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你喜欢我的样子》 第一章 又一年又三年 (1) “我曾经爱着你,但已经又一年又三年。” ————乌云冉冉 10月下旬,b市温度骤降,迎来了今年的第一波寒流。 一个年轻女孩在人来人往的酒吧步行街上一边踉踉跄跄地走着,一边将身上的围巾、风衣一一解开,随手丢在沿途的石板路上。 路人见了这情形都不由得退避三舍,倒是有几个不怕死的小老外看笑话似的想上前挑衅,可当他们看到她身后不远处冷着脸的男人时也只得悻悻地绕道而行。 许冬言走累了,正巧前面有一棵粗壮的梧桐,她晃晃悠悠走过去,翻了个身靠在上面,闭着眼睛粗重地喘着气。 夜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她上身只剩下薄薄的一件毛衫,风一吹就透了。不过这样也好,酒立刻醒了大半。 不远处,宁时修压着火气一件一件捡起她丢在地上的衣服,不急不缓地走到她面前。 “就这点出息!” 一句风凉话就这么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许冬言微微睁开眼,眯着眼睛看着来人:“怎么哪儿都有你?” 宁时修冷笑:“就别狗咬吕洞宾了。” “骂谁呢?” “这里还有别人吗?” 许冬言深吸一口气,刚想抡起她那没什么杀伤力的拳头,胃里就是一阵翻江倒海。她连忙背过身去,但也只是干呕了半天,毕竟之前在卫生间里,她把能吐的都已经吐光了。 端着手臂看戏的宁时修见她这难受的模样,也不再跟她斗嘴,无奈地上前替她拍了拍后背。 她不安分地动了动,试图反抗,他完全没理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让你这么神魂颠倒?你说,这是这个月第几次了?” 许冬言闭着眼睛缓了缓,睁开眼问:“又是我妈让你来的?” “不然你以为我闲着没事干?” 冬言轻笑:“她消息还真灵通。” 宁时修把她的风衣披在她的身上:“走吧,送你回去。” 许冬言转过身,懒懒地摆摆手:“不用你送。” “不安全。” 她不耐烦道:“这么多路人,我安全得很!” 宁时修冷冷地说:“我是怕路人不安全。” 这个男人的刻薄她早领教过,不然也不会引发前不久那次惊天动地的“家 庭战争”,那她也就不会从家里搬出来,也不会跑到这酒吧街附近来租房子住。 她无奈地冷笑:“你一个男人,说话怎么总是那么招人讨厌?” 宁时修也不生气,无所谓地说:“实话实说而已。” 几个衣着性感的夜店女郎从他们身边走过,看到宁时修,相互交换了下眼神后,竟然都旁若无人地朝他卖弄起风姿来。 宁时修视若无睹,许冬言已经风中凌乱,不屑地嘀咕了一句:“肤浅!” 宁时修微微勾了勾嘴角,什么也没说。 两人并肩走着,快到许冬言家时,宁时修又问:“能不能先透露一下你还打算折腾几次,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许冬言瞥了他一眼:“什么叫‘折腾’?” “不就失个恋吗,至于吗?” “‘失个恋?说得这么轻巧,你一定没恋过!” 宁时修沉下脸来:“现在在说你。” 许冬言哈了一声,好奇地打量着他:“被我说中了?” 宁时修懒得搭理她:“回去洗个澡,睡一觉,今天的事就过去了。” 许冬言敛起笑意,沉默了一会儿,表情忧伤地说:“你不懂,这种事这辈子都过不去。” 她说得煽情,又那么笃定,没想到宁时修竟然笑了:“你才几岁,就说‘这辈子’?” 酝酿的情绪都被他破坏掉了,许冬言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夜风吹得人愈发惆怅。许冬言想到三年前遇到陆江庭的那一刻,许多事情就已经在朝着她不能控制的方向狂奔而去。喜欢一个人、爱上一个人,都在悄无声息间顺理成章地完成。 然而她并不确定陆江庭对她是不是也是如此。从毕业到如今,整整三年,她享受着暗恋,小心翼翼地试探,却从来不肯戳破自己的感情。她不喜欢落入俗套,她相信水到渠成,但她从没想过,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成不了的。 就在前不久,一个女人到公司里找陆江庭。谁都没见过一向冷冷清清的陆江庭和哪个人说话时会露出那种表情——关怀、细致,还有点暧昧。后来许冬言才从某个知情同事的口中得知,那竟然是他身在异地的女友,据说两人已经交往多年,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这消息来得突然又可笑,许冬言消化了许久,也为此难过了好一阵子。 其实,陆江庭除了不解风 情,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说白了,所有的情绪都是缘于她单方面的暗恋。 以前她总想着顺其自然,然而陆江庭的女友出现后,她也想过要去争取一下。可是争取后的代价可能是惨痛的,他们或许会连朋友都不再是,最重要的是,她害怕被他讨厌。 斟酌再三,为了他,也为了以后能相安无事地待在他身边,她决定将这段感情藏在心底。 既然三年都这样过来了,那么以后就装作跟过去一样也好。 可是狗血的事情却天天上演,让她避无可避。 那天一大早,公司楼下的小广场上异常热闹。许冬言从公交车上下来,穿过稀稀疏疏的人群,才注意到原来是有人在地上用玫瑰花拼凑出了一个“心”形。“心”形中间站着一个手捧玫瑰的男人,正四处张望着,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这个男人许冬言认识,是她隔壁办公室的。全名她想不起来了,就记得姓刘,大约是因为发型,这人得了个外号叫“刘葱头”。 许冬言不喜欢凑热闹,正要离开,却被刘葱头发现,一个健步拦住了。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刘葱头单膝下跪,同时奉上手中的玫瑰。众目睽睽之下,他大声说:“许冬言,“我喜欢你!” 尴尬了几秒,一句大实话从许冬言嘴里脱口而出。没有惋惜和抱歉的情绪,更不可能有惊喜。 “我不喜欢你。”她说。 刘葱头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他瞪着眼睛看着她,周遭的人也都没什么反应。许冬言见状,绕过刘葱头便往办公楼里走。 可就在跨进公司大门的一刹那,她听到身后的刘葱头不甘心地叫道:“你不就喜欢陆江庭吗?可人家要结婚了!你这个‘小三儿’!你会遭报应的,许冬言!” 几乎像是一个晴天霹雳,许冬言当场石化。她爱陆江庭爱得那么低调,竟然还会有人知道!她想到身后的众人,几乎可以感觉到那些或好奇、或探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正在窥视着她,企图从她的一举一动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想到这里,许冬言不敢多作停留,加快脚步走进了办公楼。 偌大的格子间里空荡荡的,原来所有人都到楼下看热闹了。经过陆江庭的办公室时,她发现门是开着的。此刻,他正背对着门站在窗前。他依旧穿着她爱的白色衬衫,头发干净爽利。在稀薄的曦光下,他漂亮挺俊得犹如画中人。 她突然很想将这个画 面保存下来,于是悄悄掏出手机,打开了照相机。正在这时,她从镜头里看到,那个漂亮的男人突然回过头来。 许冬言连忙调转镜头,对着镜头整了整头发。 陆江庭应该是没有看到她偷拍,许冬言长舒一口气,收起手机朝着自己的工位走去。再一抬头,却发现陆江庭办公室的门已经关上了。 离上班时间还有一刻钟,同事们陆陆续续从外面走进来。进来之前大家似乎还在兴致勃勃地聊着什么,可进来之后都不约而同地噤了声,看向许冬言的目光也是躲躲闪闪的。 许冬言又看了眼陆江庭办公室那扇紧闭的大门,或许,刚才小广场上的一切他都看到了…… 她没有想太多,拿起桌上的几本样刊,起身走向他的办公室。众目睽睽之下,她公事公办地上前敲了敲门,也没等里面人应声,就推门进去了。 陆江庭微微皱眉,抬头看着她。两人对视了几秒,她连忙把样刊递过去:“哦,这……这……这是11期的样刊,你……你……你看一下。” 其实她并没有口吃的毛病,只有在见到陆江庭和特别紧张的时候才会这样。 陆江庭早就习惯了她口吃,也习惯了她有些没礼貌地对他直呼“你你你”。 早在他还不是部长的时候,她就是他的小徒弟,他带了她整整三年,朝夕相处,比一般的同事要亲近很多。 也正因为这样,他对她应该是非常了解的,可是有一件事他一直想不明白——她和别人说话时思维敏捷、口齿伶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跟他说话却口吃得厉害。 但是今天,他似乎有点明白了。 他低头翻了一遍样刊,圈出几处要地去修改。 许冬言接过样刊,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陆江庭也不急着赶她走,默默地等着她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她说:“早……早……早……上的事……” 陆江庭打断她:“流言蜚语,不用在意。” 许冬言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如果,我……我……我是说如果,”她声音低了下去,“是真的呢?”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陆江庭还是不免心里一惊。他抬眼看她,发现她正看着自己。他错开目光,表情严肃起来:“你先出去吧。” 许冬言再傻也明白,他这就是拒绝了。她落寞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出了门。她突然想到刘葱头说 的那个“报应”——什么是报应大约就是如此吧…… 这些事情就如同密密麻麻的针一样,将许冬言的心礼成了筛子。她和宁时修走在石板路上,谁也不说话,只听到风声在呼呼作响。 宁时修将她送回了家,临走前提醒她:“明天的事你别忘了。” 许冬言想了几秒钟,才想起明天是温琴的生日,她真的差点就忘了。 她借着酒劲,笑着凑向宁时修:“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才是我妈的亲儿子……” 宁时修嫌恶地推开她的脸:“我突然有点理解那男的为什么拒绝你了。” 许冬言愣了一下:“为什么?” “你平时不照镜子吗?”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戏弄了,不过她已经有点习惯了和他相处的模式,不但不生气,反而媚眼如丝地朝着他打了一个清脆的酒嗝。 许冬言和温琴的母女关系原本还不错,直到前不久,温琴突然和多年前的老相好领了证,开始了她的第二春,这真是让做女儿的许冬言一点防备都没有。 因为埋怨温琴没有事先知会,许冬言连宁家父子也顺便迁怒了,再加上宁时修这人说话总不太好听,所以四个人生活在一起,时常会有些小摩擦。后来,温琴和宁家父子倒是越来越快一家三口,而她却像个两旁世人一样不被待见。在最后一次跟宁时修吵过一架后,她干脆搬了出来。 其实搬出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而且温琴一直想方设法让她搬回去,明天温琴一定还会旧事重提,但为了面子,为了不被宁时修小看,她无论如何也要坚定立场。 第二天,许冬言早早到了约定的餐厅。在包间门外磨蹭了一会儿,她正打算推门进去,门却突开了。 开门的是宁时修,显然他也没想到门外正站着一个大活人。 看到对方,两人都愣了一下。 许冬言正要开口,却被宁时修抓着手腕推了出去,出来时他还反手关上了包间的门。 许冬言不满地搓了搓刚被他抓过的手腕:“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 许冬言白了他一眼。 他低头点上一支烟,吸了口烟,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好心提醒你,温姨的体检报告出来了。” 许冬言倏地抬眼:“有问题?” 宁时修勾了勾嘴角:“紧张了?看不出你还挺孝顺 的。” “少废话。” “放心,没什么大事,但这个年纪了,多少会有些小毛病。好像……血压有点高,一会儿见了面你可得悠着点,别总跟你妈吵。 许冬言高高提着的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嘴上不客气地嘟囔了一句:“不用你提醒。” 说着她扒拉开挡在面前的宁时修,推开包间的门走了进去。 温琴见到女儿很高兴!“今天下班挺早嘛。” 宁志恒也站起来迎她:“最近工作忙不忙啊?你妈妈就担心你累着。” 许冬言没应声,她看到宁时修抽完烟走了进来,坐到她对面的位置上。 温琴推了推她:“这孩子,你宁叔问你话呢!” 许冬言回过神来,应付着回了一句:“不忙。” 温琴又说:“怎么见着你哥也不打个招呼?” 许冬言抽了抽嘴角,心里嘀咕着:我可不敢有这样的哥!再一抬眼,发现宁时修正眯着眼睛看着她,目光实在算不上友善。 她微微挑眉:“往哪儿看呢?” 桌上的气氛瞬间冷了几分。 宁时修却笑了:“你有什么值得我看的?” 许冬言一愣,低下头看着自己,似乎也没他说的那么差劲吧…… 宁时修倒是很大方地替她倒茶:“别找了,先喝点茶。” 宁志恒见状连忙说:“对对对,冬言路上应该累了,先喝点茶。” 晚饭吃得差不多时,包间里的大灯突然灭了,只有屋顶几盏昏暗的彩灯还亮着。服务生在众人的错愕表情中推着一大车红玫瑰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超大尺寸、造型超级少女风的生日蛋糕。 许冬言愣了几秒,不禁觉得好笑。她看了一眼身边表情激动的温琴,就在那一瞬,她突然就释怀了——她二十几岁的年纪,也不见有男人肯这样为她花心思,母亲在父亲去世后还有人能细心地照顾她、爱她,也算是一件好事。 宁志恒说:“小琴,许个愿吧。” 温琴看了眼蛋糕上的烛火,又看了眼许冬言:“我也没什么愿望,就希望冬言能搬回来住。对了,时修,你不介意吧?” 宁时修耸耸肩:“欢迎。” 众人又看向许冬言,许冬言无奈:“哪有把愿望说出来的?这就不灵了。” 听她这么说,温琴明 显有些失望。 许冬言摸了摸鼻尖说:“不过正好我租的房子暖气漏水,冬天也住不成,所以我想暂时先搬回家,等找到合适房子再说。” 温琴只想着先把她骗回家,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听到她松了口,温琴一脸的满足,一口气吹灭蜡烛说:“这个生日过得最好!” 温琴生日不久后,许冬言搬回了宁家。 宁家住着一套差不多三百平方米的复式楼,有五六个房间,其中二层三个,分别是许冬言和宁时修的房间,还有一间留给宁时修做了画室。 许冬言搬回去时,家里没有别人。把东西搬进房间后,她开始一点点地收拾,无意间翻到了一张照片,她不禁有些出神。 那原本是张二三十人的集体照,却被她放大,然后去掉其他人,只剩下她和陆江庭两个。 照片是她刚入职那会儿去拓展训练时拍的。那时她刚出校园,身形比现在略瘦,托着一根长长的马尾辫,天真烂漫、意气风发地站在队伍的最边上。 她记得那天拍照时陆江庭来晚了,众人嚷着让他站中间,但他执意不肯,而是站到了她身边。那天他也穿着跟大家同款的白色丁恤和深色运动裤,高高瘦瘦的,看上去就像是高年级的学长。她站在他身边,闻得到他混着淡淡薄荷香的汗味,心跳蓦然加快。她多希望时间能够停在那一刻,又希望那一刻能快点过去。 举着相机的摄影师突然好笑地抬起头来朝她说:“小姑娘,你再躲就要出镜头了!” 同事们哄然笑开了,七嘴八舌地问陆江庭用了什么招数,让新来的许冬言这么怕他。许冬言觉得心虚,而陆江庭只是无辜地一笑。 后来摄影师散了个手势,众人又安静下来对着镜头摆好了表情。许冬言悄悄地向陆江庭那边挪了挪,她看准镜头,牵动嘴角,就在闪光灯亮起的那一刹那,她感到一只手轻轻拢上她的肩膀,让她避无可避地靠向了那个令她躁动的源头。 也就是从那之后,无论两人多么熟悉,她见到陆江庭就会紧张,也多了个口吃的毛病。 想到这些过往,许冬言幽幽地叹了口气,把照片扔进了抽屉。 收拾完东西,她伸了个懒腰,走出房间。走廊里光线很暗,只有微弱的阳光从最里面的房间里透出来,那是宁时修的画室。 画室的门一般都不会锁,但是许冬言从来没有进去过。此时她突然对宁时修的作品有点好奇,于是便 走了进去。 画室面积不大,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模型和各色的颜料瓶,但却没有什么暴露在外的作品。靠窗的桌边立着一个画架,也用厚重的绒布蒙着。 她正要去掀开画架上的布,楼下突然传来门锁响动的声音。 她收回手,退出画室,趴在走廊的栏杆上,看到宁时修从门外进来了。 宁时修像是感应到有人在看他似的,倏地抬头,对上了许冬言的目光。视线相触的一刹那,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许冬言漠然地移开目光,缩回了脑袋。 宁时修见状勾了勾嘴角,朝着楼上走去。 他以为许冬言回房间了,上到二楼时却看到她正倚在门框上研究着手指甲。从他们以往过招得出的经验看,她这是有话要说。但他就当不知道,径自走向自己的房间。 “喂!”许冬言叫住他,“你是画画的?” 宁时修开门的动作停住了:“谁告诉你会画画就得是画画的?” “那……画得怎么样?” 宁时修回过头,许冬言正端着手臂看着他。 “你问这干什么?” 许冬言想到那天早上的陆江庭,照片没有偷拍到,但那画面还在她脑子里。 “我也想学画画。” 这倒是让宁时修有点意外:“想画什么?” “一个人。” 宁时修愣了一下,不屑地轻笑:“你这种底子,一时半会儿是画不出人样来的。” “嗤。”许冬言不满,“我们现在好歹同在一个屋檐下,能不能好好相处?” “井水不犯河水,这就是我能做的最好的了。”说着他走进房间关上了房门,把跟上来的许冬言挡在了门外。 “嘁,还说欢迎我,虚伪!” 晚上吃完饭,许冬言悄悄问温琴:“宁时修到底是干什么的?” 温琴很诧异:“你不知道?” 许冬言也很诧异:“我上哪儿知道去,你又没说过!” 温琴得意地卖着关子:“你去网上一查,比我说得详细多了。” “网上都有?” “那当然啊。”说着,温琴感叹道,“同样都是吃粮食长大的,怎么时修就比你优秀那么多啊!” “嘁!”虽然许冬言对温琴的话很不屑,但是为了打击这个胳膊肘总朝 外拐的妈,她只能无所谓地说,“因为我跟他不是一个妈生的呗!” 温琴愣了一下,待明白过来什么意思时,也急了:“哎,你个小兔崽子……” 回到房间,许冬言打开电脑,在搜索栏里输人“宁时修”三个字、检索结果竟然有一百多万条。她随意点开了一条,上面详细地介绍着:宁时修,毕业于加州伯克利工程学院,名桥梁设计师,参与了云贵项目、援疆项目等具有重要意义的国家重大项目,发表论文百余篇,长宁集团总工程师,t大客座教授…… 头衔还真多,还有很多许冬言看不懂的专业名词。 她对着电脑屏幕发了会儿呆,没有看到照片——这说的宁时修是同一个人吗? 其实许冬言的工作跟桥梁设计也算是密切相关:她所在的公司最初是挂靠在某科学研究院的杂志社,改制后独立出来成立了公司,取名为卓华出版,旗下有二十多份期刊和一份报纸,还有两个网站,涉及行业众多,而许冬言所在的部门负责的领域正是道桥建设。 她入行不久,知道得不多,但她的发小兼同事的小陶可是公司老人儿,对行业内的事也比她知道得多。当她提到宁时修时,小陶一阵感慨:“这个宁时修可厉害了,刚刚回国没几年吧,就参与了好多大项目。云贵那个难度系数爆表、建在两山之间的大桥,听说就是他设计的。别看他履历这么丰富,他可还年轻呢。” “你采访过他?” 小陶遗憾地摇摇头:“他毕业后是留在伯克利任教的,后来被长宁老板挖了回来,你也知道,长宁的项目一般不接受采访。不过我听有的同行说,听过他在t大的讲座。” “网上怎么也没照片?” “听说他这人很不喜欢拍照,每次有什么公开讲座或者跟项目有关的记者招待会,到他发言时,他都会事先请大家不要拍照,虽然肯定会有人偷拍,但人家这么介意,媒体也就不好发到网上去了。” 许冬言微微皱眉:“这么介意拍照,难道长得不怎么样?” “恰巧相反——见过他的同行说,这人长得还真不错。”说着小陶还不忘窃笑两声。 许冬言不屑地瞪了她一眼:“一个没见过的人,你都能花痴成这样……” 这事儿一直没个结果,时间久了,也就被许冬言忘了。 晚上回到家,许冬言又状似无意地跟温琴提起宁时修:“他在国外待了几年啊?” 第一章 又一年又三年 (2) ,让刘玲和许冬言都为他这样疯狂? 他抬手将那照片扣倒,回头对许冬言说:“有些人你得学着忘记,有些事你得试着让它过去。” 说完,替她掖了掖被角,离开了她的房间。 宁时修离开后,他说的那句话却像咒语一样,在许冬言的脑子里不断重复着,她怔怔地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迷迷糊糊地问自己:要如何学会忘记? 宁时修回到房间后看了眼时间,都快一点钟了。他关了灯躺在床上,竟然有点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酝酿出一点睡意,又被一阵断断续续的敲门声吵得彻底清醒过来。 他起床开了灯,墙上的挂钟不偏不倚,正指着两点一刻。他随手扯了件衣服穿上去开了门,许冬言就晃晃悠悠地闯进来。她光着脚,身上是晚上回来时穿着的那条牛仔裤和薄薄的浅灰色羊绒开衫。 许冬言没有往屋子里面走,进了门就反手将门关上。她靠在门上微微仰着头,闭着眼,看样子酒还没完全醒。 宁时修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莫名其妙,盯着这位不速之客良久:“走错地方了吧?” 许冬言睁开眼,缓缓朝他一笑。在宁时修眼里一向有些傻不愣登的许冬言,此时突然多了几分妩媚。 宁时修推她:“别撒酒疯了,赶快回去睡觉。” 许冬言却像是没听到:“为什么你的房间会比我的房间热?” 当初为了照顾许冬言,宁志恒专门让宁时修腾出了阳面的房间给她。 他这朝阴的房间怎么会比她的房间热? 许冬言却不由分说开始解扣子。一会儿的工夫,她就脱掉了浅灰色的开衫,只剩下身上一件同色的丝质吊带背心,里面黑色内衣的蕾丝若隐若现。 宁时修静静地看着她,见她停了下来,他笑:“不继续了?” 许冬言步履不稳地走到他面前,发现他身上那件白衬衫的扣子系错了。 她抬头挑衅地看着他:“你也不全是对的。”说着就伸手去解他系错的那枚扣子,手却兀地被他抓住了。 肌肤相触的一刹那,宁时修不由得一怔:她身上的温度太高了,难怪她会说热。他另一只手探向她的额头,许冬言条件反射般地往后躲。 宁时修迎上她警惕的目光,觉得好笑:“这会儿知道怕了?”说着手背已经贴在了她光洁的额头上,果然有点发烧。 他转身在床头柜里翻出一小盒药:“你在发烧,吃了药快回去睡觉。” “我不,我不想睡觉。” 宁时修皱眉:“那你想怎样?” “想跟你……谈谈。” 宁时修的眉头渐渐舒展开:“谈谈就免了,别的还可以考虑。” “我要谈谈!”许冬言突然大叫。 这时候要是吵醒了楼下的人,他可真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他一着急,二话不说弯腰将她扛在肩上,大步走向对面的房间,狠狠地将她扔在床上:“给我闭嘴!大半夜的吵醒你妈你就别想安宁了!” 祭出温琴的大名后,许冬言果然乖乖闭了嘴。 宁时修看了一下手中药盒上的说明,抠了两粒出来打算喂给她。 言非常不配合,手脚并用地反抗着:“你干吗给我吃药?我没病!” 宁时修上前压住她不安分的胳膊和腿,没想到她力气居然那么大,无奈道:“你妈养你这么大真不容易,吃个药都这么费劲!” “我没病,药你自己留着吃吧。” 宁时修本来有些生气,听她这么说却笑了:“骂我有病呢?” 许冬言警惕地瞪着他。 宁时修说:“把药吃了,老老实实睡觉不然……”他停下来想了想。 许冬言还是那副表情:“怎样?” 他笑着低头看她,目光一点一点地下移,扫视着她身上的小吊带,轻声说:“你不是想吗?我就成全你!” 许冬言愣了愣,连忙像个孩子一样顺从地摊开手掌:“我……我……我吃药。” 宁时修满意地站起来,把旁边的水杯递给她:“要换杯热水吗?” 许冬言低着头摇了摇,老老实实地把两粒药塞进了嘴里。 宁时修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想到今天晚上她说的那些话,突然有点理解她了。但他也有不理解的:就算他再好,可会比你自己还重要吗?为了他,你值得吗? 为了他,她想堕落,想放纵,想用痛苦麻痹自己,可是这毕竟不是真正的她,真到要下狠心的时候,她又害怕了,躲闪了。好在她选择的人是他,可以给她害怕的机会、躲闪的机会。如果不是他呢?后果也谈不上不堪想象,但终归会对她造成伤害。 许冬言没说话,喝了药后将水杯放在一旁。拉过被子背对着他睡下。 他轻轻叹了口气,退出了房间。临出门前,他听到她鼻音略重地说:“抱歉。” 从许冬言房里出来,宁时修突然觉得一阵呼吸困难,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突然扼住了他的脖子,正一点一点地收紧。这种感觉来得猛烈又毫无预兆、是那种缺氧到几近窒息的感觉,让他脑中闪过一丝害怕。 这到底是怎么了?他要怎么办? 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渗出,他下意识地捂着胸口,企图减轻疼痛的感觉,但却无济于事。好在这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正当他脑子里天人交战时,那种奇怪的感觉竟然慢慢消散了。 他轻轻地喘着气,还不敢太肆意,缓缓走回房间躺了下来。虽然已经不难受了,但他还是非常困惑:他一向身体不错,今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被她折腾一晚上,真的被折腾病了?大概就是这样吧。 当所有不适的感觉消失后,睡意便一股脑儿地向他袭来。 第二天早上,许冬言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酸痛,动哪儿哪儿疼,像是被人毒打了一顿似的。 她龇牙咧嘴地揉着额角下了床,经过穿衣镜时,不由得一愣:怎么只穿了件小吊带?这时,昨晚的一些“不雅”片段陡然浮上心头:借酒撒疯、肆意挑衅这都无所谓,关键是她还试图色诱宁时修来排解情绪…… 啧啧啧!色诱谁不好,偏偏色诱他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得多尴尬! 她一边懊悔着,一边穿上衣服出了门。 楼下餐厅里,温琴和宁家父子正在吃早餐。见她出来,温琴连忙招手:过来吃早饭。” “哦。”许冬言答应着,脚步却有点迟疑。她偷偷瞥了一眼宁时修,发现他跟平常没什么两样,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走过去坐到他对面。 温琴替她倒上一杯牛奶:“最近怎么总加班?” “嗯,事情有点多。” “你们公司领导真是的,让一个女孩子那么晚下班,也不安全,多亏有时修。” 被点到名字,宁时修拾起头来朝着温琴客气地笑了笑。 温琴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他:“对了时修,昨晚我怎么听到你房间里很吵啊,那时候好像都半夜了吧?” 许冬言一怔,抬眼盯着宁时修,生怕他说错话。只见宁时修微微皱眉,问道:“有吗?” 温琴说:“我和你爸都听到了。” 宁志 恒连忙应和:“像打仗一样,把我都吵醒了。冬言,没吵到你吧?” “没……没……没,我……我……我……昨天睡得挺好的。” “那就好。”宁志恒又问宁时修:“到底怎么回事?” “哦,我想起来了。”宁时修无所谓地瞥了眼许冬言,“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只蟑螂跑到我房间去了,你们听到那会儿我应该是正在赶她。” 温琴一听紧张起来:“家里有蟑螂?不会吧!我的天!下午赶紧找人来看看,我可受不了那东西!冬言,你屋里有吗?” 许冬言咬牙切齿地切着盘子里的培根:“我哪儿知道!” 温琴见状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女儿:“能不能轻点?盘子跟你有仇啊?” 许冬言干脆放下刀叉起身:“我吃好了。” “哎,你这孩子!脾气越来越大,说一句就不高兴。” “什么高不高兴的,是上班来不及了。” 看许冬言一溜烟儿消失在门口,宁时修这才好整以暇地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我也去上班了。” 许冬言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见到宁时修出来连忙跟了过去:“喂!” 宁时修回头看了一眼,似乎并不意外:“你不是上班来不及了吗?” “所以想搭个顺风车。”许冬言也不客气,跟着宁时修上了车。 “跟你很熟吗?”宁时修挑眉。 “昨晚不是挺熟吗?” 宁时修有点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看不出你还挺放得开的。” “看不出你还挺正人君子的。” 宁时修勾了勾嘴角,发动车子:“其实,不是我君子,只是……” 许冬言不解地回头看他。他笑意更,压低声音说:“你不是我的菜。” 就知道他没什么好话!许冬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怎么,看样子你好像挺失望的?”宁时修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许冬言被他看了这么一眼,心猛地跳了两下:“我……我……是感恩,谢天谢地!” “怎么跟我说话也结巴上了?” 多说多错,许冬言干脆看向窗外,不再理他。 宁家的房子离许冬言的公司并不远,没一会儿,车子就到了她公司门前。宁时修将车停靠在路边,趁她还没下车,笑呵呵地问: “真生气了?” 许冬言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放缓解安全带的速度,等着他继续哄两句。宁时修却说:“别自卑,就算我没看上你,也不代表你差劲。” 啪!安全带被猛地解开,许冬言气鼓鼓地下了车。回头再看到车里那人欠扁的笑脸时,她狠狠丢下一句:“我谢谢你哦!”然后摔门离开。 清晨下了点雪,天气显得越发阴冷,暴露在空气中的手和脸都被冻得通红……冬天,终于来了。 许冬言快走了几步,直到进了办公室,冻僵的手才微微有了知觉。 还没到上班时间,早来的同事习惯性地聊着八卦,许冬言喜欢听,但很少插话。 众人正聊得起劲儿,笑闹声戛然而止。许冬言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去,正见陆江庭朝他们走来。他将一份资料交给小陶,目光掠过许冬言,没有停留:“以后综合的工作你来做吧。” 综合工作其实都是些杂事,写写分析报告、整整文件之类。唯独有些不同的就是,这些事情是直接向陆江庭汇报的,需要跟他有更多的接触。在过去几年里,这些事都是许冬言在做,但是今天一大早,陆江庭在没跟她商量的情况下就主动替她减了负,许冬言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郁闷。 小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立刻看向旁边的许冬言。许冬言装作没听见,低头打开电脑。 陆江庭似乎并不关心她的想法,交代完事情就离开了。他走后,众人看向许冬言的目光又多了点意味深长的探究。 许冬言自己知道,他这是在刻意拉开两人的距离。 小陶走过来安慰她:“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正好,减负了。” 小陶哭丧着脸说:“我的事已经够多了……哦,对了,展会那天你应该在日本了吧?今天一定记得把视频发给我。” “好的,展会就全靠你了。” 这次行业展会意义重大,很多著名的项目都参与了展览。这些项目大多出自国内顶尖的设计院,这就意味着这些设计院也会派代表来参会。届时,作为主办方的卓华就可以借机拉近关系,好争取一些独家报道的机会。 小陶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就放心出差吧,咱姐俩还客气啥!” 这天,许冬言交代完展会的事情,就早早回家收拾东西准备出差。 许冬言在日本的行程很紧张,开了两天的会,剩下的半天 自由活动。 自由活动这半天她没有走远,就在市区里逛了逛街,给温琴和其他同事带了些礼物。 买完东西回酒店的路上,恰巧经过一家画室。许冬言一直都很喜欢找一些精致的小店去逛,这家店刚巧就是这种。 她进去跟老板打了个招呼。没想到老板竟然会中文,还热情地给她介绍着画室里的作品。原来这里展卖的都是附近美院学生的作品,作品水平参差不齐,价格也很悬殊。 许冬言对画的好坏分辨不出,也不太感兴趣。她拿起旁边的画笔问:“这些也卖吧?” “对,都是我们自己做的。” 她仔细看了看,果然都很精致,”当然价格也不便宜。她回忆了一下宁时修用的那些东西,说实话,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她对老板说:“我就要这套画笔吧。” 想不到几分钟就做成一单生意,老板很高兴:“用完了下次再来给你算便宜点。” 许冬言摸钱包的手突然顿住了:“等一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用很久?” 见老板不解,她解释道:“就是那种不会很快用坏或者用完的,最好是能用好多年的。” 老板了然地点点头:“要不您看看那边的画板?也是常用的东西,而且可以用很久。” 许冬言觉得画板也不错:“那要画板吧。” “好的。那画笔还要吗?” 许冬言犹豫了一下:“两个都要吧。” 想不到给宁时修带的礼物竟然最贵,还是最不方便携带的。她看着手上的“大个头”,不由得有点后悔。其实象征性地准备点小礼物敷衍一下就好,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突然想要送一份可以长久保存的礼物给他。许冬言一边拦车,一边暗骂了自己一句:矫情! 第一天中午,许冬言终于回到了b市,可一到家却听说宁时修出差了。 她问温琴:“他去多久?” “他那工作总是出差,短了几天,长了几个月,也说不准。对了,你找你哥有事啊?” “随便问问。”许冬言皱眉,“什么哥啊,您能不能别说得这么亲热?” 温琴收着许冬言孝敬的礼物,心情一好也不和她计较了:“他现在就是我儿子,自然是你哥。” “呵呵,后妈当成您这样,也真是感人。”许冬言没精打采地上 楼,背对着温琴摆摆手,“但别捎上我。” 许冬言没有回房间,而是先去了宁时修的画室。画室里东西摆放得很凌乱,却也干净得一尘不染。画架上是刚刚起笔的人物速写,很粗略,只能看得出是个红人。 她走过去,踮脚坐在画架前的椅子上,随手将带给他的画板和画笔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她打量着画纸上的人:这是谁啊?他前女友、暗恋对象,还是其他什么人? 她翻开这张画纸,下面全是白纸,再没其他作品了。 她想了想,拿出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宁时修还是用他那一贯不耐烦的语调问道:“什么事?” 许冬言也在问自己:找他什么事? 听她不吱声,宁时修又问了一遍。 “哦,没……没……没事。就……就……是你的继母,温女士非要让我问问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宁时修似乎笑了一下:“真的?” 说不上为什么,听到他这么问时,许冬言的心竟然狂跳了几下。 “不……不……不然呢?” “不……不……不然就是你关心我。” 他竟然学她! “你……” 宁时修笑:“说不准,大概一个月吧。” “去日本玩得怎么样?” “去开会的,没有玩。” “也是,陆江庭那人太爱端领导架子,跟他出去肯定不自由。” 许冬言懒懒地说:“我一个人去的。”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过了一会儿,许冬言听到有人在叫宁时修。她只好说:“你去忙吧。” “嗯,先挂了。” 第二天,许冬言带着给同事的礼物去了公司。原本以为大家见到她会比平时热情一点,没想到同事们的反应都有点怪怪的,对她带回来的礼物也都兴致缺缺。 许冬言有点摸不着头脑,想着找小陶打听一下是不是她不在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却突然发现一上午都没见到小陶。 她拨了电话给小陶,过了好久才接通。 “喂?”小陶刻意压低了声音。 “开会呢?” “嗯,你等等……” 电话里传来高跟鞋噎噎噎的声音,不一会儿 就听到小陶大大地舒出一口气:“你总算回来了!” “这么想我” “唉!出了点事。” 许冬言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还真被她猜中了:“展会出了点状况,领导正替你挨批呢。” “什么事?” “哪个领导?” “还能谁,陆总呗!” “他不是去美国了吗?” 小陶迟疑了一下:“没听他说啊。” 许冬言静默了几秒。其实她早就想到了,去美国开会或许只是他为了避开自己的借口。可是他何必撒这种谎?他只要说一声不想去日本,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你刚才说出了什么状况?” “展会啊。那么多客户和竞争对手都在场,结果我们的视频闹了大笑话,刚播了几分钟就……”小陶没有再说下去。 “就怎么样?” “唉!见面聊吧。” 