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张裸体照片》 第一章 两个陌生女人 昨天晚上,孙捷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做了变性手术,留着长发,抹着口红,说话拿腔作势的,像个死妖精。无论男女,同学们都抢着给他写情书,自己蒙了,不知道该以何种性态给他们回复。后来让校长发现了,非让他再把性别做回来。他跟校长吵了一架,还拉着校长老婆也做了变性手术,后来两人偷偷结婚了……梦醒了,像刚刚咽下去一只苍蝇。什么乱七八糟的,到现在连工作都没有着落,还有心思梦见那些玩意儿。可话又说回来了,心思是自己的,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而梦呢,谁知道是哪个王八蛋的,自己做不了主。 孙捷赶到“顺港市人才交流中心”的时候,还不到七点半,大门紧闭着,门口零零散散站了几个年龄跟自己相仿的年轻人,初夏的天气虽然清爽,但一张张面孔却没有显示足够的朝气,他们静静望着对面马路上隆隆的车流,像是医院里拿着病历单,排着长队准备就珍的病人。台阶最高处站着身穿半旧迷彩服的看门大爷,胡子拉查的,仿佛一年都没有清理过。但此刻他却仿佛是这里的最高统治者,不停地走动、来回巡视,不停地大口抽烟、大声咳嗽,使尽全身解数证明他至高无上的存在。 向这里涌动的人越来越多了,他们当中也不尽然是年轻人,也有差出辈分的大叔阿姨们。如果说他们也是医院里排队一个组成部分的话,那么他们的到来,大多是迫于实在无法忍受的疾病和痛苦;而年轻人多半以上则是找医生医治心病的,心病没了,前途就光明了,生活就有乐趣了,大学里的时光就没有白白浪费。 孙捷终于在人流中发现了高桦这小子,他身边居然又多了位女生,两人嘻嘻哈哈地边走边聊。虽然那女生个头般般、相貌平平,但终归是异性。这姑娘绝对不是高桦的朋友或旧识,孙捷太了解他了,这家伙遇见年轻女性超常兴奋,超常勤快,不管对方的防范心理和措施多么严密,他见招就拆,见水就顺,没有挺不过的鬼门关,没有爬不过的火焰山。但仅仅是赢得对方好感而已,想再干点别的也没有太大的本事。 高桦来顺港这些天一直住在旅店的四人间里,孙捷也曾经让他搬到自己租住的房子,这样可以省下不小费用,维护今后可怜巴巴的紧张日子。高桦去过孙捷的住处,却说,离市中心太远了,交通不方便。其实他是有心事,拉不动腿,他看好那家旅店一位做服务员的小姑娘,很招人疼,有事没事总给人家灌短信,情感丰富,言语极端,直把小姑娘给罐晕乎了。后来马上就要得手了,却被旅店老板发现了,半夜把两人堵在旅店锅炉房里。老板跟小姑娘家沾点亲戚,曾答应她家里人好生照顾刚刚初中毕业的小服务员。看着旅店刚洗刷干净的被套被两人铺在煤堆旁边弄得一团糟,老板第二天就把小姑娘打发回家了。高桦也让老板讹去身上所有的钱,只好答应今天就搬到孙捷的出租房。 孙捷一再提醒高桦:“大学生了不起啊?现在满大街都是。我们就是小老百姓一个,别把自己当人物。你以为小姑娘就是那么好欺负的?那可是未成年少女,没把你送进去已经不错了。要想谈恋爱,就正经找个女人。” 可话又说回来了,到现在连个正式工作都没有,谈情说爱不是童话小说,谁家的大姑娘也不是傻子,那得有大本钱。钱这东西真好,人人都希望走在马路上突然间被一摞摞钞票砸得遍体鳞伤,都希望他老爹老妈在不曾打开过的皮箱里藏匿着慈禧老佛爷的夜明珠,就算哪天犯了罪进了大牢,也要在狱友们面前自豪地说:“知道我犯了什么罪了吗?哈哈,洗钱!” 果然,还没等两人靠近孙捷,那女生就迅速分流出去了,临走时还冲高桦挤眉弄眼地摆手:“别忘了加我呀。”高桦答应着,匆匆掏出手机,将嘴上不停咕哝的一串数字摁在里面,得意的神色像是中了福彩末等奖,一个足以给手机充半个月话费的末等奖。 望着眼前这个矮小油头的家伙,孙捷真想在他白白胖胖的脖子上来两巴掌。可这毕竟不是在大学的宿舍里,周围的人都那么低调严肃,异常的举动会破坏这里的氛围,招来异样的目光。孙捷不太喜欢出风头,他曾经在班上是个头最高的一名同学,但站队却从来不当排头。这是他的习惯。之所以有了这样的习惯,才让自己的社会关系变得比较单纯,之所以单纯了,才不得不忐忑不安地来人才中心,然后又垂头丧气地离开。全中国人都知道顺港的苹果好吃,可天下人谁都不知道孙捷的父母为了供他这个大学生上学卖了多少吨苹果,的确,只能用“吨”来计算。 而高桦有所不同,他不光善于结交异性朋友,身边还有一大帮好哥们儿。看看他的手机和qq就知道了,好家伙,那一串串的名字,连认识带不熟悉的,跟养蜜蜂似的。尽管如此,但两人是在济南上的学,对于孙捷来说,顺港这里好歹也是家乡,找工作必须回来;而对于故土是临沂的高桦来说,这里就显得陌生至极。高桦和孙捷是同班同学,又是睡了三年的上下铺,最重要的是,高桦喜欢顺港的山水,留恋这里一望无际的大海,还有美味海鲜,以及海滩上身穿泳装的美女。“人哪,千万别窝窝囊囊地活着,要懂得享受生活。”这是高桦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啊,来顺港这么多天了,工作依然没着落,只有尽情地享受海风吧,又苦又咸的海风。 “注意刚才那姑娘了吗?”高桦小声在孙捷耳边嘀咕着。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泡妞?”孙捷嘴上埋怨着,但眼神还是顺着高桦手指的方向划过去。那丫头正斜倚着墙角,笑眯眯地冲这边小幅度地舞弄手指头,像在勾魂儿。 高桦拽着孙捷侧过身一本正经地说:“不是啊大哥,刚才那丫头给我透露一条价值很高的信息。” 上下铺都睡了三年了,孙捷明白眼前这小子什么时候是人,什么时候装鬼。今天看他的样子的确是认真的,但不知道他的所谓“价值很高的信息”到底需要凉晒多久。这几乎是自然规律:话多的人,其说话的水分含量也高。 高桦继续耳语:“上一次应聘会咱们没来,你猜会怎样?错过大好机会啦。那丫头跟咱们是同行,也是学服装设计的,她说,那一次应聘会上有家服装公司招聘设计和管理人员,待遇很高,应聘的人很多,可就是没有人能中标。听那丫头说,这家公司今天还来人。” 孙捷的父亲从前不是种苹果的,而是当地镇上一名裁缝。手艺是老辈子传下来的,干的年月也多,他的名声一直很好。可不知什么时候起,人们不扯布料做衣服了,老的少的进城买衣服穿。渐渐的,裁缝铺子黄了。老爷子并没太在意,黄了就黄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干点别的一样养家,一样供儿子念书。但他经常在孙捷面前念叨这样一句话:“ 咱们祖祖辈辈都是耍手艺的人啊,为什么能祖祖辈辈?为什么人家叫咱们手艺人?这其中可不光是手艺不手艺的问题啊。”直到现在孙捷也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是有一点,他选的专业是父亲最喜欢的,而且他必须依尊父亲的意见。 听完高桦的话,孙捷暗想:没啥戏了。孙捷不以为然的理由很清楚,都大学三年了,像从事这类专业的人以女性居多,什么细腻呀,时尚呀,色彩呀,巴黎梦想呀,大老爷们往往有劲使不上,更何况也很少有招聘单位看好大老爷儿们。这也是他屡屡应聘,屡屡失败的主要原因。不是吗?再抬头看看远处那位姑娘,人虽然不很漂亮,但浑身上下都透着现代和聪慧。这样的人都不中,自己哪有戏啊? “干吗这么沮丧啊?不去试试,怎么就知道不行呢?” 这时候,人才中心的大门已经敞开了,是那位“至高无上”的迷彩服打开的。他卡着腰,神气十足地站在拥挤的人流旁边,那神情仿佛是在说:“我可是这里拿工资的。” 高桦拽起孙捷的胳膊挤进了大门。各摊位已经准备就绪,一格一家,貌似井然。这里不是菜市场,也不是商品展销会,更不是时装超市,虽然人多,但几乎听不到高声喧哗。招聘与被招聘的双方都温情地、笑容可掬地交谈着,脸上的表情丰富而又迅速地转换着,想尽一切办法摔碎对方的“照妖镜”。这样的场面孙捷见得太多了,他几乎不敢在某个摊位前停下来细听,因为那样自己感觉都好没面子。 孙捷的手一直被高桦紧拽着,脚下近乎小跑跟着他在人群里穿梭。孙捷明白,那个什么服装公司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它。 “快看,在那儿。” 顺着高桦示意的方向望去,孙捷看清楚了那个摊位的具体位置,但摊位前人很多,一大堆人扎在一起,像超市凌空刮起的抢购风。两人放慢了脚步,特务似的慢慢接近。招聘启事高高地悬挂着,上写“顺港市雅丽服装服饰有限公司”几个字样,但招聘内容过于简单,只有一行“高薪招聘服装设计管理人员”,至于招聘的人数、年龄、性别、缴纳三金还是五金以及高薪到底有多高,却不得而知。 “会不会是中介公司啊?”孙捷轻声问高桦。 这种担心绝对必要,如今大街上到处都是中介公司,一间房子,两张桌子,几把椅子,再弄个漂亮姑娘惹人眼球,就能很好地支撑门面,仅凭一副灵牙厉齿就敢大包大揽。你想应聘大公司经理吗?你想讨个富洋妞做老婆吗?你还是想希望孩子将来成为演艺界的大腕?没关系,来了就尽管说话,保证让你听得热血沸腾心驰神往。也不能断言这种公司完全是骗子,人家有正当经商公文,国家给发的,况且也仅仅收几百块钱的报名费罢了。至于什么时候当上总经理、娶上洋媳妇,那就得慢慢等机会了。这种事情急不得,打电话催问也没有用,一旦把对方弄急了,他能给你个国外长途号,管它是美国还是亚太的,不是有钱吗?不是有时间吗?不好意思,你慢慢咨询吧。 “别急,看看情况再说。” 两人在摊位不远处止住脚步,细心冷静地观察那边的动静。刚才那一堆人大多以女性占优,女孩子家大都心细,做事情不急噪,就连买瓶洗发水都要磨蹭半天,何况关切到自己切身利益的大事情,更需要慢慢斟酌。然而,事情却并非想象中的那样,女生们匆匆的来匆匆的去,所扎得的人堆也越来越小了。透过几个后脑勺,孙捷终于能看到招聘广告下的两位主人。二人均为女性,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高大的短发,瘦矮的长发;高大的神情默然,瘦矮的笑意丝丝,两人均穿着胸前印有红色“雅丽”兰色工作服,年龄也都在四十左右。 “上。”高桦率先直奔摊位。孙捷紧随其后。 “应聘吗?”瘦矮的阿姨感觉很敏锐,老早就向两人扬起了笑脸。但她的笑怪怪的,嘴巴咧着,绝对不是职业微笑服务的那种。 这让孙捷很难堪。招聘就招聘吧,知道您是大爷,您是姑奶奶,可干吗要嬉皮笑脸的。他不再理会那瘦女人,而把目光移到她的同事身上,说:“阿姨,我俩是来应聘的,我们首先想了解一下贵公司在各个方面……” “嬉嬉嬉嬉——”那瘦女人竟然笑出声来了,一边笑还一边用手捶打高大女人的后背。高大女人也仿佛觉得有些点过分,手伸向后边划拉一把,小声嘀咕着:“大姐,这是上班时间呐,别闹好不好。” 神经病。孙捷心里骂着瞅了瞅身边的高桦,这小子竟然没羞没臊地也跟着兴高采烈。对,这就是他,在这种场合下他不乐才出鬼了,纵然对方是两位“大姐阿姨”级别的人物。瘦女人不笑了,和同事一起询问和审视起对方。高桦的强项终于派上用场了,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把临毕业时班主任老师教的应聘绝招全使出来了他不光呈现自己,还非常义务非常义气地把孙捷捎带进去,什么业务能力、道德品质、服装潮流、设计理念、经营模式,逮什么说什么。孙捷不愿意看那瘦女人,她还在抿着嘴巴笑,看到她那副嘴脸心里就窝火。高大女人显得很认真,耐着性子听高桦陈述,眼光时不时在二人身上停留几秒钟。 “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等高桦的陈述接近尾声了,高大女人问孙捷。 “差不多吧,基本上就这些。”孙捷回答。 高大女人把两张表格递给孙捷说:“先写一下你们的详细信息吧,今天来应聘的人很多,有点忙不过来了。” 好了,第一回合结束了,人家下逐客令了。不过人家说的也是事实,时间没过多久,这个摊位就又让人包围了。高桦还想补充点什么,孙捷接过表格拉起他就走。两人找到一张空闲的服务桌,弯腰快速填写简历,又快速返回交上表格,然后快速走人。什么玩意儿?招聘会上竟然这等不严肃,可以想象得出这家公司员工的素质和管理水准如何如何了。看得出,孙捷的情绪也让高桦消沉起来。胖子叹了口气,真的,难得一见他能叹口气。 不叹气行吗?瞧瞧这人才市场,比赶庙会的人还多;瞧瞧这些招聘广告,五花八门的什么样都有。有招服装电子工人的,括弧不提供住宿;有招办公文秘的,括弧女性未婚;有招司机的,括弧干过武警的优先;有招厨师的,括弧八大菜系韩国料理日本料理熟练者优先。更多的是扩大本公司营销队伍的,问到具体卖什么产品能吓死人,大到飞机小到绣花针,几百种商品样样都是品牌,样样都能代理,什么国代、省代、市代、县代、乡代,进了门就是区域经理,人人都有官当。 两人毫无目标地在闷热的人流里游荡着,不知不觉已经汗衣贴背。高桦停下脚步,扯着衣摆当作风扇上下扇动着商量孙捷:“今天真他娘的热,实在受不了了。要不咱们到楼下消费消费?” 孙捷明白,他所谓的“消费”就是买两支雪糕救急。一向摆阔的高桦在这个时候用这种口吻说话,那绝对是锦囊羞涩的体现。孙捷手里有钱,今天早上临出门的时候算数过了,皮夹里一共一百八十三元整,房东大叔已经催了好多次了,今天晚上必须交房租,得留下一百五,回程的车费两张票需两元,再买两支五毛钱的雪糕花一元,还净剩三十元整。“走,到楼下消费去。”孙捷慷慨地答应着。 孙捷蹲在地上一边舔着雪糕一边琢磨,剩下的三十元钱该怎么花呢?昨天晚上高桦曾经给自己打电话说,今天他务必要搬来一同住,因为他被旅店老板哄出门了。来就来吧,反正一个月一百五,一个人也是睡,两个人也是住。可问题是还得吃饭啊,他来了,活生生的多了一张嘴啊。 “你俩跑这儿清闲呢,害得我楼上楼下的跑,嬉嬉——” 孙捷抬头一看,得了,那嬉皮笑脸的娘儿们又来了。手里的雪糕是哪家食品厂生产的?这么不结实,孙捷一紧张,手上的雪糕竟然飞到人家脚面子上了,手里就剩下根棍。再看那倒霉雪糕,在阿姨亮铮铮的黑皮鞋上白花花、油光光地慢慢融化流淌着。孙捷赶忙俯身擦拭并深刻致歉。阿姨的脸红了,嘴上说着“没关系”,弯腰和孙捷忙做一团。一旁的高桦正幸灾乐祸,笑得跟他三姨妈要出嫁似的。 一切收拾妥当,瘦女人将一张纸条交给孙捷说:“这上面有我们公司的地址和联系电话,明天早上你俩去一趟吧,估计我们老总要见见你们。”说完,又抿着嘴巴进了中心大门。 “有戏!” 两人同时跃起。太突然了,老总竟然要亲自接见,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还楞着干什么?走啊,找地方庆贺一下呀。三十块钱能干点啥?房租是小事,照顾好心情是大事,高桦说得对,人要懂得享受生活。两人商量一下,来到就近一家海鲜店,菜可以少点,但啤酒一定喝足。能够见到曙光的人真幸福,虽然不能预见明天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但足以驱散心中多日的阴霾。瘦阿姨的笑容真可爱,简直就像天使。再看看纸条上那工整娟秀的钢笔小楷,这哪是字啊,分明是难得一求的艺术珍品呀!两人也不光拼命喝酒,还要研究重大对策。明天给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如果那位老总是个三十左右的年轻人还好对付,毕竟大家对生活有共同看法和观点;可如果是位严谨挑剔的老先生呢?那可要在沙盘上多多演练,不然人家又得说:“瞧瞧你们这些80后的人,这辈子能干点啥?”但至关重要的是人的尊严,属于自己应得的,就理所应当拒理力争,打工不是卖身,大家都凭真本事吃饭,都希望彼此双方好自为之,好合好散,到头来也好互不相欠,省得将来还得打官司带告状什么的,怪麻烦的。 第二章 老板的神秘面纱 雅丽服装服饰有限公司设立于顺港出口加工区。这里临近海边,一下公交车向北就能望见码头上密集如林的船杆。汽笛声、海鸥的鸣叫声以及汹涌澎湃的波浪声,交汇成大海的圆舞曲,洁白的云彩蓝蓝的天,艳阳高照海风轻拂,这简直就是过节的日子,一切迹象表明,今天一定好运。 加工区内耸立着多座高楼,也没有明显标志,孙捷他们只好按照纸条上的联系方式给那位瘦女人打了电话。没过几分钟,瘦女人便笑盈盈地向他们走来了。孙捷下意识地查看人家的脚尖,不过什么也没见着,人家换鞋了。瘦女人带着两人步入了加工区,她虽然依然笑眯眯的,但今天似乎平静了许多,她还自我介绍说自己姓王,担任“雅丽”的质检部部长,如果有缘在一起工作的话,希望大家都彼此照应。听听,一个部门的大领导,还主动希望与初来乍到的新人和睦相处,这才叫高水准呢。 王部长引着两人乘电梯上了五楼,进门一看,一个大规模的办公区呈现在眼前,大家紧张忙碌着,似乎谁都没注意两个陌生人的到来。走到标写“总经理室”大门前,王部长停下脚步与一位秘书之类的女生低声说了句什么。女生会意,匆忙说了句:“这事我知道,让他们进去吧。”随后便把目光转移到孙捷和高桦身上。王部长笑着向二人示意一下,好像在说:进去吧,剩下的事情看你们的了,我就不陪了。 这毕竟不是大年初一去拜年,问人家个“好”就一定能收获个笑脸。二人还是显得有些拘谨和忐忑不安。门推开了,人也进来了,随着小女生的一声“这是我们公司的懂事长兼总经理,你们叫陶总好了”,宽大写字案后面的人也抬起头了,两人却有点犯傻:这不是人才中心的高大女人吗?还是高桦反映敏捷,耳朵也好使,他很快便熟记这个高大女人姓陶,连忙哈腰:“陶总,您好,打搅了。”陶总起身招呼小女生上茶,又招呼两人在沙发上落座。她的神情依然淡漠,尖尖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来扫去,像是在搜身。搜吧搜吧,反正身上也没几个大钱了。终于,她缓缓开口说话了: “昨天咱们见面的时候你俩把大致把情况都说了,今天我想谈谈我的意见。是这样,我们公司主要以服装加工为主,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外销单子,按照书本上说,属于劳动密集型产业。从前叫‘三来一补’,现在叫‘国际贸易’。我们有固定的客户,但只是加工,客户为我们提供样品,我们负责进料加工。所以,你们在学校所学的东西在我这里基本用不上。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企业要竞争、要生存,管理必须跟得上。你们熟悉这个行业,又有理论基础,我想,如果你们愿意来的话,可以发挥你们的优势。” 孙捷顿时凉了半截,回头再瞅瞅高桦,这家伙也正云罩雾笼的。孙捷有预感:今天的事情是不是要黄啊? 陶总继续说:“人在一起相处是缘分,工作也一样。你们回去掂量一下,如果想来的话明天就可以上班,试用期一个月,工资两千。试用期后签合同,交五金,工资再商量。” 工资两千?听起来不像是打发要饭的。 “那我俩的具体工作是……”高桦小声试探着。 “来了再说吧。”陶总起身回到写字案后面整理着资料:“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话都到这份上了还能有什么问题?那不是多嘴吗?该到走人的时候了。孙捷暗暗捅了高桦一把,两人随即起身,千恩万谢退出了陶总办公室…… 公共汽车里,两人都沉默不语,各想心思。 “你猜猜看,这位陶总经理有多大年龄?”坐在一旁的高桦突然向孙捷发问。 猜陌生女人的年龄是高桦的爱好之一,他能在较为短暂的时间内透过女人的发形、皮肤、穿着打扮甚至仅有的一抹口红,就能给一个准确断定。那当然是活力四射的年轻女孩子,三十岁以上的他一般不感兴趣,他说这样的女人身上虚假的成色太多,猜测起来累脑子。 “顶多也就四十几岁吧。”孙捷心不在焉地回答。 “确切点。” “我哪儿知道,你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吗?干吗问我?” “那你说说这位陶总的相貌如何?” 无聊!孙捷干脆不理睬他。 高桦却眯起眼睛在那儿自言自语:“这位陶总经理个头挺高的,足有一米七。皮肤也挺白的,单眼皮,可惜眼睛小了点,鼻头大了点,嘴边有颗黑痣。她的气质也一般,不过胸脯倒是够挺拔的……” 孙捷狠狠拍了他一下后脑勺:“这个时候还想歪的。” 高桦并不生气,他回过头来神秘地跟孙捷嘀咕着:“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恐怕你永远都猜不到。昨天在人才中心,那么多女生没有一位能应聘上,这位陶总专门要男生,而且专门挑选帅气的男生,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别看我个头没你高,模样并不比你差到哪儿去,站出去也是堂堂正正一表人才啊。这女人啊,管理这么大的公司不容易,陶总毕竟年纪大了,身体跟不上了,可也不能扔了不管啊,那就需要有人帮忙,而且这人必须是她们家最贴近的亲人。我估计啊,陶总家里肯定有位千斤,二十岁左右,比你我少不到哪儿去,白白的皮肤,个头老高了,但长得比她妈好看,气质也好,说不定现在还上学呢。为了家庭,为了事业,她妈妈正提前给她寻驸马呢,恐怕你我就是这类可靠的人选哦,哈哈。” “那你看咱们俩谁是最终人选啊?” “不好说。看情况吧,如果她女儿跟她妈一个模子,我就让给你。” “如果那女孩貌似天仙呢?” “那我只好将就了。” “靠,去死吧你。” 孙捷笑得不行了,真想掐死身旁这个可恶的胖子。做梦去吧幻想家,天上只会掉雹子,一不小心砸你个头破血流。眼前没有更好的路可走,明天只能去上班,虽然心里有时候发虚,甚至有时候疙疙瘩瘩的,但填饱肚子是眼下当务之急。这是两人最后商量的一致结果。 第三章 女儿国的新起点 第二天一早,孙捷和高桦就随着人流再一次踏进那座高楼。可能是没穿工作服的缘故,两人在一大片蓝色中有些扎眼,昨天那位秘书女生老远就向他们打招呼。看着眼前这一高一矮的两位帅哥哥,小女生显得狠兴奋,竟能熟练地喊出两人各自的名字。小女生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个头平平,干瘦干瘦的,如果她不把嘴唇涂得那么红,如果她不把眼窝描得那么深,或许她的皮肤会显得白一点。小女生得意地告诉两位哥哥,她叫陶小惠,是陶总的亲侄女,专门帮陶总收拾整理书案文稿。果然是小秘书。 大错特错,大概陶总不是在找驸马,而是在找侄女女婿吧?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可就惨了。瞧瞧眼前这丫头的模样,孙捷心里暗暗叫苦。不过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天塌不下来,最起码身旁还有另外一个大男人支撑着。孙捷瞟了一眼高桦,他那双色眯眯的眼神正搂着姑娘细溜溜的小腰不放。这就好,谢天谢地。 像昨天一样,陶小惠把两人又带进了总经理室。陶总没有穿工作服,或许要出门应酬,今天整齐地穿了一套深灰银丝底套装,面料昂贵,做工很讲究。大家都是科班行家,她的这一身行头估计要过万了。头发也新做了,松松散散的金色卷发显得脸盘不再那么宽大。自信的装束必会带来不错的心情,陶总又邀请两位入坐沙发。在证实了两人都愿意加盟雅丽之后,她温和的笑容里略显微妙: “通过前两次的接触和你们各自递交的简历材料来看,你俩各有所长,对于你们的具体工作我想这样安排,小高头脑较为灵活,善于表达应酬,暂时跟车。咱们公司每天都要往青岛港口发货,多留神一下验货和货物出关这类事情;小孙看起来比较稳重,工作可能较为扎实,就暂时去包装班。如果今后有什么变化,我们再做调整。二位觉得怎么样?” 所学专业用不上,什么学历不学历的,一切都要从零开始,来这里工作几乎半个讨饭的,还能有什么看法?此时两人的眼神更加默契,根本不需要交流,两人同时点头。 高桦被陶小惠领走了,好像去了什么后勤部,临走时他冲孙捷暗下用指头比划了个ok。陶总又打了个内部电话,没多久就来了位女生。陶总介绍说,这女生姓郭,是包装班长。这位郭班长二十刚出头的样子,不像是本地人,操一口大风刮芦苇式的普通话,走路也急忙急火的,像是个雷厉风行的干家。 孙捷别了陶总,跟屁虫似的随着郭班长来到了车间。这里的景象又别有一番洞天,宽大明亮的车间里整齐地摆列着各式样缝纫设备,空中的铝合金灯架纵横交错,粗略地数一数,至少也有十条大线。五颜六色的半成品服装堆积成密密麻麻的小山包,身穿一色蓝的工人姐妹正动作娴熟地忙碌着。隆隆的机器马达声里还能清晰听到节奏明快的音乐。这里的员工百分之九十九是年轻姑娘,孙捷像到了女儿国。可这分明是缝纫车间啊,郭班长怎么带自己到这儿来了?孙捷在心里嘀咕着:也许是有别的事情要做吧,管那么过干吗呢,只管跟着,反正现在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果然,郭班长停下了脚步,和另外一女生交谈起来,手里还拿件成品衣服比划着。可没说上几句,两人就谈崩了,呵,那表情跟吵架一模一样。什么内容听不清楚,机器声音太大了。周围的工人可能司空见惯了,没有一位抬头理会的。吵完了,好像什么事情也没解决,就又各自忙碌。 楼下便是包装车间。这里的噪音少了许多,工人也少了许多,只是一垛垛高高垒起的包装纸箱像一排排高楼。孙捷的工作是打包,搭档是位十七八岁的小男生,细胳膊细腿的,长得跟面条似的。刚伸手干了没几下,那男孩子就拼命大喊:“郭姐,快来看呀,他连打包都不会。”郭班长怒气冲冲地立刻返身回转,那小子竟然幸灾乐祸地拍着大腿大笑起来。看到被孙捷不小心弄断了的打包带,郭班长火气更大了,指着孙捷的鼻子怒斥:“你是干什么吃的?这么简单的活儿都不会?陶经理也真是的,动不动就给我招来这样的窝囊废,这工作没法干了!”看到小男生还在大笑——简直就是狂笑,这种笑里隐藏着平衡后的极大满足——郭班长狠踢了他一脚,说:“给你一上午时间,再教不会这个笨蛋就扣你半个月工资。”喊完了,又急风急火地忙别的事情了。 其实打包这个活儿真的很简单,看了人家操作一遍,孙捷就明白了。这就是工作,这就是命,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大丈夫无用武之地。这个时候还感慨个屁!那小子,不,应该称呼人家一声师傅,正凶巴巴地用眼睛瞪着自己,如果再出什么差错,他也会给自己来上一脚。干吧干吧,一切都顺其自然,况且那男孩刚才也抱怨了,累死累活加班加点一个月才一千刚出头,而自己试用期却是足足两千啊,别不知足了。 “嬉嬉,累不累啊?” 多么熟悉的笑声啊,抬头一看,果然是那位领导。阿姨姓什么来着?该死,怎么关键时候想不起来了?高桦死哪儿去了?快来救命啊! “王部长来啦?”郭班长一溜小跑过来抢先打了招呼,并拿着文件似乎要讨论工作上的事情。 王部长并没理会那女生,还是冲孙捷温和地笑着:“刚来是不是不太习惯啊?别急,慢慢来,也别太累着。” 孙捷努力装出一副吃苦耐劳无私奉献的样子说:“请领导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的,更何况还有郭领导郭班长的栽培教导呢。” “小郭,人家是大学里的高才生,来你这里可不是光拼体力的,你得让他多方面了解一些。”呵呵,阿姨部长不单爱笑,板起脸来也吓人哦。也难怪,搞质检工作的就应该有个严肃样儿,不然,这群王八羔子还不得跳到你头上拉屎? 送走了王部长,郭班长开始跟孙捷套近乎了,也不用干体力活了,干脆直接把人领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来和风细雨的问长问短。这丫头很鬼,一口一声大哥叫着,极力想从孙捷口中挖出点什么。心眼是多了点,但总归一个目标:她害怕孙捷来抢她的饭碗。孙捷并不傻,他的人生目标绝不是让周围这几十个丫头小子围着自己转圈圈。他委婉地表明了自己的意思。郭班长更来精神了,竟亲自为自己打饭倒水。自己没摆过这么大谱,这样可不行,必须得找活儿干。干就干吧,郭班长也不拦着,包装班爱哪儿哪儿,随便干点什么都可以,孙捷成了自由人了。 工作了一整天,孙捷独自一人乘车回到了住处。高桦给孙捷发过短信:今天随车去青岛,可能晚点回来,请准备好晚饭,最好弄两瓶啤酒。谢谢。谢他妈个头啊,房东已经在门上贴了纸条,如果今天晚上再不交房租,留下屋子里的东西,人滚蛋。 正躺在床上郁闷呢,高桦回来了,而且带来两条让人意想不到的消息:第一,今天同车去青岛还有另外一位女生,是公司的报关员,叫于晶晶,于小姐人好心眼也好,经过五六个小时的长途交流,竟与高桦成了好朋友,能借到她几百块钱花花也就不在话下了。最后特别强调,朋友是朋友,但不是男女朋友。 人比人气死人啊,上班的第一天就有这般收获,但这个时候孙捷一万个不嫉妒,他感激还来不及呢。太棒了,交上房租,明天就搬到单位里,臭房东还想打歪注意,死去吧你。 “快说第二条消息。”孙捷真的希望第二条消息足以让两人兴奋的磕头拜把子。 高桦摇啊摇啊一直在摇头,突然一停顿,说:“你我的眼光真臭,竟然猜人家陶总经理已过不或之年。可人家才二十九岁呀,比你我就大四五岁,你还称呼人家阿姨,哈哈——” 只有二十九岁?怎么可能啊?孙捷再一次把那女人的轮廓从脑海里翻找出来,但怎么比照也不太相信。 高桦又说话了:“还有呢,她结过婚,后来离了,但没生孩子,至今一人生活。” 孙捷了解高桦,他如果用最简洁的语言,最平淡神色描述一件很重要事情的时候,这件事情一定是真实的。二十九岁岁,就比自己大四岁,的确没见过长四岁的阿姨。 高桦出去了,临走时好像说要去交房租,然后再去买点熟食啤酒什么的。喝酒是应该的,但绝对不是庆贺什么,因为此时的两人好像都高兴不起来。 第四章 初遇才女小佳人 两人的行李不多,搬个家也非常简单,连人带货一辆出租车足够容下。 公司安排的宿舍也不错,有台半旧电视机,彩色的,从宿舍来去食堂和公厕都很方便。