牺牲了，难怪他过年会反过来给江波送礼呢！江波真可怜，以为自己很高明，地下工作做的轰轰烈烈，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这些话总会有意无意的传到江波的耳朵里，这让江波觉得非常的恶心和伤心。恶心的是自己处处小心，一般不与这些俗人来往，可到头来还是躲不过他们的流言蜚语，特别是把自己看作是刘老师这样的人的手下败将，真他妈的恶心！ 伤心的是何老师为什么总是校长的老婆呢！ 盼盼越来越离不开江波了，她对江波的依赖完全超出了自己的父亲。下午下课以后，江波一般都在球场上打球，一到下课盼盼便吵着要妈妈带她去看画画叔叔打球。除了想看到江波以外，操场上人很多，小孩总喜欢往热闹的地方跑。她成了江波的铁杆球迷，每当江波抢到球或者进了球后，她总是兴奋的手舞足蹈。当江波到场边休息的时候，盼盼会拿出准备好的毛巾帮江波擦汗，等比赛结束了，她就跳着要江波举起她投篮。 学校的老师们本来都坚信，江波落选团委委员后，一定会停止自己的一系列献媚动作，煤气罐是不会再扛了，没想到江波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更加的公开化，这又让众老师们大惑不解，便又开始了悄悄议论。 有的说：这江波真是个人物，不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心态调整的又快又好，具备干大事的潜力。 还有的人猜测：江波肯定暗地里从王校长那得到了信息，说不定会有更好的职位等着他呢！ 众老师的议论提醒了刘老师，凭他对江波的观察了解，他认为江波是没有心思往仕途发展的。但这也说不定，江波在关键时刻出手可一点也不软，上次自己要他去帮校长家换煤气的时候，他不是特爽快的答应了吗？ 让自己本来一帆风顺的团委委员搞得心惊胆跳的！要真象老师们分析的那样，到了关键职位的时候让江波拿去了，自己不是空欢喜一场！ 左想右想，刘老师觉得自己还是得当心点，不能让眼前小小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有机会的话，应该把校长家的换煤气权拿回来！刘老师也很能在战斗中学习，特别是从对手身上学习，他觉得江波在很多方面很值得自己学习，比如他沉着冷静，从不在人前背后瞎议论，这点比自己强多了。 从此，刘老师处处管着自己的嘴巴，多听少说最好不说，众老师都说刘老师进了团委后成熟多了，有官味了！ 这天，众老师又在一起对世界能源问题作着激烈地讨论，王冰突然到办公室找江波，这家伙暴发户味道更加浓了，夹着一个小包人模狗样的，他热情的跟每个认识的老师打招呼，颇有衣锦还乡的盛气！江波可没有好脸色给他看，问他有什么事情？ 原来现在这小子又做大了，准备把整个商贸中心改成娱乐城，现在正在装修。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说了企业形象，张口闭口cis，要江波先帮他设计个logo，江波听了很别扭，说： “你还是叫企业标志吧，别又是cis又是logo了！” “行，反正在你江波这里，我就不是个好人，你只要答应帮我设计就好，我到省城打听了，他们开价要一万，咱们老同学，你怎么也给打个五折吧，这是两千块钱订金，你先拿着，一个礼拜后货到付余款！” 众老师惊的目瞪口呆，一个礼拜就五千块钱！羡慕地口水都流出来，再也没有兴趣关心自己手中的煤气票涨了几块钱了！ 刘老师却没有过多考虑钱的问题，他只关注着自己的仕途。他又象当初从煤气罐上敏锐地发现政治机遇一样，认为自己应该抓住眼下这个机会，推波助澜地要江波下海，如果江波一下海那就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了。 便热情地帮江波做人生计划，说江波在这样一个小县城里一个礼拜都能赚五千，按照gdp比例计算，江波到发达地方一个礼拜最少能赚四五万呢，还守着这几百块一个月干什么？又把自己的专业劣势描述了一番，说如果他是江波早就走了！ 江波一笑了之，让刘老师感觉非常失望！ 关于江波的一切，邹老师却有自己的看法。虽然邹老师的艺术家气质已经褪去的一干二净，但有一点他没有忘记：画里面是有个人情感的！他还清楚的记得，江波高考前的那些素描头像，哪一张没有何老师的影子？对于情窦初开的江波来说，这样的感觉可能是要伴随他一辈子。 看到江波，他想起了自己刚分下来的时候，他和江波性格不同，自己是一个外向的人，什么感觉什么情绪都必须表达出来，而江波是个内向的人，他把自己的一切都深埋在心里。但是他们曾有一点是一样的，都同样的偾世疾俗，虽然自己后来有了家庭有了小孩向生活屈服了，但他相信江波绝对不会想着向什么仕途发展，众老师难道忘记了，江波是个美术老师，不管怎么素质教育，美术老师终究是副课老师，有谁听说副课老师能在学校里当权吗？ 所以，唯一的解释是，江波深爱着何老师！对此，邹老师谁也没有说，连古老师他也没有说，无论如何江波是自己的处女作，是自己的第一炮，他见证了自己那短暂的偾世疾俗、有着艺术梦想的生活，他在心里一直把江波引为知己，他当然不能看着江波走上这条迷途！ 这天晚上，江波又在房间里修改着他那似乎永远不能完成的处女作，又响起了不开门不停手的咚咚敲门声，打开门一看原来是邹老师，江波忙说不好意思，刚才睡着了！ 邹老师看着江波手上的铅笔灰，淡淡的说： “你在画何老师吧！” 江波脸红无语，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抽起了烟，过了一会儿，邹老师先说话了： “都怪我，我那时不该让你去偷何老师的照片，但是江波，我要告诉你，你不能这样下去，艺术与现实是不一样的！是啊，你现在在心里一定很看不起我，认为我背叛了艺术，不配谈艺术；这不怪你，其实有时候我自己在心里也挺瞧不起自己的！” “江波，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画何老师吗？我那时跟你现在一样，每天满脑子的何老师，认为只有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给她幸福的人，可当我们画完的时候却传来了他要跟王校长结婚的消息，我当时别提有多伤心了，我甚至有点恨何老师，她那么高贵的人怎么也这么势利？” “后来我明白了，这就是现实，这就是生活，每个人用用自己的方式生活着，无所谓谁生活的高贵，谁生活的庸俗，我们也不能把自己的人生观强加给别人。江波，在我心里我一直把你当亲弟弟看，真的，你听我一句劝，别再继续下去了，你这样会毁了你自己，也会毁了别人，何老师不是以前的何老师了，她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孩子，你不应该拿这一切的毁灭当作你爱情的赌注！” 说到这，邹老师已经热泪盈眶，房间里装满了朦朦胧胧的烟，江波甚至无法看清邹老师的脸，他知道自己也哭了。他抬头看着一缕一缕的青烟有次序的往天花板破了的洞里钻！ 邹老师走后，江波把头埋在被子里，他让泪水恣意的放纵，终于有人知道自己的心思了，而这个人是自己既感激又有点瞧不起的邹老师，现在他对邹老师剩下感激了，因为有了邹老师，他的爱将不再寂寞！ 邹老师的话也深深的触动了江波，他以前从来没有去想那么多，想以后该怎么办，他只是一直在享受着自己的爱，现在邹老师的话让他不得不面对现实的一切了，这让他陷入了痛苦的深渊！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江波尽量躲着何老师，也再没有去看盼盼，这在老师中又引发了一阵议论，江波没有去理会这些，他需要时间安静下来，去缕顺自己纷乱如麻的思绪！ 这一天，王校长突然找到江波说：“江波，你好久没去辅导盼盼了啊，是不是最近有什么事情？”。 江波赶紧说没事，只是最近身体有点不舒服，前段时间拉了次肚子，一直没有缓过来！ “哦，身体一定要注意，革命本钱嘛，听说市里在搞个少儿书画大赛，我看盼盼很喜欢画画，你帮着辅导辅导，出一副作品怎么样？” 江波连忙答应下来。 晚上，当江波到了何老师家里的时候，王校长已经去省城开会去了。王校长似乎总是不在，在江波的印象里，这个家似乎只有何老师跟盼盼。 盼盼看到江波非常高兴，扑过来让江波抱，盼盼说：“画画叔叔，你出差回来啦，我想死了你！”她还学着小品里冯巩的腔调，着实让人喜爱！ 江波看了何老师一眼，何老师向他点了点头，江波回答说：“是啊，叔叔出差一回来就来看盼盼了，看，叔叔还给你带礼物了！”，说着拿出一支头上带彩色羽毛的铅笔给盼盼。 盼盼非常高兴，她开始说起了江波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这让江波很感动，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盼盼。 突然，盼盼轻声的对江波说：“画画叔叔，我爸爸妈妈总是吵架，爸爸还打了妈妈，我讨厌爸爸！”，她还边说边做了一个打耳光的动作！ 江波跟何老师听了都同时一震，江波抬眼看了看何老师，何老师却没有看他，低头在那拖地，江波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脸上涌。 由于太久没见了，盼盼一直拉着江波讲话，盼盼说她爸爸不在家，她怕大老鼠，要江波就在她家睡，江波只好答应！ 盼盼一直闹到十二点才睡着，何老师把她放到床上去睡后，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她居然向江波要了一根烟！ 江波问：“你到底怎么啦？”，在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江波从来不叫何老师，可又不知道该叫什么，干脆把称呼省去！ 何老师熟练的抽着烟，看来她经常抽，突然她对江波说：“抱抱我，好吗？”。 江波伸过了自己的臂湾，何老师靠在江波的胸前伤心的抽泣起来，江波感觉她象只受伤的小羊羔，用自己的脸颊在她的头发上轻轻的蹭着。何老师终于停止了哭泣，她坐了起来，轻轻的说： “盼盼的父亲是他父亲兄弟三个唯一的儿子，他们都想要个孙子把香火延续下去，从盼盼出生的第一天起，他就感觉很失望，他甚至从来没有好好看看盼盼，一天到晚忙的不着家，盼盼很少能在他那里得到父爱，在盼盼看来，爸爸只是一个通用的符号！” “你知道，盼盼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吗？因为你给了她父亲没能给她的父爱！在盼盼父亲的眼里，只有他的校长职位，那么多年以来，我们全家甚至没有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这绝对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想要的丈夫，盼盼想要的爸爸。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在告诉自己，生活就是这样，女人也就是这样生活。为了他的事业他的官位，我不断告诉自己，忍着吧，哪有那么完美的事情！” “很多时候，我都特别羡慕古老师，他们虽然一家三口还挤在宿舍里，可他们能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看电视，这才是幸福啊！这一切我都可以忍都可以不要，但我无法忍受他忽视盼盼，当着盼盼的面说什么只有一个女儿他再奋斗有什么意思，他居然当着盼盼的面打我！” “江波，你以后不要再来我家了，我不想把你扯到这样的事情里来，谢谢你对我对盼盼那么好！”。 “不，我要来，我喜欢盼盼，我爱你！”，江波终于对着何老师美丽的脸庞说出了自己的爱，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出，面对何老师流泪的双眼，江波觉得自己的爱应该有份责任，他要自己的爱让眼前这个女人幸福！ “这不可能，你别这样，江波，你以后还是不要来了！”。 “不，我一定要来，我知道你也很喜欢我，你为什么不去面对，为什么不自己选择自己的生活！” 何老师又一次哭泣起来，她把自己的头埋在卷曲的双腿上，江波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地亲吻她的头发！ 江波就这样抱着她，一直坐到天色发白。 二十一 当江波从何老师家出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校园里一个人也没有，早晨的空气很清新，带着点点寒意，江波一个人坐在操场的石凳上不停抽烟，他想这么美好的空气为什么会孕育那么多的痛苦？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远处走来在他身边坐下，原来是啄木鸟。 江波感觉自己好久没有去看啄木鸟了，很多时候他甚至忘记了啄木鸟的存在，这让他觉得很愧疚。 啄木鸟坐在他身边什么也没有说，两个人默默的抽着烟，等天微亮的时候，啄木鸟突然说：“我已经送走了小山、小军、小强，我非常痛心，我不想再看着你逃走，我会受不了的，你看在我这老骨头的份上，别再这样下去了，好吗？” 啄木鸟仍然面无表情，江波又一次趴在啄木鸟的腿上哭了起来！ 江波在苦闷和徘徊中度过了这个学期剩下的日子，盼盼在他的辅导下市少儿书画大赛得了二等奖，盼盼非常高兴，天天抱着荣誉证书睡觉，江波跟何老师觉得这大概是这几个月来他们最高兴的事情。 转眼学期快结束了，高三的学生即将参加决定自己人生命运的高考，学校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都围绕着高考进行。每到高考，学校都要组织老师到别的县去监考高考，老师们叫这是片区连动。 这次，江波也在监考老师中，这又让众老师觉得很奇怪，邹老师分下来几年了，从来没有派出去监考过，副课老师一般都不在监考老师行列里。江波又一次跟何老师一起分到丰安县去监考高考，带队的是刚进入团委的刘老师。 看来，校长又跟何老师吵架了，何老师心情很不好，一路上没有什么话。丰安县城跟我们县城没什么两样，就连早餐店都长的一样，江波他们一下车后就被接进一个宾馆里，宾馆周围都设了警戒线，外人都不让进来，江波和刘老师分在一个房间，对面就是何老师的房间。 刘老师很想通过这次考试拉近何老师的关系，进而稳固和王校长的关系。下车后，赶紧去帮何老师提行李，却看到江波已经提着何老师的行李，心想，江波这阵地守的可真严，不免对江波心存怨气！ 虽然丰安县城没什么特色，甚至没有我们县城绿化的那么好，可毕竟是个新鲜的环境，何老师心情多少好了起来。在熟悉的环境里，人们都是按照自己的习惯生活着，每天吃饭、睡觉、上厕所都似乎是计划好的事情，只是不自觉地周而复始，人们所有的活动都在预定的轨道里，难有突破。可是，在新鲜的环境就不一样了，一切都是陌生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充满新奇，人们的思想和行为都有随着这种新奇变动的欲望。 何老师望着窗外，听着蝉叫声心想：我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旅行了，喜欢旅行的人都是勇敢者，或者说经常旅行的人一定会变成勇敢者！ 同时来丰安县监考的还有其他几个县的老师，大家见面后不管认不认识都热情的冲对方点头，看来在新环境里个个心情不错。 何老师天天跟江波在一起，她感觉自己象是一只飞出笼子的小鸟，暂时忘记了一切的烦心琐事，傍晚的时候，他们一起出去散步，她居然穿了一条紧身牛仔裤，本来就很长的腿衬的更加修长，走起路来充满活力，里面的肉好象要涨破牛仔裤一样，走在江波身边高矮十分协调，县城里的人都非常好奇地看着他们两个，以为是哪里来的一对大学生情侣。其他学校的老师都说他们真是很般配的一对，这让江波觉得很幸福， 最后一天，刘老师和其他老师都到自己的大学同学家去串门，江波跟何老师吃完晚饭后又到街上逛了一圈，可能是高考结束了，旁边几个工地又开始施工，看来是想把这几天耽误的工期赶回来，都在加班加点，街上满是灰尘，他们便回到房间。 江波买了冰淇淋两个人边看电视边吃着，不时相对一笑。