挂上电话,许冬言回头看了一眼办公室里的同事,发现大家似乎都在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触到她的目光时,又连忙做出忙碌的样子。 视频究竟会出什么事?播不出来?中途中断?如果真是这样,那其他人的反应也未免有点太小题大做了。 一直等到午饭时间,格子间里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陆江庭和小陶终于回来了。小陶看到冬言,连忙朝她挤挤眼睛,陆江庭却对她视而不见,直接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许冬言问小陶:“到底什么情况?” 小陶拿出手机打开一个视频:“你自己看吧。” 许冬言默默地看着,这正是广告公司发给她的展会视频。几分钟后,原本的道桥设计解说突然变成了陆江庭的声音。他的声音缓而有力,就如同她几日前听到的一样:“冬言,路还长着呢,这世上本就没什么‘非谁不可’的说法,恋爱跟婚姻一样,是机遇,是匹配,说白了就是缘分……” 这正是她去日本前陆江庭当面拒绝她的话。每听一句,她都觉得自己像是挨了一个耳光,痛且耻辱。这些话却被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些她熟悉和不熟悉的人…… 她没有再听下去,将手机还给小陶:“他是不是觉得是我故意搞他?” 小陶有点为难:“也不是,但毕竟这视频是你负责的……” 她抬眼看着小陶:“你也觉得是我?” “我傻啊?”小陶瞪了她一眼,“我当然知道不是你。听说展览前刘葱头接触过这个视频,但没有证据能证明就是他。我试图跟头儿说,但每次还没开口、还没说话就被他骂了……” 许冬言突然觉得有点可笑。 小陶理解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算了,头儿现在是在气头上,冷静下来后他就会明白的。毕竟你是什么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走吧,咱们先去吃饭吧。” “你先去吧。”许冬言朝陆江庭的办公室走去。 进门时,她看到陆江庭低着头,双眼紧闭,手指按着太阳穴,满脸的疲惫掩饰不住。听到声音,他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又垂下眼去:“怎么不敲门?” 她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那……个视频,是我大意了。” 陆江庭依旧垂着眼:“所以呢?” 许冬言想了想,声音低了不少:“这个责任由……我来承担。” 陆江庭无奈地笑了一下:“你承担得起吗?” 许冬言一愣,一时间竟无话可说。展会那么重要的时刻,全部门的人准备了那么久,最后却在竞争对手和客户面前丢了脸。这让公司以后怎么做?让陆江庭以后如何面对那些客户?错误已经酿成,她根本就无法一人承担这些后果。 她凝视了陆江庭片刻,垂下头说:“那我辞职吧。” 原本还算气定神闲的陆江庭突然就不冷静了,他倏地抬起眼:“你说什么?” 许冬言很少见他这样,有点紧张:“我……我……我说不用你替我背黑锅,我辞职,我这就写……” 没等冬言说完,陆江庭拾手指向门外,声音冷漠却掷地有声:“出去!” 她凝眉愣了半晌,却不敢在这个时候顶撞他,只能默默地出了他的办公室。 这天之后,许冬言许久没再见到陆江庭,因为她被“放假”了。 公司对展览的事情很看重,老板也被那视频的糗事气得直上火,那天开会就是要点名开除负责视频的许冬言,后来陆江庭因为力保许冬言,也被老板骂了个狗血淋头。最终双方妥协的结果就是,在没找到罪魁祸首前,许冬言先停职。 许冬言在家里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小半个月的时间。正巧这段时间宁志恒在出差,温琴到外地去演出,家里时常只有她一个人,以至于突然有人拿钥匙开门时,她还有点回不过味来。 第二章 左眼微笑右眼泪 (1) “左眼微笑右眼泪,你要勇敢去面对。” ————乌云冉冉 第二天早上宁时修做好早饭,等了半天也没见许冬言下楼。他看了一眼时间,不耐烦地上楼去敲了敲她的房门,半天没听到有人应声。 他轻轻将门推开一半,人没进去,也没朝里面看:“我说你起不起?再不起今天就别搭我的车了。” 许冬言在床上哼唧了一声:“我有点难受,你帮我请个假吧。” 宁时修这才朝房间里看了一眼:许冬言用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唯露出的脸蛋红得有些异常。他推门进去,走到床边,探手在她额头上试了试温度,的确在发烧。 “你看上去也不孱弱,怎么三天两头生病?” 许冬言抽了抽嘴角,实在没力气跟他斗嘴:“你先帮我请个假。” “我又不是你家长,自己请。” “你就跟他说一声就行了。” 许冬言口中的“他”自然是陆江庭。 宁时修抬起手腕又看了一眼时间:“我还是先给自己请个假吧。” 请完假,宁时修一话没说就把她从床上拖起来送去了医院。 这一次,许冬言足足烧了两天半。家里没有别人,宁时修只能自己照顾她的一日三餐。以前许冬言还不知道,宁时修居然菜做得这么好,速度快,还色香味俱全。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电视里播放着什么节目她根本没心思去看。厨房的磨砂玻璃门后隐隐晃动的人影让她意识到,生活依旧在继续,她只是失去了一个本就不属于她的人而已。除了那个人,或许还有许多人是被她需要也需要她的。 可是在宁时修的眼中,她算什么呢?妹妹、朋友,还是单恋陆江庭的可怜虫? 炝锅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打断,她走到厨房门前,端着手臂看着灶台前的宁时修:“看不出来啊,手艺不错。” 宁时修头也没回,手里的锅铲随意扒拉着锅里的菜:“小时候我爸经常不在家,我不自己做饭,难道饿着吗?”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你还可以请个阿姨嘛。” 宁时修顿了顿说:“我不喜欢陌生人在我家走来走去。 原本是一句无意的话,许冬言却突然愣了一下。 宁时修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停下手上的动作,回头瞥了她一眼说:“放心吧,虽 然我不情愿,但自打我爸再婚那一刻起,你就是这家里的人了。” 许冬言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屑。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听到他的话的一刹那,内心却无比柔软。多年来,她和母亲相依为命,自然受过不少冷眼,也比别人更懂得什么叫作世态炎凉。这导致她像一只刺猬一样活了二十几年,把所有的软弱都包裹在了那副带着刺的外壳之下。当然这二十几年里不乏有人真的对她掏心掏肺,但是她因为害怕失望和伤害,所以展现给人的多数只有冷漠和不近人情。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不会再被轻易打动了,可是刚才那是怎么了?或许是因为生病的人总会比较脆弱,也或者是因为宁时修刚提到他从小没有母亲的事情,让她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触。 宁时修瞥见她不屑的表情,早有预料似的,宽容地笑了笑:“好在你是这两天生病,再过两天就不知道该让谁照顾你了。” “什么意思” “我过几天要出差。” “又走?” “嗯。” “走多久?” “不知道,一两个月吧。” “这回去哪?” “内蒙古。” “那可冷了,零下二三十度吧?” “你去过?” “没有……” 晚上,一个许久不联系的学妹打电话给许冬言,向她打听卓华的招新情况。她这才想起来,又到了学弟学妹们找工作的时候了。 她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但学妹既然找到她,她也只好先答应帮她问问。每个部门每年进不进新人或者进几个新人,都是根据部门当年的工作量而定的,别的部门的情况许冬言不清楚,但可以帮着问问本部门的情况。 挂断了学妹的电话,许冬言打给小陶。提起招新小陶很郁闷,“据说老板前不久刚跟陆总打过招呼,要往咱们部门里塞个人。我们本来就是人最多的部门,还要塞什么也不会的新人,工作压力不减,年终奖却要缩水了……” 听着小陶抱怨完,许冬言猜到本部门再招新的可能性不大了,只能问问其他部门的人了。 她翻着手机通讯录,突然一个名字跳人眼帘:关铭。 关铭是隔壁部门的项目组组长,也是许冬言大学里的师兄。但上学那会儿两人其实并不认识,工作后偶尔聊起来才知道原来两人是师兄妹的关系。这 几年关铭对她也算照顾,在公司里,除了陆江庭和小陶之外,他是许冬言最熟悉的人了。 怎么了开始没想起他? 第二天一早,许冬言找到关铭,把学妹的情况大致跟他说了一下。 关铭想了想说:“难!” “为什么?” “我们部门跟你们部门一样,都是跟土建相关的。咱这领域出差特别多,有的地方环境还比较艰苦,有女生很不方便,所以我们老大不喜欢招女生。” “觉得不合适就直说呗!你们部门好几个女生,你还说你们老大不喜欢招女生?” “我说师妹啊,我们部门的女孩子都是其他部门调来的,这样的人有经验、有人脉,也算是有可取之处。怕就怕那种刚出校门的小女孩,业务能力差、经验几乎为零,人脉就更不用说了,出了门还得别人照顾她……” 许冬言明白他的意思。从关铭那儿离开前,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那……你看我行吗?” “你?”关铭笑了,“专业对口,能力过硬,应该没什么问题。可是你怎么想到来我们这儿?陆总多受老板重视啊,你跟着他不是更有发展前途吗?” “是啊,所以还没想好。” “那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你真想来,我倒是可以向我们头儿推荐。” 关铭是多明白的人,当然知道她为什么要换部门,但他就是不说穿。他也知道,许冬言十有八九还会再来找他。 第二天是周末,宁时修出差前最后一个周末。早上的阳光很明媚,从客厅宽敞明亮的落地窗投射进来,看得人心情也好起来。 许冬言站在阳台上伸了伸懒腰。懒腰伸到一半,她听到宁时修下楼的声音。回头一看,他已经穿戴整齐,看样子是打算出门了。 “这么早?” “嗯,还有点工作没处理完。” “周末还惦记着工作,你们老板请到你真是赚翻了。” 宁时修边换鞋边说:“天气这么好,你也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去哪儿呢?许冬言正要搭话,却听到家里的防盗门被打开又合上,回头一看,宁时修已经出门了。 许冬言站在窗前向外看了一会儿,小区里带孩子的老人都在前面不远的中央景观处聊着天。 真是适合出门的好天气。许冬言约小陶去爬山,小陶看着天儿好, 一口答应下来。 城郊的紫殷山是距离市区最近的一座山,又不收门票,一直都是城里人爬山的首选。这天又是周末,满山头都是人。两人爬到一半,小陶提议另辟蹊径,换条偏僻的小路避开人群。 许冬言有点担心,问她:“你熟不熟啊?” “走过很多次了,放心吧!” 许冬言抬头看了一眼煞风景的人群,最终决定跟着小陶走。 这一条路没有台阶,但看得出走过的人很多,如果不是前天下了点小雪,一点都不比主路难走。只是因为雪还没有完全化干净,盖在已经被路人踩得结结实实的土坡上,踩上去有点滑。 小陶完全不在意,两步并作一步,体力好得惊人。一下午时间,两人从山的一头翻到另一头,下到半山腰时,许冬言已经双腿发软了。小陶提议。在太阳落山前将隔壁的小山头也顺带着爬了。许冬言听了,一个不留神踩偏了合阶,身子一歪单膝着地,就这样华丽丽地坐在了自己的小腿上。 许冬言清清楚楚地听到嘎嘣一声,心里暗叫不好,一定是自己的骨头断了。 小陶吓坏了,赶紧上来扶她。她疼得直抽气,站都站不起来。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冬夜的山上有一种死亡般诡异的寂静。一阵冷风吹过,小陶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刚才还浑身的劲儿,这会儿一下子都泄没了。 她站在弯曲窄小的山路上望了一会儿,没什么人经过,看来是指望不上路人了。 她回到许冬言身旁:“我看还是叫个人来把你背下去。叫谁比较合适呢,陆总?” “别!”许冬言一激动,差点对自己的“残腿”造成二次伤害。 小陶为难了。正在这时,许冬言的手机突然响了,看到来电显示上跳跃的名字,这回轮到小陶口吃了:“说……说……说曹操,曹操就到,能帮忙的人找上门来了!” 一个小时后,宁时修在紫殷山上一条鬼都找不到的小路旁找到了她们。看到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的许冬言,他原本一肚子的火气消了一半,但还是没忍住,咬牙切齿地讽刺了她两句:“这么清净的地方,你们是怎么找到的?” 许冬言抽了抽嘴角,什么也没说。夜色中,她看不清宁时修的神色,但她能想象得到他的脸色有多难看。如果不是碍于小陶在一旁,她真担心他会上来给她个痛快,然后顺手弃尸荒野。 宁时修上来要搀许冬言, 手还没碰到她,她就连连叫疼。看到宁时修气更不顺了,许冬言连忙解释说:“我腿好像断了。” “你怎么确定腿断了?” “我摔倒的时候听到了嘎嘣一声。” “嘎嘣一声?” “嗯,肯定是骨头断了。” 宁时修沉默了几秒,还是过来把她拉了起来。起初许冬言还叫疼,站起来后她才发现,只要不活动脚踝,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脚踝能动吗?”宁时修问。 许冬言试了试:“能动是能动,但一动就特别疼。” “应该不是骨头断了。” “那嘎嘣一声是哪儿来的?” 宁时修拿出手机,借着光亮照了照许冬言摔跤的地方,看到一根拇指粗细的干树枝被折断了。三个人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小陶狠狠地瞪了许冬言一眼,许冬言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宁时修似乎无奈笑笑了笑,转过身背对着她:“上来吧。” “啊?要……要……要不我试试自己走。” “下山的路不好走,你又刚扭过脚,上来吧。” 许冬言动了动脚腕,一动还是很疼。她看着宁时修宽大的背影,伸出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宁时修配合地弯下腰来,一声不吭地背起她。 这时单薄的月牙已被厚厚的阴沉全部遮挡住,天突然变得阴沉起来。宁时修走得很慢,仔仔细细地看着眼前的路。许冬言也很识相地保持着安静,乖乖地趴在他的背上。一开始还叽叽喳喳的小陶,到后来也集中注意力低头看着路。 走过稍有光亮的地方时,许冬言看到宁时修的额角渗出了细细的汗珠。这可是腊月,她心里陡然生出了一点点负罪感来。 “谢谢。”她低声说,声音低到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宁时修脚下动作停了停,并没有回应她。 光线渐渐亮了起来,许冬言已经能看得到山脚下的公路,宁时修的车就停在那路边。 宁时修把许冬言放在后座上,冻得够呛的小陶连忙跟着上了车。 宁时修问小陶:“你住哪儿?”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和小陶说话,小陶咧嘴一笑:“要……要……要不,还是先送冬言去医院吧?” 这么简短的一话,小陶说得结结巴巴,宁时修不由得有些纳闷:难道她们公司都一个毛病? 许冬言试着动了动脚腕,比刚才好多了:“我既然没骨折,还用去医院吗?” 宁时修想了想问:“还疼吗?” “有一点,比刚才好多了。” “你有红花油吗?” “家里有。” “那好。”宁时修扭头看着小陶,“还是先送你吧。” 小陶只得乖乖地报了个地址,趁宁时修不注意时,朝着后排的许冬言狠狠地瞪了一眼。 很快就到了小陶家。送走小陶,宁时修才问许冬言:“怎么会在山上待到这么晚?” “吃了午饭才出的门。” “刚下过雪爬山不安全,偏僻的小路更不安全,你不知道?” “你说天气不错,让我出来走走的。” “我没让你没事找事。” 这人变得可真快!鉴于他近日来一而再,再而三地照顾她,她也就没再跟他争辩。 不一会儿,车子就回到了他们住的小区。宁时修的停车位距离他们家的那栋楼还有点距离,他停稳车,打开后座车门:“现在能自己蹦跳回去吗?” 其实早在路上的时候许冬言就发现脚腕的痛感一点一点地减轻了,她绝对能一个人蹦跳回去,但是,她不想——如果伤得太轻,也对不起他大老远地跑这么一趟啊。 于是她夸张地皱了皱眉头:“比……比……比刚才更疼了。” 宁时修在车门前站了一会儿,他微微挑眉,似乎在怀疑什么,但末了,也只能认命地转过身去,再次让她爬上他的背。 这条路不算短,因为花圃在施工,特别不好走。可宁时修背着许冬言却仿佛不怎么费力,步子一直迈得很稳当。 走过那条施工的小路,小区的照明灯多了起来。广场旁的小路边种着许多梅花,正是开得艳的时候。 许冬言晃了晃腿:“往那边走点。” 宁时修不明所以,按她的意思往路边靠了靠。她伸手就要去折梅花,宁时修立刻明白她的意图,直接走开。 “哎!哎……” “再不老实就把你扔在这儿。” “嘁……” 走到楼宇之间时,夜风更大了,呼呼地吹在她脸上,有些干裂的疼痛。她借着灯光低头看了一眼,无意间看到宁时修冻得通红的耳朵。这是这天晚上许冬言第二次良心发现,鬼使神差地,她收回 勾着他脖子的手,覆上了他的耳朵。 宁时修脚下的步子明显慢了一拍,许冬言不言语,宁时修也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眼看着就到他们住的那栋楼了,宁时修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许冬言低头看他:“怎么不走了?” 待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不远处的人影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从他身上跳下来。匆匆整了整起皱的衣服,她一瘸一拐地蹦到那人面前:“你……你……你怎么来了?” 陆江庭从她的身后收回目光,将手上的文件袋递给她:“今天我和小王在公司里加班,他说你明天要用这份资料,我正好顺路,就送过来了。手机怎么打不通?” “哦。”许冬言连忙去口袋里摸手机,拿出来一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 “可能是因为天气太冷了,手机一冻就没电了。” 陆江庭点点头,低头看她的脚。她走过来时,他就注意到她似乎受伤了。 “脚怎么了?”他问。 “没事,崴了一下。” “严重吗?” “已经可以走路了,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 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只听到呼呼的风声。 陆江庭说:“快上去吧。” 许冬言站着不动,宁时修走过来低头看了一眼许冬言:“听到没有,快上去吧。” 许冬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他又转向陆江庭:“时间太晚了,就不请你上去了。” 陆江庭笑了笑:“找个合适的时间,我们聊聊吧。” 宁时修对这个提议并不感兴趣:“再说吧。”说着,他拉起许冬言就往单元门走去。 许冬言被他拉得一个趔趄,匆忙间回头对陆江庭摆了摆手。陆江庭朝着许冬言点了点头,目送着别别扭扭的两个人消失在单元门后。 离开了陆江庭的视线范围,许冬言抱怨道:“你急什么急啊!” 宁时修阴着脸瞥了一眼她的脚,幽幽地说:“你不是能走能跳吗,难道还等我背你?” 许冬言有点心虚:“现……现……现在是比之前好一点了,但是走路还是很费劲,你……你……你就算不背我,好歹也扶我一下。” 宁时修的脸色依旧不好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不 情不愿地伸出一只胳膊。许冬言咧嘴一笑,不客气地抓起他的胳膊,将全身的重量都倚了上去。 回到家,宁时修扶着许冬言坐在沙发上:“红花油在哪儿?” “我床头的抽屉里。” 宁时修上楼去拿,拉开抽屉,一眼就看到一个相框。他记得之前是用来装许冬言和陆江庭的照片的,可是现在里面却是空的,照片已不知去向。宁时修不由得愣了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找到没有?”见他好久不下来,许冬言在楼下催促道。 宁时修拿开那个相框,随便翻了翻,就在抽屉的角落里看到了一瓶红花油。 把红花油递给许冬言,他坐在她对面点了支烟,看着她笨手笨脚地替自己擦油。他缓缓地吐着烟圈,问道:“你到底会不会?” “我不会。”许冬言手上动作不停,挑眉看他“那你帮我擦啊?” 宁时修哼笑一声,知道她在跟自己开玩笑,也就懒得应付她,更懒得收拾她。 “你刚才生气了?”许冬言看他心情似乎好了一点才敢问。 宁时修长舒一口气:“我还没那么小气。” “那你对陆江庭的态度为什么那么差?” “跟你没关系。” “你俩到底有什么前仇旧怨?” 宁时修看着她露在外面的小脚丫,在日光灯下,那皮肤白净得几乎可以看到下面细细的血管。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说因为一个女人,你信吗?” 许冬言微微一愣,一脸不爽:“你也喜欢王璐?” 宁时修先是一愣,继而笑了:“这世界上的好女人多了,我可没那闲工夫去挖墙脚。我说,你涂好了没?” “还没。” 宁时修抬手看了眼时间,把烟掐灭:“不行,我困了,明天还得出差。” 他说着起身走过去,二话不说就将许冬言横抱起来:“免得你一会儿再麻烦我,上了楼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一刹那的天旋地转后,许冬言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缩在了宁时修坚实温暖的怀抱中。她静了几秒,突然又不敢太安静,因为她听到了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离她这么近的他是不是也能听得到呢? 休息了一天,许冬言的脚好多了,虽然脚踝还有些肿胀,但是已经可以走路了。周一的早上,她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关铭 发了一条短信:“我想好了,你帮我问问吧。” 过了好一会儿,关铭竟然直接打了电话过来。许冬言怕被同事听到,只好到走廊外面接听。 “我周末跟刘总出差的时候就提过这事了,他想见见你。” 许冬言有点紧张:“什么时候?” “现在。” “这么快?” “那必须的!哥效率高吧?” 许冬言扰豫了一下说:“好吧,我现在过去。 路过陆江庭的办公室时,发现里面没有人,许冬言心里略微松快了一点,回到位置上整理了一些可能会用到的文件。怕关铭那等太久,她赶紧出了门,没想到却在走廊里和陆江庭撞了个满怀。 陆江庭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东西却掉了一地。许冬言连忙低头去捡,陆江庭也跟着蹲下身来。 许冬言有点着急:“我……我……我自己来就行。” 陆江庭随手捡起一个文件夹,透过半透明的文件夹封皮,瞥见里面是一份简历一样的东西。他眼眸微沉,却什么也没说,像没看到似的递给了许冬言。 许冬言收好文件站起身,陆江庭也跟着站起来,问她:“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 许冬言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解释了,但也不想骗他,只好说:“有……有……有点事。” 陆江庭沉默了片刻,没再追问:“脚好了吗?” “好……好……好多了。” 他点点头:“哦,你去忙吧。” 许冬言却突然不急着走了。两人静静地对立着,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涩感。 这时候有同事经过他们身边,跟陆江庭打了招呼,两人这才如梦初醒。 许冬言说:“那我走了。” 陆江庭点点头:“去吧。” 关铭所在的部门在办公楼的西区,许冬言穿过长长的走廊,快到刘总办公室时,看到关铭在前面不远处等着她。 “脚怎么了?” “没事,一点小伤。” “那就好。”敲门前,关铭小声对她说,“放心吧,没什么问题。” 许冬言点点头,听到里面人应声后,推门进去。 关铭的上司叫刘科,许冬言在公司的专业交流会上见过他几次。这人话不多,看上去很随和,据说还是陆江庭的老同 第二章 左眼微笑右眼泪 (2) 宁时修的电话还没打完。许冬言也不等他,自己先进了电梯。 电梯门刚要关上,突然被人伸手挡住:“我进电梯了,回头再说。” 说话的是宁时修,他匆匆和电话那边的人道了别,挂断了电话。 宁时修不是对那个闻静很满意吗,怎么今天听上去好像不是很想见她?许冬言越想越好奇,忍了半天还是问他:“你对那姑娘到底什么意思?” 宁时修低头看手机:“大人的事你别管。” “我才懒得管,我就怕我妈空欢喜一场。” 宁时修抬头看着她笑:“怎么平时没见你这么孝顺?” 许冬言见谎话被拆穿,摆了摆手说:“就当我没问。” 这天晚上,许冬言失眠了,大约是因为睡前的那几杯茶,害得她频频地往卫生间跑。 最后一次不知是晚上几点钟,她迷迷糊糊地从卫生间往卧室走时,发现有浅浅的灯光从宁时修的房间内透射出来。许冬言走过去,门是虚掩着的,她敲了敲门,没人应声,推开门才发现宁时修正蜷坐在床边,垂着头,头发挡住了他的脸。 “喂,大半夜的你干什么呢?”许冬言走过去,发现宁时修的脸色白得很不正常。她吓了一跳:“什么情况?毒瘾犯了?” 宁时修无可奈何,一点应付她的精力都没有,他捂着胸口咬着牙说:“快回去睡你的觉!” 许冬言低头看他:“生病了?”说着她抬手去探他的额头。” 宁时修条件反射般地想躲开,但还是被她探到了。 “不发烧啊……” 宁时修有气无力:“我要睡了,你快走吧。” 许冬言这才注意到他一直捂着左胸:“你胸疼啊?” “是心……” 许冬言一惊:“你有心脏病?不会吧?” 她抬眼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已经两点多钟了:“要不去医院吧?” 宁时修摇摇头,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已经有过好几次这种情况了。” “那怎么办,吃药?你吃什么药?” 宁时修快疯了:“你让我安静地待会儿!” 许冬言愣了愣,乖乖地坐到他身边,也不说话,就那样担忧地看着他。 宁时修缓了缓又说:“我没事……” 抓着他心脏的那只大手 似乎渐渐松开了,但他依旧不敢肆意地呼吸。缓了好会儿,他才轻声说:“去帮我倒杯水。” 许冬言什么也没说,一路小跑着下了楼。宁时修看着她匆忙离开的背影,不禁笑了笑。 很快,许冬言端了一杯温水进来。看着他神色自如地喝了水,她才开口问:“你……你……你到底什么病?” 宁时修瞥了她一眼:“紧张什么?又不传染。” 跟许冬言相处时间长了,宁时修也渐渐摸出了规律:一般情况下,许冬言这张嘴别提多好使,可是一紧张就结巴得特别厉害。她现在这样,想必是被他刚才的样子吓到了。 “谁……谁……谁说我是担心这个了……” 宁时修把空杯子塞给她:“你……你……你可以回去睡了。” 许冬言仔细看了他一眼,见他似乎真的没什么事了,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过河拆桥。” “让你回去睡觉怎么就成了过河拆桥了?” “被你这么一折腾,我哪儿还睡得着?” 宁时修斜着眼睛看她,犹豫了片刻说:“算了,我也睡不着。” 他靠坐在床头,随手拿起一包烟抖出来一根。 许冬言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他。 床头上方白色的墙壁在夜色中像是一块崭新的幕布。一束束车灯划过,划破了这块幕布,也划破了幕布前两个人的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没什么车子经过,只有凉薄的月光静静地洒了进来,浅浅地铺在房间的地砖上,看上去尽是凉意。 许冬言探身拿走他手指间的烟:“你都生病了还抽!” 宁时修有点疲惫:“不抽烟干什么?” “聊聊天。对了,你今天为什么要拒绝那个闻静? “为什么不拒绝?” “你不是跟我妈说觉得她不错吗?” 宁时修轻笑:“我要是说不行,我爸和你妈肯定立刻给我再换个人,什么时侯是个头啊?” “那你跟人家姑娘说清楚了?” “第一次见面之后就说清楚了。” 许冬言笑:“看来她还不死心啊……” “那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如果这事被家里人知道,那就是你说的。” “放心,我才没那么无聊。不过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亲?” “不为什么。” “难道有喜欢的人了?” 许冬言记得,她曾问过宁时修为什么会和陆江庭关系那么僵,他当时半开玩笑地说因为一个女人,如今看来,这或许不是一句玩笑。 宁时修懒懒地伸了个懒腰:“烟也不让抽……我困了,你快回去睡吧。” 许冬言不死心:“你不会真喜欢王璐吧?” 宁时修瞪她:“你脑子没事吧?” 许冬言来了好奇心:“那你心里那个她漂亮吗?” 宁时修应付着:“还可以。” “性格好吗?” “不好。” “看来男人都好色,长得漂亮的姑娘怎么着都行。 宁时修看着她,不禁哼笑了一声。 许冬言见今天也问不出什么了,站起身来将那根没来得及点上的烟放在他身边的床头柜上:“好吧,我去睡了。” 在她离开前,突然听到宁时修叫她。 她回头:“怎么了?” 宁时修把那根烟拿起来点上,半晌才说:“你能忘记他吗?” 许冬言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想了一下说:“我试试吧。” 几天后,宁时修又出差了,这一走就走了小半个月。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在年前赶回来。 这天吃晚饭时提起宁时修,温琴对宁志恒说:“你说,要不咱去看看孩子?” 宁志恒觉得好笑:“他是去工作,又不是被关起来了。再说,他工作的地方一般人也不方便去。” 温琴点点头:“也是。冬言,一会儿你再打电话问问你哥,看他啥时候回来,机票订了没。” 对面前这位“后妈”泛滥的爱心,许冬言早已习惯了,她扒拉着碗里的饭,随口应了下来。 晚上躺在床上,许冬言本想看会儿书就睡,可是却一点睡意都没有。手机就在枕边,她想了想还是拨通了宁时修的电话:“睡了吗?” “还没。”电话那端人声嘈杂,宁时修似乎走远了一些才继续说,“刚干完活儿,正在吃加班饭。” “那加班饭吃什么?” “泡面。” “这么艰苦!” 宁时修轻笑:“这算哪门子艰苦。找我有事?” “嗯?哦。”许冬言顿了 顿说, “我妈问你过年能不能回来。” “这个……看情况吧。” “机票还没订?” “嗯。” 温琴交代的事问完了,许冬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但是谁也没说要挂电话。过了一会儿,宁时修问:“怎么还不睡?” “还不困。”她问他,“你现在在哪?” “刚回房间。” 她顿了一下说:“我想看看。” “这儿有什么好看的?” “好奇。” 宁时修无奈:“等一下。” 许冬言把手机拿远了一些,等着屏幕上出现宁时修的房间。在镜头对准房间的某个角落前,男人白净的脖颈和微微发青的下巴一晃而过。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微微一滞,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宁时修缓缓移动着镜头。许冬言没想到他的房间这么简陋,也就是以前大学集体宿舍的规格。虽然简陋,但是却非常整洁,还有刚洗过的衣服晾在靠门处的衣架上。 他的声音在镜头后面响起:“怎么样,看出什么了?” 许冬言不急不慢地说:“没有女人。” 他轻笑:“就看出这个了?” 许冬言想了想,缓缓说:“我想看你。” 宁时修没有说话,但没一会儿,她便真的从镜头中看到了他。 他比走之前更加清瘦了,刚才那个微微发青的下巴她也没有看错——或许是工作太忙,他还没来得及修整自己。但是这样的他更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一种她挺喜欢的味道。 许冬言切换镜头,毫无征兆地,一张清秀的脸出现在宁时修的手机屏幕上。 她刚刚洗完澡,头发湿湿地黏在脸上,形象好不到哪儿去,但她并不在意,就想着这样更像是在面对面地交流。 “我妈让我替她看着你。” 宁时修勾着唇角:“你妈还让你替她做什么了?” “没了。”许冬言沉默了片刻说,“你瘦了。” 宁时修浅淡的笑容渐渐收敛,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隔着手机屏幕盯着她,让她不由得心慌。 “你胖了。” 刚酝酿起的某种情绪一下子不见了。许冬言没好气:“吃你的泡面去吧!” 宁时修这才又勾起嘴角:“那先挂了。”结束视频通话前,他又补充了一句:“把头发吹干再睡。” 终于说了句人话。许冬言板着脸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刚才打电话之前,她原本打算就这样睡了,虽然湿着头发睡觉很不健康,但是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是这样,习惯了。可今天被宁时修这么一提醒,已经钻进被窝的她又极不情愿地爬了起来,从梳妆台的抽屉中翻出了吹风机。 第三章 遇见 “爱要拐几个弯才来?” ————乌云冉冉 许冬言在换部门时,把长宁集团的个别项目也带了过来。几个月过去了,许冬言一直在忙着刘科交给她的其他工作,也没顾得上这几个项目。可是偏偏在过年前,她却突然接到了上面的通知,让她去实地跟几天,然后回来写篇报道。 一般的工程不是都要在冬天停工吗?后来她才打听清楚,原来这个项目因为工期紧张,意义又非比寻常,施工队只能在冷风里继续干活。而施工不停,自然就会有设计人员在那边坐镇。社里觉得这或许是个不错的点,于是要记者立刻到现场去实地跟进报道——当然,并不需要在那里待太久,只要写好稿子就可以回来复命了。 时间紧张,公司替她订了当天晚上飞包头的航班。 这种事情轮到谁头上谁也不乐意,但许冬言纵使一百个不乐意,也得乖乖去,除非她真的不想干了。 许冬言回家收拾行李,温琴忍不住抱怨:“你哥还没回来,你又要走,这眼看着要过年了,不会就剩我和你宁叔在家吧?” “我过两天就回来了。” “内蒙古这时候很冷的——咦,你会不会和时修在一个地方出差啊?” 许冬言一愣,宁时修是长宁的总工程师,他又在内蒙古出差,难道她要去报道的项目就是他现在参与的那个?可是项目资料上并没有他的名字呀。 许冬言想了想说:“那可不一定。您老看看地图,内蒙古有多大。” 从公司出来前,关铭给了她一个对方联系人的号码,让她上飞机前段那人联系一下。 过了安检,许冬言便跟那人通了电话。对方姓刘,听声音很年轻,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 小刘问她:“飞机能正点起飞吗?我们这边下雪了。” “暂时还没通知登机。” “没事,那我先到包头,到那边等您。” “你不在包头” “我们在包头边上的一个旗。您到了这边还得坐三个小时的大巴车。 这么偏僻…… 小刘又说:“我这还有俩小时就到机场了,您关注一下航班信息,如果延误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好的,辛苦了。” “客气,客气!” 然而没一会儿,许冬言就收到了航班延误的消息。她 第一时间通知了小刘,小刘似乎早有预料,嘱咐她上了飞机再来短信。 许冬言在候机大厅等了整整三个小时,本来就是晚上的航班,这一拖,就拖到了半夜。 登机后,许冬言再打给小刘,却怎么也打不通了。空乘在催促关机,她发了一条短信告知对方飞机即将起飞,随后便关上了手机。 差不多两小时后,飞机着陆。 机舱门一开,立刻有冷风灌注进来,许冬言瞬间觉得自己像没穿衣服一样。包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冷。 她紧了紧衣领,提了口气,拎起小皮箱走向舱外。 顺着人群走到出口,小刘的电话依旧打不通。 因为是半夜,机场的旅客稀稀拉拉的并不多,出口处接站的人也没有几个。她确认没有人是来接自己的,只好在出口处等着。 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姐凑了过来、操着当地口音问她要不要住店。 许冬言随口问了一句:“多少钱?” “两百元,可以洗澡的。” 她抬手看了看时间,不禁想笑,这都快天亮了。 见她犹豫,大姐又说:“你这个时候不好找房间的。” 许冬言摆摆手:“我有朋友来接。” 大姐也没再多说,打着哈欠走远了。 许冬言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过了最容易发困的时段,她反而精神了许多,拿出在机场刚买的小说来打发时间。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小说看了三分之一,手机电量报了一次警,天真的要亮了。 这时候电话终于响了起来,来电的却是宁时修。凌晨五点钟,他怎么打电话来了? 