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鱼》 第一章 濡沬 在盛夏已过的午后三时,〝知了〞的鸣叫已不如往时的向彻树梢,变得恬淡,柔和的风扫过前座女孩的发尾,翻起她的鬓发,粉香随风扑到他的鼻尖,他感到鼻痒痒的,想挠挠,但又舍不得拂开这气味,这粉香脂气和唇舌的甜腻融和在一块,心间的血液徐徐幻化成丝状流淌,更比生丝还要柔滑细腻三分,柔韧紧密的反复层层包裹心脏。 他闭目片刻,深呼吸了一下,缓缓道来“四围的青山太高了,显得晴空/如一描蓝的窗……/我们常常拉上窗帷/那是阴了,而且飘着雨的流苏” 他瞄了瞄身前的女孩,只见她粉颈微弯,鼻子微耸,下颏的弧度柔美,纤长的睫毛如银杏叶般或扬或降,如火擦亮。 男孩蓦地心跳漏了一拍,他抿一抿唇,偷偷舐过唇瓣上的椰子汁,热气由腹腔上涌,他歇力压抑那种难而形容的躁动,继续垂眸朗声道“我原是爱听罄声与铎声的/今却为你戚戚于小院的阴晴/算了吧/管他一世的缘份是否相值于千年慧根” 他沉默了片刻,喉结如弦线般一扣一弹,在曲子完结时回拨一下,余悸犹存“谁让你我相逢/且相逢于这小小的水巷如两条鱼” 谁让你我相逢……且相逢于这小小的水巷……如两条鱼…… 第二章 流光 六月的阳光晒焦了山坡上的草皮,干草荡着微尘,透着一股烟熏味,初夏是柔媚的,缺了点生气又添了点懒洋的气氛。若仔细点看,你会隐约瞥见在那已枯的狗尾草群的一个小黑点,黑不是墨黑,而是深棕色的幽明暧昧,随着暖风在掀动翻飞。 男生横躺在杂草上,脚下踏着拍子,激越的节奏扬起黄泥尘土,一点点的沾上了漆皮皮鞋上,让已褪色的鞋边上色。“糟!”手上的烟头烫着了手指头,男生急抛出烟屁股,烟屁股掉落在草屑上,火红的烟灰反弹在干草上,他忙忙狼狼的踏熄火苗,又咯了口水在上头,唾液四溅。 此时,男孩听见或远或近的脚步声,他便促蹬着皮鞋,啪嗒啪嗒地狂奔,奔走在万根荒草间。 他连跑带滚的冲进校门,在那喧嚣的回廊中,他在人群中穿插,在白花花的银光下,透明洁亮的玻璃窗,折射出一道道夔形,焯疼了每一片皮肤。在廊上的转弯处,皮鞋拐脚,他忙扶着纸皮石堆的墙壁,身子一挫,臂上便脱了一层皮。 “天杀的!纸皮石也缺角的!”呼痛地握着手臂,不理会旁人诧异的目光,一溜烟地奔走。他予人的印象是一头松乱的中短发,扒在长灰裤外的衬衣和寸乱的步伐,而这一切在朝阳的扫射下,突然融化了,半透明的、朦胧的,像一束流光。 地上白砖反光之中,男生奔跑迅捷无伦,一时似乎远隔数米,一时却又近在咫尺,忽前忽后,忽东忽西,一个滑步,向左侧退开半米,侧身错开同学们,呼的一声,人未到,风先至,便当真是一猿猴也没这般灵巧。 忽然一个身影经过,男生这才止下步来,见到这女孩,眼前都是陡然一亮,瞪着这个站得笔直的女生,他身子一沉,硬将这一冲之势阻住,双脚落地,脸庞离那女生已不到半米。 女生长得瘦削,修着时下女学生常理的清汤挂面头,但发尾削得薄薄的,像羽毛剪,风一吹便翻飞起来。白净的脸上挂着无框眼镜,鼻头带着几颗雀斑,内双眼皮的是丹鳯眼角上吊,犹带讥讽。 男生一站稳立定定,便牢牢的望着女生,他圆圆的眼珠如火炽热,骨溜溜地转个不停,在晨曦白光之中,宛如两点火星。他嘴角上翘,双眼微合,一拱手一抱拳一弯腰,当下嘻皮笑脸的又施一礼:“你好啊......” 男生的脸色黝黑的,眉眼灵动机智,唇上那笑更显得可亲,可女生因与他太靠近,隐约嗅出他身上的烟草味,心中好不耐烦,便蹙起眉头冷冷道:“垃圾!”她便连眼角也不瞥一下,便甩头扬脸走了。 一阵错愕过后,男生昂首回顾,大拇指一翘,大声道:“真爽快!有性格!”男生也由不得称赞这铁面女。 她的背脊挺直,轻盈妙曼,绰绰约约,如随心流丽的移动,热风拂得那白白旗袍如云翻卷,似随风飘逸嫣然,渺渺扬扬。见那女生那渐远的身影,他恍惚看见她汗湿了的背脊,嗅到那若有若无的爽身粉,看着那从白旗袍下微微透出的底裙和胸衣,他的喉结不由一动...... 一个斯文白净的文秀少年在旁候着,一直默不作声,这时拍拍男生的肩膀,张口问道:“你看什么?”男生感到背后有人偷袭,男生一闪身便反扣着对方,再用十字追魂夺命锁住他。 “救命!是我!停手啊!救命......”随着呼救声转弱,男生才放开双臂,改用单手勒着对方。 “你这混帐怎么想偷袭老子!”男生们半暴力半戏谑的玩闹着,直至老师们耐不过他们示警时,他们才退后分开。 “你刚才和湘遥闹别扭了?”戴着眼镜的男生问。 “是她跟我过不去,突然出现又突然骂垃圾!我哪天得罪了大嫂!”啡头发的男孩嘻嘻哈哈的,又举手作投降状。 沉吟半晌,文秀少年正色道:“眠风,不要说什么『大嫂』,她不是你的大嫂。”眼镜男孩红晕双颊,别开微红的脸,一股作气的向前跑,另一个男孩便随后赶来。 “思勉!别羞了!她现在针对我,也不知是不疑心我们玩背背山!”眠风只好出绝招,死赖活赖的缠绕纠结:“周家贤昆仲!请稍留步!不要走!我们去篮球场练球,你不是要向你的爱人展示你那?强而有力?的臂弯嘛?” 见思勉面有难色,眠风怅然喟叹:“唉,不付出,怎会有收获呢?”语音竟有些呜咽,似遭情郎遗弃的怅妇,又似被主人丢掉的残犬。这兄弟嘛,哪有什么义气、浩气可长存的?当真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思勉小朋友转念一想,又挺没有骨气的转头,唯唯诺诺的随着眠风行去,眠风抚抚思勉柔顺的头发,喊了一声『宝贝』,便仰着头向楼上的人大喊:“嫂子!我和思勉走了!不要去后山找我们,我怕你受不了刺!激!”看见五楼那微晃的身影,眠风贼笑了一下,眠风死力地按着思勉的头颅,抽着思勉华丽丽的离场,好让自己赢得众人的注目。 思勉的颈肩被眠风揽住,虽隔着绵质衬衣,但仍感到眠风的掌心干燥温暖,不禁微微发窘,便要抽出挣开,可侧目向眠风望了一眼,只见他跳跳蹦蹦,满脸喜容,思勉于是微微一笑,和眠风并肩而行。 楼上的女生与地面的二人相隔数层,只瞧见眠风渐行渐快,思勉虽和他并肩而行,可眠风迈开大步,竟是疾如奔马,顷刻之间,思勉已落在眠风之后十多米,思勉便急步赶上前。见眠风白衫长裤随风飘飘,似在操场中徐行缓步,行动奇速,倏去倏回,和他相距却越来越远,不到半分钟时间,眠风和思勉的背影已缩成两个黑点,她只得守候在此,独自悠悠出神。 第三章 疯子 在篮球场上,男孩们毫无章法的混打一通,只管让汗水和热力挥发出来,不然便是眠风耍帅的玩三分穿针、抢篮板、左右手交叉互传,而思勉则虚心的在旁学射篮,先取两分的,再练三分的。循序渐进,血液循环..... 眠风咕嘟喝了一大樽冰冻矿泉水,意兴更豪,口沫横飞,大声说道:“唉!兄弟!像你如此般练练,肯定你二十年里也学不了!这世代是靠包装的,有外在美后,才会有人愿意发掘你内在潜能的!”眠风一个篮球弹地的射去,思勉急地双手交叠才止住。 “来!你来助攻,我要灌篮!”眠风点头示意要思勉蹲下来,稍微缩肩的让他在他的大腿上。思勉先是sayno,他稍一迟疑,眠风便大喝一声:“湘遥啊!她在篮球场外看着你!”思勉一听,便转身望向眠风所指方向,但不见一人。 眠风噗哧一笑,一反手便擒住了思勉的肩膀,使劲一挫,思勉便『哎哟』一声的喊叫出来,眠风还是死硬的爬到他肩膀上,思勉摇摇欲坠的,最终屈服在他的淫威下作了奴才。 一声呼哨,眠风喝道:“走罢!”他似要一提马缰,挥动马鞭,拍打马屁股,人马合一,呼喇喇的便向东方奔驰而去。可事实上,思勉拓着他的大腿拖拖捱捱,踱步般走得极慢,眠风连声催促,他总是不能大步奔前,他们踉踉跄跄向前场的篮球架进发,他用力一抬,眠风运劲提气,往橙红篮框上大力拍去,这一击下来,势道威猛之极,一副饿鹰扑羊状的冲下去! “啪!” 眠风已将篮框前端抓住,可他的掌心一滑溜,那篮球便滑稽的从眠风的手上丢了下来,眠风一个扑空的急按着篮球架,球架不幸的连网带框的扯了,他身子微矬,而身下的思勉软绵绵的,脚下无无着力之处,因重心不稳,差点闪腰,一个趄趔,便连带着上头的某君一并摔倒地上。 『噗』的一声,眠风左腕往地面一碰,便感手腕剧痛,有如刀割电击,禁不住『呀』的一声叫了出来。全仗左手勉强支在地上撑着身子,抵挡着急摔跤在地的冲力,眠风才免得压在思勉身上,大大减去了思勉受伤的可能,只可怜他的小手掌得扭伤了腕骨,还擦破了大片肌肤皮肉。 二人同滑跤在地的形相极其滑稽,思勉听到眠风『呀』了一声,便知他远比自己摔得更惨,眠风龇牙咧齿,哼哼哎哎的道:“我靠!这!这鬼东西怎设计的,不高不矮的,迁就得了中国人迁就不了非洲人,迁就得了地球人迁就不了火星人!靠!!!” 夏大侠受创后,便吐纳两下,气息顺畅,知道未受内伤,他望着那皮皮挫的思勉,朗声问道:“思勉,你没事罢?”见到思勉一脸青灰的,他便害怕思勉的哮喘病发,早知便不给他来这回叽叽咕咕的体能特训。 思勉愣住张大口的,拿着那肢解了的篮球框,吓得全身摊软,双腿一弯一摊的,荒惶失措的大喊:“这次不记过才怪!死了!”两人相顾骇然,都吓出了一身冷汗,想不到刚才那一扑击会是这般厉害,冲力之猛可使这铁架析断。 眠风轻轻一拉那网篮,嘶一声,那蓝白相间的网子便撕扯下来了,剩下可笑的铁框框,他用手指插着那圆框在转圈,悻悻然道:“这架子缺乏保养,今天我们算是给它来个例行检查罢!义务工作,确保众人安全嘛!”他微笑着向思勉伸了伸舌头,不以为意。 忽然,有人朗声喝道:“你们两个小鬼在干什么?!”猛听得头顶清啸冷冷,思勉一听大愕,不由得机伶伶打个冷战,他坐在地上抬头凝目一望,只见远方正来了一个穿着蓝色保安服的身影,手指正直指着他眠风二人,额似有青筋暴现。 眠风一手拿着篮球,一手抄着书呆,不等那大叔呼喝,纷纷夹着尾巴逃了,连回头瞧一眼也都不敢,大步大步流星疾走。 在这百米短跑的高速快跑途中,眠风还有气的跟思勉叮咛:”给湘遥买件羊毛背心啊!” “什么!?”听不明白的思勉咋了一下。 “我是说湘遥在这不冷不热的天气会冷病的,给她添件毛衣啊~~” “嗯......是啊。”思勉还愣着的回应着 其实大部份女生都明白,女孩子在夏季穿毛衣其主要因素,并非为了御寒的,而是为了...... 第四章 束缚 中学的课室虽宽大但布满杂物,刚上完体育课的同学便都陆续涌来了,因此更是分外拥挤,他们身上散发着阵阵热气,甚至有一两位男同学传来难嗅的汗酸味,便是使劲往身上扇风,那酸腻气味更在四周飘散,熏人欲呕。同学们搬开桌椅,在课室角落腾空了一个小处,把自己刚换下的体育衫尽数堆积其中,脏兮兮的,可又再将桌椅搬回原处,意图掩饰这堆恶物的存在。 湘遥朝臭气冲天的那端喷了喷止香喷雾,又兀自往自己身上喷去,这止汗剂虽然冰凉,可她身上仍是燥热难耐,脸颊上还粘着几撮发丝,糊糊的。 她捧腮半伏在桌上,半抬头的远眺着蓝天白云,可白云渐厚,似要堆成一层雷云,在下课离校前便痛快的轰隆隆。一看见这暧暧不明的天色她就皱眉了,眉间心头含愁,因为她身穿着一件过于宽大的灰黑色羊毛衣。 今天的体育课,她又以身体不适作理由,胡乱骗过老师,便独自留在班中,她原本就是躁热的底子,这夏日又是闷热如炉烤的,单在外头跑一转便汗湿了一大片,穿着这东西肯定生皮癣的,但思勉无论如何也要自己穿着这温暖牌,自己只好闷热到回家。。 “女班长你也穿毛衣,真是难得~~”好生是非的路人甲又出现了,湘遥没好脸色的回了句便作罢。 可路人甲仍不死心的接话再道:“这也难怪~~班长的身材也真不赖,有前有后的~~是不是思勉给你的?他也要出这绝招了吗?有人说送给男女朋友的贴身礼物是一种『贞操锁』的象征,像亲密伴侣之间会互送内衣裤,好让对出轨前也先要过这『贞操锁』的一关~~我看思勉不够胆送这个罢了,其实巴不得送~~” 若是要出轨,给对方下了断肠破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筮盅蝎毒,那人也可以照样出轨。那这毛茸茸的破东西又有甚作用?! 湘遥现在只『巴不得』这混帐东西赶快点走,不然这小休也白过了。湘遥一下一下无力的扇着风,看着窗外越荡越碎的云絮,心中不禁想恶狠狠的把毛衣搅碎,抛进长空中。 “喂!沈湘遥,你的邻桌出事了,快点过来!”c班的男生不知为何莽莽撞撞的冲进了a班房,顾不得礼义廉耻,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顾不得湘遥的反抗和疑虑,一手便掖着她的臂膀挟制着她,风风火火的冲进女生更衣。湘遥见这男生未在门外止步,便知大事不妙,这男生敢进这禁地,必然是所有师生均已惊惶失措。 “沈同学!你是何柔的邻座吧?!你来劝劝她,叫她别冲动!”三四个老师七推八拥的把不明其意的湘遥哄进女生更衣室中。老师们都退到后面,眼巴巴的等着沈同学出马。 一步进那淋浴间,身旁数个吓得魂飞魄散的女生为这湘那寒如冰雹的眼神气势所慑,本在喁喁私语的人都住了口不言,呆呆的望着她,便急忙让开,退出一条宽敞的大道给班长上路。 湘遥翻了记白眼,朝那些贪生怕死、冷眼旁观的女生,这些人寻常不是跟这何柔颇有交情的吗?怎么在此时反又推攘出自己来?湘遥这时候已猜到了七八成,只差这何同学割了脉还是未割。割了倒好,直接送院,未割的话倒又要『六国大封相』。 “何同学......何小姐.....何柔.....你还没.....”『死透』那两个字还没道出,忽然,她觉得脚下冷凉湿滑的,低头一瞧,便见地板上湿漉漉一片,水迹已漫延至数个阶砖上,渐渐荡漾开去。 “真该死!”她一手捏紧门把,使劲的用肩膀撞上那木门,那扇木门虽已陈旧,可还是坚固牢靠的,她的右肩也有点酸痛,可还是勉力的撞击那门扉。 『啪』一声,她终于冲进淋浴间中,可才扭开了门锁,她便莫名失笑了,校工明明有门匙,干吗要撞门?待会又得给校务处训话,骂自己在呈英雄,真冤! 走到那企缸前,只见何柔半泡在冷水中,脸色苍白可怖,左腕上正划了一道血口子,那伤口颇深,可割是腕部的静脉,并没血流如注,大概在割伤后的三至五分钟分钟,伤口血液已慢慢凝固。 湘遥关掉了莲蓬头,缓缓吐了口气,探探何柔的脉息和呼吸,觉得微有呼吸出入,脉搏虽然缓慢,可仍然是有节奏的律动着,她大可安心了,至少,这中学不会变成臭名远播。 “这女孩……果然是个文科生,连最简单的物理、生物常识也不懂……”她无可奈何的晃晃那浸在冷水中的手腕,那伤口流出的鲜血已变成乌红色,在墙边上成了浅浅一滩,积成了一个圆圈,她瞄瞄那搁在缸边的手机,看到有最后来电的记录,那致电人的名字是『jay』。 “运气真好。”湘遥淡淡道来,瞟了记那半眩晕的女生,若果这手机丢进水中,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手机电芯漏电的话,这一滩充了电的冷水便足以致命。 “在学校自杀。临死前还跟朋友通讯,真够自私。”湘遥最受不了为情自杀的女人,而且要死也该干干净净,别要给旁人、亲友添麻烦、阴影,她眼皮轻微抽搐,太阳穴有点隐隐作痛,生平难得有要掐死人的冲动。 第五章 失常 沈湘遥捏着何柔的腕力加重了,血液丝丝溢出,何柔感到手腕炙痛,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可眼皮还是搭着,隐约见到眼前有一道身影,便哑声喃喃说着:”是jay吗?”她还记得jay在跟自己对话,可头昏脑胀的,眼前只得蓝光一片。 冷冷的睥睨着半摊半坐的何柔,她瞄到何柔手上拿着的是giroro伍长的文具cuter。用这卡通文具的人一定非常幼稚,而酷爱伍长的的人一定是脾气火爆的,因为她自己也为一位同样躁狂的小学生补习。 一想起那厮和看见这厮,她便火了,一禁暗暗啐道:为何不用那种一割即断的劳工用刀片!!! “你给我走开!我不要做人了,父母不要我,现在连jay都不理我了!我还做人为什么!”何同学已把左手侧割花得一塌糊涂,血洒了一地,但未伤要害,这使湘遥更闷头。 何同学又哭又闹的、指天骂地的通通数了一遍,使得听者烦心,见者恶心。湘遥已经不耐烦的双手交叠胸前,半倚着墙壁等收场。 “你们没有人明白我的!通通给我滾开!”她正拿着cuter要再划下去时,湘遥不高不低的说:”不会有人明白你,也不会有人需要去明白你。你凭什么要别人去了解你?” 何小朋友愣着的仰望她,只见湘遥半合的丹凤眼瞧着自己,清澈的映着自己狼狈的狗熊样,便张口呵斥:“八婆!你给我闭口!我知你一直也瞧不起我,看我是烂泥!你少狗眼看人低!” “你是烂泥!我巴不得你立刻死!我老早想你被踢出校了!别碍着我上课!”全场的师生也呆若木鸡,管谁也猜不到湘遥会说这种『突破性』的说话。 湘遥一旋身便调头迈步走,何柔这时弓身跳起的奔向湘遥,正想一刀刺向她,但因何柔老早失血过多,湘遥一偏头一翻手便制住了她。看见死力挣脱的何柔,湘遥不假思索的一个直勾拳击向她的胃部,何柔一口酸水带劲的喷向湘遥。 忽然,湘遥伸手攥紧何柔的颈项,直往浅水滩里浸去,顷刻间,冷水虽然只是小小的一滩,可已淹过她的耳目鼻嘴。 因为失血颇多,渐感难支,手臂微感酸麻,她猛地竭力挣扎,可仅存的空气已憋不住了,因而从口鼻大量呛出,同时,更多冷水灌入了她的喉咙。 她的鼻子酸涩而难耐,耳朵瞬间嗡嗡鸣叫,胸腔蓦地一紧,似有千颗石头梗在胸膛,又像是千万条粗麻箍紧了胸脯,喉咙会在下一瞬炸开。 何柔开始伸长手脚挣扎,死命揪着身前那反手箍紧她的人,也顾不得腕上那撕裂的痛楚,便像在海中河中溺水的人,只知要抓紧这唯一的水草,便是两败俱伤,也不可放开了这支撑点。 她睁眼瞠目,泪水从眼眶汹涌而出,一颗颗的浮到水面上,渐融入水中,化作无形无影。 “不是要死的吗?干吗挣扎?”湘遥正想撇开那紧攥在衣襟的手指,可她低头一望,便见到她腕上的血液已溅到沾到她,暗朱色沾在灰黑色羊毛衣上,显得凄艳。湘遥揣摩着,又挨在何柔的耳轮,喃喃低语:”为什么你这么贱?”看见何柔身子震颤,她莞尔笑笑。 湘遥草草的理一理衣衫,便大步转身离开。可突然地,『嗤』的一声响,他又转身冲来,把浴缸上那莲蓬头扭开,冷水便直冲在何柔的身上,何柔感到四肢百骸像全给冲散掉了,身心俱冷,全身如堕冰窖,快将支撑不住,足下一个滑溜要摊倒在企缸中。 此时,湘遥却又拽着她那受伤的手腕,不让她轻易摔下滑倒,要她直挺挺的站立着,张眼直视着自己。 “若果是不甘心,便要重新站起来,抚心自问,你甘愿在这时跌倒吗?”眉间掠过一阵阴云,湘遥眼中有着愠怒和恶恨,那双眼睛似闪出蓝焰,可那暗芒寒洌如天陲的寒星,教何柔的心坎陡地僵硬寒冻。 遇到湘遥一对凛然的眸子,何柔不禁批了个寒战,湘遥见何柔她目光闪烁,沉吟不语,似在斟酌自己的说话。湘遥的目光倏地一闪,突又扬扬眼梢,似嘲讽、轻蔑,缓缓松手,让双膝虚软乏她徐徐坐倒。 一手撇掉呕得自己一身脏的何柔,但这样瞟着头匍匐在地的丧家犬,她的心情越见恶劣。 “沈同学......这.....何柔她快晕了,你给她先出来罢.....”学校的社工关姑娘和她们班的班主任一起望着她俩,只见何柔已摊软在那小水洼中,而湘遥的大半截旗袍下襬也已湿漉漉的。 她不理会正被老师抬走的何柔和师生们的惶惑目光,撇撇头,转身在盥洗台擦洗着毛衣上的污迹。 冷水从水龙头中不绝的涌出,打冷了自己的双手,交白的指节微微泛着黄哑的气色和青筋,有着一种的病态感觉这时,在白光管的照拂下,湘遥的指缝间隙晃出一片眩目朦胧的光晕,可在如刀银芒一扫过,便隐约可见一条条细纹.....应说是伤疤.....很幼细的疤痕,非随意可察见。 “沈湘遥!你又为什么这样贱!?”她一个人在更衣室徘徊,自言自语,随着旋涡的扩大,湘遥一股闷气直窜上背脊,她反身的把身上毛衣脱了,用力抛在何柔留下的那滩血水上。血珠水珠溅飞了一地,点点落在湘遥的黑色漆皮鞋,瞬间被那漆墨的浸没了。 捎到天陲的一缕云,飘渺散碎,湘遥抬头仰望着一见,不由怔怔地出神,心思随着那缕白丝飘荡到天际了…… 第六章 亲近 小女孩的赤足在啤啤熊那肚皮上的软柔毛磨蹭着,毛茸茸的软绵绵的,可它脸颊上的皮毛又比较粗糙,她脚心一擦,便觉得痒痒的,连小脚趾也像小兽的爪在趴趴扒扒,可又温暖之极,小女孩傻乎乎的咯咯笑了两声,四肢也摊软起来,无骨般卧倒在父亲的小腹上,她只觉这身体柔软温暖,可以安静安静的依偎着。 “湘遥!别乱动啊!你的头皮扯伤了可不好!”小女孩的父亲急忙开放那揪着发丝的手,按着小女儿的头皮,松开那粉红橡皮圈,他轻轻敲了一记女儿的头壳,小女儿便朝父亲吐吐舌,牢牢搂抱着那熊啤啤。父女二人倚坐在小床上,沈父要女儿编辫子,他伸手细细抚着湘遥那头长发,便是以五指梳为的理顺它、梳顺它,女儿的头发发质很好,乌溜溜的柔亮得像缎子一般,他松松的编给她编了两条辫子。 “来,给爸爸评分!这辫子编得好看吗?”父亲拍拍手掌,像完成了一项浩大工程,他抚摸着女儿的发顶,望着小女儿的发旋,她跟自己像得自己相像,白净皮肤、丹凤眼,可连这小发旋也随自己的向左的。他在那亲了一记,小湘遥怕父亲会给自己呵呵痒,便偏头咯咯笑避着。 湘遥蹑手蹑脚的爬到小桌前,取来那面枣子色小镜,她往上瞧瞧,又向左瞧瞧,皱了皱小眉头,嘟嚷着:“丑!丑!丑!妈可以编四股辫的,你却编得这样松松散散!”湘遥朝着小镜子摇头摆脑,似要努努嘴嘲弄父亲,可从那面镜中,她竟见到母亲那双眉紧蹙的愁容,她便收敛起眼角眉梢的笑意。 “妈,你看爸爸给我编的辫子,很糟糕罢?”湘遥掖着母亲的手臂,可她感到母亲的皮肤冰冷而干燥,她把苹果红的脸蛋凑近母亲的手背,似在撒娇的磨蹭着,可她真怕父母又要吵架。 沈母揉揉女儿的头顶,朝湘遥低声道:“乖,我跟你爸有点事情要倾谈,先去做功课。”湘遥呆呆的仰望着母亲,只见到她眼下那青鸦色的暗影,那颜色沉郁,心下不由有几分惶惶然。 望着女儿转身走到屋角桌前,坐在一旁安静的用功,沈母便转头直视丈夫,盯着许久,可从头到尾一直缄默不语的。此时,丈夫便清清嗓子道:“今天我休假......特意回来见湘遥......和你......”他轻轻撇开了脸,因为妻子的目光太锐利了,有点咄咄逼人。 沈母的目光瞟过那只绒毛熊啤啤,终于开口凉凉问道:“这只玩具很昂贵吗?”她曾经在玩具反斗城见过这只绒毛熊,湘遥当时便眼巴巴的望着这只熊,可当她问小女儿是不是喜欢这只熊时,湘遥又连忙摇摇头。她明白女儿懂事,不想自己为难,可她一望见别的小孩一手挣着父亲,一手扯在母亲的在闹别扭,要给自己买玩具,她反更感到心酸、难过。 “不太昂贵,是内地工厂的样板货,这娃娃好看,我便给湘遥拿了回来。”这只绒毛熊身形硕大的,便是他一个人拥着它回来,那也够费工夫,可刚才是小女儿笑逐颜开的,他便觉自己没白费这力气。 “对了,我给你也挑了两件衣裙,你看看喜不喜欢。”他从小胶袋中抽出两件衣衫,只见那薄纱衣质轻若鸿毛,颜色鲜艳,更似是适合年轻女孩的时装。 沈母接过那花衣裳,手上猛地便劲一攥,她的手一松开,那纱衣便皱皱巴巴的,似许多层波纹,一层挨一层。他俩结婚已有十载,丈夫究竟是茫然不知自己喜好简朴?还是自己不晓得他已变得喜欢这种花俏衣衫? “你在大陆另有一个家了?”听见母亲冷静得近乎麻木的声音,湘遥放下了橡皮擦和铅笔,默默地转头看着父母的身影。她,还不知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看见他俩并肩而立。 沈父见到妻子面色不善,便沉下脸来,闷声道:“你别多想了,我只是在深圳工作时识了几个朋友,没别的,明起我便要在新厂那看工。不要随便打电话来,他们说我公器私用的!”沈父摆摆手,扬扬下巴指示桌上那七千元,又随即便朝遥湘笑笑招手。女孩一见父亲笑着的叫唤自己,便一股劲的投进父亲怀中撒娇,完全没留意母亲铁青的脸。 “湘遥,你喜欢那只熊啤啤罢?”沈父自然的笑问着,似未受妻子的问话影响。 “喜欢啊!爸你不懂给我编辫子,我示范给你看。”湘遥抽出小胶袋子中的橡皮圈,便往那绒毛熊的毛发上扎去,那啤啤熊的毛发极为幼短,她便是编不了辫子,只给那熊的头顶绑了好几个彩色橡皮圈,显得那只绒毛熊的模样越见滑稽。 “来,还是我给你重新编过罢。”沈母一把掖着女儿在臂弯下,女儿觉得头皮被母亲揪得刺痛,可又不敢张声。她本不嫌父亲给自己编得丑丑的,还想这辫子一直留着,可沈母已一把便攥着她,如擒住雏鸟般保护在羽翼下,不容他人侵扰半分。 第七章 初遇 沈母在双十那年,便只身从湖南走到深圳打工,在那认识了东莞工厂管工沈诚挚,待结婚证办好后,他们又靠人事往政府使了点钱,拿了单程证随丈夫到香港。可一看见这只有豆腐干大的公屋时,新婚的她便不禁潸潸泪下,但抚着腹中块肉,她决定坚忍下去,只期望小宝宝会给全带来一线转机。 湘遥,湘遥,喻意是怀念遥远的湘地,看着通身粉红色的孩子,身为母亲的只想到为女儿起了这名字。她决不容丈夫把女儿抢走,便是要她独自一人留在香港,她也会尽所能给女儿最好的。 湘遥拉拉母亲的手,示意她给自己束得太紧了,可母亲的手力不减,她只好忍着泪,又跟父亲谈天来分散注意力:“我们去哪里玩好啊?去海洋公园?科学馆?去看熊猫还是看星象馆?”一口气道出了自己几次也错过了的地方。 可是,沈父却为难的撇撇嘴说:“不了,太远了,我今晚要赶在关闸前过关,到附近逛逛好了,去看你喜欢的鱼鱼。”湘遥有些失望,但父亲为生计而劳碌,这可比玩乐要紧,自己只好迁就一下,所以还是左穿右转的在父亲跟前盘旋,拉着父亲出门。出了门后,她才记得嚷唤妈妈,但隔着铁闸喊了好几声妈,她也没回应,只见她垂下的手捏着那几张银纸,身子在闸后渐蒙糊了。 “别叫妈了,她乏了,让她躺一会儿罢,我们晚点斩点烧味之类!”沈父不想女儿坏了好心情,便拍拍她的肩膀,轻搂着她离开。 “不,妈喜欢吃辣鱼,我们买一尾回来,叫妈烧好了。”湘遥摇着父亲的手,童腔唱着英文歌,摇摇摆摆的在走廊上蹦着。 旧式公屋多数是廿多层高,地铺是零吃店、理发铺、小吃店、小型水族馆,平日在楼下处理日常两餐也很方便。不到半刻钟,他父女俩便步行至楼下,湘遥绕着那红通通的圆形邮筒打圈圈,再牵着父亲的手走进这条窄窄的长巷。 那儿有三挡小生意,头一档是卖零嘴杂货的小士多,第二档便是一间上海理发店,湘遥朝那门外的大玻璃镜照照,那面镜的水银已略略走色,映得她面目迷糊的,她瞧见店中的大婶,她正向自己招手,可当她正要步进小店中时,沈父忙按着她的肩胛,轻轻牵着她的小手离开。 “那婶婶常给我吃糖果的,怎么不进去?”湘遥茫然不知的随着父亲踱走,只见婶婶慢步踱出小店,朝着自己笑笑示意。她知道母亲跟她稔熟,尤其是这半个月来,母亲经常在那理发店中走动,可她随着母亲,不消一会,母亲便会随那婶婶从暗巷后门溜了,留下了她和一盒糖果,周遭的人便悄悄打量自己,窃窃私语。 “湘遥,别到那理发店,那婆娘是人贩子来的!”沈诚挚紧握着女儿的手,似在保护着她,又似在安抚着自己,刚才见那婆娘朝女儿招手,他便是心下一惊,只知要拖走女儿。殊不知,和这婆娘来往得最密的,竟是自己的妻子。 在十月的大太阳下,蔚蓝的天空也像罩了一层薄雾,毒辣辣的阳光正正照射在行人的头顶上,似是给每一个人来一个炙热的记印,每分每寸的沥青地面也是滚烫的,鞋面鞋底也是似要融化成浆糊,脚掌下总是粘粘糊糊的,折腾得每人也得闪躲到檐宇之下。 巷子的第三档便是水族馆,那店子面积窄小而毫不光亮,进门便是昏天暗地,这时才是下午三时,可是内头已是黑漆漆的一片,这店子仍是朝西方的,要得夕阳西沉时,这门口才会溜进夕光。 湘遥两父女一脚踏进所谓的水族馆,可他俩刚从室外进来,外边给阳光晒得眼睛发花,踏进黑沉沉的小店中,便如瞎子迷迷糊的。玄关与店铺之间悬着一帘木珠帘幕,疏落得如弱水之隔,主要以黑胡桃木和红玛瑙珠子串成的,中间以镂刻珠子作点缀。她的手背一拨开拂过,珠玉相击瑟瑟轻响,触手便觉一凉,但又滑腻得不象话,彷佛每一颗珠子也似有生命,像正招手吸引着自己再撮弄捻磨一遍,那声响,似潺潺水音。 第八章 别了 待他俩的视力恢复过来,便见两个大约七八岁的男孩在折台前“办工”。一个男孩斯斯文文的端坐在台前埋头写着数学公式,而另一个则盘着二郎腿,一手搔着脚上的痒处,一手用水枪瞄着水缸喷射出去,看他腿上臂上一道蚊叮的,一块藤挠的,便知这小鬼劣迹班班。 当那把玩着水枪的小鬼往颈上喷水去热时,便留意到眼前有一大一小在愣着,他笑嘻嘻的,丢了小水枪在桌面上,便屁颠屁颠的冲上前,朗声问道:“请问有什么需要吗?”也不管身旁戴着眼镜的男孩因功课沾湿了而在悲呜,他眨眨雪亮的眼睛,直问道:”先生要什么有什么,我们店铺虽小,但五脏俱全,有金鱼、鲤鱼、剑鱼、热带鱼。” 湘遥的眼前还是一片迷糊的,忽见有一对极明亮极耀眼的眸子巴巴望着她,她便是一羞,牵着父亲的手往后悄悄退去。 “为什么有热带鱼的,那不是要用咸水养的吗?”湘遥一脸无辜的问着,小鬼一闻言,先是佝偻着身子,像瞬间垮倒的样子,可又再挺胸收腹,扬声道:”正所谓『有志者事竟成』嘛!