突然，一大块冰淇淋掉在何老师胸前，立即化开一大片，打湿的白衬衣紧紧贴在丰满的乳房上，何老师赶紧牵着衣服抖起来，可是越抖衬衣打湿的面积越大，何老师脸唰的通红。江波脸也红了，怔怔地看着她，突然一把将她抱起，呼吸急促；江波看着她美丽的眼睛，此刻这双眼睛特别的纯净，江波感觉到她紧张地发抖的身体潜意识挣扎了一下，便瘫软在自己怀里。 江波吻住了何老师被冰淇淋冰的通红的嘴唇，轻轻地抚摩着这个微微颤抖的身体，她的身体是那么的柔软，象是抚着风中轻柔的细纱！两人热泪盈眶！他们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在往上飘，周围的一切都模糊起来离他们越来越远，整个世界只有两个心脏紧紧贴在一起，同时剧烈地跳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突然打开，刘老师牵着马老师进来了，他们分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没有丝毫准备，眼睛瞪得老圆，怔了一下，赶紧跑了出去，象是自己偷情被人发现了一样！ 刘老师一直在追马老师，看来也是趁着新鲜环境把马老师拿下了。他本来以为时间那么早，江波应该不在，便想带着马老师到房间里趁热打铁，没想到看到了这么一幕。他紧张地拉着马老师一直跑到个没人的地方，紧张地汗流浃背，不停地问自己该怎么办。突然，他象找到方向了一样说：“一定不能说出去，这关系到校长的声誉，影响太大，反正不能说出去，我们就当什么也没有看到过，对，就是什么也没有看到过，这种事情无论如何扯到自己身上都很麻烦，记住，什么都没有看到过！”。 刘老师他们的突然出现，把何老师一下拉回到现实中，她不由的哭泣起来，无助地拉着江波，象个迷路的孩子。江波此刻却异常的镇静，甚至有种幸福的解脱，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压的他透不过气来。江波感觉自己的情感象沉睡千年的火山，他已经知道它要爆发，于是便早早开始担忧，努力地做着各种补救，现在火山终于爆发，恐惧已经在过去的日子里消磨而尽，现在只剩下欣赏火山爆发的壮观了！ “我们走吧！” “去哪里？” “这你别管，你跟着我就行，我决不让你受到一点点伤害！相信我，跟我走！”，他们上了到市里的中巴车，何老师紧紧的抱着江波，脑袋里一片茫然，现在，她相信身边这个坚毅的男人，抱着他让她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 到了市里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江波找了一家最高档的宾馆住下，他发誓从现在开始要让自己深爱的女人幸福，她应该享受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在宾馆的房间里，江波对何老师说：“我们去找小山他们，他们一定会帮助我们，他们已经看到了小梅的不幸，一定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我会做设计，你的英语也很好，都是热门专业，我们一定能找到很好的工作，相信我，我们会幸福的！”。 何老师被江波慷慨激昂的语言感染了，她相信了江波的话，也为自己即将开始的新生活有点激动了，她躺在江波的怀里，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江波深情地吻着她，抚摩着她，他们开始疯狂地做爱，一遍又一遍，直到江波累的瘫在何老师身上熟睡过去！ 何老师却没有睡着，她抚摩着江波略瘦的身体，一直看着他俊俏的脸庞。 第二天，当江波醒来的时候，何老师却不见了，江波看见了她留在桌子上的纸条：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离开，我想了一个晚上，我能够放弃一切跟着你，但我不能放弃盼盼，盼盼也不能离开我。 谢谢你，亲爱的，谢谢你给了我真爱，让我已经麻木的生命重新苏醒；我也深深的爱着你，这种爱是那么的纯洁，让我抛弃了一切靠近你；是你才让我真正懂得了什么是爱，什么是被爱。 我一点也不后悔，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一定会记得，你给了我最精彩的生命。 其实我早已知道，这一切都是王校长精心布下的圈套，他为了自己家的香火把我推向了你，我也曾很痛苦，我不想把你带入这肮脏的圈套，但我控制不了自己，我是那么的爱你！ 何老师回去了！ 江波给已经在南方奋斗了五年的小山、小军和小强打了个电话，他只有孤身一人去投奔他们了！ 江波坐在火车上泪流满面，两边的树木被急速的列车甩在身后，江波感觉这一切都开始离他越来越遥远。 何老师的面容也似乎越来越模糊，江波很想抓住她，可怎么也抓不住。这个可爱又可怜的女人，勇敢地面对了自己的情感，又勇敢地面对了残酷的现实。等着她的将是怎样的流言蜚语、冷嘲热哄，她该怎样去承受这份沉重？ 她一定比小梅还要悲惨，小梅至少可以到另外一个地方去收拾伤口，可她却不能离开，她还有心爱的盼盼，盼盼长大了肯定会忘记画画叔叔，她一定会恨江波，是他破坏了她的家庭！ 江波又想起了王校长，这个自私无情的人，所有与何老师单独在一起的巧合原来都是他一手策划的骗局，自己最纯洁的感情却陷入了一个如此罪恶的圈套！ 他看见远处的稻田里面已经有人家在收割早稻，江波又想起了金峡村，想起了年迈的父母，他们正等着自己回家帮忙收割，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等来的却是这样的“噩耗”！ 火山爆发的壮观稍瞬即逝，却遗留下来一生无法修复的苦楚！ 旁边坐着的是一个长发年轻人，他并没有对江波的痛苦产生好奇，他沉浸在自己随身听的音乐里，里面放着的是张楚那首经典的《爱情》： 你坐在我对面 看起来那么端庄 我想 我应该也很善良 我打了个哈欠 也就没能压抑住我的欲望 这时候 我看见街上的阳光很明亮 刚好这时候 你没有什么主张 刚好这时候 你还正喜欢幻想 刚好这时候 我还有一点主张 我想找个人一起幻想 我说我爱你 你就满足了 你搂着我 我就很安详 你说这城市很脏 我觉得你挺有思想 你说我们的爱情不朽 我看着你 就信了 我躺在我们的床上 床单很白 我看见我们的城市 城市很脏 我想着我们的爱情 它不朽 它上面的灰尘一定会很厚我明天早晨打算离开 即使你已经扒光了我的衣裳 你早晨起来死在这床上 即使街上的人还很坚强。 我明天早晨打算离开 即使你已经扒光了我的衣裳 你早晨起来死在这床上 即使街上的人还很坚强 我明天早晨打算离开 即使你已经扒光了我的衣裳 你早晨起来死在这床上 即使街上的人还很坚强 离开 离开 离开 离开你 离开 离开 … … （待续） 二十二 列车在傍晚时分驶进了这个南方陌生城市，小山、小军、小强已经在出站口等着江波，三个人都穿着西裤白衬衣，一字排开，很是隆重。 看见江波走出来，三人兴奋的冲上去行拥抱礼，小山高兴的说：“咱们的公有制杂交水稻来啦，兄弟，想死我了！”。小军疑惑的看着江波，站过去用手比了比，确定江波比自己高，说：“你这几年是不是什么都没干，光长个子了？”。小强也附和着说：“真是不敢相信，五年不见，当初那个没发育的江波长成这个样子了，想想当初我们三个逃出来的时候就象发生在昨天一样！”。 小山提过江波的行李说：“现在就别感叹了，还要赶路呢，有什么话等回到住的地方再说！” 四个人上了一路公交车，由于是起点站，车上并不太挤，所有人上车后都往后面走，小强迅速地占领了后面四个位子。江波就奇怪地问：“你为什么抢最后面的四个位子，你喜欢坐在后面吗？”，小强一副江湖老手的表情说：“这你就不明白了吧，只有后面色位子最稳固，你想想，所有的人都是从前面上车，要是上来一个需要照顾的人，比如老头、老太太、孕妇或者抱小孩的人，咱如果坐在前面不得让座位吗？”。 江波恍然大悟，陷入深思，自己确实已经开始新生活了，连坐公交车都有学问，他对这个城市好奇起来。天色已经暗了，路边高大建筑物上的霓虹灯都闪亮起来，透着一种神秘，人们个个行色匆匆，表情疲惫而凝重，给人一种快节奏的压力。他们三个看起来都很累，靠在椅子上睡着了，江波望着窗外，心想，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了，这个城市会接纳自己吗？ 公交车走走停停，一个小时了还没有到终点，车上的人也渐渐的多了起来，如果车上上来了一个需要照顾的人，司机便放着音响反复地提醒大家，那些坐在前面位子上的人果然没过多久就把位子让了出来。 每到一个站的时候都有很多人上车下车，但好象上车的人总比下车的人多，江波感觉车内已经挤得再也装不下一个人了，可是到了下一个站的时候，还是守着一大群人等着上车，老远就冲向车的前门，司机为了方便出站，总是会在进站的时候调整车位，上车的人就跟着前门一路小跑，好象玩老鹰捉小鸡一样。 江波感觉自己有个座位实在是太幸福了，他已经好久不晕车，可能是坐火车一路没有休息好，现在晕的厉害。车一停他就感觉肚子里面的东西汩汩往上涌，他使劲的控制自己，车窗不能打开，不能吐在车里吧。可是这车停的太频繁，不是靠站就是红灯，每一次停车江波都感觉自己快绷不住了，他紧紧地咬着牙不让自己吐出来，车里的冷气开的很大，江波感觉自己已经憋出了一身冷汗，如果是站着的话早就吐得一塌糊涂了。 车又走了漫长的一段时间，终于到了终点站，江波飞似的跑下车，在路边的绿化带边吐了起来，因为憋的太久，吐的东西象喷泉一样从嘴巴里喷出来，甚至从鼻子里喷出来，小山赶紧过来帮他捶背，吐了好一阵子，吐干净了，江波才慢慢缓过神来，脸色苍白。 江波耷拉着脑袋说：“第一次到县城晕车，第一次来这里也晕车，看来我是个不受欢迎的人啊！这也太遥远了，足足一个多小时，都能从县里到市里了！”。 “少废话，这叫辞旧迎新！” “你就当这个城市给你的见面礼吧，一般人还享受不到你这待遇呢！” 四人哈哈大笑，等江波彻底恢复过来，就“钻”进一片居民楼里，三个人带着江波在巷子里面七拐八拐，江波比较失望的说：“这是到哪里了，电视里看到的这个城市不到处是带游泳池的别墅里吗？”。小强一路给江波解说：“这是握手楼，两幢房子靠的很近，房子的住客从窗户伸出手就可以和对面楼里的人握手，那带游泳池的别墅要等你这个王侯将相带领我们住进去！”。江波抬头看了看，说这非常形象，刚好一滴晾衣服的水掉在他的额头上，江波说这也可以叫做水濂洞！ 大概在巷子里面绕了二十来分钟终于到了，江波感觉自己快坚持不住了，急切地问在几楼，大家知道他很难受，都没有正面回答他，小山说：“你就别管几楼，看着脚下的楼梯往上蹬就行！”。江波意识到楼层一定不会低，便硬着头皮跟着他们上楼，走到五楼的时候江波实在走不动了，坐在楼梯上气喘吁吁地说：“我就知道楼层不会低，可我没想到会这么高，我不行了，休息一下！”。 三个人嘿嘿地笑起来，小军一把将江波背起来，房间原来在八楼，小军进屋后把江波往沙发上一扔，江波瘫在沙发里，感慨地说：“舒服哇！”。 小山要江波在沙发上好好休息，他们弄饭去，江波无力地摆摆手，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二十三 一觉醒来，小山他们已经弄好了五六个菜，摆满了一茶几。睡了一觉后，江波感觉自己舒服多了，小强端来一碗水给他喝，说他刚吐过，应该补充些生理盐水，江波接过碗说：“这个城市真锻炼人，你还懂得这个！”，一饮而尽，觉得确实又舒服了不少。 小军招呼大家开饭了，四个人端起酒杯高兴地碰得咣咣响！ “为了江波的到来，干！” “为了我们的胜利会师，干！” “为了美好的明天，干！” 江波接着说：“为了四个为爱逃离家乡的男人，为了我们深爱的两个女人，干！” 四人一饮而尽，小山、小军、小强喝完了看着江波，他们还不是很清楚江波是为什么来的，事情太突然，江波电话里还没来得及跟他们细说。 小强看着江波说：“说说看，另外一个我们深爱的女人是怎么回事？”。 江波便开始讲述起自己跟何老师的事，这么久以来，他从来没有向其他人说起，因为他找不到倾诉的对象。爱情这东西拥有着幸福，跟自己的知心朋友分享也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可江波的爱情让大家觉得非常苦涩！ 小山他们三个听了，都陷入了深思，五年了，家乡似乎离他们越来越远，小梅也离他们越来越远。四个人百感交集地喝着闷酒，小军把手搭在江波的肩上，象是在安慰也象是在寻找安慰！ 闷酒醉人，不一会儿大家都有点醉醺醺的，小山又一次举起酒说：“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就只剩下赚钱了，等我赚了钱，我一定把一中买下来，让江波当校长，咱们几个就是董事！首先把狗日的王校长开除，不，不开除他，人家国家养着那么多年，想再找个好工作很难了，我就安排他在江校长的领导下负责计划生育工作，看他狗日的还怎么传宗接代！”。 小强也接着说：“是啊，这辈子要活出价值来，只能奔着钱去了。等我赚了钱，我要在咱们县造一个城堡，里面全部放上美女，都要港姐标准，一年四季一丝不挂，身高一米六五以下的不行，三围不合标准的不考虑，整个城堡里面只有我一个男人，我睡觉的床是裸体美女组成的，坐的凳子是美女弯腰叠成的，谁要是脸上要是长出一个痘来，立刻把她打入冷宫，我三个月不理她，我急死她！”。 小军也迷糊着眼说：“你们可真没品位，等我赚了钱，什么事都不干，象那些年度经济人物一样，每天到各个电视台、大学里去做报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着自己的辛路历程。最好你们到时都背叛了我，我又是如何的不灰心丧气，坚持自己的人生观、自己的理想，继续拼搏、奋斗。从不因为你们的背叛而颓废抱怨，仍然相信世界是美好的，讲诚信、讲道德、献爱心，当自己身上只有五块钱的时候，帮一个乞丐买了份盒饭，结果被一个亿万富翁看见了，被我感动了，带着我做生意，使我赚到了第一桶金，后来事业越做越大，我始终坚持诚信为本。我还要对着那些崇拜的眼神说：年轻人，不管什么时候，一定要坚持自己的信念，不要老想到钱，那只是个数字，任何事情只有先舍才能后得，当你把自我完善的时候，成功一定会追随你而来！” 大家都趁着酒性宣泄着，小山问：“江波，你呢？你应该还有崇高的理想吧？是不是想做个孤独的艺术家，还是做个连奥运会标志都能拿下的顶尖设计师？”。 “别逗我了，我学画画完全是你们走后，读书成绩一落千丈，啄木鸟万般无奈才让我去学的，现在学画画的人都是文化不行，想考上大学去走的捷径，你要是相信学画画的人是因为什么从小的艺术梦想，那就跟相信艺术家画裸体模特是艺术需要一样！”。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可跟我们不一样，我们都是中途退学，跟你比，我们都跟来喜一样，在老娘肚子里才呆七个月，营养没吃够，怎么去跟你们这些足年足月的杂交水稻竞争啊？”。 “对，你说说，你有什么打算？”。 “我？钱他妈才是我们想要的！为了他妈的钱，干！”。 “干！”。 睡到半夜，由于喝了太多的酒，江波被尿憋醒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一时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他双手在床上摸了摸，看到睡在旁边的小山才慢慢明白过来。 他起身上了厕所后，就再也睡不着，脑袋隐隐作痛。他不由的想起了何老师，心里庆幸何老师没有一起来，要不让她住这样的地方太委屈她了！ 他开始觉得自己象一个懦弱的逃兵，放了一枪挑起战斗后就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了起来。 何老师回到那个炸了窝一样的县城会怎样生活呢？王校长苦心经营终于得偿所愿了，又不知道哪个分下来的女老师会在他甜言蜜语的淫威下，和他结婚，继续着他传宗接代的理想！ 江波又想起了年迈的父母，他们一定无法接受自己骄傲的儿子干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父亲也不会再到村头最远的厕所去解手了。