宁时修的声音很清醒:“你到包头了?” “嗯。” “我也快了。” “什么?” “还在机场吗?” “对。” “在什么位置?” “出口取行李的地方。” “原地别动,等着我。” “你……”许冬言想问问怎么会是他。宁时修却说:“一会儿说。”说着便挂断了电话。 看来还真被温琴给说中了,宁时修也在包头出差。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兴奋,风似乎也没那么冷了,困意早已一扫而空。 大约半 小时以后,一个穿着黑色羽绒衣、深色牛仔裤和马丁靴的高个子男人,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似乎早就想到了许冬言落脚的位置,一进大厅就直奔她而来。 两人视线对上,他朝她伸出手。在她迎上去时,他一手顺势接过她的行李箱,一手护着她的背,半拥着她往大厅外走。 刚才那位小旅馆大姐又凑上来,问他们需不需要住店。这一次她像是锁定了猎物一样,跟了他们几十米,一路还将宾馆房间的照片一张一张拿给他们看。 宁时修不耐烦地挥挥手:“我们两口子这就回家了,别耽误您做生意,您快去问问别人吧。” 虽然知道他说这话完全是用来唬人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许冬言的心却蓦然狂跳了起来。 果然,大姐一听这话就不再跟了,悻悻地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许冬言问他:“你怎么来了?小刘呢?” 中时修脸色一沉:“别跟我提他。” “哦,你怎么来的?” “开车。” “外面正下雪呢。” “嗯,大半夜的没有大巴车,只能开车。” 许冬言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响起电量低的警示声,她拿出一看,手机已然进入了自动关机的状态。 两人相视一笑,宁时修说:“还好在这之前接到你了。” 这时候宁时修的手机又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不见。他接通电话,听了几秒,用没什么情绪的声音说:“我让你去接个人,你却在钟点房睡过了?” 对方似乎在解释着什么,宁时修有点不耐烦:“你回头自己想办法回去吧。” 许冬言走在他身边,明显感到了他的不悦。 冷风肆虐,许冬言不禁打了个寒战。这个时候,应该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 宁时修看了她一眼,停下脚步,解下脖子上的羊绒围巾替她戴上。 许冬言推揉了两下,使顺从地任由他将围巾一圈一圈地裹在自己的脖子上。 宁时修说:“来这种地方还臭美个什么劲?也不戴个帽子。” 许冬言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没有帽子。” 宁时修仔仔细细地替她围好,确定遮挡住了耳朵和嘴后,他笑了,笑得有点不怀好意:“没关系,我们队里有的是帽子,到时候送你一顶。” 许冬言往下扯了扯围巾,露出嘴巴:“天亮以后会不会暖和一些?” “会吧,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上了车,许冬言问他:“怎么项目资料上都没你的名字?” “这项目一开始不是我的,原来负责这事的人搞不定,我临时顶上的。” “哦哦。”许冬言点着头,“看不出你还是救火队员啊。” 宁时修无声地笑了笑。 许冬言又问:“你一早就知道是我过来吗?” “不知道。是昨天晚上,我们单位联系不到小刘,就来找我。我一看那号码,才知道是你。” “所以……你就连夜开车来接我?” 听她这么问,宁时修局促地清了一下嗓子说:“是啊,不然呢?”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大雪天的连夜开车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如果是那样,我就得问问,为什么每次遇到你都没好事?” 许冬言呵呵地笑:“一物降一物呗。” 宁时修也笑了。 正常情况下,回去的路程只需要三个小时,但是雪越下越大,究竟要走多久,宁时修也不确定。 八点多钟时,天色依旧灰蒙蒙的。雪越来越大,车速也越来越慢。车窗外白茫茫的一片,一个人都没有。这种场景在b市是见不到的,而这漫天的飞雪,也让人无端生出几分敬畏感来。 许冬言想,如果身边坐着的不是宁时修,她大概会觉得害怕吧?因为有他,她全然不用去想后面该怎么办,只想着跟着他,什么都不用担心。 宁时修以为她是累了,说道:“前面有个服务区,一会儿可以休息一下。” “嗯,正好吃点东西。” 不一会儿就到了宁时修说的那个服务区。之前路上没见到什么人,可加油的车子却排了很长的队伍。服务区里的小商店里也是人头攒动,随处可见赶路的人。 宁时修对许冬言说:“你先去买点吃的,我一会儿加好了油去找你。” 许冬言点头,走之前,她又提醒他:“我手机没电了。” 宁时修朝她点点头:“我知道,我不走远。” 她这才放心地下了车。 宁时修一直目送着她进了小商店后才重新挂挡,跟着前面的车辆往前挪了几米。等了半个小时,终于轮 到他了。加油的空当,他问帮他加油的师傅:“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师傅有点意外:“您还不知道啊?因为大雪下了一夜,现在前面封路了,暂时都走不了了。” “那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解封?” “这不好说。得看天气吧,最快也是明天。” 宁时修点了点头,交了钱又问:“这附近有住宿的地方吗?” 师傅朝后面的小楼指了指:“里面有个旅店,附近就此一家。您也看到了,人这么多,要是住宿可得早点去。” “好的,谢了。” 了。宁时修把车子停到小商店门外,下车前打了个电话给小刘:“大雪封咯了。” “我正想跟您说呢,大巴车都停运了,我得明天回去了。” “好的,回头联系,您也注意安全。” “嗯。你自己注意安全,现在我手机没电了,你帮我跟队里的人说一声。” 宁时修走进小商店,扒拉开人群,才看到角落里的许冬言正拎着一小袋茶叶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桌人旁边。 看到宁时修,她随口抱怨了一句:“没位置,没买泡面。” 宁时修拉着她往外走:“走吧,换个地方吃。” 馆前厅又小又灰暗,他们进去时,收银员正坐在吧台后面看电视。 出了店门,拐到商店的后面,宁时修找到了服务区里唯一的那家小旅馆。旅宁时修走上前:“还有房间吗?” 收银员抬头看了他一眼,懒懒地回答道: 六百。” “一晚上四百,押金两百,一共六百。” 宁时修抬头看着墙上的价目表:“您这儿不是写着两百吗?” “那是之前的报价,今天什么情况啊!” 宁时修也没多说:“那开两间吧。” “只剩一间了。” “所有的房型都没了?” “没了。这间还是我们工作人员值夜班时住的地方,刚让人打扫出来的。” “那就这间吧。” 收银员这才拿出一个小本子开了一张押金单:“有一间就不错了,外面些人今天只能睡车里喽!” 房间,这倒是让她有点局促。 听了宁时修和收银员的对话,许冬言也明白今天是走不了了。不过只有 一个房间,这倒是让她有点局促。 她跟着宁时修进了房间,房间里一股腐败的味道。她正想开窗通通风,宁时修说:“你不冷啊?” “我……我……我受不了这味道。” 宁时修挑眉看了她一眼,笑了:“紧张什么?” 许冬言心事被说中,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把她的行李靠墙放着:“别开窗了,开着门晾一会儿吧。” “今天为什么走不了了?”许冬言问。 “前面封路了。” “那什么时候才能走?” “最快也要明天。” 许冬言无奈:“这就是出门没看皇历的结果……” “别抱怨了,一晚上没睡,趁现在休息一下吧。” “我现在不困。” 房间里有一台29英寸的老电视,可惜连遥控器都没有。不过这种时候能看电视打发时间已经不错了。许冬言摸索着电视机上的换台键,一连换了十几个频道,只有两三个是有图像的,但信号也特别差,图像断断续续的。 在许冬言和电视机较劲的工夫,宁时修先给手机充上了电,然后洗了手,坐在沙发上开始剥茶叶蛋。他的手指又细又长,十分灵活,轻巧地剥掉了蛋壳的三分之二,留下下面一点亮好让手拿着。 他把第一个剥好的茶叶蛋递给许冬言:“中午就凑合一下吧。” 许冬言长这么大,除了温琴,她还没在别人那里享受过这种待遇,突然有点不适应:“谢……谢谢!” 宁时修继续去剥剩下的茶叶蛋,无所谓地说:“一个茶叶蛋而已,放心吃吧,不会让你肉偿的。” 许冬言撇撇嘴,咬了一口。有点凉了,但也觉得很好吃。 这时候,宁时修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擦了擦手起身去接电话。 看他那接电话时一本正经的神情,许冬言知道这大概又是工作电话。此时电视里的声音嘶嘶啦啦的,显得异常吵闹。许冬言索性关掉电视,静静地听着他打电话。 十几分钟后,他对电话另一边的人说:“有事随时打给我,我明天回去。” 屋子里的气味已经散了不少,挂上电话,宁时修随手关上了门。他回过头,看到许冬言有点不自在地坐在床边仰着脑袋,假装若无其事地研究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 他勾了勾嘴角: “吃好了就睡一会儿吧。” “我……我……我不困。” 他走过去,刻意坐在她身边,有点为难地看着身后的那张双人床:“现在不困,也不能一直不困吧?看来今天咱俩得挤挤了。” 许冬言冷哼一声:“一……看这床单就有年头没洗了。要……要……要……睡你自己睡吧,我坐着休息一会儿就行。” “成,既然如此麻烦,你就让让吧。”他推开许冬言,自己倒在床上。 没一会儿,寂静的房间里便传来宁时修均匀的呼吸声。开了一夜的车,他也累了。 许冬言蹑手蹑脚地给自己的手机充上电,又用热水洗了洗脸。其实她也困,但是不能因为困,就跟一个男人睡一张床啊!所以她只能在沙发上凑合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宁时修多醒了。他坐起身来,发现许冬言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睡相不怎么好看,但也足见睡得踏实。 他无声地笑了笑,起身过去抱起她。她睫毛微微颤抖了几下,却没有要醒来的意思。他把她放到床上,又将自己的羽绒衣盖在她身上。 睡梦中的许冬言不安地动了动,但那神情却异常温柔。宁时修不禁觉得好笑:这家伙或许只有睡着的时候才会露出她温柔的一面。 没什么能打发时间的东西,他索性找来两张废纸和一支铅笔,百无聊赖地画了起来。 许冬言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宁时修的衣服。好在床上只有她一个人,这让她暗自松了口气。 她揉了揉脑袋坐起身来,看到宁时修正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低头写着什么。 听到床上的动静,他头也没抬地问了:“醒了?” 许冬言看了一眼窗外,天已经黑了。 “我怎么睡到床上来了?” “因为我要用沙发。” 宁时修穿着薄薄的黑色v领羊绒衫,低头时更显出他后颈的白皙。许冬言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宁时修问:“饿了吗?” 许冬言跳下床:“还行。咦,你在写什么?” 宁时修不紧不慢地放下笔,将那张“写了字”的纸折了几折攥在手心里:“没写什么,算点东西。走吧,我让老板准备了晚饭。” 出来一天多了,没吃过一顿正经饭,此刻的许冬言一听有饭吃,心情好了不少:“ 在哪儿吃?” “楼下。” 一楼的收银员还是他们入住时的个小姑娘。见两人从楼上下来,她什么也没说,带着他们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推开门,是一个不大的小客厅,客厅后面是厨房。他们进门时,厨房里还有炒菜的声音。 小姑娘说:“这是我们员工的休息室,您二位将就一下吧。” 宁时修点点头,径直走到客厅中间的四方桌前坐下,又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对许冬言说:“过来坐吧。” 小姑娘走到厨房后面,跟正在炒菜的师傅用当地方言交代了两句,出来对宁时修他们说:”马上就好了,稍等一下。” “好,谢谢。”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许冬言低声问宁时修:“你怎么跟他们说的?” 宁时修拎起桌上的茶壶替许冬言倒上热茶:“还能怎么说,给点钱呗。” 许冬言一副了然的表情。过了片刻,她又极认真地皱了皱眉道:“其实今天这情况,我们吃泡面就行。” 宁时修低头喝水:“我是没问题。” 这言下之意是在替许冬言考虑喽?要是平时,许冬言一定会反驳两,但是此时此刻,她却什么都没有说。 吃过晚饭,宁时修说:“我出去看一下高速的情况,你先回房间。” “好的。” “对了,这天都已经黑了,你别瞎走。” 许冬言不耐烦道:“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 宁时修走后,许冬言自己回到房间,翻出小说来继续看。 房间里突然响起嗡嗡的声音。许冬言循声看过去,这才发现原来宁时修忘了带手机,而此时手机屏幕上正跳跃着一个人的名字:闻静。 还说两人没联系?她也觉得,这送上门的漂亮姑娘,宁时修一个大男人没理由拒绝啊! 没一会儿,手机不振了,但紧接着,一条短信发了过来:“时修,你睡了吗?” 叫得这么亲密,一看就知道这两人关系有点暖味啊…… 许冬言把手机放回原处,心思却再也回不到小说中了。 不一会儿,宁时修从外面回来:“雪已经停了,阴天应该可以出发。” 许冬言头也不抬地说:“刚才有人打你电话。” “是吗?”宁时修毫不在意地拿起手机,看到是闻静的电话, 抬头瞥了一眼许冬言。他似乎没打算打回去,看完短信就直接锁了屏。 许冬言状似不在意地说:“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这样啊,嘴上拒绝着,行动上又给人希望?” “你说的是有些男人,不是我。” “嘁,我看都一样。” “人家不就是关心我一下吗,有必要给我这么上纲上线吗?许冬言……”宁时修笑着看她,“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这话宁时修不是第一次说,但他每一次说,她的心都会不听话地乱跳几下。她没有深想为什么会这样,但为了气势上不输对方,她放了狠话:“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我一定是瞎了!” 说着,她合上书起身:“我要洗澡。” 宁时修无所谓地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回头看他:“卫生间的门锁坏了。” 宁时修顿了一下说:“行,我知道了。” 没一会儿,卫生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宁时修走到床边,拿起她刚刚看的那本书随意翻了几下,发现有一段话被做过标记:“成年人的世界里感情并不是全部,即便发生了天塌下来的事,他们也只允许自己伤心一小会儿。这并不是随着岁月增长会自然而然学会的技能,这是在被岁月伤害过后他们对自己的残忍。” 只允许自己伤心一小会儿?这么说,看似没心没肺的她其实并没有完全走出来。 他把书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将刚才回来时从老板男里要的新床单展开铺在了床上。 许冬言洗完澡出来,发现床单换了。她问宁时修:“哪儿来的?” “我跟老板说床单太脏了,让他重新拿一条。这条是新的,你放心睡吧。” 说着他自己坐到沙发上,将羽绒服盖在身上,闭着眼睛打算睡了:“收拾好就把灯关了。” 许冬言擦了擦头发,关掉灯爬上了床。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她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宁时修不舒服地动了动脖子。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问:“你睡着了吗?” “嗯。” 许冬言笑,睡着了还应声?“我睡了一天,现在睡不着了。” 宁时修幽幽地叹了口气,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她几乎可以看得到他正看着自己。 她说:“要不……你过来吧,咱俩聊聊天。” 第四章 冲动 (1) “你给的幸福,在我心中自由走动,抚平我每一个伤口。” ————乌云冉冉 第二天,许冬言醒来时只觉得头痛。她迷迷糊糊地睁了睁眼,又没精打采地闭上,然而几秒后,她又倏地睁开了。 她看到了什么?这吊灯、这床,还有这格这……这不是她的房间。 厚重的墨绿色窗帘遮住了大部分的阳光,只有一束稀薄的光线从窗帘的缝隙中投射了进来。许冬言坐起身来,此时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就着这一缕阳光,她看到了满地满床的狼藉。 她掀起被子看了看自己,刚才的一丝侥幸彻底消失不见。昨晚一些模糊的片段浮上心头,当然也包括他们是怎么从隔壁的房间转战到了这里…… 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许冬言警惕地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看来宁时修并没有走远。 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从地上的衣服堆里挑出两件自己的衣服胡乱套上,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出了房门。 宁时修正在卫生间里刷牙。他穿着黑色的工字型背心,肌肉结实匀称,皮肤在阳光下光滑而有质感。 这让许冬言不由得又想起了昨晚某些少儿不宜的场景,她连忙错开目光。但宁时修已经看到她了,表情也比她淡定多了。 她轻咳一声,走过去,边打量着镜子中的男人,边想着要怎么解决昨晚的事情。她思忖良久说:“看……你……你……你这样子,应该不是处男吧?” 宁时修不由得一愣,险些把漱口水咽下去。但他只是从镜子中瞥了许冬言一眼,什么也没说。 许冬言欣慰地点了点头:“不……不……不是就好,这样我也不算占你便宜。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宁时修刷牙的动作兀地停了下来,抬眼看她。 许冬言继续说:“你也知道,人……喝了酒之后意识不是很清醒,往往会做……做……做一些平时不会做的事。” 宁时修吐掉嘴里的牙膏沫子,接了清水漱了漱口:“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说,昨天的事情我不太记得了,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这也没什么,嘿嘿,嘿嘿。那我们就把昨晚的事情忘掉,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你觉得怎么样了” 宁时修扫了她一眼,随手拿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擦嘴:“既然你这么想得开,我也没意见。” 他竟然答应得这么爽快,倒是让许冬言毫无防备。前一刻还怕他不依不饶,可此时,她心里竟然有点不甘心。这是怎么回事? 她打量着他:“你是不是经常这样?” “哪样?” “一夜情啊!” 宁时修无奈之余反而笑了:“许冬言,你到底想怎么样?” “什么叫我想怎样?你明明是扮猪吃老虎!昨天我的确喝多了,喝得不省人事。可你不是啊,你不是号称千杯不醉吗?” 宁时修微笑着挑眉:“那你要怎么样,要我负责吗?” 许冬言愣了愣,总觉得这笑容背后是个阴谋,只要她稍不留神就会着了他的道。 “要你负责了呵!”她摆摆手,转身离开,“除非我许冬言真的嫁不出去了!我又不是嫁不出去了。” 回房前,她再次提醒他:“还是之前说的,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谁先说出去,谁就孤独终老!” 宁时修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舒出一口气。他是千杯不醉,但他也是个男人啊! 他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房间依旧充斥着昨晚旖旎的味道以及许冬言身上特有的香味。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一瞬间,阳光铺满了整个房间。 宁时修将地上散乱的衣服一件件捡进驻衣服篓,突然,他停下了动作——许冬言竟然忘了把内衣穿走。他拎起那件不怎么性感的“儿童内衣”看了看,把它放在了旁边的沙发扶手上。 把衣服放进洗衣机,他回来拆被套床单。 拿起被子的一瞬间,他觉得脑子有一瞬空白——床单上,一抹刺眼的殷红映人眼帘。他缓缓停下动作,昨晚她那笃定、热切、无所畏惧的样子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还有刚才她说的郡些话…… “白痴。”他骂了一句,扯下床单,和被套一起送去了卫生间。 许冬言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听着门外宁时修进进出出的声音,心里就像住着一窝蚂蚁一样,扰得她不得安宁。 腰有点痛,她只好在床上躺着,脑子却不听使唤地回放着那仅剩的几帧画面。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回味。 她翻了个身将被子盖在头上,也骂了句“白痴”,然后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再醒来时,门外已经安静了下来。她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对面宁时修的房门开着,里面一丝不苟得跟平时一样,就仿佛昨天晚上真的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确认他已经出了门,她松了口气。打着哈欠去上卫生间,一进门却被头顶上赫然出现的一道黑影吓了一跳。她退后一步,定睛一看,原来是她的内衣。她的内衣怎么会挂在这里了她伸手摸了摸,是湿的,还有一股淡淡的皂香味。 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心里竟也滋生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蜜。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她洗漱完下了楼,正想去厨房找点吃的,却发现餐桌上摆着几个微波饭盒,每个饭盒上还贴着一个便签“lmin(分钟)”“45s(秒)”“2min(分钟)”。她打开盖子,饭盒里装着她最爱吃的黑椒牛肉。 她把饭盒放进微波炉,按照便签上的提示设定了时间,然后坐在一旁等着。有那么一瞬间,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这还是她认识陆江庭以来第一次出现:这世上除了陆江庭,或许还有很多很多的好男人,比如宁时修。 想到宁时修,许冬言又开始犯难了。虽然两人说好了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是真的可以做到吗? 事实证明宁时修做得比她好多了,他像往常一样,对她既不躲闪也不热情,既不冷漠又不殷勤。而她呢?每一次见到他,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天晚上…… 后来,许冬言怕宁时修看出来,只好躲着他。比如以前两人都是一起出门上班,但从之后,她每次都要等到他走后才会从房间里出来。只是这样一来,许冬言上班就只好迟到了。 这天,她又迟到了十分钟,从电梯出来时正好遇到了关铭。 关铭见她又是神色匆匆的,就问她:“怎么了,冬言,最近家里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路上堵车。” “那就好。对了,杂志的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我们决定开两个关于长宁的专栏。至于稿子嘛,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就由你来跟吧。” 许冬言愣了愣:长宁,不就是宁时修所在的那家设计院吗? “怎么了?有困难吗?” “哦,没有。” 两人并肩走着,关铭突然小声说道:“你上次那稿子的确写得不错,他们也很满意,不过这多少有点偶然因素。” 许冬言不解:“什么意思?” “文章好是一方面,但和他们的关系还是要维护好。毕竟长宁的项目都是大项目,而且一般都不接受采访, 我们能搭上他们,实属不易。” “哦。”许冬言受教地点点头,这是让她要跟宁时修搞好关系呢。 关铭侧过头看她,笑了:“怕了?放心,有我在。” 许冬言尴尬笑笑:“呵呵,还好有你在。” “哎,谁让我是你师兄呢!对了,晚上时间空出来啊。” “什么事?” “维护关系啊!” 许冬言停下脚步:“和谁?” “还能有谁?长宁啊,宁时修啊!” 一听到宁时修的名字,许冬言愁眉苦脸道:“我……我……我能不去吗?” 关铭一听急了:“我说大小姐,以后就是你和他们打交道,我就是个搭桥的,你可不能不去啊!就这么定了,下班我来叫你!” 许冬言无奈,看来,今晚的饭局是躲不过了。 晚上见面时,除了许冬言和关铭,还有一位广告部的美女也跟他们一起去。 后来许冬言悄悄问了关铭才知道,原来宁时修手上有很多广告资源,广告部的同事也想借机套套近乎,关铭只好好人做到底。 许冬言倒是乐得人多,正好可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吃饭时宁时修倒是很配合,她稍稍松了口气,边低头吃饭,边听着众人聊天。就听关铭问宁时修:“您最近很忙吧?之前几次约您都没约到。” 宁时修抱歉地笑了笑:“是啊,家里出了点事。” “什么事?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吗?” “小事。就是家里的猫最近在闹别扭,还是要照顾一下的。” 他们家什么时候养过猫?许冬言以为这大概是宁时修的托辞,也就没在意。 这时候广告部那个叫琳琳的女孩突然夸张地说:“哇,想不到宁总这么有爱心!您家养的什么品种的猫,为什么闹别扭啊?” “就是很普通的品种。至于为什么闹别扭……”宁时修想了想说,“大概是她前不久做错了事觉得丢脸吧,就一直躲着我。‘”说话间他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许冬言,正好被许冬言看到。 许冬言突然意识到:这说的是猫吗? 琳琳笑着说:“您家小猫脾气还挺倔的嘛。” “是啊,你说得没错,不只倔,还有点傻。” “小动物都有点傻,那才可爱嘛!” 宁时修摇头:“她的傻眼别人的傻有点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琳琳问。 “外强中干,特喜欢逞能。” 许冬言已经听不下去了。正巧服务员端上来一盘贡菜,摆在了许冬言面前。 她夹了几根放进嘴里,清脆的口感嚼起来特别过瘾,也特别解恨。 她咬牙切齿地嚼着,没注意到一桌子人都不再说话了。 关铭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用手肘碰了碰她。许冬言这才发现到大家都在看她,而宁时修还是那副从容浅笑的模样。 “小许好像很喜欢吃贡菜。”宁时修说。 许冬言没好气:“一般吧,磨磨牙而已。” 宁时修笑了:“我家小猫也是这样。” 琳琳夸张地惊呼道:“您家小猫还吃贡菜啊?” 许冬言冷笑:“我看宁总应该是没养过猫吧?” 宁时修:“是啊,第一次,所以还在学习过程中。” 许冬言冷笑:“您还真有闲工夫!” 众人都没想到许冬言对宁时修说话会这么不客气,关铭尴尬地打着圆场:“我们冬言就是比较率真,这在我们公司都是有名的。” 宁时修笑了笑,倒像是不在意。 关铭继续说:“现在的85后妹妹都这么有个性哈,以后冬言跟您那边的项目,免不了劳烦您多多担待啊!” 许冬言一脸不屑:凭什么是他担待她? 这时候琳琳突然嗔怪地说:“关哥,您可别一棒子打死所有人啊,什么叫85后妹妹都很有个性?我比冬言姐可差远了!” 宁时修来了兴致:“小许很个性吗?多有个性?” 琳琳拉着许冬言的手说:“冬言姐,这可是宁总问的,您可别怪我多嘴啊。” 许冬言皮笑肉不笑地抽了抽嘴角。 琳琳又说:“算了,我还是不说了,免得冬言姐回头怪我。” 想说别人闲话,还得让别人求着说吗?许冬言此时已经是咬牙切齿了。 宁时修对琳琳说:“你尽管说,她要怪的话就怪我好了。不过我觉得小许没那么小气,是吧?” 他说着,瞥了一眼许冬言。许冬言装没听到。 关铭见状只能配合宁时修,也催着琳琳说:“你快说吧,我都想听了。 ” 琳琳这才抱歉地看了看许冬言说:“就是特别倔强。” “还有呢?”宁时修问。 “外强中干、好面子——咦,跟您家那只描似的。” 宁时修闻言朗声笑了起来,许冬言简直要抓狂了:“你什么时候见我外强中干死要面子了?” 琳琳委屈地说:“之前你跟刘姐吵过架后情绪很不好的嘛,我都看见了,平时还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眼看着许冬言就要发飙了,琳琳连忙小声喊了句“宁总” 宁时修眼里却只有许冬言,再说话时一点调侃的语气都没有:“想不到小许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冷不防地,许冬言对上了宁时修灼灼的目光,就在那一瞬间,她刚刚燃起的熊熊怒火,被他那个眼神和那句话一下子就浇灭了。 饭局快到十点时才结束。几个人三三两两地往外走,许冬言喝了点酒,头晕沉沉的。这时候宁时修经过她的身边,低声说了句:“一起走。” 这句话让许冬言有点犯难,酒醒了一半。她不想跟他一起走,毕竟大家都还不知道他俩的关系,尤其是他俩现在的“关系”。 她刻意放慢脚步跟在众人后面,就听关铭问琳琳:“你怎么回去?” 琳琳犹豫着说:“嗯,不知道呢。”说话时,她目光瞥向宁时修:“宁总,您家住什么方向?” 宁时修没有直接回答她,他看了一眼时间说:“太晚了,你女孩子一个人回家不安全。” 琳琳看了一眼夜色,腼腆地说:“其实也还好啦,这里打车应该方便的。” 宁时修说:“一个人打车不行。” 琳琳笑了笑,没再说话。 许冬言将这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不禁有点恼火:刚才谁说要一起走的! 许冬言正一肚子火气,冷不防撞上宁时修的目光。宁时修回过头来对关铭说:“关铭,这位美女的安危今天就交给你了,务必把人送到家!” 关铭一听立刻笑了:“还是宁总周到。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琳琳本以为宁时修会送她,没想到他只是安排了关铭送,不禁有点失望。 “哦,对了,还有一个需要送的。”宁时修回过头,看向站在最后面的许冬言:“小许家住哪里啊?” 许冬言还没来得及回答,关铭先替她回答了:“春晖园嘛。” 宁时修挑眉问道:“光华路那个春晖园吗?”关铭说:“是啊,您对那儿很熟吗?” 宁时修做出很意外的表情:“这么巧?我也住在那个小区。” 这话一出,关铭叹道:“这么巧啊真是缘分!” 许冬言皮笑肉不笑地抽了抽嘴角,想不到宁时修还是个演技派。 关铭说:“那省事了——冬言你就跟着宁总的车走吧。” 这时候,关铭替宁时修叫的代驾司机已经到了。司机把车子开到了饭店门口,宁时修很绅士地替许冬言拉开了车子后门。她耷拉着脑袋上了车。 离开众人的视线,许冬言没好气德问:“有意思吗?” “这得问你。是谁说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 许冬言被问得心虚:“现……现……现在难道不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状态吗?” 宁守时修歪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躲着我?” 许冬言连忙移开目光,却无意间扫到车子的后视镜,发现司机大哥正通过后视镜偷瞄他们。她有些不自在:“我……我……我没有。” 宁时修无情地揭穿她:“嘴硬。” 她耍赖:“我没……”话还没说完,就感到眼前一黑,宁时修竟然毫无预兆地吻了上来。 在他吻上她的一刹那,许冬言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留一个念头——被司机看到啦! 这个吻深情而绵长,让许冬言渐渐忘却了周遭的一切。直到宁时修稍稍离开她,她才回过神来,连忙推开他。 司机大哥还是笑得封那么意味深长,许冬言只觉得车内闭塞得透不过气来,于是将车窗打开了一半。而她也不敢看任何人,只是看着窗外。 经历了刚才那一吻,宁时修仿佛浑身都舒坦了,懒懒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好不容易熬到司机停好车离开,许冬言想下车,发现她这边的车门离一堵墙很近,她出不去。回头再看宁时修,他却好做睡着了。 许冬言气不打一处来,推了他一下:“你刚才那是干什么了你别以为那天之后你就可以随便占我便宜!说好的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你刚才是耍什么酒疯?” 许冬言越说越气,宁时修却只是闭着眼叹了口气,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许冬言大惊失色:“又干什么!” 宁时修缓缓睁开眼看着她,半晌,又叹了 口气:“对不起,是我做不到。” 许冬言支支吾吾地问:“什……什……什么?” “是我做不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说着他松开她的手,推门下了车。 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绪。他为什么做不到?就算是她酒后先勾引了他,但再怎么说,好像也是她比较吃亏吧?他这么不依不饶所为何来?难道他真是处男? 宁时修已经走远,许冬言连忙跟上去:“你车还没锁呢!”话音未落,身后嘀嘀两声,车门锁上了。 这天之后,不用许冬言再躲着宁时修,宁时修也不怎么搭理她了。他要么早出晚归,要么就把自己关在画室,两人连见一面都很难。 许冬言开始反省:或许,她真的做了什么,伤了他作为男人的自尊。 周末这天,宁时修又早早地出了门。许冬言一个人在家百无聊赖,经过宁时修的画室时,她突然心血来潮,很想看看他最近在干什么。 画室里还是老样子,但平时盖在画板上的蒙布被掀开了。画板上是一幅半成品的油画,鉴于风格太过抽象,她完全看不出画的是什么。 她随便扫了一眼旁边的桌子,发现桌上除了颜料盒,还多了一个小本子。她拿过来翻开一页,都是些她看不大懂的工作记录。她又随手翻了后面的一页,发现这页的边缘位置用铅笔画着一个女孩。女孩低垂着眉眼,面无表情。她心里某些异样的情愫在渐渐扩大,但还不确定。她又翻了几页,发现从某一页开始,每页的边缘处都会有这么一个女孩,只是每一张画像中她的表情都不一样,或喜或悲、或嗔或笑…… 她快速地翻动着整个笔记本,女孩子活了起来,表情灵动,这么看也算得上可爱——他画的不是别人,就是她许冬言!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她连忙合上本子。一不小心却撞翻了调色盘,颜料撒了一地,也溅到了她的衣服上。但她却顾不上这些了。 宁时修已经推门进来,看到了狼狈的她以及她手上的那个笔记本。他微微挑眉,神色有一瞬间的诧异,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走到她面前,低头看了一眼她身上的颜料,随手从旁边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递给她。 她并不接,只是看着他。他便低下头替她擦了擦。可擦了几下,却完全没办法弄干净。宁时修把纸巾扔进垃圾桶:“算了这衣服是穿不成了,先把地板清理一下吧。”说着,他就要往外走。 “宁时修!”许冬言叫他的名字。他停下脚步,顿了几秒钟才转过身去看着她。 许冬言翻开笔记本给他看:“这是什么?” “你不是看到了吗?工作记录。”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宁时修拿过本子翻到第一页:“去年的时候吧。” 许冬言有点生气:“我不是指你的工作!” 宁时修抬手看了看时间,把本子塞回她手里:“我约了人,来不及了,这里……你闯的祸你自己清理一下吧。” “喂,我说你什么意思?” 宁时修没有回答她,径自出了门。 坐上车,他点了一支烟,脑子里也开始捜寻着那个问题的答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那么在意她的?或许就在当他以为自己对她的好只是出于对刘玲的惋惜或者是碍于温琴和宁志恒的面子时,他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投人了自己的感情。 