三人一间屋子,除了两人外还有先到的小车司机老李。平时三个人各忙各的,只有晚上才能见面。老李五十多岁,五大三粗的,白天公用时间不敢喝酒,话也不多,到了晚间他一定要畅饮,而且喝的是烈性白酒,也不就什么菜肴,就那么干喝。这个时候他的话就多了好几倍,经常在两个年轻人面前说一些与自己年龄完全不相符的话题,比如说缝纫车间哪个女生胸脯大啦,整烫车间哪位姑娘屁股圆啦。还说自己往日的故事,开大货车跑长途在哪儿哪儿住野店啦,怎么逗引服务员小姐啦等等,乐得高桦用拳头直砸床铺。姜还是老的辣,高桦那两下算得了什么,在老李面前绝对是徒孙级别的。该公司大概三百多号人,女性占了几乎90%,眼前整天晃来晃去的全是异性,大老爷儿们的话题自然就有所着重了。 孙捷在包装班呆了大约半个多月,在这十多天里他收获了许多,心态也改变了不少。这里的工作看起来机械而又枯燥,但真正做好了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比如说人员调配,各组之间的工作协调,工种搭配,尤其是合同突然变更,在打乱原先的出库计划情况下怎样以最短的时间不耽误交货期。他很佩服那位少年老成的郭班长,她的工作非常认真,也很有魄力,但更多的是会运用心理战术,准确说应该是哄骗术,她能把手下的小姑娘们哄得团团转。本来大家已经连续工作二十多小时了,接下来的通宵还要继续干,大家似乎一点怨言都没有。 陶总经理每天都要来这里溜达两圈,见到孙捷也只是象征性地点头示意一下,对他的工作情况也从不过问。有时候她也会停下脚步研究督促这里的工作。这个时候,一旁的孙捷便有了一两分钟的时间来仔细观察她。这个女人的确不像四十多岁,虽然脸上刻着几道较深的鱼尾纹,但肌肤一点看不出有松弛的迹象。高桦说的没错,她的胸脯的确很高,大声说话时候上下抖动,看的时间长了就让人有非分之想。她所到之处一片寂静,威严的面孔加上人高马大,的确有王者的风范。 即便是在宿舍里,孙捷和高桦也很少谈论跟陶可嘉私人有直接关系的话题。但有些时候似乎又能牵扯上。那天晚上,高桦突然起身关上电视,坐到孙捷的床头非常严肃地说:“我想跟你讨论个问题。” “行啊。”孙捷答应一声,把手中的书扔到一边,从床上坐起来正经等待他的问话。 来公司快一个月了,两人还没有真正讨论过一些问题,尤其是各自对公司的感受,对领导的看法,两人是好朋友,孙捷很想听听他对这些问题的见解,这样做很有必要,两人充分互补,有利于他们将来在公司如何立足。 “你的理想是什么?”高桦似乎很认真地问。 “靠,我的理想是踹你两脚,踹完之后把你从楼上扔下去。” 孙捷猛然抓过书侧身躺下。他以为要讨论什么重要问题呢,竟然会这么幼稚,简直俗不可耐。孙捷想吐。 “我可是认真的。”高桦继续过来纠缠。 “我的理想落在老家我爸爸的苹果筐里,忘记带了。我倒是想听听你的。”孙捷敷衍道。 高桦这会儿好像是一名影视剧演员,神情凝重地望着窗外的夜景,慢慢的,他又站起来了,装神弄鬼般的双手交叉在胸前……简直晕了,他仿佛要作诗:“我的理想比较单纯,就是希望将来找到有一个疼我爱我的人,给我带来好运,给我带来富足,给我快乐。冥冥之中,我已经感觉这个人的存在,她仿佛离我越来越近了,她就在前方不远处深情地召唤着我。放心吧,亲爱的,我在这里等着你,永远等着你……” “受不了啦,杀人啦。”孙捷跳下床夺门而逃。 孙捷明白,高桦用这种方式开玩笑是有一定道理的,他在向自己传达一个信息,一个有可能一夜暴富的信息。慢慢折腾去吧,孙捷不会成为他的竞争对手,虽然自己从没有将爱情或者说是婚姻打造一个框框,但最起码眼前的事情不会令他动心。再说,人贵有自知之明,老天爷保佑我们的“阔老”,千万别闹出笑话来。 满月发工资那天,孙捷和高桦被叫到了陶总的办公室。陶总询问两人的主要内容不是工作,而是公司给予他们的待遇。这女人说话很直,不需要任何遮挡。高桦抢先发言,他对目前的状况相当满意,而且还代表孙捷表达了“授之有愧”的意味,最后又像一个外来观摩者一样对公司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大加赞赏,其话语无不透着影视剧里大清皇宫的气氛。既然是这样,陶总便显得十分放心,她又对两人今后的工作重点做了调整:高桦不光跑青岛,还可以涉足采购,诸如服装辅料、机械零部件以及食堂供给;孙捷眼下的事情是多走走剪裁和缝纫车间。 “陶总,您能不能给我安排点实际工作?”孙捷终于下决心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这也是他多日三思的结果。 “你一个大学生能去蹬机器还是会抡熨斗?多动动脑子累不死人的。”陶总意味深长地笑着说。 她竟然也会笑?这可很难得。 裁剪班的工作很简单,拉布,冲布,再把现成的样板伏在料上划好,电剪刀裁下去,几个来回就完事。把握好刀口是关键,第一不能出现质量问题,第二还要兼顾如何最大程度地省料。孙捷不太情愿在这里呆很长时间,因为那些样板图形会勾起他辛酸的回忆:自己在学校的时候,不也正是拼凑这些东西吗?有所不同的是,这里的样板是拿人家设计好了的,而学校里的那些图形却闪耀着自己绞尽脑汁的灵光。 缝纫车间就太吵了,心情也很乱,尤其是见到那位生产部长的时候,不留神就要跟他打个照面,也不知道该不该说,究竟说点什么好,尴尬得很。弄不清楚这位姓张的生产部长为什么生来一副厌烦天下所有人的嘴脸,还是这个人在某某人面前听说点孙捷什么,而闷闷不乐,总之他从不正眼看孙捷。难道另有隐情?也许是孙捷那副无所事事、而又事事必躬的样子显得比部长还部长吧。 还是学学高桦吧,这小子在陶总面前的表现非常值得借鉴。他找来纸和笔伏在一张空闲的机案上好一个发挥,他在报告中写了关于一个民营企业要生存发展首先要创立自己的品牌的新思路,什么理论观点、意识更新、品牌设计、市场营销以及产品售后服务等等,文章洋洋洒洒,酣畅流利。陶总说了,像孙捷这样的人就是需要动脑筋的,这才叫“天生我才必有用”。抄写好了,孙捷赶紧找机会悄悄递给陶小秘书,并暗示她在适当的时候呈现给她的姑姑陶总经理。 写那篇报告期间,孙捷结识了一位女孩,她就坐在孙捷旁边。刚开始的时候,孙捷并没有太在意她,因为她跟车间里所有的女孩一样穿着工作服,一刻不停地蹬机器。但是那天她突然扭过头向孙捷提出一个奇怪的要求:“孙大哥,能跟你借样东西吗?”孙捷一愣,谁呀这是?自己根本不认识啊?再看那女孩,正冲自己微微得意。或许是看到孙捷傻乎乎地困惑在那里,觉得更好玩,那女孩回过头去竟然“吃吃”地笑出声来了。她继续埋头干活,但脸上依然贴着“愿意继续跟对方友好交流”的请柬。在这几秒种里,孙捷对女孩有了大致的轮廓:白白的皮肤圆圆的脸蛋儿,齐眉短发,鼻口适中,眼睛不大,但透着温善。这个有一张娃娃脸的女孩算不上很漂亮,也不算太性感,但属于招人喜欢的那种,让人过目不忘。 孙捷赶忙礼貌而友善地传送信息:“如果我能帮上你什么忙,就尽管说吧。” 姑娘依然笑着,说:“我想跟你借几本书看看。那天我去过你宿舍,看到你床头有好多书呢。” 人都说谈恋爱最好的借口就是以借书为开端,难道眼前这女孩看上自己了?难道真的有人暗恋自己了?这才几天的工夫呀?可转念又一想,都什么年头了,这种办法早就老掉牙了。可人家明明都到过宿舍了,孙捷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啊?这些天宿舍里经常有女性光顾,起先是三四个,有事没事总爱来,说是看电视,却嘻嘻哈哈地闹在一起。后来变成两三个了,再后来就剩下一个人了,这人便是高桦所说的好朋友报关员于晶晶。可为什么对眼前这个女孩一点印象都没有呢?或许还吃过人家送过去的瓜子香蕉呢。该死,让你当初嘴馋,如今馋出毛病来了吧?看看怎么收场吧。 “你在大学里用过的教材在书店里是买不到的,我想借几本看看,可以吗?” 白浪漫一场,床头上那么多武侠情感之类的小说都不看,她非得研究那些枯燥乏味的课本书,这让孙捷不由得好奇起来:“你也是搞服装设计的?” “现在还谈不上,不过我很喜欢。我只是这里的一名普通员工,但我上班没有定额,也不需要加班,”姑娘抬头扬了扬手中的衣服说:“有些产品经常出现难度较大的质量问题,一般操作工修不好,只好由我来解决。” 孙捷听明白了,这人是车间里的尖子手,人才,而且这种人往往最容易得到上级的赏识。这该又不是陶总经理的某个外甥女什么的吧?孙捷暗暗猜测。不过像这种人只要多多戒备,常接触一下也未必是件坏事情。 “到底行不行啊大哥?”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怕我借了不还你是不是?一个大男人心眼这么小啊?我姓冯。” “全称呢?” 姑娘又抿嘴笑起来。她没正面回答,而是用铅笔在一片纸上写下“冯小株”三个字递给孙捷。冯小株,字写得洒脱,但叫起来却怪怪的。 友好的气氛立刻收场了,孙捷已经看到远处的生产部长高举着雨伞走过来了。再不离开,天一定会下雨,甚至要打雷。 晚饭后,冯小株真的来孙捷的宿舍了,只是没带瓜子,也没带香蕉。也不知道跟哪儿学的,现代女孩遇事的表情太过于夸张了,她捧着书竟然挤出了好几滴眼泪。如果再给她点什么好处,她完全可以当众与你拥抱亲吻。 这种情景到底让高桦发现了,他一定要孙捷解释清楚。 “现在工作都不稳定,还有心思谈恋爱?”孙捷摇着头坚决否定。 高桦却不以为然:“你也太不拿自己当回事了,找个女孩玩玩就叫谈恋爱?” 这不能不让孙捷好好思考。那丫头的身材,皮肤,都挺谗人的,如果跟这样的女人发展到一定火候,感觉一定不错。可惜,他总觉得她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太嫩,于心不忍。其实想想恋爱这个字眼也挺激动人心的,再设想一番,走在大街上,坐在大海边,如果身边有这么个女子陪伴在左右,也堪乘称一桩美事。这样一来,孙捷就不自觉地多留意这个丫头,每次在车间路过她身边的时候总要多看上几眼。女人比男人更加敏感,冯小株这个时候就会脸红,头尽可能低下去,直到孙捷走远了才敢直起身体大松一口气。虽然两人心中都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但孙捷明白,爱情决非儿戏,小丫头也不是随便拿来作弄的,将来的路还很长,切勿胡乱思想。 第五章 误闯红灯区 然而事情并非想象的那么简单,就像看一个情色顶级片,男人一定会有感觉。冲动完了,等意识到了,才突然会发现自己竟然是这么一个不着调的家伙,太可恶了。 由于冯小株工作性质的原因,她所在机台的周围人员往来少,不太吵闹,而她旁边的位置一直空闲着。冯小株平时的比较业务轻松,而那位张部长又不能每时每刻都像打篮球一样紧盯着人不放,这样一来孙捷就更有机会跟她接触了。由于上班时间不能乱说话,他便采用另外一种方式跟她交流。冯小株的字很漂亮,孙捷也练过几天钢笔书法,这就是最好的沟通渠道。起初,孙捷只是大大方方地写几句古诗,或是干脆就写几行字,潇潇洒洒,然后遗忘在台面上走人,过一会再回来查看信息的反馈情况。果然,那些字的确让冯小株看到了,她夸孙捷的字写得好,简直如行云流水,太羡慕了。孙捷后来又写,慢慢地便开始提出问题,诸如,你下班后除了看书之外还有什么业余爱好?既然你能写,人家也可以拿起笔来回应。冯小株在纸片上写到:睡觉。哈哈,睡觉?孙捷差一点乐出声来。小株,小猪,难怪她的名字这么可笑。其实孙捷想问她这样一个问题:你晚上除了看书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那意思是说,你就不出门散散心,逛逛商场什么的?他在向她发送一个信息:本人到了晚上就无事可做了。既然她不上钩,孙捷便继续写:我有个妹妹跟你年龄差不多大,也差不多一样漂亮。她快过生日了,想给她买件礼物什么,你能帮我的忙妈?冯小株回应道:你打算买什么礼物?衣服,鞋,还是生日蛋糕?孙捷想,绝对不能说衣服之类的,搞这个专业人再说自己外行,那不是天大的笑话吗?于是孙捷写道:女孩子喜欢打扮,就买化妆品吧。这回冯小株不写了,她看看周围没有人注意,侧过身来快速递过一句话“我从来不化装”,然后低头吃吃笑着。孙捷又重新打量了她一番,她脸上清新纯净,光彩映人,的确没有一丝修饰过的痕迹。正要泄气,对方又传来信息:虽然我不化装,但多少知道一些,也懂得女孩子使用化妆品的常见心理,我可以给你当参谋。太棒了,孙捷立刻向她表示,妹妹生日在即,须立刻办理。他约冯小株今天晚上七点钟在区大门外回合。冯小株点头答应了。 晚上,孙捷早早地等候在约定的地方。如今的女孩在男人面前最会撒谎,有时候甚至恶作剧。但孙捷相信自己的判断和能力,也相信冯小株写在纸上和她脸上所呈现的是一样真诚。她果然来了,依然吃吃笑着,像个顽皮的孩子。她好像有点紧张,东张西望的,好像怕熟人看见。“怎么走?”她问孙捷。 出口加工区门口有条马路,向南是闹区,往北不远就是黑沉沉的大海边。冯小株的意思是问,咱们打车呢,还是坐公交?孙捷笑了,他不好意思地告诉她说,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妹妹,也不用去什么闹市,既然都出来了,要不咱们去海边走走?孙捷壮着胆子建议道。 “哼,骗人,你讨厌。”冯小株急得直跺脚。 虽然她一副着急生气的样子,但孙捷看得出,冯小株似乎演戏的成分比较多。有时候谎言并不可怕,甚至更让人容易接受。常听人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大凡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就说今天晚上的冯小株,到闹市买化装品的快乐感受,远不如跟孙捷冒着黑夜到处瞎逛更加刺激和兴奋。也许是第一次害羞吧,冯小株一直慢悠悠地跟孙捷拉开距离。 夜空下的大海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到,让人失去了感叹,失去了诗意,那白天里看到的美丽景色好像是一个谎言。阵阵怒吼的波涛仿佛在警告人们,这里正在发生一场争斗,一场撕杀,一场史无前例的自然灾难。 两个人在沙滩上坐下来,中间隔开一段距离。这是孙捷有意识这样做的,他害怕过分举动会吓跑了身边的姑娘。他心里在盘算着,她的手跟自己撑在沙滩上的手有三十公分距离,到底找什么样的借口才能触摸到呢?因为这毕竟是一个开端,有了她的手,就有了她的胳膊,那么自己的另一只手也会趁机以不同发方式向她发起攻击,再接下来就有好事可做了。 “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我跟你出来过。”不料,冯小株却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孙捷不得不有所收敛,就跟一壶滚烫的水,突然要搁置在冷水中,壶中的热水一定会立刻兹兹地降温。其实这样也好,那盆冷水的温度也会跟着回升的。 “你还这么保守?”孙捷讥讽她。 冯小株又笑了,黑夜里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是因为陶姐。她说过了,我跟男人单独出门必须经过她同意,尤其是夜里。” 她所说的陶姐当然是指陶可嘉。孙捷从前的判断没错,这两人的关系的确不一般。 “一个公司的老板还管职工私事?” “有些事情你还不太了解,我必须听她的。” 说着话,冯小株已经起身往回走了。孙捷只好紧跟着,虽然心中好不懊恼。孙捷不需要了解,他知道,陶可嘉的意思无非就是说,男人的嘴巴像蜜糖,心肠却像大饿狼,在年轻的小姑娘面前,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为了给自己挣点面子,为了不让人家疑心重重,更为了冯小株在陶可嘉面前不乱说话,孙捷有必要解释一番。他说,今天晚上约她出来绝对没有其他想法,他要跟她专门讨论学术问题。他已经看过她的一些小设计,但还不够成熟,创意也一般般,需要加倍努力提高自己。孙捷从来没有像今天晚上这样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谎话。但不管怎么样,效果不错,冯小株似乎变得很开心了。人没有一帆风顺的,好事多磨,先打好基础再说。 潜意识里大概是受了某些人的传染吧,孙捷自从来到雅丽公司,面对几百号楚楚动人的少女们,惊喜之余,心中茫然不知所措。这便是美好的生活,这便是天下难寻的大好机会。然而,就像一个部落、一个古老的山寨,他们平时的习性和生活愿望无从知晓,圈外的人想接近甚至溶入他们,必须观察和分析他们,然后从点滴做起。不然,冒冒实实莽撞行事会栽一大跟头。首先要投石问路,拿来问路的石头还要像模像样地有讲究,必须手感好的,摸着光滑的,出手后掷地有声的。冯小株单纯、年轻漂亮,各方面都适合这个条件。 既然人家是奔着设计艺术来的,就首先要从这个角度来点小突破。孙捷说了,自己在学校里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好,每一门都是顶尖高手,还参加比赛拿过奖呢。他还提醒冯小株注意,设计灵感来源于知识和生活的积累,仔细观察事物能悟出生活的主旋律,而不同锲入点能得出不同的艺术主题。 心服口服的冯小株诚悦地点着头,并十分懊恼地说: “可我就是笨,脑子里经常感觉扣了一盆糨糊。” 高桦继续开导:“心境问题,雅丽公司这么大,人员众多,在这样嘈杂的场合下永远找不到设计灵感。你必须走出去,到一个风景优美、空旷寂静的地方,没有任何干扰,让自己彻底放松。另外,你还缺乏产生灵感的专业训练,作为一个成功的设计人员来说,这是门必修课。” “你有专业训练方面的书籍吗?”冯小株急切地问。 孙捷郑重地摇摇头:“没有。这需要你去用心体会。人的思维方式和逻辑因人而异,天下没有完全雷同的艺术作品,不同的灵感也来自于不同的感悟。但我可以启发你,让你慢慢走进那个虚幻的世界。” “谢谢你,等有机会我一定向你请教。”冯小株兴奋地说。 干吗还等机会呀?明天就是星期天,大家都有机会。于是高桦叹口气思索了片刻说:“本来明天约好了几个朋友一起逛逛书店,这样,我打电话给他们吧,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就明天吧,我帮你补上这一课。” 冯小株似乎有些为难,沉吟了半天也没给出答复。 孙捷爽快道:“那几个朋友都是老熟人,没关系。你的事情重要,耽误我点时间无所谓。” 冯小株终于感激地点点头。孙捷赶紧跟她要了联系方式,并说明天一早再联系具体去什么地方补课。 顺港市除了密集的高楼和无穷尽的人流车流就是大海的边陲,没有其他选择,课堂只能定在海边。也不是所有的沙滩上都遍布人群,这里总有不显眼的地方,被人遗漏的风景。按照约定,第二天一大早,孙捷和冯小株几乎同时来到古炮台山下。今天风浪不大,平静湛蓝的海面不像往日那般烦躁不安,这给课堂营造了很好的氛围。 “你接触过气功吗?”孙捷与冯小株相对站里,以严肃而又认真的态度问道。 冯小株却捂着住巴笑着摇摇头。她今天换了一身装束,白色短裙,白色运动鞋,映着海边像婀娜飘逸的白云。可惜肩膀上没有必要的装饰挎包,只是手里提着一塑料袋子书。 孙捷开始他的课程了,他让冯小株闭上眼睛,放松全身,均匀呼吸,想一想蔚蓝的天空,想一想脚下的金沙滩,然后再想一想自己。他让她排除一切杂念,心中只有天、地、人。 “感觉怎么样?”过了一会,孙捷轻声地问。 冯小株一屁股坐在沙滩上,哈哈大笑着说:“脑袋晕了,我快睡着了。” 孙捷并没有批评她,他只希望她记住刚才的要领,日后多加练习,方能心静。接着,他让她重新站立,凝视着自己。他神情地遥望大海,摆出一副庄重的姿势说:“此刻站在海边的我,已经不是孙捷了。你手里正端着画笔,你可以把我想象成你心中的偶像,也可以把我想象成你梦中的白马王子。其实你早已迷恋眼前的人,只是碍于面子,难以启齿。你此刻的心情很激动,就想借助画笔表达内心爱意。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容貌,把你想对我说的话,毫不保留地写在画板上。小冯,这回找到感觉了吗?” 冯小株又是一通笑,不知道孙捷的样子过于滑稽,还是恨自己头顶上那盆越来越稠密。 高桦并不气馁,他向前进一步启发:“我此刻就是你朝思暮想的情人,也许当兵复员了,也许出差刚回来,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伸出你的手,拉着我,感觉一下我向你传达的思念和温暖。” 冯小株果然伸出手拉住了孙捷。好细软的一双手,孙捷轻轻揉捏着,内心的冲动和喜悦遍处四溢。冯小株并没有拒绝,她的脸红了,嘴角挂着羞涩的笑意。人就在眼前,胸脯挺得老高,甚至能听到她的呼吸声,下一步是不是应该上前热烈地拥抱了,真那样的话,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孙捷心里没底。不过一定要试一试,周围人不多,非常值得。 冯小株却突然大笑着将手撤回去,她说自己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给打个电话。就这样,那丫头一边打电话,一边慢悠悠地离开沙滩,也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反正最后把孙捷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海边。玫瑰花儿让冯小株电话里的那个王八蛋弄折了,赶紧走人吧。 然而,一次意外的发现让孙捷改变了这种想法,他再也不敢招惹冯小株了。 这些天,冯小株经常来宿舍的原因不是来聊天的,而是看书。按照她自己的说法,她居住是大宿舍,人员多,乱哄哄的,静不下心来,而孙捷这里就安静多了。既然人家要看书学习,既然人家就是奔“安静环境“来的,孙捷也不能老厚着脸皮始终打扰人家,有时候也会做点别的,比如看看电视,洗洗衣服什么的。 那一天,孙捷刚把衣服端到卫生间里,冯小株就跟她说,自己有事情需要出去一趟。孙捷没在意,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等洗完了衣服回到宿舍才发现,冯小株把一个本子遗留在孙捷的床上。一个男人如果在乎一个女人,同样也在乎她的私用物品,更何况那是一个本子,有文字东西,能传递感知。人不在,完全可以翻来看看。这是一本绿色塑料皮包裹着的笔记,上面记载着她学习的体会。孙捷不感兴趣这些东西,他对一张夹在塑料皮里的照片产生了兴趣。因为塑料比较厚,不太透明,照片显得很模糊,看不清楚照片里的人会是谁。孙捷猜测,照片里的人一定是冯小株,她本人显得很清纯,他很想看看照片里的冯小株会有什么样的风姿。于是,他取出了那张照片。但很快,他又把照片放回了原位,咚咚咚的心直跳。他端着脸盘重新上了卫生间,假装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回过宿舍。这个时候,冯小株也十分慌张地跑回来了,看看孙捷正在洗衣服,看看自己的东西完好无顺,赶紧拿起本子装进书包匆忙离开了这里。 照片不完整,是半张彩色五寸照片。这可不是张普通照片,孙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小丫头竟然会有裸照!那是一对完全光着身子的男女,相貌清晰可辨,身体手臂紧紧缠绕在一起,女人仰头闭着眼睛张着嘴巴,一副苦不堪言而又满世界掉金子的感觉;男人呢,对着那女的咬牙切齿胡作非为的样子像是小日本杀上了卢沟桥。虽然照片的下半截已经不复存在了,但可以想象,就这样的姿势,这样的亲密行为,下面会是怎样的情形就更不可思议!当然,照片上的这对男女是陌生的面孔。孙捷似乎明白了什么,难怪冯小株要学习什么服装设计,会设计必须了解美术,而了解美术的目的又何在呢?是不是要把那半张照片的下半部分完整地予以补充?给它重新复原?太复杂了,一个丫头能有多大的想象力啊? 哈哈,孙捷直摇头。冯小株啊冯小株,差一点就被这个丫头给蒙骗了。她保存这张照片也许只是网上下载的,或者从某刊物剪接的,觉得好玩而已。可有这样玩法的吗?还他妈的在自己面前装清纯,背后还不知道跟多少个男人上过床呢。谢谢老天爷,终于给自己安上一双慧眼。 可以想象,此后的日子里孙捷会以什么样的态度跟冯小株相处。他宁可不要那些书也不愿意冯小株再来打扰。话又说回来了,既然当不了救世主,也不能一棒子将人家打死,人家不亏欠你什么,何必整天板着面孔说话呢。 而冯小株呢?反而轻松了,她十分乐意以这种“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与孙捷相处。 孙捷很想把这件事情说给高桦听,让他没事找个乐子得了。只要哪个女人适合高桦,他不会太在意这个女人曾经跟过多少男人。但孙捷没这么做,那丫头毕竟年轻,身子骨软软的,经不住高桦那双有力气的黑爪子。 第六章 爱情小游戏 虽然对冯小株彻底失去兴趣了,但孙捷回到宿舍里仍然很快活。于晶晶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来,嘻嘻哈哈地说笑一回,然后又不知不觉地走人。这样也好,男生宿舍里常有女生光顾,环境卫生能够有充分保障,空气里少了异味,床底下没有了脏袜子,桌子上还多出几样上档次的浴洗用品,整齐地排列在那儿,像是接受检阅的仪仗队。于晶晶来宿舍里玩,从来没有明确具体的针对性,但孙捷知道,她就是喜欢高桦。其实这是个很有趣味的东西,不管女人喜欢男人,还是男人爱恋女人,单单就相貌而言,很大程度上存在互补调节性。也就是说,本人的缺点总希望能在对方身上加以弥补。高桦眼睛小,于晶晶的眼睛大;高桦又白又胖,而于晶晶偏瘦偏黑;高桦油腔滑调,于晶晶说话则直来直去。还有年龄问题,高桦今年是他的本命年,比孙捷小一岁;而于晶晶至少比他长两岁。虽然她也跟孙捷开玩笑,但却从不出格;而对于高桦呢?她敢随手抓起书本摔在他脸上。当然,这是卖弄小聪明的高桦厚颜无耻的结果。 “你是不是在跟她恋爱呀?”有一天晚上,等于晶晶走了之后,孙捷问起这个话题。 “我能要她?老兄,你也太小看哥儿们了。我说过了,当初跟她交朋友,我就没动过歪心思。”高桦不以为然地否认。 哈哈,他把“谈恋爱”当做“动歪心思了”,可见一斑。想想也是,就雅丽公司这几百女生的相貌身材而言,那位于报关员绝对排不上前百名。高桦是谁啊?大学生,白马王子,而且一不留神掉进女儿国的瑶池里,那还不得尽情地“扑腾”个够?可再想一想啊,这几天吃的用的,两人不都是花人家的钱吗? “你呀,纯粹一个白眼狼。见好就收,别玩过火了,别害得人家想不开,这里靠海边可近了。”孙捷打着哈哈威胁道。 “要不你来她吧。我看她对你也挺那个的。”高桦不怀好意地挑逗道。 “那个是哪个呀?它可能吗?你整天就会瞎琢磨事。”孙捷真想揍他两巴掌。冯小株跟于晶晶不同,前者是树上的小苹果,还青涩着,蒂巴牢固在树枝上,刮大风也难吹掉;而于晶晶则是地里熟透了的大南瓜,一碰就落。你敢随便碰吗?碰落了算谁的?你抱回家去? 高桦得意起来,他无不蔑视地看着孙捷说:“你想有这个心思,未必人家就愿意。也别太把自己当人物,有本事就试一试,如果你孙捷能把她单独约出去,我高桦叫你一声爷爷。” 哈哈,大南瓜抱家里不要紧,有孙子等着吃呢。 “不出三天,我不用约她,她会主动约我。否则,我叫你一声爷爷。”就冲这一声“爷爷”,孙捷决定努力试一回。 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光说笑,还玩游戏,比如说今天晚上,他们便玩起了扑克,斗斗地主。这个时候就要出现对立面了。如果一对男女已经明确恋爱关系,而且天下人皆知,他们会暗中结成同盟攻击另外一方;而于晶晶跟高桦的关系尚处在微妙时期,她要极力引起对方的注意,不讲套路规则,唯一的办法就是死打他的牌,让他兴奋紧张,以此加深印象。孙捷在中间便成了最大赢家,他也完全可以跟于晶晶结盟,一同对付高桦。这样一来,孙捷跟于晶晶少不得要作弊,要不瞒天过海,要不偷梁换柱。高桦被两人打晕了,出牌的时候不免力气过猛一些,扑克落地上了,正当他满腹怨气弯腰拣起那张牌的时候,孙捷快速贴近于晶晶的耳边,快速说了一句只有于晶晶一人才能听到的话:“我喜欢你。”随后,他又以极快的速度,把一张大王悄悄塞给了于晶晶。起身后的高桦立刻发现了两人的秘密,不依不饶地、毫不留情地抢走了那张大王。几个人又是一通大笑,笑声掩盖了于晶晶的惊讶或者说是尴尬。 第二天晚上于晶晶没有来宿舍,高桦和孙捷也没出门,都在等着孙子叫爷爷。第二天晚上,于晶晶还是没有来,但冯小株来了,悄悄把孙捷叫到走廊上,说于晶晶在公司外面等他,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当面谈。孙捷一听,这种事情怎么可以保密呢?拉上冯小株回了屋子,一定要让冯小株把刚才的话当着高桦的面再说一遍。冯小株有些为难,但迫于孙捷的压力,她不得不说。说完她就走了,一边走还一边无奈地摇头,闹不清楚这两个宝贝演的哪出戏。 高桦傻眼了,恭恭敬敬地向孙捷行了个礼:“爷,我服你了。快出去吧,别让你家我奶奶在外面等急了。” 此时的孙捷却笑不出来了,这让他非常尴尬。上学的时候,有一天傍晚孙捷一人在学校门口溜达,正无聊呢,却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事情。下班了,学校的老师们也出门活动活动散心。有两位碰面了,一男一女,而且各自都带着宠物狗。男女老师见了面自然很客气,还握了手,站在那里聊天,表情非常严肃礼貌,偶尔笑一笑也是显得那样懂礼节。主人如此优雅,而两个畜生的情形就有些糟糕了,它们大概彼此异性,见了面很是兴奋,竟当着主人的面做一些本能的冲动。这样的场合再怎么交流下去?主人好尴尬,好没面子,不得不赶紧哄散它们走开。