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蝶飞》 (一) 杨蝶穿着那条她最喜欢的白底蓝碎花的棉布长裙漫步在山坡上,天蓝莹莹的,云白白的,金色的阳光洒在她身上,亲切而温暖。山坡上长满了齐腰的野草和野花,它们在这个雨水丰沛的季节里肆意地疯长,碧绿的叶片簇拥着各色的鲜艳的小花在风中快乐地舞蹈,色彩斑斓的蝴蝶在花丛中上下翩翩起舞。 杨蝶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她仰着头张开双臂,在风中也想舞蹈。长发纷飞,长裙飞舞,她感觉自己已化成了一只轻盈的蝴蝶,在风中摇曳的花瓣上展翅欲飞…… 可是,妈妈从花丛中走过来一把拉住了她:“蝶儿,蝶儿,别走!” 杨蝶回头,一只黄色的蝴蝶轻轻地停在她肩上。花丛中,妈妈容颜依旧,永远带着温和慈爱的笑容,杨蝶心里荡起快乐的惊喜:“妈妈,妈妈!” 妈妈隔着摇曳的花儿微笑。 杨蝶的泪夺眶而出:“妈妈,你是来接我的吗?” “蝶儿,笑笑呢?”妈妈向她伸出双手,像要拥抱她。 是啊,笑笑呢?杨蝶这才蓦地记起自己四岁的儿子笑笑。他在哪儿呢?她心底泛起一阵惊慌。 杨蝶满山坡地找,大声喊着笑笑,可紧张、恐惧却让她的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她回头想找妈妈求助,可一回头,却什么都不见了,妈妈不见了,草儿不见了,花儿不见了,蝴蝶不见了,阳光不见了…… 杨蝶顿时像受伤的蝴蝶轻飘飘地掉进了黑暗的谷底,浑身彻骨的寒冷使她大脑一片空白。她想叫,可叫不出来;她想飞,可翅膀重如千钧。 “妈妈,我好累好累。我想睡了,就睡一小会儿,你别离开我。”她疲倦地闭上眼睛…… 遥远的天边,传来妈妈一声又一声急切地呼唤:“蝶儿,蝶儿,笑笑呢?” .............................. 杨蝶心里一急,张开了双眼,发现自己躺在客厅冰冷的地板上,一把翻板椅子倒在身边,屋子里一片寂静,灯亮着。 她动了动,全身无力,脑子昏沉沉的。 这是怎么了?杨蝶的意识还没完全恢复过来。 她扶着沙发慢慢地站起来,挪了挪,脚似乎踩在棉花堆上,她抬头看见对面墙上时钟的时针正指在3上。她依稀记起了她把儿子哄睡了,然后就蜷缩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往火盆里添了好多的碳,把小屋子烘得暖暖的。她心一紧,莫非是煤气中毒?笑笑!他会有事吗? 杨蝶向卧室跑去,一个趔趄,头重脚轻,差点栽倒在地。她顾不得自己,跌跌撞撞来到床前,一下握住儿子胖乎乎的小手,使劲地摇着喊着:“笑笑!笑笑!” 儿子一惊,醒了,看见是妈妈咧嘴笑了笑,小嘴含糊地嘟哝着,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杨蝶长长地舒了口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此时清醒多了,如果是煤气中毒,那首先得把门窗打开,让空气流通。 杨蝶拉开窗帘,推开窗户,清冷的月光顿时照亮了屋子,远处的山像静默的巨大野兽,冷冷地俯视着夜间一切。一股清新的风裹着隆冬的寒意直扑进来,杨蝶不禁打了个寒噤。 杨蝶给儿子掖好被子,靠在床头,冷风一吹,头竟不怎么昏了,只是还是软软的没有力气。她从衣服包里摸出手机,拨打子林的电话。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夺眶的泪顺着杨蝶洁白的脸颊簌簌滚落。 虽然这样的情况已不是第一次了,可泪还是止不住地流,心还是绞绞地痛。 一年前的一个晚上,正在睡觉的杨蝶忽然感到一阵剧烈的腹痛,胃也翻江倒海般难受。她挣扎着起来,一阵猛似一阵的呕吐似乎要要了她的命,弱小的身子靠在水池边簌簌发抖,每一次涌上喉头的呕吐就像巨浪把她抛到顶端,随后又重重地被摔落下来。 那时,她多想子林能扶着她发抖的身子让她靠靠,能给她倒杯温水漱漱口,能用软软的毛巾给她擦擦满是污秽的脸。可是,子林不在,他的手机关机了。 为这些事杨蝶不想和子林大吵大闹,她是要强之人,当初子林父母是不赞成他们结合的,自己父母知道了也会更替自己担忧难过。子林每次归来看到杨蝶珠泪满面,赌气不语,心里也有一丝内疚,但过不了几天,牌友一叫他依然我行我素。 这个冰冷而伤痛的夜晚,杨蝶依然要咬牙独自度过。 (二) 天亮了,子林终于回来了。 杨蝶听见子林开门的声音,重重的脚步在卧室门前停了下来。 子林推了推门,没开,他知道杨蝶昨晚又生他气了,将门反锁了。 “由她使性子去吧,我现在才懒得和她计较呢。”子林心里想。 子林回到客厅,躺在沙发上,他实在太疲倦了,不准进屋上床睡就在沙发上眯会儿也好。他知道温柔的杨蝶是爱他的,这样赌赌气闹闹他早已习以为常,没什么大不了的,杨蝶是不会和他真计较的,过一两天气消了,仍会对他关心备至。 昨晚他本想打到十二点就回家的,可刚从广州打工回来幺娃子跳上跳下地说打十元太小不过瘾,干脆来50的血战。子林最见不得这种要不完的人,心想我在牌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了还怕你小子,血战就血战,看你龟儿包包里的钱有好多。 幺娃子精扯扯地说:“不论输赢,打到早上七点才准走。” 子林斜视了他眼,吐了口烟圈,说:“少废话,开始吧。只要你小子不赖账就行。” 四个人在怡和茶楼的包间里打得乌烟瘴气,个个熬得眼睛发红,呵欠连天。七点整,子林赢了三千多兴高采烈地要请他们去吃灌汤包子,幺娃子输得四个包包一样重,焉头焉脑说不吃了,先走了。子林和那两个赢家没理会幺娃子的失落,到早点店吃得饱饱地哼着歌儿各自回家闷瞌睡了。 杨蝶虽然浑身没劲,但还是起来了。前天就和子林说好了趁今天星期六不上班去水门镇看望生病的父亲。 看着沙发上鼾声阵阵的子林,杨蝶满腔的气儿没处发,想到昨晚自己险些进了阎王殿,他这会还没事般地睡得香,杨蝶的泪儿又一颗颗地滚落下来。 一次次地伤,一次次地闹,杨蝶真不知再说些什么新鲜的埋怨话了,话说三遍淡如水,不想再说了,也不想再闹了,唉!不理他,随他去吧。 杨蝶拉着笑笑出了门,搭上了县城开往水门镇的中巴车。 水门镇是杨蝶的老家,那个小镇依山傍水,山清水秀,在梦里杨蝶经常回到那儿,在满是山花的山坡上和堂兄妹们快乐地追赶着蝴蝶。在田间干活的母亲担心她摔倒了,时不时抬起头来叮嘱她:“蝶儿,你们跑慢点,别摔了。”杨蝶快活地应着,虽然父母亲只有她一个女孩儿,可却给了她全部的爱。 杨蝶有两个伯父,大伯在镇政府工作,有两个儿子,二伯是做生意的,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而父亲只是个小学代课教师,辛苦不说,工资更少得可怜,最让杨家族人看不起的是蝶儿父母只生了个蝶儿这么个女儿。两个婶子在爷爷奶奶面前常常以功臣自居,时不时就冷言冷语挖苦蝶儿妈妈连个儿子也生不出来,有什么用。蝶儿奶奶也经常挑蝶儿妈妈的不是,不是说炒的菜咸了淡了就是给她洗的衣服没洗干净了。蝶儿妈妈从不和她们争辩,只是默默地干活。蝶儿慢慢地懂事了,一听到奶奶婶子们背后说爸爸妈妈的不是就气得撅起小嘴几天不理她们。 妈妈常常搂着蝶儿说:“蝶儿,你一定要好好读书,一定要有出息。” 杨蝶那时候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好好读书,长大了一定要让爸爸妈妈过得比有儿子的两个婶子好。后来,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四川师范大学。 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妈妈抱着女儿高兴得泪流不止,两个婶子对杨蝶从未有过的热情,对妈妈说了一大堆的恭维话。爷爷奶奶过世后,几家都各自修了新房分开住了,平常各家忙着自己的事来往得也不多。杨蝶考起了大学,几家人都觉得脸上有光,借此要好好聚聚,热闹一下,这可是老杨家的一大喜事啊。蝶儿妈妈乐呵呵地在厨房忙着做菜,两个婶子也跑前跑后地帮忙。 杨蝶看着父母那开心的笑颜,觉得无论吃什么苦受什么累,都值。 ............................ 中巴车在公路上一颠一簸的,抖得杨蝶胃难受极了。这条路其实修了也才没几年,可路面的水泥板好多地方都裂开了手掌宽的缝子,有的地段还下陷了。坐在后排的有个男人骂着现在当官的只知道往自己包里捞钱,搞的这豆腐渣工程害死人了! 车里挤满了人,热烘烘的,窗户关得紧紧的没有一丝风透进来,杨蝶的头冒着冷汗,胃的东西一阵阵往上翻。好在笑笑躺在怀里睡着了,若是他再爬上爬下,她可坚持不住了。 “你不舒服吗?”挨着杨蝶坐在窗边的那个男人似乎看出了她的难受,关切地问。 杨蝶抬起头,目光正好和他那探询的目光相遇,她心里不知怎么泛过一丝慌意,忙移开目光说:“没事,有点晕车。” “哦。那你坐里面来吧。”他起身把窗户推开一个小缝,“吹吹凉风会好一点。”他从她前面迈过。 杨蝶不想麻烦别人,何况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男人,可现在,她的身体不允许她逞能了,胃里翻腾的东西也许会随时吐出来,真那样,会更糟糕的。 “谢谢你。”杨蝶低声说。她抱着笑笑站起来准备坐进去。 “孩子,我帮你抱吧?”他说。 “这,可是……”杨蝶有些犹豫。 “呵呵,怕我给你抱走了哇。”他笑了起来,眼角微微上翘,很好看。他伸出双手说:“给我吧。” 杨蝶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忙说:“不是,不是。”她坐到靠窗的位置上把孩子小心地放在他怀里,微笑着说:“麻烦你了。” 他拉起黑色大衣的右角包着笑笑的小腿,又把笑笑的小红帽往下拉了拉,笑着说:“没事。你这孩子真好看。” 凉凉的风从窗缝里挤进来,吹在杨蝶的脸上,爽爽的,让她的精神为之一振。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清新而带着寒意的空气,稳住了胃里翻腾的东西。她往外望去,窗外一片萧条,树木光秃秃的,小河的水浅浅的,远山灰蒙蒙的没有生机,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心想:“要是身边的人是子林,多好。” (三) 中巴车缓缓地驶进了水门镇车站,杨蝶跟在他的后面下了车。笑笑被凉风一吹,醒了,一见是个陌生的叔叔抱着自己就嚷着叫妈妈抱。 杨蝶把两大包给父亲买的东西放在地上,接过笑笑,可腿忽然一软,娘俩就要倒地,他眼疾手快一把她们娘俩抱住。 “你没事吧?”他担忧地问。这个柔弱的女子一上车挨着他坐下就引起了他的注意,紧蹙的眉头下一双美丽的眼眸似乎掩藏着无尽的哀愁,白皙清秀的面容楚楚动人,淡蓝色的羽绒服更衬托出她清新不俗的气质。看着她一路若有所思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深深的怜惜之情,想去帮助她,保护她。怀里的那个小家伙脸蛋红扑扑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乱转,一身红色的冬装让他像个可爱的小天使,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 杨蝶放下笑笑,扶住旁边的一棵树,缓了口气说:“没事,坐久了腿有些酸,歇歇就好。” “要不,你去哪?我送你吧?” “不用,不用。我不远的。” 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怎么可以让他送呢!杨蝶心里想。 “呵呵,怕我是坏人啊?”他笑了起来,翘起的眼角让人感到亲切而随和。“放心吧,我也是水门镇的人。” 杨蝶也被他的直率逗笑了:“不是,车上就已经够麻烦你的了,怎么好意思再让你送。” “呵呵,没事,我喜欢这个小帅哥。”他弯腰抱起笑笑,亲亲他的红脸蛋:“你让叔叔抱不?” 笑笑望着妈妈,有些不情愿。 他也用征询的目光望着她,眼里满是真诚和希望。杨蝶看看脸冻得红红的孩子,再看看脚下大包小包东西,想想自己今天的身体实在是够呛,而他又是那么的真诚,自己不应该拂了他的好意,便对笑笑说:“笑笑,快说谢谢叔叔,就让叔叔抱你吧,妈妈还要提东西呢。” 笑笑懂事地点点头,双手搂住叔叔的脖子,稚声稚气说:“谢谢叔叔。” 他似乎松了口气,高兴劲儿挂在眉梢,又使劲地亲了下笑笑:“好,走啰。”他用大衣裹紧笑笑,一只手紧紧搂着,另只手提起地上的一个包,对杨蝶说:“你带路。” 杨蝶觉得很过意不去,抢着去提那个包,他用手挡开了,说:“你看起来脸色很差,是不是生病了?” 杨蝶一路被素不相识的他照顾,现在又听他这样问自己,鼻子一酸,泪差点掉出来。她不愿他看到自己的情绪变化,低头说:“没什么的,就是有点感冒晕车。”她马上移开话题:“你说你也是这里的人?”“是啊。我小时候一直住在这里,初中的时候跟工作调动的爸爸到县城读书后,就很少回来过了。” “你在这里读的小学?” “恩,我那时很调皮,班主任杨老师经常罚我站呢。”回忆起往事,他快乐地笑起来。 杨蝶心里一惊:“哪个杨老师?” “杨启明老师,我这次回来就是专门找他的,二十多年没见面了,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杨蝶微微一笑:“他是我爸爸。” 他惊异地瞪大了眼睛,望着杨蝶:“不会吧?这么巧?”他把杨蝶上下仔细打量:“哦,真看不出啊,你就是当年那个跟在杨老师屁股后面的小尾巴啊?” 杨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一下觉得和他的距离近了许多:“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咋不认识你?” “你那时才多大啊。我叫丁力,我上六年级时,你好像还没读书吧?翘着两个长长的羊角辫在教室里乱串,哈哈,我还揪过你的小辫子,记得不?对了,杨老师他还好吧?” 杨蝶被他那爽朗的笑感染着,心情好了不少,说到父亲,愁云又交织在她那白皙的脸上,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最近就是身体不太好,今天我专门回去看他呢。” “我运气真好,遇见了你们娘俩。”他高兴地用刚刮过胡子的下巴去轻轻蹭笑笑的脸蛋,“笑笑,怕不怕?”笑笑乐了,小脸蛋朝后仰着躲着,小嘴里一个劲地嚷着:“不怕,不怕,再来,再来!” 一位阿婆提着菜篮刚好从旁边走过,她乐呵呵地对跟在后面的杨蝶说:“瞧这爷俩高兴样。” 杨蝶的脸一下红了,她快速地瞥了丁力一眼,心里想:但愿他没听见。 他们走上水门镇东的那座石桥,桥下的水很清,很绿,不像县城那河水被污染得人们连衣服都不敢去洗,丁力说小时候他们常在午睡的时候悄悄跑到河里去洗澡,为这事,杨老师还打过他的屁股呢。 杨蝶问:“那你恨他不?” 丁力停下来,换了个手抱孩子。他收敛了脸上的笑,看着杨蝶认真地说:“我感谢他!真的。那时,我胆子大光惹事,学习不认真。爸爸经常出差不在家,妈妈身体不好,妹妹又小,没人管我,全靠杨老师教育我。有一次,我溜进学校隔壁农户家的院子里,把树上的的橘子偷吃了好多,后来那农户找到学校,还是杨老师赔的钱呢!” “呵呵,你可真淘啊!”杨蝶笑道。 三人过了石桥,转过一片茂盛的竹林,杨蝶家的小院就在眼前了。 (四) 老杨知道女儿女婿今天要带宝贝孙子回来看他,很早就起来上街买菜了。自从老伴两年前生病去世后,他的生活一直没规律,什么时候饿了就随便做点东西吃,一个人孤单单地过日子,再好吃的东西也不想弄,即使弄出来了摆在桌子上干瘪瘪地一个人嚼着也没味道。 前几天老杨突然觉得胃膨胀难受,腰也酸痛不止,女儿电话里心疼地一个劲地埋怨他平常太不注意身体了,说买了药周六就送回来。 “唉!这孩子也太不容易了。”老杨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孩子从小心气儿高,什么都不愿落后别人,是县里有名的优秀教师,可她有多辛苦,也只有自己和老伴知道。丈夫罗子林是个吃饭不管事的甩手掌柜,家务不做,还好赌。蝶儿每天除了在学校为一班孩子操心外,下班还要做家务,照顾自个的孩子。听说学校搞什么课题研究,她还是主研人,晚上把儿子哄睡了还要熬夜写论文查资料。老伴在时一直帮她照看着笑笑,老伴走了以后说好亲家母来带的,可子林的弟弟这时偏偏又添了孩子,亲家母走不了。自己由民办教师转了正,还有一年就退休了,这个时候也不好意思为这点私事给领导添麻烦。“唉!苦了蝶儿了,都是她的命啊,摊上这么个没有家庭责任感的丈夫!”老杨想起女儿就心疼不已。 老杨早早地做了一大桌好吃的就站在院门口望着,已经有一个多月没看见宝贝孙子笑笑了,不知又长高了长胖了没,他可是老杨的心头肉!当年就因他没有儿子受了哥哥嫂嫂多少嘲讽和鄙视啊。如今,老杨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女儿上了大学,是个好教师,还生了个聪明伶俐的宝贝孙子,他继承的可是杨家的香火啊!(当初要不是罗子林立下字据说和蝶儿有了孩子一定姓杨,他和老伴是不会同意蝶儿嫁给他的,他那副我行我素的样子总让老杨看着不顺眼,觉得不踏实。) 老远,笑笑就看见了爷爷站在院子里,他雀跃般地叫着:“爷爷!爷爷!”挥舞着小手挣脱了丁力的怀抱向爷爷飞奔过去。 “别跑,别跑,小心摔了。”老杨也看见了,乐呵呵地迎过来。 “杨老师!”丁力惊喜地喊着快步迈了过去。 杨蝶被他们落在后面懒懒地跟着,她望着眼前这三个喜出望外的人,满脸灿烂的笑。 老杨一把抱住笑笑亲个不停,听到喊声抬起头才发现眼前的男人不是罗子林,他推了推眼镜,站起来疑惑地望着面前这个英气逼人的小伙子:“你是?” “杨老师,我是丁力啊!就是那个经常被您打屁股的捣蛋鬼啊!” “丁力?你是丁力?”老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高大挺拔英俊的年轻人就是当年那个总让自己操心不已的顽皮小子。二十多年了,岁月在老杨的身上刻下了深深的印痕,而留给这位年轻人的却是成熟和睿智。 丁力紧紧握着老杨的双手,激动地说:“是啊,老师,我就是丁力啊。”看到老师已是满头白发,满脸皱纹,他的眼眶湿润了。 老杨也惊喜异常:“你这孩子,长大了,都有些认不出你了。”