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樱国的鲛人传说》 第一节 丢失(上) 雪樱国的三月,仍旧是淡粉色的花瓣旋转翻飞的季节,连风中都夹杂着几丝花粉的甜意。 一片樱花花瓣从树上落下,滑过立于它足下的红发少年那俊美的面容——雪樱烈,一成不变的还是他的忧伤。 因为……他最爱的那个女子就是消弭在这样的一个季节里…… “烈!”从不远处跑来一个黑发少年,月光梓阳——月光一族的天才暗杀者,不!或许现在该称他为月光一族的族长了。 “梓阳……”烈轻轻的应了一声,眉头纠结,表情仍旧淡漠忧伤。 “走吧。”梓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等很久了吗?” 烈摇头,“不……还好。” 二人并肩而行,没有言语。 半晌,梓阳才缓缓的开口,“时间……过得好快啊,已经一年了……” 烈低头不语。 梓阳摇了摇头,没有言语——自从碧海宁与虎王死后,烈便一直如此,梓阳习惯了。 又走了一段路,在密密匝匝的樱花树下,有一座坟墓孤矗其间,阳光透过繁密的花束在洁白的墓碑上折射成跳跃的光点。 碧海宁……便永远的在这里沉睡。 烈的眼神亦是点点闪烁,他轻步上前,伸手拂去了墓碑上几片已经干枯的花瓣,然后手袖轻扬,朵朵的樱花便簌簌的落下,铺满了整个坟头。 一年前,碧海宁在莫卡的阴谋下死于非命,而虎王,亦在那场战斗之后不知所踪。现在,在圣魔界的坟墓中所埋葬的,不过是一柄虎王常用的长剑,除此之外,一无它物。 在这一年间,烈总是不断的前来,或是带上一把碧海宁最爱的秋樱或是为她清理坟头。但更多的时候,却是什么也不做,而是靠着墓碑坐下,看着洁白的云朵静默的飘过自己头顶上那湛蓝的天空,然后,泪流满面。 ********************************************* “梓阳!” 听到喊声,梓阳回过头去,看到了伊夜正朝他跑来。草绿色的长发随着她的跑动而上下的飘飞着,她的身边,跟着碧海宁的银狐。 梓阳将手指压在唇边,示意她安静,伊夜会意,悄声走近。 一年前,她伴随着梓阳回到了月光一族的领土,自此,便伴其左右,哪怕梓阳已将她遗忘,仍然一路风霜雨雪,共同走过。 “烈又跑出来了啊……”伊夜道,“他的母后不管他么?” 梓阳摇头轻叹:“哪里还管得了?艾利西娅陛下也绝非无情之人啊,或许……她了解烈此刻的心情,所以便也不加约束了吧。” “但是……他怎么还那样呢?都一年了啊……” “是啊。”梓阳点点头,眼神无比忧伤,“对于宁儿……他陷得太深了。” 伊夜叹了一口气,道:“不过……多亏了飞云用冰岩做了石棺,那样至少可以确保宁儿的身体多年不坏啊。” 梓阳抬头,蔚蓝色的天空映入了他的眼帘,“可是……空有一副躯壳,无情无义,又有何用呢?” “可是……”伊夜顿了顿,却是没话了,因为她怕她一开口,泪水便会绝堤而出。于是,她便转头看向了呆立在坟前的烈。 烈的红发在风中摇曳着,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烧得他的背影也是孤独难耐,悲哀的一塌糊涂。 此刻,只见烈在那里呆了一会儿,却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一般,突然转过头来问道:“伊夜!昨天你有没有来过这里?” “啊?没……没有啊!我和梓阳只是在前天来过而已……”伊夜被问得一愣,一旁的银狐也疑惑的抬起头来,呜呜的低嚎着,似乎是在为伊夜作证。 “烈,怎么了吗?”梓阳发觉烈得是神色有异,忙开口问到。 “坟墓……”烈的声音明显的有些颤抖,“被人打开过了……” 轻轻的一句话,却犹如炸雷。 “不……不!这不可能啊!”伊夜惊呼起来,忙冲上前去查看,可是手指刚碰上墓碑后那玉石的护棺,那翠白色的棺面便在瞬间崩碎了。 梓阳凑上前去查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呈现在大家面前的,并不是碧海宁在冰棺中沉睡的容颜,而是冰晶石棺的碎片! 碧海宁的尸体……不见了。 第二节 丢失(下) 伊夜面色苍白的跌坐在地上,而烈更是如遭雷击一般的站在那里,脸上唯一的血色也失去了。梓阳花了很长的时间才镇定下来,伸手搀住了即将瘫倒的烈,在他耳边轻道:“没……没关系的!烈……你镇定一点,我相信宁儿不会有事的,她不过是……不过是……” 可……不过是什么?梓阳不知道,总不可能说碧海宁不过是去散步吧?!这样未免也太荒唐了!可是,梓阳还是在拼命的告诉自己要冷静,也拼命的想让自己的声音更坚定一些,以便让它听起来更具说服力一点,但是,他的声音却在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梓阳偏过头,见伊夜也是瘫坐在地上,眼泪噼里啪啦掉得六神无主,不由得一阵心疼,索性伸手把她拉进了怀里,温言劝慰着,“好了,你别这样!我们现在不是还什么头绪都没有吗?” “你还要什么头绪?!”很意外的,烈突然挣脱了梓阳,失态的大吼道:“现在宁儿不见了啊!你还要什么?!难道这还不够吗?!” 梓阳似乎也被骂得愣了,要知道,在他与烈相识的那么多年以来,是连真正的吵一次也不曾有过的,更不用说是如此大声的吼叫了。 半晌,梓阳才回过神来,轻道:“我不知道……但是……” 烈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眉头纠结着深沉的哀怨,随后转身便要离开。 梓阳忙抽身挡在他的面前,问道:“你要去哪里?!” “去找宁儿!”烈生硬的回答。 梓阳叹了一口气,将头偏向一边又迅速的转回来,说道:“你别傻了!我们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找啊?!” “我不管啊!”烈再一次的大声吼叫着:“不去找,你要我怎么跟飞云交代?!又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宁儿?!我答应了飞云要好好的照顾她啊!可是我……” “烈!够了!”梓阳打断了烈的话,紧紧的抓住了烈的双肩,因为烈得表情让他心疼到了极点。“那不是你的错啊!你不必这个样子!” “那又怎么不是我的错呢?!”烈抬起头,眸子里失去了往日那熠熠闪亮的光芒,喃喃的回答:“如果当初……我可以阻止虎王,或者……我可以避开那一剑,宁儿就不会死啊!”烈稍稍停顿了一会儿,“梓阳,昨天我来的时候坟墓还好好的啊,所以……宁儿一定不会被带离的太远,一定不会的!” 梓阳见烈又要迈步,连忙伸手将他拽住,“烈!你别这样,听我一句劝吧!” 这时伊夜似乎也平静了些了,也站起来和梓阳一起拉住了烈,“烈,你冷静一点,我们不能盲目的去找啊!等我们通知了飞云再做商议吧,他是宁儿的哥哥……” “等他来了一切就都晚了!宁儿还在等着我啊!这种心情你们根本不懂!”烈反手便要挣脱梓阳,怎奈梓阳将他的手钳得死紧,挣脱不得,于是烈恼怒的开口:“梓阳!放手!” “不行!”梓阳更加的干脆。 烈愠怒的瞪了梓阳一眼,知道多说无益,便只是将手上挣脱的力道加大了些。梓阳眼见就要控制不住,实在是气急,叱呵一句:“烈!得罪了!” 还不待烈反应过来,腹部便已挨了梓阳重重的一拳。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烈顿感头晕目眩,眼前一黑,瘫倒下去。 浑浑噩噩间,梓阳悲哀的声音充斥着他的听觉——“烈……对不起……” 第三节 寻找(上) 白色的世界……刺眼的白,雪……像玉色的翅膀在轻灵飞舞。遥远而又飘渺,恍惚间,烈看到一席水蓝色的清丝,真实,近在咫尺。 “宁儿!”烈脱口而出。 碧海宁站在那里,青衣白裙,宛若一朵盛放的栀子,清灵曼妙。回首婉尔,转身,然后,笑容侵透他的灵魂,烈伸手,想要留住让自己在一年间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子。 可是,突然间,狂风大作,玉色的翅膀化作狂飞的鹅毛般的绒絮,模糊了视线…… “宁儿!”烈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连忙坐起。可是腹部却传来一阵刺痛,迫使他不得不放慢起身的动作。 “该死!”烈暗暗的咒骂了一句,这才放眼打量自己的四周。 可是,映入他眼帘的,既不是宁儿坟前的樱花丛,更不是那一片茫茫的雪原,而是晶莹剔透的墙体和屋内朴素却很精致的摆设,这无一不证明了烈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宫殿,而且就在自己的寝室里! “我怎么会在这里?!”烈一愣,零散的记忆开始在大脑里凑合,烈惊愕,忙挣扎着翻身下床,连扫落了床上的狐裘被褥也全然不顾,跌跌撞撞的往门边跑去。 “你要去哪里?”伴随着一记颇具穿透力的男音,门框上多出一只手臂,横在门框上,挡住了烈的去路。 烈心下一凛,抬头望向那个阻止他的人,只见来人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面容清雅俊秀,褐发碧眸,烈瞬间释然,叫道:“飞云?!” 烈似乎不敢相信,飞云竟会那么快的赶过来。 飞云点头,可是还不等飞云开口,烈便已经抢先道:“飞云,宁儿她……” “我知道!”飞云轻声打断了烈,说道:“梓阳已经跟我说过了。” 烈轻吐了一口气,不由分说的拉过飞云,道:“那我们还不快去找她?!” 飞云的目光在烈的脸上停顿了两秒,突然说道:“我会去……你呆在这里。” “什么?”烈大为震惊,怀疑自己究竟是否听错了。 “我说你得留在这里!”飞云又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烈的语气里带着不满的愤怒。 “烈,你的脾气变暴躁了!”飞云双眉微蹙,接着说道:“你必须冷静,每次你一碰上宁儿的事情就会失去理智,所以我不能让你出去!” “飞云!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我告诉你我很冷静,不需要你们来提醒!”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只是在对你负责,对我的妹妹负责!”飞云平静却很坚定的回答道。 “你口口声声说为宁儿负责,可是你又为她做了什么?!十年啊!你弥补了吗?!现在你又来谈什么责任?!”烈知道,这句话是万不该说的,在魔界的那十年,是飞云心里永远的伤痛,他此刻提出来,无疑是在伤害飞云,可是,烈无法自已,因为他脑子已经完全乱了。 飞云目瞪口呆的看着烈,脸上是极痛苦的表情,似乎不敢相信,平日里那个温文儒雅善解人意的烈竟会说出如此刻薄伤人的话来,半晌,才见他缓缓的抬起头来,声音因为努力的压制平静的有些颤抖,“是……我是无法弥补……那是因为……因为我认了她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宁儿就已经……”飞云的眉头纠结着浓的化不开的忧伤,“但是……烈,我可以理解你现在的心情……” “你跟不不理解!”烈的脾气因为焦急而变的暴躁不堪,他一边厉声的反驳着,一边粗暴的打开了飞云扶在自己肩头的手臂。“如果你了解,你就不会阻止我!你经历过什么?!你根本无法体会你心爱的人在你身边而你无法保护她,甚至要亲眼看着她死去的那种心情!你……” 烈话还未说完,便已重重的挨了飞云一巴掌,那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痛,烈愣住了,不是因为飞云打他,而是他还从未见过飞云如此的歇丝里底——“你以为你经历了很多吗?雪樱烈!我告诉你,不要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经历过痛苦!”飞云没有了往日的温言婉语,声音几近咆哮,“说我不了解?你又凭什么说我不了解?!我在魔界的那十年,是非人的生活!至少你身边还有梓阳!而我呢?谁也没有!我就依靠信念行尸走肉的活着!而且上天总在我认为我熬出头的时候,把幸福从我的手里生硬的抢走!像宁儿!还有由莉娅……” “由莉娅?”烈怔了一下,这个名字,飞云从未提起过,烈还想细听,可是飞云已没了下文,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飞云的脸,以烈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唯一能看到的,只是飞云紧握的双拳因愤怒而不断的颤抖着。 一时间,屋内静的可怕…… 半晌,飞云才缓和了些,冷冷的甩出一句:“总之!今天在你冷静下来以前你哪里也别想去!” 等烈回过神来,飞云已转身出了房间,烈急忙追上去,叫道:“飞……”云字未出,就听得门被飞云关上,“碰”的一声巨响,连天花板上的灰尘也被震落下来,可见其力道之大。 烈扑上前去,发现门却被反锁,急的拍着门叫道:“飞云!你别……飞云!开门啊!” 飞云出得门来,想起过去的林林种种,只觉得胃部一阵翻搅,头晕目眩,索信背靠在了门板上,任凭烈在门板的另一边推扭拍打也全然不顾。 飞云安静的闭上眼,他觉得很累,好像他刚做了什么,弄的他身心疲惫不堪,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却发现,仅因为这个动作,他一直努力挡在眼睛里的悲伤在瞬间奔涌而出,飞云抹抹眼睛,脸上竟然已一片湿润,好像早上喝的水全部都从眼睛里冒出来了一般。 飞云用力抹去眼泪,稍作平静,便举足往正殿走去了…… 第四节 寻找(下) 飞云径直走到梓阳他们坐的地方,“啪”的一声把雪樱国的地图重重的压在了梓阳面前的桌子上,梓阳被他吓了一跳,手中的茶杯一抖,大半杯的茶水都被他给晃了出来。 “你们说烈昨天在坟前呆了一天,都没有异常,那也就是说宁儿是今天才不见的,所以我想应该不会走的太远,我们先从雪樱国境内找起吧!”飞云的语气听上去似乎波澜不惊,可是分明是怒意未消的口气。 伊夜虽然还未从这场惊变中完全恢复过来,但也已经发现了飞云的不对劲,便开口问道:“飞云,你怎么了?” 飞云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半晌才摇了摇头道:“没事。” “给!”梓阳知道定是烈的出言不逊引的飞云如此生气,索性将手中剩下的半杯茶水推到了飞云面前,才接着说道:“可是……飞云,关于宁儿的事,你怎么看?” “三种可能。”飞云端着茶杯,半眯起眼睛道:“第一种可能,傀儡术!这是第一个我能想到的!” “傀儡术?”伊夜表示不解,“那是高级术师才会的邪恶法术啊,这可能吗?” “在没有确认情况以前,我认为任何情况都有可能!”飞云坚定的回答。 “那……另一种可能性呢?”梓阳问。 “巫师制药!”飞云开口,眼神中透出了心底的疼痛,“邪恶的巫师会使用尸块来制作药剂……但……这是最糟的猜想。” 伊夜和梓阳听罢,都是一惊,宁儿的死亡几乎就给烈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如果宁儿的尸身都无法保全,接下来将发生的事,会无法想象。 飞云沉吟了一会儿,才又继续说道:“还有就是……重生!” “重生?!”梓阳突然站起来,站的太急,椅子也被他掀翻了,“飞云!你的意思说宁儿还可以复活?!” 飞云摇摇头,摆手示意梓阳坐下,“不是,我的意思是……别人利用宁儿的身体重生!” “飞……飞云?我想……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伊夜道。 “也就是说,只有灵魂而没有尸体的人可以利用宁儿的尸体再次复活。”飞云进一步解释道,“因为宁儿的身体保存的十分完好,这是‘借体重生’最好的,也是最重要的条件。” “但……谁又有这种能力?”梓阳更不解了,只有灵魂而没有有实体的人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谈,于是他朝飞云摆摆手说道:“你可别跟我说幽灵孤魂什么的,这太荒唐了。” 飞云耸耸肩,靠在了椅背上,道:“我不否认什么,没有实体的人如果用孤魂什么的来形容也不是不可以。” 梓阳哼了一声,似乎是在嘲讽飞云的不正经。 到是伊夜先开口了——“等等,关于这个……我听宁儿说过。”飞云听了抬起头来看着她,一脸“请说”的表情,伊夜稍作停顿才接着说道:“有的人利用借体还魂来实现长生!” “的确!”飞云点点头,双手交搭在胸前,“这就是我想说的,通常来说,长生,违反了生命的法则!选择长生的人,必会遭到诅咒,他们的肉体注定不可长久,所以他们必须定期更换身体才能保证他们肮脏的灵魂能够继续存在于世,换句话说,他们所寻找的身体就是他们的‘容器’!” “可是……这与尸体又有什么关系?”梓阳眉头锁的更紧了,对于这些什么都不懂的梓阳来说,这般理论多少深奥了一点。 可是飞云对此丝毫不在意,仍旧十分耐心的解释道:“一个身体永远不可能拥有两个灵魂,否则就会相互抵触!如果那个重生者够聪明不想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的话,最好的方法就是选择灵魂已离开了躯体的亡者!” 