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 第1章 引子(修改后) 林花谢了春红, 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 留人醉, 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乌夜啼》 —————————————————————————————————————— 夜色已经深重了,昏暗的烛光在寒风中摇曳着,那垂泪的白烛也即将燃尽,香炉里不时的飘出一缕缕细雾,馥郁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之中,而我,却久久无法入睡,那惊心的一幕幕不时在脑海中闪过,让我难以平静。 隐隐约约地听到了那熟悉而又有一丝陌生的箫声,婉转缠绵,如怨如慕,如泣如诉。那曲中的悲伤,无言描述;那刻骨的思念,也无法可挡。 我穿过长长的回廊,寻着箫声来到了西厢,透过半开的窗子,我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随风飘舞的白纱,摇曳的烛火,映着他凄凉的光景,幽咽的箫声从那枯瘦的手指间倾泻而出,那原本俊毅的面庞早已布满泪痕……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流泪,那样冷酷、高傲的他,竟也落了泪! 我早就听说过,他箫吹得很好,但不知从何时起,就再也没有吹奏过,如今,他终于为她奏出了这动人的乐曲,她十多年的等待终于等来了这一曲《长相思》,可她,却再也听不到了。 乐由心生,剑南,我的夫君啊,原来我们是一样的痛苦,一样的哀伤。 长相思,摧心肝;长相思,思断肠。剑南,此刻的你,一定是痛彻心骨吧。 长相思,那注定是你跟她之间的宿命,注定最终是相思相望不相亲。 剑南,那你我之间的宿命又是什么呢? 看他颓坐在灵堂前,我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终于,剑南,只剩下你跟我了,回忆是没有任何力量的,时间会消弭你所有的伤痛与思念的,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长相思终究抵不过长相伴! 可我分明感觉到了,在她离去的那一刻,你的心也随她去了,就那样不可挽救的荒芜了下去,心如死海,仿佛再也起不了一丝的波澜…… 是啊,那样一个如空谷幽兰一般的灵慧人儿,谁能忘却?那样伤筋动骨的爱恋,怎会被时光所淡化? 当你不能再拥有的时候,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忘记。 到此时,不得不承认,你与她,才是一生一代一双人啊! 剑南,此时,你一定是后悔了吧?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你仍做你的“铁血宰相”,我仍做那个无忧无滤的我,没有了以后的种种,你与她也不会有今日的分离了吧?那所谓的宿命是否就可以避免?而我,也不会有今日的伤痕累累了吧? 罢了,她都已经不在了,该释然了,这一生一世能陪在你身边、能分享你苦乐的人,只有我了,只有我了。她用十多年的沉默静静等待着你那首《长相思》,而我,愿用一生的等待来换取你刹那的凝眸。 剑南,这一切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她,也是为了爱…… 不知不觉间感到彻骨的寒冷,我不禁蜷缩起身子,又下雪了,晶莹而又轻盈的雪花漫天飞舞,像极了那天。不知不觉间,那尘封已久的记忆涌上心头,恍若昨日…… 第2章 邂逅 我还清晰地记得那片孕育我成长的土地:绵延的山脉,涓涓的流水,在一片苍翠与渺渺雾气的包围中,有一个静谧、秀美的村庄…… 我是父母的独女,从小便沉浸在他们的宠溺中,虽然生活并不富裕,但却非常美满。在山林间自由自在地穿梭,静听溪水的低吟,鸟儿的欢歌笑语,承欢于父母膝下,尽享亲情的温馨,但那次入山采药,却意外的改变了我人生的轨迹。 雨后的山林,更加青翠欲滴,略带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花香,我感受着这份难得的清新,不经意间,注意到有人横躺在一棵树下,他受伤了,全身湿透,还发着高烧。他长得非常俊美,身体健硕,也许是因为生病的原因,他双眉紧锁,仿佛很痛苦,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拖到我在山间休憩的小木屋内,细心地为他治伤退烧,折腾了好久,疲惫不堪的我在迷迷糊糊中跌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我朦朦胧胧地感觉到一只温暖的大手抚摸着我的额头,极不情愿的睁开疲累的双眼,却对上了一双明亮如星的眸子,他嘴角还挂着一抹诱人的微笑,我呆呆地望着他,沉浸在那双深邃的黑眸里。 “你好美。”他很认真地说。 我立刻回过了神,脸上泛起层层红晕,连忙将视线转移到别处,我当然知道自己很漂亮,村里的人都说我是天仙下凡,父母更视我如珠如宝,总说要把我嫁给一个国士无双之人,以至于我都十八了,却还未出嫁,但被一个如此俊美的男子说出来,我不禁有些羞涩,也有一丝喜悦。 我扶他躺下,替他诊脉,他却始终微笑着看着我,我的脸越来越烫,心也飞快的跳着,他仿佛注意到我的尴尬,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打量着四周。还好烧已经退了,“你叫什么名字?”我一边给他腿上的伤换药一边问道。 “叫我剑南吧,”他轻声道,“你呢?”他温柔地看着我。 “冰月。” “很美的名字,跟你很般配。”他依旧望着我。 “你怎么会到这儿,又怎么受伤的呢?”我用余光瞥向他,那一瞬,他眼里的温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凌厉的寒光还有一丝怒火,我不由一惊,整个身体仿佛被冻住,但很快那黑色的双眸恢复了平静,“我是堕马受得伤。”语气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他眼中的寒光与怒火只是我的错觉。 “你真是太不小心了。”说完,也把他的腿伤包扎好了。 他突然靠近我,笑道:“我应该感谢才对,要不是这样我又怎么会遇到你呢?这是上天给我的恩赐。” 我羞红了脸,跑到屋的另一边去捣药,掩饰自己的羞涩,背后却传来他朗朗的笑声。 几天后,在我的精心照料下,他的腿伤已经完全康复,而我也深深地迷恋上了他,他的风趣,他的温柔,他的豪气,如一张密网,笼住了我的少女心,我相信他心里也一定有我。 他陪我上山采药,我们来到了山顶,我张开双臂拥抱蓝天,闭着双目,吮吸着这山间的灵气,回首望向他,他正微笑着看着我,我指着那一片秀丽的山水说:“你瞧,这里多美!”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这如画的风景,那双眼眸忽然变得深邃,如同海水一样,深不见低,悠悠地说:“你看到了什么?” “人间仙境。”我脱口而出,他却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疑惑的问道:“你又看到了什么?” “天下!”他坚定的说。 “天下?”我喃喃自语着,却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久久地他才收回远眺的视线,露出我熟悉的笑容,“不早了,该回去了。” 一路上我不停地给他讲村子里发生的趣事,他总是微笑着看着我,静静的聆听我的倾诉,快到木屋时,我突然发现那里有十几个武士装扮的人,都是陌生的脸孔,这时他们也注意到我们,气势汹汹地径直朝这边来了,我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怯怯地看向身边的他,他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露出的是我从未见过的冷酷神情,心里顿时涌起一种莫名的恐惧,不由的身子开始发颤。 近了,那十几个人“嗖”地跪下了,为首的一个人满含愧疚地说:“属下该死,未能保护大人,让大人受惊了。” 剑南冷冷地说道:“你是该死,本官差点死在那些刺客手上。” “大人遇刺了?!”那人一脸惊慌,其余的人也慌张起来,被剑南那凌厉的眼神吓地不敢抬头,头差点就埋到地里,“属下罪该万死!”我更是瞪大了双眼望着他,“不知大人是否知道是谁派的刺客?”那人继续问道。 剑南脸上泛起一抹诡异的冷笑,“这世上想让我死的,不就是那几个人吗?这次遇刺的事不许外泄,本官也不追究你们的罪了。”随即便听见一阵阵的长长的舒气声,“为了安全起见,大人还是尽快回冀州吧?”那人担忧地说。 “要离开了吗?”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滚烫的液体直在眼眶里打转。 “夫人呢?”他悠悠地问道,“那天大人离开后,夫人就回京了。” 耳畔传来他的一声冷哼,可我整个人都蒙住了,脑子力一片混乱,“夫人?他有妻子?是啊,以他的年纪怎么可能没有娶妻呢?”头很痛,什么都不想再想了,泪,止不住了,我飞奔进木屋…… 第3章 诀别(一)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流泪?”泪,好似不受控制,直往外涌,心,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痛,痛得我几乎无法呼吸。他的地位,一定很尊贵,而我呢?只是一个山林中的野丫头,真是判若云泥啊,我不禁露出一抹自嘲的微笑。他要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也许很快就会忘了我,我们可能在也无法相见!是啊,他有自己的家,有妻子,想必也一定有儿女吧,很幸福的一家人,他是该回到属于他的位置。那我呢?我还回得去吗?我还能变回原来那个无忧无虑的冰月吗? 耳畔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我赶忙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一双有力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将我转过身,我低垂着眼不敢看他,生怕再看他一眼,泪又会止不住。 他温暖的双手轻抚我的脸颊,擦去遗留的泪痕,“怎么哭了?”柔声问道。 我赌气地说,“你是做官的,可是你却从未告诉过我,你遇刺,却骗我说是堕马受伤,你一定还有很多事都是瞒着我的吧?” 谁知他却笑了起来,与刚才那个冷酷的他判若两人,“就为这?”我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他怎么还笑得出来,真恨不得上去掐他一下,还未行动,这个念头就被我扼杀在脑海中。 “这你就冤枉我了,你从未问过我这些事啊,再说我确实是堕马受伤的,我总不能把遇刺当成什么光荣的事到处宣传吧,要是这样我还能活到今天吗?”他笑答道。 他说得确实有道理,我究竟是怎么搞的,跟个怨妇是的,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好笑,不禁羞红了脸,“那你现在该告诉我了吧?你究竟是谁?”我赶忙岔开话题。 “我叫上官剑南,秦王朝的丞相。”他娓娓道来。 “什么!你就是上官剑南!”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呼道,怎么会,他那么年轻,怎么会是上官剑南呢?——那个权倾朝野的丞相,那个把皇帝玩弄于鼓掌的人,秦王朝真正的掌权者! 我惶惑地望着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希望这不是真的,但他坚定的眼神却告诉我这是真的。我挣脱开他的双臂,极不自然的笑着,“如果别人知道当朝丞相是我的朋友,一定会羡慕死的,我们算是朋友了,对吧?” “你不是我的朋友。”那雄浑的嗓音仿佛把我的身子撕裂开来,浑身都好痛,笑在嘴角僵住,泪,又涌上来了,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是啊,他是高高在上的丞相,我,又算什么,一个天,一个地,原来从一开始就是我自作多情,屋外聒噪的蝉鸣声,让我更加心烦意乱,呆呆地站着,视线被不断涌上的泪水模糊了…… 模糊的视线中,他的身影逐渐清晰,他钳住我的双肩,我早已浑身瘫软,无力挣脱,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愿再想,“作我的女人吧!”声音似秋水般婉转,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泪,在那一刻滑落,但我却弄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脑子仍是迷迷糊糊的,他猛地一拉,我跌入了他的怀中,脸靠在他的肩上,泪水留得更猛烈,晶莹的泪珠划过我如皎月般的面庞,落在他青色的长衫上,,他收紧了双臂,紧紧地抱着我,仿佛要把我融入他的血肉之中,“跟我走吧!我们在也不分开了。”他在我耳畔轻声道。 那一刻,我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真切地感觉到他的心与我的心是一样的炙热,我真想让时光停在这一刻,永远在他温暖的怀里…… “不!不可以!”一个声音在我心里挣扎着,父母就是为了躲避战祸,过安定、平静的生活,才会来这里,外面的世界是我不熟悉的,爹爹说,那里充斥着血腥与屠杀,就象一片丛林,弱肉强食,毫无人情可言,在那里不是成为残忍的双手沾满鲜血的猎手,就是成为他人的猎物,任人宰割…… 双手好像恢复了力气,我挣扎着想脱离他的怀抱,他感觉到我的拒绝,双手紧抓着我的肩,好像只要我说一个“不”字,他立马就会把我的肩捏碎,紧盯者我含泪的双眸,“你,不愿意?”他眼里闪着一股冷光,还有惊讶和一丝失落。 “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山野村姑怎么配得上秦王朝的丞相!”我头瞥向一边,淡淡地说。 他好像松了一空气,手上的力道也放轻了些,“这不是问题,我从不以出身来看人,你对自己就那么没有自信吗?”黑色的双眸蕴含着让人旋晕窒息的温柔,“你只要相信我,相信你自己的心就可以了!”我刚筑起的心墙就被他轻易的剥离了,“我……”我迟疑地望着他,惊恐、不安的神情暴露无疑。 他轻捋着我额前散乱的发丝,“不要怕,无论遇到什么,你只要安心的站在我身后就可以了,无论有什么风雨,我都会替你挡,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我痴痴地望着他,好想好想答应他,但年迈的父母,这孕育我成长的故土,我舍不得,舍不得!“我总有选择的权利吧?”声音极小而又颤抖着,他一下怔住了,不久就放开了我,深黑的眸子,让人看不出藏着何种情感。 我趁机向外走,害怕再被他抱住,害怕再呆一秒,自己就会心软,我的心,好乱,“后天日出之前,如果你不来这里,我就当你拒绝了,我不会勉强你。”身后传来他平静的声音,我快步奔出木屋,在树林间飞奔,此刻我眼中的天是灰蒙蒙的,树木不再是苍翠的,而是灰暗的,百鸟在哀鸣,鲜花在哭泣…… 第4章 诀别(二) 那一夜。我辗转难眠,上官剑南,他的样貌不断地在我脑中浮现。 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我蜷缩着身子坐在床角,极力在脑海中搜索关于他的信息。爹爹早年曾出仕为官,但目睹王朝腐败,伤心之余便归隐山林,但对时事却也颇多关注,我自幼便由爹爹教着读书识字,耳濡目染,对王朝的事也有一定了解。 秦王朝已建国近三百年了,早已不复当年的鼎盛,积聚了大量矛盾,近一百年内,爆发了大规模的农民起义,皇室统治腐败,大权旁落,地方军阀混战不休,战火连年,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不久,帝国分裂,在南方先后建立陈、楚两国,北方的匈奴一直对秦王朝虎视眈眈,是一个巨大的威胁,王朝政权由几个世家大族勉强维持着,但内部夺权斗争异常激烈,最终,上官氏与凌氏两大家族取得优势地位,上官敖、凌毅被任命辅政,挟天子以令诸侯,用铁腕手段迅速镇压反对势力,王朝渐趋稳定,后上官敖之子上官剑南接任丞相一职,凭借其杰出的军事、领导才能,一统北方,大败陈楚联军。上官剑南文武双全,用人之术更是别具一格,但又有“铁血宰相”之称,冷酷、残忍、多疑,对待敌人决不留情…… 记得爹爹对他的评价是“奸雄”,虽也赞赏他的能力,但爹爹是受正统的儒家思想教育,总认为他是国贼,窃取了皇权,如果爹爹知道我要嫁给他,一定会极力反对的,也一定会很伤心的,我是他唯一的女儿,他也是最疼爱我的,我不能让爹爹伤心,不能啊!可是,剑南,我能忘了他吗?能吗?外面的世界我能适应吗?我放得开这片故土吗?悲痛如潮水般席卷了我的意识,不再思考了,转成了压抑的呜咽,不知过了多久,意识也模糊了…… 朦朦胧胧中,我好像远远地望见他了,他站在山崖边,清风掠过他刚毅的面庞,乌黑的发丝、玄色的长衫随风飘动,他专注、深情地凝望着那片山水,明亮的双眸波光潋滟,仿佛望着心爱的人。突然,一个黑影向他靠近,手里拿着匕首,那阵阵寒光令人不寒而立,可他却沉浸在那片山水中,丝毫没有发现背后的危险,我想喊他,嘴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想跑过去,身子却似有千斤重,动弹不得,“不要!不要!”我心里大喊着,那锋利的匕首刺入了他的身躯,他俊美的脸顿时抽搐起来,跌下了山崖…… “不要!不要!”我发狂一般地挣扎,觉得脸上热热的,“孩子,你怎么了?”怎么会,怎么会是母亲的声音呢?我猛地睁开眼,母亲正担忧地看着我,双手抓着我在空中乱舞的手,爹爹憔悴、苍老的面容露出一丝喜色,“你总算醒了,你快把爹娘吓死了,你整睡了一天一夜,有哪儿不舒服吗?” 我顾不上这些,下床跪在爹爹面前,泪水不停地留,“爹,原谅女儿吧!”爹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懵了,赶忙扶我,“你这是干什么?”我摇着头,不愿起来,“女儿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可女儿不能没有他。”我呜咽着说道,爹叹了口气,“女儿大了,终究是留不住,你喜欢的是谁?”爹的眼神还是那么慈祥,“上官剑南。”我轻声道,身体不住的颤抖,“谁?”爹的目光突然亮了起来,“当朝宰相。”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对爹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可我顾不得了,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他,我已经不能没有他了,我不可能再变成原来的冰月了,永远都不可能了,更不甘心就这样错过。 爹一听,脸色顿时苍白如纸,剧烈地咳起来,身子已经站不稳了,娘扶他坐下,我痛苦极了,“爹、娘,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伤他们的心,不想!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你怎么会认识他的?”爹的声音颤抖的厉害,我把这段时间发生的是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孽缘!孽缘啊!”爹怒喝道,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生气,紧接着,便是剧烈的咳声,“爹,你一向最疼女儿,你一定会原谅我的,对吧?” “冰月啊,他是什么人,他是国贼!是豺狼啊!爹怎么忍心把自己的心头肉交给一头豺狼。”爹心疼地说道。 “可我爱他,我相信他并不是这样的人。”我坚定地说。 “你一个不经世事的小丫头懂什么!外面的世界有多复杂,有多残酷,那是你想像不到的!人心险恶,侯门似海,相互算计,相互争夺,那是你根本就不懂的!”爹语重心长地说。 “他说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会保护我的!他是爱我的……”我争辩道,这是我第一次,第一次顶撞父亲,为了他。 “爱?!他那种人会有爱吗?”爹打断了我的话,冷冷地说道,“他是为权而生的,除了他自己,他不会爱任何人!他现在这样说,是贪图你的美貌,可你的美貌又能维持多久?色衰必然爱迟,那时你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女子处境会多有多凄凉,你想过没有?” “不!他不是那样的人!”我不相信,有着那样温柔笑容的他,怎么会始乱终弃,我相信他,更相信自己的心。 “凭他的权势,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在他眼中又能停留多久!到那时你后悔就来不及了。”爹的眼神是那样哀伤。 我注视着爹的双眸,坚定地说:“无论以后发生什么,女儿决不后悔!只要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天,也值得用一生来回味!心已经给了他,收不回来了。” “逆女!”爹怒斥道,“都怪我平时太宠你了,你竟说出如此不知羞耻的话!”爹咳地越来越厉害,我跪上前扶住爹,爹却一把把我推倒在地,“冰月,你一向最懂事,你就顺了你爹吧,别在气他了。”娘一边轻抚爹的背,一边劝我。 一声响亮的鸡鸣划破长空,我慌忙望向窗外,一抹抹鱼肚白映入眼帘,他就要走了!母亲仿佛也意识到了,她跪在了我的面前,泪留满面,“孩子,娘求你了!别走,我们好好过日子,像原来一样。你会忘了他的,你一定可以的!” “娘!”看到母亲这个样子,我的心好像也被生生地撕碎了,“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就是能与自己心爱的人相守在一起,这一点娘应该深有体会啊!女儿只是想追求自己的幸福,这难道错了吗?”那一刻,母亲瘫坐在地上,我看到了,她眼里有一丝犹豫。 “爹、娘,原谅女儿的任性吧!”说完,我朝着他们磕了三个头,不顾一切的向外冲,在晚就来不及了! “出了这个门,你就再也不要回来了!”爹爹决绝地说,我的身体仿佛被撕裂开来,浑身都好痛,我不敢回头,我怕一回头,就再也下不了决心,“请你们原谅女儿的不孝吧!相信总有一天你们会理解女儿今天的决定的,女儿一定会回来看二老的!”说完,奔入迷蒙的晨色中,泪,飘洒在空中…… 火红的太阳逐渐升起,我感到浑身无力,心,好痛,痛得无法呼吸,我拼命地跑,摔倒了好几次,却无暇顾及伤痕,心里祈祷他还没有走,我已经放弃一切了,不能再失去他了! 我冲进木屋,早已人去屋空,他果然很守信! 一下子,仿佛整个身体都被掏空了,颓然地瘫坐在地上,只有泪不停地留,浑身都好痛,好痛…… 第5章 叛乱 好冷,里里外外都晾透了,我抱紧双膝,蜷缩着身子,眼眶里流出的泪,也是冰冷的。就这样错过了吗?抛弃了一切,却还是晚了,这是天意吗?我跟他注定是有缘无份吗?脑海里浮现出他俊美的脸庞,露着笑,那笑像冬日里的一缕阳光,让人觉得好暖,好温馨,但此刻才发觉是那样的遥远,曾经那么近,那么真切的笑,如今是那样的虚无缥缈。这一别,隔的何止是千山万水,心;也隔开了!“剑南,你在哪里啊?我不要离开你,不要!我好想你……”我轻声地呢喃着,但声音很快便淹没在抽泣里。 不知不觉间,一股暖流注入我冰冷的身躯,这才回过神,一双有力的臂膀从后面将我搂住,我忐忑不安地微转过头,正对上那潋滟似水的眸子,我双臂环住他的脖子,紧紧地搂着,生怕稍微一松他便会消失无踪,这是幻觉吗?可这紧搂的双臂,温暖的怀抱是那么真实,“剑南,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了!不要丢下我。”我呜咽着说道。他温暖的手轻抚我的背,安抚着我,柔声道,“我不会丢下你的,我们不会再分开了。”这是他对我的承诺吗? 在他怀里,我觉得好温暖,一种久违的踏实与安心,倦意袭来,我的意识逐渐模糊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昏睡中醒来,意识渐渐清晰了,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锦缎薄被,身子还是觉得好重,勉强起身,一个丫鬟赶忙过来扶我坐起,“姑娘醒了。”她轻声说道,又在我背后放了几个垫子,让我坐得舒服些,我打量了一下四周,布置的不是很华丽,但也算精致,让人觉得很舒适,“剑南呢?”我笑问眼前这个大概十六、七岁的小丫头,“大人去处理政事了,一会儿就会过来。” 她紧盯着我看,让我觉得很不自然,我轻抚着脸颊笑了笑,“我脸上有什么吗?”她仿佛也发现了自己的无状,赶忙低下头,“奴婢冲撞姑娘了。”我拉着她的手,缓缓道,“什么奴婢不奴婢的,我看你比我小一些 ,就叫我姐姐吧。”她惊慌的看着我,摇着头说,“奴婢不敢!”我硬拉着她坐在床边,“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我假装生气地说,她拗不过我,微微地点了点头,“你叫什么?”“惜春。”她笑答道。她也算是我在外面认识的第一个人。 “姐姐,你好美啊!”她眼里满是羡慕的流光,“上次见到丞相夫人时,觉得她简直就是天下第一美女,不过现在看来,姐姐更漂亮,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夫人?对啊,我差点忘记她,剑南的妻子——凌婉馨,她会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是先打听清楚,有备无患嘛,“惜春,你见过夫人吗?”我小心地问道,“见过几次。”我刚想继续问,剑南就进来了,惜春赶忙起来行礼,他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要不要让大夫看看?”我微笑着摇了摇头,觉得好幸福,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沉浸在彼此的柔情中…… “丞相大人,出大事了!”一声大叫打破了此刻的宁静,接着,几个人便冲了进来,剑南的脸顿时阴沉了下来,微怒道,“出什么事了,这么慌慌张张的。”看那几个人的神色,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有急函,司徒无忌起兵叛乱,势如破竹,京都内有人与他勾结,趁机起事,遥相呼应,现在情况危急!”一个青衣儒生急忙应道,“哦?有这样的事?”剑南皱了皱眉,却依然平静如常,“把信给我。”他快速地看了看,冷笑道,“跳梁小丑,不足为惧!徐亮,传我将令,立即调集城西的一万军队,即刻连夜赶回京都,其余的继续驻守冀州。”“可是叛军人数众多,一万大军是不是……”剑南一抬手,打断了他,厉声道,“快去传令!我自有主张。”徐亮不敢多言,马上前去调兵。 “程煜,你一向稳重,由你来坐镇冀州,这个担子可不轻啊!”“主公是怕楚国趁火打劫,再挑战火。”剑南颔首道,“内忧外患可就不好办了,即刻去合州传令,没有我的命令决不能调动一兵一卒。” 那青衣儒生担忧地说:“由冀州到京都最快也要十日,只怕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不必担心,凌峰在兖州应该已经有所行动了,京都有韩康与郑安国在,守备也算可以,应该能撑一阵,都下去准备吧。”说完,剩下的人就急忙出去了。 剑南站在那里沉思,我走过去,轻声问道,“很严重吗?”他看了看我,眼神中没有任何感情,“放心,不会有事的。你身子不好,就先留在这儿吧。”“我不要!我身子很好,我要跟着你。”他眼里有一丝担忧,“我是去打仗,那太危险了。”“你说过我们不会分开的,再说我略懂医术,能帮上忙的。”我紧拽着他的胳膊,生怕他会丢下我,望着我坚定的眸子,他缓缓地说:“好,有胆色,可以去,但要穿男装。”我兴奋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一直在赶路,很少休息,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我都快散架了,剑南大多数时间是在骑马,只有累极的时候,才会到车上小憩片刻。赶得这么急,情况应该很严重吧,我默默的想,但我并不害怕,只要跟他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夜里,我睁开惺忪的睡眼,耳畔传来的只有隆隆的车轮声,剑南就坐在我的身边,他没有注意到我,专注的看着手中翠色欲滴的玉佩,明亮的双眸逐渐黯淡了,像被风吹得即将熄灭的烛火,幽暗不明,清冷的月色下,他的神情像蒙了一层烟雨,迷蒙而又惆怅,我痴痴地凝望着他,他一定是忧心忡忡,可我却帮不了他,我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没用! 天刚亮,就听见狂喜的大喊声,“主公,解困了,解困了!”剑南赶忙下车,徐将军下马递上一封信,“京都来的信函,京都已经解困了,司徒无忌被凌峰所部阻击遇挫,现正向东逃窜,详细情形都在信上了。”剑南冰冷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主公,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去围剿司徒无忌吗?”徐将军道,“司徒无忌就交给凌峰吧,我们按原计划回京,传信给凌峰一定要活捉司徒无忌!” 车上,剑南仔细阅读着信函,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事情不都解决了吗?还有什么问题吗?”我柔声问道,他伸手把我搂在怀里,“没事,只是有些感慨而已,婉馨那丫头,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如果她是个男儿,我可就遇到了真正的对手了。”像是在赞叹,但语调里却又透着一丝无奈,还有一丝寂寥。 京都发生骚乱,许多守军参与叛乱,企图强行攻入皇宫虏劫天子,局面混乱,许多大臣明哲保身,持观望态度,使局势难于控制,凌婉馨提议释放囚徒组织抵抗,并动员百姓自卫,在城中散布司徒无忌兵败的消息,在叛军迟疑之时,她挟当朝天子司徒玄亲入叛军,说服参与叛乱的京都守将李陵投降,分化叛军,化解了京都的危机。 她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睿智、勇敢、果断,我从心底对她产生一种敬意,在脑海里描绘着她的样貌,但一种莫名的担忧却涌上心头,挥之不去…… 第6章 初遇 剑南率几百亲卫继续加速赶往京都,大部队则放慢了行军速度。“快到了吧?”我一边任凭惜春在我脸上涂抹胭脂水粉,一边不耐烦地问道,“今天中午之前就能赶到了,姐姐放心,我一定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让你风风光光的进相府。”说完,把铜镜递给了我,我不禁一惊,镜中人是我吗?细眉如黛,肌肤胜雪,轻盈的发丝绾作金丝八宝攒珠髻,叉着朝阳五凤挂珠簪,我痴痴地望着镜中的自己,但心却忐忑不安,“还是帮我画个简单点儿的妆吧,不要太艳丽。”惜春满脸不解地看着我,“照我说的做吧。”说完,就自顾自地解下发髻。 我只想平平静静的生活,跟剑南相守到老,不想卷入到相府的争斗中,更不想成为他人憎恶、迫害的对象。凌氏家族是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豪门世家,凌氏先祖是秦王朝的开国功臣,三百年来,凌氏一门人材辈出,风流蕴藉、才学俊雅之人层出不穷,亦官亦隐,盛而不衰,世代簪缨,出将入相,朝廷倚之为柱石,取得了不可动摇的社会地位。凌毅被受以辅政后,凌氏一门更是权倾朝野、贵不可言,凌婉馨,凌毅唯一的女儿,自幼便受到凌毅的百般呵护,才貌双全…… “累了吧?”剑南揭开帘布问道,打断了我的思路,我微笑着摇了摇头,一身戎装的他骑在白色的骏马上,英气逼人,威武不凡,“前面怎么停下了?”剑南疑惑道。 “剑南!剑南!”如黄鹂般婉转的声音由远而近,剑南翻身下马迎上前去,我撩开马车前方的帘布,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飞奔入剑南的怀抱,双臂紧挽他的脖子,那一刻,我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揪紧了。 “对不起,对不起!”那甜美的声音像微风掠过湖面般轻柔,“你的伤都好了吗?还会不会痛。”剑南抱着她,“都好了。”“我们不要再吵了,答应我绝不要再一个人出去,你知道么,知道你失踪后我都快急疯了。”剑南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她。她,就是凌婉馨吧,她的脸埋在剑南的肩上,我看不清,只觉得心里酸酸的。 “这一阵子辛苦你了,快让我瞧瞧!”透过剑南的肩,我看到了她,不禁一震,她并不像我想的那般是一个与剑南年龄相当的英姿飒爽的巾帼红颜,那么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肤如凝脂,颈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眉蛾,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忽然在我脑海里浮现,世上真有这样的美人!她显得是那样娇弱可人,让人不自觉得想放在手心里疼,根本不会联想到她竟是深入叛军化解京都之困的人。 “你瘦多了。”剑南轻声道,她的嘴角上扬,露出醉人的笑,“你也是啊。”她的双眸明净、清澈,似春水般灵动,又宛如幽深的潭水,深邃、静谧,让人觉得安详…… 不经意间,她的目光与剑南身后的我相遇,眼神里流露出惊艳之色,笑凝固在嘴角,并逐渐消失,视线久久没有离开我,剑南仿佛也注意到了,回过身,我看到他的眼里有一抹不安,但转瞬即逝。他简单的作了介绍,我轻弯双膝行礼,“冰月见过姐姐。”这礼还是惜春刚教的。 “姐姐?!”她小心的玩味着这句话,挽着剑南胳膊的双手松开了,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眼神在我和剑南之间徘徊。她背对着剑南,向剑南的贴身护卫长王奇投去探寻的目光,王奇的头低得很低,不敢看她,那一刻,我从侧面望见,她美丽的眼眸中,映射出来的是风雪过后的茫然、空旷,冰冷的如同一缕寒风,苍白的好似一片落雪,萧索得宛如一泓断流的湖泊。剑南望着她的背影,神情复杂,让人琢磨不透他此刻的心情。我,只觉得手心里直冒冷汗…… 婉馨转过身,眼里恢复了平静,嘴角挂着笑,缓缓地说:“你从哪里给我找来这么一个绝美的妹妹,以后我就有伴儿了。”说着走过来,拉着我的手,“相府已经很久没有喜事了,这回一定要热闹热闹,可不能委屈我这妹妹。”冷傲地望着剑南,“那是当然,冰月很多事都不懂,以后还有赖夫人照顾。”剑南说道,温柔地望了我一眼,示意我不用担心,我顿时觉得安心了,只是,婉馨的手好冰! 一路上,我与婉馨同乘一辆马车,她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的风景,静美的就像一尊神女雕塑。我心里也很平静,无论等待我的是什么,我都会勇敢面对,这毕竟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且我相信剑南一定会保护我的。 嘈杂的人声传来,那高耸的城墙映入眼帘,虽经岁月风霜磨砺,却依然巍峨雄壮,显示着皇权的至高,诉说着王朝曾经的鼎盛与辉煌。一进入京都,顿时鸦雀无声,黑压压的人群跪在宽敞的大道的两侧,我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权力,这就是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所要得到的权力!让众人匍匐在自己脚下! “冰月,剑南一向喜欢节俭,相府的生活也很简单,但规矩森严,一定要小心做事,小心说话,不可莽撞,更不能随心所欲,不过也不必太担心,慢慢会习惯的,”婉馨神色复杂地说道,“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不必太拘束。”不知为什么她脸上的微笑让我觉得很安心,也觉得她是真心的。 下了车,忽见街北蹲着两个栩栩如生的大石狮子,后面是三扇兽头大门,正门上的匾额写着“丞相府”三个大字,字体雄浑矫健,正门大敞着,门边早已有十几个人恭候着。“老夫人在屋里候您多时了。”一个胡须斑白的老者向剑南说道,“冰月,一起去吧。”他回首对我说,与他眸子相遇的一瞬,我心里那一丝隐隐的不安也随之而去。跟在剑南和婉馨身后,我怀揣着少女时代最瑰丽、美妙的梦想第一次跨入了相府,开始了人生的另一段旅程。 相府内的建筑轩昂壮丽,景致优美宜人,进了垂花门,沿着回廊走,穿过三间小厅,便进入了一座大院,远远的就听见堂屋里的欢笑声,我的心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进入厅堂时,抬头见到“荣禧堂”三个大字。堂屋内,一个鬓发如银的老妇坐于上首,围坐了许多人,说说笑笑的,一派祥和气氛,剑南一进来,他们纷纷起身。“孩儿不孝,让娘亲受惊了。”剑南跪在老妇面前,老妇一脸慈祥,扶起他,柔声道,“为娘没事,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风浪没经过,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倒是你的伤怎么样了?”“孩儿没事了,娘亲不用挂念,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吗?”老妇仔细地瞧了瞧他,确定没事,才安下心。 “这些日子就是苦了婉馨和剑羽了。”老妇拉着剑南道,“姐姐,过奖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应声上前,”剑南不在,剑羽替他哥哥分忧是应该的,怎么能算辛苦呢?”剑南的脸色阴沉沉的,直盯着一傍的男子,那人眉目棱角分明,与剑南有几分相像,但不若剑南英武,多了几分温和。 我感觉到,一双双焦灼的视线集中在我身上,还不时的传来惊叹声,环顾四周,那些人正吃惊的望着我,我不由的背脊发冷,不安如潮水般在浑身蔓延开来。此时,老夫人也注意到我,“这是?”剑南拉我走到老夫人前,“她叫冰月,我要娶她作三夫人。”“剑南……”老夫人欲言又止,看了看一傍的婉馨,婉馨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她也稍稍放心了。 我上前行了礼,老夫人禀退众人,只留下我、剑南和婉馨,“你是哪家的女儿?”老夫人问道,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她不是世族家的小姐。”剑南答道,她的眼神突然便得好犀利,“你是哪里人?”我怯怯地说,“冀州齐山人氏。”她坐回上座,冷哼一声,“一个山野丫头!就这样也妄想进相府!”虽然现在是夏末,但她的话却让我浑身来了个透芯儿凉,早就做好了准备,知道他们一定是认为我贪恋权贵,没人会相信我是真心爱剑南,但听到她的话,我的心还是好痛…… 第7章 疑云 “不!我是真心爱剑南的!”我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我不是一个坏女人,权力、财富,我根本不稀罕,我只想拥有一份单纯的爱,守护自己的爱,无论剑南是什么身份,我都会义无反顾地爱他,难道只因为他是丞相,我就该忍受这样的羞辱吗?爱,是不能用物质来衡量的!爱与权,根本是两回事,怎能混为一谈呢?是啊,爹爹说得对,这样的豪门家族有的只是争名夺利,他们总是把自己的意识强加给别人,认为任何人跟他们都一样! 他们用惊讶的眼神望着我。“哈哈哈!真心?”老夫人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笑,“你,在我面前谈真心?真是太可笑了。”她的笑直让我心里发毛,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家族?竟如此漠视真情!也许是有太多的虚情假意了吧,分不清孰真孰假。剑南眯着眼看我,也许我的坦白也让他吃惊了吧。婉馨的目光多了一分疑惑与惊诧。 “母亲,够了!”剑南站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打断了老夫人的笑声,我顿时觉得心安,他没有忘记他的承诺。只要他相信我就够了。 “这个女子太过妖艳,绝不能留在上官家,红颜祸水啊!”老夫人提醒道,“母亲,这件事我自有主张,请您不要插手,冰月饱读诗书不会是什么祸水。” 老夫人微怒道,“上次娶了个歌妓回来,这次又是个山野丫头,下次会是什么!你把上官家当成了什么!你要再娶,可以,就娶云芷。” “孩儿会处理好自己的事,不劳母亲费心!”剑南绝不愿受制于人。 “你这个不孝子!你别忘了你儿子是怎么死的!”老夫人大怒道,手里的茶杯扣在桌子上,茶水溢了一桌。婉馨的身子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脸色变得惨白,皓齿紧咬着红润的唇。我只觉得手被剑南握的好痛,他两眼冒着怒火,就像一头被惹毛的狮子,老夫人仿佛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脸色苍白,“我是大秦丞相,没有人可以命令我!我意已决!五日后就举行婚宴!”他几乎是在咆哮,说完,拉着我径直出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会这样? 小亭里,他伫立在栏杆前,望着一片碧波,手紧扣着木栏,关节泛白,我感觉到他浑身的肌肉紧绷,举起纤弱的玉臂从后面将他抱住,他却猛地将我甩开,力道很大,我踉跄的向后退,手撑住了石桌才勉强没有倒下,他的眼神好可怕,但却又凝聚着一种难以化解的忧伤,“让我一个人静静。” 望着那熟悉的背影消失在小园香径,我突然发现他好陌生,一种茫然在我心底悄悄地蔓延开来…… 今夜,注定无眠,以后要面临的还会有什么呢?这相府又有多少秘密?只觉得好累。 第二天早上,天清气爽,婉馨给我安排了几个丫鬟,又带我四处走走,熟悉环境,她很平静,仿佛昨天的事根本不曾发生过。这相府是历代丞相的府邸,年代久远,规模宏大,体味着这儿的古朴典雅,让人一时忘记了这里是王朝政治的中心。庄重与肃穆掩盖着人与人间的勾心斗角,多么可悲啊! “冰月,昨天的事不要放在心上,老夫人会那样说并不是针对你的。”婉馨开口道,“我知道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剑南。”她停下,拉着我的手,安慰道,“不要这么想,人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不是由出身决定的,好好把握现在的幸福吧。” “婉馨,真是好心情啊!还有心思转悠。”刺耳的女声传来,只见几个丫鬟拥着一个身着华丽的夫妇人走来,“姨母,早啊!我带冰月妹妹熟悉一下环境,再过几天她就要正式进门了。” 我上前行了礼,那妇人眯着一双丹凤眼瞧着我,嘴里发出啧啧声,“真是我见犹怜,难怪了。”嘴角露出令人生寒的笑,“婉馨真是贤惠啊!这么疼这个妹妹,我家云芷可就没有这么好的福气了。”话说得酸溜溜的,令人很不爽。 云芷?难道就是昨天老夫人提到的人?她女儿嫁不成剑南,也不用这样吧,我心里很是愤恨。 “云芷表妹才貌双全,又生得一脸福相,将来必会嫁个如意郎君,美满幸福的,这一点姨母不必担心。”婉馨轻声道。 “是啊,相国寺的神僧早就说过,我家云芷是大福大贵的命,所嫁之人必是举世无双,这是任何人都阻挡不了的。”她特意加重“阻挡不了”四个字,忌恨的流光扫过婉馨,婉馨当然明白她话中的含义,她是不会死心的。婉馨只是苦笑着。 “婉馨,别怪我这个作长辈的多嘴,”见婉馨并不答话她更为得意,“你别光向着剑南,也得为你婆婆多考虑考虑,进点儿孝心。”说着不屑地望了我两眼,“我那姐姐今儿个一早就派人过来说心里憋闷的慌,让我过去陪她说说话。呦!时候不早了,我得赶快过去了。” 我和婉馨侧身给她让道,她走到我面前时突然停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京都不比冀州,风大的很,要小心,千万别伤了身。”“姨母放心,冰月妹妹可不像富家小姐那般娇惯、羸弱,不会有事的。”婉馨冷望着她,“那就好。”笑着离开了。 我渐渐松了口气。难道以后就这样过日子?表面上和和气气的,却在暗地里唇枪舌剑、相互较劲。难怪他们不相信真情,浮华的表象,空虚的内心,真是可怜!我心里酸酸的,不知是为他们,还是为自己? “她是剑南的姨母,她女儿云芷没能嫁给剑南,所以对你有些成见,不要介意。”婉馨朝我笑了笑,我回以一笑,心里暗想明明她对你的火气更大。 “姨母住这儿吗?”我随意地问道。 “四年前,云芷的父亲去世了,老夫人便把她们母女接过来了,老夫人一直很疼这个妹妹,住一起也算有个伴儿,都不会太寂寞。”老夫人爱屋及乌,想让云芷嫁给剑南是可以理解的,可为什么没成呢?是剑南不愿意,还是……我望了望婉馨的背影,摇了摇头,把那个念头甩出了脑子。 回到住处,我只觉得腿快断了,逛了快一天,可只见了相府一部分的主要地方,“这相府怎么这么大?”我一边揉着腿,一边在心里抱怨着。 “姐姐,云芷小姐来看您了!”说着,惜春就领着一个人进来了。 云芷?!我慌忙从椅子上爬起来,想着怎么又冒出一个来折腾我,老天,你对我太眷顾了吧?歇一会儿,喘口气都不行! 眼前的云芷,削肩细腰,合中身材,俊眼修眉,顾盼神飞,年岁差不多与我相当,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佳人,“为什么剑南身边的女子都这么美呢?”我暗暗抱怨着。 “嫂嫂,我可以这么叫你吗?”脸上露着天真的笑容。冷不丁让她这么一叫,几分羞涩顿时化作双颊的飞霜。 “我听说我娘今天对嫂嫂有些不妥的地方,就带了些糕点过来,一来给嫂嫂尝尝鲜,二来也希望嫂嫂不要介意我娘的话。”柔声细语的,很是甜美、可人。“都快是一家人了,哪还有什么介意不介意的。”我笑了笑示意没关系。与她谈了好久,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她与她母亲完全不同,真不明白她们怎么会是母女。 天色已沉了,她起身告辞,临走前,她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旁人后,说:“有些话……我知道……我本不该说,但与嫂嫂总有似曾相识之感,我……”“有话就直说吧。”我笑着鼓励她 。 “你要小心婉馨嫂嫂。”我惊异地望着她,小心婉馨!为什么?她仿佛也看出我的疑惑,“自婉馨嫂嫂进门后,表哥一直未再娶。”“不是还有二夫人吗?”我记得剑南说要娶我作三夫人。 她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二夫人是先于婉馨嫂嫂进门的,而且……而且……她已经……已经……”她又变得吞吞吐吐的了,我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揪紧了,“已经不在了。”“这是什么意思?”我惊呼道,她眼里满是惊恐,“别问了,在相府是禁止提二夫人的,你别说是我告诉你的。”说完,慌慌张张地走了,望着她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我有些不知所措,那个看起来如神女般的女子,怎么会,怎么会!!! 第8章 传说 夜深了,我伫立在窗前望着那一轮明月,毫无睡意,脑子里乱烘烘的,云芷的话在我耳畔回响,“小心婉馨……二夫人已经不在了…… 禁止提二夫人……”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吗?初遇时,她那茫然、冰冷、萧索的眼神又清晰的浮现在我脑海中,她不是不在乎剑南的,如果不在乎,她不会赶那么远的路去接他;如果不在乎,她不会一见面就紧紧抱住他;如果……可是,她又为什么这么平静的接受我呢?老夫人不愿接受我,如果她也反对的话,剑南不得不有所顾忌,毕竟她有整个凌氏家族作后盾!可为什么这么关心我?是另有目的吗? 我能相信云芷吗?虽然对她有一见如故之感,但她只是出于好心吗?她心里也一定有不甘吧!到了这个岁数还没嫁人,看来她母亲是铁了心要让她嫁入上官家。我不得不承认云芷确实很有魅力,以云芷的条件剑南却不娶她,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原因,是什么呢?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人,真是复杂啊!看到的只是表面,也许永远无法了解他们内心里的真实想法。突然间,我好想家乡,那里的人是多么淳朴、善良……不禁心里直冒酸水。 这几天,剑南很忙,离开京都这么久,有很多事等着他处理,他只是每天过来看看我,陪我坐坐。近来,他的脸色很差,让我很担心。“别光顾着朝政,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我劝道,“放心,只是着了点儿凉,不碍事的。”他一脸的满不在乎,“相府的生活还习惯吗?”我微微点了点头,就算不喜欢,为了他我也要习惯,“那就好,明天跟婉馨一起去相国寺祈福吧。”临走时,他笑着说,“安心作我的新娘吧。”自从回来后,这是他第一次笑,我回以一笑,心里觉得暖暖的。 相国寺是皇家寺院,规模宏大,香火鼎盛。“明天妹妹就要出阁了,去求支好签吧,我就不进去了。”正殿前婉馨笑道,说完,就朝殿后走去。我进入了大殿,里面相当豪华,但又给人肃穆、庄重之感,因为相府的女眷要来进香,大殿今日不许闲杂人等入内,整个大殿里只有几个和尚。 我拜了拜佛,上了柱香,就准备离开,一个小和尚上前,“既然来了,姑娘何不求支签呢,很灵的。”我摇了摇头,我不信佛,如果佛祖真的显灵,也就不会是战乱连年、生灵涂炭了! “姑娘!”如洪钟般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下意识地转过身,是一个有着白色长须的老和尚,“人世无常,缘起缘灭,凡事莫要强求,一切随缘,不可太过执著,否则伤人伤己,阿弥陀佛。”说完,不再理会我,径直走向内殿,我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一片茫然。 “紫菀,凌姐姐呢?”我神情恍惚地走出大殿,只见一众侍女,婉馨并未回来,便问她的贴身侍女。 “夫人在后面,姑娘随我来吧。”说完,便带我一人向殿后走去,穿过葱郁的竹林,经过一道石门,便远远地望见她柔美的身影。走近,只见她手抚着一棵树,满是柔情地仰望着那棵树,若有所思的样子。 “夫人,冰月姑娘来了。”紫菀的话让她回过神来,她朝紫菀挥了挥手,紫菀就下去了,只留下我和她。 我仔细一瞧那树,不禁一惊,那是两棵树,根相分离,但树干相抱为一体,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怎么会这样?!”我惊呼道,向婉馨投去探询的目光。 她回首仰望着树,“没人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关于这两棵树却有一个凄美的传说。” “是怎么样的传说?”我好奇地问道。 “这个传说的主角是秦王朝的第三代皇帝景帝的太子 ,太子自幼聪颖不凡,过目不忘,是个一等一的才子,为了编订文集,他离开了喧闹、压抑的宫廷,来到了秀美、幽静的顾山,就在那里,他遇到了一生的挚爱。 信马由缰的他,偶然间走进一间茶坊,一抬眼,一个面如桃花的女子映入眼帘,目光交汇的一瞬,顿生相逢却似曾相识,未曾相识已相思之感 ,仿佛为了此刻的相遇已耗尽了一生的等待。 此后,太子常常接她去自己的读书台,孤灯剪影下,她伴太子读书,为他添香,在他疲累之时,为他奉上一盏清茶,有时,她也会弹唱一曲为太子解乏,一曲歌毕,太子叹道:‘有此清歌做伴,何须丝竹污耳?’又笑道:‘有宛如相伴,何用姬妾成群?’宛如含羞地笑了笑,可却有一丝难解的忧伤,毕竟他们相差的太远。 待到文集杀青,太子终于要回京了。临别之时,太子意气洋洋,承诺一定会尽快回来接她,宛如久久无语,轻轻取出两棵红豆放在太子掌心,细语道:‘昔有妇人滴泪成血,化作相思豆,今以一双红豆付君,若君早归,妾当免于此厄,不然,日后……望你见豆如见人’……” 她轻抚树干,眼里满是无奈和哀伤。我与宛如有许多相似的地方,这更增强了我的好奇心,“后来呢?”我焦急地问道。 “太子这一去,便杳无音信,怀着寒微无路扣金门的凄伤,宛如相思成疾……”她黯然神伤。 “太子变心了吗?”我慌忙问道,对宛如的遭遇我很同情。 婉馨摇首道,“不是的,作为文人的太子,率直而又单纯,他天真的认为只要有爱就可以,可他忘了,他是太子,这既意味着巨大的权力,也意味着深深的桎梏。当他听闻宛如病重,立即连夜赶了回去,可就在他到达的前一天,宛如病逝了,连最后一面也错过了……太子见到宛如的尸首后,并没有哀哭号叫,而是默默地承受,黯然回京。 归京后太子便一病不起,来到这相国寺养病,并亲手栽下这两棵红豆,精心照料,不久,太子也病故了。 也许是感动于他们精诚所致的爱情,太子手植的两棵红豆树,在百年之后合抱在一起,成了今天的样子。” “这个传说很美,他们也很不幸。”我轻声说道,心,已完全沉浸于他们不幸的爱情,震撼于他们的生死相随。那我呢?我与宛如一样,都爱上了与自己地位悬殊的人,不过,我却比她幸运,我能于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可这幸运又能持续多久呢?会不会是另一场不幸的开始呢?我甩了甩头,不要自己再胡思乱想。 “是很不幸,”婉馨应道,“彼此相知、相爱却不能在一起。”黯然地低下头,仿佛亲身经历过一般。 她走到我身边,静静地看着我,眼里有着一种让人难以辨清的感情,“答应我一件事好吗?”魅惑的声音想起,让人不忍拒绝。 我疑惑的望着她,“姐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如果我办得到,一定尽力而为。” “你一定办得到,”她幽幽地说,“答应我,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你都会一如既往的爱剑南。” 我瞪大眼望着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呢? “不要看他现在这么风光,其实他经历了太多太多你无法想像的苦难和无奈,有些东西我们给不了他,但你可以!他值得你爱,你一定要好好爱他,让他清楚地感觉到你的爱。”她的话,让我蒙住了,我呆呆地望着她,不知所措。 婉馨缓缓地侧过身,遥望那两棵红豆树,“不要让他像太子一样,活得那么痛苦,留下无法弥补的缺憾。”我清晰地看到,她似水的双眸中泛起一圈痛意。 “你一定要答应我。”在她的注视下,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可脑子里还是迷迷糊糊的,她娇美的面庞上掠过一丝浅笑…… 第9章 初露锋芒 和煦的日光映着她略显苍白的面庞,她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寒光,冷冷地说:“记住你今天的承诺!如果有一天你违背了这个诺言,我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那个温柔、婉约的女子竟也有如此令人心惊的眼神,我心一悸,怯怯地应道:“我会紧守今日的承诺。” 她如莲花般素洁的脸上泛起一抹笑容,我却隐隐感到,那笑是那般苍白、那般无奈,只让人觉得心酸。 回去的路上,婉馨显得很疲累,靠着车壁闭目养神,望着她静美、安详的面容,我思绪良多,脑子里充满了一个个的问号,她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何让我作出这样的承诺?她,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还是,另有目的? “冤枉啊!!冤枉!!”正当我沉浸在思考中时,一声凄厉的叫喊声打断了我的思绪,马车随即停了下来,车外一片骚乱。婉馨缓缓睁开明亮的双眸,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不清楚,好像有人在喊冤。”我应道。她轻蹙眉头,“怎么会呢?这阵子事太多,我真是太累了。冰月,你下去看看,不是什么大事就继续前行回府吧。” 我下了车,向前方走去,只见一个少妇跪在地上,不停地向侍卫们磕头,哀求道,“求你们让我见见丞相夫人吧,我等着救命呢!人命关天啊!”侍卫们哪里肯让她过去,怒呵道,“你也知道这是相府夫人,冲撞了夫人你担当的起吗?”“求你们了,我有冤屈,再迟就来不及了!求求你们了!”她哭诉道。侍卫们强拖着她向路边,她却拼死向前走,“救命啊!冤枉啊!” “住手!”我连忙制止正要对她用粗的侍卫,走过去扶起少妇,轻语道,“你有什么冤屈,只管告诉我。” 她含泪的双眸中闪起一丝亮光,“快救救我夫君吧!他就快被府尹大人打死了!”“怎么一回事,你说清楚啊!”“府尹收受贿赂,冤枉我夫君是诬告,我夫君不服,他就加重刑法,要大他一百大板,这不是要他的命吗?求您了!快去救他吧!再晚就来不及了!”她紧紧抓着我的双臂,就像落水的人抓到一根救命草。我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竟有这样的事情!”身后传来婉馨不怒而威的声音,我回头看去,见婉馨已上了马,“冰月,你们随后就来,把事情经过问清楚。”说完,骑马直奔府衙,我不禁为她的身子担心。 “放心吧,夫人一定会救你夫君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把详细情形告诉我吧。”我安慰着身边的少妇,少妇一脸的感激,“说来话长,我公公是个大商人,家财万贯,只有一儿一女,我丈夫是少子,公公过世时,他还不满九岁,家产就由他姐夫管理,我夫君也由他抚养。夫君成婚后,想要回家产,可他姐夫却拿出一封信函,说是我公公留下的,里面说要把家产的十分之八留给他姐夫,剩下的十分之二留给我夫君。试想,有谁会把自己的家产留给女婿而不留给自己的儿子呢?我夫君不服,就告到府衙,谁知他姐夫趁机贿赂府尹,要置我夫君于死地,霸占全部家产……”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 我不禁有些感慨,看来不只是相府里有这些明争暗斗,一般家庭也免不了。为了权,为了钱,就可以不顾血脉相连的亲情,多么可怕!又多么可悲!可这件事很奇怪啊!为什么会留下一封那么怪异的信呢?如果是伪造的,何不倾吞所有的财产,以他现在的做法,他应该是确有此心的,难道这其中暗藏着什么玄机吗?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府衙,那少妇慌忙进去。府衙很肃穆,高悬着“正大光明”的匾额,婉馨坐在一傍,脸色阴沉沉的,府尹是个五十来岁的人,低头哈腰的站在她身边,极近阿谀之态,一个男子跪在公堂正中,后半身满是血,少妇一进去就抱住他,两人相拥而泣。 我将事情的具体情况告诉了婉馨,她看着那一对夫妻,冷冷地说:“府尹大人,事情是这样吗?”府尹慌忙应道:“大体上是这样,但本官决没有收受贿赂,是这刁妇诬陷本官!请夫人明察!”一副无辜的样子。 “诬陷?!”婉馨冷哼一声,凌厉的双眸直盯着他,“本夫人在晚来一会儿,这人就让你打死了!” 府尹低下头不敢看她,浑身哆嗦,声音也颤抖起来,“那是因为……因为……证据确凿……可这刁民不服管束……咆哮公堂,诬陷朝廷命官……” “证据在此,”一个男子将那封信函呈上,“这是我岳父留下的亲笔书函,其中的字迹已经过鉴定。” “我明白了!”我惊呼道,所有人都吃惊的望着我,“我知道这封信的真实意图了。”婉馨疑惑地望着我,“是什么?” “这位老人家真得很聪明,”我拿过信道,暗暗佩服这位老人,“这封信的真实意图就是要把家产的十分之八留给儿子。” “怎么会?”府尹与那男子异口同声地惊叫道。 我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并不理会,此时,婉馨也饶有兴趣的看着我,“按照继承规定,理应如此。” “可这信上明明写着要把十分之八的家产给我的!”那男子急得面红耳赤。 “所以我才说这位老人家聪明啊!”我露出神秘的一笑,淡淡地说,“如果写明将十分之八的家产留给儿子,他还会或到今天吗?恐怕你早就会对他下手了吧!”我紧盯着他,他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 “只有这样做,才能保儿子平安长大。如果以后遇到能看出其中实意的人,儿子自会拿回家产,即使遇不到,他也会有十分之二的家产,也足够平平安安的过日子了。”我道出了真相。 “原来,原来父亲是为了保护我……”那受伤的男子抽泣起来。 “只是,”我走近那对夫妻,“你父亲没有想到的是,那个人竟如此狼心狗肺,竟要置你于死地,霸占全部家产。”说完,回首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 “说得很有道理,”婉馨幽幽地说,以一种探询的目光望着我,“府尹大人,你知道该如何判案了吧。” “下官明白!”他唯唯诺诺地应道,“王氏家产十分之八归独子所有,其余的归女儿、女婿所有。” “你把人家打成这样,就算了吗?”我不满的说,他完全规避了自己受贿的问题,府尹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答。“府尹大人就拿出半年的俸禄作为给他们夫妻的补偿吧。”婉馨起身说道,看那府尹的表情,简直就像在挖他的肉,“至于受贿一事,自会有人来查清楚。”她冷语道。 那对夫妻很是感激,能帮到他们,我心里也很高兴。婉馨派人将他们送了回去,“妹妹今日真是让我很惊讶啊!”婉馨道,语气平静,让人听不出究竟包涵着何种感情,“看来剑南没有看错人。”她朝我笑道,但我却觉得很不自在…… 第10章 毒药 终于到了我与剑南成亲的日子,整个相府表面上一片喜气洋洋的,府门前更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前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可我知道有些人并不盼望我的到来,甚至会想方设法的对付我,但我不怕,只要能跟剑南在一起,我就不会怕。 折腾了一整天,繁琐的礼节让我累坏了,穿着火红的嫁衣静静坐在洞房的龙凤床上,烛影摇动,满眼望见的只是绚烂的红……我不禁想起了远在冀州的父母,眼里只觉得酸酸的,我多想带着他们的祝福、在他们的注视下成婚,而如今呢?只有我孤身一人,父母都不在这儿,一个亲人也没有!离别时的情景在脑海中浮现:咳嗖不止的父亲,泪留满面的母亲……我的心好痛,仿佛插入了一把刀,我竟让如此疼爱我的父母这般痛苦!可我并不后悔当日的决定,直到遇到剑南,我才发觉自己的人生是完整的!他就像是我生命的另一半。 “都快二更了,大人怎么还不来呀?”惜春抱怨道,我微微一笑,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作了个手势叫她安静,“今天来了这么多人,应酬多,难免会久一些。”“姐姐,您瞧丞相多疼惜您,我听说大人一向勤俭,不喜奢华,这次却为您大摆婚宴,可见您在大人心中的地位。”她口气里满是羡慕,我顿觉脸上火烫火烫的,其实,我并不在乎这个婚宴是否隆重,只要有我和他就足够了,只要他在乎我就足够了。 “真是吓死我了!”杜鹃边慌忙进来,边惊恐的说道,“大喜的日子怎么说这样的话,真是没规矩!”惜春怒斥道,透过红色的盖头,我隐隐看到杜鹃低垂着头,一脸的委屈,她只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天真又可爱,那些规矩只会扼杀了她的单纯,“算了,她还小,哪里懂这么多。”我连忙提她解围,“姐姐,你这样只会惯坏她的。”惜春担忧地说。 “没事的,杜鹃出什么事了?”我连忙转移话题,省得一板一眼的惜春再纠缠不休,“宴会上的气氛可吓人了,那些做官的都被丞相吓得服服帖帖的。”“酒宴还没结束吗?”惜春才不管什么气氛不气氛的,这才是她最关心的,“快了,一会儿就该结束了。” 洞房里又恢复了平静,时光悄悄的流逝,桌上的红烛已快燃尽,却不见剑南的身影,我的心不安起来。惜春焦躁地来回走动,也许是怕我担心,不再问了。 门“吱”的开了,我的心飞快地跳起来,可顿时又凉了,不是剑南,“夫人,刚才凌夫人晕倒了,大人在潇湘院里陪着,说今夜就不过来了,让夫人早些安置。”是剑南的丫鬟琉璃,我的心仿佛停止了跳动,剑南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你知道这对我有多重要吗? 我“嗖”地揭下盖头,努力使自己的语调平和,“夫人病得厉害吗?我过去瞧瞧吧。”琉璃道,“大人说,今天就不必过去了,夫人也累了一天,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日在过去就行了,再说,凌夫人也需要安静。” 琉璃离开后,我呆呆地坐在床边,凝望着那即将燃尽的龙凤烛,良久无语,“姐姐,早些睡吧。”惜春劝道,我淡淡的应了。灯息了,一片黑暗,本该温馨、幸福的洞房,此刻却是冷冷清清的,我一个人独枕而眠,新婚之夜却不见了新郎,泪,在不知不觉间滑落…… 第二天一早,我就起身准备去看婉馨,穿了一件水蓝色的长裙,绾着简单的发髻,人显得很清爽。这是我第一次去婉馨的住处——潇湘院,院子不算大,但很清幽,佳木葱茏,奇花闪灼,一弯清流,向花木深处泻去,仿若人间仙境。 未进主室,就听到了剑南愤怒的声音,“我知道您一直都不喜欢婉馨,但同样是做母亲的,您就不能体谅一下她吗?为什么还要提孩子的事?” “若不是被你气急了,为娘怎会提那些陈年旧事!”是老夫人的声音,“再说,婉馨十六岁就嫁进了我上官家,到现在也近十年了,人都是有感情的,为娘也知道这些年她不容易,也是真心的疼她,你这样说,可就伤娘的心了。” “到底是不是,我们都很清楚。”剑南的语气冷得仿佛能把人冻住,“只希望您以后不要再提那孩子的事。” “我的小祖宗,别跑了!小心率着!”身后传来喘息声,回首望去,只见两个身着粉衣的小姑娘手牵着手正向这边跑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嬷嬷、丫鬟,但却被远远的甩在后面。 她们跑到我跟前,停下来直盯着我看。两个小姑娘,一个大概十岁左右,一个大概八、九岁,都很清秀可人,尤其是那个较小的,更是个美人胚子。“姐姐,你好漂亮啊!”较大的惊叫道。我弯下腰,轻抚她们的额头,“你们也很漂亮啊!”“你是谁?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较小的娇声娇气地问道,“那你们又是谁?”我温柔地笑道。 “妹妹,快走!她们要追上来了。”说完,两人就冲进主室,我也跟着进去了。“爹、奶奶,你们都在啊!”剑南脸上顿时露出笑意,“你们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我上前行礼,剑南温和的看着我,眼里有一丝歉疚,老夫人则是不屑的看了我一眼。“雪琳、雪珍,快见过三娘吧。”剑南冲那两个孩子道,她们回首望了望我,眼里满是疑惑,但还是见了礼。 “爹,娘病得厉害吗?怎么突然就病了?”那个叫雪珍的小孩子满脸疑惑的道,剑南上前把她抱在怀里,宠溺地说道:“没什么大事,你娘就是太累了。是不是爹不在的时候你又不乖了,惹你娘生气了?”雪珍一脸认真的模样,仔细地回想着,“没有啊!娘说我很乖的。”她望着剑南狐疑地说:“是不是爹惹娘生气了?”剑南轻捏她的鼻子,笑道:“小小年纪就懂得提你娘来质问爹了,长大了怎么了的!”老夫人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还是雪珍懂事,你娘没白疼你。”说完,冷冷地望了一眼一傍的雪琳。 正说着,一个男子端了一碗药进来,恭敬地呈到剑南面前,“请大人用药。”“这药是曹大夫亲自煮的吗?”剑南并未看他,只笑看着怀中的女儿,“所有过程都遵照大人的意思由在下亲自完成。”“爹,你也病了吗?”雪珍担忧地问道,“只是前些日子着了点儿凉,不碍事的。” 剑南放下雪珍,坐到上位,端起那碗黑糊糊的药,轻搅着,“夫人的药呢?”“夫人还要过锻时间才会醒,等会在下会亲自去。”“现在就去吧。”曹大夫应声退下。 “我可以去看看娘吗?”我身旁的雪琳怯怯地说,“不行!婉馨见了你这病恐怕就好不了了!”老夫人不耐烦地说,冷冷地瞪着她,真是奇怪,这个大些的怎么这么不讨老夫人喜欢,同样是孙女,差别咋就这么大呢?我心里暗暗嘀咕着。雪琳委屈地低下了头,我虽同情她,却也是爱莫能助。剑南不忍道:“你们两个都回去吧,婉馨还睡着呢,她需要好好休息。”“我不要!我要见娘!”雪珍撒娇的说道。“听话!”剑南微怒道,雪珍也只好作罢,转身之际,还做了个鬼脸。 剑南无奈地摇了摇头,正要喝药,就传来婉馨凄厉地叫声,“不要!不要!”那两个丫头刺溜一下就钻进内室,我和剑南也赶忙进去,老夫人则坐在那儿喝茶,不为所动。 只见婉馨坐在床上,脸色煞白,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在身后,紫菀正为她擦额头上的汗,雪珍熟门熟路的爬上床,直往婉馨怀里钻,“娘,你怎么了?”娇声娇气的道,婉馨脸上露出一抹笑,轻拍着她,“没事,只是做了个恶梦。”说着,似乎看到了一傍的雪琳,伸出手,示意她过去。雪琳怯怯地望着剑南,不敢过去,剑南颔首后,她才过去,婉馨把两人一同搂住,“娘,有我们在,不用怕的。”雪珍安慰道,“娘不怕的。”我和剑南就静静地望着这温馨的一幕。 “好些了吗?”剑南轻声问道,婉馨淡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的两个孩子。“紫菀,把外面的药端进来给夫人喝。”婉馨一惊,一脸孩子气的道,“我不要!”“自己着凉了都不知道,病了怎么能不喝药。” 紫菀把药端给婉馨,她像见了怪物似的忙往后退,“娘也怕吃药?”雪珍狡黠地笑道,“给我!”剑南等不及,亲自过去给她喂药,“你一病,比这两个鬼丫头还难缠、还孩子气。”“你知道还让我吃这黑糊糊的东西!”她不服气地瞪了回去。那一刻,我感觉到他们才是一家人,而我,是多余的。 “别逼我用灌的!”剑南警告道,说着,就拉住婉馨,直往上递药碗,婉馨急忙推开,药碗一不小心被率在了地上。 “毒……毒药!”我惊呼道,黑色的药在地上泛起阵阵白沫,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地上。“啊……”两个孩子惊叫着钻回婉馨怀里,剑南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双目露出森冷而嗜血的红光…… 第11章 开端 “来人!快把曹易给我抓起来!这个可恶的家伙,竟敢在药中下毒!”声音震耳欲聋,饱含着愤怒,剑南飞也似的冲了出去,我看到,他的眼里直冒着火,仿佛能把人活活烧死,好可怕!只感到一阵凉意袭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不敢想像,就差那么一点!要不然死得不是剑南,就是婉馨!真是太可怕了!连一个大夫也要杀剑南!他究竟做错了什么?相府里究竟隐藏着多少杀机?连最有权势的丞相也有人要谋害!这究竟是怎样一个世界?我该如何在这里立足、生存? 雪琳、雪珍浑身颤抖地抱着婉馨哭泣,婉馨安抚着两个孩子,眼里流露出忧伤的眸光,“快收拾一下!”我对一傍惊魂不定的紫菀说道,她慌慌忙忙地叫人把东西收拾了。我走道床边,解释道:“姐姐,你别乱想,那药本是给剑南准备的……”“我知道……他不会害我的。”她平静地望着我,双眸如湖面般寂静,但却又隐隐浮起一丝丝忧虑的涟漪。 “那个大夫为什么要害剑南?”我很疑惑一个小小的大夫怎么敢这么大胆的谋害当朝丞相?背后一定有人主使,那么这与上次剑南遇刺、发生叛乱会不会有关联呢?会不会是同一人在幕后操作?如果是,那个一心想置剑南于死地的人会是谁呢? “不清楚,但该来的,终究是要来了!”她惆怅地说道,担忧地看了看怀里的孩子,“没吓着你吧?”她向我问道,我轻轻地摇了摇头,“作为上官剑南的女人,必须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以后也许会遇到更意想不到的事,这,仅仅只是一个开端,你明白吗?”她语重心长的告诉我,望着她如幽潭般深邃的眼眸,我感到,以后的路也许更难走,“我明白了。”可是,既然已经作出选择了,无论前方有怎样的风雨,也只有一路走下去了,我决不会退缩。 “夫人!夫人!”外面传来凄厉地叫喊声,“求您救救我爹吧!求您救救他吧!”不一会儿,只见一个十四、五的少女直往这边冲,秋岚、皓月、芸香紧拽着她却没能阻止,她的衣服被扯破了,跪在地上哭诉道:“夫人,我知道我爹犯了大错,但他一定是迫不得已的,求您饶他一命吧!”说完,不停的磕头,额头很快便红肿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快停下。”婉馨示意那几个丫鬟拉住她,又让嬷嬷把两个孩子带了下去,“茜儿,这次谁也救不了你爹。”语气平稳没有一丝情感。“求您看在这么多年来我们父女对上官家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他一命吧。”茜儿苦苦哀求,“忠心?一次不忠就差点要了他主子的命。”婉馨冷语道,“我爹是一时糊涂,受人蛊惑,才会铸下大错,可他毕竟救过凌老爷和雪珍小姐的命啊!您就再给他一条活路吧!”婉馨脸上露出一丝不忍,“冰月,扶我起来,我们去看看。”她的身子还是很虚弱,勉强起了身,紫菀为她穿上一件有芙蓉作花边的白色外衫,“谢夫人!谢夫人!”茜儿磕头道,“先别谢,你爹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 剑南正在后园拷问曹易,我扶着惋惜快步赶过去,还未到就听见凄惨地哀叫声和行刑的板子声,进了石门只见剑南安坐在亭内,面色阴冷,眼神森冷,曹大夫正在接受板刑,早已皮开肉绽,血流满地。剑南示意停手,“你只是个小小的大夫,怎敢毒害我,一定是受人唆使,你招出那人我便饶你一命。”曹易毫不领情,大骂道:“你欺君罔上,名托国相,实为国贼,天下之人都想杀你,我何须受人指使!今日不能成事,不就一死而已!有什么可怕的!”听到他的话,我只觉手心泛凉,剑南气愤地怒叫道:“给我继续打!” “住手!”婉馨赶忙上前阻止,剑南一见便过来扶她,“你身子不好,怎么还跑来了。”“别再打了。”她劝道,剑南仿佛看出了她的来意,甩开她的手,“这件事你不要管!你忘了,你刚才差点死在他手上!”“你若再打,打死了他,就死无对证了,那么永远都不会知道幕后的人是谁了?” 剑南一怔,看了看地上的曹易,确实不能再打了,他抬起头,脸上突然露出狡黠的笑,“曹易,你再不招,你女儿就要替你受刑了。” 众人当场一惊,我回首望去,茜儿的眼里满是惊恐,天呐!剑南究竟要怎样,怎么能对这样一个无辜的孩子动刑呢?此刻的他,好陌生! “你这个国贼!别动我的茜儿!”曹易愤怒地叫道,剑南蹲下身子,脸上露着冷笑,“只要你告诉我是谁指使的,我保证令爱毫发无损。”曹易并不回答,“来人!把曹茜拿下!”剑南厉声道。“剑南……”婉馨试图阻止,“说了叫你不要插手!” “慢着!”曹易终于开口了,“我招。”那两个字轻的几乎听不到。剑南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是谁?”“你先替我松绑。”剑南示意侍卫松绑,曹易在侍卫的搀扶下站着,“茜儿,爹对不起你!”说完,猛地推开侍卫,顺势撞向台阶,顿时鲜血四溅。 我只觉浑身瘫软,身子站不稳,紫菀一把扶住了我,脑子里一片空旷,这是第一个在我眼前死去的人,刚刚还活着,现在却……耳畔隐隐传来茜儿绝望的惨叫,还有,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把尸体带去菜市口,曝尸三日!把曹茜押入狱中,听候处置。” 浑身是血的尸体从我面前拖走,还有,那个孩子,我的心仿佛也停止了跳动。“为什么……茜儿……”婉馨仿佛也被抽干了,“不能留下后患,我不想几年后再出现一个人要找我报仇。”话冷得胜过冬日的寒风,我的视线模糊了。 “紫菀,送冰月回去。”我感到,他怜惜的看了我一眼。模糊的视线中,剑南横抱着婉馨向潇湘院走去,他,还是我认识的剑南吗?我不禁问自己。不知道!什么也不想再想了…… 我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在床上呆呆地坐了多久才平静下来,心还是好乱,但什么也不愿再想,一想仿佛就看到了那鲜血淋漓的尸首。“姐姐,你好些了吗?云芷小姐来看你了。”是惜春,我微微地抬起头,那娇美的脸庞映入眼帘,云芷脸上满是关怀,她也许是这个家里唯一在这时想起我的人了。“今天的事,我都听说了,被吓着了吧?”声音很柔和,“还好,我好多了。”“那就好,我刚去了潇湘院,那两个孩子被吓得不轻,大表哥今天可能过不来了。”她话说的很轻,好像是怕我难过,她握住我的手,安慰道:“今夜我在这里陪你。吃些东西吧,你午膳就没用,晚膳多少吃点儿。”我觉得心里涌起一阵暖流,“我不想吃,不饿。” 我们就靠在床边谈一些有趣的事,我知道她在努力地安慰我,想让我高兴,可我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出他的身影,好想见到他…… 夜深了,门忽然开了,那盼望已久的身影走了进来,“云芷也在啊。”他一脸的倦意,云芷上前轻语道:“我以为大表哥会留在潇湘院,就过来陪陪冰月。”“让你费心了,好不容易才把那两个丫头哄睡了,就过来瞧瞧。”“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不打扰你们休息了。”云芷静静地退了出去。 望着他,不知为什么,泪水直往上涌,他的眼里满是怜惜,手轻抚着我的脸颊。把我拥入怀中,泪落在他的肩上,泛起一圈圈伤心的晕,“对不起。”他轻轻地说,一时间,仿佛什么都不在重要,仅仅是经历了一个开端而已,只要他还在乎我的,这就够了…… 第12章 入宫 不知怎的,在剑南怀里,我的泪止不住的滑落,“还在怨我吗?”他充满魅惑的嗓音响起,“没有啊。”我尽量使自己的语调平稳,但还是显示出了哽咽的声音。 “真得吗?”他望着我的双眸,幽幽地说,眼里有着我不清楚的情绪,我只觉地被他这样看着很不自在,心里的委屈涌了上来,不禁脱口而出:“是的,我是有些怨你,为什么新婚之夜抛下我一人?为什么今天发生这样的事却对我置之不理?可我一见到你,却又什么都怨不起来……”泪,不停地流,话一出口,我却后悔了。 剑南望着我,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用温暖的手抚去我的晶莹的泪珠,我迷茫的看着他,“这才是我认识的冰月。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我微微地笑了笑。 “冰月,你爱我吗?”面对他突如其来地提问,我有些不知所措,脸上泛满了红潮,羞赧地低下头,谁知下巴被他挑起,对上那令人眩晕的眸子,眸子里闪动着期待的流光。 “我爱你,剑南。这一生一世我只会爱你上官剑南。”我鼓起勇气,倒出心里最真实的情感,他的眼里涌动着喜悦,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那一夜,被他紧紧拥着,没有了不安,没有了恐惧,沉沉地睡去,这是到相府后,第一个安稳觉。 接下来的日子过的很平静,剑南依旧很忙碌,但每夜他都宿在我那里,陪着我,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云芷也常常过来陪我聊天,我们的关系更为亲近,这让我在相府找到了珍贵的认同。这段日子,婉馨的身子渐渐恢复了,但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对剑南总是淡淡的,不冷不热,尽管她对我依然如故,尽心照顾,可我却感到一丝隐隐的不安。 “冰月,你知道了吗?司徒无忌被俘了!”剑南高兴的向我说道,我笑着为他斟了杯茶,“是吗?那太好了!你可以放心了。”剑南摇了摇头,脸色沉重,“只怕,以后会……”他顿住了,没有再往下说,品起了手中的茶,我也不想追问,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他打破了那片刻的沉默,“后天要在宫中为凌峰举行庆功宴,你也去吧,好好准备一下。”“入宫!”我有些惊讶,没想到我竟然可以去秦王朝的皇宫,“可是,这样妥当吗?我什么都不懂……”“我说可以就可以。”他打断了我的话,我,毕竟只是一个妾,一个出身低微的妾。“况且,我妹妹也很想见见你。”他笑着鼓励我,我点头应下了。剑南同父异母的妹妹上官剑秋是当朝皇后,听说,她是个心地非常善良的人,剑南一直很疼爱这个妹妹,两人感情深厚,可她为什么想见我呢?是爱屋及乌,还是……我甩了甩头,不准自己再胡思乱想,这些日子以来,我有些草木皆兵了。 终于到了入宫的日子,天未亮就起身开始准备,我心里忐忑不安,喜忧参半,穿上了昨天剑南派人送来的正装,那是一件绯红色的绫罗襦裙,正襟上绣着牡丹,金丝镶的边,惜春给我梳了一个美丽的发髻,发上插着金凤步摇簪,脑后垂着金色的流苏,“姐姐好漂亮!”惜春惊叹道,我望着镜中的自己,觉得有些不妥,我毕竟只是个配角,这样是不是太强眼了?“这……”我刚想开口,“姐姐,这件正装配这个发式最合适不过了,出发的时辰快到了,我们出去吧,免得让夫人等。”她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生怕我会像上次那样,时辰确实来不及了,只好这样了。 庆功宴是在晚上进行,但为了觐见皇后,就要早些入宫。我走入花园,婉馨早已等候在那儿了,她身着一袭白色的纱衣,边纹错落有致,裙角绣着娇美的昙花,发上插着两支白玉簪子,飘逸的发丝垂在胸前,素雅、清丽,气质如兰,宛若出水的莲花,我不禁痴痴地望着她,仿佛眼前站的是个出尘的仙子,惜春在后面推了我一下才回过神来,这时注意到,婉馨也是惊诧的注视着我。 “冰月失礼了,竟让姐姐在这里久候。”我行礼道。“没关系,我也是刚到,时候不早了,走吧。”她轻轻地说道,便拉着我的手向府门走去。 “剑秋人很随和,也很好相处的,我想她一定会喜欢你的。”看着略显紧张的我,婉馨安慰道,我回以一笑。透过车窗,皇宫那红色的高墙映入眼帘,并逐渐清晰,巍峨、壮丽,令人肃然起敬。是啊,这里是权力的中心,多少人费尽心计就为了进入这里,这里又曾上演了多少血腥的争权悲剧,父子反目,兄弟成仇…… 下了车,在宫人的引领下,我们前往皇后的居所——凤藻宫,一路的风光令我陶醉,比起相府,这里的景观更为美丽、奇特,让人难以把这里与残酷的权力斗争联系在一起。 一进凤藻宫,只见一个二十出头的、身着大红色宫装的少妇在宫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高贵、秀美,婉馨刚要行礼就被她扶住,“嫂嫂怎么还这么多礼!”声音温润如珠玉溅落,“这是应该的,不能坏了规矩,落人话柄。”婉馨还是行了礼,“嫂嫂是不是忘了我这个妹妹,这么久都不来看我。”剑秋摇着婉馨的胳膊撒娇地说道,“这些日子实在是太忙了,妹妹可不要见怪啊。”婉馨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要我不生气也可以。”她神秘的笑着,婉馨宠溺地望着她,“今天凌大哥也回来了,我想再听你们琴箫合奏一曲。”婉馨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如果峰愿意的话,我没意见。” 剑秋高兴的笑着,视线转移到我身上,“这位,是冰月嫂嫂吧。”我上前行礼,“都是自家人,下次不用这样。”她脸上露着灿烂的笑,“嫂嫂果然好美丽,真是世间难求啊!” 我们在凤藻宫长谈起来,剑秋确实是个很随和的人,心地善良,很单纯,也有些孩子气,也许是从小受到很好的保护,未曾经历任何风雨磨砺的缘故吧。她不属于这残酷的宫廷,却又必须在这里生活,也很不容易吧。 “皇后娘娘,时辰差不多了,该沐浴更衣了。”宫女上前提醒道,是啊,不知不觉间快日落了,我和婉馨起身告辞。 一出凤藻宫,一个太监上前行礼,道:“主子请夫人移步一叙。”我清楚的看到婉馨脸上踌躇的神色,“冰月,你先去偏殿休息一下,在过一会儿,会有人带你去瑶台的,不用等我了。”说完,在那太监的引领下离开了。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有些疑惑,那太监口中的主子是谁呢?婉馨为什么会踌躇呢?剑南的话突然在我脑中回响,“……你跟在婉馨身边,最好是寸步不离……”我禀退宫人,悄悄地跟了过去…… 第13章 迷情 我小心翼翼地远远跟在他们后面,穿过花园,她的身影消失在一带翠嶂之中,那是一片假山,形若猛兽,掩映在藤萝之下,满布着斑状的苔藓,仔细一瞧,才发现其中微露一条青石小道,经过山口,只见一块如镜的白石上刻着“曲径通幽”四个字,我好奇的往里走,小路蜿蜒曲折,隐没在葱茏的灌木丛中,时隐时现。走到路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怪石环绕,竹林密布,奇花闪烁,流水淙淙,远处的亭子边,伫立着一青一白两抹身影。我隐匿在竹林的荫暗处,悄悄地向那边靠过去,躲在一块巨石后面,能清晰的看见眼前的情景。 举首望去,在绚烂的夕阳的映照下,一对男女静静的相互凝望着。那个男子一袭青色长袍,相貌俊美,有着文人的优雅气质,如夜幕中明星般闪亮的眸子痴痴凝望着眼前的女子,那是我不曾从剑南眼中看到的神情,满是痴迷、不舍以及无奈。婉馨静静望着他,美丽的眼眸像含了烟水般迷蒙,楚楚动人…… “你好吗?”饱含关怀与忧伤的男声响起,打破了那迷蒙醉人的沉寂,婉馨微微笑了笑,“很好啊。” “听说你前些日子病了。”他幽幽地说道,“还像以前那样怕吃药吗?记得以前为了让你吃药总要费很大的功夫。”说着,仿佛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微蹙的双眉渐渐舒展开来。 婉馨仿佛也回忆起了以前的事,笑道:“没办法,就是怕那股味道,这辈子恐怕是改不了了。不用担心我,病都好了。” “下毒的事呢?听说上官剑南差点儿就让你把那碗毒药喝了。”他依旧神情忧虑,仿佛急于知道些什么。 “剑南。”她神情坚定地说,“他不会害我的,那只是个误会,如果不是那样,恐怕,恐怕他就不在了。”不经意间,一抹忧虑略过她如月的面庞。 他神情黯然,“你还是这么相信他……身子好了,这里也没事了吗?”他手指着自己心的位置,忧心地问道,婉馨的神色有些慌乱,稍稍蹩过脸去,躲过他探寻的视线。 他沉默了许久,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我听说,剑南他纳妾了,还是个绝美的女人,你,真得不在乎吗?”忧虑的眼神凝固在她身上,我不禁心头一惊,跟我有关系! 婉馨温和的望着他,神气复杂地说道:“他纳妾,是迟早的事,很久以前我就作好了准备,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够了。” “婉馨。”男子走近她身边,“什么叫”迟早的事“,我认识的凌婉馨,不是这个样子,她不会认命于所谓的礼法。” 婉馨望着他,眼眶里闪着晶莹的波光,“这里面的缘由,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得清的,你不要再问了。”语调满是委屈,不想再说下去。我被她的话惊住了,剑南娶我,会有什么缘由吗?她,到底还是在乎的吧? 那男子一下子把她抱在怀里,有些埋怨地道:“我怎么可能不问!如果上官剑南的妻子是别人,他纳多少妾我都不会在乎。可是,你是他妻子呀!我怎么可能不问啊!我只在乎你,我只想知道你是否过得好啊!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嫁给他,明知道他年长你很多,明知道他很风流,却还是嫁给了他,可这么多年,我已经渐渐说服自己,你是对的,至少他娶你以后,一心一意的待你,只有你一个女人,这恐怕无人能及吧。可是事实证明我错了……” “不要再说了。”语音伴着哭腔,婉馨挣扎着脱离了他的怀抱,哀戚的眼神凝视着他,“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不要插手,玄哥哥。”仿佛是特意加重了“哥哥”这两个字。 他仿佛受到巨大的打击,大叫道:“我不是你哥哥,也从不想像哥哥那般对你!婉馨,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你难道忘了,你说过你会嫁给我。”我不禁一惊,他究竟是谁?他和婉馨究竟是什么关系?怎么会有这样的承诺呢?我惊讶的望着婉馨。 婉馨不禁一窘,慌忙解释道,“那是儿时的玩笑话,怎么能当真。” 他双手紧扣婉馨的双肩,“你,爱上官剑南吗?”这几个字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的。 “不知道。”她双目好像失去了焦距,“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不让自己再想这个问题了。” “那为什么嫁给他?”看着有些失魂的她,语气不禁有恢复了平和。 “为什么?”她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没有为什么,因为必须!为了王朝的安定,为了两家的利益,必须这么做!虽然剑南他也不愿意,可也只能接受这场政治联姻,你应该很清楚的!不是吗?” 他松开了紧扣的手,向后退了两步,“一定还有别的原因,否则你不会这么做,告诉我。” 婉馨看了看天,暮色已沉,天边泛着最后的光辉,“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说完就转身离开了,他哀伤地望着她的背影,并没有阻止,“婉馨,只有离开上官剑南你才会幸福,为了让你幸福,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婉馨顿时停下了脚步,怔怔的伫立着,久久的才转过身,脸上只有严肃的神情,“我不希望我喜欢的玄哥哥消失,那将是对我无法弥补的伤害。就算是为了我,保重好你自己,不要让悲剧再发生,我不想让任何人受到伤害。” 男子脸上泛起复杂的情绪,“其实,活得最累的人是你啊!”婉馨勉强的露出一抹苦笑,便离开了。 园子里,安静了下来,就剩下我孤身一人,我靠着巨石,陷入一片忧虑之中,那个人究竟是谁?他会不会伤害剑南呢?剑南与婉馨的婚姻又有什么隐情?剑南娶我难道不是因为爱我,而是也有什么必须的缘由吗?…… 天越来越暗,我才恍惚的意识到该去瑶台了,顺着原路走,出了翠嶂,却不知该往那里走了,刚才来的时候光顾着不要被发现,根本没仔细留意路径,这下要怎么办?算了,走走看吧,船到桥头自然直,说不定一会儿能遇见个宫女或太监的,就能让他们帮忙指路了。 天呐!这个皇宫怎么跟个迷宫是的,最奇怪的是,怎么半天也没见个人影,难道都跑去瑶台帮忙了?这未免太夸张了吧?天已经全黑了,再耽误下去就迟了,怎么办呢?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池水边,皎洁的月光下,一个寂寞、孤傲的身影映入眼帘,我顿时兴奋起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这下有救了!我赶忙走过去,不知为什么,看着他的背影一种心酸的感觉涌上心头…… “请问……”他回首的一刹那,我呆住了,话卡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声,眼前的男子竟如神祗般绝美,几乎完美的五官在昏晕的月光下更加摄人心魄,浑身上下自然的留露出儒雅的气质,那件乳白的长衫真是与他再相称不过了。 那男子不自然的轻咳了两声,我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事吗?”声音温和,让人觉得心安,“哦,那个,瑶台怎么走?”他一听,有些诧异,“你要去瑶台?”我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也正要过去,跟我来吧。”我静静地跟在他身后,心想他也许是个做官的吧,可他长得实在是太帅了,心里有着莫名的激动。 一路上他都莫不出声,“前面就是瑶台了。”他突然说道,我抬头望去,远处是长长的台阶,仿佛直通天际,石阶下有一抹很熟悉的身影,正向这边走来,步伐越来越快,最后是飞奔,近了一看,是婉馨!她直截抱住了我前面的男子,那一刻,我的心跳差点停止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这么久都不回来,我都快想死你了。”她埋怨地说道,语气里带着深深的依赖与眷恋,“都是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莽撞,这么粘人?”他满是宠溺地说道,“再大,也是你的小妹妹啊!”她松开手,笑着冲他撒娇,那笑是发自内心的,在晕白的月光下,美极了! 什么?他就是凌峰!婉馨的哥哥,凌氏的掌权者,秦王朝的最厉害的将军之一!听说他指挥了多次重大战役,本想应该是个威风凛凛的武将,可他却这么儒雅,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你们怎么会一起来的?”婉馨注意到了他身后的我,“我本想自己走走,谁知迷路了……然后……就遇上了凌大人。”我吞吞吐吐地作了解释,在婉馨介绍后,他用惊诧的、审视的目光看着我,这让我有些不安。 走上瑶台,台上灯火辉煌,中间是一条红色的长毯,直铺到最里面的高台上,两侧是整整齐齐的桌案,许多大臣都已落座,最上面摆放着龙椅和凤座,稍下面左右两侧各摆放一个桌案。一进瑶台,大臣们纷纷起身行礼,我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凌峰落座在皇座右下方的桌案,婉馨拉我坐在了左边的桌案,轻语道:“别怕,你就坐在剑南身边吧。”说完,起身坐到了凌峰身边,凌峰有些诧异的看了看她,她露出甜美的笑,凌峰也就不在意了。我清晰的感觉到,低下有一双双灼热的视线在我身上游走,是惊艳,是疑惑,是嫉恨……我只觉得如坐针毡,心跳不断加速。 “丞相到!”一声嘹亮的喊声划过,我只觉救星来了,只要在他身边,我就会觉得安心,可以平静的应对一切。剑南身着暗红色的长袍,袍上有着黑丝绣的图案,英气勃发,霸气纵横,走过来后,看到落座的情况,他眼里有一丝惊诧,但转瞬即逝,微笑着走到我身傍坐下。 “皇上、皇后驾到!”众人纷纷起身行礼,“众位爱卿平身吧。”威严的声音传来。抬首之际,我差点惊叫出声,“怎么了?”剑南扶我起身坐下,我微微笑笑,“没什么。” 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皇帝优雅地坐在龙椅上,竟是他!我的心仿佛跳漏了一拍,那个在“曲径通幽”里的男子,竟是当朝天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皇帝望着剑南身边的我,目光冰冷胜过冬日的冰雪,而华贵装束的皇后朝我微笑着打招呼。筵席开始了,乐声响起,舞姬献舞,整个瑶台顿时热闹非凡。 今夜的婉馨好美丽,那醉人的笑,是我从未见过的,真可谓“一笑倾城,再笑倾国”,这也许才是最真实的她,在哥哥面前,她只是一个受他疼爱的妹妹,可以肆无忌惮地撒娇、任性。静静地望着他们,一种想法不禁在脑中闪过,如果他们不是兄妹,绝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绝美的容颜,儒雅的气质,绝顶的智谋,都是那么的相配,多么令人羡慕啊! “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剑南的声音幽幽地响起,我回过神来,朝他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有点紧张。”我发现剑南正用一种极为难测的目光凝视着婉馨和凌峰,他转过头,笑道:“有我在,你怕什么?”我微笑着颔首,一副小鸟依人的姿态,他笑了几声,一把把我搂在怀里,“今天你真漂亮。”我不禁羞红了脸,众目睽睽之下怎么可以这样,他眼中的流光令我晕眩,沉醉其中不愿自拔。 越过剑南我看到了皇帝依旧冰冷的目光,这让我顿时清醒,可在转向婉馨的那一刻,眼里却满是柔情和担忧,皇后也留露出忧虑的神情,婉馨却依旧笑着,仿佛此刻她的眼里只有凌峰,其他人都是空气。 “来,上官爱卿、凌爱卿,朕敬你们一杯!”皇帝举杯道,剑南放下我,拿起酒杯,“上官爱卿击退楚国侵扰,凌爱卿平定司徒无忌的叛乱,有两位爱卿在,我大秦王朝必会国运昌隆,朕无忧矣。”说完,满饮一杯。这话可是言不由衷,皇帝大权旁落,政权掌握在上官家、凌家手中,心中肯定不服,但却又必须这样做,身为帝王却只能如此悲哀。 皇帝温和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婉馨身上,就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而剑南则冷冷地撇看了皇帝几眼,我隐隐感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就像一根紧绷的线,随时会有绷断的可能,最有可能化解危机的那对兄妹却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心不禁又高悬起来。 “嫂嫂。”皇后温润的嗓音响起,婉馨仿佛这才注意到她,“你答应我了要与凌大哥琴箫合奏一曲的,不妨就在这筵席上演奏,让众卿家都有幸听闻一下吧。” “哦,是吗?”皇帝望向皇后,“那真是太好了,朕也有许多年没听到你们兄妹合奏了,如今回想起来,仍觉是天籁之音,人间少有。”言语中不乏感慨怀旧之意。 “多年不曾合奏了,只怕生疏了,会教陛下失望的。”婉馨有意推托。 “没关系,在场的有谁敢笑话不成?我们都洗耳恭听。”剑南不在意地说道,玩味的望着婉馨。 “那就献丑了。”凌峰含笑道,起身扶着婉馨向台中走去,顿时,喧闹的瑶台瞬间寂静下来。 婉馨坐在琴前,凌峰朝她温柔的一笑,似是鼓励,婉馨微微点头,玉指拨弄起琴弦,幽美的音符瞬间从纤细的手指间倾泻而出,凌峰吹奏着手中的青玉箫,低沉的箫声与琴声相应和。曲调有些忧伤,婉转缠绵,似悲似泣,在空中回荡,宛若仙乐飘飘。不经意间,婉馨抬首之际,似水的双眸留露出淡淡的哀愁,淡的像清晨的细雾一般。剑南出神的望着他们,仿佛沉浸在某种回忆之中,眼中流过惆怅的波光…… 一曲终了,赞贺之声不断。“这是什么曲子?好美啊!”我问剑南,他幽幽地说:“《长相思》。”“《长相思》?”我自语道,“曲名也好美!”皇帝神情专注好似仍沉浸在曲中,仿佛是由乐曲引发了内心深处的记忆,也仿佛是迷醉于眼前的人儿。 筵席很快便结束了,瑶台恢复了平静,我和婉馨携手走出宫门,准备乘车回府,正谈得投机,剑南突然出现,一把抓住婉馨的右手,用力的向前拉,“跟我走,有话跟你说。”语气淡得没有任何感情,婉馨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痛啊!”剑南丝毫不顾她的抱怨,连拉带拽地把她塞上车。 不会出事吧?婉馨私见皇上的事,不会被发现吧?我心里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回府的路上,心里也总是忐忑不安。一下车,就听见婉馨的声音,“松手啊!很痛啊!你知不知道!”只见剑南紧抓着她的胳膊,婉馨奋力的挣脱,剑南见势,直接把她打横抱起,“上官剑南!你放下我!”婉馨仍不停地挣扎,愤怒的说道。“你再动我就把你摔下去!”剑南毫不退让,“你有话就好好说!怎么总是这么霸道!”她不再挣扎,可还是不服气,剑南抱着她进了府门,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心里一阵凉,在夜晚的冷风中,不禁裹紧了身子…… 第14章 横祸 寒冷的夜风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冰冷,心里也泛起丝丝凉意,神情黯然的回到了梨香院。禀退侍从,我独自坐在桌前,失神的凝望着那在夜风中摇曳、跳动的烛火。幽幽的烛光,宛若情人温柔的眼波,可是,我爱的那个人,此刻,却陪在另一个女人的身边…… 我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贪心了?原本只是想陪在他身边,拥有他的爱,哪怕只有一点,我也就满足了,可现在,知道他陪在婉馨身边,我为什么会这么失落、这么伤心呢?那么渴望拥有他全部的爱,成为他一生唯一的挚爱,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事,却还是忍不住这样想。我被惯坏了吗?自嘲的笑在嘴角蔓延开来。 爱?剑南,他真的爱我吗?我不禁自问道。不清楚,真的不清楚!他变化不定,是那样令人难以琢磨,他不止一次的让我感到陌生,对曹易施以酷刑,以莫名之罪残忍的杀害无辜的曹茜,将叛乱的司徒无忌凌迟处死,更将他一家满门抄斩……爹的话在我耳畔回响“他是为权而生的,除了他自己,他不会爱任何人”。虽然他对我很好,可那就是爱吗?那就能证明他的爱吗? 那他爱凌婉馨吗?皇帝说他以前很风流,可这么多年,即便他作了权倾朝野的丞相,却仍只有一个妻子,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做到这一点吧。一个原本风流的人能有这么大的改观,究竟是为了什么?可又为什么要娶我——一个毫无身世背景可言的弱女子?婉馨口中的缘由,是她在搪塞皇帝,还是确有其事?我不敢往下想,我害怕,真的好怕! 孤灯冷月下,惊慌与不安逐渐席卷了我的意识,不知不觉的陷入了梦乡,躲避开一切,只保留着那最初的、瑰丽的梦…… “姐姐,姐姐……”昏昏沉沉中,一声声熟悉的呼唤传来,无力的睁开惺忪的睡眼,惜春娇小的脸庞便浮现在眼前,“姐姐,快起来吧,老夫人派人过来传话了,说要您过去一趟。”惊讶之余,我连忙起身梳洗着装。也许是因为不喜欢我,连日常的请安,老夫人都借口不喜欢人多,让我每月初一去一次便可,本来我也是难得落个清闲,可以不必去碰钉子,可是今天不是初一呀,怎么会突然叫我过去呢?心惴惴不安地跳着。 “今天丞相出城去查阅军队和京畿地区的守备,可能要过两天才能回来,凌夫人带着两位小姐回凌家住几天了,一听舅舅回来了,两位小姐都吵着要去凌府……”惜春一边帮我梳头,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都不在?这会不会太巧了?我更加心慌。 梳洗完毕,就赶忙向荣禧堂赶去。屋内,只有老夫人和王姨母,以及几个丫鬟,整个堂屋很是寂静,静得令人不寒而栗,老夫人自顾自地喝着茶,王姨母脸上挂着笑,但那笑容却像是透了冰,寒意四射。我上前行礼,老夫人却并不在意,也不叫我起身,我就一直在那里半屈着身子。 “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竟让长辈等这么久。”老夫人的声音略带低沉,暗夹着蓄势待发的怒火。 “冰月知错,请老夫人恕罪。”我早就知道她找我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少不了又要挑错,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希望能快点过关。 “知错?”老夫人双眉冷冷一挑,“凤凰就是凤凰,山鸡就是山鸡,山鸡再怎么装扮也变不了凤凰,山野丫头再怎么教这规矩也像不了大家闺秀。”话里满含着轻蔑与讽刺,难道就因为我出身不高,就要受到这样的羞辱吗?我咬咬牙,强忍着心中的不平。 “起身吧。”老夫人缓缓道,放下茶杯,凌厉的眼神如利剑般向我射来,我身畔四周像是凝结了一层冰雪,那般冷漠冻人,我低下头,不敢看她,“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吗?”略带怒气的声音响起,我做错什么了吗?我默默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老夫人冷哼道,“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做符合自己身份的事,不要存有非分之想,这就是最简单的规矩。你昨天做了什么,还记得吧?”我疑惑地望着她。 “以妾的身份参见宫宴,已是天大的荣幸,你竟还不知足,仗着剑南对你的宠爱坐在首座,如此漠视规矩,还不知错吗?”老夫人训斥道。 就因为我坐在了剑南身边吗?“那是婉馨姐姐叫我坐在那里的。”我慌忙解释道,这可不是我要的呀。 “犯了错还敢顶嘴!”老夫人怒斥道,眼神更加冰冷,“婉馨一向谨慎,怎么会做这么出格的事!在宫宴上不知自爱,过分亲密,也要说是她叫的吗?还不给我跪下!现在外面的谣言你知道吗?相府的名声就要毁在你手上了!”我委屈的跪下了,泪水直在眼圈里打转。 王姨母上前道:“姐姐,用不着跟这样的丫头生气,气坏了身子,那多不值呀。这丫头野惯了,不好好教训是不会懂得怎么守规矩的。”说着,还恶狠狠地瞪了我几眼,恨不得将我剥皮拆骨。 “婉馨管不了你,那就我来教吧。”老夫人说道,我惊恐地望着她,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这不是我的错啊!怎么可以全怪到我头上呢? “姐姐,要怎么罚她?可一定要让她记住这个教训!”王姨母笑道,那笑满是幸灾乐祸,“动家法吧。”老夫人摇了摇头,“打坏了这水灵灵、白嫩嫩的皮肤,剑南那小子又不知道要怎么跟我闹呢,我可不想为了她跟剑南再有什么误会。抬上来!” 话音刚落,几个丫鬟抬了两块大冰块上来,放在了我面前,这是要干什么呀!还没等我多想,就听见老夫人胜过寒风的嗓音,“你给我在这上面跪两个时辰。”什么?怎么可以这样做!怎么可以这么残忍!“这不能怪我!”我一时情急大叫道,“死丫头!老夫人已经对你很仁慈了,你竟还不知悔改,还要狡辩!”委屈的泪涌出眼眶,“我不是狡辩!”我拼命摇头道,“不用多言,把她给我押上去!我今天就要让她知道上官家的规矩!”老夫人不耐烦地说道。 几个丫鬟应声上前钳住我,硬拖着我向前,我拼命挣扎,可是,却毫无用处,惜春突然扑过来,推开那几个丫鬟,抱住我,哭诉道:“老夫人,请你开恩放过我家夫人吧,惜春愿意替我家夫人受罚!”我抱着她,是啊,她是唯一关心我的人,那些人已经没有人性了! “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一样没规没距的,主子在说话,哪里轮的到奴才插嘴!”老夫人怒不可言,“你想受罚,好!给我拉出去打二十大板!” 这对我而言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我清晰的感觉到怀里的惜春身子一僵。天呐!二十大板!她们就如此漠视奴才的生命吗?惜春那么瘦弱,那会要了她的命啊!“不!”我发出凄厉的惨叫,“老夫人,我愿意受罚,您就放过惜春吧,求您了!” “真是主仆情深呐!”王姨母冷笑道,活像地狱里的恶魔,“这是她自找的,怪不得我,给我拉出去打!”老夫人厉声道。 几个丫鬟强把惜春往外拉,“不要啊!”我歇斯底里地叫着,努力的抓住她的手,可我的手腕也被几个丫鬟死死抓住,根本无力挣扎,惜春面色惨白,眼里满是惊恐,可我抓不住她,她的手从我的手心里滑落,“不要啊!”她的身影在我的视线中模糊了,泪不停地流着,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同样是奴才,她们怎么可以这么无情,像野兽一般残忍! “啊!……”我只觉双膝有一阵刺骨的寒意,并迅速席卷我的全身,肩被人死死的按着,头上的发钗也掉了,乌黑的发丝全部垂了下来,遮盖住了我悲戚的、满布泪痕的脸。膝下的冰再冷,也比不上那些人的心冷! “啊!……”屋外传来了惜春的惨叫,我的心不停地抽搐着。剑南,你在哪里呀!快来救救我们啊!我在心里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突然想起,他出城了!没有人能救我们了!只觉眼前一片黑暗,亦如我现在的心境,被绝望慢慢地渗透…… 第15章 探病 惜春的哀号声在耳畔消失了,老夫人也回后堂休息了,我就那样一直被押着跪在冰上,寂静的大厅,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阴冷,不知过了多久,刺骨的寒意渐渐消失了,双膝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意识也逐渐模糊了,可心却痛得厉害! 一直倍受父母疼爱的我,何时受到过这样的对待!爹娘连打一下都舍不得,可老夫人却对我如此残忍!难道就因为我出身低微、不讨她喜欢,她就可以这么折磨我吗?难道就因为她手中有权、地位高贵,就可以肆意凌辱他人、视生命如儿戏吗?这样的冷血无情,这样的蛮横无理!对啊!?这一切我早就知道的,不是吗?早就知道他们是毫无人性可言的,在他们眼里,有的只是利益、权力!为了剑南,我愿意涉足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可让我没想到的是,竟然可以残忍至此! “你要小心婉馨嫂嫂。”云芷的话清晰的浮现在我脑海中。婉馨,她是故意的吗?我不懂其中的规矩,可她出身世家,怎么会不懂呢?昨夜的她,如仙子般清雅,有着颠倒众生的无邪笑容,连这样的她也跟其他人一样吗?她会有这样的心机吗?会如此狠毒吗?