临走的时候也忘记打招呼了,彼此都像逃命。 还是出去见一面解释清楚吧,谁让自己那么不着调开这种玩笑呢?见到于晶晶,孙捷显得很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晶晶好像有点羞涩,但更多的是紧张。她说话毫无遮拦,张口就单刀直入: “你前天晚上说的那句话是真的吗?” 孙捷故作惊奇:“我说哪句话了?” “玩扑克的时候,你说你喜欢我。” “哦,我想起来来了。是这样,是你听错啦,于姐,我不是说我喜欢你,我是说高桦喜欢你。你好好想一想,我是不是这么说的?可能声音太小了,你没听明白。” 孙捷只能找这样低级的借口抵挡。当一个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完全可以把“高桦”听成“我”,而且声音又是那么的小,人又一闪而过。耍赖就耍赖吧,谁让自己逞能非要当爷爷呢。 “哈哈,原来是一场误会呀。” 如果眼前的于晶晶真的喜欢自己的话,她会非常在意这件事情。而她似乎如梦方醒,也彻底放松了,也敢大笑了。她此刻的轻松和开心在满足那句谎言——高桦喜欢她。随后,两人又聊了几句,大都是关于高桦的。看得出,她很喜欢高桦,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表露心态。这个时候孙捷必须赶紧找借口离开,他怕于晶晶让自己给高桦捎带什么话,更不适合当什么红娘。孙捷不知道高桦是怎么想的,这个胖子曾经侧面表露过婚姻观点,但理想中那个女人不是于晶晶,而是另有其人。 回到宿舍,孙捷打着哈哈把刚刚经历过的事情跟高桦说了一遍。不料,他却冲孙捷大发脾气:“我说过我喜欢她了吗?有你这样办事情的吗?你是不是别有用心?” 别有用心?问题严重了,一句玩笑话竟然还扣来这么一顶大帽子。其实孙捷知道他想说什么,不就是破坏了理想中的婚姻吗?算了算了,什么也不需要表白了,还是到此为止吧,人家叫声爷爷可不是那么好答应的。 以后的几天里,于晶晶再也没有来过宿舍,两人再也没有提起她,不知道这个大南瓜是不是真的落地了,落地以后有没有人敢抱回家。孙捷和高桦还是从前那样,好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第七章 路见不平 拔刀相助 已经等了好几天了,孙捷一直没等到陶总约谈自己的信息。难道小陶秘书把那份报告书塞进碎纸机里了?不可能,那天孙捷的表情很严肃,语气也很坚定,小秘书再不称职也不能把这类事情抛在脑后。后来事情有结果了,孙捷看到了自己那份报告书,不过不是在陶总办公室,而是车间某一位主任的办公桌上,几页报告和一些废弃表格装订在一起成为一个本子,这位主任正用它的反面计算流水线上的帐目。 奇耻大辱!孙捷感觉自己的头发快竖起来了,他抓住那个本子直冲总经理办公室。还好,这一段路程很长,剩余的时间让孙捷恢复了一些理智。进门的时候,陶总正在打电话,孙捷耐着性子等她撂下话筒。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那篇报告顺放在她面前。没别的,只求给个正当解释。虽然动作显得非常随意,但腹腔里的心脏却拼命向外蹦。 陶可嘉看了之后,沉住气笑了笑说:“报告我已经看过了,写得不错,可现在为什么变成这样了,我真的不知道,也许小惠太粗心了。” 呵呵,她竟把这么大的责任转嫁到不知情的娃娃身上。我不是小惠,也不是你们家什么亲戚,我是需要别人尊重的员工。孙捷真想这样怒吼。但无言的愤怒所表达的不仅仅是这些。 陶可嘉起身,双手交叉在一起揉捏着说:“在公司里我几乎没给什么人道过歉,这次破例了,对不起了。” 越来越可笑了,一声“对不起”就能挽救劳苦大众脱离水深火热了?这可不是一个巴掌换一个甜枣的问题。 “小孙,你的报告的确很不错,看得出你是个有思想,有魄力的人。可是,我这里的情况你根本不了解。谁都想赚钱,谁都想把公司越办越大,可现实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不说南方,就拿咱们顺港当地来说吧,大大小小的服装行业就有几千家,有自主品牌的有几家?简直少得可怜。国内倒是有一些大型企业研发自己的品牌,但那需要很大的势力和投入。跟国内的对手竞争已经豁出吃奶的劲儿了,还要提心吊胆提防老外搞偷袭。说实话,我可没这么大本事,再说,我也有我自己的难处。” 让沙盘上的沙子迷眼了,孙捷承认,这的确是个低级错误。可这完全是两码事,你可以不采纳我的意见,但是你不应该无辜伤害一个满腔热血的好青年啊! “我还是辞职吧。”孙捷的声音低得可怜。就像大雨之下的小商贩,可怜巴巴地央求过往的路人买他一捆韭菜。等把韭菜买回家了,拆开一看,里面竟夹着多个鸡蛋大的泥巴。 陶可嘉愣了一下,态度也生硬起来:“你决意想走,我也不会强留。但是你要记住我的话,天底下没有绝对平坦的道路。希望你三思。”说完话,陶可嘉独自走出了办公室。 陶可嘉终于走了。孙捷一阵欣慰,暗自庆幸:谢谢你的离开。从心理角度来说,这个时候她率先退出这个房间就是给自己最大的台阶。不然的话,面对这样的场面,已经做出选择的人想后悔,那是一件难堪到家的事情。脸面要紧,快撤吧。 也许心情郁闷的原因,中午没吃多少饭,尽管午饭是免费供应的。也没心思逗引冯小株了,说不定昨天晚上那丫头又不知跟哪个男人睡觉了。上班不久,在车间门口附近转悠的孙捷突然听到一阵吵闹声,抬头一看,门口的保安正在车间过道上追赶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妇人。老妇人一身农村人穿着,肩上还驮着个大包裹。很快,保安追上了老妇人,拽着她的包裹边喊边向后拖。老妇人脚下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嘴里嚷嚷着什么,一脸的无辜和可怜。周近的工人纷纷停下手里的工作向那边张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孙捷也赶忙凑了过去。 事情很简单,雅丽公司每个车间大门外都有值勤保安,而且还规定,任何外来人员不得擅自闯入车间,否则公司将对值班保安严厉处罚。这位老妇人是来看望女儿的,她只按照地址一路找来,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些规矩。可惜呀,这里的一切让那位生产部张部长看了个一清二楚,过来二话不说就把保安凶斥一顿,也不管保安刚才是不是真的上厕所了,按照条例照罚不误。保安有气了,照着刚刚站稳的老妇人就是一脚:“你个丧门星,快滚!”老妇人又摔在地上,可能摔重了,很长时间也没爬起来。老妇人的女儿也赶过来了,她除了抱住地上的母亲号啕大哭以外,任何章法也没有了。 “有话好好说,有事情慢慢解决,你凭什么打人?”孙捷早就憋不住了,挺身与保安抗衡。 保安本来有气没出撒,这回好了,不知从哪儿蹦出个垫背的,那就来吧。他指着孙捷的鼻子骂道:“我操你姥姥的,你他妈算老几啊?小心老子废了你!” 也许今天太不走运了,倒霉的事情迟早要发生,既然逼到这个份儿上了,逃是逃不掉的。孙捷用力猛然击出一拳,力量太大了,身材魁梧的保安一下仰倒在地。保安岂肯罢休,起身张牙舞爪地向孙捷扑过去。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车间乱了,大家都站起身朝这边观望。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干活呀,辛劳的姐妹们终于找到理由停下工作松闲筋骨。 “住手!” 身后传来女人严厉的斥责。不用回头便知,陶可嘉也来了。两人不得不暂时休兵。 “你,被开除啦!”陶可嘉愤怒地指了指满脸鼻血的保安,又回过头狠狠瞪了孙捷一眼说:“马上跟我到办公室来。” 没别的,孙捷知道,到了她屋里只有挨训的份儿,上午一次下午一次,一天两次。希望这不是每天都要经过的程序,这让人对生活太缺乏信心了。 “真想不到,你一个有文化的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别人谁相信你是大学生啊?” 作为病人非常希望一天两次、非常均匀地分担药物的剂量。可是面对新病旧病,医生不耐烦了,只要是药,一定拿来猛灌。 “公司的事情已经让我焦头烂额的了,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足球赛场上快要吹黑哨了,正义和邪恶让人别有用心了。 “如果我没看走眼的话,你该是个聪明人。这里不是金大侠虚幻的武林世界,我让你到雅丽来也不是伸张正义的。你好好回忆一下刚才的所作所为,就你这种状态,今后还怎样在这里呆下去?” 果然不出所料,市人才交流中心的大门即将为自己再一次敞开。 “其实那个保安也没什么太大的过错,往大了说,他是为了公司,兢兢业业,恪守职责;往小了说,他害怕丢了饭碗……四十多岁的人了,这是他下岗后找到的唯一称心的工作……” 这个时候如果再沉默下去,就太不男人了。 “陶总,我错了。你完全可以诏告全公司,把所有的过失都安到我一人头上。要走的不是那名保安,应该是我。我这种人就是混蛋一个,你甭留情面。如果你不开除我的话,我会自愿写出辞呈的。” “这里是办公室,不是茶厅饭馆,你要对你的话完全负责任!” 天下的泪光竟然都是一样的,颤巍巍的晶莹闪亮,陶可嘉的也不例外。可她一点没有像上一次一样策略而知趣地离开,而是死死地堵住孙捷的退路。 “我心已决,而且这是一个成熟的选择。” “给我滚!我永远再不要看到你!” 孙捷喜欢音乐,尤其爱听哀伤的音乐。但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瞎子阿丙的《二泉映月》,伤心之处简直就不是在拉二胡,那分明是弓弦变成了利刃在皮肉上拉过去,拉过来,拉过去,拉过来…… 孙捷回到宿舍后,很快就将自己的行李整理完毕,可惜高桦没在,更不可能知道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孙捷给他发了短信,将自己的遭遇圆说成了不慎重,不慎重闯入一个本不属于自己的领地,领地里有沼泽,沼泽里有鳄鱼,太可怕了,不得不离开。在这方面,高桦比孙捷聪明多了,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了解真相。他期盼他的回音,期盼这个好朋友给自己最大心灵上的抚慰。 外面的阳光依然普照,忙碌的人们依然匆匆。该去哪儿呢?不知道。家倒是有一个,可离这儿一百多里地。快过端午节了,也许远在老家的爹妈正念叨着大学毕业的公子赶快回家与邻居家的乡干部儿子在气势上一比高低呢。虽然兜里还有点钱,但一个人租房不合算,不如住个便宜的旅点,需要上公厕的那种旅店。 旅店找到了,也安排妥当了,电话铃也响了,是王大姐打来的。大姐温和的语气里透着关切惋惜,像对邻居劝架。从前对这个女人没有过深的了解,孙捷只是把她当做长辈,应当尊重和感激的长辈,但短短的几分钟通话却让他有了更深层次的体味:她所能表达的除了真挚之外,几乎没有一点东西能让孙捷折服;她在工作上完全可以是一个专家级的人物,但要改变一个人的观点恐怕还要多读几本书了。 高桦终于回短信了,看起来他的情绪也很糟糕,说自己已经了解事情整个经过,很气恼,并且表示也不打算在雅丽干了,还说失去朋友就像失去了生活乐趣一样没意思。还是这小子够朋友,孙捷终于找到平衡点了。他赶忙把自己所住的旅店名称、房间号牌告诉了高桦,他坚信,不超过明天高桦一定会来抚慰自己破损的心灵。 电话铃又响了,反开手机一看,来短信了,上写着:孙大哥,我是小冯,跟你借书的那个冯小株。你在哪儿,我想把书还你。 晕,这个时候她也跟着捣乱。孙捷立刻回短信:你全留着吧,我不要了。 短信又来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就不要了呢?我一定当面还你。告诉我,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傻瓜,别发短信烦我啦。孙捷回道。 对方回道: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可愿意听我说句话吗?我是真心的。 听着怎么像绵绵的情话呀?又来装纯情,滚一边去吧黄毛丫头。孙捷索性关掉了手机。 第八章 是非之地是非人 孙捷一夜没睡好,做了有一百个梦,没个梦都清晰可忆,但却又毫无头绪,几乎都是儿时打架的情景。早上醒来的时候,两边太阳穴别别的跳,浑身无力,像患了一场重感冒。他顾不上去厕所,首先打开手机浏览一晚上有可能沉淀的短信息。果真有一条,不过还是那个讨厌的黄毛丫头发来的:明天我请假去找你,七点钟在火车站对面的报厅旁边见面。还没等孙捷回过神来,手机“滴滴滴”又收到一条短信,邪门了,居然还是她:孙大哥,我已经到了,你在哪儿?败了败了,赶紧出去打发她。孙捷稍做洗刷处理就匆忙出了旅店。还好,这家旅店离火车站只有两站的路程。 冯小株不穿工作服的时候也显得很利落,就是稍微胖了点,透过白色丝织上衣,肋上部几乎能看到被内衣扣带勒出的纹痕。她手里提着个白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那几本书。见到孙捷,她并不急于还书,而是双手提着袋子微微摇晃着,身体也跟着摆动,脸上还是纯纯的笑。真见鬼。 孙捷环视一周,捂着口袋非常歉意地说:“才刚刚七点多,周围的茶楼咖啡屋什么的还都没营业,有什么话,只好在这儿说了。” 冯小株仔细察视了孙捷两三秒钟:“昨天没伤着吧?” 没说“担心”,其实她就是在“担心”。好温馨哦,天底下还是好人多。 “我没事,这样的事情小时候遇见多了。这些书你真不想看了吗?”孙捷问。他几乎要伸手接那些书,完事了也好赶紧走人。 冯小株还是摇晃着身体:“如果你还能回雅丽的话,我就看。” 她居然还谈起条件了。孙捷问:“为什么?这跟回不回雅丽有什么关系?” “因为有好多地方我看不明白。书是你自己的,你最了解它们,我需要你的帮助。” 一条大船后面拴了个葫芦,大船走,葫芦漂;可后来葫芦不干了,非得拖着大船走,大船能同意吗?再说,它拖得动吗?沉死你。 “拿着看吧,如果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联系我。”孙捷说完这番话又后悔了,因为他看到冯小株的脸蛋比此时的太阳还耀眼。 但冯小株还没有离去的意思,翘着粉嫩的嘴角说:“你知道我昨天晚上在哪儿吗?” 海边、网巴还是迪厅?根本不可能,她在某个男人的床上。孙捷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昨天晚上在陶姐家里。我俩几乎一夜没睡,净说话了。” 这回孙捷认真起来。他倒不是想急着回雅丽,而是家里突然闹耗子,头天晚上已经撒了耗子药,就等第二天清晨起来查看战场了。“哦,是么。”孙捷似乎心不在焉。 冯小株低下头说:“我想跟你说说她的事。” “她”,肯定是陶可嘉了。这里来往的人太多,孙捷引着冯小株挪动到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静下心来听丫头讲故事。冯小株果真开始讲了,不知道是真还是假。 陶可嘉年少的时候就失去了父亲,姐妹两个,她排行老二,姐姐大学毕业后在上海工作。陶可嘉高中毕业后就开始接触服装行业,起先是给人家打工,积累了不少经验,也结识了很多圈内人。前几年在母亲的帮助下自己单挑。随着加工行业的势头越来越好,她工厂的生产规模也逐渐扩大。前几年她结过一次婚,男的是市里一事业单位的职员。两人认识不到一年就结了婚,而后来不到一年又离了婚。原因很简单,有了钱的男人感情不专一,玩过火了,而且男的还有家庭暴力现象。男方的家境也不错,两年内他们也向雅丽分多次投资过,多次拿过红利。当时,被爱情冲昏头脑的陶可嘉根本不把他当外人,双方投入支出的所有往来帐目就是一张白纸,究竟投入的多,还是分得的多,谁也说不清楚。也不能完全说那男的就是彻头彻尾的大骗子,离婚的时候他只拿了雅丽所有资产的三分之一,而且大部分是陶家用公司做抵押的信贷现金。变成空架子的雅丽几乎关门倒闭,后来在亲戚朋友的帮助下又得以生存。虽然亲戚朋友们都没好意思控股,但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也只能有肉大家一起吃了。所以雅丽公司有许多掌握实权的陶家亲戚,那位总是阴天的生产部张部长就是其中典型一个。在这样一个关系错综复杂的家庭式企业里,陶可嘉的日子就不太那么好过。难怪她的实际年龄看起来有那么大的出入。作为陶可嘉的好姐妹,冯小株最后又透露一点:陶可嘉要找的男人,一定是可靠的,诚实的,没有没有任何思想杂念的。 孙捷终于明白了,陶可嘉要跟机器人结婚。 “是陶总让你跟我说这些的?”孙捷的心绪稍稍沉重了些。 丫头摇着头说:“没有,是我个人的愿望。她力单势薄,需要有人帮她。” “你怎么了解的这么多?也是陶家的亲戚?” “不是。我初中毕业就跟了陶姐,七年过去了,她一直对我很好。我总想帮她,可又没本事,只能看着心急。看得出来,你是个好人,好人一定会帮助好人的。你说,是吗?” “好人脸上有标签吗?” “在车间里打架是不对,但你打倒那个保安的那一瞬间,我激动的流泪了。” 又来了,借书流泪,看打架也流泪,稍一激动就流泪,捧着那半张裸体照片看的时候是不是也流泪?丫头,好马不吃回头草,满世界里怪事多的是,天下需要帮助的人也多的是,可不能说走就走,说回去就回去。再说,人这一生中最美好的是爱情,它也许正在远处某一个地方召唤着,可一旦回了雅丽,真说不准那朦朦胧胧隐隐约约的遗憾会可怕地得到印证,到时候受伤害的可不单单是一个人了。 “小冯,你年纪小,有些事情可能不太明白。书拿着看吧,不明白的地方尽管打电话问我。” “谢谢。”看到孙捷的态度如此坚定,冯小株垂下了眼帘,过了一会儿喃喃道:“今后我可以叫你哥吗?” “现在你不是正叫着吗?” “孙大哥是孙大哥,哥是哥,不一样的。” “随便,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丫头鬼头地一笑:“不过今天先不叫,还没习惯呢。” 雅丽简直急是个是非之地,这么大点的丫头竟有那么多心眼,她到底想干什么? 第九章 马善被人骑 人善被人欺 两天过去了,高桦一直没来小旅店,既没短信,也没打电话,这让孙捷很纳闷,不知道那小子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好给他打过去。“我在去青岛的路上呢,信号不好,回去我就给你打电话,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商量。”高桦在电话里这样喊着,电话里有“呼呼”的风声,的确像是在路上。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商量?莫非他真的也要辞职了?这样一来孙捷心里就有愧了,好朋友大老远的是奔自己来的,彼此像亲兄弟,有情有意的,好不容易找到份比较理想的工作,千万别因为自己的去留给耽误了,那样做不值得。孙捷赶紧把电话拨过去,想劝劝他不要贸然行事,可是那边的电话竟然关机了。赶紧发短信吧,让他今天晚上下班后无论如何到旅店来一趟。 傍晚时分,孙捷在旅店旁边的一家海鲜馆里叫了两个菜,要了几瓶酒,只等高桦一到,两人畅饮,骂骂雅丽公司,骂骂陶可嘉,骂骂天下所有不平之事。可桌子上的菜凉得都能看见上面包裹着的猪大油了,也不见高桦的人影。再打电话吧,可还是关机。不来拉倒,先灌醉自己再说。 孙捷在旅店里又等了几天,每天几乎要拨十几次电话,可高桦依然杳无踪迹。孙捷坐不住了,难道那小子为自己抱不平而同样遭到厄运了?顺港这鬼地方伤透了孩子的心,一气之下回老家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太不应该了。为什么不跟朋友道个别呀?为了朋友,他真想去雅丽探个究竟。孙捷想到了冯小株,这个时候应该利用一下她。他拨通了她的手机,请她侧面打探一下高桦的消息。小妹妹办事特认真,半个小时后回电话了:高桦依然在雅丽上班,而且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孙捷迷惑了。 晚上,孙捷的手机终于响了,对方不是高桦,而是陶可嘉!太意外了。 “如果方便的话,今天晚上我想跟你谈谈。”电话那头的音节似乎有些凌乱生涩。 “如果你想道歉的话就大可不必,我早就忘记了那件事情,而且我现在工作得很好。” “我没做错什么,不会给你道歉,我主要找你想证实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还是当面谈吧,这关系到你的声誉问题。” 人走了,自己的声誉又出问题了?把那保安打进医院里了,还是在雅丽的时候偷东西了?没有的事情啊。既然是声誉问题,必须得谈。孙捷答应了。 还是那家海鲜馆,还是那两样菜,不过这一次孙捷特意到后厨,一边谢谢大师傅一边叮咛人家,千万别往菜里烹猪大油,菜凉了色泽很难看,也不好吃,怪恶心的。 陶可嘉来了,没坐专车,而是打的出租。两人进屋面对面坐下来,彼此表情呆板着,像是要签定一份双方都不满意的合同。房间里没空调,头顶上的风扇呼呼转着,把一股浓烈香味灌进孙捷的鼻腔里。 顺港经济发展的大潮里,处处可见韩国人的影子。他们占了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纷纷撇家撇小来这里淘金。也不管从前是开店的,种地的,修补汽车轮胎的,只要来到这里便以外企老板自居。他们这些人还有个特点,男人再怎么辛苦,也不让自己的女人出门工作,女人们便有了充裕的时间来打扮修整自己,人没到,香水味先呛你一跟头。真可谓宁可饿着肚皮不吃,也要让老婆满身珠光香气。陶可嘉的雅丽大部分订单都是从韩国人那里来的,时间长了,来往密切了,她身上的味道也自然跟着发生变化。 在这个曾经是自己老板的女人面前,孙捷知道该怎么自律,他没有要酒,而是很客气地征询对方的意见,希望她吃点顺心的主食。没想到,陶可嘉居然要了啤酒独斟独饮,这让孙捷浑身不自在。既然自己已经说了坚决不喝就一定不喝,馋死也不喝。 “你女朋友知道你辞职了吗?”陶可嘉问。 女朋友?哪儿来的什么什么女朋友啊?这女人两杯酒就醉了?孙捷笑着摇了摇头。 “是不是怕她笑话啊?其实你应该告诉她。既然爱一个人,就要毫不保留地告诉她你的一切,不管所经历的事情是对还是错。” “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啊?陶总,别开玩笑了,我真没有女朋友。” “别装了,这个人你大概不会不认识吧。”陶可嘉说着,打开自己的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过来让孙捷辨认。 好漂亮的女人啊,这是谁啊?该不是哪国的影后吧?如果真有这样的美人当老婆,孙捷一定不工作了,专门在家门口卖门票等人来参观,生意一定红火。 “我今天找你的目的主要是想提醒你,做人得讲良心。我们毕竟一起工作过,不想看你一步步走向深渊。” 坏了坏了,门票卖不出去了,工商税务找上门来了,要治理不法生意。 “你既然跟这个女人保持这种关系,为什么不告诉你家里的父母?为什么不告诉一直在村里苦苦等候你的那位姑娘?要知道,你跟村里那位姑娘早就定亲了呀。” 不光工商税务,公安局的也来了,还开着警车带着手铐。孙捷干脆什么也不说了,他不知道后面还要跟来什么人。 “你的家境一直不好,可那位老家的姑娘从未嫌弃过,一心一意爱着你。在你上大学的时候,那位善良的姑娘四处打工赚钱供你读书,还照顾你体弱多病的父母……到头来她竟然落得这般下场。更可悲的是,她至今还蒙在鼓里。孙捷,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孙捷第一次看到陶可嘉流泪。不一会儿的工夫,她已经喝干了两瓶啤酒。 “这跟你有关系吗?在公司里你可以随心所欲,可在这儿你行不通。我想怎样就怎样,谁也管不着!”孙捷等不及了,趁着气氛混乱也制造点紧张,他撬开一瓶啤酒,一仰脖儿,“咚咚咚”,大半瓶进去了。 “算我瞎了眼!”陶可嘉抬屁股走人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陶可嘉不是胜利者,孙捷也不是失败者。就像刚刚涉足股票一样,突然发现其中的奥妙无穷无尽,想赚大钱,必须彻底弄明白。 第十章 毫无规则的谎言 快傍晚的时候,孙捷来到出口加工区。他首先给冯小株打了个电话,询问高桦现在是否在公司里。那边的小冯通过一番侦察后通知孙捷说,高桦今天没去青岛,不过去市场买机器配件了,估计一会儿就回公司。很好。孙捷不愿意去公司,见了熟人怎么打招呼?一一的去解释辞职的缘由?好像也不那么十分光彩。再说,还有自己所谓的坏声誉,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此刻知道的人一定不少吧。忘恩负义的陈士美,就该一刀轧了。 两人同窗三载,一同学习生活,一同惹是生非,几乎形影不离。可就是这样一位好兄弟却在背后捅刀子,孙捷怎么也想不通。陶可嘉手机上的美女照片,老家那位苦苦盼夫的秦香连,都是高桦编造的谎言。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在雅丽公司当驸马爷。爱谁当谁当,孙捷并不在乎,钱是人家的,再多也不眼红。可他跟女人上床为什么非要拉个垫背的?孙捷必须找他问明白。 细细想一想,这些年高桦身边可不缺少女人。上学的时候,全班二十几个女生,半数以上跟他有过特殊关系。他天天忙这些事情,三天两头换一个,变着花样往外约人家,简直日理万机。究竟揩了女孩子们多少油水,究竟他身上被女生们吐了多少口水,这些尚且弄不清楚,但最后都无果而终。这是他自己说的,这样的事情绝对值得拿出来炫耀。他手里常有几个闲钱,有这个条件。相比之下,孙捷只能在一边望洋兴叹了。 “嗨,哥们,如果你再不上,我可都全吃了。” 高桦有时候这样威胁孙捷。怎么办?也弄两个试试?一个风华正茂的大男人,一颗情感细腻的多情种子,晚上读着色情小说,白天看着韩国偶像电视剧,一群群美女身边经过,一缕缕香味沁人心脾,心里能不痒痒?高桦不是吹牛,他绝对有这能耐把全班的女生一一照顾。如果真到了那地步,菜就凉了,一切的一切都索然无味了。也甭听高桦吹牛说到底跟某某女生上了床,就是跟他拉拉手,这女生手上不也留着高桦的指纹吗?好比苹果过冬了,再怎么甜也不新鲜了。于是,孙捷也开始行动了。 女人漂亮自然是首选。班里有位东北女生,人长得好看,个头也高,性格也开朗,孙捷首先便把她纳入计划之中。他还没发上几个热辣辣的短信,姑娘就有感觉了,人家也不掖着藏着,大大方方地邀请孙捷吃饭,什么皮萨饼啊意大利面条啊,不光好吃,情调也浪漫。你能天天让姑娘花钱买单吗?孙捷可是非常自觉的男人。下回去哪儿玩,自己请客。姑娘更爽快,整天吃饭太俗了,找个地方坐坐随便喝点什么吧。话说得相当轻松,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又喝了什么饮料吗?高档法国风味酒巴,一杯葡萄酒一百八。孙捷算了算,如果一斤苹果能卖两元钱的话,他们两人一晚上就喝了孙捷他爹妈五百多斤苹果。嫌浪费就去听听音乐换个心情吧,英国皇家乐团来演出,门票不贵,才一百多。算了算了,不是门票贵,是爱情太贵了,谈不起。 后来又谈了一个,虽然姑娘相貌平常,但心眼却好,人也文静静的,戴着副眼镜显得非常有学问。孙捷也很愿意跟她聊天,什么梵高的画呀,斯特劳斯圆舞曲啊,大津巴布韦遗址啊,特长知识。可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女孩子的话题就变了,她问孙捷的父亲是干什么的?孙捷不能说父亲是种苹果的典型农民,而是说村里有个果品厂,父亲在厂子里当会计。姑娘立刻高兴地说,自己也是农村的,她的父亲是村里的书记。还问母亲是干什么的,孙捷干脆说现在农村的条件好了,有幼儿园了,母亲当老师呢。女孩子则说,她妈妈也在幼儿园里上班,不过是园长。女孩还跟孙捷提了个条件,谈恋爱不要紧,但不能耽误大事情。大学毕业后她要读三年博士,然后工作,工作五年后再结婚,结婚五年后再要孩子。到了那个时候,房子有了,两人的收入稳定了,有经验带孩子了,也学会洗尿布了。很好,从梵高的画一直到孩子的尿布,高得让人天晕地转,低得让人天寒地冬,自己到底在哪儿?半空悬着呢。还是走人吧。 其实大家都明白,大学里谈恋爱成功率低得可怜,男生女生凑在一起不过找点乐子,不能太当真。女生是弱者,她们为了保护自己,有时候不得不采取点措施。不过有一在种情况例外,那就是钱多,家里的钱堆成山了。所以,高桦背后朝自己放冷枪也有一定的道理。陶可嘉年轻着,人长得又不寒碜,还拥有这么大的产业,谁遇到这样的情况都会心动。 孙捷虽然在高桦面前一再表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但面对陶可嘉就真的一点不心动?那才真出鬼了。说白了,他这种君子行为是在家里坐着装大爷,等着人家上门求他。 没多久,高桦乘坐的那辆面包车回来了,孙捷拦下车对司机师傅说,自己有事情找高桦谈,麻烦他把采购的货物送回去,顺便也帮高桦请个假。 高桦心里有鬼,他见到孙捷额头开始冒汗了,而且还手有点抖,低着头不敢正眼看孙捷一眼。 “是个男人就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孙捷像是在审问犯人。 高桦“嘿嘿”了两声,算是表达自己的诚恳。真窝囊,一个大男人都不敢正经笑一回。孙捷心里骂着。 “陶可嘉手机上的照片从哪儿弄来的?” “网上随便下载的,也不是什么影后歌星,就是那种大家随便撮弄来撮弄去的女孩照片。然后发给了陶总,说是你正谈着的对象。” “听陶可嘉说,我家里还有个青梅竹马的妹妹一直在等我这个负心郎回家团圆,这大概也是你透露的信息吧?” “我说着玩呢?她怎么当真了。” “如果仅仅只是说着玩的话,内容和细节不会那么丰富的。高桦,你我相识多年,彼此都了解,你想做什么,随意扭动一下屁股就知道了。但这次不同,我始终想不明白,你告诉我,你这样诋毁我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你我是哥们,我怎么可能诋毁你呢?现在你已经不在这个公司了,而且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还是别提了,没啥意思。” “高桦,你怎么有这样的理论支撑啊?我不在雅丽干了,你就可以随便诋毁我呀。如果我结婚了,而某个时间段又出差了,家里只剩下漂亮媳妇,这个时候你是不是就要到我家大张旗鼓地去强奸她呀?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突然发现,就从今天我才开始了解你。你不是说你也要辞职离开这个公司吗?我想问问你,过去的三年多里你到底对我说了多少谎话?” 高桦终于抬起了头,态度也似乎强硬起来:“你也不要过于认真,有时候谎言不一定就是恶意的。的确,我在陶可嘉面前是说了你的坏话,可是那时候你已经脱离雅丽公司了,你也会找到比这更称职的工作,所以我觉得那些谎话并不能对你造成伤害。” “可我偏偏知道了,怎么办?” “你想怎么样?” “我想知道你的动机。” “我想跟她结婚。” “笑话,你想跟她结婚也没人拦着呀,干吗把我弄得人鬼不是?” “孙捷,你也不需要装糊涂。你我心里都清楚陶可嘉把我俩招来是什么意图。人活着也没有必要弄虚作假卖弄清高,我很现实,娶了她,我就有了一切。看得出,你并不喜欢这个女人,可我心里没底,只能找点别的事情为自己打打基础。说实话,你我一同进的雅丽,陶可嘉自然有个比较。我个头没你高,模样没你帅,也只能出此下策。难道现在你也要爱她?” 这都什么话呀?什么叫“难道你也要爱她”,还不如直截了当说“难道你也要睡她”得了。孙捷说:“你错了高桦,因为你爱她的钱,所以才喜欢她。而我不同,我爱陶可嘉她这个人。我现在郑重向你宣布,我喜欢这个女人。正因为我喜欢她,才跟她吵闹,正因为我爱她,才辞职离开公司。你没听说过吗?天下不吵不闹的夫妻早晚得散伙。真正有感情的男男女女,有多少爱就有多少恨。” 说完这番话,孙捷都后悔到姥姥家去了。都在一起混了三年多了,彼此之间,就连脱下裤子都知道谁在某一隐秘地方长了个痣。这些话完全可以拿来骗骗冯小株和于晶晶之类的人,可眼前面对的是高桦呀。呸呸呸,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虚伪。 此时的却高桦愣住了,他仔细地打量着孙捷。很显然,刚才的那一番话已经让他失去理智,把他拉入了偏激。他说:“我了解你,你不会喜欢这样的女人。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孙捷也不说话,就让他看个够。在一起三年了,还不知道这小子肚子里有几根花花肠子?想斗?找小姑娘去,在孙捷面前还嫩点。 “原来是这样。孙捷,没想到你我为了一个女人竟然会弄到这田地。你回公司上班吧,我明天就离开这里。” “你说了我那么多坏话,就想一走了之?” “你还想让我怎样!”高桦从来没跟孙捷这么大声说话,他几乎是在喊,眼睛瞪得圆圆的,仿佛像是即可被打飞的乒乓球。僵持了几秒钟,高桦冷冷笑道:“我是在陶可嘉面前说过你的坏话,可你也在于晶晶面前说过我的瞎话。你在知道吗?自从她听了那句话之后,一直缠着我,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你人鬼不是,我他妈还杨白劳呢,整天躲着她。所以,我并不欠你的。如果你真爱陶可嘉的话,就好好去爱吧。祝福你们。” 说完话,高桦甩身离去。 望着高桦远去的背影,孙捷一阵阵悲切。就为了这么一个女人,多年的好朋友就此断袍,多年的兄弟情分因此悲惨惨、苍茫茫地两世分离。其实孙捷很想看他们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情发生,比如结结婚啦,生个孩子啦,平时弄点口水仗什么的,一个有财,一个爱财,一个母老虎,一个娄阿鼠,很有趣的一对。可就是因为自己的小小自尊,拆散了大好姻缘,罪过罪过。 再问自己,刚才的行为单单就是为了争一口气?世界上任何事情的起因都没有单单,就像人体上复杂的血管,轻微的变故就会导致一场疾病的发生。 第十一章 亦能出水见芙蓉 第二天是星期天,一觉醒来的孙捷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事情,心里乱糟糟的,他不知道现在高桦是什么情形,也许正在生闷气,也许跟自己一样躺在床上检讨自己。但不管怎么样,他毕竟是多年的好朋友,也算得上知己,如果真的为那件事情从此成了陌路人,心里不能不说凉飕飕的,他想给他打个电话,却又无从说起,再想想他编造的那些离谱的谎话吧,真他妈的欠揍。 有人敲门,轻轻的,仿佛害怕惊醒屋子里正睡着的没断奶的婴儿。换好衣服拉开门一看,是冯小株,她欢快的神情像清晨公园里嬉戏的小鸟。她带来两条消息,第一:高桦昨天已经正式向公司提出辞职,陶总答应了,今天早上他已经收拾行李离开了雅丽;第二,今天一定要孙捷去海边玩,同去的还有陶总,王大姐以及她本人。现在二人正在店外面等着呢。 还玩个屁,人都走了。高桦在陶可嘉奖面前撒了谎,而自己却在高桦面前撒了谎,最后会有赢家吗?那赢家又是谁? “你知道高桦在陶总面前都说了些什么吗?”孙捷问小冯。 “不知道,反正陶总今天挺开心的,她开心,我们也跟着开心。”小冯边说,边催促孙捷赶快出门,好像高桦就是那小日本鬼子,姐们们终于抗战胜利了。 去还是不去啊?人都他妈的在外面等着呢?剩下的事情该怎么弄啊?孙捷犯愁了,直挠头。也许有些事情该跟陶可嘉当面说清楚。还是去吧。再说,钱夹子已经差不多快空了,过几天吃饭住宿都成问题。 陶可嘉开着她那辆白色捷达车带着三人来到了市西的开发区海边。这里的沙滩暖暖的,细细的,软软的,痒痒的,光着脚踩上去有说不出来的喜悦,这种喜悦透过脚丫穿过身躯一直渗透到心窝里。夏季的海滩上人头攒动,色彩耀眼的各式泳装把沙滩点缀的绚丽多姿。和谐就是美,要是有人穿着游泳装走在大街上就显得不和谐;而如果海滩上还能见到有人穿着长裤拉挞着皮鞋,同样也不美。孙捷就是这种打扮,他的心情跟他灰色的长裤一样暗淡。王大姐和陶可嘉已经换好了泳装扎进海里,而那个小丫头跟自己一样始终不肯改变装束,只是坐在沙滩上观赏风景。看陌生人穿泳装几乎察觉不到有什么异样,尤其是陌生女人;而一个自己熟悉的女人穿着泳装站立在面前,未免有点难为情。孙捷只好低头在沙滩上画圈圈,要不就挖洞,几分钟就能挖一个完全藏匿自己的大沙洞。 不知什么时候,王大姐和陶可嘉上岸了,冯小株赶忙抱过来一堆矿泉水,她一边嘻嘻哈哈地拧开盖向王大姐身上喷水冲浴,一边示意孙捷:“快,一对一。”几个女人都笑了,笑得孙捷满脸尴尬。有钱就是好,连冲澡都这么奢侈。冲就冲吧,谁怕谁呀。孙捷取过一瓶水照着小冯的样子做起了义务工。看着孙捷笨拙的样子,旁边的两个女人又开始大笑了,那死丫头笑得竟然一头扎进了沙子里。 这回陶可嘉的肌肤体态绝大部分暴露在孙捷的视线范围内,她的皮肤洁白细腻,后背镶嵌着两颗泛着红晕的痣;由于肩膀宽大可能显得她人高马大,其实她的腿很修长,小腹肚脐周围没有堆积太多的脂肪;可能由于海水温差的原因,她的脸色微白,微微张开的嘴唇略有青紫;她的乳房圆润挺拔,轮廓清晰,几乎能猜中乳头所在的具体位置……孙捷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他觉得不是水流在冲洗她,而是自己的手在抚摩…… 一回头,那两个女人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这边只剩下孙捷和陶可嘉。找也没用,这大概是事先预谋好了的,配角默契地躲进了幕后。陶可嘉奖从包里取出一条浴巾裹住自己,扣上墨镜,然后坐在沙滩上,并示意孙捷也在合适的位置上坐下来。手里的矿泉水瓶子是很好的道具,不然,孙捷真不知道把手放在什么地方。 “高桦辞职了,我批了,今天早上走的。”陶可嘉的神情平淡,像眼前没起风浪的海水。 “知道他去什么地方了吗?”孙捷很有节奏地捏响了手中的瓶子。 “你还这么惦记他?你知道你走后的这几天里他都做了些什么?他请我吃饭了,送我花儿了,还说了一大堆肉麻的话。他很会编故事,但我不相信他的话,因为我有证据,我一直在观察他,刚来那几天还算稳定,可后来渐渐地开始在差旅费和采购上做文章,真让人瞧不起。不过你放心,他临走的时候我没有揭穿他,我给他得留点面子。让我最不能容忍的,是他竟然诋毁一个人的名誉。” “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那天晚上我去找你之前,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因为我相信你不会是那种人。今天早上他辞职的时候也全部都说了,也包括你的观点。”说着话,陶可嘉扭过头冲孙捷微微笑了笑。 什么观点?还不就是喜欢陶可嘉的话。孙捷支吾道:“其实我有时候说话也不太把握分寸……就是,就是……” “干吗这么紧张?我又没强迫你什么。我这个人很坦诚,有什么说什么。我承认,我在人才市场上招工的确隐藏另外一个意图,我曾经在感情上受过伤害,曾经发誓这辈子不嫁人。可我又有母亲,而且在社会上占据这样一个位子,所有人都在看着我,都在猜测我,一个离婚独身女人的周围就多了一层怪圈,所以,我不得不结婚。但是有一点要对得起自己,这个人必须是我喜欢的。也许有人觉得这样做很荒唐,其实仔细想一想也没什么,人在一起靠的就是缘分。” 冷冰冰的话语一点都不浪漫,但爱情大门已经敞开了,你敢进吗?你能进吗?进去之后还能随便溜达出来吗?如果说冯小株是青涩的苹果,于晶晶是个大南瓜的话,而眼前的陶可嘉就是只大刺猬,想吃肉吗?那就来吧,先扎你个透心凉再说。孙捷在问自己:除了刚才生理上的冲动,自己曾经喜欢这个女人吗?不,没有,那就是一张白纸。 “高桦说,你喜欢我。这是你的真心话吗?”陶可嘉温柔的眼神步步紧逼。 高桦因为谎言而被迫辞职,自己的谎言又会带来什么结果?女人真可怕。 “我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一个女人,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但你给我的感觉是异样的,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陶可嘉站起来了,在起身的那一瞬间她随手抓住了孙捷的手腕,看起来像是无意的,但软绵绵湿漉漉的手却透着温暖。她依然拉着孙捷的手说:“话题有点远了,先不谈这些。你明天还是回去上班吧,我给你安排新的工作。” 回去上班可以,但工作以外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孙捷脑子乱了。 12 小荷初露尖尖角 公司老早就派车将孙捷的行李又搬回了雅丽。他一边整理行李一边看着另外一张已经空荡荡的床铺,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明白自己的脸皮怎么变得那么厚。有人来通知,让孙捷立刻到会议室开会。每周的星期一是公司列行会议,参加的人员也很多,班长以上级别的人员都要参加。前一段时间孙捷从没参加这样的会议,这一次为什么要例外叫自己参加呢?走进会议室,孙捷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来,尽量不让别人发现自己。可这一切逃不过陶可嘉的眼睛,她好像一直在盯着自己,弄得他都没有勇气抬头。会议开始了,第一项内容就让孙捷大吃一惊,陶可嘉在宣读一项任命,孙捷被任命为雅丽公司的总经理助理。再接下来谁发言谁说了什么,又部署了那些工作,他一句也没听明白,只感觉大家都在盯着自己看,脸上火辣辣的,不单单是厚,而是麻了。 会后,陶可嘉让孙捷来她的办公室。她一边将一些文件报表交给孙捷,一边解释她擅自做决定的理由:她相信一个可靠而敢打敢拼的人,一定会做出一番业绩。自尊固然很重要,但自信和勇气似乎更适合这个社会的发展潮流。她说话的时候像老师给学生上课,昨天沙滩上的温柔早已荡然无存。孙捷明白,他此时此刻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打工者,角色彻底变换了。今后会怎样,他不知道,只觉得胸口发闷。 孙捷对各生产车间的情况已经有了较为明确的了解,更何况一个经理助理说大了是个官儿,说小了没人理,各部门都有定位的负责人,他不想把精力耗费在那里。孙捷本来不善言谈,但为了有出色的表现,他努力迫使自己改变这些不足。忘我的工作能忘掉一切,更能发掘自己某些才能和潜质。服装加工行业存在很大不确切性,原材料价格、工艺设计、国际航运、市场销售以及各国货币政策和汇率的变动都直接影响加工企业的运做。尤其是一些规模较小的加工企业,淡季的时候四下找单子,甚至断了流;到了旺季则累得要死要活,捧一摞摞单子急得团团转。雅丽在顺港服装加工行业内尚属势力较强的,下面有多个加工点提供帮助服务。随后的一段时间里,孙捷的工作重点就是多跑加工点和一些同行,通过业务往来和感情交流增进雅丽的影响和知名度。每个行业都各有圈子,融进这个圈子,日子会过得很舒畅;如果长期保持无视别人的姿态最终将孤立自己,直到灭亡。孙捷说服陶可嘉,不要只看眼前的利益,尽量把一些好的定单拿出来大家公享。对于一些诸如样板工、维修工和质检人员的往来培训,孙捷也向同行们敞开大门,尽可能满足他们所求。这样一来,雅丽在圈内的地位便渐渐显赫起来。 除此之外,孙捷还把目光死死盯住了雅丽第一大客户,一位叫朴勇吉的韩国人。这人没有厂房设备,没有生产能力,只放单子,服装加工行业的大部分油水是让这些人揩走。这家公司的办公地点设立在环境幽雅的开发区,孙捷每隔两天就要光顾一趟,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带着产品来这里汇报质量情况,其实就是笼络感情。韩国人喜欢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接受中国人跟他们规规矩矩鞠躬行礼,然后态度蛮横地指责你工作的漏洞,不管对还是错,这个时候千万不能顶嘴,人家是客户,是得罪不起的上帝。不光是客户,人家还对中国人民非常友好。据孙捷所知,这位朴先生经常带着人马去青海资助那些失学的贫困儿童,好像最近还要设立一个什么基金会。 他们毕竟是外国友人,也有难处的时候,孙捷也善于帮助他们。朴老板家养了两条一公一母宠物狗,这样的品种在他们本土名气很大,据说它们还有家谱,各自有档案。这对狗夫妻一年下一窝狗崽,下了狗崽养到一定程度就卖给居住在中国的韩国人,一只狗崽能卖八千多元左右人民币,这的确是项不错的副业。可前些天朴老板犯难了,这次狗崽下得太多了,居然七只,卖不动了,想送人又心疼钱。这回可热闹了,大狗小狗一起叫唤,白天黑夜没完没了的叫,吵得四邻不得安宁,居民们不得不请当地派出所来解决这个问题。警察来一看,没得商量,统统办狗证,你的狗名贵不是吗?证件也特批,一只三千,一共两万七。孙捷得知此事赶紧活动关系请客,请了处长请所长,请了指导员再请办案员,费用当然得雅丽出,好歹才把狗证件这回事情给摆平了。从此以后,朴老板见到孙捷就有点笑模样了。 通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孙捷在雅丽的确有了不斐的成绩,所处的地位也明显得到巩固。在雅丽,人人都知道陶总有位能干的助手,不能轻易小瞧的助手。 这天孙捷刚要出门下点,陶小秘书突然来电话通知他赶紧去一趟总经理办公室,说有一位重要客人要见他。什么重要不重要的,孙捷心里清楚,无非是一些业务上的朋友登门求助,这种事情几乎天天发生。推门走进一看,孙捷却愣住了,来人竟是高桦!自从高桦离开了雅丽,两人一直没再联系。不知道高桦做何感慨。孙捷这边始终很矛盾,按理说两人情谊深厚应该彼此关切,可孙捷担心打了电话会被对方误解成春风得意的小人。他也很想当面跟高桦说点什么,可又怕越解释越虚伪。所以见到高桦的时候,孙捷尽量显得很轻松,不让尴尬的气氛四下弥漫。 高桦则不同,居然上前拥抱孙捷,他兴奋地告诉孙捷一个好的消息,他后天要举行婚礼,酒店已经订好了,双方的父母和亲戚朋友能来二十几桌,无论如何也要请孙捷参加。孙捷这才注意到,高桦身旁还站着一位姑娘,羞答答,笑荧荧的,仔细一看不是别人,竟然是于晶晶。太快了,也太意外了。孙捷接过高桦递过来的红色请柬,一边恭喜一边把目光探向办公桌后面的陶可嘉问:“就我一个人去吗?” 陶可嘉大笑起来,说:“我当然要去啦,婚礼上还能少了我这个大媒人不成?” 陶可嘉居然给他们做媒,这更让人意外了。 准新娘小于上前说话了,她不光十分感谢陶可嘉给二人牵线搭桥,还万分感激陶总经理在事业上给予他们无私的帮助。 事业上的无私帮助?孙捷更糊涂了。 “其实也没什么,”陶可嘉抬眼看着孙捷仿佛解释什么说:“离开雅丽之后,他们在市里开了家网巴,我帮他们凑了些资金。两人很能干,半年多的时间就把本钱收回来了。人就得闯一闯,他们成功了。” 孙捷这回明白了,这才是高桦,他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他离开雅丽公司是条件的。陶可嘉一直没闲着,她是收获者,而且还实实在在地做了一回大好人。孙捷算什么?不知道,他说不清楚自己夹在中间是什么东西。 高桦的婚礼非常隆重,那场面,那气派,绝对是有钱人的所为。婚礼上最活跃的当数陶可嘉奖了,她的打扮一点不亚于新娘,手持话筒站在台上向情绪高涨的客人们大讲特将新郎新娘的恋爱经过。她还下场敬酒,一桌一桌的敬,一桌一桌的喝,女人太厉害了,此时的孙捷不光沉闷,手脚都有点发凉了。 高桦也喝大了,搂着孙捷的脖子非得一同喝到天亮。虽然腿脚不好使了,嘴巴不利落了,但头脑还比较清醒。他向孙捷不断引见他的朋友,这位是税务局的,那位是看守所的,伏在桌子上大酣不醒的是文化市场监管。他双手举着酒杯千恩万谢,说没有他们,就没有他高桦今天,他们是高桦的再生父母,他要跟他的父母们不醉不休…… 第十三章 男人的初夜 自从孙捷在公司里有了一定的地位,冯小株来宿舍的机会明显减少了。但每个星期六晚上还是要来坐一坐。她主要是跟孙捷讨论书本上的东西,她把一段时间内积累的疑问和体会都系统地归纳,有时候也搞点小创作,态度十分恭谨地请孙捷评判。小冯算不上很聪明,但很努力,她来找孙捷几乎不说任何与学术无关的话题。其实孙捷之前跟冯小株单独相处的时候,也曾经拿一些过激的话跟她开玩笑,而她听了之后一定捂着耳朵大声嚷嚷孙捷不讲道理。所以,他一直弄不明白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雅丽只是个加工企业,你学这些东西根本用不上。看看我,我自己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啊。”孙捷支持她所持有的学习态度,但面对现实,有时候他又不得不善意地规劝几句。你说你的,我做我的,冯小株只是淡淡地一笑了之。当老师时间长了也会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尤其是业余的,声音大了点,脸色难看点,摔个铅笔,猛推一下杯子是常有的,这个时候冯小株会抬起头惊恐地望着对方,甚至又会掉几滴眼泪。她胆子太小了。 小丫头整天哥哥哥哥地叫着,也有顽皮的时候,比如说今天,她来的时候手里空空的,没带任何书籍,一坐下来就一本正经地对孙捷说: “哥,今天咱们调换一下角色,我当老师。” “老师好。”孙捷躺在床上边看书,边冲她行了个少先队礼。早已经是熟人,两人都习惯了这种看似不礼貌的举动。 冯小株用力把孙捷从床上拽起来:“我真有事情跟你说,但你必须要听话。” 好啊,说就说吧。孙捷极不情愿地从床上坐起来。 “明天是中秋节,正好是礼拜天,我想你应该去陶总家跟她一起过节。” 小丫头想当红娘,可惜没红娘那么直爽泼辣。“是她让你来的?”孙捷问。 “不是,是我自己的想法。看得出,陶总真的希望你能去,还有她的妈妈。” 谁家都有父母,谁家过中秋节都团圆。孙捷没好气地说:“我明天要回老家。” 丫头不高兴了,好像也没注意了,噘着嘴巴低头梳弄她的短发。 从冯小株的表情上可以断定,她决不是奉命行事,她这样做仅仅是出于自己的一番好意,可事情并非她想象的那么简单。自从今年夏天从海边回来,陶可嘉没在向孙捷传递任何感情信息,他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他也没有把两人的故事以设想的方式延续下去。孙捷从来没谈过恋爱,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滋味,但有书本和影视作品做参照,每每把陶可嘉摆放在中间比对,会突然把自己吓一跳。其实人思考问题久了多了可能更理智一些,比如说现在所处的工作环境,社会地位,皮夹里的钞票,这些东西光靠看书看电影是得不到的。孙捷太羡慕高桦了,有了钱,有了事业,还有喜欢的女人。既然陶可嘉已经明确表示喜欢自己,可两人的关系为什么一直停滞不前呢?她也像“君子”一样专门坐在家里等着? “你谈过恋爱吗?”孙捷故意嬉皮笑脸地逗冯小株开心。 “哈哈,就我这样的,谁敢要啊?”丫头果然开心了。 无论从相貌身材来说,其实眼前这个丫头绝对能打点一户好人家。可惜呀,那张裸体照片,不知道把这样一个好少女究竟伤害到什么程度了。孙捷傻呵呵地端详着冯小株。丫头脸红了,知道有人在心里埋汰自己,气愤地拍打着孙捷,大声嚷嚷:“你到底去不去啊?快说话呀。” “别打了妹妹,哥想问你个问题。”孙捷连忙求饶。 “什么问题,说吧。” “你觉得人这一生什么最幸福。” “遇上好人最幸福。” 什么狗屁逻辑?满大街上到处都是好人,天天都能遇到,那你就天天幸福了?简直对牛弹琴。孙捷又把思绪调整了一番,决定给丫头个面子。他之所以这样做是有道理的,陶可嘉是领导,节日期间,下属们带点啤酒饮料什么的去上司家里走走关系完全说得过去,这不需要任何理由。关键问题是看人家留不留吃饭,吃什么样的饭,什么人以什么身份参加。当孙捷把这个消息告诉冯小株的时候,那丫头兴奋地跳起来,接着把一张纸条塞到孙捷手里。孙捷一看,是一张收据,上面罗列这样的东西:啤酒一箱,饮料两箱,少鸡一只,月饼四盒。 “这些东西我已经付钱了,你自己去取吧,就放在楼下的超市里。纸条后面写着陶总家的地址,记住了,去了一定好好表现哦。”丫头说完话,乐呵呵地跑出房门。 孙捷傻眼了,没见过当红娘的还要自己掏腰包给情人们置办彩礼。这到底是唱得哪出啊?不明白。先用着再说吧,反正自己也不知道买什么。高桦送花的时候已经遭奚落了,该换换包装了。 错了,冯小株不比任何人笨拙,她非但没有奉命行事,就连孙捷要去陶家的决定也没告诉任何人,她大概想给陶可嘉一个惊喜。不是吗?当孙捷抗着大箱小包,鼓足勇气爬上三搂敲开陶家大门的时候,陶可嘉瞪大了眼睛足足打量了他半分钟,激动和喜悦难以掩饰,她近乎颤抖着声音冲屋里喊着:“妈,小孙来家里了。”喊完,一个人冲进卫生间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陶家妈妈笑脸相迎,忙不迭的把个大个子拉到沙发前坐下问这问那。房内修饰的很干净,宽敞明亮,古色古香的,三室两厅两卫,像个有钱人住的房子。陶可嘉出来了,好像刚洗过脸,她在给冯小株打电话,通知她叫上公司一些骨干一起来陶家吃饭。这些人当然是有选择的,包括王大姐、郭班长、陶小惠之类紧靠身边的人。紧接着,陶可嘉又打了一个电话,好像是打给她家一位当厨师的亲戚,她让他马上去市场多买些鱼肉海鲜,早早过来露两手。麻烦了,看来不光是吃饭的问题了。孙捷有些紧张,不知道怎么应付接下来的场面。 公司来的骨干大部分是丫头,嘻嘻哈哈的闹成一堆。这帮人一点情面不讲,见什么就吃,见什么就喝,根本不把自己当外人。最开心的是冯小株,但她没在孙捷面前买弄什么,也没在人堆里打哈哈,而是扎起围裙进了厨房帮着忙活。 很快,丰盛的菜肴摆了满满一大桌子。先请长辈上坐,然后大家举杯共贺中秋。习惯了大食堂的人们,难得有今天这样的口福,大家互相熟悉,也用不着拘谨,唯一的任务就是猛吃猛喝。这样的场面让孙捷回忆起大学里的生活,想起了高桦。今天女生多的缘故,大家都把开心的对象集中到孙捷身上。原以为自己酒量不错的孙捷跟本不把丫头们放在眼里,不管谁来敬酒,一概接受。谁曾想,平时文文静静的丫头们喝起酒来简直不要命,没过多久,“叮叮当当”的酒瓶子满地乱滚。陶可嘉也不管了,随便你们怎么闹,只要别喝出人命就行。 喝也喝了,闹也闹了,酒饱饭足的丫头们也该出门逛街了。这个时候孙捷才发现陶可嘉不见了。一旁的冯小株看明白了孙捷的心思,小声告诉他说,陶姐喝多了,现在正躺在房间休息呢。说着话,簇拥着姐妹门离开了陶家。没过多时,陶家母亲也出门了,好像去了花市,临走时候嘱咐孙捷帮忙照顾一下床上的陶可嘉。 屋子里虽然恢复了平静,但坐在沙发上的孙捷却有些不安。他知道,此时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下两个人,一个屋里,一个屋外,一个坐着,一个躺着。他不知道现在的她是不是已经睡着了,更不知道该怎样推门走进她的房间照顾她。 “孙捷,孙捷。” 是陶可嘉的声音,她在叫自己。孙捷起身走过去轻轻推开了房门。陶可嘉侧卧在床上,下半身裹着一条白色毛巾被,枕在腮下的双臂搭在床边。她的笑脸上撒满了红晕,醉意朦胧的双眼暖暖的望着站在门口的男人。“过来,坐过来。”陶可嘉温柔地下着命令。口干舌噪的孙捷感到热血沸腾,心速加快。他慢慢向陶可嘉移动着脚步。终于,她抓到了他的手,闭上眼睛,紧紧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他不由自主的俯下身体吻了她的额头。她浑身颤栗,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将他弄到床上……两条炽热的躯干缠在了一起,她呻吟着,眼角淌着泪水……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不知道把手臂支撑在什么位置,把腿怎样卷曲,只是紧紧搂住她的腰,猛烈地亲吻着她的嘴唇,她的乳房…… 这是他第一次享受人间最大的欢乐,太美妙了,他一定再要一次,细细地品味。她满足了他,还帮他调整姿势,纠正动作…… 随后的一些天里,孙捷的激情一直燃烧着。他盼望早早下班,早早跟陶可嘉上床,每天晚上都要两次。陶可嘉很配合,有时候也跟他玩笑几句:“你怎么像个吃奶的孩子,没有准够。”其实她心里有些厌烦,毕竟工作一天了,经常跟工人们一起加班,当孙捷把她弄醒做第二次的时候,她几乎一点反映都没有,甚至有时候响着鼾声,床上只剩下白花花的一大堆肉,一动不动。 第十四章 爱情本是连环锁 难道这就是自己的爱情?她说过爱自己了吗?自己说过爱她了吗?没有,两人连一句最常见的“喜欢”也不曾客套过。孙捷明白了,爱情就是睡觉,睡了就是爱,不睡就没有爱,这是见证两人关系的唯一标志。孙捷突然间有一种感受,虽然眼见一大堆白花花的肉,其实自己就是个性奴隶。 从第二天开始,陶可嘉就大张旗鼓地让人把她男朋友的行李搬到了自己家,而且一定要让孙捷在她母亲面前改口叫妈。一切来的都那么快,一切来的都那么突然,就像不小心吊在了半山腰,要么上面有人拉你上山顶救你一命,要么绳索断了你跌进山谷深渊,没别的,摆在面前只有这两种可能。 既然两人住到了一起,也就无话不说了。陶可嘉告诉孙捷,她和前夫在一起生活也将近一年,按道理说如果两人都正常的话,应该能怀上孩子,可两人再怎么努力就是怀不上,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笑话,在自己面前说那种事情竟然把“努力”这个词也用上了。也许将来某一天,她会把自己跟前夫做爱的细节统统都描绘出来,那样才有意思呢。她还在他面前表示,她有了自己的事业,也即将有了自己的家庭,目前最迫切的就是希望赶快要个孩子,她太渴望有个孩子了。她说的没错,她想拥有什么,就一定要拥有,这是她做人的权力。好比她拥有雅丽公司,孩子、丈夫、家庭都是她的附属品。就像刚从菜市场买回来的蔬菜和副食品要往冰箱里放一样,什么东西冰冻,什么东西冷藏,什么东西保鲜,都是设计好了的,不能随便乱放。 公司里所有员工都知道两人的关系已经超然升华,不免在请示工作上有所新的倾向。陶可嘉经常板着面孔说话,而那些丫头班长们更觉得在没有架子的孙捷面前比较容易办事,接近他的机会就渐渐多了起来。孙捷觉得这很正常,大家都是为工作,为了雅丽的前途,只要是正确的、有利的,不管跟谁说结果都是一样的,更何况自己还是事事都可以过问的助理呢。可陶可嘉不这么认为,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事事都小心翼翼地提防着,这让孙捷感觉很不舒服。孙捷正年轻着,人又帅气,还有特殊身份披挂着,雅丽几百号美女靓妹,陶可嘉不能掉以轻心。 从前孙捷每次出差回来找陶可嘉报销签字的时候,她几乎看都不看一眼就大笔一挥,她知道他在方面手脚很干净。