梓阳听得似乎有点缓不过劲来,半晌,才道:“可是……飞云,你难道不觉得那会是盗墓吗?” “不觉得!”飞云干脆的吐词,“如果是盗墓者……那么为何那些银铃珠链都在而唯独宁儿不见了呢?仅这一点,就是最好的证据!” 梓阳被飞云那么一说也是哑口无言,不在予以反驳了。飞云见梓阳不再开口,这才继续说道:“那么,搜索范围可以稍微减小一些,把目标限制在雪樱国法师、术师、神官还有异族身上!神官方面,我想稍稍利用一下烈的身份应该可以解决……” 可是话还未说完,就听得楼上玻璃碎裂的巨大声响,众人都是一惊,半晌,飞云才惊觉不对,说道:“不好!声音好像是从烈的房间传出来的!” ********************************************************* 三人狂奔上楼,打开烈的房门,却见烈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窗户上散落的玻璃懒洋洋的躺在地板上,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碎散的光芒。 微风拂过,淡黄色的窗帘舞起一道幽雅的曲线,有缕缕绒白拂过窗棂…… 梓阳小心翼翼的挪近窗户,靠过去俯瞰窗台与地面所形成的这数十尺的落差,冷笑一声,说道:“不愧是个有翅膀的家伙啊!”随后又转向飞云道:“看来想用门就锁住他,太不可能了。” “该死……我早就忘了这件事了!”飞云一手按住额头,一脸头痛的表情。 ********************************************************* “对不起……请问……”烈站在贝诺街头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间询问着——他的红发与他那颇具穿透力的声音吸引了不少人的驻足,“请问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一个怀中抱着一大筐水果的少妇笑道:“这里的女孩子可是多了,不知道你要找谁?” “这……”烈不好意思的笑笑,将手在自己耳际比画了一下,接着说道:“大概这么高,嗯……蓝发的女孩子,十七岁左右,请问你们有没有在这附近见到过?” “这个啊……月姨的女儿就是蓝发啊,今年就是十七岁……” “不……不是的。”烈听得连忙摆手,“我说的是最近两天才出现的,算是……陌生的面孔,一个人或者是……别人带着她?” “这样啊。”那少妇仰脸想了一会儿,才道:“对不起啊……我没见过。” “是吗……”烈脸上有掩不住的失望,却还是礼貌的回应道:“谢谢你啊,麻烦你了。” 接着,烈又询问了更多的人,却仍是一筹莫展,烈一面思考着要不要到别处问问看,一面往前走,突然,烈一个不小心与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啊……对……对不起啊!”烈一边道歉,一边抬起头来,可是立刻他就后悔了,因为他看到飞云愠怒的眼神正居高临下的直愣愣的射向自己。 烈一怔,却没有转身跑掉,因为他看到梓阳也从后面过来了,于是干脆低下头,不说话了。 “怎么?还为我打你那一巴掌怄气呢?”飞云表面上似乎怒意未消,可是语气中却透出了极浓的笑意。 烈抽了抽嘴角,终究没能笑出来,索信别过脸去,不再看飞云。 到是梓阳先看不下去了,抬手就给了烈肩膀上一拳,却是不重,“喂!你可够了啊!我们可是真心想帮你的人,你这算什么态度?”说着顺手把一张羊皮纸塞入烈的手中道:“看看这个吧!” 烈接过来展开,竟是雪樱国的地图,各个不同的地点都用不同的笔画上了三角或是圆圈。 “像你这样盲目的到处问,问到哪年才是个头啊?”梓阳嘲讽似的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只要大家想到的地方,飞云都勾画出来了,有目标总是好一些。” 烈抬起头冲梓阳感谢的笑了笑,却见梓阳的眼神在自己和飞云之间扫了个来回,并扬了扬下巴,烈瞬间会意,虽然不太情愿,却还是走到飞云身边去了,手臂微曲,伸出手来,“飞云……抱歉。” 飞云淡笑,却是不语,仅伸出手与烈紧紧握住,仅这一下,便已胜过千言万语。 “喂,烈。”梓阳开口了,“今天我打你的那一下……没事吧?” 烈翻了翻眼睛,调侃道:“怎么会没事?!现在都是痛的要命啊!我开始同情起那些被你打的人了呢。” 梓阳哈哈大笑,“会凭了看来你就真的没事了!” 烈微微一笑——其实……他失去了宁儿,却没有失去全部…… 第五节 再见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三人和伊夜几乎跑遍了雪樱国的每一个角落,仍然音讯全无。 地图上每被划去一块,烈的心便跟着沉重一分。 这时,已是三月的末尾,波其卡的商人们在经过一整个冬天的准备以后,开始成批的进港了。 烈站在港口,望着波纹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荡漾开来,突然想起,也是在波其卡,也是这个季节,初识宁儿。 突然,一个水蓝色的影子晃过了烈的眼睛,他一惊,急忙追过去,一路上撞倒了多少人也顾不得了,只管往前疾奔而去。 可是,等他走近了,却又看不见了。 “幻觉吗……”烈失望的摇了摇头,旋身翻上疾焰的背,渐渐的去了,一路策马向东,在哪太阳升起的方向,是冗长得圣樱峡谷,悠长的山脉裂隙一直延续向圣魔界的方向。烈行到山谷的入口处就停住了,不再前行, 因为……前面没有他想要寻找的人,无论是虎王,还是碧海宁。 记忆又渐渐的跳转到一年前那近乎绝望的一战,碧海宁随生命渐渐流逝的鲜血,虎王用魔力所化成的青色光弧……一切的一切,又在突然之间变得如此清晰的在脑海里浮现出来,烈立刻闭上眼睛,不敢再想了,很害怕再想下去就会像当初那样陷进无休无止的悲伤里面。 从马背上下来,烈缓缓的步入峡谷。一年前,圣樱峡谷在一夜之间开满了血色的樱花,没有人能够解释这种奇诡现象产生的原因,就连雪樱国最聪慧的智者也不能。而这一年,这些樱花也这样瑰丽的绽放着,鲜红的色彩就这样刺激着人们的视觉神经,似乎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人们在那场战争中所逝去的生命。 在这近乎压榨灵魂的艳丽里,突的呈现出一摸让人安心的蓝——那是一颗盛开着蓝色花朵的樱树,它的花型,是最常见的单瓣樱花,简单的近乎质朴,单瓣的白色花瓣上,却又透着极淡的蓝,是极让人安心的色彩。 这样一棵植株的出现让烈格外的震惊,,他曾在雪樱国的最高点无数次的俯撖过这条冗长的峡谷,哪怕是几天前,也不曾在这一片暗红中见过这样一簇明艳的色彩。如果说,这是某种力量所引发的奇迹,那么,这种奇迹是否也可以让已经停止的生命再次开始流动? 想到这里,烈几乎是用跑的接近那棵花树,可以拨开一人多高的长草,他看到的是一片毫不起眼的草地,空荡荡的呈现在哪里,这样让烈觉得无比沮丧。 有些自嘲的笑一笑,列转身欲走,却见眼前长草拨开,显现出一个极眼熟的身影来——蓝发,带着微微的卷,海藻般的垂在腰际,白皙的脸,蓝色的眸,平静而又美丽,带着淡漠的忧伤。 那是……碧海宁!是无数次出现在列的梦境里的碧海宁啊! 只一瞬间,列觉得脑袋里似乎有一口大钟被“当”的一声敲碎了,真的耳朵里面都在嗡嗡作响,这一切,像做梦一样。烈已经无数次的看到这样的梦境了,可是梦醒后,一切又再次归入荒芜……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梦,烈宁愿选择永远的睡去并且不再醒来。 可是,当烈得手触上那凝脂般的面颊,那温暖而又真实的触感,告诉他并非身处梦境,这一时的震惊,让烈的手与声音一样颤抖,“宁儿,真的是你吗?你回来了……真的回来,我没有做梦?” 碧海宁怔怔盯住烈,如秋日大湖般的蓝色眸子里泛起一圈圈陌生的涟漪,略带疑问的词句如惊雷般当头砸下——“你……是谁?” 只是一瞬间的震惊,却足以冲抵掉再次相见的喜悦,烈近乎惊恐的扳过碧海宁的双肩,绝望似的喊:“碧海宁,你怎么了?是我啊!烈啊!” 这一番呼喊似乎起了作用,只见碧海宁茫茫然盯住了烈,眼神仍然是满满的陌生,嘴里却喃喃的念到,“烈……烈……怎么会……” 面对烈期待而又焦急的赤眸,碧海宁只觉得似乎有很多的场景被迅速拉近而又急速推远,脑海里一片混乱晕眩,终在烈焦急的呼喊声中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第六节 忘记(上)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幽幽的询问在脑海中弥漫开来,带着沉寂的忧伤…… “谁?!”碧海宁一惊之下从昏迷中惊醒,倏地从床上坐起,扫落了手畔瓷质的杯子,“啪“地碎裂声在寂静的屋子里听起来显得格外的刺耳。 “宁儿!”烈闻声,急忙从外面推门进来,靠近床前,“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事……”碧海宁似乎也被吓了一跳,见烈通透的眸子里逼视着自己,便有些仓皇的低头避开了去。 烈松了一口气,可是看到碧海宁虚汗苍白的脸,心脏却又仿佛有什么东西流过而紧紧地收缩起来,他抬起手,轻轻地拂去碧海宁脸侧因湿汗而黏连在一起的头发。 碧海宁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想要避开这种陌生的接触,可是这动作却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烈的手,带着一种温暖而又安定的温度,让她感到温暖与平静,很想拉着这样的一双手就这么走下去,一辈子,又一辈子…… 半晌,碧海宁才缓缓的问:“这里是……?” “皇宫,我的寝室……” “是吗……”碧海宁饶有兴趣的的打量了一下周身所处的环境,又问:“那你是……?” “还是记不起来吗……”列有些苦涩的笑了笑,用极细微的声音回答:“烈,雪樱烈。”顿了顿,烈又问,“你当真什么也不记得了?” 碧海宁低头想了想,思维出现出一片混沌的白,于是摇了摇头,轻声道:“忘记了……关于我身边的一切,包括我自己……”随即,碧海宁仰首,用烈以前最常见到的那种表情发出反问——“你认识我,记得我?包括关于我的一切?” “记得。”烈点头,眼神有温暖的光线像波纹一样在水中漾开,“你是宁儿,是我没有过门的新娘。” 碧海宁睁大了眼睛,有不小的震惊。然而,片刻过后,继又恢复了笑容——“我想……我记得你,你身上有熟悉的,羽毛温柔的味道……” 烈笑了,倚着床边坐了下来,碧海宁的目光越过烈的肩膀看到他身后巨大的落地窗外明媚的蓝天,有青鸟在那上面轻盈的划过,留下一道清亮透明的痕迹…… 第七节 忘记(下) *************************************************************** 烈一直陪着碧海宁,直到她再次安稳的睡去,其间,他们并没有说话,只是这么默默地相对而坐,静静的看着彼此,不说话。却有一种平静的气息在彼此之间缓慢而又温柔的流过,直到其中一方的鼻息渐渐沉重…… 当烈小心地将门带上退出去的时候,又将目光在碧海宁恬静的脸上停留了很久。这样的一副容颜,烈曾经在过去的一年中无数次的凝视,带着忧伤与绝望。然而现在,她带着红润的面家和平稳的呼吸,不在沉静与冰冷这让烈感到无比欣慰。一时之间,有一种不真实的幸福感在胸腔里迅速的蔓延开来。 真希望这样的现实是永久的,不再消失,不再离去…… 烈一边如是想着,一边往走廊上去了。走廊的另一边,梓阳等一拨人还等在那里。伊夜似乎在低头想着什么,而非云则靠在廊柱上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你们站在外面干什么?去茶厅啊。”烈笑着招呼。 “烈,怎么样,想听听我们的意见吗?”梓阳转过身来,给了烈一个与问句毫无关系的回答。 显少见过梓阳如此凝重的表情,烈的笑容僵在脸上,勉强问了一句:“什么意见?” “首先……”飞云转回目光来,依旧有些心不在焉,“关于……宁儿吧……” “……嗯,”烈点点头,他太了解飞云了,越是严肃的问题,他就越是会装的心不在焉,仿佛这样便能将气氛缓和一样,殊不知,这样只是会让人愈发的不安罢了。然后,烈转身,走向了茶厅的方向——“里面说吧。” 琉璃大殿的茶厅,在宫殿最东方的位置,四面都是镂空的雕花窗琅,上好的白玉,在阳光下面闪烁出一层明亮的流光,透过那些素雅的花纹,可以看到窗外势头开得正好的樱花,甜腻的花粉气与悠悠飘起的茶香相互混杂,有些暧昧不明的味道。 烈遣退了下人,四个人围坐在圆桌前面,手中的茶杯腾出的热气熏得每个人脸上都有细小的汗珠冒出来。 “烈。”飞云很大口的喝下一口茶,第一个开了口,不知为何,嗓子有明显的沙哑,“你觉得……那是宁儿吗?” 烈紧握茶杯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瑟缩了一下,“飞云,我想……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是你的妹妹,如果连你都对她产生质疑……” “但我觉得……是宁儿的部分……只是身体……” “什么?!”一语既出,四座皆惊。 一直不说话的梓阳皱了皱眉,有些不满似的说,“飞云,东西可以乱说,话不可以乱讲。” “你认为我是在胡说八道?”飞云挑起眉毛反驳,“对于宁儿来说,烈是那么重要的一个存在啊!她又有什么忘记的道理?” “可是也不是没有可能啊,当初……”伊夜心中一急,“梓阳”二字险些冲口而出,幸好及时发觉,急忙打住,改口道:“当初不是也有人在复生之后出现了遗忘的症状?” 梓阳一向敏感,此刻便打岔道,“谁啊?” “这不是重点,只是我以前救治过得伤者。”飞云圆场,见梓阳一扬眉毛不再追问,才道,“是出现了遗忘的症状没错,可是那只是一个很小的部分,而不是像宁儿那样的全部,甚至是……自己。” 众人听了,都不再言语,每个人其实都想说点什么,但是好像所有的词都堵在了胸口,沉闷得做声不得。 “烈,有个问题可能对于你来说还太残酷,但是我还是想问你。”飞云的语气略一停顿,“你……知道借尸还魂吗?” “我……知道……”烈有些艰难似的回答,“在古魔法文献上读到过,可是……” “可是你不相信?飞云半眯起眼睛,“烈你知道吗?在我们没有完全确认那女子的身份时,什么猜测都是成立的。” 柳叶似的眉,皱成秀美如春山的折线,烈抿起唇,半晌才道,“可……潜意识里,她记得我……” 飞云看着烈放在桌上的手,由于握得太紧,骨节有些突兀的发白,暗自怪自己太唐突,便伸出手去,在烈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道:“你放心吧,我还没有从她的身上感受到异族的邪气,一切……都还很难说。” “算了。”烈摆了摆手,极勉强的笑了起来,“没什么关系的。” 众人看着烈站起来,慢慢地走到窗边去,窗外的阳光背窗棂切割成细碎的光点,在他的脸上落下一片灿烂得近乎飘渺的阴影。 飞云叹了一口气,突然发现,这一年的春天似乎异常的潮湿,有很多的露珠凝结在粉色的花瓣上,忧伤的坠下来,落在廊前,发出细微的破碎声…… 第八节 往事 春天的末尾,天亮的极早,吹进来的风有一股恬淡的清香。天气并不是很热,但是睡梦中的碧海宁却是浑身大汗淋漓,梦中的黑暗,正在一点点的将她吞噬掉,不留余力。 梦境中的脸,忧伤而又苍白,白色的长裙包裹着那个女子瘦弱的身躯,,她正朝着自己悠悠的说话:“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碧海宁怔怔的站在那片虚空的境地里,仿若被人扼住喉咙,做声不得。 “为什么不回答?”梦境中的女子缓缓的靠过来,带着水一般的冰凉…… “啊!”碧海宁突然就被惊醒了,睁开眼睛,一切都归复平静,房间里白色的床帐,淡色的流苏,一切都在晨光下面显得平静而又安稳,碧海宁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额头——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从这样的梦境中惊醒了,同一个女子,水色的长发,忧伤的眼睛。但是每一次总是不同的环境,有时是一片茫茫的雪原,有时又是一片茂密的丛林,有时却是一条深邃的峡谷…… 但是,惟独这次,四野是一片苍茫,没有天,没有地,一片虚空。 碧海宁心有余悸的按上胸口——那里仍然气闷的厉害,似乎被人沉重的敲打过一般。轻轻地掀开被子下床,碧海宁开始仔细打量起这个已经住了两天的房间,整个房间和烈本身给人的感觉一样干净而又明朗——整个房间处处纤尘不染,除了靠墙的巨大檀木书桌上摆放的的笔墨,几乎没有任何零散物品露在外面,一床,一柜,一桌,一椅,占了整整一面墙的大副挂图,全都是不事雕饰简洁纯朴的原木色家具,只有桌角上放了一盆含苞待放的丁香,圆润的叶子青翠欲滴,映着桌前巨大落地窗前月白色的窗帘也有些淡淡的青色。 白色的狐裘被褥上有一种很熟悉的味道,淡淡的,像樱花,又像青草的味道。如午后的阳光,温暖而又干净…… “这应该是烈常盖得被子吧?”