她曾亲口说要我一如既往的爱剑南,亲切地唤我妹妹,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是笑里藏刀、别有居心吗?意识越来越模糊,仿佛要抽离我的身躯…… “全都给我放开她!”声线不高,却夹杂着不容抗拒的威严,肩上沉重的力道一瞬间消失了,我的身躯剧烈地摇晃起来,向一边坠去,就在我恍惚的意识到要重重的摔在青砖地上时,却意外的被一双温暖的手扶住。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温润而又带有痛惜的声音飘进耳中,遮住脸的发丝被纤细的玉指拨开,是她?竟然是她——凌婉馨?她的眼中满是惊诧和难以置信,我迷惑了!只想沉沉的睡去。 “紫菀,快去叫大夫!芝兰,快把冰月抬回去!”她焦急地叫道,“可是……夫人,两个时辰还没到,怕老夫人会……”不等她说完,婉馨怒斥道:“你眼里难道只有老夫人人,没有我吗!我会亲自去见老夫人,有什么事我会担着……”意识完全消失了,陷入一片黑暗…… 朦朦胧胧中,隐隐听到婉馨满是愧疚的声音,“都是我,是我害了冰月呀!如果我不是那么任性的话,也不会让老夫人有借口整治她,还把惜春打成那个样子。”“小姐,这怎么能怪您呢?您不要太自责了。”是紫菀的声音,“怎么会不关我的事呢?明知道老夫人的行事作风,明知道老夫人对她不满,我就更应该小心谨慎才对,可偏偏……”“可您那样顶撞老夫人,不好吧?”“有什么不好的?从我嫁进上官家起,她心里就窝着一口气,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不会满意的。恐怕也是因为我气我才连累了冰月吧。”“小姐,夜深了,去休息吧。”“我想等冰月醒过来。”…… 她是关心我的吗?她并不是有意设计我的吗?可是,没有力气去想了,又沉沉的睡去了。 脑子里还是昏昏沉沉的,我无力的睁开疲累的双眸,刺目的光线射进眼里,双膝和小腿上的麻、痛之感迅速蔓延开来,令我顿时清醒了许多,“小姐,三夫人醒了!”婉馨坐到床边焦急地问道:“好些了吗?”她的面色有些憔悴,眼里布着血丝,似乎是一夜未睡,我虚弱的出声应道:“好多了。”感到膝盖以下被什么东西紧裹着,“大夫说,你受惊了,伤得不算厉害,但要好好调养,否则会留下病根的,你现在什么也不用多想,就安心养病吧。”她的话语如同点点春雨,让我觉得暖暖的。坐了一会儿她就回去休息了。 杜鹃给我端来了药,芝兰喂我吃下了,我这才知道,原来芝兰担心我会出事,就叫杜鹃偷偷跟过去打探一下,知道我被罚后,芝兰立刻跑去了凌府找婉馨求救,婉馨才能赶回来救我,只是惜春就伤得厉害了,恐怕有一个月不能下床了。 静静地靠着床栏坐着,细细回想着,婉馨似乎并不是有意要设计我,可我还是被卷入了相府的这些恩恩怨怨里,这次伤得不重,可还会有下次吗?想起昨天经历的事,仍觉历历在目,仍是心有余悸。 “冰月嫂嫂,你醒了。”云芷甜美的声音传来,“好些了吗?昨天陪你到天黑你都没醒,害我担心了一夜。”她询问道,我微笑着答道:“好多了,不用担心。”她又细细地询问了我的病情。 云芷禀退侍从,“嫂嫂。”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你说是婉馨嫂嫂让你坐在首座的事,是真的吗?”她终是说了出来,这些日子的相处,我们早已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心之交,我微微地点了点头。“怎么会呢?”她一脸狐疑地自语道,“你不信我吗?”“不是的。”她慌忙解释道,“婉馨嫂嫂一向很谨慎,不会出这种错的呀。以前就是她与大表哥再怎么吵架、怄气,在那样的场合他们也会装作无事,看上去是一对恩爱夫妻,这次怎么会呢?” 我心里一颤,原本也有这样的想法,但如果她想借老夫人之手来整治我,大可找个什么理由不必来救我,而且从昨夜她说的话看,也并不像是有意的。 “你以后要多加小心了。”云芷握住我的手,担忧地说道。 “老夫人不喜欢婉馨姐姐吗?”我问道,这个疑团一直在我心里,挥之不去,“怎么说呢。”云芷犹疑了一下,“姨母是有些不喜欢婉馨嫂嫂。”“有什么原因吗?”“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只是我姨母是个很爱面子的人,而婉馨嫂嫂出身豪门世家,又是她父亲的掌上明珠,自幼便聪颖不凡,难免有些恃才傲物的冷淡和自视甚高的傲慢,以至于会自觉不自觉的伤了姨母的面子,让姨母看不顺眼。” 只是这样吗?我心里不禁嘀咕起来。“婉馨姐姐真的很幸运,不是吗?”我感叹道,“出身好,又才貌双全,有疼爱她的父兄,又嫁了一个出色的丈夫。”“是啊,这也许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云芷脸上露出一抹怪异的笑。 云芷走后,我仍是疑虑重重,“芝兰!”我唤道,她是剑南派给我的丫鬟,很是成熟、稳重,如果不是她,我的腿还不知要变成什么样子呢,她应该值得我信任吧。芝兰应声来到床前,“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我握住她的手,“冰月出身低微,对这相府中的事有许多地方都不懂,这次要不是有你,我还不知道会伤成什么样,还望你能多多提点我。”芝兰应道:“奴婢自当尽心侍奉夫人。”“有件事我问得可能有些唐突,但我不得不问,请你一定要回答我。”“夫人尽管问,只要是奴婢知道的,一定回答。” “老夫人为什么不喜欢凌夫人?”此话一出,她不禁一怔,“你刚才不还说要尽心对我,为什么连这都瞒着我?我不想不明不白的卷入那些是是非非。”我有些激动,不禁握紧了她的手。 “奴婢知道的也不多。”她谨慎地向四下望了望,确定没人后,说道:“说句大不敬的话,如果不是凌夫人的话,今天坐在相位上的恐怕就是别人了。”我一惊,“此话怎讲?” “老太爷,也就是丞相的父亲,生前最喜欢的是剑羽少爷,丞相虽为长子,也很有才华,但不知为什么总是与老太爷不合,老太爷原本打算由剑羽少爷继承家业,老夫人虽出身世家,但娘家早已败落,根本无力扭转局势。正在此时凌老爷提议要与上官家联姻,并选中了丞相作女婿,有了凌家作外援,丞相就有了十足的胜算,而老太爷也非常喜欢这个媳妇,老夫人更是把她奉若上宾。” “所以,老太爷死后,老夫人难免对这个媳妇的态度会有所变化,也会觉得以前的事伤了面子,因而生出厌恶之感。”我猜测道,芝兰点了点头。 躺下身子,细想着,老夫人对婉馨不满,但因她有凌家撑腰,也不敢对她怎么样,可我就不一样了。她罚了我,一方面是对我有怨气,教训我一下,让我以后安安份份的;另一方面,她以不懂规矩罚我,也就是说婉馨不懂教育下面的人,连这都做不好,又怎么作相府的女主人,真是一箭双雕啊!老夫人真是不好惹啊! 傍晚,刚吃完饭,就见剑南进来了,望着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心里直泛酸水,眼里也觉得酸酸的。他坐到床边,温暖的手抚着我的脸颊,“还痛吗?”明明还是很痛、很麻,但却不忍让他为我担心,“一点儿都不痛了,很快就会好的。”我尽力挤出一个笑。 他脸上只有心痛的表情,仿佛知道我在说谎,知道我很痛,温柔的将我搂在怀里,靠在他的肩上,觉得那么安心,那么舒服,腿上的伤痛好像也减轻了,他轻抚着我的背,幽幽说道:“我不该留下你一个人的,以后一定不会让你再受伤害,我保证她以后绝不敢再动你。” 他的话让我的心平静了下来,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此刻,我确信他是爱我的,关心我的,在乎我的。我不想因我影响他们母子的关系,轻语道:“我做错事,老夫人才会罚我的。”他却说道:“傻冰月,都这个样子了,还为她着想。”他明白我的心意了吗?泪有不自觉的涌上来,为什么我越来越爱哭了呢? 第16章 宫怨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剑南一直留在梨香院,公文也被抱到这里,他就一边处理公文,一边陪伴我。到了这时,我才知道,他竟然那么忙,几乎每一天,都有着堆积如山的公文等待他处理,而他似乎有着用不完的精力,以一种难以想像的热情投入这浩大的工作之中,他对这个国家真的是呕心沥血。人们只看到他表面上的风光无限,而他在案牍中忙忙碌碌的疲惫身影,却是他们看不到的,权倾朝野的丞相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膝上的冻疮已经好了,腿也可以活动了,大夫说我恢复的很好,不会留下什么病根。早上一醒来,我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走走。我自幼在山林间长大,喜爱无拘无束的自由,喜爱自然的清新,如今因为腿伤不得不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我真快被憋坏了。 走起路来,还是不稳,需要有人搀扶着,但能这样出来透透气,我已经很高兴了。这时才发觉已快到晚秋了,秋高气爽,万里无云,空气格外的清新,园子里也摆上了应时的菊花,各色各样,令人眼花缭乱,花香沁人心脾。 坐在青石椅上,尽情享受这久违的自然。“凌夫人回来了吗?”我问道,剑南回来后,听说她就回凌府了,这些日子以来,我就没再见过她,她只是让秋岚送些药材、补品来。“还没呢,听说两位小姐不愿意回来,还想多住一阵子。”芝兰应道。 “看来两位小姐很喜欢这个舅舅吗。”我淡淡地说道,脑海中浮现起他的面容,温文而雅,气度不凡,嘴角不觉浮起一抹笑,“是啊,凌将军人很好的,他一直很疼爱两位小姐的。”芝兰说道,“那他自己没有孩子吗?”我无意地说道,芝兰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但随即恢复平静,道:“夫人有所不知,凌将军至今还未娶妻。” “啊?!”我不禁叫出声,怎么会有这种事,以他的条件怎么会还没娶妻呢?“真的吗?”我狐疑地问道,好像是自己刚才听错了,“奴婢怎敢欺骗主子,更何况这是尽人皆知的事。”“这其中有什么原因吗?”“这奴婢就不清楚了,凌将军早已过而立之年,也有不少世家大族的老爷想把女儿嫁给他,可他一个也看不上。” 真是个奇怪的人。不觉想起那日他与婉馨合奏的《长相思》,“芝兰,帮我把埙取来。”我不曾仔细的学过什么乐器,只是跟母亲学过吹埙。 手拿着埙,尽力回想着那曲调,试着吹奏了一遍,虽然是断断续续的,但整体的调子已经有了,又吹了几遍,就顺手了,可这曲子在我吹来,是灵动的、飘逸的,缺少了他们合奏时的那种韵味和忧伤。 正吹着,就见剑南走进来了,我连忙放下埙,起身迎他,“身子都恢复了吗?”他扶我坐下,笑问道,“差不多都好了,出来透透气。”他看似随意的拿起桌上的埙,道:“你刚才吹得是《长相思》吧,很喜欢这首曲子吗?”我微笑着点点头,“可我总吹不好,缺少了那种韵味。”他淡淡一笑,“这也就是《长相思》特别的地方吧。正所谓乐由心生、曲通人心,只有心中有情,才能奏出最动人的乐曲。只有深刻体会了相思之味,才能奏出真正的《长相思》。” 我听得有些似懂非懂,“那就是说,我现在并不懂什么是相思喽?”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借用当年凌峰对婉馨的评价,就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我也不禁笑起,反问道:”你是说我是在强说相思吗?“他淡笑着,用审视的眸光看着我,却并不回答。 “剑秋似乎很喜欢你。”他蓦地叉开话题,“过些日子等你身子全好了,再进宫一躺,去陪陪她吧。”我有些惊愕,但还是点头应下了。 又过了几日,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再次入宫,这次是我一个人前去觐见皇后,心里更加紧张,上次入宫害我受罚,希望这次不会再出什么差错。凤藻宫里,皇后正坐在偏殿里读书,一见我来,就迎了上来,她穿着暗紫色的罗裙,敞袍上绣着百鸟朝凰的花纹,腰间的锦带上绣着金色飞舞的凤凰,很是雍容华贵。我刚要行礼,就被她扶住,“这里没有旁人,嫂嫂无须如此多礼。”脸上依旧挂着灿烂的笑。 与她闲谈着,她的单纯、善良、随和与我极为相似,我想这也就是她喜欢我的缘故吧,如果她不是皇后,也许能更随意的与她相处在一起。谈得正在兴头上,突然殿外传来喊声,“皇上驾到!”皇后与我赶忙起身行礼接驾。 “平身吧。”威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与他目光相触的一刻,他眼里流露出惊讶,我慌忙低下头,上次他看我的那种冰冷的眼神至今回想起来仍觉不寒而栗。 “原来皇后有客啊,看来朕来的不是时候,朕没搅了皇后的兴致吧。”语气冷冷的,说完自顾自地走到桌前坐下,皇后跟了过去,笑道:“怎么会呢?皇上能来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呢。” 皇上露出一抹冷笑,道:“只怕朕在这儿不方便你们谈心吧。”特意加重了“谈心”二字,皇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镇静了一下,道:“哪有啊,臣妾只是有些想娘家人,所以嫂嫂才会进宫来陪臣妾聊聊家里的事。” 皇上的脸就像凝了一层霜,“哦?丞相果然很疼爱皇后啊!皇后一想家,立刻有人进宫来陪;贤妃可就没这么好命了,入宫六、七年了,一直没能见上家人一面,一想家,只能是以泪洗面……那朕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原来他是在不满剑南啊!作为宫妃,一入宫门便失去了自由,甚至很难与家人再见一面,而皇后却因着剑南的权势能够频繁与家人相见,上官家权倾朝野,又有谁敢说闲话。皇上大权旁落,心中必定有者愤恨、不满,却也无能为力,但眼见上官家如此无视宫规,心里的怨气,也只能这样发泄了吧。只是,这样做,皇后太无辜了。 皇后久久地望着皇上离去的方向,垂下长睫,掩饰着那双美目里的失落和痛苦,“你们都下去吧。”她无力地说道,我刚想离开,胳膊被她抓住,“嫂嫂,留下来陪我吧。”我清晰地看到她眼里闪动的泪光,不忍地点点头。 扶她坐下,“没事吧?”我担忧地问道,她苍白的脸上浮现虚弱的笑容,“当然没事啊。”看她这个样子,我更担心,孤身一人生活在这冷漠、残酷的宫廷,远离家人,有什么苦都只能往肚子里咽,更何况她是如此的单纯、善良,夹在丈夫和家人之间,一定是苦不堪言。 我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委屈就告诉我吧,别把什么都憋在心里。”她望着我,开口道:“我一直觉得我们两个很像,性格有些像,甚至连命运也像,我进了宫,而你嫁进了相府,无论是皇宫,还是相府,都充满了权力和斗争。我们都会为自己的出身苦恼,你因为出身低微会受到来自各方的压力,而我,因为姓上官,就永远无法得到他的谅解。” 我的心不禁一颤,她说的很对,我们真的很像。她眼里的泪光越来越浓,“我真的好恨,好恨这个姓氏!我十岁的时候,最爱我的母亲过世了,老夫人不喜欢我,父亲也不在乎我,只有剑南、剑羽哥哥疼爱我、保护我。在父亲眼中,永远只有他的儿子们,女儿对他来说只是巩固家族权力的工具!为了家族的利益,我被送进宫,作了皇后,遇到了玄。除了他,我这一生,再也没有想过有别的人可以托付,可以相守,可以期待……” 泪,不觉滑过她娇嫩的脸庞,我也不由得为她悲伤,她让人看到的永远是灿烂的笑,可这笑容后隐藏的伤痛与泪水,只有她一人知道。出身世家,贵为一朝国母,光环的背后,却有着常人难以想像的无奈和痛苦。 泪,不断地流着,也许是因为压抑的太久了,她的身子由于激动有些颤抖,“可就因为我姓上官,他总是防着我,总是不愿让我接近他的心。每当我觉得自己靠近他那颗孤寂、冰封的心时,他却总是会将我推开……我好恨,好恨!” 她脸上突然露出一抹惨笑,“可是,如果我不姓上官,我还有可能遇到他吗?也许,永远也不会与高高在上的皇帝有任何交集吧!”那笑是讽刺的,苍白的,无奈的。 我拿着绢帕拭去她脸上的泪,除了这样,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来安慰她,此刻,所有的话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是大权旁落、虚有其位的皇帝,她来自夺去他一切的家族,所有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根本无法挽回。 剑秋伏在我的肩上,恸哭不已,久积的泪水倾泻而出。那日在“曲径通幽”里的情景在我脑海中闪过,司徒玄是爱婉馨的,可为什么?婉馨也是来自那夺去他一切的家族,可为什么他还会爱她? 不知过了多久,剑秋终于止住了哭,她用绢帕拭着脸上的泪痕,不好意思的笑笑,“让嫂嫂见笑了。”我轻握着她的手,道:“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就告诉我,你要知道,你不是孤身一人,有很多人在关心你。”她点点头,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她反手紧握着我的手,道:“嫂嫂,你答应我,今天的事决不能让剑南哥哥知道,如果哥哥知道了,又不知道会惹出多少风波。”望着她几近哀求的眼神,我答应了,更何况他那日所说的话,我真怕司徒玄会伤害剑南。 “我给嫂嫂弹首曲子听吧。”说着,她坐到琴前,轻抚着琴弦,哀怨、缠绵的乐曲飘入耳中,是《长门赋》!此时此刻,我仿佛理解了剑南所说的“乐由心生,曲通人心”。 伴着滚滚的车轮声,皇宫消失在一片暮色中,世间不幸的人为何如此之多,在这动荡的时局下,有几人能寻得幸福?又有几人能守住自己的幸福?我呢?我和剑南,又会有怎样的结局呢? 第17章 风波 一连几天,我都有些心神不宁,总是想着剑秋的事,心里不免生出许多无奈和惆怅。最近,听剑南说陈国和匈奴呼衍部的使臣都来京都了,宫里和京都都很是热闹,可这相府,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静得让人觉得压抑。 早晨,梳洗完毕后,我就独自出了梨香院,到园子里走了走,希望可以舒缓一下心情,排解心中的愁思。不觉间,隐隐听到箫声,寻声而去,只见婉馨独自一人伫立在池边的沁芳亭里,手握着紫色的箫,这曲子有些特别,给人以天高地阔之感。 我悄悄地走到她身边,她专注地吹着箫,丝毫也没有发觉,我也不忍打断,这箫声仿佛能疏解我心里的愁闷。一曲毕,我轻语道:“姐姐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告诉我一声。”她蓦地转过身,脸上有着惊讶的神情,但很快恢复平静,笑道:“昨天晚上才回来的,本打算过一会儿去看你呢。身子都全好了吧?这些日子没去看你,不会怪我吧?”我笑着摇了摇头,“怎么会呢?要不是姐姐回来救我,我可能现在还躺在床上呢。”她淡然一笑。 “对了,姐姐刚才吹的是什么曲子,很特别呀。”我问道,“是匈奴那里流传的一首民谣,以前在边关时学的。”“姐姐去过边关?”我惊讶地望着她,心里有些羡慕,早就听爹爹说过边关的风情独特,我一直很想去看看,她神情怅然,缓缓地说:“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微微笑了笑,转移话题,“前些天听说你进宫了,剑秋她好吗?”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她实情,“还好吧,但深宫寂寞,日子过得肯定有不舒心的地方。”她脸上有着无奈的神情,“是啊,但除了面对、承受,没有别的办法。”我有些不解,她并不是如此消极、屈服命运的人,“姐姐不是说过,”人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吗?为什么只能承受!只能任由命运摆布!” 她久久地才答道:“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但我们还有着无法推卸的责任,为了自己所背负的责任,我们有时不得不违背自己的心意,选择自己不喜欢的人生道路。一旦选择了,无论有多痛苦、多无奈,也只能默默承受,继续走下去……” 望着她的身影,我感到莫名的心酸,她身上有着与她年龄不相称的哀伤和沧桑,仿佛明了一切,但却又无能为力…… 出身豪门,享尽荣华富贵,却背负着家族的重责,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只能无奈地度过一生,剑秋为了家族利益而进宫,那婉馨呢?她的责任又是什么?她一定也像剑秋一样有着不为人知的痛苦吧。 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默默地望着那一池碧波。 “夫人,皇上宣您即刻入宫。”一个声音打破了这沉默,婉馨皱了皱眉,“出什么事了吗?”“陈国公主想见夫人,所以皇上宣夫人入宫。”“陈国公主?”她自语道。“冰月,你准备一下,随我一起入宫吧。”她转身对我说道,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宫内,为了迎接使臣举行了盛大的庆典,一片歌舞升平的繁荣景象。我们在宫人的引领下朝御花园走去,远处一群身着异族服饰的女子欢笑着向这边来,她们是匈奴人吧,我暗想着。 临近了,为首的异族女子面带惊喜的朝我们这边跑来,她抓住婉馨的双臂,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诺兰,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找你找的好苦啊!”话语里满含着激动,婉馨挣脱开她的双手,淡淡地说:“姑娘,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是诺兰。” 那女子一脸的不相信,“怎么可能?!我不会认错的!你忘了我们一起在草原的事了吗?”一名宫女见势上前拦住她,“阿若公主恐怕认错人了,这位是我朝丞相的夫人,从未去过草原,不可能是公主口中的诺兰。”阿若半信半疑地望着婉馨。 “夫人,快些走吧,别让陛下等急了。”那宫女提醒道,于是我们继续前行,我回首望去,阿若依旧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园中,司徒玄和剑秋坐于亭中,亭外左侧剑南与凌峰端坐在楠木椅上,右侧坐着的应该是陈国的使臣。我与婉馨上前行礼,刚起身,幽美动人的嗓音从后面响起,“你就是凌婉馨?”回首之际,一张娇美的脸映入眼帘,“想必这位就是子云公主吧?”婉馨温和地笑道。 萧子云笑了笑,那笑宛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灿烂而又温暖,“夫人”秦王朝第一才女“的称号本宫可是如雷贯耳,今日终能一睹风采,实了平生之愿。”婉馨淡然一笑,“公主过誉了。” “是啊,传言多有夸张,今日本宫就想与夫人比试一下,来亲自证实,不知是否有幸?”婉馨淡笑着,“既是传言,又何必在乎它的真假呢?我想这就不必了。” “夫人。”剑南饶有兴趣地看着婉馨,道:“来者是客,公主既然有此雅兴,夫人怎好拒绝,这不显得我们小家子气了吗?”说着,看向凌峰,戏谑地说道:“更何况这与某人有莫大关系。”婉馨只好应下。 由太傅主持比试,“今日的比试,采用互提的方式,先是提背各家经典书籍,各两题,然后可以提字谜或对子,各两题,最后提问的一题,范围不限,答出多者胜,公主先请。” 公主神色严肃,道:“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婉馨应道,我站在剑南身后,静静地看着,这是《诗经》的《汉广》篇。 “淮山隐隐,千里云峰千里恨。”子云微微一笑,“淮山悠悠,万顷烟波万顷愁。”这是《减字木兰花》词。 “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是《离骚》,看来这位公主很是博学吗。婉馨轻松应道:“指九天以为正兮,夫唯灵修之故也。” “昔为水上鸥,今如笼中鸟。”婉馨玩味地看着公主,子云略作沉思,嘴角浮起一抹笑,“夫人果然是博览群书,下句是”哀鸣谁复顾,毛羽日摧槁“。” “看时圆,写时方;寒时短,热时长,答一字。”婉馨随即应道:“是”日“字。”公主微笑颔首。 “前月高挂云脚下,惨花双落马蹄前,答一字。”话音刚落,“是”熊“字。”婉馨眼里留露出赞赏之意。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下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果然是好联,不知婉馨会如何对,众人的目光齐望向她,她沉思片刻,道:“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古,月影万古。”啧啧的赞叹声不绝于耳。 “烟锁池塘柳。”顿时一片寂静,此联不但意境美,偏旁乃是五行:金、木、水、火、土,可是难对异常。公主静思着,久久无语,大家的注意全都集中在她身上,我不觉注意到,一位使臣的唇微动着,却无任何声音发出,正当我迷惑时,只听公主道:“炮镇海楼城。”又泛起一片赞叹声。 他们在作弊!我恍然大悟。“看来婉馨这次遇到个难缠的对手。”剑南道,“若光比文类,在她之上的恐怕大有人在,看来这次拿婉馨当挡箭牌我是自作聪明。”凌峰有些自嘲的说道。 公主双眉一挑,“在中医里,泥土可入药,请问夫人,哪种泥土可治疗蛊毒和血晕?”说完,脸上挂着胜利的微笑。婉馨顿时一怔,无奈地向这边望了望。 “看样子这公主是早有准备,早就摸清了婉馨的底,你就准备娶这位公主吧。”剑南轻语道,“子云真是不简单呐!”凌峰感叹道,“得想个办法让她过关才是,若是侥幸平手,难保子云不会再出有关药理的题。”“现在这个样子能有什么办法?” 一个主意闪过脑海,我随即悄悄地出去了,叫宫人准备了两盏茶,在杯盖上写下了答案后,亲自端了进去。“比了这么久,两位一定口渴了吧,先喝杯茶。”说着,奉上一杯给公主,公主笑着接了过去,在递给婉馨的时候,我做了些暗示。 我刚退回原处,就听见婉馨答道:“是锅底沉积的陈土,唐墨。”公主脸上的笑霎时僵住,“最后还是猜个字谜吧,田单火攻,答一字。”公主思忖着,面色越来越苍白,那几个使臣也是一脸的茫然。 过了许久,公主终于开口道,“夫人好才学,子云甘败下风。”婉馨脸上并没有喜悦,“公主也是博学多闻啊!这最后的答案就是个”解“字。”“何解?”“战国时,田单用火牛阵攻破燕军,在牛角上绑上刀,牛解刀,加起来不就是个解字吗?”“夫人果然不负”第一才女“之称。”公主哀伤地望着凌峰,随后退席离去了。 不久就散席了,“这次可要多谢妹妹相助了。”凌峰走到婉馨身边道,婉馨拉过我,“要谢就谢冰月吧。”把刚才的经过一讲,凌峰、剑南相视而笑,我也不禁为自己的大胆妄为而笑,婉馨装怒道,“要不是为了你这个麻烦哥哥,我是不会说那个答案的。”凌峰忙赔笑道:“是我这个哥哥不好,你就别气了。”婉馨经不住,还是笑了出来。 晚宴,宴请两国使臣和满朝文武,婉馨借口身体不舒服先行回府了,让我留下参加晚宴。晚宴上,鼓乐齐鸣,歌舞不绝,一片欢乐气氛,饮酒正酣时,突有人近前来报,“匈奴呼衍部侵入渔阳、原阳一带,烧杀抢掠,造成严重损失!”一刹那,整个筵席陷入一片沉寂之中,疑惑的、愤恨的眼神齐望向匈奴使臣。我隐隐感到这可怕的沉寂仿佛预示着某种轩然大波的来临…… 第18章 绑架 边关急报使朝廷内部陷入一片混乱,并激起民愤,群臣认为匈奴乃蛮夷之辈毫无信义可言,决不可与之结为友邦,一贯主张对匈奴采取宽和、安抚政策的凌峰更是首当其冲,受到众臣弹劾。剑南力排众议坚决不许为难匈奴使臣,派人深入调查。 匈奴与秦王朝积怨多年,战争时有爆发,近年,匈奴内部发生分裂,各部混战不休,实力锐减,但对于饱经动乱的秦王朝来说仍是一个威胁,王朝东部的呼衍部首领图格单于一向主动发展汉匈关系,而西部的乌维单于则一直采取强硬政策,多次率兵寇关。 经过多方调查,查明是乌维单于所部人马假扮成呼衍部的人寇关犯境,以图阻止两家建交、结盟。丞相上官剑南亲率十万大军抵达原阳,准备对乌维单于所部进行反击。 永安十二年,初冬,原阳。 我独自站立在长城上,远眺着草原的方向。凛冽的寒风迎面吹来,却并不觉得寒冷刺骨,那风中混涵着草原的气息——粗犷、豪迈,还有自由,这另我迷醉。自从入了相府,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觉到这种自由了。边关天高地阔,民风淳朴且略显剽悍,与繁华富足的京都迥然不同,但是也许这里更适合我吧,嘴角不觉浮起一抹浅笑,尽情享受这难得的幸福。 “在想什么这么高兴?”浑厚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回首望去,正撞上剑南深潭似的双眸,不久以前,就是因为沉溺在这双动人心魄的眼眸里,才让我心甘情愿的放弃一切,甚至是自由,只为了能留在他身边,不觉脱口而出,“在想,这里天高地广,让人觉得无拘无束,要是能一直生活在儿就好了。” “是吗?”他微微一笑,笑得那么短暂,随即被怅然的神情所取代,“很久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看样子我们是不谋而合了。”我笑道,“在这里一样可以建功立业,而且还能远离权力斗争的中心,可以平静的度过一生,不必活得那么累。”说着,他的眼眸逐渐黯淡,眼眸深处有一种我不明了的感情。 “那为什么你会作了丞相呢?”我有些不解,他淡然一笑,“其实我从未想过自己会作丞相,只是形势的变化把我推上了相位,只是不知道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他,也是身不由己吗?我依偎在他怀里,轻语道:“剑南,你现在幸福吗?”他抱住我,缓缓道:“幸福?我终于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抱负,当然是幸福了。” 抱负?!在齐山,剑南曾说他看到的是天下,他应该是志在天下吧。剑南,在你心中难道事业远比感情来的重要吗?这样的他为什么让我感到那么陌生,可我仿佛在爱的沼泽里越陷越深,不知缘由地爱这样一个心怀天下的他。 入夜,军营里一片寂静,我刚入睡,就被帐外的骚乱声嚷醒,慌忙下床,准备出去一看究竟,一撩起帘布,一团团刺目的火焰映入眼中,待眼睛适应了光线,只见一群群的士兵正举着火把四处搜寻着什么。 正纳闷时,就见剑南的贴身侍卫长王奇向我这边走来,他作揖道:“夫人,您帐中可有异样。”我回首朝帐中扫了一眼,“没有啊,出什么事了吗?”“营中发现刺客,正在搜寻,请夫人待在帐中不要出来。”刺客?!我不禁一惊,“剑南没事吗?”我慌忙问道,“大人没事,请夫人安心。”说完,转身走向别处。 我有些不安的回到帐中,“怎么会有刺客呢?”自语道。突然,只觉脑后被人重重的一击,眼前顿时一片黑暗,意识也抽离了身体…… 迷迷糊糊中,只觉得后脑好痛,身下是什么?好软,好暖,意识逐渐清晰。一声怒吼传入耳中,“一群废物!竟然抓错了人!” 这声吼叫让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眼前的一幕,我差点儿又昏死过去,眼前的人都是披头散发,穿着毛绒绒的衣服,好像是兽皮,腰间挂着弯刀,是匈奴人!脑海里闪过这四个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刚刚不是在原阳军营吗?怎么会有匈奴人?我脑子里满是问号。 “怎么会,我明明听那侍卫叫她”夫人“。”颤抖的声音响起,我好像明白了,我被绑架了!! “混账!她根本就不是诺兰!”怒气四溢,仿佛想把眼前的人生吞活剥,诺兰?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在那里听过呢? “是不是阿若公主欺骗了王爷?”声音小的几乎听不到。阿若,我想起来了!在宫里遇到的那个匈奴公主,诺兰是跟婉馨很像的人吧? 我迷惑地望着眼前的景象,不知所措,突然,一个人指着我叫道:“王爷,她醒了!”那个王爷转过身来,望着我,他肤色黝黑,面容粗犷,棱角分明,一双眼像鹰眼一般锐利,死死地盯着我看,他眼里还有着怒意。 我的心不禁狂跳起来,可我明白现在必须保持镇定,我强装平静的坐起身子,尽量使自己的语调不显出一丝慌乱,“你们是谁?我现在在哪里?” 他们似乎也惊讶于我的镇定,“这是我们匈奴的左贤王。”一个黑衣人应道,那个左贤王走进我身边,蹲下身子,冷冷的盯着我看,“你是凌婉馨吗?”被他那样盯着,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他眼眸里掠过一抹喜色,“她还在原阳吗?”我不解地看了他几眼,难道他要抓的是婉馨?“你有没有搞错,她根本就没去原阳,她在京都啊!”不禁白了他两眼,要抓人连最基本消息的都没打听好。 他的双眸顿时黯淡无光,“你又是谁?”我真快被他气疯了,“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干吗抓我!既然你抓错人了,就放我走吧。”我说道,“你想都别想走。”他冷哼道,“你是上官剑南的女人吧?”狠狠地瞪了他几眼,真是可恶!抓错人了,也不放我,我干脆缄默不语。 “王爷,肯定错不了的,我们正好用她来要挟上官剑南。”一个年轻的武士道,什么?!要挟!亏他们想的出来!可是,万一真那我当人质要怎么办?我头脑飞快地转着,一定不能发生这样的事! 左贤王冷笑了几声,起身回首说道:“你不了解上官剑南,他连自己儿子的命都能不顾,更何况是一个女人!”他的话像重锤直敲在我的头上。说完,他就带人出去了。 偌大的帐篷内,我呆呆地坐着,头脑一片混乱,剑南的儿子曾被当作人质吗?他没救孩子吗?那我呢?他会不会来救我?如果他爱我,他一定会就我的,可是,可是……莫名的恐惧在我身上如洪水般蔓延开来…… 第19章 前缘 莫名的寒意从脚心直冒上全身,我不禁裹紧了身上的毯子。脑子里一片慌乱,可现在我必须镇静,必须镇静!要怎么办呢?“逃”,只有这一个字留在脑海中。可我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要怎么逃回原阳?更何况,我听说那些匈奴人善骑射、凶残、野蛮,而我手无缚鸡之力,又不会骑马,要怎么逃呢? 正当我在努力思索要如何逃脱时,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声拉回了我飘渺的思绪,只见一个粉衣的异族女子摔倒在地上,她微微地呻吟了几声,随即从地上一跃而起向外冲去,大怒道:“卫律,你这个混蛋!你说了会放我的,你竟然不讲信用!你是个大混蛋。”但不久又被人“仍”了进来,“要活命,就老老实实地待着!”帐外传来怒叫声。 她也是被绑来的吗?我走过去扶起她,不禁一惊,“是你?”她正是呼衍部的阿若公主,她怎么会在儿?“你是汉人,你认识我吗?”她拍了拍身上的土,又仔细地看了看我,“你是诺兰身边的那个人?”她并不肯定地说道,她是说婉馨吧,我点点头。 “你们不是回草原了吗?怎么会在这儿?这又是哪里?”我疑惑道,也许她是现在唯一一个能帮我解除疑问的人了,“这是左贤王的军营,我们回去的途中被他们抓获了。”她气嘟嘟地说道,“你又怎么会在这儿?”我惨然一笑,“我是被他们从原阳误绑来的。” “绑!”她惊叫道,“看来卫律真是疯了!竟做出这样的事!”“卫律?卫律是谁?”她从刚才就一直在说这个名字,“卫律就是左贤王啊!”她瞥了我一眼,“本来是跟他做个了交易,告诉他诺兰的消息他就放了我,谁知他竟然背信弃义,反悔不放我了!”说着恼怒地坐在毡毯上,“看来为了找到诺兰他是什么也不顾了。” “你是说诺兰就是婉馨?”我更不明白了,出身世家的婉馨怎么会跟匈奴人撤上关系,“我也不是很肯定。”她轻声道,“毕竟跟她分开已经八、九年了,人总会有些变化的嘛。” “那诺兰又是谁?左贤王为什么要找她?”我快被绕晕了,这是什么联系呀,她坐着,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我无缘无故地被绑了来,总要知道为什么吧。”她看了看我,眼里流露出懊悔、怜悯之情,“好吧。我就给你讲讲吧,反正现在也没办法逃,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她清了清嗓子,讲道:“诺兰是个汉人,是被抓来的俘虏。”“汉人?她不是个匈奴人吗?”明明是个匈奴名字呀,“当然不是了。”她不耐烦地反驳道,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诺兰那个匈奴名字是卫律给她起的,她一直不说自己叫什么,只好帮她取个名字了。” “当年的萧城之围让卫律吃了大亏,而卫律是个报复心极强的人,在一次突袭中他抓获了萧城之围的献计者——燕无痕,出乎所有人的想像,这个燕无痕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且是风度翩翩、异常俊美。”说着,她脸上还洋溢着痴迷的笑。“哎,这跟诺兰有关系吗?”我不禁打断道。 “当然有关系了,这个燕无痕就是诺兰啊!”此话一出,我不禁狐疑地望着她,她没跟我编故事吧,她目光恳切的用力点点头,“是真的,当时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她是个美丽、聪明、冷傲的女人,让人琢磨不透,被俘虏了也没有丝毫的惧意,后来卫律改了主意,要娶她。” “难道卫律喜欢上她了?”我暗想,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切就都说的通了,“才不是呢!”阿若不屑地说道,“卫律喜欢的是他的桑榆阏氏,他要娶诺兰,只是想征服这个桀骜不驯的女人,让她永远没法回秦王朝,也算是一种报复吧。”她有些心悸的说道。 “那后来的,诺兰嫁了吗?”我焦急地问道,“怎么说呢?算是嫁了吧。”这个丫头要急死人嘛,什么叫算是嫁了! “刚开始她拼命反对,可过了不久,就勉强的答应了。就在成亲的那天晚上,却突然发现她不见了。”“她逃跑了?”阿若点点头,“卫律本以为终于让她服软了,很是高兴,却没想到被她摆了一道,诺兰答应成婚,使他放松了警惕,又趁娶亲时的混乱逃跑了。卫律是又羞又恼,派了许多骑兵去追,可就是没有发现她的踪影,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后来,卫律曾立誓说就算把整个草原翻遍也一定要找到诺兰,但一直毫无音讯。” “都过了这么久了,他还要找诺兰,可见他心里的怨恨相当深,万一诺兰落到他手上,岂不是必死无疑?”我突然觉得那个男人实在太可怕了,记仇竟然可以记这么久。 “可能会吧。卫律是草原英雄,却栽在一个小姑娘手上,自尊心可是严重受挫了。新婚时新娘跑了,更让他沦为各部的笑柄。这口气他当然咽不下了。”阿若有些无奈地说道。 婉馨会是诺兰吗?我不禁想到,但现在,这个答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赶快逃离那个左贤王的控制,他实在是太可怕了!而且,逃跑计划必须一次成功,像他那样自尊心、报复心都极强的人,万一失手被他抓了回来,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对不起。”耳畔传来阿若满是愧疚的声音,“要不是因为我,你不会被误抓来,能原谅我吗?” “不要自责了,你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做呀。”转而,我又半开玩笑地说道:“要不是这样,我也没有机会见识见识草原啊!”脸上露出一抹苦笑。一个念头突然从我脑海里闪过,靠近她,耳语道:“你知道诺兰是怎样逃走而没被抓回的吗?说不定我们也可以试试用那个法子来逃。” 阿若一无所知地摇了摇头,“没人知道她是怎么逃的。恐怕快要跟秦王朝开战了,明天卫律就要带人马回部落驻地了,我们要逃没那么容易。” 我叹了口气,“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当然不能了,只有先看看卫律有什么打算了,然后再找机会了。”她安慰道。 “一旦开战,我们不是很危险吗?”我忧虑地说道,“不用担心,回到左贤王驻地后,我们可以想办法找桑榆胭脂帮忙,桑榆阏氏也是个汉人,而且心地善良,卫律一向很重视她的意见,如果她肯帮我们,我们就有救了。”阿若信心满满地说道。 “但愿吧。”我自我安慰道,这也许是唯一的方法了。剑南,知道我失踪了,你一定很担心吧,你知不知道是谁绑架了我,快来救我吧!我好怕,真的好怕! 第20章 情缘(一) 那一夜,天很冷,我与阿若依偎在毯子里,相互取暖,勉强度过了那难熬的夜,也许只有沉浸在睡梦中才能暂时躲避那无边无际的烦忧,天一亮,又不得不费心考虑如何自保、逃脱。 混混噩噩中,被帐外尖利的马嘶声和阵阵马蹄声惊醒,刚穿好一边的匈奴服,几个侍卫便进来带我和阿若出去。帐外,举目望去,尽是一片冬日的萧索景象,咧咧的寒风打在身上,冰冷刺骨,昏暗的天空让人感到莫名的压迫。 不经意间,一匹骏马被牵到我面前,膘肥体壮的,很是讨人喜欢,“上马!”那侍卫冷冷的说道,什么?!上马!我不禁一惊,“我不会骑马。”我冷哼道。 “快上马!”他提高嗓门道,仿佛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我心里压着的火气不禁翻涌起来,大叫道:“都说了不会骑马了!”只感到腰上一紧,双腿一麻,我竟然腾空了!微微一转脸,撞上一张英武的面庞,他不由分说的直接把我抱上了马背。 坐在马鞍上,隐隐感到身下的马在动,我不由得全身僵硬,紧皱双眉,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马身猛的一晃,那人便稳稳当当地坐在我身后了,他拉住缰绳,我的背紧贴着他的前胸,不觉全身一震,进而更加僵硬。 他略带戏谑地冲一旁的侍卫说道:“不要对女人那么凶,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女人。”温热的气息从耳后吹来,我只觉脸上热热的,不禁向前挪动身子,“你怕我?”“是的,我怕你,行了吧!”不屑地应道,耳后传来他狂烈的笑声,一把被他拉了回去,“不想摔下去的话,就别乱动,抓紧我。”在我耳畔轻语道,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照他说的做了。 一路上,他们好像很赶,马跑的很快,坐在马背上颠簸异常,就如同在咆哮的海面上的一艘小船,我脑子里一片晕眩,胃也不停的翻滚着,整个人都很难受,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身后的那个人。 中午的时候,终于到了左贤王的驻地。一下马,我就蹲下了身子,头好晕,五脏六腑都好难受,“你没事吧?”满含关切的声音传来,胃里翻滚的厉害,不行了!我冲到一旁,大吐起来,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只是在那里吐着酸水,这样更难受。 一只大手轻拍着我的背,“好些了吗?你们汉家女子都这么娇弱吗?骑这么几里的马就吐成这样。”他的话更让我气恼,狠狠地甩开他的手,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真是个可恶的家伙!要不是他们不给东西吃,又这么急的赶路,我能吐成这样嘛! 他脸上满是笑意,“不错,还挺有力气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说着,紧抓着我的胳膊向回走,我用力的想甩开他,可是,力气太小了,根本不起作用,“放手啊!你为什么老跟着我?”“你是我们的人质,当然要跟好你了,不过我还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质。”回首说道,眼里满是玩味的笑意。 “你叫什么名字?”他继续拉着我走,实在是懒的理他,“不想说吗?好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说出来的。”回到马匹处,他把我交给了一旁的侍卫,就转身离开了,走了不远,又回身喊到:“汉家丫头,我叫诺顿,你一定要牢牢记住哦!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我为什么要记住你的名字!只觉浑身都快散架了,没功夫去管他了。 进到帐中,阿若赶忙过来扶住我,“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快坐下喝点儿奶子吧。”刚坐定,接过热热的奶子,就猛灌起来,我实在是太渴了。那奶子入到口中,竟是一股难忍的腥臊味,虚弱的胃又是一阵抽搐,“扑”,刚喝下的奶子又被我吐出来了,“这是什么东西啊!”一边擦嘴,一边抱怨着。 阿若笑了笑,“这是羊奶,喝不惯吗?”羊奶?!毒药都比它好喝!不久,有人端上香喷喷的烤羊肉,可一看,上面还带着丝丝血丝,刚有的食欲马上又消失了,“快吃吧,有力气才能想办法逃啊!”阿若看着一脸苦相的我,耳语道。是啊,我可不想一辈子留在这么个地方,勉强吃吧! “左贤王要见你。”一个侍卫说道,接着就带我向营地的大帐走去,左贤王正站在帐外,昂首阔背,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你去陪陪阏氏,给她讲些秦王朝的事吧。”接着,微眯的眼眸中射出森冷的目光,我不由地一颤,“如果惹阏氏不高兴,你会死得很惨。” 大帐里很温暖,穿过帘布,一个优雅的妇人正坐在毡毯上读书,听见声响,微微抬首,我看到一双似水的眸子,她脸上泛起喜悦的笑容,让人感到温暖、安详。“你是汉人吗?”柔美的声音在偌大的帐中响起,我微微点头,“阏氏也是汉人?”她应该就是阿若口中的桑榆阏氏吧,她点头,起身把我拉到身边坐下。 经过一番长谈,我才知道,原来她也是被匈奴人虏来的,已经在草原生活十几年了。从她的言谈举止间,可以看出她是知书达理的,想必也是出自书香门第。 也许她是唯一可以帮我的人,我只有冒险一试,“请阏氏救救我吧!”我跪下身子请求道,她不禁一惊,赶忙拉起我,“有什么话起来再说,如果我办的到,一定帮你。”于是,我就把自己的身份和被绑来的情况告诉了她。 她脸上有着惊愕的神情,美目里流转着迷蒙的波光,幽幽地说道:“婉馨和上官大人,他们都好吗?”我不禁呆住,“他们都很好,难道阏氏认识他们?”她微笑着掩饰脸上的慌乱,“家父与婉馨的父亲有些交往,她小的时候我见过她。” 转而紧握着我的手,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平安回去的,你就先安心住下吧,千万不要贸然逃跑。阿若一向莽撞,你要多照顾她。”不知为什么她温和的眸光让我感到那么的踏实和安全。 心里高悬的大石总算有着落了,回去的途中,突然听到一声声惨叫,紧接着是一片骚乱声,我不由得想上前去看个究竟,却被那侍卫拦住,“那边是患疫病的人居住的地方,太危险,不能过去。” 什么!疫病!我猛地推开他,飞奔过去。我听剑南说,匈奴人都是用巫医,那等于不医治,完全是听天由命,一旦出现什么疫病,就会死很多人,有时还会拿无辜的奴隶来祭天,请求神灵庇佑。我也算是个大夫,决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受苦! 我奋力地钻进人群,一个浑身脏乱的人正躺在地上抽搐着,五官纠结在一起很是痛苦的样子,我冲过去给他把脉,必须赶快施针!还好针灸用的银针我一直贴身带着。我一取出银针,在阳光下,它发出点点银光,刚要下针,手却被人死死抓住,一个大汉怒吼道:“你要做什么?!”现在地上的人情况危急,没空给他解释,狠狠地瞪着他,暴怒道:“不想他死,就闪一边去!!”他似乎被我的气势吓住了,手松动了许多,我趁机摆脱他的钳制,尽快救治地上的病人。 四周一片寂静,刚才的骚乱声早就消失无踪了。随着我的治疗,他纠结的五官渐渐舒展开来,身子也不再抽搐,我拔出针,擦擦头上的汗,人群里爆发出一阵阵难以置信的惊呼。 “再治疗几次,配上些汤药,很快就会好的。”我冲那人笑道,那人感激的看着我,突然间,身子被人猛烈地摇晃着,那些人拉着我要我给他们治病,“等一等!一个一个来治好吗?”我大叫道,再这样下去,我非晕过去不可。他们终于停手了! “不许治!”身后传来狂烈的吼叫声,人群瞬间寂静,我只觉背后有双冰冷且暴怒的眼睛正注视着我…… 第21章 情缘(二) 一种不详的感觉从心底里冒出来,怯怯地回过头,差点儿就被吓晕过去,眼前的人披头散发,黝黑的脸上涂着各色的颜料,脸部因愤怒而纠结到一起,活像地狱里的魔鬼。 “你是哪里来的!竟敢亵渎神灵!擅自医病!”狂吼着,像狮子嚎叫一般的盛怒,其他人都吓得深深地埋下头,连大气也不敢喘。什么神灵不神灵的,一听到这句话,火气在胸膛里像翻江倒海一般,刚才的惧意早就消失无踪了,怒视着他,喝道:“再不治疗,他们都会有生命危险的!” “胡说!!”那人更加愤怒,眼里满是愤恨的血丝,“他们是受天神保佑的,不需要你这凡人来医病!你只会惹怒天神,让他们受更多的苦!” 天呐!这是什么理论!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在这样下去,会有更多的人被传染啊!刚想反嘴教训他,给他洗洗脑,却被那侍卫拉住,他毕恭毕敬地说道:“祭司,不好意思,她是外族人,不懂这些。左贤王特别交待要照顾好她,您就不要计较了。”说完,硬拖着我走。 “不行啊!”我努力的挣扎,“不治疗他们会有生命危险的!”那侍卫低声警告道:“你再闹,他们马上就会死!”我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任由他拉着我走。眼里酸酸的,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啊! 第二天,一大早就闹哄哄的,走出大帐,远远望见一群人正在跳着奇怪的舞蹈,“那是在干什么?”“在祭祀。”阿若应道,“祭祀?为什么要祭祀?”阿若神情略显哀伤,“疫病的情况一直没好转,按惯例就要举行血祭,乞求神灵保佑。”真的是很落后啊,不治病,光祭祀有什么用,病能好才怪呢!我心里焦急万分。 “什么是血祭?”阿若有些心悸地说道,“就是取人血来供奉神灵,你看到被绑在柱子上的那些人了吗?一会儿就要给他们放血了,直到把血留干。”放血!我大惊,被绑着的不过是一些十几岁的少男少女,怎么会有这么野蛮的方法?! 不行!一定要阻止!我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顾不了其他的了,奋力向祭祀地冲去。就算他们死了,疫病也不会好,这根本就是无谓的牺牲!那么年轻的生命怎么能就这样白白的断送了! 昨天的那个祭司正拿着荧荧亮的刀向一个女孩走去,我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挡在他面前,怒喝道:“快住手!不能这么做!”他彩蛋似的脸顿时像凝了一层霜,黑色的双眸迸射出森冷、嗜血的光,煞是恐怖。沸鼎的人群陷入了一片死寂,我清晰地感到,一双双疑惑、惊讶的眸光在我身上流窜。 “你竟敢阻止祭祀!这是藐视天神!”祭祀暴怒道,头上的青筋一凸一凸的,握着刀的手,关节直泛白。“我不敢藐视天神,只是用这样的方法根本就没办法消除疫病!为什么要白白牺牲他们的性命呢?请相信我,我能治好他们的!”此刻,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勇气,让我丝毫也不畏惧,我必须救他们! “他们是我们要贡献给神灵的礼品,神灵会赐福给我们的!你这个妖女,不要在这里混淆视听!亵渎神灵!”他气势不减,给人一种窒息的压迫。要用人血作祭品,那是神灵,还是魔鬼啊!“神灵是圣洁的、慈爱的,他怎会要人血来作祭品!”我冲着人群请求道,“请你们大家相信我,我见过这种病,我能治好你们的,不需要血祭啊,你们难道忍心看着他们这样无辜的死去吗?” “是啊,昨天我亲眼看到她救活了桑巴。”“以前没见过她,我们能相信她吗?”“让她试试吧。”……人群陷入一片骚乱,我知道他们在犹疑,没有人忍心看到如此血腥、残忍的场面…… 眼见人们愿意相信我,祭司暴怒道:“快把这个妖女抓起来,她是恶魔派来阻止我们祭祀的,快把她抓起来!”几个大汉上前抓住我,我挣扎着,却根本起不了作用,人们似乎也相信了他的话,狐疑地看着我。眼见他走向那浑身颤栗的女孩,我仿佛看到了那惨不忍睹的结局,撕心裂肺地叫道:“住手!不要啊!”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住手!”充满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的声音在空中回荡,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入我模糊的视野,是他!诺顿! 他走到我身边,“放开她!”慢条斯理的语气,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强硬,那几个大汉像受了惊吓的小鹿,慌忙缩回手,“你真的有把握治好他们?”我用力的点点头,眼里有着令人眩目的自信,他温和地望着我,“那就让你试试吧。”回身冲祭司说道,“祭祀就先暂停。”真的吗?他们都没事了!无以言表的喜悦荡满全身。 “王子,不可以啊!不能听信这个妖女的胡言!她是恶魔派来的呀!”眼见祭祀被阻,祭司强辩道。诺顿斜勾嘴角,冷哼一声,眼眸里闪过一抹讥诮之色,“你怎么知道她就是妖女?昨天她救治桑巴时很多人都亲眼看到了,她既是要害人,又怎么会救他。”他回身冲部民说道,“她不是妖女!她是神灵派来救助我们的!” 不知为什么,他的话仿佛有着难以抗拒的魔力,让人不自觉的被感染,对他的话深信不疑。部民也大呼相信我,愿意让我救治。 “王子,祭祀不能停止啊!”祭司还想作垂死挣扎,“已经禀告了神灵,如果不举行祭祀,那就是欺骗神灵,会受到神灵惩罚的啊!”众人陷入一片混乱和惊慌之中,诺顿也楞楞的站着。不好!他们那么敬畏神灵,看来是没法阻止了,刚刚的喜悦顿时化作无言的悲凉。 诺顿缓步走到血盆前,“神灵是我们所尊崇的,既然如此,血祭必须进行!”果然如此,嘴角不禁露出一抹凄凉的笑意,他们都是一样的!“如果只有血祭才能让神灵庇佑我们,那么没有人比我的血更合适!”只见一道银光划过他的手腕,刺目的鲜血顿时喷流而出! 众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我慌忙跑过去,拉住他,用衣襟包住伤口,他一脸的平静,没有丝毫的痛意,与他目光交汇的一瞬,泪悄然滑落…… 接下来的日子,忙碌而又充实。草原不比中原地区,很多药材都没有,现在又恰巧处于冬季,仅有的药材也很短缺,治病的过程很是麻烦。在与他们接触的过程中,我发现匈奴人不全是野蛮、残忍的,他们也很淳朴、善良。诺顿也时常跑来帮我,为我解决了不少困难,我这才知道,他竟是乌维单于最疼爱的儿子。 夕阳西斜,火红的云朵燃烧着,尽情展示生命最后的绚烂,金橘色的霞光撒在宁静的湖泊上,像铺上了一层碎金,潋滟的波光令人沉醉。望着这幽美的景象,我心里不禁泛起阵阵酸楚,无边的愁思缠绕着我,我好想回到他身边,好想!已经开战站了,他还好吗?他也在思念我吗?…… “汉家丫头!”又是他,“别总叫我”汉家丫头“!”好不容易能一个人静静,他又来烦我,不禁有些气恼,“不叫也行,那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啊!”他微笑道,这个问题他不知问了多少遍,算我怕了他了,“冰月。”轻声应道。 “冰月。”诺顿低声自语道,“冰凉的月光,很美的名字,跟你很配。”他话里有着难以掩饰的喜悦,但我的心仿佛被刀刺到,丝丝痛意直捣心扉,他,也曾这样说过,可现在,他在哪里呢?我们离的是如此遥远。 我略带哀愁的望着他,“为什么要跟秦王朝打仗?”我突如其来的提问似乎出乎他的意料,他默默的望着我,久久才答道,“因为必须。”必须?!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理由!无数战士血染沙场、马革裹尸,就因为这些所谓的必须吗?! 嘴角轻扬,浮现一抹讥诮的笑意,“好一个理由!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能放弃战争、和平相处,那将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不会血流成河,不会有堆积如山的白骨,妻子不必担忧出征的丈夫,父母也不会因白发人送黑发人而痛彻心扉……”我不觉有些激动,战争,摧毁了太多太多美好的东西,“如果能和平相处,现在也不必为药材发愁。不需侵犯、抢掠,也不需要有任何的牺牲,只要通过互市,就能换回你们需要的东西,让部民拥有安定、幸福的生活,这难道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们去战斗?!” 我不解地望向他,他正用一种复杂的眸光凝视着我,是震惊、诧异、赞叹、难以置信……他灼热的眸光让我不安,我慌忙转移开视线,“对不起,我太过激动了。”他缓缓道:“你,真的很特别。”“天不早了,回去吧。” 刚要走,却被他一把拉回身,那温柔似水的眸子令人迷醉,“冰月,作我的阏氏吧!”魅惑的嗓音响起,我一惊,下意识地想推开他,但他却像座山,纹丝不动。“不行!我已经嫁人了!”我慌了,赶忙拒绝,“我不在乎!”语气很淡,显然是毫不在意,“无论如何,你都回不去了!”他是那么肯定,回不去?!这下我更急了,“不!我一定会回去的!那里有我的家,有我的亲人,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最后的话夹杂在呜咽声中,冰凉的泪不知在何时早已滚落。 他似乎也没有料到我会有如此强烈的反映,紧扣的双手松开了,轻擦着我脸上的泪,“如果,我用今生唯一的阏氏来做交换,换取你对故土、对亲人的思念,你能留在我身边吗?”他眼里满是疼惜和不忍,话语恳切,饱含深情。 唯一的阏氏?!我不觉向后退,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他的身影,惨叫道:“我要回去!”说完,向营地奔去,不忍看到他受伤的神情,我的心,好乱! 胃里又是一阵翻滚,停下身子大吐起来。最近是怎么了,本以为是不适应水土,但怎么老是这样。一把脉,我颓然地坐倒在地,怎么会这样?!我怀孕了! 如果没有那次错误的绑架,现在该是多么高兴,我仿佛能看到剑南欣喜的面容,可现在,要怎么办?!手轻抚着平坦的小腹,只剩下满腔的悲凉…… 第22章 赌约 夜里,我辗转难眠,手抚着小腹,心里尽是一片茫然与忧伤,这个意外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如果被那些匈奴人知道了,他们会怎么处置我?他们又多了一个要挟剑南的筹码了。可是,肚子会一天天的大起来,终究是瞒不了多久的,要怎么办呢?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我都要保护好他! 每天还是一样的忙碌,随着妊娠反应的加剧,我越来越力不从心了,身子似乎也虚弱的很。这些天,我尽量躲开诺顿,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一见到他我就莫名的心虚,害怕再陷入他那令人迷醉的双眸。 不觉间,灿烂的红霞已铺满了西边的天空,我靠着木栏远眺天际,忙了一天,终于可以休息了。此时,诺顿向我走来,“跟我走。”语气平淡,没有任何感情,一把拉住我不由分说地就向外走。 他把我带到一匹白色的骏马前,“我教你骑马。”语气生硬,显然他是在告诉我他的决定,而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见。我斜瞥了他一眼,“为什么要学?”他眉头微皱,以一种不容反驳地腔调说道:“你必须要学!要在草原生活,必须会骑马!” 我不以为然地看着他,他还不死心,我才不要留在草原呢!“我不要!”冷哼道,我既是不愿,也是不能,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允许我这么做。说罢,转身就要走,他又死死拽住我,眼眸里凝结着怒气:“你必须学!” “你还不明白吗?我不属于草原!总有一天我会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不论那一天有多遥远,我都会一直等下去的!”我坚定地说,眼里有着决绝的流光。“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留下来的!”他暴躁的叫道。 “我的心早就给了别人,就算你留的下我的人,也留不住我的心!无论我在哪里,我的心只会跟着他!”我知道这话很伤人,但我别无选择。他眼里泛起鲜红的血丝,怒火狂烈的翻涌着,眼眸深处还有着难以言表的痛楚,“上官剑南,他就那么好吗?让你这么心甘情愿的爱他!” 我瞥过头,缓缓道:“他是很好,我爱他,这一生我只会爱他一个人。” “就算你不爱我,我也决不允许你离开我!”他狂吼着,像被惹毛的狮子,狂怒不已,他的手扣住我的后脑,疯狂地吻着我的唇、我的脸颊,面对他突如其来的侵略,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抵抗,却无能为力,惊恐、酸楚、无措,一时间全涌上心头。突然,一阵剧烈的眩晕感直冲上脑袋,眼前一片黑暗,意识也渐渐的模糊了,好想就这样睡去,再也不要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渐渐恢复了意识,睁开疲累的双眼,就看到桑榆阏氏温和的笑脸,“醒了,怎么这么不注意自己的身子,你有身孕了,难道不知道吗?以后不要那么拼命的救人了。”她扶我坐起,轻声训诫道。“我以后会注意的。” 抬首之际,与他的目光交汇,他的目光冰冷,宛如冬季里的寒冰寒意四射,眼眸里还有着隐忍的痛楚,我微微瞥过头,不敢再看,他蓦地起身离去了,不知为什么,我的心,一片茫然。 不久,身着戎装的左贤王进来了,他的眼如鹰鹫一般锐利,令人生畏。“她怀孕了?”语气森冷让人胆战心惊,我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肚子,生怕他会伤害我的孩子,桑榆阏氏似乎看出什么端倪,走过去,软语道:“卫律,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她的。”左贤王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我不会伤害她的,相反,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母子。”说罢,大笑着出去了,我心里一阵发毛,他要利用我们吗? 接下来的日子,我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夜里,朦朦胧胧的睁开眼,赫然见到他的面容,我顿时清醒,慌忙坐起,蜷缩着身子,惊恐地望着他,他的面容有些憔悴,眼光迷离,又有着丝丝酸楚。他向我伸过一只手,我惊吓地向后退,裹紧毯子,戒备地看着他,他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中,久久才收回,眼里流过一丝痛楚。 “上次我吓着你了吧,对不起。”话里满是愧疚之情,“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你能原谅我吗?”惊慌还没有退去,我下意识地点点头。他脸上掠过一抹喜色,“不知为什么,从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很特别,莫名的被你吸引着,起初是你绝美的容颜,遗世独立的冷傲,泰然自若的镇定,然后是你如鸽子一般纯洁善良的心,你的勇气,还有那些奇思妙想,都令我着迷,只想把你留在我身边……” 他坦坦而谈,话里充满着浓浓的爱意和迷恋。其实,他跟我很像,都是这样不明所以的爱上一个人,深深地陷在爱的沼泽中,无法自拔。爱让我们忽视了与所爱的人之间的种种差距,傻傻的认为鱼与飞鸟可以相恋,水与火可以相容……他是单于最爱的儿子,而我是个汉人,两族有着难解的怨仇,单于是不会让他娶一个汉人的,尤其,是个怀着别人孩子的汉家女人。也许,因为我,他会失去很多很多…… 我哀伤地望着他,喉咙哽咽,发不出一点声音,他似乎看出我的心思,轻语道:“如果,你先遇到的是我,你会爱上我吗?”可是,没有如果,事实就是我先遇到了剑南,如果不是那样,我与诺顿也许永远不会有交集,“我不知道。”声音轻的仿佛风一吹就散了。他眼里涌动着难解的忧伤,“我们来打个赌,看看我们究竟有没有缘分。”打赌?!我好奇的望着他,“左贤王已经派人给上官剑南送信去了,告诉他如果想救你和孩子后天就单独去云湖找你们,如果他敢来,就算你赢,我以后决不纠缠你;如果他不来,就算我赢,你就要答应作我的阏氏,永远不离开我,你的孩子我也会视如己出好好照顾的。” “那是个陷阱!”我惊叫道,两方交战,匈奴已吃了几场败仗,损失巨大,现在让剑南一个人来,那不是来送死吗?他淡然一笑,“这不在我们打赌的范围内。”转而用一种诱惑的目光看着我,“你不想知道他到底有多在乎你吗?”好吧,要赌就赌吧! 第二天一醒过来,我不禁有些懊悔,剑南是秦王朝的丞相,实际的掌权者,明知是陷阱,他怎么会前来冒险、送死呢?我不禁嘲讽自己的幼稚,为了爱而送命,值得吗? 我把一切都告诉了桑榆阏氏,她也许是唯一能帮助我的人了,我现在真的好乱,好怕。她握着我的手,温和地说道:“你要相信上官大人,他是重情之人,不会眼看着你受伤害而不顾的。就算他明天不来,他也不会放弃你们的,他一定会想出办法救你们的。” 她的话让我觉得安心,可脑海里突然闪过左贤王的话,我反手握住她,惊慌地问道:“左贤王说过,剑南曾经不顾他儿子的性命,这是真的吗?如果是,这次他会不会也不顾我了!” 桑榆一脸的惆怅,“我们只是听人说的,具体的情况也不清楚。上官大人初继相位的时候,秦王朝陷入内乱,在决定王朝命运的一战中,敌方虏走了他出生不满一个月的儿子来要挟他,他没有屈服,孩子就被杀了。” 我只觉一股寒意涌上全身,不觉缩紧了身子。“牺牲了一个儿子,却保住了十万大军,给了秦王朝一个稳定、繁荣的未来,从这一点来说,没有人可以说他做错了。”桑榆脸上有着肯定的神情,“别人说他冷血,说他无情,可他们又有什么资格来说他,唯一有资格的是婉馨——孩子的母亲,可我想婉馨一定是理解他的,否则相府早就鸡犬不宁了。再说死的不是别人,是他的亲生骨肉啊,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是一个人,要他亲眼见到自己的儿子被杀,一定比杀了他自己更痛苦,那将是他心里永远的伤痛。”她幽幽地说着,仿佛很了解剑南的心意,她的眼睛迷蒙着一层雾气。 我不禁回想起初到相府时的情景,剑南眼中凝聚着的那种难以化解的忧伤,至今仍让我记忆犹新,他的心一定很痛吧,即便过了这么久,一提到那个孩子,心里的那道伤还会流血……他的选择让很多人受益,他也承受了许多的骂名,外人毕竟是旁观者,可以轻松的说着那些无关痛痒的事,但最痛苦的、受伤最深的却始终是剑南和婉馨……我对他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他的确经历了许多我无法想像的痛苦,但是,我还有机会去了解他吗? “无论明天的结果是什么,为了你的孩子,你都要坚强的面对。”桑榆阏氏微笑着鼓励我。 第23章 对决 第二天一大早,左贤王便带着我和亲信卫兵去了云湖,云湖很大,水面上已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举目望去,一片苍茫,刺骨的寒风毫不留情的吹打着人们,乌黑的发丝随风在冷凝的空气中飘扬。 我静静地坐在毡毯上,等待着决定我命运的时刻。我的心好矛盾,既盼着剑南来,又不愿让他来,最后连自己都弄不清自己真实的心意究竟是什么。时光悄悄地流逝,却始终不见他的身影,转眼间,已快日落了,诺顿把水袋递给我,轻声道:“他不会来了,你可以死心了,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是吗?那么他不会有危险了,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如此的失落,心如此的绞痛,也许我更希望他冲动一回,嘴角轻勾,露出一抹悲凉的笑…… 就在左贤王下令准备回营地的时候,突然有人大叫道:“快看!有人过来了!”我忐忑不安地回眸望去,一抹黑色的身影骑着骏马飞奔而来,渐进了,竟是他!剑南!我浑身颤抖着,有些激动。 他翻身下马,径直朝这边走来,他穿着战袍,披着黑色的披风,英气逼人,威武不凡,刚毅的面庞上只有着镇静自若的神情,却给人一种难以抑制的压迫感。见他靠近,两列的士兵们慌忙拔出刀,锋利的弯刀在火红的夕阳下发出嗜血的红光,我的心顿时悬到了嗓子眼,刚想过去,却被诺顿死死拉住。 眼见这阵势,剑南轻勾嘴角,尽是不屑的笑意,凛冽的眸光扫向众人,所到之处,如秋风横扫,寒气逼人。他从刀锋间穿过,径直走向左贤王,左贤王迎上前去,“本相遵照要求来了,王爷是不是可以放人了。”慢条斯理,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左贤王大笑几声,道:“丞相大人果然是好胆色,竟以尊贵之躯亲身犯险,在下真是佩服之至。本王自然会依约放了尊夫人,可是,就要劳烦大人在小王营中小住数日了。”他果然是另有图谋!这下要怎么办?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剑南依旧镇定,冷笑道:“那就要看王爷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左贤王一惊,嘲讽道:“以现在的形势,大人认为自己有把握突围回去吗?”剑南回以一抹讽笑,“你我二人敌对多年,都记不清有多少次交锋了,可王爷至今仍不了解我上官某人。”他双眸一闪,有着另人眩目的自信,“我,从不打没把握的仗。”众人都一震,僵直的站着,不知所措。 “左贤王!出大事了!”一人骑马飞驰而来,身上还带着伤,冲到左贤王面前道:“单于被秦军和呼衍部的人马团团包围,苦战两天也不能突围,现在情况危急,特派小的冒死突围来向左贤王求救!请左贤王速发兵吧!”众人又是一惊,狐疑地望着剑南。“阿爸他有危险!”诺顿惊叫道,抓着我的手不觉加重了力道。 左贤王也急了,瞪了剑南一眼,大叫道,“右贤王所部离单于最近,向他求援了吗?”“小的前去了,但早在前夜右贤王营地就遭秦军突袭,已全军覆没,右贤王已被俘。幸好在这里遇到王爷,您赶快发兵去增援单于吧。”倒抽气的声音此起彼伏的传来,士兵们惊恐的望着剑南。原来他早有准备,不觉敬佩他的谋略和胆识,难怪他能稳坐相位,把持大权。 左贤王终于明白了剑南话中的含意,一时间怒不可揭,“你……”剑南随意的望向天边,道:“再过半个时辰,许将军就会率部进攻王爷您的驻地了,王爷把精锐士兵都带到了这里,估计这一仗不会费太多力气。”剑南脸上挂着胜利的微笑。 众人又是一震,然后陷入一片骚乱,都担忧起自己的家人。左贤王更是被彻底激怒了,拔刀指向剑南,“我先杀了你!”我不禁一惊,心脏似乎也停止了跳动,生怕左贤王会作出疯狂的事情。 剑南淡然一笑,冷语道:“王爷可要想好了,本相一死,你们须卜一部就会被灭族,所有人都会给本相陪葬。”深黑的眼眸中有着运筹帷幄的自信和令人生畏的冷酷。 左贤王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不敢伤剑南,愤恨的收回刀,“王爷是草原英雄,本相早已慕名多年。这些年来,你我虽未曾谋面,但在战场上多次交锋,也算是知己旧友。依我看,今日之事,王爷肯定不服,不如我们就用决斗的方式解决吧。”“决斗?!怎么个比法?又怎么解决问题?”左贤王不解地看着剑南。剑南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要决斗?那太危险了! “你我一对一的比试刀剑,如果王爷赢了,本相立刻下令停止各路军队的进攻,在下也任由王爷处置;可如果本相侥幸赢了,王爷就要放了我,当然本相也不会让人进攻您的驻地,但王爷要立刻前去劝服乌维单于与我朝永结盟好,决不再进犯边境。”剑南从容地说道。 怎么会是这样的条件?!我不禁一惊。剑南在想些什么啊?现在的形势明明对他有利,可这样做,无论是输,还是赢,对左贤王他们都是有利无害啊!但万一剑南失手输了,那岂不是任人宰割! 左贤王怀疑地说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丞相此次亲自远征不就是为了消灭我们须卜一部吗?”剑南笑道:“王爷说笑了,本相从无此意,此次远征实属不得已而为之,只怪乌维单于欺人太甚,屡次进犯我朝边境,虐我臣民。本相因此才不得不以战求和。” 以战求和?!这才是剑南的真实目的!左贤王用惊叹的目光看着他,“好吧,一言为定!”左贤王应道。 夕阳西斜,寒风凛凛,两抹孤傲的身影对峙着,手中的刀剑各自发出刺目的寒光。霎时,两人动手互攻,金属的摩擦声立时想起,混着怒号的寒风,震耳欲聋;金属碰撞擦处的火花,竟如天际的夕阳一般火红耀眼。随着“铛”的一声,刀剑就此胶着在一起,两人相互较着劲,手背上的青筋暴涨。 两人交战数十回合,仍不分高下,兴致却越战越浓,都不肯稍作休息。两人互攻对方要害,煞是激烈。我焦急的看着,连眨眼的功夫都顾不上。只见两人互刺过去,刺目的鲜血顺着银白的刀刃滚落,剑南的胳膊被他砍伤! “放开我!放开我!”我激烈地扭动着身躯,试图摆脱诺顿铁钳般的双手,剑南流血了!他流血了!诺顿牢牢的抓着我,不可思议地说道:“左贤王,竟然输了!”我这才注意到,剑南的剑锋已抵住左贤王的咽喉! 左贤王淡淡地说道:“我输了,这次是心服口服!”两人收回刀剑,相视而笑,大有惺惺相惜之势,“丞相放心,我一定会劝服单于与王朝永结盟好的!”剑南作揖道:“那就有牢王爷了,一旦事成,两方百姓都会感激王爷的。” 左贤王示意诺顿放开我,他松开手,幽幽说道:“冰月,你没有选错,他确实值得你爱。”我望着他,他眼里依旧有着令我心痛的酸楚,眼见我的担忧,他勉强笑笑,道:“快去吧!他在等你,你一定要幸福呦!”我刚走了几步,回身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时我第一次对他笑,“诺顿,你也一定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的!”他舒心的笑了。 诺顿,感谢你给我的爱,可今生我无法回报你了,我能做的就是最后给你留下一个美好的记忆。看到你真心的笑,我就能放心的走了。转身飞奔向剑南,直扑进他温暖的怀抱。 “一切都好吗?”他的话语轻柔似春季绵绵的细雨,“都好。”说罢,突然想起他的伤,赶忙拿出手帕提他包扎。“这里有块令牌,王爷拿着它,就可以进入包围见到单于了。”左贤王接过令牌,道:“那我们就此分别吧,我这就去见单于。” 绚烂的夕阳下,我与剑南并骑着马,依在他的怀里,让我感到久违的心安和平静,但想起刚才的场面,仍是心有余悸。“你跟左贤王比试有必胜的把握吗?”他微微笑笑,“没有。”“你不是不打没把握的仗吗?既然没有必胜的把握又为什么开出那样的条件?那不是太冒险了吗?”我疑惑道。 “这次是个例外,再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毫不在意的应道,他还真是敢于冒险,要是输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以战求和跟这次决斗好像没什么关系吧,这样冒险值得吗?”“当然值得,以战求和的关键就是攻心为上。乌维单于是个好战的人,以战制战是行不通的,一旦王朝撤军,他又会死灰复燃,北部边境就会不得安宁。这次收服了左贤王,凭借他在须卜部无人能能及的声望,定会使须卜部与朝廷结好,只有这样才能永保北疆安定,免去后顾之忧。”他确实是深谋远虑,令人敬佩。 “剑南,我对你的了解好像太少了。”我有些失落地说道,他忍俊不禁道:“傻丫头,你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慢慢了解我呀!”一辈子吗?!红潮不觉爬满脸庞,依偎在他怀里,真的好幸福,真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永远没有尽头…… 第24章 突变 永安十三年,在左贤王的劝说以及秦王朝强大的军事压力下,乌维单于提出停战求和。匈奴须卜一部与王朝缔结盟约,互不侵犯,永结盟好。自此,王朝北疆恢复了安定。 战事一结束,剑南立刻下令班师回朝,正月初十,我们回到了京都,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春节,不过整个京都仍沉浸在节日的喜庆之中,一片繁华似锦、歌舞升平的景象。 一进相府,就传来如银铃般的声音,“爹爹!爹爹!”满脸笑意的雪珍飞奔而来,一下便扑在剑南身上,剑南俯身将她抱起,温和的摸摸她的头,一副慈父的模样,“好久不见,我的珍儿变得更漂亮了。”雪珍并不因此而高兴,相反,嘟囔着嘴,一脸的不乐意,“爹爹每次一不守信失约,就说这些话糊弄人。”原来是为了剑南没能赶回来过节而气恼,看着可爱、任性的雪珍,我不禁一笑,心想我的孩子会不会像她这般惹人疼爱。 剑南哈哈大笑,转而一脸无辜地说道:“是吗?爹不是赶回来陪珍儿过元宵节了吗?不算失信啊!”雪珍眼见说不过他,嘴噘得更高了,“爹爹狡辩!” “雪珍,快下来吧!别累着你爹了。”婉馨微笑着走来,那笑如阳光一般,让人觉得暖暖的。雪珍下地,依偎着婉馨,撒娇道:“不准娘亲老向着爹爹!”婉馨无奈地笑笑,“你呀,真是让我给惯坏了。” 剑南蹲下身子,拉着雪珍雪白的小手,宠溺地道:“就算是爹失信了,爹给你和琳儿带了礼物,就饶了爹这一次吧。”这样的他,一点也不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丞相,也不像临危不乱、指点江山的大将,这样的他,只是一个父亲,一个无比宠爱自己孩子的慈父,手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他也会这样疼爱我的孩子吧。雪珍顿时兴奋起来,刚才的恼意全被丢到九霄云外。 晚上,举行了丰盛的家宴,我这才知道,上官家竟有这么多人,果然是个豪门大族,人丁兴旺。婉馨坐在我身边,向我一一介绍那些人的身份,还不时的询问我在边关的情况,因为剑南嘱咐过不要把我被绑架的事张扬出去,我也没敢告诉她,只是随意的应付了几句。一阵腥味涌上来,胃里一阵翻滚,止不住干呕起来,婉馨轻抚着我的背,焦急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呀?” 我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刚一抬头,就对上老夫人凌厉的眸子,老夫人一看,似乎明白了什么,轻声低问身旁的剑南,剑南朝这边望了望,眼里有着复杂的眸光,似是担忧,似是无奈,似是不忍,可怎么会呢?我只觉是自己看错了。他挪开视线,微微点点头,老夫人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老夫人开怀大笑,举杯道:“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三喜临门啊!”“哦?姐姐,是哪三喜啊!”王姨母笑问道。“这一是新年之喜,我们一家团员;二是剑南北疆立功,得胜还朝;至于这三嘛。”老夫人望向我,此刻的眼神出奇的温和、慈爱,简直令我难以适应,“这三嘛,就是冰月怀有身孕,我上官家又要添孙了。”嘴角轻勾,挑衅、嘲讽的望向婉馨。 只见婉馨握着酒杯的手关节紧绷,清澈的双眸忽然变得无神而空洞起来,黯淡的像一丝无光的星辰,娇美的面庞像凝了一层霜,冷漠而又空茫。王姨母震惊的望着我,眼眸里掠过一丝杀意。云芷一脸的茫然,随后嘴角轻扬,淡然一笑……看着那一张张各怀心意的脸,我不禁觉得一阵刺骨的寒意涌上全身,不由得用双手握住肚子。 剑羽起身,祝酒道:“此乃上天庇佑我上官一族,恭贺丞相大喜!”众人随即应和祝酒,一片赞颂之声。剑南冷冷一笑,玩味地看着在座的人,举杯一饮而尽…… 此后,老夫人常常把我叫到身边谈话,多次嘱咐下人要小心照料我的饮食起居,还亲自教我孕期要注意的事项,俨然是个慈母,与曾经那个冷酷、残忍的她简直判若两人,这个巨大的转变让我受宠若惊。一直冷清的梨香院一时间也变得热闹起来,各家的夫人、小姐频频到我这儿来叙话聊天。 夜幕降临,总算能清静一下了,惜春给我沏上一杯清茶,一边替我捶肩一边抱怨道:“您瞧那些夫人、小姐的,以前哪个来看过姐姐,如今可好了,三天两头往这里跑,一个比一个嘴甜。”我淡淡一笑,“以前,老夫人视我为眼中钉,她们躲我都来不及,哪敢自己来;如今,老夫人态度转变,她们自然也要跟着变。”不觉长叹一声,“她们身份低微,要看他人脸色行事,其实,也是很可怜的。”在这豪门之中,为了生存,她们渐渐失去自我,以掌权者的喜怒为自己的喜怒,借此来博得权力的庇护,维持自我的生存,多么可悲! “如果姐姐这一胎生了个小公子,那就好了。”惜春突然说道,“到那时母凭子贵,就没人敢瞧不起或欺负姐姐您了,再加上大人对您的宠爱,就能与凌夫人比肩了。”她越说越兴奋,越说越离谱,“胡闹!”我不禁责备道,“不许乱说这种话,万一让别人听到了,又不知要惹出什么事。”他是我的孩子,不论是男是女,我都一样的爱他,不会因为他是个儿子就多爱他一点,更何况,我决不想把自己的亲骨肉做争名夺利的筹码! “只怕,如果是个公子,会惹出许多事。”芝兰放下糕点,感慨道,“芝兰姐姐在说笑吧,怎么会呢?”惜春稚气地问道,我明白芝兰话中的意思,会意的朝她一笑,如果是个儿子,日后难免会卷入争夺家业、权力的斗争之中,其中的是是非非,又哪里是一句话说的清的。 清晨,我与婉馨坐在沁芳亭里品茶,很自然的我们谈论起我怀孕的事。我不在乎那些所谓的麻烦,也没心思去担忧,我只知道一个生命在我的身体里成长,这让我异常兴奋,不自觉的表露出难掩的喜悦。她静静的聆听着,苍白的脸上不时浮现虚弱的笑容,而我却只沉浸在喜悦之中,丝毫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不觉间,剑南已走近了,婉馨起身说要离开了。她与剑南擦肩而过,她看他的眼神冷漠而又空茫,那时剑南仿佛想对她说些什么,但最终也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凝望着她的背影…… “以后不要再在婉馨面前说这些话。”他只留下这句话,不知为什么我的心有种被刺痛的感觉…… 婉馨见到我,一定会联想起她死去的儿子吧,她心上的那道伤很深,也很容易再裂开。我也即将为人母,自然能体会到失去孩子而又无能为力的痛苦,我不禁后悔自己今日的无状,丝毫没有顾及她的感受。 入夜,我孤身一人去了潇湘院,走进屋内,不见一人,向内室走去,只见婉馨独立窗前,静静的望着那轮月。一袭月白色的纱裙紧裹着她娇柔的身躯,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在身后,在清明的月光下,显得那般平淡恬静,若不是那散发着柔和光亮的两道泪痕,只觉眼前的她就是月中的仙子…… 眼前的景象静美如画,让人不忍心去破坏这份难得的美好。她心里究竟掩藏着多少伤痛,竟在夜里独自默默流泪,是为了那个孩子,是为了剑南,还是因为我呢? 她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一回身看到了我,不禁一惊,“这么晚了,有事吗?”话里夹杂着一丝慌乱,一时间我却不知从何说起,“我想找姐姐说说话。” 她淡笑着示意我坐下,“我正有东西要给你。”说罢,拿出两个盒子放到桌上,“这是老山人参,很补身的,你这是第一胎,所以更要注意滋补身体。”打开盒子,是一只很大的人参,“还有,我听紫菀说你最近睡的不安稳,这盒香是我哥哥的朋友从陈国带回来的,有凝神安眠的功效,你拿去用吧。” 我一时间恍惚了,她为什么这么关心我?她难道不怨恨我吗?“姐姐对我这么好,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姐姐的这份情意。”她握着我的手,柔声道:“还记得你在红豆树下的承诺吗?那就是你给我的报答。”我更迷惑了,她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难道她不爱剑南吗?如果是这样,又为什么流泪?那泪又为谁而落? “你就安心的为剑南生个健康的孩子吧。”她细语道,但她眼眸深处却涌动着一股难测的情感…… 每天,还是要忙着应付那些夫人、小姐的,让我很是疲累,但日子还算平静、幸福。 夜里,朦朦胧胧中,腹中绞痛起来,疼痛越来越厉害,直将我痛醒,浑身毫无力气,直冒冷汗,大脑已经没有了思考的能力,突然觉得下身一片潮湿,我用手摸了摸,借着依稀的光亮,掌中尽是鲜红的血,我不禁一震,费力地叫道:“惜春,惜春……”声音很低而且剧烈的颤抖着,不知过了多久,痛得快要晕厥了,失去意识前我听到惜春凄厉地叫声:“怎么会这样?快叫大夫!快叫大夫!” 疼痛再一次让我微微地恢复了意识,“已经流产了。”“不会的!不会的!大夫你一定要救救孩子。”“我已经尽力了。” 我,流产了吗?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对,一定是梦!我一定是在做梦!梦醒了,一切都会好的,再一次沉沉的睡去,只觉眼角凉凉的…… 第25章 麝香 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要逃避呢?我怎么可以如此软弱?!莫名的力量将我从沉沉的睡梦中唤醒,无力地睁开疲累的双眸,手轻抚着肚子,一片平坦,惊慌、恐惧如潮水一般席卷了我的全身,我的孩子呢?怎么没有了?!我用力的掐了自己的手臂,好痛!转瞬沉浸在难以描绘的哀伤和悲凉之中,真的没有了! 冰凉的泪在眼眶里打转,不觉小声的抽泣起来,一抬眼,模糊地视线里映入剑南略显疲倦的面庞,他一手紧紧握住我的手,一手抚上我的脸颊,轻拭着那晶莹的泪,眼里满是担忧和怜惜的流光,柔声呢喃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不知怎的,看到他,我哭得更厉害了,激动的撤住他,“孩子呢?我的孩子呢?”声音哽咽而又飘渺,他眉头一颤,微微瞥过头,“孩子……已经不在了。”声音轻的像清晨的细雾,但却在我心里激起惊涛骇浪,我用力的摇头,“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好好的孩子怎么会就没了呢? 看着我伤心欲绝的样子,他一脸的心痛和不忍,将颤抖而又虚弱的我轻轻抱在怀里,温柔地抚着我的长发,“太医说可能是因为你体质虚弱的关系,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事情查清的。”我不禁一怔,查清?!难道是有人存心要害我吗?究竟是谁竟会如此心狠,连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 感觉到我的僵直,剑南安慰道:“没有了孩子,我跟你一样难过,但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啊,别太伤心了。”不伤心?怎么可能呢?我所有的盼望、所有的期待就这样突然消失了,心像被人活活掏出来一般。他轻吻我的发丝,“你还年轻,还会有孩子的……”还会吗?可为什么要让我失去他?为什么? 梨香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我无法摆脱失去孩子的痛楚,整个人都显得了无生气,常常一个人默默的出神,簌簌的落泪,总是回想着他在我腹中的日子,思念如潮水般无法可挡。剑南尽量陪在我身边,许多事务都顾不上处理,他温柔的安慰我,陪我读书、下棋、作画,可最近他常常是一脸的阴沉,眼里有着莫名的火气和怒意。 夜里,我独自一人站在窗前,凝望着那灿烂的星空,心里却是一片萧索、寂寥,难言的痛楚又涌上心头,突然间,被一双温暖的手臂从后面抱住,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让我觉得好安心,“又在想他吗?”温热的气息从身后传来,我微微点点头,他是与我血脉相连的骨肉啊,我怎么能不想? “孩子也一定不希望你总是这样难过的,太医都说了,确定是因为你体质虚弱药量过重才会流产的,那你更要好好调理养好身子啊!总是这样怎么能好。”他轻声劝慰道。是吗?我嘴角轻扬,惨然一笑。 “这里风太大了,回去休息吧。”他柔声道,说罢,将我横抱起,望着他那有着令人窒息的温柔的双眸,一种眩晕感涌上心头,他把我轻轻放在柔软的床上,为我盖好被子,躺在我身边,轻柔的把我拥在怀里,依在他怀里让我觉得那么的安心,可以暂时忘却丧子之痛,安安稳稳地睡去…… “嫂嫂,嫂嫂!”云芷甜美的声音把我从书海中唤回,她娇美的面庞上有着担忧的神情,她坐到床边,细细地看看我,道:“嫂嫂的身子都好了吗?早就想来看你了,却一直不行。”自我流产后,剑南就不许任何人来梨香院,以便让我安心养病,我淡笑道:“身子好多了,不用担心。” 简单的询问了我最近的情况后,云芷禀退了众侍女,小心地问道:“嫂嫂不觉得这事蹊跷吗?”也许她是这个家里唯一可以让我一吐衷肠的人了,“我也算是个大夫,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药方我都见过,并没有什么问题,恐怕是因为那棵老山参,才会流产的。”我痛苦地说道,我的身子是虚不受补吧。 “山参?”云芷一脸的疑惑,自语道:“嫂嫂原来不知道啊。”我不觉有些着急,“知道什么?”云芷也是一惊,“嫂嫂不知道流产的真实原因吗?大表哥没告诉你吗?” 真实原因?!我只觉脑子像被轰开一样,猛得拉住云芷,急切地问道:“什么真实原因?!”云芷不觉有些害怕,“我是在大表哥书房外偷听到的,你答应我一定不能说出去。”我慌忙点头,示意她快说。 云芷静了静,心有余悸地说道:“御医说,在你用的香料里有麝香。”“麝香?!”我不可思议的大叫出声,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啊!我的头像被重物击到,嗡嗡直响,泪不觉涌上来,虚弱而又惊恐地说道:“麝香,是断胎气的!”那就是说,是婉馨故意要害我流产的,她是谋害我孩子的凶手! “御医也是这样说的。”云芷似被我的样子吓到了,怯怯地说:“御医还说,麝香的味道被香料所遮掩不易被发现,这种手法很是老辣。” 岂止是老辣,简直就是狠毒!凌婉馨,你好狠!竟用这样的手法对付一个无辜的未出世的孩子!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一面像姐姐一样照顾我,一面却这样残忍的对付我!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袭上全身…… “婉馨,她为什么要这样害我?”我脸色惨白,上齿紧咬着下唇,愤恨地自语着,“你确定是婉馨嫂嫂做的吗?”云芷不禁一惊,我冷笑道:“那香料就是她送给我安眠用的。” “那就难怪了,大表哥应该也是知道了,要不然婉馨嫂嫂病了,他怎么会连看都不去看一眼。”我冷笑着,嘲讽道,“婉馨病了?她每次都病得很是时候啊。”剑南也知道吗?他眼里的火气和怒意也是由此而来吧。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替我的孩子讨回一个公道,却用那样的理由搪塞我?! “为什么剑南知道却不说出来?为什么任由凶手逍遥法外?!”我悲痛地叫道,泪,如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云芷怜惜地看着我,用丝帕为我拭泪,轻语道,“这事怪不得大表哥,死的是他的亲骨肉,他能不想惩处凶手吗?但婉馨嫂嫂身后是凌氏家族,大表哥不能不顾忌啊!”家族势力!难道就因为她高贵的出身就可以这样任意妄为吗?我可怜的孩子,难道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吗?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婉馨就这么容不下我的孩子吗?她也失去过孩子,明知这种痛苦,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云芷震惊地看着我,“天麒的事你都知道了?”天麒?是婉馨失去的那个儿子吧,“差不多吧。” 云芷握住我的手,“嫂嫂,你太单纯了,有许多事你也许不了解,大表哥只有天麒一个儿子,天麒死后,凌夫人再无所出,如果你这一胎生下个儿子,他就很有可能成为上官家的继承人,而这是婉馨,甚至是整个凌家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继承人?竟有这样的事?难怪老夫人会有那么大的转变,她是想利用我的孩子来打击婉馨吧。 “不过,大表哥通过这件事也一定看清了婉馨嫂嫂,他以后会更小心的保护你的,不用太担心的。”云芷安慰道。是吗?可我的孩子再也不会活过来! 凌婉馨,这就是真实的你吗?在权与情之间,你更在乎权吧,你与剑南是为了政治利益而结合,你也许不爱他,但却不得不为了种种理由嫁给他,你不在乎他是否爱你,所以才会那么平静的接受我,让我作出那样的承诺,你在乎的是他正妻的位子以及那所带来的权势,你在乎的是上官家未来的继承人——权力的承继者是不是你的儿子,为了维护你的地位,为了巩固你家族的势力,你可以不择手段!这就是被权力腐蚀的后果吗?我不禁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第二天一早,我便前去了潇湘院,我想知道那个害死我孩子的人见到我后会有怎样的反映,是会害怕,是会后悔,还是会若无其事。一进潇湘院,那些丫鬟用带有敌意的、愤恨的眼神看着我,小声嘀咕着,“就是她,一看就像个狐狸精,都是她把大人迷住了,要不然大人怎么会跟夫人吵架,连夫人病了都不来看一眼。”惜春愤怒的回瞪着那些人,“这些人真是可恶!”“不用管她们。”我淡笑着,并不在意,我既然敢来,就不怕她们乱嚼舌。 刚进主厅,就见芸香、皓月过来请安,“夫人今日怎么有雅兴过来。”芸香有礼地问道,“听说姐姐病了,我特意过来看望。”声音是我自己都厌倦的甜腻,“姐姐?”心直口快的皓月冷语道,“只怕我家夫人承受不起!”芸香拉了皓月一下,示意她不要乱说话,“夫人请回吧,我家夫人身子虚,还未醒呢。” 她是有意要回避我吗?我淡笑道,“你看我都来了,难道让我白跑一趟吗?姐姐一向对我很照顾,我就轻轻进去看她一眼,也好让我放心。”说罢,就向内室走,芸香和皓月被芝兰和惜春拦住,我刚要入内,紫菀走了出来挡在我面前,那双莹眸机敏而锐利,“夫人,难道仗着大人今时的宠爱你就可以如此无视规矩,不请自入吗?”话里带着讥讽的意味,“你这样对我说话,就合规矩吗?”我回敬道。 紫菀双眉一挑,道“夫人,我家小姐人好,处处照顾您,您不要因此就以为她好欺负,就得寸进尺,她可以让您进相府,也可以让您从相府永远消失,您还是好自为之吧。”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一个丫鬟都如此伶牙俐齿,明明是她害死我的孩子,却说我得寸进尺,这是什么道理,“奉劝您一句,不要费尽心机去争那些本不属于您的东西。” “哥!哥!我好难受啊!你在哪里啊!哥……”屋内传来婉馨微弱的呻吟,紫菀立刻叫芸香她们送我出去,自己赶回内室,离去之际,我隐隐听见她哽咽的声音,“紫菀……我好想回家,好想回家……” 回去的路上,我隐隐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紫菀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婉馨又是在唱哪出戏,可我又能弄不清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第26章 巫蛊 斜靠在软榻上,思绪早已脱离了手中的书,那刺目的鲜血,仿佛仍在眼前,心像被生生撕裂一般的疼痛……“她可以让您进相府,也可以让您从相府永远消失……”这句话在我脑中久久回荡,挥之不去,她不仅谋害了我的孩子,还要对付我吗?我又没做什么,那些丫鬟为何对我如此气愤?为什么说得好像是我在向婉馨挑衅、示威似的?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屋外一片喧闹,嘈杂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刚要起身去看个究竟,紧掩的门就被“砰”的一声撞开,王姨母带着一堆丫鬟、婆子进来了,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她看我的眼神依旧冰冷。 这次又不会有什么好事吧。我上前行礼,柔声道:“姨母亲自过来有什么事吗?”她冷笑着,根本不正眼看我,“老夫人丢了件要紧的东西,连日来都查找不出,这不,怕众人私下乱猜忌,就决定抄检各房,搜一搜,去去疑。挨房的查,这就该轮到你梨香院了。” 她眼里的不屑仿佛是在说是我拿了那东西,让我觉得羞愤难当,我轻扬嘴角,冷冷回道,“既然如此,就请自便吧。惜春!把什么箱子、盒子的全都打开,让姨母瞧个仔细。”她瞥了我一眼,点头示意身后的人动手,那些丫鬟、婆子的毫不客气地翻箱倒柜,屋内屋外一片混乱。 王姨母嘲讽的眸光在我身上游走,“瞧你也不像个没福气的样子,好不容易怀上个孩子,可以当护身符了,怎么这么轻易就掉了。”心,猛得一抽,只觉好痛。她究竟是怎样的人,如此残忍的揭别人的伤疤,甚至还要在上面撒一把盐,看别人痛苦就如此痛快吗?双拳不觉紧握起,愤恨的咬着下唇,不一会儿嘴里涌上一股血腥味,但我必须忍!必须忍!看着我痛苦的样子,她脸上露出令人发毛的得意的笑。 “王夫人!您快来看!就是这个吧!”一个丫鬟叫道,王姨母随即赶过去,我从悲痛中惊醒,怎么会呢?跟过去一看,王姨母手上正拿着一个木人,木人身上还插着几根银针,我不觉一惊,那是什么?怎么会在这里?王姨母狠狠瞪了我一眼,冷语道,“看你表面上那么单纯,没想到竟是这般的蛇蝎心肠,跟我去见老夫人吧。”蛇蝎心肠?!我什么都没做啊!反驳道,“那不是我的东西,我根本就没见过!”王姨母双眸射出凌厉的寒光,“有什么话,你还是去跟老夫人说吧。你是要自己走,还是要这些丫鬟押你过去。”说着,两个丫鬟过来拉住我的手臂,她们还想怎么折磨我啊!我愤怒的甩开她们,冷傲地说道,“我自己会走!” 荣禧堂内,老夫人接过那木人后,脸色大变,迅速的阴沉下来,预示着一场暴风雨的到来,阴冷犀利的眼神仿佛能穿透我的身体,给人一种难以忍受的压迫感,“看来我都差点儿被你骗了,你的单纯、善良都是装出来的吧,你这个狠毒的山野丫头!竟将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带入相府!”声线不高,却夹杂着无比的愤怒。 究竟出了什么事?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冰月不明白老夫人的意思,那东西不是我的,我从未见过。”我辩解道,究竟是谁又要害我! “从你房里找到的,还敢说不是!”老夫人怒火中烧,火气像火山喷发一般,来势凶猛,“我让她们借口找丢失的东西,其实就是为了找这些巫蛊之物,事先没人知道,抄检了这么多人,怎么就你房里有!不知悔过,还敢理直气壮的狡辩!”说着,愤怒地将那个木人砸向我。 那木人正击中我的额头,痛意随即蔓延开来。巫蛊?!我不禁一震,巫蛊算是一种巫术,是用来诅咒、害人的,我曾听说过这巫蛊很是恶毒、可怕,但从未真正见识过。我弯身拿起那木人,小人身上刻着一个生辰,正不明其中道理的时候,就听见老夫人愤怒地叫道,“你的野心可真够大!竟敢谋害婉馨,觊觎正妻的位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谋害婉馨?!这是婉馨的生辰?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老夫人以为我是伏罪了,冷嘲道,“你不是曾经在这里信誓旦旦地说你进相府是因为爱剑南而不是因为其他的吗?现在竟用这种恶毒的手法攫取正妻的位子,夺取权力!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这是怎样荒谬的指责啊!我不在乎什么正妻的位子,不在乎那可能带来的权力,更不在乎我的孩子会不会是上官家的继承人!我只想与世无争的生活,平静的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我不想去争斗,更不屑于他们的争斗!可为什么他们都把我看成一个侵略者?!悲凉的泪水盈满眼眶…… “大人,您不能进去,您不能……”“全给我滚开!”回眸望去,剑南直冲了进来,担忧地望着我,“母亲找冰月来有事吗?”老夫人端起茶碗,轻啜一口,平复了一下胸中的怒火,冷冷地说道,“你先看看她手上的东西再说吧,那是从她房里找到的。” 剑南接过木人,一看,面孔霎时僵住,像凝了一层霜,他难以置信的望着我,眼里涌动着我不解的情绪。“这就是你带回来的”知书达理“的人,竟用巫蛊谋害你的妻子!我看你真是被她迷昏了头。”老夫人冷语道,眼里有着责备和嘲讽的流光。 剑南很快恢复了平静,“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木人又是怎么发现的?”“最近发生这么多不好的,我就请个风水师来看看,他竟然说府内有人用巫蛊之术,我就借口别的事情抄检各房,结果就在她房里找到了那木人。”剑南轻勾嘴角,不屑地说道,“母亲,那些江湖术士的话能信吗?而且不觉得这事太巧合了吗?” “一切都是我随兴而起,怎么可能有人事先设计。”老夫人眼眸一亮,“你是在怀疑我吗?”剑南恭敬地回道:“孩儿不敢,只是疑点太多,不能让人信服。” “剑南,你别老向着她,如今她仗着你的宠爱连婉馨都敢谋害,照这样下去,她以后还不无法无天了。”王姨母那冷嘲热讽的强调令人难以忍受,剑南凌厉的眸光扫过她,她不觉一颤,“姨母,这是上官家的家事,你不要在这里添油加醋,惹是生非!”王姨母沉默不语,畏惧地转过头。 剑南,你相信我吗?我轻轻拉住他的衣袖,深深望着他,他紧紧握住我的手,仿佛在告诉我,有他在不会有事的,这让我觉得安心,只要他相信我就够了。 “你还知道这是上官家的家事。”老夫人眼里浮现一丝狠意,“男主外女主内,这家事可是由我来做主!你要查,可以,我给你三天时间,如果查不出个究竟,就按家法处置。”剑南点头同意了,“这段时间,她必须留在密室里思过。”剑南似觉不妥,“没必要,可以将她禁足在梨香院。”老夫人冷笑道,“我已经很宽容了,你难道忘了你父亲曾下的命令了吗?一旦发现上官家有人使用巫蛊之术,立即处死。”剑南无可奈何,只好应允。 临走之前,他淡笑着,轻语道:“不用担心,我会把事情查清的。”他的话语如一缕阳光扫除了恐惧的阴霾,他会救我的。 密室里,一片漆黑,空气阴冷,地上的石砖如冰一般寒冷,我静静的蜷缩在角落里,开始慢慢回忆这突如其来的祸事,越冷清,反而越清醒。“她可以让您进相府,也可以让您从相府永远消失……”紫菀的话又浮现在我脑海里,会是她吗?凌婉馨,她这次是要至我于死地吧!剑南已经知道了她害我流产的事,她心里也一定会害怕,害怕失去对剑南的影响力,害怕我会威胁到她,她的丫鬟尚且如此恨我,更何况是她呢?她也许是装病,凭借老太爷的命令用巫蛊来陷害我,如果不是剑南来的及时,我可能已被老夫人按家法处死了,她是很厉害,如此轻易就可以让我消失在上官家。我顿觉凉意在浑身蔓延,渐入骨髓…… 可那木人又怎么会在箱子里的呢?进出我房里的都是我最亲近的人,难道其中有人出卖了我?会是谁呢?我不安的思索着,我不相信她们任何一个会出卖我,不愿相信这个事实!我的心,好痛! “吱!”不知过了多久密室的铁门被打开了,明亮的烛火照得我睁不开眼,适应光线后,我看到老夫人阴沉的脸和王姨母不怀好意的笑,我低下头,不愿看到这一张张令人厌恶的脸。突然,只觉下巴被人捏住,被用力的抬起,王姨母脸上露着如鬼魅一般的笑,眼里满是不屑和杀意,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惧感涌上身来,她嘴里发出啧啧声,另一只手轻划过我娇嫩的脸颊,“真是狐媚动人啊,难怪剑南那么舍不得你,连婉馨那丫头都败在你手上。”说罢,甩开我。 “我们来做个交易。”老夫人傲慢地说道,仿佛高高在上的女皇,话里有着不容反驳的威严,“只要你承认巫蛊的事是你所为,我就放你一条生路,让你平安的离开相府,从此与上官家再无瓜葛。” 我不禁嘲讽的大笑起来,竟说出这样的话,真是太好笑了!失去了孩子,我对老夫人而言毫无利用价值,她一贯厌恶我,也一定想借此机会除掉我。巫蛊,实质上根本就不能害人,这一点她应该很清楚!就算能,即便婉馨不在了,老夫人也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剑南扶我为正妻,以我低微的出身,这样的希望实在是太渺茫了,更何况老夫人期待的儿媳是云芷,她所谓的动机根本站不住脚,她一定是怕剑南会查出真相还我清白,所以才会提前下手的吧。 老夫人看着大笑的我,不禁一惊,随即脸色越来越沉郁,“不要再笑了!”“您怕了吗?”我冷冷地说道,“你答不答应?”我可以感到被她压抑的怒火,“我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承认。”“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冷笑着瞥过头去,不再理会她们。 “给我用刑!”老夫人怒叫道,她终于爆破了。我被几个丫鬟强押住,十根手指被分别插在竹棍之间,王姨母上前诱惑道,“如果你答应了,就可以免受皮肉之苦。”我冷笑不语,她们有权有势就可以颠倒是非吗?我有我的原则,我不会屈服于她们的强权! “动刑!”王姨母愤恨地叫道,阵阵难忍的疼痛顺着纤弱的手指向全身扩散,十指连心,果然如此。浑身像被毒虫在撕咬一般的痛彻心骨,意识渐渐模糊了,眼前一片漆黑…… 再恢复知觉的时候,模糊的视线里,是云芷娇美的面容,她细心的包扎着我手上的伤,“嫂嫂,你醒了。”她带着哭腔说道。手上的伤火辣辣的痛,“你怎么会在这儿?”我虚弱地问道,“嫂嫂放心,我求过姨母了,她不会再对你用刑了。”她眼里满是晶莹的泪光,我勉强笑笑,“谢谢你,我很好,不用担心的。”泪涌出了她的眼眶,“嫂嫂都这样了,怎么还只顾着安慰我。”……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静,老夫人不会就此停手的吧,她是不是有了新的谋划?我何时才能摆脱她们的算计啊! 三日已过,我又被带到了荣禧堂,老夫人高坐于上座,剑南、婉馨坐在两侧,婉馨脸色苍白如雪,清瘦了许多,可以看的出她确实病得很厉害。剑南见我赶忙过来,他惊讶的看着我的手,轻轻的握我的手,难忍的疼痛让我呻吟起来,剑南心痛的看着我,冷冷地回视老夫人,“母亲,你都做了些什么?”“做了该做的事。”语气十足的云淡风轻,剑南愤怒的看着老夫人,平静、冷淡的婉馨也难以置信的看向她。 “事情还没查清,您怎么可以动刑!”剑南反驳道,“你查出什么可以证明她是无辜的了吗?”剑南不觉一窘,“没有,但她没有那样做的动机。” 老夫人仿佛早已料到他会如此替我开脱,得意的笑道,“当然有动机了,把徐御医带上来。”徐御医?不是为我诊脉的人吗?难道老夫人都知道了?老夫人很有意味地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婉馨。 徐御医颤巍巍地上来,把麝香的事说了出来,剑南恼怒地瞪着地上跪着的御医,如果不是这样的情景,他一定会将这御医生吞活剥的。缠绕我多时的悲痛又涌了上来,身子无力站稳,剑南见势扶着我坐下,看我的眼神里有着伤痛和不忍。 我微仰头,逼回了将要涌出的泪,我悲愤地望向婉馨,我要看看她要怎样面对这一切!婉馨一脸的平静和冷漠,我只在那美绝尘寰的容颜上看到一片空白,她自顾自地喝着手中的茶,仿佛没听见御医的话一般。 “婉馨,那香是你送的,你还有什么话说吗?”老夫人严厉的责问道,婉馨依旧平静,淡淡一笑,但那笑容短暂的稍纵即逝,“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本无心害人,又何须辩解。”那般的清高、冷傲,丝毫不把老夫人的责问放在心上。我不禁心潮涌动,你真的那样清白吗?! 老夫人也不满于她的高傲,挑衅道,“哦,是吗?”婉馨冷漠、自信的看着老夫人,“母亲,您认为我如果真想害人的话,会笨到留下如此明显的证据吗?”老夫人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母亲,我相信婉馨不会做这样的事。您所说的动机究竟是什么?”剑南冷语道,他也相信婉馨吗?婉馨说的有道理,但这就能证明她是无辜的吗?我迷惑了。 老夫人定了定神,道:“我也相信婉馨,那么香料就只可能在梨香院里被人动手脚了,剑南,冰月的那些亲近丫鬟你不是都调查过了,没有问题吗?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微微顿了一下,“是冰月自己做的,她精通药理,这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难。她一直就存心要害婉馨。”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谬!我怎么会害死自己的孩子!他是我最珍爱的,我怎会利用他来对付别人?!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剑南突然怒叫道:“母亲难道以为人人都跟您一样,可以牺牲自己的亲骨肉吗?”老夫人霎时怒火难当,拿起身旁的茶碗掷向剑南,茶碗“嗖!”的从剑南耳畔滑过,重重的摔在地上,白瓷碎了一地,狠狠地说道,“你这个不孝子!!”两人相互怒视着,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开来。 我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婉馨轻咳几声,走到两人之间,淡淡说道,“母亲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我看最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像这样往大的闹,岂不是让外人看上官家的笑话。现在时局好不容易稳定了,我们自家人就先乱起来了吗?家合才能万事兴啊!”老夫人有些迟疑。 “婉馨,你先带冰月回去,有些话我想单独跟母亲说。”剑南轻语道,婉馨点点头,扶着我离开了。 一路上,我们两人都沉默不语,直到院门口,“我就不进去了,你好好休息。”她淡淡地说道,我疲累地向里走,“冰月!”她突然叫道,我回过身去,她的眼神复杂难懂,久久才道,“麝香,是你放的吗?” 我不觉惨然一笑,“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我凝望着她清澈的双眸,“我没有,我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更不会利用他。”她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你呢?真的不是你做的吗?”“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更何况是一个无辜的孩子。”她的目光温和如水,那是慈母所特有的眼神。 婉馨苦涩地笑道,“看来是有人在暗中设了一个局,把我们耍得团团转啊!”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好好休息,什么也别多想了。冰月,无论多么困难,你要守住原来的自己。”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然后就离开了,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我的心像弄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何滋味…… 第27章 离别 此刻的我早已疲累不堪了,身子刚倒到柔软、温暖的床上,就沉沉得睡去,这也许是我唯一可以选择的逃避方法了,不想再费力气去推测究竟是谁主导的这一切,也不愿去设像自己能否逃过这一劫,我,实在是太累了。 朦朦胧胧中,一只温暖的手轻抚着我的面颊,带着怜惜和不舍的情感,模糊地视线里,隐隐约约地看到他模糊的身影,“剑南……”我轻声地呼唤着,轻柔的月光透过窗子留下一层迷蒙的雾,他刚毅的面庞在清冷的月色下显出一份少见的温情,“还痛吗?”话语如春风一般的清爽、舒畅,我尽力露出一抹笑,“好多了,不用担心。” 他眼里涌动着令人着迷的流光,是关切,是内疚,是不忍……他轻握起我被纱布裹的臃肿的手,轻吻着每一根受伤的指,用略带自责的口吻道,“我说过要保护你,可自从你进了相府,却一次又一次的受伤,而我都没能阻止。”手背紧贴着他温热的面颊,“对不起。”他心痛地说道。心,微微一颤,酸涩与感动交织在心头。 “这不怪你。”我轻语道,默默地凝望着他黑亮的双眸,泪不觉涌上来,充盈了眼眶。他将我抱起,紧搂在怀里,“孩子没了,你又蒙受这不白之冤,心里一定很难受吧。”晶莹的泪珠滑落下来,打在他的衣衫上,印出一片悲伤的晕,“这两件事疑点很多。”他无可奈何地继续道,“但是,不能再查下去了。” 什么?!不查了!我的身子猛地一颤,随即变得僵直,泪,如决堤的洪水,不停的涌流而出。我可怜的孩子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让那个凶手逍遥法外!而我,就要背负着那莫须有的罪名吗?!不查了,是牵扯到什么重要的人吗? 感到我的异样,他抱得更紧了,语气沉重地道,“冰月,希望你能理解,虽然我是大权在握的丞相,但有些事也是不能随心所欲的。”又是无可奈何吗?“你放心,不论要等多久,我一定会找出害死我们孩儿的人,我会让他付出最惨痛的代价。”话里满是森冷的血腥味。 他怜爱的望着我,轻拭去我脸上的泪珠,安慰道,“巫蛊的事已经解决了,你不会有事的。”我有些不解的望着他,不是不查了吗?那我怎么没事呢?他瞥过头,轻叹一声,“冰月,明天你就动身去甘露寺,在那儿好好养伤吧。”我不自觉地抓紧了他的手臂,顾不得手上的疼痛,“为什么?为什么要我离开?”我哽咽地问道。 他不忍地看着我,“巫蛊是上官家的大忌,这次母亲又把事情闹得很大,你必须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就当是散心了,等过些日子,我就把你接回来。”他又把我抱在怀里,“这是母亲答应不再追究你的条件。” 我静静的靠在他的肩上,形势如此,又有什么办法呢?老夫人到底想怎么样啊?为什么提这样的条件?“冰月。”他在我耳边小声地呢喃着,“我爱你,我不会让你从我身边逃走的,相信我,很快你就可以回来了。” 剑南,真的吗?你真的爱我吗?我好害怕,害怕这只是一场梦。我一直都相信你,相信你不会放弃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也绝不会离开你的。我真的希望我们能平静、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可你偏偏是丞相…… 第二天一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细雨,剑南按安排送我出了京都,临别之时,他交给我一个匣子,要我一个月后再打开。伴着滚滚的车轮声和滴滴答答的雨声,剑南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一股怅然的情怀涌上心头,不知下次相逢会是何时。与君难相见,我的愁思就会如同这细雨一般,无穷无尽…… 颠簸的马车内,我呆呆地坐着,脑子里一片混乱,混混噩噩的。也许我真的无法适应相府的生活,满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真情是那么的难寻,而且常常会有陷阱等待着你,这不是我所向往的生活,虽然早已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却还是被弄得伤痕累累。即便我不想争,不想斗,但明里暗里的不知有多少人嫉妒你、想对付你…… 我恍惚地意识到,似乎我回来后一直没见到惜春,转向一旁的芝兰,“惜春呢?我怎么一直没见到她。”芝兰不觉一窘,默默无语,双眼像蒙了一层雾气,雾蒙蒙的,我隐隐约约地觉得可能出事了,急切地问道,“芝兰,快说啊!惜春在哪里?”芝兰把头埋的很深,勉强地回答道,“夫人,您别问了,您就安心的去甘露寺吧。” “惜春出事了吗?你快告诉我啊!”我不觉提高了嗓门,芝兰一脸的不安,支支吾吾的搪塞我,“你再不说,我们现在就回相府,去问个清楚。”我不耐烦地大叫道,芝兰见瞒不住了,只好说了,“惜春,惜春她,已经不在了。”话里夹杂着深深的恐惧。 不在了?!这对我而言简直又是一次晴天霹雳,“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啊?!”我疯狂地叫道,死死拉住芝兰,芝兰眼里的泪滚落下来,带着哭腔说道,“您被王夫人带走的那天晚上,惜春就被紫菀叫去了潇湘院,然后就一直没有回来。您回到梨香院后,听说惜春去见了老夫人,亲口承认巫蛊之事是她所为,与夫人无关,老夫人当即下令将惜春乱棍杖毙。”说完,便痛哭起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惜春替我顶罪的?!”我难以置信的摇着头,泪含在眼里,“剑南不是答应了老夫人让我暂时离开了吗?怎么惜春会去领罪呢?” 芝兰平复了一下情绪,“我从老夫人的贴身侍女那打听到,大人答应了老夫人的两个条件作为老夫人放过您的交换。”我不禁有些疑惑,“除了要我暂时离开,还有什么?”芝兰一副很难开口的样子,最后用轻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娶云芷小姐。”又是一惊,究竟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虽然老夫人答应放过您,但巫蛊是上官家的大忌,老夫人如此兴师动众的,使不少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所以必须要有人出来承担罪责以正家风,惜春可能就是为了救您才会去认罪的。”芝兰激动地说道。 “不!”凄厉的惨叫声滑破嘈杂的雨声,又悄无声息的湮没在雨声中,我跳下马车,冒着雨在刚长上嫩草的草地上狂奔起来,冰凉的雨水打湿了我的惨白的脸颊,打湿了我的衣裳,也打湿了我的心。 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倒在地,我拼命的捶打着地面,悲伤的泪激荡着大地。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看来老夫人一早就打算好了,无论是婉馨谋害了我的孩子,还是我用巫蛊谋害婉馨,都是大罪,只要其中一条做实,她就可以用这来逼迫剑南娶云芷,剑南为了保护我们,只有答应吧。婉馨见过惜春,就应该了解这件事情了,对策应该早就想好了,要不然那天她怎会如此镇静!可她为什么会坐视惜春被杀而不顾呢?难道惜春的死是她一手计划的? 惜春!你怎么那么傻啊!为什么为我作这种牺牲!白白葬送了自己年轻的生命!他们怎么会如此狠心,竟将你乱棍杖毙!我们是姐妹啊,我们说好要永不分离的,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一个人!没想到我们就这样离别了,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夫人,您不要这样啊!惜春也不想看到您这样啊!”芝兰撑着伞将我从地上扶起,我猛地推开她,任由雨水打湿,泪与雨水混在一起,早就分不清楚了…… 第28章 惊遇 深夜,皎洁的月光轻笼着那盛开如云的樱花林。微风乍起,如雪般的樱花倾洒下来,那片片碎瓣裹着清雅的月光,将整个樱花林笼上了一层温润如玉的光华。 雪白的长袖如蝶翼般在微冷的夜风中张开,映衬着我娇瘦的身躯,如墨玉般的长发随风起舞,留下一地斑驳的月影。我静静地凝望着漆黑夜幕中那孤单的月,细碎的忧伤在眼眸里流转开来,三个月了,已经三个月了,可为什么我的心还是如那时一般的痛! 孩儿,惜春……我痛苦地闭上双眸,一行清泪不觉滑落,心绞痛着,令人难忍的痛在心里蔓延着,仿佛被尖刀滑破,血汩汩地流淌,止息不住。 剑南啊,为了爱你,我失去了太多太多:我的父母,我的孩儿,我的自由,还有,惜春……可这一切值得吗?你的心思总是隐藏的很深很深,让人琢磨不透,你真的爱我吗?如果是,你的爱又有多深?为什么在这份感情中总是我付出的多呢? 轻轻抬起如白玉一般的手,片片花瓣从指缝间飘落,不觉陷入一片恍惚,今天,他派人来接我回去了,可我不想回去,再也不想回到那个留给我无限痛苦的地方。以前听人说,为了爱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可现在才明白,即便爱得再深,有些事终究是无法办到的,我曾努力的去适应相府的生活,但却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我,不想再受伤了! 凄冷的月光似将一切都变得忧伤起来,我从袖中掏出埙,随意的吹奏起来,借以派遣心中郁结的苦涩和忧伤。思绪游离于冷月和漫天的樱花瓣上,不知过了多久,猛然意识到,自己吹得竟是《长相思》! 乐由心生,曲通人心,不经意的吹奏,流露出的正是自己隐藏在心底的真实情感,我终究还是放不下他吧?!不觉想起桌案上那厚厚的一沓信,这几个月来,他常常来信,寻问我的病情,叮嘱我好好休养……理智告诉我,跟他在一起是非常危险的,可我的心又不自觉的向着他,绵延不断的相思缠绕着我,只道是“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李白的《长相思》在脑海中浮现:长相思,摧心肝。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日横波目,今为流泪泉。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如天马行空般洒脱不羁的李白也会为情所困吗?他是否如我,爱的那般辛苦,爱的那般无奈,保留着那苦涩中略带甜蜜的记忆。纵使伤的再重,亦不能忘却吧。忘不了雨后与他初相遇的情景,忘不了他在齐山上说着“天下”二字的豪气万丈……毕竟,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令我怦然心动的男子。 心,猛烈地抽动着,再也无力吹奏下去,低声的呜咽代替了婉转、缠绵的埙声。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呢? 微风掠过,一阵冷笑声传入耳中,我止住泪水,向四下望去,却不见人影,最近,我总是感到有人在偷偷地看着我,刚才的笑声,不会错的,“是谁在那里!快出来!” “哈哈……”又是一阵冷笑声,令人不寒而栗,“没想到你竟然如此软弱,难怪这么轻易的就被赶出上官家。”一抹紫色的身影从暗处走出来,“你是谁?你怎么知道的?”声音因惊慌而颤抖着。 清冷的月光下,她身着一件紫色的长袍,披散着乌黑的长发,厚厚的白纱遮着半张脸,幽深如井的眼眸黯淡无光,却深深的锁定在我身上,我不觉浑身颤抖起来。她眼眸里掠过一抹笑意,“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惊恐而又疑惑的望着她,她眼里窜起一股怨气,“算起来,我还是你的长辈呢!我跟你一样,都是在上官家遭遇迫害,又被赶出家门的可怜人。” 一个名字突然从我脑中闪过,随即脱口而出,“你是薛梦如!”她一怔,转而自嘲的大笑起来,“过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字。”我惊恐地看着眼前如鬼魅一般的她,实在是难以想像她就是薛梦如——老太爷最宠爱的那个倾国倾城的姬妾。 “你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这儿?”我清楚地记得,云芷曾告诉我当年就是因为她用巫蛊谋害老太爷,老太爷才会下令:一旦发现上官家有人使用巫蛊之术,立即处死。她怎么会在这儿呢? “是苍天有眼,才让我活了下来。”她凄婉地说道,“可是……”她轻撤下脸上的白纱,两颊是恐怖不堪的烧伤后留下的疤痕,我双手挡在胸前,惊慌地说道,“你的脸?”曾经倾国倾城的容颜竟变成这样! 她尽力露出笑颜,但疤痕因纠结而变得更加骇人,似觉到我的惊恐,她重又带好面纱,“跟我比起来,你应该幸运的多吧。”真是太可怕了,竟下如此毒手!“究竟是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 她眼眸里浮现出一圈圈悲伤的晕,“你想听我的故事?”我下意识地点点头,她黯淡的眸子突然发出点点亮光,久久才开口道,“我的父母在战乱中身亡,只有八岁的我就成了孤儿,在那样混乱的年代,我幼小的生命如同将息的烛火一般脆弱,根本无力求生存。”声音满是悲伤和无奈,她竟有如此不幸的身世。 “因为我姣好的面容,我被歌舞坊的妈妈收养,自幼学习歌舞和琴棋书画,十八岁时,美艳动人的我就成了京都名噪一时的舞姬,也因此我被大将军上官敖看中,把我娶回家作了妾室。他对我极尽宠爱,这也就招来了正室夫人王慧的嫉妒,她三番五次的害我。”眼眸里漾满了水波,隐忍的悲伤慢慢散逸而出。 老夫人的手段一定很厉害吧,她一定吃了不少苦,我暗想着。“后来我才知道,剑羽的母亲赵夫人曾经对我有一饭之恩,因此我就尽量帮剑羽的忙,算是报恩,没想到,因为这件事王慧更对我恨之入骨。在机缘巧合之下,我发现了王慧的秘密,自作聪明的我本以为可以以此护身,不再受到她的陷害,傻傻的遵守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她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愤恨之情。 “谁知她趁老爷病重时,用巫蛊来陷害我,说我谋害老爷,她布局精巧,令我有口难辩,但因为当时我已怀有身孕,上官敖决定等到我生产之后再处置我。可就在我要临盆时,老爷却仍在外地将兵,而王慧趁此机会杀害了我刚出生的孩子,还放火要烧死我。”她轻合上双眸,两行晶莹的泪水顺流而下。 我同情的看着她,她竟遭遇了这样的不幸,一种难言的恐惧涌上心头,老夫人竟如此心狠手辣。她突然大笑起来,那苍凉的笑声里透露出太多的凄凉和悲伤,“一个好心的侍卫把我从火海里救了出来,可我的脸,却毁容了,失去一切的我只能躲在这山中的寺庙里了,天下虽大却再无我容身之地。”她眼眸深处凝结着一股化不开的伤痛。 我沉浸在她不幸的命运中,久久不能自拔,“我没想到今生还有机会见到上官家的人,而且,还是个与我同病相连的人。”她若有所思地望着我。不知为什么听她这样说让我觉得很难受,“我不是上官家的人,我不会再回去。” 她如鹰鹫般的眼神令人畏惧,冷冷地说道,“你怕了!你真是太软弱了!”我反驳道,“我不怕,可我不想一辈子卷入那些无谓的争斗中。”她淡淡地道,“可你放得下吗?你跟我不一样,你爱上官剑南,你想回去的,刚才你吹的曲子已经出卖了你。” 我不觉一窘,不知该如何反驳她,“上官家的人不都是心机很深又心狠手辣的,也有善良而又单纯的,只是在那里你必须学会如何保护自己,我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才会栽在王慧手上。”她哀伤地望着我,“你难道就眼看着你的孩子和丫鬟白白为你牺牲?你不想为他们讨回公道吗?不想让真正的凶手受到惩罚吗?”她激动的冲我大喊。 我哑口无言地看着她,“无论是为了爱还是为了恨,你都要回去。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请求你什么,但你是我唯一的希望,唯一一个可以理解我的痛苦,为我讨回公道的人。”晶莹的泪涌出她的眼眶,“这是你自己的人生,希望你不会作出会令自己后悔的决定。”紫色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凄冷的月光下,只有我孤寂的身影,婉馨淡笑的面容,云芷亲切的呼唤,雪珍、雪琳顽皮的笑脸,剑秋灿烂的笑容,都那样令我留恋,还有剑南,我最放不下的。我紧紧的握紧拳头,不能让我的孩子和惜春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我一定要找出凶手,为他们报仇! 她说的没错,无论是为爱还是为恨,我都一定要回去,但不是现在,嘴角轻扬露出一抹难懂的笑…… 第29章 再遇 深夜,皎洁的月光轻笼着那盛开如云的樱花林。微风乍起,如雪般的樱花倾洒下来,那片片碎瓣裹着清雅的月光,将整个樱花林笼上了一层温润如玉的光华。 雪白的长袖如蝶翼般在微冷的夜风中张开,映衬着我娇瘦的身躯,如墨玉般的长发随风起舞,留下一地斑驳的月影。我静静地凝望着漆黑夜幕中那孤单的月,细碎的忧伤在眼眸里流转开来,三个月了,已经三个月了,可为什么我的心还是如那时一般的痛! 孩儿,惜春……我痛苦地闭上双眸,一行清泪不觉滑落,心绞痛着,令人难忍的痛在心里蔓延着,仿佛被尖刀滑破,血汩汩地流淌,止息不住。 剑南啊,为了爱你,我失去了太多太多:我的父母,我的孩儿,我的自由,还有,惜春……可这一切值得吗?你的心思总是隐藏的很深很深,让人琢磨不透,你真的爱我吗?如果是,你的爱又有多深?为什么在这份感情中总是我付出的多呢? 轻轻抬起如白玉一般的手,片片花瓣从指缝间飘落,不觉陷入一片恍惚,今天,他派人来接我回去了,可我不想回去,再也不想回到那个留给我无限痛苦的地方。以前听人说,为了爱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可现在才明白,即便爱得再深,有些事终究是无法办到的,我曾努力的去适应相府的生活,但却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我,不想再受伤了! 凄冷的月光似将一切都变得忧伤起来,我从袖中掏出埙,随意的吹奏起来,借以派遣心中郁结的苦涩和忧伤。思绪游离于冷月和漫天的樱花瓣上,不知过了多久,猛然意识到,自己吹得竟是《长相思》! 乐由心生,曲通人心,不经意的吹奏,流露出的正是自己隐藏在心底的真实情感,我终究还是放不下他吧?!不觉想起桌案上那厚厚的一沓信,这几个月来,他常常来信,寻问我的病情,叮嘱我好好休养……理智告诉我,跟他在一起是非常危险的,可我的心又不自觉的向着他,绵延不断的相思缠绕着我,只道是“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李白的《长相思》在脑海中浮现:长相思,摧心肝。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日横波目,今为流泪泉。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如天马行空般洒脱不羁的李白也会为情所困吗?他是否如我,爱的那般辛苦,爱的那般无奈,保留着那苦涩中略带甜蜜的记忆。纵使伤的再重,亦不能忘却吧。忘不了雨后与他初相遇的情景,忘不了他在齐山上说着“天下”二字的豪气万丈……毕竟,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令我怦然心动的男子。 心,猛烈地抽动着,再也无力吹奏下去,低声的呜咽代替了婉转、缠绵的埙声。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呢? 微风掠过,一阵冷笑声传入耳中,我止住泪水,向四下望去,却不见人影,最近,我总是感到有人在偷偷地看着我,刚才的笑声,不会错的,“是谁在那里!快出来!” “哈哈……”又是一阵冷笑声,令人不寒而栗,“没想到你竟然如此软弱,难怪这么轻易的就被赶出上官家。”一抹紫色的身影从暗处走出来,“你是谁?你怎么知道的?”声音因惊慌而颤抖着。 清冷的月光下,她身着一件紫色的长袍,披散着乌黑的长发,厚厚的白纱遮着半张脸,幽深如井的眼眸黯淡无光,却深深的锁定在我身上,我不觉浑身颤抖起来。她眼眸里掠过一抹笑意,“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惊恐而又疑惑的望着她,她眼里窜起一股怨气,“算起来,我还是你的长辈呢!我跟你一样,都是在上官家遭遇迫害,又被赶出家门的可怜人。” 一个名字突然从我脑中闪过,随即脱口而出,“你是薛梦如!”她一怔,转而自嘲的大笑起来,“过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字。”我惊恐地看着眼前如鬼魅一般的她,实在是难以想像她就是薛梦如——老太爷最宠爱的那个倾国倾城的姬妾。 “你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这儿?”我清楚地记得,云芷曾告诉我当年就是因为她用巫蛊谋害老太爷,老太爷才会下令:一旦发现上官家有人使用巫蛊之术,立即处死。她怎么会在这儿呢? “是苍天有眼,才让我活了下来。”她凄婉地说道,“可是……”她轻撤下脸上的白纱,两颊是恐怖不堪的烧伤后留下的疤痕,我双手挡在胸前,惊慌地说道,“你的脸?”曾经倾国倾城的容颜竟变成这样! 她尽力露出笑颜,但疤痕因纠结而变得更加骇人,似觉到我的惊恐,她重又带好面纱,“跟我比起来,你应该幸运的多吧。”真是太可怕了,竟下如此毒手!“究竟是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 她眼眸里浮现出一圈圈悲伤的晕,“你想听我的故事?”我下意识地点点头,她黯淡的眸子突然发出点点亮光,久久才开口道,“我的父母在战乱中身亡,只有八岁的我就成了孤儿,在那样混乱的年代,我幼小的生命如同将息的烛火一般脆弱,根本无力求生存。”声音满是悲伤和无奈,她竟有如此不幸的身世。 “因为我姣好的面容,我被歌舞坊的妈妈收养,自幼学习歌舞和琴棋书画,十八岁时,美艳动人的我就成了京都名噪一时的舞姬,也因此我被大将军上官敖看中,把我娶回家作了妾室。他对我极尽宠爱,这也就招来了正室夫人王慧的嫉妒,她三番五次的害我。”眼眸里漾满了水波,隐忍的悲伤慢慢散逸而出。 老夫人的手段一定很厉害吧,她一定吃了不少苦,我暗想着。“后来我才知道,剑羽的母亲赵夫人曾经对我有一饭之恩,因此我就尽量帮剑羽的忙,算是报恩,没想到,因为这件事王慧更对我恨之入骨。在机缘巧合之下,我发现了王慧的秘密,自作聪明的我本以为可以以此护身,不再受到她的陷害,傻傻的遵守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她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愤恨之情。 “谁知她趁老爷病重时,用巫蛊来陷害我,说我谋害老爷,她布局精巧,令我有口难辩,但因为当时我已怀有身孕,上官敖决定等到我生产之后再处置我。可就在我要临盆时,老爷却仍在外地将兵,而王慧趁此机会杀害了我刚出生的孩子,还放火要烧死我。”她轻合上双眸,两行晶莹的泪水顺流而下。 我同情的看着她,她竟遭遇了这样的不幸,一种难言的恐惧涌上心头,老夫人竟如此心狠手辣。她突然大笑起来,那苍凉的笑声里透露出太多的凄凉和悲伤,“一个好心的侍卫把我从火海里救了出来,可我的脸,却毁容了,失去一切的我只能躲在这山中的寺庙里了,天下虽大却再无我容身之地。”她眼眸深处凝结着一股化不开的伤痛。 我沉浸在她不幸的命运中,久久不能自拔,“我没想到今生还有机会见到上官家的人,而且,还是个与我同病相连的人。”她若有所思地望着我。不知为什么听她这样说让我觉得很难受,“我不是上官家的人,我不会再回去。” 她如鹰鹫般的眼神令人畏惧,冷冷地说道,“你怕了!你真是太软弱了!”我反驳道,“我不怕,可我不想一辈子卷入那些无谓的争斗中。”她淡淡地道,“可你放得下吗?你跟我不一样,你爱上官剑南,你想回去的,刚才你吹的曲子已经出卖了你。” 我不觉一窘,不知该如何反驳她,“上官家的人不都是心机很深又心狠手辣的,也有善良而又单纯的,只是在那里你必须学会如何保护自己,我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才会栽在王慧手上。”她哀伤地望着我,“你难道就眼看着你的孩子和丫鬟白白为你牺牲?你不想为他们讨回公道吗?不想让真正的凶手受到惩罚吗?”她激动的冲我大喊。 我哑口无言地看着她,“无论是为了爱还是为了恨,你都要回去。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请求你什么,但你是我唯一的希望,唯一一个可以理解我的痛苦,为我讨回公道的人。”晶莹的泪涌出她的眼眶,“这是你自己的人生,希望你不会作出会令自己后悔的决定。”紫色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凄冷的月光下,只有我孤寂的身影,婉馨淡笑的面容,云芷亲切的呼唤,雪珍、雪琳顽皮的笑脸,剑秋灿烂的笑容,都那样令我留恋,还有剑南,我最放不下的。我紧紧的握紧拳头,不能让我的孩子和惜春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我一定要找出凶手,为他们报仇! 她说的没错,无论是为爱还是为恨,我都一定要回去,但不是现在,嘴角轻扬露出一抹难懂的笑…… 第30章 归家 第二天,凌峰就启程归京了,回到了那华丽的牢笼,也就在这一天,剑南又派人来接我了,来人还带来了剑南和婉馨的亲笔书信,他们都劝我尽快回去,我有些迷茫,将信拿给梦如看。 梦如眼里有着笑意,“看样子上官剑南还是很惦记你的,而凌婉馨也很喜欢你嘛,你比起云芷和楚若水要幸运多了。”我静静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对她的话很是不解,淡淡道,“楚若水是谁?我又何来的幸运?” 她眼里滑过一丝惊异,“你不知道楚若水吗?”我摇摇头,“她就是剑南的二夫人。”我不觉一惊,云芷曾经跟我提过她,“我没见过二夫人,听说在相府禁止提到她,她做错什么事了吗?”梦如眼里流露出令人生畏的寒光,冷笑道,“你当然不可能见过她,她六年前就被上官剑南杀了。” 一股寒意涌上心头,竟然有这样的事?!“禁止提?看来剑南还是很恨她,也是怕婉馨伤心吧。”话里有着嘲讽、痛快之意,看着我一头雾水的样子,她幽幽道,“原来上官家的很多事你都不知道啊。” “上官家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啊?!”我不禁有些感慨,“楚若水的事能告诉我吗?”云芷曾用二夫人的事来警告我要小心婉馨,难道真的是婉馨害她的吗? “楚若水是平阳赵氏家的歌姬,身份低微,剑南不顾父母的强烈反对硬是娶她为妾,那时剑南在原阳将兵,他们就一直生活在那里。”心不觉一抽,悠悠清风直吹得眼里酸酸的,“剑南很爱她吗?竟不顾父母的反对。”声音空茫而又虚弱,老太爷一直是喜欢剑羽的,剑南这么做只会增加老太爷的反感,更不利于自己成为继承人,想必一定爱的很深吧,只觉得胸口一阵憋闷,快喘不过气来…… 梦如冷笑几声,“应该是喜欢,但不是爱。”我不解地望着她,她目光悠远,淡淡道,“他之所以会那么坚持,只是为了跟他父母怄气,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眼里掠过一抹笑意,“那时的他实在是非常的任性。” 我有些迷惑,“后来又怎么样了,剑南不是娶婉馨为妻了吗?”她轻叹一声,“凌家和上官家的联姻是迟早的事,凌丞相一眼就相中了剑南,选他作了女婿。众所周知,婉馨是凌相的心肝宝贝,上官家上上下下对她都是礼遇有佳。他们成亲半年后,楚若水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雪琳……” “什么?!雪琳不是婉馨的亲生女儿!”我难以置信地说道,婉馨对两个孩子是一样的好,完全看不出雪琳不是她亲生的,梦如轻点头,“你这么惊讶,婉馨应该很疼这个孩子吧。” 重重往事浮现在脑海里,难怪老夫人对两个孙女的态度差别这么大,原来是有这样的缘由啊。“婉馨见了你这病恐怕就好不了了!”老夫人的话清晰地浮现出来,我不由得一惊,脱口而出,“莫非楚若水与天麒的死有关?” 梦如惊讶的看着我,一会儿后,以平静的声音说道,“你猜到了。就是她把婉馨刚生下三天的儿子偷走了,交到了正与剑南交战的赵亮手上,可以说天麒的死是楚若水一手造成的,所以在楚若水被俘后,她就被处死了。” 微风吹拂起我如墨玉般的发丝,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郁纠结在心头,这错综复杂的纠葛,恐怕说不清究竟谁对谁错。剑南无奈丧子已是很痛苦的事,更何况一切的悲剧皆由自己一时的意气冲动而埋下祸根,悔恨与伤痛纠结在一起,那一定是苦不堪言吧。婉馨更是无辜的受害者,失去孩子的痛苦,我现在是真正理解了,那是让你痛彻心骨、终生难忘的。而云芷,我最信任、最知心的姐妹,竟从一开始就在设计我!明知道相府不准提二夫人,那么我就永远无法知晓关于楚若水和婉馨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她却貌似好心的提醒我以此为戒小心婉馨,误导我,更在我每次受伤时貌似无意的将一切推到婉馨身上,她一直都在挑拨我和婉馨的关系,一直都在算计着我!轻扯嘴角,露出一抹忧伤至极的微笑…… “你回去后,一定要搞好和婉馨的关系,只有得到她的信任,你才可以长久的在上官家立足下去。凌婉馨的智谋、手段绝不在剑南之下,如果她要对付你,恐怕你很难逃脱。”她眼里掠过一丝嘲讽,“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凌婉馨最大的弱点就是心太软、太重感情,看她对雪琳的态度就知道了。”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不要太执著于剑南对你的感情,与他相处了近十年的婉馨都能不执著于此,你又何必如此呢?记住,只要你待在他身边,你就有机会的。一定要学会清醒的爱他。” “至于云芷,你大可不必太担忧。”梦如眼里有着深深的讽光,“王慧这回是打错了如意算盘,上官剑南是个很高傲的人,王慧用这种办法逼迫他娶云芷,云芷的日子是不会好过的。” 她温和的看着我,就好像我是她的生命一般,“尽快回去吧。”声音柔婉动人,说罢,转身离去,“我还能再见到你吗?”我轻语道,“当然,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当天,我们就动身返回京都了,一路上走得很快,比预计的早一天回到了相府,只是此时的心境再也不同于已往。梨香院的摆设早已更新了,丫鬟们说是剑南怕我触景伤情,特意叫人弄的。“是吗?”我淡淡地应道,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会异常高兴的吧,可现在,我却没有那种感觉。 那熟悉的甜美嗓音在耳畔响起,“姐姐,你终于回来了。”回眸望去,正是云芷,她身着碧绿的长裙,身子因为怀孕的关系显得有些臃肿,她紧握着我的手,纯真的眼眸里是一片天真无邪的笑,“你离开这么久,真是让我好想啊。”看着这样的她,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她还想继续设计我、欺骗我吗? 她的丫鬟离月上前道,“是啊,我家小姐一直很担心夫人的身子,这不一听您回来了,立马就过来了。”我微微一笑,只怕最不想我回来的就是她了,“不用担心了,我身子已经恢复了。” 她娇笑着,“那就好,这下我就能安下心了。”看了看四周忙忙碌碌的在收拾东西的丫鬟,转而道,“姐姐,这屋里还没收拾好,我们先出去走走吧。”我微微点头跟她一起出去了。 与她并排走在石径上,身后只有离月一人跟随着,云芷紧紧挽着我的胳膊,而我却对这种亲近感到莫名的厌恶,她究竟是怎么做到如此若无其事的?“姐姐。”她微低着头,怯怯地道,“我嫁给大表哥,你不会怪我吧。”我轻拍她的手,“怎么会呢?你是我的好妹妹啊,我怎么会怪你。”语气很淡,显得莫不在意。 “真的吗?”她微抬双眸,眼里满是纯真和感动,“姨母要这样,我也是没办法的。”我露出一抹灿笑,安慰道,“我都知道的,我不会怪你的。”那声音是我自己都不适应的甜溺,她释然的笑了。 “当然不能怪我家小姐了,夫人您知道我家小姐有多可怜吗?”离月见势上前替云芷报不平,“新婚之夜,大人在新房里露了个脸,就孤身跑去了潇湘院,把小姐一个人扔在绛云轩……” “离月!不许说了!”云芷冲她呵斥道,“主子的事哪里轮的到你这奴才来评论!”离月顿时泪眼汪汪,“我就是要说,不然别人还以为小姐过得多好,误会小姐呢!大人被老夫人逼着,才去了绛云轩几次,小姐有了身孕后,大人更是连去都不去了,对小姐怀孕的事也不闻不问的……” “够了!”云芷略带梗塞的怒叫道,“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表哥公务繁忙,你不知道吗?”离月眼里的泪早已涌出了,“大人是忙,但一有空还不是去陪凌夫人弹琴、下棋、论诗的,根本就不管小姐。” “别说了。”云芷的眼眶里也满是泪水,声音带着哭腔。我轻拍云芷的肩膀,柔声道,“没想到你这段时间过得这么不好,别伤心了,剑南可能是一时想不通,慢慢他会理解你的。”梦如说的果然没错,我不禁为云芷感到悲哀,她处心积虑的要嫁进上官家,终于如愿以偿了,却是这样的结局,如果早知如此,她是否还会那样做呢? 在我一再的安慰下,她终于平静了下来,娇美的脸上露出淡笑,继续走着,耳畔隐隐传来琴箫合奏的乐曲声,正是《长相思》,婉转缠绵,动人心弦,我此时才发现四周是我不曾见过的景物。 “这是哪里啊?是谁在弹琴、吹箫啊?”我不禁问道,云芷指着一边的石径道,“再往前走就是紫菱湖了,湖上有一座烟波亭,风景很美的。”“哦?我怎么从未听说过。”云芷淡笑着,“可能是地方有些偏僻吧,毕竟相府这么大啊。”她静听了一会儿,“我想应该是表哥和婉馨姐姐在那儿吧,他们以前就喜欢到这里来弹琴、下棋的。” 她蓦地低下头,眼神变得迷蒙而又忧伤,“听说,表哥和婉馨姐姐第一次相遇,就是在这烟波亭……”声音变得越来越低,直至消失,我惆怅地望着那蜿蜒的石径,默默无语…… “小姐,您出来的太久了,该回去喝药了。”离月打破了那惆怅的沉寂,云芷应声准备回去,“姐姐也出来这么久了,快回吧,要不然那些丫鬟又得到处找了。”我微微点头,“那我就不送你回去了,你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啊。”说罢,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刚走了几步,我回过身,望着云芷离去的背影,心里又是一阵酸楚,她是故意说那些话给我听,也是特意带我到这里来的吧。云芷,我的好姐妹啊!…… ______________ _______ 首先,感谢大家对本文的支持,如果大家有什么建议或对情节有什么疑问可以留言,也可以入群 qq群《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群号:40896467 本人qq号:457054021 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 第31章 惊语 耳畔萦绕着那婉转、动人的乐曲,我情不自禁地沿着石径向烟波亭走去,石径两侧是葱茏的灌木丛,青翠怡人,一直延伸到远方,渐渐地视线越来越开阔,水蓝的天幕下,一片翠竹环抱着波光潋滟的紫菱湖,湖面上有着大片大片碧绿的菱叶,点点白色的花朵点缀其中更显清新,湖的正中是一座凌水而建的风格古朴的小亭,那就是烟波亭吧。 亭中,身着青色长衫的剑南端坐琴前,神情闲雅,专注的抚弄着琴弦,一袭月白长裙的婉馨立于他身旁,风华无限,吹奏着手中的紫玉箫,琴声与箫声相契合,相交融…… 我悄悄地躲到竹林的暗处,默默看着眼前如画般幽美的一幕,沉浸于那动人的乐曲中。乐由心生,曲通人心,他们心中自然明了何为长相思,心不觉一抽,他们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纠葛?难道仅仅是政治联姻吗? 曲终,剑南起身,露出了我许久未曾见到的温和如水的笑,“你的箫吹得有进步啊。”婉馨轻轻捋了一下被风吹散的发丝,嘴角轻勾,灿然笑道,“是吗?”美目里绽放着一种瑰丽的华彩,“可是,我还是想听你吹的《长相思》呀。”剑南淡笑着转过头,望向碧绿的湖面,并不言语。 婉馨走到栏杆前,眸里的华彩渐渐消退了,凝聚着一抹不散的失落,似还隐隐有着一丝忧伤,静静的看着水中那洁白的花朵。望着婉馨的背影,剑南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以略带挑逗的口吻道,“等到我们的赌约有了结果,我就吹给你听。”我不觉有些迷惑,什么赌约啊? 婉馨抬首望着天空,淡淡道,“那要等多久啊。我看还是算了吧,到时候说不定你吹得还不如我好呢。”剑南脸上掠过一抹狡黠的笑,“如果你现在认输,我立刻就吹给你听。”婉馨回身,倔强地道,“才不要!还不知道会鹿死谁手呢!”剑南笑声朗朗,道,“你还是这么倔强、自信。”“你不也一样吗?” 婉馨又望向湖面,目光忽而变得迷蒙、悠远,缓缓道,“剑南,如果在你即将继承相位时,我没有妥协,而是硬要你离开朝廷,你会怎么做呢?”剑南脸上的笑消失了,以一种复杂的眸光望着她的背影,缓缓抬起手想去扶她,手却在即将触到她的肩时停住了。我不觉有些惊诧,婉馨怎么会让剑南放弃相位、离开朝廷呢?如果离开了,那么联姻又有什么意义! 他缓缓收回手,“你不会那样做的。”声音满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有着相同的梦想,只有留在朝廷才有可能实现它。”不知为什么,他的口吻让人感到莫名的压抑。 婉馨露出一抹苦笑,“为了能一统天下,不再有战争,我们都失去了很多啊。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那么喜欢冰月吗?因为我从她身上看到了许多珍贵的东西,还有……还有我想过的生活,她在齐山的生活是我所向往的……”她眼里有着令人心酸的惆怅,她,也不想留在这满是斗争的地方吧。 “剑南。”她轻声的呼唤着,声音温婉,似能将寒冰融化,“我们都要好好的保护冰月……她是那么的单纯……”剑南一脸的怅惘,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 绚丽的夕阳映着他们孤傲、冷清的身影,而我,再也不愿看下去,顺着原路向回走,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们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为了家族利益而结合的政治婚姻,共同经历了王朝的内乱,有着共同的梦想……近十年的相守,要说一点感情也没有是不可能的吧,但又为何总是那样的若即若离?无论他们之间是否有爱,剑南对婉馨一定是有着深深的亏欠,毕竟是因为他才导致了天麒的早夭,也正因此他才会隐瞒婉馨送我的香里有麝香的事情吧。 凌婉馨,她也是在向往着与世无争的自由生活,难道就因为我的单纯,我曾经的生活,她就想要保护我?是真心的,还是另有所图?单纯?!我还能那样的单纯吗?傻傻的作别人的猎物吗?! 回到梨香院,饭也不想吃,只想沉沉的睡去。云芷特意把我带到哪里,是为了让我明白因我离开真正获益的是婉馨,想让我跟她一起去争、去斗吧,云芷我的好姐妹啊,她还是在想着如何利用我,心里是难言的酸楚。 离开相府,我就什么也没有了,无论如何也必须在这里生存下去,只有这样才可以为我的孩子报仇,或许,我还是无法不执著于他的爱,始终抱有一丝侥幸,就像飞蛾扑火一般吧,明知会受伤,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向往,泪不觉滑落…… “大人,夫人已经睡了。”屋外传来芝兰的声音,“哦?这么早就睡了,身体不舒服吗?”话里有着深深的担忧,“可能是累了。”芝兰谨慎的应道。“吱。”门开了,我翻身朝向内,赶忙用被角擦干眼泪,假装熟睡,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他。稳健的脚步声越传越近,他静静的坐在床边,莫不出声,我隐隐感到身后他温和的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他替我拉好被角,喃喃自语道,“回来就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轻叹一声,又悄无声息的离去了。命运的纠缠也许就是这样的无法逃离吧,该遇上的,终究是躲不过。 第二天一早,婉馨便派芸香过来叫我到沁芳亭去品茶。阵阵茶香如细雾般萦绕在亭子四周,茶味很是香淳,“真是好茶啊。”我边品边道,“这是我哥派人送来的,他这次出去那么久,看样子收获不小啊。”婉馨脸上挂着温馨的笑,也许只有每次提到凌峰时她才会露出自己最纯真的一面,像个孩子一般。 “这段日子在甘露寺过的好吗?”她眼眸里尽是关切,“还好了,多谢姐姐关心。”我温顺地回应道,要在相府生存下去,我需要她的照应。她低首玩弄着手中的茶杯,喃喃道,“云芷的事……你应该……清楚吧。”她似乎极力的不想刺痛我,“我都知道了,这一切都由我而起啊,姐姐不会怪我吧。”剑南交给我的匣子里有封解释这件事的信,我对此自然清楚。 她握住我的手,目光温和,“这件事不怪任何人,老夫人下定决心的事是没有人可以阻拦的,她毕竟是剑南的母亲啊,而且,如果云芷没有身孕的话,老夫人是不会让你回来的,你要理解剑南的苦衷,他也是身不由己。”我清晰地看到她眼里滑过一抹忧伤,但转瞬即逝,“这段日子,只是苦了你啊。”我默默听着她的话,依旧是乖巧、温顺的样子。“也都怪我,没能照顾好你,才让你受了这么多苦。”话里有着浓浓的自责之意。 “姐姐说得是哪里话,您对我已经很好了。”我谨慎的回道,她的目光依旧温和,“冰月,我是把你当亲妹妹看的,以后我会保护好你的。”脸上有着灿若朝阳的笑容,那清澈、明净的双眸让人觉得温馨、安详。 “冰月总是让姐姐费心,这真是让我过意不去。”我略带自责地说道,她淡然一笑,“记得你在红豆树下的承诺吗?这些都是我该做的。”我微笑着,心里确是一片茫然…… 第32章 月夜 幽幽的香气在微冷的空气里飘然浮动着,烛火摇曳将屋内照得忽明忽暗的,我孤身立于窗前,静静凝望着那漆黑的夜幕,天幕深邃、幽暗,一如我的处境,淡淡的哀愁不禁涌上心头,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那么迷蒙,那么虚幻…… 稳健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我知道是他,可仍是默默地望着窗外,装作没有意识到,嘴角一咧,凄然的笑意蔓延开来,为了能继续在相府生存下去,为了守住那份不知究竟有多少的爱,我也要不择手段了吗?即便,我是真的爱他……我,堕落了吗? 清晰的感觉到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我身上,令人窒息的沉寂弥漫在空气中,他的心境是怎样的?他是否能感受到我的哀愁呢?“冰月。”略带沉重的嗓音蓦地响起,我缓缓转过身,眼眸里流转着凄楚的流光,看了他一眼,又默默地低下头。 他眼里流露出疼惜、不忍的神情,走近我,双手扣住我的肩,“你受苦了。”话里有着深深的痛意,剑南,你会为我心痛吗?我低首不语,突然下巴被冰凉的手指抵住,生生被抬起,注视着他如暗夜般幽深的眸子,我不觉有些失神,点点泪花在幽暗的烛火下发出柔和的光,望着这样的我,一丝歉疚掠过他平静如水的双眸,“还在怪我吗?” 我低转眼帘,不再看着那令我迷失的眸子,“是我让你费心了,自从我来了相府,相府就没安生过,各种麻烦都因我而起,你公务繁忙,回到家还要为我的事操心,跟家人闹矛盾。”声音温婉动人,泪眼模糊地望向他,“最近,我常常想如果没有我,你也许会过得更好,如果没有我……” “不许胡思乱想!”他略显激动地打断了我,霸道地将我紧紧的搂在怀里,手上的力道很重,仿佛稍微一松我就会消失不见,“我不许你离开我!”口气是不容反驳的强硬,“不要为那些事担心,以后不会有人在为难你了,我不会让你再受伤的。”我靠在他的肩上,眼神迷离,再也不会受伤了吗?…… 接下来的日子异常的平静,老夫人也许是碍着云芷的事,对我也不在苛求,宽容了许多,可剑南对云芷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在我的苦心经营下,我取得了婉馨完全的信任,她像对待亲妹妹一般待我,有了她的庇护和剑南的宠爱,王姨母也不敢再对我那般刻薄了,而在夏末之时,我有了我和剑南的第二个孩子,再一次沉浸在将为人母的喜悦之中,有了这个孩子,我就可以在上官家彻底地站稳脚了。 与此同时,为了是否南征的事,朝廷里掀起了轩然大波,剑南坚决主张立即进行南征,而以凌峰为首的一批官员却坚决反对,每当庭议之时,皇帝都是态度暧昧的眼看两方争辩,并不表态,于是,朝廷日益分裂为两派,争论不休。恰在是否南征的关键时刻,匈奴的呼衍、须卜两部派使者入朝,更使南征一事充满了变数。 依照旧例,使臣入朝是要举行国宴的,于是,我随婉馨又一次进入了宫廷,而云芷因为身子重,就无法进宫了。这次的国宴设在了瑶台,非常的隆重,我随婉馨和皇帝的宫妃们坐在了一起。 “宣匈奴使臣上台。”随着这一声嘹亮的喊声,几个身着异装的壮硕大汉走上瑶台,向皇帝行礼,那些人中,有着我熟悉的身影,是诺顿!我不禁一惊。坐定后,筵席开始,鼓乐齐鸣,舞姬献舞,众人举杯欢庆,一片喜庆的氛围。 不经意地一抬眸,正对上诺顿看向我的视线,他眸子深处依旧涌动着难解的忧伤,心不禁为之一酸,不安地转开视线,却看见左贤王如鹰鹫般锐利的双眸正用一种难测的眸光看着婉馨,心不禁高悬起来,婉馨会是诺兰吗?如果是,左贤王会不会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毕竟他对诺兰的怨恨很深啊,上次被绑的事仍让我心有余悸,不要再生出什么风波啊。 筵席上的气氛让我有些透不过气来,于是借故去御花园走走。今夜的月亮皎洁、明亮,整个大地都被覆上一层温润的光华,显得那般轻柔、祥和,微冷的秋风吹在身上,让人感到分外的清爽。 伴着月光,漫步于此,心也舒爽了许多。不经意的望见池水旁那抹熟悉的银白身影,还是一样的寂寞,一样的孤傲,情不自禁地向他走去,不知为什么,望着他的背影总会让我觉得莫名的心酸,想要靠近他…… “侯爷逃席了吗?”我轻声地问道,他回过身,温和的笑着,“这是惯常之事。”转而道,“不过,看来逃席的不止我一个啊。”我淡然一笑,望向那一池碧水,“想出来透透气。” “是啊,老在那里太憋闷了。”他淡淡道,“对了,有样东西给你。”说罢从袖中掏出一个卷轴,我有些惊诧的接过,“这是什么?”他依旧温和的笑着,“是《钗头凤》的曲谱,你上次不是说喜欢嘛。”我低眉轻抚着卷轴,他还记得啊,“冰月,谢过侯爷了。”他淡然的回以一笑。 柔和的月光下,他眉宇间有着一股不散的忧愁,是在为南征的事发愁吧。“出来的太久了,我该回去了。”他轻语道,“你也别耽搁的太久了,婉馨会担心的。”嘴角上挂着清朗的笑,我轻轻地点头应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感到莫名的心安,跟凌峰在一起总让人觉得那么安全、舒爽,不必刻意隐藏些什么,也许就是这样,婉馨才会这么依恋这个哥哥吧。 独自在池边站了一会儿,就向回走,“这次你还会帮他吗?”似曾相识的威严声音传入耳中,有些好奇的向声音的源头走去,越过高耸的树木,我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是婉馨,她身后站着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皇帝,我不禁一怔。 清明的月光笼在他们身上,留下一层迷蒙的色彩,婉馨一脸的冷漠与萧索,静静地望着高悬的月,眼光惆怅,默默不语,司徒玄望她的眼神依旧是痴迷的、不舍的。 见她不语,司徒玄的眼眸黯淡了下来,“一个是你丈夫,一个是你哥哥,你会站在哪一边?”婉馨淡然一笑,“站在哪边不都一样吗?南征是迟早的事,他们的分歧不过是在时间上。” 司徒玄微微一笑,“看来你是有办法解决他们的分歧了。”他略带怅惘地看着她,“加在两个家族之间,你是最累的啊。你过得好吗?” 婉馨脸上隐隐浮现一抹忧伤,但转瞬即逝,淡淡道,“很好啊。”“真的吗?”司徒玄担忧地望着她,“他对你真的好吗?短短半年,就连娶两个夫人,他有考虑你的感受吗?” 婉馨凄然一笑,略带戏谑,“陛下不是还有三宫六院嘛,剑南身边才几个人啊。”司徒玄似被她漠不关心的口吻惹恼了,猛地上前,将她转回身,双手扣在她的肩上,“为什么总把苦楚埋在心里?!有什么话是不能跟我说的!” 婉馨微低着头,一脸的冷漠,看不出任何感情,双目好像失去了焦距一般,黯淡无光,“他已经强走了我的一切,强走了我作为皇帝的权力和尊严,还有你……”话里满是愤恨、无奈和深深的哀伤,“我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他伤害你而无动于衷!” 婉馨抬起双眸,哀戚地望着他,看着这样的她,语气不禁又恢复了平和,“告诉我,你说剑南纳妾是迟早的事,究竟是什么原因?他为什么一而再的伤害你?”我的心也不觉提起,屏住呼吸,焦急的等待着她的答案。 婉馨的眼里闪着晶莹的泪光,眼眸深处有着深深的痛楚,“不用说别的,只这一个理由便可以了。”清冷的月色下,她显得那般柔媚、脆弱,“我……我不能……不能生育了……”那话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很轻,但无论是对司徒玄,还是对我,都如同惊涛骇浪一般,那一刻我仿佛要窒息了。 她隐忍多时的泪,决堤而出,虚弱地瘫坐在地上,司徒玄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眸子里有着难以抑止的痛,“怎么会这样?”婉馨哽咽地说道,“我因为操劳过度,导致天麒早产,伤了元气,不能再生了……就这样一个理由还不够吗?”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你可以放心了,不会有一个承继凌家和上官家血统的人夺了你司徒家的江山!” 司徒玄惊诧地看着她,蹲下身子,将虚弱至极的婉馨搂在怀里,眼里尽是无尽的哀痛,“司徒家的江山早就名存实亡了。”轻抚着她的发丝,喃喃道,“你该早告诉我的,该早告诉我的。” 我颓然的椅树坐下,这就是她这么平静接受我的原因?那剑南呢,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吗?他只是想要一个继承人吗?……我不敢往下想,我害怕那个令我痛不欲生的结果。 回身望去,婉馨已止住了哭泣,整好衣容向瑶台走去,“既然这么累,又有这么多痛楚,为什么不离开他?”声音异常的沉重,婉馨没有回头,“只有这样才可以保护我的家族,还有玄哥哥啊。”她顿了一下,“玄哥哥,是该放下的时候了,讨要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换来的只有神伤而已。” 凄冷的月色下,司徒玄神色颓然的呆立着,自语道,“婉馨,上官剑南只会伤害你,只有离开他你才会幸福啊。”…… 第33章 惊疑 那一夜,我恍恍惚惚地回到了梨香院,失魂落魄的坐在桌旁。窗外,落花凄迷,屋内麝烟消散,此时,我的心境如烟水般迷离,落寞得如同空山里的落花,失神地呆望着那被风吹得摇曳生姿的烛火…… 婉馨,不能生育了?!已经六七年了吧,明知如此剑南在过去的漫长时间里也一直未再娶,是因为愧疚,还是怕她伤心呢?一定是在乎她的吧,子嗣对于一个家族来说是多么重要啊,尤其是像上官家这样的豪门望族,可他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否则云芷恐怕早就进门了。在沁芳亭对我说那样的话,也是怕她难过吧。 那我又算什么,对我的好,难道仅仅是为了让我作传宗接代的工具吗?涌上眼眶的泪模糊了我的视线,心,是一片萧索的茫然。不仅仅是这样吧,如果想要一个继承人,大可不必如此吧,别的原因又是什么呢?他的心思为何总是让人猜不透。 婉馨跟司徒玄又有着怎样的纠葛?留在剑南身边只为了保护她的家族和皇帝吗?这就是她的责任吗?为了家族利益而进行政治联姻,并终生守护着自己的家族,但在这责任之外,还会有爱吗? 司徒玄对剑南的怨恨也一定很深,夺走了他的一切,一切啊!相权与皇权的矛盾早已激化,只怕以后不会太平了。手抚上小腹,嘴角绽开一朵凄然的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好我的孩子…… 忧思缠身,令我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就踏着露水到园中散心。缕缕细雾弥漫在清晨微冷的空气中,厚厚的落叶早已铺满了园中的石径,踩在上面软绵绵的,清新的花香令人觉得舒爽宜人,暂时忘却了所有的烦忧。 “你想好对策了吗?”声音满是焦急、不安,“娘,何必如此着急呢。”是云芷的声音,隔着层层雾霭,只见两抹模糊的身影,“我怎么能不急,剑南对你那么冷淡,冰月那丫头又怀了身孕,我们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吗?”王姨母不甘地说道。我不禁浑身一颤,她们做了什么?隐隐觉得与我有关。 “当然没有白费了。”云芷轻笑道,“只要我有了这个孩子就够了,他一定要是个儿子,一旦我有了上官家的长子,我就有了一切,凌婉馨就再别想斗过我。” 王姨母轻叹一声,“娘是担心你啊,你过得冷冷清清的,让娘心疼啊。”“娘大可不必担心,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一定会把凌婉馨踩在脚下的。”话里满是自信和恨意,“那冰月呢?这一次要不要再让她流产,万一她也生了儿子,可就麻烦了。”再?!我只觉浑身无力,头像被重物击到一般,嗡嗡直响,手扶着一旁的假山勉强站着,泪水盈满了眼眶。 “千万不要。”云芷慌忙制止道,“这一次表哥一定会格外小心的,我们切不可妄动。表哥和婉馨可都是聪明人啊,恐怕上次的事他们已经猜出七八分了。”“你说他们可能猜到了?!”声音因惊慌而颤抖着。 “我们把冰月流产的事嫁祸给了婉馨,但巫蛊的事一闹,反而让他们觉得有人在幕后操纵了,不过他们可能是怀疑姨母,所以才没有继续查。”云芷低沉着嗓音道,“冰月,不用担心她,她出身低微,怎么跟我比,更何况她实在是单纯的可怜,我只要稍稍用点办法就能让她为我所用,她对我们很有帮助的。”话里有着刺耳的嘲讽之意。轻扯嘴角,露出一抹忧伤至极的笑,这就是我的好姐妹啊,原来我在她心中就是个傻的可怜的人!竟是她谋害了我的孩子!竟是她! “你这么有自信娘也就放心了,外面有些凉,还是回去吧。”那两抹身影消失在了那迷蒙的细雾之中,我的心却好似被利刃滑过,疼痛难忍,复仇的火焰在我心里燃烧着,我一定要让她们付出代价…… 平静了内心翻滚的波动,我走进了潇湘院,“夫人,我家小姐刚起,您先到书房等一下吧。”紫菀有礼地说道,并将我引向偏室的书房,这是我第一次去,书房布置的很淡雅、精致,一排排的书架上堆满了书,墙上挂着许多名家的字画,香炉里不时冒出缕缕幽香。 走到桌案前,不经意地拿起桌正中的一张纸,不觉一惊,“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看样子应该是昨夜写的,“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我喃喃地念着,难道是说她和司徒玄吗?相思相望不相亲! “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婉馨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我平复了内心的惊诧,微笑着走向她,“一个人呆着有些寂寞,就找姐姐作伴了,难道姐姐不愿意我来吗?”声音甜腻,“当然愿意了。”婉馨温和的笑着,让人觉得温暖。 跟她一起谈诗、下棋,很快就近中午了,“真是太可恶了!”未见人影就听见了剑南气愤的声音,他眉头紧锁、满面阴郁的进来了,不觉一怔,“冰月也在啊。”“出什么事了?”婉馨柔声道。 剑南走到桌前坐下,尽量压抑怒火,使声音平稳,“须卜部的使臣要求和亲,呼衍部也跟着附和,希望也能和亲。”“可是陛下膝下并无公主啊。”“是啊,他们要求可以从重臣家选取女子封作公主嫁往匈奴和亲,旁敲侧击的说要娶我们的女儿啊。” 婉馨一听身子不觉一软,我赶忙扶住她,“朝廷在准备南征的事,他们就借机找茬,想趁火打劫啊。如果拒绝他们,就会伤了两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可能会再开战,南征是肯定没法进行了。”语气有着深深的担忧。 匈奴,我去过,毛衣毡帐,茹毛饮血的,与王朝的生活截然不同,雪琳和雪珍自幼便娇生惯养的,哪里能受得了大漠的风霜和匈奴的习俗啊,“两个孩子都那么小,怎么嫁啊?”我不禁问道,“他们要求先定下婚事,等到孩子成年以后再嫁。” “你打算怎么办?”婉馨渴求的看着他,“朝中有不少人都赞成,毕竟牺牲了那么多将士才换来了北疆的平定,而且要南征的话,北边不能留下任何的后顾之忧,所以要赶快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不伤和气,又能不让孩子嫁出去,我也舍不得她们啊。”匈奴人是有备而来的,两全其美的法子恐怕不那么容易想吧。 一整个下午,婉馨都呆坐在书桌前,默默不语,我看在眼里也觉得很难受,她这一生只会有这两个女儿了,而雪珍是她唯一的亲生骨肉啊。她哪里舍得将她们远嫁大漠,那等于永远的失去她们!让她再承受一次失去孩子的痛苦吗?那种痛我在清楚不过了。 入夜,我悄悄地离开了相府,前去了使臣居住的驿站,也许诺顿可以帮住我们。托人传信后,我就独自站在驿站一旁的梧桐树下等候,心不觉加速地跳动着,不一会儿就看见他飞奔而来的身影,我清晰的看到他眼眸里的激动,一种愧疚、心虚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淡然道,“这段日子过得好吗?”他专注地看着我,久久才道,“还好。”我微低着头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心里一阵不安,不知该如何开口,尴尬的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 “你是为了和亲的事来的吧?”他的话里有丝淡不可觉的苦涩,我一惊,抬头望着他,他眼里有着隐忍的忧伤,这深深刺痛了我的心,久久才微微点头应道,“为什么和亲一定要娶剑南的女儿?” 他乌黑的眸子流转着丝丝失落的涟漪,轻叹道,“这也是为了保全我们的部族啊,上次的战争使我们元气大伤,而兰氏部族已经统一了北部的大多数的分立政权,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发动对我们的战争了,所以才希望通过和亲来获得秦王朝的援助,借以震慑兰氏,好让我们有时间恢复。现在都知道王朝大权是掌握在丞相手里,皇帝只是虚有其位,他的女儿自然比真正的公主更好了。” 我知道他们也有难处,但这样做只怕会适得其反,“可是……”正要说时,越过他的肩头,我看到婉馨走进了驿站,不觉大惊,她真的是诺兰!这下可糟了!“桑榆阏氏来了吗?”我猛得抓住他,急切地问道,“来了,怎么了?”对于我的变化他一脸的疑惑,“快带我去见她,只有她才能救婉馨,不是诺兰。”“诺兰?!”他一惊,但拉着我就向里冲。 阏氏一听也是震惊非常,立即前去,快到正厅时,就听到婉馨愤怒的叫声,“你要报复的话就冲我来,为什么要枪我的女儿!”紧接着就是左贤王冷嘲热讽的腔调,“没想到一向镇静、冷傲的你也会这么冲动。”“够了!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的女儿!”冰冷彻骨的声音响起,“要你的命,你肯给吗?” “卫律!”一进门,桑榆便上前拉住左贤王,“你在胡说些什么!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找诺兰了吗?”我扶住脸色苍白的婉馨,可她的视线却停留在桑榆身上,左贤王淡然一笑,“我跟她开玩笑呢,我怎么敢要秦王朝丞相夫人的命呢?” 桑榆将信将疑地走过来,拉住婉馨的前臂,“你们快回去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婉馨蓦地甩开了她,唇角勾起冷淡的笑意,“慕桑榆,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第34章 夕缘 桑榆惊诧地看着婉馨,“婉馨,我……”她吞吞吐吐的,似是不知该如何应对,婉馨脸上有着决绝的神情,一抹凛冽的寒光掠过眼眸,“我,不要再见到你!请你不要搅乱一切!”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我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从未见过她这般的神情,生怕她出事,赶忙跟了去。 驿站外,昏晕的月光下,一抹银白的身影拥着她柔弱的身躯,“哥……怎么办?怎么办啊?我要我的女儿,我要我的女儿啊!”声音娇弱,显得那般脆弱、那般无助,直教人心碎。柔和的月光映着凌峰俊美的面庞,担忧、疼惜的神情蔓延着。我默默的注视着,只觉得心被什么扯了一下,好痛,婉馨,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即将失去自己孩子的母亲,一个深深自责着的母亲,再没有了往日的镇定,这一切只为了孩子。 与我目光交汇的一瞬,一丝惊讶掠过凌峰明亮的双眸,转而温和的看着我。回到潇湘院,望着面色苍白的婉馨,我灵机一动有了主意,“姐姐,我有办法可以不让雪珍、雪琳去和亲。”婉馨疲累的双眸顿时闪过一抹亮光,凌峰期待的望着我,“今天,连夜将她们送去相国寺,就说神僧看两位小姐与佛有缘,入侍佛祖,匈奴人一向敬畏神明,这样一来他们也不便强求。” 凌峰略作沉思,“临时才这样做,匈奴使臣必然会怀疑的。”我坦然一笑,“即便有此怀疑,他们也不敢明说的。再说,他们有意要让两位小姐和亲,看中的不过是丞相在王朝的权势,我们可以通过其他的方式尽量满足他们的需求。一个是前途未卜的婚约,一个是有实质益处的婚事,如果是侯爷,会怎么选呢?” 凌峰和婉馨相视一笑,“就这么办吧,从宗室里挑选适龄的女子封为公主,毕竟秦王朝是司徒家的江山啊。”婉馨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沉重,凌峰微微点头赞成,“我这就去办,你放心休息吧。” 婉馨睡下后,我送凌峰离开,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心里有一堆的问题想问他,却不知如何开口,蓦地,凌峰停下了脚步,清朗的月光笼着他颀长的身影,“冰月,帮了这么大的忙,真是谢谢你了。”连忙辞谢道,“侯爷太见外了,婉馨姐姐对我这么好,这是我该做的,只是两位小姐恐怕要在寺院里多住些时日了。”他轻叹一声,“总比远嫁大漠要好,也趁此机会让她们收收心。” 他抬步离去,“侯爷!”我不禁脱口而出,他回首望着我,眼里泛着柔和的波光,这也许是唯一的机会了,我鼓起勇气,“侯爷可知道慕桑榆?”他平静如水的眸子里泛起阵阵涟漪,“怎么会问到她?”我谨慎的将刚才的事告诉了他,“回来了。”他喃喃自语着,转身就向外走。 “侯爷还没回答我呢?”我一急,上前扯住他的衣袖,“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我隐隐感到我猜到的也许是真的,“跟剑南也有关吧,我想我有知道的权利。” 他回过身,清澈的眼眸里有着令人难懂的情绪,沉默片刻,嘴唇轻动,“好吧。”我忐忑不安的等待着,“你应该知道慕天涯吧?”我微微点头,慕天涯是著名的儒学大家,倍受推崇,爹爹也很景仰他,时常跟我提起,“慕前辈不是在十几年前就因为冤狱过世了吗?”凌峰轻叹一声,“对,桑榆就是慕前辈的独生女。” 我不禁一震,她竟有这样的身世,这也难怪她如此知书达理了。他担忧的望着我,继续道,“桑榆跟剑南曾彼此相爱,但因为王老夫人嫌桑榆出身庶族,一直坚决反对他们成婚。后来慕前辈过世了,桑榆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也就在这个时候,匈奴进攻她所在的渔阳,渔阳被洗劫一空,她也失踪了,之后不久就有人说已经她过世了。” 心里没有丝毫的怨愤,只是同情桑榆,那样一个美好的女子竟遭遇了这么多的不幸,可她依然笑对人生,坚强的活了下来。“婉馨入匈奴的时候应该就见过桑榆了,剑南难道一直不知道桑榆还活着吗?”凌峰一窘,惊讶的望着我,“起初婉馨并不知道这件事,而她遇到桑榆的时候,桑榆曾嘱咐她不要说出见过她的事,桑榆已经决定留在匈奴,不想再回秦王朝了。” 我只觉得心里酸酸的,看着他黯然的神情,不觉冲他发火,“你是剑南的好友,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一切,为什么瞒着婉馨,为什么让她嫁给剑南?”这究竟是怎样的纠葛啊!错综复杂,而我自己也卷在其中不能脱身。凌峰低垂着头,喃喃道,“这都是我的错……父亲的决定没有人能改变……” 他平静了一下,“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你也不要再放在心上了,珍惜现在的才是最重要的。”说罢,转身离去,他的背影仍是让人觉得心酸,“你真的在乎婉馨吗?”我不知所以的问道,他一怔,“她是我最珍爱的人,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守护着她。” 望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我喃喃自语着,“最珍爱的吗?”婉馨是幸运的,至少有个珍爱她的哥哥一直守护着她,而我呢?萧萧秋风中,我蜷缩着身子,心里一片茫然…… 我有什么好怨的,又能怨些什么呢?毕竟在和他相遇之前,有着那样漫长的岁月,可以经历很多事情,而那些是根本无力改变的。剑南如果知道桑榆还活着,会怎么样呢?还会爱她吗?如果是那样,我和孩子要怎么办?我要怎样才能为我的孩子报仇呢?我的心好乱! 转眼间,快入夜了,不知婉馨怎么样了,是否如我一般不安?我与她也算是同病相怜了,于是动身去潇湘院见她。院内空无一人,静得令人发慌,这种时候怎么会没一个人呢?正奇怪着,就听见如狮子一般狂怒的声音,“你还有什么说的!你竟然骗了我近十年!你究竟是什么居心!”是剑南的声音,心猛得一颤,他,知道了!知道桑榆还活着! 耳畔传来婉馨清朗的笑声,“我骗你?!你竟然这么想,是你一直在瞒着我吧?”“不要再装了!从你看到那幅画起,你不就知道了吗?”话里满是不满和怒火,我怔怔的站在原地,不敢向前。 “你宁愿让我去猜,也不愿跟我说实话……”声音有丝难解的失落,“那我有必要说那些事吗?” “你怕了吗?”声音恢复了平静,又是一阵如银铃般的笑声,“我怎么会怕呢?为什么要怕?”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声音低沉,怒火被压抑着,“为什么?难道看着你不顾自己的责任再做些荒唐的事吗?”语气是云淡风轻的,仿佛丝毫也没有注意到身边是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 “荒唐?!你就这样认为的吗?”玩味的口气里带着一抹自嘲,“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要把桑榆从匈奴人手里要回来!”口气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绝,那一刻,我只觉得心跳快停住了,凄然苦笑,无论什么代价吗? “上官剑南!说这句话前,你最好先明白自己的身份!”话里是深深的指责,以及难忍的怒气。 “身份?我是大秦丞相,我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止!”“你想过这件事的后果吗?和亲的事已经闹的够厉害的了,如果再出了这种事,就真的要和匈奴开战了,不仅南征会遥遥无期,你在朝廷上也会变得孤立无援,这些你想过没有!”怒火彻底爆发了,我呆呆地立于萧瑟的秋风之中,他真的是什么都不顾了吗? “我要做的事没有人可以阻止。”语气强硬,不容反驳。“好,你要敢这么做,我们就解除婚姻关系!让我离开上官家!”我的心一惊,婉馨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你在威胁我?”口气森冷无比,但没有回答,一片死寂。 “凌婉馨!你疯了吗?”忍无可忍的暴怒爆发了,“疯的人是你!你都可以不顾国家,不顾大一统,我又为什么要为了它们维持着这样的婚姻!”是针锋相对的怒火。 “你想逃了?把我拉到了政权的中心,你就想一个人逃走吗?现在想回到司徒玄身边了?我告诉你,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离开上官家!”我浑身不禁颤抖起来,他都知道,婉馨和司徒玄的事,他也知道! “我一定会把桑榆要回来!”依旧是那样的坚决,我呆立着,心似落花般凄迷,只见一脸阴沉、怒气未消的剑南走了出来,望见我时,他眼里掠过一丝惊诧,在我面前停住脚步,仿佛想对我说些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就与我擦肩而过。 心里有着莫名的失落,刚进屋门,只见婉馨瘫坐在地上,一双美目里泪光莹莹,“姐姐。”我轻唤着过去扶她,望见我的一瞬,如露水般通透的泪悄然滑落,“冰月啊,我们要怎么办?要怎么办?”她抱着我哭了起来,我心里的委屈不觉也化作了泪水,悄然洒落…… 第35章 释然 恍恍惚惚地度过了几天,这几日异常的平静,匈奴使臣在和亲的问题上予以妥协,皇帝亲封两宗室女子为公主,远嫁大漠,而剑南似乎也没有采取什么行动挽留桑榆,但我总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心里忐忑不安。 蜷缩在被子里,默默地望着那由窗射进的缕缕阳光,心里一片茫然。那日在潇湘院匆匆见过一面后,我一直未再见到剑南,他似乎有意无意的在躲着我,不过这样也好,即便见了面,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太多的疑问想问他,却又没有勇气说出口,也怕知道答案的真相。 对桑榆,剑南一定爱得很深吧,一向镇静、稳重的他竟也有如此疯狂的一面,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明知这么做会葬送自己的霸业,明知这么做会失去手中遮天的权势,却仍要坚持……泪不觉滑落,心像被掏空了一般。 我真的错了吗?也许不该跟他来到这个我根本不熟悉的地方,让自己活得这么累、这么痛苦。可一这么想,我又会觉得对不起腹中的孩子,我跟他究竟是怎样的缘分啊?! 坐在镜前,望着脸色略显苍白的自己,心里不是滋味。唤来芝兰为我梳妆,不知怎得,芝兰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好几次都把我弄疼了,“芝兰,出什么事了吗?”我轻语道,“奴婢该死,弄疼夫人了。”她慌忙赔罪,我淡然的笑着,“没关系的,究竟出了什么事,让你这么魂不守舍的。”见她一副为难的样子,我也不想逼她,“不能让我知道的话,可以不说。” “不是夫人不能知道的。”她急忙回道,“刚刚在园子里遇到了左贤王的阏氏……”我的心不觉咯噔一下,“她……她长得……长得好像……二夫人……”什么?!像楚若水!嘴角不自觉的上扬,露出一抹忧伤至极的笑,他会娶楚若水是因为她长得像桑榆吧。 胸闷的厉害,于是一个人到园子里走走,望着一地缤纷的落红和那随风飘落的叶子,心中不觉升起一股悲凉之情。踏着厚厚的竹叶,漫步于翠绿的竹林之中,倾听着竹林因风而发出的沙沙声,吮吸着竹叶的香气,心也渐渐平静下来了。 “我刚刚去看过婉馨了。”柔美的嗓音随风飘入耳中,“她没惹你生气吧?”远远望去,只见两抹身影立于竹林一旁的凉亭里,是剑南和桑榆!“怎么会呢?倒是你,你跟她吵架了吧?”剑南露出一抹苦笑,“她跟你告状了?”“没有,不过普天之下能把她气成这样的,除了你,恐怕没有第二个人了。”话里含着戏谑之意,剑南呆立着,并不答话。 桑榆凝望着他,幽幽道,“剑南,你变了很多。”“是吗?”剑南淡笑着回道,“以前的你,总是那么的顽皮、任性、不守规矩,一味的想逃离自己的家族。”桑榆微笑着说道,一双似水的眸子温和的望着他,“而现在的你,稳重、成熟多了,也建功立业了,成了许多人钦佩的对象……是她让你变了吗?”剑南轻咳一声,“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逃避的。”口气让人觉得压抑,我不觉一惊,剑南以前会是那个样子吗?他也一直在逃离家族的责任吧。 “桑榆,你想回来吗?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想办法让你重回故里。”他不是早就下定决心要把桑榆接回来了吗?怎么会变成这样?桑榆望着那竹林,满脸幸福的笑意,“对现在的我而言,匈奴才是我的家,那里有爱我的人,也有我爱的人,我真的过得很幸福。这些年,我一直很想念故里,但能再回来看一看,就很满足了。”剑南如释重负的望着她,舒心的笑了。 桑榆回眸望向他,悄然一笑,“比起做夫妻,我们更适合做知己好友。”剑南没有丝毫的不悦,反而温和的笑着,“是啊。”“这个应该还你了。”桑榆从袖中掏出了一只短箫,“不用了,这么多年都没再吹过,早就生疏了,还是你留着吧,既然是好友,就不该拒绝吧。”原来是为了她,剑南是因为她才不吹箫的,可又为什么这么轻易的放手了?不爱了吗?几天前不还决绝的要把她要回来的吗?我迷茫的呆望着他们。 桑榆望着他,透彻的眼眸中浮动着深深的忧虑,“剑南,我知道你现在很不容易,很辛苦,但是不要把什么事都埋在心里,也不要一味的掩饰自己的感情,那只会让你爱的,还有爱你的人受伤、痛苦。这世界上,最脆弱的,也不过是人心而已,尤其是女人的心,一旦她的心碎成了一片一片的,你就再也补不起来了。” 掩饰自己的感情吗?也许是在尔虞我诈的官场中待的太久了吧,他总是把自己的心思埋得深深的,以冷漠来掩饰内心所有的感情,是害怕别人看穿自己吧,处在那样一个位置,一定是高出不胜寒。心,不自觉的靠向他,其实他也很孤单,很无奈啊,他背负了太多太多的东西,所有的苦闷、痛苦只有化成血泪在心底流淌。 心碎吗?心,真的会碎吗?我凄然一笑,转身离开,“我该回去了,卫律还在等我。剑南,幸福就在你自己手中,不要错过了,希望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吧。” 快出竹林的时候,沉重的声音隐约的从身后传来,“真的会心碎吗?” 夜色渐渐深重了,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菊香,我独自坐在桌前,呆望着摇曳的烛火,神情茫然。剑南不爱桑榆了,对于那段错失的缘分他终是释然了,有些事错过了,就是永远,再也无法挽回,放下、释然了,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吱……”门开了,滚滚凉风瞬间冲入屋内,还伴着阵阵酒气,一袭青袍的剑南正立于门前,默默地向我走来,从他冷峻的面容里,我只看到一片空白,“大人。”我起身行礼,故意的用了敬语,拉开我与他之间的距离,一丝惊诧掠过他的面庞。 他示意我起身,静静的坐下,“你,还有孩子,都好吗?”“都好,牢大人挂念了。”我低垂着头淡淡的应道,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对他,很多事我还没有想清楚,“冰月!”他声音低沉,似是不满我的疏远,“我去给大人倒茶。”正要出门,手却被他死死抓住,他猛一用力,我向后跌去,坐在了他的腿上,挣扎着想起来,却又被他紧抱住。 “那天,我跟婉馨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在生我气吗?”魅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一想起那晚的景象,心里一阵泛酸,泪不觉涌出眼眶,他疼惜的望着我,轻拭着我脸上的泪水,“那是我跟婉馨说的气话,当不得真的,桑榆很快就会跟左贤王回匈奴了,别气了。” “我……真的……真的觉得……一点都不了解你,那么多事……都是我不知道的……”我哽咽的说着,“是为这生气吗?”他温和的望着我,“好,我都告诉你,告诉你我的过去,别哭了。”我止住泪水,平静下来,等待着他的讲述。 他眼光忽然变得苍远,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自幼父亲一直是我崇敬的对象,但他忙着朝廷的政务,陷在朝廷的斗争中,很少有时间倍我读书、习武,剑羽出生后,父亲更是将全部的爱都给了他,对我更加的冷淡,所以我不断地惹祸生事,只是想让父亲还记得有我这个儿子,即便是训斥我,也没有关系……” 他神情黯然,我只觉得心痛,“而母亲,只是忙着跟那些夫人们争宠,她只是把我当作她未来的希望,当作她可以出人头地的筹码,她并不真正的在乎我这个儿子…… 我是上官家的长子,自幼便受到种种规矩的限制,但我讨厌这些规矩,讨厌这个不断争斗的家族,我想摆脱它,于是,我就去了边关将兵,即便生活艰苦,也好过那样一个冷漠的家庭。“ 哀伤在他的眼底弥漫开来,直刺痛我的心,“在那里,我遇到了桑榆,她是第一个真心关心我的人,让我感觉到温暖,不再觉得孤单、寂寞,我想娶她,因为她让我真切的感受到了家的意义,可母亲却因为她出身庶族而反对,说这样对我以后继承家业会不利,母亲眼里只有这些,她根本不明白我究竟想要些什么。不久,匈奴进攻边关,桑榆失踪了,从那以后就杳无音信,我又回到了以前,又变成了孤单一人,在战乱里孤身漂泊。后来,在赵家我遇到了楚若水,她跟桑榆很像,我便不顾父母反对娶了这个歌姬,那时的我真的很任性,一方面,自私的把她当成桑榆的影子,一方面也是在母亲怄气,如果不是她反对,我不会失去桑榆,但我没有想到自己日后会为了这一时的任性而付出沉重的代价……“ 剑南脸色凝重,眼里有着难以化解的忧伤,“楚若水是赵亮放在我身边的一颗棋子,在我与赵亮的决战中,她偷走了我和婉馨的儿子,将出生刚三天的孩子交到赵亮手上,孩子后来被杀了……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他眼眸里涌动着我从未见过的悲伤,实在不忍心他如此自责,“这不是你的错啊。”“不,是我,是我害死了自己的儿子……”他喃喃的说着,声音颤抖着,直让人心痛,而我,丝毫也无法分担他的痛苦。 过了许久,他平复了无法可挡的悲伤,继续道,“赵夫人死后,父亲更加的宠爱剑羽,甚至不顾长幼有序的祖训,坚持让剑羽作继承人。什么继承人,我根本不稀罕,我只想平静的生活,不想卷入那些无休止的争斗中。 凌家与上官家要联姻,父亲积极的推荐剑羽,一旦娶了婉馨,有了凌家的帮助,他就可以稳坐上官家宗主的位子,父亲真是用心良苦啊。 可是,凌相却选中我作女婿,父亲当时很生气,却也毫无办法,他冷冷的对我说,“你终于得到你想要的了,可你永远也别想得到我的认可,你不该来到这世上,那样你就不会夺走本该属于羽儿的一切!”“我清晰的看到他眼里的失落和哀伤,他崇敬的父亲心中只有另一个儿子,连最起码的父爱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奢求,他,一定很痛苦吧,我搂紧他,泪不觉悄然滑落。 “父亲从来不曾了解过我,也从不愿意去了解我吧……我与婉馨的婚事是政治联姻,或者说也是一种交易,凌相同意日后将相位交给我,而上官家的承诺是日后由我与婉馨的儿子继承相位,通过这种方式防止两家起争斗。 既然无法躲避,我就决定做好自己该做的,亲眼目睹了这么多年的战乱,我想结束它,朝着大一统的方向不停的努力,但却感觉越来越孤单……我与婉馨守护着两个不同的家族,我们总是相互算计着,相互防备着,这让我觉得更累……“ 他凝望着我,“直到遇见了你,一切似乎又变了,你那么单纯、那么善良,无论我是什么身份,你都会爱我,这让我觉得那么自然、温暖。”他将头埋在我的肩上,喃喃道,“冰月,别离开我,我真的很需要你……” 我紧搂着他,轻语道,“我不会离开你的,不会的……”婉馨说的没错,剑南确实经历了太多太多我无法想像的苦难和痛苦,释然了,不再有怨恨,我只想留在他身边,用我的爱去弥补他心中的伤…… 第36章 新生 柔和的月光透过窗子洒下一地轻柔的光晕,借着月光,我静静审视着他熟睡的面容,依旧是那般刚毅、那般英俊,少了横扫天下的霸气和令人胆战的冷酷,多了几分温和和宁静,手不自觉地轻抚着他略微收紧的眉头,心里一阵酸痛,他也是那般无奈、那般痛苦,手握大权又能如何?内心的寂寞、悲苦又有何人能解?“剑南啊,我会一直陪着你,你不会再孤单了,再也不会了……”我低声呢喃道。 不知不觉中,伴着滚滚刺骨的寒风,冬季已悄悄来临了。我陪着婉馨去相国寺祈福,她仍是没有去主殿上香,只叫我去为腹中的孩子祈福,然后便去西厢看望雪珍和雪琳。应付式的进完香,我就禀退众人,独自漫步与这古老、幽静的寺庙,让自己感受哪怕只有一瞬的自由。 “冰月!”正行于湖边的长廊上,身后忽传来那熟悉、沉重的声音,心不觉一颤,缓缓回过身去,正对上诺顿那有着深深忧伤的双眸,心头不禁一酸,不安地低下了头。 沉默许久后,他的声音蓦地响起,“你,不想见到我吗?”话里有着浓郁的伤痛,“不,不是的。”我慌忙摇头否认,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匈奴使臣不是已经启程回去了吗?他怎么会在这里啊?“我会留在京都的。”他望着满是残叶的湖面幽幽道,“为了能让秦王朝信任我们须卜部,我作为质子留在京都……”我呆呆地站着,脑子里一片茫然…… “冰月啊,我要怎么办?”我清晰的感受到他那满含忧郁的眼神凝固在我身上,“说好要放你走的,可我却总也忘不掉你,头脑里都是你的影子……本以为今生不会再见,那我就可以说服自己,我与你是方向完全不同的两条轨迹,只是因为因缘际会才有了那么一次的交汇,但转瞬便无处寻觅……可为什么要再遇见呢?”他苦笑着,“或许就是为了见你,我才来这京都的吧;就是因为有你在,才让我觉得留在京都作质子并不是一件坏事的吧。”“诺顿。”我轻声唤道,心里一片酸涩,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对不起……” 一抹无奈的至极的笑在他嘴角边绽开,“不用说对不起,你没有错。你在相府经理的事我也略有耳闻,你真的能撑住吗?”熟悉的悲伤又浮上心头,我可怜的孩子就那样永远的离开了我,这彻骨的痛和恨,我怎么能忘记?!“我很好,不用担心的。”我极力露出一抹灿笑,不想在欠他些什么。他忧伤的面容浮上冷峻的神情,“有些时候,上官剑南他也保不了你的,只有权力,才能守护你和你的孩子,所以,无论多么不屑,,你都必须握住权力。” 嘴角轻扬,露出一抹讽笑,权力?!又是权力!明明不屑于它,却又不得不利用它来得到自己想要的!用它来守护自己珍爱的人!多么讽刺!多么可悲!剑南和婉馨又何尝不是如此?“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来找我吧,我会尽全力帮你,让你得到你想要的幸福,守住你的善良、纯洁,即便为此要下地狱,我也心甘情愿……” “诺顿!”我打断了他,“我不要你做任何事,我只想你能幸福。”泪不不觉盈满了眼眶,慌忙转过身去,“今生无缘,如果有来世,我一定会补偿今世对你的亏欠。”说罢,快步里区,隐约听到他无奈的叹息,“来世吗?真的会有来世吗?我会一直等你的,就算是来世,我也会等下去的……”冰凉的类滑过脸颊,留下两道伤心的痕……诺顿,我们之间差的太远了,太远了…… 命运弄人,如何才能摆脱呢?命运交错,留下的只是无尽的伤痛和无奈,可谁又能逃的过呢?忽又听见那婉转缠绵的箫声,正是《长相思》!箫声渐渐清晰,曲中有着无限的酸楚,寻声望去,红豆树下是婉馨柔媚、脆弱的身影。长相思,思断肠,让她如此痛心、如此思念的究竟是何人?相思相望不相亲,是为了司徒玄吗? 相互防备着,相互算计着,这十年,她和剑南是怎么熬过来的?难道真的没有一丝情意?为了自己的家族,为了那个皇帝,她就甘愿如此辛苦的活着?背负着责任而活。我莫名的同情她,如果她如我一般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就不会这般痛苦了吧?那令人羡慕的家世,也是一种深深的桎梏! 箫声突然戛然而止,紧接着是细微的抽泣声,我默默地望着她,心里百感交集。婉馨会为了帮司徒玄夺权而伤害剑南?吗如暗夜般的恐惧盈上了我的心头…… 一回相府,就见管家慌慌张张地冲过来,“夫人,您可算回来了,云夫人要生了!但情况不妙,可能会难产!稳婆和大夫都赶过去了,您也快去看看吧。”婉馨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苍白,一种莫名的惊恐在我的全身蔓延,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不知所措,“冰月,你有身孕不宜过去,先回去休息吧。”他回身嘱咐我,然后快步赶去绛云轩。 望着她匆匆而去的背影,我很不安心,这既是为她,也是为自己。云芷一心想取代她,而婉馨已不能再生育了,她将如何面对这一切?再坚强的人也无法承受这样的事吧。云芷她不仅一直在欺骗我、利用我,还狠心的杀害了我的孩儿,这样的人,该有好的结果吗? 我不顾芝兰的阻拦,执意跟随过去,刚进院子,就听见云芷凄厉的叫声,心不觉抽紧,呆呆地站在院中,“你是不是故意的!明知云芷快临盆了还不好好留在家里作准备,你是不是嫉妒云芷!你真是太可恶了!”老夫人歇斯底里的大叫着,但这暴怒声很快便湮没在云芷痛苦的喊声中了…… “夫人,还是回去吧,您在这里不方便的,如果遇着老夫人,又不知会惹出什么风波,再说您现在也需要休息啊。”芝兰苦口婆心的在一旁劝我,但我不想离开,就这样立于冰冷的寒风中,天色渐渐暗下去了,终于,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四周的寂静,我迷茫的呆立着,心早已不知滋味了,不知该为孩子的的平安降生高兴,还是为上天的不公而怨恨…… “恭喜老夫人!是位公子!是位公子啊!”屋内顿时是一片欢声笑语,但这欢乐只是属于他们的。我无奈一笑,她终于得偿所愿了!“冰月!你怎么站在这儿?”回首之际,正遇剑南,他的面容僵硬,神情很不自然,我微微一笑,“有些担心云芷,就过来瞧瞧,但……”我略带惊恐地望了望里屋,“老夫人在,我……我不敢进去。”“就为这儿?”他玩味地笑着,转而向我伸出手,“有我在,不用怕。” 他紧握着我的手向屋内走去,他的手很有力,也很温暖,我真想就这样一辈子握着他的手。远远望见,老夫人慈爱地看着怀中的婴儿,婉馨刚走近,就被王姨母一把推开,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后仰去!那一刻,我只觉手一松,忽见剑南快步上前,拦腰抱住了婉馨。 “怎么弄的?”剑南语气很平静,却冷冷地看着王姨母,她顿时噤若寒蝉,“剑南,你姨母是怕婉馨经验少,弄疼了孩子,可能是一时情急下手重了些,你快瞧!云芷给你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他长得可像你小时侯了!他可是上天赐给我们的麟儿啊!”说着,还不时哄逗着怀中的孩子,一脸的详和,仿佛刚才的事根本不曾发生过,“云芷差点就难产了,你以后可要好好对她啊!” 我扶住婉馨,轻握她的手,只觉好凉,望着她略显苍白的脸,我不禁有些心痛。“剑南,你快来抱抱他吧!”老夫人慈祥地笑着,示意剑南过去,剑南走过去轻抚了孩子的额头,那温和的眸光突然在眼中消失了,一抹狡黠滑过眼眸,“我看还是算了吧,他如今可是母亲的心肝宝贝,万一不小心弄伤了他,这责任我可承担不起啊。”老夫人呆望着剑南,又气又恼,气氛顿时变得异常紧张。 老夫人逼迫剑南娶云芷,目的只不过想要这样一个孙子,将来让这个跟她血缘更近的人继承一切,她在乎的只是权力、地位,其它的她根本不在乎,她不在乎剑南是否活得开心,不在乎侄女云芷能否得到幸福……她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竟可以如此无情!但这样的结局,是她想要的吗? “剑南。”婉馨温润动人的嗓音响起,“今天可是个大喜的日子,瞧!那孩子多可爱,快给他取个名字吧!”俊秀的面容上露出一抹令人舒心的笑,那温和如水的笑意,融化了空气中的寒霜,化解了那隐隐的火药味,但那笑在我看来,确是那么令人心酸。 王姨母见势赶忙帮腔,“是啊,快给孩子取个名字吧!”剑南略作沉思,“就叫上官天睦吧。”他若有所思地望者那娇小的孩子,“和睦的睦,希望他长大后,能友善待人,与人和睦相处。”是个名字是别有深意吧,一丝不悦闪过老夫人的面庞,但转瞬即逝,“天睦?吗天睦,是个好名字。以后我的宝贝孙子就叫上官天睦了!” 看着他们似真似伪的喜庆样子,我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悄悄地溜出屋子,走回了梨香院。明知是为了救我他才娶云芷,明知是为了让我回来才有那个孩子的,我还是觉得心好痛,像被利刀划过,疼痛难忍。那个女人是害死我们孩子的人啊!而如今,却为他生下儿子,上天为何如此不公!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越想越难过,泪涌上眼眶,索性爬在桌子上哭了起来。诺顿深爱着我,许给我唯一,甚至愿意等我到来世,这些是剑南永远也无法给我的吧?他的心思总是那么令人难懂,很少直接表露自己的内心,他,真的在乎我吗? 模模糊糊之中,一双有力、温暖的手抚上我的肩头,关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怎么又哭了?”是他!我心里的闷气、怨气终于找到了喷发口,猛得站起,甩开他的手臂,哀怨、悲伤地望着他,“你走!让我静一静!”我莫名的冲他发火,剑南惊讶地望着我,从未想到一向温顺的我会有这样一面吧。我究竟怎么了?自己也弄不清了,任由泪水汹涌而下。 “很在意天睦?”他凝望着我,眼眸深处涌动着我不解的感情,“天睦是母亲所期望的孩子,不是我所期待的……如果不是这样,母亲是不会让你回来的,你要明白啊……”他默默地走近,轻拭我脸上的泪珠,眼神流露出不忍和怜惜,“我为什么总是让你流泪?”温柔地将我搂在怀里,轻抚着我的发丝,“冰月啊,很快我们的孩子就会出生了,他一定会像你一样漂亮、善良的,而那正是我所希望的。” 我靠在他的肩上,泪抑止不住的流着,是啊,我的孩子,他也快出生!心,顿时温暖起来,带着哭腔道,“对不起,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的,婉馨她都跟我说了,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觉得好难过……对不起……”他拭去我脸上的泪痕,温和地望着我,“该是我说对不起,既是对你,也是对他。”他望着我隆起的腹部,略带内疚地说道,“南征的事已经定下来了,再过半个月我就要率军起程了,孩子出生的时候,我恐怕赶不回来了……”我淡然一笑,掩饰了内心的失落,“没关系的,等你打胜仗回来不就见到他了。倒是你,要照顾好自己啊。”他回以一笑,“冰月真是善解人意。” 为了准备南征,他有很多公务要处理,看我睡下后,就急忙赶去书房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心中涌起阵阵酸涩,我一定要守护我所爱的人,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第37章 雪境 剑南力压朝中的反对派,使南征方案得以顺利通过,半个月后,他就依计划亲自率兵前往冀州,准备进攻楚国,实现他一统天下的梦想。出于对我安全的考虑,剑南走火,婉馨便带我到相国寺暂居,相国寺清幽的环境正适宜我养胎,也更让我觉得自在、轻松。 在相国寺里,日子过得平静而舒心,每日不是赏景、弄琴,就是看雪珍雪琳玩耍,望着她们天真烂漫的笑脸,一种从未有过的暖流涌上心头,那是一种将为人母的悸动,一种对腹中孩子能平安降世的深深期盼。可我明白,这平静的生活是短暂的,我早已卷入了相府内无休止的斗争之中,不可能退出来了,况且,我跟云芷的恩恩怨怨,也该有个了解了,我不会原来她!永远也不会! 在新春的喜庆氛围之中,迎来了新年的第一场瑞雪,晶莹的雪花漫天飞舞,整个世界都变成了冰与雪的天堂,一眼望去,尽是一片纯美无暇的百。我独立院中,像孩童般欣喜的望着那如梦似幻的雪,不知不觉中,身上已覆上了一层薄雪,伸出纤细的手指,看着雪花穿手而过,一抹忧伤的笑在嘴角边绽开。这世界若始终如此刻般纯洁,该多好啊!不要有战争,也不要有那些尔虞我诈的斗争,就这样平平静静的,守着人性最初的纯洁与…… “不冷吗?”温和如水的声音把我从沉思中拉回来,这才发觉一把伞早已遮住了我的头顶,回身望去,是凌峰!他黑如墨玉的发丝在凛冽的寒风中飘舞着,深邃如星的眼眸泛着柔和的光,俊美的面容带着一抹浅浅的微笑,我不觉看痴了,同样是身在朝廷夺权的斗争中,他却让人感觉那么的干净,那么的儒雅,那么的与世无争,仿佛跟阴谋、血腥完全不相干。 我淡淡一笑,掩饰了自己的失态,“不冷。侯爷是在笑我太孩子气了吗?”凌峰佯装微怒,“还叫我侯爷?”我不觉羞赧一笑,“凌大哥。”这些日子以来,凌峰常来相国寺看望婉馨,他和婉馨说我开口闭口的叫侯爷,实在是太见外了,都叫我改口,但这一改口,我反而觉得很不自然了。 “很喜欢雪吗?”他抬首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眼里泛着淡淡的忧郁,我微微点了点头,“是啊,雪总是那么纯洁,甚至用自身的洁白来洗刷大地的污泞,即便生命那么短暂,却永远也让人忘不了……”凌峰略带惊讶地回望着我,眼眸审处流动着复杂的情绪,许久才道,“你说得没错,你也是如雪一般纯洁吧。”我不觉一窘,将头偏向一边,心里一片悲凉,我,还会如当初一般纯洁吗? “天寒了,要多注意身子……这把伞给你吧。”不等我回应,他就拉起我的手,将伞交到我手中,接着就转身离开了,望着他离去的身影隐没在纷纷大雪之中,心中突然哟扑一种莫名的失落,,也许,我真得变了…… 最近,前线捷报频传,王朝大军已连克楚国数座重镇,势如破竹,但我仍担忧远在前线的剑南,担心他是否因为忙于战事而彻夜未眠,担心他是否如以前一般总是不顾危险身先士卒,担心他……只道“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不觉想起那枝叶相交的红豆树,“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刚到院们,就远远望件两抹风姿绰约的身影潇潇立于红豆树前,一个身影颀长、挺拔,另一个,柔媚、娇俏。“剑南这次出征,仗打得非常顺利,照这个情形下去,,灭掉楚国应该是不成问题的……现在,朝中已经有人在联络了,要在剑南凯旋之时,联合上奏要求进封他为王……”凌峰语调平静,却有一种难掩的沉重。 封王?!我不觉一震,秦王朝自建国以来,一直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异姓不封王。如今,剑南已是王朝实际的掌权者,权倾朝野,将皇帝玩弄于鼓掌之间,在、再要利用灭楚的盖世之功进封为王,表面上是顺理成章的,但这无疑是对皇权的进一步挑衅,是取代皇帝的关键一步!天呐!朝中竟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我顿觉双腿一软,靠着院墙,才勉强没有倒下,改朝换代!这其中会有多少血腥的斗争啊! 婉馨一脸平静的地仰望着漫天的雪花,“这恐怕不是剑南的意思吧,而且,玄是不会坐以待毙的,这些年,他一直趁剑南平定内忧外患之机极力加强皇室的力量,剑南遇刺、司徒无忌叛乱,还有毒药的事,大概都跟他有关吧,如今,皇室的力量已不像从前一般无力了,何况,他还有赵、钱两家的支持……”凌峰轻叹一声,眸光复杂地望着她,“你,很明白^但月明白,心里越煎熬吧……经过这么多年,王朝内部的不安定因素,一直没有被解决,所以我才会反对南征,这些日子,皇室一直蠢蠢欲动,冲突,也许无法避免……”凌峰一脸的无奈、惆怅。 “也不一定吧,只要哥哥站定立场,不帮任何一边,上官家、凌家、皇室三足并立,相互牵制,会使局势更稳定……”婉馨回望着凌峰,一双美目,楚楚动人,凌峰不觉有些为难,“婉儿,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让所有的人都不会受到伤害,太难了!” 婉馨如皎月般的面庞泛起一抹令人辛酸的悲伤,朱唇轻扬,自嘲道,“是我太天真了?”“婉儿……”凌峰不忍地轻唤道,“就算希望在渺茫,也让我们试试吧……但愿能阻止悲剧的发生吧。”我呆望着他们,难言的恐惧涌上了心头,峰难道本有意帮皇室? 婉馨低眉颔首,眼波凄迷,“剑南,他会处在今天这样进退维谷的地步,全是因为我们凌家!我了解他,他并不在意那个皇位,但他身后的那一批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总想把他推上龙椅,君临天下……他,真得很不容易啊!” 凌峰凝望着柔弱的婉馨,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柔情,“婉儿,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固执,你和剑南都会远离这朝中的斗争,也不会有今天的痛苦和无奈了吧……”淡淡的笑意泛上她洁白如雪的面庞,“怎么会是因为哥哥?父亲的眼光没有错,剑南比哥哥更适合继承相位,以哥哥的性子如果处在相位上,内心一定会苦不堪言吧。而且,人们对权力的渴望也许是永远也无法抑止的吧,即便是哥哥继承了相位,今天的局面,恐怕也是没有办法避免的……” 权力?!真得那么诱惑人吗?无论是对至高无上的地位的渴求,还是想要守护自己所珍视的人或物,权力都是比不可少的,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有一批有一批的纯良之人迷失在了权力的围城之中,甘愿为那高不可即的权力失去一切,直至自己的生命!多么可悲!又多么无奈啊!我,恐怕也陷在了着围城之中了吧? “婉儿……”凌峰那双幽暗的黑眸里,近世刻骨的伤痛,“是我害了你……你本来,本来可以很幸福的……”婉馨抬头仰望着漫天飘飞的雪花,“幸福,只是内心的一种感受,只有自己最明白……我,真得很好,拥有了太多太多令人羡慕的东西……”我静静望着她的倩影,内心一片酸涩,同样是处在无处不在的争斗之中,她却始终有个关心她、爱护她的哥哥,而我,什么也没有,她拥有了太多太多…… 婉馨明亮的眸子忽而变得幽暗、迷蒙,“要说羡慕,此生我只羡慕一人,那就是,哥哥所爱的那个女子……”我不觉一惊,凌峰有所爱的人!可为什么他至今未娶?!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还记得吗?”隐忍的伤痛从她眼中慢慢地散溢而出,“就是在这棵树下,哥哥给我讲了那个关于红豆树的伤感而凄美的传说,还告诉我,你有了所爱的人,虽然她出身低微,却是你想私守一生的人……”纷飞的大雪里,凌峰的身影被一种难言的忧伤所笼罩着,那双幽暗的黑眸里,盈满浓浓的孤寞,“即便她不在了,你还是一直记挂着她吧,始终守着那份情——那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后的情深难改,是过尽千帆皆不是的情有独钟……我,真得好羡慕她,可以得到如此深重的感情……” 她柔婉的语气淡如细雨,却有着一种难言的失落和某种隐隐的悸动。我不禁为她的话而震颤,原来是这样啊!那一直伴随着他的忧伤与孤寂,都是为了那个她吧!那个让她心潮平息的女子,那个让他终生难忘的恋人。情深难改,情有独钟,这是每个女子都渴望拥有的爱情,她,真得很幸运!遇到了峰,得到了那么一段刻骨难忘的情,纵然红颜早逝,今生也无悔了吧。于我,他似乎看到了她的影子了吧,相似的际遇,相似的命运……泪不觉涌上眼眶,内心一片空茫,只想离开,只想离开,他对我的好,只是因为我与她相似…… “婉儿,剑南……”凌峰异常沉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似不知如何开口,“他跟哥哥是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我很满足了……也希望你能够打开心结,再次获得幸福……”“婉儿,我说过的,如果你不幸福,我永远也不可能幸福的……” 茫茫的雪色,那般清丽怡人,伞从手中滑落,我默默仰望着那轻盈的雪花,心中惆怅万千。腥风血雨,很快就会袭来了吧…… 番外——无奈爱 大家好,真是非常的抱歉!!因为家里出了些事情,不能依约上传更新了,希望大家见!! 现在上传的长诗,有后面的一些情节,希望大家能喜欢!! 还有,读这篇文时,如果能先从百度下《姻缘》张瑶,边听边看,感觉会更好的!! ——————————————————————————————————————— 暗夜里,凄冷的月光下 是她脆弱、凄绝的身影 美丽的眼眸里涌动着他从未见过的悲伤 那是穿肠的痛,是深深的绝望…… 那痛、那绝望,也刺穿了他的心 在她心里,最在乎的,始终是“他”吧 他凄凉的笑,在暗夜里泛开 却刺穿了他身后的那个“她”…… 春雨飘零,夜凄凉 寒冷的剑光闪烁着 她颤抖的握着剑,凄绝的泪,盈满眼眶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内心绝望的嘶喊着…… 剑锋抵着他的胸膛,他淡笑着 一如初遇时的笑…… 怎么?竟到了这一步? 她眸里的痛、伤、恨,撕裂了他的心…… 「如果这样能减轻你的痛 就动手吧……」 他淡笑着,温柔的望着她 那个让他不知如何是好的女孩啊 她怎能下的了手?! 纵有千般的恨,却也下不了手啊! 杀了他……就是杀了她自己啊…… 他禁锢了她!! 恨我吧!他远远望着她孤寂的身影 不想你再卷入那些斗争之中 不想让任何人再伤害你…… 在那里,他给她筑了一道篱 让她远离一切 他可以给她一切 除了自由!! 恨,又能怎样?爱,又能如何? 望着天边的夕阳,她露出了久违的笑 命运若此,释然吧 她每日的笑,是他生活里的一束光 温暖着他孤寂的心 他总是遥望着她 却永远不会让她知晓 就这样过一辈子吧 可他不知道 已经没有一辈子了 那动人的笑,是她耗尽生命的绽放…… 真相终于浮出水面了 恨,可以烟消云散了吧 他想挽回一切 踏入了那熟悉的房间 两人平心静气的面对着 她眼里没有了恨,也没有了爱 静得像一潭深水 见到这样的她 他慌了 那冷漠,是他无法承受之重 他的心——火灼、冰烫 撕裂般的剧痛着…… 「我娘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 在错综复杂的争斗中 忍受一切将我带大 在危机四伏中,越挣扎,陷得越深……」 午夜梦回的孤独 众人冷漠的眼光 那难以言语的沉重 灰染了他的童年…… 「我爹就这样过世了 我出生之后的二十四年来 第一次明了爹的心意的那一天 他就那样过世了 那一天,我第一次感到后悔 后悔一直不了解爹的心意 后悔一直不懂得 如何看清内心世界 我为自己感到羞耻 你是否仔细看过你的内心世界?」 他俩如同棋盘上的棋子 棋局有如命运,而机缘摆布着棋子 无以选择,无从逃脱 可是,如果有自由的话 就在他俩的内心世界…… 她却摇头,是不想懂 她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世界 那么多的曲折、伤痛! 那么多的矛盾与迷惑…… 很久以前,她就选择了逃避…… 他渴望着她 固执的等待着 他总以为--只要她向前踏出一步 他们的爱情,终会心意相通 而她却总是踌躇,甚至退却 殊不知 不能言说的爱 才是他俩最远的距离…… 高傲的他,再一次拂袖而去…… 政局动荡,争斗激烈 一切渐渐失控了…… 为了挽回一切,他必须放弃她 也许,这样对她更好 他不能拥有的自由,就给她吧 月光凄迷,落叶纷飞 两抹身影静对着 「 既然我是你的绊脚石 那,我就此离开……」 黑夜中,凄凉的月光隐约映着一行泪痕 她痛苦、悲伤,心却是坚定的 要离开那相伴了数个寒暑的人 与他擦身而过的刹那 两眼交汇时,她的眼神充满坚毅 最后一刻仍不愿成为他的负担 回报他的,竟是严峻坚决的双眸 她想走的漂亮,这是最后爱他的方式 走到他背后,流露出的尽是哀伤,凄楚…… 天注定必须为了他而抛弃自己 因为他拥有的世界胜过自己的爱 他眼神冷漠、心却徬徨 放手成了爱她守真情的坚持 再真的道理,也不得不理 再多的不舍,也不得不舍 再难的遗弃,也不得不弃…… 他宁可选择等待 即使伤心落泪 或者某一天泪水为她流干 他仍然会继续等待 即使需要更久的时间 也是为了给她更多的幸福 即使明了对方的心意 还是违背对方的爱…… 彼此相爱 却不能够在一起 明明无法抵挡这一股气息 却还得装作毫不在意…… 他们彼此之间 相互掘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 于是他俩距离越来越远 好远……好远………… 相思相望不相亲 他俩 像是鱼与飞鸟 一个在天 一个却深潜海底 像是同根生长的树枝 却无法在风中相依 像是相互了望的星星 却没有交汇的轨迹 纵然轨迹交汇 却在转瞬间无处寻觅 命运让他俩相遇 宿命却注定无法相聚…… 第38章 暗涌 连绵的雪日终于过去了,天空放晴了,温暖的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可我的心还是一片阴郁,那即将而来的争权风暴,将再次打碎我平静的生活,剑南和司徒玄之间的冲突已是不可避免的了,婉馨和凌家会不会站在皇室一边?如果那样,剑南恐怕会一败涂地的……我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绝对不能!失去完成他梦想的权力,这一定是他所无法承受的! 今日,相国寺上下一片热闹非凡,大秦皇后将于今日来相国寺为王朝祈福,几个爱看热闹的丫鬟一早就在我耳边嘀嘀咕咕的,劝我出去走走,也好趁机去瞧瞧,我内心烦闷,根本没心思出去,索性把她们都放出去,也让自己好好静静。 望着窗外一片白茫茫的雪色,不觉思绪万千。剑秋,那个不安世事的、有着烂漫笑容的女子,浮现在我脑海里,她,也一定很痛苦吧,那即将而来的风雨她也应该感觉到了吧,一边是自己深爱的、想相守一生的夫君,而另一边是生她养她的家人,该如何呢?身在这权力的斗争的旋涡中,有太多太多的无奈,谁能逃得过? 突然,腹部猛然一痛,我轻抚着隆起的肚子,淡然一笑,“真是个调皮的小家伙!”我的孩儿啊,你放心,娘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眼神坚毅的望着远处的天空,我绝不让任何人伤害他! “嫂嫂!”温润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回身望去,正见一身朱红盛装的剑秋,她脸上依旧挂着那烂漫的笑容,可却多了几分悲戚之色,她身后的婉馨也淡笑着。“这段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我身处宫中也不能来看望嫂嫂,嫂嫂可要见谅啊。”她轻握着我的手,眼里流露出关切的眸光,“娘娘言重了,冰月能得到娘娘的这份挂念已经很知足了。”她薄薄的嘴唇露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虽然有些迟了,但还是要恭喜嫂嫂,但愿你能喜得贵子。”我回以一笑,顿觉心里暖暖的,在这些女人中,恐怕只有她是真心希望我生下儿子的吧。 我们三人围坐着,闲谈一些家常之事,可我清晰地感觉到,剑秋眼眸深处的不安和迷茫。不知怎的,突然陷入一片沉没之中,剑秋神色拘谨而为难,断断续续地说道,“婉馨嫂嫂,可以……可以问你件事吗?”婉馨如往日般宠溺地笑看着她,鼓励她说下去,而剑秋的眼神却是闪烁、迷离的,“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凌大哥和大哥因为政见不和而斗起来,嫂嫂回帮哪一边……” 我只觉一震,这不正是她现在所面临的问题吗?我强压下心中的波动,装作若无其事地品着杯中的茶。