村里人这下可找着谈资，他们肯定非常后悔自己这双充满“才气”的手玷污了他们小孩，他们的流言蜚语一定会不经意地让父母听见。 他又看了看身边的小山，五年没见了，他们的感情还是那样的纯真，可是他们却似乎都非常迷茫，这让江波想起了自己以后的路。这个城市很大，大的让人无法想象，许多以前在电视里看到的大企业，大企业家都生活在这里，可更多的是象小山他们一样追逐梦想的人。想着想着，江波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他睡的很不踏实，一种寄人篱下的不踏实。 此后的每天晚上，江波都被这种不踏实困绕着！ 早上，他被电视吵醒了，客厅里，小军正跟着电视跳健美操，小强兴致勃勃地看着电视，江波觉得很是纳闷！小山似乎明白了江波的心思，说： “看见没有，各取所需，小军是天天研究成功人士的奋斗史，什么李嘉诚、娃哈哈的宗庆后以及希望集团那几兄弟成功前都干了些啥，他都一清二楚，并且照着做，他说这是跟着成功人士的脚步走。前几天，他在电视里看到华尔街的金融巨头们以前大都是运动健将，就开始朝着这个目标前进了，天天早上起来跳健美操，吵得大家都睡不了懒觉。” “小强最大的优点是什么，你知道吗？他总能在历史发展的潮流中，找到自己的归宿，你看，小军跟着跳健美操，他就在一旁盯着电视里女教练的奶子和屁股看！”。 两人哈哈大笑，小军、小强并不理会他们，继续各自的乐趣！ 江波从昨天晚上进来起，就一直睡觉或是喝酒，他现在开始打量这个房间，这是个带厨房卫生间的两居室。果然是握手房，窗户的防盗铁网都跟隔壁的靠在一起，天都已经完全亮了，但是房间里的光线却不是很好，甚至还要开灯，虽说是八楼，空气还是粘糊糊的潮。 小军和小强的房间里，一面墙上挂着一副金发碧眼的裸体女人图，一面墙上挂着一副宝马汽车图，画面都很大，差不多都占了整面墙，江波就问：“这就是香车美女吧？” 小军跳完了一段，用毛巾擦着汗说：“这叫目标视觉化，小强现在的目标是睡一个外国女人，我的目标是要一辆宝马车，宝马奔驰——成功和地位的象征！所以我们就贴了这两副画，每天看着提醒自己为了目标努力奋斗！”。 江波受益匪浅、恍然大悟说：“哦，这又是各取所需啊！”。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了敲门声，小强在客厅里叫：“小山，老太婆收房租来啦！”。 江波走了出来，看见门口真是一老太婆，手里拿着一打百元大钞，足有七八千块钱，小山边数着自己手里一小叠钱边往门口走，确认了后交给老太婆，老太婆给了小山一张收据，一切都很娴熟，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江波问小山：“这房租是多少？”“一千二一个月！” “我操，我一个人民教师，一个月的工资才是这房租的一半！”，江波再打量了这个房子一遍，更加觉得这房子破，墙壁上脏不拉叽的，这破沙发、破茶几、破床都好象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一样，愤愤地说： “这值一千二吗？我不喜欢这里，很不喜欢，什么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电视里面那些光鲜亮丽的高楼大厦，是不是电脑里做的效果图来欺骗我们内地的老百姓啊！” 小强一边穿鞋子一边无奈地安慰他说：“咳，慢慢你就习惯了，兄弟打拼了这几年全给本地人做贡献了，咱们住的这个村，身价八千万的排不进前十，最有钱的是一个以前养鸭的，圈了那么大一块地，政府一征收就上千万，然后又走狗屎运，把钱放在股市和期货市场里，立刻打了二十多个滚，咱们就是折腾几辈子也挣不到人家一块养鸭地啊！”。 “这些人可真会投胎，指不定拿什么贿赂了阎王爷，选了这么一个好地方，我们怎么就没有这个命啊？咱们县也就二十来万人吧，跟世界几十亿人相比，投胎几率太低了，可为什么偏偏就让咱们赶上了！欧洲、美国、北京、上海人都那么多，阎王爷随便把自己甩在哪个地方都可以啊！这里人一生下来什么房子啊车子啊都有了，人家的起点就是咱们奋斗的终点！”。 “这以前啄木鸟说的，上天给每个人的机遇都是均等的，这均等吗？什么不是你能不能，而是你要不要，我要成为这个村里的人，能成吗？”。 二十四 他们三个都在准备上班去，三个人都是做业务，小山在一家物流公司上班，小军在一家汽车用品公司上班，小强在一家医药公司上班。他们把自己收拾的很利索，西裤衬衣拉得平平整整，皮鞋擦得蹭亮，头发也抹上很多发胶。 江波说：“原来你们每天都这样啊，我还以为昨天是特意为了迎接我才穿得那么正式呢，白感动了一夜！” 小军回答说：“没办法，形势所逼，这叫每天散发致命吸引力，我笑一个给你看，怎么样，够专业吧，是不是刚好露出八颗牙齿？” 上班前，小山要江波到楼下买一张地图和几张有招聘信息的报纸先看看，并跟他说找工作不要急，慢慢来，先好好休息一下。 江波来到楼下，感觉好象下到地道里一样，阴森森的，空气非常潮湿夹杂着浓浓的檀香味。江波看到了刚才收房租的老太婆，她一个人住在一楼的单间里，门对着的墙上供着一个巨大的观音菩萨陶像，三支小拇指那么大的香已经烧到了一半，老太婆坐在藤椅里看着外面，面无表情。江波心想，你是该虔诚点拜佛，祈祷下辈子还能投胎到这个地方来收租！ 江波在小巷子里穿来穿去，每到一个拐角的地方，他都记住这里的特征，以免自己等下找不到回去的路。他发现每幢房子的一楼住的不是一个老头就是一个老太太，好象并没有看见年轻人，而且门对着的墙上全都供着一个巨大的观音菩萨像，看来这里的人信佛确实很虔诚。 江波就有点纳闷了，在他的观念里，佛是普渡众生的，苦难中的人才最需要佛、拜佛最虔诚了。老家的人虽然都过得很清苦，人们除了初一、十五放鞭炮外，平时似乎并没有什么礼佛仪式，可这里的人明明都很富有却天天顶礼膜拜！ 后来他明白了，“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这里沿海，海比山更让人恐惧、无法把握。千百年来，靠海生存的人们面对无法把握的命运，对宗教的信仰尤为虔诚，每一次下海前、归来后都会举行隆重的礼佛仪式。 江波忽然觉得“下海”这个词其实是那么的凝重、无奈，突然又觉得很可笑，自己也配说什么下海，顶多是招惹了狼被追出山里跳进海里的！ 江波买了地图和报纸后，又买了一些菜，除了中午自己吃的外，他还要准备四个人的晚饭。 回到房间后，江波便迫不及待的寻找招聘信息，他把几张报纸的招聘信息栏清理出来放在一起，看到有满满几版，心里舒坦了很多。他仔细地阅读这些信息，在符合自己条件的职位上打了一个勾，几张报纸找了下来，适合自己的职位还真不少，不愧是热门专业！ 江波又一次地在心里感谢起啄木鸟来，他看着这些职位，想着自己马上就要在其中某个公司上班，不免有点兴奋，几天来，自己的心情一直不太好，他觉得自己应该振作起来，便一个人拿着报纸学着小军在客厅里跳起了健美操！ 晚上，等江波把晚饭准备好了以后，小山他们陆陆续续回来，小强回来后，兴奋地说今天的货色不错！江波不知道什么意思，问： “什么货色，你又签了一个单吗？” “什么签单？咱们发哥同志坐公交车跟别人不一样，别人是喜欢车里人越少越好，他是车里人越多他越喜欢，而且尽往最漂亮的‘车花’身边钻，站在人家后面，拿小弟弟在人家屁股上蹭！”。 江波恍然大悟，对着小强竖起大拇指说：“你确实能在任何条件下找到自己的兴趣归宿！现在不是流行给那些明星的追捧团体安一个恶心的名字吗？你以后也别叫发哥了，我看你这类人可以叫做车迷或者叫什么车夫啊大巴伺机什么的，对，就叫大巴伺机！”。 吃完饭后，江波兴致很高地拿出报纸，要他们帮着参考参考，三人象是司空见惯，并没有什么特殊表情，这让江波觉得很失望。江波觉得他们对影响自己以后人生的工作，态度很不严肃。 小强看着江波打勾的职位说：“还真不少啊，我早说过设计专业热门嘛！哦，这个不行，太远了，我上次帮公司送货到过那，很偏，都没什么人！”。 小山和小军也接着排除了好几个，原因要么是公司实力不行，要么是公司发布的虚假信息；排除到最后，一大堆的招聘信息里只剩下了三四个职位；接着他们又商量着帮江波计划好乘车路线。 江波疑惑地看着他们，好象是他们砸了自己几个饭碗一样！小山看出了江波的心思，安慰他说：“找工作一定不能着急，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我们三个当初拿着啄木鸟给的一千块钱，坐车到这里后，就剩下五百多块钱，又没有住的地方，三个人在地下通道睡了一个多月，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六百块钱一个月给人家送水，领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后才赶紧租了一个单间！”。 江波想自己确实要比他们三个幸运，但他心里还是觉得自己读过大学，还有一年的教书工作经验，应该情况会比他们好；江波甚至觉得小山不应该拿自己和他们比，我一个大学生至少不能也和你们一样去扛水吧！ 小军也说：“后天礼拜六，有个招聘会，我们到时陪你去看看，你准备几份写得漂亮点的简历，一定要写的比当初给小梅的情书质量高！”。 第二天，江波拿着地图和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有效招聘信息，开始找工作，他的心情很复杂，有点兴奋又有点恐慌，走到楼下的时候，他盯着老太婆房间里的观音菩萨看了一会儿，暗自祈祷菩萨能给自己好运！ 他按照小山他们给他计划好的路线，上了公交车，车上的人很多，都满怀心事一样，谁也没有留意身边的匆匆过客。江波站在公交车上，想起了小强昨天晚上说的货色，觉得很好笑。 今天天气不错，这是江波第一次在白天欣赏这个南方都市，这个城市绿化的很好，跟握手房好象根本不是在同一个天空下，道路两边的写字楼高的看不到顶，灰蓝色的玻璃墙显得华丽而气派，海风里夹杂着南方水果的香味，很惬意！ 江波心里舒畅了不少，他又对自己即将面试的工作憧憬起来，要是第一次面试就成功录用了，小山他们一定会为自己感到惊讶和骄傲！他甚至站在车上联想起了小山、小军和小强祝福自己的情景，他们一定会感叹杂交就是杂交，公有制就是公有制，大学生就是大学生，热门专业就是热门专业！ 下了车又换了一趟车，他按照报纸上写的地址终于找到了这家公司所在的写字楼，这幢写字楼比起路边的那些写字楼来要逊色太多，只有六七层楼，外墙不是玻璃墙而是白瓷砖，有点象县里的商贸中心。江波打量着，心里多少有点失落，他奇怪怎么这里的什么好东西都不属于自己，住的不是带游泳池的别墅而是握手房，来面试的也就是这商贸中心似的写字楼，江波有了一种到王冰的娱乐城面试的感觉！但他马上又打起了精神，第一次面试，不管情况怎么样，精神状态一定要好！ 他走进了这家公司，生疏的讲明自己的来意，前台小姐礼貌地把他带到一个会议室里，要他先填一份简历，等下面试的时候会叫他的名字。江波发现会议室里坐了十来个人，都全神贯注地填着简历，前台小姐叫到谁的名字时，谁就跟着她走进隔壁的办公室。 江波按照简历表上的要求，仔细地填着，连小学班主任的名字都写了进去，最后在联系电话栏里填上小山的手机号码。填完了后，他欣赏着自己的第一份简历，觉得自己的字写得很漂亮，他的字一直很不错，前台小姐再进来叫人的时候，他把自己的简历交给了她！ 江波开始打量这个会议室，这个会议室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豪华，墙上挂着公司的简历以及一些荣誉证书，还有公司老总与一些自己并不知道的社会名士合影照片。会议室里十来个人谁也没有说话，都好象在思考着什么，江波觉得挺不容易的，天南地北、素不相识的人因为一条招聘信息坐到了一起。 突然，他发现有一双眼睛一直朝他看，是一个长发年轻人，江波觉得很面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时，前台小姐叫了一个名字，这个长发年轻人便跟着她走了出去；江波忽然记起来，这个长发年轻人是火车上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一位，想想这世界真小，有些人到哪里都能碰得到。 江波想起了自己在火车上的情景，又想起了何老师，心情便急切起来，他盼望着能早点找到工作，给痛苦中的何老师带去一点好消息，等待于是变得焦躁起来。 等前面十来个人面试完了，到叫江波名字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到了中午。面试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是这家公司的副总，虽然长得不是很漂亮，但是收拾得非常干净利索。她要江波出示自己以往的作品，江波说他一直在学校教书，没有在公司做过，还没有作品。女副总很有礼貌地说，抱歉，我们需要的是有工作经验的设计师，你的简历我们会存档，如果有需要我们会通知你复试！ 就这样，江波等了差不多一个上午，结果真正面试只有短短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江波心里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当他走到街上的时候，他感觉阳光很刺眼，晃的自己有点头晕！ 江波又赶到另外一家公司面试，等到的时候，公司里的人都吃午饭去了。江波才发现自己还没有吃饭，但他一点食欲也没有，就到楼下的花坛边等着。旁边坐着一对手拿个人简历的青年男女，看上去刚刚毕业也在找工作，女的拿着一块面包啃着，一脸茫然；男的低着头一言不发，象是睡着了一样！ 等快到上班的时候，江波赶紧冲上去，有了上午的经验，他知道找工作的人很多，去晚了不知道又要等多久。果然自己是第一个叫进去面试的人，面试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精干的小伙子，他看着江波的简历问了一些相关的问题，然后又要江波出示学历证明，江波急匆匆地逃出来，哪里带了毕业证，就说自己的毕业证不小心掉了，小伙子说不好意思，我们职位规定必须有学历证明，最后还是那句话：回去等通知！ 江波又赶到另外两家公司，结果自己不是这里不合适就是那里不合适，晚上带着四句“回去等通知”的话，江波结束了第一天的求职，疲惫地回到房间，小山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小山他们早已经料到江波的面试情况，什么话也没有说，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又在众多的招聘信息里帮江波挑选合适的职位，同样商量着制定乘车路线。 晚上，江波回想着今天四家公司的面试情况，负责面试的人提的问题其实都差不多，自己今天面试这么失败，主要是没有回答好他们的问题，于是他开始默想着明天该如何恰到好处地回答这些问题。 第二天，江波又打起精神出去找工作，面试的人果然能和他多聊上几句，面试时间也由一开始的两分钟递增到十多分钟，但结果还是那句回去等通知的话。 晚上，他又在床上总结面试经验，他发现自己今天回答问题的时候，太温文儒雅了，太没有底气了，小强不是说了吗？面试的时候不管别人问什么，就是问你会开航天飞机吗？你也要斩钉截铁地说，会！明天去参加招聘会，自己一定要自信点，管他娘的，吹呗！应聘不上就当自己对着天空放了一个屁，应聘上了就吃点苦，边做边学，就是一个月后被炒了也增加了工作经验嘛，下次再去面试的时候不就会了吗？ 第二天是礼拜六，小山他们都陪着江波去参加招聘会，小山给江波打气说：“这是一个好汉三个帮，今天一定有戏！”。在招聘会门口，小强提醒他不要忘记自己会开航天飞机！ 小山他们在外面等他，江波买票进场后，被眼前的阵势吓了一跳，这原来是个足球场，旁边的跑道上招聘单位一格一格地摆满了一圈，足球场地里人山人海，密度跟公交车上差不多。 应聘者急切地巡视着各个企业的空缺岗位，有的人目光坚毅，一副精英模样；有的人看来是经常参加类似的招聘会，脚步很从容；更多的人面容疲惫，目光里充满渴望。每个企业的应聘桌前都排起了一条长龙，明显供过于求的场面，让那些面试人员顾不得自己的企业形象，个个态度傲慢。