碧海宁一边暗自猜测一边把床铺小心地整理好。 推门进来的娅安突然见到,急忙抢上前来,小声道:“宁儿小姐,这事不该由您做的,请让娅安来吧。” “咦?”碧海宁一手提着被角,傻傻的不知所措,任由娅安从自己手中把被子抢了去,“谁来做……这有什么区别吗?” 娅安熟练的把被子抖平叠好,笑道:“这当然有区别啊,娅安是殿下的贴身侍女,小姐又是殿下的贵客,自然不能让您动手的。” 看着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碧海宁喃喃叹了一口气,“王子与侍女吗……” “什么?” 碧海宁摇头,“不,没什么。” “那……小姐您既然醒了,便随我去更衣吧,殿下吩咐了的,可好?” “哦……是吗,那麻烦你了。” “娅安,你下去吧,我来就好。”门外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淡淡的碧色,那笑容竟似将阳光也带进一缕来——伊夜,家族世代杀手的末裔。自由的选择自己的追随者,对于碧海宁,她和炙伊一样的拥有着以命相许的忠诚。 娅安见了,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伊夜在这皇宫中自有来去,上下侍卫婢女都对她敬让着几分,几乎也是当作自己的主子来侍奉的,所以娅安福了一礼便退出去了。 “你是……?”碧海宁陌生的看着伊夜,目光似乎已经隔了很久远的距离透过来。 “伊夜,你最好的朋友。” 然后,碧海宁与伊夜在房间中短暂的对视,很安静,也很熟悉的陪伴方式,有些平和,但是很温暖,很熟悉。 伊夜朝碧海宁微微一笑,便转身在前面带路,绕过走廊,伊夜将碧海宁带进了浴房。 里面的空气湿润,散发着很令人舒服的气味,温暖的池水上面飘着白色的,叫不上名字的小花,四周是白色的象牙雕花柱子,整个空间都是浓浓的典雅的气息。 碧海宁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这样华贵的浴室,已经可以与普通人家的堂屋相比。“皇室的东西是不是都这样的讲究?” 伊夜帮碧海宁解去了睡袍,说道:“其实有些贵族也是如此的。” 碧海宁慢慢的走下池子,温暖的水流缓缓的漫过她的脚,她的腰,然后是她的胸。碧海宁随意的拿起飘在自己手边的白花把玩,看着伊利野小心地将洗发水倒在掌心并且相互揉搓出泡沫,淡青色的发束成一束,在胸口处缓缓的晃动着。 “呐……伊夜……我们曾经是很好的关系吧?” “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哦。”伊夜笑了,然后把乳香摸到碧海宁的头发上,轻轻的揉搓,“可惜……你不记得了……” “对不起……我有很努力的想我的过去,可是……成效似乎不大……”碧海宁低下头去,把手中的白花放在水中,看着它随水流飘到对面的池边上,随即回过头来,看向伊夜的眼睛里有些明亮的光芒,“你可以告诉我,关于我过去的一切吗?” 伊夜仍然轻轻的摆弄着碧海宁的头发,回答:“好啊,你想听什么。” “嗯……”碧海宁把垂到胸前的头发放在指间缠绕,“烈……到底是谁?” 伊夜捧起些水来小心的冲去了碧海宁头发上的泡沫,狡黠的笑了起来,“他是……这里的三皇子,俊秀,高雅,文武双全,是所有女子心仪的好对象。” “不……不是问这个啦!”碧海宁双颊绯红,捧起水来去泼伊夜。 伊夜笑着躲开,眼光落到碧海宁赤裸的胸口上,脸色却又凝重了几分——那里有一条半寸左右的伤痕,虽然已经愈合,却依旧十分刺目的横亘在碧海宁白皙的胸前。 伊夜随即转而紧紧盯住碧海宁的眼睛,“宁儿,你难道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他的魔法,他的羽翼,他的臂弯,他曾给过你一切他可以给你的保护!你怎么可以就这样忘了他……在白峡谷,你曾经病倒,是他日日夜夜的照顾,难道你忘记了?为了你,他与赤羽激战,哪怕受伤也不曾有过一句怨言,堂堂皇子,陪我们餐风露宿,还有这次,他为了让你能睡安稳一些,把寝室让出来给你夜夜睡在偏房,从不叫苦,!因为……因为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做的……宁儿,你可以忘记我,可以忘记飞云,可是你怎么可以忘记烈,忘记他为你做的一切,怎么可以……” 碧海宁看着伊夜,觉得好像在心底某个最柔软的角落,有大片的荆棘在那里扎根,发芽,并且大片的生长起来,刺得人生痛。 “曾经相爱的两个人,如果不能彼此记忆,那就是世间……最悲哀的事情……”伊夜想起梓阳,眼泪险些涌出来,却拼命地忍住了。 碧海宁心中一怔,暗道:“我们……曾经相爱吗……” 顿了半晌,伊夜点了点头,“是的……曾经那么的相爱……” 随即,死一般的沉寂,只有浴室里的水声在哗哗的流动。 伊夜顿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索性转移了话题,从柜后拿出一套衣裙,笑道, “你看,烈特别挑选了一套衣服给你,看看喜欢不?” 碧海宁接过来抖开,那是一套蓝色的拖地长裙,上好的绢缎布料和做工。裙摆处点缀着细小的水晶,乍一眼看上去就像一颗颗落入大海的眼泪。 人鱼的……眼泪吗…… 第九节 羽毛(上) “飞云,你说……我们到底该怎么办……”烈叹了一口气,有些颓败的倒在了后花园的藤椅上,看着飞云抱着法杖在地上捣得咚咚作响,又道,“你挖什么呢?我在和你说话。” 飞云有些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转过头来看到烈有些瘦削的脸,觉得“情”真的是人世间最会折磨人的东西,便又转回来在烈的肩膀上拍了拍,“我昨天的话你不要太介意,大家都只是猜测,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知道。”看着飞云淡褐色的发被早晨的阳光氤氲出一片温柔的色彩,烈琉璃般澄澈的眸子里闪过一波明媚的微光,笑得温暖而又诚挚——他知道,无论是他自己还是飞云,他们的心里都有太多太多的疑虑,可是,只要有彼此在身边,无论是什么样的悲伤还是烦恼,都会变得无所遁形,并且无所畏惧。 “烈!”——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呼喊,嘹亮而清晰,穿透了空气,激荡起一缕缕阳光的金丝,萦绕不息。 烈和飞云转身,然后就看见了伊夜陪着碧海宁,笼罩在一圈淡淡的光晕中,朝他们走来。两个人的的呼吸在一瞬间停止了,他们的眼睛,完完全全的凝固在面前碧蓝色的身影上——就在眼前,这明朗的天色里的,亮丽的余辉仿佛全部都在一瞬间都集中到那流水一样的蓝色长发与凝脂般雪白滑润精致无瑕的脸庞上一般。早晨的阳光斜照在她的脸颊上,投下一片优雅的阴影。眼帘下澈蓝的眸子,朦胧氤氲着一层风过成纹的水意,流动的光影变幻成华彩夺目的蓝宝石,微一凝神关注,魂魄便被吸夺进那眩惑的时空。 那光景,风华绝代,凝神似梦…… “喂!”伊夜哈哈笑着把手在烈与飞云的面前晃了晃,打断了他们几乎僵直的视线,“干什么呀,看傻啦?!” 烈的脸瞬间涨红了起来,“不……不是……这衣服……嗯……很适合宁儿。” 飞云的脸皮和烈比起来要厚多了,所以他把双手往自己的胸前一抱,扬起下巴说:“我看我自己的妹妹,天经地义啊。” 伊夜像赶苍蝇似的很不屑扬了扬手,正要打击一下飞云的脸皮问题,碧海宁突然扬起下巴紧紧盯住飞云——“你是……我的哥哥?” 飞云英俊的面孔突然僵了一下,他想点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张很熟悉的脸,他却觉得那几乎深不见底的眼神很陌生…… 烈似乎没有察觉到飞云的迟疑,道:“是的,飞云是你的亲生哥哥。” 淡淡一笑,飞云纤长的手轻抚过那蓝色的长发,“我们……已经好久不见了……” 碧海宁看着飞云,脑海里依旧是一片陌生的空洞,有些记忆,没有一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可是,飞云深邃的碧色眸子里那种温柔的笑意让她感到熟悉与温暖,有一种久别重逢的味道,于是她朝飞云微微弯腰,露出一个抹煞天地颜色的微笑——“哥哥,虽然我不记得你,可是,我记得你的笑容。” 阳光照在碧海宁的脸上,就好像照在带露水的树叶上一样闪闪发光,蓝色的眸,美丽灿若永星,这让飞云有一瞬间的晕眩。 伊夜站在一边,安静的看着,这样的场景让她不忍心去打扰,于是她退在烈的身边,轻声说,“烈,你可以带宁儿到一些你们曾经熟悉的地方去,也许会对他记忆的回复有帮助的。” “可是……那可以吗?” “去试试吧,我觉得她真的记得一些什么,就好像阿阳,脑子的记忆没有了,可是身体记得。” 烈轻轻抿住了下唇,不说话,半晌,才慢慢的走到碧海宁的身边,拉起她的手,极轻的说:“宁儿,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碧海宁转过头来有些疑惑的看着烈,“去哪里?” “一个以前我们约定要去看的地方。” 碧海宁转回头去看着飞云,似乎在征询着什么,于是飞云摸了摸碧海宁的头说:“去吧。” “嗯。”碧海宁听了,很开心的笑了。 看着她与烈两手相握渐渐远去的背影,飞云突然感到无比的欣慰,即使碧海宁已经不再记得他,可是依旧有着把飞云当作兄长的乖巧。 “飞云。”等到两人走远,伊夜突发奇想似的说,“,我想,我们真的没有必要怀疑宁儿的身份。” “为什么突然那么说。” “因为……我看到了伤口,那条伤口,半寸长,就横亘在宁儿的胸口,就在这里。”伊夜望定飞云,用手在自己的心口上指了指——那是一年前,虎王的剑直直刺穿的地方…… 飞云很震惊的问:“你看到了?” “恩,今早是我侍奉她沐浴的。” 似乎心底最柔软的某个部分被触动,飞云沉默下来,不再说话,只是把目光放到很远的地方,放到天空中迎着微风打旋的樱花花瓣上…… 也许,有些事情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吧,如果上苍真的懂得怜悯,那么,有些奇迹,就会发生的……比如,还他们一个呼吸着的生命…… 第十节 羽毛(下) 烈带着碧海宁出了宫殿,就直直的往山上的小径去了,碧海宁的手,被烈小心地握着。他的手心,温暖而又干燥,像一块温柔的绸缎把碧海宁的手整个包裹起来…… “烈,我们……要去哪里啊?” 烈露出一个清澈明净的微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走着,不再说话,走过坡道,走上高地。烈有些纤瘦的背影在碧海宁的面前晃来晃去,有种安稳的,天长地久的味道。 “我们到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烈温柔的低诉声将碧海宁从无限的遐想中拉回了现实。 碧海宁抬头,看到很大一片广阔的花海,风毫无预兆地吹过来,带着旁边树林枝头开满的粉色花瓣,铺天盖地旋转,把碧海宁的头发都吹散了,带着樱花花瓣一绺一绺地在她的脸颊旁边飞舞。 在那一瞬间,碧海宁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幻美的星空,柔软的浮云,云层间有油彩一般的蔚蓝,空气里有一阵花香,还有一双明丽的双眸,雪色的凤凰飞过澄澈的星空,凄厉的鸣叫,带着风雪般的忧伤…… “宁儿。”烈把手放在碧海宁被风吹的稍微有些凌乱的头发上,“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等雪樱国的樱花开了,我要带你来看这里最美的景致。” 碧海宁的目光落在烈倾城文雅的容貌上,没有回答,阳光光透过樱花细密树枝,在烈清秀俊俏的脸上洒下斑驳的阴影,有风吹过来,那些影痕便也一波波的涌起律动。 看到碧海宁不说话,雪白如若编贝的牙齿在下唇上轻轻地咬了一下,烈把碧海宁拦腰抱起来,“走,我带你到雪樱国的最高点去。” 随即,羽翼张开,白色的羽毛飘过整个蔚蓝色的天空,烈高高的振翅飞起。碧海宁惊呼了一声,紧紧抱住烈的脖子,烈温柔的吻她的脸,笑:“别怕,有我。” 碧海宁惊住,仰头看到烈深邃而又悠远的眸子正盯住自己,脸微微的红了,安静的依偎在了烈的怀里,那个怀抱很温暖,有阳光般温暖而又恬静的气息,让人觉得沉默而又满足。 烈拥着碧海宁在高高的天空上飞翔,整个雪樱国迅速的缩小,缩成一片又一片粉红色靓丽的景致,空气里的甜香暧昧得随着烈白色的翅膀盘旋,萦绕…… 有一片洁白的羽毛优美的旋转着飞舞过碧海宁的面前,那一刻,碧海宁感觉到世界在旋转,太阳穴在嗡嗡低响;曾经……似乎也被这样的一个怀抱拥抱过,展着白色的双翅,翱翔过悬崖巨大断面的上空…… 碧海宁呻吟似的低喃,“烈……我记得,你的翅膀,在某个地方……我曾经看到过。” 烈微笑着,轻吻碧海宁的额,眼睛里似乎落入了阳光的碎屑,有些欣慰,有些忧伤…… 曾经在已经过去的日子里,也是这样的情景,在那万丈深渊的上空,也曾有一双洁白的双翼,在轻轻的扇动……带着几片樱花花瓣,几缕绒白,借着微风,轻舞盘旋向身下那暗不见底的深谷,慢慢的变小,直至完全隐没在那片黑暗里…… 那是初次见到烈美丽翅膀的情景,怎么可以忘记…… 那一瞬间,碧海宁只觉得心绪凌乱如雨,她开始感觉到了自己的仓皇,仓皇自己会沉醉在烈嘴角的微笑里,他眉弯的温情,还有他说话时那一瞥不经意的温柔,以及,那些若隐若现的记忆与温暖……都将是她一辈子都无法逃脱的牢笼。 第十一节 想起 黑暗,四周充斥无边粘稠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亮,让人一阵一阵没来由地感到绝望。 碧海宁就在一片黑暗中举步维艰地缓缓前行,似乎身陷一片无限广阔的沼泽,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走多远…… 就在这时,她突然看到前面亮光一片,在那片明亮的光线中,一个修长的身影慢慢的走过来,走到十步以外的地方,停住了,白色长袍下包裹的单薄的身体,看上去有些柔弱,尽管没有风,蓝色的发丝却在整个空间里缓缓的飞扬起来。 碧海宁似乎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正要上前,,却听到一句极低的呢喃——“你已经想起来了吧……” 又是那个声音,平静苍白,带着淡淡的忧伤…… “想起?想起什么?”碧海宁正要再问,周围的空气却蓦然收缩,而那个淡色的身影胸口上忽然绽放出一朵朵妖艳的红色,像一朵巨大的红莲,灿烂的绽放,然后慢慢地凋落,美丽的蓝色发丝在空中滑出一道无力地弧线。 胸口有剧烈的疼痛传来,碧海宁惊恐的伸出手去想抓住什么,可是实际上她也的确抓住了,一双很温暖的手,把她的手紧紧的握住了。 随即,是烈温柔如春水的声音,“宁儿,宁儿?怎么了?” 碧海宁这才蓦地睁开眼睛,看到烈正坐在床边担心的看着自己,终于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是梦啊……” 烈的手覆上碧海宁有些微微汗湿的额,有些心疼的说:“怎么了,做恶梦了?” 碧海宁点点头,又摇摇头。 “没事了,只是梦而已,都过去了,有我在这里。”烈把坐起的碧海宁小心地拉在怀里,拂过她的脊背,动作很轻很轻,似乎害怕重一点就会把面前的心上人弄碎一般。 这种怀抱,给人一种很安稳的温暖,碧海宁想伸手给烈一个回抱,却被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贯穿神经,“啊”的一声将烈推开,捂着胸口,痛极了似的弯下腰去。 “怎么了?!”烈被吓得站起来,想伸手去扶,却又不敢,眼神里充满了不安与惊惧。 胸口有被长剑洞穿的清晰感,可是那种痛感只是一瞬间,接着却又如一粒石子投入波心,在一番动荡后渐渐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没事,只是……胸口突然很疼……”深吸一口气,碧海宁朝烈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我是不是……以前受过伤啊?” 烈的脑子突然“轰”的一声一片空白,心脏有些被抽筋的痛楚,记忆在迅速的转回到那一个冬末,在那条深邃的峡谷里,曾经有红色的液体飞溅出来,带着温暖的触感溅在自己的脸上……这样的事情,要怎样再去说起? “烈?” “啊……啊!”听到碧海宁叫他,烈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走上前去,扶碧海宁躺下,“你没事吧?你等等,我去叫飞云给你看看。” 随即,转身就要走,却觉得自己的衣袖被人很小心的拽住了,低下头,却看到碧海宁祈求似的双眼——“烈,我没事了,已经不痛了,你再多陪陪我好不好?”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刚才你痛得那么厉害,一定要让飞云给你看看才可以。”烈轻轻地把碧海宁的手放回被子,柔声劝慰,“乖,听话。” 花瓣样的唇微微的厥起,似乎有些不满,可是却再没有挽留的意思,烈笑了笑,安慰似的吻了吻碧海宁的额头,急忙跑出去叫飞云了。 