我们还有青蛙、蜈蚣、蚯蚓、红虫和壁虎啊!包保满意!” 难道跟他们说自家的热带鱼,是用坑渠水仔细料理的吗?只见那小鬼笑得露出一排白牙出来,偏偏睁着双灯笼大而亮的牛眼盯着她,教湘遥头皮一阵发麻,抖了个寒颤,颤栗着的闪到沈诚挚身后。 “唉......别吓我女儿好不好啊,你家有什么漂亮的鱼儿啊,和一些养鱼用具,拿来瞧瞧。”父亲明显能应付这小鬼,所以她终于鼓起勇气,又跑出他身后,随处绕绕。 戴着胶框眼镜,一手掂着泡得起皱的功课簿,在使劲的用人力风干它的男孩,在仔细打量着她,嗫嗫嚅嚅:“你是念『德明』的吗?”。湘遥瞄了瞄簿上的校名和班名,见到他正向自己展露着善意的微笑,可更显得腼腆怯生,湘遥便点了点头友善的回答着,说:“我读a班的。” “我读d的~~~”在鱼缸前捞着捞着,那小鬼又在搭讪,那尾鲤鱼一翻身,便把水花洒在他的身上,他一恼,便干脆徒手捕鱼,那尾鱼滑溜溜的,搔得他掌心一痒,便哈哈朗声哄笑。湘遥的父亲拍了拍他的头,笑骂:“成积也包尾了,还这么欢,找死啊!” “没我这些作基石的,你们哪会攀得这么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成了,湘遥,这尾鱼好不好看?”父亲指着一尾通身白彩,头顶有一大块红的鲤鱼,白红相映。 “好看......但是,我喜欢金鱼啊,看这金鱼的尾,拽拽的飘着,多好看”湘遥低头巴着那缸金鱼不放,但父亲只是缓缓道:”金鱼养不长久的,还是鲤鱼好,多的有几十年命,少的也有几年,也好打理。就要三条鲤鱼罢,要这红白的、金的和纯白的,还要些养鱼用品......” 湘遥扁扁嘴嘟嚷着,缩在一旁看着小鬼和父亲在选看用具,身旁的男孩只好柔声安慰一下:“其实那些鲤鱼也挺漂亮的。我和他也是和你同校的,我叫思勉,是b班的,他叫眠风,我们就住在这十楼和九楼。”湘遥失了刚才的欢悦感,便有一句没一句的纳纳搭着。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养鲤鱼,金鱼也只是下价货......它们若果易死,那父亲再回来时再换一尾不就成了吗? 她不明白,其实父亲怕她养久了有感情时,鱼儿一死去自己便会伤心,而他也不会在身旁安慰她了,也不会跟她换一尾新金鱼...... 沈诚挚见这叫眠风的男孩满脸笑意的,便也含笑问道:“还有没有什么清理鱼缸的东西啊?”,眠风笑指着鱼缸中一尾毫不起眼,一股劲的在吸水喷水的东西。 “这叫『清道夫』,专吃其它鱼的便便和微生物的,养一尾便可以洁净缸中罅隙的脏东西,比那些刷子好用多了!”鼻子哼哼唧唧的,眠风双手插腰仰着脸说着,像有多崇拜这黑不溜秋的怪鱼,湘遥却此嗤之以鼻。见到眠风那神气的样子,她这才打量着眼前的眠风,只见他皮肤嫩黑,头发自然卷曲,眉目五宫也比平常的黄种人深沉得多,但不阴冷,双目炯炯有神,该有着别国的血统,像中东地区的。 三个孩子坐在游乐场的小铁马,眠风一边美其名的在看着铺子,一边在铁马上摇曳,直叫一个爽。在草丛中正有一簇簇长草,他们的视点矮,只见那长草直竖向没一朵白云的穹苍,忽有一只小瓢虫在那枝长草上爬去,那小尾指大的身子圆鼓鼓的,身上的甲鞘反映着太阳金光。 那小圆点正要爬到草尖时,眠风便伸手去挠它,就在此时,长草弯弯朝地一点,那小瓢虫便绽开那鞘翅,飞扑上无垠蓝天,他抬头张望,那午阳炽烈耀目,他眨眨白花花的眼,觉得这一切美得虚无缥缈。 湘遥一见眠风扑了个空,便绽出了一个笑花,眠风回头一瞪,正想反唇相讥时,可一见她弯弯的细长丹凤眼,还有因咧嘴一笑而展露出来的小小虎牙,他便挥挥手,没相干的撇撇头,抿唇含着那冰棍的棒子,望着那蔼蔼白云出神。 夏天夕阳落下得缓慢,像卡住在屋村众楼群间,广厦的茶色玻璃幕墙重重折射着千万度光芒,似要将最明亮的阳光也笼罩其中,沈父的侧影在霞光中隐去,似偷偷捎到天陲的一缕云,那样飘渺散碎,湘遥抬头仰望着一见,不由怔怔地出神,心思随着那缕白丝飘荡到天际了…… 在湘遥的记忆中,儿时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时,便是她七岁,便是这一回...... 第九章 屋檐 瞄着那狮子山头,眠风拉来小板凳,蹲坐在小店的檐下,悠闲的抱着小花猫麦甘,似在一片凄风苦雨中乘凉。他抚着麦甘圆圆胖胖的头颅,似在把玩着毛球球,挠挠麦甘阔阔弯弯的耳朵,他忽地给麦甘呵呵气,麦甘一惊,便用毛扑扑的肉掌拍去,眠风不管,反拉着它的毛爪装招财猫在拜拜,叽叽喳喳:“来!来!来!招个大金主!招个大财主!” 忽然,他见到小巷中溜出一道人影,便掂起麦甘头后又肥又厚的肉团,把他提起,哈哈哈的笑过不止,面对面的称赞道:”招财嘛!麦甘!你知道吗?你是最棒的!” 他搂着小财猫,屁颠颠的奔上前去,嘻嘻哈哈的喊道:“老板,有什么需要吗?我们店铺虽小,但五脏俱全,要什么有什么。”昂首挺胸,挺起咪咪,一双桃花眼往上吊起,往那人得意的轩眉抿唇贼笑,腻腻歪歪,足够恶死一窝蚂蚁。 可是待他放亮双眼,瞧见那金主竟是一个眼眶通红如小兔子眼的女娃时,他那得意的笑容便凝在唇角,深深的注视着她,纳罕问道:”你又怎样双眼红红的?”他从未见过湘遥哭哭啼啼的,所以不敢胡乱猜想她眼眶红红的原因。 “因为有沙子吹入眼罢了......”湘遥嘀嘀咕咕的,正回避他的话题和视线,便撇头看着他的胸口,恰恰,便跟麦甘来了个眼神交流,嗫嗫嚅嚅:“这猫......是你养的?”在水族馆中养猫,这太稀奇了罢。 “不,这是那理发店养的猫猫......应该说是那头母猫生下来的,那老板娘把小猫遗在小巷中,算是给他自生自灭。所以,我把他养在店外......怕惨那老爷子会轰我的头,所以不敢放牠进店中、家中。”眠风一想到自家老爸那狠恶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小冷颤,仃仃零零的。 湘遥望着这可怜兮兮的小猫,便不禁伸出手来抚抚他的小头颅,圆不佟的脑袋瓜,圆圆甜甜的脸,一看便知眠风每天给他饱饭吃,三天五夜的给他洗白白,所以这咪咪才健健康康的成长着。 望着湘遥苍白的脸色和那青白的手背,隐隐见到那手背上浮着道道红痕,似是牙啮的痕迹,他搂搂麦甘那柔软的腹部,便觉那身体的温热安心,他瞅着湘遥那微泛湿意的眸子,便伸手把麦甘递去,叽叽咕咕:“这猫叫麦甘,你跟他交个朋友罢,他很怕寂寞的。” 麦甘似听懂眠风的说话,撇脸盯着眠风,似在责备他胡说八道,但见到小主人那瞇作一线的笑脸,他忽然叹息。麦甘真的猜想不到,自己会沦为泡妞的工具。 麦甘扭扭颈项,耳朵茸拉茸拉着,似在低头沉思酝酿,长尾巴在屁股后蜷缩起来,蓦地,他一抬头一扬脸,对着湘遥水灵灵的眨眨眼,那金啡色的眼睛便瞬间光茫四射,『咪咪』的叫喊着,似在撒娇娇,似在挣抱抱。 湘遥被那趣致的小模样逗笑了,便禁不住一手托着他的下身,轻轻搂抱,麦甘便把整个身子依偎在她怀中,简直像跟熟人撒娇般自如,似一个粉粉滑滑的小人儿在扭动,仰在她的手肘上,脸颊暖呼呼的在她颈项磨蹭。 湘遥一痒,便咯咯的笑喘着,刚才眼眶中的泪花便沿着脸庞滑下,可这一看,却似是在笑泪相交。眠风纳闷的望着她,可半晌也说不出话来,便牵着她的手,一块蹲坐在小板凳子上,齐齐望着雨水降下。 ------------------------------------------------------------------------------------------------------- 孙燕姿。天黑黑 作词:廖莹如&april 我的小时候吵闹任性的时候我的外婆总会唱歌哄我 夏天的午后老老的歌安慰我那首歌好像这样唱的 天黑黑欲落雨天黑黑黑黑 离开小时候有了自己的生活新鲜的歌新鲜的念头 任性和冲动无法控制的时候我忘记还有这样的歌 天黑黑欲落雨天黑黑黑黑 我爱上让我奋不顾身的一个人我以为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 然而横冲直撞被误解被骗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后总有残缺 我走在每天必须面对的分岔路我怀念过去单纯美好的小幸福 爱总是让人哭让人觉得不满足天空很大却看不清楚好孤独 天黑的时候我又想起那首歌突然期待下起安静的雨 原来外婆的道理早就唱给我听下起雨也要勇敢前进 我相信一切都会平息我现在好想回家去 天黑黑欲落雨天黑黑黑黑 第十章 雨舞 外头翻着东北风,所以这朝西的小店不太受这大风雨侵扰,他们一边听着收音机的广播,一边听着那淅淅沥沥的雨声,时而给麦甘喂来沙丁鱼,时而搔搔他尾巴上的小毛,要他给他俩玩玩把戏,像在地板上团团转,在那左翻右滚的,或扑蝶般上下跳动。他们看得欢,可给麦甘累坏了,他喘了口气,便恶狠狠盯着夏眠风,似在说:好样的!我算是为两餐奔驰了! 湘遥不忍麦甘太累,便向他伸伸手掌,示意他窜到怀中,麦甘遇到唯一有良心良知的人,便立马扑到她怀中,有节奏的摇摆着尾巴,闭眼惬意的享受着她在抚弄自己的下巴。这里的风虽然较为微弱,可湘遥刚才是莽莽撞撞的冲跑下来,身上仅穿了汗衫薄衣,趿着拖鞋。现在台风朝她刮去,她便感到刺骨的痛,她搂紧麦甘,麦甘的肚皮下温热非常,似一个小暖炉,她的双手瞬间便给他烘暖了。 夏眠风是出名的小喇叭,他受不了这寂静的环境和沉重的气压,他又瞄着那郁郁苍苍的狮子山,那山算是一个秃山,可一到雨天,漫山的树木便变得翠绿。他偷偷侧瞥着湘遥清清嗓子,嗯嗯哼哼“那山嘛……我以前……听我妈说……那这山有道清溪,溪边是草木扶疏的,有小鸟喳喳叫,有蝉鸣……溪水清澈……我妈说过,见不了尽头的……” 湘遥愣愣的望着眠风,只他的脸上尤带着笑靥,可那笑有点僵硬,她从未听过眠风提起自己的母亲的,因为他的母亲在他极年幼时,已因病逝去。她那时还对“死亡”这字眼很迷糊,只以为是那人离开自己罢了,可见到眠风这笑脸,又觉那字眼的意味更深。 “妈妈曾说,这清溪的尽头便是仙境……那仙境比我们去过的游戏乐园更梦幻……那里有仙子、飞马,有彩虹桥、水晶宫……”眠风见到湘遥似被自己的话题吸引着了,便搔搔麦甘的头,似为刚才那“滥用猫力”的事道歉。“我妈说……只要可以走到那仙境,那里的神仙便会应许自己的一个愿望……” “你跟你妈妈有去过那小溪吗?”那梦幻似的地方,他有去过吗?那可以去到吗?那些神仙,真的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吗? 眠风摇摇头,接过麦甘,又拿着他的软掌在玩招财动作,这朝空地中用手摆摆的,更似在招唤来者,似希望有人响应自己的招手。“其实……我的母亲……只是在我四岁时离开了家……她没有死去……只是老爷子怕街外人嘲笑我,所撒了个大慌话……”他一直没跟任何人道出这真相,因为,只要一直远离真相,自己还可活在那梦境中。 不再回来,那是否已等同死亡?湘遥见到眠风跟麦甘一下一下的挠着手,但每回也是扑空的,她心中一个怅然,便觉自己早是困顿不已。 湘遥她已经有一整年没见过父亲了,便是父亲有来电,母亲总是给截断了,自己连他的隻字片语也没得听闻。接着的日子是怎样?她不太记得了,只记得放学后便留在家中看着这几尾鱼,但总是避开不看那尾“清道夫”,看着它一开一合的在吃着便便,这画面和着鱼腥味,这教她特觉恶心。刚才她在家跟父亲偷偷联络,可父亲仅是支吾以对,最后只嘱咐自己要懂事、听话,可他决是再不回来了。 湘遥一听这话,便捂着脸,用贝齿啃咬着手背止哭,可泪水一发不可收拾,她只得将手机放置地上,屈膝的蹲身在沙发上。她顿觉小屋变得极狭窄,只要她再多待半分,胸口便会被那气场压垮,她便瑟瑟的穿好鞋子往街上逛逛,不然,她会在屋子中发疯抓狂。 檐前的雨水滑下,刚好落在她的脸颊,冰凉凉的,她眼眶红肿酸涩,脸上的水珠,也分不清是清水还是泪滴。 忽然,眠风嘿嘿一声大笑,便把麦甘塞进她的怀中,奔到滂沱大雨中,湘遥还是一愣一愣的,顷间,也不明他在干什么。 竟见眠风从小石阶上扑通而下,在雨中向空中哈哈大笑,抬头高唱,那些雨水倾进他的喉头,又滴落在他的衣衫上,可决不消减他的热情。 “rain drops keep falling on my head/ and just like the guy whose feet are too big for his bed/ nothing seems to fit/ those rain drops are falling on my head/ they keep falling”他在雨水中溜滑着,一时踏着那小水洼,一时踢着那豆大的雨滴,双脚一時交迭,一時分张,踏着踏着,左摇右拽的跳着踢踏舞步。 眠风向湘遥打了个手势,叫一同跟自己在雨中沐浴一场,湘遥不明其意,而麦甘更以为他已经疯了,便埋头在湘遥身上磨蹭,似叫她别跟这小子一起疯掉。眠风急吸一口氣,身子抽前,竟忽然纵身向湘遥扑去,抓抱起麦甘,朝地下一放,麦甘那小软掌才刚触地,湘遥便给眠风拉扯到雨水中。 她脚下一个踉跄,便丢到小水洼中,浑身也湿漉漉的。眠风笑着给她伸手掺扶,但凝目望着他脸上那悻悻笑容,她便气呼呼的要拍掉眠风的手,可眠风的手还是紧紧的捏着自己,他的手像麦甘的肚腩,温热得有如小火炉,她便呆呆由他牵着,随他东扯西缠,拉在雨中歌唱。 “so i just did me some talking to the sun/ and i said i didn''t like the way he got things done/ sleeping on the job/ those rain drops are falling on my head /they keep falling“眠风双臂展开,左击右拂,挥洒着那豆大的雨水,那雨水被袖风一卷,便沙沙的溅洒在四周,像一架小直升机,在不继旋转机翼,噗噗的把水拂在湘遥的脸上,眠风凝视着她,眼光中流露出亲近呵护的暖意。 望着眠风那飞扬跳脱的情态,湘遥拂开了粘在脸上的发丝,她也提起了裤管,展开双脚滑动,衣袖挥出,忘形的踏着舞步,满满的深呼吸一口,吸了满腔清冽的空气,又朗声歌唱。