他放下笑笑,高兴地把丁力往屋里拉:“快进来,快进来,你怎么来了?真是没想到!” 笑笑快活地追逐着院里的一只小白狗,小狗汪汪叫着跳上跳下。杨蝶把东西放进屋,抬头看见墙上镜框里妈妈温和的笑容,泪一下子在眼眶里直转。 “杨蝶,菜我都做好了,你把凉了的热一热,我和丁力好好喝几杯。” 一听要喝酒,杨蝶担心父亲的胃受不了,想阻止:“爸,别喝酒了,你病还没好呢。” “是啊,老师,听杨蝶说您身体不好。” “呵呵,不碍事,不碍事。难得今天高兴,就喝几杯。” “好,我陪老师喝。”丁力转过头笑着对杨蝶说:“放心吧,没事。” (五) 子林被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惊醒,他揉了揉睡眼朦胧的眼睛,懒懒地拿起沙发旁边茶几上的电话听筒,一个很有精神的响亮女高音震得他的耳朵嗡嗡直响:“哈哈!杨蝶!你要请客了!” 子林一听这风风火火的声音就知道是杨蝶最好的姐妹罗丹,他说:“找杨蝶啊,你等等哈。”他放下听筒走进卧室,卧室里空无一人,窗户全敞开着,蓝色的窗帘在风中飞扬,紫色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桌上花瓶里怒放的百合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子林心里想:难道她们娘俩出去了? 疲倦还没从他身上完全褪去,他斜靠在沙发上懒懒地回罗丹:“她不在,好像出去了。” “你怎么没精打采的啊?是不是昨晚又打牌了?不是我说你,罗子林,你也太不像话了!算了,我打她手机。”罗丹劈里啪啦地数落着子林后,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了。 子林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自嘲地笑了笑:“这个疯女人。”他点了一只烟,深深地吸了口,仰在沙发上吐出一连串漂亮的烟圈,回想起今早幺娃子输光钱那灰头灰脸的落魄样,他的心里泛起了一丝幸灾落祸的快意。赢了钱,中午叫杨蝶别做饭了,带着笑笑到外面去吃。他摸出手机,拨通了杨蝶的手机。 “杨蝶,你在哪里啊?” “在爸这儿。有事吗?”耳朵里传入杨蝶冷冷的声音。 子林一下记起了前天的约定,心里一虚,一时忘了该继续往下说些什么。 “没事我挂了!”杨蝶啪的关上手机,脸上掩饰不住的怨恨尽落在喝酒的两人眼里。 杨蝶起身准备添汤,手机又响了起来,她不耐烦地按下接听键说:“你还要说什么?” “你搞啥子哟!我是罗丹。又和子林吵架了?亲爱的,告诉你个好消息,你被评为省级骨干教师的文件下来了。” “你说什么呢?” “真的。今早我在街上遇见教文局办公室的小李,他说我们学校报的三个教师就你通过审批了,还说要到成都去参加培训呢。哈哈,这下,该请客了吧。” “呵呵,我在爸这儿呢,回来再说吧。”杨蝶喜滋滋地说。 丁力看见杨蝶这一会儿忧一会儿喜的,忍不住地问:“什么事啊?瞧你乐得。” “没什么,通知去成都培训学习。”杨蝶说。 “是吗?那你一定要去我那儿玩玩。” “你在成都?”杨蝶还以为他在县城做什么呢。 “恩,和朋友一起搞了个广告设计公司。”他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杨蝶:“到时给我电话,我来接你。”杨蝶点点头,把名片放进包里。 老杨放下酒杯,给笑笑夹了个虾子,问丁力:“你在成都发展得怎么样?你父母没和你住一起?” “工作还行,要做的事很多。爸爸去年退休了,和妈妈一直住在县城。这次抽空回来一是看望爸妈和老师,二是想看看我资助的两个贫困学生。” “学生?”老杨和杨蝶都疑惑不解地望着丁力。 丁力笑着说:“是这么回事。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水门镇的老师,她说现在这里还有很多学生家里都很穷,连作业本都买不起,我就叫她给我介绍两个成绩好的贫困生,我每月给他们寄200元生活费。已经两年了,这两个孩子该读五年级了吧,这次回来我想见见他们。” 杨蝶听丁力这么一说,心里一惊,她急急地问:“那个老师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不知道,就知道她的网名叫小老鼠。” 杨蝶顿时惊得不能言。 老杨注意地听着丁力的话,有些不解地问:“那你把钱寄给谁的?” “我每月按时把钱打在小老鼠的卡上,那两个学生还经常给我写信呢?” 老杨不怎么懂网上的事,他担忧地说:“你说的小老鼠不会是个骗子吧,电视里天天都在说这些事呢?” “不会不会,我们很聊得来,是几年的网友了,这次若能遇见她,那就更好了。”丁力呵呵一笑说。 老杨和丁力他们不知道此刻杨蝶的内心掀起了万丈波澜,这世界真是太小了!杨蝶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和他在网上相交了三年的网友翼驭清风竟是父亲的学生丁力,更没想到每月通过她转手资助父亲班上两个贫困学生的人会是眼前的丁力。她曾无数次想象过翼驭清风的模样,从他风趣幽默的聊天中去猜想,从他对事物的理解和判断中去勾勒,从他乐于帮助学生的品质中去描绘,但是在她的心中,一直没能画出一个清晰的轮廓来,一直是朦朦胧胧的。他们彼此好像都很喜欢这种感觉,谁都不愿去揭开这层面纱,所以一直以来谁都没有提出过视频或是见面的要求。可今天这一刻,网络和现实就这样在杨蝶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一下子融合在一起,一时让她不知所措,当听到丁力的那句话“这次若能遇见她,那就更好了”时,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红晕。 (六) 老杨把丁力的酒杯斟得满满的,然后给自己也倒上,他端起酒杯,感慨地说:“丁力啊,你能出钱资助贫困学生,不简单啊!就冲这,老师敬你一杯!” 丁力忙举起杯子说:“老师,不敢当,不敢当。我以前没想过做这些事,挣了钱也爱乱花。小老鼠常批评我,说我们这些人就知道滥吃滥喝,一顿饭钱就是乡下孩子几年的学费呢,说得我是羞愧不已啊!所以这事不值一提的。” 杨蝶想起网上聊天时常对他不客气地批评,禁不住偷偷抿嘴一笑。 “唉!不管怎么说,如今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可不多了,还记得来看老师,我谢谢你!来!干了这杯。” 两人一碰杯,仰头一饮而尽。 “丁力啊,这小老鼠不知是何人,那两个学生你知道名字吗?”老杨问。 “知道。一个叫朱俊,一个叫任小红。” 笑笑从凳子上梭下来,用筷子去拨弄桌下正津津有味的啃着骨头的小白狗,杨蝶忙制止:“笑笑,怎么用筷子啊,小白身上多脏啊。”她怕父亲再问起小老鼠的事,就抱起笑笑说:“你们慢慢喝,我带笑笑外面去玩。” 老杨此时的注意力没在笑笑身上,他听了丁力的话大吃一惊:“什么?朱俊和任小红?这两个孩子都在我班上,我怎么没听他们说起过啊?怪了,这个小老鼠到底是谁?” “在您班上?那太好了!他们住在哪儿?我一会儿就去。”丁力很兴奋,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找到了他牵挂的两个孩子。 “朱俊倒不远,就在镇西边;可任小红住在山上,要走几个小时,又不通车。她家旁边有个村小学,蝶儿们学校前年送教下乡她去过,条件很差啊。” “要不,下午你去朱俊家,明早我陪你去任小红那儿吧。”丁力听见杨蝶在他身后慢慢说,他不知她何时进的屋。他还没来得及回答,老杨就先开了口。 “也好,你不识路,让蝶儿和你一道去。” 丁力看看杨蝶,点头答应了。 老杨和丁力边喝边聊,回想起过去种种,两人的心情虽各不相同,但久别重逢的喜悦是一样的发自内心。 饭罢,丁力抱着笑笑由老师陪着去了学生朱俊家,杨蝶在厨房慢慢地收拾着碗筷。 屋子里很静,午后的阳光默默地从窗口透进来,温暖着她;院子里的花草郁郁葱葱,或是兰草的幽香吧,在风中淡淡飘散;几颗桃树虽落光了叶子,但却很精神地挺立着枝干;台阶两边的几棵铁树,伸展着碧绿的叶片,像在向人们炫耀生命的强悍。杨蝶的心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淡淡的思绪回到了三年前...... 一天,杨蝶挂着网名小老鼠逛进了本地的一个qq群,群里的人喜欢做一些文字游戏,如古诗对联接龙啊,做藏头诗啊,编故事接龙等等,杨蝶也觉得好玩,没事就去凑热闹。她发现里面才思最敏捷的就是一个叫翼驭清风的,写的东西也不俗,感觉此人不是无聊之人,便加了好友。随后两人聊得多了也就熟了,各自都能感觉到彼此间的相互欣赏,在网海的几年真心交流中,他们成了知己。但是,他们彼此都明白网络游戏的规则,从不问对方的真实姓名和身份,从不要求见对方。想象,是最美好的,这种美好的感觉对他们俩又何尝不是一种难言的幸福呢。 一次聊天,杨蝶说她送教下乡时看见一个读三年级的女孩子,母亲一直瘫痪在床,哥哥是个弱智,父亲在外打工。女孩子每天上学路上要打猪草,放学回家要拾柴禾,还要照顾生病的母亲和哥哥,当说到那个女孩子竟是那家人捡来的弃婴时杨蝶的泪再也止不住。“你知道她那幼小的肩上担负了多重的担子吗?” 翼驭清风感到震撼,从小条件优良的他没想到这电影中的情景会真实的存在于生活中。他当时就毫不犹豫地说:“你给我介绍两个这样的孩子,我每月给他们寄点钱。” “真的?”杨蝶没想到翼驭清风会这样说。 “学费一期要多少钱呢?”翼驭清风问。 “现在我们这里九年义务教育实行两免一补,学杂费要不了多少,个别的贫困生每月还有几十元补助,但名额太少了,这里住宿生都是农村孩子,很节约,每月生活费要百元左右。” “那你把卡号给我发过来,我每月按时给你寄400元来,你给他们。” “呵呵,你不怕我贪污了啊?” “你不会,我深信!”翼驭清风坚定地说。 从那个月开始,杨蝶每月都按时收到了翼驭清风的汇款,从没间断过。她委托水门镇小学老师也是自己的好友陈丽把钱分别捐给了朱俊和任小红,并嘱咐陈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是她联系的,包括自己的父亲。后来陈丽说两个孩子想给帮助他们的叔叔写封感谢信,问怎么写地址,她想也应该,就问翼驭清风要了地址给陈丽,地址是哪儿她都没怎么在意,只记得是成都什么公司。通过这事,她对翼驭清风也有了新的认识。 (七) 罗子林胡乱洗了把脸,关上门走下楼,他打算到街上吃了饭就到水门镇去。街上忙忙碌碌的人流从他身边穿过,让他发胀的脑子感到有些迷茫,他们都在奔波着什么?为生计?为前程?为名为利?这些他都嗤之以鼻,他觉得把生命浪费在这些辛苦的攀爬奔波上面一点也不值得,生活应该我行我素,自由自在,干自己快乐的事。他看不惯那些对领导卑躬屈膝的人,也看不惯那些有钱的显摆之人,他觉得自己是有能力的,只是命运不济,但他是绝不会乞求别人来帮自己的。每天两节课一上,打打牌,买买彩票,悠哉乐哉。如今漂亮能干的老婆有了,聪明伶俐的儿子也有了,自己还愁啥呢?何必再费力费钱讨好别人向高处攀登呢。 可杨蝶最看不惯他这样得过且过,不思上进,她多想子林能像一棵参天的大树,挺拔有力,为她遮风避雨,为她撑起一片天。当初在学校他是多么的生气勃勃,既是体育健将又是学习尖子,毕业时本来学校要让他留校的,可他却为了杨蝶选择了回到小县城,杨蝶也因此被感动得非他不嫁。可结婚以后,他就像变了个人,家务不做,儿子不管,成天和几个赌友迷恋于牌桌,有时上课都不见人,校长生气地把电话打到家来找,把要强的杨蝶羞得无地自容。如果杨蝶一说他,他就恨恨地指责杨蝶:“不就是嫌我不会像别的男人那样大把大把给你捞钱吗?你那么爱钱,你重新嫁个大老板去啊!”杨蝶常常被气得泪流满面,浑身发颤,说不出话。有时说急了,他就摔门而去,关上手机,一夜不归。 子林站在街上觉得一个人吃饭实在没趣,他拿出电话问赵小勇吃饭没,没有就一块儿来吃。赵小勇比子林小五岁,矮个子,一身结实的肌肉,体校毕业的,在杨蝶所在的那个小学教体育。他平时爱和子林一路到茶楼打牌,结束后就顺便到子林家蹭饭,杨蝶从来不怠慢子林的朋友,何况赵小勇还是自己的同事,每次都是好酒好菜的招待他。赵小勇单身汉一个,巴不得有个收容自己的地方,于是,他成了子林家的常客。 才几分钟,赵小勇就骑着新买的红色摩托车喜笑颜开地出现在子林的面前,后面还拉了个描眉搽粉的年轻女子,那女子白色的小毛衣下露出了一小节嫩白的腰,黑色的短裙,白白的大腿若隐若现,一双深红色的长皮靴分外耀眼,也更衬托出了她的窈窕身材。子林仔细一看,这个妖冶的女子竟是他两年前教过的高三学生吴娜娜。那年他当她们班的班主任,一天教语文的杜老师下课一进教研室的门就说:“太不像话了!坐第一排的那个吴娜娜穿衣服太随便了,里面清清楚楚的,什么都看得见。” 子林一听哈哈大笑说:“老杜,那你看见里面有啥啊?”其他老师也一起起哄,老杜顿时满脸通红,恨了子林一眼转身出了教研室。 没多久,校长以子林工作时间赌博和对学生管教不严为由,撤换了他的班主任职务。子林知道有人在背后使坏,但又想不当正好,自己乐得逍遥自在。 吴娜娜从车上轻盈地跳下来,甜甜地喊了声:“罗老师。” 子林点了下头,心想:“这小子什么时候和她勾搭上了?没点品味。”在他心里,对这种女子是没什么好感的。 赵小勇停好车,拉着吴娜娜的手说:“你们认识啊?” “罗老师教过我呢。他的课讲得好得不得了,我最喜欢听。”吴娜娜眉飞色舞地说。 子林淡淡一笑,自傲地说:“其他没什么本事,教书不用吹,学校没几个老师的课我看得上。” “走,吃饭,我肚子早饿了。”赵小勇对上课不感兴趣,催促两人说。 子林本来想和小勇两个随便在哪个店吃点的,可哪想赵小勇把吴娜娜也带来了,想想自己不能在学生面前显得太寒酸,被瞧不起,昨晚不是赢了几千吗,干脆到酒楼吃去。 三人坐进祥和酒楼的包间,各自点了喜欢的菜,子林问吴娜娜喝酒还是饮料,吴娜娜娇笑着说:“罗老师,你们喝什么我就喝什么,我陪你们。” 子林征询小勇的意见,小勇说:“那都喝啤酒吧。”他又转向吴娜娜,不怀好意地笑着说:“那我们喝好多你就喝好多哈,喝醉了哥哥背你回去。” “你好坏哟!”吴娜娜举起涂着指甲油的小手朝赵小勇打去,赵小勇抱着头缩成一团夸张地叫着,顺势倒在她的身上。 “你们太那个了吧。”子林笑着说,“还有我这个老人在呢?”他有些看不顺眼,这小子肯定又是逢场作戏,女朋友换得比衣服还勤,也不嫌累。 听到子林的话,吴娜娜格格一笑:“老师,男人像你这年龄正是魅力四射,怎么是老人呢?不像小勇像个孩子。” “哈哈,你该不是被老师的魅力给迷住了吧?”赵小勇朝子林眨眨眼,笑着说。 “乱说!”吴娜娜抡起粉拳又朝赵小勇打去。子林看着两人笑着不语。 点的菜一盘盘地端上来了,酒也开了,小勇给三人一人发了一瓶,说瓶空了就验收再发第二瓶。吴娜娜首先拿起自己的那瓶把自己的杯子倒满,举起来豪爽地说:“来,老师,干!” 子林一杯杯的酒下肚,早已忘了去水门镇的事。 (八) 杨蝶收拾好屋子,觉得有些困,斜靠在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一觉醒来,屋子里静悄悄的,知道他们还没回来。她走出屋,夕阳最后一点柔和的余辉淡淡地洒在小院里,小白狗乖乖地蜷缩在门边打盹。这个熟悉的小院是那么的宁静而温馨,一股亲切和温暖弥散在杨蝶的全身,她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坐下,觉得自己的精神比早上好多了,这时,她看见父亲和丁力有说有笑地拉着笑笑出现在竹林的小路上。 刚进院子,笑笑就挣脱他们的手跑去抱小白狗,小白狗吓得顿时没了瞌睡,汪汪叫着和笑笑捉起了迷藏。他们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杨蝶端出泡好的茶,问:“见着朱俊了吗?” “恩。他在家呢,真是个不错的孩子。”丁力朝杨蝶望去,正好与杨蝶投来的目光相接,她双瞳若剪水,盈盈含愁,似乎包含着很多难以言传的痛苦,他的心微微颤了下,一种莫名的痛迅速划过。他忙收回目光,低头喝茶。 杨蝶没有觉察到他内心的变化,含笑着问:“朱俊见到你一定很高兴吧?” “我们去时朱俊背着妹妹正在家里做作业,他怎么也没想到丁力会去看他,当然高兴得不得了。他妈去地里干活了,奶奶的眼睛纯粹看不见了,身体不好,在床上躺着,他爸爸双腿残疾,拄着个拐杖在砌垮了的猪圈,唉!看着让人心酸!丁力给朱俊爸拿了1000元钱呢。”老杨说。 丁力淡然一笑,说:“我也只能力所能及的帮他一点。朱俊真是个坚强的孩子,满脸灿烂的笑容,一点儿都没被生活的艰辛吓倒,真不简单啊!我们这些大人遇到困难说不定还不及他呢。走时他拉着我的手说,他一定要好好学习,让爸爸妈妈以后过上幸福的生活。” “这就叫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杨蝶说,“你对他的帮助和关心也是一种动力嘛。” 丁力点点头,说:“这是城里的孩子没法比的,但我做的那一点和你们当老师的比起来就太不值一提了。” 老杨喝了口茶,问:“丁力,你孩子多大了?男孩还是女孩?” 丁力笑着说:“女儿,刚上小学呢?” 老杨连连点点:“女儿好,女儿好,女儿最孝顺拉。” 丁力望着杨蝶笑,他知道老师在夸自己女儿呢。 杨蝶假装没看见,说:“你们聊,我去给你们做晚饭。”便转身进了屋。她知道丁力有个漂亮的宝贝女儿,比笑笑大三岁,他非常爱她。还知道他的妻子根本不管孩子,拿着他的钱出去几年没归了,这是和他在网上聊天时知道的。杨蝶知道,在这个高大成熟的男人心里其实也隐藏着深深的悲伤,只是他比常人埋藏得更深,更不易让人察觉。杨蝶是冰雪聪明的,她看得清清楚楚,但她从不去触及那块伤,每次走到边缘她都小心地避过,因为她知道那种伤不动也许还可以愈合,一动就会流血甚至腐烂。 ...................... 罗子林他们三人醉醺醺地从祥和酒楼里出来,已是下午三点多了,三人都喝得晕乎乎的,出来半天不知该朝哪走。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咔的一声停在他们面前,从里面钻出来一个穿黑西服的矮胖男人,三十多岁,稀疏的头发梳得油光亮滑,挺着个啤酒肚。子林看着这人嘿嘿一笑,上前一把搂住了他,原来他是罗丹的老公郑克东。子林和他是高中时的同学,常在一起打牌喝酒,再加上老婆杨蝶和郑克东的老婆罗丹又是很要好的姐妹,两家经常往来,所以他俩也就成了好友。