碧海宁看着烈离去的背影,将目光慢慢地放到了天花板上,却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雪白的床帐、紫檀色床柱都在变形、膨胀、扭曲成一条条、一片片,无数亮晶晶的碎片围绕着她回旋飞舞,有些景致却在慢慢的清晰起来——暗紫色的峡谷,还有拿着长剑看不清楚面容的金发少年,剑光过处,有红色的东西飞出来,然后,一道青色的光弧在紫色的天幕上划出一道蔚蓝色的轨迹…… **************************************************************** “飞云,怎么样啊?没什么关系吧?” “嗯……还很难说……” 模模糊糊间,碧海宁听到烈和飞云彼此交谈的声音,睁开眼睛,瞳孔开始慢慢的聚焦。然后她侧过脸,看见烈和飞云并排站着,飞云正在窗边就着瓷盆里的水洗手。 碧海宁很轻的喊了一句——“烈……” 烈急忙转过身来,走近碧海宁的身边,柔声道:“你醒了,好些么?” “我没事……”碧海宁摇摇头,伸手去拉烈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冰冷的近乎麻木。 线条完美绝伦的双眉轻轻颦起,烈红色清澈的眼眸里,正在一波一波地溢上心疼和怜惜…… 飞云在毛巾上把双手擦干,走过来摸了摸碧海宁的额头,她的额头,很冰,没有任何温度似的,颇为疼惜地说:“等会我让人给你煮点粥,我看你脸色很不好,得买点什麽将养一下。” 碧海宁听得一怔:“我脸色不好?” 飞云嗯了一声,道:“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有,摸上去也发凉。” “怎么会这样呢?昨天明明好好的……”烈把碧海宁的被子稍微往上拉了拉,回过头来问飞云,“究竟要不要紧?” “宁儿的情况就连我也说不上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很虚弱……”飞云盯着烈看了一会儿,神色很是怪异,半晌才道,“也许……是刚刚‘醒来’,元气不足吧,多休养一阵子看会不会好些,饮食还有休养上要多留意。” “嗯。”烈应了一声。 “也许带她到外面晒晒太阳会好很多的,春天的阳光对身体有好处。”飞云提议,随即靠到烈的身边,小心地说,“毕竟,在冰棺里呆了一年,对元气有很大的损伤。” “哥哥,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飞云笑着看躺在床上的碧海宁,道:“我说,让烈多带你出去走走,晒晒太阳会让身子温暖很多。” 碧海宁眉开眼笑的披衣起身,“好啊好啊,我正闷得慌呢。” “现在?”烈显得有些迟疑,“你现在的身体……” “没关系的,只是还有些疼,不过已经不要紧了。”碧海宁拽着烈的衣襟哀求,“能不能……带我去看海啊?” “看海?!”烈急忙摇头,“不行!那里风那么大,你怎么经受得起?” “没关系,你带她去吧,去波其卡。”飞云淡淡的补充道,“也许对记忆的回复有帮助。” 烈沉默了一会,轻轻的点了点头,心里有些翻涌的,复杂的味道……波其卡,那里是两人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她真的……还会记得吗? ****************************************************** 在波其卡的入港处,烈把碧海宁从马上抱下来,这里的人依旧很多,熙熙攘攘的,依旧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样子。两手相握,烈把她带到人稍微少一些的港口,这里是一些小商贩打渔上岸的地方,此时已经正午,船只大都出去打鱼了,所以船并不是很多,只有一些破败的小船堆放着渔网在岸边随着海浪一下又一下的摇晃着。 眼下虽已是夏末,可是风势依旧,带着大海的咸腥扑面而来,烈唯恐碧海宁风大受寒,便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披到她的肩上,带着淡淡的青草香气…… “风太大了,不要过去了。” 碧海宁不语,只是轻轻地将烈的手从自己的肩膀拂去,执着的走到离海近一点的地方。春天的海没有夏天那么浓厚的蓝,只是典雅的碧色,带着淡淡的青,合着波浪,泛起雪白的泡沫,不汹涌,甚至声势也不甚浩大。 烈只是默默地陪着碧海宁看海,她的目光,放在很远的地方,不知道在看什么,眼睛有些迷迷蒙蒙的。烈到也不惊扰她,只是静静地盯著她看,间或握一下她的手。 其间,碧海宁看到很多的东西,那些不像是她的经历,记忆却无比鲜明——人潮汹涌的波其卡,青翠繁茂的依德森林,乌云密布的齐轩大陆还有天空明净的圣魔界……一切的一切都像幻灯片一样一张一张的闪过本是空白的脑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碧海宁觉得似乎有冰凉的液体滑过面颊,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流泪了!心脏……仿佛有什么东西终于流过而剧烈的收缩起来,为什么? “宁儿,你怎么了?”看到碧海宁流泪,烈突然有些慌了。 碧海宁扬起被泪水洗的清澈的眸子,幽幽的叹息,“烈……我们曾经一起经历过那么多,我忘记了你,为什么你……却不说?” 烈先是一怔,随即颤声问道:“你……想起了什么……?” “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波其卡,是我们初次相见的地方。”有晶莹的液体滑过嘴角,碧海宁露出一个令天地都为之失色的笑容,“还有……关于你的一切……” 烈突然觉得眼角有些酸胀的感觉,这样的一句话,他似乎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他拉过碧海宁,温柔的吻去她脸上的泪痕,轻声说:“我不怕你忘记我,只要你还在我的身边,一切……就已经足够了。” 每一下的轻吻,都炽烈如火,碧海宁浑身一颤,整个人都被烈拥在怀里,大脑一片空白,恍恍惚惚间,蓦地记起,烈第一次吻她时,是在北国白雪纷飞的庭院,那时候她的舌也是慌乱而不知所措的,直到烈的唇牢牢地堵住她的唇,固执地与她的舌尖纠缠,她才慢慢地开始懂得,原来,吻是如此的…… 失神间,却有一幅景象仿佛突然插入一般——那是波涛汹涌的海面,怒不可遏的海浪呼啸着卷起十米多高,重重的拍在礁石之上,发出惊天动的的巨响。 突如其来的恐惧,让碧海宁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从烈的怀里匆匆跳开。 烈有些怔怔,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 可是那景象只是出现了那么一瞬,却又再次的不见了,碧海宁看到烈的眸子充满担忧与不安,心里泛上一波又一波的歉疚,覆又覆上烈的手,道:“别担心,我没事的。” 其实,在碧海宁推开他的那一刻,烈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很陌生的光,仿佛她又即将要从烈的身边消失不见,可是那种感觉转瞬即逝,于是烈反手握住碧海宁的手,道:“你的手好凉啊……回去吧,若是染了风寒就麻烦了。”这一次,碧海宁没有反对,只是静静的点了点头便与烈往回程的路上走,可是之前那副惊心动魄的画面依旧在自己的心头萦绕不去,可是,抬头可以看到烈安静俊秀的侧面,潮湿的海风在他的刘海上留下一片淡淡的水渍,让人觉得莫名的安心,碧海宁笑了笑,心道:“也许,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吧……” 可是,那真的……只是幻觉吗? 第十二节 苍白 午后的阳光,零零碎碎地透过偏房的雕花窗透了进来。瓶中插了一束野樱花,淡粉的花瓣,欲张未张,几片碧绿的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梓阳一手支了下颔,一本书摊在面前,被风吹过了一页又一页。他还是一动也没动一下。最后是伊夜进得门来叫了声:“阿阳。” 梓阳回过神来似的蹙了一下眉。“什么事?” “为什么坐在这里发呆?” “没什么,看到烈了么?” 伊夜咯咯的笑了起来,“他啊,后院找宁儿去了。” 梓阳笑了笑,“他最近气色不错,难得见他笑得那么开心了。” “因为宁儿回来了吧,自从上次海边回来以后,我还真觉得宁儿已经回到我们身边了,她已经记得了很多的事情。”伊夜笑着往梓阳的杯子里沏了些茶,“这种茶还是她想起来让我做的呢。” “是什么啊?”梓阳抬起杯子呷了一口,有一种悠然的清香在胸腔里弥漫开来。 “是齐轩大陆盛产的一种茶叶,有竹叶的味道。” “我说怎么老远就闻到一股很熟悉的味道,还真怀念呢。”——门栏上突然多出一条手臂,随即靠上一个修长的身影。 “飞云!”梓阳急忙把茶放下,“你在干什么?” “熬药。”飞云把手里的药单拿在手里甩了甩,转向伊夜道,“宁儿连这种茶叶都想起来了,看来真的是好的差不多了。” “好得差不多了那你还要熬什么药啊?” 飞云微微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多了些担忧的成分,“不知道为什么,宁儿的身体最近异常的虚弱,还是要多多的调养才是。” “我也觉得……”伊夜道,“尤其是海边回来以后,脸色苍白的可怕。” 梓阳道;“受风寒了吧?” “不像……”飞云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然后狡黠的笑道:“好了,我去药房了,不在这里碍你们小两口的眼啦。” 不等伊夜手里的茶壶砸过来,飞云便一溜烟跑出了房间。 “这个该死的……”伊夜脸像个深秋的番茄,恨恨的骂道,却不敢回头去看梓阳。梓阳把脸埋在茶杯后面,也不说话,心却莫名的突突直跳。 这一年以来,梓阳虽然对伊夜的记忆几乎为零,可是这日日夜夜的陪伴与相守,他并非看不到,心里的温暖与缱绻也在一日日的生长起来。 其实,爱情的深浅,与记忆的多少并无关系。 只要彼此爱慕,相互连心,就是地久天长…… ******************************************************* 再说碧海宁,自那日海边回来以后,记忆已经回转了很多,烈本是十分的欣慰,可奇怪的是碧海宁却日渐一日苍白消瘦,也不知如何是好。 碧海宁本来缄默少话,这一点大家都知道,可是近几日来,她似乎就更加的沉默,从前和伊夜在一起时,几乎无话不谈,如今却反而更疏远似的。 烈见她日益憔悴,除了担心以外,却更加摸不准她的心思了,有时飞云让人炖些人参燕窝端来,但碧海宁却不肯吃,非要好说歹说的哄她,才勉强吃上两口,但脸色也未见好转,而烈更是常常找些笑话逗她开心,可碧海宁却常常神游物外,这让烈更加的不安起来。 又过了数日,烈到艾丽西亚王妃的宫中去了,好几个个时辰也没有回来,眼见日已偏西,白天里的光华渐渐敛去,四周已是苍茫一片。碧海宁在后宫坐的久了,实在闷得慌,便百无聊赖地在诺大的皇宫后庭转了两圈,正在池边赏花,忽然腰间一紧,竟是被人悬空抱了起来。碧海宁正要惊叫,却顿觉一股熟悉温热的气息扑到耳侧,知道是烈,便挣扎着道:“放……放我下来……也不怕被人看到……” 烈笑了笑,也不反驳,只是将碧海宁放下来拉在怀里,道:“我给你带了样东西。” “是什么?。”碧海宁微笑着看向烈,眼里只有他的那半是狡黠半是喜悦的笑容,就像黑暗中的一盏灯。 烈一枚银饰的坠子小心翼翼地托在掌心,送到碧海宁面前,笑道:“是这个。” 碧海宁“啊”了一声,有些惊喜的接过来,道:“这是……送我的?” 白银的饰物,精雕细琢的坠子,有樱花花瓣的形状,握在手里,微凉,却又暖暖生温,不知是烈把它放在贴身的地方太久了,还是本身就带着这样温柔的温度。 “傻丫头,这本就是你的东西,你还记得在依德森林的那夜,你吹笛,我送你的,自你不在的那些日子,我一直都带在身上。” “是……是吗……”不知道为什么,碧海宁的笑容有些不太自然。 “先前抱你,只觉得你都轻的跟空气一样了,怎么还在这里吹风?你身子本来就弱,会病的。”烈握住碧海宁伸出的手,觉得她的手手很凉,复又加上另一只手,轻声道:“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碧海宁不满的撅起嘴巴,“我又不是纸做的,风吹一吹就会碎掉。” “好好,没那么脆弱。”烈一边迁就着一边拥着碧海宁往屋子里去,道:“天色已经暗了,进屋去吧,别真的病了,就麻烦了。” 进了屋,烈让娅安把飞云日头里熬得药再熬一次端上来,然后扶着碧海宁在桌边坐下,手里端了碗热气腾腾的药汁,一股苦涩的药味儿扑鼻而来。 “来,吃了吧。” 碧海宁看着那碗药,脸上的表情却很奇怪,“我不要……” 烈只好劝道:“我知道这药难喝,可是都是飞云用很多珍贵的药材熬制的,你都这样了,还不要好好补补?听话,你就看在飞云天天那么辛苦的为你蹲药房,也乖乖吃了,好么?” 不知道为什么,碧海宁笑得很苦涩,“没用的。吃什么都没用。” “怎么会没用呢,飞云可是最好的药师啊。”烈笑着拿起勺,舀了一勺,喂到碧海宁的嘴边。“以后我们一起的日子还长著呢,你老是这么病恹恹的怎么行?我们还有一辈子呢。” “我真不……”碧海宁还想拒绝,可是见烈固执地把勺子顿在她唇边,只得叹了口气,张口咽了下去。 “这才乖,你好好将养些时日,等身体好些了,我才能带你走得更远些,到其他更美丽的地方逛逛去。”烈把药喂碧海宁一口口吃完,才把碗搁到一边,开玩笑似的说,“看你现在这样子,倒真像个纸糊的,我碰都不敢碰一下。” 昏昏暗暗的天光里,只见碧海宁的肩头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继而又听见她低低的问。“烈……你会不会有一天离开我?” “傻丫头,你怎么突然那么问?”烈叹了口气。“你最近有些太敏感了。我怎么会离开你呢?别胡思乱想。” 烈站起来,打亮屋内灯光,回过头来却看见碧海宁的脸色近乎一种灰白色,看得他有些触目惊心。碧海宁似乎捕捉到到了烈眼底的那丝不安,迟疑着,伸手想去碰烈,却又缩了回来。倒是烈,迈上前来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你究竟是什么了?” 碧海宁浑身一颤,反问:“什么怎么了?” 烈从桌上拿了一面镜子递到她面前,担心道:“你自己看看,你的脸色。苍白得发青,发灰,一点平日里的光彩都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碧海宁勉强地笑了笑,道:“也许是在海边着了凉,没有休养好。这段日子大概又没有睡好,休息一段日子便会好了。” 烈心里揪住似的疼,看着碧海宁整个人精神似乎十分萎顿,急忙将她扶住,“也许真的没有休息好,你看上去很倦,睡一会吧。” 碧海宁点点头“嗯”了一声,于是,烈把她抱到床上躺下,拉好被褥,碧海宁见烈站起身来要走,突然伸出手去死死拉住,不肯放手。 “烈……你别走……我冷,你抱我睡……” 烈的脸微微的红了一下,可是她的手确实很冷,烈先前无意间碰到她的手,只觉透骨的凉。虽然只是轻轻一触,但他对碧海宁的身体太熟悉,她的肌肤平日触手生温,现在却感觉干涩,全无了往日的弹性柔韧。 再三思量,烈才依着她在她身边躺了下来,安慰道:“好,我不走,我抱着你,这样会暖和些。” 随即便搂紧了碧海宁,只觉得她一身冰凉,不由打了个寒战,却把她抱得更紧。觉得碧海宁似乎微微有些发抖,便温言道,“我明天让娅安给你添个火盆进来,这宫里四面都是水晶,寒气重,大概你一时间不适应。” 碧海宁紧紧抱著烈的背,道:“没事……只要你抱著我……就不冷了。” “明明一身都冰成这样,还说没事?”烈只觉得一阵心酸,“都是我不好,没有顾及到你。好了,好好睡,明天也许就好些了。” 碧海宁点点头,把脸埋在烈的怀中,明明灭灭的灯火之下,碧海宁的脸上皆是惨淡之色,一缕淡淡笑容挂在她唇角。烈默默的看着碧海宁慢慢地闭上眼睛,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几乎要把他心都绞碎了…… 第十三节 约定 等碧海宁醒过来,天已经亮了,头依旧有些晕晕的,烈曾经睡过的地方已经空了,床铺也是凉的,看来烈离开有些时候了。碧海宁自行换了衣服,闻到从风吹来的气息里面夹杂着水蒸气的潮湿,看来昨夜下雨了。那些昨夜被雨水打过花朵,散落在墙角绚烂而又破败的模样让人心有余悸。 推开窗户,雨过初晴的早晨,空气清新的就像一层透明的薄膜,这让碧海宁有想出去走走的冲动,不知道为什么,水汽清澈而又恬淡的气味让人感觉无比舒适与平静。 拒绝了娅安的服侍,碧海宁自己洗漱完毕,便往后花园散步去了,通常来说,侍女们都是不允许别人轻易前往后花园的,但是碧海宁身份特殊,所以也就没有人阻她,反而一路见到,对她的态度都十分恭敬。 转过了殿堂的第二回廊,就隐约听见金属相格的声音在整个澄澈的空间中回荡,碧海宁微微一怔,便循着声音找过去了。 之见两道身影在被雨后冲刷的一片翠色中翻腾飞舞,烈手中的剑花朵朵绚烂,飞向飞云的身畔,可是飞云的法杖在他的手中飞速旋转,像一个保护罩,将周身护得滴水不漏。