其实,在那个过程中,他也想过告诉她,但当他试探地问她能不能忘记陆江庭时,她的回答让他把这个念头搁浅了。 既然她心里还装着别人,那他又何必拿自己的真心来绑架彼此呢? 许冬言一边擦地一边想着最近发生在自己和宁时修之间的事情。难道他一早就喜欢上自己了?难怪那天晚上他并没有醉,两个人还是发生了关系。看来他是早有预谋,得偿所愿! 想到这里,许冬言有点生气,但转念又想,那他今天的反应又怎么解释?难道不该借机表白吗?想了许久,许冬言抓了抓头发,真是男人心,海底针啊! 这时候许冬言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了一下,她还以为是宁时修不好意思当面表白,改用微信表白了,结果打开微信一看,是温琴:“女儿,我们上飞机了,下午应该就能到家了。” 许冬言读完信息,懒懒地回了一个“好”字。 温琴立刻又回了过来:“这么久没见,听说你妈要回家,怎么也不见你高兴点?” 许冬言无奈:“呵呵,回来就好。” “乖,我给你带了礼物哦。” “谢谢啊!” “好了,我关机了,不和你说了。” 几个小时之后,温琴和宁志恒拎着大包小包地回来了。温琴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点战利品,放得沙发、 第四章 冲动 (2) 门突然打开,她一下子被他拉了进去。 她吓了一跳,拍着胸脯问:“干什么?” 他把她压在房门上,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问:“刚才聊什么呢?” 许冬言瞪了他一眼:“没聊什么。” “我怎么听到有些人没说我什么好话啊?” 许冬言推开他,走到床边坐下,心里有点不痛快。宁时修跟着坐在她身边:“就为温姨那几话,也值得生气?” 许冬言挑眉:“谁说我生气了?” 宁时修笑,拉她到电脑前:“说点正事,这周末出去玩吧! “去哪儿?” “周边可以自驾的几个地方,你看去哪?” 两人趴在电脑前研究了好一会儿,确定了行程。许冬言站起身来打着哈欠:“我去睡了。” 她正要转身离开,却被宁时修一把拉住,跌坐在他怀里。 宁时修闷哼一声:“你可真沉啊!” 许冬言恶狠狠地瞪他。他笑:“你妈说得对,你这脾气确实不怎么样,除了我估计没人能忍。” 许冬言还想发作,宁时修亲了亲她额头,拍了拍她后背说:“快去睡吧。” 许冬言说:“你也早点睡。” “嗯,养精蓄锐,为周末做准备。”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宁志恒突然提议:“这天气转暖了,我们两个老的商量了一下,要不周末去郊区自驾游吧?说起来我们一家人还没一起出去玩过呢。“怎么样啊,冬言?” 怎么都凑到一起了?许冬言连忙抬起眼看宁时修,发现宁时修也在看着自己。 见许冬言不说话,温琴拍了拍她:“你这孩子走什么神?你宁叔问你话呢!” “哦,挺……挺……挺好的。” 可是一回答完她就后悔了,毕竟她更期待和宁时修的二人世界。 宁志恒很高兴,又问宁时修:“时修呢,周末有没有空?” 许冬言抓住时机连忙朝宁时修挤了挤眼睛,可宁时修一睑懵懵懂懂的表情,似乎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她又努了努嘴,恨不得直接替他回答。 温琴看不下去了:“我说冬言,你眼睛怎了?” 许冬言连忙揉眼睛:“嗯,有……有……有点不舒服,没事。” 趁着温琴不注意、她又朝宁时修微微摇了摇头。这回宁时修领会到了她的意思,对宁志恒说:“我这周未恐怕不行。” ”要加班‘?” “嗯。” 宁志恒想了想:“你没空就算了,要不这周我们三个先去。” 许冬言一听,欲哭无泪:“宁叔,我刚想起来,我这周也有事,约了同事。” 温琴说:“什么同事啊?你就推了呗,下次再跟你同事约。” 许冬言急中生智:“不是一般的约会。” “那什么约会?” “婚礼。我都答应人家了,人家婚礼总不能因为我改期吧?” 宁志恒皱眉道:“那是,既然答应人家了,就得去。小琴,你看,要不就咱俩去?” 温琴懒懒地叹了口气:“就咱俩有什么意思?” “为什么咱俩去就没意思?上次去三亚不是挺好的吗?” “要开好几个小时的车呢,你行吗?” “我说你别瞧不起人行吗?” 宁志恒跟温琴还在争论,宁时修朝许冬言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起身,一前一后出了门。 路上的时候许冬言有点担忧:“到时候我们会不会跟他们遇上?” “应该不会那么巧吧?回头问问他们俩怎么定的,实在不行,我们再改行程。” “民宿没那么好定吧?” “那就去同一个地方,遇上的概率本来也很小。” “万一遇上了呢?” 宁时修看了许冬言一眼:“遇上就遇上,反正早晚要和他们说。” “你不怕他们不同意吗?” “为什么不同意?你也说了,我宁时修能找到个你这样的就该烧高香了。” 许冬言没说话,脸上的笑意却在渐渐扩大。 远在一千公里以外的s市。 陆江庭离开了b市后,并没有找其他的工作,而是和几个朋友开了家新公司。他一早约了几个广告商谈合作,下午又回公司开了个会。会议结束时已经六点钟了,同事约他一起吃饭,他婉拒了,因为王璐还一个人在家里等着他。 回去时,正好要路过王璐最喜欢的蛋糕店,他想给她带点什么,就打电话给她,电话却一直占线。 他一手扶着方向盘,把手 机扔在旁边的副驾座椅上。过了大约十分钟,趁等红灯的工夫,他又打给她,依旧是占线。绿灯不知什么时候亮起,后面的司机在烦躁地按着喇叭,陆江庭再次发动车子,朝着城东的公寓驶去。 大约一刻钟后,车子停在了公寓楼下。他上楼开门。王璐已经不再打电话了,正站在窗子前不知在看什么。 陈姨从厨房里出来,笑着和陆江庭打招呼:“您回来了。晚饭做好了,那我先走了。” 陆江庭点点头:“辛苦您了,陈姨。” 听到陈姨离开的声音,王璐转过头,像是才注意到陆江庭:“你回来了。” 陆江庭将车钥匙放在玄关的鞋柜上,看了她一眼:“怎么不接电话?” “哦,刚才在和我妈打电话。什么事?” “没什么。你吃药了吗?” 王璐坐在沙发上,她的神色比几个月前更憔悴了。她抬眼看着陆江庭:“吃了。” 陆江庭拿起茶几上的药瓶掂了两下,又看了王璐一眼,她立刻移开了目光。 他拧开瓶盖,倒了两粒药在手上,连同一杯水,递给她:“吃药。” “我说我吃过了。”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陆江庭也不收回手。僵持了好一会儿,王璐垂下眼,拾起他手掌上的胶囊放在嘴里,也不用水送,一仰头咽了下去。陆江庭这才把水杯放在茶几上。 王璐起身往卧室走:“我去歇会儿。” “吃完晚饭再歇吧。” 王璐没回答,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他到次卧换了衣服,正打算去叫王璐吃饭,手机响了,是陆父打来的。他接通电话:“爸。” “吃饭了吗?” “正要吃。” 陆父沉默了几秒问:“王璐最近好些了吗?” 陆江庭看了一眼对面紧闭的房门,顺手关上了次卧的门:“好一些了。”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王璐莫名其妙地患上了躁郁症。其实她前期状态并不明显,偶尔发发脾气,心情抑郁,两人也都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后来她发脾气的次数越来越多,对陆江庭也越来越不信任,有一次会至莫名其妙地发睥气咬伤了陆江庭。 两人认识这么多年,陆江庭还是第一次见到王璐那样。那事过后,王璐坦言,她觉得自己心理发生了变化,可能真是生病了。于是他陪着她去 看了心理医生,结果是她患了躁郁症,而且不轻。医生说患有精神疾病的人最需要家人的关爱,陆江庭这才辞了b市的工作回来照顾她。 可是几个月过去了,她的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他有时候很懊恼,因为他完全不知道王璐在想什么,只记得前不久医生说过,她有了轻生的念头。 陆父叹了口气:“你也不能一直陪着她,要不把她送回她爸妈那儿?” “爸,我总觉得她这病是因我而起,我不能在这个时候不管她。” 陆父无奈:“儿子啊,我知道你一向心肠好,但这种事哪儿有往自己身上揽的?那病凭什么是因你而起的我们都看在眼里的,你对她没的说。” 陆江庭不再说话。对于父亲说的话,他也希望是如此。 陆父继续说:“不是爸说你,你这样要被她拖累一辈子的。” 陆江庭沉默了几秒,也很无奈:“这又不是什么绝症,她会好起来的。” 陆父重重叹了口气:“好吧,随你吧。” “您找我就是问这个?” 陆父突然犹豫了:“我是想问你方不方便回来几天?” 陆江庭立刻警惕起来:“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妈查出点小毛病。” 陆江庭没再问,如果只是小毛病,父母根本不会让他操心,既然告诉他了,就一定不是小毛病。他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我过几天就回去。” “好吧。” “照顾好我妈,也照顾好您自己。” “你也是。” 王璐的胃口依旧不怎么好,只吃了几口就回房间了。 陆江庭奔波了一天也累了,他收拾好厨房,轻轻推开卧室的门。王璐正背对着他躺在床上、看样子像是睡着了,但是他知道她并没有睡。 他轻轻叹了口气,贴着她躺下,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在触碰到她的一瞬间,他明显感觉到她一阵战栗。 王璐闭了闭眼,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江庭,我们分手吧。” 陆江庭把脸埋在她的背上:“说过很多次了,不可能。” “我真的受不了了。”然后是良久的沉默。 陆江庭说:“你会好的,睡觉吧。” 陆江庭没有告诉王璐他要回b市一趟,可是留她一个人 在家,他又不放心。 第二天他出门上班时正好遇到陈姨。陈姨是陆江庭请的钟点工,负责照顾王璐的一日三餐,但是不住在家里。陈姨热情地跟陆江庭打了个招呼,陆江庭突然想到什么叫住她:“陈姨,您这周末有时间吗?” 陈姨说:“也没啥事,就是打扫打扫卫生、做做饭。” 陆江庭想了想说:“是这样,我周末要出个差,但是我家的情况您也知道,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您这周末能不能暂时住我这儿照顾她两天,工钱您说了算。” 陈姨一听,眉开眼笑道:“嗨,都是老主顾了,还这么客气!您放心,周五晚上我就搬过来,等您回来再走。” 解决了一大难题,陆江庭松了口气:“那辛苦您了。” “不辛苦。” 陆江庭正要离开,又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嘱咐道:“我不在的时候……” “监督她按时吃药,不要让她一个人跑出去。”陈姨笑着接话,“我知道啦,王小姐得了这病也怪可怜的,好在有你这么好的未婚夫。” 陆江庭点点头:“那您快上去吧,我去上班了。” “好的,好的!” 一般这时候王璐还没有起床。陈姨上了楼,拿出钥匙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进房间换了鞋,开始准备王璐的早饭,一回头却被穿着睡衣站在卧室门边上的王璐吓了一跳。 陈姨拍着胸脯:“您怎么走路也没声的?” 王璐一夜失眠,到了早晨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她披头散发地走到沙发边坐下,喝了口水:“刚才在楼下他跟你说什么了?” 陈姨说:“陆先生真是好人,对您没的说。” “刚才他跟你说什么了?” “哦,也没什么,就是他周末要出差,让我搬过来临时照顾你一下。” 王璐倏地抬起眼:“他周末要出差?” “对啊,他没跟您说吗?” “还没……”王璐若有所思地说。 “那可能还没来得及说吧。对了,您早上想吃点什么?” 王璐站起身往卧室走:“随便吧,没什么胃口。”说着把自己关进了卧室。 “王小姐,吃点东西把药吃了吧?” 王璐没有回话。陈姨又叫了一声:“王小姐?” 这一声换来了王璐的不满,她答 应了一声: “我没病!” “可是陆先生说……” 王璐恶狠狠地打断了陈姨:“他才有病!” 陈姨站在门口一阵感慨:陆江庭那么好的人,怎么摊上了这么个女朋友? 因为宁时修和许冬言周末都“没空”,温琴和宁志恒原定的家庭旅行只能暂时搁浅,这就方便了宁时修和许冬言的二人旅行。 周五一下班,两人就去超市准备第二天出门带的东西。零食日用品选了一大堆,出门结账的时候,宁时修的电话突然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心里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接起来听了一会儿,对电话另一端的人说:“好吧,那我明天去。” 见他挂上电话,许冬言有点急了:“什么情况啊?” 宁时修叹了口气:“看来这周没办法出游了,明天要去开个会,跟下一个项目有关。” “怎么周末开会?”许冬言忍不住抱怨。 “这不是常有的事吗?”宁时修掐了掐她的脸,“不去不行,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那明天我怎么办?我都说了要去参加婚礼。” “要不……你约个朋友出去逛逛?” “不想去。”计划临时变动,任谁都会有点不爽。 宁时修继续哄着她:“这样吧,你明天白天约小陶去逛逛街,晚上我那边结束就去接你。” 许冬言想了想,也只能如此了,她看了一眼一整车的零食:“那这些东西呢?” “买啊!都是你爱吃的。” 第二天宁时修早早出门去加班。到了快中午的时候,许冬言也佯装着去参加婚礼。她和小陶约在了城中心的一家商场,去商场正好要路经陆江庭原来住的地方。出租车经过时,许冬言有意无意地朝着那扇她熟悉的窗子瞥了一眼。她原本以为还会是老样子,没想到窗子竟然是开着的,浅绿色的薄纱被风轻轻掀起,露出了窗台上一盆小小的盆栽。 许冬言以为自己看错了,不由得趴在车窗上再三确认,直到那扇窗子完全消失在视野中,她才坐回了位置。 她怔怔地发着呆:他回来了?不是说短期内都不会回来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是出差还是其他什么事? 她胡思乱想想了一路,以至于见到小陶时还有点心不在焉。 小陶问她:“怎么了?” 许冬言却问她:“你们那儿最近有陆江庭的消息吗?” 小陶想了想,“没什么特别的消息,他之前说要结婚的,后来也没消息了,不知道是没通知我们这边还是日子没到。怎么,你都有了宁时修了,难道还惦记他呢?” 许冬言瞪了小陶一眼:“别闹。” 小陶挑眉看她:“那你怎么还这么在意他?” 许冬言无奈:“我是放下对他的感情了,但我又不是失忆。他毕竟不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我多在意他一下,也不能说明什么吧?” 小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像有道理哦。” 又逛了一会儿,许冬言提议说:“要不去看场电影歇歇脚?”正好小陶也走累了,两人就买了票和爆米花进了电影院。 刚找到位置坐下,许冬言的手机响了。她一边往嘴里塞着爆米花,一边漫不经心地掏出手机,当看到来电人的名字时,她不由得愣了愣。 来电铃声一直在循环播放,小陶推了推她:“快接呀。”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反应就是用手挡住手机屏幕,不过小陶似乎并没有留意到来电人是谁。她按了接听键,捂着听筒出了影厅。 “冬言?” “嗯。” “我到b市了。”他果然是回来了。 明明只是时隔几个月,可她却觉得他似乎已经走了很久。沉默了片刻,她问:“那还走吗?” “过几天就走。” “哦……”接下来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陆江庭再度打破了沉默:“你……晚上有空吗? “什么?”许冬言很害怕误会了他的意思。 他继续说:“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虽说他对她而言曾经是很重要的人,虽说放下一个人要有一个过程,但是适当的在意可以理解,再见面的理由她却实在是想不出。于是她拒绝了:“改天吧,今天我约了人。” 电话里的陆江庭似乎有些失望,失望之余还有一点点意外。但他还是很温和地笑了笑:那好,过几天我提前约你,希望到时候你能留点时间给我。” 他说得这样客气,她也只能说:“好。” 挂上电话,陆江庭在窗前站了一会儿。风很大,从敞开的窗子猛然灌人,险些掀翻窗台上那盆小盆栽,陆江庭却浑然不觉。 他听得出,她在疏远自己,这本正是他想要的吗?可是为什么心底里并没有那种如愿以偿后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只剩下一阵失落呢…… 这时候手机再度响了起来,是陈姨。 他接通电话,陈姨啰啰嗦嗦地抱怨着:“陆先生啊,我是没办法了,王小姐总是不肯吃药。” 陆江庭沉默了几秒:“陈姨,我可能要晚几天回去,能否麻烦你多照顾璐璐几天?” “这倒没什么问题,但她不吃药怎么办?” “她在你身边吗?” “她在隔壁。” “把电话给她。” “那您等一下。” 电话里,听到王璐和陈姨争执了几句,大概是王璐怪陈姨多嘴。争执完,王璐还是接了电话,他听得出,她的情绪依旧低落:“你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 “你让她走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那谁给你做饭,谁照顾你呢?” “我自己可以的,以前我们在美国时不都是我做饭吗?” “可是现在你病了,需要更多的时间休息。” 王璐沉默了片刻突然大叫:“你不就是想找个人看着我吗?”你凭什么这么做”你凭什么!” 陆江庭平静地等着王璐发完脾气,缓缓说道:“如果你想出去逛逛就去吧,但要让陈姨跟着,有人在你身边我会放心一些。” 王璐沉默了几秒,突然大哭出声:“陆江庭,求你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放过我吧!” 陆江庭静静地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哭声,过了好久,她也哭累了,他才再度开口,声音依旧无比平静:“就是因为这么多年的情分,我才不能不管你。” “管我有什么用?我要你爱我!”王璐几近歇斯底里地叫道。 陆江庭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吃药吧,按时吃药,你会好起来的。” 刘江红,也就是陆江庭的母亲,脑袋里长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瘤,经过专家会诊后,院方通知家属,需要尽快进行手术。陆父陆成刚这才给陆江庭打了先前的那个电话。陆江庭回到b市后,立刻安排母亲办理了住院手续。到打电话给许冬言的前一刻,手续才刚刚办妥。对于母亲的手术,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很想找个人说说,而他能想到的人只有许冬言,不想却被她拒绝了。 他自 嘲地笑了笑,关上窗户,回房间找了一些日用品,又赶往医院。 医院里随处可见生离死别的场景,陆江庭心里原本就有的那点小小的不安在一点一点地扩大。他一直陪着父母坐到晚上,直到吃过晚饭。陆成刚劝他早点回去休息,毕竟后面耗费体力的事情还多的是。 陆江庭觉得这地方让人透不过气来,也就没有推托。安顿好父母后,便从医院离开。然而,车子出了医院停车场后,他却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朝着宁时修家的方向驶去。 第五章 误会 (1) “在漫天风沙里望着你远去,我竟悲伤得不能自已。” ————乌云冉冉 宁时修刚洗过澡,手机响了。他接通电话,陆江庭开门见山道:“我在你家楼下。” 十分钟后,宁时修上了他的车,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 “回来什么事?”宁时修隐隐感觉到,陆江庭此次回来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如果是一般的出差或者休假,他没必要专程来找自己。 果然,陆江庭沉默了片刻后说:“我妈病了。” 宁时修倏地抬眼看他,但很快又移开了目光:“哦,你来找我又是什么事?” “我希望你能去看看她,她虽然没说,但我知道她很想见你。” “想见我?我无非就是她老人家一个十几年没见面的远房亲戚,见不见,又有什么重要的?” 当年宁时修的母亲未婚生子,成了全家人的耻辱,姥姥姥爷包括这个大姨在内的一大家子人从此就与他们断了联系。他一直都想不明白,既然是亲人,为什么能那么狠心?难道面子比亲情更重要吗? 后来他在学校里认识了长他几岁的陆江庭。少年的芥蒂心没那么强,他们两个当时特别合得来,也就抛开了其他想法。那时候宁时修以为陆江庭跟母亲家其他人不同,还是有人情味的,直到几年后刘玲的事情发生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多可笑——正所谓不是一家人,哪儿进得了一家门。陆江庭跟其他人一样,都是冷漠自私的。 其实早在来之前,陆江庭就知道宁时修会拒绝,但是在医院的这一下午让他意识到了很多。没有绝对安全的手术,更何况不是个小手术,所以母亲上了手术台能不能下来都不一定。而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小姨,小姨去世后即这种遗憾就转移到了宁时修身上。想到这些,他才决定来一趟,哪怕明知道宁时修会拒绝自己。 陆江庭叹了口气:“是垂体瘤。她几天后就要上手术台了,你也知道,手术都有风险……” 陆江庭没有再说下去。 宁时修却说:“我妈都没了二十几年了,她走的时候,身边除了我和我爸可没有别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已经不用多说。当年小姨的确可怜,陆江庭也很搞不懂姥姥姥爷的做法是为什么。但是宁时修都这样说了,自己又有什么理由继续说服他? 宁时候看着陆江庭下 了车,看着那高大却略显孤单的背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回到家,宁时修看到宁志恒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走过去,坐到父亲身边。 宁志恒看了他一眼:“出去干什么了?” “没什么。温姨和冬言呢?” “在房间吧。” 宁时修点点头:“我记得,我妈生日快到了吧? “嗯,到时候咱父子俩去看看她。” 宁时修想了想说:“爸,您还怨姥爷他们吗?” 宁志恒一听这话,不由得叹了口气:“有时候我也在想,也不能全怪你姥爷他们,也可能是我害了你妈。” “您怎么这么说?” 宁志恒笑:“毕竟你姥爷当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那个年代出了那种事,他脸上当然挂不住。再加上你爸我当时也没什么出息,谁看了都会认为是我癞蛤蟆吃了天鹅肉。如果换成是我女儿这么不开眼,我也会不高兴的。假如你妈当初不认识我,而是按照父母的意愿找个门当户对的,那她生活上不用吃苦,还有家人祝福,她或许还能多过几年好日子。” “那大姨呢,您还怪她吗?” “你大姨比你妈大十来岁,你妈还是她带大的,她就像个老式的家长,疼你妈,也会管着你妈。出了那种事,她当然要跟你姥姥姥爷站在一条战线上。她以为一向听话的小妹会迷途知返,没想到你妈就在这件事上认了死理儿。你大姨也不容易,你妈去世后,想必她也不好过吧。” “这么多年了,都没听您提起过这些。” “还提什么,这是两家的痛啊!” “那这么说,您其实已经不怨姥姥家的人了?” 宁志恒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等你活到你爸我这个岁数你就懂了,这些仇啊怨啊,困住的都是活着的人,已经过世的人反而比我们想得开。你妈既然能想开,我们何必还纠结过去呢?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回去看看,听说你姥爷九十几岁了,身体还不错。” 宁时修笑了笑起身:“再说吧。” 回房间前,宁时修去敲了敲许冬言的房门。 “进来。”许冬言没精打采地应道。 他推门进去,看到她正趴在电脑前“淘宝”,回头见是他,情绪依旧不高。 宁时修走过去:“运动服?” “嗯,也看不到实物 ,不知道好不好看。” “怎么逛街时没有买?” 说话间许冬言愣了一下,她是想要买来着,但是接了那通电话后就忘记了:“我忘了……” 宁时修指着其中一套说:“这套不错。” 许冬言点开大图看了看:“这套会显得腿粗吧?哎,搞不懂我们公司领导怎么想的,居然发神经要办个春季运动会,我这一副老路膊老腿的,到时候可怎么办啊!” 宁时修笑:“没事,到时候有我在,我会看着你出糗的。” 许冬言一愣,抬头看他:“你也去?” “嗯,我比你还要早两天收到通知。” 许冬言一下子就凌乱了。她在体育方面可谓是“天赋异禀”,上中学时,有一次扔铅球,人先不说她能扔出多远,她竟然能把站在她后面的同学砸得脚骨折当时一夜之间就在学校出了名。还有一次是大学体能测试,她是唯一立定跳远居然跳出了一米二的人,当时也算是惊艳全场。所以,这一次自己究竟会表现得怎么样,她心里真的没底。原本想着混混就过去了,可是没想到宁时修也会去。那可就不只是混混的事情了,出丑了会被他笑一辈子的…… “我……我……我们公司内部的运动会,你……你去凑什么热闹啊?” 宁时修微微挑眉:“我就是作为友好合作方受邀去参加一下你们的运动会,你紧张什么?” “谁……谁:谁说我紧张,我只是……”许冬言想了想,提议道,“要不你退出吧?就说你要出差,好不好?” “也不是不行,可是,为什么?” 许冬言一本正经地胡诌道:“你来跟我们比赛跑跑跳跳的有意思吗?到时侯他们肯定给你们放水,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输了又丢人,所以你干脆退赛吧!” “这么说我更不能退赛了,我要是真退赛了,那不就等于默认自己不行了吗?” 许冬言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见她男副表情,宁时修笑了,摸了摸她脑袋:“好了,这两天你好好表现,到时候我能做的就是……尽量不笑你。” “宁、时、修!” 宁时修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点声!你不怕被楼下二位听见了?好了,早点休息。” 宁时修走后,许冬言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晚上十点钟、这时候给关铭发信息会不会引起误会呢? 她琢磨了片刻,觉得自己没耐心等到明天了,于是发了一条信息给关铭:“师兄,求你个事儿。” 宁时修回到房间后,犹豫了片刻,想到陆江庭和宁志恒跟他说的些话,他还是给陆江庭发了一条短信;“哪家医院?” 很快,陆江庭的短信就回了过来:“景山医院肿瘤科住院部,203。谢谢你,时修。” 单身汉的生活枯燥而乏味,关铭在电脑上看了一会儿电影,发觉没什么意思就打算关机睡觉,正在这时却收到了许冬言的短信。 他一看,不由得咧嘴笑了,连忙回信说:“跟师兄你还这么客气。说吧,啥事?” 许冬言收到短信,突然觉得自己看到了希望,连忙回复说:“我可不可以不参加周五的运动会?” 关铭一看不由得皱眉,一段文本编辑了好几遍,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每个部门都是有指标的,青年组就我们几个人,分摊了二十几个项目,刘总还特意点了你,你不参加不合适啊。” 许冬言想了想:“其实是这样……那几天刚好身体不适呢。” “怎么不适了要不要去医院?等等,那几天不适你都能预测到了?” 许冬言一看回信,顿时觉得头大:“算了,我身体挺好的,晚安吧。” 虽然冬言好像不是很高兴,但关铭心里还是有几分得意,毕竟她遇到麻烦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啊…… 他把冬言的短信来回看了好几遍,才回复过去:“晚安,冬言。” 陆江庭又在医院陪了刘江红一天,到傍晚的时候才被陆父打发回家休息。陆江庭走后,陆父问刘江红:“晚上你想吃点啥?” 刘江红深深叹了口气:“吃什么还不都一样?” “你是怎么了,这一天到晚净说些丧气话!当着孩子面也不注意,他的压力够大的了。” 刘江红抹了一把眼泪:“谁知道我上了手术台,还下不下得来?” 陆父也不知道要如何劝慰她,叹了口气说:“我去给你买点粥吧。” 宁时修按照短信上的地址找到刘江红的病房时,病房里只有一个人。她穿着病号服,身量算是女人中比较高的,却异常清瘦。其实宁时修早就不记得姨妈长什么样了,但是看着病房里的人,他却仿佛看到了母亲年老时的样子。 听到病房门打开的声音,刘江红回过头来,看到宁时修,她第一眼没有 认出来:“你找谁啊?” 宁时修站在门口看着她,她这才留意到他的样子。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站起来走过去。她一步步向他靠近,一双眼睛慢慢变得晶莹透亮:“你是……”她轻轻伸手,有试探、有希冀……当她的手指触碰到他的脸时,他并没有躲闪。 眼里噙着的泪水倏地夺眶而出,她问:“时修吗?” 刘江红几乎不敢想象,宁时修会真的出现在她的病房。对妹妹的愧疚、对时修的遗憾、对手术的恐惧一下子全都涌上了心头。她失态地抱着宁时修几乎痛哭失声:“时修,你真是时修吗?你怎么来了……你终于来了……” 刘江红激动得语无伦次,宁时修只是定定地站着,任由她抱着他。 他有点意外,他没想到几乎没有见过面的大姨见到他时竟然会表现得这么激动。他在刘家人眼里究竟意味着什么?难道不是一段无须存在的过去吗? 然而有些心酸的往事只有刘江红自己知道。她要强了一辈子,当年在小妹的事上自然也不肯让步。她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为她好,自己明明是对的,小妹有什么理由不听她的话。直到小妹离开,她才知道,什么对与错,都已经不重要了。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一直惦记着宁时修,后来也从江庭那里听到过他的消息。但是时至今日,她还有什么理由去跟他见面呢?她有时候悲观地想,或许等到她死,宁时修也不会想要看一眼她这个大姨了。然而老天爷似乎对她还不错,还没有等到那一天,他们就见面了。 她问他:“是江庭告诉你大姨住院了吗?” 宁时修这才想起来自己手上还拎着东西,他把水果和一些补品放在病房内的小桌上,嗯了一声。 刘江红看到他带来的东西,眼泪又涌了上来。那种愧疚感让她心痛得无以复加,但她只是说:“你这孩子,还带这么多东西,其实只要你来就够了。” 虽然宁时修从小到大没叫过刘江红一句大姨,但是看到那张酷似母亲的脸,他还是无法拒绝那种亲切感,而他的内心里又在刻意回避这种感觉,毕竟,这是他怨了很多年的人。 他没有在医院久留的意思,等刘江红情绪平复后,他就提出要走。 刘江红一听就有点着急:“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公司还有点事。”宁时修站起身来,对上刘江红热切的目光,他顿了顿又说,“您好好养病吧。” 他正要走,却被刘江红叫住了。他回过头,等着她说下去。 刘江红声音都有些颤抖:“你来,是因为原谅大姨了吗?” 完全不计较过去了吗?并没有。但是看到刘江红,他又有些不忍,他沉默了几秒钟还是说:“其实我妈到临走前,都没说过您一句不是。既然她都没怪您,那别人也就没必要怪了。 刘江红含着眼泪点点头。有宁时修这话,无论日后会发生什么,无论她能不能再从手术台上下来,都无所谓了。不仅如此,她甚至还有些感激这场病,因为它的到来几乎化解了她几十年的心结。 从医院出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开车经过一个公交车站时,宁时修看到一个女人正站在前方不远处朝他这边招手。他知道她并不是在对他招手,后视镜里正好出现了一辆空着的出租。 宁时修收回视线,车子刚驶过公交站台,就听到身后一阵短而急促的刹车声。后视镜里那辆出租车似乎撞到了那个女人,但又好像没撞到——司机降下车窗恶狠狠地骂了几句后便迅速地把车子开走了,那女人仍坐在地上,情况不明。 他本不想多管闲事,可在灰蒙蒙的夜色中,他突然觉得她有些面熟。 他把车子停在路边,走过去了解情况。 闻静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好在有惊无险,车子并没有碰到她。看到前面走来的宁时修,她喜出望外:“怎么是你?” “路过,我说看着有点眼熟。你没事吧?” 闻静耸耸肩:“打个车,差点丢了小命。” “你去哪儿,我送你吧。” 闻静也不客气:“那太好了,去林静路。” 坐上车子,宁时修随口问道:“这么晚了去那儿干什么?” “约了个朋友。” 宁时修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听她这么回答就没再多问。闻静却问:“你怎么不问我约了什么朋友?” 宁时修毫不在意地笑了:“问太多不合适吧?” “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宁时修依旧笑着,说不上为什么,他觉得闻静的问话有点奇怪。 闻静却不再提这事,跟他闲聊起来:“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 闻静瞥了一眼放在挡风玻璃下的一根发圈,笑了:“不会吧?” “什么不会吧?” “没交女朋友吗?” 宁时修勾了勾嘴角没说是或者不是,闻静也就明白了。“是谁?”她问。 宁时修总觉得第一次见面时就把许冬言以妹妹的身份介绍给闻静,多少有点欺骗人的嫌疑,所以就没有回答她。 “我猜猜……”闻静不依不饶道,“不会是你那个妹妹吧?” 宁时修不觉有点意外,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闻静笑了:“不用跟我藏着掖着了,我听说她其实是你继妹,对吧?”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林静路。宁时修缓缓将车子靠边,他看着闻静微微扬眉:“从见面到现在,你一共问了我八个问题,我回答了两个,剩下的下次再说吧。” 其实宁时修不说,闻静也猜得到。只是……她想了想,又说:“其他问题不回答也没关系,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 “什么?” “你……还记得刘玲吗” 送走了闻静,宁时修就接到了陆江庭的电话:“听说你今天去医院了。” “嗯,正好顺路。” 陆江庭笑了:“我妈很激动。” “看得出来。” “嗯,她周五的手术,你……能来吗?” 宁时修斟酌了一下说:“周五我有事。” 陆江庭似乎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勉强:“其实你今天能来,我已经要谢谢你了。” “不用。”宁时修顿了顿说,“周五我真的有事,手术结束,你给我电话吧。” 听出宁时修并不是在有意推托,陆江庭心里很感激。有很多话,关于他们兄弟的感情,关于这些年的经历和感悟,他都很想跟宁时修说说,但他也知道,男人之间的感情很难用一些话来传递,他们需要更多的时间,给彼此更多的机会,眼下就是一个好的转折点。 陆江庭静了片刻,只回了一好:“好。” 卓华举办的员工运动会就在本周五。考虑到会有不少甲方单位参加,公司搞得特别正式,一大早还有个开幕式。 宁时修和许冬言一起出了门。 上了车,许冬言闻到一阵似有若无的香气。她将鼻子凑近宁时修:“怎么这么香?你喷香水了?” 宁时修瞥了她一眼:“怎么可能是我?”说完他想起了什么,但面上仍不动声色。 许冬言端着手臂 打量了他片刻,不禁冷笑:“这么香,想必是位美女吧?之前她坐哪儿啊,我这位置吗?” “说什么呢!”宁时修佯装皱眉回忆着什么,半晌恍然道,“对了,昨天回家顺路捎了一个朋友,可能是她身上的味儿。” “香水不错啊,香气够持久的。回头帮我问问你那朋友,香水是什么牌子的。” 宁时修笑:“我这会儿可闻不到什么香味儿,就闻到醋味儿了。” 许冬言急了,去掐他,宁时修笑呵呵地把她的手拢在手里:“别闹。” 不一会儿到了体育场,为了避嫌,许冬言先下了车单独进去。不远处正有个人远远地朝她挥手,那人穿着一身蓝色运动衣,戴着同色鸭舌帽,许冬言一下子没认出是谁,走近了才看出是关铭。 “师兄这副装扮我都不敢认了,年轻了十几岁。” 关铭哈哈大笑:“你这是拐着弯地骂我老呢?” 许冬言也笑了:“哪儿敢啊!” 关铭说:“你这身运动装也很适合你啊。” “网上随便淘的。” 许冬言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运动衣,还特意扎了高高的马尾辫,看上去就像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大学生。 两人正聊着,关铭的目光定格在了许冬言的身后:“哟,那不是宁总吗?跟你衣服同色啊,老远看,就像情侣装一样。” 许冬言没有回头,状似不经意地顺了顺马尾。 关铭又说:“咦,旁边那是谁啊?” 许冬言这才回头去看,宁时修正低着头跟一个姑娘说话。