子林最欣赏郑克东这小子的一点就是做生意虽然挣了不少钱,但对朋友很讲义气,为朋友的事从不怕花钱,为人也随和。 “好久没见着你小子了,又在捣腾啥啊?”子林一拳抡在郑克东的肩上,说。 郑克东回头一看,脸上有些诧异,但马上堆满笑容,也一巴掌拍在子林背上:“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个东西,你又在哪喝多了哇。” 子林指指身后的赵小勇和吴娜娜,说:“和他们两个,赵小勇你认识的。” 郑克东认识赵小勇,他们同过牌桌打牌,他盯了眼赵小勇身边的女子,那女子显然也喝了不少酒,脸若桃花,双眸含情,红唇吐香,细腰微动,娇柔无力,靠在赵小勇肩头,真是风情万种。郑克东心里狠狠地骂了句:“他妈的,这小子真有福气!“可脸上却笑眯眯地着说:“还有美女陪啊?” 子林说:“小勇的朋友,吴娜娜。” 小勇侧过头对吴娜娜说:“娜娜,叫郑总。” 吴娜娜还是靠在小勇的身上,柔柔地叫了声:“郑总。” 郑克东忙说:“叫大哥,呵呵,叫大哥好些。” 子林说:“郑总,今天请我们喝杯茶该不会推辞吧?” “好啊。我正好没事,请你们到最好的茶楼夜来香喝茶。”郑克东爽快地答道,其实他的心里是万般不愿,他来这里是准备和情人阿梅约会的,都怪自己把约会地点定在祥和酒楼旁的金都宾馆,结果一下车就遇到了罗子林,拉住了,去不了,阿梅又会怪他失约跟他赌气了。唉!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郑克东想,随她去吧。 三人钻进轿车里,向夜来香茶楼驰去。 (九) 晚饭后,老杨、丁力、杨蝶三人围着火炉边看电视边闲聊,笑笑玩了一天也倦了,在妈妈怀里甜甜地睡着了。 老杨总觉得女儿这次回来神色有些不对,他猜想是不是和子林闹矛盾了?现在他觉得丁力也不是外人了,想问问杨蝶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看看女儿满脸倦意,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昨晚一夜没合眼,杨蝶实在是困了,可她不想离开他们去睡。一是觉得丁力是客人,丢下他去睡似乎有些没礼貌。二是她喜欢和爸爸、丁力、孩子这样围坐在火炉旁的温暖感觉。看着电视,聊着家常,不管寒风在窗外怎样肆虐,都影响不了小屋里溢满的宁静和温馨,这种心灵的美好享受人生能有几何?在她和子林的家里,温暖的火炉旁从来只有孤寂的她,她围不了一个圈,只有将心灵的奢求一点点地撕碎,扔在孤独跳跃的火苗里,让它慢慢地化为灰烬。 时间慢慢地让一切都成了习惯,杨蝶她习惯了晚上独自哄着孩子入睡,习惯了独自打理家里的一切,习惯了忍受子林夜里关机带给她身体和心灵的巨大伤害,也习惯了子林工作上的散漫随意和生活上的我行我素。这些年,她一直试图改变子林向自己想象的方向发展,可她现在才明白自己是多么的愚蠢,人怎么能按自己意愿要求另一个人来改变呢?每个人生活的方式是由他自己来决定的,如果他本人不愿意,别人单方面的强求是徒劳的也是不应该的。何况子林从来没有认为过自己身上有什么应该改变,所以杨蝶做什么都是徒劳的。看清了这一点的杨蝶外表依旧温婉柔弱,但她的内心经过无数的挣扎后却变得异常坚强起来。她想:子林既然不是一棵能为自己遮风避雨的大树,那么自己就做一棵能独自承受风雨的小草吧。 丁力也有些疲倦了,回来的这几天他一直没休息好,不是朋友接风就是同学聚会,天天喝酒应酬,搞得头都大了。今天在老师这里,他竟有种回家的感觉,家常小菜,烫热的小酒, 吃得心里暖暖的。可他也舍不得睡去,舍不得离开炉前的融融春意,他的心好久都没有这样彻底松弛下来无忧地享受这种宁静的的温暖了。 妻子芷萍离开他投入别的男人怀抱的这几年里,丁力早已习惯将感情深埋心底不去理它了。但是尽管他白天亡命地工作,在工作中感受到了自身价值所带来的快乐,但是晚上一回家看到女儿那天真无邪的笑脸时,他的心又会撕裂般的疼痛,这时,他恨死了他的妻子芷萍,恨她狠心抛下女儿,让她花儿般的纯净天空有了阴霾。 然而伪装的坚强还是让那个网上那个小老鼠看出来了,呵呵,她可真是只聪慧敏锐的小老 鼠啊,能从丁力博客的字里行间捕捉到他的情绪变化,虽然他写得很隐晦。和她聊天,有种春天的涓涓细流滋润心田的感觉,清新俏皮,自然恬淡。她空间的文章既有一种说不清的淡淡哀愁,又有一种对美好生活的无比热爱,她那些朴实文字下所展示的喜怒哀乐牵动着他的心,他常常忘情地徜徉在里面,去找寻她的模样。 他也知道,小老鼠的内心其实也埋藏着难言的痛苦,有晚她说她食物中毒后排山倒海的呕吐要将她置于死地,老公却关机不回。他听了恨不得将那个关机的丈夫打得头破血流!一个娇弱的女子在黑夜里遭受死亡威胁时她丈夫却逍遥地坐在牌桌上,简直是不可思议!当时,她该是多么的无助和失望啊!可是在她的诉说中,没有仇恨和抱怨,只有平淡如流水般的坚韧和自强。 他曾无数次的在想,荧屏的那一端是怎样一个奇特的女子,能有如此细腻的情感和丰富的思想?可他从没提出视频或见面的要求,因为他深知网络是虚拟的,如果现实将心中唯一的那点美好和快乐揉成粉碎,他还有什么快乐可言呢? 后来从小老鼠介绍的两个贫困学生来信中,丁力知道了小老鼠是水门镇小学的老师,他一阵惊喜,因为他就是从那个地方走出来的。在那里,有为他的成长付出心血的老师,还有陪他一起走过快乐时光的伙伴。后来再在网上遇到小老鼠,他感到分外的亲切,俗话说:亲不亲,故乡人嘛。他老是向她打听水门镇的一些人和事,小老鼠笑着说,你那么想他们,自己回来看看不就行了,省得老问我。这次,他把公司的事安排好,果真回来了,看了父母、老师、同学、资助的学生,重温了儿时的记忆,收获匪浅。但是,有一种深深的遗憾却始终隐隐地缠绕在他的心里挥之不去,那就是不知道小老鼠的真名,不能见到她。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唉!看来我丁力今生是与她无缘的了。 老杨看两个年轻人都心事重重,倦意沉沉,就笑着说:“都休息了吧,明早你们还要走山路呢。” (十) 在夜总会的包间里,昏暗的灯光下吴娜娜和赵小勇拿着无线话筒兴致很高地唱着一首情侣对唱歌曲,赵小勇五音不全,十句就有九句不在调上,可却晃头撅臀声音高亢,边唱边对吴娜娜挤眉弄眼。吴娜娜唱得不错,甜甜的歌喉如黄莺,再加上几杯酒后红霞映脸,眼波更是脉脉含情,她柔柔地扭着腰肢,看得郑克东眼都直了。 “这个吴娜娜是做什么的?”郑克东一口干了杯中的啤酒,小声问罗子林。 “我以前教过她,好像没什么正经事做。”子林说。他把杯里残留的酒喝了,又拿了一瓶给自己和郑克东倒满,白白的泡沫溢出了杯子在玻璃桌上迅速滑走。 “嘿嘿。长得还不错。” “你小子看上她了。”子林瞟了眼吴娜娜,低声说:“小心罗丹找你算账。” “哈哈,开玩笑。” 一曲唱完,吴娜娜端起桌上倒好的啤酒,笑盈盈地走到郑克东和罗子林的面前,说:“罗老师、郑总,喝了这杯,也唱一曲吧。” 郑克东仰脖干完,连声说:“好,好,我也来一曲。”他脱掉外套撂在沙发上,叫赵小勇选了《弯弯的月亮》,亮开嗓子唱了起来。 “罗老师,我们跳舞吧。”吴娜娜双眸含情地说。 子林忙推辞道:“我不会跳,你和小勇跳。” “别谦虚了,老师,会走路就会跳舞的。”吴娜娜拽着子林的胳膊,撒娇地说:“跳吧,我教你。” 子林见识过吴娜娜的大胆,知道拗不过她的,就笑着放下杯子,说:“踩了脚别怪我哈。” 吴娜娜把他拉到中央,格格地娇笑道:“踩吧,我不怕。”小小红唇里热热的气息喷到了子林的脸上,子林的头不自觉地侧了下。 或许是酒多喝了缘故,吴娜娜搭在子林肩上的双手有些用力,身子软软地向子林怀里靠来。除了杨蝶,罗子林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接触女人,他的内心是不愿意这样被搂着的,又特别是被一个他曾经教过的有些不顺眼的女学生这样搂着。他的舞步蹩脚而生硬,几次还真的踩了吴娜娜的脚,搂着她短毛衣下露出的嫩白细滑腰的手汗渍渍的。 郑克东眯着眼晴唱得很投入,极尽抒情,赵小勇没用话筒在旁晃头晃脑的跟唱,吴娜娜也眯着眼沉醉在歌中舞中,子林渐渐地跟上了节拍不似刚才那样死板了。对歌舞,罗子林实在是没法和挥洒自如的郑克东相比,因为出入这样场合的时间他都用在了牌桌上,只要坐在牌桌上,他的心里便满是自信,一切人他都可以冷眼斜视。输赢是另一回事,那种察言观色,推敲判断,沉着冷静,他认为只有他这种智慧型人才可以做到的,那里才是他挥洒自如,谈笑风声的地方。 吴娜娜抬起头,望着子林笑眯眯地说:“老师,你跳得蛮好嘛。”她高耸的胸部抵在子林的胸上,松软而富有弹性。 “我可是乱跳的哈。”子林说。他觉得身体有些燥热,心想今天喝得太多了,中午喝,晚饭郑克东请客喝,现在在这儿又有杯没杯地喝。 “你当我们班主任时,班上女生都好喜欢你哟。” “真的吗?我有那么大魅力啊?”子林笑着说,心里泛起一丝喜悦。此时,看着闪烁不定的灯光下,吴娜娜青春洋溢的娇媚脸庞,他觉得她是可爱的,自己也并不讨厌她,搂着她香软的身体,慢慢地踏着舞步,似乎也是挥洒自如的事了。 郑克东一曲唱完,大家都鼓掌说唱得好,纷纷向他献酒。赵小勇嚷着要和子林来个二重唱,子林说只会唱老歌,赵小勇选了首《咱当兵的人》,两人不搭调地配合着唱起来,幸好这包间隔音效果好,不然要闹得过路的人一身鸡皮疙瘩。 吴娜娜嗑着瓜子儿,被他们的歌声逗得地哈哈大笑。郑克东看吴娜娜乐得花枝乱颤的,就凑拢去说:“吴小姐,你笑得好灿烂哟。” “当然了,高兴嘛。”吴娜娜说。 他又问:“吴小姐,你在哪里高就啊?” 吴娜娜呵呵一笑:“啥子高就哟,我没事做。” “我夜总会刚开张,正需要人呢,你愿不愿意来嘛?一定不亏待你” “真的啊?”吴娜娜眼睛一亮,“你没骗我吧?” 郑克东满脸笑意:“我骗你干嘛!你是老罗的学生,小勇的朋友,我骗你他们还不把我给吃了啊,你明天就可以来上班。” “哇!太好了!”吴娜娜起身给郑克东倒酒,又把自己杯子倒满,她举起泡沫四溢的杯子快乐地说:“郑总,谢谢你!” 郑克东纠正说:“不对,叫郑哥。” “郑哥。”吴娜娜甜甜的喊了声,说:“你干了吧。” “你敬的我当然一滴不剩了。”郑克东脖子一仰,杯中的酒咕嘟一声全部进了圆鼓鼓的肚子里。 (十一) 冬天的山林,并不萧条,黄的,绿的,红的树叶把大山打扮得多姿多彩。丁力踩着厚厚的松针,呼吸着树木泥土的清香味,听着耳边呼呼地吹过的风声,觉得舒畅极了。在休息日,他特别喜欢和朋友开着车到郊外去钓鱼,蓝天白云,青山碧水,端坐堤岸,全神贯注,水面鱼竿微动迅疾拉起,跃动的鱼儿在阳光下闪着银光,那心情真是妙不可言! 两人静静地走在树林里,一只不知名的鸟儿忽然扑腾着翅膀从身边急急掠过,惊得杨蝶一声低叫,一把抓住了身后丁力的胳膊,待她看清是一只远去的鸟儿时,忙放开手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小心点。”丁力看着娇弱的她,关切地说:“松针很滑,别摔倒了。” “恩。”杨蝶低低地应着,心里暖暖的。一路上,她都思忖着该不该告诉丁力自己就是那个小老鼠。网上聊天因为彼此都不知对方模样,不知对方真实身份,心情好时天南海北胡乱神侃,无所顾忌;心情不好时,对方就是自己心灵的驿站,一腔愁怨尽情倾泻。他们为彼此的快乐而快乐,为彼此的忧伤而忧伤,把那淡淡的思念和牵挂寄托在遥远的地方,隐藏在心灵的深处。可这要是一下明朗化了,彼此怎么去面对曾经说过的那些倾心的话?他会觉得尴尬吗?他能将现实的我和心中小老鼠画等号吗?唉!网上那种没有负担没有杂质的快乐倾诉是多么让人留恋啊!我不能将它毁了。杨蝶思忖再三,决定还是暂不忙告诉他。 丁力擦了擦额头的汗,喝了口矿泉水,对杨蝶说:“我一直想问你,你老公咋没回来?他是做什么的?” 杨蝶淡淡一笑,说:“也是教师。他没空。” “两个人做教师也蛮不错的嘛,现在教师待遇也好了,还有寒暑假。” “是啊。待遇是比以前好多了。你那公司呢?效益好吗?” “还勉强可以。现在竞争很激烈,压力很大啊?” “每个人都一样,不管从事什么职业,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都是满身疲惫,可又不能停下来,累啊!”杨蝶挑了块路边干净的石头坐下来,娇喘吁吁对丁力说:“歇会儿吧。”她脱下自己的蓝色羽绒服搭在手腕里,用纸巾轻轻地拭着鼻尖细细的汗珠,双颊绯红,黑色的紧身毛衣勾勒出匀称丰满的身子。 丁力应着杨蝶的话坐在铺满落叶的草坪上,他定定地望着前面那片红得似火的枫林,若有所思。从昨天第一眼看见杨蝶起,他脑子里一直有个模糊的影子在晃动,他也说不清是什么,只觉得在她的身上有一种亲切和熟悉,就像《红楼梦》中宝玉第一次见黛玉时傻傻地说:“这个妹妹我见过”的感觉。他们俩虽说儿时是见过的,可二十多年了,面容早已变化如同陌生,可这感觉为什么却在交谈和接触中越来越强呢? 杨蝶顺着丁力的目光望去,心也不由得一惊,多美的一片枫林啊!简直染红了整个斜斜的山坡,要知道,要经历多少霜风才会红得这样极致啊!“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杨蝶痴痴地吟道。 起风了,片片枫叶像红火的蝴蝶在林间飞舞,杨蝶欣喜地起身小跑到枫树林,捡着落叶。丁力也跟上去,疑惑地问:“你做什么?” 杨蝶笑容如花:“我要拿回去做书签,这种经历了风霜的红叶永远不会褪色,一直会这么好看的。你要不?” “呵呵,我要,做好了别忘了送我一个。”丁力也帮她捡起来。 早上七点出发,到达任小红住的那个村子时,已经是上午10点多了。村子座落在一个山坳里,零零落落的旧瓦房显出一派萧条景象。几位老人在自家的田地里忙着,看见他们俩温和地问是去哪家。小红家杨蝶是去过的,她还是礼貌地应着:“任晓红家。阿婆,她在吗?” 一个牵着一头大黄牛的小男孩从他们旁边走过,他嘻嘻笑着说:“我认识您,您是给我们上过课的杨老师。我带你们去任小红家,她在呢。” 杨蝶经常送教到水门镇的村小,这孩子就是这里村小学的学生。她指着山梁上那棵古树下的一座庙宇说:“那里就是这个村的小学校,有三个年级,复式班,30多个孩子吧。” “只有20几个了,有几个转走了。”小男孩纠正说。 丁力不解地说:“可那明明是座庙啊?什么复式班?” 杨蝶看他不明白,就耐心地解释说:“这座庙有百多年的历史了,分前后殿,供奉着各路菩萨,附近百姓常来此处烧香祈福,后来,村民将菩萨都请到后殿,将前殿改为学堂。我那次来这里前殿还好点,后殿已是倾斜不稳,靠一根大碗粗的木料支撑着。来这里读书的孩子越来越少了,条件好的租房子在街上让爷爷奶奶带着读,还有的被打工的父母带出去读了。这里只有一个老师,教着三级复式班,一至三年级,四至六年级学生大点就统一收到镇中心小学住宿学习了。” 丁力这才彻底明白,这地方真的很贫穷,连一个小学校都修不起,真苦了那帮孩子了,他的心一下变得沉沉的。 (十二) 任小红蹲在灶前使劲地吹着膛里的火,小猪在圈里饿得嗷嗷叫,可她的猪食还没煮好呢。昨天刚砍回家的柴还是湿湿的,火苗一拨弄就灭了,她鼓着腮帮吹啊吹,浓烟熏得眼泪直流。被汗水打湿的短发黏在额头上,很不舒服,她用手拭了拭,手上的黑黑的锅灰粘得满脸都是。不醒事的哥哥嘻嘻笑着坐在院子里的土堆上,把一只鞋子抛上抛下地玩着。一会儿还要给瘫痪在床的妈妈做饭,还要洗一家人的衣服,明天要上学了,今天还得多打一些猪草,爸爸晚上回来好煮,可这火,老熄,小红心里急死了。 这时,她看见她们杨老师的女儿小杨老师领着一个高个子穿着很讲究的叔叔走了进来,她忙站起来,怯怯地喊了声:“杨老师。” 丁力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12岁的小女孩:一件旧的红格子上衣,牛仔裤,那裤子有些大,怕是哥哥穿过的吧,一双已经磨损的蓝球鞋。个子不高,身子瘦瘦的,脸虽粘了锅灰却掩不住她的清秀,一双清亮好看的眼睛盯着丁力似乎在问:“你是谁啊?” 杨蝶微笑着上前,搂着她说:“小红,猜猜他是哪个?” 小红一脸疑惑地望着和蔼可亲的丁力,摇了摇头。 “他就是给你每月寄钱的丁叔叔啊,今天专门来看你了。” 小红惊异地看看丁力,又看看杨蝶,似乎有些不相信。 “小红,叔叔前几天还收到过你的一封信呢,你说你考试又得了第一名,叔叔真替你感到高兴!”丁力蹲下身拉着小红的手,激动地说。 听丁力这么一说,小红一下扑进丁力的怀里,失声大哭:“丁叔叔!” 里屋小红妈妈咳着嗽,着急地问:“小红,是谁啊?你咋了?” 杨蝶忙走了进去,屋子里光线暗暗的,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她定了定,看清了躺在床上正吃力起身的小红妈妈,她忙过去扶住她说:“小红妈妈,我是小红的老师,今天我带两年来一直资助小红的那个叔叔来看看她。” 小红妈妈满是感激,紧紧抓住杨蝶的手,泪水长流:“你们真是好人啊!我们家小红落在我们家里真是苦了她了......” 杨蝶的泪也止不住地流,她安慰她说:“放心吧,我们会一直帮她的。” 小红抹着泪,拉着丁力的手也走了进来。小红妈妈又拉着丁力的手,哽咽着说:“谢谢你!谢谢你!这么远......你还亲自来看她......” 丁力的心也酸酸的,眼眶里蓄满了泪,小红的境况深深地震撼着他,他觉得自己平时寄的那区区200元钱对这个可怜孩子的帮助实在是太小了,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义务和责任给这个孩子更多的帮助。他动情地说:“你们一定要让小红坚持读书,不能辍学啊!你放心,学费我会想办法的,她成绩好,人又懂事,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 小红妈妈擦着泪不住地点头答应。 杨蝶用纸巾擦着小红脸上的锅灰,也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小红,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家里所有人的希望都在你身上,我们都会帮助你的,你一定要好好读书。” 小红的泪簌簌地落,她点着头坚定地说:“丁叔叔,杨老师,放心吧,我一定会努力的。” 丁力和杨蝶从小红家出来,已是下午一点半了。 刚才小红硬要留他们吃饭,虽说不忍麻烦她这个孩子,可心里更不忍让那双含泪的眼睛失望,所以,他们还是决定吃了再走。杨蝶和小红一起煮了锅面条,小红执意要给他们煮几个鸡蛋,但被杨蝶制止了,说让她留给生病的妈妈和自己吃。