“but there''s one thing i know/ the blues they send to meet me won''t defeat me/ it won''t be long till happinesss tepsup to greet me” 他俩手搭着手,手掌心突然潮热,二人外八字脚的撇着水花,两对眼睛骨溜溜望着对方,相视而笑“rain drops keep falling on my head /but that doesn''t mean my eyes will/ soon be turning red/ crying''s not for me/ ''cause i''m never gonna stop the rain byining /because i''m free/ nothing''s worrying me” 唱完这歌后,二人便筋疲力竭的坐倒地上,任由那雨手倾洒在自己的身上,他们不再感到冷飕飕了,反而是气喘喘的拍打着水滩,把水面击溅得更高,更远。 蓦地,“瑟”的一响,暗巷中钻出一个人来,他冉冉而来,并朝眠风和湘遥二人喊道“你俩在干什么?”思勉见到他俩在雨水中嬉戏,便想喝止,但见他们又高歌又旋舞的,反而引得自己顽心大起,心痒难搔,立刻要抛下雨伞雨具,跃跃欲试的随他们一起笑闹去。 眠风见到思勉的叫喊,便遥遥望去,只见他正要脱去雨衣奔来,眠风便立刻松开了湘遥的手,朝思勉喝令“你这家伙!快停下来!”思勉有哮喘症,若是染上了寒病或沾了寒气,他可会掉了半条命的。眠风在儿时不知思勉有这病,便给他又递冰棍又送雪水的,那回思勉发病了,吓得他那小心肝快窜跳出来,幸好及时喷了药剂,止住了病势。 湘遥被眠风一松开手,那手掌便变得湿冷了,可她说不出这是什么滋味,只觉心坎空荡荡的。他俩回到小檐下,像只小狗在旋身挥水,溅得思勉和麦甘混身水滴,思勉搂着麦甘,独自蹲坐在小木凳子上,只觉得自己像极这小猫,只得待在一旁,眼巴巴的望着他俩在雨水中尽情嬉戏玩乐。 思勉双肩略缩,尖尖的下巴抵着麦甘头顶,戮得麦甘的头顶有点疼痛。麦甘一疼便恼怒,撇头上看回望思勉,却只见思勉眼中似有潮意,他便撇撇头作罢,又望望眠风二人正裹着大浴巾,互相在嘲弄嬉笑着,身上虽然湿透,可脸色竟比刚才红润许多。 麦甘不停用舌舐爪,用爪洗脸,把大半视线也掩去了…… ------------------------------------ 张学友。烦恼歌 作词:林夕 不爱的不断打扰你爱的不在怀抱得到手的不需要 渴望拥有的得不到苦恼倒不如说声笑笑生活不要太多钞票 多了就会带来困扰过重的背包过度的暴躁甚么都不要 #一起呼叫没有烦恼除了呼吸其它不重要 除了现在甚么都忘掉心事像羽毛越飘越逍遥 *烦恼甚么烦恼除了心跳没有大不了 人们不该去羡慕飞鸟世界比我大把自我缩小 把自己当做跳蚤谁也不值得骄傲人间疾苦知多少 花开到花落知多少不了把一切看成玩笑吵吵闹闹像g大调 假装甚么都不知道过重的背包过度的暴燥甚么都不要 不和谁比较不和谁争拗过份思考庸人自扰别庸人自扰 一切轻于鸿毛才能消灭烦恼 repeat#,* 甚么都不要甚么都不要甚么都不要 第十一章 无邪 雨季风季就逢,每到傍晚,天便得下一场暴雨,待雨势减弱后,屋檐下便全是淅淅沥沥一片,渐渐地稀疏成叮零叮零的细碎声音,点点滴滴。屋外的木棉已过了花期,红花白棉也凋敝飘尽了,绿叶成荫,雨水从那些枝叶中倾斜而下,小小的麻雀吱吱吱的,从枝桠间窜来窜去,叶影遮遮掩掩着小礼堂内的光线,全间小礼堂也是寒寒幽幽的。 在老旧的小区会堂,聚集着十数个孩子立在钢琴的侧旁,翘首以待的候着那片刻,总希望自己可以和那叮叮当当的家伙亲近一点。一时间,琴音便是纷乱不已,可是隐约间,湘遥听到这是莫扎特的《小夜曲》,这轻快而鲜明的奏鸣曲形式,很容易吸引他人的注意力。 她一听,便是凝滞在那,久久也没离开,呼吸渐渐变得吃力,可她还是执意待在那里,一定要等待那孩子奏完那曲,可那琴音一听,便知是小孩在胡乱弹奏,那一曲目尚未完成,那孩子便已顷刻止住,嘻嘻哈哈的溜了。像是不舍,她抚摸着那琴键,可那琴键上是一大片指纹油污,才一碰上,便觉黏黏腻腻。 “湘遥,你也在这!”她一听到这爽朗的男声,便知是眠风在身后,她微微侧转身来,便见到眠风笑嘻嘻的拿着康乐棋的木杖,他猛力一挥舞,那木杖便发出呼呼风响,似在挥耍着刀剑般使劲。若是往常的湘遥,便一定会笑盈盈的接过那木杖,胡闹的跟眠风一块耍弄,可现在,她没有那种耍玩的心情。 “怎么了?两颊鼓鼓涨的,在生气吗?”眠风嘴子一扁,便似在苦恼着,那样子逗趣,使得原本毫无笑意的湘遥也轻轻流露笑意,可顷刻又僵住了。眠风着实在恼闷着,他真不明白女孩怎么总是如此情绪化的,如夏天的天气般,一天晴,三天雨,昨天明明还是笑着摆摆手saygoodbye的,可今天下午一见,这女孩便又愁眉不展了。女生真难懂! 刚才在听着那首小夜曲,湘遥便忆起自己在幼时,父亲常给自己哼唱着小调,哄着自己入睡,父亲不懂什么古典音乐,只知音乐可以淘冶性情、提升气质,所以常给自己买来许多古典音乐唱碟,更甚是给自己报名学习钢琴,可因为他的离开,母亲把这唱碟也收藏了,停止了参加课程,而自己再没有听过这小夜曲了。 “原来你跟思勉也喜欢钢琴!”眠风扬扬眉,一付恍然大悟的模样,他挥挥木杖,指向不远处的男孩,湘遥顺着他的手指,便见到思勉。思勉朝她点头示意,他的头颅微微偏侧,嘴角微抿向上一勾,这一笑,他颊上便轻轻展露了一个梨涡,笑得真率坦诚,犹带稚气,目光晶莹潋滟,彷佛是柔光盈转。 湘遥一直跟思勉不算稔熟,因为他是极腼腆害羞的人,他俩性子沉静,均是不擅言辞,只说得几句便住了口,二人多有来往,仅因眠风一直在其间旋绕,二人才多了点沟通机会。 “刚才我在康乐活动室,玩着英式桌球,你们玩吗?”眠风又挥挥那木杖,似要大展所长,思勉唇上的笑意顿收,他沉吟了半片,便嗫嚅道:“眠风,你拿着的是康乐棋木杖,你当才在那捣乱,已惹得那大姐姐要收拾你了。你还是别回去罢。” 眠风跳开两步,喝道:“唧!你们真闷!我独个儿玩去!”倏地,他便隐身遁土闪了。 思勉失笑的望着眠风离去,他的手上拿着一本哑红色的琴谱,湘遥一看,便知他是到这小礼堂练琴的,便急忙退开,让思勉坐下。思勉微羞的谢过湘遥,他本是要独自练琴的,可猜不到湘遥还留在自己身旁,便怯怯的打开琴谱,准备弹奏。 思勉先是练习着最基本的指法,湘遥这一听,忽尔,便觉得思勉的琴音清丽纤弱,乍听间,竟觉心神皆松弛下来,如清风浴身,郁躁渐抒。思勉继续弹奏,可已转换了另一支曲,变为是肖邦的《夜曲》,他挺背昂首演奏,展现了灵巧的技法,而原曲中那些无而言喻和排遣的思绪,则转化为沈稳而内敛的感情。 湘遥晓得懂琴音如懂人心,他的琴音越是沉郁寂寥,自己便越是迷茫,一时间竟给这段乐音给迷了心窍,动了心弦,许久也紧瞅着他的手指和黑白琴键。钢琴的身躯半光泽而乌黑得发亮,有着典雅流丽的线条,只要思勉一翻一按,音板便发出清脆的声音。小礼堂以昏黄的吊灯照明,褐红地面腾起了橘红色晕,窗户外白茫又袅袅绻来,光束渐融化成几许暗晕,映得思勉身影幽暗而薄淡,重重渺渺。 琴声戛然而止,湘遥这才回过神来,她见思勉朝自己望去,手持着那哑红色的琴谱,侧身扫扫钢琴,像在邀请自己在此弹奏一曲。湘遥谢过思勉的好意,她见到思勉那雪白的手指,她感到有点神奇,因为,她从没听过如此真纯动人的琴音,她便怯怯笑说:”你弹得真好,我听得有点感动。” 思勉一下子脸红耳赤,仅是牢牢的看着她。“谢谢,你是第一个赞赏我的人。”他支支吾吾的道出这话,话语还算清晰,但目光已是浮移不定了,他不习惯被人称赞,因为自己的哥哥总是比自己优秀,即使自己再努力,自己总没法超胜过他,总没法给自己挣来一点喘息空间...... 湘遥朝思勉笑道:“我是真心诚意的,你的琴音,真的很美。”她绽出了笑花,展露出细白的小虎牙,她目光烁烁,眼梢微挑,显得有点天真。 这是思勉见过最真挚无邪的笑容,那一刻,他像在她的眸中见到自己的倒影,那独一无二的身影...... ---------------------------------------------------------------------------------------------------------------------------------------------------- 第十二章 梦魇 斜阳还留在山麓,山头已染为哑红色,望出去密密麻麻的都是树木,白杨树梢簌簌作响,像千万条干燥木枝相击,又像豆雨横洒而来。夕阳余晖溜到麦甘的脸庞,显得他线条柔和而晶亮,夏一鸣放下了檐下尼龙胶帘来遮阴,胶帘呼呼晃动,他便倚着尼龙折床,拿着大葵扇在扇着凉,细细摆动着的手腕转出一圈圈光晕,焦草味随着夏风绕来,盈盈盘踞在老铺室间,四面的玻璃鱼缸传来零星脆响,水花溅出。 “老爸!我要跟他们去一躺图书馆!”眠风在已准备出发去图书馆前,便跟夏老爷子先交代行程,他挥手指指身后二人,而思勉他们便跟麦甘耍玩。 夏一鸣瞄瞄他们三个小鬼,乍惊乍慌的问道:“奇怪了,你会去图书馆!?”耳边尤听得轰轰声响,他瞄瞄尼龙胶帘外的蓝天,可未觉在晴天要轰旱天雷,这小子要去图书馆,着实比轰雷更吓唬人。夏一鸣给眠风递了张二百元钞票,又望望那只伏在地上的麦甘,说道:“来,小心照料湘遥跟思勉,还有,跟你那只猫咪买点猫粮回来。” 眠风跟夏一鸣道了别,便捞了麦甘回到水族馆里,可陡地金啡色小影一闪,麦甘便在眠风怀中钻了出来,轻轻便溜出小巷中,在思勉面前疾掠而过,直朝着湘遥那儿跃奔去,他那步速快如飞翔,样子便似要跟情人会面般着急。湘遥见麦甘扑来,便张放双臂来搂抱它,麦甘飞扑到湘遥怀中,忙用下巴蹭蹭她,似要她给自己喂食,又要她抚抚自己的下巴、后颈。 “麦甘!干吗?!思春么?!”眠风从湘遥怀中提着麦甘颈后的肉团,要把他搁下在水泥地上,可麦甘不依,仍不屈不挠的缠着湘遥,在她的脚下盘旋着,尾巴或轻或重的划着她的足踝、小腿,似要她止步留驻,他又抬头望着眠风,牢牢盯着他,像在示警。 “乖,麦甘乖,待会给你添猫草鱼仔玩具。”湘遥拍拍麦甘的小额头,要它安安份份的待在这儿,可麦甘用肉掌搭着湘遥的手背上,久久不愿放下。 “麦甘!别淘气!来!快回店中!”眠风上前蹲身便要抓住麦甘,可麦甘格地一闪,忙向湘遥身处的公园奔去,他奔得也真迅捷,一溜烟般掠到湘遥的身前,摊开四肢身子,软扒扒的赖在她脚背上。 夏一鸣见这猫竟真抡起上来,便踱出店外捕猫去,他大掌一捞,便牢牢的攫着他的腰身,免得他再四处乱跑。“来,麦甘跟老爸玩去。”眠风只得关着麦甘在水族馆中,可麦甘即使在夏一鸣的怀抱中,却仍是紧瞅着湘遥,又朝她『咪噢咪噢』的叫着,夏老头隐隐有些不安,可还是抱紧麦甘,免得它冲出这小巷中,跑到马路上遭车子辗过。 待眠风他们走远了,夏一鸣才放下麦甘,麦甘一下地,便朝着眠风离开那方向,嗡嗡的大声地叫,可又渐变为一缕游丝般的声音,若断若续,有气无力,那叫声似要挽留着远走的人,夏一鸣听着,竟觉有点凄厉...... ------------------------------------------------------------------------------------------------- 在图书馆借了几本课外书,眠风三人便出来了,眠风所借的是金大侠的武侠小说,他一手便捧着一套射雕英雄传,还忙不迭的在翻抓着阅读,看得津津有味。思勉见眠风那如痴如醉的样子,便扯着他的衣袖,像导盲般指示着他向前走路。可眠风见郭大侠一耍『亢龙有悔』,便兴致勃勃的前推掌,思勉一见,便急忙扯紧他的手,可这掌劲一发,便来不及收拢,朝前方某人击去,那人举手一擋,眠风才知自己无礼的打扰了,这便放下书来向那人道歉。 “是你们三人啊。”那人含笑着放下挡着眠风的手,眠风这顺势一退,在逆光中隐约见到这是一位少年,听着他的声音,眠风已猜到这是谁了,便挥挥手笑道:“你好,你好,好久没见了。” 湘遥这时顺着眠风的前方一看,只见是个高瘦少年,他正身处着名校校服,提着一个黑色真皮手提电脑袋,他的双目闪闪发光,似跟眠风打着招呼,可又似在盯着自己,湘遥便蚊蚋般细声喊道:“余哥哥好。” 他们四人去到街市上层的熟食档中闲坐,三个小鬼各点了冻柠檬茶和多士,食物一来便埋头大嚼,思勉跟湘遥比较斯文点,这特显了眠风那穷凶极恶的一面,湘遥更是一口一口在细细抿着,似对那块烘焙的多士不太欢喜。 眠风偷瞥着湘遥,只见她那像猫咪的食相跟胃口,他又朝侍应招招手,说:“请你给我一杯热杏霜。” 湘遥瞄瞄眠风,正奇怪他怎会给点来一杯热饮,可眠风没响应她这疑惑的眼神,只是朝那冒起白烟的杏茶添了半匙糖,用小茶匙搅拌,待砂糖全融化后,他便把杯子推向湘遥,瞪着牛眼说道:“喝了它啊!别以为我不知你没吃午饭!这少甜的!合你意罢!” 湘遥放下了原本在吸吮的冻柠檬茶,慢慢抿着眠风递来的杏茶,这奶白的饮料香甜细滑,她咕噜咕噜的便呷了半杯。 眠风瞄瞄手表,惊见竟已是傍晚六时,思勉有门禁时间,若过了七时没回家报到,思勉便得罚抄唐诗三百首三百遍,在苦苦斟酌思量过后,他便朝湘遥说道:“湘遥,你先吃完这片多士。我先跟思勉去宠物用品店逛逛,你待会找我们。” 眠风拉着思勉便要迈步前进了,可临走前,还跟身旁的小余说道:“麻烦你盯牢这丫头,别让她少吃一颗面包屑。”眠风先到柜台结了帐,便跟思勉大踏步,流星般走出这熟食档,可在临行前,他回头望向湘遥。 在昏黄的光影下,眠风见她正低头抿着那杯杏茶,那神态惬意自在,便似麦甘在舐着牛奶,安静而乖巧,他笑着转身起行。 可他的眼角,似遗留了在湘遥身旁,那一度细长的阴影、阴霾...... 第十三章 侵犯 “你这阵子瘦了许多啊!你妈妈又没煮饭给你吃了?”小余看着侧边的湘遥,只见她耸耸肩的继续啜着热杏霜,垂眉低目的,他便拍拍自己的手提电脑袋,那皮革滑亮,他的手指一划下,便更觉细腻柔滑。 他在到访儿童之家时,见过这女孩一次,接着便是见她和眠风二人一起了,她比一般小孩早熟,性格较沉静,常独坐在一隅,看她瘦得怪可怜的模样,常让其它人激起一种保护欲。 他曾听闻过有关这孩子的事情,在老旧小区中,每个人的秘密也守不紧,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母亲的事,便在这街坊口中沦为笑柄,见到这孩童无知天真的样子,他真有一种要作弄嘲笑的冲动,便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妈......