可自从睡在一起之后情形就不一样了,她不光认真审核孙捷的凭证票据,还用计数器算,一遍遍的算,一遍遍的问,生怕孙捷贪污她一毛钱。“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她还津津有词地跟孙捷解释:“你的身份不一样了,全公司的人都看着你,如果你出点什么纰漏,人家就会说闲话了。”谢谢,她在为孙捷着想,她只知道他是孙捷,不知道他是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人。孙捷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跟她交流,也许内心的苦闷一旦说出来会让人贻笑大方。 “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地方?” 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也常开开玩笑。趁这样的机会,孙捷就把这个问题呈现给她。无论她的回答是诚实、善良还是心胸宽广可容百川,是优点,继续保持,是缺憾,今后则冷静谨慎,孙捷只希望她给自己一个客观公正的评价。 “还问这些酸不溜的问题,你以为我是小姑娘?”陶可嘉呵呵笑着回答。她好像做了一大桌美味佳肴,此刻就摆在两人面前,她指着饭菜问孙捷,你吃不吃?不吃也行,厨房里有冷馒头,自己慢慢啃去吧。 此后的一些日子里,孙捷借下点为名经常跑到高桦的网巴打发时光。这倒不是他消沉了,失去工作的信心了。他害怕自己闲散下来,害怕自己有了闲散的时间思考更多的问题。下班后的时间安排的很紧张:一路上陪陶可嘉聊天,像相声里捧哏一样不停地恩啊是乎,回到家里做饭吃饭,然后陪她看完电视再陪她睡觉。上班后呢?情形就不一样了,以前管过的事情现在懒得管,也没法管,昏昏噩噩之中,头脑就不清醒了,情绪就更低落了。高桦早已听说孙捷和陶可嘉的事了,并在电话里表示一定带着媳妇去陶家聚一聚,进一步拉近两家之间的关系,也许是忙的缘故吧,一直没见他们的影子。看到孙捷的到来,高桦满心欢喜,顿顿酒菜相敬,说不完的真心话,叙不完的兄弟情。不光是在家里畅饮,高桦还拉上他的那些哥们去外面潇洒。 说句良心话,其实陶可嘉非常关心孙捷,不光为他换高档手机手表,身上还穿戴名牌,脖子上也给他套了个大金链子,金光闪闪,沉沉的,据说花了一万多。他不愿意戴那些东西,害怕某一天突然从大街上冒出一个人说,你身上这些东西都是我曾经戴过的。有一天两人下班开车回家,陶可嘉望着车外呼呼的车流问孙捷喜欢什么样的车,孙捷顺口说句商务车大方实用。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没过几天她真的把原来的捷达车换成一辆本田商务。漆色蓝蓝的,静静地卧在那里,看得人心里直痒痒。可再好的车顶个屁用?孙捷不会开。 “现在公司里的事情不算太忙,我想去考个驾照。”孙捷试探着问陶可嘉。 其实孙捷早就报名学了驾驶理论。考理论就是学一本书的事情,这对于他一个大学生来说简直太容易了,翻看一遍就能打九十分。可实际操作不一样,必须严谨对待,不然就真成马路杀手了。 “好啊,我早就想跟你说这件事情,”陶可嘉兴奋地挖苦道:“一个大男人家天天下班让老婆伺候着,多没面子啊。” 虽然没结婚,但私下里陶可嘉称呼他老公。老婆与老公终于在这一件事情上达成共识,这让孙捷兴奋不已。脑神经兴奋能促使人的思维在极短的时间内更加活跃敏捷。他说:“据我所知,市里虽然驾校很多,但收费也高,而且教练毛病多,必须时不时的送箱酒,送两条烟,要不就请吃一顿,这样他就不会冲你大发脾气。所以我打算去山城县报名。” “山城县?那不是你的老家么。”陶可嘉思索了一阵说:“行,我同意了。过几天报名的时候我同你一起去趟山城县,我这个丑媳妇也该见见公婆了。” 孙捷猛然一醒,自己在外头有这么大的动作,家里的老爹老妈居然还一无所知呢。孙捷赶忙问:“是不是应该事先通知他们,也好有个准备。” 陶可嘉大度地一笑:“现在农村都忙秋收,别惊动他们。我去你家看看就走,也不吃饭。”随后,她又详细询问了孙捷家族里爷公辈有几家,叔父辈有几家,一一记清楚。她说了,孙家相近的长辈都要打点。 正像陶可嘉所希望的那样,满满一商务车的礼品换来孙家家族人的欣喜、激动和赞赏,大家追星捧月般把大好风光也献给了这个女人。孙捷的父母也显得很激动,但更多的是无所适从,他们有点闹不清楚孙捷带回家的的女人究竟是何许人,因为陶可嘉在称呼二老为“大叔”“大婶”的同时,又非常大气地让他们揣上五千块钱。如果陶可嘉事先把敬送长辈的钱说清楚了,然后再把钱交到孙捷手里,再由孙捷出面把钱体面地交给父母,那绝对是人间一桩美事。很显然,如果是这么个程序的话,父母绝对将钱收下,这毕竟是儿子第一次向辛劳的父母奉贤爱心,不光是感激,第二天绝对满大街炫耀。可惜呀,陶可嘉没这么做,她手里拿着钱,在向二老表达诚意的时候,说了这样一番话:“我平时很忙,很少有时间来看你们。钱也不多,算是我的一份心意。放心,等我挣大钱了,一定让你们更加幸福。” 人人都想幸福,人人都想钱多。可孙捷父母手里的五千块钱是姓女的,而不姓男。诚实的庄户人不能花提心吊胆的钱,只好悄悄又把钱塞给了儿子。 没等乡下人议论城市人的话题结束,陶可嘉开车带着孙捷就出发了,他们去了山城县公安驾驶学校。路上,孙捷把那五千块钱放在陶可嘉的驾驶座位旁边,并解释说,父母虽然是农村人,但身边还有积蓄。他替父母谢谢陶可嘉。 “有病啊,还是嫌少啊?你们孙家人怎么都一个德行。”陶可嘉边开车,边斥责着。 前者,她说话的方式很有分寸,闹不清楚有病的人是否也包括孙捷的父母。五千块钱,父母当然不能嫌少,但更多的是“无名之财,授之难当”。而后来呢?她居然把打击的范围囊括了孙家上上下下,其中也不乏祖宗。是啊,老祖宗就留下这么一个德行,还让别人说三道四了,孙捷对不起祖宗。在对不起祖宗的同时,孙捷终于看清楚了陶可嘉的真实面目:在她眼里,孙捷跟祖宗一样,都是随时随刻要受到谴责的人。 在山城驾驶学校,陶可嘉为孙捷报了名,交了费,安排了宿舍,检查了被褥,还一再叮咛孙捷不要牵挂公司的事情,多多保重身体。陶可嘉在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孙捷只能像个孩子一样跟在屁股后面转悠。孙捷刚认识她的时候曾经误叫人家“阿姨”了,而现在这样称呼大概正和时宜吧。 孙捷在山城县报名学驾驶是有道理的,陶可嘉说的没错,眼下是秋忙季节。二十多年过去了,辛劳的父母总是在秋收的喜悦里看到儿子出人头地的希望;然而,二十多个秋收过去了,总想出人头地的儿子却一直没在秋收的辛劳里带给父母点欣慰。驾校不是军队,可以请假的,而且县城离老家只有半个小时的路程。 愿望总是美好的,动机也显得那么高尚。但事与愿违,在驾校期间,孙捷再也没有回家过,因为他在这里遇见一个人,一个让他终生难忘的女人,一个足以左右他一生命运的女人。 第十五章 终生难忘的女人 孙捷跟的那辆教练车是老掉牙的绿色吉普,教练则是个鱼干似的蔫巴老头。老师傅姓田,见到孙捷没说上两句话就开始抽烟。他取烟点火的动作非常之大,非常之夸张,显然带有某些暗示的意味。孙捷连忙从口袋里摸出两盒高档次软包中华,趁旁人不在意塞给他。田师傅看明白了,小心翼翼地将烟用手绢包好了,然后放进他那毛了皮的黑包里。孙捷知道,这种烟他绝对不会自己享用的,他可以拿回家卖到商店里。喜笑颜开的老师傅一转身马上喜欢上这个徒弟了,还兴致勃勃地介绍他所在这个班的学员情况:跟车的一共四人,一个卖猪肉,一个当医生,还有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姑娘,剩下的便是孙捷本人了。老头一边招呼孙捷一起擦车一边还嘟囔说,杀猪的和当医生的平时不太讲究,老请假,半个月也不见人来一次。那位姑娘倒是挺认真的,就是胆儿小,一摸方向盘就慌神,十多天了也不敢上道,只能练练倒桩,看样子考试她非掉下来不可。他说的“掉下来”就是拿不到驾照。 说着话,旁边果真走来一位姑娘,一见到田师傅就叙说她想了一夜的学车体会。田师傅刚才还一说起徒弟就怒火冲天样子,可一见到那位姑娘立刻满脸双眼皮。师傅为两名徒弟分别引见。孙捷非常友好,几乎要伸手呈现礼仪。姑娘却只是极其简单地冲孙捷点点头,就又跟田师傅闲聊着。孙捷一旁上下打量着她,姑娘的年纪跟自己相仿,个头适中,体态匀称,一头长发,一双秀目。她的着装很朴素,却又显得与众不同,上穿一件白色圆领绣边衬衣,下穿一条青色紧身牛仔裤,脚下一双白色运动鞋,整体线条显得层次分明轮廓优雅。她操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声音润甜,说话时语调既不张扬妩媚,也不谨慎羞涩,就像松柏一样挺拔大方而又不乏孤傲。如果孙捷从未沾过女人,那么他在审视眼前这个女人的时候,一定不好意思看她重要的部位。但他看了,面对这样漂亮的女人,体味着陶可嘉那里学到的经验,他必须得看。不知为什么,孙捷突然心跳加快,赶忙掉头掩藏自己的慌乱。 大概十三、四岁左右吧,孙捷看了一部电影,越剧《红楼梦》,演林黛玉的叫王文娟,演贾宝玉的是徐玉兰。且不说剧中男女主人公的悲欢爱情,也不深究曹老先生是如何一位旷世文学大师,孙捷却记住了演员的名字。其实他也知道那时候的王文娟已到不或之年,且有丈夫叫孙道临。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她在电影里的念白、唱腔、她的身段舞姿,心就会紧张的砰砰跳,甚至有时候为她难过流泪。后来看书了,书上说,这就叫初恋。初恋和真正意义上的恋爱不同,前者是不自觉的感情流露,而恋爱则是有意识的、适合年龄条件的必然过程。 就在刚才,孙捷又一次回味了自己年幼时的初恋,同时,他也真正感受到恋爱的触须已经在悄悄抚摩自己。 就在孙捷紧张的时候,姑娘向他热情伸出了手:“我叫陆虹,大陆的陆,彩虹的虹,很高兴跟你同学。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孙捷连忙出手相迎,并贼虚虚地报了姓名。 不会开车的男性只要条件成熟,对驾车都有一种迫不及待的渴望。从前公司那辆白色捷达车平时就停泊在楼下大院里,孙捷经常下来对付它,一边对付一边琢磨,琢磨够了就敢打着火往前慢慢出溜。这一来二去的就摸索出点道道来,所以怎样操作他早已不陌生,只是不敢明目张胆地无照驾驶罢了。他也把自己的这些情况提前告知了田师傅,免得走弯路。 今天练习的科目还是倒桩。田师傅把车开到一处开阔平坦的地方,在地上插上几组竹竿,就把车交给了两人,然后自己远远地坐着抽烟。学员手里都有一张附有说明的草图,怎样倒桩,怎样移库,按照说明练习即可。也不用担心车子发生什么意外,吉普车调在怠速上,不用踩油门,一松刹车它就走,“吭哧吭哧”的,速度非常均匀,像耕地的老牛。 陆虹开车的姿势有点滑稽,挺直腰板,伸长脖子,瞪大眼睛死死盯住前方,紧握方向盘的手也很僵硬,像要把它揪下来的感觉。可能人家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开法,一边练习还一边跟坐在身旁孙捷搭讪。 “你是本地人吗?” “是。” “在哪儿上班啊?” “顺港。” “从前开过车吗?” “没有。” 陆虹终于回头看了孙捷一眼,然后呵呵笑了起来:“你好像不太爱说话呀?是不是很紧张啊?”然后她又滔滔不绝地说起她前些天刚学车的故事,如何挂错档位,如何被师傅骂,如何总结经验教训,并教授孙捷如何在驾驶学校注意哪些重点事项等等。她说话时还带有作为女人很少见的幽默。 “你在大学里学什么专业的?”终于轮到孙捷发问了。 陆虹一惊:“外贸英语。你怎么知道我上过大学?看我驾校的档案了?” 她所表达的内容听起来可笑,但层次严谨,结构分明。这样的表达能力最起码像陶可嘉之类的人是做不到。但孙捷却说谎了: “见到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受过高等教育。” 陆虹得意地回头致谢。在随后的几分钟里两人都沉默了,似乎都在思索对方。陆虹在想什么,孙捷不得而知,但自己已经成功地向前跨越一步。这种跨越和成功绝非存心,而是自然流露。等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谎话,又暗暗自责:真他妈虚伪,人活着真累。 也许孙捷的坦诚影响了陆虹,她边操作边断断续续地说起自己的事情。她老家是江苏的,在顺港上的大学。她山城县这边有个姑姑,待自己像亲生女儿,所以也想在顺港安身。她是去年毕的业,也曾经在一家外企当过翻译,凭着不凡的业绩也得到了条件不错的待遇。可是工作太不顺心了,干了不到三个月就把老板给炒了。闲着没事做,就报了名来学车。她还解释说,学车是早晚的事,这不仅仅是一项技能,将来一定是生活的一部分。 她在说“工作太不顺心了”的时候,将“太”字咬的非常重,矛头还直接指向她的老板。可以想象得出,她有着“不错的业绩”,也很满意当时的待遇,之所以出现这样的局面,大凡是因为她的美貌、她的倔强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绝对是一个敏感而聪明的女人,身边的任何异常,她都会明察秋毫。孙捷苦涩地暗暗摇头。 “说说你的情况吧。”陆虹真诚地期待着。 说什么?说说自己已经跟一个老女人上床的事情?还是学学高桦吧,这家伙最喜欢喝混合酒,喝完红酒喝白酒,最后还一定弄两瓶啤酒润润嗓子,即便这样也不醉,为什么?练出来的。喝酒需要锻炼,说话也同样需要锻炼。孙捷清了清喉咙说: “我生长在农村,现在也是一名普通打工者,薪水一般般。但这没什么,我觉得就是应该在这样的环境里磨练自己,多学一些处事论道的经验,不断丰富自己。我绝不会默默无闻一直看别人脸色吃饭,人活着就要有士气,有斗志,我相信自己将来一定会成功的。” “撞竿啦,撞竿啦。”田师傅在远处一边摇手,一边冲车里的人喊着。 回头一看,吉普车屁股已经连续撞倒了两根竹竿。陆虹吐了一下舌头,连忙调整方向。即便是这般忙乱,她还顾得上跟孙捷说:“英雄所见略同。认识你很高兴,别忘了把电话号码留给我。” 孙捷当然愿意。 学习期间,陶可嘉曾经来过电话,询问了孙捷的学习情况,还肉麻地说想他。孙捷把这边的情况大体做了可汇报,对,绝对是汇报,但就是没提同组学员里还有个叫陆虹的漂亮女生。这不是件时髦衣服,可以随意拿来炫耀。陶可嘉还说了一件事情,她这两天见过那个姓朴的韩国老板,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那人不对劲,但两家业务一直正常往来着,看不出任何破绽。她希望孙捷抽空打个电话给那人,侧面了解点情况。孙捷嘴上答应了,心里却不以为然:肯定又是因为狗证件之类的事情犯愁,这种人,躲都来不及,还打个屁电话。 孙捷这些天进步很快,基本上一次就能完成移库。陆虹毕竟练习了好多天,也能像模像样地倒好桩。两人在一起很愉快,心情也很轻松,交流话题的范围也越来越广。在旁人眼里,两个年龄相近的年轻人绝对是要好的同学。 周末那天傍晚,刚刚下课的陆虹突然问了孙捷一个两人从未涉足的问题:“你有女朋友吗?” 孙捷一直害怕陆虹问起,因为他摸不透她的心思。既然问起了,孙捷感觉应该告诉她真相。不然,这么大个问题也敢拿来糊弄人,就有些离谱了。“有。”孙捷回答完毕,仔细观察她面部表情变化,希望这一刻能看出好多问题。 不料,陆虹听了呵呵笑起来,她说:“有了就好。看你一个人住宿舍怪孤单的,走吧,今天晚上我带你去我姑姑家玩吧。” 这又是那门逻辑啊?既然知道自己有女朋友了,还要单独带着寂寞的自己去她亲戚家,这好像不是她的为人啊?难道她爱上自己了?想倾诉衷肠?可山城县有宽广的马路,有夜景不错的公园,为什么非要到她长辈家去?爱情刚一开头,就让大人们劈头盖脸地教育一顿,也太不浪漫了呀。 陆虹似乎也猜到了孙捷正在疑惑着,赶忙笑着解释:“你既然有女朋友了,我们就方便啦。这样一来呢,你我不会往那方面想,别人也不会往那方面猜,咱们都不用忌讳什么,纯粹的同学关系。你明白了?” 明白是明白了,可孙捷后悔告诉她自己有女朋友了。如果说没有,她又该做何反应?不过这又让孙捷得到一个信息:看起来她很随和的样子,其实她这几天也想过这个有关男女的问题。孙捷感觉心里有一种甜丝丝的朦胧。第一次去人家里总不能空着手,孙捷想买点什么。陆虹阻止了,说:“既然咱们俩仅仅是同学关系,你带着东西去,我怎么跟我姑姑解释?你怎么脑子不转弯啊?”说完,又呵呵笑起来。 又让细心的女人打败了。孙捷好一个懊恼。假设一下,如果陆虹在意孙捷女朋友的话,她一定还会问好多诸如年岁、长相、做什么工作等具体问题,直至心里有个大概的轮廓。可是她没问,一句都没问。但对于孙捷本人的一些喜好却显得比较关心。孙捷告诉她说,自己平时除了看看书之外也没什么太多爱好,就是喜欢喝浓茶,但从不喝咖啡。 这样一来,两个人在一起的机会就更多了。当孙捷问起她个人问题的时候,她也毫无保留地说起了自己的爱情故事: 她喜欢的那个人是她大学的同学,也是她江苏老乡。他家是养殖珍珠的,在当地很有名气。她看好他不单单是因为他家里有钱,而是觉得这个人值得信赖,可以托付。两人关系一直很好,放假回家的时候还相互串门,所以两家大人都认可了。可后来他变心了,跟别的女生好了,不光给人家大珍珠,还跟人家睡在了一起。她伤透了心,一气之下把他的事情告诉了他家里人。他的父母亲自来到了学校,希望劝说他回心转意。正在蜜罐里浸泡着的两个小情人岂肯分手?学也不上了,书也不读了,一夜之间跑的无影无踪,至今没有下落。 “我最恨男人不诚实。”讲完了故事,陆虹忿忿地说了一句。 孙捷心里不觉一沉:难道自己就是个诚实的男人吗?不光不够诚实,有时候还感觉自己很卑鄙:顺港那边已经有个陶可嘉了,可为什么还要惦记着另外的女人呢?还是那句话,心思是自己的,梦是别人的。一旦做起梦来就很难把握住方向。 第十六章 男人险些遭遇强奸 既然陆虹能主动带自己去她姑姑家串门,自己为什么不能邀请她去自己家里坐坐呢?而且这个时候正是摘苹果的季节,不单果园里景色好,还能吃到美味的苹果,趁此机会也让老爸老妈歇息片刻。“太好了。”陆虹兴奋地答应下。她是南方人,虽然吃过苹果是什么滋味,但一片一片地长在树上是什么样子却没看见。说着话,她就去准备照相机了。 可就在两人准备出发的时候,孙捷接到了司机老李师傅的电话,说陶总现在正在市医院里,有重要的事情等着孙捷。他本人已经开车在高速路上了,十几分钟后就到了山城县接孙捷回顺港。 孙捷心里咯噔一下紧张起来:难道陶可嘉生病了?还是遭遇到什么不幸的事情?她连忙给陶可嘉拨电话,可对方关机。再打电话给李师傅询问详细情况,李师傅也说不清楚,只是说情况紧急。没什么可商量的了,病人要紧,孙捷只能向陆虹非常诚恳地表达歉意。 一路上,孙捷的心七上八下的。他又给王大姐的、冯小株等一些比较亲近的人拨了几个电话,可对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到了医院一看,陶可嘉并不在病房里,而是着急地等在门诊大厅门口,无论从神色还是身形上,都看不出她有任何异样。她见到孙捷抓住他的手腕就往楼上跑。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孙捷急急地问。 “到三楼做检查,不然,人家就下班了。”陶可嘉回答。 做检查?检查什么?谁检查?别管那么多了,既然人没事,什么检查都无所谓。孙捷跟着陶可嘉跑上了三楼,两人在妇科门诊门前止住了脚步。陶可嘉怀孕了?不可能啊,每回做爱的时候她都十分注意安全措施。就在孙捷发愣的时候,陶可嘉在一旁吃吃地笑起来,她告诉孙捷说,她本人已经做完了检查,很正常。既然结婚后想早早要孩子,所以也让孙捷来做检查,以保万无一失。 “怎么检查呀?”孙捷脸红起来,在这方面,他一点经验都没有。 “进去就知道了。”陶可嘉拉起孙捷走进门诊。 屋里戴眼镜的女医生看了孙捷一眼,然后指了指身后挂着的白布帘对陶可嘉哝了哝嘴,意思是说,你们可以进去了。陶可嘉拽着孙捷进了被布帘遮挡着房间的另一侧。这里没有窗户,光线很暗,墙角摆放一张门诊专用床。陶可嘉将一个小瓶子塞到孙捷手里小声嘱咐道:“记住,等射的时候千万要射在这个小瓶子里。”说完话,躺在床上就脱裤子。 “干什么?”孙捷大惑不解。 “还能干什么?那个呀。快点,要不人家下班了。”这时候,陶可嘉已经完全把下半身暴露出来。 大概外面没有病号了,两位女医生正在闲聊。一位说;昨天早上在早市买的里脊肉太老了,怎么炖也不烂,估计是老母猪肉,大概让卖肉的骗了。另一位说,她家的婆婆真没用,到现在不知道给孩子怎么换尿布,而且弄得满屋子都是臭味,比她娘家妈差远了。 “快点,磨蹭什么呢?”陶可嘉躺在床上小声催促着。 简直要被人强奸的感觉,孙捷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种做爱方式。他拣起地上的裤子摔给陶可嘉,紧握裤腰带,逃也似的离开了门珍。他不想坐陶可嘉的车,也不知道它停在那里。路上就有顺路的公交,回家方便的很。在车上,孙捷接到了陆虹的电话,是询问他女朋友病情的。孙捷告诉她说,身体虚弱了,可能补药吃多了,兴奋得睡不好觉,回家吃几片安定就没事了。他还说,等他下回去山城,一定带最好的苹果给她吃。 回家?这是自己的家吗?可人已经到楼下了,车子也停在那里,还是上去看看吧。这个时候应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不然,闷在心里真的会生病的。 陶家的母亲坐在沙发上无精打采地看电视,见到孙捷客气地小声埋怨道:“年轻人不要动不动就发脾气,多忍着点好。”说着话,拉开门气哼哼地走了。不用问,陶可嘉此时一定躺在房里怄气。孙捷推门走进去,见陶可嘉坐在沙发上撮着下巴孤零零地发呆。 “坐吧。”她的语气还是像命令。 孙捷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来。静静地等候她的第二道命令。 “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不为今天的行为做点解释吗?” 在人眼皮子底下做爱,老师没教过,书本里没学过,更没听说过,如何做解释? “你知道今天坐堂的专家是谁吗?是顺港市最著名的妇科医生,她每个礼拜就出一次珍。我为什么着急让你回来,就是想早点知道结果。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 一个“总是不听我的”让孙捷暗无天日,也就是说,孙捷事事与她对立,时时在公司里蛮干瞎搅和,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小人。 “我早就对你说过,我没别的意思,就想早早要个孩子。我不是说你一定有这方面的毛病,可检查检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告诉你,我没毛病,也不可能有毛病!”孙捷第一次冲她这么大声说话。 “你横什么!在医院里你让我赤裸裸的下不来台,人家医生都笑话我。” 在大庭广众之下爱了就不笑话,不爱就没面子。其实人类除了情感和科技以外,什么都没有,本来两者是对等的,和谐共存的,可在医院里科技竟然要强奸情感。 “可我不愿意那样做,你不应该强迫我,我还是个男人。” “你今天终于说实话了,你是不是觉得这样过日子很累,你究竟想要什么?要尊严吗?对,你是男人,我是女人,我应该给你尊严,我应该在家里做饭洗衣服生孩子,闲着没事去朋友家打打麻将,其实我早就想过这样的舒服日子,我也希望你堂堂正正地高高在上像个男人样,我也希望整天围着你转,可那样现实吗?” 幸亏只是同居,一切还来得及。继续争吵下去只能给对方带来更多的伤害,最现实的办法就是立刻走人。“吵架解决不了问题,我们都冷静冷静吧。”孙捷说完话起身打算离开。陶可嘉猛然站起挡在了门外,目光冷冷的直逼对方。孙捷原以为她会质问自己: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难道当初你在高桦面前所说的也是谎言?你为什么要欺骗我?可惜没有,她没有这样说,而是自嘲的口吻:“我知道你想跟我分手,无所谓,我作为一个女人已经失败过一次婚姻了,不怕再失败第二次。要那么多面子干什么?只能是累赘。孙捷,你想分手,我不阻拦。可你也应该考虑考虑后果。” 她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了,多么经典的台词。后果真的很严重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再一次变成穷光蛋,再一次向人才市场发起新一轮攻击。这简直就是个泥潭,已经陷进一小半了,再不出手自救,人就废了。孙捷下决心要跟她分手了,但不是现在当面说,这里的血腥味太浓,对方听不进你的理由和痛楚。这需要时间,也许可以用书信的方式把自己的想法完全表达,以求得好合好散的目的。 孙捷来到高桦的网巴,因为有了奋斗目标了,心底燃起希望之火了,心情也就轻松多了。没别的,大家碰到一起就是喝酒,喝完唱,唱完再喝。就在半睡半醒的时候,电话响了,接通一听,是冯小株那丫头,声音细细的: “哥,你们怎么了?是不是吵架了?” “还是妹妹关心我,丫头,哥没事,你甭惦记着,哥好着哪。”其实趁着醉酒,孙捷很想挑逗这丫头几句,比如那半张裸体照片的来历呀,妹妹是不是心里空虚呀,云云。但孙捷还是能够克制住自己。他坚信:那半张裸照一定隐藏不可告人的目的。 “别骗我了,我刚才去过陶总家里,她也不吃饭,眼圈哭得红红,问她也不说。哥,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哈哈,跟丫头说说医院里的事情?丫头听了一定很感兴趣?说不定还能老道地规劝自己两句。孙捷对在着电话一直大笑着。 “你是不是又喝酒了?你不能这样折磨自己。哥,你听我一句吧,你是个男人,应该大度点,回去跟她说句好听的,行吗?哥,我求你了……” 电话那头,冯小株“呜呜”哭出声来了。 女人真会用“男人”,竟然在这里又派上用场了。孙捷不再笑了,冲着电话大声喊:“你是谁?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的?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滚一边去。” 对方不出声了,但孙捷知道她一直没有挂断电话,也这么俯在耳边,不知道她那一刻在干什么,在想什么…… 第二天,孙捷乘车又来到山城县驾驶学校。这里没有泥潭,飘着花香的春风正在迎候他。孙捷是那么的渴望早早见到陆虹,他要感谢陆虹,是她让自己品尝到了人间最幸福的滋味。但他的头脑依然很清醒,没有把即将跟女朋友分手的打算告诉陆虹,因为那样做太冒失了,会惊动了她。 第十七章 拨开云雾重见云天 几天后的中午,孙捷接到陶可嘉的电话,让他立刻赶回公司,说有重要的事情商量。又要去医院做检查?孙捷猜测着。肯定不会了,那样做简直有点不近人情了。讨论如何分手的事情?这有什么可讨论的?不管从法律还是从道义上说,孙捷都毫无资格从人家手里分得一点东西,再说,他也不是那种厚脸皮的人。 “有什么事情?能不能在电话里说说。我这里也很忙,走不开。” 不像从前,孙捷现在的谎话说得也很流畅。其实忙个屁,他打算今天晚上带着陆虹去夜宵,听说这里的跑山鸡口味不错。 “电话里说不清楚,是生意上的事情,你赶紧回来帮我拿个注意吧。快点,快点,越快越好。”陶可嘉的话音很干脆,也很急切,不像是要讨论感情之类的东西还要支支吾吾、婆婆妈妈的。 虽然实在扫兴,但孙捷关键时候能分清轻重缓急。即便是两人分手了,她那里出了问题自己能坐视不理?绝对不会的,那不是孙捷做人的风格。更何况,陶可嘉是请他回去拿主意的,这句话听了就是他妈的那么顺耳。 “公司里出什么事了?”孙捷一踏进陶可嘉的办公室,便急急地问。 “不是咱们公司,是朴先生那边出事了。”等孙捷坐下来,陶可嘉便把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前些日子,对中国人民怀有友好感情的朴先生又去了青海,这次去不光资助儿童,还带了好些本土医生。医生能看病,会给妇女同胞们接生孩子。他们不光接生孩子,还把生孩子的全部过程用dv拍下来,拍下他们简陋的房子,拍下他们脏兮兮的双手和面孔。也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这段录象竟然在西方一家颇具影响的电视台上公开了。国内有关部门查来查去终于查到了朴先生的头上。至于这类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朴先生深感事情重大,自觉地停止了自己一些活动,包括他在生意上的来往,准备回国。要知道,雅丽公司的业务有百分之八十跟朴先生有关联,他这一走,就等于断了陶可嘉的后路。 事情的确严重了。孙捷快速转动脑筋,想啊想啊,他终于站起身对陶可嘉说:“我想到了一个办法能保证雅丽继续生存下去。但必须征求朴先生的同意。” “什么办法,说说看。”终于见到一丝曙光的陶可嘉舒展了愁容。 孙捷说:“我们可以再成立一个公司,把朴先生从前的业务承揽过来。也就是说,朴先生今后可以不用再出面,但让他继续揽定单,然后放给我们,我们再跟各个加工厂打交道,所有的帐目也都走我们这个公司。我们获利了,朴先生也不影响生意。” “这样做朴先生能同意吗?”陶可嘉担心道。 是啊,就是担心朴先生信不过雅丽。孙捷也想过这个问题,从前孙捷对他的确帮过不少忙,两家公司又有那么多年往来,也没闹过经济纠纷,可一个外国人到底怎么想的,谁又能知道?不过孙捷也想到了其他问题,就朴先生目前的经济状况来说,在中国的确是富有人家。