宁时修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那姑娘掩嘴笑起来,宁时修也跟着微笑,一副春风满面的模样。 “哦,想起来了。”关铭直拍脑门,“那是刚从分公司调来的市场部同事。早就听分公司那边的人说过,他们公司的花魁调到我们这里来了。” “花魁?这说法可够损的。” “开玩笑嘛!现在的人谁还没点娱乐精神啊!” 许冬言笑了笑,又问:“看样子她和宁时修挺熟的。” “估计也是有些业务往来吧,酒桌上认识的,也说不准。” 许冬言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看来宁时修身边女孩子不少啊。” 关铭感慨道:“那是!像宁总这样事业有成、长得又帅、人又好相处的黄金单身汉,肯定走哪儿都有女孩子 围着转。” 许冬言冷笑一声,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宁时修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操场的一角收了回来,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身边的女孩似乎刚问过他什么问题:“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我们部门有个女孩子特别仰慕您,一定要我帮她打听一下……” 女孩子没有说下去,宁时修问:“打听什么?” 女孩子看着他,有点为难。宁时修笑了:“问吧,你刚才不是已经问了吗?” “那我可问了啊,您是……单身吗?” 宁时修想都没想就回答说:“不是。” 那女孩愣了一下,继而是一脸失望:“谁那么幸运啊?” 宁时修没有回答,反而是看着许冬言和关铭的方向问她:“站在关铭旁边的那姑娘你认识吗?” 女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斜眼看他:“她啊,知道,性格出了名的难搞。” 宁时修微微挑眉:“是吗?” “我也是刚调过来,听我们部门一个大姐说的。” 许冬言发现那两个人竞齐齐地看向自己,她连忙收回了目光,可刚才那两人的“友好互动”已然被她收进了眼底。 关铭发现许冬言面色不善,关切地问她:“怎么了?不舒服?” 许冬言连忙说:“没……没……没事。” “哦,想喝什么饮料,我去买。” 许冬言想了一下说:“热的就行。” “行,等我一下。”关铭摆摆手,朝着运动场边的便利店小跑过去。 阵风吹过,许冬言将衣服拉链往上拉了拉。她也不再去管宁时修,只是百无聊赖地看着场边准备入场的“运动员”。 看到关铭离开,宁时修低头对身边女孩说:“不好意思,先失陪了。”说着便朝许冬言的方向走过去。 许冬言不知道宁时修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边。 “我说让你多穿点,你偏不听。” 她吓了一跳,回头看是他,又漫不经心地将目光移开。想到刚才他身边那位"花魁”姑娘,她说:“这满场的女人都穿得差不多,你怎么不去管管?” “别人我管不着。” “我你也管不着……” 宁时修看着她,想到刚才那姑娘的话,用“难搞”这两个字来形 第五章 误会 (2) 关系分析得头头是道,但他知道,这些在宁时修看来或许没一样能站得住脚,但宁志恒又不想直接搬出陆江庭来刺痛儿子的心。 看着儿子虽然静静听着,但脸色却越来越差,他也有些说不下去了。 见他不再说了,宁时修说:“我知道了,爸。” 宁志恒一愣,不由得喜出望外。他本来不抱希望的,难道这些话真的见效? 可宁时修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回到了现实:“不管您怎么想,但这毕竟是我的事,冬言是我喜欢的女孩子,这就够了。” 说着,他站起身来,抬手看了一下时间说:“冬言这会儿还没回来,我去接她吧。” 宁志恒一听,就知道自己之前的话都白说了,情急之下也顾不了其他:“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只有你喜欢她就够了吗?她喜欢的可是江庭!” 宁时修闻言顿了顿脚步,回过头来:“谁说的?” “你温姨说的,那还有错?而且冬言那性格你也知道,倔强又任性,什么人进了她心里,再出来就难了。跟你也就是任性任性、撒撒娇,儿子,那孩子心里想什么,你真的知道吗?” 宁时修沉默了片刻说:“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捞起外套出了门,边往外走边摸出手机打算打电话给许冬言。可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一阵胸闷,身体像是灌了铅一样,变得僵硬无比;心脏仿佛骤停了,血液也不再循环。 他靠在墙壁上,咬着牙等着不适感过去。电梯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寓他不足半米的距离,他却一步也挪不动。 好在里面没什么人,并没有人看到他这样。他咬紧牙关坚持着,然而这一次不适的感觉持续得比上一次还要久一点。每一秒都仿佛被无限拉长,他几乎无法错过任何一点痛楚。 脑子里各种思绪纷乱地冒出来,他突然有点恐慌:或许在未来的某一次,他就挺不过去了。 就在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时,他的呼吸终于渐渐松快了起来,心脏慢慢复苏,血液也恢复了流淌。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已然出了一身的汗。 他靠着墙缓了一会儿,电梯门再度打开,邻居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宁时修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宁时修也勉强打了个招呼,走进电梯。 他在里面歇了好一会儿,任凭电梯上上下下。一刻钟后,他才走出单元门。 身上的汗没有 干,夜风一吹,显得更冷了。他拿出手机打给许冬言,第一个电话没人接,第二个才被接通:“还在加班?” “没有,下班了。” “你在哪?我去接你?” “不用,快到家了。” 后面一话的声音低是从不远处传来的,宁时修抬头看,夜色中一个纤瘦的身影正站在距离他十几米的地方。 许冬言显然也看到了宁时修。两人不约而同地挂断电话,走向彼此。 见她情绪不高,他努力扯出一抹笑容问:“怎么像没电了一样?” 许冬言答非所问:“你专门出来接我的?” “嗯,怎么了?” “没什么。”许冬言顿了顿,又问,“有话说?” 宁时修有点诧异:“什么?” “没什么。” 许冬言悄悄抬头看他,就着路灯,发现宁时修脸色惨白,额角还有些汗珠。 她不免有点奇怪:“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哦。”宁时修随手擦了一下额角,“走得急,有点热。 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单元门。宁时修替她按了电梯,等她进去,他却还在外面:“你先上去吧,我在楼下抽根烟。” 许冬言深深看他一眼,她以为他在避着宁志恒,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说了声“好”,按了关门键。 第二天,许冬言起来时发现宁时修已经先走了,餐桌旁只有温琴一个人在吃早饭。许冬言懒懒地坐过去:“昨晚赢了还是输了?” 温琴替她盛了一碗粥:“你妈出马还有输的时候?” 许冬言冷笑一声:“没少见您输。” “去去去!”温琴横了许冬言一眼,“对了,今天你哥要送你宁叔去公司,所以他们早走了,你一会儿自己搭公交车去吧。” “宁叔不都自己开车去公司吗,什么时候用人送过?” “昨天喝了酒,别人送他回来的,车停公司了。” 许冬言若有所思地低头喝粥,再抬头看了一眼温琴,状似不经意地问:“妈,你……觉得宁时修这人怎么样?” “好啊,我要是能有这么个儿子我就愉乐了。可惜啊,他是别人的儿子。” “也可以是您的儿子啊。” 温琴想了一下点点头说:“按照法律上的说法,那倒 是可以的。” 许冬言闻言,几不可闻地嘟囔了一句:“半子也是子。” 温琴一开始还没明白许冬言的意思,明白之后就想到了那天看到两人牵手,也就知道了他们大概不是闹着玩的。可面儿上,她却依旧当作不知道,笑着说:“时修会看上你?你看看人家闻静,长得漂亮,工作好,脾气性格也好,最关键的是人家比你成熟,对感情这事有个定性,你呢?今天这个、明天那个的,你快别祸害我们时修了!” 这原本就是母女俩标准的对话模式,如果是搁在平时谁也不会真的为了几句揶揄就动气,毕竟二十几年了,大家早都习惯了,可是今天,温琴的这番话却说到了许冬言的痛处。 她放下筷子起身:“抽空赶紧把亲子鉴定做了吧。” 温琴不紧不慢地抬头:“我说你急什么?虽然不知道你怎么鬼迷了心窍,但作为你妈,我还是希望你能称心如意。不过有些话,我必须要跟你说清楚。” 许冬言回头看她:“什么意思?” “时修是不错,你们要是真能走到一起,我也会祝福你们。老宁那老思想如果接受不了,我们老两口可以为了你们先把婚离了。反正我也这把年纪了,无非就是找个伴儿。可是,你真的喜欢时修吗?我记得你几个月前还对你那领导喜欢得不行呢,万一这样那样的原因你俩处了半天却处不下去了,你们还是法律上的兄妹,时修未来的媳妇也得叫你一声小姑,你得叫对方一声大嫂,你确定不会尴尬吗?你确定你还愿意回这个家?” 许冬言愣了愣,她还真没想过这些。 温琴继续说:如果这些你都想清楚了,还是决定非他不可,而他也决定了非你不可,那妈就支持你们!” 母女俩很久没有这么认真地对话了。听了这番话,许冬言觉得鼻子直发酸,妈始终是为儿女好的,这一点不会错。可是听了这番话后,她也不禁怀疑自己:真的能和宁时修走到最后吗? 此时,她已然没有了之前那种笃定,对时修、对自己,都没有了。 而就在这天之后,也不知道是两人的工作突然都忙了起来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许冬言发现,他们的关系突然就急转直下,淡了许多。不光是她对他,他对她亦是如此。 两人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了一周,直到有一天晚上,许冬言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宁时修。 许冬言听到有车子在嘀嘀她,本来挺生气,一回头,没想到 却是宁时修的车。 宁时修把车子停在路边,降下车窗叫她上车。 许冬言心里本来有点气,但是两人之间的矛盾谁也没挑明,她也就不好当面给宁时修脸色。 上了车她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探病。” 她一拾头,这才注意到马路对面正好是景山医院。 “还是上次那位朋友的妈妈?”她记得他有一晚彻夜未归,就是去探望一位朋友的母亲。 “嗯,你又怎么在这儿?” “天儿好,想走走,就没搭公交车。” 两人都没再说话,许冬言心里却冒出一个疑问来;究竟是多么要好的朋友,他才会连续几次去探望对方的母亲? 车里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闷,许冬言伸手打开收音机,电台里正在播着一首情歌,是最近热映的某部电影的插曲:“短暂的狂欢,以为一生绵延……” 许冬言听着这歌词,心里有点惆怅。 她问宁时修:“如果你特别想做成一件事,但是总有这样那样的事碍着你,你会怎么样?” 宁时修想都没想就说:“想办法克服。” “那如果阻力很大呢?” 宁时修瞥了她一眼:“怎么了,工作不顺心?” 许冬言却只是等着他的答案:“问你呢。” 宁时修想了想说:“既然是很想做成的事,那肯定还是要坚持的吧。” “假如你要做的这件事不一定对呢?” 宁时修微微皱眉似乎在思考,但很快就发现许冬言今天的问话有点怪怪的,于是问她:“你想说什么?” 许冬言看着他:“我想知道,如果爸妈反对我们在一起,你会怎么样?” 宁时修没有立刻回答,他似乎笑了一下:“如果你坚持,我当然陪你坚持;如果你放弃了,我可能还会坚持一段时间……” 这话让许冬言阴郁了十来天的心情终于有所好转,她又问:“还会坚持一段时间,是多久?” 宁时修摇头:“不知道。”可能几年,也可能很久,久到他也不知道会有多久”但后面的话,他没有告诉她。 “可是为什么我放弃了你还会坚持?” 车子正好遇到一个红灯停了下来,宁时修转过头认真地看着许冬言,缓缓地轻声说:“因为我舍不得不去 对你好。” 不知是谁说过,男人用眼睛谈恋爱,女人则是用耳朵谈恋爱。所以男人喜欢漂亮的,女人则喜欢嘴上抹了蜜的。 许冬言也不能免俗。听到宁时修的话,她把这些天的那些顾虑全然都抛在了脑后。她想,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为了身边这个男人,都值了。 宁志恒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宁时修和许冬言在一起很不妥,可是要怎么样才能让两个人趁着未泥足深陷前就分开呢?与温琴商量了许久,他决定周末请闻静家来家里吃饭。毕竟宁时修对闻静的印象不错,说不准还真有戏。 温琴虽然不愿意用这种方式来刺激自己的女儿,但转念一想,如果这样就能把这对小情侣打散,那他们也就是闹着玩的。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早点搞清楚状况,以免伤得你死我活以后再难相处。 两人这么商量妥,第二天一早,宁志恒就打电话给老战友老闻,正好闻家也有这个意思,双方一拍即合,闻家爽快地答应了周末来赴约。 温琴跟许冬言提起这事的时候许冬言正在看电视。温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许冬言的神色,发现她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但据以往的经验来看,温琴知道这才是最可怕的。 温琴连忙推卸责任:“这主意可不是我出的。” 许冬言心里得意,宁时修早就从内到外都是她的人了,随便别人怎么折腾!但当着温琴的面,她还是表现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懒懒地看了温琴一眼说:“帮凶也是凶手。” 温琴似乎良心发现了,觉得自己帮着别人这样对待自己女儿多少有些过分:“要不……周末你安排点别的事,别在家里待着了,免得看到人多心烦。” 许冬言起身上楼:“不烦,不就一起吃顿饭吗?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拆台的。” 想把她支开?门儿都没有! 宁时修对周末的家庭聚会根本完全不知情。宁志恒和温琴不说,是怕他临阵脱逃;许冬言也不说,主要是还有点私心:一是想看看宁时修届时的反应,二是希望这次之后能让宁志恒和温琴明白,她和宁时修对待这段感情的态度是非常坚定的。 周六一早,宁时修正打算出门去公司加班,却被宁志恒拦下了:“要出门啊?” “嗯,公司有点事。” “什么事啊?” “有份报告要写。”宁时修这才注意到今天的宁志恒有些不同寻常,虽然是在家,却穿得 格外整齐体面。 他问:“爸,您是不是有事?” “哦,没事,就是觉得咱爷儿俩好久没聊天了。” 宁时修微微挑眉,他们可是昨天还一起看了一场球赛。 宁志恒怕留不住他,只好把早就编好的瞎话搬了出来:“我昨晚梦见你妈了,梦里她一直怪我对你不关心,没照顾好你……唉,爸心里难受啊!” “哦,这样啊,那应该是您想我妈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着他抬手看了看时间,“不行爸,我真得走了。” 可宁志恒依旧没有让开的打算:“你就再陪爸聊一会儿……”父子俩正僵持着,门铃突然响了。宁志恒心里一喜:来得还不算太晚。 他对宁时修比了个手势,让他等等,自己转身去开门。 来的是三个人:一对中年夫妇,还有一个年轻女孩,一看就是一家三口。看前面加对中年夫妻,宁时修以为就是父亲的普通朋友,待看清跟在最后的那个女孩时,他终于悟出了点什么来。 中年男人与宁志恒热情地握手拍肩,探头看见宁时修,愣了一下,笑问道:“这就是时修吧?果然一表人才啊!总听我们闻静提起你啊!” 看来他是没猜错,宁时修皮笑肉不笑地应付着。这期间,他突然想到了许冬言,不动声色地回头看向二楼,发现她正倚在一楼的楼梯栏杆上,看好戏似的看着他们。 宁志恒还在向宁时修介绍着来人:“这是你闻伯伯、闻伯母。闻静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闻静注意到宁时修穿着外衣像是要出门,问他:“怎么,你要出去啊?” 不等宁时修回答,宁志恒连忙说道:“他是刚回来,刚回来!来来,别站着说话,坐!小琴啊,倒点茶。”宁时修无奈,被宁志恒拉着,陪闻家人聊起天来。 闻家父母像看外星人一样,把宁时修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闻父说:“时修这孩子真不错,老宁啊,这次算你没吹牛。” 宁志恒一脸得意:“我们时修真是没的说,从小就特别优秀,无不良嗜好。这人啊,长得也帅。” 又来了……宁时修抿着嘴,微垂着头不做声,内心却已经快要崩溃了。 扑哧一声从楼梯的方向传来,宁时修无奈地挑了挑眉,就知道她听到后会是这种反应。众人循声看过去,许冬言已经离开楼梯,回了房间。 宁志恒 连忙解释:“那是时修的妹妹。” 对宁志恒再婚的事情,闻家早有耳闻。闻父也没多想,笑道:“这一帮战友中就你老宁命最好,生了个儿子这么优秀,老了老了又多了个女儿。儿女双全,好福气啊!” 宁志恒干笑两声,不再接话。 宁时修瞥了一眼楼上,起身说:“各位先坐,我先上去换件衣服。” 见宁时修还算配合,宁志恒的心也落回了肚子里,朝他摆摆手:“快去吧。” 走到楼梯口,宁时修一抬头,发现许冬言原来并没有回房,而是站在二楼的走廊处,端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里有笑意、有揶揄。 宁时修顿了顿脚步,继续往楼上走,经过她身边时,听到她笑意更:“还真是你爸的乖儿子!” 宁时修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房间。 许冬言还在窃笑,却冷不防地被人从身后一拽,也跟着进了宁时修的房间。 许冬言条件反射地想叫,被宁时修捂住了嘴:“嚷嚷什么!” 许冬言掰开他的手,瞪他一眼:“干什么?” “不干什么。”他面带笑意,“怎么,看热闹很有意思?” 许冬言扬眉:“那当然。” 宁时修一脸扫兴,松开她:“别看了,赶紧回房去换衣服出门。” “换衣服干什么?” “难道你真想留下来和他们吃饭吗?” 许冬言一愣:“那楼下那些人怎么办? “他们不是来找我爸的吗?” 许冬言眼前一亮:“也是哦。” 过了一会儿,她穿戴整齐下了楼,很有礼貌地跟众人打了招呼:“妈,我……我约了同事,不在家吃饭了。” 温琴也没多想,问她:“什么时候约的?昨天你不是还说没事吗?” “刚约的,叔叔阿姨再见。”许冬言说着就换鞋出了门。 没一会儿,宁时修穿着居家的休闲长裤和圆领毛衫从楼上下来了。宁志恒忍不住低声问他:“你和冬言说什么了?她饭都不吃就出门了。” 宁志恒耸耸肩:“没说什么,大概是她朋友临时约她吧。” 宁时修殷勤地替闻静和她父母倒上茶:“叔叔阿姨喝茶。” 宁志恒见儿子这么给面子,也就没再细琢磨。 又过了 一会儿,宁时修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可宁时修仿佛没听见,根本不理会。 闻静瞥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来电人是“李青山(副总)”。她朝宁时修扬了扬下巴:“怎么不接电话?” 宁时修看了一眼,按了静音,不好意思地对众人笑笑:“大周末的,接了领导电话指不定就得去加班了。” 闻静的父母表不理解,又感叹宁时修工作辛苦。 正说着,宁时修的手机又振了起来,闻静的爸爸劝道:“要不还是接吧,别因为我们耽误了你工作。” 宁时修这才勉为其难地接通了电话:“喂,李总。” 两人商量好,许冬言一出去就给宁时修打电话,除此之外宁时修也没说其他。此刻许冬言却被他一句“李总”搞得莫名其妙。 “什么李总?你那儿搞定了吗?” 宁时修沉默了片刻,抬头扫了一眼众人:“现在吗?能不能晚一点?” “我腿都站麻了,还晚点?” 宁时修又沉默了片刻,无奈地说:“好吧,我马上过去。” “快快快!我就在门口。” 宁时修挂上电话起身:“不好意思啊,叔叔阿姨,我公司有点事,得马上过去。” 闻家父母连忙说:“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了,年轻人要以事业为重。” 宁时修顺利脱身,一出门就看到许冬言端着手臂看他,阴阳怪气地问他:“谁是李总啊?” 宁时修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宁时修走后,闻静思忖了半晌,不禁冷笑了一声。 温琴见状,给她续上茶:“真不好意思啊闻静,时修这工作性质就是这样。” 闻静抬头笑笑:“没事的,我理解。” 第六章 一个微笑一个样 (1) “今天开始,我的眼里只有你。” ————乌云冉冉 宁时修和许冬言去吃了午饭,又去看了一场电影。其实许冬言觉得电影内容还不错,但宁时修好像不以为然。 她问他:“不好看?” “也不是,我看过原著,改编后的精彩程度只能达到原著的百分之六十吧。” “是吗?我觉得电影已经不错了,看来我得看看原。” 宁时修笑了:“就在我书柜上,同名小说,回头找给你。” 说话间宁时修的手机响了,来电人还是“李青山(副总)”。他抬头看了一眼许冬言,许冬言把黑着屏的手机给他看,一脸无辜。 宁时修无奈:“好吧,看来这回是真的。” 宁时修真被叫去公司加班了,许冬言只好自己打车回家。她到家的时候闻静一家子已经离开了,宁志恒也不知去向,只有温琴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许冬言有些心虚,蹑手蹑脚地准备上楼,却听温琴悠悠地问了一句:“和时修玩得好吗?” 许冬言收住脚步,干笑着说:“还……还……还行。”转念更觉得不对:“您怎么知道是和他?” 温琴轻蔑地瞥了许冬言一眼:“你是我生的,一紧张、撒谎就会结巴,我会不知道?” 既然已经被拆穿,许冬言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了,干脆问温琴:“您想怎么着啊?是打算棒打鸳鸯还是棒打鸳鸯啊?” 温琴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朝她招了招手。许冬言别别扭扭地坐到了她斜对面的沙发上等着她训话。 没想到温琴却说:“我想清楚了,你要是真铁了心跟着时修,那你们就好好处。” 许冬言愣了愣:“您不反对了?” ‘“你们要是处得来,我有什么理由反对了再说,时修那么好的孩子,能看上你我也就偷着乐了,就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瞎的。” 温琴这反应是许冬言完全没有想到的,她之前早就做好了抵抗到底的准备,没想到老妈这么深明大义。许冬言一激动也忽略了老妈话里的刺儿,搂住她的脖子甜甜地说了一甸:“谢谢妈!” 温琴嫌恶地掰开她的胳膊:“快别肉麻了。对了,吃饭了吗?” “还没。” “哟,这约会还不管饭啊?” 许冬言悻悻地说:“本来打算 吃了晚饭回来的,结果他真被叫去加班了。” 温琴幸灾乐祸地说:“男人靠不住,还得靠亲妈。得,我去给你下碗面条,你换个衣服就下来吧。” 许冬言笑了:“终于有个亲妈的样了。” 回房前,许冬言想起宁时修提起的那本原小说,反正晚上也没什么事,索性找来看看。 宁时修的房间里有个很大的书柜,占了整面的墙,书堆得满满当当的,一不小心能从上面掉下来几本。不过宁时修是个有条理的人,即便书这么多,但专业书、小说、工具书分类倒是很清楚,许冬言没一会儿就找到了她要找的那本书。 书放得有点高,她踮起脚尖去够,一不小心把那附近的几本书都抽了出来。 书哗啦啦地掉了一地,还好没砸到她。她耐着性子一本一本地捡起来,只留下她要找的那本书,其余的按照原样塞回书柜。临走时突然发现地上还落了一张相片,想必是刚才在某本书里夹着的。 许冬言也没多想,走过去捡了起来,没想到竟是一张女孩子的照片。照片有点旧,看样子不是最近照的。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暗骂了一句:“不会这么狗血吧!” 她仔细端详着照片上的女孩,完全看不清长相,因为这是一张侧脸照,还被围巾遮住了一半。 她翻到照片背面,发现还有一行字,娟秀的笔迹写着“岁月静好”,落款处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大写的字母“l”。 l是谁?许冬言不禁困惑。 第二天,许冬言约了小陶一起吃晚饭,特意把那张照片拿给小陶看。小陶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是你吗?” 许冬言白了小陶一眼:“什么眼神!” 小陶仔细看了看:“你不说我还真以为是你呢。本来就剩半张脸了,你看这眼睛多像啊!” 被小陶这么一说,许冬言不由得想到了过年时宁时修在内蒙古帮她拍的那组照片,角度跟l这张差不多,而且当时她也围着一条围巾,这么说来的确有那么几分神似。 小陶继续说道:“一看这照片就有些年头了,如果一个男人一直保留着一张照片,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对照片上的人还念念不忘。” 许冬言没好气地拿回照片:“能说点新鲜的吗?” “这种事就好比一加一只能等于二,要怎么新鲜?” 这顿饭许冬言吃得食不知 味,草草吃完,买单回家。 回家的公交车上没什么人,她靠在车窗上思考着一个问题:要找他问清楚吗?要吗?要吗? 想了许久,她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他。 宁时修正在加班,手机突然振了振,他以为是许冬言,结果却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短信只有六个字:“时修,我回来了。” 宁时修盯着那短信看了片刻,不禁有点感慨。他们真是好久没有联系过了,要不是刚从闻静那里听说了她的消息,他也不会一下子就想到是她。 她这么一句,要他回什么呢?随意地寒暄几句,还是跟她说:“我们见见吧”? 助理过来时看到他正发呆,连叫了他两声:“头儿?头儿?” 宁时修这才抬起头来:“什么事?” “图纸改得差不多了,您要不要过来看一下。” 宁时修点点头站起身来,手机又振了振,这一次是许冬言。 他打开短信看了一眼,不禁皱眉。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锐了?是收到了什么风声,还是说这就是所谓的女人的第六感? 许冬言问:“让你和陆江庭兄弟反目的那个女孩子叫什么啊?” 宁时修不自觉地动了动脖子,只觉得身后阴风阵阵。 “头儿?怎么了?” “哦,没什么。”宁时修犹豫了片刻,没想好怎么回复,于是干脆先放着不回。 宁时修本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没想到看完图纸回来,发现许冬言又追了个问号过来,看样子得不到他的回复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宁时修犯难,只好说:“我开会呢,回头说。” 许冬言发完第二条短信后又等了半天,宁时修终于回复了,可是依旧没有答案。她心里瑟瑟的,有点失望地把手机丢进了包里。 后来两人再见面时,许冬言也不想再追问那个l的事情,因为宁时修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不愿意说。宁时修自然也乐得如此,全当失忆。 然而,这件事却成了许冬言心里的一个结。 不爽的心情持续了一周,周末,许冬言想约小陶去逛街,不巧小陶中午约了个男人相亲,她只好在相亲地点附近的一家咖啡厅等着小陶那边结束。 手上那本杂志不知道翻到第几遍的时候,许冬言听到有人叫她名字。一抬头,是闻静。闻静应该是正 要离开时看到了许冬言。 许冬言对闻静的印象不大好,她知道闻静对她的印象应该也不怎么样。这大概是因为女人天生就善于发现潜在的敌人吧。于是两人只打了个招呼,许冬言就低下头继续看杂志,闻静却朝她走了过来。 “一个人吗?”闻静问。 许冬言笑了笑:“在等一个朋友。” “不是时修吧?”闻静直接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许冬言微微挑眉:“不是,是我同事。” 闻静点了点头说:“我来这儿也是刚见了一个发小,现在算是同事了。她刚走,你看到了吗?” 许冬言不明白闻静为什么跟她说这些,笑了笑说:“没看到。” “哦,好可惜啊,她和时修还是大学同学呢。不知道时修跟你提过没?” 这话让许冬言更加不解了,宁时修的同学那么多,为什么要跟她提闻静的这个发小?许冬言摇了摇头。 闻静笑了:“时修当年可喜欢她呢,对了,她叫刘玲。” 许冬言愣了愣:“你是说你那朋友是宁时修的前女友?” “不是,他们没在一起,他们三人的关系当初蛮复杂的。” “三人?” “对,时修是很喜欢刘玲,不过刘玲当初限时修的表哥关系不错,好像叫陆什么的。” 许冬言的心跳兀地停顿了一下:“陆江庭?” “对对对,你应该也认得。” 许冬言不说话了。刘玲,l,原来照片上那个女孩就是她,那个让陆江庭和宁时修反目的女孩子。 闻静又说:“刘玲之前一直在国外,最近刚回来,听说已经跟时修联系过了。” 这话让许冬言不禁想到了前些日子给宁时修发的那两条短信,心情有点微妙。 她抬起头,发现闻静竟然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有点不大对劲。 许冬言说:“好像他们如果能重修旧好你还挺高兴的,你不喜欢宁时修?” 闻静无奈地耸了耸肩:“时修是不错,但感情这事强求不得,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其实一直惦记着刘玲。既然如此,我就不去瞠这浑水了。一个是我认为不错的男人,一个是我的好闺密,我也乐得他俩能走到一起。” 闻静说了许多,许冬言却只听到了一句:他一直惦记着刘 玲……心里那种微妙的情绪在渐渐扩大。 见许冬言若有所思的样子,闻静笑着站起身来:“我还得赶回医院处理点事情,先走了。” 许冬言这才想起来闻静是个医生,于是她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闻医生在哪家医院?” “景山医院,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许冬言点了点头:“好……” 晚上回到家,两人在家门前打了个照面,许冬言随口问了句:“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一会儿。”说话间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还得出去一趟。” “什么事?” “哦……”宁时修顿了几秒才说,“公司的事情。” 许冬言侧开身让出路。 他这才发现她情绪有点不同寻常,去开门的手顿了顿:“你……怎么了?” 许冬言移开目光看向别处:“没什么。” 他看她两手空空,又问:“你不是去逛街了吗,怎么什么都没买?” “没合适的。”她转身走进屋内,“你快去吧。” 宁时修看着她的背影,扰豫了片刻,叫住她说:“我想跟你谈一谈,等我回来,或者明天。” 两人在一起之后,他很少这样一本正经地对她说话。许冬言心里陡然一跳,但她尽量做出无所谓的样子:“好……好啊。” 宁时修低着头,似乎在犹豫着什么,片刻后,他出了门。 他到底要和她谈点什么呢‘?是父母反对的事情还是刘玲的事情?她心不在焉地走到沙发边坐下,这才发现宁时修的手机落在茶几上了。 他应该没有走远,她也没多想,拿起手机就追下楼去。 出了单元门,宁时修的车子已经开走,正巧有辆出租车在前面下客。她坐上车,叫司机跟着宁时修,一紧张老毛病又犯了:“追……追……追……上前面那辆车。” 司机看了一眼前面的车,又从后视镜里打量了她一眼,然后露出一副“我懂”的神情:“还是要保持点距里,不然会被发现。” 许冬言没心思揣测司机话中的深意,随口嗯了一声。 晚上六点多钟的交通状况并不好,宁时修开得不算快,许冬言乘坐的出租车总是和他保持着十来米的距离。 许冬言有点着急:“您怎么不直接追上去啊?” 司机锻看傻瓜一样看着她:“那不就被发现了吗?” 许冬言还是没明白司机的话,司机又说:“你们女人啊,有时候就是过于敏感,搞得男人压力也大,假的也会被逼成真的。而且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呢?现在这个社会,只要你有点地位、有点钱,这种事很常见啊。我看你老公开的车不错,十有八九是真的。可如果是真的,你又何必追上去看呢?搞得自己心烦,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许冬言的目光一直不敢离开宁时修的车子,原本是有一句没一句听着师傅说话,直到听到某一句时,她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正想解释,就听司机师傅抱怨了一句:“这是要往景山医院郡边走啊,现在过去堵得很,再出来可就太费劲了。” 是啊,景山医院和宁时修的公司分明在两个相反的方向,他不是说要去处理公司的事情吗? 这个时候她手里宁时修的手机很配合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跃着的名字就是刘玲。 只一瞬间,周遭仿佛都静了下来。她静静地坐着,任凭出租车继续跟着宁时修。她其实有点犹豫:要不要就这样,去看看他究竟要去见什么人呢? 脑子里突然闪过很多片段:他几次去景山医院说是去探望某位朋友的母亲、他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的态度,还有闻静对她说的那些话…… 脑子里越来越乱,心有一点点刺痛。或许他对她从来都不是全然坦诚的,但是只要他没有对不住她就好。可是他有吗?她并不确定。 缓了片刻,她对司机说:“回去吧,师傅。” “什么?”司机师傅不确定地问。 许冬言突然提高嗓门:“我说回去,回我刚才来的那个小区!”说话间她觉得眼眶有点热。 司机师傅扰豫着看了她一眼,很同情地点了点头:“哎!” 半小时后,车子再度停在了小区楼下。许冬言看了一眼计价器,拿出钱包,司机师傅却说:“算了,就当我交个朋友。” 许冬言微微一怔,勉强笑了笑。一个陌生人都可以这么体谅她,而那个最亲近的人却在伤害她。 司机师博又说:“姑娘啊,退一步海阔天空,要么咱就不和他计较,要么咱就干脆分了。” 许冬言也不想再解释了,可她却突然觉得这司机师傅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有禅机似的在暗示着她什么。 她把五十元钞票塞给司机师 傅:“付了车钱,也可以交个朋友。” 原本刘江红要晚几天才可以出院,但她吵着让陆江庭给她提前办了出院手续。傍晚时宁时修接到陆江庭的电话,也跟着过来帮忙。 刘江红躺了大半个月,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加上刚做完手术,伤口怕撕扯,宁时修和陆江庭只能连人带着轮椅地搬上搬下。 把刘江红送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他也没打算多留,但刘江红却有点舍不得:“坐会儿再走吧!” 宁时修还想早点回家和许冬言谈谈,于是说:“医生说您要多休息。”怕刘江红多想,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改天再来。” 陆江庭猜到宁时修可能还有别的事,也跟着劝母亲:“您是该休息了,再说时修忙了半天也累了,回去肯定也要休息一下。” 刘江红这才松开手:“那你过两天可得再来。” 宁时修虽然不习惯和刘江红亲近,但老人家这样他也只能配合着。他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刘江红脸上立刻浮上了笑容。 陆江庭对她说:“行了妈,时修也答应再来看您了,您是不是可以去休息了?” 刘江红笑着点头:“嗯,那你去送送时修吧。” 看着兄弟俩一前一后地出了门,刘江后幽幽地叹了口气:“老陆啊,你看他那眉眼、那神情,跟小妹实在是太像了。都说儿子像妈,我看到他,就忍不住去想他妈妈。” 陆成刚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劝慰道:“多少年的事了,现在孩子也不计较了,你老提这干吗?” “我心里放不下这事啊,你也知道,他妈到死我都没见上一面……”说着,刘江红呜咽着哭出声来。 陆成刚无奈:“你别又扯到伤口,注意控制情绪。” 送宁时修到楼下,陆江庭说:“这些日子多谢你了。” 宁时修早就忍了半天,这才摸出根烟点上:“没什么。”说完,见陆江庭还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他吸了一口烟微微挑眉:“怎么,还有事?” 陆江庭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问了:“你和冬言还好吧?” “消息挺灵通啊。”宁时修吐了一口烟圈,笑答道,“挺好的。” 陆江庭点了点头。 宁时修并没有错过他神情中闪过的一丝落寞。