面试人员越是傲慢，应聘者似乎越是趋之若骛，人们的普遍心理是，工资高的好职位还愁招不到人吗？人家能不傲慢吗？要是自己的热脸能贴上这样的冷屁股那该多好啊！ 面对这样的场面，江波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想着自己会开航天飞机，走进了人流。他象其他人一样先巡视了一遍，对招聘企业和招聘岗位心里大概有个数，他选择了一个自己认为比较满意的企业职位，跟在长龙后面排起队来。排在他前面的是一个很瘦小的小伙子，只有江波的肩膀那么高，小伙子很是自信，透着一种目空一切的狂劲，是属于人群中第一种——精英型！ 身高上的优势让江波感到有些不快，心想：你都长的这么矮了还那么自信，太不应该了！天气很闷热，小伙子拿着自己的简历不停的扇，江波看见了他简历封面上写着六个大字“中国美术学院”，是中国美术学院的标准字体。江波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刻觉得自己矮了半截，装作排队排的不耐烦的样子走开了！ 当然，也有个别企业前面没有长龙，江波觉得很奇怪，便走了上去，原来是家保险公司招聘业务员。还没等江波走到桌子前面，招聘人员就热情地跟江波打招呼，这让他很感动，人间尚有真情在啊！江波说自己是学美术的没有做过业务，招聘人员说没关系，指着背板上的一行字说：“看见没有，我们‘不问你行不行，只问你要不要？’”，江波心想这不是啄木鸟说的吗？倍感亲切！ 招聘人员口才很好，讲话激情昂扬，对着江波足足说了二十分钟，什么成功积累啊、团队力量啊，象背稿件一样，一系列的时髦企业管理术语脱口而出。江波没怎么听懂他说的话，但被他的情绪感染了，感激的说：“谢谢，听了你的话让我很受鼓舞，我一定会坚持下去，但我还是想做自己的专业，我相信你们这么好的企业一定会招到很优秀的人才！”。 江波起身走的时候，招聘人员还没有放弃，看到江波去意已决，就要求江波留一张简历，江波忙说自己的简历带的不多，怕不够，招聘人员就给了他一张名片，要他有事找他，江波又连说感谢！ 江波又逛了一圈，还是没有什么收获，由于应聘人太多，很多企业都写出了“请投简历，恕不现场面试”，江波便赶紧把自己昨天晚上准备好的简历一一投递过去。 到了中午的时候，招聘人员都开始吃午餐，人也渐渐散去，整个足球场好象是被抽干了水的池塘一样，显得空旷起来，地上散落的简历象雪片一样铺满了整个足球场。江波认真地投完了自己的倒数第二份简历，他要留着一张复印备用。 小山他们已经在入口迎接他，小山问：“怎么样，面试了没有？”，江波怕他们失望就回答说：“面试倒是面试了一家，他们对我很感兴趣！”，三人一听表情都很遗憾。江波很奇怪，他们怎么不祝贺自己呢？小强说：“咳，只有一家啊，那就约等于零，是家保险公司吧，他们一定对你说，不问你行不行，只问你要不要，对不对？”，江波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小军拍着他的肩膀说：“不是他一个人知道，是进去过的人都知道！不管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吃饭去！”。 二十五 星期一的招聘信息特别多，江波倍受打击的心里又燃起了希望，他换上小山的名牌西裤和衬衣，虽然比小山还是要稍微矮一点，但小山的衣服他穿上还是比较合体。小军昨天到商场收集了一大堆的宣传资料，拿一个文件包装起来，他告诉江波别再说自己在家当了一年老师，随便编个广告公司的名字，说自己在那上了一年班，这些宣传资料就是自己的作品，反正也不会有人吃饱了没事去核实。 江波焕然一新地走出握手房，底气确实足了不少，他今天要去的第一家公司是一个广告公司，为了能够多面试几家，他很早就出发了，到了这家广告公司的时候，公司都还没有上班。 面试的是一个个子很高的东北人，脸上长满了痘痘，他看了看江波的简历和作品，流露出比较满意的神情。这神情很大的鼓舞了江波，也不由地紧张起来，就象一个饿了几天的人突然听到有人说要给包子他吃一样，江波感觉自己的脚紧张地在发抖，他极力地控制自己。 面试人一口很浓的东北口音说：“我们公司是一家很有实力的广告公司，面对的都是大公司大客户，我们的薪金制度也跟别的公司不一样，设计师的工资分为三个部分，基本底薪加设计提成再加奖金，在我们这里最优秀的设计师多的一个月能拿到两三万！”。 有这样的好事，江波听了很是兴奋，他心里盘算着自己还是一个准设计师，除掉“最优秀的”“多的一个月”这两个前缀，至少一个月也不会低于两千吧，何况自己也可以在这里朝“最优秀的”“多的一个月”这两个前缀努力啊，那就是两三万啊！想到这里，江波再怎么努力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渴望之情了。 面试人似乎看惯了这样的渴望表情，继续用东北口音讲述着自己的公司，从公司理念讲到发展目标，并罗列了一大堆的知名企业，说这些都是公司的目标客户群，足足讲了半个多小时。 江波感觉天空的阴霾即将散去，自己就要苦尽甘来了，小山的名牌衣服真好，小军给的作品更好，你们就等着吧，我一定要将你们带进有游泳池的别墅！他没有去辨别“客户群”和“目标客户群”之间的区别，管他那么多呢，人家能把那么多的大品牌作为自己的目标客户群，至少说明人家跟王冰一样身在江湖嘛！ 江波甚至盼望着自己也能设计某家知名企业的产品包装，最好是儿童食品类的，那样盼盼就可以吃到自己设计包装的零食了。这东北人真好，他分明对自己很感兴趣，要不怎么会跟自己讲半个多小时呢？这东北口音更好听，难怪全国人民都那么喜欢赵本山呢！东北口音继续说着，我看了你的作品，基本满意，但是在我们这里光有好的设计水平是不够的，我们更看重的是设计师是否有挑战高薪的勇气和激情，江波立刻表示自己绝对有这样的勇气和激情。 东北口音赞许地说，好，年轻人就应该象你这样自信，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你明天就可以来上班，我们见习设计师的基本底薪是三百块钱一个月，这基本底薪是我们给设计师的基本生活费，设计师真正的收入来自提成和奖金，那是没有上限的，只要你有本事，我们希望你拿到的工资越多越好！ 江波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地问了句：“三百？”，面试人挑了挑眉毛点点头说：“对，三百的基本底薪！”，眼睛盯着江波，似乎在说，怎么样，有兴趣挑战一下吗？ 太大的落差让江波还没有反应过来，脸上的兴奋一点点褪去，面试人似乎早已知道江波会出现这样的反映，笑着说：“这是我的名片，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有需要给我打电话！”。 江波拿着面试人的名片走了出来，心想：才三百块钱，这也太少了吧，我知道我跟最优秀的设计师有差距，但差距也不会这么大吧，才是人家的百分之一，他点一下鼠标能当我点一百下？三百块，一个月下来坐公交车的钱都不够，在这里上班明摆着还要自带干粮嘛，这不跟做义务劳动差不多，真是赤裸裸的压榨，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三百块，那才是我在老家当老师的一半，小山第一份工作扛水的工资都是我的两倍；三百块，这要我怎么跟小山他们说，我好歹是正规的大学生啊！他想起了冯巩、牛群的小品里说的，“三百块钱，那就不是什么钱的事，丢不起这个人啊！” 江波没有了继续去下几家公司面试的兴趣，坐在花坛上抽起了闷烟，坐在花坛上的人还真不少，差不多都是象他一样找不到工作的无助表情，这让江波心里多少好过一点，毕竟有那么多人跟他一样，自己还说不上是最差最惨的。渐渐的，江波发现处境相同的人似乎都有彼此相互吸引的气场，在茫茫人海中不自觉地聚在一起，虽然互不相识，谁也没有说话，但都能从对方身上找到同病相怜的安慰！ 抽了三四根烟后，一个环卫工人走到他身边，礼貌地对他说，不要把烟头扔在地上。江波忙说不好意思，起身离开，他想环卫工人每天都守在自己的责任范围内，尽职尽责，他很羡慕他们的心安理得，想想自己一直这样东寻西找却找不到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 江波努力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赶到下一家面试，结果又象挨了一记闷棍似的出来。他又在路边的花坛上坐下来，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小汽车，表情木然，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去羡慕这些拥有私家车的人，他迫切需要的是找到一份工作，对工作的待遇要求也一降再降了。 江波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原来是那个长发青年，小伙子已经没有了火车上那股子不理世俗的傲劲，表情茫然而焦躁。小伙子也看见了他，两人相视一笑，便象老朋友似的聊了起来。 小伙子也是做设计的，住在同学那里，江波提醒他不要去刚才自己面试的那家广告公司，小伙子问他是哪一家，江波不记得地址，便掏出了从报纸上剪下来的纸片看，小伙子也掏出了自己的，两人相互一看，哈哈大笑起来！ 于是，同是没找到工作的两人，象一对难兄难弟一样，研究起小纸片。他们发现有些公司他们都去过，都没有应聘上，便一起骂起了那家公司，什么骗子啊、不尊重人啊、破公司没实力啊什么的。也有些公司只有一个人去过，去过的人便讲了自己的面试感觉，尽可能多的给自己的难兄难弟提供信息，那样面试的时候就能有的放矢。 同病相怜的情感让彼此之间非常信任，以至于完全忘记了对方还是自己的竞争对手，在他们看来，无论是谁找到了工作，都能给自己些许安慰，就象大家同处一个迷宫，突然听说有人走了出去，虽然走出去的不是自己，但至少说明这个迷宫还有出路，有出路自己就有希望！ 短暂的邂逅以后，他们又分开朝着各自的求职方向前进，他们甚至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接下来的日子里，江波继续着自己找工作的历程，他的心情也由一开始的焦躁不安变的平和了许多，甚至是麻木了许多。小军不断地在他身边讲述着那些成功人士成功之前的艰辛，这给了江波很大的激励，当然他也觉得非常惭愧！ 他后来再也没有碰见那个不知名的小伙子，江波在心里祝福他，他相信他也一定会在心里祝福自己，说不定他已经找到工作了，正在这个城市的某个地方某幢楼的某张办公桌上开始了自己的设计生涯！ 江波现在非常地讨厌“专”和“本”两个字，这简直就是横在自己面前的一条鸿沟，他非常气愤那些公司动不动要求学历本科以上，好象不这样不足以体现自己公司的实力一样。 有一天，他去面试一家化妆品公司的设计师，条件和能力都得到认可，复试的时候，老总一看他是专科生，就要他回去等通知，江波知道这等于没戏了。他实在忍无可忍了，问：“你们招的是设计师，但没有人说本科生做的设计一定要比专科生好啊！”。老总谦和地对他说：“年轻人，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这是公司的规定，设计师是个能力相对抽象的职位，不象软件编程师编一个程序水平怎么样立刻见分晓，而我们不能对设计师进行量化的考核，所以参考国家的文凭是我们唯一的办法！”。 江波无言以对，只好离开！ 二十六 不知不觉间，江波已经找了两个多礼拜的工作，得到了无数句“回去等通知”的话，但小山的手机一次也没有为他响过。他平和的心态已经变得有点颓废，他已经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能力和前途，他无法想象如果没有小山他们他会怎么样！ 说到小山他们，江波立刻惭愧起来，是啊，当年他们三个啥都没有，在这个城市里一个人也不认识，不也是坚强地挺下来了吗？说句实在的，在江波心里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比小山他们强，不为别的，就因为自己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自己学的是热门的设计专业。 这段时间，江波很奇怪自己为什么总拿身边的人人事事来做对比，他知道这是中国人常见的比较心理学。以前，一想到小山他们三个他心里会自信不少，认为他们能做到的自己一定能做的更好，可是现在，咳，真是说不出的感觉！ 这天晚上，大家做好了饭就等小山，没想到小山带回来两个脏兮兮的人，小强惊讶地说：“小山，你这是干什么，学雷锋献爱心吗？”。 江波也惊讶地叫起来：“来喜！张婶！怎么是你们？”。 “啊！这就是传说中的来喜啊！” 来喜和张寡妇进屋后便坐在地上没完没了地哭起来，哭的四个人都有点不耐烦了，江波问小山这是怎么回事，小山说他下班后在等公交车，看见两个人正在垃圾桶里翻吃的，一看吓了一大跳，原来是他们两个，都是一个村的，不能不管吧，就把他们带回来了。 来喜和张寡妇还在哭，江波就走过去劝他们别哭了，先去洗个澡，等下吃饭。看看他们身上，不免有点心酸，衣服脏的已经看不清是什么颜色，两个人的脸上都象涂了一层黑胶，耳朵里的污垢已经堵的看不到耳孔！ 两个人同时停止了哭，去卫生间洗澡，小军和小强个子稍微小一点，他们的衣服来喜和张寡妇还是勉强能穿，就把自己几件不穿的衣服拿给了他们换，要他们好好洗洗，洗彻底点，把身上的脏衣服丢了。两个人象听话的小孩点了点头。 洗完澡后，两人焕然一新，大家都有点接受不了这前后落差，来喜更是从来没有这么干净过，他穿着小军以前的厂服都觉得有点害羞起来。小山已经到下面叫了四份快餐，他知道他们一定饿极了，一份快餐肯定是不够量的，小军他们一定也不太愿意跟他们在一个碗里夹菜。 张寡妇吃着快餐，又开始流眼泪，来喜倒是顾不得那么多，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吃完饭后，江波问他们为什么来这里了，来喜吃饱了好象又记得哭了，便哭着讲述起来。原来，来喜和张寡妇一个是单身一个是寡妇，来喜有事没事就到张寡妇家帮忙干这干那顺便噌上一顿饭吃，干柴烈火就好上了，一直是偷偷摸摸的。今年大女儿初中毕业了，张寡妇就盘算着要大女儿在家照顾两个小的，自己出外打工赚点钱，可一直没有勇气出来。 江波跟何老师私奔的消息传到村里后，来喜抓住时机，连续好多天才做通了张寡妇的工作，两人也私奔出来了。他们是坐汽车到这里来的，火车他们不会坐，下了车两个人就傻了，都不认识一个字，他们到处问别人认不认识小山和江波，结果没有一个人认识。这里的人也太没爱心，来喜使出了自己所有的绝活把他们都夸上天了，这些人都好象没听懂似的理都不理他。他们也不知道该去哪，就沿着路瞎走，饿了就在垃圾桶里捡点吃的，困了就在墙脚下睡一个晚上。 小军听了哈哈大笑说：“来喜把这当成你们金峡村了，还问别人认不认识你们俩，哈哈哈哈！”。 小强也跟着笑起来说：“江波，来喜可比你有本事，人家不管千辛万苦还是把张婶带到这里来了，你可是没有把何老师带出来！”。 江波骂了一句：“去你妈的！”。 江波和小山都问了一些家里的情况，知道家里一切都好，江波的弟弟和小山的妹妹都考上高中了，这让他们两都感到些须欣慰。小山盘算着怎么安排睡的问题，张婶说，我们两就在客厅睡，这里天气热，睡地上挺好的，总比睡墙脚和桥洞里好。小山看也只能这样就拿了两个枕头和一条毯子给他们。 晚上，小山和江波躺在床上谁也睡不着，小山说：“五年了，真不知道家里变成什么样了，这么久以来，我觉得自己离家是越来越远，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自己错了不敢回家，到后来又是因为自己混得不好没脸回家。今天看到来喜他们，我感觉家好象又近在身边，真想回家看看啊，不是说叫花子都有个家吗？可我现在混成这个样子哪里有脸回家啊，也不知道爸妈和我的那些姑姑们原谅了我没有！”，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起来。 