婉馨似也明了了她话中的意味,惊讶地望着她,但眸里的惊讶很快便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和不忍,剑秋低首不语,白皙的双手胡乱撕扯着手中的帕子,“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婉馨温和的声音缓缓响起,剑秋有些不知所措,激动地说道,“可有些事,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啊!这一天,如果,如果真的来了,要怎么办呢?……”当她的眸光与婉馨的相触时,她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了,而婉馨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意,她心虚的低下了头。 我静静地望着剑秋,只觉心痛,上天为何做出如此的安排?让这么善良的她遭遇如此为难、痛苦的事。或许,一切早已注定,在她出生的那一刻便已注定,在上官敖为了巩固家族利益而把她送入后宫的那一刻便已注定,在司徒玄不甘虚有其位的那一刻便已注定……而此刻,冲突,无可避免;痛苦,也无法可挡…… 浓郁的忧伤从剑秋的眼底迷漫开来,“剑秋啊……”婉馨的声音很轻柔,如泉水一般的清脆,“对我们而言,无论站在哪边,都是对的……可是,无论站在哪边,也都是错的……”细碎的忧伤从她晶亮的眸中溢出,剑秋惊讶地呆望着她。既对又错?!这是多么钻心又多么无奈的抉择啊?一抹凄凉的笑意不觉泛上我的嘴角。 “那不是……不是要活活把自己撕成两半吗?!”剑秋低声呢喃着,颗颗晶莹的泪珠滑过她娇嫩的面颊,“自古以来,无论是战火燎原,还是争权斗争,流血最多的是男人,但受伤最深的,却始终是女人……”婉馨暗夜般的黑眸里流露出深深的伤痛和无奈,平缓的语调里却有一种难言的沧桑…… 隐隐的酸楚不觉涌上心头,眼前这两个美好女子——王朝两大家族的娇女,在世人眼中是幸运的,令人羡慕的,可她们又注定要陷在权力的争斗中,为了家族的利益,而不得不结下政治婚姻,将自己的一切都葬送了……人们在乎的只是政治联姻带来的好处,没有人在乎联姻的当事人是否过得幸福,是否无怨无悔…… “剑秋……”婉馨轻握着她的手,目光柔和,“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人定胜天。相信我,这样艰难的抉择不会成为现实的。”那坚定的双眸,有着令人眩目的自信,剑秋痴痴地点头回应。 送走剑秋后,婉馨独自一人伫立在院子里,望着天边那绚烂的夕阳,在似火的云霞的映照下,她的身影更显落寞、凄凉。“姐姐!”我轻唤道,她缓缓回首,幽深的黑眸掩饰了她所有的情绪,我有些不知所措,“出事了吗?”她淡淡一笑,“朝中出了些事,不过,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就安心的养胎吧。要给剑南生个健健康康的儿子噢!”红潮顿时布满了我的两颊,羞赧地点了点头,可我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接下来的一个月,婉馨频繁地往返与京都和相国寺之间,异常繁忙,京都表面上一派祥和、平静的气象,但暗地里各方都在积极的准备着,这,也许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吧。 用完早膳后,我躺在软塌上,心里一片烦乱,我必须要帮剑南,可是,我根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该怎么办呢?正苦苦思索着,只见芝兰慌忙进来,“夫人,云夫人来看望您了。”云芷?!我顿觉一震,那个伤我最深的女人,她有想做些?“请她进来吧。”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静。 不久,便见她进来了,净白如雪的面庞透着丝丝红晕,清澈的眼眸仍是那般的天真无邪,“姐姐,好久不见了,芷儿好想你啊。”温润的嗓音在寂静的屋内响起,明媚、舒朗的笑意泛上她红润的面庞,我淡然一笑,关切地望着她,“我也是啊!你坐月子也一定很辛苦吧?我这个作姐姐的都没能陪在你身边好好照顾你……”声音是令我自己都惊讶的甜溺,她轻握我的手,淡然道,“瞧,姐姐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姐姐也有身孕了,自当要好好休养了,你看,我现在不是恢复的很好嘛。”明亮的眼眸里尽是一片纯真。“对了,天睦怎么样了?”一提到天睦,幸福、温馨的笑顿时漫上她的面庞,“那个小家伙啊,真是好淘气的!他也很好,下次有机会,就带他来见见姐姐,姐姐一定会喜欢他的!”我微笑着点头,内心却被她那种喜悦深深的刺痛…… 我与她对坐着,一边品茶,一边闲聊。“姐姐,以现在的状况,我实在是不放心你啊。”云芷担忧的望着我,幽黑的眸子里尽是一片关切之情。我暗自好笑,她会不放心我吗?“我很好啊,没什么值得担心的。”预期是十足的云淡风轻,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姐姐是身在危中不知险啊!”险?我不觉好奇起来,“此话怎讲?”“你可知道,自天麒死后,婉馨再无所出?”我点头回应,月夜里,婉馨悲伤哭泣的情景有清晰的浮现在我脑海里,她,无法生育了呀!心,一阵阵酸痛。“子嗣对一个家族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更是一个女人最重要的依靠,凌家是一直希望由婉馨的儿子来继承上官家的宗主之位,但天不遂人愿啊!”云芷轻叹一声,继续道,“而且,天睦的出生,可以说给婉馨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如果姐姐生下儿子,恐怕会被她夺走!” 我顿觉不可思议,夺走?!怎么可能?有怎么可以啊!云芷似看出了我的疑惑,“她可以把你的孩子过继到她名下,那么你的孩子就成了她的孩子,而姐姐将一无所有。雪琳,就不是婉馨的亲骨肉,而是二夫人的孩子,可雪琳出生后就一直跟着婉馨,二夫人想见一面都不容易啊!姐姐出身贫寒,无所依靠,我真怕这样骨肉分离的悲剧再发生在姐姐身上啊!”她一脸的真诚、同情,我只觉脑子里一片混乱,完全理不清思路,婉馨在利用我吗?“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低声呢喃着,云芷轻握我的手,“姐姐也不必如此担心,我,还有表哥都会帮姐姐的,只是姐姐也要防备些啊……” 云芷走后,我陷入一片迷茫之中,整个人恍恍惚惚的,接下来的日子也是食不甘味、睡不安寝的。静坐在亭子里,不经意一抬头,望见枝头那点点绿意,才恍然意识到春日就要来临了,轻抚着隆起的肚子,心里却感到格外的沉重,未来如何,恐怕没有人能把握。我的孩子啊,为娘该怎么办啊? “夫人,起风了,还是回去吧。”芝兰轻语道,我微点头,起身回去,谁知脚下竟踩空,径直滑下台阶去,重重的摔在地上,阵阵痛意蔓上全身,“夫人,没事吧?”芝兰、杜鹃惊呼着来扶我,肚子痛得好厉害,直钻人心,身体因疼痛而剧烈的颤抖着,“好痛……”我艰难地呻吟着,“血?……血啊!!”杜鹃惊恐的尖叫着,我仔细一瞧,那刺目的红再次映入眼帘,“不要啊!……”我凄厉地低呼着,不要!不要再让我失去一个孩子了,不要啊…… 芝兰、杜鹃费力地将我扶回屋子,我躺在床上,浑身都好痛啊,好痛啊!“快!快去叫大夫和产婆啊!”芝兰冲惊魂未定的杜鹃大叫道,“可……可这里是寺院啊!凌夫人有不在,我们上哪儿去找大夫和产婆!”杜鹃似被吓坏了,竟哭了起来。 我紧咬着嘴唇,忍着痛,我的孩子啊,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泪,不觉悄悄滑落…… 第39章 产子 阵阵刺骨的痛意袭上全身,身子不由自主地抽搐着,视线渐渐模糊了。天呐!不要让我的孩子出事啊!求求你,不要啊!我默默地祈求着,可痛意并没有因此而减轻,反而越来月厉害。 我痛苦地挣扎着,无力再与命运抗争了,冰冷的泪悄悄滑落,该放弃了吧?也许,一切都该结束了……“冰月!”一个焦急的声音微微传入耳中,我冰冷的手似乎被什么握住了,好暖,好暖。“冰月,挺住啊!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真的吗?那声音就如同一束光,给黑暗、绝望中的我带来了希望,我不能放弃!不能放弃我的孩子啊! 不知过了多久,我隐约听到杜鹃兴奋的叫声,“太好了!大夫来了!”我努力地睁开眼,眼前确是模糊不清的一片,“冰月,大夫来了,你要撑住啊!”又是那个声音,我本能地向那个方向抓去,就像落水的人试图抓住那唯一的救命草…… 我清晰地感觉到整个房间都陷入一片慌乱之中,“用力啊!”几个声音不断在屋内回荡,我用力的抓着那温暖的手臂,努力地按大夫说得做,这也许是唯一可以救我孩子的方法…… “哇……”一声清脆的啼哭声划过整间屋子。孩子,我的孩子,没事了吧?一朵舒怀的笑在嘴角边轻轻绽开,只觉好累,好想睡去…… 睁开疲累的眼皮,手习惯性地抚上小腹,不觉大惊,“孩子?!我的孩子呢?”惊恐地呢喃着,刚才的事,仿佛如梦一般,我挣扎着想起身,却被闻声而来的芝兰和杜鹃按回床上,“夫人,您身子太虚了,要好好休息啊。”芝兰悉心地劝慰道,我死死拉住她,惊慌地叫道,“孩子呢?我的孩子呢?”芝兰淡笑道,“夫人不用担心,小公子一切安好。”“小公子?”我疑惑道,芝兰一脸的欣喜之情,“夫人大喜啊,您生了位公子!”是吗?我也不觉激动起来,太好了!我的孩子没事了,真是太好了! “芝兰,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当时痛得太厉害,记不太清了。”我轻揉着有些发昏的头,芝兰细心地为我折好被角,“多亏了凌大人,夫人和公子才能平安啊!”凌峰?!我更觉迷惑。“夫人摔倒后,我们是手忙脚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刚巧凌大人来了,看到您的情况后,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往百草堂把赵大夫请来了……”百草堂的赵晔吗?那不是有“赛华佗”之称的神医吗?听说他从不轻易为人医病的。“如果不是赵大夫医术高超,夫人和公子只怕会有个三长两短啊!”是这样啊,峰,真得谢谢你了……“那我要好好谢谢他啊。”我轻语道,“那是当然了。”杜鹃俏皮地笑着,“夫人生产时一定很痛吧?您当时死死抓住了凌大人的手臂,都抓出了好几道血痕呐!”血痕?!我顿觉一惊,“他没事吧?伤痕深不深?”杜鹃轻轻摇了摇头,“不清楚,凌大人自己说没事的。”真的没事了吗?我的心隐隐作痛…… “冰月,你醒了吗?”柔和的嗓音传来,是婉馨!她沿床边坐下,关切地看着我,“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还好现在没事,要不然,你要我怎么办啊。”水灵的双眸流露出柔和的光,“你一定也想看看孩子吧。”她温和的笑着,转身从紫菀手里接过孩子,轻轻放在我身边,着就是我的孩子?我颤抖地轻抚着他红润的脸颊,也许是因为早产的缘故吧,他是那样的娇小,单却显得那样的健康,“是个很漂亮的孩子,很讨人喜欢。”婉馨望着他的眸光是慈爱的,但却让我觉得怕怕的。 她轻抚着孩子的额头,“名字就等剑南回来再取,我先给他取了个乳名,就叫麟儿,麒麟的麟……”心不觉咯噔一下,整个身子都僵住了,麒麟的麟?!她的儿子叫天麒,为我的儿子取名麟儿,莫非她真想把我的儿子当成她自己的?!柔和如水的笑意泛起在她如月的面庞上,“他是上天赐给我们的麟儿……这个名字,你说好不好?”我久久才点头说好。 渐渐地,我的身子已经恢复了,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是婉馨在照顾我的麟儿,这让我很是担忧,我并不担心她会害我的孩儿,相反,我知道,她是从内心里疼爱麟儿,可她越是这样,越让我害怕。我清楚的明白,云芷来给我说那些话是别有用心,但也确是有理,婉馨确实需要有个儿子,可我决不能失去我的孩儿啊! 我独立院中,抬首望着那灿烂的星空,内心是一片茫然,微冷的风吹拂着我的衣衫,却不及我心中的冰冷。“又出什么事了?让你如此忧心。”鬼魅般的声音从暗处传来,我顿觉冷汗遍布,“谁?谁在那里?”凄冷的月光下,一个单薄的紫色身影从暗处走出,披散的发丝随风舞动,森冷的眸光令人畏惧,是她!薛梦如!“你怎么会在这里?”一抹狡黠划过她的眼眸,“我说过的,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第40章 交易 凄迷的月光笼着她单薄的身影,让她更显诡异,那双晦暗的眼眸像失了光彩的珠子,毫无生气,却隐隐蕴涵着一股难以化解的怨恨与悲伤,我的心不觉震颤着,努力平抚了心中的惊慌,我淡淡道,“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冰冷的笑声在院中回荡,“说吧,帮你就是在帮我自己。” 我把一切危机都告诉了她,她默默地听着,幽深、晦暗的眸子忽闪过一道精光,“终于要开始了吗?”话里满是讽刺,“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保护我的儿子,才能让剑南免受伤害?”我不在乎他们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恩怨纠葛,我只想我爱的人能平安。“这可没那么容易啊!”她轻叹道,“孩子的事,很难说,如果婉馨想这样做的话,即便是不情愿,为了挽住婉馨,挽住凌家,剑南也是不能阻止的……更何况,现在上官家和皇室的冲突只怕是无法避免的了。”“婉馨在努力阻止这一切。”我轻语道,我知道她对剑南的意义,并不只是他的妻,更是维系上官家和凌家关系的关键,又是一阵令人胆战的冷笑,“只怕她是做不到的,凌氏家族是只能站在皇室一边的,就算凌婉馨抛得下司徒玄,却也抛不下她至爱的哥哥和她的家族……更何况,她根本就放不下司徒玄……” 我顿觉一惊,只能站在皇室一边?!凌峰那时的为难,是为了这个吧?那剑南的处境不是更困难了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声音不可抑止的颤抖着,她昏暗的双眸露出令人难测的精光,“有很多事情,你都还不知道吧?不得不佩服凌相,今天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这跟婉馨的父亲有关吗?只觉浑身一片冰冷,她望着疑惑的我,幽幽道,“凌婉馨和司徒玄可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啊!”青梅竹马?!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她不顾我的诧异,继续道,“司徒玄本是齐王之子,齐王被冤杀后,他就被凌毅收养,跟凌峰、婉馨一起读书、做伴。按理他是与皇位无缘的,但恰逢和帝过世,无嗣继位,在凌家的帮助下,他才取得了皇位,而朝政则由凌毅和上官敖来处理。本来,以凌家的权势、地位,婉馨是皇后的不二人选,而且,一直有流言说,凌毅早就允诺将婉馨嫁给司徒玄……” “可为什么?为什么婉馨会嫁给剑南了呢?”我再也按耐不住,打断了她。青梅竹马吗?那么,在曲径通幽,在月夜里的一切都有缘由了,司徒玄对婉馨的情,一定很深吧,为了她的幸福可以不惜任何代价……相思相望不相亲,婉馨亦不曾忘却吧?那至纯至真的感情,怎能说变就变呢?莫非……莫非真如她所说的,是为了保护司徒玄?!刹时,从心底里涌起一股惊惧,令我一片茫然。 寂静的院子里,忽传来她不屑的冷笑声,“这就是作为政治家的冷酷,明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意,但为了家族利益仍把她嫁给了一个陌生人。”家族利益吗?我无奈一笑,那笑像一朵正在凋零的花,在凄冷的月光下,更显娇脆。“凌相应该早就预见到这种情况了,不,应该说,这正是他所期望的,制造一个契机,一个还政给皇帝,让凌家安然退出朝廷纷争的契机……凌毅,果然是厉害,在死前就已经精心布下了这样一个局!” 我不被她弄晕了,“还政给皇帝,退出朝廷?!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她静静地望着夜幕中的那一轮孤月,乌黑的发丝随风飘动,遮住了她迷样的双眸,留下一地班驳的影。“在平定几大家族的内乱后,势必形成丞相权倾朝野的局面,而凌氏一直是亦官亦隐的,作为凌氏继承人的凌峰性情宽厚、温和,根本不适合接掌相印,更何况凌家是世家大族的代表,世受皇恩,这既是它最大的政治资本,也是一个时刻制约凌家的关键,凌家若越雷池一步,势必受那些顽固不化的世人指责,而追随凌氏的儒生也必将离去,如果那样,凌家便陷入窘境,甚至会有灭门之祸……借此机会,一旦除去上官家,凌家便可功成身退了,而受凌家大恩的司徒玄也一定回善待他们的……凌毅竟将这一死局走活了,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一种难以抑止的恐惧涌上心头,冷风打在身上,像被刀割一般的刺痛着,凌毅,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生前,已是咤风云;死后,也能布下如此的惊天之局!那馨呢?从一开始,她就该明白了吧,却仍甘愿走入这个局,牺牲自己的幸福也在所不惜。或许,她对剑南也全非无情,正因此,她才努力的平衡各方势力……司徒玄说的没错,活得最累的人,其实,一直都是她!…… “你想阻止这一切吗?”她满是魅惑的嗓音在暗夜里悠然响起,幽暗的眼眸里似藏着一抹诡异的笑意,“我能吗?又凭什么?”哀伤、无奈如水般散溢而出,“当然可以,借助司徒玄的力量,你就可以保护你的儿子,说不定也能救上官剑南。”我不禁一惊,难以置信地望向她,“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要看你用什么跟他交换了。”凄清的月光映者她娇瘦的身影,一种难言的惊惧悄然蔓延开来,“我手上有王慧谋害赵夫人的证据!”我的心不觉跳漏了一拍,“司徒玄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他的皇后,剑秋如果帮助上官家,对他的威胁可是很大的啊,可是,如果剑秋知道她母亲是被王慧害死的,她还会偏向上官家吗?而这正是司徒玄最想要的!她幽深的黑眸泛着森冷的寒光,令人胆战,”为了这个证据,司徒玄一定会帮你的。“ 沐浴着清冷如纱的月光,宽大的蝶袖随风飘起,我蓦然低首,将自己置身于权力斗争的风口浪尖吗?为了麟儿,为了剑南,也为了我自己,恐怕别无选择了!我坚定的望向她,淡淡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飘动的发丝掩去了她眸里似有若无的诡异之色,“你是个聪明人,好自为之吧。”说罢,那紫色的身影又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第二日,婉馨把我叫道蕙露亭,远远就望见她怀抱着我的麟儿,宠溺的哄弄着他。“姐姐。”我轻唤道,她微微点头,示意我坐下,视线却不曾离开麟儿,“这孩子真讨人喜欢啊。”望着麟儿红润的脸庞,我只觉心里酸酸的,我的孩儿却不能在我身边……“我可以抱抱他吗?”我轻声道,手却己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她略微不自然地笑了笑,“当然可以。”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他,生怕会弄疼他,他的婶子非常的柔软,仿佛一不小心就会弄伤他。轻抚着他红润光滑的小脸,他咧着嘴,直冲我笑,我的儿啊,你也想念娘了,对吧? “冰月,这次叫你来是有事要请你帮忙。”婉馨的声音突然响起,正说着,紫菀走过来抱走了麟儿,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的心像少了什么似的,咧咧地痛着。“冰月,听说这些日子剑秋一直心情不好,我不方便进宫,你去看看她吧。”我点头回应,这于我,是个天大的机会啊,“还有。”说着从袖中掏出两封信,“这里有两封信,一封给剑秋,一封给陛下。”她握紧我的手,“此事事关重大,你一定要亲自带到,也要保守秘密。”我用力地点点头,“姐姐放心!姐姐对冰月如此信任,冰月不会让你失望的。”她嘴角微微上扬,“那就好。” 安抚完剑秋后,我在宫人的指引下去拜见皇帝,心跳得飞快。不久,只见“御书房”三个苍劲有力的字悬于巍峨的宫殿之上,我不安地立于殿前,等待着皇帝的召见,那个从来只会冷眼看我的皇帝啊,那个现在唯一可以帮我的人啊,就在里面,我必须镇定,必须镇定! “夫人,陛下准您觐见。”宫人轻声道,我略整装束,迈进了大殿。大殿里静得出奇,只有皇帝一人,他穿着白色的龙袍,金丝绣成的飞龙格外的威严、庄重,他端坐在龙椅之上,聚精会神地批阅着手中的奏折。“冰月拜见陛下。”我俯身行礼,他却似没听见一般,并无回应。我自顾自地起身,静静望着他。他也不抬头,“朕不说平身,你就敢起身吗?上官家的人都这么目无君上吗?”语调平静,却满是威严,我淡然一笑,“难道这就是天子的待客之道吗?如果陛下知道我的来意,恐怕就不会这样待冰月了吧?”他手中的笔蓦得停下,锐利的眸光锁定在我身上,嘴角微扬,玩味地笑着,“什么来意?你道是说说看啊!” 他锐利的眸光让我感到阵阵寒意袭来,微微一笑,“冰月只是希望陛下能保护冰月和我的孩儿,能给剑南一条活路。”话音刚落,他苍凉的笑声在大殿里回荡,“朕以为是什么呢?你在说笑吧,给我大秦丞相一条活路吗?”他锐利的眸光仿佛能把人刺穿,“朕的命可是在他手里啊!” 我回一一抹不屑的笑,“是吗?陛下当真以为可以做到人不知鬼不觉吗?”他脸上的笑意慢慢消退,“皇室的力量已经很强了,陛下也早就做好了和剑南夺权的准备了吧?”他并不表态,静静地看着我,“而剑南的处境恐怕也没有想象的那么乐观吧!” 大殿里又回荡起他的冷笑声,他起身朝我走来,一种难以忍受的逼迫与窒息感铺天盖地般的向我袭来,“你太小看上官剑南了!”“陛下是对自己没信心吗?”司徒玄的双眸里顿闪出一道利光。 “换一个方面吧,请您保护我和我的孩儿,不要让婉馨夺去我的孩子。”他略有些疑惑,淡淡道,“这是你们上官家的家事,朕管不了,也不想管。”“不!这也关系到陛下。老夫人一直希望由云芷取代婉馨,虽然婉馨已经不能生育,但如果把我的孩子过继到她身边,那她就会一直留在上官家,而陛下,不是希望她离开的吗?”我清晰地感觉到他眸里一闪而过的杀机。 “你真是越来越会说笑了,先不说你这些毫无根据的无稽之谈,就算确有其是,朕有为什么要帮你?”他玩味地笑着,“因为冰月可以帮陛下。”他被我的话一惊,转而又平静下来,“陛下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皇后吧,冰月手上有王老夫人害死皇后生母的证据,如果皇后了解自己母亲过世的真相,她一定会全力支持陛下的。” 司徒玄沉思片刻,玩味地笑道,“你是在跟朕作交易吗?”我略低着头,“冰月只是想保护自己所爱的人。”他不禁冷笑起来,“你可知,你这是在帮朕对付上官剑南,你,真得爱他吗?”我顿觉眼里酸酸的,“我爱他,不是因为他是丞相,只是喜欢他,只希望他平安……我也是个母亲,也希望自己的儿子平安……” “朕答应你,若上官剑南败在朕手里,朕一定会让他活着。朕要他亲眼看到,大秦在朕的手中日益强盛!”他威严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响起,“不过,你也要答应朕,除非朕同意,你绝不能将证据的是告诉皇后,还有……”他犀利的双眸忽变得深邃幽暗,“你要让婉馨离开上官家!”我别无选择,只能应下。 伴着滚滚的车轮声,雄伟的宫殿渐渐消失在视线中。司徒玄,他还是在乎剑秋的,不想伤害她,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是不会把着这件是告诉她的,这,也是爱吧?那对婉馨那?让她离开上官家,是出于爱,还是为了破坏两家的关系,为自己夺权做准备?权力,真得让人变了很多!有太多太多的身不由己…… 第41章 巨变(一) 相国寺里的生活依旧平静、恬淡,温暖的阳光在湖面上撒下一片碎金,杨柳依依,伫立于湖畔,像一片淡淡的翠雾,温和的笼着那潋潋的水波,柔和、细腻的春风吹拂在身上清爽极了。 “娘,你看啊,弟弟笑了!他笑了啊!”雪珍哄弄着婉馨怀里的麟儿,兴奋地叫着,“珍儿喜欢弟弟吗?”柔和的笑意在婉馨的嘴角散开,雪珍轻抬那一双水灵的眸子,嘴角轻勾,露出一抹灿笑,“当然喜欢了!珍儿一直希望有个弟弟啊,而且,弟弟以后一定回像三娘一样漂亮的,对吗?”她依在我身边,稚嫩的小手拉着我的衣袖天真的笑着,我淡然一笑,轻抚她的额头,“对,我们的珍儿长大后也会很漂亮的!”温馨的气息在蕙露亭里蔓延着。 “夫人!夫人!不好了!出大事了!”一阵焦急的叫声打破了这温馨的氛围,,只见一个身材魁梧、身披铠甲的壮汗飞奔而来,猛然跪在地上,这一闹,麟儿似被惊吓着了,大哭起来,珍儿也紧紧的依偎在我身畔,“紫菀,把孩子都带回去!”待他们走远,婉馨扶起跪在地上的壮汗,不安地询问着,“张将军,出什么事了让你如此慌张?……你怎么会从前线回来?!难道……”婉馨的脸色刹时苍白了许多,我的心跳也不觉加速了,张将军一脸的无奈之色,“我们……我们……战败了……”声音似从牙缝中挤出一般,于我却似晴天霹雳,战败?!怎么可能?!前线的战事不是一直很顺利的吗?怎么会突然战败呢? “这不可能!”婉馨惊叫道,“夫人,是真的,真的……”无奈与羞愧的神情交相浮现在他黝黑的面庞上,“我们被楚军重创,南征是前功尽弃了……而且,丞相,丞相他……”剑南,他出事了吗?!我一时情急,冲过去紧抓着他,“剑南,剑南他怎么样了?快说啊!”“属下无能……丞相受了重伤……”我顿觉双膝无力,瘫坐在地上,只觉一片天昏地暗。 “剑南……他现在,现在怎么样了?”我清晰地感觉到婉馨的声音剧烈的颤抖着,“丞相的伤势很重,但撤军后主公执意要赶回京都,再过半个多月差不多就能回来了。”为什么不好好养伤啊?伤势已经很重了,还这么急的赶路,怎么这么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子呢?心,像被刀割裂了一般,好痛,好痛啊! “快!马上收拾东西,即刻回相府!”婉馨有些歇斯底里地叫道,秋岚、皓月赶忙下去收拾,“这下要出大乱子了……”话语间有股不散的阴郁和和难掩的沉重。“剑南……”我视线一片模糊,艰难地呢喃着,脑海里满是他流血受伤的场景,只觉一双手抚在我的肩上,“冰月……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坚强,绝不能垮下去……这也是,也是为了剑南啊!”是啊,我怎么可以又这么惊慌失措了呢?这样软弱,还怎么保护我爱的人呢?回眸望去,尽管那苍白的面色让婉馨显得很虚弱,但那闪亮如星的双眸正泛着坚毅的光,“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坚定地应道,瞬时,一朵虚弱至极的笑在她嘴角边泛开。 颠簸的马车内,我与婉馨静静地对坐着,耳畔尽是滚滚的车轮声,脑中仍是一片混乱,仍放心不下剑南,婉馨的面色渐渐平静了,望向车窗外的双眸迷蒙而又深邃,“剑南……他真得会平安回来吗?”我再也按奈不住,怯怯地问道,婉馨微低着头,一丝迷离不安闪过她的眸子,“会的,一定会的!”如水般柔滑的声音温柔地响起,“他,一定回来的!”是吗?她,为何能如此坚定地认为剑南会回来? “这次南征,本来是势在必得,如今,却出人意料的大败而归,不仅剑南的威信会因此而受损,而且,也给了反对他的人一个落井下石的好机会……京都恐怕不会再有平静的日子了……剑南只怕也是担心京都生变,才会不顾伤势执意赶回京的……冰月,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她深邃、悠远的眸子又望向远方。我不禁颓然一笑,是啊!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啊!这恐怕是司徒玄做梦都不曾想到过的机会吧!剑南力排众议坚持南征,已经使很多人不满,司徒玄似乎也做好了与剑南决战的准备,偏偏在这个时候战败,还受了重伤,剑南的处境越来越危险了啊!到底怎么样才能帮他呢?我不觉又迷惑了。 相府也不再平静,焦急地来来往往的文武官员仿佛也预感到了那即将而来的风暴,满是不安和慌张,相府的亲信们也一次又一次的紧急集会商讨对策……这一切都让我觉得形势对剑南越来越不利。 一连几天,再没有任何消息,我再也无法安坐于梨香院,一大清早就赶去见婉馨,我想探清楚,她究竟有什么打算,她,会不会帮剑南呢?现在,恐怕只有她能帮剑南了挽回局面了。 屋内,空无一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略见书房处还有着烛火,便慌忙过去,她,果然又是一夜未眠,乌黑的发丝如瀑布般披散在月白的睡裙上,苍白的面色让她显得那么虚弱、那么需要保护,她静静地坐在书桌前,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卷轴,眼波迷离、动人,蕴涵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姐姐!”我轻唤道,她微微抬头,,小心地收好卷轴,“是你啊,这么早。”语气平静无波,我不觉心头一紧,“发生了这样的事,冰月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呢?姐姐不是也因为担心而一夜未眠吗?”她望着我的眼神有着深深的惊诧,“如果有剑南的消息,请你告诉冰月;如果发生了什么为难、麻烦的事,也请你告诉冰月,冰月不忍心看到姐姐把什么都一个人扛下,把什么苦都一个人吞下啊!”说着,泪也不觉涌上了眼眶。 婉馨走过来,握着我的手,“我的好妹妹,如果有消息,我一定会告诉你的,至于朝中的那些争斗,我实在不想让你也卷进去。”我刚想开口,紫菀便进来了,“夫人……”她似有话要说,但一见我,马上停住,“冰月我这是为你好,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也是一种福气,听话,在这里等我一会。”说罢,跟紫菀出去了。 不禁露出一抹凄凉的笑,什么都不知道也是一种福气吗?任由命运摆布而毫无作为吗?我绝不会这样。不经意间,书桌上那散发着柔和光亮的东西吸引了我,走过去一瞧,是块玉佩,把玩着那翠色欲滴的玉佩,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恍然闪过脑际,这不是?!不是剑南的玉佩吗?!我清晰地记得,当年跟剑南剑南回京都时,他一直珍爱的收藏着这块玉佩的,怎么会在这儿?!一种莫名的恐惧在全身蔓延开来…… 忽听见脚步声,慌忙将玉佩放回原处,极力平抚内心的惊慌,“冰月,有个好消息,剑南后天早上就会到京都了,到时我们一起去接他。”久违的笑意又浮现在她皎月般的面庞上,“真得吗?”喜悦的心情暂时冲淡了我内心的恐惧,他,终于回来了!真得好想好想尽快见到他! 淡淡的雾气弥漫在清晨的空气中,沿着石径漫步回去,心却无暇欣赏这春日的美景,忧肠难解。远处,迷蒙的雾气中,一个紫色的身影渐渐走近,酷似剑南,心猛然一抽,但激动很快就转为了点点失望,来人是与我有数面之缘的上官剑羽。自司徒无忌叛乱后,他就被调往渠州为官,这种时候,他怎么会突然回京都了呢? 我轻俯身子行礼,“羽少爷安好!”“都是自家人,嫂嫂何必何必如此多礼。”他的面容与剑南有几分相似,却多了几分温和,相互寒暄了几句,他便前往潇湘院了。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心里十分不安,他曾经是老太爷最宠爱的儿子,是上官家内定的继承人,拥有一切,而凌家与上官家的联姻却毁了这一切,毁了他的未来,他最终只能是个庶子,他真得甘心吗?我甩甩头,不让自己再往下想,只希望他不要在这种时候再给剑南找麻烦。 第42章 巨变(二) 剑南回来的日子终于到了。在老夫人的坚持下,云芷也跟着去接剑南了,随行的还有一些相府重要的谋士和将军,,一大清早,我们就在离城三里的地方焦急地守侯着。突然,浩浩汤汤的一队人马从京都的方向驶来,侍卫散开,庄严的龙辇驶上前来,司徒玄怎么会来?文武官员也都跟随着。我顿觉一惊,回眸望去,婉馨也是一脸的诧异。 众人行礼,只听得司徒玄威严的声音传来,“平身吧。”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司徒玄,一脸儒雅的笑意,却给人一种难以抑止的窒息感。“陛下怎么会来呢?”婉馨轻声询问着身旁的司徒玄,“丞相每次出征归来,朕都会率百官出城迎接,此次虽战败,但丞相也是在为我大秦尽忠啊,更何况此次丞相还受了重伤,朕当然该亲自前来慰问了。”他怎么会知道剑南受重伤的事?我记得,张将军说这一消息早就被封锁了的!司徒玄,果然是不简单! “朕特地把宫中最好的几位御医也带来了,一会儿让他们给丞相诊诊脉,也好让朕放心。”婉馨的脸色异常的僵硬,淡淡道,“臣妾代夫君谢陛下厚爱。”司徒玄身后的凌峰担忧地望着婉馨,眸光复杂、忧伤…… 阵阵马蹄声铺天盖地地传来,远远望去,一队绵延的军队正飞快地向这边驶来,黄土飞扬,遮天弊日。“丞相此次还带了大军回来啊。”司徒玄略带嘲讽地说道,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此次南征从各地调集了不少军队,按惯例,应该是要先返京都再逐批返回原驻地的。”凌峰恭敬地回道,司徒玄却不屑地一笑,他当然明白这是令有深意。 突然,军队却在远处停了下来,一个暗红色的身影从马车中走出,并独自朝这边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不觉迷惑起来。此时,月白长裙的婉馨却突然缓步向前,与司徒玄擦肩而过,直朝那个身影走去,“夫人,陛下在此,您这是越礼啊。”宫人唤道,,刚要上前阻拦,却被司徒玄挡下。 那个暗红的身影渐渐走近,是剑南!我的心跳也不觉加速了,看样子,他并没有像他们说得那样伤的很重啊,激动与喜悦暂时掩去了内心的烦忧。两抹身影静对着,在清晨柔和的晨光的映照下,紧紧相拥,那一刻紧绷的心弦恍然断开,紧咬着嘴唇,很快一股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不经意间,撞上了凌峰担忧的眼神,我慌忙低下头,直到眼眸中里那股想要喷涌而出的潮水退却。身后,文武官员窃窃私语着,司徒玄冷眼望着这一幕,幽深的眼眸里充溢着浓浓的妒火和一抹难以捕捉的杀机。 再抬首之际,那两抹身影渐渐走了过来,剑南的脸色略有些苍白,但却显得非常有精神,眉宇间那横扫天下的霸气依旧不减,“臣此此南征失利还劳陛下御驾亲迎,真是罪该万死。”剑南微弯腰身谢罪,握着婉馨的手却不曾松开。司徒玄淡淡一笑,“此次南征失利,怎么会是丞相一人之过呢?丞相为我大秦鞠躬尽瘁,朕自当亲自前来慰劳爱卿啊!”“陛下的厚爱,臣感激不尽。”司徒玄意味深长的看着剑南,“朕听说爱卿受了重伤,这一直让朕和皇后担忧不已,今日见爱卿如此精神,朕也可稍稍宽心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也让朕对皇后有个交代,还是让这几位技艺高超的御医为爱卿诊诊脉吧。”司徒玄语重心长道,剑南傲然一笑,“这恐怕是误传吧,臣只是受了点轻伤,一定是别有用心之人故意夸大其词,再说,臣现在已经痊愈了,陛下不必太过挂念,诊脉就算了吧。”司徒玄轻勾嘴角,露出一抹令人难以捉摸的笑意,“既然如此,朕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回去的路上我与云芷同乘一车,她深黑的眼眸里不时涌动着滚滚波澜。而最让我无法接受的是,剑南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白玉般的手心里有着指甲划出的两道血痕,而心里,仿佛也有着两道血痕。“表哥最在乎的,还是婉馨啊!”忧伤的声音缓慢的散开来,虚弱的笑意浮上面庞,为何会是这样?为何会突然有这么大的转变?“姐姐,要小心了,照这个样子下去,姐姐恐怕会失去表哥的宠爱……有可能,连麟儿也会被婉馨夺走的……”我茫然的看着手心里的血痕,剑南,真得会是这样的结局吗? 一下车,正见剑南和婉馨站在相府门口,剑南望着我的目光依旧是那么的温和,“云芷,你先去见母亲吧,告诉她我等一会儿再去拜见她老人家。”云芷于是自顾自地先进去了。“冰月啊,我想先见见我们的孩子。”话里有着深切的盼望,温和如水的笑意在他嘴角边绽开,我望着那幻美的黑眸,心里顿觉涌起一股暖流。 一到梨香院,剑南就迫不及待地从乳母手中接过麟儿,小心地哄弄着他,兴奋与喜悦的神情布满他俊毅的面庞,“这孩子真可爱,取名了吗?”我折好孩子的包衣,淡淡道,“凌姐姐先给孩子取了个乳名,说名字要等你回来再取。”剑南微点头,“乳名叫什么?”慈爱的目光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孩子,我望着他,眼波里流转着深深的渴望,“麟儿……麒麟的麟……”那一刻,剑南的面容明显一僵,眉头微皱,意味深长地望了望婉馨,又望了望我,自语道,“麟儿?”“既然回来了,就给孩子取个名字吧。”婉馨柔声道,剑南略作沉思,“就叫上官天齐吧 !这个孩子一定会福与天齐的!”天齐吗?!我顿时一惊,滚滚热泪又不觉涌上眼眶,他都记得!都记得啊!我们是在齐山相遇、相爱的,是啊,没有比天齐更适合的名字了!“你们说这个名字好不好?”剑南回望着我与婉馨,眼底流露出难以言表的喜悦,“福与天齐,是个好名字。”婉馨淡淡道,却难掩眉宇间的失落,我嫣然一笑,“是个好名字。” 剑南将天齐轻轻举起,大笑道,“上官天齐,我的好孩儿啊!”突然,他却剧烈地咳嗽起来,我接过天齐,慌忙扶住他,“怎么会这样?!”他手捂着心口,咳个不停,脸色也一下苍白了许多,婉馨轻抚他的背帮他顺气,焦急地问道,“是不是伤口?”剑南止住了咳,痛苦的神情显而易见,他强忍着痛,“我没事的。”“痛成这样怎么还会没事呢?!快让我看看伤口。”婉馨扶他坐下,不由分说地就解开了他的上衣,顿时一惊!白色的内衫心口处早已布满了血迹,那么得刺目,因为有着暗红色的外衣,才看不出血迹,“快!快去拿药箱啊!”我惊慌地冲着芝兰叫道,赶忙过去料理他的伤口。 伤口位于心口上方,无论是再低一点还是再深一点,都会要了他的命,从伤口看,已经裂开过好几次了,再处理不好,会很危险的!司徒玄说得没错,他果然伤得很重! 丫鬟们都被禀退下去了,我小心翼翼地帮他清理伤口、上药,生怕会弄疼他,他强忍着痛,面色平静,可看着那伤口的我,内心却始终无法平静,“不可以再操劳了,一定要好好休养,伤口要是再裂开,就很危险了!”我的声音虚弱而又颤抖着,“现在还不可以……我必须要让他们知道我没事……必须……”“你这是拿生命在冒险啊!”我阻止道,我不能让他这么伤害自己! “冰月!”婉馨忧伤的嗓音像水般缓缓流出,“让他按自己的意愿去做吧!”我惊讶地望着她,她闪亮如星的双眸里涌动着深深的担忧,温柔而又理解的凝望着他。“我知道了。”俯首又开始包扎伤口。“放心!我有分寸的。”他握紧婉馨的手道,我心一颤,不觉下手重了些,剑南因疼痛而皱紧了眉头,“冰月,你去换盆热水来,我来包扎伤口吧。”婉馨接过纱布,小心而又熟练地包扎起来,我也只好去换水了。 刚走到门外,如春风般轻柔的声音传来,“还记得第一次给我包扎伤口的情景吗?”“怎么会不记得呢?要不是我的任性,也不会害你受那么重的伤啊。”“快十年了吧?那时的你,还只有十六岁……那么开朗、坚强的你,却在那个时候泣不成声,害得我这个病人还要安慰你……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哭,第一次啊……”话里有着太多太多复杂的感情,我再也听不下去,仓皇离去。十年!十年啊!十年是一段多么长的岁月,可以发生多少事,可以拥有多少回忆啊! 接下来的几天,剑南像往常一样上朝、会见官员、处理公文,而他伤势未愈的事一直没有被人察觉。他一直住在潇湘院,婉馨帮他分担了一部分公事,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养伤,而朝廷上,也是异常的平静,司徒玄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可这一切总是让人感到不安。 春日的阳光,温暖和煦,婉馨坐在书桌前专心地批阅公文,我则坐在一旁捣药,“姐姐,你要劝劝剑南了,他这么拼命,伤怎么会好呢?”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他,丝毫不顾及自己的伤势,“现在这种形势,他也只能这么做了。”话里有着深深的无奈和一丝淡不可觉的苦涩,“况且,他想做的事是没有人能阻止的。”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紫菀慌慌张张地冲进来,“丞相……丞相晕倒在大殿上,被送回来了!”“什么?!”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早上出门时还是好好的啊,我与婉馨慌忙冲出去,刚出院门,就见剑南被几个人抬了回来,他面色惨白,胸前和嘴角都是血迹! 第43章 巨变(三) 把剑南安顿好后,我赶忙给他检查,伤口又裂开了!血,不停地流!我大惊,慌了神,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一时间失了方寸,“让开!我来!”一个中年妇人猛然将我推开,我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呆呆地看着她为剑南诊脉,“情况不妙!你们都先出去!”说罢,就将人往外赶,婉馨的眼里噙满了泪水,紧拉着那妇人,“什么叫情况不妙啊?!您一定要救剑南啊!”“你放心,我会全力救他的,我治病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你们都先出去!” “婉馨!”凌峰扶住浑身无力的她,安慰道,“听话,我们先出去,剑南不会有事的。”我颓然地坐在小厅里,如潮水般涌上来的泪水夺眶而出,芝兰在一旁安慰我,我却怎么也止不住哭,心里明白这有多严重,好怕,好怕啊! “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啊?”晶莹的泪水划过婉馨皎月般的面庞,“前方传来急报,陈楚联军侵入荆州一带,连克两城,现在樊成、冀州、渠阳三镇告急,情况不容乐观,众多官员趁机向剑南发难,纷纷指责都是因为他一意孤行力主南征和南征的大败才造成今天的局面,上官剑羽联合上官家的一些元老指责剑南战略失误,要求他为此承担责任,更换上官家宗主,剑南一时气急,伤口迸裂,吐血昏厥……”凌峰回忆道,“怎么什么都赶在了一起!”婉馨愤然道,“剑羽,他竟然如此不顾兄弟之情,趁这个机会谋夺上官家宗主之位!” “赵大夫外出寻药一直不在百草堂,幸亏赵夫人在,以赵夫人的医术,你大可放心,剑南不会有事的。”凌峰软语道,“可赵夫人……她说……情况不妙啊……剑南,他不能有事啊!不能啊……”婉馨带着哭腔失措地说着,凌峰的眼里尽是深深的伤痛和担忧,轻轻将慌乱失措地婉馨搂在怀里,“剑南不会有事的,他不会抛下我们的……” 真得会没事吗?我只觉天昏地转,泪水模糊了视线,脑子里一片混乱,天呐!不要带走他啊!内心只剩一片悲凉和酸涩…… 乌云渐渐遮蔽了天日,整个世界都陷入一片昏暗之中,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压迫感。窗外,樱花凄迷,寒风萧瑟;窗内,烛火摇曳,落寞冷清。 “剑南怎么样了?”只见老夫人在云芷的搀扶下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略微平静的婉馨迎上前去,“赵夫人正在为剑南诊治,您先别急。”老夫人顿时火冒三丈,“别急?!躺在里面的是我儿子啊!我怎么能不急!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你却一直瞒着我,你是何居心啊!”婉馨一脸的苦楚,低首不语,“老夫人,”凌峰挡在了婉馨面前,“以现在的情势,知道这件事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更何况,剑南一向孝顺您,怎么忍心让您为他的伤势而担忧呢?”凌峰的话句句在理,老夫人也不好再追究,转而细心的询问病情。 “姐姐……”云芷轻唤着,那双美目里盈满了晶莹的泪珠,“剑南不会有事吧?……我好怕……”她扶着我,娇声询问着,我泪眼朦胧,轻抚她的手,“他不会丢下我们,还有孩子的……”声音很轻,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开,我迷茫地望向内室,内心一片悲伤无措。 “吱——”门开了,那妇人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众人急忙围过去,“剑南怎么样了?”老夫人急不可待地问道,“血止住了,伤口也处理好了,但他伤得很重,伤口反复裂开已有感染的迹象了,现在又一直昏迷着,能不能醒过来,就要看他自己了,我已经尽力了。”难言的悲伤在屋内悄悄地弥漫着,我依着云芷,勉强地站着,泪水不禁又簌簌落下。“他现在需要静养,你们在这里也没什么用,都先回去休息吧。”那妇人轻劝道。在云芷的搀扶下,老夫人神色颓然地离去了,望着她羸弱、蹒跚的背影,我的心不觉紧抽着…… “冰月。”声音渺如夜歌,“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照看就行了。”说罢,婉馨走向内室,那一刹,明亮的眼眸变得迷茫而空洞,暗淡得像无光的星辰。门缓缓闭上了,我却久久凝望着它,好想好想看到门后的那个他,好想好想陪着他……“冰月,不用太担心的,我们先走吧。”温和如水的声音传入耳中,恍然一抬头,那熟悉的泛着柔和光亮的黑眸映入眼帘,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漆黑的夜幕中,只有一弯孤寂的月,散发着丝丝清冷的光,寒风阵阵,满树的樱花随风飘散,如雪如雾。我蓦地停下,凝望着那自由翻飞的樱花,浓郁的哀伤从眼底慢慢的散溢而出。突然间,觉得好暖,恍然发现凌峰为我披上了披风,幽黑的眸子闪着温和的光,“夜太凉,要小心身子,剑南病倒了,可你要挺住啊。”话语轻柔,却让人觉得那么温暖。望着他渐渐远离的身影,我蓦地叫出声,“凌大哥!”他轻轻转身,凄冷的月光映着他绝美、儒雅的面容,我却迟迟开不了口,“你……会帮剑南吗?剑南……他现在的处境……真得很困难……你,会帮他的,对吗?”我低垂着头,泪如潮水般涌上眼眸。 他,一直,沉默不语。我鼓起勇气望向他,他望向远处,眼眸里尽是无奈与为难,“冰月,我……不可能作任何承诺……”话语温和,却满是伤怀,“为什么?!”我失态地逼问道,两道清泪划过脸颊,“他是你的妹夫啊!……你不是说一定要让婉馨幸福吗?……你怎么……怎么可以不帮剑南……”最后几个字,几乎淹没在我的呜咽声中,凌峰一脸的惆怅,暗如黑夜的眸子盈满浓浓的忧伤,“我是凌家的宗主……对于凌家,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我……”暗夜般的眸子闪着坚定的光,“一定不会放弃婉馨的……于我而言,她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我惊鄂地听着,泪水不断的翻涌而出。为什么?上天为什么这么偏心?为什么她可以有个视她为生命的人守护着她,让她依靠?为什么让她占据了剑南生命中那么多的回忆?为什么啊?!……而我,又有些什么呢? “不早了,回去休息吧。”他刚走几步,蓦地停住了,“冰月,我也希望你能幸福……希望善良的你也能幸福……”我凝望着他孤寂、忧伤的背影,心里一片茫然,我,还可能幸福吗?剑南饱受病痛的折磨,而我,却无能无力…… 恍恍惚惚地回到了梨香院,颓然地跪坐在摇篮前,天齐早已熟睡,娇嫩的脸颊泛着红晕,轻抚着他的额头,心,渐渐平静了下来。天齐,我的儿啊,唯一只属于我的,只有你了,只有你了……无论发生什么,娘都会守护你的! 忧愁难解,一夜未眠。天刚亮,我便急忙赶去潇湘院,刚进院子,那婉转、忧伤的箫声就飘入耳中,恍若天籁之音,静静地听着,沉浸在那满是深情的曲调之中,泪也不觉涌上了眼眶。 病床前,手握紫玉箫的婉馨面色惨白,显得那般了无生气,那般柔弱憔悴;病床上,剑南眉头紧锁,双目紧闭。“姐姐,你累了一夜了,去休息会儿吧。”我轻唤道,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剑南,木然地摇了摇头,“我,想再待会儿……”声音如风般轻柔。 “夫人,杨大人有急事求见。”紫菀轻语道,婉馨柳眉微皱,不安地走了出去,又出事了吗?我忐忑不安地跟了过去。书房内,一袭紫服的男子焦急地说道,“朝臣为了丞相病重、前线危机的事已经乱作一团,许多官员提议罢相!”罢相?!脑子顿时像被重击了一般,一旦罢相,剑南就算能清醒过来,不也要任人宰割了吗?“罢相?!”婉馨艰难地重复着,“是的,许多官员纷纷上书要求由凌大人接任相位。”怎么会这样?他所说的责任,所说的无法做出任何承诺,是早就预见到这样的情形了吧?“峰,他怎么说的?”一双莹眸神情复杂,“凌大人没有任何表态。”“那……陛下呢?”“陛下虽未直言,但却暗示凌大人,希望由他接掌相印。”司徒玄,他想挑拨两家的关系吗?莫名的恐惧在心底里蔓延开来。 “杨大人,速招人员到议事厅议事。”婉馨镇静地吩咐道,黯然回身,望见了我,“情况……很糟?”我怯怯地问道,一抹虚弱的笑意在她苍白的面庞上绽开,像失了水分的花,开得颓然,“剑南虽然病倒了,可我会帮他顶住一切的,你就放宽心,回去照顾他吧。”说罢,缓步离去。她,还能撑多久?一个,是结发的夫君;一个,是至爱的兄长;一个,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她,究竟会怎么选择?心,纠结着,煎熬着…… ———————————————————————————————————————— 一直觉得引子写的有点奇怪,现在把它修改了一下,有点悲伤,希望大家能喜欢!!有什么建议的话尽管提哦!! 第45章 兵变(一) 我轻坐在病床前,握着他厚实的手,喃喃道,“快醒过来啊!我和天齐,不能没有你的……你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你的梦想还没有实现,你怎么可以就这样逃避呢?……醒过来啊……”泪,不觉又涌流而出。前途凶险,幸福,多么得虚无飘渺啊! 时光如流水,在指间轻逝,,朝廷内,为了罢相、御敌的事而争论不休,剑南的病情虽稳定了,却仍是昏迷不醒。“怎么样了?”婉馨缓步走来轻问道,她面色略显苍白,一脸的倦意,这几日,她一直是忙个不停,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为什么这么久都醒不过来啊?”云芷泪眼朦胧,眸里涌动着担忧的流光。 这时,紫菀慌忙进来将一封信交予婉馨,婉馨读罢,脸色大变,“姐姐,又出什么事了吗?”云芷娇声问道,婉馨惨然一笑,“没什么大事的。”说罢,她凝视了昏迷不醒的剑南片刻就漠然离去。 我隐隐感到没那么简单,急忙追了出去,“姐姐,出事了,对吗?你告诉我啊!”她回望着我,眸子里涌动着难掩的不安,“剑秋来信,说……剑羽要兵围相府……”“兵变?!”我惊呼道,婉馨神色黯然,“剑南带回的军队,因为战事需要,大部分被派往各要地,其余的,也都驻扎在京都,如今,前线告急,一旦兵变,后果不堪设想……” 权力,真得那么重要吗?剑羽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兄弟?!莫名的寒意在全身蔓延开来,“你……有办法的……对吗?”声音气若游丝,忽断忽续,婉馨满目的忧伤,“我,只能赌一次……现在,我必须进宫一躺。”她神情复杂地望着我,“在我回来之前,剑南就交给你了……” 她落寞的倩影在凄迷的晚春景象中渐渐消失,腥风血雨,谁能阻挡?司徒玄,就快得偿所愿了吧?蓦然回身,不知从何时起,云芷已站在了我身后,“她,不会回来了!”鬼魅般的笑意浮现在往日那纯真的面庞上。心,不禁一颤。 “大人,大人醒过来了!”紫菀激动地冲了出来,真得吗?那一刻,我仿佛又有了生气,迫不及待地奔向他。病床上,他坐了起来,手轻揉着头,那久违的黑亮的眸子,又泛起了迷人的光亮。他温和地望向我,“冰月……”我奔过去,紧楼着他,仿佛手一松他就会消失,就会离我而去。泪,簌簌地落下。 “你终于醒过来了,终于醒过来了……你知不知道,我好怕你会丢下我,好怕……” 他轻抚我的发丝,安慰道,“我不是醒了吗?我昏睡了很久吗?”“你都昏睡了好几天了,日夜陪着你,生怕你会有危险。”身后,传来云芷温润如玉的声音。他轻拭着我脸上的泪痕,微微一笑,“傻丫头,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他看了看周围,一抹不安滑过他的眼帘,“婉馨呢?”望着他那幽黑的眸子,我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婉馨呢?!”他不觉提高了音量,抓着我双肩的手也加重了力道,我只觉好痛,幽黑的眸子里满是焦虑与不安,“这些日子出事了!对吗?!”他狂吼着,像被惹毛的狮子,“婉馨在哪里?她在哪里?说啊!”我惊恐地望着焦躁的他,现在的他与刚才那个温和似水的人简直是判若两人! “朝廷要罢相,让凌峰取代你!”云芷歇斯底里地大叫着,剑南刹时平静下来,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紧盯着云芷,寂静的屋内,回荡着云芷苍凉的笑声,“剑羽很快就要兵围相府了,婉馨入宫去了,一切都完了!都完了!”“她进宫了?!”剑南不可思议地重复着,挣扎着要下床,我慌忙拉住他,“你这是干什么啊!伤口会裂开的啊!”他猛得将我推开,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因为在床上躺了太久、伤势未愈的缘故,他没走几步便摔倒在地。 “你这是干什么啊?!你不要命了吗?!”我急忙去扶他,泪,不觉滑落。“别管我!”他蓦地将我推开,我瘫坐在地上,看着他一次又一次试图站起,“这种时候,绝不可以进宫!……我要把她带回来!带回来……”酸涩、悲凉,刹时充溢心扉,你,竟如此在乎她! 我猛得将他按住,满脸的悲戚,“求你了!别再这样对自己了!我去帮你把婉馨找回来……你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了!……”说罢,不顾他惊鄂的神情冲了出去。泪,不停地翻涌而出,为什么?为什么你醒来后最想见到的是她!为什么那么在乎她?那我,又算什么? 进宫后,找到剑秋,将事情告诉她,她也是一惊,随即我们赶往御书房。剑秋毕竟是皇后,我们一路畅通无阻的到达了御书房,御书房外的侍从不知何时都被禀退下去了,空无一人。 “你究竟还要做些什么?你根本不懂作为一个君王的责任,前线的战士拼死为国,你竟然在京都暗地里支持剑羽兵变!”婉馨愤怒的声音从大殿里传出,“朕只是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口气是不容反驳的强硬,“我跟你说过的,讨要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换来的,只有神伤而已。”语调平静,丝丝酸涩散溢而出。 那一刻,剑秋踌躇了,似没有勇气进去,于是,我拉她到那半开的窗口下,肃穆、冷清的大殿内,婉馨和司徒玄对立着,无奈、嘲讽的笑在司徒玄儒雅的面容上泛起,“难道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有错吗?”婉馨神色凄迷,没有回答。 “从一开始,就是他夺走了朕的一切,夺走了朕作为皇帝的尊严与权力,夺走了朕的你……”无限的哀伤从他的眼底慢慢的流出,“朕可以忍受他目无君上、权倾朝野,可朕,不能忍受,不能忍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你!”那一刻,剑秋的眼里盈满了泪水,婉馨望着他,一双莹眸尽是深深的无奈,“这只是个借口,那是我跟剑南之间的事,与你无关!”冰冷的话语在大殿里飘荡。 司徒玄不禁露出一抹自嘲的笑,“与我无关……”眸里涌动着淡淡的哀愁,“你知道吗?你就像一束温暖的阳光,驱散了我生命中的阴霾,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就想一辈子保护你,一辈子和你相依相伴……可慢慢才发现,一切都没有那么得简单、那么得单纯……我成了大秦的皇帝,被困在这高高的宫墙之内,如笼中鸟一般生活着……我之所以能忍受这所有的孤寂与冰冷,是因为相信你终会来到我身边,我终究是不会孤单的……可是,家族联姻?!你嫁给了上官剑南,一切美好的设想都化为了泡影……就算不惜牺牲一切,也只是想你能幸福,可上官剑南只会伤害你,我不能眼看着他伤害我爱的人……”剑秋浑身颤抖,扶着窗沿勉强站着,纯真的眸子里,有的只是如潮般的伤痛,那个她想一生依靠的人,心里装的始终是她敬爱的嫂嫂,这究竟是怎样的折磨? “爱我?”婉馨凄然惨笑,“你真得爱我吗?你知道我想要的幸福是什么吗?你怎么可以这么武断的来干涉我的生活!”她眼神涣散地望着他,“你不仅仅想锄掉剑南,你还想借机锄掉我哥!……你越来越可怕了……”司徒玄双手紧按着她的双肩,“我没有!我从没有想过,想过要伤害峰……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这一句话彻底抽走了剑秋所有的力气,我扶着她,默默地看着,泪水肆意横流,让人余心不忍,这究竟是怎样的纠缠啊? 婉馨的双眸忽然失去了焦距,变得无神而又空洞,“为了我?……那你能为了我放弃皇位吗?”司徒玄顿时木然,呆呆地望着神色悲戚的婉馨,“放弃皇位,放弃权力,我跟你一起离开京都,隐遁乡间也好,远走大漠也好……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你可愿意,愿意放弃一切跟我走吗?”温婉如流水的声音缓缓在大殿内散开。我不觉一惊,一起走吗?抛弃剑南,和司徒玄一起远走他乡?!此时的剑秋不知从那里冒出了力气,推开我,颤巍巍地离去了,只是,她离去时的眼神,好悲伤…… 悲凉的笑声在大殿里回荡,满是心酸与悲苦,“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放不下他。”司徒玄哀伤地望着婉馨,“看来,你是真得爱上了上官剑南,就算他移情别恋,就算他害死了你的儿子,就算他害得你不能生育,你还是想保护他……”那受伤的眼神,令人痛到心海深处。 婉馨没有看他,惨然一笑,“你根本不爱我!那只是一种错觉,因为得不到,所以才会那样的渴求……如果,我嫁的不是剑南,你也不会这样了吧?……从一开始,这就是你找的一个借口,一个美化你夺权的外衣……这既是在欺骗我,也是在欺骗你自己!……你从来,从来都不曾看清自己的内心,从来都不曾明了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司徒玄刹时僵住,紧扣婉馨双肩的手渐渐松开,一股恐惧之色在他眸里渐渐升起,看来,婉馨的话句句中的。婉馨眼波迷离,“也许,这都是我的错……一直,一直把玄当哥哥,一直不想让玄哥哥受到伤害……没能化解你心中的怨恨,才会有了今天的境况啊……”两行清泪划过她惨白的面庞,“一直自欺欺人,不愿相信曾经让我信赖的玄哥哥已经不在了,也为了弥补凌家对你的亏欠,以致于处处维护你,不让剑南伤害你……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婉馨轻拭泪珠,明亮的眸子闪着锐利、坚毅的光,“从今天起,只有皇帝陛下了,我的玄哥哥,在很久以前,就已经不在了……还有,我会守护好自己的幸福的,不会允许任何人来破坏它!就算是陛下,也不可以!” 话里满是决绝之意,随即转身离去,“婉馨,你会后悔的!”司徒玄冰冷彻骨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寒意四射,“你跟他是不可能幸福的。”“这就不劳陛下费心了。”是同样冰冷的声音,司徒玄颓然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眸深处涌动着令人难测的流光。 ————————————————————————————————— 一直觉得引子写的有点奇怪,现在把它修改了一下,有点悲伤,希望大家能喜欢!!有什么建议的话尽管提哦!! 第46章 兵变(二) 我缓步步入御住房,行礼道,“陛下万福。”他冷冷地望着我,暗夜般的黑眸里,冰冷的雾气慢慢凝结,“别忘了对朕的承诺。”声音寒似冰,毫无感情,我淡淡一笑,“冰月自然不敢忘,陛下也不要忘了对冰月的承诺。” 他僵硬的面庞似被寒冰笼罩着一般,深邃的眸子泛着锐利的寒光,“是谁通风报信的,你应该知道吧?”我轻勾嘴角,“陛下心中不是早已有了答案吗?”他僵硬的面庞忽然泛起一抹苦笑,满是无奈,“是皇后?”我清晰地看到,他深黑的眸子里有一抹深深的伤痛……我相信,他对剑秋,也不是全非无情的吧。 天边,如火的夕阳燃烧着,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片金红之中,仿佛预示着那场避无可避的血雨腥风,我急急赶回相府,心中焦虑万分。大道上,一团团耀眼的火焰攒动着,阵阵骚动声不绝于耳,马车也被挡下,“这里戒严,不许再往前走。”我轻撩起布帘,那耀武扬威的军官,顿生呆若木鸡,两眼直盯着我看。 我下了车,放眼望去,尽是满身甲胄的士兵,心中又是一慌,剑羽已经行动了! 不觉间,几匹快马从身边飞驰而过,不久又向这边驰回,我定睛一看,为首的人正是上官剑羽,他一身铠甲,英气勃发,眉宇间的那份威严与冷傲,像极了剑南。他剑眉微皱,“是你?”我望着他那冷峻至极的脸,沉默不语,他回望了那正向相府涌去的士兵,淡淡道,“上官剑南这次是必败无疑。”透着嗜血红光的眸子冷冷的望着我,“你走吧!念你年少无知,我就放你一条生路。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京都。” 他深黑的眸子里尽是胜利者的得意,我凄然一笑,“冰月谢大人的好意,只是……”我决绝地回望着他,“冰月只想回到相府。”一抹错愕闪过他高傲的面庞,“你……不怕死?”他们的眼里除了生死、权力,还有些什么?我微微一笑,“死?人固有一死,又有何惧。”他嗜血的眸子冷冷的望着我,空气里似弥漫着森冷的寒意,突然嘴角轻勾,露出一个优美的弧度,马鞭轻轻一扬,“放她进去。”士兵们随即让开一条小道,我顾不得什么了,快步走向相府。 相府门前,两阵士兵正对峙着,剑拔弩张的,危机仿佛一触即发。形势显然对剑南不利,现在,我只想回到他身边,无论前途如何,只要在他身边就好。 “剑南你还是先看清楚现在的局势吧,你是不可能再一手遮天了。”苍老的男生从书房里传来,我心里又是一颤,透过虚掩的门,我看到,一袭青衫的剑南倚坐在书案前,摇曳的烛火映着他略显苍白的面容,幽黑的眸子像雨后的烟雨般迷蒙。剑南身后的云芷面色惨白,因惊惧而微微颤抖着。 那发色斑白的老者继续道,“你还是就此罢手吧,念在你是我上官一族的血脉,会好好待你的。”嘲讽的笑意浮现在剑南冷峻的面庞上,“罢手?就凭这吗?”一双眸子波澜不惊,那老者不禁冷笑起来,“我得侄儿啊,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逞强吗?现在,相府可是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啊,你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是回天乏力了。”得意的笑在那皱纹满布的面庞上泛开,昏暗的烛火下,剑南脸色铁青。 我只觉心酸,剑南,你一定不甘心吧,竟被自己的兄弟所背叛,被自己的亲族所攻击!司徒玄,竟利用这个机会挑起上官家的内讧,他,则坐收渔人之利吧。凄然苦笑,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啊?手足相残,血流成河,都是为了什么啊? “姐姐?!”云芷望见了门外的我,惊呼道,我随即推门进去,剑南蓦地站起来,快步向我走来,我清晰的看到,他眸里陡然升起的火焰在确定只有我一人时悄悄地湮灭了,他十指紧扣我的双肩,“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婉馨呢?”我凄然的望着他,满腔复杂的情怀,只化作一片悲凉,“婉馨呢?她怎么了?你道是说啊!”话里满是焦急与担忧,低垂着眼帘,“我跟她错过了……不过,她先我一步离开皇宫的……” “剑南你死心吧。”苍老的声音在屋内回荡,“凌婉馨这一回也帮不了你了!凌家,会跟我们、跟皇室站在一起的!凌峰会是王朝新的丞相!”又是一阵狂肆的笑声,“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子夜之前,如果还没有答复,就休怪我们无情了!”沧桑的眸子里尽是冷漠与残酷,说罢,大笑而去。 剑南那灿若星辰的眸子嗖地黯淡下去,颓然地步到桌前,无力的瘫坐下,轻轻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云芷惊恐的悄悄离去了,而我,却在出门的那一霎那又走了回来,虽然是满腔的悲凉,却不忍心那样丢下他一个人,让他一个人去面对那么多的痛苦。 骤然而起的风,吹熄了那摇曳的烛火,清冷的月华透过窗子,在他身上笼上一层清辉。我缓步走到他身旁,俯下身子,温柔的握住他紧攥的拳头,他假寐的眸子缓缓张开,里面有太多太多复杂的感情,我看不清,也看不懂。他抚着额头的手里,是那块翠绿的玉佩,他放下玉佩,手缓缓抚上我的脸颊,眸子里尽是一片似水的温柔,“冰月啊……”他喃喃的呼唤着。泪,不觉涌上眼眶,轻轻依偎在他身上,现在,说什么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他轻抚我的发丝,喃喃道,“冰月啊,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啊?为何到头来竟会是这个样子?”我低声抽泣着,说不出半句话,“什么大秦丞相,什么上官家宗主的,我从不曾想要过,也从不曾想过要卷入那纷纷扰扰的争斗之中,从不曾……可我,又偏偏处在了那样的位子上……我南征北讨,力推新政,只想一统天下,结束纷争,建立一个富强的大秦王朝,这难道,难道错了吗?”我能感受到他那颤抖的声音中的不甘和苦闷,“到头来,我却成了叛臣逆子?”话语里满是自嘲与苦涩。 “剑羽,我从不曾真真切切的恨过他,我一直履行着对父亲的承诺,好好待他,这些年来,渐渐觉得他比一母同胞的兄弟,更亲……可如今,却是他背叛了我,兵围相府……”声音越来越低沉,直痛到我心里,我仰起头,泪眼朦胧的望着他,哽咽道,“这不是你的错……自古,无情最是帝王家啊……”他温和的望着我,眸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忧伤。 他轻拭我脸上的泪,“冰月,我该拿你和天齐怎么办呢?……不该让你也卷入这些痛苦之中的……”我握住她的手,坚定道,“我从不后悔,从不……与你相遇,是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事啊……”他凝望着我,喃喃道,“冰月 ……”突然,他反握住我的手,“快!带着天齐从密道赶快离开!离京都,越远越好……”离开?!我恍然一惊,“不!我不要离开你!”泪,不觉又模糊了双眼,他想要做些什么啊! “冰月!我现在也不知道会怎么样,所以,你必须带天齐走……他是我的儿,是我的血脉,我要他平安,要他长大成人,即便我可能看不到那一天……”我心里又是一酸,拼命摇头,晶莹的泪水飘散在空中,“冰月!” 他无奈的唤着,“不要再为我而活了,为天齐,为你自己而活吧!这是,我,对你最后的请求……” 我失魂的望着他,喃喃道,“婉馨……婉馨,她会有办法的……她一定会回来帮你的……”他黯然的望向窗外,紧握着那块玉佩,神色迷离,“我知道的,她,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望着他,我不觉有些恍惚,脑中闪过那日从相国寺回府的情景——微低着头的婉馨,神色迷离不安,“一定会的!……他,一定会回来的……”声音如水般柔滑……好相似啊……一颗泪,从眼角滑落…… 他望着我,眼眸深处涌动着难懂的情绪,“冰月,你已经为我受了太多苦了……我想你幸福……如果,如果我能度过这一难……一定把你们母子接回来……但现在,为了天齐,你一定要离开……你记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我迟疑的望着他,只觉自己快要被撕成两半了,剑南,还有,我的天齐,为何要有这般的分离? 第47章 转机 突然,门外尽是一片骚乱,门忽被推开,一道道烛火映入眼眸,刺得人睁不开眼,待略微适应后,定睛一瞧,十几个谋士与身披铠甲的将士整齐的立在书房内,脸上尽是不屈的坚毅和视死如归的豪情,“我等誓死追随主公!”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将军直上前来,“今天,我们就跟他们拼了!杀他个血流成河!他们也不见得有稳赢的把握!”“马将军不必如此冲动。”一紫衣谋士轻劝道,“冲动!现在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倒是说啊!” 那紫衣儒生淡淡一笑,稳若泰山,一双平静的眸子紧盯着剑南,“大人,臣曾听闻相府内有多处密室、暗道,不知可否属实?”众人顿时一惊,剑南静静地看着他,并不言语,那谋士会心一笑,“请大人立刻从暗道撤离!自古大丈夫能屈能伸,一旦离开京都,就如同困龙入海,到时,大人振臂一呼,必有百万之众响应,雪今日之耻,绝非难事,请大人速下令!”众人一听,且惊且喜,纷纷附和。我不觉也是一喜,简直就是绝路逢生啊! 剑南缓缓起身,冷冷道,“我不会离开。”书房顿时陷入一片死寂,一种窒息的感觉涌上心头,“大人难道如此在乎这一时的得失!”张将军诘问道,剑南神情复杂的看着他们,“这样做,无疑可以雪我一人之耻,可如今,陈楚两国侵我大秦,再这样做,必定是内忧外患,不仅我大秦臣民饱受煎熬、再无宁日,只怕到时,大秦也将土崩瓦解……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他眸里是深不见底的忧伤,“若为我个人得失,而使大秦内乱不休,我心何安?……若能使大秦安稳强盛,要我一条性命,又有何惜?” 剑南,你究竟有着怎样的胸怀啊?我默默立在他身后,似乎透过他的身体看到了那颗赤诚、奔放的心,那胸怀,比海洋更深邃、比天空更高远…… 众人皆沉浸在剑南那忧伤的话语中,久久后,齐声道,“无论生死,我等誓死追随主公!”剑南望着这群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眸里涌起阵阵波澜。 “不!”剑南厉声道,“大秦,可以没有我上官剑南;但大秦不能没有你们这些肝胆之士!我大秦的未来还有来各位啊!”众人又是一惊。 我静静望着他,凄然的笑意浮现在嘴角,他的世界,终不是我所能及的,他看的太远太远了…… “剑南!大秦也需要你啊!”一个坚定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寂静,众人散向两侧,只见一袭月白长裙的婉馨立于门前。心,不禁一颤。她,真的回来了!一双莹眸宛如星辰般闪着柔和的光,那盈盈的眼波,蕴含了太多太多说不清的感情,嘴角轻勾,那嫣然的笑容似开在山野间的百合。剑南眸里那深不见底的忧伤也如烟云般消散,转化成一潭深邃的情,那是我不曾见过的,心,撕裂般的巨痛着…… 剑南默默地走向婉馨,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他离我越来越远了 ……“你……不该再回来的。”剑南沉默良久,淡淡道。婉馨微微一笑,让人觉得暖极了,“你在这里,我当然要回来了。”她凝望着剑南,朱唇轻启,“我说过的,你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 对视片刻,剑南蓦地将婉馨拥入怀中,双臂紧收,似要将她拥入自己的血肉之中……不知不觉中,两道清晰的血痕在我白皙的手掌内缓缓流过,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痛,悄然离开书房…… 一个人影飞快冲进书房,“解困了!凌大人制服了上官剑羽,叛军全部投降……”激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望着夜空中那凄凉的月,悲伤如水般散开,都结束了吗?不!一切才刚刚开始,对,刚刚开始…… 凌峰干净利落地化解了上官剑羽鼓动的兵变,凌氏族人和追随凌家的儒生对凌峰此举颇有微词,与此同时,陈楚联军势如破竹,前线危急,朝廷内部许多大臣提议迁都,避敌锋芒,朝廷的局面,似乎将陷于更混乱的地步。数日后,凌峰上朝请缨出征,誓要击退陈楚联军。 杨花飘零,杜鹃轻啼,望着满地的落红,愁肠难解。晚春的阳光 ,照在身上,暖暖的,可不知为什么,心,却暖不起来。轻拨琴弦,婉转的乐曲随即流泻而出,是《钗头凤》!“……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默吟至此处,心头不禁一酸。 错?与他的相遇,是否也是一场错呢?为何?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在他心中,最重要的,始终是婉馨吧,就如并蒂莲一般,无论生死,都要相依相伴…… 如果没有相遇,就没有今天的一切,而我,还是会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我吧……琴弦“崩”地断裂开来,冰冷的泪,也悄然滑落。大片的梨花纷飞而下,抬眸望去,看到了不远处的他。 他,依旧是一袭白衣,幽黑的眼眸里,是纷飞的梨花,是流着泪水的我……我慌忙低首拭去泪珠,“冰月——”他温和的声音缓缓响起,“剑南不是没事了嘛,为何……为何还要落泪?”我低首无语,对他,我又能说些什么。“不想说的话可以不用说的,只是——凡是要放宽心,保重好自己。”说罢,优雅一笑,黯然转身。 “为何要救剑南?”我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只差一步,差一步,你就可以成为丞相了!这不也是凌家对你的希望吗?……为什么这么轻易的就放弃了?”他望着我,眸子像一潭幽水,深邃、安谧。 “我,希望婉馨幸福……就算牺牲凌家的利益,我也一定要让它幸福……”泪水又盈满了眼眶,果然,又是为了她!峰,为了她,你甘愿放弃那让众多人梦寐以求的相位,甘愿不顾你身为凌家宗主的责任,甚至甘愿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出征抗敌…… “这,是我,是凌家,欠她和剑南的……如果不是父亲,剑南也不会卷入到这些纷争中来啊……”他眸里有着深如海的忧伤,即便是那耀眼的阳光也照不进他的眼眸深处,驱不散那重重忧伤的迷雾,“如果当日我没有拒绝和陈国的联姻,恐怕也不会有今日的危机了吧……对你也是,也不该让你卷入其中,承受那份苦果……” 我吗?我哀伤的望着他,我早已陷入其中了啊。 “何时出征?”他仰首望去,目光悠远,“明日。”这么快?!“前线危机四伏,你要小心啊……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轻轻道,他温和一笑,微微颔首,“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我还要看着婉馨,还有你幸福。”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不觉恍惚了,如果那日我遇到的是他,而不是剑南,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呢?凄然苦笑,没有如果,现实就是如此。看着他那孤寂落寞的身影,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恐惧,前线艰险,好怕他就这样消失在我生命中了,好怕…… 第48章 夺子(一) 剑秋要出宫探望剑南的病情,于是,我就先行进宫,陪伴她前往相府。凤藻宫内,一袭红妆的剑秋端坐镜前,几个丫鬟正忙着给她梳妆,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能看到一片空洞的白,像被冰封住了一般, 与以前那个她,判若两人。 见我来了,她禀退宫人,凝望我片刻后,淡淡道,“我跟嫂嫂真的好像啊!可嫂嫂比我幸运的多,可以那样单纯、无悔的爱一个人,并被自己所爱的人宠着,还有一个那么可爱的孩子。”她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满是苦涩,满是无可奈何。 这样的她,让我感觉是那么的陌生,“娘娘过滤了,自然是娘娘比冰月幸运,冰月又有什么值得让人羡慕的。”我谦逊地回道,苦涩一笑,在他心里,最在乎的,从来不是我吧。 剑秋的眼波忽而迷蒙起来,“如果没有她,一切该是多么好……”她?!莫非是指婉馨?心,不禁一颤。她怜惜的望着我,意味深长道,“无论对你、对我,还是对大家。” 我微颔首,躲开她的目光,“冰月不明白娘娘的意思。”她心里也有怨有恨吧。她嘴角微扬,露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嫂嫂冰雪聪明,怎么会不明白呢?”这样的她让我感到一丝心悸,头埋得更深。 “一切都是因婉馨而起,上次的事,你也都看到了,陛下对婉馨从不曾忘情……皇室、凌家、上官家,争来斗去,都躲不开一个她啊!”我清晰的看到她眸里那深不见底的忧伤。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婉馨,也是有她的苦衷吧。”我淡淡道,在这里,谁都过得很无奈吧。“苦衷?”她无奈一笑,“是啊,她是有苦衷。你可知,婉馨,她最在乎、最爱的是谁?” 我凄然苦笑,“自然是剑南。”为了他而忍受老夫人的种种刁难,为了他而颠簸劳碌,为了他甚至造成自己无法生育……也许,不得不承不忍,她比我更爱剑南。剑秋淡笑着摇了摇头,“你并不真得了解婉馨,我与她已经相识十多年了,我知道,她最在乎、最爱的,不是陛下,也不是我大哥,而是凌峰!” 我不禁一惊,怎么会是这样?她看着我惊讶的表情,淡淡道,“婉馨对凌大哥有多依恋,你也应该是知道的吧。而且——” 她眼眸里尽是苦涩,“婉馨是为了凌大哥,才会嫁给我哥的。”心不觉跳漏一拍。 剑秋望向窗外,悠远的眸子似陷入久远的回忆,“凌家与上官家联姻,最初的打算是让我与凌大哥成婚,可凌大哥那时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根本不愿意接受这桩政治婚姻,后来,婉馨为了凌大哥的幸福,放弃了后位,放弃了玄,自愿接受这政治联姻,嫁入上官家……”原来,一切其实是为了峰,只可惜,红颜早逝,峰也得不到那份本触手可及的幸福。这,就是他欠婉馨的吧。 “父亲,恐怕也是早就看出了这一点吧,婉馨挚爱着她的兄长和家族,所以,父亲在临终前才嘱咐大哥,一定不可以爱上婉馨,一定不可以爱上凌家的女人,她会毁了上官家……现在,都将成真了……”我惊讶的听着,只觉不可思议,老太爷对剑南竟有这样的嘱托?! “娘娘是担心婉馨为了凌大哥、为了凌家会让陛下和剑南受伤?”久久的沉默之后,我猜测道。“她现在已经在为了凌峰而伤害我大哥了!”剑秋激动地说着,眸里泛起一圈圈痛意,“冰月不明白。” “你可知,剑羽哥哥正被关在天牢里,生死未卜……凌家为了转移对凌峰的非议,强要给剑羽哥哥扣上叛乱之名,置他于死地!……你知道的,大哥是绝不忍心杀剑羽哥哥的!”剑羽的案子一直被剑南往后拖,想必他也是想救剑羽,那毕竟是他唯一的兄弟,就算他犯了那样的大错,还是想给他一条生路。“可婉馨,却站在凌家那一边……”一丝憎恨划过她闪亮的眸子。 “嫂嫂,只要婉馨离开了大哥,她就不能在因为凌峰而伤害大哥了,而玄,也不会再因为嫉妒而做出种种越轨的行为,而你 ……”她望着我的眸子满是诱惑,“可以得到大哥全部的爱……只要有她在,大哥是不可能全心全意的爱你的……” 全部的爱吗?那是,我渴望已久的,真的可能吗?剑秋,你真正想要的,是保护剑羽和司徒玄吧!我回以一笑,“冰月愿为娘娘效劳!”她紧握着我的手,眼里涌动着阵阵波澜,“谢谢,有你在大哥身边,我就放心了。”如果有她的帮助,应该会容易些吧,毕竟,剑南是那么得疼爱和信任这个妹妹。 窗外,夜色迷蒙,落花凄迷;屋内,麝香飘散,烛火摇曳。我轻抚着琴弦,内心一片茫然,只要婉馨离开了剑南,一切都会好起来了吧?对我,对天齐,对剑南,对司徒玄,对剑秋,都是如此吧。但究竟怎么做才能让她离开呢? “有心事吗?……为何曲调如此悲伤?”悄然响起的声音蓦地打断了我的思绪,猛一抬头,正撞上他如暗夜般的眸子。几日不见,他的伤势已经大好了,我缓缓站起,“大人还在乎冰月是否悲伤吗?”声音里没有悲哀,有的,仅仅是冰冷,一如我的心境。 他不禁一怔,“冰月——”他低唤着,“你这又是为了什么?”我惨然一笑,“大人心里,可曾真得有过冰月?……恐怕从不曾有过吧?生死关头,大人想生死相伴的,不是冰月,而是婉馨……在大人心里的,一直都是她,不是吗?” “不是这样的!”双肩忽被他用力按住,“冰月,你怎么会这样想!”声音满是责备与不解,哀戚的望着他,“难道不是吗?”“不是的……” 他手抚着我的面颊,眸里尽是一片柔情,“你可曾知道,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能感觉到,我只是我自己,不再是大秦的丞相,不再是上官家的宗主……” 他的眸子忽然黯淡下去,悲哀如水般散开,“只有你在乎的是那个原原本本的我,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觉得能摆脱那些纷争,才觉得自己是自由的……”听着他在耳畔的轻语,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冰月——”他望着我,“我爱你……因此,不想让你陪我承担那些苦果,我想你幸福、快乐……”泪,不觉涌流而出。 “那婉馨呢?你爱她吗?”我知道不该这样问,可我想知道那个答案,他幽深的眸子忽然变得混浊不清,“左右我和她命运的,从来都不是爱情……可我,需要她在我身边,她能够帮我……”声音沙哑得令人揪心,“冰月,你难道……不爱我了吗?”他焦急的目光锁定在我身上,我拥着他,“我爱你,现在如此,以后,也会如此……”他紧紧将我楼在怀里,生怕我会消失一般。 剑南,真的如此吗?对她无爱吗?那近十年的时光留下的是什么呢?你,究竟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罢了,就让我在最后信你一次吧。剑南,那左右你我命运的,是爱情,还是别的什么? “冰月——”我正躺在软塌上看书,忽听到剑南兴奋的声音,他兴冲冲地进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跟我走!”拉起我就往外走,“怎么了?”他回过头来,神秘一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随他出了梨香院,直到一座废弃的院落,“你看!”我不禁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那是,那是我在齐山上的小木屋!是我为他疗伤的地方!“剑南——”我喃喃着,他疏朗一笑,“进去看看!”屋内的摆设,与在齐山的一模一样,我看着这熟悉的一切,心里涌起一阵阵波澜。 “我特意派人从齐山搬来的……这里,只属于你。”他幽黑的眸子里尽是一片脉脉温情,“谢谢。”我哽咽道,泪不觉又涌了上来,他把我抱在怀里,轻语道,“傻丫头,对我还说什么谢……只要你高兴就好……” 第49章 夺子(二) 这日,正与婉馨在沁芳亭里品茶,她面色略显苍白,“昨日刚收到大哥的信,他说前线状况一切顺利,他对这场战事也很有把握。”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舒心的笑意,“这样就好,姐姐也就不必太挂念凌大哥了,您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啊!”她微点头,“可能是前些日子太累了,总是觉得乏。” “两位姐姐都在啊!”一声清脆的女声悠然响起,只见艳丽多姿的云芷飘然而来,“这几日未见妹妹,都在忙些什么啊?”婉馨淡笑着说道,“还不是天睦啊!”脸上尽是一片无奈,“他总是缠着我不放,真拿他没办法。妹妹没什么经验,还要向姐姐多讨教呢!”她分明是在向婉馨挑衅!“好啊!”可是,一丝不悦闪过她的莹眸。 “冰月姐姐,听说表哥在废弃的流水苑为你建了一幢小屋,可是真的?” 她突将话锋转向我,纯真的眼眸里尽是一片天真无邪的笑,“哦?有这样的事吗?”婉馨的嗓音慵懒,眸里却闪着一抹寒光。 云芷果然是来者不善,我微点头,“那是我在齐山时居住的小屋,剑南受伤时,就是在那儿养伤的。”云芷天真的笑着,“原来是这样啊!表哥对你可真好,真是羡煞旁人啊!”满脸羡慕之情。 “对了,姐姐也带妹妹去瞧瞧吧!”她一脸的期待,婉馨轻呷一口茶,用一种极为难测的目光看着我,“是啊,我也想去看看。”不知为何,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惊恐。 小屋内,婉馨仔细的打量着,“虽有些简陋,但很舒适啊!”她淡淡道,“姐姐和表哥的缘分还真是不浅啊!这样的邂逅,真是比我们这些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人,幸福多了。”云芷天真的笑着,似在自嘲,婉馨莹亮的眸子里,顿时泛起一圈圈痛意,心不觉跳漏一拍,苦笑着回应她。 “凌姐姐,你第一次见到表哥是在什么时候啊?”云芷转向婉馨,婉馨的眸子忽而变得迷蒙、深邃,恍若隔世的忧伤悄悄地散逸而出,“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早就记不清了。”声音苍远,遮掩不住那份落寞与孤寂。“不早了,都回吧。”说罢,转身离去,但她那空旷、落寞的眼神,却深深印在我心上…… 惴惴不安的过了几日,婉馨忽又邀我去沁芳亭品茶。古朴的小亭内,婉馨凭栏而坐,倩影娇丽,“姐姐。”我轻唤道,“冰月,我待你可好?”她依旧望着一池碧水,不曾回眸看我。 我不禁一怔,淡淡道,“姐姐待冰月如亲姐妹一般,自然是很好了。”“那我要什么,冰月是不是都会给我?”声音平淡,没有一丝波澜,却在我心里激起千涛万浪,“冰月愚钝,不明白姐姐的意思。” 她盈盈起身,缓步到我面前,一双莹眸里,尽是一片冰冷,“不跟你绕弯子,把天齐给我吧!”我顿觉五雷轰顶,“把天齐过继给我。”她皎月般的面容上,有的,只是寒霜一般的冰冷。 “为什么?他是我的儿子啊!”我颤抖的惊呼道,她侧转过身,眸里尽是一片萧索,“我,也许以后都不会再有孩子了……而你,还年轻,剑南又那么宠你,你还会再有孩子的……我会把天齐视如己出的……” 她眸光一闪,玉手紧攥,“我决不容许,容许那个女人凭借他的儿子再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是云芷吗?你们的恩怨,为何要把我的天齐卷进去!我绝不会让我的孩子,成为你们争斗的筹码! “天齐是个孩子!不是东西!是不能说送就送的!”我歇斯底里的大叫着,她如玄铁般冰冷的目光凝视着我,“天齐在你身边是不会有什么好前途的。”用略带诱惑的口吻道,“把他给我,他会是上官家唯一的嫡子,我会好好教养他,日后,他会继承剑南的一切!……” 眸光凌厉,仿佛能将我刺穿,“他跟着你,无论剑南多么宠爱他,他也只能是个庶子,就像剑羽一样……”我惊恐的望着她那冷漠的眸子,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拼命摇头,晶莹的泪水飘散在空中,我不要他做什么嫡子!不要他继承些什么!我只想我的孩子过得快乐!我跪倒在她面前,拉着她的衣襟,哭诉道,“姐姐,求你了!把天齐留给我,我不要他继承些什么……我只想把他留在身边……” 我泪眼朦胧的望着她,哽咽道,“求你了……我不能……不能再失去一个孩子了!……”她轻俯下身子,轻轻擦拭着我脸上的泪珠,可那娇媚的面庞,依旧是一片冰冷。 “剑南已经在你身边了,我,不能再失去孩子!”一双莹眸闪着凌厉的光,令人心悸,与那个温柔似水的人儿,迥然不同,“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些什么,而只是,告诉你一声!” 声音冰冷,寒意四射,说罢,起身离去,丝毫不顾我的悲泣。凌婉馨,你在嫉妒吗?你要报复我? “天齐,我的天齐……”我颤抖的站起身,跌跌撞撞的赶回梨香院。“天齐呢?天齐呢?!”我一把拉住芝兰狂叫道,她似被我的样子吓到了,断断续续道,“凌夫人说要看看小少爷……夫人刚走……少爷……少爷就被紫菀抱走了……” 霎时,我浑身的力气都似被抽干了,瘫坐在地上,泪水决堤而出,“她抢走了我的孩子……她抢走了我的孩子……我的天齐啊……” 芝兰似也明白了其中的缘故,“夫人先别慌,等大人回来再说。” 我趴在桌上,悲泣不止,一见剑南来了,我慌忙紧紧抓住他,就像落水的人抓住一棵救命草般,“把天齐带回来!……把他带回来!……”他一脸的怜惜,紧搂着我,“有我在,不会有事的。”看我平静下来后,他方才前往潇湘院。 我蜷缩着身子坐在床上,望着桌上那摇曳的烛火,心里也是忽明忽暗的。婉馨是那样得势在必得,剑南能把天齐带回来吗?我的儿啊,你可知,娘有多想你啊!晶莹的泪,划过脸颊,没入衣袖中,支离破碎…… “吱——”门开了,我飞奔下床,眼前,却只有剑南一人,他神色颓然,怜惜、无奈的望着我。果然,心,又沉沦了,好痛,撕裂般的痛着。他温柔的将我搂在怀里,“冰月,对不起,我不能把天齐带回来……” 我靠在他肩上,沉默不语,“婉馨答应,只要把天齐留在她身边,她会放手,给剑羽一条生路的。”我凄然苦笑,又是交易?凌婉馨果然是有备而来,她知道如何迫使剑南同意。 “你以后还是可以常去看天齐的,你并没有失去他。”“我明白的。”声音轻如呓语,现在再哭再闹,也是毫无用处了。眸光一闪,如果要这样才能抓紧剑南的心,我愿意,愿意暂时放弃天齐。 他把我搂紧,轻抚我的发丝,“冰月,天齐不会有事的。他会成为我的继承人,会继承我的所有……”似在向我承诺,“而你,永远是他的生母,血缘,是任谁也无法改变的……”字字坚定。 淡然一笑,剑南一向高傲,婉馨这样逼迫他,剑南一定会更疏远她。只要她离开了上官家,天齐就会回到我身边,他一样可以拥有这一切!我一定要夺回我的儿子!凌婉馨,你这般对我,我不会再对你手软,不会…… 第50章 悲逝 正如我所料,婉馨夺去我的天齐后,剑南对她日益疏远,也许,是为了弥补我失去天齐的孤寂,他时常伴我左右,时光飞逝,转眼已是夏日。 寂静的夜里,一想起天齐,心,抽搐的痛着,辗转难眠。“大人,张将军有急事求见。”芝兰轻柔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悄然响起,剑南一听,立即起身穿衣。“出事了吗?”我不安的问道,生怕朝中又出了什么变故,“应该没什么大事的,你安心睡吧。”他看我睡下,给我盖好薄被,方才起身离去。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不安,总预感有什么不祥的事情会发生,于是,披上衣服跟了出去。小书房里,正亮着昏暗的灯光,“陈楚联军已被击溃,主力也已退出我大秦镜内,只是……”那熟悉的声音透过门缝直传入我的耳中,“只是什么?出什么事了?”是剑南那威严的声音,“只是……只是……凌将军战死了!” 什么?!峰战死了?!“怎么会!”剑南不可思议的大叫着,我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颤抖的向后退,不料,却推倒了架上的花瓶,自己也瘫软的坐倒在地上。剑南闻声冲了出来,看到是我后,满脸的惊讶。 “你怎么会在这?”“凌大哥他……他……”我哽咽的说不出,惊恐的看着他,他无奈的望着我,“没受伤吧?”说着,轻轻将我打横抱起,走回内室,他把我放到床上,给我盖好薄被。 我清晰的看到,他眸里渐渐升起一股恐惧的阴霾,那是我从未看到过的。那种恐惧,在司徒无忌叛乱的危急时刻,不曾有过;在单人独骑赴左贤王之约的时候,亦不曾有过;甚至在上官剑羽兵变命悬一线之际,都不曾有过。现在,为何会恐惧?他在怕些什么?难道,是我看错了? “怎么会这样?”我颤抖地说着,他紧握我的手,“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不早了,好好休息吧。”正要出门之际,他蓦然停住,“这件事,你一定要守口如瓶,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婉馨!”语调平静,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陡然一凉。剑南,你是在担心她吗? 惨白的月光透过窗子,在地上撒下一片剪不断的愁,我只觉自己似做了一个梦,一个可怕的梦,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梦而已,那样干净、俊雅的男子,怎么会就这样消失了,怎么会…… 我赤着脚走下床,从柜子里拿出了那件月白色的披风,借着月光仔细的审视,这是,他的披风啊!那温和的浅笑,那深邃如星的眸子,那萦绕着无限忧伤与孤寂的背影……晶莹的泪划过漆黑的夜,在地上散开一片伤心的晕……镜湖边,与他初相遇;瑶台上,那一曲《长相思》声若天籁;甘露寺内,又一曲《钗头凤》,令我久久难忘……纷飞的梨花后,他挺拔的身影,温和的目光……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 他亲口答应,答应我,会平安归来,他要看着我幸福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瘫坐在地上,紧抱着那披风,泪水倾泻而出。上天,为何要带走那样的他,如兰般的他?为何啊? 接下来的几天,剑南一直是愁眉不展,心情烦躁,我亲自煮了凉茶送到他的书房。桌案上,依旧是堆积如山的公文;桌案后,他眉头紧锁,一脸倦意,我不禁心疼他。“喝杯凉茶,休息一下吧。”我收起他手里的公文,淡笑着把茶递给他。 他颓然一笑,接过茶细品起来,“你煮的茶很香。”他轻语道,我微微一笑,抬首之际,透过半开的窗子,恰看到盈盈而来的婉馨,一抹诡异的笑不觉浮上嘴角。 “还在为凌大哥的事担心?”我柔声道,一圈痛意在他眸里散开,“前线大捷,峰却出了这样不幸的事,我心何安?”“这又怎么能怪你?”他微低着头,“有些事,是你不知道的……他是为了大秦,为了帮我,才请缨出征的,如今,他战死沙场,我要……” “嘭——”重物坠地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门前,婉馨呆立着,面色惨白,目光满是惊恐,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几本书散落在她脚下。“婉馨——”剑南起身惊唤道,婉馨不可思议的望着他,“你刚才……说的……什么……”气若游丝,似从牙缝中挤出一般。 “冰月,你先回去。”他轻声道,担忧的眸子却一刻也不曾离开她。与她擦肩而过之际,清晰的看到,那双莹眸,盈满了惊慌、无助和难以置信,这于她,该是怎样的伤痛啊?! 刚至院内,就听见婉馨撕心裂肺的呼喊,“不!——你骗我!——你骗我!!——”凌婉馨,那个让你一直眷恋、依靠的人,就这样离开了,你,一定是痛彻心扉吧?可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没有一丝快意,一丝也没有,反而,有着和他相似的悲伤。 之后,婉馨整个人都憔悴了,没有长久的哭泣,也没有任何的诉说,只是,整个人都沉默了,静得像一尊雕塑,安静得令人发慌,令人心碎。每天,她几乎都是不吃不喝的,就那样从早到晚一个人呆呆的坐在烟波亭或潇湘院内,曾经闪亮如星的眸子,如今,暗淡、萧索得像一片断流的湖泊,盈满不散的悲伤与孤寂。峰于她,真的如此重要? 凌峰灵柩回京的日子到了,司徒玄亲率文武百官迎接,并为他举行国葬。这日,文武官员均着素服出城百里迎接,漫天漫地,尽是一片令人心碎的白。那个战无不胜的神话将军,就这样,轰然倒下了,永远的闭上了年轻的眼睛。 一身素服的婉馨,面色苍白如雪,显得那么的羸弱、无助,在剑南的搀扶下,勉强的出城迎接那战死而归的哥哥。在一群素衣将士的护送之下,凌峰的灵柩安然归京,一见灵柩,婉馨不知从哪里冒出了力气,猛地推开剑南,一步一步静静的走向棺木。 剑南望着她的眼神,是无尽的担忧和不忍,仿佛想代替她承受那份刻骨的伤痛。婉馨伏在棺盖上,一抹虚弱的笑在她苍白的面庞上散开,像那雨打的梨花,“哥……回家就好了……婉儿会陪着你的……你不会再孤单了……” 如水般柔滑的声音温柔的响起,直让人心酸。一身白色龙袍的司徒玄,静静望着婉馨那娇弱的身影,眸里涌动着一种难解的眸光。 凌府,里里外外尽是一片萧索的白,一种压抑的悲伤弥漫其中。灵堂前,白烛摇曳,素缎飘飞,婉馨颓坐在棺前,默默无语,久久不愿离去。剑南还有事要处理,先行回了相府,交待我照看好婉馨。 深夜,依旧是冰冷如水,“姐姐,夜深了,回去休息吧。”我轻劝道,她身子一向单薄,再这样下去,只怕会病倒,她悲伤的望着灵柩,颓然的摇摇头,“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陪陪峰……”话里有丝淡不可觉得苦涩,见她执意如此,我只好带众人离去。 “哥——”她虚弱的声音从灵堂传来,直教人心碎,“你说过的,会一辈子保护我的,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啊?!……你起来啊!起来啊!……我不许你死!……我不许啊——” 夜冷似水,她的心也是如此吧。虽对她有怨恨,但终不忍心见她这般痛苦,这般折磨自己,拿了件披风来给她,刚走近灵堂,只听有个男声从里面传出,不觉一惊。 “小姐,你要为少爷报仇啊!是上官剑南,是上官剑南害死了少爷啊!”我只觉是晴天霹雳,披风也从手中滑落,怎么会是剑南呢?“这不可能,不可能……” 婉馨虚弱至极的声音在夜幕里飘逸而出。 “小姐!您被上官剑南那只豺狼蒙蔽了双眼啊!他惧怕凌家,尤其是这次,少爷差一点就夺了他的相位,他是一只怀恨在心啊!在这次行军之中,少爷就多次怀疑有人将我方军情泄露给陈楚两国。最后一战,本可大获全胜,可少爷所在的部队却突遭袭击,这难道是巧合吗?根本是上官剑南想借陈楚两国之手除去少爷啊!”话里满是悲伤和愤恨,“小姐,少爷中了毒箭,被活活烧死在营帐内!少爷死得好惨啊!您要为少爷报仇啊!……否则,少爷死不瞑目!……” 中了毒箭?!被活活烧死?!那一幕幕凄惨的场景,在我脑海中飘荡,我慌忙逃离,真的是剑南吗?有本事、有理由这样做的,恐怕,只有他了!为什么?峰,那么的淡泊,为什么连这样的他也不放过?!泪水夺眶而出。不!不会是剑南的,不会的!内心痛苦的挣扎着。 转眼间,就是最后一夜了,明日,就要下葬了。内心一片悲伤,还想最后再见见他,那个如幽兰一般素雅、高洁的男子。刚进院子,只见一袭素衣的婉馨伫立院中,仰首望着灿烂的星空,内心不禁又涌起一阵酸涩。都说,人死后会化作夜空中的繁星,她,是在寻找峰吗? 凄冷的月光笼着她脆弱、凄绝的身影,含泪的美目里涌动着彻骨的伤痛,那是穿肠的痛,是深深的绝望……她,应该是信了吧?忽见,不远处正立着那熟悉的身影,是剑南! 他眸里,是婉馨凄绝的身影,是浓浓的担忧,是深不见底的伤痛,是剪不断的情!一抹凄凉的苦笑划过他刚毅、俊朗的面庞,也刺穿了我的心!不是不在乎她的,那种眼神,是装不出来的! 剑南,左右你和他命运的,从来都不是爱情,不是无情吧?而是,爱情,在国家的重任和家族的责任面前,是那么的苍白无力……我苦笑着离去,凄凉的泪消散在夜色中。 剑南,你终是骗了我!你,是爱她的,爱得极深吧…… 那天,整个京都尽是一片萧索、荒凉的白,文武官员亲自送葬,全城百姓也都默默哀悼这个英雄的逝去,一颗耀眼的明星就这样如流星般逝去,带着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神话,孤独的走向另一个世界。 望着漫天纷飞的白,似回到了那日——他伫立在纷飞的梨花后,温和的笑着……凄然闭目,泪,悄然滑落。峰,别了,安息吧! 葬礼结束了,可恨也结下了,朝廷的纷争,不会就此结束,不会的…… 第51章 意外 葬礼结束了,婉馨也重回到相府,她依旧是一袭素衣,依旧沉浸在深深的悲伤之中无法自拔,那娇弱、憔悴的面容,令人怜爱,可那份悲伤,没有人可以代她承受,也没有人知道,那份悲伤究竟有多么的痛彻心骨! 浓重的阴云遮蔽了天日,天气异常的闷热,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惴惴不安的赶去潇湘院,一直静默无语的她,为何会突然想见我? 屋内,很是昏暗。婉馨怀抱着天齐,专注的看着他,苍白的脸上,神情异常复杂。“冰月啊——”她轻柔的声音缓缓响起,“你,恨我、怨我吗?”却不曾抬眸看我。“是的。”我淡淡道,“当然怨过。”望着她怀里的天齐,我的心情再也无法平静,“我的孩子,却不能在我身边……” 她颓然一笑,“这样啊……” 她微微抬首,眸里尽是刻骨的悲伤和穿肠的痛,“我让你们母子分离,上天才会带走峰的吧?……让我失去唯一的手足……”我顿时怔住。她温和的望着我,轻轻道,“真是抱歉了,这段日子让你受苦了。”我呆呆的望着她,不知所措。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明知道失去孩子的痛,明知道你已经无辜的失去一个孩子了,我却还要把天齐留在身边……”她眼波迷离,丝丝话语直叩击着我的心。 “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过世了,我甚至连她的样子都想不起来……虽然父亲很疼爱我,但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所以,我一直想做一个好母亲,不要让孩子再缺少母爱……”她的眸里渐起一层雾气,“可天麒,我的孩子,却死在了敌军手里……当我抱着他冰冷的身体的时候,我真得好恨,他才刚出生,却就要这样匆匆离开……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保护好他,才会这样啊……我好恨自己……” 我静静地看着她,对这样的她,怎么也恨不起来。她微颔首,“我不是个好母亲……上天也不再给我机会,再也没有了自己的骨肉……”声音是令人心碎的忧伤,“与我血脉相连的亲人,都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了……把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丢在这世上……” “我已经没有心力再照顾这个孩子了。”她轻轻走到我身边,“是该把他还给你的时候了。”将天齐交给了我,她这是怎么了?抱着天齐,我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她轻抚孩子的脸颊,“好好爱他,我,对不起他了。”说罢,走向内室,“不早了,回吧。”她的身影,是那么得脆弱,那么得孤寂。 刚入夜,就下起了大雨,冰凉的雨水冲刷着大地,让原本愁闷的心情更加郁结,那么得痛苦、那么得悲伤,她是不会就此罢手的吧?她今天的反常,她说的那些话,让我不安。顾不得雨天,撑着伞与芝兰一起前往潇湘院。 真是奇怪,这样的雨天,怎么会没有一个人?刚到门前,不禁被眼前的一幕惊呆!虚掩的门内,婉馨握着凌峰的佩剑,而剑锋,直抵剑南的心口!“快!……快去叫老夫人!”我压低嗓音慌忙吩咐道,芝兰似也惊呆于这一幕,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慌张的奔出去求救,我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冰冷的雨水让夜更显得凄凉,寒冷的剑锋不时闪着光亮。婉馨的一双莹眸盈满了凄绝的泪,“为什么?峰那么帮你,为什么要害死他?!”声音哽咽,尽是一片不散的悲伤,剑南没有丝毫的慌乱,淡然的笑着,“你信那些谣言吗?”“只是谣言吗?”她苍凉的笑声穿过雨声格外的清晰,那笑声里,有着太多的荒凉与悲伤,“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剑南温和的望着她,“你,不信我了吗?”无尽的伤痛与恨意在她眼中涌起,“我就是太信你,才会害了峰……害了自己……”剑南眼眸里泛起一圈圈痛意,撕裂般的痛。 “如果……这样能减轻你的痛,就动手吧……”他淡笑着,温柔的望着她,“死在你手上,我心甘情愿……”剑南,你疯了吗?!怎么可以拿生命当儿戏?!怎么到了这种时候还可以这么淡然的笑着啊?! 婉馨悲戚决绝的望着他,“你以为我不敢吗?!”顺势便要刺下去,“不要啊!”我顾不得别的,夺门而入,“冰月!这不关你的事!不要过来!”剑南冲我叫道,随即他双眉皱紧,剑锋刺入了他的右肩,鲜红的血,顺着剑锋汩汩而下,血映在他洁白的衣服上,格外得显眼、刺目,剑被婉馨抽出,她颤抖的握着剑。 我刚要过去检查他的伤口,却被他吼住,“不要过来!”声音是不容抗拒的强硬,我怔怔的站在原地,不敢前进。他赤手猛地抓起剑锋,“取走我的性命,为峰报仇啊!”刺目的血,从他的手掌中流出,婉馨悲戚的望着他,凄凉的泪夺眶而出…… “凌婉馨!你在做些什么!快把剑给我放下!”老夫人愤怒的声音穿透雨声从身后传来,只见老夫人、王姨母、云芷等人纷纷涌进屋内。“母亲,这件事您不要插手!今天就算我死在他手上,您也绝不能怪她!”声音冰冷,字字铿锵,可忧伤的眸子一刻也不曾离开她。“你也陪她疯吗?!”老夫人一见剑南受伤,顿时怒火更胜,“你这恶女竟敢伤我儿!快把剑给我放下!” 婉馨的神情不太对啊?只见,她握剑的手缓缓松开,整个人都倾倒下去,“婉儿——”剑南一个箭步上前,稳稳的抱住了她,婉馨似昏厥过去了,“婉儿!婉儿!”他发狂似的叫着,众人不禁呆住。 “快!把她给我关进密室去!”老夫人冷冷道,几个丫鬟迟疑地走过去,“谁敢碰她!”剑南怒叫道,冰冷的眸光横扫过来,寒意四射,几个丫鬟吓得浑身颤抖,目光在转向她的那一瞬,那冰冷霎时消失无踪。 “冰月——冰月!你快来看看她!”他恍然叫道,我这才意识到慌忙上前为她把脉。她脸色惨白,半躺在地上,一把脉,我不禁惊呆了!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 “究竟怎么样了!”剑南焦急的问道,“很严重吗?”我无助的望着他,他眸里,是担忧,是焦急,是深重的情,丝毫不在乎自己的伤。我低着头,避开他那令我痛苦的眼神,“是……是喜脉……”我无力的说道。 “你说什么?”他猛地抓住我的肩,力道很重。只觉肩好痛,我微抬首,清晰的看到,他眸里陡然升起的热情与激动,焦急的等待着我的答案,“她……她有身孕了……”我难以置信的重复着,他眸里顿时涌起难以言表的喜悦,那是,那是我从未见过的…… 他紧紧抱着婉馨,“婉儿!你听到了吗?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他是那样得激动、那样得兴奋,在我怀天齐的时候,他也不曾这样过,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做父亲一般,心里顿时一片悲凉。剑南,你终是爱她的,那份爱究竟有多深啊? 回眸之际,正见老夫人、王姨母、云芷各个都是面色惨白,这是她们最恐惧的吧。继承凌氏和上官氏两家血脉的孩子,就要诞生了!只是……我看到了婉馨眼角那颗晶莹的泪…… 把婉馨一切都安顿妥当后,剑南才让我帮他处理伤口,伤得不是要害,也不很深,她,终究也是下不了狠手吧,否则,不会是这样的伤。剑南坐在床边,紧握着她的手,轻捋着她散开的发丝,眸光复杂的凝望着她,是自责、是悔恨、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情,望着这样的他,心,撕裂般的巨痛着,痛得让我无法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到婉馨凄厉的叫声,“哥!——”“怎么了?”她猛地甩开剑南的手,脸偏向内侧,“你走!我不要见到你!”声音如冬日的寒冰般寒冷,“婉儿——”剑南无奈的轻唤道,“你走啊……” “剑南,她现在怀着孩子、情绪又不稳定,你还是顺了她的意吧。”我轻劝道,剑南颓然的退了出去,临走,还不时往里回望,眸里尽是不舍,悉心的吩咐我要好好照顾她,心,好痛。 从那以后,婉馨再不开口说话,虚弱的躺在床上,暗夜般的眸子隐藏着绝望般的忧伤。她拒不吃药,也不肯让我再给她把脉,倔强的像个孩子,面对那样绝望、忧伤的她,我的心也好难过。 为了不让她再受刺激,剑南也不再去看她,但他每天都要详细的向我询问婉馨的情况,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小的地方。从那天起,他紧皱的眉头,再没有舒展过,曾经波澜不惊的眸子,如今,却盈满浓浓的无助与慌乱。剑南,你变了,望着如此儿女情长的他,我如是想到。不!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你,这才是你真实的心意…… 第52章 断情 沐浴着温暖的阳光漫步在园子里,硕大的荷叶早已布满了水面,一朵朵娇嫩的荷花傲立其中,宛若亭亭玉立的少女。心,却怎么也暖不起来,满眼望去,尽是一片萧索的灰白。这究竟是怎样的纠葛?剑南,如此爱她,为何又远离她?心里明明装满了她,却为何还要骗我没有? 心陡然一颤,亦或是在骗你自己吧!你心里真的有我的一席之地吗?凄然苦笑。你终究是更爱她的吧。而她腹中的骨肉,才是你一直期盼的孩子吧!那个你期盼已久、要继承你一切的孩子,他会夺走天齐的一切,父亲的爱,上官家的宗主之位,我绝不能让天齐再一无所有,他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不能让他也一无所有!不能! “冰月啊——”剑南颓坐在书案前,满脸的苦闷,“没有办法……让我去看看她吗?” 