看着丁叔叔和杨老师端着面条吃得那么香,小红的泪又止不住的流。 临走时,丁力又塞给了小红妈妈1000元钱,让她好好保重。母女俩流着感激的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一路上,两人的心都有些沉重,急急地往回赶,话也不多。 两天来,太多的感触让丁力心动,全新的生活感受让他忽然觉得自己今后要做的事很多很多,他再也不会去荒废时间,为了一些需要帮助的人,也为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他一定要努力。 杨蝶看着眉头紧蹙的丁力,知道两个孩子带给他很多的感动,他是一个善良有责任心的男人,他不会漠视别人的痛苦而不管的,杨蝶柔柔的心也被他的善良和正义所感动。她望着这个很熟悉的男人,心里不禁轻轻地为他叹气:唉!可是有谁能够为你分担痛苦呢? 他们默默地走过那片竹林,杨蝶忽然看见子林黑着脸站在小院门口。 (十三) 他怎么来了?杨蝶心里想:他能来,说明他心里还是惦记着我的。算了,毕竟是一家人,昨晚的事罢了,罢了,不再说了。 杨蝶进了小院,淡然地看了罗子林一眼,在石凳上坐下来,幽幽地叹了口气,问:“来好久了?” 子林冷冷地说:“我上午就来了,等你老半天,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 丁力听着他俩说话,猜想这个高高的瘦瘦的的男子就是杨蝶的老公,他热情地过去握住子林的手说:“我是杨老师的学生丁力,你是子林吧?今天麻烦杨蝶了,那山路挺远的,不好走,还以为杨蝶是娇小姐呢,可走起来一点不比我差。” 子林说:“我听爸说你们去山里了。”他瞟了杨蝶一眼,哼了一声说:“她啊,什么都不差!” 杨蝶听出了子林话中的不满,正想反驳,老杨抱着笑笑从屋里出来了,笑笑看见妈妈,高兴地跑过来趴在她膝上,撅着小嘴说:“妈妈,你去哪儿啦?早上我睁开眼你就不见了。”杨蝶看着可爱的儿子把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她微笑着说:“妈妈和丁叔叔去办事了,笑笑在家听爷爷话没有呢?” “听了,我还给爷爷唱歌了呢。” 大家都乐了。 丁力看看表说:“不早了。杨老师,我有事今天必须回县城,现在还有车吗?” 老杨说:“车倒是有,明早和杨蝶们一起回吧,再耍一晚嘛。” 杨蝶没想到丁力忽然说要走,心里咯噔一下,她忙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真诚地说:“是啊,明早我们同路走吧。” 子林看着杨蝶急于挽留的样子极为不舒服,他扭过头抱起笑笑进了屋。 “我真的有事,以后我还会来的。杨老师,您多保重!” 老杨见丁力执意要走,也怕真误了他的什么事,就不再挽留,说:“好吧,真有事就回吧,以后空了再来。” 丁力朝屋里喊了声:“子林,我走了,以后到成都来我那儿耍。”子林应了声,没出来。 老杨父女送丁力出了小院,过了竹林,丁力执意不让杨老师再送,老杨说:“好,我不送了,杨蝶你送送丁力。” 两人默默地走上石桥,清清的河水倒映着他们的身影,一群鸭子在河里快活地戏水,几个捣衣的妇女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 丁力回头对身后的杨蝶说:“以后来学习,一定通知我,我到车站接你。” 杨蝶想着刚才子林的那个样子,心里堵堵的。她想:丁力该不会是因为子林才要走的吧?她忽然觉得很难堪,为子林的狭隘小气。她低着头,轻声应着丁力的话,泪珠儿在眼眶里直转。 丁力从包里摸出一个信封,递给杨蝶。“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转交给老师,叫他一定好好保重身体。” 杨蝶摇摇头,说:“爸爸不会要的。” “你一定要给他。”丁力把信封塞到杨蝶手里,故意马着脸说:“不收我可生气了。好了,你也回吧,呵呵,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的嘛。”他拍拍杨蝶的肩,扭头走了。 杨蝶的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她目送着远去的丁力,心里默默地说:“清风,保重。” 丁力不敢回头,一直大步朝前走去,其实他根本没什么急事要回去办,可他不想在那里呆了,的确都是因为罗子林的缘故。第一眼看见脸上写满了猜忌、愤怒和不满的罗子林他的心里就咯噔一下,杨蝶的爱人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他的冷言嘲讽丁力如此聪明的人怎会听不出来,他知道子林是误解他和杨蝶了,可自己怎么去向他解释呢?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不懂离开了,唉!但愿他不要为难杨蝶,夫妻间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还怎么和平相处呢! 晚上,清冷的月光从窗口泄进来照在床上,杨蝶背对着子林没有一点睡意。子林也没有睡,他早上赶到水门镇来想给杨蝶说几句好话哄哄她让她消气,可满心欢喜的他却扑了个空,老丈人说和什么丁力进山去了,他窝着一肚子的火。左等右等,太阳快下山了,她和丁力才有说有笑地回来,看都不看他一眼,一副冷脸子,他那个气啊再也忍不住了,不就是打了一晚上牌吗,你杨蝶就对别的男人好了不理我了!后来看丁力知趣地走了,他的气才慢慢消了些。 月光下的杨蝶脸白若玉,静静的神态如处子般的恬美,子林看着不禁伸出手抱住杨蝶的肩,嘴轻轻地触着她光滑的后颈,说:“还生气啊?” 杨蝶移开他的手,身子向外挪了挪,说:“我身体不舒服。” 子林有些不快:“你哪儿不舒服?是不是丁力走了不舒服啊?” “你!”杨蝶一下转身瞪着他,如玉的脸颊泪水直流,两天来憋着的委屈和痛苦如潮般地袭来,她恨恨地说:“昨晚我煤气中毒晕倒了!你知道吗?幸好不严重,要不等你回来尸首都凉了!” 子林一惊,没想到会是这样,他自知理亏,喃喃地说:“我又不知道,你不是没事吗?” 杨蝶扯起被子蒙着脸,咬着嘴唇,任泪泛滥成灾地流…… (十四) 杨蝶正在语文教研室里认真地改作文,罗丹挎着新买的红色皮包兴冲冲地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杨蝶桌子对面的椅子上,笑容满面的说:“喂,啥时请呀?” 杨蝶抬起头,见是罗丹,淡淡一笑说:“瞧你,多大个事,请什么客呀?” “你倒不当回事,你知道吗?”罗丹看看屋里此时没别的人,压低声音说:“那两个没通过的到处在散布谣言说你准是找人活动了的,哼!真不要脸,自己没真本事,看别人有好事就眼红。” “是吗?真无聊!”杨蝶听了不禁有些生气,她放下笔,没心思改下去了。 “你别生气啊,没人相信她们的话。”罗丹安慰她说。 “随他们说去吧,我身正不怕影子斜,生哪门子闲气。” 两人正在闲聊,办公室的小陈急匆匆地进来了,看见她俩高兴地说:“校长叫我通知你俩到办公室去一下,呵,你俩正好都在,快去吧。” “什么事啊?”罗丹问。 小陈搔搔头,说:“我也不知道,你们去了不就知道了。” 杨蝶和罗丹敲开校长办公室的门,看见她们的郭校长——那个四十多岁的精明干练的高个男人正坐在深红色的办公桌旁讲着电话,看见俩人进来,他朝她们点点头,左手示意俩人在沙发上坐下。 “好,就这样了,资金的事我们以后再谈。再见!”郭校长放下电话,从旁边的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文件,对她俩说:“找你们来是这么回事,市里有个新课程的研讨会,学校决定派你们俩去。明天报到,时间两天,你们能去吗?” “开会啊,没问题。”罗丹呵呵笑着说,“我以为什么事呢。” “杨老师,你呢?家里孩子小,能走得开吗?”郭校长问杨蝶。 “没事。孩子我送他奶奶家,一两天没事的。”杨蝶说。 郭校长又拿出另一份文件,笑着说:“杨老师,还要恭喜你,你被评为省级骨干教师的文件也下来了,这也是我们学校的荣誉啊,寒假里还要到成都参加一周的培训。” 杨蝶听了也满心欢喜,这几年来,她在教改的领域里大胆尝试,努力探索,取得了瞩目的成绩,这荣誉她是受之无愧的。可校长说得好,这也是学校的荣誉,没有学校给她提供平台,哪有她的成绩呢?所以她谦虚地说:“谢谢校长,我这份荣誉是你们领导以及同事们的帮助关心的结果,我不会忘记的。” “好了。其他没什么事了,你们去准备明天开会的事吧。”郭校长说。 杨蝶和罗丹出了校长办公室,罗丹一把抱住杨蝶的肩说:“太好了,我们俩可以去轻松一下了。” “小姐,别忘了,我们是去学习的。”杨蝶拍拍罗丹的手,笑着说。 ......................... 罗子林急急地打开门,他知道杨蝶此时送儿子去他妈家了,电话里听她说明天要到市里去开什么会。真是的!一个女人不好好在家带孩子,那么积极工作干什么?他翻开衣柜抽屉,拿出他的工资存折又急急地下了楼,再晚会银行可就要下班了。都是那节课闹的,今年他教高三,学校规定高三年级必须下午上三节课,其余年级可上两节,教师必须跟班到位,不得迟到早退。今天下午他刚好有第三节的课,好不容易熬到下课,看看表已经快五点半了,心里急得不行。昨晚幺娃子的手气特好,几圈下来,赢了他一千多,包包都空了,还在赵小勇那借了几百才走脱了。中午他就约了幺娃子今晚上又来,发誓定要把昨晚的损失找回来。 可到了银行可真关门了,怎么办?他狠狠地抽了口烟,在那思忖着,卡在杨蝶那儿,要来也不好和她说取钱的事,到哪儿去借呢?这时,他听见身后一个甜甜的声音在叫她。 “罗老师,你在这里做什么?” 子林回头一看,原来是打扮时髦的吴娜娜。他说:“我来取钱,可下班了。” “急用吗?”吴娜娜问。 子林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要多少,我先借给你。”吴娜娜立即拿出自己的钱包,望着子林问。 子林有些犹豫,说:“算了吧,我找别人借借。” “罗老师,我们又不是外人。我这有两千,够吗?不够我回家给你拿去。”吴娜娜从钱包里取出一叠钱,硬塞到子林手里。 “够了,够了。”子林只好收下,他说:“我明天取了就还你。” 吴娜娜说:“不管你什么时候还都可以。我去上班了,再见!”她刚走了两步忽又转过身来笑吟吟地对子林说:“我现在在郑哥那儿上班了,你有空来玩哈。” 子林点头答应,目送这个曾经的女学生,待她袅袅婷婷的身姿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他转身轻松地朝天上吐了几个漂亮的烟圈,把那叠还残留着吴娜娜香气的钱揣进包里,哼着曲儿向茶楼走去。 (十五) 累了一天的杨蝶和罗丹对坐在梦之花茶楼靠窗的位置上,装饰雅致的屋子里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桌上的鲜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杨蝶握着飘着热气的香茶望着窗外闪烁的霓虹出神,她的眼神迷茫而深远,罗丹忍不住打趣她:“喂!怎么发呆了?想情人了啊?” 杨蝶收回目光,脸微红,嗔怪道:“说什么呢,你才想情人呢。” “哈哈。说真的,杨蝶,我觉得罗子林根本配不上你,你看他那副玩世不恭的德行,也不知你当年怎么看上他的。” “其实,他就一缺点,太爱玩牌了,其他的,还算过得去。当年在学校,他各方面都挺不错的。” 罗丹撇撇嘴,说:“你们啊,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杨蝶笑着问:“我们怎么不是一路人啊?” 罗丹喝了口茶,说:“你呢,什么事都要求完美,事业、感情、家庭都不愿有一点瑕疵;他呢,什么事都无所谓,事业、感情、家庭有那么回事就行。你呢,爱做梦,小资情调;他呢,注实际,我行我素。” 杨蝶把身子放靠在椅背上,听着罗丹的话,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是啊,我希望他能和我一样为完美而努力,可是结果却越来越糟。” “人的本性是改变不了的,你这样徒劳的让他改变只会让自己更累。”罗丹说,“事业、感情、家庭也不可能是完美无缺的。你看我吧,最烦吵吵闹闹的孩子啦,结果当了孩子王;婆婆呢,看我生个女儿变着法儿给我气受,就想我再给他们郑家生个儿子,哼!把我当什么了!老郑呢,也成天不着家,谁知道他在忙啥呢。你看看,事业、感情、家庭哪头完美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日子还得过下去吧。” “行了,你就别念苦经了,你们家克东对你够好的了。可是,有多少人能像你一样幸福呢?” 杨蝶看着窗外过往的疾驰车辆,幽幽地说,“人啊,有时觉得活着真没多大意思。干干净净的来到这世上,奔波劳碌,受苦受罪,最终去了的时候落得满身创伤和疲惫不说,连个身子儿也不干净了。” “瞧你,又悲观了吧。脑子里总想这些,你累不累呀?” “罗丹,我就是觉得好累。”杨蝶心里一酸,泪珠儿险些落了下来。 罗丹注意到杨蝶的神情变化,关切地问:“你怎么了?没事吧。” “和子林一起,不光觉得累,还害怕。”杨蝶情绪有些激动,“那晚我煤气中毒晕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死亡的阴影在头上盘旋,没有谁为我驱赶,心头的恐惧现在想起还让我不寒而栗。”“哦?什么时候的事?我咋不知道哇?”罗丹急切地问。 “前不久。幸好我命大,醒过来了,不然等他回来尸首都凉了。”杨蝶顿了顿,又恢复了平静。她淡淡一笑说:“要不,现在也不能和你坐在一起喝茶了。” 罗丹惊道:“你个傻女人!人命关天的事你还不当回事。也只有你了,换成别的女人,早闹得鸡飞狗跳了。他干什么去了?你咋不电话他?” 杨蝶说:“还能做什么,打牌呗。一打牌就关机,怕我打扰他。” “你啊,太纵容他了!”罗丹说:“我可真受不了你,什么都忍着、憋着,早晚会出事的。” “出什么事啊?”杨蝶说:“都不是小孩子了,自己该怎样做还要别人教啊?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他经常这样,我都已经习惯不依靠他了,女人靠自己才是最好的保障。” “哈哈,又说大话了吧?”罗丹笑着说:“不过,女人的确不能一味地靠男人,男人啊,是最靠不住的!对了,有事怎么不叫我啊?把我当外人了吧?” 杨蝶忙分辩说:“不是,深更半夜的……” 罗丹不容杨蝶解释,打断她的话说:“以前不说了,以后有什么事再不叫我,我可不认你这个妹妹啊。” 杨蝶点点头,说:“第二天,我回去看我爸……” 罗丹又打断她的话:“哦,我知道了。那天我打你们家电话,子林接的,瞌睡不醒的,我还训了他一通呢。”罗丹格格地笑起来。 杨蝶接着说:“我遇见了爸爸的学生。你猜,他是谁?” “谁啊?”罗丹看着杨蝶满脸欣喜,不解地问。 “翼驭清风。” “谁?”罗丹似乎没听清。 “就是我给你讲过的那个网友翼驭清风。”杨蝶说:“没想到吧,我当时也不敢相信呢。” “翼驭清风?”罗丹还是没反应过来,她知道杨蝶有一个特别好的网友叫翼驭清风,杨蝶经常给她讲关于他的故事,什么和朋友艰苦创业啦,什么说话风趣幽默啦,什么老婆背叛和别人跑了啦,什么资助贫困学生啦……总之,罗丹对这个陌生的男人非常熟悉,她有次还开杨蝶的玩笑说:“你俩是不是网恋了哇?现在最流行网友见面一夜情,你俩也试试?”杨蝶满脸通红,当时就恼了,瞪着眼对她说:“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真无聊!”看着杨蝶那认真样,罗丹再也不敢对她开这样的玩笑了。可现在,她竟说什么翼驭清风是她爸爸的学生,也太天方夜谭了吧! “我还带他去看了他资助的那两个学生呢。”杨蝶继续说。“不会吧?杨蝶,怎么跟电影里放的一样啊?”罗丹还是难以相信。 “呵呵,现在是你傻了吧。”杨蝶说。 罗丹兴奋地说:“快说说,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故事没有?” 杨蝶笑笑,故意卖着关子:“你期待什么故事啊?” “比如说拥抱相认啊,互诉衷肠啊,凄凄离别啊,快说吧。” “呵呵,你还真以为在演电影儿啊?我根本就没告诉他我就是小老鼠。”杨蝶站起来,挎上包,对傻傻望着她的罗丹说:“明早还早起开会呢,回了吧,傻女人。” 罗丹被杨蝶拉起出了梦之花的门,天上这时飘起了细小的雪花,一落到地上就化了,杨蝶像个孩子一样惊喜,仰着头去接着片片雪花,“多美啊!罗丹,你看,化了在手心像珍珠一样可爱。” 罗丹望着雪花中快乐的杨蝶,喃喃自语:这家伙脑子里想的咋就和我们不一样呢。 (十六) 杨蝶刚放下行李,手机就急急地响了起来,她一看,是罗丹的号码。不就刚一起下车各自回家了吗?又有什么事啊? “呜……呜……” 杨蝶听到的只是罗丹呜呜的哭声,心里一紧,着急地问:“怎么了?罗丹?你别光哭啊!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啦?” “杨蝶,呜……我不活了!呜……。” 杨蝶顿时心慌意乱,她忙说:“你别说傻话啊!我马上过来,等我啊!”她顾不得擦把脸,关上门下楼打车就往罗丹家赶,嘴里还一个劲地催开车的师傅快点。 几分钟后,出租车停在罗丹住的阳光小区门前,这个小区设计的都是一些大户型,有钱的人才住得起。楼下花园里菊花怒放,常青的绿树伴着石桥流水,弯曲小径,很是幽雅。杨蝶无心欣赏,匆匆地往罗丹住的三单元六楼跑。 气喘吁吁地杨蝶推开罗丹家的门,屋里的情形让她吓了一跳,满地都是摔坏的杯子、瓶子,娇嫩的玫瑰花瓣散落在地上被践踏得伤痕累累;罗丹披散着头发捂着脸呜呜地哭着,像是和谁刚刚打过一架似的;一只红色是高跟鞋孤零零地倒在墙边,而杨蝶注意到罗丹脚上穿的还是学习时的那双黑色长靴;屋里的几道门都敞开着,似乎没有别的什么人,杨蝶满腹疑惑。 一见杨蝶进来,罗丹一把抱住她大哭不已:“该死的郑克东不是人!呜……他太无耻了!呜……杨蝶,我要和他离婚!呜……” 杨蝶抱着伤心欲绝的罗丹,听着她的哭诉,明白了几分。她把罗丹扶到沙发上坐下,帮她理了理散乱的头发,用湿毛巾擦去脸上的泪痕,又到厨房找了个碗倒了碗热水递给她,轻轻安慰道:“别急,喝口热水,慢慢说。” 罗丹喝了口水,情绪稍稍稳了些,流着泪说:“刚才回来,我推开卧室门,看见郑克东和一个女人正睡在我的床上。