是怎让赚钱来养你的?” 湘遥愣住抬头看着小余,想了会便摇摇头,见她那脆弱如幼猫的样子,心中又怪痒痒的,胸口似有一种郁燥难抑的感觉。 湘遥见到小余在纳闷着,便低头盯着桌面,细细碎碎的说道:“我只知妈每天溜到理发店的暗巷,跟着那婶婶急步走去......其它的......我也不清楚......”湘遥对母亲的工作真有点好奇,她这半年来常见母亲在暗巷中走动,多至半夜才回到家来,却常是喝得酩酊大醉的。 好几次,她就倒在街外门前,自己便得撑着母亲的身子,踱步回家,给她又抺汗又搧凉的。即使有街坊恰巧路过,他们也决不施以援手,只会掩嘴窃窃私语,他们的眼神中,有着一种令人厌恶的恶意,使得湘遥睁眼回瞪他们。 “你......真的想知道?”小余把那桌上的小竹签砌砌拆拆着,似在堆砌着什么,湘遥见那竹签四散在桌面,不禁抬头仰望小余。小余把玩着这尖锐的竹签头,那尖峰轻轻一戮自己,指头便是一痛一痒,他见到那水漾的双眸疑惑地瞅着自己,她这样子便似迷路小猫在喵喵叫着,教自己的心头、四肢、皮肤也麻麻痒痒的,他一下推散又一下重堆那些竹签,这沙沙的声响让他的神经一阵发麻。 熟食店的大光灯红光映在她脸上,苍白中泛起微微红晕,更把她显得娇小稚弱,小余瞄着她尖尖下颌和秀挺的鼻子,这侧影更觉她长相清秀。见到的烫红了的唇齿一张一合的在抿热杏霜,突然,小余觉得自己的胸口发紧,喉头一阵颤动,双手也开始紧握成拳...... 他陡地放下那竹签,紧闭上眼,轻抿了口冰咖啡,可这冰咖啡止不了口渴,再细滑再清凉的液体流进他的中,自己只感到更渴求,更烦燥。 “也不是什么坏事嘛,各取所需,这不是坏事嘛......”小余脸上神色不定,说话细如蚊吶,也不知在对着湘遥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湘遥本想凑近他的身旁,听听他在说什么,可她隐约感受到他身上传来一道热气,这一炽热火烫,她便往后一退,拥着书本便要撤身逃离。可蓦地,小余双目向她凝视,已伸手捏着湘遥的臂膀,五指狠狠的抓实了她,她便似一只雏鸟给老鹰抓紧,他的手一提,自己便会凌空飞荡去。 “来!我告诉你妈在干什么!”小余在桌面上掷下一张二十元钞票,一手便揪着湘遥快步奔离,他不理会僵硬的湘遥是否愿意,便死力的拖着她走。湘遥只觉小余的手有着冰饮所余下的湿冷,他的掌心汗腻滑溜,但又彷佛有一股热气要冲出来,这都教她恶心。 这一惊一乍,桌上的杯子一歪,『哗啦』一声,杏仁茶便溢了出来,泼溅了一桌,水迹迅速扩散。 湘遥的手腕被他捏着,倏地,被小余掖在臂下,半个身子也给他攫住了,双脚已离开地面半米,她这一惊惶一惧怕,便胡乱挥手喊叫:“放我下来!我不跟你走!” 湘遥神情狼狈,心中只有惊恐,她怕极这个人了,这家伙的臂力似要撕碎她,她牢牢的掖在他胳肢窝下,她便转头咬他的臂膀,可他的肌肉结实,她即使咬得牙龈生痛,这锢禁仍没松脱半点。 在那旧式街市中兜兜转转,他俩不知道牵扯到哪一层的公共男厕,便钻了进去,湘遥刚刚被小余松开了,双脚才踮地踏稳,于是咬一咬牙齿,便抚着胸口要急促逃离。可在这瞬间,小余已一掌把推攘她至最尾的厕格,自己便转身关上男厕大门,并在外挂上了『清洁中』的牌子。 男厕厕格中泛着汗臭,那铺积着尘埃的小抽气扇缓缓转动,反把室外的闷气、热气卷来,纸皮石上积满暗黄色的污垢,四下水气腾腾,又冷又湿。水管胶喉上布满啡黄的锈迹,那些咸水溅满马桶旁,溢出一股尿骚腥臊味,顷刻间,竟会熏得人眼目刺痛。 “我要走啊!眠风他们在等着我的!”湘遥气喘吁吁的张口喝斥,可她才张口呼吸,便觉气闷恶心,喉头一紧一缩,登时吐出一口奶白色的酸水。湘遥掩着嘴巴朝门板后退去,只见他一步步的走近,她便一步步的后退,渐变畏畏缩缩的,当退至无路时,她心惊胆战之下,双腿一软,一下便滑倒在地。 湘遥一缩脚掉头,便避开了小余伸来的掳抱,『啪』的一声,湘遥双手关上门板,死命拴紧那门锁,指甲使狠的抓着那锈朽的铁锁,使得那东西『叽叽』作响。可『噗』的一声闷响,小余已毫不费力的将这扇门扳开,当即张臂把湘遥捞起,沉沉放在马桶上,弯腰迎了过去。 她吃了一惊,大声呼喝叫嚷,小余当下也不理会她在说些什么,陡地提起右手一把揪紧的她的发丝,拽得她头皮涨痛,泪水从眼眶直冒出。 小余双掌架着湘遥头颅两侧,使得她定睛瞧着自己,湘遥那雪白的脸蛋已全无血色,她正惊愕小余的样子变得如此可怖狰狞,只见他双眼满布红筋,耳廊和脖子也泛着暗红,彷佛在散发着热气。 “你走开......别过来......爸......妈......”她这尖哑的叫喊声,一下子便给他徒手掩盖住了,叫嚣尖叫声渐渐轻了,双臂膀被勒疼了的她,清澈眼睛充满了泪水,瞬间便泪眼迷糊起来了。 在蒙蒙间,她只听见衣衫的『悉悉』摩擦声、皮带金属扣解开的铿锵声、混浊的男子呼吸呻吟声,还有自己低低呜咽的哭腔...... 第十四章 污秽 湘遥强忍着痛楚,尽量回避街上行人那奇异的目光,靠着墙壁撑着痛乏耐的身躯,在街上踱步了二十多分钟才回到家。她不记得自己怎样踱回了家门的,只记得自己嘴巴的涨痛和腥味,还有四肢的瘀伤,和下身的隐隐不适......她从衣袋中正要掏出锁匙,正要打开铁闸时,忽然里面有人开门,她心中一个倒颤,掌中的锁匙便叮叮当的掉到地上,她受惊般抚着胸膛揪住衣襟,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那颗心脏也要从胸口迸出,她急步跑开,步履一踉跄,便摔倒地上。 母亲刚才一听到门前的脚步声,便气冲冲的跑来开门,她一见坐倒地上的湘遥回来,瞪眼问道:“湘遥......你去了哪?!眠风和思勉刚在街市中找你!却又不见你!他们一早便回来了!你去了哪......”正想大骂一顿时,沈母但见她的神色不对和衣衫不整,便立马怔住了,弯腰蹲身揪起女儿。 女儿猛一呼痛,她便转过她的臂下查看,竟发现女儿臂上布满斑驳瘀痕,那红肿已化为乌青色,有点狰狞的蜿蜒在那肤上。轻轻的按着那肌肤,见是连筋肉也有点肿胀,可湘遥也不觉得痛,只是仍紧握着母亲热烫的手掌,牙关似有点叽叽声发出,应是用力过度。 当看见女儿颈项上的瘀红、嘴巴上的啮印,还有她手上的紫色五十元银纸,她只觉得刺眼。她想起这些日子以来街坊的嘲笑和白眼,那些人的嘴脸......还有每一次接客营生时,那些男人的脸孔,先是一脸淫秽,后是一脸唾弃,但自己偏偏要在这些人面前笑着做自己都卑视的脏事来赚钱......但看见女儿这样子,自己这样是为了什么? 左腕被母亲拉着,如被箍在铁圈之中,彻骨生疼,湘遥心跳怦怦,不知她要拉自己到甚么地方。湘遥忍着痛,却没有使母亲罢手,母亲像是越扯越起劲,用力揪着她的双臂,似要捏碎她。”你过来!”湘遥被母亲拉痛了,这一种痛让她忆起不久前另一个男人也这样扯着她,她嚎啕大哭了。母亲看见女儿一哭,却没有安慰女儿,『啪啪』两声,她便大巴大巴的刮打着她的脸,大声唬着:“哭什么!刚才你不哭!现在哭什么!你怎这样贱!!!你怎这样贱!!!” 接着,湘遥的母亲徒手撕碎了她的衣衫,看见她身上的瘀迹,她掖起了女儿的身子,推推攘攘的把她挤进浴室中,她一手扯了湘遥进了企缸中,把莲蓬头放到最大,使劲的在湘遥身上冲擦,死命的徒水用指甲刮着她的皮肤。 冷水倾泻下来,如坚冰细针的刺肤削骨,冷得湘遥直颤抖栗动,牙关吱吱作响,终于狼狈的滑倒在浴缸中,那水流没减弱,渐积聚成一小水洼、小水池,逐渐浸淹过她母女俩的身子。沈母在湘遥耳边大声唬问:“他射在哪了!?在哪啊?!” 湘遥不懂,她只是在摇头,母亲又扇了两巴掌,道:“我说那些脏东西啊!说啊!那男人白色的东西啊!”,湘遥恍恍惚惚的,似是明白了母亲的问话,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沈母挣大她的嘴巴,确实有一股腥臭味,像死鱼、臭鸡蛋般。 沈母把高压水喉对准湘遥的嘴巴,用水喉冲洗着,再用手指往内死力扣喉,那食指和中指本是长了长长的指甲的,她这一挠一刮,便抓挠得湘遥的喉头顿时流血、干呕、发涨。 她死命的抓紧母亲的手臂,可母亲还在牢牢箍着自己的身体,剧烈的疼痛便她贴近了地皮,地板上那些防滑小石砖早已老化,细细的四角凸出,她往上一扒拨,一挣扎,手掌肌肤便陡地割开,血丝泊泊渗出,瞬间便染满了鲜血,红艳艳的...... 在迷糊间,母亲在仔细检查了她身子后,才确保那男人是体外射精,女儿的下体没受伤。母亲这才松开了那箍紧了湘遥肩胳、头颅的双手,见到湘遥早已长发披脸,泪水簌簌地掉下,死里跳生般的要挣脱自己,沈母已是蓦然惊醒过来,冷汗从背脊促冒出来,双目呆呆瞪着那湿漉漉的地板,决不敢再瞧湘遥一眼。 这一松脱,湘遥已是喘咳连连,呼吸紊乱窘迫,胃里翻江倒海似的,酸水、血丝急从喉头腔腑中涌出,泪水也从眼眶泊泊迫出,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那颗心脏也要从胸口迸出,这虽然在夏天,但入晚的天气已凉了,在冷水的泼洗下,湘遥的身子一阵阵发冷,是寒......混身生寒...... 她蒙蒙的撑着着眼皮,遥遥瞅见房子木门侧的玻璃鱼缸,缸中除了那三尾锂鱼外,还有那在一吸一吸的『清道夫』,他在吞食着缸中的污秽,这是他赖以维生的粮食,需要、酷爱这些污秽。那一吸一吮的嘴巴,直教她恶心,腹部难抑的一阵痉挛,搜肠刮胃的呕吐。 屋里像大轰炸后,突然变得平静,一片惨哑得叫人屏息,沈母颓然的呆着,终于转眼望着瑟瑟颤抖的小女儿,接着眼泪便从她眼眶里掉出来。她到旁边取来一条大浴布裹紧她的身子,那浴布粗糙,母亲一隔着那白布搂着她,她的肌肤便是一阵刺痛擦烫,可她只得紧紧依偎在母亲的怀抱中,即是再紧窒,再揪痛,她仍不愿离开这温暖的胸怀。看见女儿这模样,沈母只好环抱着她,轻吻着她的脸,慢慢的呢喃般安慰着她...... 那张五十元银纸被冷水泡得溶烂,冲到企缸的去水口处塞住了...... 第十五章 撕裂 过了一星期后,眠风放学回家,忽然听到咪呜咪呜的声音,他心中暗暗高兴,因麦甘如此发痴撒娇,便是湘遥那丫头喂麦甘的时候,那丫头喜吃鱼,可就不爱吃沙丁鱼,每是午饭的小鱼干,她便会静悄悄的偷来这水族馆前中,给麦甘当伴饭小吃。眠风己经有两星期没见过湘遥了,她这些日子也请假留家,他和思勉即使到她家门前,她也是闭门不见,着实使他俩忧心不已。 “把你递住了!给你照快拍!”眠风作势的用手指打了个长方形,咔嚓咔嚓喊过不停,可当他将焦点锁定住时,整个人便愣愣呆住了。 他看到湘遥左手正捎着一只红胶袋子,那红袋子滴出点点红水,竟见她用绳索牢牢箍紧了麦甘的颈项,那麦甘越是扑向湘遥的身上,那索在墙壁铁管上的线子便拉紧一分,湘遥却冷瞥着这一向与自己亲近的麦甘,像是开任它继续向前死命冲去,直至窒息为止。 眠风一见,便大惊得要解下绳索,可他才靠近麦甘,湘遥便向那麦甘的背部踹去,眠风急忙用手臂护着麦甘,那一记脚便正正蹬到他的肩膀上。嘶一声,眠风疼痛得大声呼出,可他还记得要将麦甘环抱在怀中,不想让它受伤。 “你干吗!?你不是最疼爱麦甘的吗?”哝哝嘟嚷着,猛觉得手臂一热,眠风刚受了湘遥那记穿心腿,肩臂上可真真切切的泛起痛楚。他往肩胳上细细揉搓,又朝麦甘颈上轻轻抚摸呵气,似要安抚它那惊恐的心,它便变得伏伏贴贴。 眠风只瞄到她拿着一个胶袋子,隐隐看见是条鱼,刚才麦甘一定是嗅到了鱼腥味,以为湘遥一如以往的给自己喂食来,才会莽莽撞撞的扑上前。眠风把绑着麦甘的绳子松掉,伸手逗逗它,它在他掌中伸俐舐舐,似是极温驯的样子,他痕痒得咯咯大笑,随后又掂起头后一撮肉,见麦甘圆头圆耳的,这般可爱趣致,怎会招惹到湘遥? 他正眼仰望着身旁的湘遥,又想张口大骂时,陡见她正冷眼静睇着自己,他的心头立刻轻抖一下,连同麦甘也掂起双腿和缩起尾巴,朝湘遥张牙舞爪的往湘遥脚背挠去。眠风急挡着麦甘的攻击,手背便生生给它挠了三道伤痕,他这一疼痛,便轻轻一拍打麦甘的头顶,以作示惊。 “活该。”湘遥在眠风头顶冷笑一声,可那音低沉沙哑,决计不像一个九岁女孩的嗓音,这一听,眠风暗自微微心颤。他拍拍双膝上的尘士,便站起来把麦甘放回地上,麦甘脚一沾地,便朝湘遥咪咪呜呜的,这神态不像刚才那般敌视战栗,反像在怜悯她,可湘遥眼中一闪冷光,麦甘便往后一颤,一溜烟的跃奔到小巷转角处去了。眠风假意盯着麦甘那离去的身影,目光悄悄的瞟到湘遥的颈项间,只见她脸色苍白,喉颈间缠着纱布绷带。“你没事罢......你的喉咙......怎么了?”眠风这一向大喇喇的也不敢细问,他仅是瞧到那层层白绷带,心坎便像给什么无形的东西缠紧了,渐感呼吸困难。 “没事......只是声带生了息肉,开刀切除了它罢。以后嗓子也会沙沙的......”听着湘遥不复清亮的嗓音,他只觉可惜,因为他爱听她唱『raindropskeepfallingonmyhead』,她的声音比其它女生也要高亢清朗。 他们身旁有一个小水坑,原是有活水流经的,可后因水源干枯,逐年淤塞,成为一片污泥堆积,死气沉沉。他伸腿踢踢小道旁的碎石,那些小石骨碌骨碌的滚下小水坑,可夹在那铁支小缝子之间,似会永处于这困顿中。 他不敢告诉她小余已经被送到外国读书了,早前,那帮大人又喊又嚷的,说什么湘遥跟他失踪了一下午,犯了什么少年法的,不知怎么,又要抓他到少年所,又要留什么案底的,但最后也送了他去加国......连会考也不考...... 躬身俯视着她手中的小袋,可她还是兀自出神,他便没奈可的叹了口气:“唉,这尾死鱼是什么?”眠风用手指捅了捅那袋了。冷不防湘遥把胶袋子打开了,便一阵死鱼臭腥扑鼻而来。 “恶!”眠风已是一阵干呕,这下才定晴一看,是一尾双眼反白的黑鱼,鱼身明显被人用蛮力挤破了肚皮,肚里的肠脏和脏物也溢了出来,鱼唇啾起,像在生前仍死命的呼吸着、挣扎着。虽然血液已完全干涸了,但也非常可怖吓人。 “这尾是什么鬼东东!?”眠风用手掩鼻后退几步,这时他望向背光的湘遥,一片漆黑中只见她的轮廓,幽幽的,她闭唇不语,与往日那笑靥常展的样子大有不同,他在顷刻间竟有些怕她,不敢再朝她的脸上看去,便将视线转移开去,止于她那紧握着袋子的手上。 