眸子里尽是一片刻骨的思念,“我想看看她,就一眼也好……”望着他颓丧无助的神情,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晚饭后,我会给她服下特制的安神茶,她会睡得很沉……今夜,你就可以去看她了……”他黯淡的眸子霎时涌起一股光亮,“真得吗?”我也弄不清自己为何要这样做,木然的点了点头。他悠远的眸子望向窗外,“冰月,谢谢你……”声音苍远,仿若隔世之音,心却已尽是一片荒凉…… 夜色渐渐深重了,服下安神茶后,婉馨很快就睡下了,柔和的月光透过窗子,在她身上笼上一层迷蒙的色彩,她面色平静,没有了平日里的悲伤,也许,只有在睡梦中,才可能逃避那难以言语的悲伤和痛。 剑南平静的坐在床边,望着她的眸光满是爱怜和似水的温柔,轻轻将她白皙的手放入自己的掌心,另一支手轻抚着她的五官,无限深情的凝望着她,仿佛要把她的模样刻入骨髓,“对不起,对不起……”他喃喃道…… “啪——”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那是,那是我的心!我含泪远望着他。剑南,你可听到了?可听到——我心碎的声音? 天边渐渐泛起一抹鱼肚白,“剑南,时候不早了,婉馨应该快醒了。”我轻声提醒道,“这么快?!”他轻叹一声,在她额上落下一个轻吻,满目不舍得离去了。“还是请赵达夫来看看她吧,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他无奈的自语道。 不知怎得,剑南陷害凌峰、婉馨刺伤剑南的事传得是满城风雨,朝臣对此也多有猜忌,而凌氏,为了宗主之位,内部掀起了激励的明争暗斗,刚刚平静的朝廷又添风波。 “绝不能把她留在上官家!就以伤夫之罪休了她!我不要再看到这个女人!”“母亲!她腹中有您的孙儿啊!”“我上官家的子孙怎能有凌氏的血统!”“够了!”剑南的怒火如火山喷发一般,来势汹汹,“我是上官家的宗主!一切由我做主!”……“母亲,您别忘了,当初您是怎么费尽心机想娶她做儿媳的!”话里尽是嘲讽之意,“你……你迟早会毁在她手上的!” “母亲!您要敢私下动她,别怪我对您、对云芷还有天睦翻脸无情,我,说到做到!”声音冰冷,胜过冬日的风雪,并给人一种难以抑止的压迫感,“你!……”只见面色铁青的老夫人夺门而出,她望着我的眼神,依旧冰冷。我凄然一笑,云芷把老夫人搬出来都不管用了吗? 书房内,剑南面朝窗子伫立着,那颀长的身影,被一圈又一圈的忧伤所笼罩,“剑南……”我轻唤道,“她,还是不肯吃药吗?”话里满是浓浓的担忧。我,沉默无语。剑南啊,从何时起,你我之间除了她再无别话可谈。“赵大夫没留下什么话吗?”“没有,他单独给婉馨问完诊后就离开了。”“哦。”他轻应道,紧接着,又是深深的叹息,不可一世、霸气纵横的他,从何时起,变得如此儿女情长! “大人!大人!不好了!不好了!”琉璃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什么事情这么大惊小怪的。”我不禁责备她的莽撞,她喘着粗气,惊慌道,“夫人……夫人……要喝……要喝堕胎药!”我只觉是晴天霹雳,怎么可能?!就算再恨,一个母亲也不会杀死自己的孩子的呀! 剑南猛地转过身,眸里尽是难以置信和深不见底的伤痛,“你说什么!”他大吼道,“今天,我见紫菀一个人神神秘秘的在那儿煎药,出于好奇,待她走后,我一看药渣……竟是红花……是堕胎药啊!”琉璃慌乱的说道。 剑南颤颤巍巍的走到桌案前,颓然的跌坐下去,眸光复杂,有着深不见底的伤痛,还有太多太多看不清的感情。“她疯了!她疯了!……”他痛苦的呢喃着,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双拳紧攥,关节泛白。 凄凉的笑意忽浮上他的嘴角,“她竟然这么恨我!这么恨我!……竟然要杀死自己的孩子!”他猛地起身,双臂一挥,桌案上的东西“噼啪”的散落一地,“她竟然要杀了我们的孩子!”我惊恐的看着如狮子般狂躁的他,“绝不可以!绝不可以!”他一脸愤怒、慌乱的冲了出去。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连忙跟去了潇湘院。 “不许喝!”剑南冲进屋子,一把夺过婉馨手里的药碗,砸了个粉碎,他像被惹毛了的狮子般怒不可揭,“你疯了吗!你怎么可以杀了我们的孩子!”他丝毫不顾她虚弱的身体,猛地将她从床上拉起。 天啊!怎么会变成这样?!婉馨面色惨白,一脸的悲戚,面对他的狂怒毫无反应。“剑南!你快放开她,她身子还很虚弱,经不起这样啊!”我试图阻止,唤醒狂怒的他,却被他用力一推整个人都瘫坐在地,紫菀和琉璃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惊得不敢动弹。 “说话啊!为什么要杀死我们的孩子?!”他双手钳住婉馨的肩,用力的摇她,“为什么?”婉馨哀戚的望着他,凄凉的泪从眼角滑落,“用他的命来抵峰的命,不是应该的吗?……” 剑南一下怔住了,“你就这么恨我,恨到容不得我们的孩子!”他眸里涌动着无尽的哀伤,话语里满是凄凉。婉馨蹩过脸,双目渐渐失去焦距,一抹虚弱至极的笑,在她嘴角绽开,“你认为他该出生吗?告诉他,是他的父亲害死了他的舅舅吗?” “我没有害峰!”他狂吼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能相信我!”婉馨望着他的眸光,尽是一片零落的寒,“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话语寒冷彻骨,“我一直那么信你,无论你做什么都相信你……相信一切都可以回到从前……”她眸里含着悲伤的泪,“可我错了,错得彻头彻尾!……你变了,变得那么得冷血无情!” 剑南懊恼、悲伤的看着她,他眸里的痛,一点不比她少,“婉馨——”他无奈的低唤着,婉馨用尽力气挣脱开他,颤抖的向后退,眸里是一片莹莹的泪光,“婉馨?绾心……”她悲切的笑着,“长发绾君心……我非但绾不住你的心,还害了自己的亲人……”她仰面悲笑,那苍凉的笑声流露出太多太多的伤痛和心酸,将整间屋子都涂抹上了一层繁复的悲戚之意。剑南悲伤的望着她,幽深的黑眸里,那铺天盖地的心疼蔓延开来。 婉馨忽把一旁的剑拔出鞘,寒冷的剑光闪烁着,“你要做什么!快把剑放下!”剑南顿时慌了,生怕她伤了她自己,“你别过来!”婉馨颤抖的握着剑,剑锋直指向剑南。剑南心痛的望着她,“取走我的性命吧!不要伤害那个孩子。”眸里尽是一片温柔,“你忘了吗?一直以来,你是多么的期待这个孩子……他是无辜的……” 凄绝的泪盈满了她的眼眶,她手抚上小腹,上齿紧咬着毫无血色的唇,苍白的面上尽是无可奈何,“我会生下这个孩子……”虚弱至极的声音悄然响起,霎时,凌厉的寒光闪过她的眸子,“可他,只是我的孩子,只是凌家的孩子,他会继承凌家的一切……”剑锋依然指向剑南,“他,与你无关……”剑南暗夜般的眸子尽是绝望般的忧伤。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你我何曾真正两不相疑!”她含着泪,凄切的笑着,仿若暗夜里带着露珠的昙花。她边捋起一缕青丝,边道,“幽幽青丝却未能结得同心之人,留有何用!”她一挥剑,幽长的青丝顿时断开,我惊得说不出半句话,剑南似也被惊住了,无限心痛的凝望着她。 “哐——”剑,坠地了。婉馨举起那被斩断的青丝,手微松,缕缕青丝飘然而落,剑南眼里尽是铺天盖地、无法抑止的悲伤与心痛,尽是她凄绝的面容,“断发——情绝!……从此,你我夫妻,恩断义绝!”话如玄铁般冰冷,还有一丝淡不可觉得苦涩,至刺到他心上。 她走近剑南,决绝的望着他,“这个——还你!”她手里的,正是那块翠色欲滴的玉佩。剑南默默无语的望着她,似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婉馨手一松,玉佩“啪——”的坠落在地。 与剑南擦身而过之际,剑南猛地从后面拉住她的手臂,“不要走!……我,不要你走……”声音显得那么得脆弱无力。他们背对着背伫立着,婉馨惨然一笑,“你要想孩子平安出世,就放手……我绝不会把他给你!……如果我不想要他,你是留不住这个孩子的……”语气是那么得决绝。 剑南犹豫了,紧握的手,渐渐松开,婉馨挣脱而去。望着她凄绝落寞的身影,我满心忧伤。她,就这样离开了?心里没有快意,一丝都没有,她是那么得痛苦、那么得悲伤……她,爱他。只是,现在,失望了,也绝望了……其实,她的去留,没有任何人可以决定,一直都在她的一念之间…… 剑南没有转身看她离去的身影,默默俯下身子,捡起那块玉佩,轻轻的擦拭,又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竟是,一模一样!我低转眼眸,凄切一笑,原来,是一对啊!剑南,你和她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明明彼此爱得那么深,又为何,要把彼此伤得那么重?! 收好玉佩后,他又一丝丝的拾起那断裂的青丝,如水的哀伤从他眸底散逸而出,直刺穿我的心。“剑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轻劝道,不忍见他如此悲伤,你还有我,还有天齐啊! 他头埋得很深,“她一定会回来的!……那个孩子,是我和她之间斩不断的牵挂……”只觉心里一片苦涩、悲凉,却再也流不出泪…… 第53章 传情 金色的阳光洒在水面上,留下一片闪亮的碎金,那盈盈的荷叶铺散其中,半舒半卷,娇艳的荷花已凋谢了,可空气中依然有着时断时续的暗香,那水边的柳树仍是葱笼欲滴,如一股碧烟笼着那一池的幽水。 我静静跟随在剑秋身后,思绪良多,根本无暇欣赏这宫中难得的美景。“嫂嫂,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剑秋忽回身,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我恍然回神,“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凌大哥……” 剑秋的眸子渐渐黯淡下去,“凌大哥出了这样的事,真是太出人意料了。”她走上穿湖而过的小廊,低首望着水中的锦鲤,“凌大哥,他是个好人……自从凌伯父和父亲相继过世后,他和大哥年纪轻轻就开始承担起这个国家的重担……他们是我大秦的两根不可动摇的柱石啊!……” “那样一个温润如玉的人,在将兵方面,却是那样的出色,他以宽治军,却是战无不克,攻无不胜……”她眼角扬起一抹飞彩,似怀春的少女一般,“可没想到,这么年轻,他就去了……也未留下一二半女的以承祖嗣……”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惋惜,脸上也笼着一片不散的、淡淡的哀愁。 一想起峰,心里顿是一片难解的忧愁,苦涩难当。于我等尚且如此,婉馨的心境也是可想而知的,“婉馨,一定是痛彻心骨了吧?”我淡淡道,她离开相府时的情景似仍在眼前一般,“她对上官家的怨恨,恐怕不会轻易消除的,我担心她会……” 剑秋望向我,眸里带着一丝不屑,“不用担心。没有了凌大哥的保护,她又离开了相府,她是不可能再做些什么的了。”“可是,凌家会罢手吗?”我心里仍是忐忑不安,战死的可是凌家的宗主啊! 剑秋轻勾嘴角,带着一抹冷冷的笑意,那令人心悸的眸光是我所不熟悉的,“这种事情,多半是谣传,没有真凭实据,他们能怎么样?况且,他们现在是自顾不暇了!凌峰无子,凌氏杰出之人虽也有,但他们彼此不服,为了争夺宗主之位,恐怕会闹个不停吧,哪还有心思去追究这件事。”话里满是嘲讽之意。 我走近她,淡淡道,“也许不该问,但冰月心中一直有个疑团,希望娘娘可以解答。”她温和的望向我,纯真的笑着,“嫂嫂只管说。”我平静的望向她,“那日,娘娘去见剑南,跟他说了些什么?” 如黄鹂般清朗的笑声传来,“我当是什么呢?”她轻轻拉起我的手,向湖心的小亭走去,“说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得到了我们想要的结果。”她脸上露着笑意,但那是我完全陌生的。 果然是她。想必也是添油加醋的说婉馨和司徒玄之间的事吧,剑南一向多疑,对婉馨,是爱,但其中也夹杂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也会怀疑她的用心,甚至,会嫉妒吧。毕竟,知道兵变那日究竟发生什么的,只有我、婉馨和司徒玄,而剑南,又是绝对不会怀疑剑秋的。凄然的笑浮上嘴角,我,只是他用来欺骗自己的一个幌子吧?一如司徒玄。 她轻轻坐下,忧伤的眸子望向远处,“我现在担心的是剑羽哥哥,他一直被关在天牢里,也不知怎么样了。”刚想安慰她,只见司徒玄向这边来了,脸像结了一层霜般的冰冷,眸里还有着不甘的怒火。 我和剑秋赶忙起身行礼,司徒玄淡淡应了,眸子也渐渐恢复平静,坐在了小亭内小憩。“今日早朝,出了什么让陛下费神的事吗?”剑秋为他奉上茶,柔声道。司徒玄不禁露出一抹苦笑,“凌氏老辈上奏,婉馨不日将继承宗主之位。” 我与剑秋均是一惊,“怎么可能?婉馨是女儿身啊!”剑秋惊呼道。司徒玄儒雅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凌氏家规,为保证宗族血统,若无子,女子也可承嗣。在王朝初年凌氏也曾有这样的例子……这么多年没有过了,大家都淡忘了。”话里有着一丝淡不可觉得苦涩。 我静静看着司徒玄,他一定是很失望吧?剑羽兵变无疑削弱了上官家的力量,凌峰战死,也使凌氏受挫,本可看着凌氏族人争夺宗主的内讧,坐收渔利,如今却被一条早被人淡忘的家规所破坏,他一定是相当懊恼吧。 “还有——”司徒玄望着剑秋,黑眸里有着少见的担忧,“许多人上奏……”司徒选欲言又止,“要朕以叛乱罪严惩剑羽。”剑秋的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我赶忙扶住她,“那,剑羽哥哥……”她一脸的悲戚,声音也不出的颤抖着。 司徒玄起身握住剑秋的手,眸里是一片温和与忧虑,“朕会尽力的……但凌家的力量,皇后是明白的……”司徒玄似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只教我多陪陪皇后,便前往御书房了。“凌婉馨!”剑秋双拳紧攥,愤愤道,“她要报复我上官家!”一时间,我也无措了。恨,难道只有用鲜血才能消除吗?凄然苦笑,朝中不会再有宁日了吧。 “夫人,您可回来了。”一直陪着剑秋,直到快傍晚才回府,刚回来就见琉璃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怎么了?”“是大人啊!您快去看看吧。”我一听,赶忙前往潇湘院,我知道,他一定是在那。 “大人今天一回来就不太对劲,还发了脾气,我们都不敢进去。”琉璃跟在我身后说道。自婉馨走后,他的脾气是越来越怪异,不是冰冷的吓人,就是暴躁如狮,让人无所适从。今天又是为了婉馨吧,她一旦成为了凌氏的宗主,与他的缘,就要彻底的断了,她,只是凌氏的宗主,不再是,丞相夫人——上官家的女主人。 我轻轻推开书房的门,此刻,他正安静的坐在椅子上,专注的看着什么,幽深的眸子隐藏着令人难懂的情绪,似是在回忆,似是在悔恨,似是在寻觅。“剑南——”我轻唤道。他并不理会,只是看着手中的卷轴,那是,婉馨的卷轴啊! 许久之后,他动笔在上面写了些东西,又小心的卷好。“冰月。”他淡淡道,“把这个交给婉馨,你去,她一定会见你的。”说着,将卷轴交到我手中,眸子闪着希冀的光亮,“拜托了。” 颠簸的马车上,我手握着卷轴,心里一片茫然,终忍不住,好奇的打开了它。随着卷轴慢慢展开,只见上面写着: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嫣婉及良时。 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参晨皆已没,去去从此辞。 行役在战场,相间未有期。握手一长欢,泪别为此生。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永安九年春 “永安七年春……”那是八年前的事了,应该是黎阳之战前夕吧。颓然的笑意浮上嘴角,泪,又不可抑止的冲上了眼眶。黎阳之战,剑南那时是初继相位,那场战争剑南是在极不利的情况下以少胜多的,仗打得也是非常的艰苦,而婉馨,那时候应该是怀着天麒的吧。 战事紧张,胜算不大,他却还能抽出时间安慰家中那怀孕的妻,心细如他,。“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无论是生是死,都要回到她身边吗?“长相思……长相思”,无论是生是死,所念所思的也都是她吧。旧时如此,今日也是如此吧。难怪当日南征战败,她会那么坚信你一定会回来。 强忍着那喷涌而出的泪,继续展开卷轴,后面的墨迹是新的: 纵横间,长路短歌,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登高楼,俯瞰九州,阑干拍遍,谁人会登临意? 岁月悠悠,天地苍茫,回首间,何处是故园? 华亭鹤唳,可复闻乎?有卿相伴,不羡鸳鸯不羡仙。 (注:华亭:剑南和婉馨曾经的闭门幽居处) 画轴不觉从手中滑落,头埋在手臂间,泪不停的流。懂得你登临意的女子,恐怕只有她吧?你俯瞰齐山,笑谈天下,是我不解的,你的世界,终究是我所不能及的。能伴你定风波、平乾坤的,从来,都只有一个她。 她,在你心中,竟如此之重?!她就是你眷恋的港湾,有她在的地方,才是你的家。“有卿相伴,不羡鸳鸯不羡仙”,好一个,不羡鸳鸯不羡仙!!!那我,又算什么?既是如此情深,又何必卷入一个我? 擦干泪水,平抚心境,我带着卷轴跨入了凌府。同是女人,我明白,那一幅卷轴,是挽不回她的心的,她心中的恨,是难以泯灭的。 在芸香的引导下沿着小径向前,凌府,不是富丽堂皇,或轩竣壮丽的,而是古朴典雅的,透着与自然融合之气,清新自然。耳畔不时传来幽幽的乐曲之声,琴声忽急忽缓,婉转动人,声若天籁,怡人心神。 琴声戛然而止之际,只见,一袭素衣的婉馨坐在临水的台子上,身前放着瑶琴,一紫衣男子坐于她对面。那男子,面容俊朗,神采夺目,一双凤目宛若深海,让人看不清。 婉馨手托着腮,偏首望着天边那将逝的夕阳,一双横波目,水波潋滟。“流岚啊,在过两日,我就不再是原来的我了。”语调平淡,却夹杂着令人黯然生悲的忧伤。“真羡慕你和紫凝,可以不问世事,逍遥于林间松下……” 芸香通报后,她淡淡的望着我,眸里除了淡漠,再也别无其他。“今日怎么有兴致过来?”语气也是淡淡的。“我是送这个来给你的。”将卷轴递于她,她娥眉微皱,“这个我不要,你拿回去吧。”仍是淡淡的口吻。 “无论怎样,打开看看吧。”我轻语道,这样的她,让我很不习惯,“婉馨,你就打开看看吧。”那男子也劝道。她很不情愿的接过去打开了,片刻后,莹眸微闭,默叹一声,随即,嘴角勾起一丝淡漠的笑意,在我看来,却是那样得凄切。 “紫菀,拿笔墨来。” 她淡淡道,随即挥笔续在后面写,刚写数字,即被那男子拦下,“婉馨,非要如此吗?”“流岚,现在,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话里满是苦涩,那男子也不再拦她。 流岚?我不禁一惊,莫非是谢流岚?此人就是名噪天下的布衣神相吗?我惊讶的看着他。谢流岚出身庶族,但才智超群,天文地理,医卜星相,无一不晓。黎阳之战时,就是他一直辅助剑南的,后来,不知为何,他突然隐退。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凌府的? 惊讶之际,却听到婉馨寒似冰霜的嗓音,“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竟是卓文君的《白头吟》!将卷轴还与我,“带回去给他吧。”望着她决然而去的背影,我不觉恍惚,她,竟如此的决绝! 潇湘院的书房内,没有点灯,剑南静静站在窗前,仰首望着那浩瀚的星空,清冷的月光在他身上笼上了一层繁复的清辉,遮掩了眸里的滚滚波澜,他颀长的身影似被一圈又一圈的冰冷的孤寂所覆盖着。我不觉恍惚,他身上的那种淡淡的孤寂,何时变得如此浓郁?直刺到我心里。 “她说了些什么吗?”他仍望着星空,不曾回首,似是听见了我的脚步声,“她要说的都写在了卷轴上。”我将卷轴递与他。剑南,这一回,你该死心了吧。你与她,终究不可能再回去了,不可能了。 借着月光,他仔细的看了卷轴,凄凉的笑意在嘴角边绽开,一圈圈难掩的痛意在眸中不可抑止的泛起。他重又望向星空,默默无语。 许久后,他蓦然开口,“冰月,心——真得会碎吗?” 我不禁怔住,“当然会。”苦涩不觉漫溢而出。忧伤的望着他孤寂的背影,剑南,你可知,我的心,也碎了,碎了何止百片千片…… 他望着夜空的眸子闪着坚决与自信的光亮,“就算她的心碎了……我也会,一片一片的把它补起来……” 第54章 情深 窗外,凄清的月华铺天盖地的散落,重重薄雾在暗夜里悄然升起。笼在他身上的清辉,仿若那剪不断的愁思,无以挣脱,无以逃避。他依旧仰首远望,眼波渐渐迷离,似透过薄雾看到了那心心念念的绝美容颜。 “冰月——”他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夜色中蓦然响起,俊朗的面容上泛起一丝无奈与为难,在月色的映照下,更显迷蒙难懂,“不想伤你,但……”他微颔首,“对不起了……” 苦涩的笑意在苍白的面庞上泛开,凄凉的泪水模糊了双眼,这就是你最终对我的交代吗?一句,对不起吗? “你对不起的,何止是她一个?!”严厉浑厚的男声突从身后传来,回首之际,只见那紫衣男子走了进来,神色淡雅,遗世独立,踏碎了一地的月光。 “流岚?!”剑南且惊且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通知我一声。”他激动的拍着那男子的肩,并示意我退下,他身上那浓重的孤寂,一时间,也淡了不少。他果真是谢流岚,可他来相府有何事?我好奇的站在虚掩的门前,静静看着那两个人。 “我是听到了峰战死的消息,特地回来看婉馨的。”流岚淡淡道,一提到婉馨,剑南的神情顿时又黯然了许多,“她……还好吗?”浓浓的担忧显露无疑,“你是明知故问。”流岚责备的看着他,“一直让她信赖、依靠的,只有你和峰,峰走了,你又让她心死,她会好吗?” 剑南避开他凌厉的责备的目光,一圈圈忧伤在眸里悄然泛起,“我……”“不过你放心,她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的多,为了腹中的孩子,她也会努力撑下去的。”流岚一脸无奈的看着剑南,似也不忍让他如此担心。 “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责问着剑南,一脸的难以置信,“当我见到她的时候,简直是难以置信,那样爱笑的她,究竟在经历了什么后会变成这样?我走的时候,明明还是好好的,你和她,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剑南微低着头,脸色凝重,那铺天盖地的忧伤在那幽深的眸子里再次蔓延开来,久久后才道,“无论你信不信……我,没有害峰……”流岚轻叹一声,“你我相交多年,这一点,我信你。”剑南颓然一笑,受伤的看着他,“可是,她不信我了……一直信赖我、支持我的她,不再信我了……” 流岚无奈的望着他,“你该明白的……她心里的痛和伤,不是因为这一次才有的。”剑南低首,凄清的月光下,那俊毅的面容上布满了令人心酸的忧伤,“当我终于看清,她心里的痛和伤的时候,她竟然已经伤得那么重了……一切似乎都太迟了……”浓浓的苦涩伴着话语而出。 “你以为她是神吗?可以不痛吗?你身边又有两个女人,她真的可以不在乎吗?!”流岚冷冷的看着他。 “以前,从不知道她会那么在意。”凄切的神情浮现在他略显苍白的面庞上,“自从天麒死后,我就不曾看清过她的心意。朝中事务繁多,总是忙得不可开交,和她也多是谈朝中之事,几乎没什么时间静静坐下来说说话。和她之间,总觉着隔了些什么……”难言的忧伤与寂寞悄然而出。 “这么多年,她不曾说过一次爱我……当我把冰月带回来的时候,我甚至希望她会跟我闹,至少会说不让我娶冰月,可是没有,她总是淡淡的笑着,跟我说‘你一定要好好对冰月。’……当母亲拿冰月来逼我娶云芷的时候,我本来打算跟母亲彻底闹翻算了,她却跟我说,‘娶她吧,就当是我对你的请求。’……我常常会想,我在她心里算什么,可以让她推来推去……可当我最终看到她心里的伤时,很多却又是因此而生……”懊恼的神情在月色下更显凄凉。 心,猛然抽紧,竟有这样的事!婉馨,她怎么会这样做的?她心里究竟藏了多少的伤与痛?为什么从来不说出来? 流岚望着忧伤的他,淡淡道,“她的心愿,你早该知道的……”他的眸子似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那年我们在烟波亭遇到她的时候,她跟峰说的话,你难道忘了吗?” 剑南颓然的望着他,又看了看手中的卷轴,恍然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流岚微微点点头,眼波悠远,“是啊,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本来,你们是可以的……可怎么就……”剑南回望着他,暗如黑夜的眸子深处涌动着令人难懂的情绪,“我,只是,做了一个虚幻的梦……如今,梦醒了……当婉儿斩断青丝的时候,我才恍然发现,心,其实,从未离开过她……从未离开过……” 我只觉浑身无力,颓然的跌坐在地,“啪——啪——”露水般的泪珠划过漆黑的夜落在地上,尽是一片支离破碎的忧伤,从未离开过吗?!从未吗?!那我,我算什么?只是你的一个梦吗? “流岚,”剑南颓然的看着他,神情异常复杂,“我常常想,当年父亲过世后,如果我放弃了一切,什么都不管不问了,带她回华亭,我们的人生,会不会是另一番境况……” 流岚无奈的拍了拍剑南的肩,“如果真是那样,你们两个,一生都不会心安的……你们心里装的太多,也背负的太多了……” 心痛的无法呼吸,我拼命的往外跑,拼命的逃离这一切!我在街上拼命的跑,漫无目的的跑着,泪水模糊了视线,脑子里一片混乱。 放下父母,放下自由,放下自尊,一切只因为放不下一个他!我忍受一切的阴谋与磨难,可到头来,换来的是什么?一句对不起?把我带回来,对我的呵护,都只是你的一个虚幻的梦而已?这就是真相吗? 浑身无力的摔倒在空空如也的大街上,泪水如潮般涌出,一片茫然无措。如今,我还剩下些什么?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 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叫我,怎么会呢?凄凉的笑着,我,没有任何亲近的人了,没有了。 一双有力的手扶着我的肩,微微一抬头,模糊的视线里,是那熟悉的乌黑的眸子,有着深深的忧伤和担忧。上次相见已是何时的事了?所有的委屈都涌上心头。我扑到他怀里大哭起来,我感觉到,他的手臂渐渐收紧,“诺顿……带我走……带我走……我不要留在这里,不要啊……”我哽咽地说着,渐渐失去了知觉。 恍恍惚惚中似乎听到了天齐的哭声,那么得伤心,惊得我猛然睁开疲累的眼皮,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一起身,正见诺顿站在窗前,我不觉慌了神。 听到声音,他回过身,乌黑的眸子里是浓浓的思念,是隐忍的忧伤,“好点了吗?”我低首避开他灼热的目光,轻声应道,“没事了。”“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这么悲伤?”浓浓的担忧伴着低沉的声音悄然漫出。 什么也不想告诉他,我已经辜负他太多了,不想他再为我的事情担心,不想再连累他,淡淡道,“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说着就向外走,他快步上前拦住我,“我都听说了,凌婉馨离开了上官家,你不就可以成为他的妻了吗?……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要离开他?”他穷追不舍的问道。 成为他的妻?凄然苦笑,在他心里,从来只有一个她,只有她才能是他的妻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对不对?说啊?”他紧抓着我的肩焦急的追问着,我努力露出一抹灿笑,“真的没事啊。” 我避开他那令我心慌的眸光,“是上官剑南他欺负你了?……你不说,我去找他问个清楚!”说着就气冲冲的向外走,我慌忙拉住他,“不能去!你疯了吗?这不是在草原,这是秦王朝的京都啊!你是质子,怎么做事还这么冲动?”一着急,泪不觉又滚落下来。 见我如此,他不觉也慌了,轻轻擦着我脸上的泪珠,“冰月——你是,在为我担心吗?”他轻声问道,眼眸深处涌动着浓浓的期待,我微微点头,他猛地将我拥入怀中,紧紧抱着我,生怕这是个梦。 我靠在他肩头,轻轻抱住他,泪流得更猛烈。诺顿,你好傻。原来,我们,都好傻啊!你我都那么执着于爱情,为了爱而痛苦、忧伤。如果我当初留在了草原,会怎么样呢?可是,没有如果啊! “诺顿——”我轻声说道,“我只觉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好长好长的梦……觉得好痛、好难过。”他将我搂得更紧了,似不忍我痛苦,“最近发生了好多事,我好乱,好乱……” “不要担心。”他坚定的嗓音在耳畔缓缓响起,“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你想离开,我也一定会帮你……就算牺牲一切也会帮你……”诺顿,不可以再让你卷进来,不可以让你这样为我。为了我,不值得的。 轻轻推开他,“诺顿,我相信你,可我现在需要时间来好好理理自己的思绪……天快亮了,我必须回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面对他,他拉住我,“就算你不想留在我身边,也没关系,让我保护你就好……” 诺顿,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诺顿,给我点时间,好吗?”现在,我完全弄不清自己的心意了。他无奈的点头了,“可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我回以一笑,静静的离开了。 诺顿,你的爱,我承担不起。我们错过的太多了,你为了你的族人在京都为质,不可以在这样为我啊。我不想把你也害了。不过,你的爱却给了我无比的温暖,谢谢…… 第55章 问情 天际,那绚烂的夕阳渐渐消逝,微冷的风横扫着大地,不久,天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令人心慌的黑暗。我下了车,风打在身上,不禁打起了冷颤,望了望那漆黑的夜幕,如同深渊一般,一如我的心境。 “夫人,请随我来。”年老的狱卒恭敬道,随即开始引路。这就是天牢?我好奇的打量着四周,牢内很是昏暗,一股阴冷之气肆意的弥漫其中,令人不寒而栗。 那日,回到相府后,还没来得及静静理清自己的思绪,相府就又起波澜,剑羽被判处斩立决,老夫人也突然病倒。面对凌氏凌厉的攻势,相府内忙乱成一团,而剑南总是眉头不展的沉思着,对这一切,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剑羽,他唯一的兄弟,他终究是救不了。 “夫人,到了。”那狱卒将锁打开,只见,昏暗的烛光正映着一个白色的颀长身影,他背对着我,仰首望着漆黑的天空,那般得平静,可是,明日,就要行刑了啊。“您请进。”我随即示意他们退下。 “羽少爷。”温润的声音在寂静的天牢里响起,他没有任何反应,依旧静静望着漆黑的夜幕,“剑南让我给你送些酒菜来,算是送你最后一程了。”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明日就要行刑了,想必他心里一定不好受吧。 “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我不禁同情他,这么年轻就要死去,一定还有很多牵挂吧,“也许我能够帮你。”他轻轻回身,淡淡道,“未了的心愿吗?”他一脸的淡然,没有丝毫的惧色,乌黑的眸子,沉静如水,没有了欲念,也没有了怨恨,只有一抹难以抹去的伤痛。 他微颔着头,“你会帮我吗?”我微微一笑,“那日兵变,你不也给了冰月一条生路吗?就当是我还你的情吧。”他苦笑着,“不要再提兵变的事了。”他从袖中取出一串精致的剑穗交给我。 浓浓的忧伤泛上那俊朗的面容,他的眸子也变得迷蒙起来,“帮我把它交给一个叫萱儿的人,告诉她,这次我又要食言了……让她,不要再等我了,开始新的生活吧。”低沉忧伤的嗓音缓缓响起。 我不禁一惊,此刻,让他最牵挂的,是那个一直等待他的女子。明日,死的恐怕不只是他了吧,那个叫萱儿的女子,明日,也会心死的,没有了心,活着也等同于死。为何会这样?上天为何总让这样的悲剧发生? “告诉她,”他转过身,背影尽是一片落寞与荒凉,“如果可以再选择一次的话……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她……只要她一个,就足够了……”嗓音沉重,为了权力、为了自己心中的欲念,他也失去了很多吧,不得不放弃自己所爱的人…… “我会办到的。”我轻轻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刚出狱门,就听见他浑厚的声音,“告诉剑南,我从不曾真正的恨过他……从不曾……”我凄然苦笑,剑羽终是放下了心中的执念,可是,一切都太迟了,太迟了。命运,就是这般的弄人吧。 清晨,柔和的阳光轻轻撒进书房,剑南颓然的坐在桌案前,一脸的阴郁,眸里是一片复杂的情怀。许久后,他微微抬首望了望窗外,“现在,该是去刑场了吧。”隐忍的忧伤淡淡的散逸而出。 我静静看着他,他还是很在意这个弟弟的吧。“剑南,事已至此,还是放宽心吧。”我轻劝道,最近让他操心的事,太多了,“剑羽,他昨天跟我说,他从不曾真正的恨过你。”剑南颔首,神色凄迷,“我知道的,一直都是知道的……” “大人,出事了!”张将军神色慌张的冲了进来了,“雪珍小姐被一个女人绑走了,那女子威胁要见大人!”“什么?!” 剑南猛然起身,我也是一惊,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在哪里?”剑南冷静的问道,“在刑场。”“刑场?”剑南思考了一下,“快去!”立即冲了出去。刑场?这是怎么回事?我也赶忙跟了过去。 一到刑场,婉馨已经先赶来了,她身着一身玄色长裙,乌亮的发丝柔软的覆盖着她娇美的身躯,那皓月般的面庞上是一片空白,看不出丝毫的感情。“怎么回事?”剑南自语道,随即走向婉馨。 “爹、娘!救我啊!”是雪珍凄厉的呼救声!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在横跨街道的长廊上,一个女子紧抓着雪珍,锋利的匕首正架在那孩子雪白的脖颈上! “萱儿!你这是在干什么!快放开雪珍!”剑南怒叫道,什么?!她,就是萱儿?!那女子,清丽典雅,一双莹眸里有着浓浓的忧虑。“萱儿也不想如此,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请你们给剑羽一条生路吧!只要剑羽能活着,我就放了雪珍。”轻柔的嗓音有着决绝之意,“到时,萱儿任凭你们处置!” 心,不禁一颤。为了自己所爱的人,她真是什么都愿意舍弃了。 侍卫很快就把这里包围了,剑羽也被押来了,一见萱儿,原本平静的剑羽也激动起来,“萱儿!不要再为我做什么了!快放了雪珍!”萱儿的眸里含满了泪珠,用力的摇头,“不——我一定要救你!” “这是不可能的!”冰冷刺骨的声音悄然响起,是婉馨!“剑羽触犯国法,是不可能有活路的!”寒意四射的眸子凝望着萱儿,“你这样做也是无济于事的。”众人惊讶的望着婉馨,我也很是不解,那是她的女儿啊!她一心要做一个好母亲的,为了报仇,她连自己的亲骨肉也不顾了吗?! “国法?”嘲讽的笑意浮现在她凄凉的面容上,“秦王朝早已是国之不国,只要两位宗主肯放手,剑羽就有活路!”婉馨皎月般的面容上泛起一抹冷笑,“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吗?”说罢,转身走向刑场。 剑南抓住她的手臂,拦住她,“你就不肯让一步吗?就算为了雪珍,也不可以吗?”婉馨冷冷的望着剑南,“不是我不肯让步,而是,根本就无路可退。”话语也是冰冷的,剑南怔怔的看着她。 “娘——你不要珍儿了吗?!”雪珍带着哭腔叫道,婉馨呆立了片刻,甩开剑南的手,冷冷道,“她是你上官家的孩子,救她,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说罢,走向刑场,剑南默默无语的呆立着,众人也都惊讶于这一幕。她,是要跟上官家彻底决裂呀!孩子,也不要了…… “啊——”忽传来萱儿的尖叫,回神之际,只见,雪珍趁萱儿失神的时候,咬上了她的手,匕首随即落地,雪珍挣脱开萱儿,朝楼梯跑去,萱儿也赶忙去追她,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嗖——”萱儿应声倒下,箭,刺中了她的小腿!侍卫冲上去擒住了她,可是雪珍因为慌乱,脚一滑,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剑南赶忙过去,“珍儿,珍儿,没事吧?”他怀抱着雪珍,焦急的问道,“爹——痛啊——”雪珍在剑南怀里呻吟着,我仔细一看,她的小腿扭伤的好厉害。 “哥——”身后忽传来剑羽的叫声,我清晰的感到,剑南的身子明显的一僵,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剑羽亲口叫他哥哥。剑南将雪珍交给我,雪珍却死死抓着他的衣襟不肯放手,看着受惊的雪珍,剑南无奈,只得抱着她走向了刑场。 剑羽被负着,跪在冰冷的青石台上,他一脸的平静,静静望着走近的剑南,“哥,原谅萱儿吧……这是我,最后的心愿……”剑南眸里是一片复杂的眸光,微微点头,“你放心吧,我会安顿好她的。”俊朗淡然的笑容,在剑羽的嘴角边悄然绽开,令人炫目。 “娘——”雪珍挣扎着要一旁的婉馨,剑南把她抱过去,她雪白的小手拉着婉馨的衣襟,“娘,你是要珍儿的对不对?”一丝温柔的笑意泛上她冰冷的面容,她轻抚着雪珍粉嫩的小脸,“娘对不起珍儿了……”雪珍赶忙拉住婉馨的手,“珍儿不怪娘的。”“不。”婉馨怜爱、无奈的看着她,“娘已经没有心力再爱珍儿了……对不起了……”说完,转过身去。 她,为何如此绝情?为何这样对待自己的亲骨肉?雪珍顿时急哭了,紧紧拉着剑南的衣襟,“爹,怎么了啊?娘为什么不要我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剑南一下也慌了手脚,不知所措。 我赶忙过去,“雪珍,别哭,你娘在逗你呢。来,三娘抱。”接过受惊的她,轻轻的哄她、安慰她,她却在我怀里哭个不停。 剑南看着这样的雪珍,满脸的担忧,“婉馨,你太过分了!”他愤愤的说道,“我心力有限,只能爱他了。”手轻轻抚上她的小腹,“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唯一与我血脉相连的……” “午时已到,行刑!”监斩官雄浑的声音突响起,众人顿时回过神来。此时,受惊的雪珍已哭昏在我怀里了,我赶忙转过头,避开那血腥的场面。只见,刚包扎好腿伤的萱儿冲了过来,“不要啊!——” 我仿佛听到了鲜血喷涌的声音!萱儿浑身瘫软的跪倒在地上,晶莹的泪水肆意涌出,面上尽是刻骨的伤痛。那一刻,她彻底的绝望了。心,莫名的痛着,为她,也为那年少而逝的他。爱情,为何总是这般的伤人? “啪——啪——”冰凉的雨滴飘然而下,荡涤着这尘世间的悲哀,可是,却洗不去她心里的忧伤与绝望。雨水打湿了她的全身,如玉的面上,雨水与泪水混在一起,早已分不清了。 萱儿颤颤巍巍的走上青石台,满台的鲜血,逐渐被雨水洗去,她扑倒在他身边,嘴角露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剑羽,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再也不要了。”她绝然的拔下头上的簪子,直刺入自己的喉咙! 那一刻,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这样的结局,你——满意了?”剑南冰冷刺骨的声音在满场的寂静中响起,他走过来接过雪珍,向外走,“把他们葬在一起……好好安葬。” 他远去的背影,尽是一片不散的悲伤。 静静望着青石台上的他们,视线渐被雨水模糊。心,也是一片茫然。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原来,情至极深处,生死相随,也是如此的从容。拥有这样的情,此生也无憾了吧? 凄然的笑意在雨中浮现。这样的情,却从不曾属于我…… 第57章 禁锢(二) 云芷不顾我的惊讶,自顾自的往下说,“当年表哥和婉馨成婚的时候,两家曾经约定,要由他们的儿子来继承相位和上官家宗主之位。表哥也是很想要那个孩子的吧,一个有着两个最强大家族血统的继承人,会让他的地位更巩固。可一旦婉馨生下嫡子,我们的孩子就什么都没有了。”她意味深长的望着我。 原来是为这!我轻捋发丝,淡淡道,“是吗?只怕到时妹妹的处境更糟吧?”她眸里瞬时闪过一丝惊讶,我玩味一笑,继续道,“妹妹比我更清楚,你能在上官家立足,完全是凭借老夫人,可如今老夫人病重,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妹妹日后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的儿子了,可一旦婉馨生下嫡子,天睦就什么也得不到了,妹妹以后的日子不就更苦了吗?” 她冷冷的望着我,忽又狡黠一笑,“你我不都一样,剑南的心意我们都看得很清楚,姐姐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呢?所以,我们更该相互扶持啊。”我淡笑着,“这是自然,只是,该如何相互扶持呢?”我试探的问道,她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几日前,婉馨遇刺了,听说当时都见红了,不过很可惜,那孩子真是命大,竟然保住了。”一双美目闪着邪恶的寒光,步步向我逼近,“所以,我们现在必须想一个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打掉婉馨肚里的孩子,永锄后患!”诡异的笑浮上她娇美的面庞,“姐姐熟知药理,应该会有办法的吧。” 望着她那闪着邪光的眸子,感觉浑身都凉透了。她,果然是个可怕的女人!她曾经,就这样害死了我的孩子!为了能嫁进上官家,杀害了我无辜的孩儿!为了权力,她可以如此不惜一切! 我微微一笑,“办法自然会有的,为了以防万一,容我仔细想想。”“那就拜托姐姐了,要想个万全之策啊。芷儿先告退了。”刚到不远处,她忽又停下,冲我露出一抹灿笑,“姐姐放心,今晚的事,我一定会守口如瓶的。”我一怔,她在威胁我!“姐姐也要快些回相府啊,在这里,没有任何益处的。”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我只觉一股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云芷,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我一定会为我死去的孩儿和惜春报仇的,一定会的! 剑南为何会把婉馨软禁?这可不是小事啊。第二天一早,我就急忙回了相府,这里,也许就是我终身的禁锢吧。刚到书房前,就听见里面的争吵声。 “是你派刺客去刺杀婉馨的,为什么私自做这种事?!”剑南的语调平静,但可以明显的感觉到里面隐忍的怒火。我不觉一惊,是剑南的手下策划刺杀婉馨的吗? “这些日子以来,要不是凌婉馨,大人的处境怎么会这样!况且,绝不可以让凌家拥有有着两家血统的继承人,那是对您相位最大的威胁!”回答的口吻,是狂放不羁、理直气壮的。 “嘭——”巨大的声响从里面传出,“混账!自作主张做了这种事情,还敢如此理直气壮!”剑南的怒火爆发了,“一旦被凌家查出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有没有想过!” 一声不屑的冷哼,“大人到底是舍不得凌婉馨吧!……大丈夫,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大人,要三思啊!” “住嘴!”声音震耳欲聋,“我警告过你,不准动她,你竟然还是做了!如果不是看在你的功劳的份上,你早就进天牢了!约束好你自己,不要再自作聪明!也绝不要在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大人,您这是养虎为患啊!”声音里满是担忧和不甘。 “你听清楚了,那个孩子会是上官家的继承人,他会巩固我上官家的地位!所以,任何人敢伤他,我绝不会放过他!”话语森冷,让人不寒而栗。“听明白了吗?” “是——”回答的很是勉强。 “你先下去吧。”只见一身戎装的将军从里面走出来,我见过他,他是剑南的心腹,一直誓死追随剑南的,难怪他敢私自谋划这种事。 我又踏进了那熟悉的房间,剑南颓然的坐在桌案前,手扶着额,很是疲倦的样子,望着许久不见的他,心里涌起莫名的情愫。 “回来了。”他一抬头,正瞧见我,我微点头,“刚才……你都听见了?”他暗夜般的眸子,令人看不透,“是的。”我淡淡道。颓然、自嘲的笑意浮上他冷峻的面庞,“我竟然约束不住自己的手下,让他们做了这样的事。听流岚说,孩子差一点就流掉了……” 他眼波迷离,心痛、忧伤的神情笼着那俊逸的面容,“如果因为我而让他们母子受到任何伤害,我绝不会原谅自己……”我静静的望着他,心还是好痛,依然会痛。他是那么的在乎他们母子,软禁她,也是为了保护她吧。 “大人,夫人说不见到您,她绝不进食,从昨天到现在,她一点东西也没吃,您过去看看吧。”琉璃进来缓缓道,脸上尽是焦虑的神情。剑南长叹一声,无奈的起身,“冰月,你也过去看看她吧,她身子一直不好,你就多费些心吧。”“这是自然。” 潇湘院内,婉馨静静地坐着,玄色的衣衫将她的面容映的更显苍白,面对一桌的美味毫不动容。她的眸里除了冰冷,什么也没有了,“放我走。”话语也是冰冷的。 剑南望了望那没动过分毫的饭菜,淡淡一笑,“这不可能。”婉馨冷冷的望着他,“你究竟想怎么样?”语调平静,却依旧冰冷。 剑南俯下身子,两手扶住椅臂,狡黠一笑,“凌家的宗主在我手上,他们还敢怎么样?”婉馨冷哼一声,蹩过脸去,“你还记得我是凌家的宗主啊……不过,看来你是白费心机了,凌家巴不得我死的,可是大有人在啊。” 我疑惑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他的疲倦,他眸里的心痛、忧伤,在他迈进潇湘院时,全部消失不见了。他静静的看着满脸寒霜的婉馨,在那幽深的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明明是想保护她的,为何要这样说呢? 剑南也不恼,淡然的笑着,“夫人这是什么话,我怎么舍得伤夫人呢?你就安安静静的呆在这里吧。”“这不可能!”婉馨显然有些恼了。 剑南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搬过来,正对着自己,眸里闪着令人心悸的寒光,“你最好是乖乖的呆着,你要是绝食,我就把那些厨子全部杀掉,直到他们做的东西你肯吃……”“你——”婉馨眸里是愤怒的火焰,“你也不要想拿孩子来威胁我,你要是有半点差池,这这一院子的丫鬟,都会被你害死,而且——”婉馨的手紧抓着椅臂,关节泛白,剑南半眯着眼看着她,“我会十倍百倍的还在凌家身上,绝不再对凌家手软!” 婉馨愤怒的甩开他的手,蹩过脸,愤愤道,“你不知可恶,而且卑鄙!”剑南直起身子,嘴角隐隐浮现一抹笑意,“可恶也好,卑鄙也罢,你都必须留在这里!” 沉默片刻,剑南淡淡道,“你需要什么就跟他们说吧。”语气明显变柔和了许多,婉馨猛然抬首,冷冷的望着他,“你知道的,我只需要一样。”剑南的面容明显一僵,“除了自由,我可以给你一切!”“其他的,我都不需要!”“随你的便。”剑南丢下这一句就向外走。 婉馨猛然起身,冲着他歇斯底里的叫道,“上官剑南,我恨你!恨你一辈子!!” 剑南蓦的停在了门口,“恨我?……就算恨我一辈子,你也休想离开我!……就算是下地狱,我也要拉你一起!”话语冰冷彻骨,令在场的人无一不震颤,说罢,快步离去。 婉馨掀翻了那一桌的饭菜,留下一地的狼藉,气力似被抽干了一般,颓然的坐回椅子,无力的闭上双眸。 我呆呆的看着这一切,这究竟是怎么了?明明不该是这呀?剑南,你禁锢她,不是要保护她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亲爱的读者们,谢谢大家的支持啊,明天我又要开学了,不好意思啊,以后的更新会慢些了,不过,文章已经接近闻声了,最后的高潮也快出来了。 第58章 羁绊(一) 婉馨面色惨白如雪,身子微微发颤,看样子,她确实很虚弱。琉璃搀扶着她缓步向内室走去,望着她娇弱的身影,心里的某个角落悄然陷落,不由自主地上前扶她,她只是淡淡地望了我一眼,那双莹亮动人的眸子里的阵阵波澜,我看不清。 她斜倚在软塌上,淡淡道,“你们都退下吧。”声音里满是倦意,琉璃有些急了,“夫人,您还是先吃些东西吧,身子会受不了的……”那双莹眸顿时闪现丝丝寒光,琉璃霎时噤若寒蝉,“放心,我不会让你们跟着遭殃的……晚些时候再吃,下去吧。”说罢,轻阖双眼,不再言语。 我示意琉璃放心离开,静静望着多日不见的她,如夜色般凝重的玄色长裙紧贴着她莹白如雪的肌肤,也将那惨白的面庞映得更显凄绝,那微隆起的小腹在我看来是那么得刺目,那是他一直期待的孩子,在他心中,唯一有资格继承他一切的孩子!心里顿时像燃起了一把熊熊的火焰,仿佛要把我的整颗心吞噬! “剑南,他真的很爱你。”声音是令我自己都惊讶的平静,“自从你走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想你……现在,他甚至不惜用这种方式把你留在身边……你心里的怨恨,该平息了。”不觉间,双眸都酸酸的,一如我内心深处的心酸与悲苦。 她漠然、冰冷的眸光凝固在我身上,似乎想把我看穿。片刻之后,她垂下长睫,苍白的面容上浮现虚弱的笑意,可却让人觉得那般的苦涩,“恨?……很一个人实在是太辛苦了,尤其是对他……”语气里隐隐含着一丝凄凉的悲切,“冰月,你不是我,你是不会明白我心境的……如果可以,我不想去恨任何人……” “冰月,我真得好累,好累啊……现在的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他了……”莹亮的眸子泛起阵阵涟漪,她轻抚着微隆的小腹,脸上那如坚冰般的面具,顿时融化,此时的她,仿佛是玻璃做的,一碰就会碎,“可我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护他……” 一向波澜不惊的眸子,闪现阵阵泪光,隐隐流露出一丝不安与慌乱,“恐怕没有几个人真心地希望他的到来……凌家的人,表面上封我为宗主,其实许多人对于我是女子又曾是剑南妻子的事一直是耿耿于怀,我知道,凌家一直有一股势力想置我还有这个孩子于死地,以谋取宗主之位……” 我的心不禁一颤,他一直为自己的家族牺牲,而如今,为了权力,他们却要抛弃无依无靠的她……权力竟远胜过亲情?!为了权力,甚至不惜设计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不由想起我那惨死的孩儿,现在的她,比我那是要痛苦得多吧…… 她紧缩着身子,就像受了惊吓的小鹿,与往日镇静的她判若两人,“我从没像现在一样觉得那么得孤单……”她的眸光是那样的空茫,飘浮在半空中无所归依,“玄哥哥,他也想害死我的孩子!……他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玄,为了保住他的帝位,他要杀了我的孩子!只因为这个有着两家血统的孩子会成为他最大的威胁!……多么可笑的理由!……这是上恐怕没有什么事不变的……” 我望着这样脆弱、陌生的她,心莫名的痛着,她惨白的面庞上再也露不出丝毫的笑意,只是心力交瘁的疲惫,只是一片令人心碎的悲切,“替玄动手的人,竟然是从小与我一起长大的紫菀……”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夹杂着哽咽声。 怎么会是紫菀?我顿觉晴天霹雳,那个一直尽心尽力守护她、与她情若姐妹的紫菀,竟然充当了司徒玄的帮凶?!竟然背弃了她?!怪不得一直没见到她。我只觉背脊发凉,在这里,究竟有没有什么是真实的? 她的头渐渐深埋在臂弯里,“紫菀,她也背弃了我……哥——,我好想你,好想你……”泪眼朦胧的她,是那样的娇弱,惹人怜爱,我不由自主地走过去,紧握着她的手。 这一个多月来,她经历的这些,对她而言,太沉重了,这不该是她来承担的!这些事情,剑南也一定是知道的吧,我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他,内心一定是难以平静的吧? 我仿佛能理解一些他的心中的无奈了。软禁,即便是让她恨自己一辈子,也绝不让任何人再伤她分毫!如果是我,为了自己心爱的人,也会这样选择的……那种熟悉的心痛又泛起来,似要把我撕碎! “你还有剑南啊……他爱你!即便是软禁,即便是让你恨他一辈子,他也是想保护你……我真的很羡慕你,他只会为你做的这些……”我的口吻怪异,似妒似狠。她冷哼一声,蹩过脸去,“爱?……上官家的人更容不得这个孩子!为了巩固剑南的地位,不会允许这样一个孩子的存在……他们还专门派了刺客!”她嘴角微扬,似笑非笑。 心,猛地一抽。凌婉馨,我想要的一切,他都只给了你,那样炙热、深重的爱,都给了你,你却如此不屑吗?“刺客,不是剑南派的,他一直是想保护这个孩子的!”我不由自主地冲她吼道,对天齐、天睦,他都不曾如此,他是那样深切的渴望着、爱着那个孩子,只因为那是她的孩子,他会把最好的留给她的孩子,而对天齐的承诺,他早就抛之脑后了吧? “当然不会是他派的。”她竟是如此的平静,难道她早就知道了?她眸里的泪光渐渐退却,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战的寒光,“上官剑南,他比那些人都要聪明,而且,他有着更大的野心。”我不解,心里涌起阵阵不安,“其他的人只想着怎样才能除掉这个孩子,而他却想利用这个孩子,利用他来控制整个凌家,到时,整个王朝都可以被他肆无忌惮的玩弄于掌心……”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剑南的心计和手段,我很清楚,可我相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设计这个孩子,他是那么的爱他!凌婉馨,你就那么得不信任他了吗?是被伤得太深,不愿再相信,还是…… 她漠然的眸光望向窗外,目光苍远,“他从不曾爱过我……从不曾……”喃喃自语着,她渐渐睡去,晶莹的泪珠悄然滑落,我轻拭着那泪珠,这眼泪是不会骗人的……她是不敢相信他的,不敢相信。她不恨他的,就如我一般,可以怨他,可以不原谅他,却无法恨他……那样的痛苦,我明白。 轻轻为她盖上锦被,悄悄离去。他们把彼此伤得太重、太深了,他们之间也隔了太多太多,他们都再也无法、也不愿相信对方了……就算再爱,他们也会不去了…… 泪水模糊了双眼,剑南,聪明如你,你不可能不明白的,为什么?为什么还不肯放手?这样的羁绊,这样相互伤害下去,谁能幸福? 第59章 羁绊(二) 夜幕降临,烛火摇曳。我抱着娇小的天齐,哄弄着他,天齐甜甜的笑着,咿呀着,似想说些什么,看着天真的他,我觉得好幸福,仿佛只有在这一刻,我才能摆脱痛苦的深渊,内心才能获得真正的平静与快乐。 “冰月——”一声熟悉的呼唤又牵动了我那支离破碎的心,微微一抬头,他伟岸的身影映入眼帘。他抱起天齐,满是倦意的面容上泛起淡淡的笑容,“这么久没见,天齐想不想爹啊?”天齐一见他,笑得更甜了,稚嫩的小手紧抓着他的衣襟。剑南握着他的小手,一脸慈爱的笑意。 我静静望着他,此刻的他,俨然是一个慈父,不再是那个冷漠、高傲的丞相。毫无疑问,他是喜欢天齐的,可是,在他心中,天齐终是比不上她腹中的骨肉!那个他挚爱的人的孩子!凄然一笑,世间事,就是这般的无奈啊! 天齐睡着了,我与他静静对坐着。“雪珍怎么样了?”他淡定的品着茶,“腿伤已经痊愈了,只是……她很想家……也很想见婉馨。”我淡淡道,一提到婉馨,他平静的面容明显为之一动。 他望向窗外,眸光复杂,“我这个做父亲的,真是没用,都不能把女儿留在身边。”“剑南,这都是我的主意,怎么能怪你呢?”为了那个谎言,雪珍和雪琳必须留在相国寺,而且,以现在的形势,更不能贻人口实,所以,即便是病了,也不能把她们接回来,心不禁一酸。剑南无奈一笑,“这又怎么能怪你呢?……有些事情,使我们无法把握的。” 我们就这样闲谈着,相敬如宾。相敬如宾,心中顿觉凄凉,短短的岁月,我与他竟只能是相敬如宾,总觉着和他之间仿佛隔了些什么,再也无法靠近,甚至,距离比以前更遥远了,这种感觉让我心酸。 “时候不早了,你休息吧。”他静静起身,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仿佛少了些什么,我不由自主地奔向他,从后面紧紧抱住他。那一刻,他的身子明显一僵,静静地站着,任由我抱着。如夜般的沉寂,在我与他之间悄悄的蔓延着。 靠在他坚实的背上,让我觉得安心。“剑南,我们就像以前一样,好不好?”我哽咽道,他的身子微微一颤。明知他的心意,明知再也回不去,明知曾经那些美好的记忆是那么的虚无飘渺,我这是怎么了? 许久之后,他才开口,“冰月……我……”声音是那么的沉重,沙哑得令人揪心,“不能……也没关系……”我慌忙阻止,我害怕他可能说出的话,我害怕他亲口说出那样的话,我承受不起! “求你了……”明知道不可能,我还这样,真是太傻了!“即使不再爱我了……求你不要抛下我和天齐……不要……”泪水涌流而出,打湿了他的长衫。为了天齐,为了在这相府里生存下去,必须挽住他的心,就算是利用他的愧疚之心,也在所不惜。我,果然变了! 他转过身,怜惜、无奈的望着我,轻轻拭去那晶莹的泪珠,温柔的将我搂在怀里,“傻丫头,你是我的夫人,天齐是我的儿,我怎么会离开你们,我决不会让你们受苦、受委屈的。” 我漠然的靠在他的肩头,不受苦、不受委屈?!你却无法全心全意地爱我们。多么讽刺! “剑南,婉馨她跟我说,你要利用她的孩子来控制整个凌家……”我清晰地感到,他的身子猛然变得僵直。我知道,我的话是一把利剑,一把足以刺入他心脏的利剑! “这不是真的,对吗?你不会伤害婉馨,还有那个孩子的,对吗?……婉馨,她活得好累的……”我凄切的低语着,他忽然将我推开,暗如黑夜的眸子里,愤怒的火焰跳动着,还有,深深的心痛和受伤的神情。“朝廷里的事,你不要插手,我自有主张。”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望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嘴角泛起一丝凄美的笑意。凌婉馨,是他永远的弱点!也是唯一可以真正令他心痛、心碎的弱点!……这样的羁绊,这样的相互伤害,究竟是谁的错? 接下来的几日,不知怎得,天齐一直是高烧不退,这可把我吓坏了,如果没有了他,我也活不下去了!我日日夜夜的守着我的儿,却束手无策,生怕他就这样离开了,他还这么小,还没有亲口叫我一声娘,怎么能就这样离开?上天啊,你究竟还想让我怎样?! 剑南也是心急如焚,一个又一个的名医被他请来,他亲自给天齐喂药,甚至,一连数日衣不解带地为他守夜。一时间,剑南憔悴了许多,这也难怪,朝廷里的纷争已经够让他心忧的,而相府内,老夫人病重,婉馨被他软禁,如今,天齐又病成这样,他要操心的,实在是太多了! “夫人,小少爷终于退烧了!”饭刚吃到一半,就听见芝兰兴奋的叫声,我慌忙冲向病榻,亲自为天齐检查,真得没事了!没事了!我紧拥着天齐,激动的泪水涌流而出。 我赶忙前往书房,我要亲自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剑南,让他放心。可是,书房里却没有他的身影,琉璃本以为他去了梨香院,被我这一问,也不知所措。他去哪儿了?我不禁有些心慌,茫然地走着,不经意的一抬首,正见他伫立在那假山上的亭子里,火红的夕阳正映着他颀长的身影。 悬着的心放下了,我顺着台阶向他走去,快靠近他的时候,我不觉一怔。那种眼眸深处融化在春风里的温柔,是我从未见过的;那俊朗的面容上的自然、优雅、慑人心魄的笑意,也是我从未见过的……他已经多久没有笑过了,我早已记不清了;他有多久没有这样发自内心、毫不掩饰的笑过了,恐怕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吧……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时间,整颗心都沦陷了。 绚烂的夕阳下,一身月白长裙的婉馨坐于院中的秋千上,如墨玉般的发丝披散在身后,随着秋千的起伏,不时地在空中飘动、翻飞。那芙蓉面上,没有了往日的拘谨与冰冷,她笑了,笑得很妩媚、很优雅,如同月夜里静静绽放的昙花,惊艳尘世。 眼前的她,美得像仙子一般,那样的纯净无瑕,那样的超凡脱俗。此刻,她不再是凌家的宗主,不再有什么责任,也不再有什么纷争,她,只是她自己,遗世独立。 这一笑,与她十六岁时的笑,应该是一样的吧?说得没错,她笑起来,果然是美绝尘寰!我若是个男子,为博她一笑,也会不惜一切的。回眸望向他,他看得那样的专注,丝毫不曾注意到我的存在。那缱绻的目光里,只会有她的身影,从来都是这样的吧。 我蓦然转身离去,带着那颗支离破碎的心离去。软禁后,再未见过她?不!剑南,其实你每天都见她了吧,就这样,远远的望着她,不让任何人知晓,包括她。 即便是让她恨你一辈子,即便永远也无法得到她的谅解,只要能这样远远望着她、守着她,就够了吗?这样,对你来说,就够了吗?可为什么,当我也想这样远远望着你、守着你的时候,我的心却更痛,它早已碎了,早该麻木了,可却还是会痛,难道是我不够爱你吗?还是,我爱得太深,也伤得太深? 凄然苦笑,下地狱也要和她在一起吗?这样痛苦的羁绊,该结束了,该结束了!这样,至少还会有人幸福,不会全都不幸,不是吗? ———————————————————————————————————————— 前两周一直在军训,我都快成非洲难民了,5555~~~~~~ 军训期间上网不便,让大家久等了啊。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60章 复仇 夕阳西沉,天空渐渐变得昏暗起来,我茫然的沿着小径前行,未来如何?我看不清,但我会亲手给天齐一个美好的明天,我不能让他如我一般,我要他得到一切,再不会失去什么。 “姐姐怎么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在这儿?”甜腻的娇声从身后传来,回眸望去,云芷正满脸灿笑的望着我,“我刚从梨香院出来,天齐的病情已经好转,姐姐心中的大石也可以放下了,不是吗?” 我平复内心,迅速的镇静下来,莞尔一笑,“上天保佑,我儿才能躲过这一劫啊。”心中明白,她何尝希望天齐好转呢。云芷满脸委屈的走近我,“姨母病得厉害,我整日陪在她身边,实在是走不开,这才去看天齐,姐姐不会怪我吧?”我淡然一笑,“怎么会,妹妹要照顾老夫人,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姐姐心里明白的。” “芷儿就知道,姐姐是最善解人意的了。”她嘴角微扬,笑得很是妩媚,在我耳畔轻语道,“上次说的事情,姐姐可想好办法了吗?”心,陡然一颤,碗馨那虚弱、疲累的神情浮现在脑际,那个孩子是她唯一的安慰了,我怎么能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呢? 望着木然的我,云芷狐疑道,“姐姐不会是心软了吧?”我侧过脸去,沉默以对,“姐姐我们是要相互扶持的,你难道要先抛下妹妹我吗?……如果姐姐这般狠心,我也不敢保证哪一天会不会将那夜看到的事告诉剑南。”话里满是委屈和胆怯。 我冷冷的回望着她,她又威胁我!她一定要拉我帮忙,只怕是想到时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既除掉婉馨的孩子,又除掉我,一石二鸟!这么急着动手,只怕老夫人也撑不了多久了吧,一旦婉馨失了孩子,依剑南的性子,相府上上下下无一人可幸免的,天齐说不定也会被连累。为了以防万一,她必须在有老夫人庇护的情况下尽早结束这一切,那么,她就可以得到她想要的一切了。 看着眼前如花似玉的她,我只觉心寒。小小年纪,又如此妩媚动人,却生着如此的心机和一副蛇蝎心肠,怎能不叫人心寒?双拳紧攥,我怎么能被她玩弄于掌心呢? 我淡定一笑,“妹妹何必这么心急呢,我早已有了办法,只是这药难配,还未配成怎敢跟妹妹说呢。”“哦?是何方法?”她半信半疑的试探道,“我以冼星草来配药,这种药是极难被发觉的,只要设法让婉馨连食一个月,她腹中的骨肉必然难保。” 她柳眉微皱,“一个月?这太麻烦了吧?”我冷冷一笑,“想要除掉婉馨腹中骨肉的,何止你我,为了保护那个孩子,剑南可是处处小心谨慎,潇湘院的那些侍卫,明着是软禁婉馨,实则也是在保护她,不仅如此,她所食用的东西都是经御医品尝检查的,要想不被发现,自然要花些功夫……每次放入极少的量,才能确保安全、避人耳目啊。” “说得有理。”她微微点头,“可是怎么才能确保她连食一个月呢?”“赵大夫曾给她开了一个补身的药膳方子,她每日必会吃的,只要想办法放入那里就可以了。”我轻拍她的肩膀,嘴角微扬,“至于如何放进去,那就要看妹妹了,再过两日,我就会把药交到妹妹手上了……” 她赞赏的望着我,“姐姐果然是心思缜密、考虑周到,那妹妹就等姐姐的药了。”说罢,轻转莲步,盈盈而去。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一抹诡异的笑浮上嘴角,云芷,你欠我的,我会一次全部讨回来的! 月花满地,寒风萧瑟,我独立院中,任由寒风吹袭着单薄的身躯,望着夜幕中那如我一般孤寂的月,不禁心中怅然,月还是曾经的那个月,只是,月下的一切都变了,我,也变了。 云芷已经动手了,快十天了吧。默然俯首,心,为之一沉。我不由回想起自己流产时的情景,刺目的鲜血,锥心的刺痛,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恍如昨日,我可怜的孩子啊,就那样离开了…… 而现在,另一个无辜的生命也在悄然流逝,难道只有踏着鲜血,才能攀上权力的高峰吗?……孩子,对不起,对不起……我蹲下身子,只觉好冷,好冷,身冷,心,更冷…… “剑南——”我慌慌张张的冲进书房,眼里蓄满了泪水,惊恐的看着他,浑身也都因惊惧而颤抖着。他望向我的那一刻,眸里泛起一丝震惊,“出事了……怎么办?……这下要怎么办?……”我哽咽道,整个人都瘫坐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 剑南慌忙过来扶我,“出什么事了?”我哀戚的望着他,“婉馨……支撑她的,只有那个孩子了……若是那个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要怎么办?”剑南双手紧钳着我的肩,激动的说道,“你在说什么啊?孩子怎么了?说清楚啊!”话里是不可抑止的担忧和焦急。 “刚才,我到厨房想亲自给天齐煮些米粥……却闻到了……冼星草的气味……在给婉馨的药膳里闻到了冼星草的气味啊……”我惊恐道,“冼星草?”他一脸的疑惑,暗夜般的眸子里涌动着不安,“那是什么?” “是一种罕见的药材,它对胎儿有极大的破坏作用。”我抽泣着解释道,“这不可能!”他怒叫道,双手把我抓的好痛,“如果是这样,御医不可能没有发觉的!” 我含泪摇首,“冼星草很少见,气味又很淡,而且,放入药膳之中的量又极少,根本很难发现……我自幼对药材的气味就很敏感,也确实见过、尝过冼星草,那种气味,是不会错的,不会错的!……”剑南的面色越来越沉,眼眸深处涌动着深深的恐惧,一向处变不惊、泰然自若的他,此刻,是如此的惊恐。 “下药之人必是计划周详,每次放入的量都很少,可长期服用,胎儿会流掉的!……已经不知道这药下了多久了……婉馨她……”不等我说完,他便夺门而出。 望着他仓皇而去的背影,心是如次的平静,也许真的是已经习惯了、麻木了,习惯了眼里心里恨只有她的他。轻轻拭去脸上冰凉的泪痕,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等我去做。 正如我所料,剑南对这件事深入调查,依他的脾气,是绝不会放过那幕后的黑手的!为了防止不必要的动乱,一切都在暗中进行。不过,让我奇怪的是,婉馨的身子似乎没什么事,潇湘院一直没传出任何的风吹草动。 这日,云芷约我至沁芳亭,她一脸的不安,一见我便焦急的问道,“我听离月说,煮药膳的厨子和几个丫鬟都突然失踪了,这是怎么回事啊?难道我们的事败露了?”我轻叹一声,“虽然计划得很周密,但从最近的异常来看,下药的事似乎是被发觉了。” 云芷柳眉微挑,冷哼一声,“真是可惜!凌婉馨现在还是好端端的。我们得尽快想办法,以防引火烧身。”我望着那一片萧瑟的碧水,淡淡道,“为了以防万一,我早已想好了办法。” 云芷无光、失落的眸子顿时一亮,“什么办法?”我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递予她,她握着匕首,一脸的不解,“这是什么意思?”锋利的匕首,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阵阵寒光。我惨然一笑,如同将谢的桃花,艳绝,凄绝,伤绝,“我的好妹妹,是你害死我的孩儿的吧?”她霎时僵住,怔怔的看着我,眼眸里流转着震惊与恐惧。 我凄然的笑着,步步逼向她,“你……胡说些什么?!”她本能的紧握着匕首,我无奈一笑,“我亲耳听到你说的,难道还会有错吗?”她眼里的恐惧更深了。远远的,我望见了那熟悉的身影,诡异的笑又泛上嘴角,一切正如我所计划的。 我猛然上前抱住她,我清晰地听到匕首刺入身体的声音,阵阵剧痛霎时传遍全身,“我的孩儿,他死得好惨啊!”我在她耳畔冷冷道,声若鬼魅。推开她,鲜红的血从伤口涌流而出,她呆呆的望着我,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她无法接受。 “救命啊!——救命啊!——”我强忍着伤痛,跌跌撞撞的向外奔去,此时,她才回过神来,“你回来!回来啊!”她焦急的追我,连匕首都忘记扔了。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模糊的视线里,他奔向我,紧紧抱着我,一脸的惊讶与紧张,原来,他也会为我而紧张。“这是怎么回事?”“我在她身上……闻到了……冼星草的气味……她要销毁罪证……被我发现……要杀我……灭口……”我虚弱的说道,气若游丝。 他冷峻的眼神横扫随后而来的云芷,云芷顿时惊恐万状,恍然意识到手中那带血的匕首,猛地将它丢掉,“不是我!……不是这样的!”“把她给我关起来,不许任何人见她。”剑南的声音不怒而威,冰冷胜过这秋日的寒风。“不是我!不是我!”云芷惊恐的叫着,拼命的挣扎,“冰月,你这个贱人!你竟然这样算计我!你不得好死!” 剑南怒叫道,“快把她给我拖走!” 他撕下长衫为我包扎伤口,望着这样的他,我好心安,“剑南,我好冷啊……”他紧紧抱着我,“不会有事的,有我在,不会有事的!”我努力露出一抹笑,时光如果能一直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意识渐渐抽离了身体,陷入一片黑暗…… 我努力睁开疲累的眼皮,正见满面倦容的他,从窗外照进的阳光,刺痛了我的眼。他竟伴了我一夜吗?“醒了,伤口还痛吗?”他细心的给我盖好被子,温柔的握着我的手,丝丝暖意由他厚实的掌心传入我冰冷的心。 “大人,杨大人求见。”芝兰轻柔的声音缓缓响起,剑南一听,正要起身离去,我紧紧抓着他的手,“别走……我怕……”他怜惜的望着我,温和一笑,“放心,我不走。”转向芝兰,“叫杨大人进来吧。” 正如我所料,杨大人是来向剑南汇报冼星草一案的,经过连夜调查,人证、物证俱在,云芷正是幕后主谋。在我抱住她的那一刻,就将冼星草悄悄放入她的怀中,这一回,她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的,就算是老夫人,也救不了她! 剑南听着杨大人的汇报,一脸的平静。“云芷仗着母亲的疼爱,总是任性妄为,这一次,她太过分了。”“该如何处置,请大人示下。”剑南望向窗外,眸光悠远,“赐毒酒!”声音冰冷刺骨。 “云芷妹妹只是一时糊涂,这样未免……”现在,在他面前,我必须为云芷说情,“不要说了,你差点就死在她手上啊……云芷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她若如你一般,也不会有今日的下场。你安心养伤,不要再操心了。” 转身面向内侧,滚滚热泪而下。剑南,你若知道我也有份,会如何处置我呢?也是赐死吗?……孩儿、惜春,我终于为你们报仇了,你们可以安息了。可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点都不快乐?我的手,也沾上了鲜血…… 第61章 仙逝(一) 夜色凝重,四下里,一片沉寂,而我,却辗转难眠,轻轻起身,借着淡淡的月光,费力的走到窗前。漆黑的夜幕中,只有一弯孤寂的月,在这冰冷的夜中孤独的守望着人世。那种深深的寂寞,也浸染了月下的我。 隐隐的疼痛从伤口处传来,不禁皱紧了眉头。我精通医道,自然知道,若刺在此处,不仅会大量出血,而且绝对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凄凉的笑意在暗夜里绽开,心酸的苦涩也随之而出。为了复仇,我真是煞费苦心啊! “吱——”门开了,回身望去,只见一黑衣蒙面之人闯了进来,顿时一惊,刚想呼救,谁想那人竟一个箭步冲上前来,紧紧捂住我的嘴,我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个不知来里的人,拼命的挣扎。 “冰月,是我啊!”熟悉的声音撞击着我的耳膜,整个人都怔住了,呆呆的望着他黑亮的眸子,那里面,是如潮的思念与担忧。看我不再挣扎,她松开手接下面罩,是他!诺顿! 望着那熟悉的面容,只觉一股潮水直冲上眼眶,“诺顿——”我扑倒在他怀里,泪水不停地流,心里的郁闷与委屈也随之而出。他轻抚我的长发,“伤得厉害吗?还痛吗?”声音极其柔和,就像是在安慰柔弱的婴孩。 他是知道我受伤才来的吗?泪水流的更厉害了。“你……不该来的……这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啊……”我哽咽着说着,相府戒备森严,一旦被发现,他可就惹上大麻烦了,说不定还会连累整个须卜部。 他双臂收紧,仿佛再也不愿放开,“听到你被刺伤的消息,我怎么还能做得住?……我真没用!总是看着你受伤,却没有办法保护你……”温热的气息萦绕在我耳畔,那深沉的嗓音在我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我不值得你这样冒险,不值得的……”我哭着挣脱开他,凄冷的月光映着我悲凉的身影,“冰月——”他无奈而又深情的唤着,我泪眼朦胧的望着他,“我已经不再是草原上那个单纯、善良的冰月了,我变了,变了……” 诺顿心痛的望着我,他上前拉住我,“你没变……”我用力的甩开他,“不!我变了!”凄凉的笑意在月光下更显悲切,“你知道吗?这一切都是我设计的!……包括我身上的伤。” 我看着一脸茫然的他,继续道,“云芷威胁我,要我对付婉馨的孩子,我将计就计,故意把下药的事告诉剑南,又在剑南面前演了一出云芷要杀人灭口的戏,让他相信云芷就是幕后黑手,将她赐死……云芷,她害我流产,我终于为我的孩子报仇了!……我是不是很心狠手辣?!” 我冲他惨然的笑着,“还好,婉馨的孩子没事,否则,否则我……”我只觉浑身无力,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双手掩面而泣。 不觉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冰月,你听着,这一切不是你的错……我爱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一如既往的爱你……在我心里,你永远只是你!”心,猛然一颤。诺顿,我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你付出如此深重的爱? “生活,没有给我们太多选择的余地,照着你想要的去做吧……冰月,除去云芷,你不必再做什么了,我会帮你得到你想要的,帮你守住原来的自己……”似承诺般,他坚定道。不!内心绝望的挣扎着,诺顿,我不要你卷进来,我不要你陪我沉沦,我不要!我不要! 微弱的灯光透过门缝照射进来,“夫人,您醒了吗?”芝兰轻柔的嗓音悄然响起,带着一丝焦急。我顿时一惊,若被他发现诺顿就大事不好了。“刚做了个噩梦,被惊醒了,没事的。”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夫人,老夫人快不行了,恐怕熬不过今夜了,大人传话来要您尽快过去。”什么?!老夫人不行了?!按奈下心中的波澜,“好的,你先去准备一下,我这就出来。” 支开芝兰,我赶忙让诺顿离开,“我不要你再为我做任何事情,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请求……你一定要记住,一定要啊!”我恳切的拜托他。迷蒙的月光下,他的眸子是那般的迷离,涌动着未知的情绪,他微低着头,艰难道,“我知道了。”说罢,越窗而去。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心里忽然觉得好象少了什么一般。 我整理装束,匆忙赶了过去。荣禧堂内,已聚集了许多人,每个人的面上都是焦虑不安的神情。老夫人的贴身丫鬟把我引向后堂,一进内堂,只见王姨母正泪流满面的跪倒在地上,与昔日那个盛气凌人的她,简直是判若两人。 “求求你了,你就为芷而说句情吧,现在只有你能救她了!……芷儿年纪小不懂事才会这么做的,你就原谅她,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吧……”眼前是那熟悉的柔弱身影,“同样是做母亲的,您说我该原谅她吗?一个要谋害我孩子的人……早知如此,您还会那么费尽心机的把她嫁进上官家吗?”语调平静而柔滑。 “要怪你就怪我这个做娘的吧……就饶她一命吧,我愿意代她去死啊!……”王姨母仍是不死心,苦苦哀求。我冷眼看着这样的她,当她与云芷一起设计别人的骨肉时,可曾想到别人为人母的心情呢?现在一定是悔不当初吧。 “一切都迟了……”沉沉的嗓音恍若隔世之音,“迟了的事,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补救的……云芷的所作所为,我是永远也不会原谅的。”语气是那般的坚决,彻底将王姨母最后的希望击垮,她顿时泪如雨下,瘫软的坐在地上。这是她应得的报应! 此时才注意到,婉馨的身侧正立着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乌发如云,肤如凝脂,面若芙蓉,星眸点亮如漆,娥眉弯如新月。我不觉一惊,她是何人?只见她上前搀扶起王姨母,轻劝着她。 烛火摇曳,帘幕微动,剑南从屏风后走出,面无血色,满是无尽的疲劳与倦意,曾经闪亮如星的眸子,此刻,暗淡无光,了无生气。婉馨转身望向他,莹亮的眸子里泛起阵阵复杂的波光。四目相对,却竟是无语。 望着这样的他们,心莫名的酸痛着。剑南有些失望的垂下眸子,微转向我,“冰月,母亲在等你,快进去吧。”等我?!我顿时一震,从不喜欢我的老夫人,在此时怎么会想见我呢? 第62章 仙逝(二) 心怀忐忑的越过屏风走向内室。屋内,一片寂静,静得令人不安,淡淡的香气飘散着。面色惨白的老夫人平静的躺在床上,双目微阖,如银的白发紧贴着那皱纹满布的沧桑的面庞。 听见脚步声,她缓缓睁开眼,看我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慈爱与柔和,虚弱的笑意在她面上浮现,“你来了……坐过来吧。”我刚坐下,她满布皱纹的手就覆上我的手,脸上仍带着祥和的笑。她那慈爱的目光,就像,我的母亲一般,心里顿时泛起丝丝酸涩。 “我的好孩子,这两年,真是苦了你了。”她的声音很低,却让我猛地一震,“老夫人……您言重了……”我支支吾吾的回道,有些不知所措。她依旧是静静的望着我,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沉默许久后,缓缓道,“起初,我并不相信你爱剑南,我怕,怕你会像楚若水一样,只是想利用、设计剑南,怕你再给他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我不想也不愿再看到我的南儿受伤……可慢慢的,我发现,你是真的爱剑南……” 她布满皱纹的手颤颤巍巍的抚上我的脸颊,眸光异常复杂,“冰月,看到你,我就会想起自己的过去……那让我憎恶的过去,每当见到你,都会那么清晰的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心里所有的积怨与愤恨都发泄在了你身上……对不起了……” 我霎时怔住,呆呆的望着她,一股暖流从心底慢慢流出。老夫人叹了口气,眸子里波光摇漾,似陷入了久远的回忆,“我虽出身世家,但在我幼年之时,家族早已败落,生活也很是贫苦,跟你,应该是差不多的……那个时候,一家人在一起,总是其乐融融的,也并不觉得苦……” “我与邻家的小哥哥,自幼便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们的婚事在父母看来是迟早的事……”我轻轻握着她的手,她眸里绽放着我从未见过的光彩,那是少女怀春的悸动。 “可我十七岁那年,上官家却突然找到我家提亲,原来,我与剑南的父亲是指腹为婚,但我家败落,上官家却日益兴旺,这婚约也早就被家人淡忘了……上官家肯屈尊降贵与我家结亲,自然是无法拒绝的……也为了被冤入狱的弟弟,我只得斩断情丝嫁入上官家……这也许就是我的命吧。”阵阵痛意在她那沧桑的眸里泛起,那是被含苞待放的桃花被无情催折的悲凉与无奈。 “可上官家内,除了我公公和敖以外,没有人喜欢我,他们都瞧不起我,在公公面前,他们对我嘘寒问暖,暗地里都在嘲弄我,说我是贪图上官家的地位和财富,说我以美色迷惑上官家的继承人……那种压抑的痛苦,也许只有你能了解了。”她温和的望着我,我不由自主的握紧她的手,是啊,那是怎样的苦啊!看尽世态炎凉,有苦难言……没想到,一向强硬的老夫人,竟也有这样不堪回首的过去,那样自尊的她,是如何熬过来的?而我的出现,仿佛就是在不断唤起她那痛苦的记忆。 “虽然敖身边也有许多的女人,但他对我很好,可是,悲哀的是,他却并不爱我……不过,这样也好,毕竟,我的心里,也有着另一个挥之不去的身影……本来,一切都可以相安无事的,可赵姬的出现,却改变了一切……” 她面容憔悴,尽是无奈与疲惫,“我不甘心这样,我不停地争,只想争回一切,我的,剑南的,我通通想争回来……为此,我伤了很多人,到头来,也伤了剑南和我自己……” 她眼波迷离的望着我,“我真的很爱剑南,很爱很爱他……我所有的爱、所有的希望都寄予在他的身上了……为了让他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我对他,总是严厉的,都没好好陪过他……”深深地悔恨与愧疚划过她的面庞。 “为了他的前途,我坚决反对他与慕桑榆的婚事,而他,为了报复我,竟娶了一个歌姬,甘愿留在边塞……我知道,剑南对我的怨恨是很深的,我是不是个很失败的母亲啊?”自嘲的笑意在她憔悴的面容上泛开。 “剑南要背负的,实在是太多了,他要走的路,注定是艰险的、寂寞的,为此,他会青史留名,但同时,他也要失去很多很多,常人所能轻易拥有的,很多,他都必须放弃……”她一脸得痛意与不忍,“他不该,也不能对一个女人抱有太深的爱,爱情只会消磨他的意志,只会毁了他的霸业……” “我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担忧顿时铺散在她的眸子里,“从他 不惜放弃一切带婉馨离开京都去华亭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一切都错了,原本的政治联姻,谁能想到会变成如此深重的爱恋……” “敖也一定是有这样担忧,所以,他在临终前,才会让剑南作出承诺,绝不会爱上凌家的女人……可一切都太迟了,那个时候,已经陷进去了……剑南是我的儿子,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比他自己所想的要更爱婉馨,即便是把爱藏在心底,也是无法消除、无法遗忘的……” “我知道,那两个孩子一直都很苦,可那也没办法啊,他们根本不该相爱的,对他们而言,爱情,是太沉重的包袱……剑南是至情至性之人,面对那样的桎梏,他是不会甘心被束缚的……所以,我一直很怕,很怕他会再为婉馨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老夫人一脸的忧虑。 “冰月,你知道吗?芷儿,就是我邻家小哥哥的女儿……我想剑南娶芷儿,一来,是希望能弥补自己的遗憾,二来,也是不想剑南陷得太深……”我又是一惊,芷儿就是那个人的女儿?!难怪老夫人总算是如此偏爱她。“可芷儿太让我失望了,竟做出这样的事……”话里尽是失落与痛心。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任何人都不曾料到的……经历了这么多事,婉馨和剑南是不可能再在一起了,面对这样残酷的事实,剑南心里一定是很痛苦的……那个孩子,我知道,就算再苦再痛,他也只会把这一切埋在心底的……”心微微的酸痛着。 她眸里泛起心痛和不忍的神情,“冰月——”她柔和的目光里尽是一片希冀,话语恳切道,“我就要走了,能陪在剑南身边,能消弭他痛苦的人,只有你了……我知道,你心里一定也是很苦,但一定不要失望、不要灰心,只要你耐心的等待,剑南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的……你一定……一定要代我……好好照顾他……好好陪着他……”剧烈的咳嗽淹没了她的声音,我只觉眼里酸酸的,泪水直往上涌。 血?!老妇人咳出了一滩血!她虚弱的倒在床上,喘气也很不顺畅。我慌忙替她把脉,脉搏极其微弱,“来人啊!老夫人快不行了!”我失措的叫道,那一刻,滚烫的泪水涌流而出。不要,不要就这样走啊!她背后有太多太多我们都不知道的事,她其实一直只是一个深爱着自己儿子的母亲,一个用自己的方式深爱着自己儿子的母亲! 剑南飞也似的冲了进来,跪在床前,紧握着老夫人的手,焦急的唤着,“母亲!母亲!……”“剑南……娘快不行了……你就给芷儿一条生路吧……这是……为娘……最后的心愿了……”老夫人艰难的说道,渴求的望着剑南,剑南微低下头,一脸的为难。 “剑南,你就答应吧。”我哽咽道,虽然恨云芷,却不忍心让老夫人含恨而去,这一辈子,她已经够苦的了。屋内,一片寂静,令人窒息的寂静。 婉馨一手抚上剑南的肩,缓缓道,“就算是为我腹中的孩子积福了……不要在流血了……”她的眸光一直凝望着老夫人,感情异常复杂。这句话,深深的触动了剑南。“母亲,您放心吧,我不会要她的命的。”微弱的笑意浮上她的嘴角,她望了望我,含笑闭目了。 寂静的屋内,顿时爆发出不绝的哭声,可又有几人会在这夜断肠难眠呢?剑南一直跪在床前,默默无语的定在那里,握着老夫人渐渐冰冷的手,久久不愿放开,暗夜般的眸里,是铺天盖地的伤痛。那一刻,我很确定,虽然怨过她,但在剑南心中,其实一直都是很爱这个母亲的。 默默地走到院子里,夜幕漆黑,天边渐渐泛起一抹鱼肚白,新的一天又要来临了,可伤痛何时才能停止呢? 第63章 仙逝(三) 刺骨的寒风透过半开的窗子直涌进屋内,桌上的烛火也随之摇摆不定。放下手中的账册,轻柔着太阳穴,仍觉得疲累不堪。漫步至窗前,借着夜风醒醒头脑。 老夫人过世后,我成了相府的当家,一切大小事物皆决于我手,俨然成了相府的女主人,可这又怎么样?每日都是琐事缠身,让人疲累不堪。权力,有何好啊?不禁想起了剑南,这些年,他何尝不是如此?投身国事,为大秦鞠躬尽瘁,权倾朝野的背后,也不过是无尽的疲劳和无奈。 一想到剑南,内心抑郁,忧肠难解,担忧的向荣禧堂走去。我知道,此刻,他一定在那里。这几日,剑南总是不吃不喝的,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老夫人对剑南来说,真的比任何人想像的都要重要。 每当望见他那颓然的神情,那黯淡无光的眸子,心都莫名的抽痛着,好心疼他啊。他什么也不说,或者,也是无人可以倾诉,就这样沉默的把一切都埋在心底。他心里究竟有多么悲伤,除了他自己,恐怕没有人知道。 远远的,就望见了他那落寞、孤寂的身影。寒风袅袅,白纱飘飞,烛火阑珊,他的背影,只是一眼,就让人觉得心酸,似被一种难以言语的忧伤与孤独所笼罩,像蚕丝一般,将他越缚越紧。那种孤寂与忧伤,好像已经在他身上延续了好久好久,远远超过他的年纪…… “剑南——”我轻声唤着,声音微微颤抖着,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做,心里好怕,好怕他会承受不住。他依旧面朝灵堂伫立着,没有丝毫的反应。“剑南!你别这个样子好不好!”我走到他面前紧抓着他的手臂。他的面容依旧俊朗、依旧平静,只是,过去那夺目的光彩,再也无处寻觅,浑身都透着一种深深的倦意。 那暗夜般的眸子深沉如海,目不转睛的望着棺木,浓郁的哀伤在他的眼底弥漫开来。“老夫人已经去了,她也不希望你如此消沉啊!……心里的苦,心里的痛,说出来啊,不要把什么都憋在心里啊……”泪水不觉又冲上了眼眶。 他终于收回了目光,淡淡的望着我,那幽深的眸子里有着太多我看不清的情绪。他轻轻摆脱我的手,转身向外走,我模糊的视线里,只有他落寞的背影,直让人心碎。 他蓦地立在门边,“我不需要任何人。”口气森冷无比,接着,走入了凄迷的夜色。“不需要任何人……”我呆呆的立在那里,喃喃自语着,晶莹的泪水悄然划出眼眶。 真得不需要吗?那么多的悲伤,那么多的苦闷,全都只能化成血泪在心底流淌。剑南,你真得能承受的住吗?为什么总是这么苦着自己?万年孤独,你真得要如此吗? “他要走的路,注定是艰险的、寂寞的……他也要失去很多很多,常人所能轻易拥有的,很多,他都必须放弃……”老夫人的话清晰的在我脑海里回荡。如果早知道剑南会如此孤独、痛苦,她是否还会不惜手段的把剑南推上这条路? 嘴角隐隐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老夫人,我差一点就跟你走上了相同的路,天齐,我不希望他成为另一个剑南,那对他,太不公平了。 望着天幕中的那一弯孤月,黯然神伤。我心里很清楚,现在,剑南只需要一个人。 夜已经很深了,潇湘院内,却是灯火不息。此刻,她是否是因为担心他而辗转难眠?顾不得这么多了,我怕,怕再迟一刻,我就会改变心意,就没有勇气再进去了。 婉馨正斜倚在软塌上看书,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她白皙的清冷的容颜上展现着淡淡的抑郁,那双莹眸,深邃、幽深,宛如月夜里一泓宁静的秋水。见我突然深夜来访,她的眼底漾起一层忧虑。 “三天了,剑南总是不吃不喝的……他现在很需要你陪在他身边。”我缓缓道,直截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声音是令我自己都惊讶的平静。婉馨垂下眸子,片刻之后,才道,“剑南是心性放达之人,没有我,他一样能挺过去的,更何况……”她冲我微微一笑,“不是还有你陪着他吗?”声音很是轻柔。 我冷冷的望着她,心性放达?就算再放达,心上压了这么多的东西,还能没事吗?“你应该很清楚老夫人在剑南心中的地位……现在,他需要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你们毕竟夫妻一场,你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这样为难自己?!……我认识的凌婉馨,不是这样的人……” 她如水的莹眸蒙上了一层难以化解的愁思,摇曳的烛光笼在她身上,徒留下一层晦暗。她的神色,宁静似水,也冰冷似水,眸光转向窗外,迷离而又涣散,“他是不可能囚禁我一辈子的,我终是要离开他的……尽快习惯没有彼此的生活,不是很好吗?” 我不觉倒抽了一口凉气。明明是担心他的,可为何又如此倔强?她心里的结,究竟有多紧?自嘲的笑意在嘴角边绽开,我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这些?漠然的向外走,“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真要到这样的结局,才肯放开吗?”感慨道。只听到,身后传来长长的叹息声,那声叹息,好沉重,好沉重…… 第64章 葬礼 “夫人,忙归忙,您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啊。”芝兰一边给我梳头,一边担忧道。镜子里的我,消瘦了许多。我淡淡一笑,“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今天的事都安排妥当了吗?”今日,朝中重臣亲贵都会来相府凭吊,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啊。芝兰微微一笑,“夫人,不用太过担忧,一切都按您的吩咐办妥了。” “夫人——”琉璃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一脸的焦虑,“大人……大人不见了!”我猛得站了起来,“不见了?!怎么回事啊?!”“大人不在房里,床铺也没动过……我们四下都找了,都没找到啊!”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略微平静了一下,我淡淡道,“去潇湘院看看吧,大人应该在那里。”芝兰、琉璃都是一脸的惊讶和难以置信。“快去吧,大人今日还要出面主持大局呢。”我平静道,于是,琉璃迅速离开了。 我坐回到梳妆台前,理了理头发,“夫人,这……”芝兰支支吾吾的不知丛何说起,我舒朗一笑,“我们过去吧,今天还有很多是要忙呢。”里里外外,我仔细的打点着一切。不久,琉璃传话来,剑南已经到了前厅了。心,微微一颤,是啊,何必这般为难自己呢?于他是,于我自己,何尝不是呢? 继续忙着自己的事,忽见几个丫鬟聚在廊边私语。“凌家的人真是太放肆了,完全不把丞相大人放在眼里嘛!”“是啊,今不如昔,要是以前,谁敢如此啊!”“公子原可是野心很大的。”“我听说凌夫人失踪多年的叔叔也回来了。”“什么?!凌夫人有叔叔吗?怎么从未听说过啊?”“是真的,现在他就在前厅呢。”“这下凌家的宗主问题,不是又要有变数了吗?”“是啊,可怜的凌夫人啊……” “你们在胡说些什么啊!”一见我,她们顿时噤声,“在相府,要多做事,少说闲话,难道不明白吗!”她们惊恐的点头称是,“今日事多,都去忙吧。”见我不再追究,她们顿时四散而去。 凌家?婉馨的叔叔?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莫不是又要出什么大的变故?不安的赶往前厅。“凌家的事情,自然要由凌家自己来解决,外人无论如何,也是插不了手的。”一剑眉星目的男子略带挑衅道,剑南一脸坦然,他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微微一笑道,“这是自然,凌家有凌家的宗主,迟早会解决好一切的……如今,又有凌老前辈坐镇,相信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的。” 苍老的笑声在屋内回响,“丞相真是太抬举老夫了……”望见那老者的一刻,我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停止流动了,那个老者,我再熟悉不过了!父亲?!父亲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会是婉馨的叔叔?!父亲怎么会与凌家有关系?!……一连串的问题袭击着我的大脑,脑海里一片混乱,什么也听不到了,什么也想不出了,只是呆呆的望着许久未见的父亲。 被人猛地一推,我整个人撞向门框,突然间的痛意让我回过神来,只见那人莽莽撞撞的冲进屋内,跪倒在剑南面前,慌乱道,“大人,雪琳小姐几日前突患疾病,群医束手无策……昨夜……小姐过世了!……” 什么?!这太不可思议了!雪琳,那个可爱伶俐的孩子,怎么突然会……我斜倚着门框,勉强站着。剑南的脸色顿时煞白,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人。屋内,陷入一片死寂,静得令人有种窒息感。 “嘭——”一声闷响从后堂传来,格外的沉重。剑南似回过神来,丢下一屋子的宾客,慌忙冲向后堂。她,一定是在那里的吧。一个孩子还未出世,却先失去了一个女儿,怎么会这样?心似刀割般的痛着。这是怎样的痛苦啊! 前厅一时间陷入一片混乱,重臣亲贵纷纷交头接耳,这些人,或表同情,或冷眼相看,世间百态,真是应有尽有。父亲静静的坐在一旁,面色平静,仿佛此刻的骚乱与他无关。 望着这混乱的场面,我知道,必须挺住!在众人或惊讶或冰冷的目光中,我走进了灵堂,走到了剑南的位置上,正色道,“死者为尊,还请各位大人稍安勿躁。相府丧事接连,大人心绪难平也属正常,请各位见谅,片刻之后,大人自会出来主持大局,各位先用茶休息一下吧。”众人落座,总算平静了下来。 杨大人出面小心的应对着这些达官显贵。我心绪不宁的立在一旁,一抬首,正撞上父亲的眸子,那幽深、静谧的眸子蕴含着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是思念,是疼惜,也是深深的忧虑。父亲,我好累,好想你啊!现在,我真想什么也不顾的扑倒在父亲怀里,可是,不行啊,现在,不行啊! “陛下驾到——”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司徒玄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众人纷纷起身接驾。“今日朕是来凭吊逝者的,各位爱卿不必多礼,都起身吧。”那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给人一种难以抑止的压迫感。 一身白色龙袍的司徒玄,气宇轩昂,尽显王者风范。他淡笑着看着父亲,“凌师傅也来了啊。”他环顾四周,疑惑道,“怎么不见上官爱卿?”“刚才传来消息,丞相爱女不幸于昨夜过世,丞相现正在西暖阁小憩。”杨大人谨慎的回道。 “哦?”司徒玄双眉微挑,一脸哀戚,“上官爱卿忙于国事,如今接连丧亲,这等不幸,着实让人心痛啊……来人,带路!朕要亲自去探望上官爱卿,以表哀悼之意。” “不可!”父亲如洪钟般浑厚的声音在屋内响起,“陛下乃天子之尊,今日屈尊驾临相府,已是上官家之幸。自古都是以臣迎君,岂有以君见臣之理?还请陛下稍等,请丞相出来便可。” 顿时,又陷入了一片寂静。我的心跳得飞快,怔怔的望着父亲。“自眹登基以来,朝中多事,多亏有上官爱卿主持大局……今日他遭逢如此不幸,朕非以天子之身去见他,而是以妹婿的身份去探望,无碍的。”司徒玄平静道,那浑浊的目光,让人看不清,他究竟想怎样? “若如此,臣愿陪陛下前往。”父亲也不再阻拦,恭敬道,司徒玄点头应允,“不必通报了,夫人,带路吧。”无奈,只好心怀忐忑的引着他们向西暖阁而去。 “剑南,我们走吧,什么都别管了……我们回华亭去……我不要留在这里,不要再留在这里!”声音里满是慌乱与无助,还带着哭腔,浓浓的悲伤在其中流淌。心猛然收紧,不觉放缓了脚步。 “婉儿——”剑南低唤着,浓浓的悲伤悄然漫出,“现在还不可以……”“一个月!只要一个月!……一个月以后你再回来啊……”婉馨的声音很低沉,几近哀求,“婉儿,你再等等,等一切都办妥了,我一定带你回去!”剑南的声音是深深的无奈。 暖阁里,很是昏暗,婉馨虚弱的瘫坐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着,剑南半跪在地上,搀扶着她娇弱的身子,望着她的眸光无限悲伤,幽深的黑眸里那铺天盖地的心疼蔓延开来。 薄丽的阳光透过窗缝照射进来,在他们身上微微跳跃着,尽是点点细碎的哀伤。婉馨微摇头,“没有时间等了……没有时间了……”声音透出的绝望令空气都溢满了忧伤的味道。 剑南的一抬首,眸光转向门外,他眼底的温柔之气忽的像云烟一般渐渐消散,点点阴兀之色铺开,像极了警觉的狮子。“婉馨,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司徒玄严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越过我,走进了暖阁。 婉馨的身子猛地僵住,缓缓转过头,面色如雪的娇美脸庞上堆叠着浓浓的忧伤和凄绝之意,那点点泪花,在阳光的映射下,泛着柔和的光晕,直让人心碎。她颤颤巍巍的起身,轻拭去脸上的泪珠,那惨白的面容上,除了冰冷,再也看不出什么。 她一步步的走向司徒玄,那凌厉的眸子,给人以沉重的压迫感。“你还怎么敢站到我的面前?!”声音里已经没有了泪意,只剩下刺骨的冰冷。那寒意四射的美目似能刺穿人心一般,“站在我面前,你不会感到愧疚跟害怕吗?!” 剑南望着婉馨的眸光复杂、纠结。司徒玄呆呆的立着,只是沉默不语。“你根本不配为帝!”她决绝地说着,越过司徒玄,走到了父亲面前,苍白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那笑容短得稍纵即逝,“既然离开了,您为什么还要回来?” 走到门外,她扶住我,“冰月,扶我回去吧。”她似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般。她的手,好冰冷,望着我的眸子里,满是忧伤、痛苦。我微点头,扶着她离去。 三家的纷争,就留给他们吧,她已经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可是,争来斗去,都是为了什么啊?!把每个人都弄得伤痕累累,才肯罢手吗? ——————————————————————————————————— 看到—这里,大家是不是觉得这个故事太复杂了?呵呵~~~~~~~我只是在很用心的写自己心中的故事,希望大家能喜欢!!! 第65章 归来 天空阴沉,街市上,却依旧是热闹如常,阵阵喧闹声透过窗子直传进来,可那热闹,只是属于他们的。我心绪不宁的坐在茶楼的雅间里,紧紧攥着袖中的信条,焦急的等待着我的父亲。我不知道,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假装不认识我,而要私下约我出来。我心里有着太多太多的疑团了。 自葬礼那日后,朝中格局又发生大变,父亲与公子原逐步从谢流岚手中夺取凌家大权,他们坚决拥护皇室,处处打击制衡、剑南,剑南的处境越来越困难了。朝中多事,相府又是丧事接连,剑南整日都是愁眉不展,我不知道,他就竟还能支撑多久。一切消息都被封锁了,婉馨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可丧女于她,已是沉重的打击了,她,再也经受不起什么折腾了…… “吱——”门开了,是父亲!岁月无情,点点白斑已爬遍了他的须发,脸上的皱纹也愈加深刻了,这些年,父亲真的老了许多了啊!未变的,只是那幽深、静谧的眸子,依旧温和,依旧慈爱,像一个幽静的港湾一般…… 那一刻,我有一种错觉,仿佛我从未离开过他,从未离开过…… 阵阵酸涩涌上心头,这两年,实在发生太多太多事情了,无论是我,还是父亲,都变了好多,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爹——”我扑倒在父亲的怀里,心里所有的委屈、抑郁全部化作了那夺眶而出的泪水,“爹——,我好想你,好像你和娘啊……”我呜咽着。 父亲轻拍着我,就像我小时候一样,“冰月啊,这些年,一定是吃了很多苦吧。”语气里尽是深深的关切和心疼。我努力止住泪水,冲着父亲露出一抹灿笑,“这两年,我过得还好的。” 父亲眉宇间的忧虑之色,更重了,“冰月,你不用瞒我,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微低着头,不敢正视父亲那似能读透人心的眸子,“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无论是幸福,亦或是痛苦,冰月都绝不后悔!” 声调平静,但却是坚定不移的,一如两年前的我。只是,不同的是,当时是怀抱着一层侥幸而去,一往无前,而今日,却是无路可退,也无从逃离,无论多苦,都只能坚持下去,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啊!我,可以不悔,却无法不憾。 耳畔传来父亲深深的叹息,“你这孩子,真是像极了当年的我啊!”那格外沉重的声音刺痛了我的心,不安的抬首望向父亲,他脸上只是无奈与担忧。“爹,您不会怪孩儿吧?”我心虚的问道。 父亲的神情极为复杂,喃喃道,“为什么,偏偏是上官剑南呢?……”父亲默叹一声,“天下的父母终是拗不过儿女的……你自己的路终要你自己来选的……你不悔,便好。” 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下了,这些年来,对父母的愧疚之心一直深深缠绕着我,如今,父亲能谅解我,真是太好了。我扶父亲坐下,问道,“如今娘可还好?”“你娘一切安好,她现在仍在齐山……就是常常会挂念你。”阵阵酸涩在心头萦绕,“都是女儿不好,这么大了,还要让爹娘费心……” 我又与父亲闲谈了些琐事,但很快就陷入了一片沉默,我心里的疑团纠结着我,可我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耳畔传来父亲沉稳的声音,“你一定有很多话想问我吧?”一抬首,正撞上父亲慈爱如水的目光,“爹怎么会跟凌家有关系的?” 父亲静静的望着我,那幽深如海的眸子里蕴涵了太多太多我未知的东西。“冰月啊——””那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其实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我本不姓冰,而是姓凌,我与婉馨的父亲凌毅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我是幼子,自幼便受父兄宠爱,这也助长了我恃优肆惮的个性……” 一抹深深的忧伤划过父亲那如水的眸子,“年少气盛的我,怀着一腔热情投身朝廷,自以为可以凭一己之力回天,谁知却是处处不合时宜……当时,朝政混乱,以我的性格自然是与朝廷格格不入的,在多次失望之后,我就决心退隐,不问朝政,隐姓埋名于江湖……从此,世间再没有贵公子凌曜,而多了一个闲士冰耀……” 父亲迷离的眸光望向窗外,目光悠远而又无所依傍,隐隐让人感到淡淡的苦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父亲心灰意冷放弃一切,转而寄情于山水的,或者说,是一种逃避,远远的逃开什么……那一定是让父亲不堪回首的,那般的苦涩难当,只能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既然如此,爹爹又为何在此时出山,重返朝廷呢?”我鼓起有勇气问道,父亲望向我,虽然年迈,但那目光依旧犀利如鹰,“你是想问,我为何会打击剑南的吧。”我避开父亲的目光,淡淡道,“爹爹究竟是为何而来的?” “王朝危机啊!”父亲叹息道,“一个不小心,王朝又会陷入无休止的内乱之中,而且,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凌家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父亲安然低首,神情黯然,“这么多年来,朝廷大权一直是把持在剑南手中的,他南征北讨、力推新政,实现北方的一统,确实是不简单……不得不承认,他对秦王朝的确是居功至伟。” 一抹深深的忧虑划过父亲苍老的容颜,“王朝已经经历了近百年的内乱,这样的集权必然遭到其他势力的激烈反对,名不正侧言不顺,架空皇帝正好给了他们一个讨伐的绝佳理由……近几年,王朝表面上是一统、稳定,实则蕴含着可以摧毁一切的巨大隐患……” 我的心也不禁悬了起来,我记得峰也曾提到王朝的隐患问题。“陛下,并非我们所想的那般懦弱无能,他一心想做一代圣主,怎会甘心为人傀儡?这些年,在陛下的苦心经营下,皇室的势力迅速发展,并暗中得到了极大家族的支持,势在夺回大权……” “南征的惨败正是这个隐患全面爆发的绝佳契机……南征战败,已使剑南的根基有所动摇,而上官家的内讧,更加严重的削弱了上官家的势力,剑南已经没有能力像以前那样控制朝政了……在这种时刻,凌峰早逝,凌家也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之中……” “可是婉馨是宗主啊,另加由她主持啊!”我激动得打断道,父亲黯然摇首,“婉馨——,宗主的身份只会让她的处境更为尴尬……以公子原为首的凌家势力,是决不会容许她执掌凌家的……再这样下去,凌家迟早会毁掉的……而且——”隐隐的痛意划过父亲的脸庞,短得让人看不清,“婉馨那孩子,很像她母亲……太重情了……她是不可能处理好这一切的……” “这些我都明白,”我激动得打断了父亲,“难道就因为这样,父亲就要掌控凌家助皇上夺权,恢复所谓的正统!”父亲神情复杂,“以现在的情况,只有大权掌握在皇上手中,王朝才能真正的安定!”深深的无奈不禁从话语中流出。 “那……剑南要怎么办?”她为王朝苦心奋斗了这么多年,现在,为了所谓的正统,就要抛弃他吗?这于他,太不公平了!一旦失势,上官家恐有灭门之祸啊!我只觉心胆具颤。 “我只要他放权,把一部分权力还给皇上,这样一来,皇室、凌家、上官家以皇室为核心相互制约、相互平衡,才能杜绝隐患啊。”父亲语重心长道。制约?平衡?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司徒玄一心要夺回他失去的一切,他是不会放弃彻底击败剑南的机会的。而剑南,他是那样热切地追求自己的梦想,一直朝着天下一统的方向不断努力,一旦像父亲说的这样,大一统恐怕是遥遥无期了。夺取了他的梦想,比杀了他,更让他痛苦、煎熬! 望着悠长满腹、满脸哀戚的我,父亲安慰道,“无论怎样,剑南他总是凌家的女婿……凌家与上官家是唇亡齿寒……你放心吧,爹终究也是希望你幸福的……”放心?