江波也惆怅地说：“你还好一点，我是把我爸妈举到天上又摔了下来啊，他们一定对我死心了，来这里两个多星期了，工作还没有着落，我得感谢我弟弟啊，他考上了高中我爸妈又能看到希望了！”。 两人躺在床上又讲了很多村里的事情，对于两个身在异乡的年轻人来说，穷乡僻壤的金峡村有讲不完的故事，那里是他们的家，那里有他们美好的童年，有被他们伤透了心的父母！ 第二天是星期六，大家都在睡懒觉，张婶睡了一个踏实觉后，精神好了很多，象所有农村妇女一样，她也是个闲不住的人，早早地起床就开始收拾屋子，又是拖地又是擦桌子擦玻璃，来喜在她的带动下也勤快做起了厨房里的卫生。等小军起来跳健美操的时候，客厅里干净的吓了他一跳，忙叫张婶不要客气。 中午，小山买菜的时候特意买了一条大鲤鱼，红烧鲤鱼可是张婶的拿手好戏，直吃的大家连声说好。张婶在他们的赞美声中找回了长辈的感觉，吃完饭后，便开始帮他们收拾房间，把他们的被子、床单、脏衣服都找出来洗。小军和小强觉得很不好意思，忙说张婶不用麻烦，张婶却用长辈的口气对他们说，都是乡里乡亲的，麻烦什么，你们都叫我张婶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昨天的狼狈相，直数落他们四个年轻的后生，一点也不讲卫生，床单都脏成这个样子了还不洗！ 小军他们忽然感觉到了久违的家的温暖，眼泪在眼窝里打转！ 星期天早上，小军对张婶说：“张婶，楼下一个餐馆在找勤杂工，你要不去问问看？”。 “啥叫勤杂工？” “就是洗洗碗，拖拖地，擦擦桌子什么的，累倒是不累，就是脏了一点！” “这有啥脏的，张婶一没文化二没技术，有个活干不在这里吃现饭就行！” “行，那等下我带你下去问问！” 来喜忙说自己也要去，就跟在小军和张婶后面，本来江波和小山也要陪着去，小军说没必要，去多了人老板还以为我们是干啥的呢！ 饭店老板跟小军他们很熟，平时有事没事，他们总会在这里吃上一顿。小军说明来意后，老板高兴地连说好，自己正在愁找不到人呢。小军问他待遇是多少？老板说试用期一个月，六百块钱，小军就不答应了，说你这饭店的勤杂工没日没夜的，又是脏活苦活，试用期最要少八百，并说张婶、来喜都刚从农村来，老实巴交的，勤快得很！ 老板打量了两人一番，答应了小军的要求，但是他只要张婶。小军说好吧，又问他什么时候开始上班，老板说现在就可以上班啊，今天星期天客人多，正忙不过来呢。小军问张婶怎么样，张婶感激地点了点头，她想洗洗碗、拖拖地就能挣八百块钱一个月，还管两顿饭，这样的好事去哪里找。小军又交代了在这里干活的一些注意事项，就带着来喜回去了。 张婶开始了这辈子第一次挣工资，想起自己这些天来受的罪，她激动的流下热泪，这几个年轻人真好，不但在自己落破的时候收留了自己，还帮自己找了份这么好的工作，嘴巴一张钱就涨了二百，在她朴素的观念里已经把小军他们当成了自己的“恩人”，恩人是什么，恩人就是该自己用一生去回报的人！ 她拼命地工作，因为这工作是恩人帮他找的，老板和伙计们要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一句话也没有，老板看她手脚麻利、做事勤快，心里非常满意！ 来喜看张婶已经上班挣工资了，不免有点心急，张婶到这里的第二天就能挣上八百块一个月，当自己十年的救济金啊！在他心里这四个年轻人真是不得了的大人物，比发自己救济的乡干部还要大的人物。 回到房间后，江波他们看张婶没有回来，明白张婶肯定就地上班了，忙问小军待遇怎么样，小军说试用期一个月八百块，大家都觉得很不错。来喜忙要他们给自己也找个工作，这让大家觉得很难为情，关键是不知道来喜这样的该干什么好。 突然，小强说，来喜其实可以去捡破烂，捡破烂其实一天能挣不少钱，这事虽然有点丢脸而且很脏，但是在来喜这里不是什么问题啊。大家都说这是个好主意，问来喜怎么样，来喜看来并没明白捡破烂到底是怎么去挣钱，但既然是这些大人物说的就一定不会错，就一脸茫然地猛点头。 这次，是小强带着来喜到了一个废品回收站，小强帮来喜详细地谈好了每样废品的回收价格后，来喜就在老板那里领了一个蛇皮袋也开始上班了。小强又担心来喜会走迷路了，反复地跟他讲了这里的地形，并且把他们的手机号码、住的门牌号详详细细地写在一张纸上放在来喜口袋里。 回到房间后，小强还是不放心，问江波和小山，来喜会迷路吗？会不会被废品店老板欺负？小山告诉他，你就放心吧，来喜只是懒，一点也不傻！ 二十七 中午吃饭的时候，来喜果然准确无误的回来了，一直担心的小强长舒了一口气，来喜兴奋地说自己上午赚了七块五毛钱。小强他们都觉得太少了，可来喜自己非常满足，他高兴地讲着自己今天捡破烂的经历。 小军就抓紧时间开始跟来喜上课，他告诉来喜破烂该怎么捡，哪些地方破烂比较多，哪些破烂比较值钱，来喜象个小学生一样认真地听着，在他看来，大人物们讲的话肯定不会错！ 果然，晚上回来的时候，他的业绩翻了一倍多，下午他赚了十六块钱。来喜还破天荒地买了一包两块钱的好烟发给大家抽，在我们的记忆里，这是来喜第一次买烟给别人抽，其实我们的来喜并不是个小气的人，以前总向别人讨烟是因为自己确实没有能力买包烟。现在，自己一天能赚二十三块五毛钱了，买包好烟给大人物们抽难道不应该吗？小山他们很明白来喜的心意，都高兴地抽起了这“好”烟！ 小军非常高兴，他帮来喜算着帐说，如果你每天都能挣那么多钱，那你一个月下来就能挣将近七百块钱呢，说的来喜害羞的傻笑。小军又告诉来喜要培养老客户，要摸清楚别人扔破烂的规律，最好能挂个铃铛摇着，这样大家一听到铃铛声就知道你来收破烂了。看到来喜的业绩提升，大家都来劲了，你一言我一语地给来喜出主意。来喜现在更加深信这些大人物的话了，他们说的他都一一记在心里。 晚上十点多钟，张婶也下班回到房间，来喜兴奋地告诉她自己也上班了，并把剩下的二十一块五毛钱交给她。张婶拿着钱，眼泪便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尽情流淌，来喜也上班了，现在两个人一个月加起来可以挣一千五百多块钱呢，省点吃用，一个月还能落下一千多，这可比自己在家一年的钱还要多，这可都是恩人们给的啊，张婶突然扑通一下跪在四个恩人面前。小军和小强赶紧把她扶起来，张婶已经哭得讲不出一句感谢的话，江波和小山眼里也跟着涌出了泪水，他们劝着张婶，说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了，你们都上班了，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晚上躺在床上，江波又陷入了深思，张婶和来喜都顺利地上班了，他为他们由衷地感到高兴，他又想起了村里人敲锣打鼓送自己上大学的情景，有种说不出的味道，自己两个礼拜的奔波、寻找，工作却始终没有着落，有的公司还只给自己开三百块钱的工资，还不到张婶工资的一半，江波越想越不免有些心酸。小军和小强随随便便活动点拨一下，张婶和来喜就感觉自己到了天堂，在这点上，张婶和来喜是幸福的，是令人羡慕的，可自己的天堂又在哪里，谁又能指引自己上天堂呢？ 现在房间里的六个人，没有文化的张婶和来喜都上班了，非公有制半成品小山、小军、小强也早已在这个城市里拥有自己的位置，就剩下自己了，剩下自己这个公有制、杂交水稻、村里第一个大学生、热门的设计专业集一身的人，江波觉得所有的这些光环都变成了巨大的耻辱，他甚至没有勇气去面对明天的太阳，黑夜真好，它能很好地掩饰人类的羞愧和悲伤！ 第二天是礼拜一，照例有很多招聘信息，江波一个上午都在挑选职位，把符合要求的剪下来。中午吃饭的时候，来喜果然挂了个铃铛叮叮当当回来了，他今天上午的业绩不是很好，只挣了四块钱，但他一点也没有觉得失落，看见江波在剪报纸，夸人的老毛病又犯了，倒不是想哄江波高兴了要江波给他点啥，他现在是真心实意地夸，他问：“江波，是不是读了大学的人都不用做事，只要在家里剪报纸就能领工资啊？”。 江波被来喜善意的表扬弄得很不好意思，脸唰地红了，赶紧回答说：“哪里，我刚来，还没找到工作，在吃现饭呢！”。 来喜嘿嘿地笑着，他分明不相信江波的话，那怎么可能呢？自己和张婶才来这里第二天就上班了，江波一个大学生，怎么会找不到工作，他在逗自己玩呢！但他没有继续问下去，大人物们的事情自己不好多说，吃完饭他又高高兴兴地上班去了！ 江波又开始一个星期的找工作，他现在的心态无论如何也无法平和了，他非常迫切地要找到一份工作，待遇怎么样都行，只要比张婶高一点就可以，工资比张婶高一点是他最后的底线了。他一个人走在街上，身边川流而过的人群让他恐惧，他觉得全世界的眼睛都在盯着他，似乎都在说，看啊，这是个连工作都找不到的人！ 他努力地控制自己不要瞎想，这里那么大，谁会认识自己呢？说不定身边的人都象自己一样没有工作呢！晚上，他又带着失望和疲惫回到房间，小军和小强正在为了看什么电视频道激烈地争吵，看见江波走进来，两人立刻停了下来，他们都知道江波现在的心情，每次都好言安慰，什么事情尽量按照他的喜好来！ 小强问江波喜欢看什么，江波无精打采地说：“随便！”。小军又开始给江波做激励，他说：“事情往往都是这样，好东西好事情在前面等着你的时候，一定会让你走过一段艰难的路，很多人走到差不多的时候就放弃了，所以大部分人都是不成功的人，因为他们被前面九十九步的困难吓退了，而看不到成功就在一步之遥！” 小军现在的激励已经无法对江波起到什么作用了，江波甚至觉得他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江波还是很感激他，他要在他们面前装的振作起来，他不想让他们为自己担心，当然更不想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 张婶下班回来后又抢过他们换下的衣服洗了起来，他们都不同意，都说张婶上一天班够累了，张婶却跟他们急了说： “你们还叫我张婶就听我的，几个大男人洗衣服象什么话，我上这个班就是洗洗碗、擦擦桌子，这还能叫累啊，我明天十点才上班，可以睡晚一点起来呢！”。 大家看张婶真急了，只能连说谢谢！张婶洗衣服是传统的手搓法，洗的非常干净，干了穿在身上很舒服，有一股子清香味，就象他们的母亲洗的衣服一样。其实张婶第二天也根本没有睡懒觉，小军起来跳健美操之前，她已经把客厅收拾的干干净净。 上班之前，她告诉江波他们，以后不要帮来喜准备饭菜了，来喜吃的她可以解决。江波立刻说： “吃饭打什么紧，不就是添双筷子的事情，你上班那么忙，怎么去帮他准备饭菜啊？吃饭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张婶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有办法呢，真的，住在这已经够麻烦你们了，哪还能白吃你们的呢？要是再白吃我们真不好意思住下去了！”。 几个年轻人都说张婶太见外，出门在外就是一家人了！ 张婶严肃地说：“听婶的话，婶能弄好！”。 大家都很遗憾，认为张婶太客气了。中午，江波照例做了两个人的饭，他怕张婶忙不过来，来喜就要饿肚子。吃饭的时候，来喜回来了，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一个袋子里面装着菜，一个袋子里面装着饭，来喜高兴地吃起来，江波想张婶还真帮来喜准备了饭菜啊！ 来喜的菜很好，有鱼有肉还有虾，江波看了觉得很奇怪，他怎么舍得吃那么好的东西。来喜正在津津有味地吃一个鱼头，吸地咝咝响，江波看那鱼上面的肉都没有了，只有一个鱼头拖着一条长长的刺，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生气地把来喜的菜扔到垃圾桶里，来喜心疼地看着这些大鱼大肉，张着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 江波生气地说：“以后不要吃这些剩菜了，说出去丢咱金峡村人的脸，我们几个还缺你一个人吃的！”。 来喜很难为情的说：“江波，我知道你们对我们都好，看到你们我们就象到家了一样，但你也知道张婶就是这样一个人，心软、好强，欠不得别人一点东西，你要不让我吃这个，她真要跟我一起搬回桥洞里去住了。这些菜也不是垃圾桶捡的，是那些客人吃剩的张婶用干净袋子装好的，你不用担心，这卫生着呢，在餐馆里吃饭的人不也是一大桌子围着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吃着吗？”。 江波无语，他觉得眼眶里一股温热的泪水在打转，他也知道来喜的这些话是张婶教他说的。果然，晚上来喜是在外面吃完了再回来。 从此，每天到吃饭的时候，张婶都会把收集好的饭菜，用干净的塑料袋装好放在餐馆门口，来喜便走过去偷似的提着就跑。时间久了，餐馆的老板和伙计们都发现了这个秘密，谁也没有说什么，这本来就都要倒了的，也不损害餐馆的利益。倒是张婶在餐馆里面任劳任怨，从不计较干活多少，老板和伙计们都很喜欢她，后来，炒菜的师傅炒员工菜的时候故意炒多一些分量，剩下来的就要张婶装起来给来喜。老板看在眼里，什么也不说，他甚至发现自从张婶来了后，餐馆里的人干活也更积极了，气也更顺畅了，甚至还会互相帮助，这不都是自己想要的吗？ 从那以后，来喜吃的不再是剩菜剩饭，而是餐馆员工的伙食，张婶因此又感动地流了一把热泪，心想这世界上的好人怎么都让自己碰上了，干活更加积极了！ 又经过了两个礼拜不断的希望又不断失望地煎熬后，江波终于找到了自己来这后的第一份工作，在附近一个超市里当美工，试用期工资一千块钱一个月，再加二十块钱的全勤补助。小山他们都向他表示祝贺，同时三个人也告诉他，通常第一份工作工资都不高，但是学到的东西是最多的，不光是学到工作上的东西，还能学到怎么在这个城市生存，这是最主要的！ 张婶还特意起了个大早帮他们做了个拿手的红烧鲤鱼。 但江波多少还是有点失望，才一千零二十块，刚好是九加八乘六杂交水稻的亩产量，真他妈的天意！一千零二十块，才比没有文化做勤杂工的张婶高二百块钱，比起非公有制的小山他们的工资还差了一大截。江波很讨厌自己有事没事拿自己跟小山他们比，比什么呢？他们都是自己最贴心的兄弟，他们混得越好自己应该越高兴，江波明白这样的道理，可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 超市上班很轻松，每天写一些各类产品的促销pop牌，或者是设计一些宣传资料，江波很快便进入了角色，做的游刃有余。有时候他也会坐在电脑前发呆，自己历经磨难才找到这么一份工作，原来就是拼拼图排排版，这也叫设计？ 在工作做完的时候，江波不由的会想起何老师，这段时间来，江波一直为了工作奔波着，何老师已经渐渐淡出了自己的脑海，一个生存问题都无法解决的人，是没有资格去想象爱情的，或者说爱情在生存面前总会黯然失色！ 现在，自己上班了，但他却并不为现在的工作而快乐，一个自己都不快乐的人怎么去给别人带去快乐，想着想着，江波觉得心爱的何老师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或者说其实是幸福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感觉自己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注定将成为记忆中的往事！ 一切都在静悄悄的进行着，小山、小军、小强每天都在公交车站玩着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上下班，江波每天步行上下班。 在所有人中，来喜是最幸福的，他每天都乐呵呵的上着自己的班，非常满足，业绩的好与坏似乎都影响不了他的快乐。这让大家都非常羡慕！是啊，我们的来喜不用再摇尾乞怜向别人要烟抽了，每天还能吃到餐馆大厨炒的可口饭菜，他还有了自己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几百块钱积蓄！在来喜的身上，大家都看到了幸福其实真的很简单，但他们却谁也不能这样简单。 张婶已经成了整个餐馆的张婶，大家都很敬重这个朴实而勤劳的农村妇女，老板已经偷偷地在她工资里加了两百块钱，小山帮她把楼顶的单间租了下来，虽说这里天热，但她和来喜毕竟都是上了岁数的人，天天睡在地板上身体哪里受得了，单间虽然很小，但毕竟是睡在床上。张婶继续一大早起来帮恩人们收拾房间，晚上帮他们洗衣服，谁劝也没用。 