她的短短的十指白皙而透着青光,下午的日光一划过刷上,便可见到那微细斑驳的伤痕,似是给刀子逐记逐记的划上,不深,但足已留下疤痕。也不是谁这般心狠的下手,若是那伤口同时溢着血,应是满手也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是『清道夫』。”这突兀响起的暗哑声音,细细缓缓的磨挲滑来,渐渗透这如墨的幽影中,偏偏咯得人的心头一阵痛.......丝丝的......隐隐作痛...... 第十六章 风澈 在狮子山山麓,有大遍银桂漫地而生,桂枝纤弱乱结,细叶油润碧绿,翠绿的叶间簇着密密匝匝的花蕾,比小指指甲还要细薄的雪白花瓣正裹着黄蕊的蜜,它们终是辗碎流落到湿润的泥地上,化为甜粉蜜丝。秋天桂花飘香,经了一晚雨拂,浓香扑鼻,芬芳遇风流动,嗅来便这味道如橙糖香粉。 湘遥记得母亲“九里香”,她随着这股浓香来到这幽幽花径,她一抬头见到那红得似火的红蜻蜓,便忆起过往的日子。她牵着父亲右手大踏步走在山道溪旁,她奶声奶气的唱着儿歌,红蜻蜓停驻在树枝的未梢,默不作声的止息着,风一扬起,它们又纷纷飞过自己的头顶,她举手扑去,可那几只蜻蜓已随风一摆,渐渐溶入晚霞夜色中。 父亲当下举起她坐在自己肩头,缓缓而行,嗅到父亲微酸的汗水味,她捏着鼻子嗔道说臭,父亲却一头钻向她鼻前怀里闹她呵痒,而她便抽着他的短发扭着身子挡去。那日子离今不远,可她竟觉似已过了十年,她慌慌忙忙的走到小道旁,似要避开这桂香,免得徒添感伤。 “啊!我要冲下来了!”蓦地,湘遥听到眠风那疯子竟在身后传来惊叫,她愣愣一呆,良久才回过神来,转头望向他。只见眠风拉扯着思勉,跑到林荫小径的上头,眠风制伏了思勉,要他坐在自己的单车背后,然后他便跃马般跳上跳车,踏着单车,要飞奔下来。 “眠风!别!我怕!”思勉不断摇头晃脑,似要制止眠风作疯狂行为,可眠风不听思勉的劝告,攥紧了剎车制,准备一气呵成的俯冲下去,思勉便死死的踏脚在地上,趿在沙地泥巴上,为的便是要眠风沿崖勒马。 但眠风一意孤行,他一巴掌拍打在思勉的大腿上,痛得他嘶一声大叫,他这一喊痛,双足便缩脚离地了。 眠风见自己奸计得逞,便叽叽叽的笑得花枝乱颤,又兴冲冲的攥紧把手,头向前伸出,作一付俯冲之势。 “好!我杀呀!”眠风急缩起双脚,放松了前煞车器,他放开怀抱,直往那小径下冲去。思勉惧怕得紧搂抱着眠风的腰际,眠风怕痒,便呵呵呵的扭扭腰部,他这一动,便使单车在不平的路面上一抖,眠风急拐了弯,思勉不会把身子侧向保持平衡,便要便整轮单车连人翻倒。 “看我的一流绝技!神龙摆尾!”眠风忽尔斥喝一声,他将单车原本侧重的方向一反,那车头强烈一转,那车子便平平安安的重回正轨。眠风听到思勉在尖叫,但觉风生耳际,两旁树木不住的倒退,便提高双脚,在转眼间经过了湘遥身侧,他直朝湘遥嘻嘻哈哈笑着。 那深棕的肌肤彷佛是溶了的金液所濡染的,阳光折射成一道道菱形,闪铄着,刷扫过他的眉头,他的目光烁烁,那桃花眼梢有点狡黠,那笑容如风般擦身而过,湘遥仅可捕捉到那一瞬那。 眠风一身橙黄色汗衣,那时的阳光正猛,他一俯冲下来,湘遥便似见着一团火球滚来,可他比火球轻巧,那汗衣宽松的挂在他身上,猛风一灌进去,衣袖便向后扬飘,飒飒翻飞。 瞬那间,她竟想起正在畅泳的鱼儿,这般自由自在、随心所欲,那汗衣的颜色如红鲫鱼鲜艳,如火屑飞扬,在金鱼藻间依然自在游翻,锦鳞闪耀,沉浮自如,翩翩多姿。 -------------------------- 他们三人随着夏一鸣,来到狮子山郊野公园玩乐,他们来到野外的大水池,便要跳下去玩耍,可夏一鸣一下便喝止了他们。 “还不知道水的深浅,便探下身去,找死吗!?”他特别要抽着掖着眠风这小鬼,因为他是三个中最皮的。可眠风吐吐舌头,便朝那水池中投下石头,那石〝噗嗵〞一声,便已沉到水底,眠风一听便大乐,朝老爷子得意的呵呵笑道:“听到嘛,那石也一沉到底了!怕什么!” 眠风正要一手撇开夏一鸣,可夏一鸣还是不屈不挠的拦着他,要他先慢慢在旁等候。夏一鸣拿了条枯枝,朝那水底探去,那水池的水确实不深,他便朝小鬼们道:“你们只可在池边踼踢水花,不可以探身下去!” 可夏眠风是天生的逆子叛徒,他一被松手后,便装作踏到一片滑泥,半身便裁到水池中,“哗啦”一声,溅起一米水花。“这里的水清凉!可以游泳!”眠风忽视老爷子那气得快要昏厥的摸样,兀自在水中摸鱼,他似要来个韵律泳表演,但那里的水浅,他仅可以踢踢拍拍。 思勉和湘遥不敢胡来,便待在水池边玩玩水,湘遥拔了根青草含在口中,不自觉的含着细味着,那青草的味道苦涩,她低头轻轻咀嚼着,脚在水边浸泡着,她轻踮着脚在水面,水面清澈明净,水波层层荡漾,涟漪圈圈,渐渐泛到眠风身边,眠风仰首阖上双眼,手掌轻击着水面,让那两层涟漪交迭、交错…… 第十七章 阳宝 那三个小鬼在水中淹泡得满足了,便挪身上水,眠风的身子早已湿透的,他胡乱旋转身体,似要把水挥干,他把掉到水底的鞋子捞回来,他拿着一看,竟见鞋中有一条极小极小的鱼儿在畅游。“这是什么东东?”眠风把那鞋子放在大艳阳下观察,便瞧见那小鱼是圆圆一点,有一条长长尾巴,浑身黑不溜湫的。 见到儿子对着鞋子傻愣愣的,夏一鸣便往那一看,说道:“傻小子,这是蝌蚪啊!”这孩子往常不肯用功,竟连常识课提及的蝌蚪也不知为何物,他这个当父亲的,真真丢脸。 三个小孩同是凑在一块,埋头观察着这丁点大的东东,那小东西比小尾指还是细小,眠风便是要抓着它,便总是给它在指缝间溜走。“我们养这小东西罢,我们家是做水族馆的,养这小东西不费劲。”眠风只见个会跳会游的青蛙,对于这未成形的小东东,他感到好奇,所要要拿它回家养活。 眠风正要把小东西放进水瓶时,夏一鸣便立刻喝止:“小笨蛋!要用活水饲养的!” “这东西挺可爱的!”眠风连忙把水瓶中食水倒出来,又盛了山水,那透明的水瓶便养了一尾蝌蚪,眠风晃晃那小瓶,那黑东东便摆摆尾,他瞟见湘纳闷的愣在一旁,自己便想给她开个玩笑,一如以往般作弄一下,好让她放松心情。 湘遥一直交握双手在旁观看,见到眠风跟思勉二人站在一块观察那蝌蚪时,她便想凑近一点,可她猜不到她才刚走近,眠风便笑嘻嘻的朝自己伸手来。 “恶心!拿开!”湘遥竟猛地弓身弹开,吓得眠风有点手足无措,瓶子倒在地上,那黑东东便重新溜到那水池中。 “你这么害怕这小东西吗?”眠风见湘遥脸色立即发白,便惊慌的攥紧她的衣袖,以免她往溪边倒去,可湘遥又挥手挣开,使眠风的手臂上多了一道挠伤。 “呃!你怎了?!”眠风揉揉臂膀,纳罕的望着湘遥,他隐约感到气氛不对,他噤若寒蝉,默默瞅着湘遥,只见她的双肩緊缩,下颌低垂得快要贴着肩胛骨上,黑发散落在双肩上,遮掩了大半张脸,全然看不见她的表情神态。 湘遥至那天起,便极讨厌一些灰黑色的东西,特别是见到那长身的活物,一见它们在濡动摆尾,她更是有一种呕心欲吐的冲动,胃中那闷死的感觉快将轰炸开来了,她便掩着嘴巴,跑到池边干呕。 “湘遥,你没事罢?”思勉及时掺着湘遥那摇摇欲坠的身子,让疲惫的她停坐在小花丛的阶旁,而眠风便从小背囊中取来一枝药油,便湘遥的额上涂去。眠风按着她两侧的太阳穴,拂开了湘遥额上的碎发,她眉心紧蹙成一小折,嘴唇抿成一线,脸青白得吓人,他微微骇住了,想不到她的神情竟是这般痛苦。 “胸口有没有郁闷的感觉?你是不是中暑了?”眠风还在那耐心的啐啐念,可湘遥却没有回应他,他便反复揉搓着她的手,可更觉那手冰冷一片。 眠风抚揉着湘遥的手掌,便更仔细的觉到她掌中那些细长疤痕,那儿有着零零星星的小伤口,似是给碎石割伤刮到的,他每一触手便是一片冷凉,他心下一震一颤,可仍细细磨挲着那些细痕,似在抚慰着那伤口。 夏一鸣不远不近的站在他们身旁,见到湘遥那脆弱的模样,他便暗自叹息,似在婉惜着…… 他们三人在黄昏前骑着单车下山,可思勉怕死了眠风那架车技术,所以他精明的选择坐到夏大叔的身后,安安稳稳的下山去。而湘遥便没甚相干的侧身坐在眠风身后,可这一回,眠风体谅她刚才曾晕厥过去,便当一回有良心的驾驶者,快捷、稳定的让湘遥坐着休息。 夕阳晚霞给山麓染上了一层金色一层紫,那光晕极绚丽亮眼,泻铺在林荫小径上,那小径越来越收窄,眠风便将车速减慢,让湘遥在他背后牢牢坐稳,小道满是碎石泥泞,他小心的转向车头,避过那些障碍物,可一个趄趔,车子还是一抖,湘遥一惊下便搂扯着眠风的汗衣,使得他腰间一紧一窄。 那迎面的阵阵微风吹拂过来,令人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他微微扬起脸来,头上有片片短叶在旋飞,那叶子叶身极轻盈,柔风一卷,那叶子便随意飘荡,又缓缓旋身下来,像只小竹蜻蜓般灵巧。“when i was small,and christmas trees were tall,we used to love while others used to y.dont ask me why,but time has passed us by,some one else moved in from far away.” 湘遥听到眠风在细细哼唱,她便不自觉的要柔声和应,可她才喃喃着,便听到自己那沙哑声音,她撇过脸去,可手劲却不其然的加重,攥紧了眠风的汗衣。眠风顿觉得腰身一紧,呼吸蓦地变得急促起来,他深深呼吸了一口,那空气清冽,还带着一丝丝一缕缕的桂香味,眠风又续歌唱着。“now we are tall,and christmas trees are small,and you dont ask the time of day.but you and i,our love will never die,but guess well crye first of may.” 眠风松开了那把,可这会不是为了要作弄湘遥,而是将右手放在湘遥的手上,他随着迎面的夜风又再和唱,这一回,他声音极细浅,湘遥听来,只觉这歌声是风声,会轻轻拂面而过“when i was small,and christmas trees were tall,do do do do do do do do do……dont ask me why,but time has passed us by,some one else moved in from far away.” 眠风的脚在脚踏前轻轻一荡一荡,小凉鞋发出吱吱响声,笑嘻嘻道。“今天的行程挺不赖罢?”二人经过一片榕树幽凉荫处,湘遥隐约见到眠风的侧影,似在暗影中唯一可见的明光,仅得幼幼细细的一线,弯弯曲曲的,可那光茫极耀眼,她便是闭上了眼皮,眼中仍是红亮一片的。 颠颠簸簸了半小时,她抬头望着山脉蜿蜒起伏,眼皮竟悄悄搭下,半睡半醒靠着眠风,慢慢地,她的额角触上眠风的背脊,那背脊温暖,她的脸便不其然的贴上的,她嗅到眠风身上的汗味……还有……刚才那清澈溪水的气味,这若有若无的气息,竟比那桂花香更动人,更细爽。 “湘遥……笑容可以战胜一切的……相信自己……相信我……” ------------------------------ 王菲。阳宝(阳光下的宝贝) 作词:王菲作曲:王菲编曲:张亚东 *需要阳光的宝贝我的向日葵 只在阳光下灿烂善于激情中优美 我说阳光会不见你说你不后悔 阳光像往常一样消失你像我想象般中憔悴 #我错了希望月亮带给你安慰 你说你要的不是这种光辉 repeat*,#,# △需要阳光的宝贝啊别气我不懂别向我示威 无论我多想是个太阳却只是另一株向日葵 repeat#,# 阳光下的宝贝格外耀眼 阳光下的笑脸略显疲惫 第十八章 焦躁 这时的天气闷热得像个大熔炉,自己若是多待半分,自己的脚掌便得融化在那沥青地上,体操课才刚完结,眠风便像赶去救火般冲回课室中,好掏支冰冰冻冻的矿泉水来浇浇一身火气。可他才刚回到课室中,便见课室门前堆满了人,似在议论纷纷。 一个肥硕的女生先于眠风身前跑过,她一冲一撞,眠风便微微一晃,急旋身三百六,陀螺般左转转右转转的,要双手靠着墙壁扶持,才稳住跌势没摔个狗吃屎。可那胖女孩唐晓媛没理会那紧贴着墙壁的眠风,直朝课室中同窗喊道:“你们知道吗?!何柔在女子更衣室割脉!” 眠风一听到这消息,立刻便感到愕然惊诧,在他脑海中,何柔是个乐观而开朗的女生,还是红十字的队员,这应该有救急扶危的精神嘛!干吗自杀?! 唐晓媛见大家也对何柔的生死漠不关心的,便又继续接话道:“自杀倒没什么特别,可老师他们叫了沈湘遥去劝阻她自杀,这才是天下间最难得的奇事!” 这时,班上全体同学倒真的转身注视着她,唐晓媛见众人抖擞精神待自己发话,便又道:“那铁面女一踏进更衣室,那些女生便立刻逃躲出来,怕会泱及池鱼” 眠风一听,便立刻攫着唐晓媛的手腕,朗声急问道:“那湘遥现在怎了!?” 唐晓媛见眠风一脸焦躁的,便不计较自己的腕骨有多疼痛,又愣愣的回答道:“那沈湘遥嘛……她没事,当然没事,自杀的又不是她。倒是她按着何柔在水里打,吓得全体老师……” “这家伙!真混帐!”眠风一手便丢下了唐晓媛的手,又拔腿跑去更衣室的方向,远看便像只暴走中的使徒。 唐晓媛兀自揉揉手腕,牢牢的盯着夏眠风远去的身影,纳闷的呢喃着:“这夏眠风真奇怪,要着紧沈湘遥,这也该是周思勉的事……这人干吗这样焦躁……” 眠风见到更衣室外又是一堆人群,他便穿来插往的在人间溜走,可忽有人挡开了他,并对外喊叫:“人群快散开!你们快准备上课罢!别在此留连了!” 那人便是他们的班主任,他扫视过夏眠风,便拉拉他的衣袖,要他付耳听自己吩咐:“沈湘遥在更衣室中,她的情绪不太稳定,你好好劝慰一下她罢。” 女老师从更衣室中推出坐于轮椅上的何柔,眠风见到她脸色死灰,双目失神,身上虽裹着毛颤,可仍见得她在颤抖,似是遭冰水浇身般寒冻,她软软摊坐在轮掎上,似一块糊烂的纸张,眠风一见,双手手指不禁抡成拳头。 “怎么会叫湘遥来劝解的,真白痴!”他知湘遥那人口硬心更硬,即使是病急乱投医,也不可这般胡来,眠风咬咬下唇,似要憋住冲天火气,便要大踏步走进更衣室中。 可他步近那更衣室,才踏进玄关,便见小木柜上悬挂着许许多多女孩子的衣物,更甚是贴身内衣,他脸一下子涨红了,只得止步于门外。他微微伏低身子,躲在木门之后,蹑手蹑脚的要探身进内,可才刚提步,他又单脚后转身移一百八,豆大的汗珠由他额角渗出,想闪身内进,却又不敢越雷池半步,唯有来个守株待兔,苦苦期盼湘遥自动现身。 