我简直不敢相信,头都懵了,真是太无耻了!我冲过去捡起那女人的高跟鞋就朝他们乱打,郑克东还护着那个女人,气死我了!我又抱着花瓶就朝他们砸过去,恨不得一下杀了他们。郑克东使劲推了我一把,拉着那个贱女人跑出去了。” 杨蝶瞪着眼睛听得惊心动魄。“真是可恶!”她也忍不住骂着郑克东,“那女人你认识吗?” “好像是他那个夜总会里的女人,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一天很少在家,老说在外面这样应酬那样应酬忙得很,谁知道是忙这些啊。”罗丹的泪擦了一茬又一茬。 “别哭了。”杨蝶的鼻子也酸酸的,她说:“事情都发生了,你打算怎么办啊?” “我要和他离婚!我不想再看见他。”罗丹抹着眼泪坚决地说。 “你可要想好了,孩子还小,别伤了她。”杨蝶正说着,手机响了起来。 “在哪呢?回来了怎么不在家啊?” “在罗丹这里,有点事。” “不是一起去学习的吗?在一起几天了还没说够啊。”子林语气中明显的不满,“哼!撒谎都不知道编个好理由!”啪的一声,他挂断了电话。 罗丹抬起泪眼问:“是子林吗?你回去吧,我没事。” “不管他,这个时候我怎么能扔下你不管呢。”杨蝶说。 “放心吧,我不会寻死的,那样岂不便宜了他们!”罗丹恨恨地说,“我们一起下楼,我去我妈那儿,不想呆在这肮脏的屋里!” 杨蝶扶着罗丹下了楼,两人打车,一个回到自己家里,一个回了娘家。 杨蝶踏进屋,看见子林冷冷坐在沙发上,她感觉太累了,浑身没劲,她懒得和他费舌解释,坐了半天的长途汽车,本来就满身尘土和疲惫,现在又被罗丹这档子事一紧张,现在只想洗个澡舒舒服服睡一觉。 可子林却不容她休息,他见杨蝶对他爱理不理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他起身猛的扯过杨蝶,厉声问道:“你说,你到底去哪儿啦?” 杨蝶站立不稳,险些摔倒。她惊恐地瞪着子林,这是子林对她从没有过的举动。 “你是不是去见丁力了?听说他还没回成都呢!”子林使劲地摇着杨蝶,怒目问道。 杨蝶的身子在他双手的剧烈摇动中簌簌发抖,望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狰狞面孔,她的心顿时如同被利刃划成了碎片,连同身子一起坠入冰冷的万丈谷底。 她想狠狠地闪他个耳光,可手却没有一丝力气;她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可眼里却没有一滴泪;她只能用蔑视的眼光冷冷地,坚持地逼视着子林气愤的目光。 杨蝶的冷傲更加激怒了子林,他一拳朝杨蝶头上打去,又把杨蝶使劲地推搡了几下,扔下她摔门而去。 杨蝶跌倒在冰凉的地上,她对子林残存的最后一点幻想被这一拳瞬间打得灰飞烟灭。此时,她感觉不到累,感觉不到额上那块青紫所带来的疼痛,她只觉得心空空的,脑子空空的,身子空空的。她闭上眼,想让空空的身子像蝴蝶一样飞起来,飞出这让人窒息的屋子,飞离这满是尘埃的世界…… (十七) 罗子林坐在夜总会的大厅里,独自闷闷地大口大口地喝着啤酒。这段时间,他心情特别烦躁,看什么都不顺眼。那天在吴娜娜那儿借的两千块钱一晚上就输光了,每天买的几十注彩票连个小奖也没中过,真是霉到了家。杨蝶对自己也越来越冷淡,俩人在一起她话都不想和自己多说一句,可那天和那个丁力却有说有笑的,两人还结伴上山游玩。更可气的是晚上她对自己的主动爱抚越来越抵触,常常给他个后背让他气鼓鼓的一晚上难以入睡。子林想杨蝶一定是爱上那个丁力了,不然怎么会如此冷淡自己。他一股脑地喝着酒,只想把自己灌醉,免得再去想那些烦恼之事。 领班吴娜娜早就瞧见了他,因为是上班时间不便过来相陪。待到午夜曲终人散尽了,她见子林还在那孤独的有杯没杯地喝,心里不禁隐隐作痛,便笑盈盈地走过来,关切地问:“老师,你今晚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子林没理她,又一口喝掉满满一杯,把杯子往桌子上一震,说:“给我倒酒!”桌子上横七竖八地的空酒瓶被他一碰,呯呯碰碰滚了一地。 “别这样喝,会伤身体的。”吴娜娜心疼地说。 醉眼朦胧地子林看了吴娜娜一眼,说:“你一直看不起我,我知道。什么不求上进,什么不负责任,都是借口,不就是嫌我没有姓丁的会挣钱吗?” 吴娜娜知道子林喝醉了,他扶起子林说:“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回去,不回去!”子林摇晃着脑袋,“老是看不起我,正眼都不看我一下,我不回去!” “好,好,不回去。”吴娜娜哄着他,把子林扶进大厅旁边的一个小房间,这是郑总额外给她这个领班分配的,让她有时晚上太晚不方便回去就住在这里。 子林倒在吴娜娜的小床上继续胡言乱语着,吴娜娜绞了热毛巾轻轻地擦着他的手,他的脸,他的脖子。她的心咚咚地跳个不停,多少个夜晚,她为眼前这个睡在她床上的男人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啊!痛苦的单相思深深地折磨着她,她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生几年,那样她就可以不是他的学生了,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地爱他了。 那时,每天看着他在讲台上潇洒地挥着右臂在黑板上划下一个个漂亮的字,爱的快乐和不能爱的悲伤在心里如蛇般的缠绕!整节课,她的目光从没从他身上移开过,她穿新颖的时装想引起他的注意,想让他发现自己的美丽,可是,他对自己的良苦用心没有丝毫的察觉,他继续着和她不相干的生活,继续着和另一个女人结婚生子,而她也只能继续着自己的痛苦,像蚕食桑叶,随着时光一寸寸地撕裂着她的心。 而此刻,这个多年来梦寐以求的男人就睡在自己床上,自己可以轻轻地抚摸着他的手,他的脸,他的脖子,还有那厚实的胸……吴娜娜的心剧烈地跳着,呼吸也急促起来,抚摸着这张日思夜想的脸,她再也抑制不住多年来积压在身体的汹涌澎湃的激情,低低地叫了声子林便抱着他热烈地吻起来,迷蒙中的子林瞬间也有了热切的回应。小床上,两人的身体顿时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 在罗丹的娘家,她的兄弟姐妹正在为她出谋划策。 “姐,要不要我找几个人修理一下郑克东啊。”高中毕业后成天在街上闲混的弟弟罗刚气愤地说。 “混账!”罗父指着儿子说:“你把自己管好就不错了,还嫌给我惹的麻烦不够多啊!” “丹丹,不要说离婚的话。”罗母劝着女儿。 姐姐接着母亲的话说:“是啊,不能离,离了就太便宜了郑克东那小子!那个狐狸精巴不得你离呢!” 罗母叹了口气,她是为外孙女芸芸担忧,孩子才七岁呢?离了以后孩子该多伤心啊?她劝着女儿:“我看克东也是一时糊涂,和那女的也不一定当真,看在芸芸的份上,你就原谅他这一回吧。” 罗父说:“我明天找他谈谈,看他怎么想的。如果是逢场作戏,只要他承认错误就算了吧。” 罗丹抽噎着说:“要是他不是逢场作戏呢?” “哭什么,那就离!”罗父说:“你又不是离开他就不能活。” 气归气,真要让罗丹离开郑克东,罗丹可真有些不舍了。郑克东平时对罗丹可谓是言听计从,什么名牌衣服,昂贵首饰,只要罗丹要他二话不说就掏钱。罗丹的工资从来都是自己零花,家里的一切开销都是郑克东包了的,虽说近几年他的应酬多起来,陪她的时间少了很多,可罗丹是理解的,那不都是为了给他们的小家多挣钱吗。自己生了女儿婆婆老是在儿子面前说自己这不好,那不好,可克东从来没埋怨过自己,反而还安慰她说女儿最好了,是父母贴心的小棉袄。罗丹一直为有郑克东这样的男人而骄傲,在同事面前,她是幸福的骄傲公主。可现在她实在是想不通,郑克东平时对自己那样好,自己也长得也不比那个小妖精差,可他为什么瞒着自己做下了那种龌龊事呢?真的是一时鬼迷心窍了吗?一定是那个小妖精勾引的,不然温顺的他是不会背叛自己的。罗丹想到这里,对丈夫的恨少了很多,但却加倍膨胀了对那个勾引自己丈夫的女子切齿的恨!她想:我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杨蝶呆呆盯着镜中自己惨淡的容颜,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滴落在梳妆台上,泪光中的她此时显得更加凄美。 要是能化成蝴蝶儿随风而去该多好啊!天天与青青草地为伍,与清香花朵为伴,清清爽爽的来,清清爽爽的去,不闻人间污秽,不染人世风尘。可是妈妈老是在她耳边问着:“蝶儿,笑笑呢?蝶儿,笑笑呢……”是啊,笑笑呢?自己怎么忘了还有笑笑啊?自己化成蝴蝶儿飞走了笑笑会找不到的,他一定会伤心地哭。我不能走,我不能抛下笑笑独自飞走……杨蝶收回忧伤的思绪,木然地抱着被子走进笑笑的小屋。 (十八) 早上,罗子林匆匆地从夜总会大门出来,左右看了下没有熟识的人,打了辆车直接往学校去了,路过自家住的那幢楼,他透过车窗望了望,心底滑过一丝不安。 其实上午他并没有课,可是他不想回家去。 坐在教研室自己的办公桌前,子林长长地吐了口气。他双手托着还有些发胀的脑袋,眯缝着双眼,吴娜娜那丰满鲜嫩的双乳又浮在眼前,真是个尤物啊!他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满足笑意。 如果把杨蝶比作一枝清幽的百合,那么吴娜娜就是一朵娇艳的玫瑰,玫瑰虽红得热烈,却没百合淡雅迷人,这点道理子林他是懂的,所以在他心里从没想过找别的女人来代替杨蝶,杨蝶在他心里的位置也是不可替代的,她的淡漠,她的冷傲,她的泰然,常常让他大为恼火,可正是这些又让他不舍放弃。 昨晚的一切让他有种报复的快意,一想到杨蝶和丁力谈笑风生的样子,他就气得咬牙切齿。你杨蝶,一直瞧不起我,我罗子林在外面不是找不到女人,比你年轻漂亮的吴娜娜,对我都如此痴迷,你还动不动就不让我碰,你以为你是什么?金枝玉叶么?就我罗子林依着你,顺着你,换了别人,早对你不客气了! 杨蝶一早先到子林父母家接笑笑,然后把笑笑送到幼儿园就急匆匆往学校赶。 由于昨晚没休息好,两节课下来觉得有些困,额头的青紫也隐隐作痛,杨蝶正想倚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歇会,罗丹走了进来。 “课上了吗?” 杨蝶懒懒地点点了头。 罗丹看办公室还有其他老师,就给杨蝶使了个眼色,俩人提着包出了办公室,来到学校旁的小草茶坊选了靠里的位置坐下。 “心里一直担心你,怎么样了?”杨蝶一坐下就问罗丹。 “还能怎么样?原谅他了呗。”罗丹说。抬头蓦地发现杨蝶额头的青紫,还微微外凸,急急地问:“喂!你怎么了?” 杨蝶淡然一笑,不以为然地说:“不小心摔的,没事。”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罗丹撩开她额前的刘海,心疼地说:“好大一块呢!擦药没有啊?” “擦了,没事的。”杨蝶拨开她的手,“你挺大度的嘛,一下子就原谅郑克东了?要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的。” “所以你傻啊。你想想,我硬坚持有什么好啊?我又不想离婚,不原谅他,他正好往别的女人怀里钻。” “你咋不想离婚了?昨天不是一个劲地嚷着要离婚吗?” “离婚?呵呵,离婚不正中了那骚女人的计。老郑平时对我怎样你杨蝶最清楚了,我说一他不会说二吧,都是那个贱女人勾引的他,不然他不会做这下流事。昨晚他痛哭流涕跪在我面前说不该一时鬼迷心窍上了那个女人的当,他要马上炒了那个骚狐狸,再不和她来往了,让我看在孩子的份上再给他一次赎罪的机会。唉!你说,他都这样认错了,我还咋说?” 杨蝶听了也无话可说,心里想,若是子林也做了这等事,我是不可能再看他一眼的,想着都觉得恶心! “杨蝶,你对子林也要注意哟,别像我糊里糊涂的什么都蒙在鼓里。” 杨蝶笑笑说:“子林他就是好牌,这些事是不会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虽然子林伤她不少,可在这一点上,她还是很坚信的。 “哪样人啊?谁脸上写着啊?”罗丹撇撇嘴说,“现在的男人啊,没几个好的。” “好了,别看着男人就是气了。中午我请你吃饭,祝贺你们破镜重圆。”杨蝶说。 “算了吧,还是姐姐请你吧。” 两人说笑着出了小草茶坊。 (十九) 笑笑乖乖地躺在暖暖的被窝里,扑闪着大眼睛听妈妈讲格林童话,他可喜欢听妈妈讲故事啦,妈妈柔美的声音把他带进一个个神奇的世界,让他在幻想和新奇中慢慢地进入甜美的梦乡。 杨蝶给熟睡的笑笑盖好被子,自己也换了睡衣开始洗漱,看看时间才9点多一点,就把笔记本电脑抱到笑笑的小书桌上准备上会儿网再睡。 她习惯性地先挂上qq,再准备找个电影看看,忽发现翼驭清风的头像竟亮着,一丝惊喜顿时袭上心头。 翼驭清风也看见了她,一个惊喜的表情立刻发了过来:“好些天不见了,你好吗?” “我还好,你呢?在忙什么呢?”杨蝶想他早该回成都了吧。 “呵呵,我啊,也还好。对了,前段时间我回了趟老家,还去了水门镇呢。” 我当然知道,杨蝶心里说。“哦,那你有不少收获了?” “恩。我专门去看望了我的小学班主任杨老师,他比以前老多了。” “几十年了,你都是大人了,他当然该老了。” “呵呵,是啊。我还去看了你给我介绍的那两个学生,他们真是不错的孩子,让我特感动!” “那两个孩子一定很高兴吧?你做的事才让我感动呢!”杨蝶眼前浮现出和丁力在山间行走的情形,不由得舒心地笑了。 “孩子们是没想到我会去,我可是听了你的话才回去的啊,所以他们得感谢你才对。”丁力发过来一个笑脸。 杨蝶也回一个笑脸:“我的话?我啥时说啦?” “资助学生,是你建议的吧?回家看看,也是你建议的吧?呵呵,你看,我多听你的话。哈哈......”清风打趣说。 杨蝶的脸一下红了,心想对方幸好看不见。 哼,我也不饶你的。她快速打出一行字:“你是好孩子,当然应该听话了。” 清风发过来一个调皮的表情,杨蝶乐了。 “你这次回家真是不虚此行啊。”杨蝶说。 “是啊,见到了许多老师、同学和朋友,就是有一点遗憾......” “什么?”杨蝶隐隐感觉到他要说什么,心噗噗直跳。 清风顿了下,似乎在犹豫,随后发过来四个字:“没见到你!” 杨蝶愣愣地看着这几个字,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复。 “见到了老师,见到了你介绍的那两个孩子,我以为也可以见到你,可是......我问了孩子们是谁把钱给他们的,他们说是学校的陈丽老师,我好高兴!以为陈丽就是你。我又赶快问了陈老师的电话号码和她通话,可是她却说她不是你,这事是她的好朋友托她办的,我再三求她她都不肯说出你的名字......” 虽然相隔千里,杨蝶却能感觉到清风此时的落寞......她为自己的相瞒有些不安,她想安慰他,可又不知从何开口。她忽然想到,他为什么不提看到我的事呢?他对现实中的我难道没有了印象了吗?于是,她试着问:“你去杨老师家看到她女儿了吗?”刚点了发送,杨蝶就有些后悔了,她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些卑鄙,像在探问别人的隐私,一点儿也不光明正大。 清风似乎有些惊异,立即问:“怎么?你认识她?” 杨蝶后悔已晚,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了。 “不,不认识。”杨蝶说着谎话有些心虚,“听陈丽说起过她。” “见着了。”清风答道。小老鼠的问话让他脑子里立刻浮现出杨蝶哀怨凄楚的样子,他的心里有种酸酸的味道。 “她怎么样?” 清风停了会,反问道:“什么怎么样?” 杨蝶一下明白清风误解了她的意思,忙换过来问:“她好吗?” “哦。好像不怎么好。那天见她脸白白的没有血色,不知是不是病了。” 杨蝶见他这么细心注意自己,心里生出一丝暖意,故意开玩笑说:“你观察得很仔细嘛。” 清风也慢慢调整了自己的心绪,轻松地说:“当然了,她和你一样都是美女哇。” 杨蝶心头顿时莫名地生出一股怪怪的醋意,虽然她明白清风所说的“她”和“你”都是自己,但现在在清风的脑里却是两个不同的女人啊! 她嘟着嘴不满地说:“你又没见过我,怎么说我是个美女呢?我可没她美。” “呵呵,没见过可我能感觉得到啊。”清风说,“我不但知道你们都是美女,而且性格上你们还有很多相似之处呢?” 杨蝶不解,发了个大大的问号过去。 “我感觉你们俩说话的语气,看问题的角度,还有那多愁善感的性格都很相似呢......”说到这,清风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两天里,车上沉默凄楚的杨蝶,枫林笑容如花的杨蝶,送别欲言又止的杨蝶交替在他眼前晃动...... 杨蝶犹豫着,告不告诉他真相呢?他知道了会怎么想呢?他会相信这一切吗?他会责怪我吗?知道了以后还会和我这样倾心交谈吗...... 杨蝶心乱如麻,觉得今晚的聊天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她匆匆道了晚安,溜下了线。 (二十) 午后阳光很好,杨蝶在阳台上晾着刚洗的衣服,笑笑拿着手机从卧室里跑出来,喊道:“妈妈,手机在响。” 杨蝶瞟了眼是子林的手机,说:“是爸爸的电话,让爸爸接吧。” “爸爸,爸爸!”笑笑再喊都没人应。 杨蝶放在手中的衣服,每个房间看了下,哪有子林的影子。 “嘟……”手机开的震动,又响了起来,笑笑把手机给了妈妈又蹦蹦跳跳地去玩了。 杨蝶一看,不是电话,是两条短信。她放下手机,准备继续去晾衣服,可她像记起什么似的又转身拿起手机,犹豫了下,打开了收件箱。 “亲爱的,在干吗呢?” “今晚有空吗?我在老地方等你。” 杨蝶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向她袭来,逼得她有些站立不稳。“亲爱的……老地方……”她默念着来自同一个号码的两条短信缓缓地坐了下去,脑子一片空白。 平时子林对自己的不关心她可以不在乎,对自己的粗暴她可以忍受,对自己的冤枉她也可以理解,可是,突然面对这样的短信,她是没有丝毫心里准备来承受的。 心,颤颤地痛;泪,无声地流…… 是发错了的吧?她安慰自己,或是别人开的玩笑?子林虽然平时不思上进,我行我素,可是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绝对不会像郑克东那样去做肮脏事的。 