他早就知道,许冬言对陆江庭而言是不同的,当年刘玲消失后,他没有问过一句,可他对许冬言 的关怀却一点不比以前少。宁时修突然觉得自己这样费尽心思地怕许冬言听到“陆江庭”三个字的做法非常可笑。如果他们真的是两情相悦,那他又算是什么? 他笑道:“没想到你还挺关心我们的,谢谢了。” 陆江庭也没再说什么:“我就送你到这儿了。” 宁时修点点头,将抽了一半的烟扔在地上踩灭,摆了摆手,拉开车门上了车。 回到家,陆江庭就发现气氛不太对劲,再看母亲,眼圈红红的。他坐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这又是怎么了?” 刘江红摇了摇头:“想起点往事,感慨一下。” 陆江庭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没事多想点高兴的事,别老想不高兴的。” 刘江红笑着点点头:“好。对了,你什么时候回s市?” “怎么这么急着赶我走‘?” 一旁的陆成刚替刘江红解释说:“你妈就怕耽误你工作,你这都请了多少天假了?就算自己是老板,也不能这样。” “你们不用操心这个,我自己有分寸。” “那你出来谁照顾王璐?”陆成刚又问。 刘江红连忙抬起头来:“王璐怎么了?” 陆成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险些说漏了嘴,连忙找补道:“这女人嘛,总要男人照顾,就像我照顾你一样。” 刘江红冷哼一声:“她的命倒是比我好,遇到我儿子这么好的男人。可江庭平时这么忙,谁又照顾他啊!” 陆成刚无奈:“人家两个人肯定是互相照顾,这还用你操心?” “我就不相信她能照顾好江庭,不用猜也知道都是江庭惯着她!” 陆江庭无奈:“璐璐挺懂事,不需要我照顾,倒是经常照顾我。” “你少替她说话,我生了这么大的病她也不来看看,还指望她会照顾你?” 陆成刚有点不耐烦:“江庭不是说了吗?是他没让璐璐来。” 刘江红说:“你们都别替她说话了,到底怎么回事,我心里清楚。” 陆江庭只好说:“我不知道您这么在意,要是知道这样,我就叫她跟我一起来了。” “什么叫我这么在意?这不是应该的吗?她现在不来打算什么时候来,等我闭眼那天吗?” 陆成刚无奈:“我说你是不是诚心给儿子添堵?” 说着他把刘江红推进了房间:“没事少说点没用的,早点睡吧。” 等父母进了房间,陆江庭轻轻叹了口气,也起身回了房间。 时间刚过九点钟,王璐应该还没睡。他拨了个电话给她,电话很久才被接通。 “干什么呢?” “刚洗完澡。” “有没有按时吃药?” “放心吧,你的那个监工非常尽职尽责。” 陆江庭无声地笑了:“你没给陈姨脸色看吧?” “你还担心这个?” “再怎么说她也是长辈。” 电话那边的王璐沉默了片刻:“江庭,你真是个好人,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了。” 陆江庭笑了笑,光可鉴人的玻璃窗上正好映出他疲惫的笑容:“那你就该好好珍惜我。” “但是你也有缺点。” “每个人都有缺点。” “你的缺点就是包袱太重,道德感太强了。” 他故意逗她:“这听上去更像优点吧?” 王璐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可你自己快乐吗?” 陆江庭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王璐说:“我累了,要休息了。” 陆江庭深吸一口气:“好,早点休息吧。” 他决定周五返回s市,正好还能陪着王璐过个周末。但是在那之前,他想先见见许冬言。见她的原因有很多:道歉、告别、看看她过得好不好……但最重要的原因也是他最不愿意承认的,那就是,他其实是想见到她的。 这天晚上,许冬言正在房间里看电视剧,手机突然响了。看到屏幕上来电人的名字,她愣了一下才接通。 “是我。”陆江庭说。 “我……我……我知道。” 陆江庭似乎笑了一下:“在看电视啊?” “嗯?哦。”许冬言这才连忙关掉电脑,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陆江庭问:“最近还好吗?” "挺……挺……挺好的。你……你……呢?” “我?也还好。”陆江庭顿了顿说,“对了,我后天就要回s市了,在这之前我们……见个面吧?” 许冬言第一个想到了宁时修,他大约不希望自己去见陆江庭吧?可是上次陆 第六章 一个微笑一个样 (2) 细的汗,他艰难地捂着胸口停下了步子。 刘玲这才注意到他的异样,追上来看,只见他脸色煞白,正捂着胸口,似乎很难受。 ‘“你心脏有问题?” 宁时时修咬了咬牙,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却是许冬言。他勉强说:“是啊,有心病。” 刘玲恰巧是这方面的行家,对这些症状非常敏感:“你先坐着缓一缓,等我叫救护车。” 宁时修想说不要小题大做了,可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这种感觉持续了几分钟,比上次更久一点。直到刘玲刚挂上电话回到他身边时,他才感到那只抓着他心脏的手松开了。 刘玲见他缓了过来,问他:“你经常这样吗?” 宁时修深吸一口气:“偶尔吧。” 她皱眉:“看样子不是小问题,你没去医院查过吗?” 宁时修闭着眼缓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我没事了,先回去了。” 见他要起身,刘玲连忙上来扶他:“你再等一下吧,我已经叫救护车了,你现在最好去医院。” “谢谢,不过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刘玲见拦不住他只好说:“你开车来的吧?你这样也不能开车啊,万一开车中突然犯病撞到人了怎么办?” 宁时修果然停下了步子,也有些犹豫。他拿出手机来:“那叫个代驾。” 刘玲伸出手:“我在你眼里是空气吗?钥匙给我吧。” 见宁时修还犹豫,刘玲又补充说:“我送你回去,不上楼,怎么?这样也不行?” 宁时修讪讪地扯出个笑容,把车钥匙递给她:“谢了。”细的汗,他艰难地捂着胸口停下了步子。 刘玲这才注意到他的异样,追上来看,只见他脸色煞白,正捂着胸口,似乎很难受。 ‘“你心脏有问题?” 宁时时修咬了咬牙,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却是许冬言。他勉强说:“是啊,有心病。” 刘玲恰巧是这方面的行家,对这些症状非常敏感:“你先坐着缓一缓,等我叫救护车。” 宁时修想说不要小题大做了,可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这种感觉持续了几分钟,比上次更久一点。直到刘玲刚挂上电话回到他身边时,他才感到那只抓着他心脏的手松开了。 刘玲见他缓了过来,问他:“你经常这样吗?” 宁时修深吸一口气:“偶尔吧。” 她皱眉:“看样子不是小问题,你没去医院查过吗?” 宁时修闭着眼缓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我没事了,先回去了。” 见他要起身,刘玲连忙上来扶他:“你再等一下吧,我已经叫救护车了,你现在最好去医院。” “谢谢,不过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刘玲见拦不住他只好说:“你开车来的吧?你这样也不能开车啊,万一开车中突然犯病撞到人了怎么办?” 宁时修果然停下了步子,也有些犹豫。他拿出手机来:“那叫个代驾。” 刘玲伸出手:“我在你眼里是空气吗?钥匙给我吧。” 见宁时修还犹豫,刘玲又补充说:“我送你回去,不上楼,怎么?这样也不行?” 宁时修讪讪地扯出个笑容,把车钥匙递给她:“谢了。” 细的汗,他艰难地捂着胸口停下了步子。 刘玲这才注意到他的异样,追上来看,只见他脸色煞白,正捂着胸口,似乎很难受。 ‘“你心脏有问题?” 宁时时修咬了咬牙,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却是许冬言。他勉强说:“是啊,有心病。” 刘玲恰巧是这方面的行家,对这些症状非常敏感:“你先坐着缓一缓,等我叫救护车。” 宁时修想说不要小题大做了,可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这种感觉持续了几分钟,比上次更久一点。直到刘玲刚挂上电话回到他身边时,他才感到那只抓着他心脏的手松开了。 刘玲见他缓了过来,问他:“你经常这样吗?” 宁时修深吸一口气:“偶尔吧。” 她皱眉:“看样子不是小问题,你没去医院查过吗?” 宁时修闭着眼缓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我没事了,先回去了。” 见他要起身,刘玲连忙上来扶他:“你再等一下吧,我已经叫救护车了,你现在最好去医院。” “谢谢,不过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刘玲见拦不住他只好说:“你开车来的吧?你这样也不能开车啊,万一开车中突然犯病撞到人了怎么办?” 宁时修果然停下了步子,也有些犹豫。他拿出手机来:“那叫个代驾。” 刘玲伸出手:“我在你眼里是空气吗?钥匙给我吧。” 见宁时修还犹豫,刘玲又补充说:“我送你回去,不上楼,怎么?这样也不行?” 宁时修讪讪地扯出个笑容,把车钥匙递给她:“谢了。” 细的汗,他艰难地捂着胸口停下了步子。 刘玲这才注意到他的异样,追上来看,只见他脸色煞白,正捂着胸口,似乎很难受。 ‘“你心脏有问题?” 宁时时修咬了咬牙,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却是许冬言。他勉强说:“是啊,有心病。” 刘玲恰巧是这方面的行家,对这些症状非常敏感:“你先坐着缓一缓,等我叫救护车。” 宁时修想说不要小题大做了,可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这种感觉持续了几分钟,比上次更久一点。直到刘玲刚挂上电话回到他身边时,他才感到那只抓着他心脏的手松开了。 刘玲见他缓了过来,问他:“你经常这样吗?” 宁时修深吸一口气:“偶尔吧。” 她皱眉:“看样子不是小问题,你没去医院查过吗?” 宁时修闭着眼缓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我没事了,先回去了。” 见他要起身,刘玲连忙上来扶他:“你再等一下吧,我已经叫救护车了,你现在最好去医院。” “谢谢,不过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刘玲见拦不住他只好说:“你开车来的吧?你这样也不能开车啊,万一开车中突然犯病撞到人了怎么办?” 宁时修果然停下了步子,也有些犹豫。他拿出手机来:“那叫个代驾。” 刘玲伸出手:“我在你眼里是空气吗?钥匙给我吧。” 见宁时修还犹豫,刘玲又补充说:“我送你回去,不上楼,怎么?这样也不行?” 宁时修讪讪地扯出个笑容,把车钥匙递给她:“谢了。” 细的汗,他艰难地捂着胸口停下了步子。 刘玲这才注意到他的异样,追上来看,只见他脸色煞白,正捂着胸口,似乎很难受。 ‘“你心脏有问题?” 宁时时修咬了咬牙,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却是许冬言。他勉强说:“是啊,有心病。” 刘玲恰巧是这方面的行家,对这些症状非常敏感:“你先坐着缓一缓,等我叫救护车。” 宁时修想说不要小题大做了,可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这种感觉持续了几分钟,比上次更久一点。直到刘玲刚挂上电话回到他身边时,他才感到那只抓着他心脏的手松开了。 刘玲见他缓了过来,问他:“你经常这样吗?” 宁时修深吸一口气:“偶尔吧。” 她皱眉:“看样子不是小问题,你没去医院查过吗?” 宁时修闭着眼缓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我没事了,先回去了。” 见他要起身,刘玲连忙上来扶他:“你再等一下吧,我已经叫救护车了,你现在最好去医院。” “谢谢,不过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刘玲见拦不住他只好说:“你开车来的吧?你这样也不能开车啊,万一开车中突然犯病撞到人了怎么办?” 宁时修果然停下了步子,也有些犹豫。他拿出手机来:“那叫个代驾。” 刘玲伸出手:“我在你眼里是空气吗?钥匙给我吧。” 见宁时修还犹豫,刘玲又补充说:“我送你回去,不上楼,怎么?这样也不行?” 宁时修讪讪地扯出个笑容,把车钥匙递给她:“谢了。” 细的汗,他艰难地捂着胸口停下了步子。 刘玲这才注意到他的异样,追上来看,只见他脸色煞白,正捂着胸口,似乎很难受。 ‘“你心脏有问题?” 宁时时修咬了咬牙,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却是许冬言。他勉强说:“是啊,有心病。” 刘玲恰巧是这方面的行家,对这些症状非常敏感:“你先坐着缓一缓,等我叫救护车。” 宁时修想说不要小题大做了,可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这种感觉持续了几分钟,比上次更久一点。直到刘玲刚挂上电话回到他身边时,他才感到那只抓着他心脏的手松开了。 刘玲见他缓了过来,问他:“你经常这样吗?” 宁时修深吸一口气:“偶尔吧。” 她皱眉:“看样子不是小问题,你没去医院查过吗?” 宁时修闭着眼缓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我没事了,先回去了。” 见他要起身,刘玲连忙上来扶他:“你再等一下吧,我已经叫救护车了,你现在最好去医院。” “谢谢,不过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刘玲见拦不住他只好说:“你开车来的吧?你这样也不能开车啊,万一开车中突然犯病撞到人了怎么办?” 宁时修果然停下了步子,也有些犹豫。他拿出手机来:“那叫个代驾。” 刘玲伸出手:“我在你眼里是空气吗?钥匙给我吧。” 见宁时修还犹豫,刘玲又补充说:“我送你回去,不上楼,怎么?这样也不行?” 宁时修讪讪地扯出个笑容,把车钥匙递给她:“谢了。” 细的汗,他艰难地捂着胸口停下了步子。 刘玲这才注意到他的异样,追上来看,只见他脸色煞白,正捂着胸口,似乎很难受。 ‘“你心脏有问题?” 宁时时修咬了咬牙,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却是许冬言。他勉强说:“是啊,有心病。” 刘玲恰巧是这方面的行家,对这些症状非常敏感:“你先坐着缓一缓,等我叫救护车。” 宁时修想说不要小题大做了,可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这种感觉持续了几分钟,比上次更久一点。直到刘玲刚挂上电话回到他身边时,他才感到那只抓着他心脏的手松开了。 刘玲见他缓了过来,问他:“你经常这样吗?” 宁时修深吸一口气:“偶尔吧。” 她皱眉:“看样子不是小问题,你没去医院查过吗?” 宁时修闭着眼缓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我没事了,先回去了。” 见他要起身,刘玲连忙上来扶他:“你再等一下吧,我已经叫救护车了,你现在最好去医院。” “谢谢,不过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刘玲见拦不住他只好说:“你开车来的吧?你这样也不能开车啊,万一开车中突然犯病撞到人了怎么办?” 宁时修果然停下了步子,也有些犹豫。他拿出手机来:“那叫个代驾。” 刘玲伸出手:“我在你眼里是空气吗?钥匙给我吧。” 见宁时修还犹豫,刘玲又补充说:“我送你回去,不上楼,怎么?这样也不行?” 宁时修讪讪地扯出个笑容,把车钥匙递给她:“谢了。” 细的汗,他艰难地捂着胸口停下了步子。 刘玲这才注意到他的异样,追上来看,只见他脸色煞白,正捂着胸口,似乎很难受。 ‘“你心脏有问题?” 宁时时修咬了咬牙,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却是许冬言。他勉强说:“是啊,有心病。” 刘玲恰巧是这方面的行家,对这些症状非常敏感:“你先坐着缓一缓,等我叫救护车。” 宁时修想说不要小题大做了,可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这种感觉持续了几分钟,比上次更久一点。直到刘玲刚挂上电话回到他身边时,他才感到那只抓着他心脏的手松开了。 刘玲见他缓了过来,问他:“你经常这样吗?” 宁时修深吸一口气:“偶尔吧。” 她皱眉:“看样子不是小问题,你没去医院查过吗?” 宁时修闭着眼缓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我没事了,先回去了。” 见他要起身,刘玲连忙上来扶他:“你再等一下吧,我已经叫救护车了,你现在最好去医院。” “谢谢,不过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刘玲见拦不住他只好说:“你开车来的吧?你这样也不能开车啊,万一开车中突然犯病撞到人了怎么办?” 宁时修果然停下了步子,也有些犹豫。他拿出手机来:“那叫个代驾。” 刘玲伸出手:“我在你眼里是空气吗?钥匙给我吧。” 见宁时修还犹豫,刘玲又补充说:“我送你回去,不上楼,怎么?这样也不行?” 宁时修讪讪地扯出个笑容,把车钥匙递给她:“谢了。” 细的汗,他艰难地捂着胸口停下了步子。 刘玲这才注意到他的异样,追上来看,只见他脸色煞白,正捂着胸口,似乎很难受。 ‘“你心脏有问题?” 宁时时修咬了咬牙,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却是许冬言。他勉强说:“是啊,有心病。” 刘玲恰巧是这方面的行家,对这些症状非常敏感:“你先坐着缓一缓,等我叫救护车。” 宁时修想说不要小题大做了,可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这种感觉持续了几分钟,比上次更久一点。直到刘玲刚挂上电话回到他身边时,他才感到那只抓着他心脏的手松开了。 刘玲见他缓了过来,问他:“你经常这样吗?” 宁时修深吸一口气:“偶尔吧。” 她皱眉:“看样子不是小问题,你没去医院查过吗?” 宁时修闭着眼缓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我没事了,先回去了。” 见他要起身,刘玲连忙上来扶他:“你再等一下吧,我已经叫救护车了,你现在最好去医院。” “谢谢,不过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刘玲见拦不住他只好说:“你开车来的吧?你这样也不能开车啊,万一开车中突然犯病撞到人了怎么办?” 宁时修果然停下了步子,也有些犹豫。他拿出手机来:“那叫个代驾。” 刘玲伸出手:“我在你眼里是空气吗?钥匙给我吧。” 见宁时修还犹豫,刘玲又补充说:“我送你回去,不上楼,怎么?这样也不行?” 宁时修讪讪地扯出个笑容,把车钥匙递给她:“谢了。” 第七章 分开旅行 (1) “停在你怀里,却不一定在你心里。” ————乌云冉冉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雨,这是今年春天的第一场雨,象征着生机。 可是许冬言感受到的却是北方冬天停暖后的阴冷和潮湿。 春天到了,他们的感情却入了冬。 她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际,猜测着宁时修现在在做些什么。 这时候一辆熟悉的黑色q5由远及近地停在了楼下的单元门前。当她确定那是宁时修的车时,有一瞬间,她的心情明显好转了,毕竟她是打心底里想他的。然而,驾驶位的门先打开,却从上面下来了一个女人。就当许冬言以为自己认错了车时,宁时修从副驾上推门下来了。两人在细雨中说着什么,那女人转身要走,却被宁时修拉住了。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又说了什么…… 许冬言没有再去研究那两人在细雨中的深情,她也没办法去好好研究,因为她的视线正在一点一点地模糊。 她狠狠地擦了一下眼睛,回到自己房间,气鼓鼓地打开电脑订了张机票,然后把航班信息发给了关铭。她之前一直犹豫着,等着宁时修来留住她,可是此时刻,她更希望看到他措手不及的样子——如果他还会为了她措手不及的话。 没一会儿,关铭回了短信:“你还需要我帮你准备什么吗?趁你来之前,我先准备好。” “不用了,谢谢。” 宁时修没想到在回来的路上就下起了雨,天气不好打车不方便,好歹刘玲送他回来,他也不能就这样叫人家走了,于是就让她开着自己的车先回去,回头等他有时间了去取车或者她找个代驾把车给送过来。 刘玲也没多推辞,开走了他的车。 宁时修上了楼回到家,看到鞋柜前许冬言的鞋,他没来由地松了口气,还真怕她一气之下跑出去,让他不知道去哪儿找。 他上了楼,想和她好好谈谈。叫她房门紧闭,他轻轻敲了敲,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他想直接推门进去,发现门竟然被锁了。 宁时修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对面自己的房间。此时,除了许冬言,还有一件事让他心里很不踏实:刘玲说得没错,他的心脏可能有不小的问题。 他打开电脑,在搜索网页中输入了自己的症状,然后一条一条地点开来许冬言昏天黑地地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醒来后,发现宁时修正靠在外面走廊的墙壁 上抽烟。两人默默对视了一眼,她转身走向洗手间。 “真的决定走了?”他的声音低沉,还有些沙哑。 许冬言顿了顿脚步,嗯了一声。 “非要走吗?” 许冬言背对着他无声地笑了笑:“不然呢?” 宁时修沉默了片刻:“不就是个工作吗?你留下来,我养你一辈子。” 养她一辈子?听上去多么诱人。可她许冬言要的不是这个,她要的是他毫无保留的爱。她的眼眶渐渐湿润,她低着头,极力控制着情绪:“如果我要走呢?” 宁时修轻轻叹了口气,夹着香烟的手指揉了揉疲惫的额角:“那我送你到机场。” 许冬言不禁一愣,好歹这么久的感情,真的说散就散了。 宁时修无奈地笑了笑,用那只夹着香烟的手轻轻替她拭去眼角的泪,带着薄茧的拇指在她脸上轻轻摩挲着,似有眷恋。他说:“我送你去机场,然后等着你回来。” 许冬言想笑,却笑不出来:“这算什么?” 出于男人的自尊,他无法跟她一起去,可是这又算什么?或许只有他知道,这算是承诺吧!然而,他不愿意用这个承诺来绑架她,可是只要她愿意回来,他 就愿意等她。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她:“什么时候走?” “下午就走。” “这么快?” 终究是没有等到他的挽留,许冬言苦涩地笑了笑:“是啊。” 宁时修沉默了片刻说:“我去送你。” 许冬言也不再推辞,有始有终,挺好的。 下午的时候,宁时修开着宁志恒的车去送许冬言。许冬言随口问了句:“你的车呢?” “被朋友开走了。” 许冬言一怔,想起来头一天宁时修塞给刘玲的应该就是他的车钥匙。不知是谁说过,车是男人的第一个老婆,一般的关系男人断不会随便把车借给对方。能借车来开的,说明关系非凡。看来几年的时间并没有把他们分隔得太远,或许从开始他和刘玲的距离就差刘玲一个回头。如今她已然回头了,他还有什么理由不上前一步呢? 快到机场的时候,许冬言说:“不好停车,你不用送我进去了,直接走吧。” 宁时修不喜欢送别,点点头,没有异议。车子停在下客区,他下了车从后备箱里 拿出她的行李递给她:“落地回个短信。” 许冬言低着头接过行李,几不可闻地说了声“再见”。 她转身走入人流,他靠在车子上,看着她的背影,眉头渐渐紧缩。从理智上来说,s市和b市之间并不算多远,但他总感觉,她这一走,他们俩就再也无法回去了。 这一天,一切看似都很顺利,许冬言的航班按时起飞了。透过机窗,她看到自己熟悉的城市在一点一点地变小。她分不清方向,也找不到被纵横街道隔成的豆腐块里哪一块才是他们的家。 她想起两人从见面到如今的点点滴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住进了他的心里,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习惯他带给自己的温存。可是,那么好的感情,她却留不住了。 坐在邻座的是一对母女,小女孩从登机后就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此刻看到许冬言,她反而安静了下来。小手指戳了戳许冬言的手臂,小女孩怯生生地问她:“阿姨,你为什么哭?” 许冬言摸了摸脸,这才发现脸上湿湿凉凉的。她笑着掐了掐女孩胖嘟嘟的脸:“要离家了,所以舍不得。” “不是还可以回来吗?我们过几天就回来了。” 还会回来吗?回来时,他还是原来的他吗? 回去的路上,宁时修接到了山子的电话:“头儿,那天的事情根据您的吩咐处理妥当了,要不您就趁机在家多休息几天,别着急回来了。” 宁时修目视前方,专注地开着车:“我明天就回去。” “别啊,这里又没什么事,难得您在家休息两天,这不还有人在家守着您吗?”山子边说边嘿嘿地笑着。 头顶上一阵轰鸣,一架民航飞机呼啸着渐渐远去。 宁时修又说了一句:“我明天回去。”说完也不等山子再说话,就结束了通话。 他这次回来什么行李也没带,就是打算看看许冬言就回去。结果看是看到了,可是心里却比回来时更加难受。 他把车子停到车库,下车锁门,刚要离开,那熟悉的心悸感再度袭来。他放缓呼吸,想着缓缓就会过去了,可是他就像是被人扔进了一个巨大的真空塑料袋中,周遭的空气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失,汗水渐渐湿透了衣衫。 “先生,您没事吧?”小区巡逻的保安看到他,发现情况不对,忙过来看看。这一看不要紧,宁时修这时的脸色难看极了。 宁时修勉 强地抬起头来,在忽明忽略的太阳光线下,他似乎看到许冬言的背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了人群中。 几个小时后,许冬言到了s市。一下飞机,s市的温暖潮湿就席卷而来。过往的旅客说着她不熟悉的方言,空气中也满是让她陌生的味道。 她深吸一口气,虽然陌生,但并不代表不好,她就要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了。 取了行李走到出口,就看到接机人群中“欢迎许冬言小姐”的大字牌。许冬言走过去,关铭笑着接过她的行李:“哟,脸色不太好。” 许冬言不置可否:“有点晕机。”她指了指那大字牌:“怎么搞得这么夸张?” “接你这么重要的人,这不算夸张啦!”关铭带着许冬言上了一辆商务车跟服司机吩咐了一句,转身又对许冬言说,“咱先去你住处休息一下。 “先?”许冬言注意到了他的措辞。 关铭笑着:“今晚必须给你接风洗尘啊。” “不用了吧?” “这是公司的一片心意。” 车子从机场高速出来没多久,就七拐八拐地进了一个小区,最后停了下来。关铭替冬言拎着行李,熟门熟路地带着她上了楼。 公寓在12楼,是个朝南的大一居,采光好、装修人流、房间也宽敞,家具也是一应俱全。 关铭趁机邀功道:“怎么样?我就说不会亏待你。” 许冬言看了一眼窗外:“这个地段一个月得多少钱?” “每个月六千,租了两年。” “什……什……什……么?” 见许冬言这反应,关铭笑道:“公司出钱,你紧张什么?” “我是说,怎么一下子租了两年?” “你既然都来了,至少也得待两年吧?” 许冬言心里有点不安:“那可不一定。” “你先适应一下吧,说不准回头你自己都不想走了。” 关铭说着,突然笑了,那笑容让许冬言有些捉摸不透。 她挑眉看他:“你怎么对现在的公司这么看好?” “都必须的!实不相瞒,我也参了一股。” 许冬言了然地笑了:“那我下半辈子就靠你了。” 她本就是随口一说,不想关铭竟然红了脸。许冬言倒是没注意,继续问:“公司离这儿近吗?” “近,不然这么贵,租这儿干吗?”他指给许冬言,“你看,公司就在那栋写字楼里,步行一刻钟。” 许冬言顺着关铭手指的方向朝窗外看去,“中庭远”的牌子在层层叠叠的楼字间显得异常醒目。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关铭说:“路上累了吧?你先好好休息下,晚上我来接你。” “好。” 关铭走后,许冬言又仔仔细细地把这房子看了一遍,随手摸了摸窗台,一尘不染。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不好,只是身边少了一个人,心里多了一份落寞罢了。 她拿出手机,犹豫半晌,还是发了一条短信过去:“我到了。” 这天晚上,还没来得及办理入职手续的许冬言提前认识了自己未来的同事。 许冬言粗略地数了一下,公司就四五十个人,规模也就只有卓华的五分之一。但细细一聊,许冬言发现,每个人似乎都算是行业内有点名头的,倒是她,相比较之下就普通太多了。 人陆陆续续地到齐了,许冬言不禁有点纳闷,问身边的关铭说:“给……给我接风,用……用……用……得着全公司的人都来吗?” 关铭笑着压低声音说:“你对面那三位也都是新入职的,隔壁那桌有几位是上个月入职的,但老板上个月出差了,所以就安排到今天给大家接风了。” 原来如此。许冬言了然地点点头:“那怎么菜都上了还不开席?” “重要人物还没到呢!你先坐坐,我去看下。”关铭说着,起身走向包间门外。 趁着关铭走开,许冬言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那条短信发出去很久了,依旧没有回信。是没看到吗?既然并不担心她在这边的情况,又何必假惺惺地要求她落地就回个信呢?许冬言有点生气地把手机塞回了手袋中。 坐在她身边的同事见她抬起头来,朝她友善地笑了笑:“你今天刚到吧?” 许冬言也笑了笑:“嗯。” “别着急,大老板很快就来了,他一般不会迟到的。” “大老板?” “嗯,公司一共有三个老板。”同事朝着主桌的位置扬了扬下巴,“那边的那两位是小老板,股份比较少:一会儿来的是大老板,在公司一言九鼎的。” 许冬言受教地点了点头。那同事继续说:“以前我们公司只有两个小老板,大老板加入后不仅带来了资金,还成立 了一个新的事业部。以前公司杂志都是经济和贸易方向的,后来成立的这个事业部要做土建矿产方向的杂志——对了,你应该就是那个部门的吧?” 之前关铭倒是跟她提过,但是她也没太在意:“好像是啊。” “那挺好的,那个部门是大老板坐镇的,肯定什么资源都要比别的部门多。”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推移,众人聊天的声音越来越小。 许冬言歪头问身边的人:“大老板是不是脾气很不好?” 那人诧异地看向许冬言:“谁说的?” 许冬言愣了愣:“感觉大家有点怕他。” 那人似笑非笑地睨了许冬言一眼:“是敬不是畏。” “哦哦。”许冬言偷偷撇了撇嘴。 正说着话,许冬言留意到候在门口的关铭突然露出笑脸,朝门后迎了过去。 她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正好差五分七点钟,非常准时。 包间里的人也都知道是老板来了,纷纷站起身来。在关铭和另外两个人的簇拥下,那个所谓的“大老板”笑容和煦地走了进来。 开什么玩笑?一瞬间,许冬言立刻就读懂了关铭近日来那些意味深长的话。 很久以前,当他一声不响地离开时,她曾想象过自己未来见到他的情形。如果是今天这样,她应该会高兴吧?可是今天的她第一反应却是担忧:宁时修知不知道这些?他知道后会不会误会? 可是一转念想到他在蒙蒙细雨中和刘玲“依依惜别”的情形,她又不禁觉得好笑;或许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她和他之间既没有“天时地利”,更没有所谓的“人和”。 陆江庭面色柔和,目光里还带着很礼貌的笑意。他一一看向每个人,目光扫过许冬言时,他毫不避讳地朝她点了点头。而这一点小小的交流,已然被许多人看到了。 开席后,许冬言身边的同事就迫不及待地凑上来问:“你和老板之前认识吗?” 许冬言想也没想说:“不……不……不认识。” 那同事微微一愣。 她连忙解释:“估计见我一直盯着他,他……也不好意思当没看到,就点点头打个招呼。” 同事笑了:“也是哦,他应该习惯了,谁让他长那么帅呢。” 许冬言轻轻舒出一口气,这才想起,难怪公司叫中庭远,想必中间那个“庭”就是陆 江庭的“庭”吧! 饭局上,几个老板一一讲过话,轮到陆江庭时,他很谨慎也很中肯地分析了“中庭远”目前在市场上的优势和劣势。他的语气温和,语速不急不缓,众人都不自觉地放下筷子认真聆听。 作为一个新公司,中庭远的基因不错,但是依旧前途未卜。好在有陆江庭这样的领头人,目标很明确,策略很详尽,最重要的是,他强调道:“无论未来前景如何,只会让在座诸位和我们一荣俱荣,绝不会有一损俱损的情况出现。” 所有的风险都是几个股东来扛,员工只须卖力工作,完全不用担心未来。 这一番话说得实在滴水不漏,他没刻意说什么鼓舞人心的话,但无疑,这个房间里的每个人都被他的话感染了,包括许冬言在内。 许冬言远远地看着他,从来没见他说过这么多话,但那种熟悉的口吻和态度,仿佛让她又回到了一年多以前,他们还是相安无事的“师徒”时。 “领导发言”结束后,其他人开始找机会互相敬酒。熟悉的、不熟悉的,只要是目光对上了,就要喝上一杯。 许冬言在一片混乱中低头看着手机,手机依旧是静悄悄的,她不由得呆坐了一会儿。这时候,有人凑上来敬酒。其实她和对方并不认识,两人碰了一下杯,对方喝了一大口。她看着人家喝完,自己也端起酒杯来干了整整一杯。对方不免有些惊讶,却也只当是她豪爽。 最后饭局在一片混乱中结束了。众人歪歪斜斜地相拥着走出包厢。陆江庭自然喝了不少,但还不至于要人搀扶,算是众人中比较清醒的一个。 关铭酒量好,和没事人一样,凑到陆江庭身边问:“陆总,我送您回去吧?” 陆江庭看着外面的茫茫夜色说:“你也喝了酒,不方便开车,叫司机来吧。”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对了,还有谁顺路我可以送他一程。” “对对!”关铭拍了拍脑门,“冬言跟您一个小区。冬言!冬言呢?” 原本有些迷糊的许冬言被点到名后立刻清醒了过来,她倏地拾起头来,就见众人都回过头来看着她。 关铭朝她招了招手说:“快快,你跟陆总一路回去吧。陆总喝了不少,正好你路上照顾照顾。” 许冬言不禁有些恍惚,这场景似曾相识,只不过之前那个要顺路带她回去的是宁时修,而现在则变成了陆江庭。 许冬言正在出神,刚才那个同事又凑上 来不怀好意地笑道:“老板叫你了,傻愣着干什么,受宠若惊啦了” 许冬言这才回过神来,走上前去叫了一声:“陆总。” 陆江庭看着她嗯了一声,牵了牵嘴角,似有笑意。 上了车,陆江庭就闭着眼不再说话。许冬言以为他睡着了,便也自顾自地休息。 快到公寓时,陆江庭突然开口:“意外吗?” 许冬言回过头:”什么?” “遇到我。” 许冬言笑了:“还真是。” 陆江庭睁开眼,深吸一口气,像是精神了不少:“之前关铭神神秘秘地要向我推荐一个人,还跟我打包票说那个人有多么适合我们公司。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就任凭他和人事部门定了。后来新员工名单送到我这里时,我才知道原来他推荐的那个人是你。 “原来是这样。” “后悔吗?” “后悔什么?” “答应他来这里。” “我为什么要后悔?” 许冬言看着陆江庭,夜色中,他那双眼睛显得分外明亮,此时也正看着她。两人对视了片刻,许冬言突然觉得有些局促,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陆江庭无声地笑了:“我发现你变了?” “哪里变了?” “你的小毛病治好了?” 许冬言不由得一愣。 陆江庭补充道:“说话比以前干脆了,但没以前可爱了。” 原来他指的是她口吃的事情。其实许多人认识她很久都不知道她有这毛病,因为这口吃只有在特定的时候才会犯。以前喜欢陆江庭那会儿,跟他说话简直就是场灾难。从刚认识他时起,她就学不会控制自己的舌头,时间久了,两个人就都习惯了。只是她一直都不知道,原来自己那个样子在他看来竟然是可爱的。 许冬言说:“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好了。” 陆江庭看着她,神色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说话间车子已经到了许冬言的公寓门前,许冬言推门下车,却发现陆江庭也下了车。许冬言连忙说:“不用送了。” 陆江庭指了指楼上:“我也住这栋,10层。” 许冬言愣了一下说:“我也是。” 陆江庭笑了笑,绕过车尾走到她身边:“那 还真是巧,走吧。” 这一夜许冬言没有睡好,可能是因为换了环境,灿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这种状态下,梦最容易被记住。她梦到和宁时修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但是并没有梦到那些生活在一起的琐碎,只有那些最甜蜜和最心酸的部分。 彻底醒来时,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南方总是要比北方天亮得早一些,而此时本来正应该是她平时睡得正香的时候。 她坐起身来,在熹微的晨光中发着呆。