可是他还有一家大小呢,三个孩子在中国上学,两个初中,一个高中,还有老婆,以及老婆的娘家爹妈,这么多人一旦回国可够他养活的。为什么?很简单,在中国他们一家大小可以天天大鱼大肉,可回去就不知道吃什么了,韩国的真实状况就是这样。难道他真的心甘情愿放弃这里的一切? 也许是天意吧,事情往往就是那么不可思议。傍晚时分,朴先生的秘书来雅丽了,这位朝鲜族女孩非常委婉地表达了她家老板的意图,这些意图竟跟孙捷所畅想的如出一辙! 雅丽有福气,陶可嘉有福气,孙捷真服气了。公事办完了,一切的一切都那么有惊无险,孙捷也该走了。不料,陶可嘉却起身拦住了他,说还有重要的事情跟孙捷商量。 “我打算把雅丽转让出去。”陶可嘉认真地看着孙捷说。 这更让人吃惊了,孙捷不明白陶可嘉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有这种想法。 陶可嘉解释道:“虽然公司是咱们个人的,但你也知道,雅丽也有亏空,我家亲戚们的钱还没还完呢。生产部张部长也整天盯着这个公司。看得出,他对雅丽早就有想法了。干了这么多年了,这个行业实在太辛苦了,尤其我一个女人家,谁也想象不出背后有多么辛酸。如果再成立一个公司,根本折腾不起。所以我打算把雅丽转给张部长,腾出资金,集中精力干下一个公司。我考虑过了,你是男人,对这个行业已经算是精通了,而且对外关系处理得也不错,所以我打算让你来挑头。” 今天怎么这么多意外?孙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是咱们下一个公司的总经理,我只是给你打下手。还有,我想明天咱们就去登记,这样的话,今后你我都不会胡思乱想了。你听明白了吗?”陶可嘉的眼睛湿润了,声音也有些哽咽。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出了门,孙捷盲无目的的沿着车间走廊来回踱步。脑子里乱套了,好像感染了病毒,想在短时间内整理出个头绪来是不可能的。感谢女人的大度,作为一个男人终于要当总经理了,这的确是男人应该干的事,想想就立刻热血沸腾,那么急不可待。既然男人要在外独挡一面了,女人为什么还要出来当下手?不放心?还是监视自己?钱是人家的,总经理只是个好名声,再大的官儿也是给人家打工的。居然还要领结婚证了,正式成为合法夫妻了,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像趁火打劫啊? 孙捷又想到另外一个人,那就是陆虹。她怎么办?只当没这个人?还是把她从记忆中抹掉?不能,那样做太残忍了,太让人心痛了。她的笑,她的双目,她的声音,简直就是孙捷活在世界上唯一理由。此时,他很想听听她的声音。 电话打过去了,传来的声音却很嘈杂,根本听不清楚,没多时就自动断线了。正在疑惑间,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我在火车上,信号不好。江苏老家里有事,我得回去一趟。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发短信联系。陆虹。 人走了,孙捷茫然了。这也算是天意? 傍晚下班前,孙捷告诉陶可嘉,他想好了,接受她的一切请求。那一夜,两人愉快地睡在了一起,陶可嘉温柔地做了一次合格的女人。 十八章 情归他乡 魂牵梦绕 一切都很顺利。张部长很快就跟陶可嘉达成了协议,双方都表示在最短的时间内处理完一切帐目,交接完一切手续。两人的结婚证也领出来了,双人照片上盖着钢印,一人一本,大红色的,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不可挽回了,除非两人再同时进去一次。 这边的公司已经开始筹备,名字起好了,叫鹏翔经贸有限公司,寓意大鹏展翅飞翔。像这样的公司不需要太大的地方,四间房子做办公室,两间做样品室,两间做员工宿舍,一间做储藏或者厨房即可。加工区里楼房不紧缺,位置也不错,与雅丽大楼紧挨着。所需的职员都是从雅丽抓过来的骨干,得到雅丽的张部长非常慷慨。像王大姐,冯小株,还有样板室的两位经验丰富的师傅,开车的李师傅也过来。陶可嘉和孙捷都很喜欢那辆本田商务,所以连人带车一起来。因为公司没有太多财务帐目,所以只还请了一位兼职会计;陶小惠给孙捷当秘书,因为她是陶可嘉的亲侄女,这样大家都安全。办公设施必须齐全,每人两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台电脑,电话线,上网线一应俱全。孙捷这回独自享用一间办公室和一张阔气的写字台,除了应有的设施之外,屋里还配备了书柜、沙发、电视机、鱼缸花草等奢侈品。陶可嘉也有具体工作,她当出纳员,所有出入的现金都要经由她的手中。而且营业执照上的名字也是“陶可嘉”三个字。 如此气派的公司,高桦当然眼馋了,他拍着孙捷的肩膀开玩笑说:“如果当初我不主动撤出,这个位子恐怕就是我的了。”笑谈归笑谈,为了祝福好哥们不断辉煌腾达,高桦为孙捷在市里一家高档酒店安排了一次庆祝晚宴。当然,这种宴会不是家庭聚会,男人除了喝酒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女人不能参加。高桦除了叫来平时常见的一些酒肉朋友和有点小实权的政界人士,还邀请到本市一位重量级人物。高桦悄悄告诉孙捷,别看这位老兄既不是公司大老板,也不是政府公务员,但顺港市黑道上的人没有不认识他,没有不惧怕他的。孙捷见到这个人,他虽然腿瘸,身体却高大彪凶、威猛强悍,满脸的疙瘩肉,一脑门子的五线谱。这人酒量大的吓人,一斤白酒下肚纹丝不动。在这样的场面上,作为主要客人的孙捷只能随着众人一起追星捧月般给那位大哥敬酒。这人四十多岁,叫吴天昊,外号吴瘸子。 事后两人也曾经说起过这个叫吴天昊的人,孙捷担心高桦跟这种人来过密往会招惹麻烦。高桦解释说:“按道理说,我们正经生意人没有必要跟江湖上的人打交道,可这个人不一样,别看他是道上的,连公安局长都跟他称兄道弟。我一个外地人在这里做生意,上面没个说话的给罩着不行啊。”孙捷明白了,世界上先有匪后有官,有匪就有官,有官必打匪。可“匪”字的家天天大门敞开,有些当官的恐怕就耐不住寂寞,非要进去惹点小是非。猫有猫路,狗有狗道,孙捷不吃这一套。 在鹏翔上班感觉跟从前完全不一样,这里没有热火朝天的场面,工作比较单纯,也不需要加班加点地拼命,平时无非就是接过定单,把好产品质量和交货期。从前是看人家的脸色,现在是加工厂看他们的脸色。然而也不能掉以轻心,从购纱、织布,染色一直到面料裁料、加工、打包出库,每个环节都要认真仔细。既然朴先生那么信任鹏翔,就一定不能辜负国际友人给予的厚望。 公司刚开始运作那段时间属于磨合期,时间稍一长就都适应了。派到各加工厂的职员毕竟都是老人,大家都能尽职尽责。这其中要说最开心的当是冯小株那丫头,开心的样子简直上了天堂。其实无论是学历高低、专业技能和资质经历,她都不占优势,雅丽像她这种人才多的是。可陶可嘉偏偏就看好她,一定要把她带过来。冯小株的到来也让孙捷满心欢喜,他总觉得这个小妹妹很有情调。 一个冬天过去了,鹏翔也走上正规了。春节的时候,孙捷只在老家呆了两天就跑回来了。这个公司,以及公司的位子太吸引人了,他几乎一刻也离不开。孙捷突然想起了陆虹,也不知道她去年临走的时候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给她发了个短信。很快,陆虹有回音了,她在短信里说:家里发生的事情一句话说不清楚,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上网聊聊,并把qq号发给了孙捷。本来孙捷以为,两人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是老天爷特别赏赐的,从此以后二人各奔东西,那美好的回忆就永远沉积在心底了,可谁曾想,居然还有交流的机会。孙捷给她回短信说,他随时随刻都在网上等她。 “滴滴滴”,那天挂在电脑上的qq小人头闪动起来,一个网名叫“塞北的雪”的加进好友并打招呼: “是你吗?怎么起这么个名字呀?竟然叫丢三落四,呵呵。” 孙捷一阵激动,赶忙敲动键盘: “那你是南方人。为什么叫塞北的雪呀?” “你忘记啦?我是在顺港上的学,也算半个北方人。 “你喜欢北方吗?” “喜欢呀,可惜,以后很少有机会去了。” “你拿到驾照了吗?” “拿到又有什么用?我家里也没车。” “你们家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么关心我?就不怕你女朋友吃醋?呵呵。” ………… “还记得我给你讲的故事吗?” “你给我讲的故事太多了,具体点。” “就是我们老家养珍珠那家,他家的公子不知道什么原因跟那女的分手了,现在死缠着要跟我和好呢。” “你同意了?” “你也太小看人了,我就那么不值钱?他想怎样就怎样,做梦去吧。不过家里长辈希望我们能在一起,两家来往这么多年了,不管怎样应该相互尊重,所以我必须回来跟他们解释清楚。” “你真的不想再回来了?” “我已经在这边找到工作了。” “工作怎样?还顺利吗?” “一般般,走一步算一步吧。” “可我真的希望你能回来。”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上你了。” “居然有人喜欢我,简直太幸福了。呵呵” “我的话是真的。” “喜欢我什么?” “善良,纯真,美丽。” “到什么程度了?” “非娶不可。” “哈哈,再贫嘴就不理你了,当心加你黑名单。” “如果我某一天真的喜欢上你了,怎么办?” “当然离你远远的,因为你有女朋友了。” “好了,说点正经的吧。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请我吃苹果?” “苹果当然一定要让你吃上。我是说咱们第一次见面,我说什么了?” “不好意思,忘记了。” “我说,我一定会成功的。” “难道几个月没见你就成功了?呵呵。” “跟你说实话,我刚刚筹建了一家公司,现在人手短缺,我很希望你来帮帮我。而且,你所学的外贸专业也能用得上。” “你开公司了?真的假的?我对你可有所了解,千万别在网上忽悠人。” “网上的骗子是很多,可你看我像个骗子吗?” ………… “难道你真的不相信我?” “那你的公司具体做什么业务的?” “来看看就知道了。本总经理迫切希望你加盟。” ………… “如果你想来的话就提前打个招呼,我好有所准备。” “准备什么?我怎么感觉你还是有阴谋啊,呵呵。” ………… “说话呀,我问你呢。” “是这样,我的女朋友也在这家公司上班,我不想让她误会什么。如果你想来,我就以公司的名义提前在网上发个招聘启事,你就说你是看到招聘启事才来应聘的。” “晕死了,有这么复杂呀。你是不是做贼心虚啊?不去了不去了,我怕掉进陷阱里。” “我可是诚心诚意的。” “饶了我吧大哥,我看你是诚心诚意地怕老婆,这样的公司,我可不敢去。好好开你的公司吧。我还有事情,先下了,以后再聊。” 第十九章 你是我的真爱 一切都很顺利。张部长很快就跟陶可嘉达成了协议,双方都表示在最短的时间内处理完一切帐目,交接完一切手续。两人的结婚证也领出来了,双人照片上盖着钢印,一人一本,大红色的,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不可挽回了,除非两人再同时进去一次。 这边的公司已经开始筹备,名字起好了,叫鹏翔经贸有限公司,寓意大鹏展翅飞翔。像这样的公司不需要太大的地方,四间房子做办公室,两间做样品室,两间做员工宿舍,一间做储藏或者厨房即可。加工区里楼房不紧缺,位置也不错,与雅丽大楼紧挨着。所需的职员都是从雅丽抓过来的骨干,得到雅丽的张部长非常慷慨。像王大姐,冯小株,还有样板室的两位经验丰富的师傅,开车的李师傅也过来。陶可嘉和孙捷都很喜欢那辆本田商务,所以连人带车一起来。因为公司没有太多财务帐目,所以只还请了一位兼职会计;陶小惠给孙捷当秘书,因为她是陶可嘉的亲侄女,这样大家都安全。办公设施必须齐全,每人两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台电脑,电话线,上网线一应俱全。孙捷这回独自享用一间办公室和一张阔气的写字台,除了应有的设施之外,屋里还配备了书柜、沙发、电视机、鱼缸花草等奢侈品。陶可嘉也有具体工作,她当出纳员,所有出入的现金都要经由她的手中。而且营业执照上的名字也是“陶可嘉”三个字。 如此气派的公司,高桦当然眼馋了,他拍着孙捷的肩膀开玩笑说:“如果当初我不主动撤出,这个位子恐怕就是我的了。”笑谈归笑谈,为了祝福好哥们不断辉煌腾达,高桦为孙捷在市里一家高档酒店安排了一次庆祝晚宴。当然,这种宴会不是家庭聚会,男人除了喝酒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女人不能参加。高桦除了叫来平时常见的一些酒肉朋友和有点小实权的政界人士,还邀请到本市一位重量级人物。高桦悄悄告诉孙捷,别看这位老兄既不是公司大老板,也不是政府公务员,但顺港市黑道上的人没有不认识他,没有不惧怕他的。孙捷见到这个人,他虽然腿瘸,身体却高大彪凶、威猛强悍,满脸的疙瘩肉,一脑门子的五线谱。这人酒量大的吓人,一斤白酒下肚纹丝不动。在这样的场面上,作为主要客人的孙捷只能随着众人一起追星捧月般给那位大哥敬酒。这人四十多岁,叫吴天昊,外号吴瘸子。 事后两人也曾经说起过这个叫吴天昊的人,孙捷担心高桦跟这种人来过密往会招惹麻烦。高桦解释说:“按道理说,我们正经生意人没有必要跟江湖上的人打交道,可这个人不一样,别看他是道上的,连公安局长都跟他称兄道弟。我一个外地人在这里做生意,上面没个说话的给罩着不行啊。”孙捷明白了,世界上先有匪后有官,有匪就有官,有官必打匪。可“匪”字的家天天大门敞开,有些当官的恐怕就耐不住寂寞,非要进去惹点小是非。猫有猫路,狗有狗道,孙捷不吃这一套。 在鹏翔上班感觉跟从前完全不一样,这里没有热火朝天的场面,工作比较单纯,也不需要加班加点地拼命,平时无非就是接过定单,把好产品质量和交货期。从前是看人家的脸色,现在是加工厂看他们的脸色。然而也不能掉以轻心,从购纱、织布,染色一直到面料裁料、加工、打包出库,每个环节都要认真仔细。既然朴先生那么信任鹏翔,就一定不能辜负国际友人给予的厚望。 公司刚开始运作那段时间属于磨合期,时间稍一长就都适应了。派到各加工厂的职员毕竟都是老人,大家都能尽职尽责。这其中要说最开心的当是冯小株那丫头,开心的样子简直上了天堂。其实无论是学历高低、专业技能和资质经历,她都不占优势,雅丽像她这种人才多的是。可陶可嘉偏偏就看好她,一定要把她带过来。冯小株的到来也让孙捷满心欢喜,他总觉得这个小妹妹很有情调。 一个冬天过去了,鹏翔也走上正规了。春节的时候,孙捷只在老家呆了两天就跑回来了。这个公司,以及公司的位子太吸引人了,他几乎一刻也离不开。孙捷突然想起了陆虹,也不知道她去年临走的时候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给她发了个短信。很快,陆虹有回音了,她在短信里说:家里发生的事情一句话说不清楚,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上网聊聊,并把qq号发给了孙捷。本来孙捷以为,两人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是老天爷特别赏赐的,从此以后二人各奔东西,那美好的回忆就永远沉积在心底了,可谁曾想,居然还有交流的机会。孙捷给她回短信说,他随时随刻都在网上等她。 “滴滴滴”,那天挂在电脑上的qq小人头闪动起来,一个网名叫“塞北的雪”的加进好友并打招呼: “是你吗?怎么起这么个名字呀?竟然叫丢三落四,呵呵。” 孙捷一阵激动,赶忙敲动键盘: “那你是南方人。为什么叫塞北的雪呀?” “你忘记啦?我是在顺港上的学,也算半个北方人。 “你喜欢北方吗?” “喜欢呀,可惜,以后很少有机会去了。” “你拿到驾照了吗?” “拿到又有什么用?我家里也没车。” “你们家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么关心我?就不怕你女朋友吃醋?呵呵。” ………… “还记得我给你讲的故事吗?” “你给我讲的故事太多了,具体点。” “就是我们老家养珍珠那家,他家的公子不知道什么原因跟那女的分手了,现在死缠着要跟我和好呢。” “你同意了?” “你也太小看人了,我就那么不值钱?他想怎样就怎样,做梦去吧。不过家里长辈希望我们能在一起,两家来往这么多年了,不管怎样应该相互尊重,所以我必须回来跟他们解释清楚。” “你真的不想再回来了?” “我已经在这边找到工作了。” “工作怎样?还顺利吗?” “一般般,走一步算一步吧。” “可我真的希望你能回来。”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上你了。” “居然有人喜欢我,简直太幸福了。呵呵” “我的话是真的。” “喜欢我什么?” “善良,纯真,美丽。” “到什么程度了?” “非娶不可。” “哈哈,再贫嘴就不理你了,当心加你黑名单。” “如果我某一天真的喜欢上你了,怎么办?” “当然离你远远的,因为你有女朋友了。” “好了,说点正经的吧。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请我吃苹果?” “苹果当然一定要让你吃上。我是说咱们第一次见面,我说什么了?” “不好意思,忘记了。” “我说,我一定会成功的。” “难道几个月没见你就成功了?呵呵。” “跟你说实话,我刚刚筹建了一家公司,现在人手短缺,我很希望你来帮帮我。而且,你所学的外贸专业也能用得上。” “你开公司了?真的假的?我对你可有所了解,千万别在网上忽悠人。” “网上的骗子是很多,可你看我像个骗子吗?” ………… “难道你真的不相信我?” “那你的公司具体做什么业务的?” “来看看就知道了。本总经理迫切希望你加盟。” ………… “如果你想来的话就提前打个招呼,我好有所准备。” “准备什么?我怎么感觉你还是有阴谋啊,呵呵。” ………… “说话呀,我问你呢。” “是这样,我的女朋友也在这家公司上班,我不想让她误会什么。如果你想来,我就以公司的名义提前在网上发个招聘启事,你就说你是看到招聘启事才来应聘的。” “晕死了,有这么复杂呀。你是不是做贼心虚啊?不去了不去了,我怕掉进陷阱里。” “我可是诚心诚意的。” “饶了我吧大哥,我看你是诚心诚意地怕老婆,这样的公司,我可不敢去。好好开你的公司吧。我还有事情,先下了,以后再聊。” 孙捷有预感,关于这件事情陆虹一定还会跟自己联系的。在网上聊天,就像戴着面具跳舞一样,假亦真来真亦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看起来是一句不起眼的玩笑话,或是几秒钟的沉默,但仔细琢磨又有它另外一层真实含义。两人相处的那些日子里,孙捷曾经认真分析过她所说的每一句话,虽然她一再明确表示两人仅仅就是最普通最常见的朋友加同学关系,但就是这样的“一再明确”,更能暴露她对这种关系的在意程度,也就是说,她似乎在强迫自己“明确”这种关系。况且,她对顺港是有感情的,她舍不得这里。还有,孙捷担心她老家那小子,担心鲜花真的插在牛粪上。 那一天,陆虹又上网了“滴滴滴”的招呼孙捷。闲聊几句后她便问: “你和你女朋友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我想吃喜糖了。” 孙捷回答:“八字还没一撇呢。” “呵呵。” “工作上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想问你个问题,你必须诚实回答。” “说吧。” “你花心吗?呵呵。” “一般男人都花心。” “那我就不去了。” “怕我吃了你?” “正经点好不好,我可是认真的。这样吧,如果你这个当老板的能保证不骚扰女员工,我就去。不然,我可对你不客气。” “放心吧,我的人品还不至于那么糟糕。” 随后,两人又在网上约定了来顺港的具体时间。孙捷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跟陶可嘉说,现在公司的业务渐渐多起来,人手少了点,现有的人员文凭普遍较低,想长足发展必须增强公司人员的综合素质,而雅丽已不存在这样的人才,所以他想在网上发布个信息,希望公司能聘到优秀的员工。这当然是件好事情了,陶可嘉一百个同意。既然一切都按照计划来,发不发信息的也就无所谓了。 孙捷已经顺利地拿到了驾照,这样一来,他出入公司完全可以摆脱陶可嘉的视线。他可以开车去加工厂转转,也可以到高桦那里坐坐,但开车时间一定不能喝酒,这可不是好玩的。他盼望时间一天天赶快过去,等待那个身影早早出现。终于,那一刻等来了,陶可嘉给正在路上开车的孙捷打电话说,有人来应聘了,是个女的,让他赶快回来定夺。而且还提醒他说,这人不一定能干好工作。孙捷问她为什么,陶可嘉解释说,只是看她长得别扭,没有为什么。就是这样,女人看女人,某些时候越漂亮越别扭。 果真是她,陆虹真的来了。孙捷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让人把她叫到了自己的屋子里。这种感觉太妙了,两人都在演戏,而周围其他人只能说是瞎子聋子。一场严肃而认真的交谈之后,孙捷对大家宣布说,这个叫陆虹的大学生已经被录用了,希望大家今后能和睦相处,互相帮助,共同把公司的事情做好。见公司又增添了新职员,冯小株欢快地帮陆虹整理办公桌椅和电脑,还一一把其他人介绍给她。当介绍到陶可嘉的时候,冯小株刚刚说到“这是陶总”,就被陶可嘉冷冷打断了,她说:“我叫陶可嘉,是咱们孙经理的妻子。你是新来的,业务不熟练,也没什么经验,要多多向别人学习。公司有规章制度,都贴在墙上,没事多看几遍,管好自己。还有,咱们公司里女职员居多,人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可这里一旦闹出什么事情,就不止一台戏了,所以你来上班以后只管做好本职工作,千万别演戏。” 孙捷的办公室与外面的大办公室隔着一道墙壁,但两个房间的连接门却半开着,孙捷在屋里正竖着耳朵听。虽然陶可嘉的语气过于冷漠,但毕竟接纳了陆虹,这已经是不错的开端。但回到家里的情形就不一样了,陶可嘉对孙捷今天的做法很不满意。她问: “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就录用了她?” 孙捷早有防备,知道陶可嘉的心思,所以在考察陆虹的时候坚决快刀斩乱麻,不给其他人任何搀杂进来的机会。 “我作为总经理既然在管理这个公司,难道连录用一个人的权力都没有吗?”孙捷反驳道。 “我不想干涉你的业务,可这是用人,鹏翔跟雅丽不一样,这里一个萝卜一个坑,来了就顶一大摊子,跟其他事情不一样,如果用人不慎重的话,会出大问题的。” “你怎么知道她会出现问题?我看哪,你是不信任我。” “好了孙捷,我不跟你抬杠。不过你必须给她单独制定期限,试用期一个月,出了什么差错,赶紧走人。” 制定不制定试用期,那可就是孙捷的事了,何况也不用白纸黑字写在纸上。孙捷满口答应下了。后来,他给陆虹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她说,平时不是工作上的事情不要发短信打电话,有什么事情,孙捷会先跟她联系。孙捷这样做是有理由的,孙捷回家后习惯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怕不小心露出马脚。 陆虹也积极配合,极力装出一副对孙捷和对这个陌生的公司、其他陌生的面孔同样陌生。比如说,她进孙捷办公室汇报请示工作的时候,从不关上那道连接门,而且声音也比正常的稍大,见不到往常那种惬意和幽默。她甚至对孙捷平时的喜好也一无所知。那天朴先生带着秘书来公司指导工作,陆虹赶忙泡了三杯咖啡端进里屋。眼快的陶可嘉立刻发现了问题,连忙泡了一杯浓茶换下一杯咖啡,并对陆虹说:“记住了,孙经理喜欢喝浓茶,从不喝咖啡。”陆虹赶紧歉意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下次一定注意。” 孙捷很得意,关于浓茶与咖啡的话题,两人早就在山城县做同学的时候讨论过,他相信陆虹也不是健忘的人。也许陆虹仅仅就是为了不招来更多的误会才不得已而为之,没有太多的想法。但最起码有一点可以证实,她跟孙捷的心是相通的。人生就是这样精彩,生活就是这样有趣味,孙捷喜欢这样的生活。 一直蒙在鼓里的陶可嘉也不是白给的。孙捷看得出,她处处在提防和观察这个陌生的女人。公司的其他女职员都是经过仔细斟酌、认真筛选,并对其了如指掌,可以信赖,她们就像羔羊一样顺从安静;而陆虹则不同,她就像天空中飘忽不定到处游走的云彩,有时候可能化做美丽的彩虹,有时候会变成黑压压的乌云,以至于带来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所以,陆虹每天的工作安排和行踪轨迹,陶可嘉都要掌握清楚。对孙捷同样也是如此,从前她可以不在乎他在外所谓的应酬,可自从陆虹进了这个公司,绝对不给他单独在外的机会,要不就让司机老李开车,要不就派公司其他职员一同前往,要不就自己亲自出马。就像拉皮筋一样,用的力气越大,孙捷的神经崩得就越紧,心中的愤懑自然就难以抑制。 经过几天熟练,陆虹基本上掌握了公司内部诸如验货的标准、纸箱的各类型号、文档的处理以及发货报关等相关业务,孙捷便安排她去加工厂实习了。几天过去了,白天上班装模做样,晚上陆虹的宿舍又有冯小株等其他女生,两人一直没有单独在一起的机会,所以孙捷今天准备开车送陆虹去一个路程比较远的加工点,而不是去就在跟前的雅丽。理由很简单,陆虹对那个加工点陌生,对于来往的路程更不熟悉,他必须开车送她。可这时候,陶可嘉也站起身说自己正好有点帐目要跟过去对一对。陆虹不会在意,爱谁去谁去,反正车上有的是空座位。孙捷显得更无所谓了,答应的比任何时候更爽快。要出发了,孙捷首先跳上车发动起来。陶可嘉站在那里没动,一直看着陆虹拉开车门上了后排真正属于自己应该坐的座位,才上车跟孙捷前排就坐。孙捷在车上不怎么说话,说什么?这样的场面很难找到合适的话题。陶可嘉的语句也非常简单,无非说一句“都已经春天了,怎么还这么冷?”,后面的陆虹赶紧随和:“嗯,是有点冷。”等到了那家公司,陆虹去财务对帐目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两人终于暗自松了一口气。 “你跟你老婆平时吵架吗?”望着陶可嘉高大的身影,陆虹小声对旁边的孙捷幽默了一句。 这个时候竟问这种不着边际的话,孙捷冲她使劲眨了一下眼睛,示意她不要胡乱说话。 陆虹根本不理会,把头稍稍偏过来继续问:“你们吵架的时候动手吗?你能打过她吗?”说完,捂着嘴巴偷偷地笑。 这个时候,在人家人来人往的办公室里,一个外来人,突然莫名其妙地发笑算是怎么一会事情啊?可孙捷让陆虹逗得实在难以忍受,赶忙起身走到窗前看外面的景色。不想,陆虹也跟过来了,她快速将一样东西塞到孙捷的裤兜里,然后转身离开。孙捷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也不敢拿出来看,只觉得那东西硬邦邦的外表很规则,像从前在小学里用过的文具盒。后来终于有空余时间了,孙捷赶忙独自钻到车里拿出那样东西。这是一个长条形状首饰盒子,盒子里有一串珍珠项链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这样的文字: 感谢你为我安排工作,无以报答,请笑纳盒里的东西,但不是给你的,明天早上起床的时候给你老婆一个惊喜吧,亲自给她带上。我们家乡盛产珍珠,这一串项链颗颗珠子都是我挑选的,很值钱的哦。切记,千万不能暴露我,就说是你在珠宝商店里买的。谢谢 再仔细看看那串大珠子,的确颗颗饱满圆润,色泽明亮,这让孙捷心里有点凉意,她的这种知恩知报在向外界发送一个“自己是外人”的信号。然而,她今天在孙捷面前说起陶可嘉的时候,一直在用“你老婆”如何如何这样的字眼,而不是“你家大姐”、“你家嫂子”这样的称呼,这就说明她最起码感觉上跟孙捷更亲近一点。 第二十章 牛刀小试婚外情 一天下午,雅丽的张部长,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为张总经理了,突然给公司打电话说,在雅丽蹲点的冯小株突然病倒了,现在已经让人送到医院去了。陶可嘉连忙招呼孙捷一起开车去医院。 冯小株竟然在短短的几个月里就把孙捷借给她的书读完了,除了上班时间,她几乎都在学习。尤其是晚上,经常忙碌到半夜。在鹏翔,虽然薪水比从前高了,也没见过她正经买件像样的时髦衣服,或是跟别人下馆子撮一顿。孙捷在家里曾经跟陶可嘉谈起过这个人,陶可嘉说,冯小株的老家好像甘肃庆阳的,家里有父亲,还有个哥哥,他们具体做什么也不太清楚,因为每当这位“陶大姐”问到这些问题的时候,冯小株总是婉转回避。过年过节也不回家,更没看到她给家里打个电话或写封信。或许是家里穷的缘故吧,总是把委屈闷在心里。陶可嘉之所以跟冯小株亲近,是因为这孩子很懂事体,不论什么事情都考虑的非常周到,来顺港已经这么多年了,从没见到她发火,哭鼻子倒是常有的事情,这大概是她发泄愤懑的唯一方式。 “她一定是累病了,”陶可嘉在车里不停埋怨着:“没白天黑夜的忙活,身体哪能这么折腾,我跟她说过多少回了,要注意身体,要注意身体,这孩子就是不听话。” “佩服啊,现在的年轻人像她这样知道上进的太少见了。”