待剑气尽数化开,飞云立刻将法杖横画出去,直取烈的咽喉。 烈见了,却不慌不乱,轻巧旋身一避便出了飞云强烈的袭击,随即左掌直推而出,直袭飞云面门,飞云见状,不得不收势回访,将法杖转回来护住面门,不料却被烈长剑往前一递,将他的回防之势结结实实的堵了个严实。 “烈!留神!” 只听飞云一声叱呵,断了防势,随即把杖往前一递,法杖前端白光乍现,随着水花声一同响起的,还有烈的惊叫——“哇!好凉啊!” “你这个人……打不过就用水泼我!”烈收起剑,愤愤的嚷,“太缺德了!” “谁说打不过了?危急的时候利用法术回防也是战术的一种。”飞云手持法杖,正看着浑身滴水的烈笑得一脸邪恶,“你没说不能用法术的。” 烈解开了上衣的扣子,把脱下的上衣放在手里用力一拧,立刻哗啦啦的拧出不少水来,道:“这大清早,冷嗖嗖的,我要是病了你就死定了。” “没事,小感冒而已,我这药师还能拿不下来吗?”飞云哈哈笑道,“再说了,你看你身体壮的,病不了的。” 烈低下头去继续拧衣服,红发上的水,还在缓缓的滴下来,滑过他清秀的脸庞,滑过他高突的锁骨,在晨光下面闪闪发亮。将拧干的衣服往花台上一丢,在花台上坐下,道:“说起来……飞云,我有事情要问你。” 飞云也在烈的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下,问:“什么?” “宁儿最近的身体……好差。” “我知道。”飞云有些不安的绞着手指,“她的脸色最近苍白的不太正常。” “知道原因吗?” “……没查出来。”飞云显得有些不安,“她的脉象极虚弱,我几乎探不出来……明明已经用了那么多补药,却没有多大的效果……” “我们该怎么办?”烈有些神经质的开始揉脸,“如果她再有什么意外,我……” “你别胡思乱想。”飞云温润的手掌覆上烈的肩膀,安慰似的拍了拍,声音变得非常轻,“我不能说这种状况是正常的,但是却是不可避免的。毕竟一个身体如果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气息太久,想要重新再适应外界的身体与阳光,是很困难的,也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烈以手加额,有些懊恼的闭上眼睛,他觉得他的心脏跳得很难受,非常难受,“可是,我看着他一天天的衰弱下去,却给不了她哪怕一点点的帮助……” “慢慢来吧,别急,会好的。”飞云顺着烈的脊背抚下去,只觉得仅仅几个月,面前这个单薄坚韧的孩子似乎就变得有些脆弱——几乎让人心疼的脆弱…… “飞云……”烈缓缓的开口,却只说了两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心里的混乱如麻,要他如何出口成句? “对了,我也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 “昨天晚上我曾经到偏房去找过你,可是你却不在,你上哪里去了?” 烈的脸刷的红起来,“我……我在我自己的寝室,怎么了……” “这恐怕不是重点吧?”飞云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吊儿郎当似的笑道,“重点是……现在你的寝室好像是宁儿在睡……” 烈像烫到似的叫了起来——“我什么也没干!” 碧海宁站在廊柱后边,再也听不下去了,小声的回答:“谁也没说你干什么了啊……” 飞云先是一怔,随即转头看到烈的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又刷的一下转白,立刻笑得一头砸在烈的肩膀上抽过去…… 把飞云的脑袋从自己的肩膀上推开,烈硬着头皮站起来,对碧海宁道:“宁儿,怎么起来了,早上天凉……” 不知道为什么,碧海宁自己却也觉得别扭起来,只低着头淡淡的回答,“我……我已经没事了,只是……睡不着,听说你在后庭,过来……看看……” “那……那……你肚子饿了吧,我们去吃早餐吧!” 本来飞云已经止住了笑,可是看到烈语无伦次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喷笑出来,伏在花台上,把大理石的台子拍的“啪啪”作响…… **************************************************************** 早餐在餐厅里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烈满脸通红的坐在碧海宁的对面大口的喝着牛奶,碧海宁也一直保持沉默,用面包小心地擦着盘子里的果酱。 已经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梓阳叼着面包对烈一个劲的使眼色,大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味道。烈本是不想理会他的,可是梓阳的下一句话像一滴掉进油锅的水,炸开一桌子的人——“烈,昨天你在宁儿的房间过得夜?” “我真的什么也没做……”烈有些无辜的反驳,低头想了半晌,才发觉不对,拍案而起——“那房间是我的好不好?!” “哈哈哈——!!”梓阳和飞云口中的牛奶一起呈喷射状飞出,并且两个人同时笑瘫在桌子上…… 伊夜还算比较有良心的在桌子下面给了飞云和梓阳一人一脚,“好啦!很好笑吗?” 飞云捂着笑痛的肚子作抽搐状,“好……好笑……哈……哈哈……” “我……我吃好了……”碧海宁脸上一片绯红,正起身准备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谁知旁边手边飞云突然因为笑得太开心,一手肘拐翻了放在桌上的杯子,杯子掉在地上“叭”的一声脆响,牛奶立刻全部泼到碧海宁的身上,并且被烫的一下子跳开了。 飞云和烈连忙起身—— “哎呀!对不起啊……丫头,没事吧?” “宁儿!烫到了没?” 碧海宁连忙蹲下身去遮掩道,“没……没事。” 飞云立刻蹲下身去,挡住碧海宁要收拾碎片的手,道:“小心玻璃,我来吧。” 无意间碰到了碧海宁,袖子被拉了上去,白皙的皮肤上立刻露出了一些紫色的斑点。 飞云看见那痕迹很是震惊,收拾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紧紧盯住碧海宁,眼神里有太多的不可思议。 “我……我没事……”碧海宁慌慌张张的抽回了手,“我……我下去换衣服,失陪了。” 见碧海宁匆匆的跑出餐厅,烈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便问:“飞云,怎么了?” 飞云看着碧海宁渐渐远去的身影,半晌,才转过身来在桌边坐下,淡淡的说道,“没什么,吃东西吧。” ****************************************************************碧海宁回到寝室,脱下衣服时她看到了自己手臂上似乎有一些紫色的斑点,说不出来那是什么,却让她感到不安,有种会失去什么一般的无助与恐惧…… “你想起来了吗?”——脑海里突然再次响起自己听过无数遍的声音,碧海宁下意识的捂住耳朵,可是这个动作却显得那么多余,那个声音还是那么清晰的传进她的耳朵。 似乎又看到了梦中曾经见到的景象,白色的天,白色的地,一片苍茫…… “谁!你到底是谁?!”碧海宁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惊恐。 短暂的沉默,声音的主人没有回答,兀自问道:“既然你已经想起来了,那么,我们……来做个约定吧……” “我为什么答应你?” “你会答应的。”那声音似乎是笑了,“为了……烈。” 碧海宁一怔,脑海里迅速滑过烈温柔的面孔——五官精细如刀刻,每一分每一毫都生得恰到好处,深邃的赤瞳中波光粼粼,好似载着星子的夜空,令人百观不厌,摄人心魄。最是那唇边的一抹笑,足以湮灭日月光华,总是那样温温柔柔,儒而不弱。让看了的人如饮甘泉,如饮醇酒。甘愿甜在其中,醉在其中…… 半晌,碧海宁才道:“在那之前,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你不必知道,当你想起一切,你自然就会明白。”那个声音幽幽叹了一声,很快却又恢复平静,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和我做一个约定,为了烈。” “……什么约定?你说说看吧……” 第十四节 香血 “因为人死后血液循环停止,血管内的血液由于重力作用向尸体的低下部位移动,坠积于毛细血管和小静脉内并使其扩张,透过皮肤显出的紫色斑点,称为尸斑。” 把这句话从头到尾看了三遍,确认无误以后,飞云觉得周围一切的声音在瞬间都消失了,有一种雨水浸过头顶的感觉。为了验证是否自己的记忆是否出了差错,早饭后才特地的瞒着烈跑到书库来找资料,却没有想到,微微泛黄的纸面上记载的东西却把所有的不确定变成了确定,飞云苦心想维持的假象被打破了。 活着的人,是不可能出现尸斑的,难道……碧海宁是……是…… “不可能……那不可能!”飞云神经质的开始揉脸,“死人……怎么可能会有温度?”可是,突地想起碧海宁前段时间极不正常的苍白脸色和那让人战栗的体温,这让飞云突然感到浑身发冷,于是他一屁股靠着墙坐下来,把脸埋进了手臂里。 也不知这种状况维持了多久,只知道窗外传来雪凤高亢而又尖锐的鸣叫,飞云才蓦地从失神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站起来把书塞回书柜——“不行!我要去证实!” 曾经,碧海宁还对他笑,用甜腻的声音喊“哥哥”,那蓝色微卷的长发,那让他失神的眼眸……这些,怎么能是假的?! 转身往烈的寝室奔过去,在走廊地尽头,飞云看到了匆匆朝自己奔来的烈,不由一怔,烈的出现太突然,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可是,还不等飞云想到该对烈说点什么,烈已经跑到了他的面前,有些气急败坏得对飞云说:“飞云!宁儿……宁儿她……” 飞云的脑袋翁的一声,一把抓住烈的肩膀:“宁儿她怎么了?!” 烈的肩膀被飞云抓住,痛的发麻,轻呼了一声,急道:“宁儿她……不见了!” “什么……”飞云有些晕眩似的扶住墙,缓了一秒钟,一把拖过烈,“怎么会不见的?” “我不知道,宁儿一直没有出来吃早饭,我就给他送去,可是房门大开着,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梓阳他们知道了吗?” “还不知道,他和伊夜出去了……” “好,我们走!快去找她!”在转身奔出皇宫的那一刹,飞云有些惴惴不安,却不知道自己在不安些什么…… *************************************************** 在宫门口的时候,烈从一个侍卫口中得知碧海宁已经离开了皇宫,并且往北边的地方去了。烈和飞云听了,很是震惊——从皇宫的路延伸往北,是一片乱石区,再走上半日的马程,,就是北镇,那里是雪樱国人口最少地方,由于这里土质不好,所以这里被用来安置大片的坟冢,都是在以往战事里牺牲的将领将士,在那里,只有一些很少的当地居民居住着,近年来也在不断的外迁。 碧海宁……去那里做什么?! 已经来不及多想,飞云和烈立刻策马往北。可是一路上,并没有看到碧海宁的身影,走了大半日,反倒越接近北镇了。 烈正在考虑到底要不要继续往前走,却看到前面的镇子闹哄哄的,村民们都聚集到一起,在大声的讨论着什么。出于好奇,两人决定过去看一看。 走进村子,那些村民们看见有人来,看到救星似的蜂拥而至,吵吵闹闹的说着什么,声音太多太杂,让烈有些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烈从马背上跳下来,道:“你们别急,慢慢说,究竟出了什么事?” 最先说话的,是被人群围在中间看上去有些惊魂未定的妇人,她颤着声音说,“你们……你们是不是骑士?你们……你们要救救我的儿子啊!” “您的儿子?”烈被问得愣了一下,心想自己好歹也受过骑士团的严格训练,应该算吧,便点了点头,道:“究竟怎么回事?您慢慢说。” 村民见烈点头,便立刻七嘴八舌的问一些“你的剑术如何?”或者“是不是很厉害”一类很让人莫名奇妙的问题,飞云被他们吵得两眼发黑,便打断了村民问:“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怎么罗里啰嗦的?” “小伙子,不是我们啰嗦,我们是怕……”一个大汉想了想,道,“我们是怕如果身手不好不但帮不了我们,还要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了!” 飞云有些不屑似的笑了起来。 大汉见飞云笑,有些心焦,急道:“你别笑,那可是魔物,可不一定你应付的来!” “什么?!是什么样的魔物?”烈大惊,这里距离雪樱皇宫,说近不近,但也算不上远,在如此接近的地方怎么会有魔物出没,难道是上次战斗所留下的残余逃到这里来了? “不知道,那东西移动速度极快,抢了我的儿子……便逃了!”先前的那妇人抽抽噎噎的哭泣起来,周围的人纷纷劝慰。 烈皱了皱眉,“往哪个方向去了?” “好像是……北面的坟冢!” “飞云,我们去看看!” 虽然烈明白,此行出来是为了找碧海宁,可是既然自己子民受难,又怎能丢下不管?飞云倒也明白烈的心思,立刻将马头调转了个方向,“走!”其中一个青年突地抓住烈的袍摆,“要不……你们还是莫去!等我们上报王上吧!” 可是烈却笑了笑,“不需要的,这里的情况,我会代为传达。” 随即,丢下一脸惊愕的村民策马疾驰而去。 ********************************************************** 那些坟冢,建在离村子五公里外的林子里,烈和飞云一路策马狂奔,用不了一会儿便到了,从入口处看,这片树林并没有什么特别,甚至还有些许清幽,这里生长着很多的竹,满地生着嫩笋,昨夜又下过一场雨,空气里有些清新的水气。但确实,空气里有一种很让人压抑的气味,那是某种灵压,却异常的微弱。 烈和飞云对视了一眼,一同下马,步行进去,走了约莫半里路,飞云突然用力吸了吸鼻子,道:“这里好像有血腥气……” 烈顿住脚,仔细的嗅了嗅,的确,空气里有一股腥味,是血的味道,而且还相当浓烈,可是……其中似乎还掺杂着什么奇怪的味道…… 两个人瞬间都沉默了下来,飞云道:“走,四处看看。” 烈答应着,抽出剑来,与飞云散了开,拨开草丛,在林中翻寻。 两个人顺著血腥味的方向,一路走了过去。分开竹叶,冰凉的雨水落到烈脖子上,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往树林里,越走越深,树叶也越来越密,竹子越来减少了,倒是显出更多的高大植株以及藤木来。走到里面一点的地方,光线已经很昏暗了,只有阳光从树叶的缝隙落下来,光影斑驳。 可是毫无疑问的——那血的味道已经越来越浓了。 “烈,你看那边!” 飞云突然拍了拍烈的肩膀,烈抬起头来,顺着飞云手指的方向,看得到前方不远处一颗大树的阴影下有一块凸起的地方,深色的一堆,上面飘了不少树叶,看不清是什麽。 烈深吸了一口气,道:“过去看看。” 走到近处,见树叶在那物上落得稀稀拉拉,已可看到依稀是个人的样子。不过……烈的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他旁边的另外一堆,好像是人,又不是人…… 烈慢慢弯下腰,把那些树叶拂开的一瞬间,列和飞云都只觉得一阵恶心,脑中一阵晕眩——那是一具尸体! 那具尸体已经完全辨不清面目,但是想必是那妇人口中的“儿子”……他的肢体被扯落得残破不堪,显然时间还不久,些断口处暗红的肉还看得分明,甚至……还是新鲜的,所以那血的味道才会如此强烈! 从那些破败的尸体上散发出一阵又一阵强烈的血腥味儿,熏得烈只觉得恶心欲呕,站起了身来。可是飞云却突然觉得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浮上心头,非常不安的感觉。他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于是伸手去拉开堆在尸体旁边的另一堆东西,翻转过来,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惊呼了一声——那是一个魔物,一个已经死去的魔物! 那个魔物是烈曾经在奥林波斯战役里最常见到的那种,最低级的魔族,靠人肉与人血为生,他的嘴里,甚至还衔着那个无辜村民的一只断手,可是,它却死了……在进食的时候死去。从它的死状看,那个出手者极迅速,魔物的脸上依旧保持着被刺杀的瞬间痛苦而又不可思议的表情。 飞云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却不愿深想下去,甚至不愿意在这尸体旁边多呆一刻,他心一直扑扑直跳,跳得他很难受,于是他拉起烈,道:“走吧。” 