倏地,一道幽幽人影投在雪白的瓷砖地上,可那步伐沉重,似在压抑着怒气,每一踏步也使那皮鞋胶底吱吱作响,听得眠风有点牙酸,使得他又悄悄往后退去两步,两手掩脸的念念有词:“叽叽咕咕,噜噜呱呱,什么也看不见……她看不见我……我看不见她……” 这“隐身咒”他自小便勤加练说,每每是在麦甘玩闹摔坏家具,他便搂着它避开怒发冲冠的夏一鸣,相依唯命的躲在门后时碎碎念,可这咒语灵验与否……这个嘛……瞧瞧他腿上臂上的伤痕便知了。 “你在这干什么?”刚步出更衣室的湘遥,不徐不促的取下无框眼镜,往上头揩抹水花,她侧目斜睨着门外的眠风,这个话听来语气极淡,但眠风清楚她似在压抑忍耐着什么。苍白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令他恍惚起来,只见她眼神冷漠似冰,薄唇微抿上翘,似笑非笑的,似苦涩,又更像是不屑。 “你想进来逛逛吗?那请自便了。”湘遥冷笑一声,便挽着那件湿透的毛衣,侧身走过眠风的身边,湘遥的衣袖上还滴着水滴,她一踏步,水点便溅在眠风的手背上,竟令他有微微刺痛的感觉。 刚才,他恰好听到她在更衣室中的自问自答,隐约听到她在斥责着,可不清楚那话的仔细内容,若果要知道她发疯的原因,那只得耍无赖了…… ------------------------ 若果有什么意见或认为我有需要改善的,请尽量提出。 第二十章 逃离 出了花圃外,眠风便松开右手,湘遥却一个趄趔的,只觉心坎空荡荡的,怅惘若失。二人越过屋苑建筑地盘,那里炽热更盛,有十多地盘工人正在搬运地砖,上身赤膊,兀自全身大汗淋漓,路人便是侧目一瞥也觉炽烈无比。 路旁偶有些小店店主给道上浇水,红水桶往地也一撒一泼,腾腾的一点蒸气往人的足上扑去,干燥的尘埃沉淀下来,水流沿着斜坡涓涓而下,眠风便撇撇脚的绕开,往前微微一跳,不留神的,肩膀便轻轻擦上湘遥。 湘遥的衣襟当风,耳侧传来呼呼的风声,轻擦得耳轮有点微痒,她恍恍惚惚的掠掠发际,却见眠风轻松自若的负手在前,或缓或快的独自前行。 他时而交叉双脚在画个半圆旋转,时而舒肩柔软膝盖在蹒跚着,似放松了心情在惬意的散步凉风拂衣,神情潇洒,像只脱牢的大鸟要翩跹飞掠。 “去哪啊?”看着走在前头的眠风,她总觉得无奈乏力,他的行为思想太跳捷了,往往面对着他,自己会乱了章法。 “食饱饱食饱,食完饱饱食虾饺。”眠风蹿到横街窄巷中的上海饱点店前,他跟老板道了声午安,便蹲下身子来,朝那玻璃厨窗用食指捅捅,点了三款九只蒸饱,他又意犹未尽的喊道。“再来三樽黑豆浆啊!老板。” 湘遥忙掏出小钱包,可来不及递上钱币,眠风己经对老板说了一句“记帐”。“不是要我请客吗?现在又去哪?” 眠风拿着冰冻的黑豆浆,朝湘遥展露一个笑颜,给她递上一支黑豆浆,她便呆着了。 他顿顿足,又缓缓接道:“风光明媚,惠风和畅,又是一个行山踏青的好日子了……” “你疯够了没?”听到眠风这话,她的心坎“噗”的一抽跳,似是受不了十二点的日照,她垂首打量着手中冒出水珠的豆浆,只觉头颈全身也是刺热的,偏偏手心冷得发寒。 “好久没见过你妈了,我想她了,你也是罢?” 或许,很多年后,还会有人记得一位身穿白衬衫黑裤的少年,一手拿着盛满饱子的白纸袋,一手灌着豆浆的还要耍帅的,面向阳光和她露齿贼笑贼笑,很贼…… 但也很阳光…… 双脚不听使唤,只得随着他,侧身越过人群,混混沌沌的便给他拉扯了上3d热巴士,同坐在上层的前座。眠风这顽猴常攀上上层,双身坐在前座位置,她以往多是独个儿坐在后头,或跟思勉坐在一块,或远或近的看着眠风的背影,这回跟他并肩的靠坐在一块,自己便渐觉局促困顿。 在那三人座上开始进食,热风迎脸打来,在大汗淋漓时,抿一口冻豆浆,不失为一件乐事。“给你的,就你最奇怪,只啃白馒头,来!再送你一个香芋饱!”眠风口中含着一只豆沙包,又向湘遥递来饱子,眠风丝毫不遵守禁止饮食这规条,完全漠视旁人诧异斥责的目光,大口大口咀嚼开动了。 巴士在这城市穿梭着,兜兜转转的巧遇上一轮又轮巴士,在这迭层重重的公路上,顷刻间却又失去了对方的踪影。巴士转行至林荫之下,树荫外红日当头,车流忽急忽缓,看过一路擦身而过的景色,湘遥低头嚼着这只有丁点糖香的白馒头,但每咬一口,也是苦涩难言的。 她熟识这沿路的风景,牛头角邻近慈云山,她往常也会到这附近行行逛逛,但自从这年头起,她便不太常到了,因每经一回这条路,她只觉心口发闷的疼。 车子顺着车道驶上高速行车天桥,二人各自郁郁于心的待在车上,巴士忽然幌荡一下,眠风把身子侧来,他俩便会肩碰肩的挨在一块。眠风从车侧的倒后镜转转折折的偷瞄着湘遥,却不敢正视着她。 他知道这个小女孩的脾气,她刚才那般失常的模样,他便在九年前见过,那一次,他除了手足无措外,便只得久久候于她身旁。 这半年来,湘遥变得更沉静,而每当他俩同处,她便更烦躁焦灼起来,二人言语间常生龃龉,即使是自己陪笑示好,她还是不理不睬的,常给自己撞大铁板。 除非湘遥母亲亲自来劝慰她,否则他无论如何也没法镇静她,于是他便莽莽撞撞,强掖着她,一起去到远处…… “到了啊!这老爷巴士的性能还不错嘛!”眠风伸伸懒腰,拍拍湘遥的肩臂,捡上书包和纸袋下车去,那螺丝型楼梯梯面窄狭,踧踖不防,乘客便会闪脚滑跤,眠风见湘遥心神恍惚,便掺着她的手徐徐步落螺丝型楼梯。 到了目的地,她惘然的阖起双目,步伐缓了下来,渐渐忆起去年底的事…… --------------------- 他们去了哪?为什么湘遥会感触良多?湘遥又开始回忆了,这段回忆颇长,但意义重大…… 第二十一章 呵护 二指或掫或掸的,轻轻撮弄着那帘木珠帘幕,声音簇簇的传来,她自小便爱这样把弄着这珠帘,除了那水般潺潺的音质外,那触手滑腻的玛瑙和微微揉搓而生温的胡桃木,那两种绝不相同但又配合的质感,也教她爱惜。 “咪噢……” 湘遥倏地感到脚畔痕痒非常,似有着些毛茸茸的东西在磨擦着,她便轻轻撇开脚,蹲身平视这扰人的小家伙。“麦甘,已经当妈妈了,还这么爱撒娇。”湘遥撩起額前留海至耳轮后,用指尖轻轻揉搓着牠的小下巴,可麦甘不满足,反而倒转身子在地上躺着,似要湘遥揉揉她的肚皮。 捋捋这温热的肚皮,只觉这毛皮仍然充满光泽,但肚皮松松的,似是孕妇产后身材走样的征状。“来,我给你推脂,你忍着点啊。”她用指腹推按着麦甘的脂肪,那肉团轻轻一震,她便噗哧一声笑出,又反反复复的搔牠痒,使得牠左右乱抖的。 突然,她听到身后有轻轻“啪”一声,她便呆呆的回过头来,只见到小猫咪快要伸爪子到水缸中,捞捞金鱼。“糟糕!可冬!不可啊!”湘遥连忙跑去拦住可冬,但可冬快到探身进去了,这猫咪才数个月大,牠若是遇溺的话,这可是非同小可。 倏地,麦甘低伏在地上,竖起了耳朵,“咪”的一声,便弓身冲前蹦跳到那水缸之上,一口衔着那小猫咪,“噗”的一声便又跃回地上。湘遥搂着麦甘,徐徐接住可冬,而麦甘便低头舔舔小猫咪的头顶,似在呵护顽皮的孩子。 “你这是在纵容孩子犯错啊!麦甘!”湘遥禁不住气冲冲的喝骂牠,牠一听湘遥的叱喝,就定定神来,瞧着小猫咪可冬,可那眼神犹带关爱怜惜之情,便是湘遥也感到牠对孩子那无微不至的爱。 “这也对嘛,你只剩下可冬一个孩子,难免会溺爱牠的。”湘遥叹了口气,兀自从小胶袭中取来一瓶牛奶和一盒猫饭,这猫饭是她特别给麦甘准备的,算是慰劳这产后的猫妈妈。 “来,可冬来这里,喝牛奶了。”她取来小碟给小可冬盛了牛奶,又给麦甘递来猫饭。这工作原是眠风负责的,可他是篮球队队员,在下午必须练习篮球,她便算是充当义工给猫咪们喂食。 “好吃吗?我可是为了你特别制作这饭盒的,算是爱心饭盒了。”湘遥麦揉揉麦甘的小脑袋,麦甘便舔舔她的掌心,以示感谢,她的掌心一痒,便轻轻掂掂牠的嘴巴,似叫牠继续享受。 但可冬才舔了舔牛奶,便赖在母亲身旁撒娇,使得麦甘停了饮食,摆摆尾巴的打量着可冬。“有你这小家伙在这,麦甘怎样吃饭?”湘遥叹了口气,便轻轻挪开小可冬到一旁,使得牠隔着小纸皮箱中,免得打扰了麦甘吃饭。 可湘遥才抱起可冬,麦甘便晃着尾巴,“咪呜”两声,那金啡色的眼睛牢牢的望着湘遥,使得湘遥心软得又放下这小家伙。 “是我错了,你们还是一起吃饭罢。”湘遥点点可冬的唇边,揩揩牠嘴角的牛奶渍,麦甘见子孩子又回来了,便又再低头吃饭。湘遥看顾着这两头猫咪在吃午饭,见牠俩怡然自得的生活在,她便感到欣慰。 麦甘本在三个月前诞下了四只小猫的,那时麦甘已是高龄产妇,紧张得眠风整天守在牠身旁,她跟眠风、思勉一起给牠接生,又替牠剪开了猫宝宝的裹身薄膜,见着孩子们在低低“咪呜呜”的喊叫着。 那刻,她便见眠风红了双眼,似是极感动的样子,还连连仰天赞叹:“我当外公了!我当外公了!”使得思勉和她也看傻了眼,以为他失心疯了,得要给他实时镇静情绪,免得他在一个月后随处派发弥月喜帖。 可眠风家始终是开水族馆的,哪有可能养五只猫咪在店中,所以他便得忍痛割爱,把四只猫咪分别送给街坊友人,而其中可冬便送给了思勉,而湘遥便因经济问题,只得摆手拒绝了。但自从小猫咪送出来,麦甘便变得静穆沉郁,常常独自在店前昂首蹲着,忽会向着远方咪呜呜的叫喊着,似在呼唤着孩子们。 而当眠风向牠招手和喊牠麦甘时,牠也不再跳着眠风身上,不再用小毛头磨擦他的手以示亲切,眠风知道牠在责怪自己,便内疚至死,可小猫咪已送出去了,怎可能要回来? 但在上一个月,思勉的祖母突然去世了,思勉在料理周婆婆的丧礼后,便得搬回在观塘的住所,他每每见到娇小的可冬,便忆起祖母怎样照料这掌上可舞的小猫咪,便常对着小可冬黯然神伤。 而思勉本身有哮喘病,他父母又不赞成思勉饲养小动物,眠风便把小可冬抱回家中,给回妈妈麦甘亲自照顾。麦甘一见亲生骨肉回来,那厌厌郁郁的情况便大有改善,也不再给眠风撞冷铁板了,使得眠风把小外孙捧在手心呵护,奉若天神,却也更使得店中损失连连,夏老爷子哀呜连连。 湘遥正望着门外那帘木珠帘幕,她听到那流水般潺潺的声音,便感到怅然惶惑,她犹记得眠风在日前给自己细细叮咛,要她细心看顾思勉,免得思勉又独自暗中伤痛。 “我知道,思勉他很重视你的,你说的话,他全都接受。若果可以的话,陪伴他多一点……”这是眠风跟自己最后悄悄说的话语,很短,很细碎,可她每忆起这句话,她心坎中便是一阵绞痛。 第二十二章 韶华 “咪噢……”湘遥听到麦甘在喊叫,便知可冬那捣蛋鬼又在四周肆虐了,可她回过头来,却不见麦甘和可冬的身影,她喊了一句糟,便跑出店外寻看,只见到麦甘两母子跃跑到邻近的玩具小店。她心中暗叫糟糕,若可冬是在水族馆中顽皮,即使是弥天大祸,夏大叔还会原谅牠,可在别家店铺…… “可冬!你快回来!”湘遥见小店中暂时没有人,便朝那攀高在柜顶的可冬大喊、伸手,而麦甘亦已经奔腾跃上,张口一衔又攫住了可冬。“拜托!别老闯祸罢!”湘遥回牢牢固固的搂紧麦甘母子,使得牠们也松脱不得。 小小的可冬慢慢的从湘遥怀中钻出来,湘遥便放下麦甘,赶去捞抱可冬。“快!快回水族店去!”她朝可冬轻斥一声,但可冬猫个子虽小,但胆子比天大,牠还是兀自在店里绕绕,像在外家小花园逛逛,而麦甘这母亲更是让这小儿子无法无天的四处游历,只是目光还紧锁在牠身上。 湘遥见可冬只是在地上走动,不再攀高腾跃,便缓缓叹了口气,四下打量这店子。 “这里的玩具款式算是老旧的较多,可冬,你有没有想要的玩具?”湘遥蹲身抚抚可冬的头顶,只见可冬在盯着这堆玩具,似惴思酌酙着,湘遥便逗逗牠的小下巴,搔搔牠的后背,瞇目笑道:“你没带小钱包来啊,没得买了。” 可冬似是听懂了这话,便忙向金主撒娇,牠的小尾巴有节奏的摇摆着,像在打密码,湘遥一看,这又引得她呵呵发笑。 商店也把货品陈列出来,有点杂乱,把湘遥和可冬也迷得七荤八素,四方八面却还保留着中秋节白兔灯笼、万圣节南瓜面具等。这才不过是八月尾,可小店中已挂满了圣诞节装饰物,即使是行人道上、街角转弯处,也违规的挤满了玩具,店内里的玩具已由地面挤拥至天花皮上,层层迭层层的。 “买只小毛冷球给你嘛,可这没得在这店买的,我们还是先出去罢。”她俯身抱起可冬,又朝麦甘挥挥手示意跟上,便转身离开了。可这店铺的形状狭长,彷佛是一道单人行的走廊,她这一转身一扬脸,便碰上了身后的人。 她的鼻尖恰恰的划过那人的下颌,那人立刻稳住她的身子,免得她扫倒侧旁的玩具精品。 “原来你把我的小外孙偷运到这了!真是猫贩子!”眠风抬头直嚷嚷道,他及时稳着湘遥,没使得她靠侧旁碰去,他昂着下巴,免得她的鼻端又擦上自己,刚才她的鼻息一凑近,哝哝碎碎的,温温绵绵的呵气,挠得他有点鼻痒痒。 “这里的玩具一层叠一层的,你一掌劈下的,那全幢便会遭殃。”可他不敢逾越半份,只得抬起头来,用下巴轻轻抵着她的额发。 “我会小心点的了,你先退后罢。”湘遥处境登时极为尴尬,她微窘的扬手挡着眠风,可这里能够移步活动的位置有限,趋退之际不大灵便,眠风便是退后了一步,可双掌还是护着湘遥纤细的双肩,既不贴近,又不远离。 午阳正蒒洒到这小店的角落,碎金子般的铺满每格绿色细砖,微暗的小店中,斜入的日光映照着油漆剥落的墙壁上,黄晕温暖着那道道斑驳裂缝,途人每行经此地,壁上便有一道人影晃动,斜斜歪歪的,长长扁扁的,飘飘渺渺的。 一方小小的天地,堆栈如山的杂物,他们二人便如此牢牢的靠在一块,店外的银芒一闪动,二人便看清了对方的脸孔、眼睛、身影。 眠风垂眸俯视着湘遥,自己的身影已笼罩了她整个身子。她搂着可冬昂起脸来打量着他,那眼睛竟似可冬般会闪出金啡色的光芒。 剎那间,他从她的瞳孔中瞧见了自己的倒影,店外的阳光一拂来,她睫毛一扬,便如一扇银杏叶在午阳中飘忽。 捉不紧,只能张开掌心去盛托,可又不能收拢掌心,因怕会粉碎。 一束流光斜映进来,恰巧攀上了她的颈畔上,她今天把长直发束了马尾,他便清晰的看到她近肩处的肌肤,那粉白的细肤上散了点爽身粉,纤毛和细粉在柔光下幽幽的浮动。 眠风离湘遥后退了一大步,又抬手抱来可冬,指尖若有若无的扫着她的手掌,像最轻的鹅毛搔过划过肌肤。 湘遥眨眨眼,才发现眠风怔怔的望着自己,黝黑的眸底像熠闪着星芒,又像荡漾着湖光,可眸中有着自己的倒影,他一瞇目一蹙眉,那薄薄的小影便给他揉碎,瞬间湮灭。 “刚才,可冬独自跑来这店中,我怕牠在这闯祸,便连忙探进来。”湘遥装作若无其事的退开,往店里一缩身,躲了开去,弯身打量着那堆玩具,她拉扯着自己的外套衣袖,似要掩饰她局促不安的感受。 “对了,怎么会在这回来的?你不是要练习篮球吗?”