有一天，饭店老板的表弟——大厨生病了，看着不断走进来的顾客，急的老板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张婶安慰老板说，别急，谁还能没个病啊灾啊啥的，走到灶前抄起锅铲炒起菜来。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在师傅旁边干这干那，师傅下什么料该是什么火候，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加上自己本来菜就炒的可以，顾客们还真没有吃出什么差别来。这让餐馆里的伙计们都对张婶刮目相看，大家也更加敬重她。 有一天，老板跟她说，你老公是不是在收破烂，以后店里的啤酒瓶全部给他收吧，反正给谁收不是收呢！张婶听了又是擦了好一阵眼泪，她知道来喜收一个啤酒瓶有五分钱的差价，这一个月下来等于是老板又多给了她好几百块钱呢！ 来喜的生意现在也越来越好了，在这里每天都有很多人退房换房，每次搬东西都会扔掉一大堆的东西。只要遇到这样的事来喜总是自觉地过去帮人家扛这扛那，别人不要的东西自然都给他，有时遇到心肠好的人，还会给来喜十块二十块的辛苦费，来喜当然千恩万谢，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好事，人家不但给他东西还给他钱！ 来喜收的东西也不全部拿去卖，有时碰到用的着的东西，他就往自己的小单间搬，窗户上的窗帘，桌子上的电风扇和自己脚下穿的皮鞋都是他收的。来喜也很知道疼张婶，虽然自己身上的东西差不多都是收破烂收的，但是张婶身上穿的他坚持要买新的，什么衬衣、裤子、鞋子都是来喜到路边小摊上买的，他还给张婶买了个漂亮的发夹，这当然让张婶很高兴，戴上发夹的时候羞得象新媳妇一样不敢出门，来喜就盯着她呵呵傻笑说，好看，好看！ 这个月，来喜的生意特别好，一个月下来，他居然挣了两千多块钱，高兴的两个人在床上抱着哭了很久。张婶更是每天睡觉前起床后都要细数一遍恩人们的好！ 二十八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淌，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但一切又好象悄悄地改变着。 江波慢慢习惯了朝九晚五的上班生活，早上到了公司后就握着鼠标一直推到下班。有时候，他会站在楼顶上看着握手房熙熙攘攘的租客，他忽然觉得这个握手房村其实象是一个密集的蚂蚁窝，人们就象蚂蚁一样，早上呼吸着潮湿的空气出门，晚上回来收获一身的疲惫！蚂蚁窝总是阴沉沉的，在这里呆久了的人们忙忙碌碌却不知所终，每天呼吸着檀香味精神却得不到纯净，这里是滋生痛苦、失落、迷茫、彷徨的温床！ 有时候，江波甚至很怀念在一中当老师的日子，虽然工资很低，但人却过的非常踏实，那时候还能有自己的思想，还能找人阐述自己的思想，还能愤世嫉俗地评判这评判那。可是现在，人都象机器一样上班下班，现实的压力已经让人没有空间去理会那些。在这里，作俗与不俗的讨论是对时间的奢侈，空气里充斥着的是对成功地极致向往和顶礼膜拜，人似乎已经失去了个体思想，象工业化生产的标准产品一样，在开往成功的轨道上你追我赶！ 江波已经在这个渴望成功的气场里适应了这一切！ 他留起了一头长发，并不是想表明自己从此献身艺术或者伟大的设计事业了，他只想再找工作的时候能把自己卖个好价钱。为了彻底清除横在他面前“专”和“本”的鸿沟，他还帮自己重新做了一张毕业证，把那个“专”字改成了“本”字。 他断断续续地换了几份工作，现在已经不再象刚来的时候那样为找工作抓心挠肺，一份工作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什么大问题，关键是能否卖个好价钱，江波觉得自己象小山说的，已经学会了在这个城市怎么生存了！ 既然生存不是问题，那就得开始追求生存质量了！ 这次，江波又非常顺利地进了一家有名的化妆品公司，任设计部主管，工资也是第一家公司的好几倍，这让小山他们很羡慕，又是大学生、杂交、公有制的感慨了好一阵，江波自己也觉得挺满意，关键是通过这份工作，他又在小山他们面前拾起了那可耻的自信！ 公司是在这个城市很有名的一幢写字楼里，在这个写字楼里办公的公司都是一些知名企业，进进出出还有很多各种肤色的外国人，人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自信而矜持的微笑，连保安都比其他地方的要高要帅，江波感觉自己这回是鸟枪换炮了！ 第一天上班，江波感觉自己进了女儿国，整个公司除了他和网管是男的外，其他清一色的娘子军，漂亮的不漂亮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琳琅满目。虽然说是设计部主管，可江波手下却没有一个兵，他只是主管自己的主管！江波又想起了自己曾经想设计名牌儿童食品包装的事情，现在自己已经开始设计名牌化妆品了，何老师会用这个牌子的化妆品吗？江波觉得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一点也不象当初那么兴奋，那么急切地想把这样的好消息告诉何老师，江波仿佛明白了自己在这个高速运转的城市，情感也已经疲惫而麻木了！ 江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发短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小强，小强并没有回短信，下班的时候直接跑到江波公司接他下班，一路上喋喋不休地对他看到的美女逐个点评，连对车花进行骚扰的正经事都忘记了！ 网管和江波在一个办公室，是个高高瘦瘦挺帅气的小伙子，在大学里就谈好了女朋友，一直坚持到现在。江波心想他现在一定在后悔自己不该早恋，或者正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到底是坚守手上这份爱情从一而终呢，还是始乱终弃趁着年轻，丰富自己以后情感回忆的素材？ 果然中午吃饭的时候，网管跑过来一脸痛苦地说： “江波你还没女朋友吧，你真幸福，我的世界太残酷了！” “你不挺好的吗，怎么啦？” “你看，天天身边一大群的美女走来走去，只许看不许吃，这不折磨人吗？男人啊，就象是一百块钱，现在只能买到十斤猪肉，以后说不定就可以买到十斤大龙虾！这段时间，我真觉得自己都快要在这小河边湿鞋了，你来了就好，可以减轻我的诱惑，你那么高那么帅，还有一头忧郁的长发，你就等着可劲挑吧！” “那你怎么不担心人民币贬值，以后一百块钱说不定只能买到十斤辣椒呢！我留长头发可只是为了找工作卖个好价钱，没有其它不纯动机啊！” “放心，人民币一直坚挺，亚洲金融危机都没有动摇！你还别说，你的工作这长头发真起了关键作用，我来之前，公司清一色的娘子军，不利于队伍稳定啊，人才流失太大。我来了之后，好了一段时间，可后来发现我有女朋友，军心又开始动摇了。这次招设计师，老总明确规定要招个帅哥，结果把你招来了！” “按你这样说，公司应该给我双份工资，一份是做设计的，一份是稳定军心的，看来为了安定团结大计，我在这里守身如玉，她们为了我打起来多不好？对了，你也应该给我小费，我帮你承担了多大的诱惑啊！” 网管轻轻地拍着江波的肩膀，神秘地笑着说：“同道中人！”。 后来网管又把公司的情况一一跟江波做了介绍，当然重点是女同事们的情况，他说这些女同事们其实也挺不容易的，在公司都是女的，下到市场后接触的也都是女的，不是美容院女老板就是做美容的女顾客，平时工作压力也挺大，没时间去谈恋爱，二十八九都单着身。 网管越介绍江波越觉得，自己这次是连头发带人一起卖了，卖得还挺舒服，只是自己担负那么大使命，价钱太低了！网管就说，满足了吧，在这个城市，去哪里上班不是卖身呢？形式不一样而已！ 果然，江波来了之后，女同事们的兴趣便迅速从it业转向设计界，她们对江波的工作非常热心，经常就公司宣传资料的设计跟江波进行探讨，她们也很快找到了进行探讨的理由，那就是任何设计都是为销售服务的，设计师应该多听听在市场一线人员的意见。 网管看了就跟她们打趣，你们前段时间不还说，未来市场的发展方向是电子商务吗？这网上订购的事情咱们还没有探讨完呢！羞得这些女同事们脸红一块青一块的！ 从此，江波的手机里经常收到一些酸不溜湫的陌生短信，江波并未在意，没事的时候还经常拿出来读一读，聊以自慰！ 有一天网管突然神秘地对江波说：“你会放风筝吗？” “不会，怎么啦？在这卖艺也包括放风筝吗？” “还是学会的好！” 听的江波一头雾水！ 在这里上班的女同事们也不是天天呆在办公室里，她们要被不断的派往全国各地市场进行辅导支持。女同事们头衔也很高，都是“导师”级别，人称“美容导师”，平时也都被要求涂粉底、画淡妆穿职业装，个个显得很精致，甚是养眼！ 江波在这里上班快两个月了，还有很多常年在外的女同事没见过，所以一看到一些新面孔、老姿态的女的走进办公室，江波就知道又是哪个市场的美容导师回来汇报工作了，一般情况下，他们拜访完领导后总会到江波的办公室探讨一番！ 这天，一个胖胖的美容导师和江波探讨完了，发现自己和江波还是老乡，便盛情地邀请江波星期天一起去海边放风筝。 江波吓了一跳说：“啊，放风筝啊？”，恍然大悟地回头看看网管，这小子对着电脑装着没听见！ “可我不会放啊！” “没关系，我教你！” “我怕我到时有事！” “怕到时有事，那就是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事咯，那我们现在约好了，别的事就靠边站，你不会连这个面子也不给老乡吧！” “好吧，那我到时多叫几个老乡去，可以吗？” “行啊，人多才好玩呢！”胖女同事叫许欢，跟江波是同一个市的，其实不能说胖充其量算丰满，只是在那么多苗条的同事堆里显得胖而已，让人觉得公司既然有了她这个“瑜”为什么还要有那么多个“亮”。许欢皮肤很白，她的胖全胖在脸上，好在她有双黑黑的大眼睛，倒有一种胖娃娃似得可爱。江波第一个想到的是放风筝一定要把小强叫上。 等许欢走了，网管便凑过来冲江波神秘地傻笑。江波骂到： “你狗日的原来早知道了，你为什么不早说，让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要不我早就想好了怎么去拒绝！” “怎么样，她可是咱们公司排名第二的销售高手，从她约人放风筝就可以知道，她做销售是不到目的誓不罢休吧！” “你小子也去放过吧，她又是怎样做你的说服工作的！” “关键是她会找共同点，你不是跟她是老乡吗？我跟她是同龄！为了陪她去放风筝，我还差点跟我女朋友分了手呢！” “哦！确实有一套！她排名第二都这么厉害，那排名第一的不是更加恐怖，排名第一的是谁啊？” “排名第一的过几天要调回来当市场部经理，她当然是最恐怖的了，怎么个恐怖法你过几天就知道了！” “狗日的，又打埋伏！” 晚上回到房间后，小强正在上网聊天，自从有了网后，他就再也没有去酒吧接受打击了。 前段时间，他听同事说这里有个一夜情酒吧，说只要把打火机放在烟盒上，别人就知道你是来寻找一夜情的，有同样需要的女人就会过来和你搭讪，如果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就直接去开房。小强连续个把月每天晚上打扮的人模狗样的在那里苦等，听他自己说有倒是有过来聊的，不是他嫌人家丑就是人家嫌他胖，结果一次也没有谈成，白白垫了那么多酒水钱，有个女的还一次喝了他三瓶啤酒！ 现在小强天天在网上苦口婆心地劝那些网友和自己去一夜情，文学水平和口才都得到了大幅提高！他通过自己的理解把网上那些女的大致分为几类：一是幽默型，二是浪漫型，三是风骚型，四是暴力型，五是现实型。他根据不同类型投其所好制定自己的语言风格，当然最终目的就是把人家骗去开房。但是由于目标太多，难免会类型混淆，或者不经意间会把自己的本性流露出来，不时发出哎呦一声，大家都知道他串风格了。 江波走过去趴在他身上说：“别哎呦了，这东西虚无飘渺的，你不要忙了半年忙出个曾华这样的来？” “那万一是个小梅呢？” “别做梦了，后天我们公司排名第二的美女约我去海边放风筝，我说了要叫几个朋友一起去，你是要现实中的‘第二’还是要网络里的曾华，自己考虑吧！” “你不是废话吗？能排到你们那女儿国的第二，那还有什么话说，我能不去吗，我早就知道我的性生活只能寄托在你身上了！” “我可说清楚了，是销售能力排名第二，长得风格你肯定喜欢，奶子绝对比五毛钱的包子大！” 二十九 星期天风和日丽，江波带着小强来到海边，本来小山和小军也要来，但小强坚决不同意，这两人来了自己还有什么竞争力，就租了一套《康熙王朝》让他们看，他还要小军好好学学人家康熙是怎么力挽狂澜一统江山的。 海边有很多人在放风筝，大都是情侣，也有很多即将要成为情侣，男的就色咪咪地趁着放风筝幸福地揩着油。许欢不一伙儿就到了，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运动服，清纯地象个学生，江波从小强充满欲望的眼神里知道小强色念已起！ 许欢看来是个放风筝的高手，没多久就把风筝放的老高，趁她放得高兴的时候，江波溜到一个卖报纸的地方买了份报纸躲起来。小强心里自然感激，他虚心地向许欢学起放风筝来，两人倒也玩得很开心。这时候，一个卖花的小姑娘适时出现，围着小强要他买花，小强心里高兴却故作尴尬。小姑娘看他并没有象其他男的那样训斥自己，就紧紧缠着他说： “哥哥，你看姐姐多漂亮，玩得多开心，你就买三朵吧，代表你认识姐姐三生有幸，才十块钱一朵！” 小强心想，这小姑娘真懂事，花也不贵嘛，比酒吧的啤酒要便宜一半多呢！ 许欢也觉得不好意思了，对着小女孩说：“小姑娘，你到别的地方去卖吧，我们只是刚认识的朋友！”。 小姑娘看来也是个销售高手，一点也不逊色她这个排名第二的，她接着说：“刚认识也可以买花啊，就买六朵吧，代表六个字：认识你很高兴！” 许欢看来只擅长销售，并不擅长拒绝销售，更何况小姑娘说的六个字买六朵与自己找共同点的风格有异曲同工之妙，便害羞地转头去看风筝，满脸通红！ 小强象是接到暗示了一样，迅速地掏钱买了六朵花给许欢，心里却在点嘀咕：这小姑娘看来还是不够懂事，一开口就让自己多掏了一倍的钱，你难道不会说一支花代表第一次见面很高兴吗？好家伙，一下六十块钱出去了，到时没搞定不是又象酒吧里一样，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拿着花的许欢还是挺兴奋的，象个假小子似的蹦蹦跳跳，是啊，一年四季自己接触的除了女的还是女的，现在这么美好的环境里，有个男的给自己送花了，能不高兴吗？虽然这个男的长的胖了一点，但也不难看，自己不也是偏胖吗？胖一点多可爱啊！ 他们来回疯跑了一阵后，江波走了过来，看见许欢手上的花赶紧推波助澜，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应该故作惊讶的把他们两个的关系“公开化”，他笑着说：“小强，你够利索的啊，就已经给我们公司的第二美女送上花了啊！” 小强装作害羞的傻笑，这时候傻笑还代表着默认，他们之间的这种配合已经很娴熟了！ 许欢赶紧解释说：“看清楚了，这是六朵花，代表认识你很高兴！” “这我没听说过，我只知道玫瑰代表爱情，我还可以说六朵花代表‘我会永远爱你’六个字呢！” 小强继续傻笑默认，他很想跟江波做一个胜利的手势！许欢白了这两个男的一眼，“嘁！”了一声，继续放风筝！ 从此，小强便开始了漫长地追许欢生涯，这小子没出息，被个许欢弄得晕头转向的，一点也看不出曾经是个雄心勃勃要搞一夜情的人。许欢倒是和他交往着，但关键那一步怎么也不让他突破，急得小强每天晚上在床上象老鼠一样的唧唧叫。 他开始在网上搜索那些第一次的成功案例，跟自己的实际情况结合起来。一开始是晚上给许欢讲鬼故事，他幻想着许欢一受惊吓就往自己怀里钻，结果许欢没被吓着，自己每次回去钻握手房的时候倒吓出了一身身冷汗；后来又想把许欢灌醉趁机拿下，结果每次都是许欢一点事都没有，自己却喝得不醒人事；再后来他狗急跳墙了，干脆邀请许欢一起看黄色录象，结果自己首先完全投入进去了，许欢却拔腿就走，急的他不停地抽直起来的小弟弟耳光！ 小强是费尽心机、机关算尽每次都象挨了一记闷棍似的，常在房间里仰天长叹：网络和现实确实有差距啊！ 