可是,这白底黑字,怎么可能是发错了的呢? 她蓦地想起子林有几次接电话的时间特长,还总把卧室的门关上,有天浴室里洗澡还出来找手机,当时她就觉得有些怪怪的,难道他是在和这个女人通话?难道他们已经……想到这,杨蝶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杨蝶的泪喷薄而出。 那晚,子林打了杨蝶,杨蝶赌气地搬进了笑笑的小屋和笑笑睡在了一起,她想和子林分开睡段时间,让他冷静地想一想,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错误。难道就是因为自己这样做,反而把他推进了另一个女人的怀抱了吗?难道自己这样做错了? 杨蝶心痛如绞,呆呆地坐在那里,子林何时走了进来,她毫不知晓。 看着杨蝶手中自己的手机,子林心里什么都明白了。他从她手里拿过手机,匆匆地看了下,默默地坐在椅子上,心里想着该怎么向杨蝶解释。 “她是谁?”一阵沉默后,杨蝶先开了口。 “我以前教过的一个学生。” 子林见杨蝶投来惊异的目光,忙解释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就是师生关系。她在郑克东夜总会上班,不信你可以打电话问嘛。” 师生关系?杨蝶心里冷笑着,鬼才会相信呢! “还‘亲爱的’,呵呵,你不觉得太肉麻了吗?你们的老地方在哪儿呢?” “现在年轻人和我们不一样,就喜欢开玩笑。她那是叫我去喝酒。” 狡辩!真卑鄙!杨蝶厌恶地不想再看他一眼,起身走进笑笑的小屋,重重地关上了门。 晚饭,杨蝶没起来做也不想吃,她听见子林敲着门叫她起来吃饭,她没吭声。又听见他在招呼笑笑吃饭,他不会做,弄的什么给儿子吃呢?唉!管他呢。现在她没心思关心那些。往日晚上,子林一般都是半夜才归,一直以为他都是在牌,现在看来不是的了,他定是和那个女子在一起。他们在一起会做些什么呢?喝酒?亲吻?拥抱?……杨蝶简直不敢再往下想了!是的,是我不对!要是平时我不对他那么冷淡,他是不会和夜总会的女子混在一起的,我不是一个好妻子!我不该对他那样……泪水打湿了笑笑的小枕头,深深的自责充斥着杨蝶的迷乱的心。 子林今晚没有出去,吃了饭看了会电视,就哄着笑笑一块儿在卧室里睡下了。 杨蝶瞪大眼睛盯着天花板没有一丝睡意,头想得发昏发痛还是没理出个头绪来,她现在该怎么办?子林解释得很轻松,不当回事,可杨蝶凭着女人的直觉确定那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罗丹说得没错,男人都一样,那个女子并不可恨,可恨的是子林为什么经不起诱惑?如果,他和那个女子真的已经……杨蝶不禁打了个寒噤,我不可能像罗丹那样原谅的,怎么可能原谅呢?想想都觉得恶心! 就这样,也不知胡思乱想了多久,杨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子林搂着一个年轻的漂亮女子站在她面前,那女子脸上挂着胜利的微笑。 “子林不爱你了,他要和我在一起。” “你胡说!子林他不爱你!” “你真天真!我爱子林好久了,谁叫你对他不好?子林现在是我的了。哈哈!” 是啊,都怪自己对子林不好。杨蝶无助地抓着子林的手:“子林……” 子林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摔开手,搂着那女子转身走了。 “子林!子林!” 杨蝶一下惊醒,似乎听见了自己在喊子林。 屋子里静悄悄的,她起身来到卧室门前,父子俩睡得正香。 唉!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个小屋曾经装载了他们多少快乐啊!可如今,那些快乐慢慢地从指尖滑落,烟消云散了。 “嘟……”杨蝶循声望去,子林衣服包里的手机又发出了短暂的震荡声。 子林睡得很沉,杨蝶径自走了进去从包里掏出手机。 “亲爱的,我睡不着,想你!” “我们只是师生关系。”想着子林的解释,杨蝶禁不住冷笑。 她异常平静地把手机放在桌上,走出卧室。 此刻,她没有泪,也丝毫感觉不到心的疼痛。 (二十一) “笑笑我接妈那儿去了,晚上我们出去吃,好吗?”杨蝶把班上学生放了刚走到校门口就收到了子林发来的短信。 从看到那女人短信的那晚起,杨蝶和子林就开始了冷战。家里天天要是没有小笑笑天真无邪的笑闹,简直冷得像个坟墓。 唉!总不能一直这样僵持吧?杨蝶想,俩人总要一起面对解决的。一阵寒风刮过,杨蝶打了个寒颤,她把羽绒服的拉链拉上,走到路边的一棵树下给子林回消息。 “好,在哪儿?” 子林的消息随即就过来了,“祥和二楼雅6,我等你。” 祥和虽不是很远,杨蝶见冷风刮得愈来愈厉害,就打了辆车过去。 几分钟车就到了祥和,杨蝶刚走上二楼,一位服务生端着空盘子低着头,急匆匆地从旁边的房间出来,险些撞上了她,杨蝶一惊,快速闪在一边,这时,她从半开的门里看见了令她惊异的一幕:喝得红光满面的郑克东,正搂着一个娇滴滴的女子亲嘴。 服务生顺手关上门,不好意思地对杨蝶说了声对不起。 “没事。”杨蝶慌乱地点了下头,朝前面走去。站在雅6门外,她先定了定神,稳了稳怦怦直跳的心,然后推门进去。 子林看见杨蝶来了,很高兴,忙起身过来帮她拉椅子,桌上已点好了几样精致的小菜,都是杨蝶平常最喜欢吃的,两个亮晶晶的高脚玻璃杯里倒着深红的葡萄酒。 子林知道这次杨蝶真的生气了,往次她的赌气他从没放在心上过,因为他知道杨蝶是爱他的,只要他几句甜言蜜语一哄,她就不会继续和他计较了。虽然有几次自己过分了,她生病了自己打牌关机不知道,伤了她的心,可杨蝶最终也还是原谅了他。 可这一次,他知道自己犯了杨蝶的忌,杨蝶是一个把感情看得很纯真,很美好的女子,不容半点玷污。自己和吴娜娜的事自己虽一直不承认,可那毕竟是事实,自己解释时底气一点儿也不足,怎么可能瞒过冰雪聪明的她呢? 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想失去杨蝶,有多少人羡慕他能拥有这样一个温柔含蓄、气质优雅的能干妻子啊,他怎么舍得放弃呢?吴娜娜只是自己空虚时的刺激,满足虚荣心的补品,怎么可以和杨蝶相提并论呢?何况吴娜娜也说了,她爱我,崇拜我,不在乎名分,不会逼我离婚的。 外面寒风呼啸,而雅间内却温暖如春,杨蝶坐下甚至还微微觉得有些发热,看着子林忙着招呼自己,她竟觉得有些陌生和不自然。 子林待杨蝶坐下,像变戏法样从身后拿出一束鲜艳的玫瑰花,他含笑走到杨蝶面前,单腿跪下,双手把花递上:“送给你。” 杨蝶愣了,没想到子林会这样。这场景自己只在电视电影中才看到过,主人公一般都是感动得泪水涟涟的,可自己此时身处其中为什么没有半点感动的情愫呢?反而觉得跪在自己面前的子林像个小丑般的惹人发笑。 子林看杨蝶接过花,脸上有了丝笑意,觉得自己今晚的功夫不会白费,杨蝶一定会和自己重归于好。 “你数数,看有几朵?”子林坐在杨蝶身边说。 杨蝶数了数,正好10朵。 “从大学认识到今天,我们在一起已经10年了。” 是啊,杨蝶的心里也感慨万千,弹指一挥间,10年就这样在不经意间过去了。 她把花放在桌上,随手从中抽出一朵,慢慢地在手中把玩着。 子林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深情地说:“我们以前多幸福啊,有多少人羡慕我们啊!为了你我情愿放弃留校工作,现在我都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遥远的悠悠往事,让杨蝶心里酸酸的,她的思绪也跟着慢慢地飘走了…… 曾经的牵手,曾经的漫步,曾经的相拥,曾经的爱恋……一切的一切,在眼前一晃却瞬间飞走了,他们却越飞越远……子林远了,蝶儿远了……蝶儿伸手想去抓,却什么也抓不住,一切都变得飘渺,变得模糊…… “我知道我对你关心不够,是我的错,我一定改正……那次你食物中毒和煤气中毒,我心里内疚死了!都怪我,我以后再也不关机了……那天我太冲动了,还打了你,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我再不会和吴娜娜有任何联系了,我心里只有你……” 杨蝶神思恍惚,面前那模糊的面孔,嘴不停地动着……他在说什么?他是谁?为什么一直盯着我……杨蝶觉得阵阵害怕…… 子林说得很动情,他觉得自己都快被自己言真意切的表白打动了。杨蝶一声不吭,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拨弄着玫瑰花瓣,似乎很认真地在听他的长篇演讲。娇嫩的玫瑰花瓣从她的指尖慢慢滑落,飘散在地……许久,子林满意地,充满希翼拉着杨蝶的手说:“蝶,我爱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杨蝶蓦地抬起头,有些惊慌地缩回手:“子林,你说什么?”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杨蝶迷茫的眼神满是悲伤,她痛苦地摇了摇头,说:“不!子林,我们还是分手吧。” (二十二) 杨蝶居然说出分手的话,罗子林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怎么可能呢?自己今晚的表现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啊!杨蝶最喜欢浪漫,我跪地献上了代表爱情的红玫瑰,求婚时我都没这样做过呢;杨蝶她最重情,她不会不在乎我们曾经那样相爱,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她不可能忘记;杨蝶她最心软,我对自己所犯的错都诚恳地检讨了,而且也是真心的想改正,依她温婉的性格她应该原谅我啊,怎么可能说出分手的话呢? “镜子失手打破了,再补都会有裂缝的。”杨蝶幽幽地叹了口气,“今天这样,也不全是你的错,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这些年,我们彼此伤害着对方,心里太多的碎片,太多的裂缝,我已没有信心去补了,即使补上也是满目疮痍,何必呢!” 子林定定地看着散在地上的玫瑰花瓣,实在闹不懂她的话。他点了支烟,狠狠地吸着…… 哼!什么没信心?什么没法补?人家郑克东把女人带回家让老婆撞了个正着都没怎样,我怎么伤害你了?不就是打打牌吗?和吴娜娜逢场作戏,那是她自己投怀送抱的怪不得我,也说了保证以后不再和她有任何联系了,你还不满意?你看人家罗丹说郑克东什么没有啊?没法补,人家俩人为啥过得好好的啊? 子林真是越想越气,你杨蝶不顾我们夫妻多年情分,竟然说出这样的绝情话!他心里忽然腾起一股火,难道你真的爱上了那个丁力?对了,你平时对我总是冷着脸爱理不理的,一和那个丁力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俩人那天去山里耍了一整天,说什么看贫困学生,鬼才信!谁知道你们俩背着人都做了些啥!你看,分别时依依不舍的样子,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一定是了!不然你怎会说出分手的话!一定是丁力怂恿你这么做的!哼!想分手?想得美!门都没有!我绝不会让你们的奸计得逞的。 子林扔掉烟头,站起来忿然地说:“我不会和你分手的!你那点心思我难道不知道吗?分了手你好去找丁力,是不是呀?哼!想得到美!我过不好,也绝不会让你过好的!”然后,摔门而去。 杨蝶静静地坐在那儿,桌上已凉的菜未动一箸,杯中的醇醇的酒未饮一口,子林的话在她耳边不断回响:“我绝不会让你过好的! 我绝不会让你过好的……”冰凉的泪珠伴着最后一朵玫瑰的花瓣从她身上轻轻滑落…… ………………………………………………………………………………………………………。。 今天是郑克东的生日,早上走时罗丹叫他晚上早点回家吃饭。这段时间他表现不错,应酬少了,在家的时间多了,罗丹很满意,每天甜滋滋的。 中午,他陪一个客户刚吃完饭手机就唱起歌来,他一看来电显示,原来是已有好几日没见面的情人阿梅打来的。 那次他趁罗丹去市里开会,把阿梅带回了家,没想到让突然回来的罗丹撞了个正着。罗丹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哄好了柔得像水,惹毛了翻脸不认人。那天要不是他反应快,顶着皮鞋花瓶砸伤的危险拖起阿梅就跑,说不定非闹出人命来不可。 阿梅那天可是被罗丹的盛怒吓破了胆,太突然了!她楼着郑克东正做美梦呢头上就挨了一皮鞋,随后外衣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就被郑克东扯着狼狈地逃了出去,坐在车里,还不停地发抖! 第二天一早,郑克东就让阿梅离开夜总会到乡下老家去避一避,等他把家里的事处理好了就去接她。这一晃都快一月了,自己还真有点想她呢。 “郑哥。” “阿梅,你好吗?” “郑哥,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啊。” “今天是你生日,我特地来看你。小天鹅宾馆603,我等你。” 她竟记得我的生日?还专门回来看我?郑克东一时感动不已,忙驱车往小天鹅驰去。 一进门,郑克东就搂住阿梅亲个不停,这个娇滴滴的女人真让他不舍放弃。白白的皮肤滑滑的,红润的小嘴儿香香的,高挺的双乳软软的,细细的腰肢柔若无骨。此时这个尤物在他怀里呻吟着如蛇般地扭动,让他亢奋不已。 一番翻云覆雨后,阿梅泪水涟涟,郑克东心疼地问咋了? “人家跟你这么久了,什么好没落着不说,现在连见你都难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唉!对不起你了,我也是没办法嘛。” “你以前不是一直说要娶我的吗?你忘了啊?” “唉!你再给我一段时间嘛。” “你总这样哄我……” “你都看见了,她那个脾气,我现在敢说离吗?还不出人命啊!再说,还有孩子呢,哪能说离就能离。” “那我怎么办啊?”阿梅越说越伤心,泪珠儿像断线的珠子纷纷滚落在郑克东的胸膛上。 “亲爱的,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爱你的。”郑克东吻那些着泪珠儿,柔情蜜意地安慰着阿梅。 俩人又继续温存,不知不觉就到了晚饭的时间,便一起到了祥和。 罗丹做了满桌好吃的菜就等着老公郑克东回来了,女儿芸芸趴在窗台上往院子里看了好几次都不见爸爸的影子,嘟着小嘴问:“我肚子都饿了,爸爸还要好久才回来啊?” 罗丹打了几次电话,都是暂时无法接通,心里不由得犯起了嘀咕,搞什么啊?说好回来吃饭的! 正等得心焦冒火的,电话铃响了,罗丹拿起电话没好气地说:“你死哪去了?” “你是郑克东的妻子吧?你丈夫出车祸了,请你马上到县医院急诊室来。” “啊?”罗丹丢下电话,顾不得多嘱咐芸芸几句就心急火燎地往医院跑去。 (二十三) 空空的屋子,分外的冷。 杨蝶的指尖在冰冷的键盘上轻快地跳跃着,淡淡的哀愁紧锁眉间,此刻,她正投入地在空间里写一篇日志。一直以来,她喜欢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倾泻于文字中,在字里行间,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张开翅膀自由地在花间草丛飞翔的美丽蝴蝶,时而放声歌唱,舒展着身子跳舞;时而停留花瓣小憩,聆听山泉美妙的叮咚之音……在这里,她尽情地释放自己的心灵,将生活的所有烦恼痛苦转化成一串串美丽的音符…… 当敲完文章的最后一个字,她紧锁的眉头终于展开了,靠着椅背长长地出了口气。 她看了看儿子书桌上的闹钟,已经快到10点了,子林还没有回来,不知他是在牌还是去那个女学生那儿了?杨蝶忽然惊异自己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对子林和吴娜娜的事现在为何表现得如此平静了?竟没半点醋意,当初才知道的那几个晚上她可是夜夜心痛流泪而不能寐的。 可再痛又能怎样呢?终究改变不了已经存在的事实。心痛久了也就麻木了,之后逐渐被鄙视和厌恶之感所代替,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哪怕只是和子林坐在一起吃饭、说话,杨蝶也觉得别扭之极。 可是,人前,这种感受还不能表现出来,那些许多许多的世俗之见约束着她,她还得伪装成和他是模范夫妻的样子。 这种生活简直让杨蝶感到窒息,她想逃,所以思虑再三说出了分手的话,她以为有了吴娜娜的子林会答应的,可是听到的却是子林“绝不会让她好过”的话,她感到无比的绝望,继而对自己也深深地厌恶起来,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像罗丹原谅郑克东那样原谅子林呢?那颗不肯放下来的心难道真是在不安分地企盼着什么吗? 杨蝶刚展开的眉头又紧蹙在一块儿,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准备下线睡了。蓦地,看见qq邮箱里有一封未读邮件,她想,平时也没有谁从这上面给我发电邮啊,或是系统发的吧?懒懒地点开,一下心惊!竟是清风发来的。 “小老鼠,你好吗?” “由于工作忙,前几日才看到你的那篇日志-----《夜里,谁来拯救我》,知道吗?我是流着泪读完的,相信你也是流着泪写完的。他真是太不像话了!太可恶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丈夫?妻子煤气中毒晕倒,他竟关机整夜坐在牌桌上!” “小老鼠,你曾说过,我们一直做倾心相诉的好朋友,不视频、不见面、不通话,不然就不理我。虽然我的心里是多么渴望能听听你的声音,看看你的样子,可是,我怕你说我说话不算数,怕你从此不理我,便一直痛苦地压抑着自己的这种渴望。” “将近三年了,我眼睁睁地看你一直生活在忧愁痛苦之中而无能为力,你知道我的心是多么难受吗?今天,我实在是不能再忍了,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吧,让我帮助你,好吗?你那么善良,那么柔婉的一个女子,应该拥有幸福快乐的生活……” …… 读着电邮,杨蝶禁不住泪眼模糊…… 清风,不,应该是丁力。那一句句发自内心的话又何尝不是她想说的?