孙捷说,其实他在挖苦冯小株。 “你少说风凉话,要不是你那些破书,她至于这样吗?”陶可嘉又把矛头掉向了孙捷。 在家里两人经常这样,不管孙捷说什么,陶可嘉总能挑出点毛病来,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也不说,好也不说,坏也不说,爱怎样就怎样。不是吗?如果这个时候把冯小株的秘密说给陶可嘉听,她又会做何反应? 冯小株的病情不那么严重,脸色苍白,说话也气短,陶可嘉还说她手脚冰凉,看上去像是累的,谁知道她是干什么累的。两人找到她的时候,冯小株正躺在医院走廊上打吊针,而不是在病房里。人家医生说了,病人打些补药即可,不需要住院,所以只能在走廊上凑合一晚上。凑合一晚上?需要那么长时间?孙捷赶忙上前就这个问题再询问医生。医生答复二人说,已经给病人开好药了,好几瓶,的确需要很长时间。一旁的冯小株又开始自责起来。 “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守着就可以了。”陶可嘉对孙捷说。 “那怎么能行呢?万一出现点紧急情况,你一个人怎么能应付的了啊?再说,你们还得吃晚饭呢?不不不,我坚决不回去。”孙捷一边摇头,一边观察陶可嘉的脸色,心也快提到嗓子眼了。 “你这个人怎么那么罗嗦,我一人能行。快走吧。” “有什么事情赶紧给我打电话啊,我随叫随到。” 感谢自己,感谢自己的书把冯小株给累爬下了。盼星星盼月亮,孙捷终于逮着机会了,他在车上赶紧给加工点的陆虹打了个电话,说今天晚上下班回来别坐公交车,他亲自开车去接她。 傍晚的春天凉意很浓,紧张的孙捷时时都想小便。陆虹很快就被接来了,但车子没有去公司,而是停在了一家档次考究的酒店门口。 “来这里干吗?有聚会呀?”陆虹的神色虽然有些惊讶,但没有拒绝的意思,她依旧是那副调侃的表情。 孙捷说:“你那串珍珠项链效果不错,今天特意表达一下谢意。” “还谢什么呀,年底多发点奖金就全有了。” 说着话,两人已经进了酒店。约会需要勇气,吃东西同样需要勇气。孙捷点了生鱼片、老醋小龙虾,问陆虹是否敢吃。陆虹吓得直摇头,赶忙让服务生配了两个素菜。楼上有雅间,灯光幽幽的,像是专门为情人们设立的场所。两人边吃边聊着。 “你经常背着你老婆搞这种小动作吗?”陆虹还是那么不严肃,一点不着调:“我可真服你了,她看管的那么严,你依然能找到机会跑出来。” 孙捷立刻反驳:“这么说,你承认咱们俩是私下幽会了?” “目前还不能确切我跟你是幽会,我要看看你的内容。我猜,你今天晚上约我绝对跟项链毫无瓜葛。” “陆虹,咱们俩也别打哈哈了,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当然有啦。你是我的顶头上司,一切听你的。如果把你忘了,岂不等于砸了饭碗吗?” “我是认真的,陆虹,我今天非常坦诚地告诉你,我喜欢上你了,怎么办?” “呵呵,你可真逗,喜欢上一个人是正常的事,你非要喜欢,我也没有办法,喜欢就喜欢呗。” “那你呢?我是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希望我也喜欢上你。你让我当第三者?那可不是什么光彩的角色。” “其实我刚才的措辞不太准确,喜欢一个人和爱一个人是不一样的。说实话,从我见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真正的爱是什么滋味了。” “孙大经理,你我都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搬弄那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听了让人起鸡皮疙瘩。我这个人比较现实,所以说话也直来直去。虽然我到你们公司不长时间,但也听到一些关于你的传闻。详细情况你比我更清楚,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婆陶可嘉如果知道了你有这些想法,她会怎样?” “你听到什么传闻了?又是谁告诉你这些传闻的?” “你有个好朋友叫高桦,是吗?他对你们家的情况可是一清二楚。” “这个死高桦什么话都说。我不知道他是怎样描述那些传闻的,但有一点他一定对你说了,那就是我们夫妻俩的关系一直都不好。不然,登记都这么长时间了,可她一直不张罗着举行仪式呢。” “那你为什么要跟一个离过婚的女人结婚?就是因为她有钱?” 这便是孙捷的痛处,今天晚上终于让人又戳了一刀。他无言以对了。 “孙捷,我们可以是朋友,但千万不能做出格的事情。不然,大家都会很难堪的。” “陆虹,其实你也虚伪。” “怎么说?” “看得出,你心里也有我,只是你不愿意承认罢了。你在痛苦,你同样也在折磨自己。” “你太天真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你?我说过吗?我暗示过吗?” “这样吧,陆虹,我向你保证,迟早有一天我会的跟她离婚的。” “你爱离不离,跟我没关系。不过我可以断定,假如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你会变得很惨。信不信?” 再激烈的争吵,再难听的话语,也会捕捉到蛛丝马迹。很惨?笑话,孙捷记住了,自己将来一定不会有那样的结局。 公司每多签定一份合同就意味着多增加一笔收入,而且所有的合同都是孙捷一手操办的。从公司成立那天开始,孙捷便暗自执行自己的另一项计划。陶可嘉可以把持公司的财务,但有些合同根本不经她的手。这样一来,自己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有了数目不斐小金库。陆虹不是说自己离开陶可嘉一定会很惨吗?那就做个样子给她看看。但孙捷也明白,想赢得陆虹的芳心,钱不一定万能。养珍珠那家大公子就是个例子。 但是,这种行为毕竟不光彩,也是孙捷一生迄今为止第一次尝试在慌乱紧张中收敛果实。其实想全了也无所谓,顶多离婚的时候干净地走人,人走得潇洒、理直气壮,但更多的是坦然,这种坦然能让自己在离婚桌上无须跟小人似的多费精力和口舌谈条件。 第二十一章 爱情是杯苦咖啡 话虽那么说,但跟陶可嘉毕竟是夫妻。孙捷也曾经责问过自己,一个结了婚的男人为什么要对这个女人如此惦念,如此朝思暮盼?这不光有悖于道德良心,同时可能伤及多人。当让人家损了个灰头垢面的时候,孙捷下决心要忘记那个女人,然而,越是这样强迫自己,心中的那份思念越是强烈,简直清晰可触。他每天都能见到她的身影,每天却又把深深的思念沉积在心底。他很想跟她说几句话,可当着那么多的人面又不敢轻举妄动。一天天过去,一夜夜心痛,心底的那份沉积滚雪球一般越滚越重,他几乎感觉精神恍惚了。 “你怎么这几天没精打采的?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到医院做个检查?”其实不光陶可嘉这样问,冯小株眼睛里也不揉沙子:“哥,大家都说你这些天心情不好,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没事,可能是这两天一直跑青岛,开车时间长了,没缓过劲儿来。”事实上这两天去青岛一直是李师傅开的车,一路上的孙捷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此刻李师傅正在楼下洗车,听不到这些话。不管陶可嘉的询问,还是冯小株的关切,陆虹都听到了这些话,孙捷很在意陆虹听到这些话后的反应:她的脸色会立刻阴沉下来,眉头紧皱,以极快的速度看孙捷一眼,然后以同样的眼神看看陶可嘉。没错,陆虹的心情也很糟糕。她也会为自己而神情憔悴吗?孙捷胡乱猜测着。 那天孙捷在公司的走廊上遇到了陆虹,就在擦肩而过的时候,陆虹把一张纸条塞给孙捷。回到办公室,孙捷关上门掏出了那张纸条,上面写着: 孙捷,我真的不知道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事情。我想,我还是离开吧,这样对谁都好。所以我已经写好辞职报告了,打算这几天就给你。 孙捷猛然心骤,天塌了一样呆坐了许久。他打开手机匆忙给陆虹发可短信: 今天晚上你去网巴好吗?我想跟你谈谈。 随后,孙捷出来故意大声对陶可嘉说:“今天晚上有点忙,需要在公司里加个班,你开车回家吧,我忙完了打车回去。”说完,他瞟了一眼陆虹。 陆虹正低头翻阅资料,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陶可嘉没什么异议,既然你忙公事,首先能够证明到的,就是你的确是一个称职的丈夫。她走了,像从前一样自如。随后,其他员工也都下班了。冯小株早早把饭菜给孙捷预备好了,临走的时候还嘱咐他不要太累了,早早回去休息。 滴滴滴,陆虹终于上网了: “开视频吧,我说话,你打字。” 孙捷赶忙把视频连线插好。这个机器已经买了好长时间了,但孙捷一直没用,他怕陶可嘉问起,自己不知道怎样回答。 “你知道吗?昨天你去青岛不在公司的时候,你老婆找我谈话了。” “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问我那串珍珠项链的事情。也怨我,高档珍珠项链都有出厂介绍和不同级别的认证资料,可我傻乎乎的没弄,也不知道怎么弄。你老婆可是个精明人啊,她几乎跑遍了顺港所有的珠宝商店咨询此事,行家都告诉她说,项链绝对是珍品,但不符合销售常规。她还在网上查了资料,知道我们老家盛产珍珠。” “你承认了吗?” “承认了,我什么都跟她说了。说句实话,我是来打工挣钱的,没别的目的,可我整天像贼一样提心吊胆地生活在这样复杂的环境里,我不能接受。” 孙捷立刻感到后背发凉。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可陶可嘉为什么在自己面前没有吐露半个字。他希望她闹,他希望她大哭着把那串珍珠项链狠狠地摔在自己身上,但没有,在她身上看不出有丝毫异样。这样一来问题就严重了,她在等待时机,她在不动声色地观察远方,等待猎物的出现,然后发力。 “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她把项链还给我了,而且还威胁我了。你信吗?她骂人狠难听,简直不堪入耳。我在家里也是独根苗,从来没受这么大的侮辱。”虽然声音很激动,但她没有流泪,刻满刚毅的脸上更多是镇定和从容。 “对不起,是我不好。” “孙捷,我就想问你一句话,你真的爱我吗?” 公园里的花草很多,甚至有些叫不出名字的花卉,阳光下面花香四溢、艳丽娇娆,让人留恋忘返;可突然间变天了,大雨倾盆,狂风骤起,浇得你无处躲避,无处藏身,这个时候忽然有人在背后问,你喜欢这些花吗?怎么回答? “你也不用做太多解释了,我明白了,其实你一直在欺骗我,对吗?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我最讨厌男人不诚实。” “不,陆虹,我从来就没有欺骗过你,我向天发誓,我对你的感情绝对是真实的。” 陆虹微微张了张嘴巴,但是没有说话,眼睛一刻也不眨地巡视着孙捷,许久,她慢慢低下了头,声音终于哽咽了:“其实,我也在你面前说了谎话……我一直不敢表露自己的真情。你知道吗?这些天晚上夜夜都梦见你……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你什么,可就是忘不掉你……” 两颗四处流浪的心终于在这一刻相逢,它们不再孤独,不再忧伤,不再为身上沉重的枷锁而烦恼彷徨。孙捷也流泪了,他真想张开双臂热烈拥抱画面里的有情有意的美丽女郎。 “可我们也应该面对现实,”陆虹擦了擦眼泪说:“你觉得我们俩会有结果吗?” “一定会有的,我恨不得明天就跟她离婚。”孙捷语气坚定地说。 “可你离开她,你还有什么?你又能做什么?久经沧海难为水呀,爱情不能当饭吃,到时候你会后悔的。” 对于这样一个理智而现实的女人,孙捷不得不把自己的秘密说给她听。其实说出来也无妨,两人已经真情实意地彼此交心,也就不存在什么秘密不秘密了。他还把两人的美好将来绚丽地展望了一番,等孙捷离开公司了,就算分不到什么家产,两人也可以用那些秘密得来的钱买套房子,也可以先做些生意。 陆虹听了睁大眼睛说:“你虽然是公司经理,可法人是陶可嘉的,你这样做是犯法的。你考虑过后果吗?” “我辛辛苦苦为她经营公司,那是我应得的。也没什么可怕的后果,你放心,我做事情一向很谨慎。” “那我现在怎么办?” 孙捷想了想说:“你现在辞职正是时候,先暂时出去找个工作吧,我们会好起来的。我爱你。” “我也爱你。” 终于,陆虹向孙捷袒露心迹了。孙捷感动得哭了。 第二十二章 处女的遭遇 第二天,陆虹就把辞职报告交给了陶可嘉而不是孙捷。陶可嘉没支声,拿着报告进了孙捷的办公室。孙捷显得很平静,不管是珍珠项链还是辞职报告,他心中早有准备。 “孙捷,你心里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没告诉我?我们毕竟是夫妻呀。”陶可嘉没有大发雷霆,声音很低,不像要大动肝火地兴师问罪。 “既然我们是夫妻,可你为什么背着我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孙捷也不甘示弱。 陶可嘉冷冷地笑了声:“我的行为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我是再维护正义。” “像泼妇一样骂街是维护正义?简直笑话。” 陶可嘉奖终于怒不可遏了,她指着孙捷的鼻子尖吼道:“孙捷,你混蛋!到今天我才明白,我在你眼里还不如一个打工的。”继而踹开房门将手里的报告撕个粉碎,然后冲着外屋大声喊道:“滚,你马上滚出这个公司。” 不用看,她是冲着陆虹去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后,孙捷明白,陆虹走了,可以想象,她一定脸色煞白。 孙捷没有动地方,这个时候是非常时期,不能动地方,更不能追出去,不然,非但后果严重,计划也打乱了。毕竟没做过什么,他还是能够理直气壮地支撑这个局面,他的声音很大,故意让全公司里的人都听见:“陆虹有什么不对的?她完全出于一番好意才送你东西,而你却疑神疑鬼的恩将仇报,冤枉好人,还要把我跟她扯在一起,你到底什么意思?” 陶可嘉的目的达到了,脾气也似乎不大了,她回到外屋自己的座位上大声絮叨着:“谁心里有鬼谁心里清楚,别以为自己聪明。” 好了,到此为止,这就算是不错的收场。孙捷也无声了。 有人在劝说陶可嘉,声音低低的,显得那么亲切温柔,不用看,是冯小株。 孙捷知道,陶可嘉在公司里没有把事情闹得太大,也给他留了点面子。但回家后的情形就不一样了,她一直在为“泼妇”一词而大伤脑筋。她不允许孙捷塌进家门,让他外面反省去,爱睡哪儿谁哪儿,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写个保证书,保证下次不犯。这可不是计划之内的事情,人都有尊严,孙捷不会那样做。外边宾馆多的是,冷战就冷战吧,这是早晚要走的过程。其实孙捷也希望这样,最起码让刚刚离开公司的陆虹心里平衡一些。 虽然一直正常上班,但孙捷过后的两天晚上一直睡在离公司不远的一家叫“华详宾馆”里。这样一来,孙捷反而感觉自由多了。傍晚下班前,高桦给孙捷打了个电话,说今天晚上吴瘸子请客,一定让孙捷参加。孙捷跟吴瘸子只是一面之识,为什么要请客?管他呢,好吃好喝好招待着,也不用自己掏腰包,去就去呗,反正现在也不需要请假。 高桦说了,人活着就要学会享受生活。高桦这帮人的确很潇洒,每次酒后必须到练歌厅去吼两嗓子,然后包几位小姐作陪。小姐们陪着喝酒,陪着唱歌,接下来再陪什么孙捷就不太了解了,因为他每次都是中途退场。其实大家都很明白,像高桦这样的人在老婆面前装得很乖巧,但在外面简直就是个疯子。对于高桦这样的人也有情可原,因为他老婆此时正怀着身孕呢。高桦也曾经淫笑着劝说孙捷试试,说滋味绝对跟老婆不一样。但每次都让孙捷拒绝了,他感觉那样做很恶心,简直就是作孽。今天却逃脱不掉了,让高桦死拉硬拽着,还有那位吴瘸子,话不多,分量却很重,一定要让孙捷来,还说认识孙捷这么个朋友不容易。不知道为什么,孙捷一见到吴瘸子就冷冷地胆怯,这大概就是淫威造成的结果吧。去了又能怎样?学学古人吧,保证坐怀不乱。 在酒店的时候,孙捷已经喝到了七八成,到了练歌厅还得喝,一直喝得烂醉如泥。等他稍稍有点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张床上,静静的屋子里灯光幽暗。再仔细一看,身边还躺着一个人,是一位穿着暴露的美人,正用长长的红指甲挑逗自己。还好,自己身上的衣服整整齐齐、完好无损。美人见孙捷醒来便吃吃笑着,她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手伸进孙捷的衣服里轻柔的抚摩着,嘴里哼哼着:“好威猛的帅哥哟。”孙捷只觉得心跳加速,热血沸腾,口干舌燥。可就在不知所措时候,手机响了,取出打开一看,是陆虹的,他赶忙推开美女出门接通了电话。 “孙捷,我找到工作了,你在哪儿,我想见你。”陆虹声音急急的,显得那么兴奋。 “好好,我就来。”孙捷赶紧将约会地方选好,并让陆虹等在那里。 如果不是这个电话,孙捷真的不知道会跟那个美人做什么。那一刻他也幻想过了,如果那个美人就是陆虹,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然而,陆虹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在这个自己需要女人的时候出现了。 夜已经很深了,大街上已经散尽了白天里的喧闹繁华。昏暗的灯光下闪动着一个人影,双手抱肩,不停地来回走动。是她,真的是陆虹。孙捷赶忙跑过去,抓住她的手,带她跑到一个楼角的黑影里。夜幕里,孙捷捧起她的脸仔细端详着,端详着她闪动的明眸和洁白的牙齿。陆虹顺势双手揽住他的腰,轻声呢喃:“想我了吗?”孙捷紧紧的将陆虹搂在怀里亲吻着她。渐渐的,孙捷脑袋发蒙了,一只手紧搂着她,一只手生硬地伸进她的衣服里……陆虹阻挡着他的手颤抖着声音说:“别这样,你喝酒了,控制点……以后,机会多的是……今天,今天不行……”孙捷并不理会,他的双手已经从她的腰间下滑到臀部,只觉得自己的下身硬硬崛起……“不,你不能这样。”陆虹推开了孙捷,但依然还搂着他的脖子:“你是真心爱我吗?”孙捷连忙点头。陆虹又说:“如果你是真心爱我的话,咱们结婚以前不能做这种事情。”说完,又搂着孙捷亲吻起来。受不住了的孙捷推开了她,站在那里呼呼喘息。这一举动把陆虹逗了乐了,她呵呵笑着拉着孙捷的手说:“我今天找的工作还不错,这次不当秘书了,而只是翻译资料。你知道是谁帮我找的工作吗?是你的好朋友高桦。”此时的孙捷才不去理会什么工作不工作、高桦不高桦的,他只觉得浑身像火烧一样难受,而胸口又沉闷地压了一块大石头。 陆虹走了,临走时说,明天上班需要早起,得赶快回去休息,并嘱托孙捷好好保重自己,多想着点她。坐在地上的孙捷很需要几个啤酒瓶子,然后握在手里狠命摔向墙角将瓶子爆开。不远处就有一个公用电话厅,他很想过去拣几块石头砸它个稀巴烂。 快接近华详宾馆时,电话又响了,仔细一看,是冯小株打来的。她在电话里说: “陶姐知道你今天晚上有应酬,怕你喝多了,担心你,就让我给你打电话,可你也不接电话。后来给你发短信,短信你也不回,所以怕你有事,一直不敢睡觉。你现在没事吧?回宾馆了吗?” 哈哈,居然是暗藏裸体照片的那个丫头,来的正是时候,孙捷有救了。他故意低沉着音调说:“我今天晚上是喝多了,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把腿摔坏了,正疼着哪,走不动了,你来帮帮我吧,我正朝宾馆的方向走呢 。” “好,你别着急,我马上到。” 没过多久,冯小株果然在宾馆门口与孙捷碰面了。她也不多说话,过来架住一瘸一拐的孙捷就往宾馆里走。与前两位不一样,这个女人身上没有诱人的香味儿,但却热气满身。她的肌肤很有弹性,软绵绵的,每处都像性感的乳房。在丫头的搀扶下,两人进了房间。冯小株刚要喘口气埋怨孙捷几句,却被他摁倒在床上。冯小株吃惊地挣扎着:“哥,你要干什么?哥,你不能这样。”孙捷一双有力气的大手已经牢牢地控制住她的行动,他一边脱她的衣服一边亲吻她:“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无论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的,冯小株已经被人像香蕉皮一样脱光了衣服。孙捷近乎狂妄了,他对准她的下身猛刺下去……“啊”的一声,冯小株用尽全身力气将孙捷翻倒再床上,跳下床就逃。这便是现实,他刺破了她,但绝对不能放她走,全身的激情正燃烧着,他起身越过去揽腰抱住她,紧紧抱住她,下身在她的后腰部猛烈磨擦着……终于,站在地上的孙捷没力气了。冯小株快速冲进了卫生间,并将门反锁…… 孙捷错了,一切一切的猜想都错了。这之前,冯小株从未跟男人上过床,她是个处女,一个完好无损的身体。 卫生间里的水流声很大,像下暴雨,似乎还伴有雷声。孙捷穿好衣服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发呆,他完全清醒了,不知道自己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冯小株光着身子出来了,就这么当着孙捷的面一件件把衣服穿好。穿好了衣服,她走过来站在孙捷面前。孙捷低着头,不敢看她一眼,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她此时脸上是否有泪光。她就这样在孙捷面前站了足足有两分钟,然后一声不吭地开门离开了。 也就是刚才冯小株挣扎的那一刻,她的头发凌乱了,孙捷发现她右边只有半个耳朵…… 第二十三章 虚惊一场 昨天晚上孙捷一夜没睡,就这么坐着看电视,也不知道演的什么节目,一直等到发现外边天色大亮了,才知道错过上班的时间了。他赶忙洗了把脸准备去公司迎接挑战,不,是迎接伤悲。原来冯小株竟是一朵花骨朵,花苞没开就让自己摘下来踩在脚下碾烂了,她绝不会放过自己。冯小株和陶可嘉是最好的姐妹,如果冯小株要去公安局报案,陶可嘉会站在哪一边?夫妻感情重要还是姐妹情义重要?可这样的夫妻还有感情可言吗?自己的粗暴野蛮已经彻底伤害了她们。还有陆虹,她听这样的消息会怎样?她不但离他远去,还很有可能跟她们结成同盟,那将是一场惨无人寰的逃亡大追杀…… 离公司越来越近了,那辆蓝色本田商务车还静静地卧在那里,像蓄时待发的公牛。推开公司的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样品室,那几个师傅正有说有笑地忙碌着,见了孙捷还有礼貌地打声招呼。再走进去就是大办公室了,里面依然安静的很。他首先向冯小株的位子瞟了一眼,位子空空的,刚要紧张,却见她正俯在陶可嘉的桌前交谈着什么,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资料。见到孙捷,冯小株离开陶可嘉并回头笑着对她说:“陶姐,如果没什么疑问的话,我就这样做计划了。”当她从孙捷身边经过的时候,好像无视这个人的存在,而且身影还带着凉飕飕的风。孙捷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座位,那可是救命的座位。 “孙捷。” 一抬头,陶可嘉正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自己。魂不守舍的孙捷立刻又紧张起来。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又喝多了?都干什么去了?你看看你,还公司领导呢,上班都迟到,让下边员工怎么看你。”说完,陶可嘉甩身走了。 “陶姐,我下点去了。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 是冯小株的声音。她每次下点都要扶着门框笑呵呵地跟孙捷打招呼,这次却跟陶可嘉道了别。 “好的,你去吧。” 陶可嘉的口吻也跟往常没什么两样。 一切迹象表明,昨天晚上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这里依然天下太平。孙捷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接近中午时分,孙捷接到冯小株一个短信:公司里打电话不方便,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这可是要命的圣旨,孙捷不敢怠慢,赶忙溜出公司来到大院。电话接通了,那边冯小株的声音柔弱得几乎听不到: “昨天晚上流了很多血,到现在还疼。你怎么不打电话安慰我?你说,你这样做对吗?如果这件事情让陶姐知道了,我比死了都难受。你也帮助过我,我知道我欠你的,可你也不能采用这种方式啊。你对我的好,我会记住的,将来也会报答你的,别再用这种方式对待我,好吗?” “可我真的很喜欢你,真的。”孙捷又再说谎。 “哥,你说,能随便喜欢一个人吗?这根本不现实啊。再说,喜欢一个人,就可以对她这样吗?陶姐比我亲姐姐还亲,我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情啊。” “你还在意这件事吗?我是说,你不生我的气吗?” “能不在意吗?可我……有些事情你无法想象。” “我答应你,我以后不会再冒犯你了。” “你说的是真话?” “是真的,我不骗你。” “那以后就都别再提了。我也不多说你什么,只是希望你多照顾照顾陶姐,她这些天老不开心。” 冯小株鼻音很重,但说话很连贯,不像是寻死觅活的想不开。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能有什么无法想象的事情?看来,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不过虚惊一场。也难怪,她手里竟然会藏有那么不堪入目的照片,自然对这种事情充满了好奇,只是却少心理准备罢了。 趁这个时候,孙捷又给高桦打了个电话。昨天晚上孙捷清楚地记得陆虹曾经跟他说,陆虹的工作是高桦帮忙找到的,而且昨天晚上又跟吴瘸子在一起喝酒,这两件事情会不会有关联呢?如果有的话,那可就不对头了,吴瘸子是什么人?黑社会老大,那不是把陆虹推进了火坑吗?可事情就是那么凑巧,高桦在电话里说,昨天晚上吴瘸子请客就是为这件事。酒后他对高桦说了,孙捷这个人还不错,值得交往,女朋友找工作自然就不在话下了。这个死胖子高桦,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跟自己商量呢?可又一想,高桦有什么错?他也出于一片好心。还是给陆虹打电话比较稳妥,劝说她赶快离开那些是非之地。却不料,陆虹听了反而不以为然,她说: “这家公司既没走私军火,也没贩卖毒品,做的都是正当贸易,公司里一百多人呢,人家都不怕,我怕什么?” 孙捷苦口婆心道:“这家公司没问题,我是说那个吴天昊,你不要跟这种人打交道。” “吴天昊怎么了?我觉得这人很义气。人家好心好意帮忙找工作,咱应该感谢人家才对呀。”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知道啊,他是我们老板的好哥们,经常到公司里,我听说我们公司能有今天这样的业绩,他可帮了很大的忙。” “你根本不了解这个人。” “那你又了解他多少呢?”说着话,陆虹在电话那端呵呵笑起来:“孙捷,我突然发现你有点神经兮兮的。好了不跟你贫了。我刚上班,这两天比较紧张,就不陪你了。想着我点,哈。” 第二十四章 一场误会的婚姻 晚上,陶可嘉来宾馆了。这让孙捷很惊讶,他不知道她来的真正目的何在。她进门扫了一眼地毯上堆放的脏衣服,又探头看了看卫生间,然后长叹一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她是个爱干净的女人,工作再怎么忙,肚子再怎么饿,她回家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清扫卫生。她有时候也会冲母亲发发小脾气,因为母亲可能年岁大了的原因,收拾屋子的时候,难免遗漏死角。在卫生方面,她不光对自己的内衣内裤要求很苛刻,同样也会监督孙捷,稍不注意,她就会毫不留情地大声斥责。因为这种事情,两人有过多次磨擦的经历。而今天,陶可嘉面对如此糟糕的凌乱场面,没有指责半句,而是一声不吭地俯下身子忙碌着。 孙捷有些心软了,已经跟眼前的这个女人生活快两年了,她有毛病,有瑕疵,但在生活的点点滴滴里她同样也具有优秀的地方。对,只能说是生活上,而不是爱情或者感情上,他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有多么“喜欢”自己,而自己却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她。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有人说婚姻是终结爱情的城门,而在他眼里,婚姻则是一把宝剑,手柄是婚前的爱情,利刃是婚后的生活;温暖的手柄上往往镶嵌着光彩耀眼的宝石,冰冷利刃上常常散发着心惊肉跳的寒光;宝剑入鞘了,人们看到的是裸露在外面美丽的手柄,而可怕的利刃已经锁进婚姻里。