星期一，排名第一的女同事终于出现了，果然恐怖，是漂亮得恐怖，江波总觉得她很眼熟，但他搜遍了脑海里的女的也记不起哪里看过她。 江波等着她汇报完工作后来例行拜访探讨，可怎么等也没有来，网管凑过来对他说：“别等了，她是唯一不会来探讨的，如果她以前来和我探讨，我肯定特爽快地把自己这一百块钱花出去，甩了现任女友跟她私奔！” “此一时彼一时，你是有老婆在身，我单身一个，市场竞争力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那你就等着吧！” 网管话音刚落，女同事便走进了办公室，打量着江波说：“你就是江波！”，转身便走了，象是过来打个招呼，可江波觉得她似乎早已经知道了自己，现在是来跟现实中的人做一次对照！ 江波这次也仔细的看清楚了她，漂亮当然不在话下，但江波关心的是她为什么会如此眼熟。网管更是纳闷，这是江波上班以来，他第一次失算！看着自己跟江波两种完全不同的待遇，他甚至有了留长头发的冲动！ 美女同事叫高原，是来接替市场部经理一职的，很干练，说话振振有辞，总是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力，那些“导师”级别的人在她面前都胆战心惊！在这点上，江波有些不喜欢她，干什么呀，把轻松友好的办公气氛搞得紧张兮兮的！ 这一天刚上班，高原拿着厚厚的一叠市场方案在复印，可复印机突然坏了，高原把复印机开关好几遍还是不行，急得满头大汗。刚好江波从旁边经过，作为公司仅有的两位男性之一，碰到这样的事情帮个忙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江波走过去仔细地检查复印机，心里有种莫名的紧张，这是他第一次与高原正面接触。江波发现是卡纸了，便把卡住的纸扯了出来，起身的时候正好撞在同样低头在看的高原身上，高原唉呦了一声，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江波赶忙说不好意思，高原继续着痛苦的表情，并没有对江波的道歉表示宽容，这让江波觉得很不爽，没这么娇贵吧，不就撞了一下吗？ 插上电后，复印机还是没有好，江波又摆弄了一番，也弄出了一身汗，可复印机还是没有反应，江波也没辙了，对着高原说：“我去叫网管来看看吧！”。 网管接到江波的消息后，非常兴奋，他一路小跑着来到复印机旁边，边检查边跟高原讲着复印机的原理，果然没过多久复印机就在他手上重新工作了，高原高兴地对他说了声：“谢谢！”，网管忙说不用谢，以后电脑、网络有什么故障尽管叫他。 回到办公室后，网管似乎还沉浸在兴奋之中，嘴里还哼着小曲，江波见了觉得好笑说：“你不就是帮她修好了个复印机吗，这是你份内的事啊，修这个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必要这么兴奋吗？” “这是我第一次与她近距离接触，你就让我兴奋点嘛！” “没出息！” “咳，男人都是那么没出息的，特别是碰到让自己心跳的女人，我作为一个名花有主的男人，难得这样没出息一次，你就不能让我痛快一回！” “我可警告你别胡思乱想，你这已经到了情感背叛你老婆的层面，比放风筝问题严重多了，当心鸡飞蛋打！” “你小子也动了什么邪念了吧，从来没有看你为了一个女同事这么和我较真啊！” 江波的脸刷地红了起来说：“没有的事，我觉得她是长的漂亮，可性格一点也不可爱，刚才我不小心撞了她一下，赶紧跟她说对不起，可她都没有吭一声，我又不是故意的，还不是为帮她修复印机才不小心撞上的啊，没素质！” 网管急忙问：“你撞她了，撞到哪里了？” “该撞不该撞的地方都撞了！” 网管又一次为自己和江波在高原那里得到不一样的待遇而感叹！ 高原接任市场部经理后烧得第一把火是建议公司每个人都叫一个英文名字，以后大家上班的时候全部称呼英文名。 网管接到行政部的通知后，兴冲冲的在办公室帮自己选起了名字，他是个体育爱好者，从巴乔一直到乔丹精心地挑选了一遍，还是没有拿定主意，就凑过来让江波给自己一点建议。 江波觉得很无聊说：“你自己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我对外国名字又不熟悉！” “我觉得这个名字不能随便叫，一定要体现我的生活品位！” “哦，那是应该好好选一个，我觉得你可以把你家的家谱拿出来看看，把你唐朝时候祖先的名字一直到你父亲的名字连起来叫，最有品位了，简直就是一个局部中国通史！” “去你妈的，嘲笑我是不是？” “我就不明白了，好好一个中国人为什么要叫外国人的名字？” 刚好这时候高原走进了他们的办公室，网管兴奋地向她征求意见，高原要他先把几张产品图片放到公司的网站上，网管很快便把图片复制上去。 高原说：“我看你就叫科比吧！” 网管幸福地说：“好，好，好，就叫科比，你也知道我喜欢篮球啊，你怎么会想到科比呢，我在篮球场上和他打的是一个位置！” 高原回答说：“是吗？那你的得分能力也很强哦，我觉得科比这个名字不但反映了你的兴趣爱好，而且也符合你的工作性质，你刚刚不是把图片copy到网上去吗？copy跟科比带点谐音！” 网管听了多少有点失望，江波在一边哈哈大笑起来！ 高原又问江波：“江波，你的名字取好了吗？” “早取好了，叫jiangbo！” “那不是跟没取一样吗？” “我就不明白了，我二十多年的中国名字都叫过来了，为什么要改一个英文名呢？改了名字是不是就加工资？” “看来你是对叫英文名字有意见，这是公司国际化的一个体现，也是对我们跟国际接轨的一种要求！” 江波不知道为什么胸中一股无名火窜了起来，他很受不了高原这股劲啊劲的样，有点恼怒地说：“那我就更不明白，叫上一个英文名就国际化了，那改革开放也太简单了吧，早知道是这样，全中国人民把名字一换就提前进入共产主义了，还费那么多劲干什么！” “这叫行为带动意识，国际化不是泛泛而谈的口号，应该落实到实际的事物中去！” 网管看他们俩似乎要吵起来了，赶紧来打圆场，但立场好象完全站在高原一边，他对江波说：“江波，不就叫一个名字吗？不至于这样啊，要不你就叫费舍尔，专门负责绝杀！” 江波见网管一个有老婆的人还如此积极地向高原献殷勤，还把自己叫成费舍尔，这不纯粹一个帮手角色吗？愤愤地说：“我才不叫呢！要叫也得叫一个我认识的吧，要不以后别人喊我都不知道，我认识的英文不多，最熟悉的就是wc，我就叫wc！” 对于江波的这种挑衅，高原面露愠色，但是她很快控制住了自己，措辞却严厉了许多：“江波，我觉得这不应该是一个设计师的态度，作为一个设计师最需要具备国际视野，积极地接触、吸纳国际最前沿的流行趋势，那样才能设计出具有国际水平的作品！” “谢谢您的提醒，我会一直努力的，漂亮的外国女人我也非常着迷，但我始终觉得，最漂亮的外国女人叫床的声音并不见得就比最丑的中国女同胞叫的好听，我们不能要求全中国的女同胞都在床上大叫‘呕耶’吧！” 高原终于控制不住了，但她不能继续和江波纠缠下去，摔门而出，为了坚持自己的立场，出门的时候还不忘用英语骂了一句：“shirt！”。 网管见江波和高原闹翻了，在江波面前喋喋不休了很久，说江波没必要那么较真，更不应该在女同事面前这么粗鲁。心中却暗自升起了一种窃喜，你江波在公司的市场占有率很高我不在乎，你最好全拿去，但高原看来你是占有不到了！ 高原第二个被公司采纳的合理化建议是，每天上午上班的前半个小时为早课，公司全体员工轮流值班，值班者领着大家在大厅里跳两首曲子的集体舞，还特意到保险公司请了一个老师来教大家跳舞，曲目是《感恩的心》、《从头再来》、《眉飞色舞》等等。必跳曲目是《感恩的心》，另一首由当天值班的同事选择，值班者除了要选择一首曲目外，还得在早课上做自我展示，讲故事、朗诵诗歌、唱歌跳舞、心态分享都可以！ 这条建议受到公司员工的一致拥护，女同事们个个兴高采烈，很多人还配上了专业的舞衣舞鞋，每天早课都全身心地投入，极力地展现自己的形体美，轮到自己值班的时候，又是唱又是跳尽情展现自己的才艺。 江波也觉得这样多少能锻炼自己的身体，他每天和网管站在队伍的后面，没过几天态度便不纯洁起来，两人心照不宣地欣赏起女同事们的曲线。在净化心灵的《感恩的心》歌曲中，谁的腰粗腰细，屁股翘屁股垂却成了他们早课研究的重点！ 早课完了以后，他们总要凑在办公室议论一番，每次都能碰撞出一些新的火花，两人一致认为如果开通短信投票，他们一定把自己神圣的一票投给高原，网管还称自己和江波都是“膏药”。江波想起了“大巴伺机”小强，觉得很滑稽，当初自己听到小强的嗜好后还很惊讶，现在想想自己离这一步也不远了，这个城市原来这么锻炼人！ 三十 这天轮到网管值班，面对大家站着的终于是一个雄性的，女同事们分外来劲，把每一个动作都做的特别夸张，必跳曲目《感恩的心》跳完了以后，网管故意挑了跳跃动作很多的《眉飞色舞》。女同事们更是积极响应，动作更加夸张，网管也是首次从正面一次性欣赏这些美女们，他觉得自己的眼睛根本看不过来！ 到他做自我展示的时候，他还没有回过神来，眼睛依旧象雷达一样扫来扫去，姑娘们也没扫他的兴，个个昂首挺胸的象等待他检阅一样。这时候，还是高原比较冷静，说：“你的才艺展示到底是什么，我们都还等着呢！” 网管终于把眼睛拔了出来，闭上眼睛对着话筒深情地唱了一首《单身情歌》。美女们就不答应了，有的人说：你都有老婆的人了还唱什么《单身情歌》，这不明摆着在搞舆论误导吗？有的人说：你这是典型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还是把自己的身份弄干净了再来勾引我们吧！还有的人说：老天不公啊，我们天天生活在女儿国，好不容易盼来了个男的，还是个花心的猪八戒，这让我们不但客观上接触不到男的，连主观上也对男人失望了，真是悲惨世界啊！ 网管本以为自己在k歌房里总是得满分的《单身情歌》会让这帮美女们陶醉，没想到招来了这么多攻击，心里非常遗憾，再一次感叹自己不应该早恋，有老婆的帅哥只能跟猪八戒一样的待遇了！ 又有一个人说：“明天是江波值班，我们等着听真正的《单身情歌》吧！” 网管回到办公室后，失落地直摇头，江波赶紧问他站在前面的感觉怎么样？网管酸溜溜地说：“你到明天就知道了！” 第二天，江波值班，美女们更加兴奋，她们明显特意的准备了一番，都穿上了自己最低胸的紧身衣，这让江波感觉很紧张。 《感恩的心》跳完了以后，江波担心自己会被诱惑的失态，要了一首动作相对舒缓的《从头再来》，没想到美女们却不答应了，嚷嚷着要跳《眉飞色舞》，江波看美女们的态度是毋庸置疑的坚定，便领舞跳起了《眉飞色舞》。 这下不得了，江波明白了久经沙场的网管昨天为什么会眼睛拔不出来，这帮女人哪里是在跳舞，完全是在斗奶，江波感觉眼前的奶子象波涛翻腾一样压过来，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跳完了以后，美女们又期待着江波的才艺展示，江波喘着粗气，他完全忘了自己该怎么展示，突然他趴在地毯上连续做了二十个俯卧撑，站起来后情绪也稳定下来，他拍拍手说：“二十个俯卧撑，我的才艺展示到此结束！”美女们发出了长久的嘘声，都怪江波太敷衍自己，太没有人道，太没有爱心，太不懂得怜香惜玉……。 昨天说话的女同事又说：“我们从昨天一直等到今天，就等着领略真正的《单身情歌》呢，你不唱就别想通过！” 江波急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网管更加急了，他知道凭自己现在的竞争力，江波就是念一遍歌词也能把自己彻底地打压下去，是个男人都接受不了这样的不平遭遇，不行，一定不能让江波唱这首歌，他灵机一动冲上台去说：“我知道江波手机里有很多短信，装着江波的秘密，他不唱歌也行，我们就窥探一下他的隐私，好不好？”，说完一把抓过江波的手机。 美女们自从江波来了以后第一次大叫着支持网管！ 网管心里面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他自己以前没有暴露有女朋友的时候，也经常收到女同事们的短信，他知道江波的手机里面也一定不会少，而高原是从来不发短信的，如果把江波的短信内容公布，恰好可以告诉高原，江波跟很多女同事都短信往来着呢！ 他迅速地翻到了一条短信，对着话筒念了起来：“一毛钱买不到你喜欢的玫瑰，一毛钱买不到你爱听的cd，一毛钱买不到你爱吃的吉百利，但一毛钱可以让你知道，我真的很喜欢你，猜猜我是谁？” “到底是谁？” 网管念出了手机号码，美女们惊呼：“王燕，是王燕的手机！”，王燕正是那个从昨天一直等到今天要听江波唱《单身情歌》的女同事，羞得赶紧用双手捂住脸。 网管还在翻短信，江波就过来夺手机，却被站在前面的几个美女拉住了，网管又念了一条短信，又有一个女同事害羞地捂着双脸，紧接着又念了几条，原来那么多的女同事是同道中人，原本害羞的女同事也不害羞了，大家都高兴地分享着江波手机里的秘密。 这时候，高原走上台对大家说：“原来大家都在秘密地活动着，我看以后我们的早课除了值班员作自我展示以外，再加上一项内容就是每天读江波的五条短信，大家都可以尽情地把自己的心底秘密发到江波的手机上，这叫资源共享嘛！” 大家齐呼好！ 从此，每天早上念江波的短信成了女同事们最期待的节目，大家也积极地往江波的手机上发短信，连远在市场一线的女同事们也加入进来。 一开始的时候，大家发来的短信多是谈一些销售心得和人生感想，也有些女同事继续发着酸溜溜的情诗。到后来大家好象对这些东西都腻了，内容也开始五花八门，有营养没营养的都上，什么高速公路的休息站太宰人啊；什么大鲸鲨不是国际濒危的保护动物吗，杀了两都敢上新闻啊；什么谁在出差的时候脚被蹭破了点皮啊等等。关注率却是一如继往，每念完一条短信，女同事们抢着发言，挨个作积极地议论。 再后来是两个销售能力非常一般的女同事，为了得到一个好的市场，而互相诋毁，最后升级为相互谩骂，一个骂对方剽窃了别人的市场方案，另一个就反骂对方是既当婊子又立牌坊。 最后公司为了平衡利益各给了她们一个好市场，其他人就有不同想法了，说她们两个其实是串通好了炒作，要不怎么一个骂一个反驳的短信为什么会同一天出现，我们大家是被她们两个给耍了，否则凭这两人的销售能力怎么可能得到那么好的市场！ 小强也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听说了这件事以后，连夜在网上找了五条情意绵绵的短信发到江波手机上，他幻想着明天一早念的就是自己这五条短信，那全公司的人都知道自己对许欢的爱了，这种舆论造势对自己是非常有利的。没想到江波短信的流动量非常大，到第二天早课的时候，自己的五条短信已经被远远地排到后面去了，一条都没有念着。 从此小强掐准了时间，在差不多要念短信的时候把自己的发过去，果真这段时间自己的短信经常是第一个被念的，都是网上下载的一些专业短信。美女们明知道这些短信不是原创的，一个个却表示感动万分，许欢成了她们集体羡慕的对象，小强对许欢的追求当然成了这段时间的热点话题，还真有效果，许欢对小强温柔多了。 网管说小强这是抢到了沙发，可许欢还是没有让小强彻底攻破，小强感觉自己的持久战比当时王冰收集他们的情报还要艰难！ 江波感觉自己的手机象是每天都在回收这帮女同事们吃饭吐出来的骨头，真成wc了，他一再要求停止阅读自己的短信，可美女们却不答应，说你的手机已经成了我们工作生活娱乐的阵地，怎么能说停就停呢？ 网管说：“你的手机要是网站早就火了，关注度点击率都那么高，你还得给我分红呢，当初要不是我灵机一动，哪来今天的局面？” 江波回答说：“要不你把你的手机也贡献出来，我们相互炒炒，保证没几天你也跟着火了！” 三十一 高原也偶尔往江波的手机上发发短信，作为市场部经理，她可不能轻易放弃这个舆论阵地，必要的时候还要作积极引导，防止手下的“导师”们思想抛锚。 她接任市场部经理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做一个祛斑新产品推广，她发动大家通过短信各抒己见。慢慢地，新产品的理论概念被她炒得云里雾里的，又是荷尔蒙又是纳米又是基因，江波被这些感念弄得一愣一愣的，这哪是什么祛斑产品，技术的先进性简直可以和当年爱迪生给黑夜带来光明相媲美。 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这种炒作，都是为了生存嘛，人需要生存空间产品也需要生存空间，不吹怎么活！ 