相交三年了,彼此是非常的了解和熟悉,以前她也常常想,要是能听听他的声音,看看他的样子多好。当听到他说事业受挫,家庭破裂时,她也是同样地为他担心啊!可是,她一直小心翼翼规规矩矩遵循着网络游戏的规则,把自己对他的思念和牵挂深深地隐藏…… 如果那天在水门镇就告诉他小老鼠就是自己该多好,如今,和子林都这般光景了,怎么开口告诉他呢?网上的小老鼠是他相识了三年的知己,现实的我是他老师的女儿,朋友的妻子,他知道了真相又有什么法子来帮助我呢?何况子林对他早已是满腔的恨,若他知道清风就是丁力,不知又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呢! 唉!清风,我是不能告诉你真名的了。杨蝶抹去腮边的泪水,在键盘上轻敲着:“清风,在这浑浊的世上,在这冰冷的夜里,遥远的你竟还想着念着我这孤寂的落寞人,我的心感到了无比的温暖,真的好想对你说一声谢谢……” “你是一个善良而又责任心的男人,我很敬佩你,能和你这样的人相交是上天赐予我的福分,我万分感激。我们是彼此坦诚相待的网络知己,现在是,以后一直都会是。” “虽然我们未曾谋面,但我从你真诚的话语中看到了你关切的目光,看到了向我伸来的温暖双手,你就在我面前,我能真真切切感受到你的存在。” “别为我担心,我好好的呢。其实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严重,女人嘛,就喜欢多愁善感。倒是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 杨蝶关上电脑,夜已经深了,没有丝毫睡意的她披衣伫立窗前……夜风轻拂,天空冷月如钩,遥远的他,不知可安否? (二十四) 郑克东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妻子罗丹泪流满面的脸,他有点头晕,不知发生了什么? 罗丹见他醒了,惊喜万分:“克东,你醒了!可吓死我了!” “我怎么了?这是在哪儿啊?” “你回家时车撞路边树上了,还好伤得不重。” 郑克东努力回忆,思绪慢慢回到了昨晚上…… 酒后的阿梅面如桃花,分外妖娆,她挽着郑克东的胳膊撒着娇:“郑哥,今晚陪我好吗?” 郑克东虽然恋着阿梅,但他明白今晚不能再耽搁了,罗丹还在家里等着他呢。 “不行啊,家里人还等着呢。” “家里人比我要紧吗?”阿梅有些不满。 “呵呵,她当然没你要紧啦,可女儿还等我回去吹蜡烛呢。” 阿梅知道郑克东对女儿可是百依百顺,十分地疼爱,这个理由她是没法反驳的。 “乖,听话,都陪你一下午了,我现在送你回宾馆休息,明天我再抽空来看你。”郑克东哄着不开心的阿梅。 阿梅虽然万般不愿和不舍,但也只好点头应允。 郑克东开车把阿梅送回宾馆就急急往家赶,他知道罗丹一定等得发火了,回去这顿骂是免不了的。骂倒并不可怕,关键是想个什么理由把耽误的时间搪塞过去呢?他正想着,突然从旁边巷子里钻出一辆摩托车向他疾驰过来,他慌忙去踩刹车,车子却往旁一扭,碰的一声重重地撞在路旁一棵大树上,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脑子被什么东西使劲地击打了一下,昏了过去…… 望着握着自己手担心得直掉泪的罗丹,郑克东很想对她说声对不起,可喉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哽着,怎么也说不出口。 罗丹见他表情难受,以为他伤痛,就柔声安慰道:“放心啦,你的伤不重,要不了几天就会好的。” “我……我……”他很想给她解释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理由他已经想好了,她不能让她生疑。 “你也是,又陪客户喝酒了吧?喝那么多酒还开车。”罗丹仍旧温柔地嗔怪道,“看你昏迷了,真把我吓死我了。”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今天还是你的生日呢,瞧你这样,我真心疼。” 看着老婆如此为自己担心,郑克东心里不由得有些愧疚。还是自己的老婆好啊,和自己心连着心。都怪那个只知道催自己离婚的阿梅,不然自己怎么会躺在这里! 杨蝶买了一束鲜花一篮水果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她是上班时听办公室主任说的,罗丹请了几天假,因为丈夫出车祸了。她心一紧,马上电话罗丹:“怎么回事啊?听说克东出车祸了?严重吗?” “酒喝多了呗。还好,大都是外伤,不怎么严重。” 杨蝶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脑子里一下浮现出昨晚酒楼看到的那一幕,暗想,难道这就是报应? 一下课,她就打车去了医院。 郑克东病房的门关着,一个衣着时尚的女子正从门上玻璃窗向内张望,她没注意到站在身后的杨蝶。 “你找谁?”杨蝶轻声问道。 那女子蓦地回过头,凤眼里满是酸楚,见杨蝶问她,脸上立刻掠过一丝惊慌,没说话转身匆匆地走了。杨蝶一眼认出了她就是昨晚和郑克东相拥喝酒那个女子。她怎么不进去呢?透过玻璃窗往里一看,罗丹正甜甜蜜蜜地在喂郑克东吃苹果,郑克东乖乖地吃着,满脸也是甜蜜的笑容。 看着那个女子落寞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杨蝶倒觉得她并不可恨,反而有几分可怜,唉!这个郑克东,真不像话!看样子罗丹还不知道,不知道也好,不然,又是一场战争。 杨蝶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叹了下,敲开了郑克东病房的门。 走下楼的阿梅再也抑制不住满眼眶儿的泪,她心乱如麻地在医院楼下小花园的石凳上坐下。郑克东一直说和老婆关系很不好,他从不和她亲热,而且等时机成熟了就要离婚,可是刚才那情景,两人亲亲热热地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苹果,躺着的郑克东还拉着罗丹喂苹果的手深情地吻着,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是关系不好呢?难道他一直说的是假话?一直在哄我?阿梅紧咬着唇,泪珠儿簌簌地落,心儿又酸又痛……那样的话,那些什么只爱我一个人,一定会娶我的誓言也全都是假的了!想到这,一股恨意在阿梅全身迅速蔓延开来…… 在医院小花园的石子小路上,杨蝶边走边想,这个郑克东可真会演戏,在罗丹面前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还说等身体好了,就带罗丹到她最喜欢的海边去玩,难道他和那个女子只是逢场作戏?可那个女子刚才看起来好像很伤心的,不像和郑克东没有感情啊? 杨蝶慢慢转过小径的拐角,忽瞥见刚才那个女子正坐在假山旁的石凳上伤心地抹眼泪呢。她犹豫了下,朝那个女子走了过去。 杨蝶在那个女子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她这才注意到这个女子异常地美丽,难怪郑克东会和她在一起。 阿梅双目凄楚,她看了眼杨蝶,低下了头,轻声问道:“他怎么样了?严重吗?” “不碍事,都是外伤。”杨蝶说。她看得出来,这个女子对郑克东是有很深感情的。 “你们是朋友还是亲戚?” “我和他妻子是好朋友。” “他说,他和他妻子感情不好,他不爱她妻子,是真的吗?” “你认为他的话是真的吗?”杨蝶叹了口气,说,“或许他真的不爱他妻子,不然怎么会和你在一起呢?但他也绝不是真心爱你,刚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 “他说他只爱我一个人,让我再给他一些时间,他会离婚和我结婚的。” 杨蝶真觉得这个美丽的可人儿很可怜,她冷然一笑,说:“可我听他妻子说,前不久,他跪地发誓说是你引诱了他,他根本不爱你,这辈子,他只爱他妻子。” “他真卑鄙!”阿梅又气又恨,“我绝不会放过他的!” “离开他吧,他不值得你爱,更不值得你为他去做任何傻事。”杨蝶握着阿梅的手,真诚地说。 阿梅望着杨蝶,泪,止不住地流…… (二十五) 终于放寒假了,杨蝶一下觉得轻松了不少。 买好过年的一切东西,她决定带着笑笑回水门镇了,子林说高三学生补课,他要晚几天回。 晚几天回更好,杨蝶想,天天同在一个屋檐下又没什么话说,别扭死了,不见心里倒还舒坦些。 正要走,却意外地接到了丁力打来的电话。 “杨蝶,我回来过年了,你放假了吗?” “放了,正准备回水门镇呢。” “是吗?”丁力有些惊喜,“我就是想问你啥时回去呢。我这次自己开车回来的,给老师和两个孩子买了几箱水果,想和你一起给他们送去。你好久走?我来接你。” “马上。”话出口杨蝶才觉得有些不妥,挂上电话,心不禁怦怦直跳。内心竟如此急切地想见丁力,这是她自己也没料到的。 十分钟左右,楼下响起了喇叭声,杨蝶从窗口望下去,一袭风衣的丁力在一辆黑色轿车旁朝她挥手。 她提着包催笑笑快点下楼。 丁力却蹬蹬蹬地跑了上来,一把抱起笑笑响亮地亲了下。 “笑笑,还记得叔叔吗?” 笑笑歪着脑袋想,摇了摇头。 他乐了,轻轻揪了下笑笑的小鼻子:“你这个臭小子,把叔叔忘了啊?” “笑笑,是丁叔叔,怎么忘了呢?”杨蝶含笑道。 “丁叔叔。”笑笑甜甜地喊了声。 丁力应着又响亮地亲了下笑笑的小脸蛋:“这才是乖儿子嘛。” 丁力把笑笑抱进车,接过杨蝶手上的包:“还有东西吗?” “恩,还有。”杨蝶说,她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和你上去拿。”他转身叮嘱笑笑:“小东西,乖乖坐着,叔叔和妈妈去拿东西。” 笑笑懂事地点点头。 子林从学校回来,老远就看见自家那幢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杨蝶和丁力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说说笑笑从楼上下来上了车。 子林的血一下冲上了顶,好啊!你个杨蝶!以前我还只是怀疑,现在可让我抓了个现行!看你还怎样狡辩!想和我分手,门都没有!他气哼哼地疾步上前想揪住他们,可车却一溜烟地开走了。 笑笑在杨蝶怀里快乐得不得了,一会儿数着往后跑的树,一会儿唱着幼儿园老师教的儿歌,丁力熟练地打着方向盘,嘴里也快活地吹着口哨。这轻松愉悦的氛围让杨蝶觉得无比的幸福和满足,她脑子里忽然冒出,如果我们是一家人,就这样幸福快乐地生活,该是多么惬意啊。随即,她又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羞愧,自己现在还是子林的妻子,怎么可以有这样的念头呢? 丁力看杨蝶默不作声,笑着问:“想什么呢?子林咋不回去?” “没想什么。他要补课。”杨蝶浅浅一笑,掩饰心里的一丝慌乱。 “回去要住好久呢?” “一直到开学,正好陪陪爸爸。” “哦。”丁力应着,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 杨蝶见他这样子,不由得偷偷一笑。 “你又在想什么呢?”她问。 被看穿了心思,丁力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笑笑说:“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杨蝶好奇地望着他问。他的忙,自己肯定是要帮的。 “你和水门小学的陈丽老师认识吧?” 杨蝶点了点头,猜到他要说什么了,心又急促地跳起来…… “帮我问问她,小老鼠到底是谁,好吗?”丁力神情凝重,竭力掩饰心中的痛。 杨蝶点点头,不忍看他。 “我想帮帮她,她心中有太多太多的苦……”丁力叹了口气,绞绞心痛,不能再言。 杨蝶强忍住泪,扭头望着窗外。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各自想着心事。 笑笑也安静了下来,眯缝着双眼躺在妈妈怀里想要睡觉了。 这时,杨蝶的电话响了。 “杨蝶,和丁力在一起是不是很开心啊?是不是特想和我分手和他一起过啊?他又有钱给你花,又有车给你坐,是不是很满足啊……真不要脸!还假装清高!想离婚,你做梦去吧……” 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清秀的脸庞滚落…… 丁力一惊,忙问:“怎么了?” 杨蝶泪满面,不语。 丁力干脆把车靠在一边停下来,急切地问:“谁的电话?出什么事了吗?” 满腔的话儿可怎么说出口啊?杨蝶无奈地摇了摇头,接过丁力递来的纸巾拭拭脸上的泪水,轻声说:“没事的,走吧。” 丁力不好勉强,只好启动车继续走。 看着她难过,丁力心里也不好受。他总觉得她就像戴望舒《雨巷》中那个结着丁香般愁怨的姑娘,冷漠、凄清,又惆怅,更像他日思夜想的小老鼠,如梦一般地凄婉迷茫,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怜惜她,靠近她,帮助她,想她快乐起来不再悲伤。可是,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呢?我该怎样去安慰她呢?她不肯告诉我,定是有难言之隐。把悲伤独自品尝,自己又何尝不是?不知不觉中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小老鼠,担心她,思念她,牵挂她,可是,她在哪里呢?她会如此想我吗?此生,我们能相见吗? (二十六) 丁力把给两个孩子的礼物放在杨老师家里,托杨老师转交给他们,自己匆匆地回县城了。 杨蝶没有留他,满是悲伤的心儿实在无力面对他。 夜里,她静静地躺在黑暗里,心灵疲惫不堪,如果能像一只蚕蛹那样蜷缩在暖暖的茧里,什么都不去想,只管闭着眼沉睡多好,可是,唉…… 子林独自呆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熊熊怒火在心里燃烧,杨蝶对他的质问没有一丝辩解,一如既往地冷漠让他无比愤怒!他已打听到了丁力的电话号码,他想好好教训下这个卑鄙的小人! 怒火焚烧的他扔掉手中的烟头,拨通了丁力的电话。 “你是丁力吧?”他努力让自己的情绪镇定些。 “是。你是?” “我是罗子林,杨蝶的丈夫。”他狠狠地说。 “是子林啊。”丁力很高兴,“听杨蝶说你在补课,什么时候结束啊?没几天就过年了哟。” “你现在有空吗?我想和你谈谈。”子林的语气硬硬的。 “哦,好吧。”丁力似乎也感觉到了子林话里的火药味,“在哪儿?” “我在家里等你。”子林说,“你知道地方。” 几分钟后,丁力站在了子林的面前,两个男人没什么客套,面对面坐下,开始了谈话。 “你找我来,是因为杨蝶吧?”丁力开门见山地问。 子林有些惊愕,没想到丁力会这么干脆地直奔主题。 他冷冷地盯了他眼,点了点头。 丁力淡然一笑,说:“你误会了,我和杨蝶只是朋友关系。” “我不相信。”子林恨恨地说,“如果只是朋友关系,她怎么会对我那么冷淡?怎么会提出和我分手?” “是吗?”丁力很吃惊,“她要和你分手?” “是的!”子林心里说你就别假惺惺的装无辜了,“我想,都是因为你她才这样做的。” “你怎么能这样认为呢?” “以前我们感情很好的,就是因为你的出现,她完全变了!不理我,不让我碰,看都不愿多看我一眼,可每次和你在一起,有说有笑的。瞧你们今天那亲热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一家子呢。”子林酸酸地说。 丁力明白了,车上杨蝶接的电话是子林打来问罪的,难怪她哭得那么伤心又不肯说。 “我想,你真的是误会了。杨蝶是我老师的女儿,我当然对她好。不这,这种好不是你想的那种爱,我想她对我也一样。知道吗?你这样怀疑,对杨蝶是一种很大的伤害。” “哼!我那么爱她,她竟提出分手,难道对我就不是伤害吗?”深深嫉恨的子林对丁力的话难以相信。 丁力真诚地说:“子林,我不知你和杨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杨蝶也从没向我说起过你们之间的事,但请你相信,我和杨蝶真的只是朋友关系,你别再错怪她了。在认识杨蝶之前,我就爱上了一个女子,很爱很爱,可是,现在她在哪里我都不知道。我真的很羡慕你,能和喜欢的人天天在一起,你要好好珍惜,杨蝶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女子,我真心希望你们俩能幸福快乐。” 丁力说的是真的吗?子林低头抽着烟,一声不吭。他是杨蝶父亲的学生,也许真的只是关心杨蝶而已,可是,杨蝶心里是这样想的吗? 黑暗中的杨蝶虽然一动不动,可脑子里却一刻也没停,不想去想,可那些千头万绪理不清的情愫却偏偏来把她如丝般地紧紧缠绕……丁力又回来了,他还在找小老鼠,告诉他自己就是小老鼠吗?可告诉了又能怎样呢……今天子林那样生气,要是他知道了我和丁力在网上还有联系,做出伤害丁力的事来怎么办…… 手机骤然响起,把她一惊,看看,是子林打来的,她不想接,可又怕惊醒了儿子,便按下了接听键。 “杨蝶,睡了吗?” 她不语。 “杨蝶,我知道你讨厌我,看我不顺眼,你看丁力是不是很顺眼,很舒服啊?” 杨蝶忍了忍,还是不语。 “告诉你,刚才,我找丁力谈话了。” “什么?”杨蝶又气又惊,“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子林有些得意:“呵呵,着急了吧?可他说他早就有了心上人了,他根本就没爱过你!你是单相思吧?你太笨了,咋会爱上他那种经常外边跑的男人呢?这种男人最不可靠了!别胡思乱想了,好好和我过日子吧……” “你无耻!你……你……”杨蝶气得浑身发抖,啪地挂断电话,泪如雨下。 这些天来,她一直在反思自己,一直在努力说服自己,从大局出发,为家庭,为孩子着想,像罗丹接受郑克东那样去接受子林,想着身边多少家庭不都是这样过着的吗?自己为啥一定要较真呢?自己虽然很喜欢丁力,可那只能是一份隐藏心底的不能示人的复杂感情。可是,此时此刻,她觉得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可能有了……罗子林,那个自己曾经深爱的男人,竟是如此的陌生和恐惧,他和他的话想着都让人觉得恶心不已! (二十七) 过年的前一天下午,子林也回到了水门镇。 