手无意中触碰到枕头时才发现,枕头竟然湿了一片。 许冬言没有让自己想太多,下了床去洗漱。去新公司报道的第一天,无论如何也不能迟到。 小公司有小公司的好处,比如小公司里不养闲人,大家都很忙,同事关系也就相对简单。许冬言很快就适应了新公司的环境,她努力让自己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到工作中,尽量不去想那条无人回复的短信,以及她走后就没了联系的那个人。 可是思念不会因为时间而停止蔓延,她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打了个电话给宁时修。 听着电话中嘟嘟的等待音,她不免心跳加速。要跟他说些什么呢?她想了很多,但是所有的开场白都无用武之地——电话无人接听。 来s市这么久了,她都没有换过号码,就是怕他找不到自己。她以为这个没人接听的电话只是偶然,或许等他看到时就会给她回过来。然而第二天、第三天……第五天,什么都没有。 或许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在她离开前,或者离开后。许冬言不禁苦笑,谁让她要走呢,正好给别人腾出了地方。可是她不走又要面对什么?她就算什么都没有了,还有所谓的自尊。如果知道早晚要离开,她宁愿选择主动离开。 夜深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为数不多还在加班的人。许冬言端着一杯热咖啡,独自爬上了楼顶。喝着热咖啡、吹吹初夏里的夜风,可以让头脑更清醒,但也会让思绪翻滚。 对面的写字楼里还有几扇亮着灯的窗户,躲在格子间里为工作拼命的人从来都不是少数,他们或是迫于生活的压力,或是迫于对梦想的执着,最终都在忙忙碌碌中得到了他们想要的,可也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他们原本不想失去的。 “这么晚还喝咖啡,不怕睡不着?” 陆江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她手一哆嗦,咖啡洒了一半。她手忙脚乱地在身上翻找着纸巾,陆江庭掏出手绢递给她:“抱歉。” 第七章 分开旅行 (2) :“说得我好象第一次住酒店一样。放心吧,好歹是个星级酒店,很安全的。” 陆江庭也觉得自己有点过虑了,尴尬地笑了笑:“是啊。那你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我来接你。” “好。” 然而这一晚,许冬言并没睡得多踏实,或许是因为住在酒店,或许是因为再度回到了b市,她做了许多关于宁时修的梦,昏昏沉沉地过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时,那些梦记忆犹新。她在心底里突然问自己,她会遇到他吗? 答案很快就有了——多可笑,b市这么大,可能约见都会阴差阳错地走丢,更何况是他们现在这样的情况下? 许冬言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让自己想太多,赶紧起床洗漱。 这一天,她陪着陆江庭去见了一个大客户,谈了后续的合作计划,又去远郊的一个工地上做了一个简单的采访。行程排得异常得满,然而收获也不小。 很快,该办的事情都办好了,周三一早,两人就订了下午回s市的机票。 陆江庭问许冬言:“上午没什么事,你……确定不回家看看吗” 许冬言无所谓地说:“我怕赶不上航班,就不回去了。哦,对了,你难得回来一趟,肯定要去看看叔叔阿姨吧?你去吧,不用管我了。” 陆江庭见状也就不再说什么:好,我们晚点联系。” 许冬言做了个0k的手势,笑着目送陆江庭离开。 刘江红前一天就接到了电话,得知陆江庭今天要回来,便早早起来准备了很多他爱吃的东西。等陆江庭来的时候,正好也差不多要吃午饭了。 一家三口难得坐在一起吃顿饭,刘江红有问不完的话。如果是以前,陆江庭多半也会有些不耐烦。但是自从刘江红生病后,不管她问什么,他都会很好脾气地耐心回答。 刘江红问:“你和王璐怎么样了?我前段时间听你爸爸说她生病了。” 王璐的事情,陆江庭一直没和家里说。母亲现在问起来,他也就不打算再隐瞒:“哦,应该好了吧。” “什么叫‘应该好了?” 陆江庭顿了顿说:“我们分手了。” 刘江红和一旁的陆成刚都是一愣。陆成刚连忙问:“什么时候的事?” “差不多半年了吧。” 老两口对视了一眼,刘江红轻咳了一声说:“分了 也好。其实啊,我一直觉得你们俩不合适。要不是看在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早就劝你分手了,不过现在分也不晚。” 陆江庭只是听着,不说话,也不表态。 陆成刚试探着问:“既然如此,你还留在s市干什么?回b市来吧。” 这一次陆江庭回话了:“虽然我去那儿的时候是为了王璐,但是我现在在那边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暂时也不想回来。爸妈,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跟您二位商量一下:我既然不方便离开s市,您二老愿不愿意搬过去?毕竟你们年纪大了,我还是想离你们近点。” 老两口又对视了一眼,陆成刚说:“这突然换个城市还有点不习惯,但你说得也对,我们总不能成为你的负担,让你放弃事业。这样吧,我和你妈回头再商量商量。你说呢,江红?” 刘江红低头想了片刻说:“我看也没啥好商量的,生了这场病,我也想清楚了。我就想能在儿子身边多待一刻是一刻。” 陆成刚闻言点了点头:“那就听你的吧。” 陆江庭有些意外,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他笑着说:“那太好了,等你们准备好,我回来接你们。” 刘江红说:“你那么忙,不用你接了。等我做完几天后的复查,就跟你爸买机票去,你到时候去机场接我们就行。” “那也行。” 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陆江庭看了看时间起身:“我得回去了,不然要赶不上飞机了。” 陆成刚连忙说:“早点走也好,别赶上堵车误了事。” 陆江庭跟父母道了别,直接去接许冬言。许冬言早就退了房间,正在楼下大厅等着他。 还好,交通状况不错,两人很快就到了机场。 这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艳阳高照,碧空万里无云。宁时修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更衬得他脸色煞白,黑色的墨镜挡住了他脸上的神情。由于刚生了一场大病,他整个人看起来更瘦更高了,也更像个衣服架子。 他身边的刘玲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羊绒大衣,搭配黑色羊绒大檐礼帽,是当季比较流行的打扮,看上去高挑出众,却比身边的宁时修矮了一大截。 这样的两个人就小是航站楼里的一道风景,让路过的人忍不住多看两眼。所以许冬言从他们身边路过时也不由得多留意了一下,然而很快,她便认出了宁时修。 宁时修显然也看到了她和陆江庭,不 由得停下了脚步。他身边的刘玲看到他停下来,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 空荡荡的机场大厅里,两对男女怔怔地望着对方,良久,谁也不上前,谁也不说话。 后来,还是宁时修率先朝许冬言走了过去。 许冬言看着他走近,只觉得他每往前一步,她的心跳就快上一拍。人海茫茫,她本不抱任何希望能在b市再见到他,以至于她竟然连一开场白都没有准备。 或许是因为刚从外面进来,宁时修的身上带着一股子凉意,靠近她时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宁时修似乎也注意到了,扫了她一眼,冷声说:“穿这么少。” 许冬言尽量做出熟人见面的样子,语气不急不缓地说:“不知道天气会这么冷。” 宁时修似乎笑了一下,但是笑容中却带着几分讥诮:“那你这二十几年的冬天都白过了?” 许冬言听出他话里带刺,也就不再说话。这时候刘玲跟着走了过来,她的目光却落在了许冬言身边陆江庭的身上。 关于刘玲和陆江庭的那段小插曲,许冬言以前也曾听宁时修讲过,这么一想,这关系还真是乱。她正暗自苦笑,就听陆江庭开了口。面对多年前的爱慕者,他的开场白老套而没诚意:“好久不见。” 刘玲笑了一下,笑容有些不自然:“是啊,好久不见。” 宁时修似乎这才想起刘玲和许冬言应该是第一次见面,他简单地替两人介绍了一下:“这是我继妹,许冬言,温姨的女儿。这是刘玲。” 在此之前,许冬言还自欺欺人地想过,温琴可能是骗她的。毕竟温琴和宁志恒从一开始就很不看好她和宁时修,借机拆散两人也是有可能的。可是,直到今天,她才明白自己的想法多么可笑。 如果这其中真有什么误会,在对许冬言介绍刘玲时就是一个澄清一切的绝好机会。他只需要说:“这是我的老同学刘玲”,或者“这是我的好朋友刘玲”,说什么都可以,可是他却恰恰避开了刘玲的身份。 太可笑了!许冬言想,自己的想法真是太可笑了。其实这半年多来,宁时修的“消失”就足以说明一切了,她又何须费尽心思地找其他站不住脚的东西来佐证他其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刘玲笑了笑:“经常听时修提起你。” 许冬言也笑了:“彼此彼此。” 陆江庭观察着许冬言的神色,不免有些 担忧,想尽快结束这种对话,于是问道:“你们是……去旅游?” 不等刘玲回答,宁时修抢先说:“去n市。” 他并没有正面回到陆江庭的问题,然而这个答案却不能不让人误会。 许冬言觉得眼眶发酸,故意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然后转过头对陆江庭说:“走吧,要来不及了。” 陆江庭对她温和地笑了笑,很自然地拉起她的小行李箱,正打算跟宁时修和刘玲道别,宁时修又说话了。他是在问许冬言,声音依旧冷冰冰的:“过节回来吗?” 许冬言一愣:“哪个节?” “元旦。” “三天时间太短了。” “那春节呢?有七天。” 许冬言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那是举家团聚的日子,她还没想好。 似乎知道许冬言不会回答,宁时修也不再等答案,他看向一旁的陆江庭说:“那就麻烦你照顾她了。” 陆江庭笑着迎上宁时修的目光:“咱们兄弟俩就不用说这些了。更何况,这件事你不说我也会尽力去做的。” 宁时修自嘲地勾着嘴角笑了笑,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许冬言,似乎叹了一口气,低声说:“照顾好自己。” 许冬言点了点头:“你也是。” 上一次以为还会有“以后”,也没来得及告别,这一次,正好把该说的都说了。 目送陆江庭和许冬言,宁时修拎着行李朝着他们的反方向走去。走出好远,他才发现刘玲没有跟上来。一回头,看到她还失魂落魄地留在原地。他叫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快走几步跟了上来。 宁时修笑:“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放下?” “那倒不是,就是觉得……”刘玲想了想,笑了,“算了,还是不说了,你现在是病人,受不了刺激。” 果然,宁时修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他才又开口:“只要她高兴就好,现在看来她大概是多年夙愿得以实现了吧。” 刘玲说:“不说这些了。我们登机的时间还早,要不先到那边去喝点东西?” 其实进了安检后也有咖啡厅和茶吧,刘玲这样提议,无非也是为了避开陆江庭他们。宁时修点点头,朝着刘玲手指的那间咖啡厅走去。 “哟,宁总吗?”突然有个路过的男人折了回来,朝宁时修招呼了一句。 宁时修看了对方半天才想起来,对方是以前项目上合作过的一个监理。他朝那人笑了笑。这么巧。” "是啊,真是巧。”那男人看看他,又看看他身边的刘玲,笑得有些诡异,“这位是?” 宁时修解释道。这是我的主治医生。。 其实他们还是大学同学,但他却只说是医生,这样一来,谁也不会联想太多,这才是宁时修真正的态度。 那男人果然收敛起了猥琐的笑容,正色道。生病了?” “小毛病。” “哦哦,那就好。”说着,他朝刘玲恭恭敬敬地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刘玲接过来笑道。不好意思,我平时没有带名片的习惯。” 男人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我这也快成职业病了,见人就递名片。” 这男人说话挺有意思,听得刘玲掩嘴笑了笑。 三个人又聊了几句才道了别。 那男人离开后,刘玲问宁时修:“你刚才为什么不这样跟许冬言说清楚?” 宁时修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边走边无所谓地说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刘玲把宁时修的病例和检查报告带给了那位美国来的专家。白人老头看完也是皱眉,给了一些保守治疗的方案,但最后还是说,如果可能的话,要尽早进行心脏移植的手术。 最终还是要手术。虽然现在心脏移植手术已经非常成熟,术后的存活率也还算乐观,一年的存活率达到了90%,五年的存活率80%,可五年之后还能活多久,就是个未知之数了。而且手术之后要终生抗排,生活质量必然会打折扣。 但是,自从上次两人谈过之后,宁时修对待自己的病情倒是积极了很多。刘玲很欣慰,不管他是为了什么,只要他愿意配合就好。 "回去先做个评估,看你是否适合移植手术。然后……”刘玲顿了顿说,“就是等供体。” 宁时修没什么表情地问道。这不容易吧?” 刘玲点点头:“是不容易,有的人到死都没能等到一颗适合移植的心脏。” 刘玲是个医生,她总是喜欢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说在前面,但话一出口,她又有点后悔。一般人听到这话,多少都会有些受不了,何况是病人自己? 但中时修好像并不在意,无所谓地笑了笑。 刘玲见他神情 自若,不禁松了一口气。 回到b市后,在刘玲的安排下,宁时修做了手术评估检查。 做完检查,刘玲提醒他:“评估报告两天之后会出来,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另外,有些习惯你得戒了,比如抽烟。” 宁时修笑了:“这有点难啊。” 刘玲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两人有说有笑地往医院外走去。 刘江红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后来听到身边的小护士们在那儿议论,还有些不太确定。她拉过身边一位护士问道:“你们说的是刚才那个小伙子吗?” 小护士看了刘江红一眼,又跟身边的同伴交换了一下眼神。 刘江红见状笑着问:“那小伙子是跟我女儿相过亲的,我刚才听你们说他好像得了什么病,但谁也没跟我们说过,可别隐瞒了什么。” 那小护士了然道:“这样啊……其实如果不是身体不好,他真的很不错。人长得帅不说,据说还是个海归,是国内最年轻有为的道桥设计师、大学教授。他第一次住院时,我们院从女医生到护士都激动得不行,别的科的都偷偷来窥视帅哥呢。可没想到他病得那么严重……” 刘江红突然想到上一次在医院遇到宁时修时的情形,那时他形容憔悴、精神不好,却只跟她说是来看同事的。她的心里突然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他得了什么病?” “扩心病,得做移植,今天就是来做手术评估的。” 小护士说得轻巧,刘江红听着却再也说不出话了。想必他们上次在医院碰面,就是他刚刚出院吧? 小护士见刘江红不说话,继续和旁边的人聊着天。 过了好一会儿,刘江后又问:“那他什么时候做手术?” 另一个小护士忍不住插嘴道:“哪儿有那么容易就找到合适的供体啊!一般人都会等上几年,有些人直到死也没能等到。” 旁边的人一阵唏嘘:“真可惜……” 刘江红的复查结果还算理想。这是她在景山医院的最后一次复查了,几天后,她就要离开b市,去s市投奔儿子。原本是一件高兴的事,可是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从写字台的玻璃板下抽出一张老照片,那是一张黑白照,上面有两个相貌八分像的年轻女孩,正是二十几岁的刘江红和十几岁的妹妹刘江芬,也就是宁时修的母亲。 她好不容易才赢得了宁时修的谅解,亲人才刚 刚团聚,却又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她看着照片,再也忍不住,喝喝地哭出声来。 陆成刚从早市上回来,正好听到房间里刘江红的哭声。他吓了一跳,连忙冲进去。原本还以为是检査结果不好,但拿过检査单一看,一切正常。 他轻轻拍了拍老伴的后背:“怎么了这是?” 刘江红缓了缓,哑声说:“帮我约宁志恒,我要见见他。” 陆成刚不知道刘江红有什么急事要见宁志恒,有点为难说:“可是明天的机票都买好了,来不来得及?” 刘江红说:“那就改签!无论如何,我都要在走之前见见他。” 陆江庭原本已经安排好了时间去接父母,没想到父母的行程却突然改了。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只是推迟了两天,他就以为是家里的事情没有处理好,也就没多问。 他把父母安置在了城东的那栋房子里,也就是以前他和王璐住的地方。 刘江红到了地方才听说儿子不跟自己一起住,有点不高兴:“那我在这儿和在b市有什么区别?” 陆江庭说:“我经常要加班,现在住公司的公寓,离公司近,方便。您放心,有空我会经常回来的。” 陆成刚横了老伴一眼:“你能不能为儿子想想,他每天跑那么远回来多累?再说你这脾气也就我能跟你长期待在一起,别人谁都受不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受够了?” 老两口又拌起嘴来,陆江庭早就习惯了,跟一旁的陈姨介绍着母亲的生活习惯。 安顿好了两位老人,陆江庭抬手看了看时间:“妈,我晚上还有个应酬,就不和你们一起吃了。” 刘江红问:“现在就要走吗?” “嗯,怎么了?” 刘江红想了想说:“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刘江红把宁时修的病告诉了陆江庭。陆江庭全然没有心理准备,愣在了当场”刘江红叹了口气:“我知道不管这几年你们关系如何僵,其实你们都是重感情的孩子,发生这种事,你肯定也不好受。我也不知道我们现在能做些什么,你那儿要是有熟悉的门路,就帮忙打听打听供体的事情吧。” “您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在前两天,我为了要见见他爸爸才改签了机票。这孩子真是可怜,从小就没妈,年纪轻轻的,又得了这个病……”刘江红说着,眼眶又红了。 陆江庭用了好一会儿来消化这个消息,刘江红拍拍他的手背:“你别太难过了,这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们也得乐观点,要对时修有信心才行。” 陆江庭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是啊。” “所以啊,你也得好好照顾好自己,别光顾着加班,身体垮了什么都没了。” 陆江庭疲惫地用双手搓了搓脸,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您和爸应该累了吧?好好休息一下。我先走了,回头再来看您。” “去吧去吧。” 陆江庭走后,刘江红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突然对一旁的陆成刚说:“如果能用我的命换时修的命就好了。” 陆成刚一听吓了一跳:“你可别瞎说,尤其别当着孩子面说这些没用的话。” 刘江红笑了:“我就随口一说。我倒是想换呢,但这事也不是我说了算。” 陆成刚横了她一眼:“这一桩事连着一桩事,你就让大家省点心吧!江庭不是说了吗,他会帮忙打听,而且志恒那边也会想办法的。时修还年轻,身体好,你好好照顾好自己就行,别给孩子们添乱。” 陆江庭见完客户,晚上九点多钟,车子路经“中庭远”的写字楼时,看到许冬言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这一晚上他想了很多,关于宁时修和许冬言,关于他和许冬言,以及他和宁时修。在机场的那次碰面,他看得出宁时修并没有真的放下许冬言,而许冬言对宁时修的感情一直都没有变。作为一个旁观者,他虽然看懂了这一切,却因为自己的一点私心没有点破:他在等待着她对过往彻底死心后,能回头再度看到他。 可是如今一切不一样了。他总算明白了宁时修为什么会疏远许冬言,这样看似冷漠的背后,隐藏的恐怕是更深刻的爱。 “停车。”他忽然对司机说。 许冬言还在整理稿子,看到陆江庭,她有点意外:“你不是去见客户了吗?” “嗯,回来拿点东西。”他顿了顿问,“还不下班吗?” 许冬言看了一下时间,稿子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嗯,正打算走。” “那正好一起吧。” s市的冬夜有着与b市冬夜不同的冷。虽然没有风,但那种湿寒就像是某种毒一样,还是能够穿透肌肤渗人骨髓的。 许冬言落后半步跟着陆江庭,心里还在想着刚才一篇稿子的事情,以至于陆 江庭突然停下脚步时她都没反应过来,险些撞在他的身上。 夜色中,陆江庭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突然有些难过。这一年来,她似乎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许冬言也不明白陆江庭为什么会突然停下来看着自己:“怎么了?” 陆江庭顿了顿说:“你……还爱他吗?” 许冬言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指的是宁时修,她扭过头看向夜色:“怎么突然问这个?” “那天在机场,我看得出来他心里还是有你的。” 提到在机场的那次相遇,许冬言不禁冷笑了一声:“人总会犯一种错,说好听点就是重感情,说不好听点就是滥情。他想开始新生活了,但是我这个人以及我和他的那段经历又不是说剔除就能从他的记忆里剔除的,他那种反应也很正常。” “这么说你是在怨他?” 一瞬间的沉默后,许冬言倔强地说:“我没有。” 陆江庭想了想说:“有些时候,我们的眼睛也会骗人。不如你去当面问问他,或者哪怕回去看看他现在过得怎么样,很多你不解的事自然也就有答案了。” “为什么他不来问问我,也不来看看我过得怎么样?”许冬言想到自己刚来s市的那段时间,发短信没人回、打电话没人接、整天在夜里哭……她长这么大,头一次为了一个男人这么卑微,但这是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 她深吸一口气,刚才一瞬间涌起的怨气早已不见。她压低声音说:“其实我知道,我也有错,但后来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他并没有给我机会。就像你说的,如果他心里还有我,却连主动破冰的心都没有,那么我们的过去也只能是过去。没有人会一直留在原地。” 说完这些,她不再等陆江庭回话。公寓楼就在前面不远处,她直接绕过挡在面前的陆江庭,朝着公寓楼走去。 第八章 把悲伤留给自己 (1) “是不是你偶尔会想起我,可不可以你也会想起我?” ————乌云冉冉 元旦过后不久就是农历新年。腊月二十八,许多公司都已放假。温琴打电话给许冬言,母女俩简短聊了几句,温琴问她:“过年回来吗?” “票不好买,不回去了。” “嗯,也是,回来又待不了几天。” 这么多年来,她们母女相依为命,极少分开过年,可温琴竟然一都没有劝,许冬言大概猜得到原因。算来宁时修和刘玲在一起也半年多了,也该是过年带回家的时候了,估计温琴也是替她考虑,她索性不回去更好。 两人又聊了几,温琴挂了电话。看到阿姨已经把饭菜摆上了桌,她正要上楼去叫宁时修吃饭,刚到楼梯口,一抬头就看到宁时修正站在许冬言的房门前。 温琴没往上走,也没有出声,就在楼梯口等着。她以为宁时修会推门进去,或者会转身离开。可是没想到,一分钟、两分钟……他就那样站在许冬言的门前,像个面壁思过的孩子。 其实她一直很心疼宁时修,可是心疼并不代表愿意搭上自己女儿的终身幸福。更何况温琴本身就是不幸的例子——丈夫早逝,给她和许冬言的生活带来了多大的磨难,只有亲身经历过的她们自己知道。正因为如此,她才更不舍得让女儿再重蹈自己的覆辙。 然而这一瞬间,她突然就心软了。她想,这孩子心里一定很煎熬吧?他跟她这个做妈妈的一样,都希望冬言能幸福。想到这里,她不禁问自己:如果当年知道丈夫会早逝,她还会和他在一起吗?答案只有她知道…… 温琴轻轻咳了一声,宁时修回过神来,收回搭在许冬言房门上的手,转头看见温琴,叫了一声“温姨”。 温琴笑着说:“准备开饭了。” “好。”宁时修双手插在居家休闲裤的口袋中,不疾不徐地从楼上走了下来。 温琴看着他面色如常的脸,不动声色地悄悄叹了口气。 临近年关,中庭远提前放了假,外地的同事都早早回了家。许冬言没地方可去,只好从早到晚都窝在自己的小公寓中。 挂断温琴的电话,她起来给自己下了一小碗面。面刚一出锅,门铃突然响了。她以为是物业的人,开门一看,竟是陆江庭。 陆江庭拎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进了门,许冬言有点诧异:“你怎么没去陪叔叔阿姨?” “这不是还没到年三十吗?” 许冬言看着地上的购物袋问:“这些是什么?” 陆江庭笑着说:“年货。”怕许冬言推辞,他又补充了一句:“你就当是公司慰问的吧。” 这时候还有人能想到她,许冬言心里暖暖的,也就不再说什么:“那就谢谢公司了。” 陆江庭走进客厅,一眼看到餐桌上刚被端出来的面:“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我也没吃午饭呢。” 冬言有点不好意思:“好几天没出门了,家里只有挂面了。” 陆江庭已经脱了大衣坐在餐桌旁:“要求不高,来碗面就行。” 许冬言这才折回厨房又煮了碗面。没一会儿,面煮好了。 陆江庭先吃了一口说:“想不到你手艺还不错。” 碗面而已,能看出什么手艺?许冬言也拿起筷子:“你是好吃的东西吃腻了吧?” 陆江庭笑了笑,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问许冬言:“听说你过年不回家了?” “嗯,不回了。” 陆江庭犹豫了片刻说:“要不……你去我家?” 许冬言闻言连忙拒绝道:“那哪儿成?你们一家三口多自在,多我一个人多奇怪!” 陆江庭刚想说话,许冬言又说:“别说是对回不去家的员工特别照顾啊,我才不信呢。” 陆江庭无奈地笑了,心里知道没什么希望,也就不再劝她。 “既然如此,那一个人过年也得有点年样。那些袋子里有些新鲜的水果蔬菜,还有鱼虾,一会儿别忘了放到冰箱里。” 许冬言心里那团暖意因为陆江庭几句平实的话正在一点一点地扩大,她突然有些鼻子发酸,低声说了句“谢谢”。 可陆江庭只是笑,笑得无可奈何:“跟我还说什么谢不谢的!” 大年三十这一天,许冬言还真有模有样地给自己准备了一桌子菜,还很应景地给自己开了一瓶红酒。窗外的爆竹声不断,电视里晚会的声音也热闹,但是一个人的年终归是冷清的,许冬言只吃了一点,就什么也吃不下去了。 陆江庭和爸妈吃完了晚饭,刘江红按照老家的惯例又开始准备跨年时的饺子。陆江庭看了一眼时间,穿上衣服打算出门。 刘江红叫住他:“这大晚上的,干什么去?” “哦,我们公司里几个董事要一起 去慰问一下因为加班回不去的员工。” “那不是应该大年初一去吗?” 陆成刚无奈:“哎呀,儿子的工作,你就别问那么多了。” 刘江红横了陆成刚一眼,问陆江庭:“那什么时候回来了” 陆江庭沉吟了一下说:“看情况吧,尽量早。” 刘江红下令道:“十二点之前必须回来,我等着你一起吃饺子呢,听到没有?” 陆江庭无奈地笑了笑:“好。” 春晚依旧没什么新意,许冬言看了一会儿,就百无聊赖地关掉了电视。正打算去洗澡,手机响了。这个时候会是谁?她拿起手机一看,是陆江庭。 “开门。”陆江庭言简意赅地说。 “什么?” “我在你家门口。” 许冬言连忙跑到门前趴在猫眼上看了一眼,还真是陆江庭。难道他没有回父母那里过年吗? 许冬言打开门,一阵寒意袭来。 看着许冬言意外的表情,陆江庭笑了笑:“不请我进去坐坐?” 许冬言这才将他让进了门:“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陆江庭没有回答她:“怎么没看春晚?” “没什么好看的。” 陆江庭脱了大衣,里面只穿了一件浅蓝色的棉布衬衫:“我跟我妈说是去慰问员工,其实,就是怕你一个人无聊,过来看看你。不好意思啊,没有提前打招呼。” 见许冬言还愣在那儿,陆江庭不确定地问:“我……是不是唐突了?” 许冬言这才回过神:“怎么会!对了,你要喝点什么?” 陆江庭看了眼桌子上喝了一半的红酒说:“就它吧。” 许冬言拿了两只杯子,给陆江庭和自己各倒了半杯。 陆江庭看着她低头时垂落在耳边的发丝,心里无限柔软。 许冬言倒好酒抬起头,猛地撞上他的视线,陆江庭从容不迫地移开视线说:“其实我也是在家无聊,以为你会给自己安排什么小节目。” 许冬言也犯难,总不能跟陆江庭干聊天吧?她看到电视柜上的x-boc(微软视频游戏机),问陆江庭:“要不,我们打游戏?” “好啊,什么游戏?” 许冬言之前为了跳健身操买了一个体感游戏机,其实里面还有很多其他游戏,她 都还没来得及试一试。 许冬言和陆江庭选了很久,最后选定了一款刺激的探险游戏。两个人都是第一次玩,但陆江庭很快就找到了窍门,带着许冬言一关一关地闯了过去。 两人正玩在兴头上,许冬言的电话又响了。她腾不开手,也就没去理会。可是打电话的人似乎很执着,电话铃声响了很久。 陆江庭说:“你去接吧,我自己能撑一会儿。” 许冬言这才去接电话。她也没看来电显示,就直接接通;“喂?” 游戏的声音有点大,她不确定是对方没说话还是对方说了她没听见。她连着喂了几声,对方依旧什么都没有说,最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地这才去看来电,心里兀地一沉——竟然是宁宅的座机号。是他吗?会是他吗? 她想了想,拨了回去,接电话的却是温琴。 冬言问:“妈,你给我打电话了?” “嗯?”温琴愣了一下说, “哦,是我。你吃饭了吗?” “刚吃完。” “在看春晚?” “没有,在打游戏。” “一个人” 许冬言犹豫了一下说:“没有,和同事。” “那就好,总比一个人强。别玩太晚了,一会儿早点睡。” “知道了。” “我没别的事,回头再电话联系吧。” “好的,晚安。” 挂上电话,温琴瞥了一眼楼上。家里是通用的一个号码,楼上还有一个分机,正是在宁时修的房间里。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看样子,两人还是一句话也没说上。 许冬言挂上电话,发现电视屏幕上已经显示着大大的“game0ver、(游戏结束)”。陆江庭无奈地朝她耸了耸肩膀:“看来没有你还是不行。” 许冬言笑了:“再玩一局吗?” 陆江庭站起身来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我得回去了。” “嗯,也是,不早了。” 陆江庭从沙发上拿起大衣,想了说:“你早点睡,明天……我再来看你。” 许冬言突然发现,虽然陆江庭一直都很关心她,但是最近她才留意到,他对她的那种关心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朋友的关心,而两人之间的感觉也有了难以察觉 的微妙变化。但是很快,许冬言便自嘲地笑了笑:应该是她想多了,如果他对她有意,当初何必那样决绝地拒绝她呢? 春节假期刚过不久,刘江红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睛有些看不清了。起初只是有点模糊,她以为是太疲劳了,休息休息就能好转,可是休息的时间延长,视力反而越差了。 陆江庭知道后一刻也不敢怠慢,连忙送刘江红去了医院。 果然,视力突然下降并非偶然,医生给她做了详细的检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需要进行二次手术。 刘江红一时间愣住了。她以为自己的病已经好了,怎么又要做手术? 陆江庭看了她一眼,对身后的父亲说:“爸,先把我妈推回病房吧。” 陆成刚也知道情况可能不容乐观,心情也颇为沉重。 等老两口离开后,陆江庭才问医生:“这手术有风险吗?” “任何手术都有风险。你母亲之前做过这类手术,你肯定也知道,这类手术比其他手术的风险高,不过一般情况问题不大。除非……”医生顿了顿说,手术中出血的情况也有,但毕竟是少数。” “那假如手术过程中出现了这种情况呢?” 医生如实说:“会有生命危险,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陆成刚推着刘江红走在回病房的路上,心里一直记挂着陆江庭这边,他也很想知道医生究竟会怎么说。 他心里想着事,就没听到刘江红叫他。等刘江红不知道叫了第几声时,他才回过神来。 一向在他面前有点任性的刘江红此时倒是难得的好脾气:“你别替我操心了,人总会有那么一天,咱们随缘吧。” 两人在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没少吵闹,她此时突然说出这种话,就像是有人用刀子直戳他的心窝。他眼眶发热,但还是劝慰道:“你别瞎想了,上次的手术不是很顺利吗?这次也会顺利的。” “能顺利当然好,如果不顺利呢?” 陆成刚没有说话。 刘江红此时已经基本看不见了,过了许久,她闭着眼睛叹了口气:“老陆啊,咱们夫妻几十年了,我知道我对你不算好,但你也知道,我就是这么个人。” “我知道,我知道你就是这么个人。” “如果有下辈子,你可得找个温柔贤惠的。” “一把年纪了你还说这个?你放心吧,这次手 术不会有什么事的。” 刘江红无声地笑了:“你能不能再帮我办件事?” “老夫老妻了,还跟我客气什么?” 刘江红抬了抬手,陆成刚探过头去,听她小声嘱咐。几分钟后,他叹了口气:“你确定不让江庭知道吗?” 刘江红想了想说:“他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哎,你想好就好,我支持你。但咱还得乐观,你也得为我和江庭想想。” 刘江红只是闭着眼睛笑,什么也没说。 刘江红的手术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跟医生商量过后,手术时间安排在了两天后的一个下午。 就在手术当天,陆江庭竟然在手术室外遇到了刘玲。她什么时候来s市了? “你……来出差?”陆江庭问。 刘玲迟疑了一下,点点头:“算是吧。”再看陆江庭的神色,她觉得有些不对劲,问他:“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刘玲见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嘴上却说:“没什么。” 这时候刘江红的手术已经快要开始了,刘玲没再说什么,跟着医生进了手术室。 可她脑子里还在琢磨着刚才陆江庭的表现——这么看来他并不知道刘江红的决定,自然也不知道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那么宁时修必然也不知道内情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突然狠狠地痛了一下。来之前她只希望能顺利拿到供体心脏,但是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情况。此时的她突然就矛盾了起来…… 刘玲的出现让陆江庭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他说不上来究竟为何不安,但就是不安。他扭头看向坐在一边的父亲,陆成刚倒是面色坦然,没有丝毫忧惧。他深吸了一口气,坐到父亲身边,抬头望着手术门上亮起的红灯,静静地等着手术结果。 据陆江庭的了解,这个手术应该会持续很久。但是刚过了一小时,手术室的大门突然就打开了,而此时手术室门上的红灯还亮着。 刘江红的主刀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陆江庭和陆成刚一见到他都倏地弹了起来,赶紧凑了过去。就如许多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只见医生无力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陆成刚颤抖着声音问:“什么?” 医生叹了口气:“最怕的情况还是遇到了——术中大出血,抢救失败。” 陆 江庭听到“抢救失败”这几个字,怔怔地说不出话来。这意味着什么?他不敢去想。他抬头看了一眼手术室的灯:“手术还没结束吗?” “刘女士在手术前签下了器官捐赠协议,如果手术中出现意外,她愿意将心脏捐给b市的一位病人。我代表这位病人感谢刘女士,也感谢你们家属。” 陆江庭火气上涌:’“我怎么不知道她还签了什么协议?” 