各个部门都紧张地动员起来，没日没夜地加班，高原身先士卒，别人都敢怒不敢言。江波虽说在独立的设计部门不在她的管辖范围内，但公司都是一切为了销售，所以江波也连续一个月加班设计包装和宣传资料，方案改了又改，高原却总是不满意。 江波很生气，其他的女同事来探讨的时候总是对自己的设计赞赏有加，这高原却总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倔劲就上来了，每次都和她争的面红耳赤，但奇怪的是自己并不象上次取英文名字一样占尽优势，每次都以自己的失败告终。一种强烈地征服欲望在江波心里冉冉升起，他在心里暗暗骂道：他妈的高原，哪天把你骑在胯下看我怎么收拾你！ 江波的据理力争也让高原感到很惊讶和好奇，作为美女她习惯了男人对自己的的退让，可这江波却好象不是这样，争论不过自己的时候，他甚至会象小孩子一样耍起赖来！ 星期六，他和网管又被叫来办公室加班，网管的女朋友也来了，她在一家外贸公司做翻译，长得还不错，就是放到这个女儿国来也能算上中上水平，难怪网管能够坚持到现在。 网管的女朋友对江波非常热情，零食不断的塞过来，江波有点受宠若惊。慢慢地江波发现，世界上根本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这个女人不简单，她肯定想把自己培养成亲信，在公司监视网管的一举一动，及时向她汇报！网管也早看出了个中原由，对着江波摇头苦笑！ 网管做完了事情，就带着女朋友离开了，走的时候，他女朋友还热情地与江波互换手机号码，她要通过江波的手机参与到公司的话题里来，发短信亮明自己的身份、申明自己的态度，网管的市场竞争力更加大打折扣了，江波安慰地看了网管一眼。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高原走进江波的办公室看他的设计稿，还是不满意。江波恼怒地问： “我想知道你脑袋里面到底认为什么样的设计好，或者你希望把它设计成什么样的，你只说不行，又不说为什么不行！” “我说行不行没用，关键得让消费者觉得行，要让消费者认为自己花那么多钱买这个产品是值得的，在消费者使用产品之前，他们对产品最直观的感觉就是来自包装，来自设计！” “既然你不是消费者，你也代表不了消费者的看法，那我觉得就算是设计在你这里通过了也不见得就是成功的设计！” “对，所以我们也不要在这里闭门造车了，你下午跟我到商场去逛逛，看看那些同类品牌都是什么样的设计风格，优劣高低一清二楚！” “好，去就去！” 两人先到楼下餐厅吃饭，付帐的时候，江波要抢着付，高原却不同意，说什么时候你钱赚得比我多了就你付。江波听了很生气，现在他真的有点讨厌眼前这个居高临下的女人，明明是个美女，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那么不可爱呢！ 陪女人逛街对于很多男人来说，是最痛苦的事情，特别是这个女人还打着工作的旗号。江波很想不通，高原明明不准备买什么东西，却还好意思指使人家卖场小姐拿这拿那，走的时候连一点歉意都没有。 在一个品牌化妆品专柜前，导购小姐不知是否故意误解了他们两人的关系，一个不厌其烦地给高原拿着各类产品，把高原皮肤的质地到肤色一路夸下来，又不时穿插皮肤保养的合理化建议；另外一个在江波身边不停地灌输新时代的男人应该如何去爱自己的女人，声情并茂，让江波觉得现在的男人要是不给老婆买化妆品，简直比打了老婆还要禽兽不如！ 江波暗自觉得好笑，真是不知者无畏，她不知道面前站着的是化妆品公司的市场部经理。高原却非常谦虚，在导购小姐的赞美声中，双脸绯红地与小姐探讨着。江波发现身经百战的高原好象并不是在投入地做市场调研，而是沉浸在小姐的赞美声中。江波仿佛明白了这就是商品经济的文明，难怪很多女孩子心烦的时候总喜欢逛街，可以听到那么多的赞美，这跟做免费的心理按摩差不多！ 高原曾经说过，赞美的力量是无穷的！江波心里感叹着来喜真是生不逢时，要不凭他与生俱来的天赋，稍加培训，一定是个顶尖的销售高手！ 两位导购小姐始终微笑地推介了半个多小时，一致认为高原现在最需要的是一瓶既抗衰老又防电脑辐射的爽肤水，可高原到了关键时刻便恢复了自己的理性，象征性地说了声：“谢谢！”，转身走到别的专柜前面去了。 两位导购小姐见高原已经彻底没戏了，又把微笑的目光投向了江波，江波的脸唰地红了，他觉得高原实在太过分了，这不明摆着耍人玩吗，或许是出于对两位小姐的歉意或许是出于男人的自尊心，江波偷偷地买下了这瓶爽肤水。 一直逛到天黑，江波感觉自己的脚都快断了，又碍于面子不肯说。他们又到旁边餐厅吃饭，这下江波不客气了，提都不提付帐的事情，还故意作出一副不吃白不吃的表情。 吃完饭后，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这个城市似乎也褪去了白天热气腾腾的活力，天上的星星安静地眨着眼睛，在和煦的海风里，一切都显得温柔起来！江波拿出爽肤水交给高原说：“你可真行，这样折腾人家导购小姐！” 高原接过爽肤水，打量着江波说：“你是在心疼我呢，还是在心疼导购小姐？” “我倒是想心疼你来着，可你赚钱比我多，好象不需要我心疼吧！” “嘁，还在为吃饭付帐的事情生气啊？” “可气的事情多着呢！” “江波同志，邀请你去我家做客可以吗？” 江波听了吓了一跳，又赶紧装作不屑地说：“你都发出邀请了，我能不去吗？”，两人打车来到一个小区。 这时候，江波又有点心里打鼓了，说：“我还是不进去了吧！” “呦，你还会怕啊，你以前不是经常干这样的事情吗？” “你什么意思，进去就进去！” 这是一套单身公寓，布置的很别致，一看就是个女人的闺房，香气四溢！ 江波有点不自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高原进卫生间洗澡去了，一进去就大半个小时。江波心想，什么意思，进屋就洗澡，这不明摆着给我暗示什么吗？他感觉自己似乎钻进了高原的圈套，起身想逃，又实在不愿走，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大不了将计就计！回头又想，这高原那么清高一个人没道理对自己下这样的毒手吧！ 江波坐在沙发上胡思乱想了大半个小时，高原穿着洁白的浴袍出来了，乳沟隐约可见，江波不由偷看了两眼，脸就开始发烧！高原看着他这个样子觉得很好笑，在他身边坐下，江波夸张地移了一下身子，象是在躲避糖衣炮弹。 高原觉得更加好笑了，她甚至笑出声来。江波觉得她的这种笑是对自己莫大的挑衅和侮辱，他也觉得自己挺没用的，这个城市哪天不在上演这样的苟且之事，小强在网上不是查到了大把的一夜情经典案例吗？一个高原就把自己吓成这个样子！ 突然高原说：“江波，我帮你做个护理吧，你看你天天对着电脑，皮肤都干成什么样了？” 江波回答说：“做护理是女人干的事情，我不做！”，高原突然对江波说出这样的话让他很不适应，心里又很不情愿放过这个机会，立刻接了一句：“你这里又没有美容床，怎么做？” “美容床是后来才有的，最早的护理是把头在这里做”，高原说着拍拍自己的双腿。 江波再也忍不住了说：“你这是赤裸裸的诱惑，我免疫力低下，可不经考验！” “别废话了，洗澡去！” 江波犹豫了一下，毅然起身走向卫生间，一副谁怕谁的架势。进了卫生间后凉水一冲，江波心里又犯嘀咕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象是她要把我骑在胯下一样呢？我是不是要吃亏了？ 不知不觉间，江波已经把澡洗完，他裹着条浴巾出来，小弟弟已经不听使唤的直了起来，他尴尬地用手挡住。高原已经准备好了做护理的东西，示意江波躺在沙发上。江波现在已经失去了一切抵抗力，乖乖地躺了上去。他睁着眼仰望着高原，真是无法回避的漂亮，高原命令他把眼睛闭上，江波就说： “你不会把我迷晕了，从我身上拿走肾啊肝啊什么的吧？” “哈哈，你江波会这么胆小，别装了！” “我怎么总觉得你话里有话啊，这么长时间，我一直守身如玉，你认错人了吧！” “别说话！” 江波把嘴巴和眼睛都闭上了，沉浸在高原轻柔的手法里。当高原把他脸上的洗面奶擦干去卫生间换水的时候，江波坐了起来。他走进卫生间从后面抱住了高原，闻着她头发上散发的清香，吻她的耳垂，高原身子一抖接着便开始微微发颤！ 江波一把将她抱起走到客厅重重地扔在床上，表情似乎在说，你不是很得意吗？你不是想收拾我吗？现在看我怎么收拾你吧！ 他使劲地吻着高原的嘴唇，象是要把她吞下一样，双手解开了她的浴袍，通体白得晃眼，这个女人居然里面什么都没穿，两个奶子骄傲地挺在江波面前，这也太放肆了，江波甩开自己身上的浴巾，急切地扑压上去！ 连续四五次疯狂地翻云覆雨后，江波躺在床上抽烟，高原坐起来，要江波把头放在肚子上，江波问：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处心积虑啊，惦记我不是一天两天吧！” “臭小子，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倒觉得是你占了我的便宜，哪有客人进门自己就去洗澡的？” “那你还送我爽肤水呢，虽然你平时对我那么横，我知道你对我早就图谋不轨啦，还装！” “那你接下来是不是该说，要我对你负什么责？” “嘁，想什么呢，你养不活我，娶我的人至少也得是个董事长吧！” “哦，那我放心了，这就是传说中的一夜情吧，真是无法想象，高经理的性态度也这么不严肃，恭喜你有个如此高质量的性伴侣，可是你的方式不对，人家一夜情都是找素不相识的人，裤子一提各走各的！” “你刚才不还说自己守身如玉吗，怎么也那么经验丰富，那些给你手机上发情诗的美女们是不是也被你祸害过？” “咳，我是在想，有人天天盼着能有一夜情却不能得尝所愿，我明明没有这心思却碰上了，看来上天什么时候给每个人的机遇都不是均等的，就连玩一夜情也是需要才气的！” 高原又一次嘿嘿地笑起来，她摸着江波的头发问：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高原，市场部经理，天天抓我加班，我的设计在你这里老通不过，现在又脱光了衣服淫荡地躺在我身边！” “你跟何老师也是这样说话的吗？” 江波一愣，这个时候他最不愿提及的就是何老师。 “你到底是谁？” “你想想自己以前干的坏事，就知道我是谁啦！” “你是，小梅的表姐？” 高原诡异地冲江波笑着点了点头，江波吓了一跳，他一直觉得高原很眼熟，但他只是认为高原是自己在这个城市偶遇过的人，或许是在公交车上，或许是在哪个超市。而小梅、何老师已经连同这个城市以前发生的所有事情，离他越来越远，他不愿去回忆也没有勇气去回忆，当以前的一切都快要在他的记忆中尘封的时候，眼前这张美丽的脸却又让自己与那一切紧密地联系起来！ 江波想坐起来，却被高原按住了，她用尖尖的手指梳理着江波的长发。江波抬头盯着她，眼中噙满泪水，这张美丽的脸渐渐模糊了，变得那么龌龊、卑鄙、肮脏！江波几近悲愤地说： “你已经知道了我跟何老师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对我这样？” “那你已经知道了何老师有家有室，为什么还要对她那样？” “这么说，你是在替天行道了，还是把我当作一道菜，你的老同学何老师吃过了，你也一定要尝尝，你不觉得自己很卑鄙吗？” “江波，你果真是个孩子！”，高原把江波的头抱在怀里，用脸轻轻地噌着他的头发。 江波挣扎开来，冲着高原咆哮：“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 江波在高原怀里失声痛哭起来，象是对过去一切作生与死的告别，是啊，过去的一切在这一刻彻底地离自己远去了！ “小山、小军和小强呢？，他们也在这个城市吗？” “是啊，你难道想替小梅感谢他们，以身相许吗？” “江波，你这个混蛋，你应该尊重你的朋友，尊重小梅，你更不应该这样伤害我！你知道何老师为什么喜欢你吗？她说你单纯得象个孩子，你的这种单纯会让所有的女人想拥抱你爱护你，我也一样！” 高原并没有因为江波的侮辱而生气，她拍着江波，就象母亲安慰着撒娇的孩子。 后来得很长一段时间，江波都沉浸在她的这种爱护中，体验着与何老师完全不一样的爱。在这个单身公寓里，高原是他忠实的倾听者，不管他高兴、颓废、愤怒或者谩骂，高原都笑着接纳，更多的时候，她都是带着一种欣赏的目光看着江波！ 她象大海一样包容着江波的喜怒哀乐，可江波却始终无法触摸到她内心最深处的情感。江波知道，她迟早会不属于自己，因为无论胸怀多么宽广的女人，都需要自己停泊的港湾，而自己不会是这个港湾，自己只是她的海面上一只孤独的小船！ 但是一到了上班的时候，高原却象变了一个人似的，对手下那帮导师们呼来喝去的，也不断地和他较劲，不断地否定他的设计稿。江波始终无法辨别和接受高原在公司和在公寓里的巨大反差，他感觉高原工作中有很强的占有欲，她喜欢什么事情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中，象是要将生命中的所有苦楚排泄到工作当中去。每次江波与她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就会来到公寓里在她身上肆意地宣泄。 渐渐的，他有点厌恶了自己和高原的这种关系，他总觉得这种关系从一开始就是畸形的，不光彩的，说不上爱，也说不上不爱，所以他们谁也没有给这种关系一个定位、一个方向。 在高原那里，江波知道了何老师已经带着盼盼到远离县城的一个乡下中学教书，她已经把自己的一切都倾注在盼盼身上，这个经受了痛苦和磨难的母亲，已经把女儿看成是自己下半生的意义，可她还不到三十岁。 小梅已经考上了北京一所大学的研究生，正在联系出国留学，她要到地球的另一端去忘记自己遭受的伤害！ 星期天，江波带着高原来到他们住的握手房，小山、小军和小强都感到诧异，他们也象江波一样对眼前的这个女人似曾相识，听了江波的介绍后，三人都象被点穴了一样定在那里，遥远的往事都浮上了他们的心头。 高原从三人的特征立刻就明白了谁是谁，她依次和他们握手，这让他们想起了小梅第一次和最后一次跟他们的握手，三人眼中都噙满了泪水，为了小梅，也为了那已经逝去的年少岁月。人的一生中总会有很多的偶遇，用这种形式或者另外一种形式，却总让人感慨万千，小山在垃圾桶旁边把来喜和张婶捡回来，让他们思念阔别的故乡，江波把高原带来又让他们回想起远去的初恋！ 高原跟介绍了后来小梅的情况，小梅也一直很想念他们，她也一直很想联系他们，但是她始终没有勇气。 四个男人抽着闷烟陷入深思，高原感受到了空气凝固的悲伤，她不忍看他们伤心，站起来说：“想不到你们四个男的住的房间，能那么干净，来之前我已经做好了呼吸恶臭空气的准备！” 江波因为早已已经知道了这一切，心情没那么沉重，他回答说：“你能不能别老这样居高临下的？”。 “看到你们这里，想想以前自己住握手房的日子，就象在昨天一样！” “你还真来这里忆苦思甜来了啊，你不就是在破小区里面租了一个单身公寓吗？有必要这么牛吗？” 高原瞟了江波一眼，没有跟他一般见识。小山起身去楼下买菜，他要为客人准备一顿丰盛的午餐，小山总是这样话很少，他就象这个家里的大哥一样，为家里操心这操心那，当小军一遍遍的追逐着成功秘籍的时候，他在考虑家里的煤气是不是不够了，当小强在网上吸取泡妞经验的时候，他在考虑准备这个月的房租。 午饭很快做好了，很丰盛，大家举杯共祝远在北京的小梅，祝她在即将去的地球另一边幸福快乐，同样这也是他们跟过去一切的彻底告别！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感觉生活变得轻松起来，一直以来，他们都象身上背着一个无形的包袱，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们，别背了，包袱自己能走。可是这种轻松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们又陷入了另一种迷茫，以前他们都是负重旅行，似乎在潜意识中有种责任、有份寄托，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了，他们却不知道自己脚下的路该怎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