爹,你究竟有什么打算啊? “只要再过一段时间,等一切都妥当了,爹会还你一个本该属于你的身份,在那之前,不要向任何人提及我们的关系……”身份?褪然一笑,对啊,我也是凌家的人啊。婉馨,她竟是与我有着相同血脉的姐姐?!只觉不可思议,这一切,都是梦吧?不然,这是怎样的纠缠啊? 夜色渐深,轻蒙的细雨笼罩了整个京都,雨水冰凉,如离人的眼泪一般。独自漫步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内心烦躁、抑郁。朝廷的纷争,我不懂,也管不了,如今,父亲也卷在其中……唉,只希望不要在流血了,已经有太多太多的人牺牲了……而这突如其来的身世,更打乱了我所有的心绪。我、剑南、婉馨,平允正是弄人啊!无奈的笑意在嘴角边绽开,像失了水分的花,开得颓败。 “夫人,这么晚了,您可回来了。”芝兰接过我手中的伞,替我擦着被雨水打湿的衣衫,不曾留意,此时,已是大雨倾盆了。“大人呢?”我理了理头发随口道,“朝中似乎出了事情,大人被叫走后至今未回。”芝兰担忧道。心不禁一颤,这场斗争,真的能平安结束吗? 阵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剑南回来了?回首间,症见那熟悉的身影从停住的马车内走出。一袭暗红的朝服,却没有了往昔的意气风发,俊毅的面容上是深深的倦意与忧虑,那幽暗的眸子,深得让人永远也无法看清,悄悄掩藏了他所有的痛苦。 我静静望着稳步而来的他,只觉心酸,他担负了太多太多啊。努力的露出温和的笑容,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回来了。”“天这么冷,又下着雨,怎么等在这了?”口吻略带责备,我淡淡的笑了,“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的……快进去吧。” 我撑着伞,与他并肩而行,突然间,好失落,这样的平静,还能持续多久? “剑南——”那让我永生难忘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穿透嘈杂的雨声直坠入我的心湖,激起滚滚波涛。那声音,恍若隔世之音,我忘记了呼吸,四周的一切仿佛也都凝固了。 剑南迅速的回过身去,而我,却僵在了那里,迟迟不敢回头,我怕,我怕一切都只是幻觉!鼓起勇气,缓缓回身,寻找那声音的来源,只一眼,我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止了,“啪——”手中的伞也不觉滑落了。 豆大、冰冷的雨水直打在我身上,模糊了我的视线,却无法模糊他的身影!峰?!竟是峰?!他静静伫立在雨中,浑身都湿透了,墨玉般的长发紧贴着那俊美如神祗的面庞,那苍白的近乎悲凉的面容上,有的,仅仅是无尽的痛意与冰冷,那暗如黑夜的眸子盈满浓浓的忧伤与失望…… “噼——”一条银色的长蛇划破漆黑的夜幕,他月白的长衫上,竟染满了刺目的鲜红! 怎么会?!他不是战死了吗?!他,竟活着?!竟活着?!这怎么可能?!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渐渐走近,那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的面容,无声地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回来了!活着回来了! 剑南急忙上前拉住他的手臂,“你——受伤了?!”声音满是惊讶与担忧,“发生什么事了?”峰那俊美的面容上露出阴兀的一笑,但却让人觉无比心酸与悲凉,“我以为,一切都可以挽回……看来,是我太天真了……他根本,已经是丧心病狂了……”浓浓的失落与悲伤悄然漫出。 我怔怔的立在雨中,漠然地望着他们,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66章 离忧 雨倾如柱,丝丝刺骨的凉意在夜色中蔓延着;轰隆的雷声,不绝于耳,震撼人心。我端着换好的热水,沿着长廊快步向书房走去,还好,峰的伤并不重,只是一道并不深的剑伤,可那么多得血从何而来?心,忐忑不安的厉害,未来会怎样,恐怕没有人能掌控。 “你想清楚了?”刚到门前,就听到剑南那格外沉重的声音,心猛然一颤。“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是同样沉重的嗓音,亦有着如黄河飞流直下的决绝与不悔。他萧萧立于窗前,那颀长的身影如凛凛寒松一般高拔清俊,只是,那背影却莫名的让人感到心酸。这几个月来,他究竟经历了些什么啊? “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声音异常的平静与冰冷,“放了婉儿,再也不要卷入她的生活。”烛火在风中摇摆不定,晦暗的灯光下,剑南的神情有些迷蒙,但那陡然而生的伤痛与为难,却清晰的落入我的眸中。 “你……在拿婉儿跟我做交易?”剑南略带嘲讽道。峰仍旧静静伫立着,望着窗外那萧瑟的风雨,“不是交易……我永远也不会拿婉儿做交易的筹码……”语调平淡如水,却是那样的坚决,“剑南,你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吗?……你说过,会好好珍惜她、爱护她……”他漠然回身,深黑的眸子静谧、幽深,带着诘责的目光,“难道就是今天这个样子吗?”剑南黯然低首,阵阵痛意划过脸庞。 “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不是你或婉馨的错……你们,本该是最般配的一对啊!可是,皇权、家族,你们之间隔了太多太多了,也把对方都伤得太重了……”凌峰缓缓道,面上尽是无奈与痛惜,“命运弄人啊!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回不去了……发生过的事情,终究是不能当作没发生过……你们的缘,已尽了,这一切,你该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深沉的眸子凝望着剑南。 “婉儿经受得已经太多了,”如柳絮般的伤痛在他幽黑的眸子里漫天飞舞,“从一开始,就不该让她卷进来的……这里的一切都留给我们吧,该是让她离开的时候了,离开所有的纷争,离开所有的阴谋……” 阑珊的灯火下,剑南的神情凄迷,“噼——”银色的长蛇划过天际,猛然一亮,他俊毅的面庞上的哀戚与深深的忧伤,是如此得深刻,如此得刺痛人心。“轰——”巨大的雷声似在耳畔炸开。 凌峰走近剑南,目光如炬,“该是放手的时候了,这样纠结着,只会使大家伤得更重……”凌峰轻拍剑南的肩,神情复杂,“剑南,我们都爱她,不是吗?”剑南轻阖双目,悄悄掩饰了眸中的一切,但点点忧伤依旧悄然漫出。 “明日,我随你上朝,这件事,你好好想清楚吧。”正说着,凌峰就打开了半开的门,我不禁一窘,紧张的呆望着他。他淡淡的看了我一眼,轻叹一声,便与我擦肩而过。峰,他究竟下定了什么决心?莫不是要帮剑南挽回朝局,对付父亲和司徒玄?我只觉心胆俱战。 剑南颓然的坐倒在桌案前,一手撑着头,那晦暗的烛火让他的身影更显凄切。我静静踱到桌前,心情复杂的望着他。剑南,事已至此,你还是不愿放手吗?剑南缓缓抬首,曾经那波澜不惊的眸子,此刻,却盈满浓浓的无助与忧伤,直让人心碎。 “冰月,你说我该怎么办?”声音里透出一股浓郁的哀伤,那是,我永远也无法跨越的距离。除了沉默,我无以相回。“是啊,你怎么会知道呢?”自嘲的笑意泛上那哀戚的面容,“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又怎么会知道呢?”淡淡的话语,我却觉得一股剧烈的痛涌入心底,浓烈的痛意传遍全身。 是啊,江山和她,该如何抉择呢?剑南,无论怎么选,你都注定是输家! ———————————————————————————————————————— 凌峰的突然归来,让整个朝野为之一动。凌峰重返凌家,与父亲分庭抗礼,朝中局势又迅生变数,但京都表面上仍是一片平静,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政局的好转,并没有让剑南的心情有所好转,相反,陷入了更深的忧虑与哀伤之中。那忧虑与哀伤的来源,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那是源于他心中最真实的失落。可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远远的望着他、守着他,看着他在无尽的痛苦中作困兽般的挣扎,看着自己的心陪他一起沉沦。 月光凄迷,寒风萧瑟。我独立在院中的角落,任由那寒风吹袭着身子,阵阵如刀切割肌肤的寒意不时传来,我却无暇顾及,满眼都是正舞着剑的他。锋利的剑锋在迷蒙的月光下,依旧散发出震人心魄的冰冷。那凌厉的招式,如秋风横扫落叶一般,势不可当。 我有种感觉,他所有的怨恨与愤懑全都聚集在了那三尺剑锋之上。是啊,怎么能不怨?怎么能不恨呢?从不想卷入权力斗争的他,却被迫难逃权力的巅峰对决;以火热之心追求大一统梦想的他,却在梦想触手可及之时,一切失控…… “纵横间,长路短歌,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登高楼,俯瞰九州,阑干拍遍,谁人会登临意? 岁月悠悠,天地苍茫,回首间,何处是故园? 华亭鹤唳,可复闻乎?有卿相伴,不羡鸳鸯不羡仙。” 清晰的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他南征北讨,所向披靡,笑傲疆场是怎样的豪情万丈。他俯瞰九州,风姿绝代,无人能及。 他的心里装了太多太多,整个天下,华夏大地的秀山丽水,都在他的胸中。梦魂所系的,始终都是大一统。只是,懂得他这份心的人太少,一心夺权的人,纷纷给他套上了“国贼”的罪名!可这天下间,恐怕再无人比他更挚爱这天下苍生! 他是属于这个天下的,他要走的路,注定是孤寂的,他身边的亲人一个又一个的离开了他。孤独,仿佛是他今生永远也无法逃离的桎梏。华亭鹤唳,于他,永远只能是一个可触不可及的梦,而他唯一的安慰,那让他不羡鸳鸯不羡仙的灵慧人儿,此刻,他能挽留的住吗?明知不可为的坚持,还能持续多久? 他静静的立在月光下,凄迷的月华给他笼上了一层光晕,如那剪不断的愁思,盈盈难去。微扬首,高举酒坛,莹莹琼浆随即灌入口中。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可他的神情却始终维持着忧伤的淡漠,那深入骨髓的忧伤,怎能轻易消除? “啪——”又是酒坛破碎的声音。碎片上残留的酒液,在月光下泛着哀戚的光晕。他默然倒地,静静望着夜空。剑南,我的心,早已碎成了千片万片,而你的心里,也遍是碎片吧。颓然的笑意泛上嘴角,剑南啊,其实,你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许久,院中只是一片沉寂,萧瑟、荒凉的沉寂。我缓步过去,我知道,他一定是醉了,醉了。他的酒量,我清楚,千杯不醉啊!从未见他醉过,而如今,却是频频醉倒。情到深处,酒不醉人,人自醉。 迷蒙的月光下,他已睡熟,那俊毅的面庞,轮廓是如此的清晰。即便是睡了,他面上的忧伤也没有丝毫的减损。轻抚着他紧皱的眉头,剑南,这一切,根本无从逃避,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才更无法接受吧。 晶莹的泪在夜中滑落,没入白皙的手背,支离破碎…… ———————————————————————————————————————— 我提着灯笼焦急的赶往雅清阁,听芝兰说,剑南已经把自己关在那里一整天了,真得好怕,好怕他会承受不住。他的肩上,压着千钧重担,无人能帮他分担,而他心里,究竟盈满了多少悲辛,更无人知晓。 寒风乍起,虚掩的门被猛得吹开。屋内,烛火昏暗,一地狼藉,轻薄的宣纸随着风四处飘飞 。我仔细一瞧,屋内空无一人。俯身随手拾起地上的一张画纸,漫不经心的一看,霎时僵住。 画中的少女,倚立于梅花树下,长发轻绾,娥眉如黛,眸若星辰,衣袂飘飘,宛若昙花仙子一般。那种不带任何疲惫与沧桑的笑意,纯净无暇,超凡脱俗…… 婉馨?!我不觉一惊。仔细一瞧,画纸一角书着:永安六年冬,绘于华亭。“华亭……华亭……”我失魂的喃喃着。华亭,该是留下他们最美好时光的地方吧。那就是,十七岁的婉馨…… 我疯狂的拾着看着那一地散落的画纸,无一列外,都是婉馨,都是几年的她,每一幅画,她都笑得那么美,那笑容,如春风般轻柔,如晨曦的阳光般灿烂。画中的她,与我记忆中那个内敛、淡定、从容的她,全然不似! 这些画,无一列外的全都是出自剑南之手,果然是丹青妙笔,每一幅都是那么的惟妙惟肖。若没有极深的情,怎会有如此维妙、传神的图画?毕是画师倾尽心中的情爱,才会有如此杰作。 “回首间,何处是故园?华亭鹤唳,可复闻乎?有卿相伴,不羡鸳鸯不羡仙……”这份心,这份情,我终是懂了。剑南,你爱得究竟有多深啊?恐怕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吧。这么深得爱,你是怎么把它压在心底的啊?老夫人的担忧,我终是明白了。可你心中的痛和苦,终究是我无法懂得,也无法跨越的…… 颓然的坐倒在桌案前,桌上那龙飞凤舞的字迹恍然映入眼帘,那墨迹精光照人、气阁凌云,却让人感到一种难以抑止的悲伤,“青丝相绾结,一世苦缠绕”。 只觉,一团悲伤在心里炸开。眼中一酸,泪不觉又落了下来。青丝,情丝,一世苦缠绕!苦缠绕……剑南啊,越清醒,越痛苦啊!为了一个世界,你必须放弃另一个世界,一个你永远也找不回的世界…… “大人,凌大人来接夫人了。”门外,传来琉璃略微颤抖的声音,我猛然一惊,峰来接婉馨了?!剑南,你终究是要放手了? 我慌张的冲了出去,直奔向潇湘院。恐惧与哀伤如潮水般侵袭着我。其实,我从不懂得什么是爱,从不真得懂得!剑南啊,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必须放弃,但是,一旦放手了,你就背叛了自己的心,永远的把自己放逐了,永远的放逐!万年孤独啊……那么深得爱,该怎么隐忍?那么深得伤,该怎么消除? 月光凄迷,落叶纷飞,两抹身影静对着。清冷的月光给他们笼上一层迷蒙的色彩,淡淡的忧伤弥漫在空气之中。“婉儿——你可以离开了。”浓浓的哀伤从他的声音里漫出。婉馨静静的伫立着,没有回话,只有冷冷的月光倾泻下来,染白了她的全身。 没有哀戚,也没有悲伤,月光下,婉馨的神情极为平静祥和。她嘴角轻勾,露出极柔的一笑,“既然我是你的绊脚石,我离开就是了……这样分开,也许是我们最好的结局。”声音弥漫进风里,若空谷回音。那美目里,没有丝毫的留恋,尽是坚毅。我不觉茫然。 婉馨静静的越过剑南向外走,擦肩而过之际,剑南忽从后面拉住了婉馨的手臂,“婉儿,你从不是绊脚石,从不是……”异常沙哑的声音,直令人揪心。两人背对着,婉馨娥眉微蹙,皎月般的面容上尽是不散的悲伤与哀戚。我茫然,刚才的她是那么得平静,宛若湖中之水,波澜不惊,而此刻,她是那么得悲伤,那悲伤如水中浪花,波涛汹涌,席卷了她。 “罢了——”剑南的声音里透出一种近似绝望般的无奈,“今生,终是我负了你……如果有来世,愿生于太平之世,一心相守,白首不离……”凄凉的月光映着她面上的两行清泪,如水的莹眸里盈满悲伤与凄楚,“如果有来世,”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听不出丝毫的泪意,“我们最好……最好……”她下定决心般的阖上双眼,决绝道,“再也不要相遇了……太痛苦了……”冰冷的话语让这寒夜更加难耐,只是,更多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剑南颓然的放开了手。这一放手,他就再也抓不住她了! 婉馨坚定的迈开了步子,只是,深入骨髓的悲痛在那双莹眸里炸开,漫天飞舞。只是一滴眼泪,我就看到了她心中全部的海洋,全部的伤痛。我的姐姐啊,你终是爱他的,你终是不忍离开他的啊! 峰平安回来了,恨终于可以散了吧。不,其实,你从不曾真切的恨过他啊!现在,最深的结已经打开了,为什么还要这样离开啊?为什么不等他一起离开,一起回华庭?是失望了?还是,决心屈从于命运?我不懂,我不懂! 婉馨忧伤的望了我一眼,凄楚的面容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好好守着这个家……”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那落寞的背影,只让我心痛。姐姐啊,命运,为何如此戏弄我们? 黯然回首,他满是哀伤与不舍的眸子,就这样撞进了我的眸中,风掠起他如墨玉般的长发,枯叶如絮般在我与他之间纷飞,本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可他的哀伤依旧如此浓烈的渗进了我的身体,我忘了哭泣,只感到那团哀伤如潮水般漫延了我的全身。 “剑南,你真得就这样放开她吗?你不后悔吗?”我走近他,缓缓道。爱得那么深,却又都这么痛苦。到如今,就甘愿这样背叛自己的心、放弃这段缘吗?究竟怎样才是对的,我不知道,恐怕,根本就没有人知道。我只知道,他们今后,毕是,“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为何注定要如此折磨? 剑南漠然的望向夜空,“我今生是无法离开京都了,自由于我,永远只能是镜中花水中月……”丝丝苦涩悄然溢出,“既然我不能,那就把自由还给她吧……”异样的光划过他的眸子,“那样的她,不属于京都,也不属于我……不该让她卷在这纷争之中,是该打开樊笼让她离开的时候了……” 他盈满浓郁哀伤的眸中泛起丝丝希冀与温暖,“我要那遗落的笑容重回到她的面上,我要她幸福……” 画中,婉馨那绝美的笑容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以前的她,一定是很爱笑,只是,在这纷乱之中,慢慢的,她很少再那样笑……剑南,放开她,你注定一生孤寂。离开了你,她,真的会幸福吗?命运的戏弄,是否就此而止? 第67章 惊变 夜色渐深,寒意逼人。凄冷的月光撒在紫菱湖上,隐隐得波光跳跃着。烟波亭内,灯火微燃,映着他落寞、孤寂的身影。那哀伤的乐曲自他指尖流出,悄悄弥散在这夜幕之中,整个夜,仿佛都被他那忧伤的琴音染上了一层悲怆之意。 今夜,他注定无眠。 《别鹤操》,“为谢离鸾兼别鹄,如何禁得向天涯?” 剑南,此刻,你一定也有这般的无奈吧。纵然甘愿放手,你放开的,也不过只是她的人,她,始终是你心头的一抹朱砂,一抹永远也无法消去的红! 琴音渐止,余音袅袅。他俊毅的面容上,是毫不掩饰而又肆意漫延着的悲伤与心痛,那悠远的眸光,飘浮不定,无所依傍。那与他声声相和的箫声,而今,再难寻觅。望着哀伤的他,我如是想。那日,偶然听到他们的琴箫合奏,惊为天籁,谁想,那一曲竟成了绝响。 他轻轻端起酒杯,我赶忙上前拉住他的手臂,今夜,他已经饮的太多太多了。“别再喝了。”声音像清晨里的雾气一般清渺。他微抬首,眼睛已经有些泛红了,暗夜般的眸子里盈满了无尽的忧伤。那一刻,他的忧伤也深深浸染了我。 他嘴角轻勾,露出一抹淡笑,“你就让我最后再醉一次吧……以后,恐怕再也没机会了……”浓郁的苦涩从他得话语间漫出,我微微怔住,松开了手。他微仰首,杯中酒一饮而尽。 只觉,一团酸涩在心里炸开。是啊,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过了今夜,他就要继续踏上他的征途,孤独的清醒着,痛苦的清醒着,再无退路,只能一往无前。即便心里再不甘,也必须若无其事的活着,继续做他的“铁血宰相”,把所有的心痛、悲伤,全部的全部,重新封回心底深处,那无人能触及的地方! 今夜,也是他最后一次为了她而肆无忌惮的伤心了吧。无论爱得多深,无论多么不舍,既然已决定放手,就必须放开,就必须承担随之而来的痛跟伤。可是,背叛自己的心,是怎样的悲哀?我不得而知。 月光下,他的神情凄迷,悠远的眸光望向粼粼的湖面,让人捉摸不定。“冰月——”他薄唇微动,沉郁的嗓音传来,“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他仍是望着湖面,而我,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怔住了。 爱?!什么是爱?嘴角微扬,一抹忧伤至极的笑在唇边绽开,如同被雨水打落的桃花一般。爱,曾经,我以为自己懂得,也以为自己幸运的找到了,可如今,我才悲哀的发现,其实,我从不懂得什么是爱,从不懂得! 片刻的沉寂后,他沉郁的嗓音又响起,“我记得,很久以前,有个小女孩儿也曾问过我这个问题……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找到答案……”他微仰首,饮尽杯中酒,随即仰天大笑,只是,这笑声回荡在这清冷的夜里,是那般的哀伤而又无奈。 “爱,也许就是放手吧。”我下意识的回道,霎时,他止住了笑,漠然的坐在那里。爱,于他而言,应该就是放手。不能再爱的时候,不是不爱了,只是,不能再爱了。 剑南,你承担了所有,放她离开了,给她自由,也给了她幸福快乐的机会,而你自己,甘愿承受一生的孤寂!即便最终她依旧如此决绝的刺伤了你,你也甘愿忍受……这,其实,就是你心中的答案啊! “爱,是放手?……既要放手,又何必相遇呢?”那沉重无比的嗓音陡然响起,我,哑口无言。剑南,你终是不甘心的,可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宿命吧。你们究竟错在了哪里啊?那我们,又错在哪里了呢?……何必相遇!…… “冰月,母亲不在了,婉馨也走了,以后,这个家就靠你打理了。”他若有所思的望了我一眼,我点头轻应。“还有……”他略微迟疑了一下,“云芷,她已经疯了……” 我顿觉一惊,疯了?!怎么会?!剑南看在老夫人的面上留她一命,将她终生囚禁在绛云轩,她怎么会突然疯了呢?!……娇贵如她,落得这般田地,想必也是报应吧。 “天睦还那么小,他不能没有母亲啊!……冰月,你做他的母亲吧,我不想那个孩子孤单……”他语重心长道。我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待他如亲子。”今日,云芷落得这般下场,我跟她的恩恩怨怨也该结束了,我与她,谁也不欠谁了。 他重又望向湖面,淡然一笑,“我当然相信你……即便天麒是间接因为若水而夭折,婉馨这些年来却一直将雪琳视如己出、疼爱有加……善良如你,我相信,你一定会是个好母亲的……从今天起,天睦只有你一个母亲。”他望着我的眸光极为凝重,他是不想让天睦如他自己的童年的一般灰暗吧,我会心又坚定的点点头。 “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说罢,他起身离去,望着他那在夜色中渐渐模糊的悲凉身影,心里泛起一阵阵的酸楚,颓然的坐倒在石凳上,冰冷的指尖轻抚着琴弦,泪,不觉又落了下来。 错了,真得错了太多了!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剑南,我以为我爱你,我以为我懂得什么是爱,可现在,我才发觉,一切都错了!错得彻头彻尾!齐山与你初相遇,那时,我只是个懵懂的孩童,天真无邪,无忧无虑,根本不识情为何物。你的沉稳,你的才华,你的胸怀--那耀眼的光彩迷惑了我的双眼。你带来了齐山以外的峥嵘世界,你带来了我所不熟悉的一切,我就那样动心了,不顾一切的投向你,如从断崖纵身扑入大海般的义无反顾,我也知道,侯门似海,前途渺然,可还是心存侥幸,希望自己能是个例外。这些年,我苦苦守候的,是爱情吗? 那时,我所爱的,也许根本就不是他,也许只是他身后的峥嵘世事,也许只是那灿若云霞般的爱情的感觉……上官剑南,直至今日,他于我,仍是个谜团,我不了解他,也没有能力去了解他,他的世界,终是我所不能及的……他于我,就像一座沉稳的高山,对他,心里更多得是依赖,更多的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仰慕与钦佩……那,不是爱,不是的。从一开始,就是我弄错了,错了…… 悲凉的笑意泛上嘴角。这些年,我苦苦守候的,其实,一直只是爱情的感觉。不识情为何物,所以才会那样得执着于那种迷幻的感觉吧。可最后,却是一场空,我连爱情的尾巴也不曾抓住……从不曾有过的爱,镜中花水中月般的爱,怎么会抓得住呢?如果,在邂逅之初,就按奈住了激动的灵魂,也许,今夜我就不会在此沉沦。 我与他,只是在错误的时间里,错误的相遇了,随之而来的,只能是折磨,对更多人的折磨…… 事到如今,我早已无路可退了,既然注定要在这相府内虚耗一生,既然注定触不到爱情的翅膀,那就放开吧……至少,我还可以是个好母亲;至少,我还可以给别人带去爱…… ————————————————————————————————————— 转眼间,已入冬季。寒风料峭,刺人心骨;梅香飘散,怡人心脾。今日,阳光格外的明媚,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极了。我扶着天睦在院子里学步,而芝兰抱着天齐在一旁看。 天睦年纪小小,性子却很倔强,像极了剑南。他刚能勉强走,就想要挣脱开我自己走。刚松开他,他就迫不及待的快走了起来,谁想,“啪——”一下,就摔倒在地了。可他也不哭闹,自己挣扎着爬起来。 我赶忙过去抱起他,轻轻拍打他身上的灰尘。他嘟着小嘴,那自己跟自己赌气的样子,可人极了。我不禁笑了,点了点他的小鼻子,“真是倔啊!怎么这么心急,弄伤了自己怎么办?”谁想,他一下子就调皮得笑了起来,直往我怀里钻。 无奈一笑,“这孩子啊……”紧紧抱住了他。他刚来梨香院的时候,总是哭闹不休,可渐渐的,他似乎喜欢上了这里,也喜欢上了我,总是要我抱,缠住我不放。 一旁的天齐可不干了,瞪着圆圆的眼睛直盯着我怀里的天睦,再也不安于呆在芝兰怀里了。“怎么了?谁惹着我们天齐了?”满是宠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回眸望去,只见剑南稳步而来,他从芝兰怀里接过天齐,小心的哄弄着他。 自那夜以后,他又变回了从前的他,冷静、果断、强硬……只有在对着这两个孩子的时候,他才会展现出那温和的笑容。望着一脸慈父模样的他,我想,他一定会是个好父亲的,尽管他不是一个好丈夫。 天齐一脸灿笑,小手紧紧抓着剑南的衣襟,嘴里咿咿呀呀的说着什么。“别光哄天齐了,也抱抱天睦吧,他也想你了。”我轻语道,从他怀里接过了天齐。他望着笑意满面的天睦,突然道,“冰月,真是辛苦你了啊。”我微怔,转而淡笑道,“这是我应该的,而且,我也很喜欢孩子啊。” 剑南的深情突然变得僵硬起来,“冰月,你准备准备,明日带上这两孩子随我去栖凤台。”“栖凤台?”我不觉一惊,栖凤台位于京郊的沔水之上,风景秀美,曾为皇帝别宫。“怎么突然间要到那里?”“我要在栖凤台举行大宴……你多准备些,也许要在栖凤台住一阵子。”他淡淡道,将天睦交到芝兰怀里,“你好好准备一下吧,我还有事没处理完。”说罢,转身而去。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我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大宴?!如今,京都政治气氛如此紧张,他怎么会选在这个时候离京?他究竟有什么打算? 心里一片悲凉,权力的斗争,何时才能结束啊?父亲,剑南,我不想看到他们任何一个受伤!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 夜凉如水,只有一弯孤月高悬于夜幕之中,清冷如薄纱的月光在天地间缓缓铺开。栖凤台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此刻,都沉默地隐匿在了这夜色之中,只有,远处的高台,灯火辉煌,直耀人眼。 我萧萧立于这寒夜之中,遥望那似是热闹非凡的大宴,心中忧愁自是千回百转。今夜,剑南在此大会天下名士和部分重臣,此举必然是别有用意,正如他所说,他绝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他心里一定把一切都计划好,要不也不会把家眷全部迁离京都。 腥风血雨,真得无法回避吗?只觉寒风刺骨,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不经意间,那抹白色的萧索身影映入眼帘,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不自觉地想靠近他--我的哥哥啊。“凌大哥,这么重要的宴会,你也逃席啊?”我半打趣道。他应声回身,凄迷的月光下,他的五官是那样的清晰而又精致,只是,那种神情,伴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忧郁,一种由内而外的、深深的忧伤。 他黯然一笑,“没办法,习惯了。”望着这样的他,我不知该从何说起,心,总是莫名的痛着。“怎么会传来你过世的消息的?这段时间,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随口问道。 他望向那不见边际的黑暗,复杂的情绪在他眸中翻涌着,“是我的副将救了我,他穿着我的铠甲引开了敌军,也是他……代我而死……”浓浓的伤痛划过他俊美的面庞,“当时,我身中剧毒又负了重伤,虽然暂时逃过了敌军的围堵,却也是命悬一线、生死难料……幸被一老者收留、照顾,我才算捡回一条命啊!……伤愈之后,我就急忙赶了回来,谁知,这段时间,京都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一抹淡淡的无奈从他的话语间漫出。我惨然一笑,是啊,如果没有这一场阴错阳差,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了呢?他和她,是否有另一种结局呢? “无论怎样,回来了就好。”我感叹道,“对了,婉馨最近怎么样?她身子还好吧?”这样的错乱,这样的结局,于她,想必定是苦涩难当的吧。峰的眸子顿时黯淡了下去,“她还好。前天,她就启程归乡了。在那里,更有利于她静心养胎吧……” 离开了吗?离开,也许是对她最好的。再经不起任何折腾的她,离开这是非之地、避过着血雨腥风,自是再好不过。 “侯爷!侯爷!”惊慌的叫声划破了此刻的静谧。只见一人惊慌失措的跑来,直扑倒在峰面前,莫名的恐惧与不安霎时袭遍了我的全身。一见那人,凌峰顿时面色大变。 “你怎么会在这里?!”“侯爷,属下无能,不能保护小姐……”凌峰一激动,猛然将那人抓起,失措的大叫道,“婉馨怎么了?!”那人惊恐万状,“小姐……小姐……被林将军带回宫了……林将军有陛下旨意,他们又……又人多势众……属下,属下保护不了小姐……” “什么?!婉馨被带进宫了!”他猛地将那人推开,踉跄的向后退,虚弱的倚靠在石栏上。愤怒与慌乱的神情交相浮现在他的面上,他的手掌用力的扣在石栏上,关节处直泛白。这样的他,是我不曾见过的,不再是那个总是温和如玉的男子。“司—徒—玄—”一字字似从齿缝间蹦出,“到了这个地步,他究竟还想怎么样?!” 婉馨,深深的恐惧盈满了我的心扉。有些事,就是这样的无法逃离吧。司徒玄应该是想利用她做人质来钳制剑南和峰。看来,司徒玄,已经走投无路了。司徒玄,不也曾爱过她吗?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她?为什么他们的斗争还要把她再卷进来? 凌峰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这件事,先不要张扬。”他只留下这一句便匆匆向高台走去。望着他仓皇的身影,我忽然觉得浑身无力,颓然地倚在石栏上,这一切的斗争,任谁也无法逃离的吧。权力,对司徒玄而言,最重要的,始终是他的帝位跟权力吧。他不爱任何人,不爱! 我悄悄的躲在石柱后面,在无限的黑暗与恐惧中等待着。也许,我可以见到父亲,我知道,他今天也来赴宴了。现在,也不知道司徒玄会怎么对付婉馨,还有,她腹中的孩子,他曾经也是想杀死那个孩子的啊!恐怕只有父亲能阻止司徒玄了,阻止这可能无法化解的冤仇。 瑟瑟发抖的躲在石柱后,浑身像透了冰一般的冷。抬首望去,只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石阶上缓缓走下,是父亲!怎么会只有他一人呢?顾不得这么多了,我慌忙奔向他,奔向最后的希望! “爹——”我低声的唤着,这才发现父亲的神色不对。清冷的月光映在他苍老的面容上,一时间,他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浑身散发出一种难以言语的疲倦,他深黑的眸子茫然的望着远方,那里面有着太多太多的困惑和失落…… 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难过,哑口无言的立在他身侧。“冰月啊——”父亲的声音格外的沉重与沧桑,我不觉一震。他的眸子望着那一片浓郁的黑,似乎在极力的寻找些什么,“我是不是真得老了?”我微怔,忧伤与无奈浮上父亲的面容,“真得老了,老了——”随着父亲的话,我的心直抽搐的痛着,“爹——”我想唤,可声音却噎在嗓子里,发不出来。“我已经老到看不清王朝的未来了——”一抹忧郁的花在他嘴角绽开。 “爹——”我哽咽着唤道,我不明白,父亲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现在,没有时间深究了,“婉馨,被皇上抓进宫了,要怎么办啊?”父亲一听,顿是一惊。他难以置信的望向我,“是真得?!”我用力的点点头,深深的忧虑在父亲眸中炸开,“陛下究竟在想什么啊!……他错得还不够吗!”说罢,慌慌张张的向外奔去。 我久久的立在原地,仰首望着那清冷的月,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的啊?下一步,命运的车轮又将驶向何处?恐怕,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看得清…… —————————————————————————————————————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最近课业压力太大了,转了专业后,我是忙得焦头烂额的,又忙着比赛,实在是太郁闷了。 我想把结局写好,不想随随便便的结束了事,我相信,这既是对我自己负责,也是对一直喜欢我的作品的读者们负责,所以,我决没有掉大家口味的意思啊,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虽然后面的内容已经想好了,可是写来写去总是不很满意,改了好多次了,可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我会尽快发的,有不成熟的地方大家多包涵啊。呵呵~~~~ 第68章 惊天(一) 夜色浓重,寒风凛凛。无尽的黑暗在这深夜里流淌着、蔓延着,充溢了我的双眼,也胀满了我的心扉,让我不由自主的恐慌。瘫坐在地板上,刺骨的寒气渐侵上全身,双腿早已失去了知觉,可这却比不上我心里的悲凉和寒意。 原来,一切都是一个局!一个计划周密的局! 司徒玄,他早就开始了他的夺权计划,早就开始了!剑南齐山遇刺,司徒无忌叛乱,曹易下毒,这些事情,幕后主谋,一直是他!悲凉的笑意泛上嘴角,我与剑南的相遇,竟是他——司徒玄间接造就的,多么讽刺啊! 做了十多年的傀儡的他,当然是不甘心的。世事弄人,使剑南夺走了他的一切,一切啊!他心里的怨恨究竟有多深,恐怕无人知晓。他苦心经营多年,就是要把剑南彻底击垮!夺回属于他的一切,不惜任何代价! 是的,真得是,不惜任何代价!为了夺回权力,司徒玄竟暗中勾结陈楚两国,出卖了王朝!剑南南征的突然惨败,凌峰出征的险些丧命,这一切都是因为他!都是他一手策划的!是他,暗中将王朝的军事机密泄露给了敌军,他不仅仅是想借刀杀人,更是以此换取陈楚两国对他夺权复位的支持。 从剑南提议南征的那一刻起,司徒玄早就已经精心部好了这个局,等着剑南往里跳!他知道,南征是他夺回权力的绝佳机会。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理顺了。司徒玄一手主导了南征的惨败,从根本上动摇了剑南的根基,他又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进一步对付剑南。 他暗中召回一直不服剑南的剑羽,利用他来打击、牵制剑南,又将边镇的部兵图泄露给了陈楚两国,所以陈楚联军才会如入无人之境一般,顺利的攻克数城。陈楚联军的入侵,使王朝上下一片哗然,人们很自然地把一切归罪于剑南,司徒玄让他成了众矢之的!一时间,剑南是孤立无援,剑羽带动上官家的一些元老向剑南发难,包括凌家在内的朝臣纷纷上书罢相,只怕,这也是司徒玄暗中主导的。 剑南病倒,他更是加紧了夺权步伐,鼓动剑羽兵变。本来,一切都按着他的计划顺利的发展着,他静观着这场大戏,由他一手主导的大戏!不用他亲自动手,就除掉了剑南。只是,千算万算,他算漏了一个人,那就是婉馨!他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婉馨是那么得爱剑南,没有想到一直信任他的婉馨彻底看穿了他的用心,更没有想到婉馨对峰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使凌家最终帮剑南度过了难关。 他多年的苦心,一夕之间,因为她——凌婉馨,而化为乌有。不!其实,他早就有此顾虑了,他答应与我的交易,不过是想利用我来破坏婉馨与剑南,借此造成两家的不和。不过,即便如此上官家的势力还是受到了极大的削弱,剑南的地位也远不如以前那般巩固,最大的赢家,还是司徒玄! 被权力迷昏了头脑的司徒玄,怎可就此罢手?就差一步,他就可以夺回一切,他怎会甘心前功尽弃!他设计除掉了峰!峰一死,凌家群龙无首必然大乱,先使凌家混乱,他更是四下散播是剑南借刀杀人的谣言,借此挑起两家的斗争! 他清楚的知道,知道峰在婉馨心目中的地位,我不清楚,他究竟是用怎样的方法使婉馨相信了这一切的,但他一定确信,如此一来,即便是再爱,婉馨也永远不会原谅剑南,永远不会! 正如他所预料的,凌家、上官家决裂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司徒玄万没有料到,婉馨竟然有了身孕!那个有这两家血脉、对他皇位有着最大威胁的孩子,就要诞生了!他也没有料到,峰竟然死里逃生,活着回来了,带着他的罪证回来了! 为了他的帝位,司徒玄不惜将血手伸向了那未出世的孩子!利用紫菀来除掉那个孩子!峰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并带着司徒玄私通陈楚两国的证据回来了,他以为司徒玄只是误入歧途,他以为一切都可以挽回,可司徒玄在得知峰生还的消息后,立即就派出了刺客,要置峰于死地,不留后患!那个雨夜,峰身上的血迹,就是那些刺客的…… 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与压抑涌上全身,我疲累的躺倒在地上。峰说的没错,司徒玄已经是丧心病狂!他为了权力、为了帝位,简直是不择手段!如今,为了胁迫峰和剑南,他竟扣押了婉馨!他知道,一旦峰手中的证据公之于众,他将一败涂地!他现在,是做垂死挣扎,拿婉馨来做筹码的最后一搏! 我不觉裹紧了身子。权力,真的太可怕了,迷惑人的心智,竟到了这种地步!婉馨,我的姐姐,一定不要出事,一定不要啊!悲凉的泪在暗夜里滑落,其实,我一直是爱她的,那个一向关心我、照顾我的她,我一直是喜欢的啊!…… 意识渐渐陷入一片黑暗…… 迷迷糊糊中,我仿佛置身于一片雾气之中,雾好浓密,除了雾气,什么也看不清。我茫然的向前走着,突然,一阵猛烈的风袭来,吹得眼睛都睁不开。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惊呆了!雾气消散开来,满地都是将士的死尸,鲜红的血涨满了眼帘! 太可怕了!我惊慌的向前奔去,直奔进不远处的大殿。我伏倒在地上,拼命的喘息,恍然觉得双手好像触到了什么粘稠的东西,抬手一看,是血!是血!越过双手,我看到一个人倒在血泊中,是……是爹!不!不可能!我惊恐的大叫起来…… 我猛然睁开眼,惊慌的坐了起来,浑身都是冷汗,微微颤抖着。还好,只是个梦,可是,这个梦,好奇怪。丝丝阳光照射进来,我起身走到床前,那两个孩子正熟睡着,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与他们无关,可以这么安心、这么无忧无虑的睡着。轻抚他们的小脸蛋,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可那个梦,却久久萦绕在我的脑海里。这些天,剑南和峰都离开了栖凤台,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有何打算,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向怎样的方向发展,可是,一种不详的预感渐渐在我的心湖里荡漾开来…… 我实在是无法安坐在这里,我要回京都,要确认父亲真的没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一个人偷偷跑回了京都。京都的气氛很不寻常,戒备异常严密,莫不是要发生什么?我心里的担忧更重了,急忙赶去凌府。 幸好,父亲平安无事。他正坐在书案前看着什么,心总算是踏实了一些。“爹——”我轻唤道,快步走到父亲身畔。父亲一见我,神色有些慌张,“你怎么回来了?”“我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却又说不清是什么,担心爹会有不测,就偷跑回来了。” 我担忧的说道。“爹没事,你快回栖凤台去!”父亲的神情极为严厉,“可是……婉馨她怎么样了?”我吞吞吐吐道。“你快回去,爹会处理好这些的!” 今天,父亲的神情让我感到异常的奇怪,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叔父!叔父!”公子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越来越近,“快!躲到屏风后面,千万别出声!”父亲慌忙道,我下意识的顺从的躲了过去。 “叔父,上官剑南要打过来了!”“别急,说清楚!”父亲的声调极为平静,我却是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上官剑南暗中从各地调集了兵马,昨日已在衢州集结完毕,现正向京都攻来,陛下召我等入宫商讨对策,这下该如何是好啊!”慌乱与焦急从话语中毕漏无疑。 父亲长叹一声,“该来的,终是要来了!……你先进宫,我准备一下,稍后便到。”公子原应声而出。“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剑南为什么要进攻京都?”我慌乱的冲到父亲身边,急切的问着。父亲的神色异常复杂,“冰月——”声音温和,却又是那么的沉重,“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以后,你都会明白的……这次,陛下是必败无疑了!” 我头脑里一片混乱,这一切,于我,发生的太快了!“爹!不要进宫!太危险了!……不要去啊!”我含泪拉住父亲,我好怕,好怕,那个梦会成真。父亲温和的望着我,微微一笑,“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我只觉脑后被重击了一下,意识恍然模糊下去了,倒在了父亲怀里。 朦朦胧胧中,我感觉父亲温和的抚着我的头,就像小时候一样,“冰月啊,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真的吗?真的会好起来吗?只觉凉凉的液体从脸颊滑落…… 第69章 惊天(二)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醒来,顾不得头痛,急急的奔了出去。街市上,空无一人,一片狼藉,早已不复往日的繁华,隐隐的厮杀声从远处传来,我强压下内心的恐慌,急忙向皇宫奔去。父亲,你一定要平安啊!一定要啊! 路上,我遇到了杨大人,从他口中得知峰、剑南、司徒玄此刻都在未央宫,在我的苦苦哀求下,他给了我令箭,让我一路畅通无阻的到达了未央宫。看情形,整个精读都已在剑南的掌控之下了。父亲,你一定要等我! 未央宫外,一片寂静,并无士兵把守,可是,阵阵打斗声却清晰地从殿内传来。我尽力平复心境,一步步的沿着台阶走向殿门。“哐——”一声兵器对撞的巨响后,四周,只空余一片沉寂,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静。 终于,我到了殿门前,心跳得飞快。我颤抖的手用力推开了那沉重的殿门。昏暗的大殿内,只有四个人,峰、剑南、司徒玄、谢流岚,剑南的剑锋直抵着司徒玄的咽喉,司徒玄颓然地立在那里,左膀处遍是血迹。显然,他们刚才决战过,一对一的决战! “哈——哈——”司徒玄突然大笑起来,悲凉的笑,整个大殿内都弥漫着一种不散的悲戚,,“朕,还是败在了你手里。”淡淡的苦笑凝结在他儒雅的面容上。“玄,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败吗?”司徒玄冷哼一声,“成者王,败者寇,没什么好说的。你难道还想羞辱朕吗?”剑南轻叹一声,“你给自己选了一条死路,怎么会赢?……从一开始,你就是误入歧途。” “误入歧途?”司徒玄苦涩的笑着,那种悲戚之色,令人动容。突然,他赤手抓住剑锋,将剑直刺入自己的胸膛,血顺着剑锋汩汩而下,我惊慌的向后退了几步。挣扎、痛苦的神情在他的面容上是如此的触目惊心,可嘴角依旧噙着那抹苦涩的笑,“身为皇族……我从……从一开始,就没有……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撕心裂肺的叫声从身后传来,只见,一抹绯色的身影直冲上前,是剑秋!她疯狂的捶打着剑南,晶莹的泪挂满了她的脸庞,“你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啊?!……婉馨她没死!她没死啊!” “剑秋,住手……”司徒玄沉重的声音缓缓响起,像冷涩的冰泉一般,剑秋扶着他,一脸刺透人心的哀戚,泪流不止。“死路?就算明知是一条死路,也……必须走下去,我从……没有退路……从来没有……”司徒玄脸上依旧是那抹苦涩的笑,那般凌人的苦涩。 剑南哀伤的望着他,缓缓道,“玄——,从没想到,我们会走到这一步……”声音异常的暗哑,司徒玄凄然一笑,“是啊,我们本该是朋友的……可是,太多太多的事情,是我们……无法控制的……”他望着剑南的眸光异常复杂。“你没有败。”剑南的声音依旧喑哑,“如果,我们交换位置,恐怕,我早就败在你手里了……”敬佩之情从他的眼眸里静静流出。 司徒玄黯然一笑,满是鲜血的手附上了剑南的手,“王朝……只有……在你的手中……才能重获生机……就让腐旧的王朝……随我一起……一起覆灭吧……只是——”一抹阴兀的笑泛上他的脸颊,“你会永远背负弑君的罪名,这是……我对你、对我的人生……最后的怨恨……”说罢,他身体失去重心向后倒去,剑被抽了出来,血流不止。剑秋凄然大叫,抚着他的上身,用手捂着他的伤口,可血依旧猛烈的流出。而剑南,只是茫然的呆立着。 命运,我们无法控制,有太多太多的身不由己。司徒玄,也一定是极其怨恨着自己的命运的吧,朝廷的纷争让他年幼丧父,自己又莫名其妙的被推上帝位,十多年来,只是空有其位的傀儡皇帝,空有中兴之志,却无权无势…… 再也不忍看下去,心撕裂般的痛着,回首转向殿外,正见婉馨,如瀑布般的发丝披散在她的身后,不时的随风起舞,面容是那般的清冷孤傲,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女一般,只是,那双莹眸里翻涌着我未知的情绪。 她的腹部隆起的很高,身子因而行动有些迟缓,她缓缓步入殿内,走近司徒玄。司徒玄凝望着她,点点愧疚之意自眸中流出,“对——不——起——”他说话已很费力,点点忧伤划过婉馨的面容,“我明白的,这一切,不怪你。”声音似春风掠过湖面般轻柔、安谧,“你还是我的,玄哥哥……”她的声音渐渐有些哽咽。司徒玄如释重负般的淡淡一笑。 “剑秋……我不能……不能为你……画一辈子……的眉了……”“我不要!”剑秋抱紧他,哽咽的呼喊着,“我不要你食言!不要!”司徒玄费力的抬起手,试图抚去剑秋面上的泪,“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手却在刚要触到的时候,轰然垂落!“不!——”剑秋绝望的唤着,“不要走啊!不要!——”浓重的哭声在大殿内回荡不绝…… 无尽的悲凉泛上全身,结束了吗?就这样,结束了吗?只觉一股想要喷涌而出的液体涌上眼眶。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终究要有人离开。终究要如此。又是,又是一段生离死别。望着绝望的剑秋,我忘记了哭泣,忘记了悲伤,只觉,心似被生生撕开了一般。 剑南神色颓然的望着婉馨。没有所谓的胜利的喜悦,他暗夜般的眸子里,有的只是浓浓的无奈,是深不见底的伤痛。四目相对,依旧是无语,仿佛是隔着什么,永远也无法跨越的距离,“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婉馨默默回身,避开他的眸光,皎月般的面容上仍是那不散的哀戚,缓缓走向殿外。与她擦肩而过之际,我只觉一股说不清的情感在心里如千涛万浪般泛开。姐姐,一切的纠葛、恩怨都该解开了啊!剑羽和萱儿、剑秋和司徒玄,还有峰,已经有太多的不幸了,不该,不该再多一对啊! 我慌忙转身去追她,如果要离开,也该是我啊!突然,只见一黑衣人从一旁闯出,寒冷的剑锋直向婉馨刺去!“小心啊!”我惊叫着冲过去,护在她身前。谁想,那剑锋竟蓦的停在了我身前,我惊疑的望向眼前的黑衣人。恍然觉得,他的眼神好熟悉…… “嘭——”听到声音,剑南已赶来,他挑开剑,与那人打斗起来。突然之间,又多了四名黑衣人,峰、剑南与他们五人周旋起来。司徒玄已经死了,他们又是谁?为何要杀婉馨? 那五名黑衣人的招式非常的粗犷、凶猛,峰与剑南虽剑术高超,但已历数战又要护着我与婉馨,已没有多少优势了。忽然,其中四人将峰与剑南死死缠住,最后一人直扑向婉馨,一时情急,我试图替她挡住这一剑,谁想,她竟猛然将我推开,她力道很大,我直扑倒在地上,而她,失了重心沿着台阶滚了下去!“婉馨!”我惊叫一声,却无能为力。 剑南一惊,招式顿变,如长蛇般的剑锋顿吻上那两人的脖子,立即喷血而倒,他回剑一刺,直穿我面前那黑衣人的心脏。这一时,凌峰也解决了一个,并将那为首之人打成重伤,无力的瘫倒在地上。 我与剑南直奔向婉馨,剑南抱起她,焦急的唤着,“婉儿!你怎么样?”阵阵痛苦的神情浮现在她的面庞上,直纠人心。“剑南——”她费力地说着,“痛……好痛……”她手捂着肚子,“孩子,孩子……”很紧张腹中的胎儿,我赶忙给她把脉。 峰连同那黑衣人一同带了下来,竟是,那黑衣人竟是诺顿!我顿觉脑中一片混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剑南愤恨的抓起剑,直向伤倒在地的诺顿劈去!“不要!”我不由自主的冲过去,扑倒在他身上护住了他。泪不觉滚了下来,我哀戚的抬首望着剑南,“求你了,不要啊!” 震惊与愤怒交相划过他深黑的眸子。峰慌忙拉住了他,“这件事要先查清楚,诺顿可是质子啊!你不能就这样杀了他!”他的眸子里依旧是那浓浓的怒火,我好怕,好怕他会杀了诺顿。 这一刻,我恍然了悟,诺顿于我有多重要,不是不爱他的,只是,因为我以为自己爱剑南,所以就一直远离他,我知道,再靠近他,我会彻底的陷入爱沼,一直为了所谓的忠贞抗拒心里的爱,排斥真实的爱而盲目的追逐那美幻的爱情的感觉,这就是我一直犯的错啊!不可以在错下去了!我不能一直让他为我付出,这一次,如果要杀他,连我也一起杀了吧! “剑南——,剑南——”婉馨虚弱的唤着,那一瞬间,他眸里的怒火顺时湮灭,“哐——”带血的剑坠地了,他直奔向婉馨,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婉儿,我在这,我在这。”惊慌、错乱的神色划过他的面庞。血!血沿着她的腿流出!“情况不好,她可能要生了!”我慌乱的说道。“要生了?!”峰的脸色顿时煞白。 “剑南——”声音气若游丝,“我要回家……我们回家好不好?”婉馨一脸的痛苦,她紧握着剑南的手,“可是,你现在……”剑南担忧的说着,“我不要……我们的孩子……生在这里……我们回家……好不好……”婉馨渴求的望着他,“好。”他艰难的吐出了这个字。 这时,谢流岚也已带着侍卫们赶过来了,“快!备车回相府!”剑南把婉馨打横抱起,冲侍卫怒吼道。“我去请赵神医。”正说着,凌峰飞也似的冲了出去。而诺顿,则被侍卫们押了下去,我,没有办法。 我快步跟在剑南身后。事情还没结束,婉馨的脉象很奇怪,现在看来是要早产了,情况很是不妙,可牵挂着诺顿,我根本静不下心来。上天啊,不要在捉弄我们了!求你了,不要了! 第70章 惊天(三) 急奔回相府,剑南抱着婉馨径直向潇湘院而去,轻轻将她放在温暖而又柔软的床上。婉馨柳眉微皱,一脸的痛苦,直揪人心,谁也无法知道,她那娇弱的身躯承受着怎样的煎熬。剑南紧握着她的手,满目的哀伤与担忧,却无法为她分担丝毫的痛意。 “让我来看看她。”我忙上前去,试图给她把脉,帮她减轻痛苦,熟料,剑南猛然将我推开,我一个踉跄,直跌到在地上,“不许你再碰她!”那一刻,他仿若狂怒的狮子,怒意四射。我怔怔的望着他,不可抑制的恐惧在全身蔓延着。 “剑南——,剑南……”面色惨白如雪的婉馨虚弱的唤着,“婉儿,婉儿!我在这!……不会有事的,赵大夫马上就来了,你要挺住啊!”他紧握着她白皙的手,深黑的眸子里涌动着如水的温柔。阵阵痛苦的呻吟自她已毫无血色的唇内溢出,她望着剑南的眸光,是那般的凄婉。 不久,几个身影飞奔进来。赵夫人冲到床前,把了把脉,回头大吼道,“你们都出去,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只会添乱!”流岚上前拉了拉剑南,“我们先出去吧,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一直以来,产房里是不能留男子的。剑南不舍的望着婉馨,许久之后,才漠然点头转身离去。 “剑南——”声音轻如呓语,我清晰地看到,婉馨颤抖的伸出手,试图拉住他,“我要……我要……你在这……”她望着他背影的目光是那般得凄切、那般得无助。“乖,孩子,挺住啊……”赵夫人尽力安慰着她。 厅堂内,不安的情绪如潮水般席卷着每一个人。我呆坐在一旁,全然不知所措。剑南异常的焦躁,全然不似一向沉稳、从容的他,来回的在厅堂内踱着步。峰黯然的立于窗前,他眸里的那份忧伤更深了,好似已深入骨髓了一般。 紫凝魂不守舍的坐在一旁,娇美的脸庞布满了哀戚的神情,无助的望着流岚,“怎么会这么快?……她受了那么多苦,怎么这么快就要带走她?……怎么可以啊!!”紫凝哭倒在流岚怀里。流岚沉默不语,俊雅的面容上尽是一片不散的阴霾,他抚着紫凝的长发,尽力抚慰他悲伤的妻子。 剑南怔怔的立住了,难以置信的望着紫凝。“紫凝,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声音隐隐透出一股不安。婉馨的脉象很奇怪,还有,紫凝的话,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紫凝只是哭,并不言语。流岚长叹一声,望向剑南的眸光极为复杂,是无奈,是担忧,是惋惜,“峰,这件事,还是由你来告诉他比较好。”声音溢满了淡淡的忧伤。我只觉,心里的不安如窗外的夜色般迅速的漫延着。峰缓缓回身,暗夜般的眸子里是如柳絮般漫天飞舞的哀伤。“剑南……”他缓缓开口,声音异常沉重,“也许,婉儿就要离开我们了。”他哀伤的望着一脸不可思议的剑南,“永远的离开我们……” 剑南愤怒的冲向凌峰,直揪着他的领子,怒不可揭,“你在说些什么?!怎么可能?!”流岚、紫凝见状不觉一惊,峰依旧平静的望着暴怒的剑南,“赵大夫曾经说过,她不可能在怀孕了,能再怀上,已经是个奇迹了……你知道的,这些年,婉儿的身子一直不怎么好,她的体质根本不允许她生育……”峰的眸子霎时黯淡了许多,“也就是说,那个孩子的出生很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那一刻,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只觉,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那个孩子,会要了她的命?!明知如此,她竟然还要生下那个孩子?!她竟然愿意为了孩子放弃自己的生命! “而且,我假死的事情,让婉儿受了很大的打击,那时,她的身子已虚弱的无法再负担她腹中的骨肉……她请求赵大夫帮她保胎,就算以她的性命为代价,她也甘心……”浓郁的哀伤在峰的眸子里翻涌着。剑南难以置信的望着峰,喃喃着,“怎么会?!怎么会?!……”这一切,于他,实在是太突然了。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婉馨根本没办法好好休养,身子一直不好,还要承受那么多的痛苦和伤……她是为了腹中的孩子强撑着,而赵大夫也在四处寻找可以救她的办法,可现在,赵大夫还没赶回来,婉馨又要早产了……”呜咽声打断了紫凝的话,她瘫坐在椅子上,悲不自禁。 “原来,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人……”悲伤的语调让空气都染上了一层难以化解的忧郁。“你就这样瞒着我把她从我身边带走!等她要永远离开的时候也不告诉我吗?!连最后守着她的机会也不给我吗?!”剑南冲着峰咆哮着,狂暴如狮。 “嘭——”他一拳直打在峰俊美的面上!那一拳力道很重,峰整个人都撞到了墙上,鲜红的血顺着嘴角流下。峰惨然一笑,轻拭嘴角的血渍,“我就说,如果你知道这一切,可能会杀了我也说不定……”峰平静如初的望着剑南,“今天,她会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你……是她让我们瞒着你,瞒着你让她离开,那么,你也就不会为她的死而痛苦、悲伤了。”悲苦的笑意泛上他的嘴角,“我的傻妹妹啊,比母亲还要傻……”剑南失魂落魄的立在那里,穿肠的痛,苦涩的悔恨,深深的绝望在他眸里剧烈的翻滚着,好似要将他吞噬一般! 我震惊的坐在那里,只觉一切恍然如梦。“他是不可能囚禁我一辈子的,我终是不能陪他的,尽快习惯没有彼此的生活,不是很好吗?”她的话清晰的飘浮在我的脑海中。莫名的酸涩霎时在心底里炸开。原来,不是不在乎他的;原来,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她离开时满面的凄楚,那句决绝的“如果有来世,我们再也不要相遇”,都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心意,婉馨很明白,“有卿相伴,不羡鸳鸯不羡仙”啊!即使所有的心结都打开了,她也不能再守着他了。留下,短暂的相守之后,留给他的是更加蚀骨的痛苦与思念,与其如此,她选择了潇洒的离开,相忘于江湖,那么,多年之后,当他在得知她的死讯时,也就不会那般痛彻心扉了吧。婉馨,你竟为他设想得如此之多,爱得如此深!甘愿一个人孤独的静静面对死亡……泪,不觉滑落…… “对不起,我还是想不出办法救她,难以双全。”赵夫人的声音悄然响起,整个屋子似被染上了一层凄绝之意。剑南恍然回神,直奔向内室。我也忐忑不安的跟随着他们进了内室。 面色惨白的婉馨虚弱得躺在床上,乌发散乱在身侧,更显妩媚。剑南紧握着她的手,急切的唤着,“婉儿!婉儿!……”她寻声望向他,迷离的眼神渐渐有了焦距,“婉儿,我们不要孩子了!不要了!……你不要离开我!”他的脸紧贴着她的手背,是那般得慌乱无助。 她惨白得面容上浮现一抹虚弱的笑意,“你真傻,到了这个时候,怎么能不生呢?”她手一翻,轻抚着他的面颊,望着他的眸光温暖、安谧,“剑南,不要这样,……你不是已经放我离开了吗?”剑南握紧她的手,“放你离开,只想让你过你想要的生活,不是这个样子!”一向强硬的他,此刻,是那么得无助。“婉儿,我不能没有你……现在,我只有你了,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他的声音很低沉,几近哀求。 婉馨默默地望着他,一脸的悲戚与无奈,汹涌的波涛在她美丽的眼眸里涌动着。那缱绻的目光里,是深不见底的情,“剑南,我爱你。”如水般柔滑细腻的嗓音温柔的响起,淡淡的幸福泛上她的脸颊,“真得好爱你。”嘴角微扬,笑得那般动人。“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剑南的声音暗哑的令人揪心,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爱你,也爱我们的孩子……他会延续我的生命,延续我们的爱……”她温柔地望着剑南,眸里流露出无限的幸福与满足,“即便我不在了……他也会代替我爱你,代替我陪伴你一生……啊!——”突来的痛让她皱紧了眉头,“婉儿!”剑南焦急的唤着,恨不能帮她分担哪怕丝毫的痛苦。“绝不能……放弃……他……”婉馨艰难的说着。 见状,赵夫人忙叫道,“快生了!……都先出去!”无奈,众人只得退了出去。剑南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幽深的黑眸里那铺天盖地的痛苦蔓延开来,他失魂的喃喃自语着,“都是我的错……那时,我该让她打掉孩子的……不该阻止她的……” 那深入骨髓的忧伤,令这黑夜也镀上了一层细碎的哀戚。望着这样的他,心撕裂般的痛着,这究竟是谁的错?错过了这么多,究竟是谁的错啊!。他蓦然仰首望向夜空,“苍天啊!为何如此折磨我们?!你究竟想怎么样?!”沉重的话语里,隐藏着绝望办的忧伤。 我静静望着从未如此绝望过的他,心抽搐的痛着,这究竟是怎样的折磨?他们之间,竟然如此的难以靠近。上次,他们面临的是生离,如今,是痛彻心骨的死别!剑南,因为爱她,你放她离开,却也失去了最后与她相伴的时光,此刻,你一定是后悔了吧?这个世上,将再没有那个令你牵肠挂肚的人了。那样的痛,该有多么深!只觉,浓郁的哀伤在心里炸开,漫天漫地,快把我完全吞噬! 时光如细沙,从指尖悄悄流逝。“哇——”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这忧伤的沉寂,每个人的面色都是那般得复杂,那般得苦涩,交杂着淡淡的喜悦和浓浓的悲伤。剑南蓦然起身,血色退尽的俊毅脸庞上是一片不散的阴郁。 琉璃抱着孩子从内室出来了,“恭喜大人,又添了一位千金。”他呆呆的立在那里,腿似有千斤重,让他动弹不得。“夫人,怎么样了?”他极力让声音显得平静,可还是颤抖的厉害。他顾不上孩子,只想知道婉馨的情况。琉璃低垂下头,默然地摇了摇头,令人窒息的绝望霎时以满了整个屋子。 窗外,天便渐渐泛起一抹鱼肚白,淡淡的光芒驱散着满天满地的黑暗。“哇——”又是一声婴儿的啼哭声,所有人的心弦为之一颤。“怎么样了?”焦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竟是赵大夫!“已经生了,您有没有办法救婉儿!”峰急切地说道,深深的恐惧在他眸里迅速的蔓延着。“没有十全的把握,只能一搏。”赵大夫淡淡道。“那一切就拜托您了。”剑南恳切地望着赵大夫,这是,最后的希望!赵大夫随即入内。 不久,赵夫人抱着另一个孩子出来了,她已很是疲惫了,慈爱的看着怀中的小东西,“是龙凤胎,这可是极少有的。”此刻,我恍然想起在王朝坊间流传了数年的一首歌谣,“……龙凤降,天下吉……”莫非,龙凤就是…… 剑南从琉璃怀里抱起女儿,因为早产,又是龙凤胎,孩子很是娇小,剑南哀戚地望着怀中的小生命,他曾是那么的期待他们,可却没想到,他们的降世会让他失去他最爱的那个人……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赵大夫终于出来了,他满头大汗,一脸的倦意,在众人渴求的目光下,他缓缓道,“接下来的三天,如果能熬过去,应该就没事了……一切都要看天意了,我已经尽全力了。”剑南眉头深锁的走向内室,我知道,他不会再放过最后的时光,他会一直陪着她,一直…… 杨大人也赶了过来向峰汇报情况,峰和流岚也赶忙离去。帝君新亡,京都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处理。不禁忧从中来,何时才能一切太平? —————————————————————————————————— 学校事情忙,更新很慢不好意思啊。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啊!大家有什么疑问或意见就写在留言里吧,我真的很想知道大家对这篇文章的看法,这样也有助我了解自己的情况,以便给大家带来更好的作品啊,请您花一点时间留下您的看法吧,谢谢啦。 还有,本文以冰月的角度来写,很多事情交代得不是很清楚,大家想看关于什么的番外也可以提啊,这样文章情节会使大家更清楚地。 第71章 坦然 寒风袅袅,如利刀般切割着我的每一寸肌肤,可这却比不上我心里的痛跟伤。如水的月光散落一地,仿若隔世的忧伤一般,支离破碎…… 透过半开的窗子,我清晰的看到,那面色惨白的人儿仍昏睡着,那般得平静,那般得安详,却又显得那样得了无生气。心不觉猛然抽紧,明日,就是第三天了,如果她醒不过来……我不敢想,也不愿意想。莫名的恐惧,如潮水般在全身迅速的蔓延着,渐渐将我吞噬。 剑南一直是不吃不喝的守在她身边。他望着她的眸光是那般得缱绻深情,眼眸深处尽是融化在春风里的温柔。他总是紧紧握着她的手,好似再也不愿放开,无论发生什么也绝不再放开!仿佛再一松手,他就永远永远也抓不住她了…… 他温柔的吻着她的手、她的额,轻轻在她耳畔一诉衷肠。那么多的话,一直以来,一直深深埋藏在他的心底,还没来及告诉她啊,她怎么可以离开?!此刻的他,柔的不似他,不再是驰骋沙场的常胜将军,也不再是叱诧风云的铁血宰相,只是一个深爱着她的男人,一个面对厄运无能为力、悲凉无助的人! 那样高傲冷酷的他,竟也是如此的儿女情长,或许,如此这般,也只会为了她,只会为她!那样的他,竟会在夜深人静之时,默默地为她画下数十幅惟妙惟肖的画像;那样的他,竟会在她处处针锋相对之时,容忍她并在暗中一直设法保护她;那样的他,竟会在空前危难之际,独自承担所有,放她离开…… 只觉,一股浓烈的悲伤在心里炸开,如雪花般在我的身体里漫天飞舞。他们爱得竟是那般得深,明明了解对方的心意,却还是违背了对方的爱;明明无法抵挡这股爱的气息,却还得装作毫不在意。家族、皇权、情感,在他们之间渐渐隔起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从此以后,只能,相思相望不相亲…… 爱情,于他们,竟是如此的深重无奈,如此的苦涩难当。 不该是这样的啊! 这究竟是谁的错?又错在了那里了呢? “你也在这。”低沉温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知道,是紫凝。她缓步上前,迷蒙的月光下,她如玉般精雕细琢的脸上浮现一抹浓郁的忧愁。“她会醒过来的,对吗?”我的声音是那样的虚浮飘渺。紫凝并不言语,只是望着那对苦命的人儿,眼眸深处有多了一份深沉。 诺顿刺杀婉馨,都是为了我啊!他要帮我得到我想要的,帮我守住原来的自己,他曾说过,就算为此要下地狱也心甘情愿……他真的做了,做了。他以为,婉馨死了,我就再也不用受什么威胁了,我的儿子也会得到上官家的一切,为此他不惜对一个怀有身孕的弱质女流痛下杀手……他真得好傻,好傻,就像曾经的我一般。如果不是因为我,婉馨也不会这样吧,也许,她可以等到赵大夫找到更好地办法救她…… 这都是我的错啊!心好痛,痛得我无法呼吸,是我,害了我的姐姐啊!我爱的姐姐! 我真得好喜欢她,好敬佩她。那时,都以为峰过世了,她自己也是深信不疑,凌家内斗不止,凌家、上官家也是势成水火,司徒玄又在暗中挑拨,那样的处境,她竟能下定这般的决心,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听峰说,他们的母亲就是为了生下婉馨难产而亡的……而她,竟仍是如此的义无反顾,为了自己的孩子,甘愿放弃自己…… “你真得希望婉馨醒过来吗?”冰冷的语调胜过了这冬日凛冽的寒风,她突兀的一问,让我不禁怔住,这从何说起啊!她轻转回身,一双莹眸泛着锐利的寒光,紧紧锁定在我身上,我不由得一颤,尴尬一笑掩饰内心的慌张,“你这是开什么玩笑啊!我……当然希望婉馨好起来了。”说着,微侧过头,避开她那令人不安的锐利眸光。 她嘴角微扬,轻蔑一笑,“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她渐渐逼上前来,眸光更加犀利,“你以为冼星草的事可以做到人不知鬼不觉吗?!”冼星草?!我顿觉心脏跳漏了一拍,呼吸也变得困难了。 我惊慌的望着她,心里像揣了只小鹿般,怦怦直跳,“你……你胡说些什么啊!”心虚的辩解着,这是我这一生做过的最错的事,也是最卑鄙的一件事,也是最令我不堪回首的。如今,被她揭开,我茫然无措。 她脸上依旧挂着轻蔑的笑意,轻捋了捋散落的发丝,“我出身青楼,堕胎的东西自然是了若指掌。实话告诉你,一早我就发现了冼星草,所以,我从没让婉馨喝过那药膳,也为了找出下毒的凶手,我一直没有声张而已。”原来是这样,因此,婉馨才会没事!我还曾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谁想……从未有过的惊慌席卷了我。 她欺上前来,手挑起我的下巴,那眸子寒意四射,“这么妩媚动人,却生着这样一幅蛇蝎心肠!”她猛一推,我整个人跌倒在地,只觉浑身的力气都似被抽光了。“明明是云芷干的……跟我无关!”声音轻如呓语,我也不想这样做的,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啊!我渐渐蜷缩起身子。不要再逼我了! “云芷?”她冷冷一笑,“单凭云芷会想到用冼星草吗?而且,云芷也亲口跟婉馨承认了,这件事你也有份!……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啊!”什么?!恍若晴天霹雳,婉馨竟见过云芷?!她都知道了,那为什么没有任何反应和行动呢?头脑里顿时更加混乱。我缩紧身子,惊恐的望着紫凝。 “你不用怕。”她的眼神一时间不再那般犀利,无限的惆怅布满了那娇丽的容颜,“我答应过婉馨,这件事不会说出去。”这更让我一惊,婉馨为什么要这么做?! 紫凝回眸望向内室,无限的惆怅与悲伤,“那丫头,真得很喜欢你……就算你想害她拼劲全力保护的孩子,她竟也原谅了你……她真得变了好多……”悠远的眸光,似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当初,为了我跟流岚,剑南常常出入春风楼,被婉馨误会了,她大闹春风楼的情景我至今记忆犹新……那样的她,怎么会平平静静的接受你跟云芷的,我一直想不明白,每一次问她,她就一个人默默叹气,什么也不说……” 她冷冷扫了我一眼,“就算婉馨不在了,你也休想取代她!”我默默起身,望了望那皎洁的月,如水的哀伤从眼底溢出,“我知道……我从来都不想取代些什么……婉馨对剑南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如果婉馨不在了,那么,生或死,对剑南来说,也没有什么差别了吧……”声音是令我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平静。 回身,黯然离去。今夜,有太多太多我无法接受的事情。凌婉馨,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为什么?为什么要隐瞒我跟冼星草有关的事?只觉头脑里好乱,什么也想不清。 ———————————————————————————————————— 第三天,婉馨奇迹般地苏醒了过来,那弥漫在相府的阴郁之气也渐渐散去。我感激苍天的怜悯,这样,至少不会全都不幸。听说,那对龙凤子的名字也已取好了,男孩叫“天麟”,不觉颓然一笑,原来“天麟”这个名字是只属于他们的孩子的。女孩唤作“语嫣”,取自“语笑嫣然”之意。这样,最好,不是嘛? 可是,我心里的愁云并未全部散去,如今,父亲被禁足在府邸,诺顿仍被囚于天牢,我心何安啊!梨香院内的梅树已经绽开了。枝虬曲苍劲嶙峋、风韵洒落,有一种饱经沧桑,威武不屈的阳刚之美。嗅着这沁人心脾的清香,看着花瓣穿手而过,绝美、凄绝的笑意浮上嘴角。 我知道,只有一个人可以救他们,只有婉馨可以!一直以来,都是父亲和诺顿在保护我、为我付出,这一次,该轮到我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心甘情愿……为了我所爱着的人,我甘愿付出一切! 京都情况复杂,剑南却无暇过问,日日夜夜守着婉馨,生怕会出什么意外,可关于帝位的事情必须尽早解决,在婉馨的一再催促下,剑南进宫主持大局。我想,这也许是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我独自来到潇湘院,为了让婉馨静心养病,这里并没有留太多的人。内室里,只有婉馨和紫凝两个人。婉馨倚着软枕半卧在床上,她的面色仍是很苍白,可精神却好多了,一双莹眸流转着晶亮的流光,手里拿着一个非常精致的小花灯,玩转着,爱不释手,淡淡的幸福笑意不觉在嘴角边绽开,让人心醉。 望着那样的婉馨,紫凝温和的笑着,打趣道,“这么喜欢啊!看样子,他果然是有办法讨你欢心啊!”淡淡的红晕泛上婉馨的面庞,微低着头,娇声道,“哪有啊……”紫凝掩嘴轻笑,“你还是这么害羞啊!”婉馨抬首望向紫凝,嘟哝着嘴,“不是啦。谁让他那时夺了我的花灯,现在才想起来赔我……”那有些孩子气的模样,与我记忆中的她大相径庭,这也许才是真实的她吧,没有任何面具和压力的她。 紫凝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你这丫头,这么记仇啊,这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说着,温柔的握住婉馨的手,一脸的恳切,“一切都过去了,会好起来的。”温婉一笑,“瞧,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上元灯节了,剑南说了,到时要带你再去放花灯,你可要好好养身子啊。”婉馨的眸子恍然变得有些迷蒙,丝丝酸涩散逸而出。微抬首,正撞上我的眸子。她温和一笑,掩去了眸里的失落。 我淡淡一笑,也许这样最好吧,经历了这么多曲折,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现在,也该是做个了断的时候了。径直走到她床前,望着温婉如水的她,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谢夫人,请您先回避一下,冰月有些话想单独跟姐姐说。”紫凝不安的望了一眼婉馨,婉馨点首示意她不必担心后,她才离去。 见她的身影消失,我直跪在她床前,她顿时一惊,“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我肯切的望着她,摇了摇头,“只有这样,冰月才敢说。”她扭不过我,只好如此。“姐姐——,我对不起你。”我避开她的视线,幽幽道。 四周一片寂静,令人发慌的寂静,但我必须说下去,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冼星草,是我交给云芷的,这一切,都是我设计云芷的!”声音渐渐暗哑下去,“我没有办法原原谅她!……我曾把她当最好的姐妹,可她却一直欺骗我、利用我!……不仅如此,我亲耳听到,是她设计用麝香害死了我的孩子!还有惜春,如果不是她,惜春也不会惨死……”一想到那个孩子和惜春,我心里的伤又被轻易地触动,滚滚热泪夺眶而出。 “她威胁我要除掉你的孩子,我将计就计设计了她……如果不这样,我无法平息心头的怨恨!如果不这样,我保护不了自己和天齐!”悲凉的泪不可抑止的涌流而出。一丝惊讶划过婉馨的眸子,她默默无语,只是怜惜的望着我。 “我自己也被害流产过,我也知道孩子对你有多重要,可我还是那样做了……我知道,自己变了,变得好陌生,变得好可怕!……可我没有办法,为了在相府生存下去,也为了天齐,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声音渐渐有些哽咽。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侯门似海,前途渺茫,可我还是义无反顾的跟着剑南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我以为我可以应对自如,可我错了,太多的事情是我所无法想象的,太多的事情是我无法控制的……可既然选择了,我就必须把这条路走下去,无路可退啊!” 我哀戚的望着她深邃、静谧的眸子,“我承认,我恨过你,在你夺走天齐的时候,在我发现剑南他一直是爱你的时候,我真的好恨你!……”我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我就是想说出来,一直压在我心里的痛和苦。 “我是为了爱才会来到这里的,可最后却发现,其实,爱情根本没有来过,我无法接受这一切!我不知道自己吃了那么多的苦、变了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天齐,我确实动了要杀你孩子的心,剑南是那么得期待你们的孩子,我害怕,害怕天齐也会失去所有……可当我知道你平安的时候,心里又有着庆幸,我心里好矛盾,感觉自己就快被撕裂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怎么样……” 我好似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颓然的跪坐在床前,“老夫人过世后,我才发现,我错了,天齐应该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他不该成为第二个剑南!……看着你和剑南那样的痛苦,我终于了悟,其实,我爱的根本不是剑南,只是执着于一种虚幻的感情而已……一直以来,都是我搞错了!” 我悲不自禁,泪如雨下,婉馨俯下身子抱住了我,靠在她的肩头,闻着她秀发的清香,让我觉得莫名的安谧。“姐姐——,谢谢你,一直这么保护我、照顾我……紫凝跟我说了,冼星草的事云芷一早就告诉你了……我,对不起你……” “冰月啊!”如水般柔滑的声音温柔的响起,“这不怪你……是我跟剑南对不起你啊!”我的身子不觉一僵。她怜惜的望着我,白皙的手轻抚去我脸上的泪珠,“是我跟剑南对不起你……”话里满是愧疚之意,泪却情不自禁的直往下掉。 她温柔的握着我的手,“剑南把你带回来的时候,或许,那时,我该阻止他的……”她透彻的眼眸中浮动着淡淡的感伤,“如果阻止了,你也许会怨恨我一时,但也不会让你卷入到这么多的痛苦跟折磨中来……” 我靠在她怀里,静静的,心没有丝毫的痛意,这一切,我早已了悟。剑南啊,就像他说的,心从未离开过她。心里满是她,怎会再给后来者留下丝毫的余地!我,只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闯入他的生活,然后,几个人一同不幸!怨不得任何人,只是,命运弄人啊! “那个时候,是我自私了。”她的手轻抚着我的长发,“为了自己的尊严,我放任了剑南。还有,……”一双莹眸泛着点点星光,“我在相思树下跟你说的话,都是真心的……剑南的过去你也知道,他要的爱,从他登上相位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给不起了,而你可以。” “怎么会?”我不解的望着她,“你那么爱他。”她淡淡望向窗外,“冰月,扶我下床。”我搀着她坐到了窗前,给她披上了披风,看样子,她的身子还是很虚弱。她轻轻推开窗子,窗外,白色的梅花绽满了枝头,花瓣润泽透明,好似琥珀或玉石雕成的一般。她的眸光忽而变得迷蒙、悠远,“我还记得,出嫁前父亲曾警告过我,‘你要嫁的是丈夫,不是王朝的栋梁。’……直到剑南登上相位,我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回眸望向我,眸里满是哀伤,“他要的是拳拳的爱,可我和他都背负的太多了,家族、责任、亲情,我们越走越远,那样的爱,我给不起了,他也是一样吧……原本的政治联姻,就是不需要爱情的……”低喃的声线里流淌着细碎的忧伤,“而且,我跟他,一样的高傲、一样的倔强,即便再爱,也绝不会轻易低头,也绝不会轻易为对方改变自己……可那样单纯、善良的你可以……” “我以为你的到来可以让我和他都不再那么痛苦,让我们回到各自的位子,做好自己的事情,实现我们的梦想……我以爱的名义,把你卷入了纷争之中,对不起了。”她微微靠在我身上,回想着当日在相思树下的情景,只觉不可思议,那时还以为她是别有用心,没想到竟是这般,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说不清滋味。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她轻轻道,“往往为外界所迫我们不得不有所改变,老夫人、薛梦如,都是我亲眼见证的例子,就连我自己,也变了很多……”她温柔的握着我的手,眸光望向远方,“对不起,明知如此,我该好好保护你的。” 一股暖流不觉涌上心头,我抱紧了她。丝丝复杂的情绪在她眸中泛起,“我也是个女人,一个会嫉妒、会吃醋、会失去理智的女人……夺走天齐,真是对不起啊。”我将她抱得更紧了,泪不觉落下,这怎么会是她的错?怎么该由她来说对不起?“姐姐——”我哽咽道,“遇见你,真好。” 我跪在她面前,郑重的恳求道,“冰月求姐姐救救我父亲,还有……诺顿。”我低垂着头,艰难的说出了最后两个字,诺顿可是差点就置她于死地了的!“你父亲是谁?”婉馨不解道,“我父亲,就是姐姐的叔父。”婉馨顿时一惊,“我也是在京都遇到父亲后才知道的。”我小心的补充道。“叔父的事,你不必太担心,相信他不会有事的……剑南是不会动他的。”她将我楼到怀里,“没想到,你竟是我的亲妹妹。”那如春风般的笑意直暖人心。 “诺顿——”她不觉皱了皱眉头,“为什么要替他求情?”我将所有的一切都如实的告诉了她,“姐姐,我欠诺顿太多了,他会这样做,也是为了我,如果姐姐要怪,就怪我吧。”我恳求道。她轻叹一声,温柔的将我搂紧,“情之一字,终是劫数难逃啊……我会尽力的。” 寒风骤起,晶莹润泽的花瓣漫天飘飞,这一场荼蘼的花雨,是那般得绚烂夺目。望着漫天纷飞的梅花,清丽的笑意如花般在她嘴角绽开,虽然羸弱如斯,但她的身上依旧流露出难掩的高贵和圣洁,恍若仙子一般。 她的头倚靠在我身上,静静欣赏着这景致。望着这美幻的景象,我的心也被触动了,好想家啊,好想故园的梅花啊!滚滚热泪不觉泛上眼眶。“姐姐——”抚着她的秀发恍惚道,“我想回家了……等到爹爹没事了,我想带着天齐跟爹爹一起回齐山,再也不会来了……” 没有回应,我低首一看,她已熟睡,面容安谧。释然的笑泛上嘴角,这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各归各位吧…… 第72章 殇逝 轻轻睁开双眼,刺目的阳光射入眼中,恍惚间,床边似有一抹淡然的身影。心中一惊,顿时睡意全无,慌忙坐起。定睛一瞧,是她,婉馨!她的面色很是苍白,也显得很疲惫,一双美目宛若秋水,流淌着悲伤的影。她望着我的眸光,是那般得凄切,那般得无可奈何…… “姐姐——”我不安的打破了那令人难耐的沉寂,她只穿着内衫,身上也仅披了件披风,我不觉皱了皱眉,这么冷的天,她怎么穿的这么单薄,“你身子还很弱,怎么到这来了?”说着握住了她的手,好冰!她顺势抱住了我,抱的好紧好紧,仿佛她一松手我就会从她面前消失一般。我茫然无措的靠在她肩头,“姐姐,怎么了?” “冰月啊——”声音异常暗哑,点点细碎的忧伤随之而出。她松开我,双手紧抓着我的肩,“无论接下来你听到什么,你都要镇静。”她眸里的忧郁更深了。一种难以言语的恐惧在我身体里迅速的蔓延着,呆呆的望着她。 “你父亲……你父亲,他不在了。”她的声音很轻,仿若清晨的细雾一般,尤其是最后四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的。可这,于我,却像是晴天霹雳,平静的心湖顿时涌起惊涛骇浪。“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慌乱的喃喃着,反手紧抓着她,“你不是说剑南是不会动我父亲的嘛!怎么会变成这样?!你说啊!你说啊!”我猛地摇着她,惊恐的泪水夺眶而出。 “冰月!你冷静点!”她试图制住我的手,“没有人动他,你父亲,是自杀的!”我猛然僵住,只有那悲伤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滚而落。自杀?!怎么会?!这些日子,我一直想着跟父亲、天齐一起回齐山,一起过那种平静、与世无争的生活,为什么现在又让一切化为泡影?!父亲,父亲…… 我推开婉馨,蜷缩的退到床角,裹紧了身子,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啊?那么多的血腥,那么多的阴谋,那么多的杀戮!“你骗我!……剑南根本就不会放过我父亲的!”父亲一直反对剑南,又屡次将他逼得那么紧,如今,司徒玄兵败自尽,父亲又怎会有活路? 婉馨无奈而又心痛的望着我,“冰月,不要这样。”她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这是你父亲给你的遗书,你看了自会明白。”遗书?我慌忙从她手中夺过信,迅速的拆开。没错,这是父亲的笔迹!我认得。只觉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身体僵硬的厉害。 “冰月,我的孩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不要悲伤,不要难过,这条路,是爹心甘情愿走的。爹这一生,走错了很多路,也连累了很多人,这些年来,我一直心怀愧疚,如今,将临死境,我终于得到了内心些许的平静。 我这次出山,不得不承认是个错误。我以为我所做的一切可以挽救王朝,可事实证明,我高估了自己。爹真得老了,老到再也看不清王朝的未来,老到再也看不清下一代需要的是什么。 上官剑南,他确实是个奇才,王朝需要他,他是为王朝而生的。我又一次输给了大哥,大哥十几年前就看透了这一点,为剑南打好了坚实的基础,而我,直至今时今日,才明白了大哥的良苦用心。一旦让剑南展开翅膀,他所能及的高度,是我所无法估量的。冰月,爹已经老了,活着也只能挣扎在愧疚的泥潭之中,我要最后再做一件有意义的事,以死相谏,力推剑南为帝。只有这样,才能缄默那些迂腐的儒生,才能打开剑南最后的枷锁,才能给王朝带来全新的希望。爹一死足矣,此生再无遗憾。 冰月,你今生的苦难,与剑南、婉馨的纠葛,也许都是因为爹罪过太重,我对不起大哥一家。但愿我一死,能够弥补些往日的过错。 冰月,我的孩子,记住,爹永远爱你,你要坚强起来,无论遇到什么都要坚强的活下去。 为父绝笔” 手颓然的跌落,脑子里一片茫然,视线也是模糊不清的,只觉胸口似被生生撕裂一般,好痛好痛,却又难以发泄出来。泪挂在眼角,诉不尽的悲苦、哀愁都融在其中。“爹——”嘴唇轻颤,那模糊的字眼悄悄从口中溜出。 婉馨温柔而又怜惜的将我搂到怀里,轻抚着我的长发。“冰月,不要怕,你还有姐姐啊,姐姐会陪着你、照顾你的,不会让任何人在欺负你……”她的声音温婉如春水,让人觉得静谧、安逸,我下意识的紧紧抱住了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上天要对我这么残忍?!哭累了,意识渐渐抽离了身体…… 我的生活又一次陷入了深渊,每天只是静静地呆在梨香院,望着那翩然而落的梅花,一点一滴的回忆着往事,只是沉默,心却一点一点的,不可抑止的在流血。虽然身子还没有痊愈,婉馨也常常来看我,只是静静地陪在我身边,也不强求我什么。我看得出,她心里也不好受。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我需要静静的想清楚。 在窗前坐了许久,不觉有些累了,刚一起身,就听“啪——啪——”的声音,手上的珠链断了!晶亮的珠子散落一地,我隐隐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觉颓然一笑,现在,于我,恐怕没有什么是更不幸的了吧。 “夫人!夫人!”芝兰惊慌的冲了进来,打断了我的思绪,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凌……凌夫人……突然晕倒了!……情况不太好!”我只觉一阵晕眩,喃喃自语着,“怎么会?!怎么会?!”父亲已经不再了,我不要她再出事,我不要我爱的人再出事!推开芝兰,飞也似的冲向潇湘院。昨天她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晕倒了呢?心里忐忑不安,那种深深的恐惧,像海水一般迅速的蔓延着,而我,已快要窒息了。 潇湘院里,早已乱成一团。我拉住紫凝,慌忙问她,“婉馨怎么样了?怎么会突然就……?”紫凝一脸的担忧与无助,“我也不知道,突然间就晕倒了。”只见赵大夫从内室出来了,“怎么样了?”我与紫凝异口同声道。赵大夫颓丧的摇了摇头,“看来,那个方子还是不管用……我已经尽全力了,她的身子已经到极限了,恐怕连今夜都撑不过了……” 这,是最后的宣判吗?!连“赛华佗”的赵神医都没有办法了!一团浓烈的悲伤与绝望在胸口炸开,仿佛将我的身体撕裂开来了一般。我奔进内室,径直到她床边,婉馨面色惨白,双眸紧闭,了无生气。我好怕,好怕,抓着她的手臂,不知所措的叫着,“姐姐!姐姐!”晶莹的泪,顺着脸颊滑落。她安谧的眸光,温柔似水的笑容,如沐春风般的话语,所有的一切,我都那么的舍不得,她说过会陪着我,会照顾我的,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 她双目微颤,缓缓张开,望了我一眼,费力的说道,“你——来了。”我不觉一喜,紧紧握着她的手,“姐姐,你要挺住啊!不可以就这样丢下我们啊!”声音伴着浓重的哭腔。婉馨微微一笑,不舍而又无奈的望着我。 “我派人把剑南和峰叫回来!”紫凝的话也颤抖的厉害,“不要——”婉馨虚弱的阻止道,“今天的朝会事关王朝命运……延误不得,不可以把他们叫回来……”“姐姐——”我哽咽而又无奈的唤着,到了这个时候,她怎么还惦记着王朝啊! “紫凝——,把天麟和语嫣抱来,我想好好看看他们……”颤抖的声音泄露了她此刻的无奈与悲伤。紫凝含着泪点首离去。“冰月——,扶我坐起。”我扶起她,让她靠在我的身上。此刻的她,是那么得虚弱,好似一惊就会碎裂一般。 她的眸子仍是那般的幽深、静谧,宛如月夜里一潭宁静的秋水,“我要走了,这次是真的。”忧伤的嗓音像缓缓流动的水。我紧紧抱住她,就像她曾经一般,“不会的,那么多次你都挺过来了,这次也可以的……”她的手轻抚着我的脸颊,“自己的身子,我是知道的……”点点泪光渐渐泛上她的莹眸。“只是,还有好多事我放心不下,剑南,那两个孩子,峰,还有,你……” 这时,紫凝抱着两个孩子来了。婉馨接过女儿,紧紧搂在怀里,怜惜而又不舍的望着她,她眸里的悲伤更深了。一望那孩子,我不觉一惊!眼睛,竟是,冰蓝色的!如幽深的海水一般的冰蓝色! 孩子很白净,那眉眼,都像极了婉馨,冲着婉馨高兴的笑着,她哪里知道,此刻,她母亲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的流尽。婉馨温柔的抚着孩子粉嫩的脸,“冰蓝色的眸子……应该很像母亲吧……”声音很轻,好似自言自语一般,“不知是祸是福啊……”丝丝担忧从她的眸中流出。 当她抱着天麟的时候,那一直含在眸里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冰月,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剑南……他就要登上帝位了,会开创一个全新的王朝,可是,要做帝王,他就注定要放弃自己……我真的好想陪他,分担他所有的苦……”丝丝痛苦的涟漪在她眸里泛开,她爱他,了解他的痛和苦,也是真得心疼他。“我走了,他要怎么办?……我不要他像父亲那样痛苦……因为我而更痛苦……”声音里溢满了令人心碎的忧伤。 “冰月啊——”她温柔的覆上我的手,“我不强求你什么,我也没有什么资格这样做……只希望你快乐,无论是离开,还是留在这里,你记住,我都希望你幸福……” 我将她抱得更紧了,哽咽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婉馨的精神也明显好了许多。傍晚的时候,还喝了半碗的粥。心痛的麻木了。我清楚地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她一直努力的强撑着,等着他——上官剑南。不见他最后一面,她怎会安心离去?!披散的乌发映着那惨白的面容,她期待、渴求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门口处。“快回来啊!”我暗自祈祷着。她仿佛那狂风中即将燃尽的烛火,拼尽全力,绽放出最后的光和热…… “哐——”门被猛地推开了,“婉儿!”剑南狂奔至床前,丝丝刺骨的寒意也随之涌入屋内。他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虚弱的人儿,紧紧握住她柔弱无骨的手,暗夜般的眸子,涌动着令人难懂的复杂情绪。 “你——回来了。”她面色惨白如雪,从骨髓里透出一种沉重的疲惫,说话间的底气也无法提上来,虚弱得好像随时都会离去,只是那灿若寒星的眼眸,流转间散发着异样的光彩,就像只会在夜空中盛放的华丽烟火,极美,却也只会出现在生命的终结…… “婉儿,你说过的,不会离开我,还有,我们的孩子的。”声音里溢满了浓重的悲伤的味道,她苍白的唇勾勒起来,露出一个极美也极温柔的笑容,“对不起……看来,我得食言了……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不!”他厉声道,阵阵慌乱与无措如涟漪般在他眸里泛开,“我不会原谅你的!……我不让你走!”渐趋哽咽的声音直刺痛人的心弦。婉馨无限凄婉的望着他,她何尝又舍得下他!“能在最美好的韶华里离去,不用看着自己容颜凋零……何尝不是上天对我的一种恩赐……”她温婉的笑着,努力安抚着他——最让她放心不下的。 “哥——”她虚弱的唤着剑南身后的峰,“婉儿。”他像往常一样轻柔而又宠溺的唤着她,温柔的握着她的另一只手,“你放心吧,不用担心我……而且,一个崭新的王朝,就要诞生了。”众人俱是一惊,却也知其中意味,慌忙下跪。 她苍白的面容浮现虚弱的笑容,可是,笑容里,她的哀愁淡淡徘徊不去。“可惜,我看不到了……现在,就只剩下你们两个和流岚了……不要忘记我们的理想……”她将峰和剑南的手握在一起,阵阵复杂的流光划过那双莹眸,“相互扶持,不离不弃。”二人恳切的点首。 “剑南——,我好冷啊,你抱抱我……”剑南将她抱起,紧紧搂在怀里,不可一世的面容上,此刻有的,仅仅是零落的凄楚。“你要好好爱孩子,加上我那份一起爱他们……”浓郁的忧伤悄然溢出,渐渐哽咽的声音异常揪心。 剑南不由得圈紧了她,“嗯——”刺骨的哀伤从她眼底散逸而出,“等他们长大了,你要告诉他们,我真得好爱好爱他们,真得好爱……”剑南的脸紧贴着她的脸,悲伤而又无助,“他们也会很爱你的。” 本以为经历了这么多波折,终可以相依相伴再不分离,谁想,命运还是给他开了这样一个玩笑,幸福,在他触手可及之时,又如幻影般消失无踪。生死,是任何人都无法掌控的,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看——,雪。”顺着她的眸光望去,窗外,已是大雪纷飞,晶莹的雪花漫天飞舞,空灵飘逸,轻盈如絮,顿时,那刺骨的寒意也深深的刺痛了人心。她微微一笑,笑容是那样的宁静、温婉,眼眸深处也尽是一片笑意,“真好,这景象,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还记得吗?”望着他的眸光极为复杂。 剑南抱紧她,悠远的目光好似陷入了久远的回忆,“记得,那年的上元灯节,也是下着这样的雪……”婉馨微微摇首,淡淡的失落在眸里泛开,“你一直都不记得……我以为你总有一天会记起来的……” 她满怀期待的望着疑惑的他,“你还记得,相国寺……相思树下的……那个小女孩吗?……”剑南幽深的眸子顿时一亮,“那个小女孩——是你?”声音暗哑的令人揪心又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她点了一下头,“那天,你给我吹了《长相思》,一直好想再听你吹一次,可一直等不到……” 剑南似被什么深深触动了一般,将她抱得更紧,头埋在她的肩里,“傻丫头,你该早告诉我的,你该早告诉我的……”声音沙哑的揪人心肠。婉馨的眸光渐渐黯淡下去,“我以为,能够等到你记起来的那天,谁想,没有时间等了……” 浓郁的忧伤将空气也染上了一层悲戚之意。我默默望着他们,心早已痛的麻木了。天哪,他们究竟错过了多少?!为何如此弄人?! 她的手轻抚上剑南的脸颊,“剑南,如果觉得痛,就忘了我吧……忘了过去的一切,我不会怪你的……你要幸福,我的生命已经融化在了你的生命里……”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来世,我还会在相思树下等你,等你给我吹《长相思》……”她的手滑落下来,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像极了落日的轨迹。 姐姐?!望着他怀里了无生气的她,我只觉胸口似被生生撕开一般,因人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难以抑止。 剑南紧圈着她,漆黑的眼眸就如同一潭死水一般,没有丝毫的光泽,深深的绝望在他眸里迅速的蔓延着。她,走了,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他很清楚。阵阵哭声在屋内响起,“不许哭!”他像负伤的野兽一般疯狂的咆哮着。“她没有走,她只是睡着了,只是睡着了……”他的头埋在她的肩里,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自言自语般的喃喃着。望着这样的他,更觉悲凉,这无疑是自欺欺人! “听到没有,不许哭!统统给我滚出去!”他冲着众人狂怒道,只是,他眸里的恐惧、哀伤、绝望,是那样得深刻,好似已经深入骨髓了一般。他狂怒难止,拿起一旁的食器砸向那跪了一地的人,“统统给我滚!不许你们踩脏了她的地方!”众人惊恐的若鸟兽散,生怕被狂怒得失去了理智的他下令陪葬。 “剑南!你冷静点!”峰从后面缚住了疯狂的剑南,他眸里的哀伤与绝望一点不比他少,“别这样,她已经走了!”声音沉重的快令人窒息,剑南猛一反手,将峰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双目通红,狂暴如狮,“你撒谎!她不会离开我的!” 烛火映照在峰的脸上,冷冷,惨白,“你难道让她最后走也走的不安心嘛!”浓郁的忧伤将整个屋子都涂抹上了一层凄绝之意。 剑南霎时静了下来,那痛苦的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一种直刺穿人心的痛。“噗——”一口刺目的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恍然大惊,竟是如此的痛彻心骨! 残留的鲜血,挂在他的嘴角上,凄绝,伤绝。他如疲累的困兽一般跪倒在床前。“啊——”他绝望的仰天大啸,声音里有着太多太多的荒凉与悲伤,弥漫在这深重的夜色里,久久萦绕难去…… 第73章 阴谋(一) 夜色已经深重了,昏暗的烛光在寒风中摇曳着,那垂泪的白烛也即将燃尽,香炉里不时的飘出一缕缕细雾,馥郁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之中,而我,却久久无法入睡,那惊心的一幕幕不时在脑海中闪过,让我难以平静。 隐隐约约地听到了那熟悉而又有一丝陌生的箫声,婉转缠绵,如怨如慕,如泣如诉。那曲中的悲伤,无言描述;那刻骨的思念,也无法可挡。 我穿过长长的回廊,寻着箫声来到了潇湘院,透过半开的窗子,我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随风飘舞的白纱,摇曳的烛火,映着他凄凉的光景,幽咽的箫声从那枯瘦的手指间倾泻而出,那原本俊毅的面庞早已布满泪痕……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流泪,那样冷酷、高傲的他,竟也落了泪! 我早就听说过,他箫吹得很好,但不知从何时起,就再也没有吹奏过,如今,他终于为她奏出了这动人的乐曲,她十多年的等待终于等来了这一曲《长相思》,可她,却再也听不到了。 乐由心生,剑南,我的夫君啊,原来我们是一样的痛苦,一样的哀伤。 长相思,摧心肝;长相思,思断肠。剑南,此刻的你,一定是痛彻心骨吧。 长相思,那注定是你跟她之间的宿命,注定最终是相思相望不相亲。 曾经有人说,回忆是没有任何力量的,时间会消弭所有的伤痛与思念。也许,你可以像她所希望的那样,将一切淡忘。 可我分明感觉到了,在她离去的那一刻,你的心也随她去了,就那样不可挽救的荒芜了下去,心如死海,仿佛再也起不了一丝的波澜…… 是啊,那样一个如空谷幽兰一般的灵慧人儿,谁能忘却?那样伤筋动骨的爱恋,怎会被时光所淡化? 当你不能再拥有的时候,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忘记。 既然如此,剑南,那你我之间的宿命又是什么呢? 看他颓坐在灵堂前,我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命运竟是这样的嘲弄我们!剑南,到此时,不得不承认,你与她,才是一生一代一双人啊!可现在,只剩下你跟我了,心底里满是碎片、形同陌路的两个人!这究竟是怎样的纠缠?! 不知不觉间感到彻骨的寒冷,我不禁蜷缩起身子,又下雪了,晶莹而又轻盈的雪花漫天飞舞,像极了那天——她离开的那天。 恍惚间,那尘封已久的记忆涌上心头,恍若昨日…… 剑南,此时,你一定是后悔了吧?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你仍做你的“铁血宰相”,我仍做那个无忧无滤的我,没有了以后的种种,你与她也不会有今日的分离了吧?那所谓的宿命是否就可以避免?而我,也不会有今日的伤痕累累了吧? 黯然回身,一滴泪悄然滑落。可是,没有如果,没有。 —————————————————————————————————— 动荡、纷争,终于结束了;腥风血雨,也已烟消云散。只是,那些我们深爱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再也没有机会重拾那份幸福,再也没有机会弥补以往的过错。而活着的人,心低里,伤痕遍布,带着无法填补的创伤活着。 凄然苦笑,幸福,为什么总是那么遥远呢?上天为何如此吝惜! 轻轻推开房门,一抹熟悉的身影赫然映入眼帘,望着那如星辰般晶亮的眸子,心里顿时涌起丝丝波澜,不由自主地向他奔去,扑倒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怀里的温暖,才相信这不是幻觉,诺顿,他没事!泪水不禁又落了下来。 “伤,都好了吗?”声音哽咽的厉害。他轻抚着我的长发,“都好了,不用替我操心。”那柔和的话语在我耳畔萦绕。“乖,不哭了。”他轻拭着我脸上的泪痕,目光胜似春风般的温柔。 恍然一醒,一阵不安迅速在心湖里蔓延开来,“你是怎么离开天牢的?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相府?这里很危险的,万一……”我不由激动起来,生怕他再出什么事情,我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打击了! “冰月!你镇静点!”他握着我双肩的手加重了些力道,目光如炬,示意我静下来。“上官剑南,他放了我,不追究我刺杀凌婉馨的事了……他说,这虽不是他的本意,但却是,凌婉馨的心愿……”我清晰的看到,他眸里满是惶惑与不解。 她做到了,她履行了对我的承诺!对她,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她原谅了刺杀她的凶手!为了我,原谅了他! “今天,是凌大人带我来的,”他缓缓解释道,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着我,“虽然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说,你是他妹妹……”微微点头,苦涩的笑着,“一切都来得那么的突然……好像一场梦一般……” “冰月——”他握紧我的手,握得那么得紧,好似在也不愿放开,“跟我走吧,我们回草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一切都会过去的,新的生活,还在等着你呢。”他眸里的华彩是那般得绚烂、那般得坚定。缓缓依在他的怀里,心里涌起阵阵暖流。 “诺顿——,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声音平缓,却似把利剑般直刺入他的心口,我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子猛然僵直,那一刻,我的心,好痛 ,好痛,从未有过的痛。 诺顿,我真得想跟你一起走,远离这一切,忘记所有的伤痛,可是,现在,不能了,不能了……在错误的时间里,遇到正确的人,只能是一种无奈,我终是体味到了。 “为什么?!”他紧抓着我的双肩,似要把它捏碎一般,眼里冒着火焰,“你这个傻丫头,难道还不清醒嘛?!上官剑南他根本就不在乎你!他心里眼里有的只是一个凌婉馨!你受的苦还不够吗?!就算你陪他一辈子,你在他心里也不会有一席之地!你这个傻丫头!!”他冲着我咆哮,从未有过的愤怒,是怒我不争吧。 一抹凄美至极的笑意在嘴角绽开,哀伤的望着他,“这些,我早就知道了,也……早就想明白了。”声音平静如秋水,他眸里的怒火渐渐退却,转化成一层层浓重的惶惑。 “我跟剑南,只不过是在错误的时间里,错误的相遇了,弄不清彼此的心意,错误的走到了一起……我爱的,从来就不是他,我只是,爱上了爱情本身……可我从不后悔……”温柔的望着他,手轻抚上他的面颊,“如果没有跟他离开齐山,如果没有跟他一起去原阳,如果不是被错绑去大漠,我又怎么会遇见你呢?!”低转娥眉,淡淡一笑,“我怎么会后悔呢?” “冰月——,你?”他有些惊喜,又有些错愕的看着我。挽着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唇,烙下了心的印记。“诺顿——”在他耳畔轻语道,“你要记住,一定要记住:冰月心里爱的,是你,是你!” 他紧紧搂着我,好似想把我融入他的血肉之中再不分离一般,“那为什么不跟我走?”声音沙哑的厉害。“诺顿,我不可以那么自私,不可以……”伏在他的肩头,声音哽咽,尽是一片不散的悲伤。 “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看着别人承受苦难,自己享受幸福,我做不到!……你看看,上官家成了什么样子,老夫人、婉馨、雪琳都不在了,云芷疯了,只留下五个要照顾的孩子……剑南要登极为帝了,他面临的苦痛更多,要顾及的事情也太多了,根本是分身乏术……” 我恳切的望着他,“经历了这么多,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爱,爱并不是单要自己幸福快乐,更重要的是,要让自己身边的人更多的获得幸福。诺顿,与你相比,这个家更需要我,那几个孩子更需要我的关怀和爱护……诺顿,我留下,不是为了剑南,是为了那些孩子,是为了婉馨,也是为了爱……” 他望着我的眸光异常的复杂,温柔的抚着我的脸颊,“冰月,终于长大了。”一抹摄人心魄的笑在他唇边舒展开来,在我看来,却是那么得苦涩难当。他将我紧紧抱住,那样得依依不舍,“冰月,我……尊重你的选择。”这几个字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我的心也像被活活撕裂开来一般。 “你记住,诺顿永远爱你,会一直守护你的。”他温和的望着我,“珍重!”声音里有着淡不可觉的苦涩,说罢,他转身离去,仿佛怕再呆一刻他就会后悔自己此刻的决定。 望着他在夜色中渐渐模糊的背影,泪不禁又落了下来。诺顿,谢谢你,因为有你的爱,才让我变得坚强,坚强的面对那未知的命运。我不仅能获得爱,也可以有爱别人的能力,付出爱的机会,这也是件很幸福的事,不是吗? ———————————————————————————————————————— 亲爱的朋友们,不好意思啊,这么久没更新,最近学校的活动太多了,忙不过来,接下来就要考试了,更新会暂停,7月14号会恢复,将发最后三章,谢谢大家的支持啊!!! 番外——剑南篇(一) 在经过了一个多月的高强度折磨后,终于放假了!!! 考虑到这么久大家都没看了,很多情节都忘记了,我先发这篇番外,许多没有在正文直接写的情节,这里都会做些交代,大家也可以看到剑南的内心世界。 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啊!! ———————————————————————————————————————— 窗外,尽是一片无尽的黑暗,一如我的心境。婉儿,婉儿……我一遍遍绝望的呼唤着,可是,除了无边无际的静默,什么回应也没有。她走了,终于,还是丢下我走了,我,留不住她,留不住! 我只觉得心仿佛被生生撕碎了一般,心里的某处像被掏空了,再也补不起来。 颓然的握住手里的玉箫,婉儿,你听到了吗?听到了,我给你吹的《长相思》了吗? 此刻,从未有过的孤独与凄凉如丝般将我越缚越紧,我无力挣脱…… —————————— (一) 自幼,在一个满是纷争的大家族内成长,耳濡目染的只是阴谋与算计,为了自己想要的,人们都疯狂的去争夺,什么爱情,什么亲情,在欲望与权势面前,根本不值一钱。 