烈摆摆手,“等一下。” 随即用剑去挑开魔物被利器洞穿的胸膛,一股奇香扑面而来,那种香味很浓烈,甚至盖过了血腥,像某种花瓣的味道,烈皱了皱眉,捂住口鼻,凑过去看了一眼,立刻惊道:“它的心脏被人挖走了!” 飞云倒抽了一口冷气,“究竟……怎么回事!?” 烈这时候才觉得有些可怕,持着剑倒退了几步,“不……不知道……” “先回宫吧!这事情还要找人从长计议才是!” 烈点点头,与飞云急急的出林子去了。回到镇子,烈欺骗那妇人说他们的儿子并没有找到,并不是烈刻意的隐瞒,只是,与其给他一个模棱两可的希望或者彻底绝望,相较而言,后者更残酷一些。 随即安抚了人群,并且再三叮嘱村民不要进入森林北面,二人这才火速往皇宫的方向赶过去,把寻找碧海宁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第十五节 尸体(上) 回到皇宫,已是暮色四合之时,烈紧急求见了他的皇兄——雪樱安萨。 可是安萨对这件事情似乎不怎么讶异,不过却也难怪——自从一年前莫卡在虎王青色光弧撞击下消散了,魔族的势头却丝毫没有减退的意思,虽然几个月内被雪樱国正规军迅速压制下来,但是依旧有一些残留魔物零零落落的出现在雪樱国各处,因此,皇室曾经颁布紧急令,看见魔物者,一律斩杀。 被安萨这么一说,烈悬着的心倒是放下了不少,只是,在离皇宫这么近地方发现了魔物,倒还是头一次,于是兄弟二人又再次草拟了一份关于近卫队加强防范以及派骑士团搜查坟冢的文书。 一切事宜安排完毕,天色竟已经暗了,幽蓝幽蓝的夜空上星光点点,好像被打碎的水晶撒得满天都是。 回琉璃宫的时候,飞云见烈一直一语不发的,便问:“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烈把手放在下巴上,思考了一会儿,“这事情还是很怪……”烈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是什么人杀了那魔物?”加一根手手指,“第二,那血液里的香气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问题我也注意到了,只是……觉得蹊跷。”飞云眨眨眼睛,把目光放远一点,却突然冒出一句——“宁儿?” “什么呀!”烈叫了起来。 “不是,宁儿回来了!” 烈这才回过神来,转过身,看到回廊上碧海宁正朝他们跑过来,怀里抱着一束似乎是刚采集到的不知名的药草。 “烈!你们终于回来了!” 烈长舒了一口气,上前紧紧拉住她的手,责备道:“你怎么出去也不和我说一声呢,我和飞云到处找你,你去哪儿了啊?” “让你担心了,对不起……我去北边的石堆了。” “你去那里干什么?”飞云问。 “我可是找到了一样好东西哟!”碧海宁的笑,很灿烂,灿烂得近乎虚幻…… 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那种药草举到飞云的面前,“哥哥,你看!” 飞云怔住,那种药草,他认识……那是曼柯草,可以抑制狼人变身的一种神奇药材。 “不是快月圆了吗?哥哥一直忙着帮我煎药,都没时间出去采吧?”碧海宁解释道,“因为我知道,这种草只生长在乱石下,所以……我才去了北面。” “所以你才跑出去?”飞云心里有些被刺伤般的痛了起来,这是他们这群人里共有的记忆,可是一忙碌起来,大家似乎都忘记了,就连自己也给忽略了,可是,记得的,却是自己的亲妹妹。接过草药,把手放到碧海宁的头上,飞云道:“以后,少往乱石堆那边去了,那里可能有魔物出没,很危险的。” 碧海宁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却很模糊,模糊得让飞云完全看不出她在想什麽。 烈很喜欢看到这样的场面,很温馨的味道,于是他笑着正想说话,忽然觉得碧海宁似乎有些什么不对。这段时日,她的脸色一直很苍白,甚至是惨青色,可是此刻看上去却是柔和的象牙色,肌理莹润,烈不自觉地伸手,抚上了她的脸,只觉她的肌肤触手生温,再不复之前的冰冷,便道:“你今天气色很好。” 碧海宁笑道:“是么?大概因为我出去转了转吧。” 转了转?烈想着,这是理由吗? 可是碧海宁看起来真的很不一样,那近乎死气沈沈的模样消失了,整张脸在月光下就像是在发光,一双眼睛更是欲流未流。那肌肤看上去就像最名贵的瓷器,不,瓷器没有这样的鲜活,更像那温润的玉石,光华流转,生机勃勃。 飞云低头注视着碧海宁,似乎为了出行的方便,碧海宁穿了一身月白色的短装,娇嫩如藕的玉臂就露在空气外,在月光下,更显白皙,并不曾见到有任何的瑕疵,更不要说什么斑点,飞云暗道:也许自己真的多心了,或者……早晨乱糟糟的,看错了? “好了,不早了,我们回去吧。”烈提议。 众人没有反驳,答应了。碧海宁笑着偎过来,挽住了烈的手臂,烈也温柔的回抱她。在碧海宁靠近的瞬间,烈闻到了一股奇香,像某种花瓣的味道,似乎在哪里闻到过。可是看到她怀里抱着的一束药草,便没有再多想,三个人一齐往宫殿深处走去…… 第十六节 尸体(下) 次日一早,烈便准备带队往北面的坟冢做一些调查,本以为碧海宁会要求同行,即使不是,至少也会有所追究,可是这次碧海宁仿佛知道似的什么也不问,弄得烈有些莫名其妙,想这人今儿个是怎么回事? 碧海宁把烈一路送到宫门口,笑着与他道别,那笑,灿烂得近乎艳丽,烈从没见过她这种笑法。出了门来,飞云终于有点憋不住了,问:“烈,宁儿今天是怎么了?就这么让你出门了……” “不出门你还要怎么办?这是正事,她不会纠缠的。” “飞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觉得有点不对。”梓阳道,“我觉得她……好像有些掩不住的高兴,就差把你踢出大门了。” “没有吧……?你想太多了。”烈一边回答,一边求证似的回头去看倚在门柱上的碧海宁,不知是否阳光太灿烂的关系,烈觉得照得她的笑容也灿烂得近乎虚幻,像日光,太白太亮,太刺眼,却慢慢的什么也看不到了…… ………… 烈这次出行,带的人并不是很多,都是骑士团的正规骑士,不多不少正好十个,所以一路上并不拖沓,走了不到半日,便到了北镇,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他们选择了绕开北镇直接到坟冢去。 到森林的入口时,众人纷纷下马,步行进去。 这树林还和前一天一样,很清幽,也很安静。烈带着所有的人直奔昨日发现魔物之地而去,树林深处很暗,没有人发出声音,只有人们走在堆积得厚厚的落叶上发出的“沙沙”声。走了近一个时辰,烈才奇怪的“咦”了一声——昨日发现魔物的地方离入口处并不是很远,他和飞云找进来大概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可是现在…… 似乎不太对劲…… 飞云吸了吸鼻子:“烈,血腥味闻不到了。” “我只闻到香味,很奇怪的香。”梓阳把手挡在鼻子上,打了一个很大的喷嚏。 “香味?”烈诧异的重复了一遍,又仔细的闻了闻,有一种异香伴随着空气侵入鼻中,淡淡的,仔细一闻,又仿佛没有。突然想起昨天好像也出现了这种香味,只是现在的味道似乎很淡,已经完全融在了空气里,有些辩不出来了。 骑士团的团长非诺也仔细的辨认了一下以后,说:“殿下,味道好像在那个方向。” 于是一拨人都循着那种香味找了过去,找到香味的根源的时候,烈和飞云都吃了一惊,前面的空地上,盛开着大片红色的花朵,像莲花,又好像不是……可是,昨天这个地方——应该是魔物尸体出现的地方! “尸体呢?!”烈惊道。飞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皱起眉静静的看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烈,我听说……那种魔物,在没有食物的时候,会相互残杀以获得鲜肉,也许,是被他的同伴拖走了也说不定。” 梓阳道:“那这些奇怪的花是怎么回事?我并不觉得那些生物有种出花的能力……” “等等,我们先不纠缠这个,先到坟冢看看再说。” 于是众人又再继续前进,以前那个坟冢有个与它很不相称的名字,叫做“荣居”,意思是那些将领为卫国而光荣牺牲,那一片参差不齐的坟地就是他们荣耀的归宿。可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的将士家属都不太愿意把牺牲的亲人送到这里来,因为路途太遥远,又很偏僻,所以长时间没有人走过的道路灌木丛生,要想通过,就必须拨开及腰的灌木,不时有树枝横空而来,沾的众人一头一脸的树皮碎屑。不是还会被一些望不见的藤蔓纠缠着腿足,半天拔不出来。 走了一段,隐隐看得到不远处草丛里的坟堆,在高低起伏的灌木丛间,如同波浪间的小船,时隐时现。烈查看了一番,有几处坡面上,灌木纷纷折断,形成一片倒伏的凹面,看来是有人曾经从这里走过。 这里已经是森林的最深处,枞树苍翠的枝叶交叠在头顶,阳光被割裂成无数细小的碎片,眼前一片阴暗,而从树与草中间传来的冷湿之气,沿着裤管与袖管一路攀升,辐射到全身,让人阵阵发冷。这地方让所有的人都感到及其的不舒服,一种很压抑的气氛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厚厚的包裹起来。 烈尽量什么都不去想,因为他觉得如果想的太多,一定会失去继续走下去的勇气而转身逃出这个地方,突然间,烈觉得有人在叹气,很轻的一口,叹得烈后脖子直发凉。 仿佛……就在自己耳边! 一发现这点,烈顿时只觉得头顶一炸,立即转头,左顾右盼,却只见满目的灌木,哪里有人?只有飞云站在离自己两步远的地方莫名奇妙的盯着自己,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烈猛然一缩头,却见一片树叶从自己的头上弹开。 刚才那一点幽凉,究竟是树叶在他脖子里扇的风,还是……烈不愿再想下去,心中毛毛的,有点发虚。 走出了灌木丛,整个“荣居”就呈现在了大家的面前——几棵怪模怪样的树在树林的阴影里张牙舞爪地蜷屈着,偶尔有只鸟扑楞楞地飞起来,发出几声凄惨的鸣叫。隆起坟堆上的土由于昨夜雨水的关系,还透着一点点的潮湿,有几十座同样大小的坟墓被起伏的灌木遮盖着,有些明显已经年代久远,土堆比别的坟看上去要矮一些,几乎被灌木遮得看不出来。 飞云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缩了一下脖子,说:“好像……没什么。” 烈本来就不是一个胆大的人,此刻心里毛的要命,也没有说话。 倒是梓阳眼力极好,指着几十步开外的一个地方道:“那边有东西!” 众人随着梓阳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个巨大的影子扑倒在一个坟堆上,被灌木丛茂密的覆盖着,不仔细看还真的很难被发现。 烈立刻警觉起来,拔出剑道:“大家小心一点!” 骑士团的众人也跟着纷纷拔剑,飞云却哼了一声,“别那么剑弩弓张的,如果那是邪物,早就扑过来了,还等你在这里看半天?” 烈想想也是,便把剑收了起来,小心翼翼的移了过去,拨开灌木,那个影子便像一条冰箱里的冻得僵硬鱼一样扑通一声跌下来,而那种红莲的芬芳,正从他身上源源不断的散发出来。 烈不由惊呼一声,连连后退几步,几个骑士团的人急忙上前护住。这才看到那个阴影的面孔——毫无疑问,那又是一个魔物,并且已经死去多时。 它的皮肤因为僵硬而绷紧,眼睛瞪得极大,张大的瞳孔里,似乎仍旧残留着恐惧的神色;嘴大张着,仿佛临死前仍旧在大声呼喊着什么,整个面部都扭曲变形。在这种死亡的恐惧中,他的胸口上,分布着一大团一大团的血渍,仿佛一朵朵死亡之花在它的胸口绚丽的绽放——毫无疑问,它的心脏,又被挖去了,这个发现给众人的心理上都平添了几分诡异和恐怖。 半晌,梓阳才颤声道:“这究竟……怎么回事?!” 第十七节 红莲(上) 回到了琉璃皇宫,烈还是觉得心里突突直跳,有些东西让他感到不安,非常的不安,可是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自从坟冢回来以后,烈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那种红色的花朵,究竟是什么?一定要查出来!它的奇香,就好像某种不祥的讯号,带着恐惧,从每个毛孔渗入人们的内心,这是以前从来都没有碰到过的事情。 把头伏在案上,坟冢那一幕幕又仿佛幻灯片一样一张张的滑过了他的脑海——残破的尸体,失去的心脏,还有散发着奇香的血液…… 烈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长袍,眼皮很沉,竟渐渐睡了过去。 在梦里,烈看到了一片苍茫的天地,白茫茫的一片,无限的延伸开来,他就在那样的地方一直走,一直走……然后,他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蓝色的发,正在对他笑——那是碧海宁。她的身后,是一片苍翠的天,淡绿色的光,映得她的白衣也是一片通透。这让烈感到莫名的慌张,于是他想过去拉住碧海宁,可是,他们彼此之间明明离的很近,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烈一直走,甚至在跑,却始终到不了碧海宁的身边。 碧海宁看着烈,一直在笑,笑得恬静温柔,波澜不惊,突然间,有红色的莲花在她的胸口绚烂的绽放,点点猩红,烈想叫,可是叫不出来,有蓝色的樱花铺天盖地而来,奇香开始浓烈的弥漫…… 烈被倏地惊醒,坐起来的时候,听到了一声极轻的惊呼,闻声转过头,他看倒掉落在地上的毛毯,还有身边一脸不知所措的碧海宁。 “对……对不起,我吵醒你了。我只是……发现你一直没有从书房出来,所以过来看看……”碧海宁拾起地上的毯子,重新披到烈的身上,“要睡的话回房吧,不要着凉了。” “没事。”烈揉了揉太阳穴,“只是有点累了。” “……你怎么了?” 烈沉默了很久,才道:“没什么,做了个梦而已。”伸手握住碧海宁的手,只觉得触手生温,反倒是自己的手显得有些凉,不由的笑了,道:“你最近身体好了很多。” 碧海宁看着烈,眼神一点点的温柔下来,搂住烈的脖子,并不回答,烈本想再问,可是看看碧海宁,却又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看她气色红润,便也逐渐放了心,不再问了。 半晌,碧海宁道:“烈,你相信来世吗?” 烈点了点头,道:“相信。” “那我们来世还会再见吗? 烈有点好笑的想,真的是个小女生,老爱问这些有的没的问题,却还是在碧海宁的手心处落下一个轻吻,柔声道:“傻丫头,我说过,你是我的新娘,这辈子是,下辈子,你还是。” “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碧海宁把头靠在烈的肩头,眼中有些说不清是欣慰还是悲伤的东西,“你说的话,可要记住了。” “我当然记得,只要你不离开,我就守你一辈子,又一辈子……”烈转身捧起碧海宁的脸,迎上她的唇,轻轻地吻上去…… 第十八节 红莲(下) 后来的几天里,烈没有很多的时间去陪伴碧海宁,他和飞云梓阳一起在北镇调查,尽管并没有很大的收获,最近的北镇和坟冢自从上次发现尸体以来便很平静,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可是烈总觉得,这就好像暴风雨前的平静,因为他的内心感到焦躁。 而碧海宁这几日总是在宫殿里出出入入,她最近似乎很忙,总是到很远的地方去采集一些极罕见的药草,烈曾经对此表现出过疑惑,可是碧海宁却总是笑着,不怎么说话。自从她回来以后,话就变得比以前更加的少了,似乎对于医学的研究已经是她唯一的兴趣,烈也就没有再去追究。 这一日,烈在北镇回程的路上,看着远处的云层低低的压下来,似乎是要下雨了,空气极闷热的出入于胸腔之间,心情有些意外的烦躁,不知是否和天气有些关系。 梓阳似乎注意到了,骑在马上与烈打趣,“我说,烈……其实我挺同情你的。” “这是什么说法?”烈扬扬眉。 “你看,那么热的天,你还要骑在疾焰的背上,这孩子的火焰可够你受的。”梓阳得意洋洋的继续摇头晃脑,“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 烈其实太了解梓阳了,他一露出这种很欠扁的表情就证明他肚子里的坏水又在往外冒了。果不其然,还不等烈回答,梓阳就嬉皮笑脸的凑过来——“这样吧,我做做好人,你把疾焰让给我,我把我的马让给你。” 飞云终于忍不住笑起来,“阿阳,可以啊,你小子够黑的,是个做生意的主。” “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的条件呢?”烈挑衅,“用普通的马匹换我的圣兽,这可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更何况——”烈指了指梓阳座下的白马,“这马可是我的宫殿里的。” 梓阳憋住笑,“这是肯定的啊,谁都知道,你这匹‘火盆’可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躁,我愿意帮你解决这个麻烦,你该感谢我。” 