湘遥有点错愕的望着眠风,她没估计到他会在这时候回来的,可见到他细心的呵护着可冬,她有些恍惚,因为眠风唇上那抺笑细腻而动人,便像一个父亲在照顾呵护着孩子。 “唉!我可是特地回来监视你的,看看你有没有好好照顾麦甘、可冬,猜不到,我竟把你递着了!”他还是牢牢的牵着那小可冬的小手,便像在跟孩子玩打勾勾。 “竟然要我的外孙流落江湖!嗟!你这保姆真糟糕!”他掐掐小可冬那肉嘟嘟的脸蛋,那脸皮粉粉嫰嫰的,可冬真的恼了,便张口要咬他的指尖。那猫咪的小齿还不算锋利,反引得眠风喘嘘嘘的笑着,又刮刮可冬那猫胡子。 “算了!不跟你计较这么多!”眠风笑着,随手拿起旁那“仿真度”极高的吹气维尼,要可冬跟维尼牵牵手,他又戳戳可冬的小脑袋,那胶制的小熊一个颠踬便向左倾倒,可冬便随之一偏,眠风轻轻的护着可冬,让牠又一次站稳了。“可冬!你真是个很活泼好动的男孩子啊!来,我给你挑玩具!” 圣诞节刚刚过去,小隅中还洋溢着浓厚的圣诞节气氛,眠风瞧见那会声的圣诞鹿车模型,也不禁搂着可冬伫足仔细端详着它,他一扭开它底部的按钮,“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的曲子便徐徐播出。 “这曲子……怎么这样碍耳的?!”那曲中的人声部份有点嘶哑,像发条己经松脱了,眠风立刻急忙掩着它的发声器,可呜呜的声音总是止不住,眠风瞥见可冬似在掩嘴在窃笑,便拿着那玩意朝牠耳朵闹去,可又见湘遥在低头忍笑,他便又捧着那小模型朝她闹去。 ----------------------------- 王菲……旋木(旋转木马) 作词:杨明学作曲:袁惟仁编曲:黄中岳 拥有华丽的外表和绚烂的灯光我是匹旋转木马身在这天堂 只为了满足孩子的梦想爬到我背上就带你去翱翔 *我忘了只能原地奔跑的那忧伤我也忘了自己是永远被锁上 不管我能够陪你有多长至少能让你幻想与我飞翔 #奔驰的木马让你忘了伤在这一个供应欢笑的天堂 看着他们的羡慕眼光不需放我在心上 △旋转的木马没有翅膀但却能够带着你到处飞翔 音乐停下来你将离场我也只能这样 第二十三章 让爱 二人这样的胡闹着,竟没发现店主已经回来了,眠风急忙给他道歉,可那银发公公只是摆摆手笑说着:“这店子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你们随便逛逛罢。”说罢,他又朝店外踱去,似要在公园留连散步。 “还以为会给他责骂!幸好!”眠风朝湘遥吐吐舌头,可湘遥只道他活该,又连忙接过可冬去。“可冬,要这个吗?这个应是益智的玩具啊。”湘遥搂着可冬,跟妈妈麦甘一块打量着这积木玩具,小可冬的粉掌“噗噗”的拍着这小积木。 小纸盒摇摇晃晃的,那些积木便“咔咔嗦嗦”的作响,像小孩拿着小积木在敲敲桌面,那声音,细细碎碎的,像在敲击木片琴,极悦耳清脆。 “唉,砌积木多闷!玩些灵动点的!这样啊,孩子的手脚才会发育得更好的!对罢!麦甘!”眠风低头问淮了家长麦甘的意见后,又分头寻搜玩具,他俯身翻看,便在小胶盒子中找到一颗透明的弹弹球。 那颗球比乒乓球大少许,遍体通身也是金光闪闪的碎粉,他转一转腕,那小球从他腰际弹落,如蜻蜓点水般轻击地方,“咚”的一响,微微扬起了点点尘埃,一反弹便冲上天花板,又再“咚”的一响。 眠风朝那小球定定的张开手心五指,那小球瞬即又回窜回他的手掌心。 “这玩意不大不小的,适合可冬。可冬,你还喜欢什么?”斜脸凝视着这小跳豆,那金光正照拂在眠风的轮廓上,给眠风的脸颊描了一度金彩,他朝湘遥晃了晃那金黄小球,噙着一抺自信满满的笑容,像如来佛祖一掌便收伏了张狂的齐天大圣。 湘遥瞧瞧眠风含着笑容的脸色,突然心念一动,欺身翻过他的手掌,轻轻扳开他右手拇指和食指之间,便要接过他手持小球,她的指尖刚碰上,便感受到那小球的温暖。 那是他掌心的余温,她的五指陡的收紧,想要牢牢的攥着。 “眠风、湘遥,原来你们在这。”忽然,一把男声从店外传来,使得眠风二人顿时止住。 “思勉,你今天回来这,是为了收拾行装吗?”眠风便攫着那小球转身去,使得湘遥掏个空白,她只觉心坎空荡荡的,这滋味她曾尝试过,便是在四年前的一个午后…… 思勉这两天便要搬到观塘的家中,眠风便是有点不舍得他,始终,他俩在这屋村一起生活了十八年。眠风见思勉在店外正晒着太阳,便急匆匆的牵着他来到店中,免得他晒得头晕目眩。 眠风的掌心一展开,那小金球便落在思勉的手中,思勉张手兜着,他见到这小金球金彩生辉,便朝眠风笑问:“怎么,要送给我吗?”刚才,他见到眠风跟湘遥站在一块,他便在店外久久徘徊,躲身于闸门后,悄悄的瞅着他们,直到湘遥向眠风伸出手来…… “嗟!有什么大不了!?拿去罢!竟然跟可冬争玩具!”眠风见到思勉竟然展露笑容,便眼睛一亮,轩轩朗眉,皱皱鼻子道:“我当然没相干,待会跟老板付钱便成!倒是要跟可冬说句”对不起“啊!”眠风叉腰转身,朝可冬点点头,挥挥手,似是在道歉 可冬正搂抱在湘遥的怀中,思勉见到湘遥的脸庞低垂,看不清她的脸容表情,他便缓缓行近她,俯下身来,朝可冬晃晃手上的小球,兀自笑说:“对不起了,小可冬,眠风把这小球给我了。”这话说来恁地轻松平常,可冬撇撇嘴唇,便兀自翻了翻身子,脸颊靠近湘遥怀中,依偎着沉沉睡去了。 “但是……我会再给你别的东西……更适合你的东西……”在午阳微光中,思勉抚摸着可冬的小脑袋瓜和背脊,可黑湛湛的双眼,却是紧紧盯着湘遥。 “你们三个!原来在这!不好了!湘遥!你妈在熟食店那晕倒了!”忽然,夏一鸣跑到这小士多中,朝店内张声吶喊,那声响极为雄亮,使得湘遥一个颤抖,便朝身后退去,恰恰碰撞到那堆积木玩具。 那小木块“叽叽”的在互相碰击,那声音,细细碎碎的,像在敲击木片琴,极悦耳清脆,却又像是孩子们刚砌建的积木高楼,旁边一个微风拂来。 顷刻间,便会粉碎、倾颓、坠落…… 第二十四章 煎熬 厨房的窗户打开了,清风和阳光没阻碍的直跃进屋子中,暖风拂到湘遥的身子上,令她紧闭的眼皮缓缓放松,蓦地,玻璃鱼缸中的鲤鱼一翻身一动,“呵当”作响,湘遥一听这声响,从浅梦间蓦地里立即惊醒。 她缓缓撑着身子起来,扶着墙壁行到小花梨木柜上,往那小鱼缸中添上鱼粮和清水剂,滴滴哒哒的,荡漾出圈圈涟漪,若不是眠风时常给自己给送来鱼粮,这三天来她决是遗忘了它们,她一思至此,愁绪便紧紧缠着心头。 她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取出手机来,按动至那联络名册一项,在那记录册的一个角,便是她父亲的号码,她按捺着自己不要拨号,因为当天她母女俩已立下决心要离开他,算是给自己重生的机会,可她在这脆弱的时候却想起了他,可她便是看着这号码也感到怅然。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拿着父母及自己三人的合照,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使自己久久不能成眠,湘遥心神交疲,便又钻进沙发中睡觉,倒头便睡。忽然,她听到厨房有“啪噗”的声响,她心中便是一悸,急弓弹起身,朝厨房探视去。 她见到一条黑不溜秋的鱼儿在地上弹跳着,她便猛地往后一退,真害怕这家伙会溜到自己脚上。那尾生鱼滑溜溜的,正在翻身滑动着,湘遥见到那兀自开张的嘴巴,她便掩着嘴巴在干呕,无力的扶着墙身,免得双脚乏力的滑跤。 这尾鱼是她为化疗的母亲准备作滋补用的,沈母的总共疗程将达五周之久,在治疗期间,沈母常有头晕、呕吐、食欲不振等副作用,所以营养和水分的补充很重要,她仔细请教街市中的鱼贩,才知红枣生鱼汤可以滋养病人的身体,她便从街市买来两尾活生生的生鱼,准备煲这汤水。 那太太教湘遥要将这生鱼活生生在瓦甑上煲,不可以宰杀,必需用慢火煲这鱼儿,这汤才有养生滋补的功效。可她害怕,不单只是害怕要生煎这尾鱼,更害怕接触这滑溜溜的黑鳞,她的指尖只要扫过这湿漉漉的鱼身,身子便会立刻颤栗,这生鱼的模样极为丑陋,特别是那老伸张的嘴巴,见到这鱼在吸吮着空气,她反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她查看过食谱,知道生鱼汤可以先将生鱼刮鳞,去鱼鳃内脏剖好洗净再煮,可那太太说必定要将生鱼活煲,这才会是最滋补的,所以她便咬咬牙,挽着水桶盛了三尾生鱼回家,每天用活水饲养备用。 湘遥执起那溜到地上的生鱼,往流理台一掷,那生鱼一疼痛,便弓身一跃,湘遥但觉胸腔颗心越跳越是厉害,似乎要从口中窜将出来,实在无法支持下去,恼急中便用蛮力往生鱼上一抓。 她牢牢按着那鱼身,再战战兢兢的拿起?,可那生鱼还在跳动,不停抖动挣扎,似在喘息呼救,她便把?朝地上摔去…… 直至那鱼儿不再弹动翻身,她才用衣袖?一把脸,按紧那鱼头在砧板上,默默给它刮了鳞。那鳞片一片连一片的,她一刮,那生鱼便一抖动。湘遥一刮光那鱼身,鳞片串串相连。 湘遥张开手掌,便见自己手上也布满鳞片,那鳞光粼粼的,她的手心也变成乌黑一片了。 她再将十多颗红枣去核,又切碎洋参,在瓦甑上注了少量油,便将那晕厥的生鱼放到瓦甑上煎煮。望着生鱼的鳃边不再起翻抖动,她便用镬铲翻翻鱼身,那生鱼微一弹动,她便以镬铲压紧它,使得甑身滋滋作响。 油星点点的溅到她手背上,可她也不感到痛,只是愣愣的盯着这生鱼,直至它溢出鱼油鱼血,肉绽皮开为止。 听着那瓦甑劈呖啪啦的响着,她的心思便飘到远处…… 这两年来,沈母总觉得上腹隐隐作痛或胀闷,本误以为只是消化不良,便仅仅服用止痛药或胃药了事,可在去年八月尾,沈母在熟食店工作时,便突然因上腹疼痛而晕在地上。这惊动了在邻近水族馆工作的夏一鸣,街坊帮忙将沈母送院,而夏一鸣通知身在附近的湘遥,要她马上赶到急症室去。 到留院检查时,才发现沈母患上了胃癌,第四期了,第五期便是末期,湘遥愣愣的望着昏迷未醒的母亲,这才想起往日来母亲那苦苦支撑的样子,她总是捂着胃部,朝自己笑笑安慰着,摆摆手说没大碍的。湘遥到了当时才知晓,母亲是在勉为其难的隐暪病情,不想自己在会考前忧虑她的病况和生计问题。 这数个月来,湘遥看着母亲反反复覆的病情,心房便像在镬上油煎,一面冷一面热的。 但在这时候,她还要面对母亲的医药费和生计问题,她知道母亲自己一直有攒钱,那一个户口的十多万,在第一次入院时已也邀交医院了,但要医治这病,是长时间的斗争。 可是金钱和时间,她们也没有。 第二十五章 忐忑 其实这些年来,沈诚挚也没完全忘记她母女俩,一直也有寄生活费回来,虽然时多时少的,但母亲所暗藏的也应该有一定数目。沈母在这十多年岁月中,即使再凄苦再艰难,也绝不动用父亲的分毫,为的是等待等他回来的一天,自己可以尽数的把钱退回给他,要他明白她俩即使是单亲家庭,即使没了丈夫父亲,即使是相依为命,二人也可好好生活下去。 湘遥明白母亲的一片苦心,因为她要母女二人活得有尊严,即使在磨难中也可熬出头来,所以沈母当初茫然选择出卖肉体维生,她也体谅她、明白她。湘遥一思至此,便在心中问着:但,母亲,你明不明白,自己已没有时间等他回来了?即使是要臭骂他、痛打他,或原谅他……也没有时间了。 就如此,她偷偷地拿了母亲的身份证、印章和隐存在抽屉中的银行存折,到了银行去提款。在这空落落的银行中,她便像是孤立无缓的一颗微尘,只可随着电子数字牌指踱去柜面,忐忑不安的拿出存折来,银行职员抬头瞄瞄这女孩,只见她一脸紧张的,又拿着印章来便提款,看似诡谲。 “你有带来身份证吗?”湘遥微微怔忡过后,有些恍惚,听到了问题也是愣了三秒才回过神来。对,身份证,但自己不是存折户口持有者本人,她一看职员怀疑的目光,她一急,只怕他们会以为自己是诈骗犯,便慌忙将自己的身份证掏了出来。 银行职员的目光掠过,直教湘遥暗暗的打了个寒噤。 十八岁的她才刚拿到成人身份证,上一次取出时,便是为母亲在急症室证记,这一回,便是要拿出母亲存了多年的钱,也是她多年来紧守着的秘密和……尊严。 她拉扯了一下寛松的雪白衣裙,手指划过上头的褶皱,心噗噗的弹跳一停。她呆呆的看着职员在查看身份证和存折,自己也不知取不取到这笔廿多万的存款。 银行职员颇为惶惑的瞅着湘遥,皱着眉头问道:“你是李女士的?” “我是她女儿!”湘遥挺直腰板,迎视着银行职员。 看着这额头冒汗的女孩,那银行职员笑了一下,轻声说道:“这是联名户口,你只需要拿来自己的身份证,无需使用你妈妈的身份证。” 什么?湘遥她愕然了,盯着职员给自己递回的存折,自己才看清这存折是三年前自己和妈一起开的户口簿本,只是当年的签名已淡了,自己一紧张之下,便什么也没留意。拿了支票出了银行,自己的神魂彷佛和身体分离了般,她不明白母亲怎会将这笔钱存入二人的联名户口,这是什么意思? 她乖着小巴去到伊利沙伯医院,在升降机大堂静候片刻,医院的升降机徐徐缓落下来了,这病人专用的升降机,比一般升降机拥有更庞大的载客量,她才刚踏进高速升降机,一张雪白的折床被两位护士推动而来,湘遥被挤压在小角落中,不知所措的她只得瞅着高处的楼层显示屏,愣愣的听着护士们在低声对话。 “这床的病人刚去世了,先把它洗洁消毒去罢。现在医院床位紧张,连一张折床也得攥着,免得浪费。”那老护士细细叮咛着身旁的见习护士,那女生便点点头的应道:“这病人得的是胃癌罢?这病到了末期便熬不久,可那过程痛苦,可以早早离开反是幸事。” 那老护士又细细叹喟道:“若果是有钱治病的,便不会到这公立医院了。这里的化疗设备总及不上私家的,到了末期,便得眼巴巴的忍耐着、待着着……只可怜那些病患和家属们……” 到了肿瘤部,湘遥顺着走廊拐弯,这大病房楼顶高而深广,白光管的两端透着蓝青色,寛阔的室中以青蓝色的布缦分间为众小格子,沈母床旁的小木柜上摆了只水生的常绿小盆栽,这是思勉给沈母送来的,说是观赏绿色植物可使心旷神怡,有助治愈。 而植物旁边便数朵白兰花,这是眠风那大猩猩送来的,说是猿攀时顺便摘来,给沈母作熏香用,洁白晶莹的花瓣泛着水珠,应是眠风在清晨攀折的,香息脉脉若有若无,熏染得这小角落暗香渺渺重重。 一见母亲,她才意识到自己原已走了一大段路,湘遥即使在迷糊过后,只有看见母亲,她便会立刻回复知觉,才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不再虚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