我知道,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母亲心里根本不爱父亲,如果不是碍于上官家的权势、地位,以母亲的性子,她是决不会嫁入上官家的。午夜梦回,难以入眠之时,我常常看到母亲一个人站在窗前,眼波迷离、幽怨,喃喃的唤着一个名字, “然”…… 母亲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就算再苦,她也一直强撑着。那样哀伤、那样忧愁的她,是我从未见过的。可那时年幼的我,根本无法理解母亲心中的悲伤…… 父亲身边有很多女人,为了在这个家族生存下去,也为了荣华富贵,每个夫人都是各显其能的在父亲面前争宠,我和母亲,无疑成了她们攻击的对象,而母亲也卷入了那些斗争之中,一个一个的除掉了她的对手! 朝廷内的斗争激烈,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可女人之间的战争,更为可怕! 我清晰地记得六岁那年的一个晚上,从梦中惊醒的我,在暗处,惊恐的目睹了母亲用白绫打掉了自己腹中的骨肉!那是我的弟弟或妹妹啊!就那样被母亲作为争宠的筹码牺牲掉了! 母亲变了,她变了!变得心狠手辣,冷漠无情,即便是对我——她唯一的儿子,她也从不肯表现出哪怕一点的宠溺,总是那么得严厉,时刻拿着继承人的标准来要求我。在她眼中,我似乎也只是她的一个筹码,一个她用来巩固自己地位的工具而已。 六岁以前,我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即便不怎么喜欢我,父亲还是很重视我。我渴望得到父亲的认可,渴望像他一般成为一个受人崇敬的将军。可是,随着剑羽的出生,父亲完全漠视于我的存在。他将拳拳的父爱毫无保留的给了那个他深爱的女人的儿子,我渴望已久的爱,他就那样全部给了剑羽。 我不断的惹祸生事,只想让父亲还记得,他还有我这么个儿子,即便是训斥,也没有关系,只要记得就好…… 一直以来,关心我、爱护我的,只有师傅,也是我的姨夫——云漠然。他很有才华,可不知为什么,他竟甘愿留在上官家教我读书。至今,他慈父般的笑容我都不曾忘记,是他,为我撑起了一片天,让我感受到了温暖,也让我明了了自己的责任。 我拼命的读书习武,为了不辜负师傅,也为了离开这让我窒息的家族! (二) 那个一直在我记忆深处的粉色身影,逐渐的清晰,并与她渐渐融合…… 我,从不曾忘记过,从不曾忘记相思树下、纷飞的大雪里的那个小女孩,那若梨花带雨般的面容,那如春水般灵动明亮的眸子,那句带着哭腔与天真的“花儿也会哭的”,那抹羞涩的浅笑……所有的一切,我,从不曾忘过! 不知道为什么,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就有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她哭得那么得伤心,让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慌乱,谁忍心惹这如精灵般的孩子哭泣呢? “哥哥有喜欢的人了……他不要我了!……爹爹,也不要我了!……”她越哭越伤心,听着她的哭诉,心里的某根弦被触动了。拿出箫,随性吹奏起来,是《长相思》…… 轻抚着棺木,心,咧咧的痛着。婉儿,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婉儿,你可知,你那时宛如春日般温暖的笑容,与我心心相契的话语,带给我怎样的震撼与鼓励;你可知,那日我回来找你,却不见了你的身影,是怎样的失落与茫然;你可知,我与桑榆的相识,都源于桑榆说的那句“花儿也会哭的”…… 当我再见到你的时候,我真的认不出来你了,只觉得那双眸子似曾相识,却也没有深究。 那年的上元节,也是下着雪。曾经稚嫩的女孩,此时,着白袍,戴玉冠,执折扇,简直就是个翩翩美少年,倾倒了多少官家小姐啊!婉儿,你真是太调皮了! 婉儿,你总是这样,总是这般让我猝不及防的闯入我的生活。但我真的感激上天,让我在那时遇到了你,你可知,那时的我,有多么得痛苦与迷茫。我终于摆脱了那个让我窒息的家,来到边塞将兵,在那里,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自由与广阔,不想卷入朝廷内的争权夺利与尔虞我诈,只想为王朝守住这多事的边塞,只想像父亲证明我的实力,即便没有他,凭自己的力量我一样可以打出一片天。 在那里,我也遇到了桑榆,她跟以前所见过的女子相比,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她总有着温暖的笑容,那么得淡薄,柔似春风。第一次,因为她,我感受到了家的温暖,我想娶她,想抓住这份温暖,我真的好孤单,不想再这样了。 天真的我,一直把这当作爱,悄悄地埋在自己心灵的深处,不想让任何人去触碰。对不起,婉儿,我不该在你看到桑榆画像的时候责怪你,不该因为桑榆而对你咆哮的,你一定很伤心吧。当我看着你蓄满泪水的莹眸时,我真的好恨我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让你伤心,我曾经跟自己说过决不要你再难过的…… 母亲因为桑榆出身庶族一直反对这门婚事,结果,我失去了桑榆,永远的失去了。当我看着被洗劫一空、萧索荒凉的渔阳时,我有一种被淹没的感觉,茫茫的苦海,无边无际,任由我无望的挣扎。 我绝不会原谅母亲!政局动荡、家族的压抑,这一切让我不堪重负,我渐渐变得玩世不恭,除了这样,我没有什么反抗的方法,多么可悲!父亲决绝的训斥着我,颓然的笑着,那又如何?我不在乎了,不在乎了…… 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母亲听到我要娶若水时的那种神情,一种报复的快感,掩盖了所有的一切。我不曾爱过若水,只是因为她像桑榆,只是因为我想报复我的母亲和那个冷漠的家族。 婉儿,我太任性了,对吗?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荒唐,我们的孩子,不会那样惨死,我们是不是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婉儿,你告诉我啊!你起来告诉我啊! (三) “无痕,”你回首淡然一笑,“我叫燕无痕,你要记住哦!” 无痕,我喃喃着。 花灯会上,你才华初露,令人倾服,你我共同拔得头筹,为了逗你,我故意说那花灯太女气,将它拿了说要送给剑秋。你虽不舍,却也没说什么。婉儿,你那时的神情,真得好可爱。 你我把酒畅言,纵谈天下。你就那么轻易的触动我的心,那早已让我掩埋、遗忘的理想,就那样轻易的被你唤醒。 “无痕兄!我们何时才能相聚?”望着你匆匆而去的身影,我在茶楼上慌忙喊道。“有缘自会相见。”你清朗的笑着。瞧我,竟连你的女儿身也没看出。 这次回京都,只是因为母亲病了,恰巧适逢凌家与上官家联姻。父亲极力促成剑羽与婉馨的婚事,有了凌家做外援,剑羽就可以稳坐宗主的位子,而且,这样一来,剑秋就可以做皇后了,父亲真是用心良苦啊! 栖凤台的晚宴上,我第一次见到了凌相。他是王朝的传奇,学富五车,智绝天下,“北凌南谢”,指的就是他。而我清楚的知道,就连我那高傲的父亲,也很是敬重他,不敢违背他。 他高坐于台上,容颜绝美,风流蕴藉之气自他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散出,恍若仙人一般,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黯然失色。片刻之间,我就倾服于他。 晚宴上,凌相出题考验这些世家子弟。我畅所欲言、任性而为,在他们看来是那般的离经叛道,我清晰的看到父亲脸上愠怒的神色,不觉凄然一笑,父亲终究是不懂我。 那一刻,凌相看我的眼神,我看不清,那般的深邃,仿佛能看透我的心。嘴角微勾,优雅的笑着,“真是后生可畏啊!”他竟懂我的意思?!我顿觉一震。只是,他的那抹笑容里,好像藏了好多好多我看不懂的东西。 暗地里,母亲一直拜托师傅帮忙想让我娶那凌家的小姐,只有这样才能巩固我继承人的地位,可我根本不在乎这些。出乎意料,凌相竟选中了我做女婿!当父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满朝的人都知道,凌夫人过世的早,凌相对这个女儿是极疼爱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的,怎会选中我这样一个玩世不恭的人做女婿?而且,我比她大了整整六岁啊! 我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就听到父亲冰冷刺骨的声音,“你终于得到你想要的了……”恍然一惊,不解的望着父亲,他脸上尽是愤怒与鄙夷的神情,“可你永远也别想得到我的认可……”凄然一笑,父亲啊,你可知我心里想要的是什么吗?什么政治联姻的,什么上官家宗主的,我根本不稀罕! “你不该来到这世上,那样你就不会夺走本该属于羽儿的一切!”他愤恨地说着,拂袖而去。我恍然的站在原地,悲苦的笑着,我的父亲,亲生的父亲,竟说我不该来到这世上!夺了剑羽的一切?究竟是谁夺了谁的? 番外——剑南篇(二) (四) 红烛摇曳,薄酒微醺。 满眼都涨满了喜庆的红色,那一身红装的凌家小姐,端坐在烛影尽头,那不时被风微微吹起的盖头,悄悄掩藏了她的容颜。 不久前,席间的人纷纷向我敬酒道喜,那艳羡的眸光在我身上流转,我娶的,可是首辅丞相的心肝宝贝啊!以后,仕途必定是平步青云。而且,那女子可是王朝的“第一才女”啊,美貌更是不在话下。可又有谁知道,我根本不想要这婚事!我根本不想卷入朝廷的纷争中去! 手在触到她盖头的那一刻,猛然收回,我不可以这样!内心绝望的嘶喊着。我不要背负那让我憎恶的家族的责任!我不甘心! 此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回原阳! “剑南——”在我即将打开门出去的那一刻,被她叫住了。婉儿,原谅我,我当时真的醉了,脑子里一片乱,连你的声音也听不出了…… “我不爱你,”我冷漠地说着,“我不要娶一个我不爱的女人!”我真得被冲昏了头,完全没有想到你的处境,你又何尝是愿意如此的。 出乎我意料的,那个大小姐没有哭闹,反而用一种极平静的语调回应道,“我知道……可这是我们必须接受的……” 接受?!我不要,绝不要!放弃所有的一切,背负着那沉重不堪的责任,我不要!这场政治联姻背后的交易,我怎会不清楚?凌相许诺日后将相位交给我,而我,必须将相位传给我跟他女儿的孩子,以防两家起内讧。 “我们来打个赌吧,”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赌我们谁先爱上对方,谁先说出我爱你……输的一方,要永远听从、帮助赢的一方。”我不觉有些茫然,她要做什么。 “如果你赢了,我会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不想留在京都也好,不想跟我在一起也好,我都会求父亲满足你……”我不觉颓然一笑,“好啊,那就赌一把!” 不知为什么,我就是不敢回身,只想离开,离开!这里,只让我觉得窒息。“原阳告急,我必须回去!”说罢,闯入了那浓浓的夜色。我逃开了一切,但只能是逃而已。 婉儿,对不起,新婚夜,我怎么可以丢下你一个人冷冷清清的望着那红烛燃尽呢?你从不曾开口跟我说你那时的感受,你可是怨我的?一定是的吧,尤其是在你见了若水以后…… 婉儿,你从不喜欢着红衣,你总说那太艳丽了,不适合你。这些年来,我常常会想你穿嫁衣时该是怎样的模样,一定很美吧。说来真得很可笑,我这个做丈夫的,竟没见到自己妻子着嫁衣。 不!我见过。苦涩的笑着。只是那时,着嫁衣的你要嫁的,不是我,而是匈奴的左贤王! (五) 无痕,我终于再见到了你了。 “我来帮你对付匈奴人啊!”他信心满满的,晶亮的眸子闪着令人眩晕的华彩。我淡淡一笑,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我、流岚,还有无痕,一连数日不是一起抗敌,就是在一起秉烛讨论击退匈奴人的计策。无痕提出一计,萧城之围,这让匈奴损失惨重,连那剽悍异常的左贤王也差一点被俘。 对于无痕的才智,我更加的欣赏。可在无痕见过若水后,他总是有意无意的讽刺我一下,看我的眼神也好怪,我只觉奇怪,却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也就在那时,我无意间发现,他竟是个女儿身! 一切也都明了了,我真得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与我是那样的心心相通,可我,却配不上她!我无颜面对家中的若水,更不愿去想那被我丢在上官家的凌婉馨。一切都是那么得混乱。 我开始躲着无痕,害怕见到她的那双眼,那双隐忍着怨气的眸子。直到,流岚慌张的来告诉我,无痕被匈奴人掳去了! 我只觉天塌地陷。我该好好保护她的,怎么会任由她一个人去那个小镇呢?匈奴人一定不会放过她的!我不顾一切的起身去了大漠,我要把她找回来!无论如何都要把她找回来! 再见时,她穿着鲜红的嫁衣,娇羞的笑着,好美,宛若那春日的桃花般灿烂的盛放!我恍惚的望着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嫁给卫律?是被逼的吗?可她笑得那么美,显然不是! 趁着夜色,我偷溜进了毡帐,她神色平静的坐着,望见我的那一刻,我清晰地看到那陡然而生的光亮。无痕,你是在等我的吧。 她竟摔开了我的手!她竟拒绝了跟我离开!她冷嘲热讽的语调令我无法接受。无痕,你究竟想怎样?不要再逼我!有太多的事情,我控制不了!我给不起你任何承诺! 不好!侍卫就快来了!“走啊!”她冲我决绝的喊着,锋利的匕首已架上了她的玉颈。无痕,为何如此伤害自己?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我,无话可说。 受了重伤,茫然的在草原上奔跑着,从未有过的疲惫,赫然倒地,望着那弯孤月,不想再逃了,该来的都来吧。只是,无痕—— 朦朦胧胧中,我好像听到了无痕的声音,缓缓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是她模糊的身影,那温湿的液体不断落在我手上。不要哭,无痕,不要哭啊…… “都是我太任性了!都是我不好,把你害成这样。”无痕,你没事就好,怎么会怪你呢?这不关你的事啊。 她哭着摇头,“是我不好……我是,凌婉馨啊……我是婉馨啊……”婉馨?只觉一震,是你吗?你就是,婉馨?我的妻吗?不知为何,只觉如释重负。不要哭啊,你一直都是那么开朗、坚强的啊,你知道吗,我的心都快碎了。 (六) 婉儿,如果我们一直留在华亭,会如何呢?可是,没有如果,对现在的我而言,这份如果,太过痛心蚀骨。 华亭的点点滴滴,都是那样的清晰,越清晰,越让我不舍啊! 婉儿,那时的你真得把我吓坏了。那样空洞的眼眸,那样满溢着悲伤的面容,那因惊恐而不断颤抖的身子,刺穿了我的心。凌相对你来说,是那样的重要,重要到无可取代。可生死,是任何人都无法控制的。 我们离开!就算失去一切,我也要带你离开! 凌相过世了,只要父亲坚持,我一样会失去一切。可望着颠簸的马车里在我怀中安睡的你,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华庭的秀山丽水,渐渐治愈了你的创伤,那美幻的笑容又重回到你的脸上。我喜欢看你荡秋千的样子,笑得那么无拘无束,宛若暗夜里绽放的昙花一般的纯洁;你站在梅树下的倩影,翩若惊鸿,恰似流风之回雪;纷飞的梨花里,你吹箫,我弹琴,笑傲于这桃源之境,是何等的幸福。 没有了争斗,没有了杀戮,也没有了阴谋算计,有的,只是你跟我,只是这宁静的山水。弹琴作画,赌书论棋,漫步于林间松下,静听着溪水叮咚,执着你的手,就以为这一生再不会分离。可是,世事难料,我们都太天真了。 父亲坠马病重的消息,再次将我们卷入这俗世之中。京都,似乎是我们永远也无法逃离的牢笼。 病榻上,一向强硬的父亲,此刻,是那么得虚弱,好像随时会离去一般。握着他那满是老茧的、苍老的手,一种莫名的悲凉,涌上心头,父亲老了,在我不经意的时候,父亲真得老了。 父亲缓缓睁开眼,喃喃的唤着,“剑南——,你终于……回来了……”心猛然一颤,他,在等我吗? 只剩下我跟父亲了。他望着我的眸光是从未有过的慈爱与不忍,喃喃道,“孩子,爹不能再为你做什么了,你会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 “剑南,你一定很恨爹吧?……对不起,孩子,爹没办法……你是要做上官家继承人的,这样的你,应该是坚不可摧的,不该是在宠爱中长大的……你在边塞的一切,爹都清楚的知道,爹知道你很有天分,可你总是那样的离经叛道、那样的不服管束……爹怕这样的你会毁了上官家啊,所以才会不断向你告诫,羽儿才是爹心中的继承人,可你还是那般的任性妄为……” 望着父亲那忧虑的眸子,我突然觉得自己曾经的任性是那样的令人伤心。“是孩儿的错,孩儿不该心怀怨愤的……” “不……”父亲的眸光是那样的复杂,“爹也怨过你,因为你母亲……我知道,是她害死了赵姬,我无法原谅她!可我不能动她啊,如果没有了她,你要怎么办啊!……可每次见到你,我心里又有种说不出的怨愤,所以不想见你……” 听着父亲最终的诉说,我第一次明了了他的心意,二十四年来第一次看明白了他的心意!他的爱,是那样的深沉,他是那样独自承担着难以想象的痛苦,我好后悔,自己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这一切! “剑南啊,你一定要答应爹……绝不要……不要爱上凌家的女人!”父亲紧抓着我的手,语气几近恳求。我只觉一震,为何?为何?父亲似乎看出了我的犹疑不决。“孩子,你可知,原本婉馨是要做皇后的,而两家的联姻,是要凌峰娶剑秋的……我不知道凌毅为什么最后改了主意,可他一定是有他的道理……凌婉馨那么聪明,你一定要小心,一旦爱上她,上官家要有大祸啊!” 婉儿,对不起!在父亲的再三恳求下,我屈服了,我不能让他最后带着牵挂和遗憾离开! 番外——剑南篇(三) (七) 灵堂前,我茫然的望着父亲的灵柩,心潮难以平息。 那一夜,婉儿,你叫我带你走,离开朝廷跟你回华亭,你为何那样的激动?我静静的把你搂在怀里,你似乎知道了我的答案,只是哭个不停。 婉儿,那时,我真得怀疑你了。虽没有证据,但父亲坠马,绝不是个意外吧?还有,你叫我离开,是想把相位留给你哥哥吧?! 我只觉冰凉的泪滑过脸庞,把那块玉放入她冰冷的手心。婉儿,你那时是预感到什么了吧,你是怕我们会渐行渐远吧?婉儿,婉儿啊…… 初登相位,我终于明白了父亲心中许多的无奈,满目疮痍的王朝需要修复的实在是太多了!不过,我会一点一点的把它们统统补起来,我会让一个崭新、富强的王朝在我手中崛起! 可是,一切没有那么简单。袁氏家族以“清君侧”为名出兵威逼黎阳,刘向在南边割据,坐看形势。朝廷上下顿时慌乱成一团,而我,心里也没了底。袁氏家族兵多粮足,而我们呢?不时有断粮的危机,就这样艰难的在黎阳僵持着。 婉儿,我希望你还有你腹中的孩子平安,“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承诺。出征前夕,望着熟睡的你,我心中是怎样的难舍和不忍,也许,这一别,就是,永生永世…… 婉儿,你总是这样的不听话。你还是来了,还是来了黎阳,不顾你腹中的小东西了吗?你哭着在我面前说,我们是一家人,不要分开…… 谢谢你,婉儿,幸亏有你一直陪在我身边,还有,我们的孩子,否则,我真得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得过来。 黎阳一役,我以寡克众,大胜袁军,直逼袁家老窝——平阳。 因为操劳过度,婉儿早产了,不过,幸好母子平安。抱着她,哄弄着我们的孩子,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馨——一种家的温暖。那一刻,他们母子,就是我的整个世界,我为他们而努力奋斗。 婉儿,我是真心的,真心想在一统天下后带着你和我们的孩子回到华亭去,远离权力,远离斗争。只是,我没有想到,那永远只能是个美得不真实的梦。 可是,我可怜的天麒啊!到这世上只是匆匆一遭,只有三天啊!孩儿,你为何就这样匆匆离去,丢下我跟婉儿! 孩子,是爹对不起你,都是爹害了你啊! 若水偷走了我的孩子,将他交给赵家来威胁我! 远远望着赵亮手上的孩子,我只觉气血冲天,可是,我又无能为力。孩子,爹只能对不起你了,爹不能为了你赔上整个王朝!“立即进攻!第一个攻入平阳城者,封冠军侯!”我,别无选择。 我亲眼看到,那冰冷的刀锋刺入了孩子幼小的身子,顿时,鲜血四溅!婉儿昏倒在我的肩头。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听不到厮杀声,看不到这厮斗的场景,满眼都是血!我儿子的血啊! 若水自尽了,婉儿也病倒了。当大夫跟我说,婉儿可能再也不能怀孕的时候,我快垮掉了!怎么会?怎么可以这么残忍的对她?!我不敢去见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看到她痛苦的样子,我更加的痛彻心骨! 看她颓坐在牌位前许久,我的心咧咧的痛着,这一切,皆由我而起啊!婉儿,对不起,对不起…… 我搂着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婉儿,没有孩子也没关系……我只要有你就够了……有你一个就够了……”我在她耳畔喃喃着。她默默无声,可是,更多的泪落了下来…… (八) 终于,袁家的残留势力也被我消灭殆尽了,我急急的回师京都。婉儿,你可知,我多想见到你,多想看到你的笑容,你的身子都好了吗?你一定要好起来!没有了天麒,你还有我啊! 我兴冲冲的奔进书房,你的身影就这样落入了我的眸中,心猛然一颤,婉儿,你为何如此忧伤?那样的忧伤,刺痛了我的心。 你望着我的眸子是那样的迷蒙难懂。赫然,我看到了你手中的画像,是——桑榆!桑榆的画像! 心里的某处伤疤,突然就被揭开了,血不停的涌流而出!那不想让任何人触碰的伤口,竟是你挑起了!婉儿,这一切,你不该看到,不该啊! 我愤恨的夺过画,小心翼翼的收好。 “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声音微颤,你紧咬着红唇,幽怨的望着我。 婉儿,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压抑的怒火咆哮而出。 你的眸子蓄满了泪水,凄然的笑意在你嘴角漾开,像在雨中凋落的梨花,“好,好……”你就那样淡然的转身离去。 望着你的背影,心好痛,好恨自己,为什么对你发火,为什么让你伤心。你的脸色那样的苍白,身子还没全好吗? 婉儿,你真得骗了我吗? 当剑秋在我面前哭得肝肠寸断的时候,我的心,也绞痛得厉害。我可怜的妹妹啊,那么小就失去了母亲,这样单纯、脆弱的她,还不得不在那冷漠的宫廷里度过一生。 她竟爱上了那个少年帝王,这究竟是命,还是,债? 我一直都知道,司徒玄不爱剑秋,他怎么会爱她呢?她可是来自那夺取他一切的家族啊!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司徒玄心里停驻的那个人,竟是你——婉儿! 他竟然吻了你!剑秋亲眼看到的。婉儿,为何你要这样得刺伤我,还有,我深爱的妹妹!她是那样的喜欢你、那样的信任你。 那一刻,我恍然惊觉,一切也许没有我以前想的那么简单…… 你和司徒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啊,就如父亲所知的一般,一直以来,你都是后位的不二人选。栖凤台的盛会上,你才压群芳,拔得头筹,只待那一纸入宫的诏书了,可为何会突然下嫁于我? 婉儿,你可知,当你每次在我面前有意无意的帮司徒玄开脱的时候,眼神总是闪烁、飘忽的;你可知,我有多么的痛苦,但我只是淡笑着,任由这一切过去,不想再深究,不想。 婉儿,那个赌约,就是你想要的吧。嫁我,就是为了保护你的家族和——司徒玄! 我不曾忘记过,凌相立于栖凤台上,遥看京都的绝美风姿,他的眼神是那般得深邃、沧桑,“无论如何我都要守住这片江山……不论是什么代价……这是我欠先皇的……” 不论什么代价吗?我第一次对凌相产生了深深的怨恨。为何要把婉儿当作筹码,他不是深爱着这个女儿的吗?为何要把这样的婉儿放在我的身边?! (九) 自从天麒死后,我就不曾看清过婉儿的心意。还有,又因着司徒玄的事情,和她之间,总觉着隔了些什么…… 朝中事务繁多,总是忙得不可开交,和她也多是谈朝中之事,几乎没什么时间静静坐下来说说心里话。 渐渐的,觉得她离我越来越远了。曾经的无痕,曾经那个华亭里任性、烂漫的丫头,好像都不在了,现在的她,总是温婉的笑着,内敛、从容,有着与她年龄不相称的沧桑,让人看不透,或许,我就从未看清过她。这样的她,让我不得不防。 婉儿,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看看谁是最后的赢家吧!那个赌约,我绝不会输! 母亲总是不断的找婉儿的麻烦,我这才知道,她是这么不满意这个儿媳,我尽量护着婉儿,母亲的手段我是知道的,姜还是老的辣,婉儿即便再聪慧,也难免会吃亏。 每当母亲拿婉儿无所出的事情刺激她的时候,我总觉得心被什么扎了似的,看着她忍着委屈柔顺的听着母亲教诲的神情,心莫名的痛。 就连“赛华佗”的赵神医都说她再难怀孕,而且,这些年,她的身子总是很虚弱,看了就让人不忍心。我把这一切都瞒了下来,我决不允许任何人去揭她的伤口! 母亲竟让我娶云芷?!母亲究竟还想要做些什么?!只是为了子嗣吗?恐怕不是吧!我再三否决了母亲的建议,我决不允许她利用云芷去伤婉儿,绝不可以! 我不要婉儿卷入到那些女人的斗争中去,我从小看到的那些残酷的争斗,我怎么忍心让她卷进去? 我只要她一个,就算我不能爱她,就算她也不曾爱过我,但我还是只想要她一个,有她,就够了。 婉儿,你可知,每次看到你在峰面前撒娇的时候,我有多么得嫉妒,你是那么得爱峰,那么得信任他,远远胜过对我。很多时候,我宁愿做你的哥哥,而不愿做这样的一个丈夫。也许,那样才能离你更近…… 我故意不再叫你婉儿。你说过,只有你父亲和哥哥会那样叫你,而他们,是你最爱的。不禁嘲讽一笑,只怕,司徒玄也是这样叫你的吧?初时,你惊讶的望着我,但随即一抹浅笑掩去了你所有的情绪。 你就这样淡淡的接受了我给的距离,我好失望啊。婉儿,你就这么不想再靠近我了吗?你心里,究竟装了些什么啊? 婉儿,你我为何会到了这一步?相互防备着,相互算计着,每一个神态,每一句话,都是各有目的。这样的家,让我有窒息的感觉。你为何如此的倔强、如此的高傲,不肯低一下头?是我太娇纵你了吗? 婉儿,这样的生活,我真得好累,好累,身累,心更累…… 番外——剑南篇(四) (十) 大皇子殁了,意外落水而亡。 婉儿,你竟然那样歇斯底里的责怪我!为了司徒玄,责怪我! 大皇子是司徒玄唯一的儿子,是那个一直欺负剑秋的女人的儿子,你就这样把所有的罪名都冠在我的头上!我不禁苦笑,婉儿啊,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冷漠无情的人。 不想再跟你吵了,我奔出了冀州的官邸,你让我觉得喘不过气来。 雨水浸湿了我的衣衫,也浸湿了我的心。 婉儿,我接受了,那遥远的一切,恍如一梦,终究是过去了,再也找不回,现在的一切,才是最真实的。我会把过去的都彻底忘掉,清醒的记住,你于我,只是那由于政治原因而牵绊在一起的妻,我对你,有的只剩那份歉疚了,对我们孩子的歉疚了…… 婉儿,早就告诉自己不爱你了,现在只是再确认一下而已,可是,为何我的心,还是那般的痛…… 她就那样得闯进了我的生活,那个叫冰月的女子。她救了我,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我。她是那样得单纯善良,那样得温柔聪慧,让久在虚情假意的纷争中的我,感受到久违的清新,充满了活力。 在她面前,不需要有任何的伪装,不需要有任何的芥蒂,我只是我自己,原本的自己,那么得自然。有些时候,望着她,我会不由自主的想到你,十六岁的你,没有心机,没有算计的年华…… 她爱我,我知道,可你呢?婉儿,你爱我吗?望着苍茫的夜空,却只能苦涩的笑着。 我不想再失去了,不想再挣扎在那份窒息里,我任由自己沦陷进那虚幻的迷梦,也许,这样我就可以不再那么得心痛了…… 婉儿,我喜欢她,我要带她回去! 司徒无忌的叛乱平定了。看着那份书信,心里有着说不清的滋味。婉儿,你为何如此的聪慧,身为女儿身的你,却对兵法谋略如此的精通,令无数男儿都望尘莫及。我好恨,如若你只是个平凡的大家小姐,那该多好! 婉儿,当你扑到我怀里的那一刻,我有一种错觉,仿若时光倒流了一般,听着你的话,心里分明有些许的后悔。可是,当你见到冰月的时候,为何那样若无其事的笑着,那般得冷傲,那样云淡风轻的唤着她妹妹? 不觉莞尔一笑,错觉终究是错觉,这才是凌婉馨啊,高傲、自信的她!她在跟我示威! 夜里,处理完政事,我总是徘徊在潇湘院前。夜色已经深重了,窗内,烛火依旧燃着,婉儿,你还没睡吗?你在为何而忧虑?是为了冰月吗?还是,母亲不经意的提起,又让你想到了我们的天麒? 天麒,是你我心里永远的伤,随历时光磨去,却依旧会隐隐作痛,更经不起这样残忍的揭开,那流着血的伤疤,惨不忍睹! 婉儿,你为何如此的沉默?为什么把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埋在了心底,再不让我看我到、再不让我帮你分担?在我面前,永远是那样温婉的笑着,可却让我觉得,那样得疏远…… 婉儿,在天麒灵前对你的承诺,我不曾忘过。你知道我每夜都在这里的对吗?只要你肯出来,只要你肯说不让我娶冰月,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我,都依你。 或许,我一直都期待着你跟我闹一场吧。以前的那个你,误会我与紫凝,大闹春风楼,至今想起,仍不觉莞尔。那样的你,虽任性,可却让我如此的的想念。 初秋的风,依旧那样的刺骨,却不及我心里逐渐散失的温度。望着黯淡的夜空,凄然的笑意浮上嘴角,婉儿,你终是不在乎了,不在乎了。那么,我可以安心的娶冰月了,不再辜负她了。 (十一) 婚宴后,她就那样毫无预兆的昏倒了,宛若折翼的蝴蝶,缓缓飘落。我不觉大惊,守在她床边,看着面色惨白的她,我,茫然无措。 紫菀说,这几天,她几乎都是彻夜未睡,白天又忙着婚宴的事,身子不怎么好,又不让叫大夫。 婉儿,你这是何苦啊!不经意地一瞥,正见床上那染着血的包衣,那是——天麒的包衣!心猛然抽紧。这是你对孩子唯一的想念了吧。莫叹一声,婉儿,究竟怎样才能弥补你的伤呢?握着她的手,不要再为难自己了,不要了。 冰月,委屈你了,今夜,我不能丢下婉儿,不能…… 毒药?!我竟差点把毒药给她喝了! 不用查,幕后的凶手也是呼之欲出,司徒玄!不会错的!婉儿,为何你还要替曹易求情?我们差一点就死在他手上啊!你心太软了。 曹易被我曝尸,曹茜被我收监,在这样的斗争中,我必须强硬、必须冷酷,必须杀鸡儆猴!我不得不如此啊!没有别的选择! 怀里的婉儿,瘫软无力,莹亮的眸子闪着泪光,有着深深地无奈。我把她抱回潇湘院,清晰地感受到她的不安。紧紧抱着她,絮絮地说着,“我没有办法,我也不想啊……” “我知道……我都知道……”她喃喃地说着,望着我的眸子是那般的温柔。婉儿,为何望着这样的你会让我觉得那么的安心?就算天下的人都骂我是国贼,不是还有你吗? 不由自主的吻上她柔软的唇,吮吸着那甜美的芬芳。那一刻,我惊觉,这些时日的分离,我竟是如此的想念她,不可抑止的想念着她…… 看婉儿哄着受惊的雪珍和雪琳,我不由担心起冰月,她那时也很是惊恐,在那样环境里长大的她,对这一切,一定是很害怕的吧。我不安的在屋里来回踱步。 “担心她了?”婉儿的神情很是淡定娴雅,“你去吧。这里有我呢,不用担心的。”我点了点头焦急的向外走。 “剑南——”回首,她立于灯火阑珊处,墨玉般的长发随风而起,优雅一笑,“你一定要好好对冰月。”心里的某个角落塌陷了,酸涩的感觉不觉涌上心头。 梨香院内,望着冰月略显憔悴的面容,心里不忍,轻轻把她搂在怀里。她哭了,看着她那带着委屈的面容,听着她直言不会的抱怨,我突然觉得很高兴,这样的冰月,是那么的信任我,而婉儿是永远不会这样的。 “我爱你。”她说她爱我,我激动地把她拥入怀中,冰月,你能陪在我身边,真好,我会好好对你的,此生,不会让你再伤心。冰月,原谅我,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办法不辜负你…… 瑶台宴会上,婉儿竟让冰月坐在了我身边,而她自己却坐在了峰的身边。婉儿,你可知这样会给别人怎样的话柄吗?你是在跟我怄气吗?气我不去见你?罢了,随你的意吧。 今夜,冰月真得好美,那件绯红色的绫罗襦裙,与她的气质相得益彰,更显娇艳,可我却不由自主地被婉儿的笑容所吸引。她已经多久没有那样笑过了,在峰面前她总可以那样肆无忌惮的撒娇任性。那一刻,我恍然觉得,曾经的婉儿,一直都在…… 婉儿与峰合奏,竟是那曲《长相思》!婉儿,为何你那么喜欢这首曲子,那样哀伤缠绵的曲子。以前,你总是缠着我吹给你听,我都笑着岔开话题了,自从桑榆不在了,我就再不想吹箫了,那让我觉得很难受…… 不经意间,婉儿微抬首,似水的双眸留露出淡淡的哀愁,淡的像清晨的细雾一般。 婉儿,你心里相思的,是何人?会是我吗?颓然一笑,今天,你又去见司徒玄了…… (十二) 冰月被母亲罚了! 接到消息,我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回相府。母亲为何总是与我作对?那么善良的冰月,她怎么忍心让她跪在冰上?!母亲,你心太狠了! 心中的怒火难以平息,我气冲冲的想去找母亲理论,我不再是她手中的玩物,我决不允许她再伤害我爱的人! 婉儿,你知道我一定会去找母亲的对吗?所以,你就在那里等我,拦下我。你说的没错,我不该那么冲动,可我也不想看到你总是自责的样子,如果说错了,你我都有份。 望着坐在病床上、双膝被紧裹的冰月,心酸痛的厉害,没有想到母亲会来这么一手,没能及时保护你,对不起啊,都是我不好。 一点也不痛。她竟然跟我说不痛,还努力的笑给我看。心里更加的不忍。傻冰月啊,你是这么善良,这么让人心疼。我决不会让她再动你!我保证,绝没有第二次! 与冰月相处的越久,我越喜欢她,她是那么得可人,跟她在一起,也让我觉得放松,不用刻意的去警觉些什么。 乌维单于所部一直对我朝采取强硬政策,这一次竟假冒呼衍部袭击边塞,为了日后的南征,必须先把这个祸患除掉,我按计划率军前往原阳准备反击战。 婉儿,你竟不要跟我去!你我成亲以来,每次出征,你都相随不离,这一次,你不愿去了。因为是原阳吗?你心里还是有个结吧?那里有太多若水的影子。不去也好。 我把冰月带出了京都,她很喜欢原阳。自幼在仙境般的齐山成长的她,就像个自由的精灵,我不由觉得,把她带回相府,禁锢了她,是不是害了她? 冰月失踪了!!确切的说是被人绑架了! 她一定是落在匈奴人手里了,他们把她掳去想做些什么?那几天,我真得是烦躁不安,什么事也做不了,只能坐等匈奴人来找我。 可为什么一直没有消息?与匈奴已经开战了,还是没有任何关于冰月的消息。我真得好慌,生怕会有什么意外。在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我开始不停的想念她,越来越少的想起婉儿。冰月,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坚强。 终于,收到了左贤王的信,他说冰月还有孩子在他手上,要我孤身去云湖。什么?孩子?!冰月,我们有孩子了?!我心潮再难平息。 身边的谋士武将纷纷进谏不可落入匈奴人的陷阱,可是,我一定要去,冰月,等我,我一定会去的。当初,我救不了天麒,这一直是我心头难好的伤口,这次,我不会重蹈覆辙,不能再失去她和孩子了! 在我精密的部署下,我成功的救回了她和孩子,也达到了以战求和的目的。绚烂的夕阳下,我骑着马,她依在我怀里,那般的安谧、幸福,如果能一直这样走下去,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夜宴上,当母亲询问我冰月是否怀有身孕的时候,婉儿,你可知,我是那样的不安,望着你,我没有了设想中的从容,我以为我可以很淡定的告诉你这件事,可是,我的心告诉我:我做不到! 只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婉儿,你空洞黯淡的眸子,母亲对你的那种挑衅、嘲讽的神情,众人的惊疑与私语,全都落在了我的眼里,我突然有种深深的负罪感,蓦然苦笑,只是错觉吧,我该为那个孩子而高兴啊。 在众人的祝贺声中,我感受不到太多的真诚。我一直没有继承人,他们一直各怀鬼胎,如今,这个弱点,再也不会存在! 婉儿,你可以告诉我吗?为什么我没有像期待天麒那样的感觉了?为什么虽期盼那个孩子,却没有了曾经的那种感觉了?我不知道,不知道…… 婉儿,为什么躲着我?不想见我吗?还是,在怪我?你的处境,我怎会不了解呢? 那天,远远望见你与冰月在沁芳亭,听到冰月在跟你讲她的喜悦,望着你苍白面容上虚弱的笑容,我,不知所措。婉儿,冰月不是有意要揭你的痛处的,她不知道——你无法生育。 见我来了,你起身就走,看我的眼神冷漠而又空茫,婉儿,为何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心莫名的酸涩着…… 番外——剑南篇(五) (十三) 冰月流产了! 夜里,惜春慌张的来告诉我冰月出事了,我急忙赶过去,大夫却跟我说,已经流产了! 怎么会呢?我只觉是晴天霹雳,好好的怎么会流产呢?一定要救孩子!一定要救他啊!可是,这一切,已成事实,无可挽回。 看着那一滩血肉模糊的东西,心绞痛的厉害。我的孩儿啊,那是我的孩儿!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大权在握又如何,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对天麒是,对这个孩子也是! 究竟是谁?!是谁下的毒手?!心里猛然窜起一股不可抑止的怒火。这些年,久历战场,一直在这尔虞我诈、残酷无情的斗争中沉浮,本以为看惯了这些阴谋毒计,可以冷静麻木的对待,可当我看着那滩血,我是那样的无法自已,心痛的厉害。 昏睡了许久,冰月终于醒了。她不停的哭,慌乱的要着她的孩子,看着那样受伤、那样悲痛的她,我的心更痛了。冰月,为何总是让你受伤?为何我连自己在乎的人都保护不了? 强忍着悲痛,安抚着怀中悲伤的她。我一定会找出幕后的凶手!冰月啊,有我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都会的。 婉儿,是你干的吗?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吗?! 徐御医在你送给冰月的香料里发现了断胎气的麝香!麝香的气味被香料所覆盖了,多么老辣的手法!那一刻,我心里翻江倒海,为什么,婉儿,为什么是你?! 愤怒的火焰渐渐将我吞没。婉儿,你淡漠从容的背后,竟是如此的狠辣!你对冰月的好,都是做给我看的吧。冰月出身低微,就算生下儿子,也不会对你有多大的威胁,为什么你连一个无辜的孩子也要害?!婉儿,你为何变得像另一个母亲了?!那天,你是故意让我看到天麒的包衣的吧。 我冲进潇湘院,不由分说的抓着她的双肩,无情的责问着,丫鬟们都被我吓跑了。她依旧漠然的笑着,望着我的眸光是那样的冷傲、不屑,我的火气更大了。 “对啊,是我做的,怎么样!我就是不想看到别的女人怀上你的孩子!你满意了!”她冲我吼着,眸里的委屈和伤痛,愤怒的我竟都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出她声音里的埋怨。 颓然的跪坐在棺木前,泪水肆意的流着,婉儿,对不起,对不起,我怎么可以那样对你?怎么可以那样残忍的对你啊? 理智完全被淹没了,我只知道,你说一切都是你做的! “你要孩子,我给你!”我粗暴的将她抱起,任由她捶打、挣扎,狠狠的将她摔在床上。制住她的双手,不顾她几近哀求的哭诉,我只知道,身下的女人害死了我的孩子! 她的泪落在我的脸上,那么得冰,那么得冷。 我恍然惊醒,她皎月般的面容上尽是令我心碎的凄楚,绝望的紧闭着双目,眼角的泪珠,刺痛我心。不由得轻轻拭去那泪珠,她猛然睁开眼,眸里尽是愤恨和凄婉的流光…… 我茫然的离开了,确切的说,是逃开了。 婉儿,就这样吧,就让我相信,你原本就是如此一个狠心的人,利用我、伤害冰月、谋害我的孩子!这样,我就不用再觉得那么心痛了,就可以从容的面对你的淡漠了…… 婉儿,就这样吧。你不再是曾经的那个你了,我接受了,接受我们的宿命了…… (十四) 巫蛊,竟在冰月的房里搜到了! 那么善良、单纯的冰月怎么会用那种东西?!这又是谁有意在陷害她?冰月,你等着,我会救你、还你一个清白的。 荣禧堂内,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婉儿,很是惊讶,她脸色苍白如雪,清瘦了许多。她病了,我知道,这些天,明知她病了,心里却有着怨气,不想去见她,可是,没想到这么厉害。 婉儿,这病,是因为我吗?为何如此的冷漠的看着我?我只觉心虚、心痛。这样看来,是我错怪她了,错怪她了。 一望见冰月,我惊呆了!短短三天,她的面容变得那么憔悴,那双素手紧裹着纱布。我好后悔,为何当日同意把她留在密室?冰月啊,我说过要保护你,可自从你进了相府,却一次又一次的受伤,而我都没能阻止。我真没用! 母亲,你为何如此咄咄逼人?这个家何时才能平静? 交易?我的母亲竟然跟我做交易?!我不觉凄然苦笑,心里酸涩的厉害。 母亲,我知道,你心里爱的是师傅,所以,你对芷儿才会如此疼爱的吧,远胜过对你亲生的儿子。你的遗憾要在我身上实现,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愿不愿意?!我偏不要如你的意! 潇湘院内,一袭白衣的婉儿倚窗而坐,神色凄然。 惜春?她怎会在这里?她跪在我面前,哭着说甘愿替冰月顶罪。我不觉恼了,在朝堂上,没人可以让我如此,可那个人,偏偏是我的母亲!我难道只能受制于她?!我不甘心! 我咆哮着,难道就只能让无辜的人去受苦吗?我要把一切都查出来!彻底闹翻又能怎样? “她毕竟是你的母亲……”如水般柔滑的声音悄然响起,婉儿颔着首,月光下,她的神情迷蒙,“娶云芷吧,就当是,我对你的请求……” 请求?!一抹冷笑不禁浮上嘴角,我的妻子,竟然请求我娶别人?!婉儿,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 “事情就到此为止吧……”她温和的望着我,“这样,对冰月也好……”那一刻,我心里的防线塌陷了,再与母亲僵持下去,只会让冰月的处境更糟…… “惜春去领罪,我还是能救下她的……我会派人把她送回我家乡,有凌家的庇护,她不会有事的……”柔柔的声音传入耳中,我却无心去听。 恍然间,剧烈的咳嗽打断了我的思绪。 看着那样羸弱的她,不由得担心起来,刚想去扶她,她却颤抖的向后缩身子,一双美目里流转着惊恐、戒备的波光。 我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中。心里一颤,婉儿,你怕我? 她如玉的手腕上的淤青,那样深刻的映入我的眼帘,鞭笞着我的心。 婉儿,明明不想伤你,为何会是这样的结果…… (十五) 又是红烛摇曳,妖冶的红涨满了眼帘。 身上,酒气很重,我真得想醉一次,彻彻底底的醉一次,自从登上相位,我就再不曾醉过。醉了,多好,不用再那么痛苦,不用再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即便是暂时的逃避,一刻也好啊。 可为何我还是如此的清醒? 红烛尽头,依稀可见那娇美的新娘,我不觉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与婉儿成亲的那日。突然,好想见她——我的婉儿。我回身就向潇湘院奔去。 她,仍立在窗前,像以前一样。清冷的月光下,微低着头的她,显得那般恬静,恍若那月中的仙子。缓缓走近,略带嘶哑的唤着她。 她猛然抬首,眸里闪过的光亮、脸上晶莹的泪痕,都那样清晰地落入我的眼中。赫然望见,她手中紧握着的玉佩,我们各持一块的玉佩! “婉儿,为什么哭?”我需要你的答案,你亲口说的答案。她低垂眼帘,避开我的视线,久久不肯开口。这对我,是难忍的煎熬。 婉儿,你竟把我赶了出去?!我不明白,前一刻默默流泪的你是那样的脆弱,为何下一刻却又那样激动地把我赶了出去?要我回绛云轩?!婉儿,你真得想这样吗?心,有着莫名的失落。 颓然坐倒在门前冰冷的地面上,哪也不想去了,真得好累,好累……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不由得想起冰月,她还好吗?现在应该还在去甘露寺的路上吧,她的伤都好了吗? 自幼便看到那些夫人们的明争暗斗,我曾经告诉过自己,绝不要重走父亲的老路,可为何结果还是这样?凄然苦笑,对她们,虽不愿,却注定要一一辜负。天边渐渐泛起一抹光亮,门也悄然打开,她就立在我面前,微红的眸子里泛着泪光。 哭吧。轻抚着在我怀中失声痛哭的她,任由她的伤痛浸染着我。婉儿,把这些日子的委屈都哭出来吧。我真得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一步,让所有人都受伤的这一步。 我努力把心思都放在朝政上,开始为南征做筹划。婉儿一直在帮我,无论发生了什么,不可否认,我们在政事上依旧是如此的默契,我少不了她的辅助。 那日,琉璃通报说云芷有身孕了,我没有丝毫的高兴,反倒觉得解脱了。母亲,你要的,我都给了,这下,可以让我平静的生活了吧? 婉儿的脸上尽是一片空白,好似没听见一般,将地图缓缓展开。“是时候接冰月回来了。”许久之后,她淡淡道。是啊,今天的一切,在那晚,就已经全都定格了。 烟波亭,我是极喜欢的,那样的清静淡雅,紫菱湖又好似那淡妆的西子一般,令人赏心悦目。与婉儿合凑着《长相思》,在乐声里,我可以感觉的到,她的心扉悄然洞开…… 她又叫我给她吹箫了,她已经多久没说过这话了,是从看到桑榆的画像之后吧。我只是淡笑着,并不言语。婉儿,你可知,这《长相思》是要吹给两心相通的至爱之人听的?而你,爱我吗? 婉儿,你还是那么的倔强、自信,那个赌约,你一定要赢吗?好吧,那就让我们看看究竟会鹿死谁手。 她的目光忽而变得迷蒙、悠远,“如果那时我没有妥协,而是硬要你离开朝廷,你会怎么做呢?”我不禁猛然一震。婉儿,你究竟想说些什么? 婉儿,为了一个梦,我们不得不放弃其他的,为了一统天下,我们都失去太多太多了,渐渐把自己逼到了角落。婉儿,这一切,真得值得吗?值得吗? 番外——剑南篇(六) (十六) 冰月回来了,这让我觉得心安。可是,很快我便察觉到,她变了,变了,不再是当初我在齐山认识的那个冰月了。心,莫名的悲凉。 不觉凄然一笑,是啊,在这样的环境中,谁能不变呢?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冰月,如果我能保护好你让你免受伤害,会不会有另一个结果? 冰月,也许,真得是我害了你,不该把那样单纯的你卷入到这样的生活中来。 罢了,一切都顺其自然吧。我继续投入到南征的筹划中去,这让我能感受到安宁和兴奋,我的理想,就要实现了! 峰竟然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南征?!我不觉一惊,我最好的兄弟,一直与我一起为一统天下而奋斗的好兄弟,竟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我?! 峰,总是那么得淡薄,温润如玉,毫不锐利,可是,这一次,他是那么得坚决。每次廷议,两方都是争论不休,这让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威胁,凌家的势力,不容小觑! 我决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南征!决不许任何人来挑战我的权威!南征事在必行!在京都沉浮多年,南征北讨,力推新政,所有的一切,都只为了一统天下,我不能让自己多年的苦心付诸东流! 桑榆,桑榆她还活着?!当我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突然觉得释然了,心里多年的结,瞬间打开,这些年一直折磨着我的愧疚,也渐渐淡去。 惊喜之余,我不觉惶惑,婉儿在匈奴的时候是见过她的,也见过桑榆的画像的,可她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告诉过我?桑榆背井离乡,在那荒蛮之地生活了这么多年,该是吃了多少苦,如果我早知道…… 我再也无法抑制,直奔向潇湘院。婉儿,你为何瞒了我这么多年?如果不是被我偶然发现,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我一定要知道那个答案,听你亲口说。 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样子,一股火气不觉涌起。可听着她那般茫然地说,“你宁愿让我去猜,也不愿跟我说实话……”心头悄然一酸。 “你怕了吗?”婉儿,告诉我,你是怕了吗?你是在乎我的对吗?婉儿,你告诉我。 她笑了,银铃般的笑声在我听来是那般的嘲讽。荒唐?!凄然苦笑,我在她心里,就只配得上这“荒唐”二字?好,那就让我荒唐到底吧!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要把桑榆从匈奴人手里要回来! 离她那么近,望着她静谧、明亮的眸子,却无法看清她的心。 她终于恼了,被我惹恼了。身份?!她竟然跟我讲朝政、身份?!婉儿,你就没有更好的理由了吗?什么?!我没有听错吧?她说要离开我?!婉儿,你在威胁我吗?她不说话,只是望着我,那样坚忍的望着我,又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我再也忍无可忍,脱口而出,“凌婉馨!你疯了吗?”她还是那样的针锋相对,毫不留情的刺伤我。 留在我身边,只是为了国家、为了大一统吗?婉儿,这是你的真实心意吗?本以为可以不在意了,可为何我的心还是那么得痛? 婉儿,你想逃了?把我拉到了政权的中心,你就想一个人逃走吗?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丢在那权力的巅峰!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的对我?! “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离开上官家!”婉儿,我不要一个人,不要!就算不爱我也好,我不要你离开我,不要! 颓然起身,轻抚着棺木,感受着她最后的气息。婉儿,为何我们都是这般的倔强、骄傲,不肯低一下头?明明不想,却还要这样把对方刺伤、刺痛…… (十七) 再见桑榆,望着她柔美、幸福的笑容,蓦然觉得很释然,心里的执念也放下了,这么多年,直到这一刻,我才了悟,对桑榆,不是爱,只是一种执着,一种依恋,那时的她,于我而言,就是代表着家。 桑榆很了解我,有些时候,比我更懂得我自己的心意。 桑榆,我真得爱上她了吗?真得爱上婉儿了吗?为什么不回答我?只是那样笑着。 不可能的!我不能爱她!不能!我怕,我怕自己不可抑止的沦陷后,她依旧是那般的冷漠,那样的代价,于我,于我的家族,都太沉重了,我承担不起! “这世界上,最脆弱的,也不过是人心而已,尤其是女人的心,一旦她的心碎成了一片一片的,你就再也补不起来了。”桑榆的话久久回荡在我的脑海里。心,真得会碎吗?她的心,会为我而碎吗?我不觉茫然,她的心,我看不清,看不清。 望着桑榆远去的身影,很安慰,她找到了属于她的幸福,这也许是上天对灵慧如斯的她的补偿吧。 我的幸福在何处呢?婉儿,也许等到你肯再次向我敞开心扉的那一天,我的幸福就会降临,可是,那一天还有多远? 对于南征,凌峰不再反对,强压下其余的反对势力,我顺利的推动了南征的方案,可朝中的局势令我不安,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婉儿,因为政治,你来到了我身边,可也因此,你我渐渐疏离。如果有一天与凌家的冲突不可避免,婉儿,你要怎么办?我会失去你吗?不!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云芷生下了儿子,母亲欣喜若狂,可我却提不起一点劲头。婉儿依旧表现的温婉大方,不失风度,可我看得出,她的笑容是那么的疲累。 夜里,匆匆赶去潇湘院,她已睡下了。静静坐在她床边,昏晕的月光照射在她安谧的面容上,她眼角的泪珠就那样闯入我的眼帘,刺痛我的心。 婉儿,你还没睡的吧?不想见我吗?你是怪我的吧。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了呢? 轻轻帮她拭去眼角的泪珠,盖好被子。婉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不会让母亲伤你的。 蓦然起身离去,婉儿,好好睡吧。“剑南——”那一声颤抖的呼唤在我心里激起千层浪花。 被她从身后紧紧抱着,我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泪浸湿了我的衣衫,心抽痛着。婉儿,别哭,不要哭啊。我的心,也好痛。 “我们,回不去了吗?……回不去了吗?”浓浓的悲伤悄然溢出。猛然一震,回身,轻抚着那凄楚的容颜。婉儿,看到你的泪,我几乎忘了自己的责任。 紧紧把她搂在怀里,坚定的告诉她,一定可以的,等到南征胜利回来,我们一定可以回到原来的! 婉儿,那最初的最初,是那样的美好。等到把这最后一件事结束,我们就离开,什么也不管了,无论什么代价都好!只要你不再悲伤…… (十八) 很久以前,我与婉儿就约好了要一起南征,把王朝的江山重新凝聚起来。可是,如今,她不得不留在京都了,她放心不下冰月,生怕再出什么意外。她,真得很喜欢冰月。 望着城楼上她渐渐模糊的身影,心莫名的酸涩着。婉儿,等我,等我得胜归来,一切的纠缠都会结束。 南征,也许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战了,就让我全心全意的投入到这最后一战吧!日后,我甘愿归隐,做一介布衣,远离沙场,远离权力。 败了?!我竟然败了?!血不停的从心口的箭伤处涌出,整个人都瘫软无力,连站都无法站起。 百里的大火绵延着,将这黑夜照的如白昼一般,士卒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这一切,让我难以置信! 从未如此惨败过,从未啊!我苦心经营多年的南征策略就这样破产了!我不敢相信,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的,怎么会一下就全盘皆输?! “丞相,快撤吧!楚军已经攻过来了!不能冒险留在这里!”撤?!看着这惨不忍睹的一切,我不甘心!谁来告诉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被几个武将强拉着撤了,伤得很重,连着昏迷了好几天。婉儿,我又让你失望了,南征我败了,败了!婉儿,我不甘心,不甘心啊!这件事我一直觉得蹊跷,,楚军怎么会如此了解我军的部署?难道有人泄密?会是谁?我恍然一惊,朝廷内部果然不安定,顾不得伤势了,急忙率部连夜赶回京都,只怕,京都会生变! 南征的行军图,知道的人并不多,怎么会泄露的?这一直困扰着我,百思不得其解。南征期间,京都已有变相,如今大败,司徒玄该会趁机对付我了吧,还有,凌家! 我知道,司徒玄一定会亲自来接我,来摸我的底,我必须让他们知道我没事,我不能倒下! 柔和的晨光中,她立于我不远处,风撩起她墨玉般的长发,如水的笑容似这春风般轻柔,不觉有种错觉,她似乎一直在那里等我,从未曾离开过。 婉儿,你就是我生命中的那株罂粟,明知危险,我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想靠近。紧紧抱着她,闻着那久违的清香,让身心俱疲的我感受到安宁。 婉儿,我败了。她不由得将我抱得更紧,在我耳畔喃喃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声音恍若天籁。 婉儿,你为何要唤那个孩子“麟儿”?我说过的,我们的第二个儿子叫天麟的,你难道忘了吗?即便永远也不可能实现,我也不要把它给别人,我许给你的,不要任何人抢走。 看着你熟练的为我包扎伤口,我惊觉,从你第一次为我包伤口到现在,已经快十年了吧,我们在一起已经这么久了,久到习惯了有着彼此的生活,以为这是理所当然。 婉儿,留在你身边,让我觉得那么的安谧,拥着你,嗅着那熟悉的香气,可以那么安心的睡去,仿佛远离了所有的纷争。婉儿,我好像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 亲爱的亲们,好久不写了,总觉得这篇番外的文笔水平有点下降,不知道大家觉得怎么样啊? 在网络上发小说,就是交流方便,希望大家能留下些宝贵的意见或您的看法,与我交流一下,这也有助我的成长和认识自己的作品。 我会继续加油,给大家带来更好的作品哦!!o(n_n)o。。。 番外——剑南篇(七) (十九) 陈楚联军侵入荆州一带,边镇告急,情况不容乐观,朝中有人趁此向我发难,力主罢相,就连我的亲弟弟——剑羽,也趁此机会联合上官家的一些元老来反对我!要把我从宗主的位子上拉下来。 朝堂上,我第一次感觉那么得孤单,多年的苦心经营,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不觉一口腥甜冲口而出,随即陷入一片黑暗。 婉儿,别哭啊!我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泪落在我的手上,清晰地感觉到她箫声里的忧伤。婉儿,我总是让你担心,总是让你难过,对不起啊。我努力想让自己醒过来,可是却做不到。 当我终于醒来的时候,眼前的却不是她。婉儿,你在哪里?我现在,只想见你。 什么?!我竟然这样昏睡了好几天?!朝廷要罢我的相位,由凌峰取代?!剑羽要兵围相府?!这一切,让原本就昏沉沉的头脑更加混乱,局势竟到了这一步? 婉儿入宫了?!听着云芷歇斯底里的大叫,我猛然一惊。婉儿,现在情况危急,你要去找司徒玄做什么?太危险了!司徒玄不会放过你的!我要把她带回来!带回来! 该死!头好昏,身子也无力,倒在地上,根本无法站起来。可恶!这种时候,我怎么可以这么没用?! 望着冰月远去的背影,心中怅然,她眼里的悲凉和酸涩,我怎会看不见呢?冰月,对不起,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对不起…… 一波一波的急报传来,窗外,原本漆黑的夜空被火把照得如白昼一般。我只觉得好累,好累。 什么大秦丞相,什么上官家宗主,我从不曾想要过,可偏偏被推上那样的位置,我为建立一个强盛、富足的王朝费尽心血,到头来,却成了令人不齿的叛臣逆子?如今,要来取我性命的,竟是我唯一的手足!我努力爱护的弟弟!凄凉的笑意不觉泛上嘴角。 “无情最是帝王家啊……”她哽咽着对我如是说。冰月啊,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让你卷入到这些纷争中来,我也给不了你要的爱。冰月,走吧,为了天齐,为了你自己而活吧,忘了我,忘了在京都的所有伤痛…… 婉儿,你在峰那里我就放心了。凌家这次是不可能帮我了,也好,该是做个了结的时候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的身影,如此清晰的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司徒玄,你要的我给你。若能使大秦安稳强盛,要我一条性命,又有何惜。 释然一笑。没有悲伤,没有怨恨,反而觉得很安宁,也许,我就快解脱了。婉儿,今夜,峰是绝对不会让你来的,就算是被处死,我也可以等到再见你一面的吧。只是,相逢,便成了永诀…… “无论生死,我等誓死追随主公!”我并不孤单啊,这些与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不也一直陪在我身边吗?你们要活下去,为大秦、为我们的梦想而奋斗,那样,就算我死了,我的梦,依旧在。 婉儿,你,回来了?!她就站在我面前!一双莹眸宛如星辰般闪着柔和的光,那盈盈的眼波,蕴含了太多太多说不清的感情,嘴角轻勾,那嫣然的笑容似开在山野间的百合。 婉儿,你可知,这时候回来意味着什么,你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回来!这太危险了!日后,就算是峰也保不住你的! “你在这里,我当然要回来了。”她脸上的笑容让人觉得暖极了,“我说过的,你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 婉儿,我的婉儿,终于回来了!紧紧把她搂在怀里,我终于可以确定了,她还是曾经的那个她,那个爱我的她。 (二十) 峰还是行动了,镇压了剑羽的势力。可是,情况也好不到哪去,这一场风波,上官家的实力受到极大的削弱,凌峰也受到了多方的压力,边塞的战事仍是处于危机状态。 峰走了,请缨出征。那天,他来与我告别,眼前的白衣男子,依旧那样的绝美温和,“前线的战事交给我吧,我会为你扫除后顾之忧,京都的局势,你要处置好啊。” 临走,他淡笑着对我说,“我们还是好兄弟吧。”峰,心里不由一颤。当然,我们永远是最好的兄弟!“好好照顾婉儿,她是真得爱你。”他幽幽道。峰,我怎么不知呢?你放心吧。 可是,一切远没有我想像得那么简单,我原以为只要与婉儿心意相通便可,然而,还是有太多太多无法控制的。 因为剑羽的案子,两家暗中较劲,凌家对婉儿也有着很大的非议,就连剑秋也开始在我面前做戏,挑拨我与婉儿,曾经那天真单纯的妹妹,如今也变了。她是爱司徒玄的,我看得出,她做这一切也是为了他。 剑秋,我不怪你,无论怎样,你都是我的妹妹。婉儿,对不起了,我不得不离你远一点,不得不对你冷淡,只有这样,才能保护你、让你免受伤害,我不想你成为众矢之的,不想看到你为难。 婉儿,你可知,我的心好痛、好压抑啊。这人世,悲辛无尽,而左右你我命运的,从来都不是爱情…… 婉儿,等我好吗?等我把这纷乱结束了,也许,我们可以摆脱这宿命,可以看到幸福的彼岸。 婉儿,你等不及了吗?你怪我对你的冷淡了吗?要不然,你为何把天齐从冰月身边抢走! 我心乱如麻的赶到潇湘院,她静坐在桌前,品着香茗,闲定自若,似在等我的到来。许久不见,望见她的一瞬,我依旧无法自已,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微抬首,我不由一惊,那双莹眸里,尽是一片萧索与冰冷,宛如冬日里一泓断流的湖泊。“只要把天齐留在我身边,我会放手,给剑羽一条生路的。”她冰冷的话语让我莫名的心寒。 婉儿,为何你也要与我做交易?为何你又退了回去?又变得那般得冷漠,让我觉得疏远,远得好像再也无法靠近。婉儿,现在,我不能爱你,不能啊!你难道不明白吗?内心痛苦的挣扎着。 她背对着我,冷冷道,“我们不可能离开了,就各归各位,做好自己的本分吧……这是,我们的命。”声音里溢出的忧伤,深深地浸染着我。婉儿,为何我们的命运会是如此的?难道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待了。婉儿,会有那么一天吗?我们会有等到心无牵绊的那一天吗? 婉儿,上天为何如此残忍?它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带走了峰,他是为了帮我才只身赴险的,那样年轻、那样才华横溢的他,却落得马革裹尸还的悲凉结局,是天妒英才吗? 该怎么办?我好怕,峰是婉儿最依恋的,她是那般挚爱着自己的兄长,一旦她得知这个消息,该是怎样的痛苦?婉儿,我不忍你心痛啊,可是,世事就是如此的残酷。 她还是意外听到了这个消息,我不得不告诉她一切,她眸里盈满了惊慌、无助和难以置信,摇着头,撕心裂肺的喊着,“不!——你骗我!——你骗我!!” 我紧紧抱住她,心痛的厉害。婉儿,我何尝不希望这是假的,可是,现实就是如此。婉儿,你不能有事,峰走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婉儿整个人都沉默了,也憔悴了,那样静得她,尤其令人心碎。她站在冰冷似水的夜里,望着那灿烂的星空,美丽的眼眸里涌动着我从未见过的悲伤,那是穿肠的痛,是深深的绝望…… 那痛、那绝望,也刺穿了我的心。婉儿,你还有我啊,还有我啊!我想告诉她,可每一次话到嘴边却又被我吞了回去。 婉儿,峰的死,绝不是意外,我一定会查清楚的,我要让幕后的真凶付出代价! 婉儿,不要放弃,你要快点好起来。 (二十一) 冰冷的雨水让夜更显得凄凉,寒冷的剑锋闪着嗜血的光亮。 她颤抖的握着剑,凄绝的泪盈满眼眶。婉儿,怎么竟到了这一步?竟到了对我拔剑相向的这一步!婉儿,你不信我了吗?我怎么会害峰呢?! “我就是太信你,才会害了峰……害了自己……”她眸里的痛、伤、恨,撕裂了我的心。婉儿,婉儿啊,如果这样能减轻你的痛,就动手吧,死在你手上,我心甘情愿…… 婉儿,为什么我那么努力的保护你,你还是伤成了这样?婉儿,动手吧,别再为难自己了。 你听到了吗?婉儿,我们有孩子了!紧紧抱着她,我们期待已久的孩子终于来了! 婉儿,你就那么不愿再相信我了吗?那么恨我?我会查出真相,我会让你看到事情的真相!婉儿,你可以恨我,可是,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你有身孕了啊,怎么可以还那么孩子气不吃药呢。 朝中的局势更加混乱,这一定是有人在幕后操纵,可线索在哪里呢?所有的一切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无措,越急着想查出一切,越是毫无头绪。 为了她不在受刺激,每天我都强压下心里如潮的思念,这一刻,我清晰的发现我是爱她的,比自己知道的更爱她的。婉儿,怎么就这样了?谁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琉璃来告诉我她要堕胎的时候,我只觉天崩地裂。她不相信我,她恨我,如今,连我们的孩子也要杀死!她恨我竟到了这一步吗?不可以,我绝不能让她这么做! 看着那般痛彻心扉的她,我的心也痛得厉害。婉儿,为了报复我你连自己得起骨肉也不要了!究竟怎么样你才肯相信我?!如果要用我的命才能让你相信,我甘愿死在你剑下,可是,婉儿,不要伤害自己,不要伤害 “幽幽青丝却未能结得同心之人,留有何用!”她一挥剑,幽长的青丝顿时断开!那一刻,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心绞痛着。婉儿,你对我竟如此失望了…… 望着她决绝的眸子,看着那屡屡青丝从她手中翩然而落,如潮的悲痛将我彻底淹没。“断发——情绝!……从此,你我夫妻,恩断义绝!” 婉儿,为何如此?她将那玉佩也还给我了,我们定情的玉佩。非要如此决绝吗?我好恨,婉儿,我伤你,怎会如此之深? 再见时,一身玄衣的她是那般的冷漠,一双莹眸有着令人生畏的寒光,以及绵绵不绝的恨意。凄然无语,第一次尝到被自己深爱的人恨着的滋味,竟是这般的苦涩难当…… 她竟要继承凌家的宗主之位?!婉儿,如此一来,你就要置身于那无尽的斗争中,无从逃避,你永远不可能得到你想要的幸福。婉儿,非要这样苦着自己吗?! 潇湘院内,看着她留下的卷轴,誊写的诗策,我仿佛看到了她的心。“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相思相望不相亲?! 婉儿,为什么到了现在才让我看清你的心呢?把你伤得这么重!我恨我自己,我怎么该怀疑你呢?你我是结发夫妻,本该两不相疑的啊!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与君长决?!凄然苦笑,心原来真得会碎。 婉儿,我会把你的心一片片的补起来,就算要我牺牲一切,我也要你幸福! 番外——剑南篇(八) (二十二) 窗外,冰冷的雨水浸透了天地,也浸透了我的心。 脑海里不时回荡着婉儿冰冷的话语,“丞相大人知道失去亲手足的滋味吗?”那满是恨意与嘲讽的眸光,挥之不去。 剑羽,我的弟弟,这一次,我救不了你,也救不了萱儿。 剑羽,你从未曾真正恨过我吗?最后相见的时候,我信了,那乌黑的眸子,沉静如水,没有了欲念,也没有了怨恨…… 你已经有多少年没叫过我一声大哥了?你总是那么的执拗,固执的不肯输给我,你的不甘,我怎么会不知?可我没想到,最终你竟会被司徒玄利用。 “哥,是我太幼稚了,我的错,由我一人承担……我的死是对王朝最有利的,这也算是我的赎罪,我心甘情愿……”看着流岚带回的信,心中的伤痛依旧不可抑止。剑羽,终于长大了,可这代价却是——我永远失去他了…… 凄然的笑意浮上嘴角。剑羽,这一回,你与萱儿可以长相伴了,有如此生死相随的知己,你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流岚严厉的指责着我。婉儿遇刺了,虽无证据,可却肯定与上官家脱不了关系,我不由一震,究竟是谁在背后动的手脚?! 什么?!紫菀竟要谋害婉儿腹中的骨肉?!为了帮司徒玄?!我不敢相信,那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紫菀,竟会做出这种事!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失去了控制,一切的矛头都暗中指向了我的孩子!婉儿,我要拿你怎么办? 婉儿,原谅我,剑羽已经走了,我不想再失去我爱的人了,我只能把你囚禁了,远离一切,在我身边,让我来保护你。 婉儿,你恨我、怨我,我可以忍受,你处处对上官家的牵制,我也可以由着你,就算要报复,我也甘之如饴,可我不能看着你再受伤了。 凌家、上官家、司徒玄,好像没有人希望我们的孩子来到这世上,苦涩的笑着,权力真的如此重要吗? 婉儿,可恶也好,卑鄙也罢,你都必须留在我身边,就算因此而陷入更不利的处境,我也甘心承受,只要你平安。你若要恨我一辈子,也由你吧。尽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心痛的已无法呼吸…… 已经回不去了,婉儿,我们都伤得太重、太深了,我心里清楚的明白,可我不愿相信,不愿…… 婉儿,现在,除了自由,我可以给你一切。不要离开我,我好怕一个人,那种孤独让我害怕,只要你在,就算只能远远地望见你也好。 (二十三) 母亲病逝了,那个让我爱过、怨过、恨过的人,走了,永远的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 母亲走了,对她所有的感情都淡去了,徒留下满腔的悲伤和酸涩。我恍然惊觉,她在我心中是如此重要。 对着那满目的惨白,我只觉好孤单。母亲,孩儿最后只想对您说,您的苦,您的痛,孩儿都明白,虽然许多事对您无法认同,可孩儿依旧敬您。 心里压抑得厉害,只觉一腔的悲伤在体内炸开,若梨花飘飞,却又无从发泄。我好怕,好怕再失去什么,为何一路走来,陪在我身边的人都一个个的去了?把那样的孤单、忧伤留予我独自品尝 。 夜里,我再也无法安然入眠,总是惊醒。伴着夜风漫步,不由自主的就走进了潇湘院,不想去打扰她,只想在院子里坐坐。 恍然间,那抹白色的身影就毫无预兆的落入我的眼帘。缓缓回身,清冷的月光染白了她的全身,被风掠起的长发在我与她的视线间飘飞。 她柔和似水的眸光,不禁让我回想起来,多少个夜晚,她都是这样静静的等在这里,等我回来。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缓缓走近,她眸里的担忧,那样的清晰,婉儿,手不由得抚上她的脸颊,我朝思暮想的人儿啊。她没有躲闪,嘴角轻勾,微微一笑,眼里泛起点点泪光,她柔软的手轻轻覆上了我的手。 望着她的眸子,我就好像望见了她的心。婉儿,你不恨我了,对吗?紧紧把她搂在怀里,吮吸着她身上那熟悉的香味,生怕这只是一场梦。 听着她腹中孩子的胎动,让我觉得莫名的心安与幸福,那是新的生命,新的生命在她的身体里迅速的成长,生死不息,这就是自然。 她脸上的笑容那么的满足与甜美,我们的孩子,我们共同期待的孩子,难道还有比这更美好的等待吗?心里的压抑也随之渐渐散去…… 那夜,倚在她身上沉沉睡去,她温暖的手、淡淡的体香,让我感到了久违的安谧,终于得以安眠。婉儿,就这样好吗?再不要离开我。 “我陪你一起去好吗?在后堂等你。”清晨,她帮我整着衣装淡淡道。今日,是母亲的葬礼,朝中重臣都会前来,只怕,那司徒玄也会趁机了搅和一番。紧紧握着她的手,婉儿,谢谢你,愿意帮我挺过这一关。 她笑了,笑得那么得柔美,那么得纯净,还有着一丝我不曾察觉得苦涩。婉儿,如果我知道那日会发生什么,我绝不会上你前去。 凌曜竟被公子原找回来了,看来凌家又有的乱了。面对公子原的咄咄逼人,我从容应对,她在我身后,永远让我觉得心安。 我没有听错吧?琳儿,琳儿她也走了?!她还那么小,怎么会?!那声沉重的闷响将我唤回。当我奔入后堂的时候,婉儿由琉璃扶着,浑身颤抖的厉害,脸色苍白如雪,那双眸子满是不可思议。 轻轻将玉箫放于唇下,婉儿,让我再给你吹一曲吧。冰凉的泪,悄然滑落。那日,是她最后一次软弱了吧,她知道时日无多,才要我带她回华亭的。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还要她等! (二十四) 雅清阁,我找出了多年前的画像。那时,总喜欢画婉儿,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点着灯,回忆着她白日里的一颦一笑,再一笔一笔的画下,让我觉得心里是那么的温暖充盈。 自从登上相位,就再也没有时间画过,这些画,也都被我收起,好久不曾见过了。细细看着每一幅画,曾经的她,那遥远的过去,如拨云见日般缓缓展开,越来越清晰。 我再也无法自己。画中的婉儿,都是巧笑倩兮,那时的她,总是那般的爱笑,那般得任情任性,无拘无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越来越少像那样笑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越来越爱哭了? 从一开始,就不该让婉儿卷入到这些斗争中来,活得最累的,一直都是她,她那么得善良,不想让任何人受伤,结果却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青丝相绾结,一世苦缠绕。婉儿,为了我们的家族、为了我们的责任,我们错过了太多太多,那么多的伤痛,怎么能轻易忘却?我们之间仿佛有了一段永远也无法跨越的距离,果真是应了相思相望不相亲! 望着漫天飘落的画纸,我只觉心口好似被撕裂了一般。婉儿,我放手了,你要的自由,我给你,今生我甘愿困在这牢笼里,继续我的责任,继续我们的梦想,即便是一世落寞孤单,我也甘心忍受,只要你能幸福…… 悲伤难挡,这一曲竟也吹不下去。婉儿,我又错了,不该放你走的,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 婉儿,你好傻!你以为这样掩盖一切决绝的离开,我就不会伤心了吗?你的身影,早已印在我的心里,印在我的骨里,对你的爱,就如同那随着血脉跳动的血液,怎能忘却? 看着你一次次的挣扎在生死的边缘,我的心早已痛的不知滋味,没有你的生活,我无法想象。即便放你离开,我也知道,你在某个地方过着你向往的生活,也许偶尔还会记起我,那样,我就会觉得很幸福了,至少,可以与你共同活在同一片蓝天之下,共同赏着那一轮万古的明月。 婉儿,当你昏睡三天最终醒过来的时候,我只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兴奋中,却不知,这是上天对我们的又一次玩笑……(二十五) 我从不曾想君临天下,如今却不得不履至尊、制六合。 当从峰口中得知司徒玄通敌卖国的消息后,我们就知道了,秦王朝气数已尽,这样纠缠下去,恐怕是内乱不止了,必须动用铁腕手段,速战速决。 十年了,一晃之间,十年的岁月悄然流过,再登上这栖凤台,只觉物是人非。从正殿的匾额后,果然找到了凌相所留的匣子,本以为当日乃凌相戏言,谁想竟真有此事。 匣中只有一绢帕,上书:改元换代,一统天下;迟疑不决,内乱必起;天下兴亡,一念之间。 不由一惊。凌相的绝美风姿不觉浮现眼前。“你要记住,这天下,终究是天下人的天下……”凌相临终的交代,我终是懂了。岳父,您为我打下这般根基,只怕我穷尽一生也难抵您的一半啊。 玄,曾经那样意气风发立志兴国的少年,却以他最为悲壮的方式死在我的剑下。三百多年的宗庙社稷,于他,太沉重了,他的身份缚死了他,让他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倒下了,连同那腐旧的王朝一同倒下了! 玄,你的怨恨,我收下了,你可以无怨无恨的离开了。 那高高的宫墙,困了玄一辈子,如今,我也不得不走进去了,不过,开始相同,结局必然不同。 “剑南啊——”婉儿半靠在我怀里望着满天的繁星,“答应我件事好吗?”她转过身,略显苍白的脸上浮现甜美的笑容,“做属于天下人的皇帝,做属于我的剑南,可好?” 她眸里的华彩,是那般的绚烂夺目。“好。”紧紧把她搂在怀里,婉儿,只要有你在,一切都好。 她在我怀里喃喃着,“剑南,你一定要做个为国为民的皇帝,无论多苦、多难,都要坚持下去,即便有一天,我不能再陪在你身边……” “不!”我抬起她的脸,让她的目光直视着我,“婉儿,那个赌约你输了,你要帮我的,一直帮我的……”我的心好慌,好怕她离开,她眸里,那淡淡的哀愁凝聚不散,更让我无措。 “婉儿,我爱你……所以,不要离开我……”她眸里泛起点点泪光,吻上我的唇,将她的爱都融化在那深深地一吻里。 婉儿,与你相伴,永远是那么的幸福,我忘记了,曾经有人说过,当幸福开始的时候,离终结也就不远了…… 白烛已燃尽了,窗外,晨光熹微。婉儿,你还是走了。你我在漫天飞雪里相识,也是在同样的飞雪里,你悄然离去,留我一人孤单于世,你好狠的心啊。 婉儿,初见的时候,你曾问我爱情是什么,当时我没能回答你,现在可以了,爱情,就是值得用一生去回味、怀念的感情…… ———————————————————————————————————— 伫立于紫金之巅,看着众人匍匐脚下,没有丝毫的兴奋,只觉得冷,刺骨的冷,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孤单、那么的寂寞,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玉佩。 婉儿,今生不能与你相守偕老,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惩罚,它要让我在最完满的人生中看到最大的不完满,就像梨花在春光最盛的时候凋谢…… 婉儿,你走了,我的心也跟着你走了,余下的生命,我注定要在等待与思念中度过,但我甘心承受,只愿上天怜悯,在我一生行尽之时,可以在海天交汇之际重见你的身影,那么这一世的悲苦,都可一笑置之…… 婉儿,等我!等我完成你我的梦想,了却你我的牵挂,我就会来找你。丫头,记住,这一回,一定要等我…… ———————————————————————————————————— 这篇番外终于结束了,似乎有点冗长啊,大家多包涵。下一篇继续正文,《阴谋(二)》,绝对会让您大跌眼镜哦!!呵呵o(n_n)o。。。 第74章 阴谋(二) 阳光明媚,和风吹拂,那一幕幕的悲剧令人不堪回首,今日,是登基大典,新的王朝将在这新春之际诞生,可是,为了这新生,我们都失去太多太多了,也许,忘记是最幸福的,可是真得能忘却吗?…… 这几日,相府里总是忙得一团乱,我则常常忙里偷闲留在这梨香院看着天睦和天齐玩耍。天睦现在已经会说话了,听着他喃喃的唤着娘,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动,我的孩子,他是我的孩子。 沐浴着温暖的阳光,看着那两个快乐的孩子,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纷乱都结束了,平静、安宁的生活也该开始了。一抹笑意浮上嘴角,只要这些孩子能幸福的成长,我们就没有任何的遗憾了,姐姐,对吗? “冰月!”温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紫凝。天齐一见她,就往她身边跑去,缠着要她抱,紫凝抱起他,哄着他玩,“雪珍呢?”她四下看了看道,我不觉有些疑惑,“雪珍不是在潇湘院了吗?怎么会在这呢?” 霎时,紫凝的面色一僵,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无踪,“不是你叫芝兰把雪珍、天麟和语嫣带过来玩的吗?”我不禁怔住,“没有啊,今天我一直没有见过芝兰……”紫凝的脸色苍白的厉害,一种难以言语的恐惧如潮水般在我全身蔓延开来,难道?!…… “夫人,有人送了封信来,说一定要立即交到您手上。”皓月拿着一封信交到紫凝手上,读罢,紫凝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一双美目流转着震惊的波光。我一把夺过那信,顿时惊呆了,“通知上官剑南立刻前往城外归云书斋,有故人相候,否则,准备给三个孩子收尸!” “冰月——”声音没有丝毫的感情,一抬首,紫凝的眸子是那般的冰冷与慌乱,“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吧?”声音微微颤抖着,我恍然呆住,拼命摇头。紫凝没有再说些什么,慌忙奔了出去。 这一切,太突然了!芝兰,怎么会跟芝兰有关?应该是她把孩子带走的,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会是谁在背后指使的?一切不都结束了吗?怎么又把那几个孩子卷进去了?深深的恐惧占据了我的心扉,那几个孩子不能有事!他们是姐姐唯一留下的,是姐姐甘愿用生命来保护的,我已经失去姐姐了,不能让他们再出事了! 我一边打听,一边赶往城外的归云书斋。据说,那是凌家在京都的一处别居,我不觉更疑惑了,莫非此事与凌家有关联?毫无疑问,此人是冲着剑南的,难道残余的反对势力还没有被彻底消除? 书斋位于群山环抱之中,很是静谧,看样子,这里已经荒废很久了,忐忑不安的推开那虚掩的大门,映入眼帘的,尽是一片萧索景象,乱草横生,树木阴茂,书斋深处,还不时传来阵阵杜鹃的悲鸣。 努力平复心境,小心地一步步走进去。不论前面等待我的是什么,我都一定要去! “嘭——”不知是什么鸟飞快的从我耳边擦过,心猛烈的跳着,像揣了只小鹿般。那是什么声音?隐隐听见孩子的哭声。那是?!不会错的!是语嫣的哭声!我不由一喜,循着哭声找去,来到一幢楼前,匾额上书着“绮云楼”三个俊秀的字,轻轻推开门,屋内很是昏暗,语嫣的哭声很是清晰,心里又急又慌的,谨慎的往里走。 “三娘!你终于来了!”是雪珍的声音,可是,却看不到她,“珍儿,你在哪儿啊?”“芝兰,你放开我啊!三娘来了啊。我要去见三娘!”我更慌了,芝兰究竟要做什么啊?!急切的唤着,“珍儿!你在哪里啊!” “哈哈……”一阵冰冷的笑声在这阴暗的屋内悄然响起,飘舞的白纱后隐隐传来裙子的磨砂声,我只觉快窒息了。白纱被轻轻聊起,“没想到你会来。”声若鬼魅,猛然一惊,竟是她!薛梦如! “怎么会是你?!”声音不可抑止的颤抖着,她捋了捋披散的长发,暗淡的眼眸里满是笑意,“你该好好谢谢我啊,我很快就会帮你除去所有的障碍了。”“不要伤害那几个孩子!”我慌忙道,不知所措。 “你说什么?”她半眯着眼看着我,那眸光令人不寒而栗,“求你,不要伤害那几个孩子……不要啊……”浑身无力,渐渐瘫坐在地上。她冷哼一声,不屑的望着我,“你真是太没用了!枉费我帮了你这么多,现在就差一步了,你竟然要我放了他们?!” 拼命地摇头,“我什么也不要了,我只要那几个孩子平安!”望着她那幽深如井的眸子,完全看不清她此刻的心意,“你为什么要抓那几个孩子?!”她走近,蹲下身子,修长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眸子像结了冰一般,“我差一点忘了,你是她妹妹啊……” “啪——”猛地一声,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眼里像着了火似的,满是愤恨,“凌家的人,统统该死!”她,恨凌家?!她不是与老夫人有仇的吗? “哇——”楼上又传来孩子不停的哭声,心慌的厉害,生怕会出事,起身就往楼梯奔去,她却紧紧拦住我,力道很大,我争不开,她猛一用力,一个踉跄,我又跌坐在地上,“芝兰——”我无望的大叫着,“芝兰,我知道你在上面!放了那几个孩子!不要伤害他们!” “你放心,上官剑南没来之前,我是不会舍得伤他们的。”她那森冷的眸光在我身上流转,让人从心里觉得冷。“你真是不争气,枉费我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到头来还要我亲自动手。”我更是一头雾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又是一阵令人心寒的冷笑,“事到如今,我不妨都告诉你。”她走近,望着我的眸子里有着太多太多我看不清的情绪,“从你踏进上官家起,我就知道,我报仇的时机到了,而你,会成为我复仇的最锋利的武器!” 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从一开始,她就想利用我复仇?!她围着我缓步走着,“可你太单纯了,根本不懂得如何在那里生存,既然如此,那就让我好好调教调教你吧。是我让芝兰暗中唆使云芷对付你,那麝香和木人都是芝兰悄悄放到你房里的……” “不可能!”我慌忙打断她,我不要听!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怎么会是芝兰?!她一直那么照顾我,而我又是那么信任她,怎么会是她害我的呢?!泪水不可抑止的夺眶而出。 她冷笑一声,“我说吧,你到现在一点也没长进,还是这么傻!……芝兰从小就跟着我,我被害后,她一直留在上官家,就等着帮我报仇的机会!……你啊,总是那么轻易的就相信别人,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脑袋像被炸开了一般,混乱不清,手心疼得厉害,丝丝血丝从紧攥的手心里流出,浓浓的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她从一开始就在算计、利用我,在幕后实施着她的复仇计划!苦涩的笑意在嘴角绽开。傻?!我真的好傻!还以为她很可怜,其实,最可怜的人,一直是我自己!被她耍的团团转! 看着痛苦、懊悔的我,她眼里的笑意更浓了,“忘了告诉你,诺顿会去刺杀凌婉馨,也是我唆使的。”顿时一怔,“呵呵,他跟你一样傻,为了你他真是什么都不顾了……我告诉他,趁着上官剑南跟司徒玄拼杀之际,杀死凌婉馨,你就会得到一切,没想到他真的做了,哈哈……真是太傻了!”那阵阵笑声在我听来是那么的刺耳,原来这也是她搞的鬼! 心里的火气再也抑止不住,直冲向她,纠缠之际,她猛然从怀中抽出匕首直刺向我,痛意霎时传遍全身,虚弱的瘫坐在地,血从捂着伤口的手中不停流出,“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要复仇不该是冲着老夫人吗?” 她轻轻拭去那寒冷的刀锋上的血迹,“哼,王慧那贱人是冷血的,可她却是极疼自己的儿子……”一抹寒光霎时划过她的眸子,“我就是要上官剑南和凌婉馨一辈子痛苦!尤其是凌婉馨!”那种憎恨的眸光,让人胆战心惊,“我会落到这个地步,全是凌婉馨害得!”她仰天大笑,“哈哈——,她终于死了!终于死了!” “嘭——”门似被猛然推开了,微弱的阳光陡然闯入,薛梦如不再大笑了,怔怔的立在那里,那浑浊的眸子里似有一丝清洌划过。阵阵痛意在全身蔓延,痛得我直冒冷汗,根本动弹不得。 “冰月——”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恍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就像落水的人抓到了一个救命草一般,“哥——”我喃喃的唤着,泪,不觉又落了下来。他赶忙撕下长袍帮我包扎伤口,满眼尽是担忧的神情。 “怎么?凌大人心疼了?”薛梦如的口吻阴阳怪气的,峰让我靠着椅子坐好,起身望着薛梦如,久久才唤了声,“梦如——”那般的无奈、那般的苦涩。薛梦如异常的激动,“不许你再这样叫我!”难道他们认识?我又是一惊。 “你不配叫我的名字!”她愤恨地说着,丝丝痛意划过峰平静的眸子,“真得是你……”声音渺茫,似有若无。“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听得出他极力的使声音平稳。 刺骨般冰冷的笑声在屋内回荡,“都是真的,这是我送给你的重逢大礼,怎么样,凌婉馨死了,你是不是很难过?让她病死了,真是便宜她了!……”“住口!”隐忍的怒火爆发了,“你……真的是我认识的梦如吗?!”峰的身子因为怒气而微微颤抖着。 悲凉的笑声缓缓响起,一种莫名的伤感悄然蔓延开来,“你看我现在的样子,还是以前的薛梦如吗?”她缓缓揭下脸上厚厚的面纱,那狰狞的疤痕顿时显露出来。峰一脸的不可置信,“你的脸……怎么会……”她轻抚着面颊,“王慧放得那场大火,没有烧死我,却把我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丝丝酸涩悄然溢出,“这一切都是拜你和凌婉馨所赐!”如利剑般的眸光直射向峰,“若不是你当日负我,若不是凌婉馨,我怎么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当日,我绝没有要负你的意思,那是因为……”薛梦如不屑的冷哼道,“不用费心编谎话了,为了那几个孩子,凌大少爷还想要再骗我一次吗?”凌峰无奈的摇摇头,“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的一意孤行,认为自己所想的都是对的。你从不肯听我解释……” “解释?!”不屑的笑意在她的面上漫开,这那张惨不忍睹的脸更加的恐怖,“想也知道,你一个世家公子,怎会为了一个舞姬放弃大好前程?过惯了安逸生活的你,怎么会跟我远走天涯?……我在这里苦苦的等候你,结果等来的,却是要抓我回去的人!”浓烈的恨意在她眸里泛开,“上一次当就足够了,第一次,是无知,第二次,就是愚蠢了!” 眼前的一切让我不敢相信,远走天涯?!难道婉馨口中峰所爱恋的,就是,就是——薛梦如?!他们,怎么会呢?!心不觉掉漏了一拍。 “事情我早就想明白了。”凌峰淡道,毫不在意她的不信任与愤恨,“无论你相不相信,我都要说清楚,当时,我真的是甘愿放弃所有了。”他黯然低首,丝丝痛苦划过那绝美的面容,“那天夜里,我确实是要去找你的,却被父亲意外发现了,我从没有见父亲那么生气过,而我,只一门心思想和你一起离开,就连父亲要将我逐出家门的狠话我也不顾了……婉儿不忍心看我与父亲决裂,为了拦住我,她跳湖了……”声音颤抖的厉害,痛苦的望向薛梦如,“不会游泳的她,在三九的大冬天跳湖了!差一点就救不过来了……我怎么能再走?!怎么能让父亲在同一天同时失去他唯一的儿子跟女儿?!” 跳湖?!手紧捂着嘴巴,不敢相信,婉馨一直是那么的柔顺,竟也有如此刚烈的一面。薛梦如也呆呆的立在那里,深深的疑虑与惶惑在她眸里涌动着,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也发生的太快了,任谁也难以消化。 “一直守着婉儿,直到不久听到你已嫁入上官家的消息……”凌峰继续道,“你恨我,对我形同陌路,连婉儿也一起恨上了……”那抹苦笑,刺痛人心,“父亲说的对,我们不适合……为了你,我深深伤害了至亲至爱的父亲跟妹妹,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局……为什么要这样对付婉儿?她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在她嫁入上官家前,她甚至根本不知道你……” “因为她是你妹妹!因为她毁了我的生活!”薛梦如激动地打断了他,“你爱她,可以为她做一切,一直如此……看到她痛苦的样子,你更难受吧?这样才能消除我的怨恨!不要以为你几句鬼话我就会信你!” “梦如!”凌峰试图叫醒有些癫狂的她,“婉儿已经不在了,放了那几个孩子,要报仇就找我,要杀要刮悉听尊便,我绝不会皱一下眉头!”薛梦如不屑的望着凌峰,“你的命,我不稀罕!我倒要看看,连她最后的骨血都保不住,你和上官剑南会怎么样?”她一字一字的愤恨地说着,“我要你们两个人痛苦一辈子!” 莫名的恐惧萦绕在心头,好怕,好怕。薛梦如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看样子,她是要在剑南面前亲手杀死那三个孩子!即便他贵为帝王,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一辈子的懊悔,一辈子的痛苦,这就是她最后的报复!她怎么会变得如此冷血?!而我,在她的诱导之下,竟也做了这么多的错事!“舅舅,救我啊!”只见雪珍从楼上跑了下来,惊慌失措的跑向凌峰,谁想薛梦如猛然上前一把抱住雪珍,那闪着寒光的匕首架在了她稚嫩的脖颈上,峰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梦如!别伤她!”她圈紧雪珍,雪珍吓得脸色煞白,不敢动弹,“你放心,她爹还没来,这戏当然不会开场!……我倒要看看,在上官剑南心里究竟是皇位重要,还是孩子重要!” “剑南不会来的!”凌峰渐渐沉静下来,“我没有把你送的信给他看,你是等不到他的。”“你……”薛梦如的眸子里怒火如潮水般翻滚着,诡异的笑容浮上那狰狞的面孔,“好,那我就先在你面前杀了这个小丫头!”说着举刀便要刺下去,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可是伤口痛得厉害,根本站不起来。 “薛梦如!你要敢伤雪珍你会后悔一辈子!”狂暴如狮的声音从院子里传进来,一袭龙袍的剑南飞快入内,那双幽深的黑眸掩藏了他所有的情绪,冰冷的目光如利剑般直盯着薛梦如。 峰很是诧异,“你怎么来了?登基大典怎么办?”剑南只是死死盯着薛梦如,“这一次你又想一个人把所有都抗下吗?……如果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我还有资格做天下人的皇帝吗?!” 薛梦如冷眼看着剑南,“你来了也救不了他们!上官剑南还记得我从火场出来对你说的话吗?让我活着,你会后悔一辈子的!”浓郁的恨意悄然漫出。难道当日救她出火场的是剑南?我难以置信的望着他们。 “我已经看够了你们的痛苦了,凌婉馨也死了,哈哈,这就是我最后的复仇,我要你亲眼看着凌婉馨的孩子统统死在我手上!”寒冷的刀锋又刺向雪珍!“住手!她是你亲生女儿!”千钧一发之际剑南慌忙阻止。匕首停在了雪珍的脖颈上,血迹从刀锋下渗出。 薛梦如怔住了,屋内的空气也好似凝结了一般,寂静无声,我和峰都难以置信的望向剑南,雪珍是薛梦如的亲生女儿?!这又是怎样的恩怨纠葛啊!薛梦如冰冷的嘲笑声打破了那死寂,“上官剑南,你这玩笑未免开得太大了吧!” 剑南依旧沉着,淡淡应道,“我没有开玩笑,雪珍确实不是我与婉儿的亲骨肉,而是你的女儿!”“你撒谎!我的孩子一生下来就被你母亲害死了!你休想骗我!”她的声音已经开始有些慌乱了。 剑南不慌不忙,“当时,婉儿根本就没有怀孕……”“怎么可能?!那个时候明明?”峰疑惑的打断了他,“这件事,只有几个人知道而已。岳父当时病重,他一心想婉儿幸福,所以婉儿才会跟我商量撒谎说她有了身孕,希望岳父最后能无牵无挂的离开……”他望向薛梦如,幽深的眸子掠过一丝歉疚,“而那时,你又被母亲害了,我知道母亲是绝不会放过你的孩子的,就暗中调了包,将你的孩子救下,并说是婉儿的孩子,这也算是我代母亲对你的补偿……” “这绝不可能!”薛梦如的眼里胀满了恐慌,微微摇着头,反复喃喃着这句话。那一刻,我更震惊了,这么多年,婉馨抚养着与她毫无血缘的两个女儿,给了她们全部的爱,而她们的亲生母亲,却又都那样的伤害了她。姐姐,你真的太令人不可想象了…… “你应该记得,你孩子的左臂上有个蝴蝶似的胎记吧。不信你就看看雪珍的左臂!”薛梦如如梦初醒一般,慌忙卷起珍儿的袖子,真得有蝴蝶似的胎记!她怔怔的望着眼前的孩子,那一出生就与她分离的亲骨肉,她从未抱过、从未亲近过的孩子,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孤独的,没想到竟还可以找回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 她的手颤抖的抚上雪珍的脸颊,滚滚的潮水在她浑浊的眸子里翻滚着,“孩子,我的孩子……”喃喃的唤着,雪珍脸色苍白如雪,惊恐的望着她,“胡说!你不是我娘!我有娘亲,你不是我娘!”拼命地挣脱着她。 剑南趁机上前夺过她手里的匕首,将雪珍抱了回来,“珍儿乖,没事了!爹在这,不哭啊!”雪珍在剑南怀里哭个不停,“爹——,你刚才说的是假的对不对?我是爹的女儿对不对啊?”丝丝痛意划过剑南消瘦的面庞,“当然,珍儿永远是爹的好女儿。” 薛梦如跌坐在地上,两手空牢牢的,她凄凉的笑着,泪水汹涌而下,“怎么会这样?我的女儿,我的女儿竟然不肯认我……哈哈——”丝丝刺鼻的味道传来。薛梦如起身,飞快的跑上楼去,那凄凉的笑声仍在楼阁内回荡着。 “陛下!楼上起大火了!快出去吧!”两个侍卫冲了进来,我强撑着身子站起,慌忙叫道,“天麟和语嫣还在楼上啊!”剑南一听,放下雪珍就要冲上去,冷不防凌峰猛然从后面出手将他打晕,“快!这里太危险了,快扶陛下出去!”他将我推给一个侍卫,“快出去!”一个人快步奔上楼去,“哥——,小心啊!” 待在绮云楼外的草坪上,楼上的火势渐渐越来越大,而剑南只带了几个侍卫来,救火根本忙不过来。看着那滚滚浓烟、炎炎烈火,只觉胸膛快被炸开了!事情的真相怎么会如此的残忍?!从一开始,我就陷进了一个阴谋,伤了自己,也伤了别人,我信任的人也背叛我、利用我!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如潮的泪水汹涌不止…… “夫人,火势太大,就不了了!”隐隐听到这样的声音,“啊——”我慌忙向外冲去,忘记了身上的疼痛,这段日子以来,这所有的一切我都无法承受了!太多太多的惶惑,太多太多的悲伤,世事为何如此的残酷无情,命运的纠缠竟是这般的无从逃避! 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头脑一片混乱,慢慢起身,恍惚间,雾气缭绕的湖面上,仿佛站着父亲和婉馨,是他们!不会错的!婉馨温柔的笑着,那样的暖人心扉,“冰月,过来啊,有姐姐在不用难过的……”爹爹朝我张开怀抱,“冰月,我们该回家了!” 缓缓朝他们走去。爹,姐,我好想你们,好想回家啊,带我回家好不好?渐渐的,只觉得刺骨的寒冷浸透了全身,身子轻飘飘的。爹爹和姐姐拉着我的手,舒朗的笑意如花般在嘴角绽开,终于,可以回家了…… ———————————————————————————————————————— 不好意思啊,上周因为同学有事,社会实践提前了,一直在忙这个,顾不上打小说,绝不是在故意吊大家胃口的,敬请见谅! 第75章 重生 我好像做了个梦,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里,一直是烟雾缭绕,看的不是很真切,但也能清晰地分辨出,连绵的山脉,轩昂壮丽的亭台楼阁,万里无垠的大漠草原,一幕幕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不知为什么,我的心,好痛,好痛,痛得我无法呼吸,无从逃避,只能无望的挣扎…… 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目的光亮让我不由得眯起眼,待眼睛适应光线后,我努力的坐起,却觉得全身酸痛的厉害,嗓子干哑,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口好渴,怎么办? 环视屋内,很宽敞,也很雅致,只是,不见任何人,没办法,我只好忍着酸痛试图自己下床找水喝。 “哐——”猛然的响声让我顿时一惊,抬眼望去,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她正难以置信的望着我,脸盆打翻在她身前,水也溅了一地,她眸里的那种神情,只让我觉得我有那么奇怪吗? 不等我开口,她就飞也似的冲了出去,“醒了,终于醒了!”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夹杂着慌乱、激动和不可思议。渴得厉害,也无暇去想别的了,刚一下床,我就不由自主的跌坐在地上,身子不仅酸痛,而且瘫软无力。 正当我坐在地上懊恼不已的时候,一个身影猛然闯入立于我身前,他的衣着很奇怪,长发披散在身后,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庞很是英武,那双深黑的眸子里涌动着某种我未知的情绪,我茫然的望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突然,他一弯腰直接将我抱起,不满道,“大冷的天怎么坐在地上!”但听起来却是那么的温暖。他将我放回柔软的床上,细心的替我盖好被子。他目不转睛的望着我,那让我很不自然,低垂眼帘,头晕晕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总算醒了,还觉得不舒服吗?一会儿太医就来看你了。”话里尽是担忧和关切,“就是头有点晕,没事的。”我抬头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下,继续道,“你是谁啊?”他的脸色霎时一僵,眸里的光彩也黯淡了几分,“冰月,你怎么了?我是诺顿啊?” 诺顿?我只觉满脑子问号,没有任何的印象,望着他急切的眼神,我只有无辜的摇摇头,一时间,他的脸色苍白的厉害,隐忍的痛楚在他眼里翻涌着,不知为什么,看着他眸里的痛楚,我的心猛地抽紧。 “醒了吗?”愉悦温和的声音传来,寻声望去,不觉看呆,一身着白衣戴玉冠的男子正立于屋内,像秋月般雅丽,若流雪般翩翩,似神祇般绝美,浑身自然的流露出一种难掩的光华。 在侍女的搀扶下,他来到我床前,关切的询问着,“冰月,现在觉得怎么样?”白玉般的面容上眉目如画、浅笑淡然,那双若琉璃般的眸子如烟水般迷蒙,令人难懂。我顿时回过神来,冰月?那个人刚才也叫我冰月,头好晕啊! “冰月?你是在叫我吗?”我回问道,那笑容顿时僵在他的嘴角,像失了水分的花,开得颓败。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垂下头,我真得什么也记不得了,头脑里空空如也,我究竟是怎么了? 那个叫诺顿的男子在白衣男子耳边小声地说了些什么,那白衣男子脸色不觉有些疑惑,随即道,“太医呢?还没来吗?”声音不怒而威。“老臣在!”一个胖胖的老头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陈太医,快给她瞧瞧,她怎么连他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那白衣男子急切的吩咐道。 那老太医又是把脉,又是观色的,还问了我一些问题,弄了好一会儿。诺顿一直耐心地站在床边看着太医诊治,而那白衣男子则坐在一旁,眉头微蹙着。我是谁?他们又是谁?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一系列的问题在我脑中闪过,弄得我更觉得晕眩。 老太医收好药箱,恭敬的到那白衣男子前行礼,“侯爷,姑娘的身子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虚,微臣开点补药,补补身子就会好的。”“那她为什么这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诺顿急切的询问着。 我坐在床上,一边喝茶,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依微臣看,恐怕是失忆之症……”“失忆?”诺顿和那白衣男子异口同声道。我也是一颤,失忆?“怎么会?”那白衣男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可能是因为昏睡得太久,或是以前受过什么刺激、惊吓的……” “够了,”那白衣男子恍然打断,“你就说能不能治好吧。”“这种病很少见,微臣也不知,可能会记起一些,可能一辈子也记不起来……”太医的声音渐渐轻了下来。我不由叹息一声,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呢? “啪——”那白衣男子将桌上的茶盅打翻在地,“怎么会这样!”隐忍着怒气,太医颤巍巍的跪倒在地,“微臣无能,侯爷息怒!……侯爷眼疾未愈,切不可动怒啊!” 眼疾?我仔细的望着他,恍然发现,那双琉璃般美丽的眸子,却是那样得空洞无神,难道?我甩甩头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好了,陈太医先回吧,明日再来给她瞧瞧。”说罢,那胖老头如释重负般的退了出去,令人不安的沉寂在屋内蔓延着。“诺顿,你也先回去吧,冰月刚醒,需要休息。”那如春风般的声音首先打破了沉寂。虽有些不愿,但诺顿还是嘱咐了我几句就离开了,他的眸子里,凝聚着淡淡的忧伤,久久不散,令我莫名心痛。 侍女搀扶着那白衣男子到我床前,刚才没留意,现在,我已有八分的把握了,他,失明了。丝丝酸涩涌上心头,像他这样的男子,失去了眼睛,无异于雄鹰失去了翅膀,多么悲哀,多么残忍。 他迟迟没有开口,“可以告诉我一些以前的事情吗?”我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么多的空白,我想找回来,不想不明所以的活着。“你刚醒,还是先歇着吧。”声音温和动人,“至少告诉我一点吧,我是谁?这里是哪里?……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心里好慌……” 他似乎也不忍心,沿着床边坐了下来,“好吧。你叫冰月,本名是凌婉月,是我失散多年的堂妹,而我叫凌峰,你我兄妹能够相认,实属不易……两年前,你意外落水,被救上来后就一直昏迷不醒,直到今天才清醒……”慈爱柔和的神情浮现在他绝美的面庞上,“真想好好看看我的冰月妹妹,一定更漂亮了……可惜,我什么也看不到了……”淡淡的忧伤划过他的面颊,转瞬即逝。 望着那毫无光彩的美目,我仿佛可以想象得到,它会发出怎样柔和宠溺的目光。泪水不觉涌上眼眶,握着他的手,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轻轻地呼唤,“哥——”我清晰的感觉到他那一瞬间的恍惚,春风般的笑意又浮上他的嘴角,他轻抚着我的手,安慰似的说着,“这两年也早就习惯了,看不到了,听觉反而变得比以前更灵敏了……” “这里是凌府,你就当是自己的家,安心养病吧。我还有事要入宫一趟,你先歇着吧, 等你身子再好一点,我会详细告诉你的。”见有侍从来催他了,我也不好再挽留,就乖乖的睡下了。 不觉有些疑惑,两年前我为什么会落水的?昏睡了整整两年,醒来后又不记得一切,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啊。可是一想到有那样一个哥哥,心里还是暖暖的,他应该是很疼我的,不知不觉就陷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几个丫鬟就忙着帮我梳洗,仔细的审视着那镜中的面容,面若芙蓉,虽有些瘦弱,仍如梨花一般楚楚动人,星眸点亮如漆,娥眉弯如新月,艳美如斯,我不觉看痴。 “姑娘真好看。”那个十五六岁的丫头一边给我梳头,一边傻傻的笑着。这才回过神来,“你叫什么啊?”“奴婢名雅琴。”“雅琴,”我喃喃着,没有任何印象,“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你能告诉我一些吗?”她的手顿了一下,微微笑了笑,“奴婢是两年前才来这府里的,知道的也不多。” 不觉疑窦丛生,又是两年前?“那就是说,这两年一直是你在照顾我喽。”我轻笑道,她点点头,“那就说说这两年你知道的事吧。”在我的软磨硬泡之下,她答应了。 从她口中得知,现在是大羲王朝永宁二年,两年前的政变斗争中,当今圣上夺得皇位建立新朝,凌家是王朝的第一大族,深受皇帝器重,凌峰,也就是我哥,是凌家的宗主,更是朝廷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一提到峰,雅琴两颊顿时泛红,一副小女儿的娇羞。可是,不知为什么,两年前他突然受了伤,后来就失明了,一直赋闲在家。也就是那个时候,峰把昏迷不醒的我带了回来,虽一直有太医看护,可我就是醒不过来。而那个叫诺顿的人,是匈奴须卜部的王子,作为质子一直留在京都,在我昏迷以后,他几乎天天都来看我…… 政变、受伤、落水?这一切都发生在两年前,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呢?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雅琴坏坏的冲我笑着,“诺顿王子对姑娘可是很上心的噢,简直是羡煞旁人。”我还没反应过来,脸却不由刷的红了,仿佛被火炉烤着一般。 正聊着,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月儿,身子好些了吗?不要费心去想以前的事了,现在养好身子是最重要的。”不知何时起峰已经站在我身后了,不由一惊,嫣然一笑,“身子已经没事了,一早陈太医过来给我看过了。” 他并不言语,示意侍女扶他坐下,“月儿,你也坐吧。”声音仍是温和,可他脸上的神情,我却看不清,只能顺从的坐下。“你们都下去吧。”声音不含任何感情。 一抹淡然的笑意浮上他的嘴角,那么得优雅,那么得宠溺,“今天煮了茶,特意拿来给你尝尝。” 说着,就摸着那侍女拿来的茶壶要给我倒茶,我赶忙接过,给他倒了一杯,再给自己斟了一杯。一时间,沁人心脾的香气弥漫在这带着寒气的空气里。 轻轻尝了一口,甘甜香醇,“真是好茶。”