这一次,还不等烈开口,疾焰已经听不下去了,撅起蹄子朝梓阳踢过去,梓阳一时没料到疾焰会来此一手,毫无防备,座下白马一惊,将梓阳整个甩下身来,不等众人有任何反应,疾焰急嘶一声,大团烈火立刻喷吐而出,要不是烈及时喝止,只怕便要遭难了。 梓阳摸摸自己前额被烧焦的头发,愤愤的骂,“这混蛋!背后出黑手,太不仗义了!” 疾焰似乎还很生气,呼呼的喷着鼻,不时的有火花从鼻翼两边冒出来,烈伸手抚慰着疾焰,笑话梓阳,“看,不用我说话,疾焰都不满了。” 飞云更是有点幸灾乐祸,“阿阳,早就告诉过你,话不可以乱说的,遭报应了吧。” “我算看清楚了,我们这群人里,就你最可恨!”梓阳跳起来把飞云从马上拽下来,“两面闹腾,好处都让你占了!” 两个人揪在草地上闹作一团,随行的骑士们哈哈笑着把这当热闹看,烈象征性的劝几句,却有点火上浇油的味道。正闹得欢势,烈的眼神无意间往扫往距离大家不远处的石堆,却见有什么白色的东西一扫而过。 那一团白色出现的时间很短,只是一瞬间的光景,便隐没在石堆后面,可是这已经足够引起烈的注意,飞云似乎也注意到了,制止了梓阳的打闹,问:“那是什么?” “不知道……”烈的第一反应是,那很像野兔,但是就野兔而言,那颜色未免太刺眼了,通常来说,草地与石堆附近的野兔都是灰色或者淡褐色的,生得如此刺眼的白色,无非是鹰雀们的活靶。 这一发现引起所有人的警觉,他们小心地朝石堆移过去,烈依旧走在最前面,可是刚转入石堆,烈立刻痛苦的呻吟了一声,飞云紧跟在后面,也有想要呻吟一声的冲动——迎面扑来的奇香,已经不用费神去猜测接下来他们将会看到的景象了。 梓阳的承受能力似乎不错,他从后面走上来拍了拍飞云和烈的脊背,径自往里面走过去了。雪白的牙齿在下唇上轻轻地咬了一下,烈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跟上去。 并没有走到很深的地方,就能够看到仰躺在地面上的影子,这个影子和他们之前看到的魔物的影子都要小很多,那似乎不是一个魔物,而是一个……人! 这一发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强烈的恐慌,在这之前,烈和飞云曾经对杀死魔物的这个人做出无数种猜测,他们认为,也许是因为仇恨,也许是想要复仇,所以才会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杀死那些魔族,毕竟,因为那些魔物而失去亲人的人不在少数,现在在见习骑士团接受培训的少年们的大部分都是在战争中失去亲人的孩子。 因为要复仇而消灭魔物,这一说法迄今为止似乎都异常可行,可是,现在发现的人类,又该如何解释?这已经不是用简单的一个“仇恨”便能解释清楚的现象,杀死魔物,有可能受到皇宫的嘉奖,可是,杀死人类,那就是不可原谅的死罪。 “烈,是个男的。”脑子里正乱糟糟的一团,却在飞云的一拍下回过神来——“可是……你有没有觉得不对?” 烈没有回答,把手放在额头上强迫自己让混乱的头脑冷静下来,才凑上去看,这一个死去的人,的确不太对劲,他与之前死去的魔物有很大的不同,身上没有血迹,甚至连最基本的划伤也没有,只是身上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色,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伸手扯去那人胸口上的衣服,触手冰凉,但是,这不是烈要确认的东西。 ——他的胸腔,完好无损,很明显心脏是好好的长在那里的,没有缺什么,确切地说,没有缺,但是有多出来的东西。 那是…… 一朵红莲! 一朵盛开在那男子胸口上的一朵红莲,在心脏的部位,绽放着妖艳的红色!扰乱人心的香味正从那朵莲花上缓缓的散发出来。 那不是画上去的痕迹,那种红色,很自然,好像本身就生长在那里似的,烈只觉得有一片迷雾白花花的腾飞在自己的面前,遮蔽了很多东西,让他很难去看清楚,这严重影响了他的判断能力。 “把他……带回去吧……” 骑士团的众人,得了烈的指令,纷纷去抬那个男人,烈的目光落在那个男子的脸上,他的表情,很平静,眼睛茫然的睁着,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让烈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表情? 正在胡思乱想,烈突然觉得那人似乎对他笑了一下,这让烈整个人都跳了一下,他往后退了很大一步,直直撞在了飞云的身上。 飞云扶住烈,问:“你怎么了?” “他……在笑……”烈抖着声音回答,“刚才他在笑,真的!” 众人听烈这么说,都是一怔,纷纷去看那人的脸,可是他依旧平静的睁着眼睛,面无表情,梓阳走过来,摸摸烈的额头,又试试自己的,道:“没发烧啊……你眼花了吧?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烈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再定睛去看,确实没有表情,可是……烈可以感觉得到,那人的眼睛是活的,乍一看上去,的确是木然并且涣散的,可是,仔细看时,他的眼睛……带着让人心寒的笑意! 这让烈感到莫名的恐惧,可是他看到梓阳和飞云一脸担心的神情,又不忍说什么,便挥了挥手,道:“没事……回去再说吧……” 第十九节 杀戮(上) 十三?杀戮 回到宫殿,烈把自己看到的说给碧海宁听,当时伊夜也同样在场,可是听了 以后他们谁都表示不相信——如果一个人,已经会死去了生命的体征,那么无 论它本身再想有任何的动作,那也是不可能的,除非有一些外界的因素影响, 可是按照飞云的说法,那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烈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病了,某种神经质的病。 正在碧海宁安慰烈的时候,梓阳从外面急匆匆的走进来,由于没有留意脚边, 一脚踢翻了门边的一个花盆,伊夜见了,便怨声载道的嚷:“你个莽夫,慢 一点会死啊?” 要是平时,梓阳早就跳起来和伊夜好好一较唇舌了,可是这次却没有说话, 只是淡淡的说道:“那你扶一下不就行了。” 这让烈觉得很意外,于是他把目光投在把一张地图拍在桌子上的梓阳身上,问 :“怎么了?” 梓阳招了招手,道:“烈,你过来看,我发现不得了的东西了。” 众人听了,纷纷凑近桌子。 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只铅笔,梓阳把第一笔落在了地图上,轻轻用力,在地图上 落了一个圆圈,“烈,我们第一次发现魔族的尸体是在这里。” 烈这才发现,那个圆圈的所在地是北面的“荣居”,便点了点头,补充道:“ 我和飞云第一次看到魔族的尸体是在‘荣居’入口处的树林里。” “这个暂时不管。”梓阳继续在地图上落下第二个圈子,“然后,我们第二次发现的地方,是这里。”笔尖再次滑下一个圆,“再加上你和飞云发现的地方……然后,把这三个地方,连在一起。” 烈看着梓阳手中的铅笔在地图上落下一段圆润的灰色痕迹,疑道:“怎么?” “你难道不觉得,这些点都共同指向一个地方,或者……向某个地方移动?” “皇宫!!”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烈只觉得头顶轰得一炸,心里竟冒出股股寒气。 仔细想一想,事实也的确如此,第一次是在北镇的树林,第二次,在“荣居”,然后延伸至最近期的一次,无疑都在向皇宫一点点的移动,可是,如果说它在往皇宫移动,那么,目的是什么,那究竟是宫内的人所为,还是他想慢慢潜入皇宫?每一项疑点的发现,都让烈内心的不安一点点的加剧。 碧海宁看着烈苍白的脸色,心里抽住似的痛,便道:“现在只是梓阳的某种猜测,一切都还没有成立,也许只是某种巧合。” 伊夜本想附和两声,却见梓阳沉沉的叹了一口气,道:“希望如此。”“再调查看看吧,这件事情一定要落实!”烈疲惫的挥挥手,道:“飞云呢?” “他在药房,正在对今天带回来的那个男子做调查。” 碧海宁突然问道:“你们把那个男子带回来了?” 烈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碧海宁摇摇头,又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去。 正说话间,只见门外一个白影一闪,碧海宁的银狐从门缝里钻了进来。烈的心脏突得跳了一下——那摇晃扑闪的大尾巴,像极了白日里在巨石堆中一闪即逝的白色影子! 定了定神,烈问:“宁儿,银狐今天在你的身边吗?” “为……为什么那么问?”碧海宁被问得怔住似的,半晌才缓缓的答道:“它今天应该一直在皇宫里的,我没有带它出去过。” “是吗……”烈想了一会儿,如果说白天里的白影是银狐,那么凶手不就是碧海宁吗? 烈被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可是几秒钟以后,烈却暗自嘲笑自己的荒唐——这怎么可能呢?自己真是被这一连串的事件唬晕了头,连想法都变得有些怪诞可笑了。 一边如是想着,烈一边伸手想去摸一摸银狐,算是为刚才自己无根据的怀疑赔罪,可是银狐却咧了咧嘴躲开了,似乎拒绝烈的碰触,这让他觉得很奇怪,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银狐似乎就开始对烈有一种莫名的抗拒,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让原本如此温顺的动物开始抵触和他的接触呢? 第二十节 杀戮(下) “银狐,你做什么不理烈呢?”碧海宁坐在花园里,轻轻扯一扯银狐颈上的长毛。 银狐懒洋洋的抬起眼睛,斜睨一眼碧海宁,竟开口说话了,“我不喜欢他。” “你这家伙,让你会说话可不是让你去挑剔的哦。” “只是不喜欢而已,算不上挑剔。”银狐站起来围着碧海宁绕了几圈,“小姐,其实爱情这种东西我不太明白,他真的能把人变成傻子!雪樱烈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他付出那么多?” 碧海宁捧起银狐的脸,“你还不了解,不要乱说。” “小姐!”银狐固执的将脸转开,“你为他做那么多,承担那么多,他知道吗?!” “我不求他知道……也不求他感激,只要……他平安就可以……” “所以你……” “好了!不要说了!”碧海宁突然打断了银狐,道:“放心吧,我有分寸,明天……陪我出去一趟……” 银狐盯着碧海宁看了一会,终是低下头去,低低的应了一声:“哦……” 碧海宁把脸埋在银狐长长的白色毛发里,眼睛有些涨的发痛,他似乎看到烈忧伤的眼睛,赤色的瞳孔里,一片弥漫的风雪…… 也许,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那些冥冥自有定数,是一生的劫,就好似那些停留在人生道路上某处的迷雾,什么时候会散开,让人迷路,让人迷惘,一切都是未知数。 *************************************************** 烈觉得自己最近似乎很累,总是觉得困,烈一边想是不是头一天睡得不够好的关系一边把一本魔法文典平摊在膝盖上,那些密密麻麻词条看在他的眼睛里像蚂蚁一样多,眼睛似乎有些模糊不清的样子,烈把手放在太阳穴上揉一揉,只好又无奈的放下书。 茶水放在桌上依旧很热,透过茶杯里升腾起的雾气,烈把目光投向窗外,天空依旧是很清澈的蓝,和茶杯里碧色的茶水一样光鲜,抬起杯子正要喝,书房的门突然被人砰的一声撞开了,烈被吓了一跳,滚烫的茶水瞬间从杯子里被倾倒出来,随着烈的惊呼和玻璃杯破碎的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飞云惊慌的呼声——“烈!不好了!” 烈的腿被茶水烫的发麻,表情痛苦的问:“怎么了?” “尸体!今天我们带回来的那个尸体……不见了!”飞云顾不上一地的碎玻璃和依旧残留的水渍,道:“和平常不太一样,没有留下红莲……” 这一句话的刺激远比滚烫的茶水来的激烈,“什么!!?不见了?!什么时候?!” “没有弄错的话,应该两个时辰以前。”飞云习惯性的皱了皱眉头,“我总觉得,这种红莲似乎我在哪里见过,所以去了一趟文库,回来以后就不见了。而且……” “什么?” “我觉得……那人依旧活着,虽然很微弱,可是我感觉得到那人的心跳……” 果然,那笑容!没有看错!那种活人才有的流动的眼神! 可是不知为什么,烈的头皮有点发麻,抓住飞云的手腕,问:“飞云!难道那个人是自己走出去的吗?” “不可能。”飞云把目光凝聚在烈的眉宇间,“如果我没有弄错,那红莲应该是一种封印,只要那种封印还在,那个人流动的生命就应该会被完完全全的禁锢住。” 烈紧紧咬着下唇,尽可能让脑子迅速的将一切事情的头绪理个清楚。 “殿下!请快去西城门……”正迟疑间,突然一个卫兵突然跌跌撞撞的闯进来,可是话还没有说完,就倒了下去。他正好倒在烈的脚下,背上斜贯着的一条巨大的伤口,触目惊心,这让飞云和烈不由得都倒抽一口冷气。 “到底……怎么回事……”飞云迅速扶起那名士兵,“他还活着。” “飞云!你照顾他!”烈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愤慨,“我去西城门!” 来不及飞云出声阻止,烈红色的身影就已经矫捷的跃出去了,看着倒在自己怀中的士兵,鲜血从他背上的伤口不断的涌出来,飞云有些颓丧的想——难道……平静的生活对于他们来说真的就如此奢侈吗…… ******************************************************** 雪樱国的皇宫相较其他地方而言地形很复杂,蜿蜒的道路各自通向不同,有神殿的小径,也有后花园的大道,但是烈对此已是极为熟悉,从围墙翻越过去就可以直接看到通往西城门的大道了。 可是在赶到西门的时候,烈几乎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雪樱国本家的正规军也可谓是装备精良,人人都有通过严厉正规的的剑术训练才能最终被编入军队,普通人基本都不是对手,可是眼下,数十个正规军的士兵颓丧得倒在城墙边,地上有些折断的弓与箭,整个西城门似乎被什么巨大的力量冲击过,半边门框都因强烈的挤压而变形,地面和城墙上到处都是血迹斑斑的痕迹,似乎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动脉以后血液飞溅而出的样子。 如果不是魔法强大的力量,普通人根本无法做到这样的地步。“殿下……” 耳边传来一句微弱的呼唤,烈勉强定了定神,这才发现自己脚边依旧有人活着,可是他的胸口似乎被什么利物贯穿过,血液正源源不断的从新鲜的伤口涌现出来,烈急忙抽出银针给他止血,劝道:“你别说话!” 那士兵疲惫的笑了笑,“没用的,殿下……” 烈正在士兵伤口上操作银针的手的手突地一抖,针扎在了指尖上,疼痛顺着指尖急速蔓延到胸口——他很清楚,这样严重的贯通伤,血液在人体体内巨大的压力下出血量可以在一秒内达到一千毫升,像他这样简单的施救,简直就是徒劳。 “究竟……怎么回事?” 那个士兵满嘴是血,含糊不清的回答:“不知道……那……不是人……我们射伤了他,可是还是让他……逃掉了……” 烈费了很大的力才听清楚——那是魔物!他的心里在一瞬间涌现出更多的愤怒与杀意。 正在这时,烈见不远处有更多的士兵涌过来,便招出疾焰,翩然上马,厉声道:“你们将所有受伤将士送到看护院去!快!” 不等有人答话,烈已拉动缰绳,疾驰而去。 ——不论是谁,做出如此残忍之事,绝不饶恕! 第二十一节 虎王(上) 一路追出宫殿来,并没有费多大的劲,因为从宫殿蜿蜒出来的血迹在青色的草地上显得格外的明显,从血液滴落的程度来看,那个魔物应该是受到了不轻的损伤,眼见血液在一点点的鲜红起来,烈知道,离那个魔物……不远了! 转过最后一蓬灌木丛,烈终于看到了伏在灌木中的那个巨大而又丑陋的身影。 还不等那魔物发现他,烈已经一跃而起,手中的雪逸剑已经铮然出鞘,可是那个魔物似乎异常警觉,电光火石间迅速转过身来格挡,长剑击在对方粗重的硬皮上,铮得一响,火花乱飞, 此刻的烈几乎是满怀着复仇的怒火来进行战斗的,好像要连阵亡的士兵们的那一份也一并算上。所以他的剑几乎是倾力而发,这一弹开的力量反袭上来,烈只觉得虎口被震得一阵剧烈疼痛,但是,他依旧毫不胆怯地持剑攻上去。 那魔物见势不妙就要逃,烈迅速截住他的退路,那魔物收势不及,烈的剑结结实实的刺进了魔物的右臂,痛的它发出一声难听而又尖锐的嚎叫,随即扬起另一只巨大的手掌朝烈拍下来,烈迅速的回身,一个漂亮的旋身踢挡住了那魔物拍向自己的凶猛来势。 可是,那魔物竟是出乎意料的灵活,在他被烈挡住的那一个短暂的瞬间,他把整个身体都朝烈撞过来,凭它的力气,撞断烈的几根肋骨都绰绰有余,于是烈急忙收势回防,不料那魔物另一只已经受伤的手又讯速的劈下来,尽管烈面对迎面而来的巨大力道已经迅速的回身并且挥出低档的一剑,但是单凭他的力气实在是架不住魔物那势大力沉的一击,一触之下,手中长剑立刻被震飞。 