老杨看杨蝶没怎么理子林,猜想俩人又在闹别扭,晚饭后看了会电视,和子林闲聊了会就带着笑笑去睡了。 杨蝶抱了床被子准备在客厅沙发上睡,可又想,大过年的,父亲看见了肯定会担心。算了,还是克服一下,回房间睡吧。 她用被子把身子裹得严严的,面朝里睡下,子林这时也进了屋,她闭眼假装睡着。 子林脱衣躺下,见杨蝶背对着他,有些不快。 两人很久没在一张床上睡觉了,各自想着心事,难以入眠。 黑暗中,杨蝶长长秀发散发出的淡淡清香撩拨着子林的心,想着被子里面那柔软丰满的身子,子林禁不住一阵心痒,不由得把手伸进杨蝶的被子,搂住她就往怀里揽。 杨蝶一惊,用力掰开他的手:“你要干嘛?” “我抱你睡吧?”子林温柔地说。 “别碰我!”杨蝶心里一阵发怵,满是厌恶。 “为什么?”子林有些恼了,“你可是我老婆。” 杨蝶卷紧被子,冷冷地说:“在我心里,早就不是了。” “你!”子林心里的火腾地起了,猛地掀开杨蝶的被子,用力拽着她的胳膊,“你不是我的老婆是谁的?你说!你说!是丁力的吗?别人根本就不想要你!” 一阵钻心的痛从手臂直穿入心,杨蝶咬咬牙,忍住没吭声,冰冷的目光鄙视地射向子林。 “你说啊!是不是想给他当老婆?你说啊!”杨蝶的冷傲更加激怒了子林,他发疯似的对杨蝶又蹬又踢,“你看不起我,看不起我!想给别人当老婆?休想!” 杨蝶咬破了嘴唇不言不语,任凭子林发泄不满。此时,她已心如死灰,不悲伤,不恐惧。子林,这个自己曾经深深爱着的男人此刻在她心里已经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杨蝶一直的沉默、冷视和毫不反抗让子林简直气疯了,他扑上去,紧紧掐住杨蝶的脖子,“我恨你!恨你!你不让我好过,我绝不会放过你!” 杨蝶被掐得喘不过气,使劲挣扎,这时,房门敲响了,老杨在屋外问:“杨蝶,子林,你们还没睡啊?” 子林一惊松了手,杨蝶趁机一把推开了他,喘着气说:“罗子林,你太可怕了!我都不认识你了,从现在起,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结束吧,不要再互相折磨了。” 子林没料到自己会那样粗暴地对待杨蝶,他愣在床边,看着杨蝶抱起被子毅然出了房间,心里又懊悔又愤怒…… 余下来的每个晚上杨蝶都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事已至此,她也不想再瞒着父亲了。可老杨看在眼里却一句也没问她,他知道杨蝶是一个有自己主张的孩子,他不想干涉,相信她会自己处理好的。 转眼到了初五,子林说学校要继续补课,下午便回县城了。 子林刚走,一身新衣的罗丹在院子外的竹林边就开始大声嚷起了:“杨蝶!杨蝶!哈哈,我来给你拜年了哟!” 笑笑罗阿姨罗阿姨地叫着先迎了过去,杨蝶很惊异:“你怎么来了?” “咋了?不许我来啊?” “不是,真没想到你会来。” “哈哈!克东二姑不是在这个镇上吗,她儿子今天结婚,客太多了,晚上肯定睡不下,我就跑你这噌铺来了。” 老杨听到说话声也出来了,他认识罗丹,知道是女儿的好朋友,笑着说:“到水门镇来了当然要到我们家来耍了,哦,克东呢?叫他也来啊。” “杨叔叔,新年快乐!”罗丹笑吟吟地说,“我给您老拜年了哟。克东他们几弟兄要整晚打牌,不用管他。子林在不?” “回去补课了。”杨蝶脸上掠过一丝落寞,把罗丹拉进了屋。 晚上,俩人躺在床上都没有睡意。 “克东伤全好了吗?” “没事了。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现在他都不怎么喝酒了。” “那敢情好。”杨蝶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美丽的阿梅,她和郑克东还在来往吗?罗丹看样子似乎还不知道郑克东出车祸的真相,自己要不要告诉她呢? 杨蝶还在犹豫,罗丹却凑到她耳边问:“喂,你知道克东夜总会里有个叫吴娜娜的女子吗?” 杨蝶心里一紧,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淡淡地问:“怎么了?” “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哟。” “说吧,我不生气。” “克东说看见子林常和她在一起,对了,那个吴娜娜是子林以前的学生。” 杨蝶仍是一副淡淡的样子:“我早知道了,还看了他们发的亲密短信呢。” 罗丹诧异不已:“你早知道了?你竟不生气?” “刚开始生气,现在不气了,我能理解他。你不知道,之前我们就分居了,我从心底厌恶他,冷淡他,怎么也接受不了他,他去找别的女人很正常的。” 罗丹一头雾水,瞪着眼睛不解地望着杨蝶。 “或许在很久,太多的失望,已经让爱慢慢地消失了,只是我一直不清楚自己的情感。知道了他和吴娜娜的事后,长期压抑在心底的厌恶和愤怒便一下子涌了出来,觉得他是那么的陌生和可怖,不想靠近他,更不想亲近他。” “后来,丁力来了……” “丁力?你父亲的那个学生?” 杨蝶点了点头,迷茫的眼里点点泪花:“我们在网上认识差不多三年了,没想到他竟是父亲的学生。子林见我对他冷淡,就怀疑我和丁力关系不正常。” 罗丹有点明白了:“哦,子林因此和你吵架了?” “何止是吵,他对我又打又踢,差点掐死了我!”杨蝶想起那晚的情景就不寒而栗。 “什么!”罗丹不禁打了个寒噤,“他竟那么狠?”平时看子林不多言语,也颇懂礼的,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歹毒之事?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早就说过,叫你注意他,男人都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没几个好东西!”罗丹愤愤地说,“他自己错了还怀疑你,简直不可理喻!我就知道你们早晚会这样,你们俩根本不是一路人。那个丁力,听你以前讲过,好像很不错的,你是不是爱上他了呢?” “我不知道,可我喜欢与他一起的感觉,轻松,快乐……” “呵呵,傻瓜,那就是爱了,他爱你吗?” 杨蝶轻轻地摇了摇头,叹息道:“他告诉子林,他不爱我,他有心上人了。” “他告诉子林?什么意思哟。”罗丹又不懂了。 “子林找他谈过话。” “哎哟!这个罗子林真够可以的了。”罗丹惊道,“他的心上人是谁?” “小老鼠。” “谁?”罗丹觉得今晚自己的脑子像不够用似的,“小老鼠?什么小老鼠啊?” “我的网名。他爱网中的我,不爱现实中的我。” “杨蝶,你搞什么哟?我可是越来越糊涂了,网中的你现实中的你不都是你吗?” “可他不知道啊,我一直没告诉他我就是网上的小老鼠。” 罗丹惊愕得张大了嘴,天!这个杨蝶,脑子里想的真的和别人不一样! (二十八) 杨蝶紧蹙着眉头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嘈杂的环境让她觉得很不习惯,这大城市虽然发达,车多人多房多,可一点儿都没有水门镇那蓝盈盈的天清凌凌的水看着舒服。她拢拢披肩的秀发,望望身后那高高的豪华大楼,犹豫着是进,还是不进。 来成都学习好几天了,她一直在犹豫,自己到底见还是不见丁力?丁力一直不知道自己就是小老鼠,要不要告诉他呢?他爱小老鼠,可他爱她吗?隐瞒他这么久,他会不会认为是故意在欺骗他?明天是学习的最后一天,午饭后,她最终还是按捺不住,打了个的来到了丁力的办公楼下。 出了电梯,迎接她的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声音又柔有软:“请问,您找谁?” “你们丁总……”杨蝶的心底滑过一丝慌意。 “不好意思,丁总出去了。”姑娘的脸上始终是甜甜的微笑。 杨蝶有些失望,不知怎么心里反而倒有些安定。她从包里拿出个白色信封递给甜美的姑娘:“不好意思,麻烦你把这个转交给你们丁总,好吗?” “好的。请问你贵姓?” “我叫杨蝶。杨树的杨,蝴蝶的蝶。谢谢您。”杨蝶转身走进了电梯。 小雅敲开丁总的办公室看见他满脸倦意地闭目靠在椅背上。“丁总,刚才有位小姐找您,你说下午不见任何人,我把她打发走了,她让我把这封信转交给您。” 丁力微微点了点头,没有睁眼。小雅知道他遇上了不顺心的事不想被打扰,放下信封便轻轻地退了出去。 丁力一夜没睡,心乱如麻。昨天,她接女儿刚回家,妻子芷萍突然出现在面前。几年不见,她还是那样漂亮,可是,满脸的憔悴却是化妆掩饰不了的。她楼着女儿泪如雨下,女儿怯怯地望着爸爸,不知怎么回事,好几年了,她的印象在女儿记忆里早已模糊不堪了。 丁力知道芷萍一定有什么事,当年,她义无反顾地离开他和女儿后就一直没和他联系过,今天怎么会突然跑回来呢?他叫保姆把女儿带进房间,指着沙发淡淡地说:“坐吧。” 他给抹泪的芷萍倒了杯水,然后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点了枝烟深深地吸了口,冷冷地问:“说吧,回来做什么?” “力哥,我…。。我……”芷萍欲言又止,泪涟涟的她更显美丽。 丁力不解地望着她,思忖难道她是回来办离婚手续的,当年她要离婚丁力怎么也不答应,他恨她彻骨,他不想遂她的意。如今,丁力想起当初的想法甚至觉得有点可笑,这个女人心都不在自己身上了,自己还拽着那冷冰冰的一纸文书有什么用呢?何况,现在自己和她已是陌路,自己的心也不在她身上了,更没必要死守着这婚姻的躯壳了。 “你不用为难,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办离婚手续。”丁力诚心诚意地说。 “不是!力哥。我,我不是回来办手续的。”芷萍急着说。 “那你?你是来要女儿的?”丁力有些气恼。 “不!不是!”芷萍腾地站了起来,扑通跪在丁力的面前,抱着他的双腿,哭道:“力哥,原谅我吧!当初是我对不起你和女儿,只要你肯原谅我,让我回到这个家,我这一辈子再也不离开你们了!” 丁力一愣!看着面前伤心可怜的芷萍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怎么?你怎么?” “他骗了我,这些年来他一直不肯离婚,我又没什么事做,他在外面又有了其他女人就不管我了……力哥,是我不好,害了你和女儿……力哥,原谅我,好吗?”芷萍声泪俱下:“女儿需要我,你也一直没找其他的女人,你还是爱我的,是不是?力哥,你会原谅我的,是吗?”芷萍把脸贴在丁力膝上,紧紧地楼着他的腿说。 曾经,丁力无数次地幻想过芷萍会回心转意,会突然回到这个温馨的家里,可无数次的幻想,无数次的失望,无数次的心痛,要不是网上不期而遇的小老鼠无数次的开导、鼓励、和陪伴,他或许早就坠落了。面前这个美丽伤心的女人他不恨了,可也早就不爱了,他的心在不知不觉中牵挂在了那个魂思梦绕的从未谋面的小老鼠身上。他和小老鼠会有未来吗?他不知道,虽然他做过很多次梦,梦见他牵着她的手一起散步,一起到河边钓鱼,一起在厨房里做菜,她的影子一直模糊不清,有几次竟有些像杨老师的女儿杨蝶。杨蝶,他说不清自己对她的感情,几次和她接触后,这个女子的美丽善良深深地打动了他。她和小老鼠多么的相似,或许是小老鼠多么的和她相似,一样的才气逼人,一样的温婉可人,一样的坚韧和柔弱,有时他甚至没来由地以杨蝶的样子来想念小老鼠。或许她就是小老鼠吧,想到这,他禁不止微笑起来。总之,他觉得现在的生活是快乐的,是有意义的,心有了寄托,梦有了色彩。 可没想到,离开自己几年的妻子芷萍却又突然回来了…… (二十九) 丁力靠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已是夜色阑珊,身上盖着一床蓝色的薄毯。他知道这是秘书小雅给盖上的,这个女孩子善解人意,工作认真,很不错的。可一想到该回到家了心里又沉重起来。 自己该怎么办呢?拒绝芷萍吗?可想到可爱的女儿又有些不忍。接受她吗?可心里总觉得有些莫名的不甘。他明白如今占据自己心的已是另一个女人,可这个女人却是飘渺的,看不见摸不着,自己和她又会怎样吗?丁力一片茫然。 可家,终究还是要回的,那里有自己不舍的女儿。当丁力刚按响门铃,门随即就开了,芷萍已经等了好久了。她接过丁力的包和外套,把新买的拖鞋轻轻放在丁力脚边,温柔地说:“饿了吧?我做了你最爱吃的菜呢。” “爸爸!爸爸!”正在客厅里玩的女儿看见爸爸回来了,满脸兴奋,雀跃般扑进他怀里,“妈妈给我买了好多玩具和新衣服呢!你快来看啊!”孩子很少这般高兴过,女儿的笑脸让丁力沉沉的心一下轻松了不少。 “呵呵,是吗?你喜欢吗?”丁力抱着花儿般的女儿笑吟吟的问。 “喜欢。爸爸,妈妈回来了真好,我一个人在家再也不怕了。” 丁力有些心酸,都是自己平时工作太忙,陪女儿时间太少了:“怕什么啊?不是有阿姨陪你吗?” 女儿雨燕嘟着小嘴说:“阿姨老是让我自己玩,哪有妈妈好啊,妈妈给我讲故事,还教我唱歌画画呢。” 丁力没想到短短的一天,女儿就如此依恋上了芷萍,唉!看来芷萍是把心真放在孩子身上了,毕竟血浓于水啊!他望一眼正在饭桌摆菜的芷萍,正好和芷萍投过来的那怯怯的目光相遇,他忙将目光收回,亲了一下女儿的小脸蛋,“走,吃饭罗,饭吃了再玩。” 同屋的两个老师吃了饭邀杨蝶一同去逛街,杨蝶借故推辞了,她心里期待着,或许他会约自己吧?一想心里就慌慌的,或许他正生气呢?骗了他这么久,怎么还会约自己呢? 杨蝶有些后悔,下午自己不该去找他,不该留下那封信,那样什么都不会发生,一切都是原样,自己也不会这样心绪不宁了。 夜幕渐渐降临,杨蝶坐在房间外的露台上,露台上月季和栀子正开得灿烂,淡淡的清香环绕在杨蝶。她痴痴地望着远处闪烁的霓虹,哪处灯火是他的家呢?他在做什么呢?他如今知道我就是小老鼠了,他会怎样呢?他一定会电话我的,我的号码他是知道的。杨蝶不时地看看手机,生怕错过了信息,可手机始终静静的。 夜色越来越浓,带着一股不易觉察的寒意,露台没开灯,杨蝶纤细的身影笼罩在黑暗里,漫长难熬的等待让她的心如同这初夏的夜越来越凉……失望的泪顺着白皙的脸滴落在被手握得发热的整晚都一直安静的手机上。“他不会原谅我了……”杨蝶喃喃自语,心痛不已,“谁叫我欺骗他这么久呢?为什么要要告诉他呢?自己真是天真!小老鼠是虚拟的,在他心里是多么美好的印象,可自己,这样不堪!”杨蝶此刻恨透了自己,是自己没管住自己的心,做了这样的事,以后彼此还怎么面对?杨蝶咬咬牙,心想:“也罢也罢!就此结束也好。什么情,什么爱,到头来不都是镜中花,水中月吗?没有了,到少了许多折磨!” (三十) 晚饭后,雨燕玩了会嚷着让妈妈陪着睡觉,芷萍抱着女儿用柔柔的眼神望着丁力,可他转过头假装不懂。 丁力洗了澡出来,却看见芷萍躺在床上:“力哥……”她轻声道,“女儿已经睡了。” 丁力没哼声,虽说俩人还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可一看到她就想起曾经那些痛心的事,一想起心里便不舒服,同床共枕,怎么可能? 丁力点了支烟,低头深深地吸了口,说:“你睡这儿吧,我去书房睡。” 芷萍忙从床上起来一把抱住他:“不!力哥。”她泪水盈盈,黝黑的发丝散乱在白皙颈脖上,“力哥,我知道你还在恨我,是我不好,我……我怎么做你才会原谅呢?你说,我一定按你说的做。” 丁力看着怀里楚楚可怜的芷萍无言以对。怎么做?他不知道。按照芷萍以前执拗脾气做到现在这样低声下气已经是很不容易了,看来她是真心想重新开始的。可是自己能重新开始吗?自己能不计前嫌吗?恨在他心里早就慢慢消失了,他并不恨她了,他也能原谅她,可是,他能接受她吗?想到这,一种潜意识忽然在这一刹那变得很强烈,不能!不能!这种意识蓦地让他坚定起来,他抬起头,轻轻掰开芷萍的手:“还是分开吧。” 同屋的两个老师打起了轻轻的鼾声,杨蝶却难以入眠,她侧着身,美丽的双眼在黑暗中泪光闪闪。唉!生活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呢?如果和子林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如果不曾认识过丁力,如果一开始就告诉丁力自己的真实姓名,如果自己今天不去送那封信,如果如果……那样,是不是什么都不会发生? 杨蝶用被角轻轻地拭了拭脸颊的泪,幽幽的叹了口气,唉,如今,一切的错都不能挽回了。我该怎么办?和子林和好?杨蝶曾无数次地问过自己,哪怕此刻再一次地思量,还可以和子林继续吗?不能!不能!这样回答几乎是没有一丝的犹豫。一想到他紧扼自己咽喉,对自己的辱骂扯打,杨蝶满心都是恐惧和厌恶。丁力,这个让自己拿又拿不起放又放不下的男人,难道自己真爱上他了吗?想到这,杨蝶心里满是罪恶感。丁力是有妻子的,自己也是有丈夫的,自己怎么能去爱一个有妇之夫呢?自己不是憎恨子林的行为吗?可自己这样和子林又有什么区别呢?哦,我不是一个好女人!杨蝶憎恨着自己。子林那样对我是应该的,我是该受惩罚的! 而最让杨蝶感到颤颤心痛的是丁力会就此憎恨她,几年来,俩人在网上虽没道破,但杨蝶是能体会到丁力对小老鼠的那片深情的。小老鼠在他心中是圣洁的,美好的,怎么能和现实生活中的她画等号呢?那封信毁了小老鼠在他心中的美好形象,是她这个坏女人,大骗子亲手毁了小老鼠,他会恨死我的!杨蝶紧咬着被子,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书房里,丁力打开电脑登上qq,小老鼠的头像是暗的,好多天了,都没见她上线,她怎么了?是不是她丈夫又打她了?她还好吗?此刻,丁力好想好想她!真后悔为什么一定要遵循俩人曾定下的什么不留电话不视频的规定,要是有电话,此时不是就可以听听她的声音了吗? “小老鼠,你好吗?”丁力敲打着键盘,“此刻,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我妻子回来了,我的心好乱。”丁力皱了皱眉,顿了顿,删去了后一句,继续写道:“小老鼠,这么多年了,我的心你是明白的。你能告诉我你的真名吗?能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吗?我叫丁力,我的电话是135。。。。。。。。,真想见见你啊!” “我是无颜再见他的了!”杨蝶喃喃道,痛苦地闭上眼,往日网上和清风的倾心交谈,生活中的真切关怀又清晰地出现在脑里,“不论是在生活中还是网络里,都不能再和他继续了,就让生活来惩罚我吧!这是我该得的报应……” 杨蝶任泪无声的流,打湿了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