他嘴角的笑意更浓了,“这是用今年冬天的雪水泡的,你喜欢就好。”望着那样温润如玉的他,觉得好安心,好温暖。 “月儿,你就这么想知道以前的事吗?”他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像凝聚了一片乌云般,“没有记忆,感觉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感伤地说着心里真实的感受。“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他眉头微蹙,像下了什么决心般,继续道,“本不想告诉你的,有时候忘记是最好的,既然你这么在乎,我就全告诉你,可你答应我,绝不要再为难自己,不要再伤心难过。”我一喜,连连应是。 “月儿,你父亲也就是我的叔父,因为不满朝廷,隐姓埋名过起了隐士的生活,这些年,我们根本没有任何关于叔父的消息,大约两年半之前,朝廷动乱,你父亲再次出山,也许是为了保护你,我们都不知道你是他的女儿……”黯然的神情满布那精致的面庞,让我隐隐觉得不安,“后来你父亲为了建立新的王朝选择了以死相谏,临终前,将你托付给了我……”心猛然一颤,我的父亲,过世了?淡淡的酸涩涌上心头。 “你一直很难过伤心,不久,我的胞妹,也就是你的姐姐,因病过世了,你们姐妹感情很好,一连串的打击,让你终日恍惚。”浓郁的忧伤在他如玉的面庞里蔓延开来,“那时政事繁忙,没有太顾及到你,结果就发生了你意外落水的事……” 黯然低首,原来,我的亲人都离开了,莫名的悲伤席卷了我,虽然没有什么印象了,但人伦的天性让我本能的难过。“月儿,”温和如水的声音悄然响起,“有些事情,既然上天选择让你忘记,何尝不是对你的一种眷顾。过去的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开始新的生活。”他握着我的手,春风般的笑意让我感到那么的温暖。 “哥——”我扑到他怀里,庆幸此刻还有他陪在身边。淡淡的清香钻入鼻尖,让人觉得那么的安谧、那么的温暖。他轻抚着我的背,“有哥哥在,月儿不用怕的,我会把一切都补给你。”“哥真好。”我娇嗔着往他怀里钻了钻。 峰轻笑几声,揶揄道,“哥再好,只怕也比不过诺顿啊。”我疑惑的望着他,那绝美的面容上有着假装吃醋的神情。“雅琴说,他几乎天天都来看我的,可我不记得……” 宠溺的笑容又回到他的脸上,轻点着我的鼻尖,“你啊,真不知道他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的,被你折磨成这个样子。”“哪有——”只觉是天大的委屈,嘟囔着嘴直摇他的胳膊,他清朗的笑着,仿佛看到了此刻撒娇的我一般,可是,望着他那无神的眸子,心是那么的酸痛。 他宠溺的抚着我的头,“诺顿作为质子留在京都,你与他本是两情相悦,只是后来你落水昏迷不醒……本来陛下已经同意让他回草原,但为了你,他留下来了,每天守着你,等着你醒过来……” 听着他的话,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却又夹杂着点点失落,现在的我,还能抓住以前的幸福吗?“虽然你都不记得了,但你还是该给诺顿一个机会,他等了你这么久。”他握紧我的手,舒朗的笑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望着那样的他,我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送走了峰,我独自立于窗前,望着窗外那迷蒙的烟水,我的思绪也是飘飞不定。过去的总是过去了,找回来又能如何?哥说得对,该好好生活,为了哥,我也要开心起来啊。忽然,觉得身上一暖,这才回过神来,身上竟多了件披风,“身子刚好,怎么就站在这里吹风呢?”口吻略带责备,听起来却让我觉得莫名的温暖。回首正撞上他幽深的眸子,是诺顿!心里猛然一颤。 冷不防他竟握住了我的手!“瞧,手都这么冰了。”脸不觉火辣辣的,下意识的抽回了手,一抹尴尬的神情在他面上泛开,我顿时后悔了,像孩子一般低垂下头,“对不起。” “不!不关你的事。”他慌忙解释道,用我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喃喃着,“是我忘了……”他冲我笑着,可我却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笑容里的无奈,心里有些难受,“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也许,我永远也无法变回原来的那个我……”我确实担心现在的自己会让他失望,毕竟,他苦心守候了两年,等到的,确是忘记他的我,那是怎样的折磨,我不知道。 一团复杂的情绪在他幽深的黑眸里剧烈的翻滚着,是惊恐,是愤怒,是失望。他猛地一拉,我就被他带入怀中,他紧紧抱着我,让我觉得喘不过气来。“你知道这两年我是怎么过的吗?”声音沙哑的令人揪心,“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煎熬,在期待与恐惧中煎熬着……生怕有一天你就永远的离开我了……” “我发誓,只要你醒过来,我绝不会让你再受任何伤害,也绝不会让你再离开我……终于盼到你醒了,你却忘了我……”声音那般的沉重、那般的无奈,他的悲伤也浸染了我,不由得环抱住他,静静地倚在他的肩头。 “忘了也没关系,月儿,让我们重新开始吧!”声音暗哑,却又那么的不容抗拒,“我不能失去你,不能再失去你了!”他低声的喃喃着。我的心也好痛,它告诉我,应该答应他。 “好。”我在他肩头上轻语着。“真得?”他直视着我,眸里是无尽的期待和担忧,看他那紧张的样子,心里被装的满满的,“当然是真的。”嗔怒道。他笑了,终于笑了,那笑容如孩子般天真纯洁,让我也觉得高兴,隐隐感到,我会幸福的,一定会的。 第76章 上元 渐渐的,我似乎适应了这种生活,没有过去的生活。哥哥和诺顿都对我很好,过得很开心。这几天,我一直忙着跟雅琴学琵琶,对那奇怪的乐器我很是着迷,简简单单的几根琴弦,却能奏出如金戈铁马般的美妙乐声。 “这个地方应该再流畅一点,指法这样变换。”雅琴边示范,边耐心的讲给我听,专心致志的学着,只觉实在是太奇妙了。“月儿!”望见诺顿的一瞬,我不由一怔,今日,他竟是一身宽袍大袖的汉服,头发也挽起来了,往日英武豪迈的他,这一装扮,也多了几分文质彬彬之气。 掩嘴轻笑,揶揄道,“王子殿下,从不见你着汉装,今日怎么有如此雅兴啊?”诺顿看了看自己,淡淡一笑,“很奇怪吗?今天要带你去特别的地方,穿汉装总方便一些嘛。” 特别的地方?顿时一头雾水,现在已经日落西山了,还能去哪儿?他看了看外面,神秘一笑,“时候不早了,走吧!”不由分说的拉起我就往外走,突然,他停下了脚步,由于惯性,我整个人都撞到他身上,他扶稳我,坏坏的笑着,那意思好像我是故意的,狠狠的白了他两眼,又逗我,他老是这样。 “雅琴,你不用担心,我会安全把她送回来的。”他对雅琴交代了声,就又急急忙忙的拉我往外走,雅琴会意的笑着,这让我更觉得可疑,他又要干嘛?令我吃惊的是,已经快入夜了,可是街上的人不见少,反而越来越多,人山人海的,如白昼一般的热闹。 诺顿紧紧牵着我的手,在人群中穿梭着,生怕一不小心把我弄丢了似的,不知为什么心里觉得莫名的甜。眼见要出成了,我慌忙扯住他,“这么晚了,我们要出成吗?”“怎么?凌大小姐怕啦?”他得意一笑,半开玩笑地说着,“快走吧,这么多人都往城外走,不会把你吃了的。” 当那轮满月升起的时候,我们刚好到了一条河边,烟波渺茫的河面上,无数的画船飘荡着,粼粼的波光与那灯火交相辉映,一派繁盛景象,而河边也早已聚集了许多人,我望着这繁华的景象,久久不语。 “今天是上元节。”他淡淡道,我不解的望着他,他微微笑了笑,“上元节是你们中原的节日,在这一天,会有花灯会,大家都会出来看灯,也会来这河边放花灯,传说只要把自己的心愿写下放入花灯,就会心想事成。”看他那副认真的样子,我不由想泼他盆冷水,“我才不信呢,要是真能心想事成,那什么都不用做了。”他冲我一笑,“话不是这样说的,就看你诚不诚心了。在这儿等我一会儿。”说着,就向人群走去。 静静站在河边,夜风打在身上,不觉裹紧了身子,不过,这夜景真美,月光皎洁,如绸般铺展在整个河面上,像笼起了一层雾气。远处,盏盏花灯顺着水波漂流着,如此刻夜空中的点点繁星,不同的是,每一盏花灯,都是一个希望。 痴痴的望着那如画的景象,不觉发现一盏花灯从河曲弯处漂了出来,缓缓的向我的方向而来,那盏花灯好漂亮,仿若盛开在河面上的荷花一般,俯身拾起,灯做得很精致,里面还有一张笺纸,好奇的取了出来,那墨迹精光照人、飘洒奔放,是一首词,“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 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词里透着的凄苦无奈、蚀骨相思,轻轻拨动了我的心弦,这份哀伤与那边的繁华是如此的不相称,却又那般的刺痛人心,恍然一抬首,不由一惊,自那河曲之处又有几盏相同的花灯漂了出来,好奇的向那河曲之处走去,究竟是何人放得这花灯。 透过层层灌木,那河湾处,数不清的花灯自由自在的飘荡着,那场景令我震撼。清冷的月光映着河岸上那抹孤寂的身影,一身玄色长袍的男子立于那萧萧寒风之中,俊朗的面容上凝聚着化不开的忧伤,眼波迷离,痴痴的望着那飘动的花灯,忽而,他的嘴角露出一抹摄人心魄的笑意,仿佛在那波光烛影之间望见了他所思所想所念之人…… 望着那浮动的烛火,怅然不已,如此深情,只能空付江水。但愿他所念之人能看到这些词笺吧。再回首望向岸上的时候,那抹身影早已消失无踪,这才想起该回去了,万一诺顿找不到我就糟了。 远远便望见诺顿那焦急的身影,惊慌的一遍遍唤着我的名字。突然,心里觉得很满足,在这样的日子里,能与他携手共度,比起那些天涯相隔的人们,何尝不是上天的一种眷顾。 望着月光下那颀长的身影,一抹笑意悄悄攀上唇角。蹑手蹑脚的向他走去,很想趁机捉弄他一番,谁想我刚走到他身后,他便警觉的回身了,那灼热的视线让我有些招架不住,是恼怒,是庆幸,是…… 还未读懂他眸里的意思,却恍然被他揽入怀中,惊得连手中的花灯也跌落了。他的头埋在我的肩里,把我抱得好紧,好像稍微一松我就会消失一般。低沉的声音在耳畔缓缓响起,“你去哪儿了?我以为你又要离开我了……”“刚才我看到一盏花灯漂过来,就追去了……然后,就想逗你一下。”看他那紧张的样子,我不觉有些懊悔,“对不起。” 他捧起我的脸,严肃的面容上渐渐浮起笑容,很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啊……”还惩罚似的刮了我的鼻子,我也不由的笑了。“走,我们也去放灯。”拉着我向河边走去。 他从带来的篮子里拿出一个船型的花灯,很是精巧,我正把玩着,他面带得意地说着,“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哦!”一时间,觉得有股暖留在心底里流淌着,没想到他竟花了这么多心思做了这个灯。“这里也有笔砚,你要不要也写下心愿呢?”我看了眼满脸笑意的他,故意嘟了嘟嘴,“才不要呢……我只要放灯!”他只是宠溺的看着我,“好——” 我将那盏拾获的花灯重新放入河中,又与诺顿一起将那盏船型的灯放入水中,望着渐行渐远的花灯,双掌合于胸前,默默祈祷着,希望哥哥能够重见光明,希望可以永远和诺顿这样快乐的在一起。这样想着,脸也不由得红了。 “你许什么愿了?”一睁眼,就见一张放大的俊脸,眼珠咕噜噜的转了转,狡黠一笑,“不告诉你!”他若有所思的望着我,“是不是跟我有关?”笑着往后跑,“就不告诉你。” ———————————————————————————————————— 等到我们回到城里的时候,我直被眼前的一幕幕给迷住了,四处都挂着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花灯,将整个京都照的如白昼一般,街上,人山人海的,街两侧,尽是卖小吃、花灯的,还有表演杂技的,比城外热闹多了,看得我是眼花缭乱。 诺顿紧紧牵着我的手,一起欣赏着那些美轮美奂的花灯。忽然,一股诱人的香气萦绕在鼻尖,顿时觉得饥饿难耐,蓦地拉住诺顿停在了那小摊前,望着那糕点,口水都快涌出来了,可是我现在是身无分文啊。只能用一种极为哀怨的眼神望着诺顿。 看到我这副样子,他先是假装视而不见,随即哑然失笑,看了看那小摊,“想吃吗?”我就像得了糖的孩子一般,笑着狂点头。捧着香喷喷的糕点,心里乐开了花,猛一咬,霎时被烫到了,苦着一张脸。诺顿笑得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小馋猫,烫到了吧。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冲他吐了吐舌头。 只听得身后一阵骚乱,一声惨烈的马嘶划破了人们的欢愉。惊慌的回首,正见一匹失了控的野马在大道上横冲直撞而来,人们避闪不及,诺顿慌忙拉我至路边,一个箭步直冲了出去,我一惊,手中的糕点悉数滑落,一个小孩儿正在大道上哭泣,那野马正冲向孩子!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千钧一发之际,诺顿身手极快的把孩子扑到了路边。 谁想他竟追着那马而去!我刚安定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急忙向那边奔了过去。诺顿身手果然矫健,一跃及跨上了马背,那马也是野性十足,前后颠腾试图将背上的人摔下,长嘶一声,前蹄腾空而起!惊得我都忘记了呼吸! 一番折腾之后,那马终于安静了下来,看似是被驯服了。不由得长舒一口气。诺顿下马,很温柔的抚着马的绒毛,这时,跑上来一个小厮,连连道谢。 挽着诺顿的胳膊继续往前走,心有余悸,“刚才真是太险了!你都不怕的吗?”他爽朗的笑了几声,“你忘了,我是草原人,从小事在马背上长大的。”微微点点头,虽说如此,却也令人油然而生敬佩之情。 “下次有空,我教你去骑马。”“真得?”我难以置信的望着他,一想到那骑在马上的飒爽英姿,我就不由的激动。他轻笑着,又趁机刮了下我的鼻子,“当然啦!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一时兴奋,又蹦又跳的,直拍手叫好,活脱脱一个未长大的孩子。 一阵敲鼓声传来,一激动拉起诺顿就跑,“去那边看看啊!”他是一脸的无可奈何啊。已聚集了好多人啊,诺顿护着我往里走,前面似乎拉了一条红绸。“……谁能在此红绸处射中那盏花灯上的金环,即可得到我家老爷的一百两赏金!……”那家奴高声的喊着。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断有人上前,却无一人能射中那金环,无不是在离花灯较远处剑就落地了,人群中不时的爆发出一阵阵的叹息声。眼珠一转,贼贼的望向身旁的诺顿,“你去试试啊!”他嘴角噙着一抹淡笑,瞧也不瞧我。 我也不起,望着那又失败的一人,故作长叹,“我看是不会有人能射中啦,要是我哥没有失明就好了,一定可以轻松拿下,只可惜,唉——”我可没说慌啊,据雅琴说,我哥可是有百步穿杨的绝技的哦!拉着他就要走,“我看我们还是走吧,又没人能射不中,没啥看头的。” 他笑看了我一眼,松开我的手,直步上前,我脸上顿时泛起奸计得逞的奸笑,跟了过去。诺顿不废话,走过去直接搭箭拉弓,正当我满腹期待的时候,“嘭——”箭没射出去,反而是,弓被折断了!我这才发现,他的力道竟然这么大。 诺顿不屑的笑了笑,冲那家奴道,“这弓的力道不够,根本就不可能射中的。”人群中随机引发一阵骚乱,“谁说的!”那家奴恶狠狠的瞪着诺顿,“我们这儿也有重的弓,没几个人能拉得开,你要有本事就用那把!”样子超拽,完全不把人放眼里。诺顿淡笑颔首,不久只见两个小厮抬着一把大弓而来,看样子,这弓可不轻啊。 诺顿面无惧色,接过弓,熟练的搭箭,很轻松的就将弓拉满了,人群里不是的爆发出一阵阵喝彩,他不为所动,目如雄鹰,“嗖——”箭分毫不差的穿环而过!我顿时很么形象的欢呼雀跃,那家奴好似还没回过神来,一脸惊愕。 “怎么样?”诺顿回首冲我一笑,“厉害!佩服之至!”我笑道,那家奴端着一盘银子交予我们,“今天过节,我们把银子分给在场的人,大家同乐一下,好不好?” 我建议道,他嘴角轻扬,宠溺的笑着,“好啊!”我们将银子撒向人群。 “呵呵……”诺顿拉着我跑到了另一条街上,“高兴吗?”他笑得那么灿烂,“恩——”我用力的点点头,自从醒来后,今天是过的最开心的一天。蓦然抬手,一抹清丽的白色身影闯入眼帘,“看!是我大哥啊!”他正坐在前面的茶楼上,我一激动,直向茶楼奔去,“月儿——”诺顿在后面叫着,我哪里顾得上,今天是上元,跟诺顿一起过得很开心,可是大哥怎么办?没有人陪他过节啊! 推开雅间的门,直冲向我那如神祇般绝美的大哥,其他的完全没有注意。坐到他身边,挽住他的胳膊,娇声唤着,“哥——”大哥转向我的方向,眉头微皱,一脸的局促,“月儿?”“哥,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说完我才发现大哥的对面还做了一个人,可下一刻,我又呆住了。 是他?河边那个放灯的人!他有些错愕的望着我,我也只是呆呆的回望着他,俊朗的面庞线条明晰深刻,有着一种历经艰辛沧桑之美,一双黑眸宛如大海般,莫测高深的目光中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绪,他浑身上下透着一种不可言喻的贵气和霸气,难与争锋。 “月儿——”诺顿的唤声将我的视线从那玄衣人身上移开,我清晰的看到一抹焦虑不安的神情划过他的眸子,他上前来正欲向那玄衣人行礼,那人嘴角微扬,“在此就不必多礼了,随意好了。” “你们认识?”我好奇的望向诺顿,他略带尴尬的点了点头,我等着他下面的答案,他却一反常态,沉默不语。那玄衣人举杯饮茶,优雅毫不逊于我大哥,只是那种气质是与大哥完全不同的。 我转向大哥,轻语道,“哥,这位是……” “我是你姐夫。”那人不等介绍自报身份,姐夫?顿觉脑中一颤。大哥笑着点点头,那笑容淡雅如水。我却一时有点接受不了。 第77章 归宿 姐夫!我只觉一懵,脱口而出,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的玄衣人,“你是皇上!”我记得雅琴跟我说过,我姐夫就是当今天子,他可是个谜一样的人物啊。 脑中迅速闪过与他有关的信息。以铁腕手段政变夺权,开辟新的王朝,雷厉风行的推行改革,在他的治理下,王朝迅速发展,百姓们极为拥戴这位百年不遇的贤明君主。他与我堂姐那段历经磨难的爱情故事,也在民间传为美谈,更令人传道的是,他曾多次挡回了众臣联名请求立后的奏请,并立誓终其一生绝不再立后…… 怎么也没想到会在今时今地遇到他。他抬首扫了一眼吃惊的我,优美的唇角浮现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难道朕不像皇帝吗?”他那深邃的眸子,让我觉得莫名的恐慌,“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陛下。” 他的目光若有所思的在我与诺顿之间流转,“你过得还好吗?”我下意识的点点头,望了望身侧的诺顿,他一脸的焦虑与不安,一时间,自己也不知不觉的被他感染了。 他优雅的举杯,望向栏外的眸光迷蒙似水,“婉儿托我好好照顾你,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来找我。”我有点惊讶的望着他,但一想我与那个过世了的姐姐感情很好,也就有些了然了。 突然,他的眸子一沉,点点阴隼之色泛上面庞,“这么快就找来了。”声音冷如寒冰。“是你告诉子云我在这里的?”他略带不满的望向峰,峰淡然一笑,盈盈如月光,“今日宫中赐宴,子云也替你挡不了多久,还是尽早回去吧。”他嘴角微勾,戏谑道,“你这是心疼子云吧,也不想想我难得出来一趟。” 正当我迷茫的望着他们的时候,几个身材壮硕的人走进了雅间,而上官剑南的面容随即一凛,像结了层霜般,寒意四射,那些人整齐的跪倒在地,为首之人恭敬道,“恭请陛下回宫。” 敢情这皇帝是偷跑出来的?不可思议的望了望那个被成为贤君的人。他轻咳两声,随即起身,“回宫吧。”依旧冷着一张脸。走到诺顿身边,他停下了,“今日你阿爸的使臣入京了,现在应该到你质子府了,早些回去吧。”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透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诺顿脸上的焦虑又深了几分,“既然有事,你先回府吧。”我轻语道,他迟疑的望了望我,然后快步离开了,隐隐觉得不安,希望没什么事才好。 搀着哥哥走在拥挤的街道上,他绝代的风华引来不少美人的侧目,我不由得将他挽的更紧,“今天过得高兴吗?”嗓音是一贯的柔和,“恩。哥真过分,过节也不和我一起过。”他爽朗的笑着,“不是有诺顿吗?再说,看花灯我也陪不了你啊。”他最后那句话刺的我心里酸酸的,直懊恼自己干嘛那么任性。慌忙岔开话题,跟他讲今天的事情,他脸上有着春风般的笑意,静静的听着我的诉说。 “月儿,你知道诺顿送你花灯的含义吗?”刚扶他坐下,却被这一问打懵了,“花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银色的月光下,他的容颜愈发虚幻迷离,“灯,有等待、守候之意。” 等待、守候,平平淡淡的两个词,却在我心里掀起滚滚波涛,甜美的笑容不觉浮上脸庞…… ———————————————————————————————————— 不知怎的,诺顿一连好几天都没来见我,心里总是烦躁不安,根本没有心思做什么事情,按捺不住,亲自跑去质子府找他,却被他冷言冷语的挡了回来,他从不曾像这般对我,究竟是怎么了? 恍恍惚惚的回到凌府,刚入花园,就差点被撞倒,幸亏被雅琴扶住了。定睛一瞧,一个精致如娃娃般的孩子正坐在地上,我慌忙扶起那孩子,“没事吧?”刚才心不在焉的,完全没注意到他。粉嫩的小脸蛋,精巧的五官,一双如水晶般的眸子扑闪扑闪的望着我。 他薄唇微勾,如白藕般的小胳膊攀上了我的脖子,甜甜的唤着,“姨娘!”我不由一僵,姨娘?我不记得峰有孩子的啊。雅琴见我一脸惶惑,忙替我解围,“姑娘,这位是二皇子。” 皇子啊,原来如此。“姨娘终于醒了,可以陪我玩了,以前每次来,姨娘总是睡着,怎么都叫不醒。”他一脸可怜巴巴的望着我,将他抱起,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着莫名的震颤,好像很久以前我就认识他了。 嫣然一笑,“姨娘以前身体不好嘛。”他很紧张的抓住我,“那现在好了吗?姨娘快放天齐下来吧,不要累着了。”挣扎着想下来,我不觉哑然失笑,这孩子还真是善解人意啊。轻抚他的额头,“没关系,姨娘现在都好了。” 他皱着的小脸顿时又布满了阳光般的笑意,小手又紧紧攀住我的脖子。“看来二皇子很喜欢姑娘啊。”雅琴笑看着我怀里撒娇的孩子,“姨娘漂亮啊,除了母妃,姨娘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他眨着一双晶亮的眼眸天真地说着,“姨娘,去见我母妃吧,我母妃也好漂亮的,她也好疼天齐的。”他指着不远处的前厅,眸里尽是渴望的流光。 “天齐啊,是姨娘漂亮,还是你母妃漂亮啊。”一边走,一边忍不住逗怀里的他,他眉头紧皱,左手的食指抵着那薄薄的唇,一副很纠结的样子,看着他那副认真思索的模样,眼里的笑意更浓了,“好啦,姨娘不为难天齐了。”他一听,笑着钻进我怀里,还不忘讨好,“姨娘最好了,天齐好喜欢姨娘。”这孩子真是让人打心眼儿里疼。 “舅舅,您要帮我啊,我不要去和亲!”那哽咽着的哭诉令我心头一颤,“雪珍,你先别急,事情还没定下来呢。”峰的嗓音温和而优雅,刚到门前,就见一个豆蔻之年的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般,一双小手紧紧抓着峰的胳膊。 “什么没定下来!不用骗我了!父皇早就铁了心要和亲了!”那满布泪痕的娇容,因为焦虑更多了几分哀戚,“舅舅,我不要嫁去匈奴啊。”她摇着峰的胳膊,像落水的人抓着那最后的救命草一般。天齐往我怀里钻了钻,“姐姐最近怎么总是不高兴,都不跟我玩了。” “雪珍,你舅舅的眼疾还未好,不要给他添烦了,这件事你父皇心里有数,不会委屈了你的。”略带严厉的女声打断了她,这才看到,一首正端坐着一个一身华服的女子,容貌俏丽,雍容华贵,想必他就是天齐的母妃吧。 “不委屈?”那少女的面上露出一抹不屑和嘲讽,“什么匈奴未来的皇后,这难道就能弥补我吗!”“雪珍,你冷静点,作为大羲的长公主,怎么可以这样胡闹呢?”峰语气温和,试图安抚身边那心潮起伏的少女。 “雪珍,你已经长大了,该明白作为公主可以享受到荣华富贵,但同时也有着自己的责任,有时候为了国家也必须远嫁他方……”那贵妇缓缓道,却被那少女激动地打断了,“够了!” 她站起身,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无比哀戚的望着在座的两个人,“难道我就只能像贤妃娘娘这样吗?你明明喜欢的是我舅舅,明明知道父皇只爱我母后,为了所谓的国家利益你还是从陈国嫁了过来……”她失控的叫嚣着,我只觉心头一震,这是什么啊?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整个屋子顿时陷入一片死寂,少女那白皙的脸庞上有着触目的指印,她不可思议的抚着那火辣辣的脸庞,蓄满泪水的眸子哀怨的望着眼前慌乱、愤怒的贤妃,“你打我……父皇母后都从没碰过我,你竟然打我!” 贤妃也惊讶的望着自己通红的掌心,似不相信刚才的一幕,退后一步,整个人瘫软的坐倒在椅子上,那悲苦的神情满溢了她娇美的容颜,轻阖双眸掩饰了那不该有的情绪。 “雪珍——”峰起身迷茫的摸着四周,试图找到那少女。“我恨你们!母后不在了你们都欺负我!都不要我了!”绝望的嘶喊泄露了她心中的恐惧和悲伤,“我就是死也绝不要嫁给诺顿!”我的心猛然抽紧,嫁给诺顿?和亲?这一连串的字眼不断的浮现在我脑海里,平静的心湖霎时掀起惊涛骇浪。任由那少女狂奔而去,任由怀里的孩子跳下去,任由我的世界崩塌,怔怔的立在那里,不知所措。 当贤妃抱着天齐从我身边匆忙而过之时,我才回过神来,颤颤巍巍的走到峰身边,那绝美面庞上深深的忧伤刺痛人心,“哥——”无力的唤着,只觉嗓子沙哑的厉害。那如琥珀般朦胧的眸子望向我,默默无语。 握住他伸出的手,让我受到莫大的鼓励,“和亲,是怎么回事?”颤抖的声音依旧泄露了我此刻的惊慌。峰温柔的握着我的手,“须卜部要与王朝再联姻……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一会儿诺顿来了,就明白了……月儿,不必太担忧,诺顿对你的心意你该明白的。” 峰的温言软语丝毫无法抚平我心中的巨浪,爱情、家国,苦涩的笑意在嘴角绽开,也许,现实就是如此的残忍,在政治的巨轮前,爱情就是那愚蠢的螳螂,螳臂当车,其结果只能是粉身碎骨…… 我听了峰的话,在诺顿来时躲到了后堂。他似乎也很不好,一脸的倦意,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疲累,让我心酸。他阿爸病重,派使臣招他回去,也借此机会向皇帝求亲,以稳固两方关系。看得出来,老单于是希望诺顿来继位的。 丝丝哀愁与苦闷自诺顿的话语间悄然流出,“本以为她醒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了,谁想世事竟是如此弄人……先不说联姻之事,以她现在的状况要跟我回大漠去,是不可能的,现在的她需要亲人陪在身边……桑巴说,陛下似乎是同意了。” 冷哼一声,绝望的继续着,“我就知道,他是不会这么轻易的让我把月儿带走的……” 只觉得周身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了,不由自主的走了出去,漫无目的的走着。难道没有办法吗?我只知道,我离不开他了,离不开了。我的幸福,我的爱,如何能让我放手呢?一定要争取一次,就算希望再渺茫,也好过甘心任命! “你转告侯爷,公主身子不舒服,我们先回宫了。”那柔和的女声传来,一个冒险的想法顿时占据了我的脑海,来不及细想我就冲向了贤妃,就当是赌一次吧。“娘娘,请留步。” 贤妃有些惊讶的望着我,她身旁的天齐一见我就扑了过来,紧紧抱着我的小腿。“娘娘,月儿有个不情之请,请您带月儿进宫吧,我有事要求陛下。”惶惑的流光在她眸中流转着。 “好啊!好啊!”天齐激动的叫着,又扑到贤妃身上,极力讨好,“母妃,天齐好喜欢姨娘的,就让姨娘跟我们一起回去吧,母妃——”贤妃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眸凝视了我片刻,优美的唇线弯成一个弧,“好吧,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空旷的大殿里也愈显清冷。微微揉了揉那酸痛的腿,不满的望着那冷漠的身影。从我进来他就一直对着那幅巨大的地图看,这都过了一个时辰了,他还是纹丝未动,完全漠视于我的存在。 心里火气越来越大,却不敢发,他周身散发出的冷漠让我觉得莫名的恐慌,虽有一面之缘,我却也知道,这个皇帝绝非善类,更何况我现在是有事相求啊。顺着他的目光打量着那幅地图,这图极为详尽的描述了华夏的国土,更令我惊讶的是在王朝与陈楚之间并无疆界!莫非是? 望着那烛影深处如松柏般挺拔却又透着无尽忧伤与孤寂的身影,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由好奇,他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那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是怎样的。 “陛下!”我再也按捺不住,现在可是时不我待。“终于等不及了?”低低的声线,醇厚又深沉。按捺住心中的不安,“陛下说过,如果我需要帮助,可以来找您的。”他回过身来,“那你今日前来所谓何事?”那云淡风轻的口吻,却让我不觉有些心慌。迎上他那深邃而又凛冽的眸光,“月儿为何而来,陛下心中不是早就明白了吗?” 他如暗夜般幽深的黑眸里划过一丝赞赏,嘴角微扬露出一抹笑意,那抹笑在我看来是那么的残忍,“你认为朕会让你满意而归吗?”那冷漠又霸道的口气似乎已经给了我答案。 双手慌乱的绞着前襟,强自镇定,“月儿今日来见的,不仅是陛下,更是月儿的姐夫、雪珍的父亲。”他面色一凛,那莫测高深的眸光凝聚在我身上仿佛要将我刺穿一般。 “姐夫,以您对姐姐的情意,难道不明白月儿和诺顿现在的处境有多苦吗?两心相惜,却又不得不分离的痛苦,您比任何人都明白,为何还忍心棒打鸳鸯?明知道诺顿和雪珍不可能幸福,您还要把自己的女儿推入火坑吗?”我清晰的看到,在提到姐姐的那一刻,他的眸子顿时一暗。那越来越深沉的眸光,让我觉得害怕。 他步步逼近,那令人窒息的气势,让我大气也不敢喘,四周寂静无声,我可以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声。突然,胳膊一紧,整个人撞在他身上,他那如鹰隼般冷峻的眼神透着危险的信息,“你在教训朕?”“月儿不敢,月儿只是在说实情。”他猛一用力,我直接向后瘫坐在地上。那冷峻的面容浮现一抹嘲讽,“你似乎忘记了,朕与婉儿,也是政治联姻。”政治联姻?这些事情我哪里晓得,可是他眸中那一闪而过的无奈与酸涩,却清晰地落入我的眼帘。“你要记住,朕不仅是你的姐夫,更是大羲的皇帝!朕肩上扛着对千万百姓的责任,怎可感情用事!”那不怒而威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大殿内,却让人觉得那么的悲凉。 “那你为什么空着后位!”我冲着那冷漠的背影叫道,“大羲的皇后,不是一个十分有利的政治筹码吗?这一点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为什么放弃了?为什么立誓终生不复立后?你心里的那份坚持是为了什么你自己最了然!”那高大的身影僵立在龙椅前,沉默无语。 “单纯的一场联姻就可以巩固邦交吗?把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女子嫁到匈奴,不会适得其反吗?一个根本不爱匈奴和匈奴百姓的人,如何能为两国带来和平?”他回过身,半眯着眼仔细的打量着我,那眼神我无法读懂,“大漠苦寒,毛衣毡帐,茹毛饮血的,有几人能喜爱?前些年嫁过去的两位前朝公主也都过世了……” “我爱匈奴!”迎着他冷峻而又惊诧的眸光,我无畏道,“我爱诺顿,所以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的去爱他的同胞,去爱养育他的草原故土,他的故乡也就是我的故乡。” 他凝望我的目光仍让我觉得慌乱,那刚毅的嘴角恍然露出一抹笑意,一抹温和的笑,“你,跟以前不一样了。”他幽幽道,眸光也渐渐温和下来,“这样我就放心了。”放心?我只觉一头雾水。 “不早了,下去吧,贤妃会照顾你的,有什么需要就跟她说吧。”他坐回龙椅,翻开了那一旁的奏折。“可是……”“今天就这样吧,朕还有别的事情。”说罢又埋首于他的奏折,无奈我只得退出大殿。 ———————————————————————————————————— 一早,贤妃就拿了件乳白的襦裙给我,还亲自为我梳头。天齐那个小家伙,也跟来了,在一旁摆着一副花痴像看我梳妆,不时的叫着,“姨娘好漂亮哦!”害得我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心里仍是惶惑不安,联姻的事究竟如何解决,一想起来我就觉得懊恼。贤妃似察觉了我的心思,总是说着一些轻松的事情转移我的注意。其实,贤妃是个很聪慧、娴静又善解人意的女子,只可惜,她公主的身份让她毫无选择的成为了政治的牺牲品,要不然,她与峰真得是很般配的一对啊。 “圣旨到!”那尖利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宁静,众人慌忙跪接圣旨。“凌氏一门忠心卫主,凌曜为我大羲建朝居功至伟,特此册封其女凌婉月为凝华公主,钦此!”我更觉惶惑,上官剑南究竟想干嘛? “公主,陛下宣召,请您移步太极殿吧。”那宫人恭敬道,“等一下。”贤妃拿了面纱巾遮住了我半张脸,“太极殿都是外臣,这样好些。”嫣然一笑,牵着我的手向太极殿而去。 贤妃的笑容总让我觉得心里暖暖的,“月儿,陛下心里其实一直是希望你幸福的。”她在我耳畔轻语着,安抚着我忐忑不安的心,此刻我也已了然自己将面对的是什么了。做梦也没想到,我的幸福会以这种方式降临。 “我就把你送到这里了。”贤妃温和的笑着,目送我走入太极殿。肃穆的殿堂内,文武官员分立两侧,那一双双复杂的眸光全都聚焦在我身上。殿前,那抹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让我内心雀跃不已,可此时不能失了礼节。我立于诺顿身侧,端端正正的行礼。 上官剑南高坐于龙椅之上,眉宇间尽是睥睨天下的霸气,一身玄色的龙袍更衬出了几分深沉。“朕已册封凌曜之女为凝华公主,今日应单于之请,将凝华公主赐婚于诺顿王子,愿敦睦邦宜、琴瑟永和。” “谢陛下隆恩。”诺顿那苍白的面容上终于又露出了我熟悉的笑容,他紧紧握住我的手,似乎在告诉我,这一世,我们再不分离。 几日后,我依依不舍的告别了那我深爱的哥哥,与诺顿一起踏上了漫漫返乡之途。黄沙漫漫,残阳如血,我坐在马背上,紧依着诺顿,欣赏着这从未见过的壮观景象。 “月儿,你可后悔?”温润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后悔什么?”我娇笑着回眸望向他,他英武的面容上有着我不解的情绪,“后悔背井离乡,放弃亲人,随我来到这草原戈壁。”往他怀里钻了钻,“从我离开京都起,你就是我的故乡,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夕阳下,他的笑容那般的震撼我心,他紧紧拥着我,在我耳畔魅惑道,“今生今世,再不分离。” (正文终) ———————————————————————————————————————— 不好意思啊,最近忙着看奥运,又有很多事情忙,让我一直卡壳,写不太满意,这最后一章拖得有点久啊,敬请见谅,也感谢大家这么久以来的支持!正文终于截稿了o(n_n)o。。。 后面,我还会写几个番外,算是补充吧,大家想看哪个人物的番外也可以提,想回馈给大家一个完整的故事。不想继续的亲们到此也就可以止步了,这个结局也算不再一伤到底了。 番外——凌峰(一) 凌峰的番外我纠结了很久,要写的话,就要牵扯到很多他父母的事情,这故事本来我是要单开坑写的,现在就先这样叙述一下吧,让大家看到完整的峰,理解他的成长,以及他和婉馨之间为何有着那种超越兄妹的感情。 今天是奶奶八十岁生日,我准备用奖学金请奶奶吃饭,祝奶奶生日快乐哦o(n_n)o。。。 —————————————————————————————————————————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 欲尽此情书尺素,浮雁沉鱼,终了无凭据。却倚缓弦歌别绪,断肠移破秦筝柱。 ——《蝶恋花》 天边,火红的夕阳绚烂的燃烧着,碧绿的水面似披上了一层迷蒙的红纱,波涛悠悠,耳畔不时传来采莲女清脆的歌声,“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 独立船头,清风徐徐,思绪渺渺。江南,江南,我还是回来了。那久远的本以为已忘却的记忆,如画卷般在我脑海中缓缓展开,那么的清晰,恍如昨日。苏慕峰,我曾经的名字,记录了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 深夜,繁星璀璨,点缀着寂寞漆黑的天幕,冷月高悬,无声的洒下点点银辉。寒风彻骨,打在身上冰冷冰冷的,我缩着瘦弱的身子,跪立在萧索的庭院中,腿早已麻木的不知滋味了。 “小少爷——”轻柔微颤的声音缓缓传入我的耳中,不觉身上一暖,勉强睁开困倦的双眼,瑾娘担忧的面容映入眼帘,晶莹的泪光直在她眼眶里打转,抿了抿冻得发紫的小嘴,努力一笑,“瑾娘,我没事的。” 瑾娘把我抱得更紧了,她的下颚抵着我的额头,温暖的手轻抚着我冰冷的面颊,隐隐的抽泣声传入耳中,我环抱住这个极疼我的奶娘,头往她怀里蹭了蹭,“瑾娘,别难过,都是我没听瑾娘的话,如果把夫子要写的文章再写差一点就好了……” “不!”瑾娘抽噎着打断了我,“你天资聪颖,在那些孩子中是鹤立鸡群,就算你再怎么掩饰,他们也盖不过你的光华……我苦命的孩子啊。”瑾娘紧紧抱着我,试图驱散我的不幸与伤痛一般。 湿热的泪水直落到我的脸上,丝丝酸涩涌上心头。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呢?我想不明白。 江南苏家,楚国的名门望族,一门忠烈,三代皆是楚国的名将。我的祖父苏霸先有着“大楚第一猛士”之称,骁勇善战,勇冠三军,在与秦王朝和陈国的数次战役中屡立奇功,被封为“宁远侯”。我的父亲苏鸣轩,也是一员虎将,圣宠正隆,是楚国炙手可热的人才。 从我懂事起,我就知道,在这个家里,我不受欢迎,似乎我是他们的一个隐晦,一个隐痛。祖父看我的眼神从来都是疏离的,父亲对我的态度从来都是冷漠的,我父亲的妻子,从不肯让我叫她母亲,我只能像下人一般称她为夫人,她对我永远是傲慢自矜的。我心里明白,她不是我的母亲,可我的母亲在哪里呢?我好想好想见到她,好想躲在她怀里撒娇,听她给我讲故事,穿她亲手为我做的衣服。可这一切都只能幻想。母亲,你既生下了我,为何忍心丢下我呢? 我有两个哥哥,一个比我大五岁,一个比我大四岁,他们从不愿跟我玩,偶尔的示好,也是为了捉弄我取乐。有时候,实在忍受不了就和他们扭打起来,我年纪小,力气弱,身边的侍从有时也会借拉架之名帮着他们打我,可最后,受罚的,从来都只有我一个。 陪在我身边的,只有瑾娘,从我出生起,她就作为我的奶娘一直照顾我,她是真心的疼我、爱我,就像亲娘一样。是瑾娘领着我学步,教我识字,手把手的教我写字。在我受伤的时候,是瑾娘含泪帮我包扎;在我生病的时候,是瑾娘昼夜不息的守在我床边。瑾娘就是我悲苦生活的一束阳光,暖我心扉。 另一个疼我的人,就是我的叔叔苏鸣宇,他年少从军,在受了重伤后,双腿残废,只能坐在轮椅上。他常常把我抱在膝头,给我讲很多很多事情,也会教我读书,给我讲解疑难。 在我的记忆力,他永远都是带着明媚的笑容,足以融化一切寒冰的笑。我很爱看他笑,那让我明白,什么是坚强,什么是希望。可是,叔叔大多时间都是在外地疗养,留在临安的日子不多,所以,期待叔叔的到来,也就成了我生命中极重要的一部分。 为了我的将来,瑾娘千求万求,父亲才同意四岁的我入学堂和兄长们一起读书,我学的很快,夫子常常夸奖我,比我早入学的哥哥们也常常被我比下去,结果就是,他们对我的怨恨更深,我身上的伤也是新伤盖旧伤,那位夫人也是时不时的借机处罚我。 看着我身上的伤,瑾娘总是泪流不止,小心地替我上药,生怕弄疼我。她不止一次的叮嘱我,不要表现的太优秀,不要压过两个哥哥,我懂事的点头,为了瑾娘,我甘愿如此。我努力的这样做了,可结果却还是一样,被罚。 耳畔隐隐传来阵阵脚步声和车轮声,我只觉得疲倦,头捶在瑾娘怀里。“少爷——”瑾娘错愕的唤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我缓缓抬起沉重的头,眼前的正是我数月不曾相见的父亲,还有叔叔,叔叔回来了!内心顿时雀跃起来。 叔叔俊秀的面庞上尽是惊异之色,“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跪在这里?”声音极其复杂,是担忧,是焦急,是责问。清冷的月光下,父亲棱角分明的英武面容上一片平静,没有丝毫波澜,他望着我的眼神,我看不懂,但我知道,那绝不是一个父亲看儿子的眼神。 “孩儿被夫人在这里罚跪。”我低垂下头,淡淡的回应着,瑾娘哽咽道,“少爷,小少爷已经在这里跪了快六个时辰,您就开恩让他回去吧。”“六个时辰?”叔叔不可思议的叫到,“不论犯了什么错,也不该让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在这么冷的天气里跪六个时辰!瑾娘,你快扶峰儿回去,给他多熬点姜汤,别冻坏了。” 瑾娘如获救星,赶忙扶我起来,我却不动,只是静静的望着我的父亲,他还是一贯的平静,久久才道,“回去吧。”瑾娘扶着我一瘸一拐的往回走,身上的酸楚早已无法比拟我内心的痛苦了,父亲,为什么你可以如此的平静?为什么你如此吝惜?连一句关心的话都不肯讲!我是您的儿子啊!您的儿子! 不久,祖父和父亲就匆匆起身前往边关,似乎情况很紧急。叔叔几乎每天都陪着我,给我讲了许多他最近的见闻,有他在,夫人和哥哥们也都收敛了很多。很奇怪,这一次他在临安呆了很久很久。 不知不觉间,春归大地,万物复苏。“峰儿,你也大了,这回叔叔带你去踏春吧!”略带苍白的面容浮现灿若阳光的笑容,我高兴的直拍手,长这么大,我还从没有出过这苏府呢。 第一次出门,对什么都好奇,跟在叔叔身边,我看着那陌生的一幕幕,兴奋不已。渐渐的,我们来到了湖边,湖面广阔,波光粼粼,绵延的柳树如云雾般笼罩着那十里长堤。 望着这美幻、秀丽的景色,我不觉看痴。“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叔叔静静念道,神情很是闲淡,“峰儿,诗里写的西湖,就是此处。” “单看诗和看到真景是完全不同的感受。”我语自内心,叔叔慈爱的抚着我的头,“对,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峰儿,你要记住,切不可只拘泥于书本。”回首正对上他那温和如水的目光,我会意的点点头,叔叔是不想我自负才高,最后反倒成了井底之蛙。 叔叔轻轻将我抱到膝上,温柔的抚着我的头,略有迟疑的问道,“峰儿,你爹对你好吗?”心不由一沉,“不像叔叔这般好。”我淡淡的回应着。叔叔望我的眼神极为慈爱,“那峰儿怪你爹吗?” 这个问题,我从没想过,略想了一下,“不怪。爹对峰儿如何,峰儿都不怪他,毕竟他给了峰儿最宝贵的生命。”我直视着叔叔,他微微一笑,将我搂入怀中,“峰儿真是个好孩子。有叔叔在,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心里顿时一暖,其实,我想要的只有如此而已。“叔叔,爷爷和爹走得这么急,现在前线如何了?”一抹笑容如涟漪般缓缓荡开,“这次可是遇到个强劲的对手,吃了败仗啦。” “怎么会?爷爷和爹联手,怎么会败?”我有些怀疑的望向叔叔,他孩子般的一笑,弹了下我的额头,“孩子,你还小,要知道,这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更加好奇了,“对方究竟是何人?” 叔叔眸光悠远,“峰儿,你要记住他的名字,秦王朝此次的都督是凌毅。”“凌—毅—”我喃喃着,在脑中搜索,似乎不记得有这么个人。“北凌南谢,你可听过?”微点头,“夫子提到过一次,说是指当世的两大奇才,然后就没提了。” “这两大奇才分别出自南北的两大家族,南谢指的就是我楚国的谢萧然,人称地坤,这北凌指的就是秦王朝的凌毅,人称天逸。据说,天逸地坤得一人可取半壁江山,得此二人便可天下无敌。” 叔叔缓缓道。 “真得如此厉害?”“他二人我都有幸一见,确实是才情卓著,百年难得一见的佳公子,而且——”那略苍白的面容浮现孩子般的笑意,“他二人可都是天下无双的美男子哦!” “那我们可以把谢萧然找来啊,这样就可以看到天逸和地坤的巅峰对决了,也看看谁更厉害。”叔叔轻拍了下我的脑袋,“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的好斗之心,怎么了得!凌毅和谢萧然可是知己之交,更重要的是,几年前,谢萧然就突然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那爷爷和爹不是会有麻烦吗?”虽然他们对我不是很好,我还是不由的关心他们,“放心啦,以楚国现在的强盛是不会怎么样的。”他把我抱起放下地,“峰儿,叔叔还有点事情,你先去那边的夕照亭等我。”我点点头乖乖的向远处的亭子跑去。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那临水而建的古朴小亭四周围着白纱,柔软的纱不时随风飘荡,宛若舞姬的罗裙。刚到亭前,我就被拦下了,一个大姐姐蹲下身子,轻声劝我离开,说里面有人。 我眨眨眼睛,“叔叔叫我在这里等他,这亭子不是大家的嘛,为什么里面有人我就不能进?”那大姐姐一脸愕然,似没想到我会这样问。“惠菊,就让那孩子进来吧。” 嗓音柔和而优雅,我顺声望去,白纱隐蔽之下,隐隐有个红色的身影。 亭内很宽敞,一袭精致红色绸装的女子倚栏而坐,身姿袅娜,发若流泉,笼着那纤细的身形,拢起白纱静静望着烟波渺渺的湖面。亭的另一侧,一男子正睡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玄色的长袍有着金丝绣着的精美图案,暗示着此人身份的高贵,那男子容貌俊雅,又有着英武之气,虽在小憩,警觉之色亦不曾减。 番外——凌峰(二) “湖边多少游观者,半在断桥烟雨间。”那女子细语道,半是惆怅,半是伤感,“尽逐春风看歌舞,凡人着眼看青山。”我径自接道,那女子一听,回首望向我,不觉浑身一僵。 那是一种惊艳的美,惊鸿一瞥,难再忘怀。面若皎月,眉若远山,唇若丹朱,顾盼生辉,犹令我震撼的是,那双眸子,有着若海水般的冰蓝色,似烟水般迷蒙。眼前的人,宛若一株盛放的带着刺的玫瑰,看似风情万种却又冷艳无双,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气和冷漠。 她以一种惊诧的目光望着我,片刻之后,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轻轻抬手唤我过去,我顺从的走向她,握住了她伸出的手。她的手,好冷,那一刻,我只觉得,她身上那火红的衣裙好刺目,与她手上的温度截然相反。 “你多大了?”她抚着我的额头轻声询问着,“四岁。”她轻哦了一声,眸里升起一团我看不懂的情绪,“四岁啦。”自言自语似的的重复了一遍,转而清冷的面容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你真可爱,可以让我抱抱你吗?”我点点头,不知为什么,对于她,没有任何的防备,只想靠近她,这也许是天性对美的向往,我如是宽慰自己。 她将我抱在膝头,轻柔的搂着我,像个母亲一般,除了瑾娘和叔叔,她是第一个抱我的人。与她随意的聊着,她脸上的笑意也渐渐加深,融化了那冰霜般的冷漠。冷艳如她,也有着一种如诗般的细致温柔,让我不由自主的想靠近。 “若惜,你已经好久没这样笑了。”话语低醇,夹杂着浓浓的关切和喜悦,回眸望去,玄衣男子正负手立于亭中,宽大的袍袖随风飘动,宛若蝶翼,眉宇间尽是宠溺之情。 那女子回以淡淡的一笑,低首捋了捋我鬓角散乱的发丝,淡淡道,“这孩子与众不同,很讨人喜欢。”那男子走近,厚实的手掌轻抚着我的头,那双凤目流转着历经严冬的深邃,转而优雅一笑,“这孩子真是俊俏,将来一定是个美男子。” “我看也是,以后江南的女子可就要为他痴迷了喽。”女子略带玩笑地说着,男子爽朗一笑,坐在女子身旁,轻握住她的手,“若惜,快为我生个女儿吧,这样以后我就可以招他做女婿了。”女子淡淡一笑,不着痕迹的抽回手将我往怀里抱了抱。 “你叫什么?”那男子目光如炬,“苏慕峰。”我回道,他双眉微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若惜,他跟你可是同姓,这缘分不浅啊。”女子抱着我的手不觉紧了一下,望着我的眸光极为复杂,“你叔叔是哪位?” “家叔乃是苏鸣宇。”话音一落,两人皆是不可思议的望着我,“你父亲是苏鸣轩?”那女子声音微颤,一双冰蓝的眸子有着奇异的光彩。他们认识父亲和叔叔?迟疑片刻,我还是点了头。 亭内顿时回响起男子爽朗的笑声,“说了半天,根本是一家人嘛。”那女子的蓝眸里泛着点点水光,纤细的手磨砂着我的小脸,“没想到都这么大了。”声音暗哑。 我呆呆的望着他们,不明所以。耳畔传来叔叔的声音,“叔叔!”我回首急唤道。“让苏大人进来吧!”男子的声音透着威严。叔叔一见他二人,也是满脸惊诧,双手合实行礼,“微臣不知陛下、娘娘驾临,多有不敬,还望海涵。峰儿,还不快下来,给陛下、娘娘请安。” 我赶忙跪地请安,脑中还在嗡嗡作响,没想到眼前的男子就是我楚国的德熙帝。“朕是微服出访,爱卿又是贵妃的兄长,不必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爱卿与若惜也是许久未曾想见了,相信也有许多话要说吧。” 女子扶我起来,轻轻为我担掉身上的灰尘,她竟是我未曾蒙面的姑姑!我记得瑾娘说过,我还有个姑姑,她在我出生不久后就入宫为妃了,很得圣宠,可谓三千宠爱集一身。 “姑姑。”我唤道,她也是与我血脉相连的亲人,她温柔的抚着我的脸,“上次见你,你还在襁褓中呢。”柔声细语的,望我的眼神那般的慈爱与温暖,除了叔叔,她是唯一会这样待我的亲人。 闲谈许久,不觉已是红霞满天,帘外,仆从劝陛下尽早回宫。姑姑依依不舍的牵着我的小手,“陛下,臣妾实在是喜欢这孩子,可不可以把他带入宫中小住几日,陪陪臣妾。”一双美目波光潋滟,德熙帝宠溺一笑,“既然若惜喜欢,就这样吧。”我极兴奋的抱住姑姑,姑姑的脸上也泛起浓浓的笑意。 那是我第一次进宫,那雄伟的建筑,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都令我瞠目结舌、眼界大开。我住在姑姑的昭阳宫里,宫室极为宽敞,精致的摆设,显示了主人身份的高贵以及帝王的宠爱。 姑姑很疼我,她给我准备了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常给我吹箫听,在夜里,她会静静守在我床边,讲着一个个生动有趣的故事,直到我熟睡。她无微不至的关怀,让我体味到了从未有过的温馨。 昭阳宫前是一片巨大的水池,名曰玉泉池,池水碧绿,种满了红莲,夏季来临之时,池面会被大片大片的火红所覆盖,真是“映日荷花别样红”,那勃勃的生机给这尔虞我诈的宫廷增添了一抹别样的风采。 姑姑很喜欢带我来玉泉池边的水榭,在那里玉泉池的美景尽收眼底。夕阳西下,天边火红的云霞在粼粼的水面上铺上了一层碎金,微风熏人,在那火红的花海里掀起层层波涛,沁人心脾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仿若那时断时续的歌声。 姑姑抱着我坐在水榭里,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与安谧。她的下颚轻柔的抵着我的头,悠远的眸光直望向那遥远的天际,“峰儿,你知道吗?在北方的秦王朝,有许多奇异的山水,那美妙的境界是无法用言语描绘的,只可惜,我是无缘得见了,等你长大了,带姑姑去看那些山水好吗?” 她在我耳畔絮絮地说着,声音渺茫,仿若天籁之音。“我一定会完成姑姑的心愿的。”她温柔的笑着,“峰儿,你记住,秦王朝有个叫云梦的地方,你一定要去,那里是堪比桃花之源的人间仙境……” 云梦,那一定是个如它名字一般美幻的地方。 我知道,姑姑是个充满活力、热情如火的人,这样的她,不该留在宫廷。宫廷犹如一潭幽水,火如何能在水中生存?将热爱自由的她困于这幽宫之中,就好像折断了鸟儿的羽翼一般。 她对一切都很淡漠,显得毫不在意,也不爱笑,宫人都称她为“冰美人”。在别人眼中,她也许是孤傲的、是恃宠而骄的,可我知道,她是真得不在乎,不在乎陛下的恩宠与赏赐,不在乎太后时不时的挑衅,也不在乎陛下有没有再纳妃子,她最在乎的自由已经失去了,她还有什么好在乎的?那样的淡漠,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为了在这宫中长久的生存下去。 “峰儿,这紫玉箫是我母亲留给我的,现在我就把它送给你,你要好好学哦。”姑姑温婉的笑着,夕阳下,她的笑容有种说不出的美,永远的烙印在我的心头。其实,我记忆中的她,一直是很爱笑的。 七月,秦王朝与楚国举行和谈,双方罢兵停战。而我,离开了宫廷,离开了爱我的姑姑,重又回到了苏府,那让我感到冷漠与压抑的家。祖父和父亲回京了,对我依旧是不闻不问。 一个多月后,父亲突然派人给我送了一套衣服来,还吩咐我去前厅,这让我感到莫名的兴奋,可是瑾娘却没有丝毫的高兴,总是一个人坐着发呆或是默默流泪,我试着安慰瑾娘,可我擦的掉她脸上的泪,却无法消除她眼里的悲伤,“瑾娘没事的,您快去吧。” 前厅里,一家人都在,我静静的站在叔叔身边,不敢作声。那令人压抑的寂静肆无忌惮的蔓延着。一时间,祖父似乎苍老了很多,那斑白的头发如今已经全白了,幽暗的黑眸里有着无法掩饰的伤痛。父亲平静的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叔叔握紧我的手,示意我安心,两个哥哥虽有些不耐烦,却也不敢有所行动。 “圣旨到!”尖利的声音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静,全家人都端端正正的跪地行礼。我这才知道,今天叫我来这就是因为有陛下的封赏。祖父、父亲、叔叔全都加官进爵了,戚夫人也被加封为诰命夫人,除了册封,全家上下皆有丰厚的赏赐。对我的恩赏超过了两个哥哥,我清晰地感受到他们传来的愤恨的视线。 事后我才从瑾娘口中得知了这封赏的缘由,我的姑姑,苏贵妃殁了。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彻骨痛苦的滋味,那绝妙的人儿,竟这么快就离开了,天妒红颜吗?为何那么残忍的对她? 据瑾娘说,皇后意外流产,有证据证明是姑姑所为,碍于太后的强压和皇后的外戚,陛下将姑姑逐入冷宫,可后来,冷宫却失火了,姑姑葬身火海,有传言说她是畏罪自杀,也有人说她是为人所害,真相如何,没有人清楚。德熙帝痛失爱妃,力排众议史无前例的将她追封为后,对苏家更是大加封赏,算是对她的补偿。可是,佳人已逝,这样徒劳的补偿,有意义吗? 生活再次恢复了平静,可这平静太短暂了。大约一年后,楚、陈、秦王朝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最为惨烈的战争,秦王朝的昭武帝与德熙帝均御驾亲征,双方相持日久。 那残酷的战场离六岁的我来说还太遥远,让我心神难安的是,叔叔的病情持续恶化,入秋以后,他就只能卧病在床了。我一直守在叔叔床边,悉心的照料他的饮食起居,为他尝药,为他读书,给他吹箫听。 他的脸色日渐苍白,人也瘦削的厉害,可依旧有着暖人心扉的笑容,他望着我的那种担忧又恋恋不舍的眸光,让我觉得害怕,害怕他会像姑姑那样离开我,我不能再失去这个爱我的亲人了,不能了,内心的悲苦只有我自己明白。 夜里,我像往常一样给叔叔吹箫听,自从姑姑走后,我一直很努力的学吹箫,不想让他失望。一曲毕,叔叔羸弱的面容上浮现出费力的笑容,他紧握着我的手,早已暗淡的眸子贪婪的望着我,好像害怕自己随时会离开一般。 “峰儿——”他吃力地唤道,剧烈的咳嗽让他说不下去,稍微平静些后,他继续道,“离开苏家吧。”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惊疑的望着他。他的目光依旧是那么的慈爱,“在这个家里你很难得到幸福的。”他抚着我的脸颊,他手上的茧让我有些微的疼。 “早就应该让你离开的,那么你就不必吃这么多苦了。”他有些懊恼地说着,“孩子,去找那些爱你的亲人吧。”爱我的亲人?难道我还有别的亲人?我反手紧握着叔叔的手,急急得追问着。 “瑾娘——”叔叔费力的唤道,“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了,带峰儿去找他的生母吧,她在云梦……”黯淡无光的眸子里蕴含着复杂的感情,“那里有个温暖的家在等你,你的母亲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你会幸福快乐的长大的……这是叔叔最大的心愿……趁着战事,尽快走吧。”不忍他费神,我连连点头。 第二天一早,就发现叔叔过世了,大夫说,他走的很安详,他的唇角仍挂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战争期间,一切从简,处理完叔叔的丧事后,一个深夜,瑾娘带着我离开了苏家,直奔向边关。有着叔叔给的令牌,我们这一路走得还算顺畅,但同时,我也亲眼目睹了因战争而流离失所的百姓,切身体会到了什么是哀鸿遍野,这就是战争吗?年幼的我攥紧拳头,暗暗发誓,一定要结束战争,一定要结束! 在过关卡的时候,我们被拦了下来。之后,我再次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父亲,他的眼里是隐忍的怒气,但很快他就变得怒不可揭。瑾娘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父亲放我离开,可是,父亲一脸的残忍,愤怒的斥责瑾娘。 我静静的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父亲,我不明白,他既然不爱我、不想要我,为什么让我来到这世上,又为什么不让我去找爱我的母亲呢?我不明白,不明白!凛冽的寒风直闯进来,我不由得裹紧身子。 “我绝不会把他还给那个人!”父亲不由分说的驳斥道。瑾娘的身影在我眼前一闪,“嘭——”一声,鲜红的血胀满了我的眼帘,瑾娘以头触柱!我惊慌失措的跑过去,满面的鲜血让我害怕,我拼命摇着她,哽咽的一遍又一遍的唤着她。 父亲也是茫然无措,他抱着瑾娘,咆哮着叫人去唤大夫。“瑾娘求少爷了……放小少爷去云梦吧。他是无辜的,就算有什么错,瑾娘愿用性命来偿还……小少爷从来没有怪过、很过你,这么好的孩子,应该有个幸福的家……求你了,放过他吧,也放过大家……” “瑾娘!”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我拼命地摇她,似乎只要这样做就可以摇醒她,我没有注意,父亲已经出去了。我扑在瑾娘身上嚎啕大哭,为什么你们都要离开?为什么都要丢下我一个人?我不要一个人!不要啊! 不知过了多久,我仍伏在瑾娘身上哭,隐隐听到有人在叫我。身上一疼,我被强拉了起来,眼前的人,是父亲!逼死瑾娘的父亲!他的脸上有着我从未见过的悲伤。我拼命的挣扎,试图挣脱开他。 “不要闹了!我现在带你去见你母亲!”他沙哑的叫道,母亲?我像着魔了一般僵立在那里,他胡乱的帮我擦着脸上的泪痕。“我这就带你去见她,无论你一会看到什么,都要不可以胡闹。”他的神情明显一暗,“你母亲快不行了。”声音暗哑的几不可闻,却在我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我呆呆的望着他,我没听错吧?我终于可以见到母亲了!我的母亲快不行了?她也要离开我了?这一切,让我一时间难以消化。他双手按住我的脑袋,“听好,去见她,你要先答应我绝不可以叫她母亲!不要问为什么只要答应!你记住,只要你叫她一声娘,我们整个苏家包括你全都得死!” 我下意识的点点头,他抱起我就向外冲,疾步如飞。进入大帐,只看到几个人跪在地上,太医浑身打颤,“微臣无能……救不活啦……”“你混账!一定要救活她!不然我叫你陪葬!”德熙帝极似那地狱的嗜血的恶魔。 “陛下,不要在连累任何人了……我已经罪孽深重了……”那极熟的声音刺激着我的耳膜,我一步步的走过去,双脚像灌了铅一般沉重,那映入眼帘的一幕,夺去了我的呼吸。 德熙帝怀里抱着的女子,是我姑姑——苏若惜!她,就是我母亲?我震惊的望着这一幕,如火的裙衫映着那愈渐苍白的容颜,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凄绝,她的胸前插着一把匕首,鲜红的血流了一地。 “若惜,你就这么不想留在朕身边吗!”德熙帝绝望的咆哮道,声音里溢满了忧伤的味道,“我必须诚实对待自己的心……”她涣散的眸光望向我,嘴角泛起一抹绝美的笑容,那带着鲜血的手伸向我。 我赶忙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生怕失去。想出声,喉咙里却梗塞的厉害,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轻抚着我的脸,一如往日的温和,我清晰地闻到血的咸腥味,“峰儿,我好想你……好想你……”我拼命点头,那双我极爱的冰蓝色的眸子渐渐黯淡,那样的眸光让我想到叔叔临走前一夜的情况,恐惧如潮水般在全身蔓延开来。 “我给你生了个妹妹……”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那是为人母特有的笑容,“她好可爱的,你一定会喜欢她的……你们的命……是连在一起的……”她的笑容渐渐消失,将我的手交到旁边一男子手中,费力的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一个字,“曜……”他握紧我的手,“你放心吧,我明白的。”声音暗哑的厉害。 “抱—歉—”说完,她的手就滑落了,那冰蓝的眸子彻底的黯淡了,也永远的闭上了。我只觉胸口咧咧的痛着,像被生生撕开了一般。我扑在她身上嚎啕大哭,母亲啊,为什么在我知道真相的这一天你就永远的离开了?为什么不等我,等我亲口叫您一声?为什么就这样走了? 德熙帝缓缓起身,向后踉跄了几步,颤颤巍巍的站住了,“若惜,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现在,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还有什么意义?”他大笑起来,整个军营都回荡着他疯狂地大笑声,久久不散,只是,那笑声里有着太多太多的悲凉和心酸。 那个叫“曜”的男子将我搂在怀里,轻声安慰我,“峰儿,坚强起来,我们回家。”家?我的家在哪里?母亲不在了,我该怎么办?对啊,我还有个妹妹,一个与我血脉交融、性命相连的妹妹。 我亲生的父亲,就是人称“天逸”的凌毅,而那个“曜”就是我的叔叔,上一辈的纠葛,我不清楚,只感觉到累,身累,心累,好想找到一个港湾让我停靠、休憩。 跟着叔叔带着母亲的遗体回到了王朝军的大营。“看!那就是你父亲。”顺着他的目光,只见一个颀长的白色身影缓步而来,他身姿精悍,如凛凛寒松一般清拔高俊。玉冠白衣,缓带广袖,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我不觉有一瞬的恍惚,淡红色光芒里的他,仿佛谪仙一般随时会羽化而去。 “曜,你怎么会在这儿?”他若寒星般清冽的眸子泛着点点疑惑,“我把她给你带来了。”父亲双眉微皱,“惜儿——”叔叔颓然一笑,“她再也听不见你叫她了。”声音暗哑,却又那么的残忍。 父亲一骇,脸上的从容瞬间崩塌,直冲上马车。“惜儿,惜儿——”那绝望的呼唤再次撕裂我心口的伤疤。许久之后,父亲走下了马车,面色苍白如雪,虚弱的好像随时会离去一般,曾经若星辰般的眸子,此刻涣散着,没有焦距。 “你竟然带她去了楚营,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要了她的命!”不知从哪里窜出的力气,父亲猛地提着叔叔的衣领将他抵在门板上,脸上是刻骨的悲伤,叔叔凄然苦笑,“是你把她逼上这条路的。如果不是为了你,不是因为你的不原谅,她会活得好好的。”父亲眸里的悲伤铺天盖地。 “那是你的儿子,你和她流落在楚国的儿子,她让我给你带回来了。”叔叔望着我,那种复杂的感情,我看不懂。父亲缓缓回身,望着我的眸光也是千头万绪,走近我,紧紧将我抱在怀里。 他身上淡淡的香气令我感到许久不曾有过的安谧,双手攀上他的脖子,紧紧抱住。“孩子,对不起,一定吃了很多苦吧。别怕,以后爹都会陪着你。”他在我耳畔絮絮地说着,声音渐渐喑哑下去,泪不由沾湿了眼眶。 他白玉般的面容上泪泛着点点柔和的光,我用小手为他擦去,他也为我拭去了泪痕,“爹,娘不在了,你还有我,还有妹妹,我们还是一个家。”他轻抚着我的头,满溢伤悲的眸子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奇异的光辉,“对,我们一家再不分离。” 后来,我才知道,那场三国之间的大混战,其实,源于我的母亲。 当年,年少的母亲代公主远赴京都为质子,就是这一趟北国之行彻底的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如果母亲一直留在楚国,她也许会在昭阳宫里终老一生,当然,也不会有我跟婉儿了。母亲传奇的一生,耐人寻味。 我的母亲,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化解了仇怨,那场战争最终也终结于她,她的死一如她的北国之行,也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大战结束后,父亲彻底的退出了朝廷,与我和婉儿一起在云梦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叔叔与父亲失和了转投入齐王门下,后齐王被冤杀,叔叔也就此失去踪影。德熙帝一改往日风范,沉溺于酒色,广选美人,在鬓香云影间寻找母亲的身影,醉生梦死。昭武帝因母亲与我父亲终生嫌隙,父亲离朝后,他全身心投入他的兴国计划中去,却于盛年暴卒于未央宫…… 番外——子云 月上中天,秋风送寒,清光如练,银河泻影。阵阵桂香如雾气般融化在清冷的空气中,时断时续,宛若那渺茫的歌声。 秋夜寂静,红叶飘零,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悄悄藏匿着无人知晓的秘密,伤和记忆…… 殿前,轻盈如纱的月光层层包裹着那袅娜的身影,如玉的容颜在月下愈显虚幻迷离。长发随风飘飞,那散落在地上的斑驳的影,恍若此刻她心中的百转回肠。盈盈的水眸涣散的望着遥远的夜空,无所依傍。 年迈的帝王,无比憔悴的立于少女身后,历尽沧桑的眼眸中,没有了作为帝王的镇静与威严,只是一潭无尽的忧伤与无奈。那声沉重的叹息,给这清冷的夜镀上了一层难耐的心酸。 “父皇——”声音轻渺如烟尘,“女儿一切听从父皇安排……只要能让父皇安心、能让陈国免于灾祸,女儿愿意。” 子云苍白的唇牵起抹若有似无的淡笑,在月光的映照下,恍若雨中的梨花,但她轻轻的语气却有着异常的坚定。 景泰帝望着女儿那单薄、落寞的身影,心里尽是一片酸楚。那是他最爱的女儿,如果可以,他绝不会把她当做政治筹码,以联姻来巩固陈国和大羲的邦交。可是,没有选择的余地,在三国中,陈国势力最为弱小,往往只能靠朝秦暮楚以残喘于世,大羲新皇的求亲,他无力说不。 “子云,身为皇族,我们,都是使命和责任的棋子,”景泰帝无限感慨的说着,“父皇,谢谢你了。”他知道,一入北朝,她自是举目无亲,举步维艰,那大羲的新皇对她也不会有丝毫的怜悯,在他眼中他宝贝的女儿只是一个筹码而已。孩子,父皇对不起你…… 子云悠悠转身,一双盈眸里有着一抹不舍和期待,“父皇,求你满足女儿最后一个心愿吧。”景泰帝眼里的担忧顿时更深了,知女莫如父啊!子云紧咬着那苍白的唇,艰难的开口了,“我想再见他一面……”声音里溢满了忧伤的味道。 如果成为大羲皇妃是她注定的命格,那么在那之前,她要知道为何会如此,原本不该是这样的!他似水的眸光,温暖的笑容,一切都是那么得历历在目,恍如昨日一般。他亲口答应,会回来接她,再不分离…… 当她得知他终于前来,兴冲冲的奔到大殿的时候,听到的却是,他凌峰竟是代大羲的新皇前来求亲!那一刻,她如遭雷击,浑身颤抖,泪水溢满了眼眸。她不明白,为何前一刻约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下一刻竟代别人向她求亲!她不明白! 景泰帝看着她从未有过的哀戚神情,不禁长叹一声,也许,许多年前的那个秋天,他不该纵容女儿的任性的,如果没有了那次相遇,恐怕也不会有以后的种种牵绊不休了。 或许,这就是宿命吧。正如当年的他,太液池畔的惊鸿一瞥,让从不相信有春天的他,却在那个春季心湖荡漾,只是一眼,便成万年。长叹一声,终是不忍让她再次失望,“好。”声音如钟声般沉重,就让他再做一次父亲吧。 (注:太液池位于秦王朝宫中。景泰帝年少为皇子时,曾与峰的母亲苏若惜同时被送入王朝为质子,命途相似,景泰帝一心爱慕若惜,怎奈身份的束缚、家国的责任,使他情深难副,留不住她的人,更留不住她的心。) ——————————————————————————————————— 如血的夕阳映入粼粼的波光,宛如洒下了一把碎金。清风徐徐,那早已失去光泽的荷叶落落而舞,脆弱的仿佛随时会跌倒一般。 湖心的小亭内,一抹月白的身影静静伫立着,风华无限,仿若在余晖中漫游人间的神祇,但周身却透出一种难以言语的忧伤和寂寞,没入落日余辉,融入泣血残阳,有种说不出的心酸。 这熟悉的秋季,熟悉的桂香,让凌峰的思绪不觉回到了很久以前,那个倔强、处处与他针锋相对的小女孩的身影竟是如此的清晰,他本以为,他早已忘却了,没想到,那一幕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深植于他的心中。 “子云——”他低声的喃喃着,只觉心中一阵剧烈的绞痛。 “哥——”夕阳下,婉馨的面容仿若蒙上了一层迷蒙的纱,虚幻迷离。那忧伤的神情,苍白的面色,隆起的腹部,让峰感觉到许久未曾有过的压抑。他深爱的、与他生命相连的妹妹,此刻正一步步走向死亡的彼岸,无从挽救,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生命一点点的流逝。 “哥,一定不要告诉他,一定不要……”那水波涟涟的眸子,颤抖的话语,直刺到峰心里,“我不要看到他伤心的样子……他已经够苦的了……”她轻轻合上眸子,晶莹的泪珠涌流而出。 峰轻柔的搂住柔弱的婉馨,像以往一样安抚着她,有些孩子气的说道,“你怕他伤心,难道就不怕我难过吗?婉儿,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婉馨霎时破涕为笑,只是,这笑是那般的酸涩。 峰的怀抱是她永远的避风港,让她觉得无比的安谧。“有哥哥在,我就会觉得好安心……哥哥是婉儿永远的依靠。”柔和的嗓音却让峰的眸子泛起阵阵酸意,不觉抱紧了怀中的婉馨。 如果那时不是为了留住失去理智的他,婉馨不会在三九的大冬天跳入池塘,以命相搏,造成寒气入体。那寒毒在她体虚丧子的悲惨境况下发作,心力交瘁的她无力抵御这汹汹而来的寒毒,致使她无法生育,为了不让他内疚,她一直瞒着他……若不是那寒毒,他今日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这般悄然逝去。 “哥,等京都的事情结束了,就来云梦找我好吗?”火红的夕阳下,她轻柔的笑容足以魅惑众生,“还有,把子云也接来。”她往峰怀里钻了钻,“哥,你一定要幸福,不要像我跟剑南这样……你跟子云经历了这么多,你们一定会很幸福的,一定要啊……” 峰只觉心绞痛的更厉害了,手扶着柱子勉强站着,那重重往事,或心酸或温暖,却再也不可追回。他的婉儿,他已经永远失去了,再也寻觅不到,而子云,一抹凄凉的笑意浮上那绝美的面容,只能是有缘无分…… 默默望着远处那抹月白的身影,子云有一刹那的恍惚,许多年前,一样的秋季,一样的风景,也是在此处,那个潇洒不羁的白衣玉冠少年,扰了她的眼,惑了她的心,让她深陷其中,无从逃离…… 缓步走近他,那层层相织的忧伤与寂寞,刺伤了她的眼,也刺痛了她的心。 一心想要靠近他,可他总是那般的清冷。子云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此刻虽是咫尺,但早已远如天涯了。曾经的那个白衣少年,永远的留在她记忆中的那个温暖的秋天,再难寻觅…… 她顿时觉得自己很没用,明明该恨他的,为何望见他的一瞬,依旧忍不住关心他?为何这般的忧伤、这般的寂寞?会忍不住想,这自己有关吗? “峰——”努力平复心境,子云终于开口了。一声毫无波澜的呼唤,却在峰心里激起了千层浪花,蓦然回身,只想再看看那让他日思夜想的娇美容颜,可他忘了,如今他的世界只有一种颜色——黑色,无边无际的黑暗。 失明之后,他第一次觉得如此懊恼。他是如此想要见到她,与她分离以来,这么多的悲酸、苦痛压在他的心头,无从排解,只想执着她的手,一一向她诉说,他真得好累,好累。可是,不行!他以仅存的理智极力克制内心最真实的感情。 看着他侧过眼眸,子云更觉气恼、伤心,难道他连看也不愿看她吗?“我已经答应了婚事。”凌峰的心顿时抽紧,“今日,只想求个明白,请你务必以实相告,不要有任何欺瞒。”凌峰下意识的点首。 “你是不是骗了我?”轻灵的声音冷如寒冰,“明知我对你的感情,你就骗我盗取令牌送你出关回国,骗我帮你偷出司徒玄私通陈楚的证据!”嘴唇被皓齿咬得直泛白,就算那个答案会将她击得遍体鳞伤,她也要弄清楚! 峰猛然一震,茫然的望向她的方向,内心苦涩不堪。子云,我伤你伤得这么重吗?否则你怎会有这样的疑问?也许,如果让她这样以为,她以后会好过些。可这样的话,峰终是说不出口,他无法欺骗自己的心。 “子云,我从没骗过你,从来没有。”他怎会欺骗那样的她呢?那个不顾危险傻傻的在山中苦苦寻找他数日的女孩,那个不离不弃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的她,那个让他再次打开心扉以为可以相守到老的她,他怎会欺骗、怎会利用这样的她? 嘲讽的笑声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子云失望的看着那个曾让她不顾一切的男子,到了此时,还不肯说实话吗?“你说会来接我,难道就是代你们的新皇来求亲吗?哈哈……这真是我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子云,你听我说,那是……”他不想她有任何的误会,这样的结果,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却又不得不承担。“你别碰我!”子云厌恶的躲开他,现在,她什么也不想听! 谁想她一躲,峰失了重心,被石凳一绊,径直摔倒在地,颓然的笑着。子云不禁一惊,那曾如星辰般的眸子,此刻却有着一层迷蒙,那般的空洞无神。俯身去扶他,没有焦距的眸子望着她,一种难言的悲伤在心中悄然升起。 子云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没有任何反应,她如堕深渊,惊恐的问着,“你的眼睛……你的眼睛……”那个字却怎么都问不出口,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他会失去眼睛,不敢相信上天竟会如此残忍的夺去他那双绝世的眸子! 峰淡然浅笑,“看不到了。”语调平静,仿佛在说着与己无关的事情。子云颤抖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抚过那曾让她深陷其中的眸子,浓郁的悲伤涌上心头。眼睛于他是如此的重要,现在的他,就如同失去双翅的雄鹰,他怎么还可以这么平静? 峰感觉到冰凉的液体滴落在他的手心,丝丝酸涩在心中泛开,凭着感觉抚上她的面颊,轻拭去那泪珠,感受着她的哀伤,那比让他失明更让他觉得痛苦不堪。“傻丫头,不哭,没有了眼睛,我不是一样好好的吗?”苦涩的笑着,“只是,峰再也配不上你了。” 子云扑到峰怀里,紧紧抱住他,“如果知道会是这个样子,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回京都的。”声音哽咽的厉害,峰抱住怀中痛哭的女子。如果,如果,如果不是他心中的执念,他们早已结为连理,但是,没有太多的如果,世事就是如此的难以预料。 “子云,这就是我们的命。”峰的声音低醇而迷离。 他仍然记得不久之前,与剑南并肩立于栖凤台上,风风雨雨一路走来,他们是最懂得彼此的痛苦和无奈的,而且,他们共同爱着一个女人,以不同的方式爱着她。 他知道,联姻也是剑南所无法选择的。王朝十多年的革新成果,在那场大乱之中,差不多消耗殆尽,需要时间来恢复,而楚国强势的压迫迫使他们必须尽快与陈国结盟,以达到平衡,而联姻是最有效的。 “峰,为了大羲、为了大一统,我们已经牺牲太多太多了,这一次,我知道,是难为你了……我想,婉儿一定也会怨我的……你知道吗,她曾经跟我说过,要我尽量帮助你和子云……” 他话里的苦涩,除了峰,恐怕没有第二个人懂。他肩上担负的远比他要多,婉儿走了,他的心里也留下了永远不可能恢复的伤疤。生怕再出什么意外,他将那两个出生不久的孩子抱到宣政殿,亲自照料,可谓前无古人啊! 是啊,牺牲已经太多了,在这场大局里,没有人不付出沉重的代价,而他凌峰又怎能让那些牺牲全都付之东流呢?对子云,他只能相负,不是不爱,不是不舍,只是,不能再爱,不能不弃。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天下不负卿! 许久之前,他父亲病重的时候,曾告诉过他一个惊天隐秘。 “峰儿,你知道吗?这药里有毒。”平平静静的一句话,却惊得他将药碗打翻在地。病态的苍白,羸弱的身躯,却难掩凌毅那一身清越的光华。他仿佛早已预知了死亡的到来,那般得淡然镇定,他唇角的微笑依旧是那么的优雅,仿佛月光一般,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凌峰怎么也不敢相信,刚刚他的父亲才把这药喝了,他明知有毒还喝了! 凌毅优雅的拭去嘴角的药汁,睿智的目光好似可以洞悉一切,缓缓道,“这药里下了慢性的毒药,长期服用,必会毒发而亡,却又让人看不出任何中毒的症状。”“怎么会?是谁下的!您明知道为什么还喝?”峰激动地拉住了父亲。 凌毅依旧笑得那么淡然,“峰儿,你一定要守住这个秘密。”峰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父亲还可以这么镇静。“是上官敖。”峰只觉晴天霹雳,茫然的跌坐在病榻前,怎么会?剑南的父亲、婉儿的公公怎么会要自己的父亲死? “峰儿,不要心怀怨恨,这都是父亲的选择。”凌毅轻抚着儿子的手,语重心长地说着,“上官敖这么做也是不得已,他只是想保住自己的儿子。我明白,他是爱剑南的,就像我爱你一样,他不会让剑南再受我的影响……” “我花了这么多的心思才把那几大氏族压了下去,不可以让凌家和上官家自相残杀了,如果那样我这么多年的苦心不都全废了?……还有婉儿,当她跟我说要代你联姻嫁给上官剑南的时候,我就知道,她这么做既是为你,也是因为她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了那个人。她跟剑南确实是很配的一对,但这乱世之中,他们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他们的造化了。如果有一天,真相大白,你要把我跟你说的话都告诉婉儿,我不希望上一辈的恩怨波及到他们……” 凌毅怜爱的看着早已泪流满面的峰,“峰儿,能做的,我都已经为你、婉儿和剑南做了,我相信,你们会完成我的未了心愿的……你记住,我死以后,你要尽快回到云梦去,京都将有大变,你要做好准备,担起那份责任……”他将峰搂到怀里,“对不起……除了这副重担,爹什么也不能留给你……”峰只是紧紧抱住父亲,什么也说不出。 凌毅平静的望着碧蓝的天幕,依旧淡然如初,憔悴的面容浮现绝美的笑容,仿若冬日里盛放的梅花,“很快,我就能见到你的母亲了,这一天我已经等得太久太久了,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 突然,那抹笑僵在了嘴边,渐去无痕。熟悉的悲伤与寂寞悄然漫出,“这么多人死在我手上,我应该会去地狱吧……”声音低沉绵长,莞尔一笑,似是自嘲,“那里怎么会有惜儿呢。”几不可闻。 望着这样的父亲,峰心中的悲伤再也无法可当,可这一切,他又无法挽救。 子云伏在峰怀里长久的呜咽着,这个怀抱,她是如此的眷恋,却不得不放,她明白,在国家的大义面前,爱情必须让位!联姻无论是对大羲,还是对陈国,都是益处无穷。她也庆幸,身为公主可以得到这要一份爱,今生,无憾了。 月光凄凄,散在这一对终将离别的恋人身上。分离的那一刻,峰感到看不到未必是件坏事,这样一来,在他的记忆中,永远不会有她离别的背影。 “峰!”子云蓦然停住,却不敢再回头,哪怕是再看一眼,她下定的决心都会立马崩塌。“他日,大羲若要灭我陈国,我该当如何?”这天下形势,她不是不懂;峰的理想,她不识不知。此刻,她可以作出牺牲,可她害怕那宿命的一天,她将以怎样的身份来看待,是陈国的公主,还是大羲的皇妃? 久久的沉默,峰当然知道,那一天终将来临,而那时,她将是两国中身份最尴尬的人,长叹一声,“天道自有定数,顺天意而行,自是无愧于心。” 月光下,子云如玉的面容上有着异常凄切的笑意…… ——————————————————————————————————— 又是一年春来临,万物复苏,一派生机盎然。整个京都也是一片喜气,百姓们张灯结彩,兴致致勃勃的谈论着这场联姻,在经历了前几年的动乱后,终于迎来了一个喜庆的日子。 春风醉人,却注定再也吹不进她的心湖。在那个轻舞飞扬的季节,她埋葬了自己的心,从此,她将安于自己的命运,做好大羲的皇妃,这一生都离不开这皇宫了,如今,从一个樊笼出来,又走入了另一个,注定只能在那重重宫阙内,慢慢的老去。 安静的坐在紫宸殿内,妖冶的红涨满了眼帘,却丝毫也暖不了她冰冷的身躯。在这异国的宫室,她注定是孤单无助的。盖头被挑起,那熟悉的如寒冰般的面容映入眼帘,比记忆中的那个他多了几分冷峻与霸气 他挥了挥手,丫鬟们全都退了下去。他静静走到窗边,打开了那紧闭的窗,如水的月光顿时倾泻而入。月光下,他的神色凄迷,那一抹化不开的忧伤让子云不禁一惊。 他优雅的坐于桌前,此刻,那忧伤已消失无踪,只有着落落的闲淡,“子云,陪朕饮一杯吧。”执酒相对,他幽深的黑眸里有着欣赏之色,“公主明大义,令朕敬佩,这一尊就敬公主。”子云凄苦一笑,默默饮下,其中滋味,只有自己最了然。 对饮闲谈,子云明白,身不由己的何止她一人,眼前的帝王,也是那般的无可奈何。他望向窗外,眸光幽远,“子云,等时候到了,朕会放你离宫的……”低醇的嗓音刹那震撼了她冰封的心湖。 他若有所思的望着她,“你不该属于这里。”莫测高深的笑意在他嘴角边泛开,“时候不早了,朕还有公文要批阅,公主早些安置吧。”说着,优雅的起身离去。 那一刻,子云释然一笑,他们都不爱彼此,都了解彼此各有所爱。逃脱命运的成全会有可能吗?她会如此幸运吗?子云不再想,她明白,这已经是上苍的恩赐了。 在大羲的生活,远比她想象的要好多了。剑南待她很好,尊重她,信任她,礼让她,而她,亲自抚养着他的两个儿子,在天麟三岁的时候,他将三个儿子一并交与子云教养。子女相伴,子云发现宫中的生活也不是那么得难捱。 上官剑南,比子云所知的任何一位皇帝都要勤勉,他的全部身心都扑在了国政和那几个子女身上,他锐意改革,雷厉风行,选贤任能,上下一心,在大羲的所见所闻,让子云深刻的预见到,大羲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她是皇帝的知音,站在皇帝身后,为他排忧解难,听着他诉说着那一段段往事。子云深刻的感悟到,这个外表强悍、不可一世的帝王,却有着那么多的忧伤,为情所困,愁肠难解。百姓眼中的皇帝,风流多情,可谁又知道其中的缘由呢? 他此生所爱,只有一人,那已逝的皇后,唯一一个让子云自叹不如的女子。婉馨去世的第三年,迫于朝中的压力,以及政治需要,他恢复了选秀,游弋于后宫嫔妃之间,借此达到内外朝的平衡。 他的心随着婉馨的死就已尘封,无心可爱,他对那些后宫的女子都只是逢场作戏一般,他冷眼看着那些女人间你死我活的斗争,为了大局,他可以宠爱任何一个,同样,为了大局,他也可以毫不留情的除掉她们。 子云有时也会觉得,上官剑南心太狠,可就像峰说的,他也没有办法。他是帝王,所以群臣容不得他专情自守,必要三宫六院。他爱婉馨,所以他要抗下这风流的名声,不要人指责她是红颜祸水。 子云也知道,在这后宫之中,上官剑南会保护的,只有她一个,就像峰守护婉馨那般守护着她,在他心里,一直是觉得欠了她和峰的。他嘴上不说,却一直悄悄地补偿着。偶尔,他也会破格的让他们见面。 渐渐的,子云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直到十多年后的某天,她被定了通敌叛国之罪,紫宸殿内,一脸狠绝的帝王无情的望着跪倒在地的子云,眼眸犀利,就像紧盯着猎物的秃鹰。四周,还有的就是那些嫔妃冰冷的眼神,或是怨恨,或是看好戏,毕竟,在她们看来,他是帝王的宠妃。 子云颓然的笑着,这莫须有之名,何患无辞?望着剑南那不带任何感情的眸子,她莫名的失落了,终于,他也要牺牲她了。通敌叛国,一个很好的向陈国发兵的借口,她优雅一笑,就让我成全你们吧。 迎着帝王那犀利的眸光,她淡然一笑,绚烂夺目,“臣妾请自裁。”顿时,整个大殿像炸开了锅一般,宫妃们纷纷落井下石,这一切,她早已习惯,不甚在意了。 上官剑南半眯着眼,“赐毒酒!”那冰冷的声音让整个大殿瞬间平静下来,没有畏惧,只是一贯的笑容,他是天生的帝王。优雅的饮下那杯夺命之酒,唯一的遗憾是,不能再见他一面。 撕裂般的痛意,由内发出,渐渐夺去了她的意识,她无力的卧在那冰冷的地面上,眩晕中,她仿佛回到了那个很久以前的秋天,那个白衣玉冠的少年对她温和的笑着…… 意识完全抽离了她,嘴角的那抹笑容依旧…… 帝王回身,在没有人看得到的暗处,疲累的闭上了眼眸…… ——————————————————————————————————— 子云疲累的睁开了眼眸,一片金灿中,她恍惚望见了那让她思念已久的人。 “子云——”一听到那轻柔的呼唤,泪不觉落了下来。“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那温暖的怀抱,天籁般的声音,萦绕着她,终于,自由了,自由了。 后记(一) 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在看了~~~真是很抱歉,一边写文,一边上传,学校里的事情又让我忙的一塌糊涂,因此,一直都更得很慢,在此感谢一直支持的朋友们,这篇文我想就以这篇后记结束了。 这篇后记,是整个故事的开端,也是我准备写的新一篇的序幕(新文会在写完三分之二时再上传,不会像这篇更新拖得那么久了),这一段写得我还是觉得比较满意的,希望大家也能喜欢,以此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 天空阴郁,浓密的乌云遮天蔽日,濡湿的水气弥漫在空气里,异常的压抑、闷热。四周,一点风也没有,弥漫在空气里的淡淡的荷香催人入眠,可那阵阵蝉声却扰的人心烦气躁。 水榭里,带着薄凉的香料静静地燃着,恍若天籁的乐声沿着那绿波荡漾开来。云梦,一如往日的平静,湮天的战火、尔虞我诈的阴谋都被隔在这青山绿水之外。 水榭中,那抹月白的身影是如此的耀眼夺目,如凛凛寒松般挺拔高峻,若秋月般雅丽,若流雪般翩翩。缓带飘飞,一举手一投足,都是令世人倾倒的绝代风姿。那历经沧桑的眸子,宛若一池春水,静谧无波,专注的审视着那未成的春山图。 琴案前,清灵婉约的少女玉指轻拨,动人的乐声如水般流泻而出,微风乍起,柔亮的发丝随风轻舞。馥郁若水的容颜,清澈不带一丝杂质的眼眸,此刻的她,仿若落入尘世的仙子般,再过几年,不知会美得如何。 “轰隆——”一声沉闷的巨响,恍若春雷震撼着人间,随即,如瀑的雨水倾泻而下,迷蒙的烟雨渐起,天色愈加昏暗。 栏前,一少年负手而立,雪白的广袖在风雨中蔓延飘动,衬着头上的玉冠缓带,清雅如漫游人间的谪仙一般。那双仿佛汇集了世上所有珠玉光华的眸子渐渐涌起一抹淡淡的忧伤。 “婉儿,怎么不弹了?”优雅而柔和的嗓音直入人心。少女回首,望着那仍在专心作画的父亲,清澈的眸子泛起一丝慌乱,那个从京都来的人已经在门外跪了快三天了,听侍女们说他一直不吃不喝的,就等着见父亲一面…… 书桌旁,那俊美优雅的青衫少年默默示意她不要说下去。少女颓然垂头,终是不忍心,朱唇轻启,还未出声,却被那白衣少年抢先一步,“婉儿,我们合奏一曲吧。” 少年的面上有着冰雪初融的温暖笑意,让少女觉得莫名的安心,回以一笑,重又抚起瑶琴。噪杂的雨声中,渐渐浮起琴箫合奏的天籁之音,婉转缠绵,宛若情人间的喃喃私语,真是人间难得几回闻! 凌毅停下手中的画笔,静静望着眼前操琴抚箫的一对儿女,唇角浅扬,淡淡一笑,那一瞬间,万物的精魄似乎都聚集在他弯起的弧度里,美得那样惊心动魄。 他远离朝廷的纷争,也是想给这两个孩子平静、安宁的生活,为了他们,放弃一切都是值得的。深沉的眸光转向那绵密的雨帘。惜儿,这也是你的心愿吧。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他们的。 雨声中渐起阵阵骚乱,愈来愈近的喧闹声惊了少女的琴声。 “全给我让开!”一声暴喝穿过雨声直抵水榭。 凌毅手中的画笔一顿,幽静的眼眸闪过一丝精光,转瞬即逝,又仿若无事般继续画。 “嘭——”一壮汉直接破门而入,一时涌入数人,其中一个儒生面色惨白,被人搀着才能勉强站着,正是在门外跪了三天的人!少女一惊,起身扑到白衣少年怀里,不安的望着这群陌生人。 “好你个凌毅!够绝的!陛下请你,你也不回去!还让子陵在这儿跪了三天!……你倒好,躲在这儿图清静,外面都快翻天了! ”那壮汉豹头环眼,声若巨雷,势如奔马。 凌毅却不为所动,旁若无人的专心于自己的作品。虽避居于此,但天下之事,他岂会不知,昭武帝改革失败,世家大族多有不满,农民揭竿而起,赤眉、绿林两股势力迅速膨胀,朝廷已是风雨飘摇…… “你还画!……我叫你画!”那壮汉怒气冲冲的直奔向凌毅。 剑光烛影间,青衫少年的剑已出鞘,护在凌毅身前,剑锋直抵他咽喉,而那壮汉此刻也已被同来的两人从后面制住。 “不得无礼。”一凤眼长髯之人道,声音不怒而威,那壮汉顿时噤若寒蝉,少年也收剑。 凌毅抬首,淡然一笑,眸里有着令人炫目的光华,“多年不见,上官将军还是威风不减当年啊!……不,现在应该称上官宗主了。” 那人颓然一笑,“凌宗主就不必取笑在下了。今日前来,有要事相商,还望不吝赐教。” “老朽早已不问朝廷之事了,将军若是前来叙旧,老夫自然欢迎,若是谈朝政,将军还是请回吧。”绝美的面容尽是坚不可摧的决绝。 上官敖的凤目里滑过一丝凛冽。凌毅不过三十多岁,正值盛年,自称老朽不过是表示自己无心朝政。没有人知道,十年前他究竟为何突然离开朝廷避居在这凌氏祖居的云梦。无论是什么原因,今日必要让他出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昨夜,陛下暴卒于未央宫。”平静的语调却如暴风般席卷了一切,凌毅手中的笔不觉滑落,青墨色在宣纸上迅速的阴开,宛若悲凉的眼泪,可惜了这一幅上好的春山图。 青衫少年眸光复杂,手紧握着剑,关节直泛白。少女紧抱住白衣少年,隐隐的不安在她心里翻腾着。白衣少年安抚着怀中的人儿,他知道,这一刻,有什么已经改变了,再也无法挽回。昭武帝在盛年暴卒,绝不那么简单。 凌毅波涛翻滚的眸子渐渐平静下来,“玄儿,带婉馨回去休息。”青衫少年行礼退下,上官敖眸光一闪,若有所思的喃喃着,“他就是齐王之子!”齐王几年前被冤杀,当时是凌毅力排众议保下了这个孩子,并收养了他,这是这些年来,凌毅唯一干预的政事。上官敖的目光不觉又暗了几分。 “哥——”少女很是不安,白衣少年温柔的抚了抚她的头,“乖,先跟玄回去,哥哥一会就来看你。” 握着玄那温暖的手,婉馨还是觉得好冷,一种难以描述的冷。 “噼——”一条银白的长蛇划过天空,映着回廊上那两个单薄的小小身影,他们静静望着远处那灯火阑珊的水榭,各怀心事。 “玄哥哥,我们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了,对吗?”若黄鹂般稚嫩的声音在暗夜里默然响起。 司徒玄的心不禁一颤,握紧了她的手,盈盈一笑,“婉儿,有我在,不怕的。” 目光相对,那星眸中有着令少女终生难忘的坚定。 月光下,少女柔柔一笑,那笑意宛若徐徐绽放的昙花,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命运之门,在那一刻,悄然开启…… ——————————————————————————————————————— 晨光熹微,少女踏着露水循着那熟悉的小径漫步,这里的一草一木,她再熟悉不过,今日,就要离开了,离开生她养她的云梦。 隐隐的箫声传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透过箫声,婉馨仿佛触到了那支离破碎的心,那般的忧伤,那般的寂寞。 青山绿水间,那落英缤纷的桃林深处,一抹落寞、忧郁的月白身影悄然伫立。幽咽的箫声不是来自于他的指尖,而是来自他的心,那样的悲伤,源自长眠在这里的人,也是源自悲凉的宿命…… 婉馨从不曾见过长眠在这里的母亲,她出世不久,母亲就过世了,在她的记忆力,没有关于母亲的任何痕迹。尽管年幼的她,并不真切的懂得情为何物,可她知道,父亲很爱母亲,爱得深入骨髓,爱得不顾一切…… 《别鹤操》,“为谢离鸾兼别鹄,如何禁得向天涯?”凌毅抚着那冰冷的墓碑,绝美的面容上有着深深的无奈和痛意。惜儿,本以为再也不用分开了,可以这样一直守着你,可我,还是逃脱不了自己的命运。 那若惊鸿仙子般的人儿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里,火红的群衫,冰蓝的眸子,傲然独立的风姿……唇角不觉勾起一抹笑,惜儿,你最爱这里的风景,安心的睡吧,不要再为我担心了,安心的睡吧…… 当他望见远处的少女时,心微微一颤,也许,他再也给不了她平静的生活了。温柔的把她抱在怀里,婉馨只是安静的搂住父亲的脖子,此刻,是不需言语的默契。 转眼间,就要出云梦了,凌毅下马,回望着那静谧的家园,深邃、沧桑的眸子有着难解的情绪,那样的深情,仿佛想把这一切深深的印在脑海里、刻在骨髓里,永世不忘。 王朝早已不复当年的鼎盛,皇室的内乱,朝廷的党争,使王朝迅速的衰落。南方的陈楚两国更是不时的趁火打劫,连年战火,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 凌毅仍然清晰地记得,很久之前,那意气风发的少年立于紫禁之巅,誓言要重振帝国雄风,那是何等的慷慨激昂,可是,面对内忧外患,面对将倾的帝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血汗去弥补。 最终,改革失败,曾经激情澎湃的昭武帝,终究是力不从心了,积累了几代的弊端,让他迷茫了,让他失望了,他需要他,需要他的帮助、他的支持,所以,子陵来请他回朝,可昭武帝终究还是等不到他了…… 曾经的梦想,肩负的责任,连同那些记忆深刻的盘旋在凌毅的脑海里,这将是他余生的全部,全部! “爹——”那稚嫩的呼唤,唤回了凌毅的思绪,婉馨牵着父亲的长衫,仰首问道,“我们还会再回来的,对吗?” 凌毅慈爱的抚着女儿的头,“当然。” 少女随即舒心一笑。少年不识愁滋味,此刻的她,渴望着外面的世界,云梦以外的未知的世界,却不知,这样的离别于他意味着什么。 凌毅重又望向那烟雾缭绕的群山,目光萧索、眷恋,“我,恐怕,再也回不来了……”声音几不可闻。 ——————————————————————————————————————— 再也没有了软帐锦被、小桥流水,有的只是凄风苦雨的军帐;再也没有了悦耳的丝竹,有的只是纷乱的马嘶和坚冷的兵器声。生活,一时间变了太多。 婉馨总是在帐帘后,望着那些穿着甲胄来回穿梭的男人们,焦急的等待着出征的哥哥。空气中总是有着血腥的味道,那让只有十岁的她觉得害怕。 父亲再也没有了以往的闲淡,有着太多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夙兴夜寐,废寝忘食,渐渐成为常事。午夜梦回,她朦胧的睡眼中,总会有父亲沉思或埋首案牍的身影…… 北凌南谢,当世两大奇才,很久以前,各国就流传着,“天逸地坤得一人可取半壁江山,得此二人便可天下无敌”。于是,当国运多舛、皇权不稳的时候,人们自然想到了天朝第一士族凌氏的宗主,有着“天逸”之称的凌毅,一时之间,似乎所有人的记忆都清晰起来,记得凌毅助昭武帝夺权逼退摄政王,记得他力挫陈楚的几场大战,太多的人希望凌毅能够再创奇迹。 婉馨清晰的记得那天,天边,火一般的红云剧烈的燃烧着,绚烂夺目。一声骏马的长嘶划破了寂静的军营,阵阵骚乱顿时涌起。 那白盔白袍骑着绝尘的少年就那样闯入了眼帘,他高举长剑,那样的眼神与风华,无人可比,珠玉般的眸子里有着运筹帷幄的自信。 如海浪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婉馨飞奔向那少年,只有触到他温暖的身体,她才会觉得安心。少年的身上还带着血腥味,他高高的举起婉馨,俊美的面容有着难掩的喜悦。那一战,凌峰两千骑兵击溃了对方的五万大军,又奇袭虎门关,大破赤眉军! 这样的大捷、这样的传奇,正是王朝需要的! 扑在哥哥怀里的婉馨看到了父亲唇角的笑意,那是离开云梦后,她第一次见到父亲笑,真好,她搂紧了哥哥,珍惜着这短暂的相聚。 战事仍在继续,势如破竹的天朝军队接连大胜,短短半年时间,赤眉、绿林两大叛军尽数被击溃。无疑,凌毅不负众望,但与此同时,京都的野心家们也用嗜血的眸子盯紧了他…… 夜凉如水,凌毅仰首望着那灿烂的星空,神思渺远。最可怕的战斗才刚刚开始,他知道,一直都知道,京都,才是他的战场。 “爹——”那甜美的嗓音一扫凌毅心中的阴霾,回身抱起那娇小的少女,微嗔道,“这么晚了还不睡,婉儿不乖喽。” “爹不也没睡吗?”正说着就打了个哈欠,“明天让我跟您一起去京都吧,我不要离开爹!”清澈无暇的眸子溢满了委屈,紧紧挽住了凌毅的脖子。 凌毅轻拍着她的背,何尝想如此,只是,此去凶险,祸福难料,如何忍心让她也去冒险。 “爹有事要做,婉儿就和玄乖乖留在这里,等爹把一切都处理妥当了,就立刻来接你,好不好?” 柔缓的语调让少女的睡意更浓,伏在凌毅肩头,喃喃着,“爹,你一定要回来,一定要回来……”恍若呓语。 凌毅淡淡一笑,将她抱回营帐,生怕会让她受凉。回首再次望向星空,深沉的眸子划过一丝凛冽的寒光,我一定会让那些人为他们所做的付出代价!一定! 后记(二) 一连数月的大雨将京都浸泡得仿佛失去了根基,甚至连人们的表情也因为多日未见阳光而日显苍凉伤感。 绵绵细雨周密而仔细地覆盖着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军营内,士兵们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的懈怠,雨水沿着铁灰色的冰冷头盔滑下,摔得粉身碎骨。除了雨声,再无其他,令人不安的平静。 军帐内,婉馨倚着门栏,如水的美目注视着那铺天盖地的雨雾,风悄悄地吹起她轻盈的裙衫,那瑟瑟抖动的罗衣,成为了这死气沉沉的潮湿空气中唯一的一线自由。 等待,渐渐已成为她的习惯。可是,每次等来的,似乎只有失望。 “婉儿,天凉了,别冻着了。”司徒玄将披风披在那柔弱的身躯上,清亮的眸子有着疼惜。婉馨回以一笑,还好,这些日子有玄陪着她。 “我们下棋吧。”司徒玄提议道,就算是暂时转移她的思绪也好。“那你不许让我!”婉馨娇笑道,孩子气十足。司徒玄宠溺的抚了抚她的头,“好——” 他们不知道,京都正上演着怎样的杀戮。 邢台上,浓稠、刺目的鲜血混合着雨水肆意流淌着,仿佛混成了一条血河,成为这个秋季最悲凉的风景。而重重深宫内,盛装艳丽的女子悲凉的笑着,眸中仍是不可侵犯的高傲,饮下鸩酒,保留下最后的尊严…… 昏暗的未央殿内,凌毅默然的立于先帝灵前,沧桑的眸子里有着太多的痛苦。“陛下,我为您报仇了。” 吴皇后联合外戚谋害先帝,以女娃冒充先帝子嗣,妄图以此独揽大权,多方周旋较量之下,吴氏家族终被灭门。 “陛下,安心去吧,剩下的,就交给毅去完成。”行礼退下,回身之际,那静谧的眸子流转着令人难解的流光,“我和惜儿欠您的,会统统补偿回来。” 诛杀奸党之后,那漫天的雨丝终于停止了,久违的阳光重又照耀着大地,人们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喜悦,事隔多年,他们似乎又看到了王朝的希望。 当凌毅、上官敖率众大臣跪在司徒玄面前高呼万岁的时候,十二岁的少年终于明白了自己作为皇族的宿命——权力,这是皇族生命中的永恒主题,是隐藏在那高贵血统之中挥之不去的神的印记! 只是,这让他觉得那么的讽刺,四年前,他无辜的父亲以莫须有的罪名被他的伯父——昭武皇帝诛杀,如今,先帝无子嗣,却要他继承伯父的皇位和一切…… 一脸冷漠的少年任由侍从为他换上龙袍金冠,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 “陛下,该启程入京了。”凌毅恭敬的请道,这让司徒玄很不能接受,“仲父!” 少年无奈的唤着,此刻,他是如此想念那个视他如亲子的仲父。 看着少年那坚忍的眸子,凌毅的心猛颤了下,屏退侍从,像往常一样将他搂在怀里,“孩子,一切都不一样了,从今天起,你就是天朝的国君,你要明白。”温和的声音有着莫名的无奈,“不用怕,仲父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的。”这是他唯一能做的承诺。 司徒玄伏在凌毅怀里,祈求道,“仲父,走之前,可不可以让我见婉儿一面。” 凌毅轻抚着他的头,满脸的慈爱,“好。” “玄哥哥——”望着那一路小跑而来的少女,司徒玄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笑意,因为跑得太急,婉馨的小脸红扑扑的,很是可爱,“爹说你要走,为什么啊?”一双白玉般的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我要去皇宫了。”嘴角的笑意有些苦涩,“以后不能常常见到婉儿了。”“我不要!”婉馨任性的说着,“我、父亲、哥哥才是你的家人啊,不要去皇宫!不要去啊!” 司徒玄温柔的安抚眼前快哭得少女,“婉儿要听话啊,记得生病的时候要吃药,不能像以前一样任性了,也不要老是熬夜看书了,要注意休息……”他一一叮嘱着她,是如此的不放心她、如此的不舍得离开她。 帐外,侍从又催促了。司徒玄淡淡一笑,“好了,我走了。”婉馨一脸委屈的看着他,“等婉儿再大些,到宫里来陪我好吗?”司徒玄不由说道,少女点首,心想,他在宫里一定会很寂寞的。 司徒玄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满怀信心的踏上了那荆棘之路。 ——————————————————————————————————————— 漫天飘飞的雪花将京都覆盖成一片雪白,那般的静谧,那般的纯洁,仿佛换了个世界。 相国寺内,一如往日的平静,园子里的梅花已经开了,各色的花朵绽满了枝头,被雪花覆盖着,润泽透明,好似琥珀或玉石雕成的一般,那阵阵暗香弥漫在这清冷的空气中,沁人心脾。 纷飞的大雪里,一抹玄色的身影给这单调的世界增加了一笔重彩。踏雪而来的少年潇洒俊逸,五官深邃,那比星辰还要晶亮的眸子里,有着穿透一切的犀利与皎洁。静静审视着绚烂的梅林,那冰冷的嘴角勾起一抹温暖的弧度。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吟着就伸手要去采撷那枝头的芬芳。 “不要啊!”身后传来的哭腔让少年一惊,回首,相思树下那抹粉色的娇小身影映入眼帘,少女哭得很伤心,宛若带雨的梨花,那明亮的眸子恍若灵动的春水,她静静望着少年,朱唇轻动,“花儿也会哭的……” 少年顿时一震,从未有过的震撼。她的眼泪仿佛有着某种魔力,让他移不开视线,牵动着他的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花儿也会哭的,谁又忍心惹这如精灵般的孩子哭泣呢? 少年不由自主的走近少女,“不哭了,我不摘了。”可少女的眼泪还是不停地落,像断了线的珠子,她哭得那么得伤心,让少年感到从未有过的慌乱。 少女坐倒在树前,不断地抹着眼泪,越哭越伤心,“爹和哥哥都不要我了……都不要我了……” 听着她的哭诉,少年心里的某根弦被触动了,他俯身坐在少女身侧,拿出怀里的箫吹奏起来。那曲调,婉转缠绵,似悲似泣…… 少女的哭声渐渐消失了,那乐声感染了她,让她不忍心去打扰那吹奏的人。 一曲毕,少年望着那有着清晰泪痕的少女,幽幽一笑,“不哭了?”少女不禁脸红的低下头,胡乱的抹着脸上的泪痕。 雪仍在下着,悄然无声。 “你的箫声好寂寞啊。”那陡然而起的迷离嗓音,让少年又是一震,吃惊的望着身侧的少女。少女倚靠着树干,清澈无瑕的眸光望向渺远的天空,“好像在渴望着什么,却又总是抓不住……” “就像飞鸟一般,”少女眼底划过一抹伤痛,“被困在笼子里,养尊处优,却没有自由,从没有飞翔过,只能看着别的鸟翱翔天空,只能幻想着那乘风而起的感觉,而自己却从不曾拥有过……” 少年难以置信的望着刚才还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此刻的她,有着与年龄及不相称的了然。那温言软语,唤起他心灵的共鸣。 “明明是很柔和的曲子,却总觉得在婉转之下,藏着金戈磅礴之势。”少女回首正对着少年,“你是不是也想上战场,建功立业?”这半年多的军旅生活,让她对征战有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望见少年眸中的惊愕,少女小嘴一噘,有些埋怨的说着,“男人啊,就喜欢战争。” 她那孩子气的模样引得少年朗声大笑,少女顿觉窘迫,“难道不是吗?”少年渐渐恢复了平静,晶亮的眸子望向远方,“征战不是因为喜欢战争,而是——为了自己所爱的。” “浴血奋战,马革裹尸,只是想要守护自己所爱的……就算明知毫无希望,也不会甘愿放下手中的剑;就算明知是鸩酒,也甘心饮下……”少年那灿如星辰的眸子里有着异样的光华。 低醇的声音牵引着少女的心,在他的眸子里,少女看到了漫天的飞雪,看到了王朝的无边风光……那样的眸光,那样的光彩,好熟悉,很像,很像父亲! 少女不由一僵,心里的某处忽然柔软了下来,父亲严肃的神情,那句不容更改的“你必须回云梦去!”此刻,仿佛都变得那么的温馨。父亲,只是想保护她,保护她…… “那也不想有分离。”忍住眼中那想喷涌而出的潮水,“下辈子,我想做一棵树,一颗苍天的树,那么就能和我爱的人们永远在一起,哪怕只能遥遥相望……不需要谁来保护谁,而是,共同经历风雨的侵袭,共同领略阳光的爱抚……不会有离别,不会有改变……就算枯朽腐败,也不会离开自己所爱的一切……” 少年望着那语出惊人的少女,那与他心心相契的话语,让他的心剧烈的颤抖。她身上有着他看不透的东西,让他想要挖掘下去。 少女突然抬首,与少年的目光相汇,宛如春日般温暖的笑容浮现在那如玉的容颜上,“对了,大哥哥,你刚才吹的是什么啊?” “《长相思》。” “哦?”少女不由一惊,莞尔一笑,“在这相思树下吹这曲《长相思》,真是在合适不过了。”少年这才忆起,身后的,正是红豆相思树…… “师傅,那不是凌相的千金吗?”小和尚经过院门时瞥见了相思树下的那两抹身影。那个粉色的倩影,正是几日前随凌相来相国寺的少女。 白须的老者,莫测高深的眸子望向那两抹身影,眸光渐渐变暗,“阿弥陀佛,凡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天意难逃啊。”这有着“神僧”之称的老者长叹一声,小和尚不明所以,疑惑的望着师傅。 那苍老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飞雪之中,只是,那声长叹久久萦绕不散…… “大哥哥,你能告诉我,爱情,是什么吗?”少女抚着那枝干疑惑的问着,峰跟她讲了那个关于相思树的凄美传说,告诉她,他有了心爱之人,少女只觉得怕,好像她就要失去哥哥了,“哥哥有了爱的人,是不是就不会再爱我了?” 少年无语,爱情,究竟是什么?他亦不知,更不知该从何讲起。 “少爷!”突来的惊扰,打破了那令少年无措的寂静,“小姐要被夫人责罚了,您快回去瞧瞧吧。”来人很是急切。 少年一听,急奔向外,却又猛然停下,回身望向那树下的少女,“等我!回来就告诉你答案!”仆从望见他那盈盈如水的笑容,煞是一惊,他家少爷竟会这样笑!还是对一个陌生的女娃!不由的多看了几眼少女。 少女淡笑着点首,少年的心顿时安下,飞奔而去。那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的相思树,令少女茫然,那个答案,她好想知道,好想知道哥哥是不是再不会爱她…… 少女在树下等了很久很久,久到忘记了时间,久到睡眼惺忪。朦胧中,她似乎又回到了那熟悉的温暖怀抱。 “爹?”凌毅以为是自己把她弄醒了,“玩够了,该回家了吧。”本该是斥责的话语,却被他说的那样温和似水,少女往父亲怀里钻了钻,找了个更舒服的地方睡下,喃喃着,“我听爹的话,回云梦去……” 凌毅抱紧了女儿,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但愿能逃的过那预言吧…… 在昏暗的傍晚,一个玄衣少年在相思树下不断的寻找着什么,却终究找不到那粉色的身影。颓然的坐倒在树前,晶莹的雪花渐渐覆满了他的全身…… 许多年后,小和尚仍记得那个夜晚,仍记得那俊逸少年面容上刺痛人心的失落与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