正是这电光火石间,那个魔族已经伸手朝烈的脖子招呼过来,这让烈不得不腾出手来对付那双朝他掐来大手,那魔物的力量极大,坚硬的外皮刺伤了烈的皮肤,他感到有热乎乎的东西从脖子上留下来,他忍着窒息的痛苦努力催动着魔法的咒语,却被魔物一路推压向灌木丛,接着,烈下意识的感到左臂上一阵凉,紧接着就是一阵烧灼般的疼痛,灌木丛内横向生长的树枝毫不留情的刺伤了烈,暗红的血液从伤口中涌出,不一会儿便已浸透外衫,鲜血一滴一滴的落在了草地上…… 就在烈意识已经有点模糊的时候,他突然看到魔物难看的脸痛苦的扭曲在了一起,瞳孔在瞬间放大,那眼神烈似乎在哪里见到过,清澈并且拥有生命流动的光感,那不是魔物的眼睛,那是……一个人的眼睛!那眼神似乎很悲伤,也很绝望。 随即,烈感觉到卡在自己脖子上的力量开始减小,魔物巨大的身子开始瘫倒向一边,露出了插在背后如雪的长剑,长剑的剑柄,握在另一个人的手中,那个人美丽的如稻穗一般的金色头发在风中飞散开来,眸子里透出冰冷而又清澈的蓝色,那是……虎王!! 烈几乎叫出声来,那是虎王!真的是他!自那次峡谷一役以后失踪了一年的圣魔界的王子!可是,下一秒,让烈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虎王迅速抽回了长剑,头也不抬的迅速逃离了烈,这让烈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可是却还是在虎王跑出自己的视线范围以前叫住了他——“虎王——!!” 出乎意料的,虎王停住了,可是,他没有转过头来,像一个别扭的小孩,默默的站在那里,背影看上去孤独而又落寞。烈和他之间,谁也没有说话,一刹那间,空气凝固似的静得可怕,只有从烈左手伤口上滴下来的血液落在草地上,发出很轻微的声音。 “虎王……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半晌,才听到虎王的声音,很嘶哑,像得了伤风,不回答,只是反问,“为什么,要叫住我……” 烈疲惫地叹了口气,“因为……你是宁儿重要的弟弟,不是吗?” “不是的……”虎王咬住下唇,沉默了一会,才再次开口,“因为我……宁姐才死掉的……我亲手杀了她,我本来都不该来见你……” “可是,你救了我,而且……那件事根本不是你的错,所以你应该来。”烈捂住伤口,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我想,宁儿会很想见你。” “骗人!”虎王转过身来,近乎咆哮的喊,“宁姐她死了!已经不会再见我!” 看着记忆里那个整天嚣张的叫嚣着的孩子变得落寞而又悲伤的样子,让烈觉得异常难受,于是他走过去,把手放在虎王的肩膀上,轻声道:“宁儿……她还活着。” “骗人的吧……” “真的。”烈看着虎王通透的眸子,认真的重复道,“她还活着。” 然而,这一次,虎王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金色色的刘海从脸上滑下,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似乎有什么冰凉的液体从虎王的脸上滑落下来。 虎王小声的低喃:“宁姐……真的吗,你还活着……” “什么?”烈没有听清楚,反问。 “不,没什么!”虎王摇了摇头,紧接着,烈看到了一抹最熟悉的笑容浮现在面前那张漂亮的面孔上——“烈哥,请带我去见宁姐。” 第二十二节 虎王(下) “烈!你受伤了?!” 烈一进门,碧海宁便一眼看到了他颈上清晰的血痕,左臂上虽然已经包扎过,可是衣服上依旧猩红点点, 这一发现对于碧海宁来说是格外震惊的,可是烈只是笑着摆了摆手,“不碍事的,都是些小伤,飞云已经帮我处理过了。” “真的没关系吗?”碧海宁不放心的问。 “没关系,你看,我给你带来个人。”烈一边说着,一边往傍边让开来,碧海宁看过去,发现烈的身后站着一个熟悉的影子。 此时,有一束正午阳光恰恰穿过宫殿里悠长的走廊,温暖而又明亮地投射在那人金色的发上,反射出太阳一样的华光。那稚嫩却很坚强的身型,瘦削的脸,英宇逼人;在微风中飞散的金发在阳光中舞成绝美的弧线,正如他狂放洒脱的个性,遗世独立、峭然出众…… 眼前耀眼的阳光将所有的景物都笼罩在一片茫茫光晕之中,然而碧海宁依旧可以看见虎王明朗清晰的容颜,那么清晰,不是做梦。 从巨大的惊讶中回神,碧海宁失声惊叫——“虎王???!!!!” 一切都如同一年前一样,普通的,本来没有交集的两个人,就因为这样的一次普通相遇而让本来阴霾的世界凭空多出几抹暖色,原来一切都还在原地,原来一切都未曾改变…… 一秒,两秒…… “宁姐???!!!!” 直到同样激动的惊呼从虎王口中涌出的那一瞬,突然泪流满面,他几乎是踉踉跄跄的向前冲去,那清晰的笑容几乎触手可及。 一瞬间的错愕,然后碧海宁脸上映满了明亮的笑容,在捕捉到疾风扫过的最后一个瞬间轻轻巧巧的转身将来人紧紧拥入怀中——“虎王,好久不见……” “你还活着……” 虎王涩涩的开口,“我以为我杀了你……” 还想继续往下说点什么,可是虎王突然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那时候……面临的,是怎样一种蚀骨侵心的绝望与悔恨啊,好像黑暗中泯灭了最后一丝光明,在溺水后丢掉了最后一根的稻草。 绝望到自己想要义无返顾地杀掉那个黑色的巨大的影子,即使永远也不再醒来,也没有关系。那是自己……可以第一次将视如生命的责任抛之脑后,绝望到重伤落在一片泥泞之中,也失去了求生的勇气……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成一句无助的低声祈求——“宁姐,请你……不要再离开……” 没有立刻的回答,没有肯定或者否定,这让烈的心里在一瞬间涌上巨大的不安,他小心翼翼的问:“宁儿……你为什么不说话……” “算了,都过去了!”碧海宁沉默了一会儿,闭上眼睛,她的手抚过虎王的头发,最后寂寞地落在他的肩上,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那只是一个梦而已……现在我又回来了……” *************************************** 新的一天,和往常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虎王的回归似乎又给烈的身边增添了新的快乐与活力,伊夜和梓阳依旧每天吵嘴乐此不疲,飞云依旧拿烈寻开心…… 原来……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 后来再提及虎王究竟为什么在整一年以后才迟迟归来,虎王对此作出的解释并不是很多,如果当初,他化出的青光弧没有正面迎上莫卡强大的瘴气魔力,也许现在,他早就因为力量耗尽而消弭并且归于尘土了。 可是,那日,他以所有封印之力与莫卡的巨大灵压正面相撞,双方力量相抵时所产生的强大冲击力将虎王整个撞出了圣樱峡谷的战场,莫卡也因此受到了剧烈的损伤,耗时五年所累积的魔力几乎消耗为零,而虎王失去了背上的青龙所付出的代价,是几乎丢掉生命的巨大伤势。 没有人知道他在意识模糊时躺在一片泥泞中思考了什么,他说他想了很多的东西,想苍翔和圣魔界,还有他的姐姐浮草……这些在他生命里必不可少的东西在那一瞬间显得弥足珍贵,可是,他伸出手,想抓住点什么的时候,却发现原来自己已经什么抓不到了,只是徒劳的抓到了一把清澈的空气,那里面……夹杂着樱花的香气。 在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一片深深浅浅的蓝,不知道是海,还是天…… 等虎王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身处何处,那是海边的一个山洞,似乎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山洞外已不再是初春,海风带着海水的咸味冰冷地吹扶在面上,没有当初受伤时的那种刺痛,虎王把手放在脸上——当初那些严重的擦伤,已经愈合了。 再去回忆当初发生的事情时,已经很徒劳了,在虎王的脑海里,与那场绝望的战斗相关的记忆只到自己摔入一片泥泞失去知觉以后就断掉了,再往后就是一片空白,甚至连碧海宁的容貌似乎都有些模糊不清。 在圣魔界的边境,虎王听说了有关他们的第一皇子战死圣樱峡谷的消息,这让他感到很讽刺,一个被众人都认为已经死亡的人,现在居然可以完好无损的站在这片他本应该告别的土地上,也许……是为了要赎那些再也还不了的罪吧? 至少,那时候的虎王,是这么想的……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度过那个浑浑噩噩的冬天的,直到再次看到烈的样子,虎王才在那一瞬间明白,他活着,是为了要守护那些依旧在这片蓝天下生存的人们,在那样残酷的战争下,无论是谁,还能够看到那些熟悉的人们安然无恙的身影,真是太幸福太应该感恩的事情…… 第二十三节 疏离(上) 从与魔物争斗的地方回来整整两天,烈一直处于一种昏昏沉沉的状态,似乎是患上了失眠症,烈自己都感到奇怪,以前他一挨枕头就能睡着,而且睡眠质量良好,但从那天起就再也没睡过一个好觉,一闭眼就能看到那双清澈的流动着绝望与悲伤的眼睛,那种感觉来得格外震撼。 即使偶尔的睡过去,也总是做一些奇怪的梦境,恍惚中他走进一片薄雾笼罩的山野……在春夏秋冬季节的不停变幻中,有一个面容娇美的女子轻轻向他走来,张起双臂环绕着他的脖颈,她的目光柔和如水,迷离如梦…… 她在一片轻盈曼舞,赤裸的双足蜻蜓点水于带露的花草,散落在青翠一地上的水珠朝阳下明媚万千,七彩光华旋动流转成眩目的涡与迷幻的云,隐没那娇柔的白影,长袖挥起漫天晶彩,似是招手,又似是再见…… 然后慢慢的隐退在一片淡青色的光弧里,虽然是在梦里,可是那一瞬间烈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一种没来由的五内俱焚的痛苦,在梦中他死死抓住那个女子的手不忍离去,而那女子只是哀怨的看了他一眼便将视线移向苍茫的远方,在看不到地平线的彼方,腾升起一片黑色的雾气。 然后,她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犹如冰块慢慢融化在水中…… 有花瓣一样的东西突然飞过来,把烈整个人都包裹起来,他在那一片迷蒙的景色里撕心裂肺地呼唤着,却听不到一点点来自他人的回音,唯见远方草木萋萋,雾霭绵绵,寥廓的云天和苍茫的大地,还有脚下的不知名的河水在无声地长流,流向未知的远方,似乎带走了他的一切…… 等烈醒过来的时候,就总是能够听到有侍女跟自己抱怨说自己脸色不好或者气色很差,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才会变成现在的这个状态。他以为,只要碧海宁和虎王都已经平安的回来了,有些事情就可以不用他去操心,可是事实终究还是很残酷,他清晰的记得自己被魔物压倒在地的样子,红色的发和臂上的血,残忍的纠结在一起, 触目惊心。 那天,很久没有聚在一起的五个人一起在饭厅吃晚饭的时候,烈把自己所见到的情景告诉给众人听,飞云对此依旧抱持着极强烈的怀疑态度,梓阳则依旧坚持是烈太疲惫想得太多,才会出现那样的幻觉,在他的眼里,魔物没有什么很大的区别,都是丑陋并且不该继续生存下去的生物,应该早早的绝迹。 可碧海宁却对此不发表任何意见,她只是用勺子一次又一次的搅动着碗里的浓汤,几乎是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的沉默,碧海宁才缓缓的开口了,她的声音很低,每个人必须保持安静才能够听清楚她所描述出的语句。 碧海宁问:“据闻……魔物是真正的不死种族,你们可知道其中的原因吗?” “他们总是大量的繁衍生长,无法赶尽杀绝,为了生存,他们汲取一切光明生物的生命,以延续自己的灵魂,就是因为这样才能被众人说做不死呢。”虎王把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补充道:“这是以前在圣魔界的时候武保告诉我的。” “不是,其实魔族也并不全部都是以杀戮为生的……” 梓阳一口汤喷出来,“宁儿,这种说法用来欺骗自己都觉得牵强,你见过不凭借杀戮就生存的魔族吗?” 谁料,碧海宁一句话堵将过来——“那么,你没有见过不凭借杀戮为生的魔族,又为什么如此以偏概全呢?” 指一指烈还包着绷带的手臂,梓阳对碧海宁的说法嗤之以鼻,“烈手上的伤势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是……”烈泛着忧伤的赤色双眸抬起来,雪白如若编贝的牙齿轻轻咬住下唇,“也许这其中真的有什么无可奈何呢,那天死在虎王剑下的魔物,在他倒下去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一种很清澈的眼神,那种眼神,不是邪恶种族所应该有的样子……” “烈……”飞云皱起眉,似乎最近他重复这一动作极为频繁,“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以前在魔族任职的时候,魔族曾经因为同胞被大量的屠杀而面临灭绝的危机,可是,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又再次大量的繁衍起来……” “这是为什么?” 烈顿时感到前所未有的一种恐惧漫上了心头,可是,飞云的第二句话,如惊雷般的当头砸下——“他们……可以将人类变成魔。”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烈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慌乱。“你的意思是说那天袭击我的是一个人类?” “我不排除这种可能,因为在我们发现那个胸口有红莲的男人失踪以后,那个魔物不是也正好出现了么?” 突然想起那些失去心脏的魔物们流失的血液所散发出的奇香,还有尸体消失后莫名出现的红莲,烈突然就觉得自己简直是在云里飘着,晕得厉害。 “可是……那要怎么做?”梓阳似乎也有些惶惶不安,“人……又怎么变成魔?” 几乎每一个人,都在等待飞云给出一个答案,可是,他只是平静的摇了摇头,回答:“我也不知道,这是一种秘术,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产生的方法和原因。” 房间里再次陷入到一种平静里,只有桃木桌上精致的烛台在闪烁着,五个人就那样面对面的坐着,谁也没有看对方,沉重的呼吸落在昏黄的火苗上啪地一声被弹了起来。 “魔由心生……” “啊?”烈听到坐在身边的碧海宁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可是很小,小的几乎听不清,便问:“宁儿,你说什么?” 可是,接下来,碧海宁缓慢的复述却像一滴水溅入一锅滚烫的油,四座皆惊。 她说:“也许……生出魔的,并不是别人,而是……人类自己……人类总是喜欢把自己的过错加到别人的头上,造成自身巨大的恐慌,然后就把那些本身就是一种罪恶的杀戮正当合理化,认为那些必要的杀戮是为了让更多的生命在这片蓝天下自由的生存……可是我们,却从没有想到过,这种单方面的杀戮,本来就是一种罪,我们没有权利剥夺别人感受生命的权利,每个人,哪怕是一草一木,都有他们活着的权利。” 在座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没有想到碧海宁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没有人从巨大的惊讶中回过神来,只有虎王一个人把一种异样目光停留在碧海宁琼脂一般的肌肤上,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虎王初次看到碧海宁的时候,虽然有一种久别重逢的巨大喜悦,可是,实际上,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说不出来的怪异感受。 碧海宁似乎注意到了虎王的视线,便也将目光转向他,两人就这样一奇怪的姿态默默的对视着,过了好一会儿,忽然有一个奇怪笑容出现在碧海宁的脸上:“对不起,我说了奇怪的话了,是吗?” 可是,虎王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碧海宁,他觉得碧海宁的脸上所出现的,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笑容,模模糊糊的,倒象是谁的笑容在她脸上的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