陆成刚满脑子都是“手术失败”四个字,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真等到事情发生时,他还是感到措手不及。他想到他们生活中的各种琐碎,想到老伴往日的一颦一笑,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可是昨天刚过,人就没了。 他沉浸在失去老伴的痛苦中不能自拔,直到抬起头看到陆江庭正失控地拽着医生的领子时,他才回过神来。 陆江庭长这么大,从来都是沉着稳重、温文尔雅,陆成刚几乎没见他和别人红过脸,更别提动手了。他连忙上前将两人来开,对陆江庭说道:“江庭你别这样,这是你妈的意思!” 陆江庭冷笑:“我妈的意思?只要她一个人的意思就能决定这件事了吗?怎么没人问过我!是谁签的字?” 陆成刚沉着声音道:“我。” 陆江庭怔怔地看着父亲。 陆成刚叹了口气:“这是你妈最后一点心愿,我们就听她的吧。” 陆江庭也知道,其实母亲已经不在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他只是一下子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他抬头看向郡盏红色的小灯,等了不知道多久,直到看着它灭掉,他才意识到,那些他不希望发生的事情,最终都已然发生了。 宁时修的主刀医生临时由刘玲换成了经验老到的李主任,所以她此次来s市,只是负责取走供体心脏。李主任已经在b市的手术台上准备好一切,只要等她一到,就可以替宁时修做心脏移植手术。 刘玲和助手拎着冰桶出了医院,才发现下起了蒙蒙细雨。她看了眼时间,不禁有点着急:“b市那边安排好了吗?” 助手回答说:“一切准备就绪。” 刘玲点点头:“查一下航班情况,就怕飞机晚点。” “刚查过,目前没有推迟的通知。但是……”助手顿了顿说,“b市下雪了。” 刘玲不由得心里一紧。以前因为航班延误没少误事,毕竟供体心脏在冰桶里的时间是争分夺秒的,如果超过了六 个小时,对移植效果会有很大的影响。 “航班几点钟了”刘玲问。 “7点23分。” “能不能改早一点的?” 助理看了看外面因为下雨排起的长长的车龙,有点不确定:“提前的话,我们能按时到机场吗?” 刘玲咬着牙:“要不先跟机场那边联系一下,另外再和医院邪边说一声,让他们想办法联系b市机场的地勤。” “好,我这就联系。” 怕什么来什么,刘玲他们要搭乘的航班最终还是因为天气延误了,好在只延后了半小时。然而时间却已经所剩无几,刘玲等人和b市那边通过电话,双方都想尽一切办法疏通关系,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最终总算在六小时内将冰桶送进了景山医院。 看到刘玲的那一刻,李主任终于松了一口气,立刻吩咐下面的人:“马上手术。” 刘玲因为连续十几个小时的奔波,没有办法再配合手术,只能在手术室外陪着宁志恒和温琴。 宁志恒问她:“大姐她说什么了吗?”刘玲摇了摇头。 宁志恒自嘲地笑了笑:“也是,你去的时候,她也没有机会说了。那江庭怎么样?” “他……应该很难过吧他好像并不知道刘阿姨捐出心脏的事情。 宁志恒叹气:“大姐这人就是这么独断,可是现在事情发生得这么突然,那孩子怎么受得了!” 宁时修能够顺利手术,这本来是件该高兴的事,但是等在手术外的两个人谁也高兴不起来,因为这颗心脏来自另一位与他们息息相关的亲人。好在宁时修的手术还算顺利,总算没有辜负刘江红的一片心意。而这些情况也是在他出院后,宁志恒才告诉他的。 原来大姨已经不在了,就在他准备进人手术室的那一刻,大姨就已经离开了。他摸着左胸的位置,一颗心脏正在那里强有力地跳动着。他心里陡然五味杂陈,对过往、对这位不算熟悉的亲人,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反反复复地折磨着他。 出院后不久,正赶上清明节,宁时修第一件事就是去拜祭刘江红。听父亲宁志恒说,大姨的墓就在母亲的旁边,这也是大姨临终前特意嘱咐过的。只是他没想到,会那么巧遇到陆江庭。 陆江庭比上一次见面时瘦了很多,或许是由于刚刚失去了至亲,他脸上的那种神色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漠凛冽。 这 种感觉宁时修怎么会不懂?多年前他失去母亲的时候,大概也是这副模样。 宁时修拜祭完大姨,站在一边点上了一支烟。两个高大的男人就在风中站着,谁也不说话。良久,久到一支烟燃尽,宁时修说:“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陆江庭依旧表情冷漠,什么也没说。 宁时修知道,此刻他没有任何立场去劝慰陆江庭,因为在逝者面前,他活着,这就是一种赤裸裸的讽刺。 好一会儿,陆江庭却说:“既然这是我妈的决定,我也没权利说什么,更何况她的心脏放在谁那里,都已经与她的生死没有关系了。我只是怪她怎么没有事先跟我说一声。还有你时修,因为你的自私,让她临走时都觉得亏欠着你。” 宁时修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但他还是想把话说清楚:“其实我早就不怨她了,跟这颗心脏没有关系。” “是吗?”陆江庭似乎笑了一下。 其实陆江庭也知道,宁时修大概早就放下了过去,但是母亲却执意觉得亏欠了他,这并不能怨宁时修。但是此刻,面对母亲的离开,他却没办法不去怨宁时修。 宁时修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说道:“无论你怎么想我都理解。你可以怨我,也可以继续恨我自私,但是有件事我想拜托你——这事能不能不要告诉冬言?” 陆江庭微微一怔。 宁时修继续说:“这次的手术虽然还算顺利,但是成活率摆在那儿,我可能活不过一年,也可能活不过五年。就算真能活个十几二十年,我的生活也和以前大不一样了。我没什么放心不下的,我爸有温姨照顾,但是冬言……”说到这里,宁时修突然顿了顿,“我知道,她对你还有感情,你对她应该也是一样,不然王璐也不会突然离开。既然如此,我祝福你们两个,至于我的事,她不知道也罢。” 陆江庭一直知道宁时修对许冬言还有感情,但是听到这番话时才知道宁时修对许冬言的感情竟然这么深厚。他之前还曾为自己对许冬言隐瞒了宁时修的病情而愧疚,后来因为母亲的离开,他顺便把心里那点愧疚也变成了怨——怨宁时修霸占了母亲的心,怨许冬言还爱着他……但是此刻,他只是自嘲地笑了笑:“放心吧,你的事情该你自己去说。” 许冬言离开b市已经整整一年了,对于宁时修和留在b市的那些过往,她不愿去触碰,也不敢触碰。她最害怕的就是从某个老熟人那儿听到有关他的消息,怕他过得不好,也 第八章 把悲伤留给自己 (2) 了老板人就抠了,果不其然。算了,你就当我是随口一说。” 陆江庭瞥了她一眼:“可我不是随口一说。”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车上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许冬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陆江庭也只是开着车,不再说话。 直到两人要分别前,陆江庭才说:“冬言,你还是回家看看吧。” 他的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许冬言微微一怔。陆江庭叹了口气,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你还放不下他吧?” 许冬言依旧怔怔地站着,她没有否认,但也没办法承认。她无法在陆江庭面前说,她已经努力过了,但是她还是没办法忘掉宁时修。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陆江庭是这么好的人。 她想了想说:“或许,时间再久点……” 他打断她:“有些事情你还不清楚,你最好先回家看看。如果在你知道那些事后还愿意继续和我在一起,我当然愿意给彼此时问。” 许冬言垂下头:“还能有什么事?他都要结婚了。” 陆江庭说,“别感情用事。就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他是那种对感情不负责任的人吗?” 他不是,他当然不是。虽然在她离开b市后,她曾听说了那么多有关他的事,但是她始终无法把那些和他联系到一起。 “那……”许冬言想了想,心里陡然浮上不好的预感,她倏地抬头看向陆江庭,“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陆江庭说:“你家里没事,但是他……之前做了个手术,怕你担心,就没有告诉你。” 许冬言想着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事情,很多想不通的地方突然就想通了——她走之前他明明说了要等她,可是她走之后,他却没了音信;还有温琴,想方设法不让她回家,说来也有点怪。 许冬言突然急了:“他到底怎么了?” “他心脏不好,做了移植。你也不用太担心,手术已经做完了,他目前没什么事。但是心脏移植手术算不算成功,要看的是存活率——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许冬言的视线已经模糊:“他是因为这个才瞒着我的?” 陆江庭点点头:“刘玲只是他的主治医生,跟他并不是那样的关系。他要瞒着你,也是你母亲的意思,当然主要还是他的意思。” 看着许冬言茫然无助的眼神,陆江庭心里也挺难过,他轻轻将她搂在怀里:“对不 起,冬言,原谅我的自私,这么晚才告诉你这一切。” 许冬言摇了摇头,已是哭得无法自已。 第九章此生:此生不换 (1) “回头看,不曾走远。” ————乌云冉冉(来自仙剑奇侠传三插曲青鸟飞鱼主唱,《此生不换》) 除了陆江庭,许冬言没有跟任何人说她回b市的事情,以至于温琴开门看到她时,竟然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许冬言自顾自地拎着行李进门换鞋。温琴这才反应过来:“你怎么回来了?” 许冬言没有应声,直接上了楼,一把推开宁时修的房门。里面还像以往一样干净整洁,然而人却不在。 她又转身去了画室。所有的东西都已经被收了起来,那些稀奇古怪的模型上都蒙上了厚厚的布。看样子,很久没有人用过了。 许冬言回头,发现温琴跟了过来,温琴初见她时的诧异已经不见了,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神情异常平静。 “宁时修呢?”她问。 温琴面无表情地说:“出差了? “去哪儿出差?” “不知道。” “去多久?” “不知道。” 许冬言抑制不住地气道:“你们疯了?他都那样了还让他出差?” 温琴沉下脸来:“都哪样了?” 许冬言静了静说:“我都知道了。” 温琴见事情瞒不住了,只好说:“有刘玲在,不用你操心。你回来干什么?什么时候走?” 许冬言不可思议地看着温琴:“妈,你怎么能这样?” “我哪样了?难道等着看你去给人家捣乱?” “他和刘玲的事我也知道,你们别想再骗我了!”许冬言拿出手机就要打给宁时修。 温琴冷冷地看着,也不阻止,因为她知道宁时修根本不会接。果不其然,宁时修直接挂断了电话。 许冬言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的忙音一下子就急了。她连续打了几次都被挂断了,最后,他干脆关机了。 温琴见状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劝她:“姑娘啊,人家都这个态度了,你还要硬贴上去啊?” 许冬言不依不饶地重拨着,再开口时已经带着哭腔:“妈,你明知道他为什么不理我!” 温琴看她这样也心疼,但是为了她好,她只能硬起心肠:“你刚回来,先歇一歇,说不准他过两天就回来了。” 许冬言却仿佛没听见一样,不死心地给宁时修连发了几条短信 ,内容都一样:“回电话。” 自然还是没有回音,许冬言呆坐了一会儿,下定了决心。她等不及他回来了,她一定得去找他! 温琴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不阻止,也不离开。 许冬言突然想到卓华和长宁还有合作,她连忙打电话给小陶,向她打听长宁项目的事。 小陶一听是和宁时修有关的,也不多问,记下许冬言要打听的事,说是过一会儿回电话给她。 看着许冬言挂断电话,温琴连忙问:“怎么样?” 许冬言斜着眼睛看她,什么也没说。她才不信温琴不知道宁时修去哪里出差了。 没多会儿,小陶的电话打了回来:“他在新疆,还是之前那个援疆的项目。” 我把具体地点发你手机了,你一会儿看一下。” “新疆?”许冬言倒吸了一口气,他那种身体状况,跑到那边去能受得了吗? 小陶问:“你要去找他?” “嗯!”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许冬言露出两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挂上小陶的电话,她连忙订了去新疆的机票。 听到她订机票,温琴有点坐不住了:“你真要去啊?” 许冬言还在生她的气,什么也没说。 温琴继续劝道:“冬言,你听妈妈说,这事你可得想清楚:时修已经不是过去的时修了,他这个病啊,可说不准……虽然很残忍,妈还是要跟你说……” 许冬言起身推着温琴往房间外走:“既然很残忍,那就不用说了。” 把温琴推出房间,她连忙锁上了门。 温琴并没有离开,站在门外对着房间里的女儿继续说着:“你爸走了之后,咱娘儿俩过的什么样的生活你忘了吗?你小时候吃了多少苦,妈吃了多少苦,你忘了?你以为妈不希望你如愿以偿啊?妈是不希望你重蹈妈的覆辙,是怕你以后后悔!” 许冬言不耐烦地捂着耳朵大声嚷嚷:“谁说他会早逝啊?他会长命百岁!” 温琴站在门口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转身下了楼。 飞机是第二天一早的,许冬言的行李都是现成的,她早早起了床,正打算出门,却发现房门被锁了。 她鼓捣了几下门锁,这才意识到是温琴把她反锁在屋子里了。她急了,不停地拍门:“你放我出 去!你到底是不是我妈啊?这么狠心!” 连喊了几声,温琴终于应声了:“正因为我是你妈,我才不能放你走!” “你总不能一直锁着我吧?我还要上厕所,要吃饭!” “等我换了家里的锁,自然会放你出来。” 许冬言知道温琴的脾气,一时半会儿她是绝对不会放自己出去的。许冬言看了一眼时间,绝望地贴着门坐了下来。 没一会儿,她听到楼下来了几个人,叮叮当当一番,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 温琴这才上来给她开了门:“要上厕所还是要吃饭啊?” 许冬言二话不说就冲了出去,发现防盗门锁换了,竟然从里面都打不开。 温琴不紧不慢地说:“你就别折腾了,这种锁用钥匙锁上就得用钥匙打开,没钥匙你出不去。” “钥匙呢?”许冬言红着眼睛回头问。 温琴转身往房间走:“昨天才刚到,你就好好歇着吧。” 这二天,许冬言不吃不喝,一心只想着去找宁时修。她见来硬的不好使,放低姿态哀求了温琴几次,可是不管是硬的还是软的,温琴似乎都不为所动。 许冬言心急如焚,后来母女俩干脆吵了起来。虽然以前两人也因为大小事吵闹过无数回,但是从来没有这一次吵得这么凶。 许冬言在气头上,说的话完全没有过脑:“你以前还说就爱我爸一个人,后来还不是改嫁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宁叔在你心里算什么?就算没有爱,也该懂得感恩吧?你整天无忧无虑的,唱唱歌、旅旅游,你以为这种生活是哪儿来的?什么都是宁叔给你的!你却这样对时修妈,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 啪的一声,许冬言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温琴的手,从小到大,这是她第一次挨打。 温琴的手依旧还在颤抖着,刚才那一瞬,她是使足了力气的:“谁都可以说我,就你不可以!你想知道我怎么想的是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对你爸是爱,对你宁叔也是爱!不管他们两个能给我什么样的生活,我都认,因为我温琴为了爱愿意押上我的幸福。可是,你对我而言远比我的幸福还重要,所以为了你,我守了十几年的寡,现在也能为了你跟你宁叔翻脸!只要他不理解我的做法,我们随时可以离婚,反正你别想跟时修在一起!” 许冬言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她不愿再留在这里,不愿意再多听一句 !她转身要走,一回头却发现宁志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此时正站在他的卧房门口看着母女俩。 许冬言什么也没说,快步低头上了楼。 温琴当然知道她说的那些话宁志恒已经听到了,可是她刚才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此时,她疲惫地坐在沙发上,脸埋在手掌间,无声地哭了起来。 宁志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缓慢也很沉重,最后,他在她身边坐下。 温琴想,如果他说离婚吧她也能够理解。可是宁志恒却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带向自己的怀里。温琴的身体不由得一僵,哭声更大了:“对不起啊,老宁,其实我……” 宁志恒叹了口气说:“时修的身体我也清楚,虽然手术成功了,但是往后的日子都得抗排,保不准什么时候又会出事,你的担忧我理解。” 温琴说:“我既然嫁给了你,为了你们宁家做牛做马我都乐意,但是我就冬言这么一个女儿,我这半辈子过得多辛苦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希望她也……” 可是你对我们母女这么掏心掏肺的,我还在背后戳你心窝子,对不起!对不起……” 宁志恒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认识都这么多年了,又同为人父母,你的立场,我理解,不用过意不去,换作是我也是一样。真的,小琴,别难过了。” 宁时修依旧不接电话,看来他跟温琴一样,铁了心想要让许冬言放弃。但是既然知道了这一切,她又怎么能轻易放弃? 过了许久,她发了一条短信给宁时修,像是在告诉他,也做是在告诉自己:“宁时修,你我之间只有死别,绝无生离!”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渐渐地,天色越来越亮。 许冬言开门下楼,发现温琴就坐在楼下,也不开灯,就那样坐着。听到动静,温琴打开了灯,抬起头来看她:“这么早就醒了?还是一夜没睡?” 许冬言看着妈妈满眼的血丝,突然心疼了,走到她身边坐下。 温琴抬眼看她:“不折腾了?” 她叹了一口气说:“妈,我饿了。” 知道要饭吃了,温琴以为她大概是想通了,情绪不由得跟着好转,连忙起身说:“你等着,妈给你做早饭去。” 许冬言看着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鼻子酸酸的,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对不起了,妈,恐怕还是要辜负您的一片好心了。” 不一会儿,温琴就从厨房里端出一碗热腾腾的面条:“你都一天没吃饭了,吃点热乎的吧。” 许冬言点了点头,抬头发现温琴只是坐在旁边看着自己吃:“你怎么不吃?” 温琴的声音有些喑哑:“我现在没啥胃口,晚点再说吧。快吃吧,你小时候最爱吃这种炝锅面了。” “是啊,现在也很喜欢吃。” 许冬言一连吃了两碗,才满足地擦了擦嘴。 吃完饭,她站起身说:“一晚上没睡,我困了,上去睡一会儿。 温琴说:“快去吧,好好睡一觉,妈不打搅你。” 许冬言上了楼,关上房门的第一件事并不是睡觉,而是打电话给小陶。 还没到上班时间,小陶似乎刚起床,迷迷糊糊地问:“你这是到了?” “没走成。” “为什么?”小陶清醒了。 “我妈把我锁起来了,还一直盯着我。我刚才发现,我的钱包什么的都不见了,应该是我妈趁我去卫生间的时候拿走了。好在我的身份证是放在衣服口袋里的,还在身边。” 小陶为难了:“看来你妈是铁了心要棒打鸳鸯了。对了,你联系到宁时修了吗?” “没。” “这么说你也没确定一下他的想法……那你这样值得吗?” 许冬言沉默了片刻说:“他的想法我当然要确认,只是要当面确认。” “女侠,说吧,有啥需要小的帮忙的?” 许冬言无声地笑了笑,把计划说给她听。 九点多钟时,许冬言的手机进来一条短信,来自小陶:“到了。” 许冬言打开窗子看了一眼楼下,小陶把一个小包放在了楼下靠墙的地上。然后小陶拿出手机按了几下,朝楼上的她摆了摆手机。许冬言会意地去看手机,小陶短信问她:“这么高,会不会有危险?” 许冬言回复说:“放心吧,三楼也不高,最多断个胳膊腿儿的。” “你可别吓我,要不我看着你?” “都不行,按照原计划行事。” 小陶叹了一口气,走到单元门前按响了许冬言家的门铃。 听到门铃声,温琴警惕地看了一眼楼上,确定许冬言不会突然冲下来,这才开门放小陶进来。等小陶进来后,她又连忙把门锁上,收好钥匙。 小陶看着温琴一连串的动作,表情有点尴尬:“阿姨,您这是……让我有点害怕啊……” 温琴见状讪笑:“你阿姨是啥人你还不知道?想拐你的话,趁你未成年早就拐了你多少次了,这还不是被那丫头逼的嘛!” 小陶理解地点点头:“我都听说了,她这人就是轴,但好好说,还是能听得进去的。” 温琴找到了同盟,很欣慰:“所以你得帮阿姨多劝劝她。对了,你是来找冬言的吧?” “嗯,她现在在干什么?” “刚回屋睡觉去了,昨天折腾了一晚上。”你等一下,我上去帮你叫醒她。” 小陶连忙拦住温琴:“别了,阿姨,我等等吧,难得她睡着了。” 温琴一想:“也是。” 小陶笑道:“这事儿您也别太上火,我陪您聊聊天。” 温琴为了许冬言的事情也的确是劳心劳力,许冬言不听话的时候她也觉得委屈。就比如昨天两人大吵那一架,她做了那么多,还不是为了冬言吗?冬言却对她说出那样的话来伤害她,她正好也想找个人倾诉一下,恰巧小陶就来了。 许冬言在楼上听到楼下温琴和小陶聊着天,这才悄悄地把剪开打好结的窗帘和床单死死地系在腰上,然后尽可能小声地爬出了窗子。 平时看着觉得三楼不高,但是站在外面的窗台上低头一看,许冬言还是忍不住腿软。她尽量不让自己往下看,慢慢地顺着窗台爬到阳台那边,正巧下面有个空调盒子能站人。 这时已是上午十点多钟,楼下有人不停地来来往往,看到她都不免好奇地驻足,甚至还有人拍照。她也顾不了许多,一定要赶在保安来之前离开。 可是看上去难度不大、支撑点很多的墙面,却很难让人保持平衡站立。许冬言这才后悔以前怎么没有多练习攀岩。 这时候一个老太太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哟,这不是冬言吗?你干什么呢?” 许冬言一听,差点从二楼上掉下来,她颤颤巍巍地回头看了一眼那老太太,原来是对门的保姆刘阿姨。许冬言讪笑一下说:“我家门被反锁了,我有急事,只能这样了。” “你妈呢?” 许冬言没工夫应付,随口应了一声“出去了”,然后就专注地盯着脚下。十几分钟过去了,她还没下到二楼。 这时候她已经远远看到保安在好事邻居的带领下朝她这边跑过 来了,她不由得有点紧张,加快了动作,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看得楼下的刘阿姨一个劲儿地惊呼:“小心啊!” 保安已经离着不远了,虽然被逮住解释一下就好,但是免不了会惊动温琴。她朝下望了一眼,还有不到两米高才到地面,她干脆解开身上的破窗帘,一咬牙,直接跳了下去。 猛然着陆时腿脚有些麻,但好在没有伤到筋骨。她缓了片刻,连忙拎起角落里的小包,拔腿朝着保安来的反方向跑开了。 保安在后面气喘吁吁地大叫:“站住!你什么人?” 许冬言隐约听到后面刘阿姨在帮她解释着:“邻居的孩子,被反锁在家了。”后面的话,她没有听到。 终于逃出来了,她心情大好。上了出租车,她发了一条短信给小陶:“走了。” 小陶立刻回复说:“祝马到功成!” 许冬言低头翻包里小陶给她准备的东西:新的内衣裤、一些现金、一张信用卡,还有……许冬言拿起那盒子看了一眼,顿时脸红了——这究竟是小陶自己遗留在包里的东西还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许冬言咬牙切齿,正想把那盒小东西丢回包里,却发现盒子背面写了几个字:“锦囊妙计——睡服。” 小陶当着温琴的面不紧不慢地回完短信后说:“阿姨,我们公司突然有点急事,这不,叫我回去呢!我先走了啊,改天再来看您和冬言。” 温琴见她白等了这么久,有点不好意思:“难为你白跑了一趟。” 小陶笑了:“没事,反正上班顺路嘛。”说着,她就拿起包包起身离开了。 小陶离开后没多久,就有人来敲门。温琴以为是她忘了带东西去而复返,没想到却是对面的刘阿姨。 刘阿姨看到温琴打开门,不由得奇道:“咦?您在家啊?” 温琴稀里糊涂地问:“怎么了?” “哦,刚才我看到您家冬言从窗户上爬出去了,说是被反锁在家里了,窗帘什么的还挂在窗户外面。我怕没人看着招贼,她说您不在家,我就试试运气,没想到您回来了?” 温情一愣:“冬言?从窗户上爬出去?” “对啊,刚走没一会儿。” 温琴心里咯噔一下,也管不了许多,直接冲上楼去。打开许冬言房门的一刹那,风呼地吹向了她。她看着大敞的窗户还有绑在床头的窗帘,这一刻,她的心里除了懊恼,还有一丝 妥协——或许,这就是命吧! 许冬言订了最近一班飞去乌鲁木齐的机票,再由乌鲁木齐转机到伊犁,到伊犁市区时已经是晚上八九点钟。但好在新疆那边天黑得晚,八九点钟时天色还大亮着。 照理说许冬言应该在伊犁住一晚再走,但她一刻也不想耽误。她在市区租了辆车,就朝着小陶给的那个地址驶去。她一路边走边找,穿过几处不知名的荒漠和胡杨林后,终于到了一个峡谷的附近,这里应该距离宁时修他们的工作地点不远了。 天已经渐渐黑了,许冬言没有犹豫,开车进了山。好在这次没有找错,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施工队的警示牌。 车开不过去,许冬言下了车走过去,却发现工地里面没什么人,应该是下工休息去了。然而工人们的住处似乎也不在附近,看来是白跑了一趟。 一阵风吹过,有不知名的鸟的叫声在峡谷中国荡。 许冬言转眼看向身后,夜色深沉,山路险峻,她这才开始有点害怕。先去找个住的地方,明天再来吗?她有点等不及了。 她拿出手机,想给宁时修打个电话,知道她身处险境他应该不会不管不顾。 可是拿出手机后她才发现,山里基本没有信号。 又是一阵鸟鸣,凄厉而尖锐,紧接着一道刺眼的光线射向她,晃得她睁不开眼——是手电的光。她连忙抬手挡了挡,眯着眼打量着来人。那人身材魁梧,逆光打量下也只能看到裤子和鞋,依稀看得出衣着也比较朴素。 大晚上的,周围也没有其他人,许冬言突然有些紧张。 “你……你什么人啊”原来那人也跟她一样紧张。 许冬言松了一口气说:“我是之前联系好来跟工采访的记者。” 那人把手电筒放下,让光对着地面,奇怪道:“大晚上的采访什么?” “飞机晚点,就来晚了。” “哦,你明天再来吧。”说着,那人就要往回走。 许冬言连忙叫住他:“工人不住在这附近吗?” 那人头也不回地说:“哪能都住山上啊?大部分住山下。” 许冬言连忙上了车,调了个头追上那人,缓缓跟着他问:“那大部队住在山下什么地方?” 那人睨了她一眼:“叫你来的人没告诉你吗?” 许冬言不敢说不知道,也不敢说手机没电了,只好说:“说是 说了,但是路不熟悉啊。” 人不耐烦道:“沿着山路一直下山,从山脚下一个朝右的岔路口拐进去,走不了一公里就能看到一排临时搭建房。” 许冬言默默记下路,又问:“那设计院的人也住在那儿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去那边问问工头吧。” “多谢了。” 许冬言刚想升上车窗,那人又说:“你小心点,晚上山路不好走,前几天刚有辆车翻下去。” 他不说还好,他这一说许冬言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她打开远光灯,以十迈的速度慢悠悠地下了山。 到了山下,那些临时搭建的蓝白房子并不难找,但这个时候工人们已经熄灯了。 许冬言走到一个还有些光亮的房门前叫了一声:“工头在吗?” 没人搭理她,她又连续叫了两声,从房间里出来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他眯着眼睛看她:“找谁啊?” “找工头。” “我就是,啥事?” “我是这次过来跟工采访的记者……” 话没说完,那人就骂了一句脏话:“大晚上的采访什么啊?” 许冬言连忙解释:“我今天刚到,设计院的人就告诉的我这个地址。” 那人一听,语气缓和一点:“他是不是以为你白天来啊?” “对对,我路上耽搁了一段时间。” “设计院的人不住这边,这里都是工人。他们住在前面十几公里处的那个镇子上。” “那怎么走?” “就这一条路一直走,旅馆好像叫什么辉的。镇上旅馆不多,你去了就知道了。” “好的,多谢。” 许冬言按照那个工头的话又走了不到一个小时,找到那家星辉旅馆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多了。她拿出手机,应该是有信号的,可是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 她在包里翻找充电器,不由得暗骂一声:小陶真是猪脑子,这时候充电器比避孕套可重要多了,该带的东西不带! 她只好跟宾馆前台打听宁时修住哪个房间。别看这只是小地方小旅馆,服务员还挺有职业操守,坚决不肯透露任何信息。 许冬言无奈,只好说:“那先给我开间房总行吧?” “不好意思,今天客满了。” 许冬言想 第九章此生:此生不换 (2) ,我刚才瞎说的,许记者肯定没事!” 宁时修深吸一口气说:“继续找吧,随时联系。” 挂上电话,宁时修犹豫了片刻,他不能错过任何一个可能找到她的地方。他看了一眼天色,趁着天黑前,将车子驶进了那片看不到头的戈壁中。 夕阳将车子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戈壁上隐隐泛着红,像是被点燃了似的。宁时修漫无目的地朝前开了一会儿,隐约看到前面有一片胡杨林。这是这片戈壁中唯一的特别之处,也是他最后的一点期望。 他又往前走了一会儿,隐约看到被热浪蒸腾得扭曲的空气中有个黑色的小影。走近一看,竟然是许冬言开的那辆车。 宁时修几乎听到了自己频率加快的心跳声。他喜出望外地下了车,想着是要给她一个狠狠的拥抱,还是先好好教训她一顿。 然而车子里并没有人,一个空空的矿泉水瓶躺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颗刚刚落回肚子里的心又被提了起来,他朝四周大叫着她的名字,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沙沙的风声。 断定她不可能走远,他重新上了车,驶向不远处的那片胡杨林。从远处看,那胡杨林妖娆诡异,就像戈壁中的一把火,燃烧着他最后的一点信念。 他把车子停在林子外,徒步走了进去。 这林子面积不小,树长得也密,想藏个人不是什么难事。如果许冬言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人,迫使她来到了这里……宁时修不敢往下想了。 他边找边叫着她的名字,然而始终没有人回应他。 林间有一潭静谧的湖水,此时正倒映着天边的晚霞,显得分外好看。可是宁时修一点看景的心情都没有,想着这一年来经历的生死也没有让他像此刻这样无措。他煞费苦心地做这一切为什么?只是为了让心爱的姑娘幸福,可是老天爷这是在跟他开什么玩笑!如果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还不如两个人开开心心地在一起,有一天快活日子就过一天快活日子。 宁时修走了很久,无力地蹲下身,抚了一把脸。 “冬言,你在哪儿?” “你别闹了,你出来吧!”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真的?”突然有人问。 宁时修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半晌才回头去看,果然就见许冬言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他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到她面前,看她没事,松了一 口气:“你怎么回事!这么大个人了能不能不做让人操心的事?” 她撇了撇嘴,眼泪顿时流了出来。宁时修见状一阵心疼:“怎么了?” “你以为我想啊!我就是想去加个油,结果误入了无人区,我以为我回不去了……” 宁时修长出一口气,将她揽进怀里:“这不是被我找到了吗?? 许冬言像是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想找就能找到。” 许冬言听着就来气:“我告诉你宁时修,下次可没那么容易!再赶我走,很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我了!” 他怎么会如他口中说的那么笃定,又怎么会不后怕?此时他的心里犹在暗自庆幸,还好找到她了! 宁时修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山子:“头儿,我们已经报警了。” 宁时修笑了笑说:“谢了,帮我跟警察同志说一声,人找到了。” 挂断了电话,宁时修拉起许冬言说:“走吧。” 许冬言一把推开他:“你刚才说的算话吗?” “什么?” “什么都听我的。” 宁时性愣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许冬言以为他要反悔,刚燃起的那点希望也都消失殆尽了。她几乎是带着哭腔控诉着他:“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宁时修!就因为我死心眼,你就这么欺负我?我长这么大也没受过这样的罪!我知道你生病了,第一时间赶回去找你,可是你却出差了,我还被我妈反锁在家里。想到你病得那么严重还跑到这鬼地方来,我连饭都吃不下,觉也睡不着。你知道我怎么出来的吗?我是从三楼的窗子上爬出来的,又飞了几千公里,外加开了一百多公里的车,才终于见到你了。可是你却对我不理不睬、还说了那样的话……” 宁时修只知道她来找他了,但不知道她在b市还发生了那些事。从三楼爬下来,看着容易,想必也需要一些勇气,尤其是像许冬言这种女孩子。她虽然是单亲家庭长大的、但是温琴对她一向溺爱,这也导致了他认为她是骄纵的、吃不了苦的。是什么让她有勇气不远千里来找他?这大热的天,为了不上厕所每天只喝一瓶水,一日三餐也就是面包泡面,生怕跟丢了他…… 他的初衷不就是希望她幸福吗?现在却让她像这样不开心,或许真的是他错了。宁时修越想越心疼:“对不起,冬言,对不起……”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跑到这儿来吗?我实在是太渴了,你如果再不来,我就要去喝里面的水了。”许冬言说得很委屈。 宁时修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潭水:“喝了吗?” “没有。” “为什么?” “太脏了。” 宁时修突然笑了起来。他眼看着许冬言的脸色不大好看,在她发作前,他低头含住了她因为长时间缺水而干裂的嘴唇。 这一吻,绵长而深情,是过去很多磨难的终结,也是一段新生活的开始。 自打认识许冬言以来,宁时修几乎从没有违背过她的意思,任她骄纵霸道不讲理,他看似冷淡,但却爱得毫无保留。爱她,就给她一切她想要的。可是在过去的这一年里,他却没有正面问过她的真实想法,而是任由她在隐瞒中伤心绝望。他以为这都是为她好,直到今天,在他以为会找不到她的那一刻,他才自己推翻了自己之前所有的想法。他无比懊恼,他追悔莫及。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绝对不会允许他们分开。 许冬言起初还在倔强地反抗,但很快就被他紧紧地困在怀里不得动弹。 他感受着她渐渐失去力道的手臂,软软地倚在他身上的重量。一年多来那些无谓的坚持都彻底崩塌了,那些隐忍压抑了太久的思念和爱却像迎风见涨的火苗一样愈演愈烈。 “真的想好了?” 许冬言肯定点点头:“我不要嫁给世人眼中的良配,我只想嫁给爱情。” 他轻轻地将她往上一提,她的双腿顺势缠住了他的腰。所有的情绪,在抵死的纠缠中被一点一点地释放出来。 苍苍胡天穹庐下,茫茫大漠荒原上,他轻轻吻着她的耳鬓,她小心地探索着他胸口的刀疤。 她低声问他:“你怕过吗?” 他俯视着她,坦然轻笑:“怕过。” “也是,谁不怕死!” 他俯身吻住她的唇,喃喃说着:“我不是怕死。” “那是怕什么?” “我怕……再也见不到你。” 盈盈碧水,荡漾着一方赤红的天和被风吹散了的丝丝云朵,还有岸边两个年轻男女隐约交叠的身影。 女孩子问:“你会反悔吗?” 男人说:“不会了。既然决定了,就不会反悔。”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会。就像你说的:你我之间,只有死别,绝无生离!” “你不会死的!” “我知道,因为我舍不得你!” 无论世界怎么变,无论我怎么变,你于我而言都是永恒的。亦如我的血液,因为流淌着对你的思念,而有了潮起和潮落。 ——宁时修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