他不知道自己跟陆虹婚后的生活会是怎样的利刃,但最起码手柄是诱人的,而与陶可嘉的,手柄上什么都不存在。 陶可嘉忙完了,坐在椅子上对孙捷轻轻笑了笑说:“你呀,真不像个男人。既然心眼这么小,我就只好登门找你了。” 坐在床沿的孙捷同样报之一笑,但却是不屑一顾的。自己心路才不那么窄巴,不过是策略而已。 “都想了这么多天了,心里该有个数了吧?” “公司是你的,房子是你的,家里的所有一切都是你的。我无所谓,随便你,你想怎样就怎样,一切都听你的。”这样回答是有道理的,他不清楚她的来路,有必要探探虚实,何况自己的话里还透着“离婚都无所谓”的含义。 尽管带刺,陶可嘉似乎还算满意这样的回答。她说:“既然都听我的,我就说说我的打算,虽然咱们领了结婚证书,可婚礼还没举行,好多亲戚朋友还都不知道咱们结婚了,觉得跟非法同居似的,这对你好像有点不公平。这一阵子公司也不太忙,所以我打算过几天把仪式办了。” 举行结婚典礼本来是人生、尤其对最最最普通百姓来说,是一件令人兴奋难忘的时刻,是一生最大的亮点,最大的快乐。不是吗?昂贵的摄像机不是高官门的私有;豪华的轿车也不是富贵们的专利;而被人追捧的,也不尽然都是名人大腕。那一刻,最最最普通的新人可以拥有并尽情享受这一切。 孙捷却兴奋不起来,已经习惯了,举行婚礼的事情已经多次摆在桌面上了,两人每次讨论的时候都是冷冰冰的谈判,而且都以无果而告终。这个时候讨论这样的问题,陆虹知道了该怎么看,岂不是跟她的意愿背道而驰吗?可如果不答应陶可嘉呢?又有什么充分的理由来摆脱呢? “行啊,一切都按照你的意思办吧。” 孙捷第一个回合失败了,心里惶惶然不知所措。但他预感到,事情不会就此了结,可能自己还有机会。果然,陶可嘉又说话了: “婚礼之前还想做那件事情。” “什么?” “去医院里做检查。这回也不难为你了,我们可以把瓶子拿回家,在家里采样。然后放进冰箱里冷藏,第二天去医院送的路上再放进车里的冰柜里。这样就可保万无一失了。” 她居然又要做什么检查?还把那东西当饮料似的保存着。这好像不是在检查身体的缺陷,而是要去做dna 检验,然后把检验的结果呈送给法官,看看自己是不是某个案子的杀人凶手。 “我说过了我没事,你为什么老不相信我?” “不做检查怎么知道你没事呢?这种事情跟身体状况没多大关系。”陶可嘉的语调不那么严肃了,像晚上熄灯后床上说话的感觉。 孙捷明白,这个时候如果顺着她的意思继续说下去,那肯定是要讨论“她一直对自己采取保护措施”之类问题,而如果那样的话,陶可嘉一定会大笑起来,破坏原来固有的气氛。 “我可以去做检查,但我要弄清楚一件事情,如果我真像你所担心的那样有问题,婚礼就不举行了,是不是?”孙捷站立起来,他要喷洒点什么东西,比如凝固剂之类的。 “你说话能不能小点声,我今天来不是跟你吵架的。” “我可以平心静气地跟你谈,但说的都是事实。你一直都不相信我,在你的眼里,我就是你的私有品,你让我失去了做人最起码的自尊。” “孙捷,你还想要怎么样?为了你的自尊,我把公司都转让出去了,你以为我甘心吗?尤其是那个张部长,你知道他在背后说了我多少风凉话吗?这么多年以来,我已经习惯了向别人发号施令,可自从成立新公司以后,什么事情都由着你来。其实我看到很多不顺眼的地方,但极力强迫自己不说出来,那样的滋味真的不好受。为了你,我已经改变得不认识自己了,难道你还不满意吗?” “既然活得那么累,干吗要委屈自己?我可不想背负什么罪名。” “我也看出来了,咱们俩是过不到一起的,实在不行就离了算了。” 终于把陶可嘉引领到对决的高峰。孙捷平静地回答:“好吧,我也同意。” 陶可嘉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你先回来,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孙捷看了一眼背站在门口的陶可嘉:“想结婚的是你,想离婚的也是你。我说过,一切都由你。离就离吧,我不会太难过的。更何况,离婚是现代人生活里不可缺少的一个组成部分,太小儿科了。但是有一点你必须清楚,我不会像他们一样整天把离婚只挂在嘴边上当儿戏,也不会刚刚离了婚转身又要复婚。那样的话,就真不是男人了。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陶可嘉转过了身,她好像有点冷,青紫的嘴唇哆嗦着,她说:“我们都彼此了解,你好强,我比你更好胜。其实我今天来找你谈,并不是我个人的意愿,是我母亲逼着我来看你的。我也跟你说实话,我急于找对象结婚,急于生孩子,也是我母亲的意思。我母亲有心脏病,还做过手术,她活在世界上的每一天对我、对她自己都很珍贵。我不能让她失望,更不能惹她生气,遇到任何烦恼和痛苦都要委屈自己。所以,既然你已经铁心要离婚,我也没办法,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也算是我们夫妻最后一点情缘。” “说吧。” “我姐姐住在在上海,一直打算接我妈妈去住。可他们家最近刚买了房子要装修,需要一段时间。我不想让我妈看到我离婚而伤心,所以我想,你还是先搬回去,我们可以分开住。等老人走了,我们再各走各的。” “行,我可以在任何人面前保守这个秘密。但是离婚并不复杂,也不需要其他人参与。我想,我们明天就把手续办了吧。” 陶可嘉点了点头,轻轻地开门离开了。 难熬的时刻终于挺过去了。刚才看到陶可嘉泪光闪闪的时候,孙捷也流泪了,这不是事先设计好的,更不是虚伪的,而是发自内心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孙捷的手机响了,是陶可嘉打来的,她说: “我刚才忘了跟你商量一件事情了,财产怎么分割,你想过了吗?你想要多少钱?” “我不要钱。” “把那辆车给你吧,再给你买套房子。” “我什么都不要。”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吧。你明天还去上班吗?我想,你还是去吧,不然你突然一离开,大家会奇怪的。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包括冯小株她们。” 也好,这正是孙捷所希望的。因为自己私下里的那些交易还没有完全收尾。 第二十五章 饶了我吧,哥 拿到离婚证书以后,孙捷把这一消息通过短信告诉了陆虹。陆虹在回短信时说,没想到孙捷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决问题了,但不惊讶。还说,今天中午要跟他网络视频,要他等她。 “晚上下班后就不能出来趟吗?我真的很想见你。”孙捷把电话打过去央求道。 “不行啊,公司里事情太多,走不开。你先琢磨琢磨,等上网了,该跟我说句什么好听的。”陆虹还是那副调皮捣蛋的语气。 陶可嘉是大家从前的领导,又是现在公司的法人,根本不需要声明什么或者挑明什么就可以轻松地插手公司里的业务。孙捷也不去在意,反正自己私下里的业务已经清理完毕,而且没留任何尾巴,完全可以放松自己了。整个公司里空无一人,大家都随着陶可嘉下点了。将近中午了,公司小食堂里也没人做饭,孙捷只好泡包方便面将就自己,脑袋昏昏沉沉,想睡觉。 窗外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乌云张牙舞爪地向这边涌动,天色昏暗下来,外面黄蒙蒙一片。开始打雷了,震耳欲聋,仿佛就在楼房上空炸开。 滴滴滴,电脑qq上那个可爱的小人头终于闪动了,孙捷赶忙连接好插线。荧屏里果然出现陆虹的笑脸,她摆弄着头发对孙捷说:“好看吗?我今天做头发了。”孙捷这才发现她原来的长发已经换了个发式,顺直乌亮的头发柔柔地搭在双肩上,眉毛也修剪了,细细的,像动感的音乐。 “你出门做头发倒是有时间哪。”孙捷责怪道。 “冤枉好人啦。我今天是专门为你做的头发,你居然不领情。好好看看,漂亮吗?”陆虹眨着眼睛问,还轻轻地摆动一下头发。 今天刚刚领了离婚证,加上天气阴沉的缘故,孙捷始终心情郁闷。但一见到电脑里她那可爱动人的样子,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孙捷诚挚地点点头。 “想我了吗?” “想死我了。”孙捷的热情已经全部被调动起来,他真想透过荧屏捧过她的脸颊热烈亲吻。 “闭上眼睛,给你个惊喜。” 孙捷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外面下大雨了,猛兽般的轰鸣简直要吞噬整个世界。孙捷毫无察觉,只听到耳机里传来她那梦幻般的声音;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我来到一个陌生的小岛上。小岛周围绿波荡漾,海鸥鸣啾,天空是那么的深邃,大海是那么的宽广。小岛上绿草氤氤,繁花盛开,柔和暖暖的沙滩上依偎着你和我,你说你爱我一生一世,我说我爱你天荒地老。我枕着细沙张开双臂温暖拥抱,你披着月光敞开胸怀热烈亲吻。看到了吗?我在瑟瑟发抖,听到了吗?我在欢快地呻唱。你的身躯好有力量,你的身体是那样的滚烫。我是你的,我永远都是你的,来吧,尽情地爱吧……” “陆虹,快来吧,我想要你……”孙捷控制不住了,他睁开眼睛火辣辣地望着陆虹。 “哈哈哈,我刚才不是给你了吗?”陆虹开心地大笑着说:“我知道你想我了,所以特意来慰问。好了,我得上班了,再见。” 孙捷再想表达点什么,已经来不及了,对方关掉了对话框。孙捷懊恼地望着外面的倾盆大雨发呆。 突然,外屋有响动,有人来了,孙捷本能地起身出来查看,却见冯小株拿着把雨伞刚刚走进办公室,身上几乎湿透了,贴在身上的衣服映出了里面粉色的胸罩。她见到孙捷赶忙低下头寻找桌子上的什么资料,样子很慌乱。孙捷再也忍受不住了,他过去抱住冯小株就往里屋拖。雨伞弄掉了,手里的资料也撒了一地,冯小株一边挣扎一边惊恐地哀求:“哥,你别这样,我求你了……难道你忘记上回说过的话吗……”孙捷已经顾不得想那么多了,他必须照顾自己激昂的情绪,他一边脱她的裤子一边颤抖着声音说:“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相信哥,哥一定会对你好的……”倒在沙发上的冯小株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闭上眼睛,泪水不断涌动……孙捷看不清冯小株,看不见冯小株脸上流淌的泪水,他只感觉身体下面的女人就是陆虹,他好爱陆虹,发疯一样爱陆虹……发泄完了,孙捷坐回了里屋。穿好衣服的冯小株也跟进来了,她边哭边抓起桌子上的东西向孙捷砸去。 “难道你不喜欢这样吗?可你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照片?小小的丫头竟然保存那种东西,还出来装纯情。”孙捷被砸的无处藏身,只能把那个秘密搬出来抵挡。 冯小株果然住手了,也不哭了,她好像害怕到极点,简直就像见了吃人的恶魔。半晌,她才颤抖着声音小声问:“你看到那张照片了?” 孙捷又得意地坐会原位:“也不仅仅是因为那张照片,其实哥的心里真的有你。” 冯小株什么话也不说了,她撒腿跑到外面翻着,然后把找到的照片揣在身上跑出办公室。 外面的雨停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第二天,冯小株辞职了,辞职报告没给孙捷,他也没看见报告上的具体内容,只听到陶可嘉在外屋大声说话,并要孙捷一起出来解决问题。陶可嘉挥舞着手里的辞职报告非让冯小株说个明白: “小冯,你好好想一想,自从你跟了我那天起,我待你像亲姐妹,别人辞职还有情可原,可是你,完全没有理由啊。这到底是怎么了?” 冯小株站在那里,低着头,一声不吭。孙捷手扶着门框心魂破散。众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对于这个不可思议的变故都瞪大了眼睛。 陶可嘉继续她的恼怒:“不管我做错了什么,公司做错了什么,你都可以提出来呀,现在公司正是用人的时候,你又顶一大摊子,你这样做,不是拆我的后台吗?小冯,人活着都要讲良心,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除了陶可嘉的声音,屋内依然很平静。 “孙捷,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劝劝她。”陶可嘉冲孙捷发起火来。 孙捷清了清嗓子说:“小冯,别走了,你看,大家都这么……这么挽留你,你还是别走了。” “我主意已定,必须得走。”冯小株说话的时候仍然没有抬头。 陶可嘉似乎还在等着冯小株有什么补充或者说明什么理由,但等了好长时间也就这么了了几句。她哭了,也许这些日子心中积攒的委屈太多了,也许是冯小株太不懂事了,她终于大声哭出来了,她上前抱住冯小株:“你不能走,小冯,姐姐不让你走……” 冯小株也抱着陶可嘉放声痛哭。两人哭了好长一阵子才分开手。冯小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东西,背起包裹走出了公司大门。 第二十六章 少女身世之秘 孙捷和陶可嘉这些天一直分房睡,这不能不引起陶家母亲的注意。老人家趁陶可嘉不在的时候,悄声向孙捷探听情况。孙捷怎么说?只能非常歉意地承认自己不小心惹陶可嘉生气了,并信誓旦旦地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待自己的老婆。老人放心了,非常老道地埋怨几句年轻人不稳当,然后就又看她的韩剧去了。 陆虹终于有时间了,她打电话给孙捷说,今天晚上在他们曾经去过的酒店门口等他。孙捷在电话里取消了约会,说自己这几天身体不太舒服,老头疼,还恶心,想睡觉。陆虹只能勉强应承,说住在前妻家里,也不方便前往探望,一定要他保重身体。放下电话不多时候,冯小株来短信了,说她在公司附近一家餐馆里,让孙捷立刻前往。孙捷这几天一直在惦记着她,说句良心话,不管喜欢还是不喜欢,不管是不是夫妻,也不管她对那半张裸体照片是怎样理解的,孙捷毕竟是冯小株的第一个男人,那可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情意。孙捷这样想。 冯小株知道孙捷爱喝酒,也知道他喜好什么菜肴,等孙捷到了那里的时候,桌子上的酒菜已经到位了。冯小株坐在那里,手撮着下巴,仔细观看孙捷进门、关门、坐下的每一个动作,像导演在排练。孙捷想关切一句“最近还好吗”之类的话,却不料让人家抢了先: “知道我为什么今天让你来这儿吗?” 孙捷摇摇头,不敢贸然回答。 “看看这桌子上的酒菜,是花我自己的钱。”冯小株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问题,又连忙纠正:“我的意思是说,今天晚上这顿饭菜既不是花在雅丽挣的钱,也不是花在鹏翔发的工资。告诉你,是我自己赚来的。” 这不都一样么。孙捷被她的怪样子逗乐了。好像今天晚上的话题很轻松,接下来的情调也很有趣味。孙捷猜测着。 冯小株带头先吃起来,边吃还边喝酒,说自己从前几乎没喝过什么酒,今天晚上例外,必须得喝。她的吃相很有意思,狼吞虎咽的,怕别人抢吃了。终于,她吃得差不多了,也有精神了,抹了抹嘴唇对孙捷说:“我刚才的话没错,这钱的确是我挣的。不过得感谢你,感谢你那些书帮了我的忙,让我的设计水平有了很大进步。我前两天设计的一款服装被一家服装设计工作室采纳了,给了我五千元劳务费。你知道吗?那条裙子让北京一位大影视明星穿走了。” 这种事情冯小株不可能撒谎,她也不会撒谎。这让孙捷感到非常意外,难怪她那么用功,难怪她那么拼命,原来有如此之大志。她在干吗?卧薪尝胆吗?又为谁卧薪尝胆呢? “你知道我这么努力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 “没别的目的,就是想多赚钱。” “是,应该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多赚钱吗?” 这丫头怎么那么多为什么呀?虽然孙捷心里抵触着,但一直很平静地配合着,不敢有一丝高高在上的态势。毕竟做过亏心事,但作为一个男人既然敢来,腰板就得毫无畏惧地硬挺着。可刚才她那一番话无疑猛然间招来一帮对付自己的打手,虎视眈眈地一旁立着,稍有差错就摁倒抽你一顿,如此一来就不得不比人家矮三分了。 “跟那半张照片有关系。” 孙捷突然有一种不详的感觉,她意识到,那半张照片一定有着超乎寻常的来历。 “你认识照片上的两个人?” “不认识。”冯小株掏出那半张照片翻看了良久,然后缓缓抬头看了孙捷一眼:“你想听故事吗?” “想听。”孙捷肯定地回答。 “你曾经说过,你喜欢我,对吗?” “是,我是说过。” “我相信你喜欢我,因为你毕竟为我做了那么多。我还要问你,喜欢一个人首先应该为她做什么?你知道吗?” 在这个时候孙捷没有心猿意马、异想天开,因为冯小株的表情和她即将要叙说的是事情已经远远不在那个范围之内了。 “保护她,甚至为她牺牲一切。”孙捷毫不犹豫地回答。 听完话,冯小株望着孙捷突然失声痛苦……她说: “很早以前,在顺港南郊有个靠拣破烂收废品为生的老人,他叫冯喜贵。周围的人都知道他不是当地人,但连他都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地方的,因为他流浪过的地方很多,后来终于在顺港扎下脚跟。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冬天,他在垃圾堆里扒拉出一个刚出生的女婴,用小棉被包裹着,浑身冻得僵紫,当时连哭泣的声音都没有了。老人抱着尚有一口气的婴儿,回到自己遮风挡雨的窝棚,烧起炉灶,将装满开水的药水瓶堆积在女婴的周围,孩子缓过来了。老人又用自己所剩无几的钱买来奶粉和奶瓶,精心照料这个可怜的孩子。老人的付出终于感动了上苍,孩子得救了。当老人激动地抱起孩子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婴儿右边缺了半只耳朵。 没错,我就是那个被老人救起的孩子。等我长大了,我们便以父女相称,并给我取名叫冯小株,他说我当初就像一株枯萎的小草。这是后来邻居告诉我的。爸爸从未结过婚,他有个儿子,比我长一岁,也是从荒山野岭拣来的,叫冯天详。其实不怕你笑话,我哥哥也有缺陷,我有半边耳朵,而他则是个豁子嘴,说话露风,吐字不清楚。当他收养第一个男婴的时候,周围的人都说他是为了养儿防老。可一年以后又收留了我,这就使得大家对他刮目相看。我和哥哥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生活,一起快乐。的确是快乐,因为我们不知道不快乐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别的孩子快乐又是什么体会。虽然我们家境贫寒,虽然我们不知道一年当中哪天过年、哪天过节,但有父亲带给我们的快乐。他每天都用车子拉着我俩走街串巷,高声叫唱,招揽生意,夏天买冰棍,冬天买糖葫芦,他想尽一切办法让我们兄妹开心。他还用泥巴给我俩捏小人,他的泥塑手艺很不错,不管猪八戒还是唐三藏,一会儿的工夫就能让手里的人物栩栩如生。我不会捏小人,但可以照着小人的模样在纸上画,整天的画,那就是我的乐趣。我可笑的愿望就是将来当一名画家。 等我们慢慢长大了,到了上学的年龄,他又费尽苦心找学校。可惜呀,我俩是黑孩子,没有户口,哪个学校都不肯收留。没办法,老人只能给最临近的那所小学校长去送礼。一个拣破烂的能送什么?他送了四瓶五粮液,那可是他几十年所有的积蓄。可是事情并没有完美结局,人家校长说,事情不好办哪,人多眼杂口舌多,很为难呀,要收也只能收一个学生。老人实在想不出好办法,就回家跟我俩商量。爸爸抚摩着我的额头说,你是女孩子,将来不管怎样也能嫁出去,有个家,这个名额就让给你哥哥吧。那时候还小,不知道嫁人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周边的小朋友天天背着书包上学让人很羡慕,于是,我不干了,说老人偏心眼,我大哭了一夜。第二天,我哥哥安慰我说,你去上学吧,我是男孩,将来长大了有的是力气,不愁没饭吃。就这样,我去上学了,哥哥留在家里帮父亲料理家务。 虽然我独自一人上学,但回家一定要让哥哥知道这一整天我都学到了什么。长此以往,我跟他天天晚上一起学习,一起温习功课。老人见了也很高兴。读小学里的那几年里,哥哥还算认真,可后来他就耍赖皮了,说脑子里一盆糨糊,越学越糊涂。也是,一天学都没上的人,能多认识几个字就已经不错了。老人说,随他去吧,不学就不学,反正收废品也用不着太多文化。 别人家的孩子可以玩玩具,我没有,但我可以多做几道数学题当做乐趣。说真的,读书是我唯一开心的事情。我们家有这个条件,每当爸爸将一天收到的废品运回家整理的时候,我首先仔细检查有没有书本,如果有,我还要精挑细选,最后再把喜欢的书捧到老人面前央求他给我留下。还有别人家孩子用过的本子,有好多就写了几页纸就扔掉当垃圾卖了,这便是我最好的学习工具。书本可以卖钱,也是我们家的生活来源,每一本书都浸透着老人的汗水,但老人一看到我捧着书本撒娇的时候,就无可奈何了。 一家人虽然不奢望富足,但一直平静地生活着。虽然我们兄妹二人一直把老人当做亲生父亲,但随着年龄慢慢的长大,也会注意周边邻居们的议论话语。那是一个诚实的老人,他告诉了我们年幼时所遭遇的景况,叙说了这么多年的含辛茹苦,说着,老人泪如泉涌。虽然我俩也难过悲伤,但早有心理准备,只是不想过早捅破这层窗户纸。我们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毫无印象,更无感情可言,没有追忆,没有比较,也就谈不上怨气冲天。我们已经适应了我们的生活,只想将来好好报答老人的养育之恩。我和哥哥曾经私下里商量,我将来上大学多挣钱,他在家里盖房子,早早搬出那个窝棚,三口人暖融融的有自己的家。 可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情却彻底改变了这一切…… 第二十七章 半张裸体照片 八年前春天的一个傍晚,我又从老人刚拉回一车废半张裸体照片 品里挑拣书本,突然得到一本普希金的诗集,几乎是全新的,我高兴死了,这可是我藏书里最珍贵的一本。我最赶紧将书揣在怀里,等晚上独自一人躺在床上认真享用。当我翻开书的时候,里面却滑落出一张彩色照片。我只记得自己入学的时候照过一寸黑白照片,对光滑的彩色照片也很感兴趣,虽然照片上美丽的容貌和浪漫的情调是属于别人的,但闲散的时候拿出来欣赏,也别有一番滋味。可那是一张什么样的照片啊,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只觉得心跳加快、耳根发热。尤其是照片的下半部分,我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我赶紧用其他书本遮挡住。虽然上半部分的那一对男女也裸露着,可看起来稍稍顺眼一些。我想把它撕掉,可又不情愿,想留着,又怕别人看见。那时候我只有十四岁,心里乱的很,但更多的是紧张,想来想去,我找来剪刀把不堪入目的下半部分剪下来烧掉,另外的半张就悄悄保存着。 几天后,家里突然来了一位陌生人,戴着眼镜,高高的个子。他见到老人非常高兴,一眼就认出他,并坐下来客气地说,他是报社的一名摄影记者,前几天家里卖了一些废品,其中有几本书,里面有一本普希金的诗集,不小心也当废品卖了,想用多倍的价钱赎回来,请老人无论如何要帮这个忙。当时,我就在一边看书,听说人家要把书赎回去,赶紧暗下把那本书放回废品堆里。有这样的好事情,老人自然很高兴,当即领着来人寻找那些书。诗集找到了,刚刚兴奋不已的高个子记者突然又变了颜色,他急切地追问老人是否见过书本里的一张照片,老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情,自然说不清楚,又转身问我们兄妹。我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高个子记者急了,仿佛要大难临头的样子,围着废品直转圈。我害怕了,因为他要找的照片已经让我弄坏了,我不知道拿出半张照片后那人会不会骂人打人。还有,老人经常教导我们说,做人一定要诚实,虽然家里穷,但任何时候不能说谎话。我担心拿出那半张照片后,会让老人感到羞愧和愤怒。 “那张照片明明就是夹在书里面,怎么会无缘无故没了呢?老头,我可跟你说实话,那可不是一般的东西,今天你无论如何也要交出来,不然,事情就要闹大了。”高个子记者指着老人的鼻子大声训斥着。 一张破照片能值几个钱啊?用得着这么大动肝火吗?我当时这样想。 老人也被那人的无理取闹激怒了,大着嗓门跟他理论起来:“事情不是明摆着吗?我家哪有什么照片啊,你瞎咋呼什么?欺负我穷光蛋是不是?告诉你,我虽然是个拣破烂的,但也不低人一等。” 这时候哥哥也站出来帮忙,他虽然只有十五岁,但长得并不比大人矮小。他举着棍子对那人说:“谁敢欺负我爸,我就揍他。” 那人看起来不是来打架的,好像文质彬彬的也没这个胆量。他又压住火气耐心低解释说:“事情是这样的,那张照片也不是我的,我是替别人保管的。现在人家管我来要,我总得还人家啊。老人家,那张照片对于你我来说,一点用途都没有,可对他们就不一样了,知道吗?咱们惹不起他们。这样吧,我给你一千块钱,你把照片给我,咱们就两清了,行吗?” 一千块钱对于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我真想说出真相。可是照片已经弄坏了,非但不值钱,如果拿出来的话,恐怕还要赔人家的钱。 老人嘿嘿笑起来,他说:“什么样的照片那么值钱啊,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啊?如果有的话,我倒是真想看看。” 高个子记者走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大概晚上九点多钟吧,我拉上布帘子准备睡觉,可就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吵闹,我披上衣服扒着窗户向外一看,只见几个穿制服的人正要把老人往车上推,老人跟他们讲理,那些人便开始动手打人。我紧张得要命,浑身哆嗦着都不会走路了。这时候,哥哥在我背后拍拍我的肩膀说,让我别动,他出去帮忙。我看得非常清楚,他冲出房门的时候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我吓坏了,更不敢向外面张望了,赶紧钻到一个破箱子后面藏起来。外面更乱了,也不知道究竟谁受伤了,谁被打倒了。过了一会儿,外面没动静了,屋里走进来几个人,灯光把他们制服上的标牌映照得闪闪发亮。但有一人最显眼,个子高高的,胖胖的,五花脑袋,没穿制服,走路一瘸一拐的,那些人好像都听他指挥。那个瘸子对穿制服的其中一人说:“那小子竟然敢拿刀袭警,这案子可大了,你看着办吧。”这些人又在屋里转了转,见没什么异常,就出门开车走了。没过多久,又来了一辆车,车上的人下来在外面低声说着什么,还用带闪光灯的相机照相。 我吓得一夜都没敢合眼,也不敢熄灯,就这么蹲在破箱子后面捱到天亮。老人不见了,哥哥也没影子了,只有外面的废品堆上有一摊血迹,不知道是谁受伤留下的。清晨,几个邻居过来了,他们一边查看外面的血迹,一边感叹昨天晚上的惊险,还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敢说话,我害怕见到每一个人。中午,老人回家了,看不见他身上有伤,只是很疲惫的样子。他告诉我说,哥哥被刑事拘留了,好像还要进什么少教所。老人躺在床上,脸色蜡黄,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后来他又说自己胃疼,让我赶紧出去买点止疼药。老人平时没什么爱好,唯一的乐趣就是晚上盘腿坐着舒舒服服地喝上二两白酒。也许年久时远的缘故吧,他喝了烈性酒就胃疼,胃一疼就让我去药店买止疼药,然后第二天好了晚上继续喝。其实那时候家里就有胃疼药,我赶紧帮他吃下。吃了药,老人睡着了。我担心他半夜里又要犯病,就起床过去照顾。可是我没有想到,他已经断气了,浑身冰凉了…… 老人临走的时候一句话都没留,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我用家里仅有的一点钱把老人火花了,你会感到吃惊,我一直把老人的骨灰带在身边,就在我装衣服的纸箱里,走到那里带到那里,因为我不知道该埋在哪儿。老人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个家,有了家,就有了户口,我们兄妹就不是黑孩子了。可是你知道吗?你相信吗?我现在所用的身份证都是假的…… 我恨我自己,如果不是因为我,如果不是因为那张照片,老人就不会死,哥哥也不会坐牢。老人把我从垃圾堆里拣回来,赋予我新生,我却把老人带进了坟墓,结束了他生命。我真的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照片上的人不是高个子记者,也不是那个胖瘸子,甚至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那一对男女是什么人。但我明白,他们一定不是普通百姓。我曾经打算找到他们说明真相,把照片还给他们,那样也许会挽救我哥哥,可是又担心把自己也扯进去,甚至招来杀身之祸。说真的,我不能跟正常人比,我没有亲人,没有户口,更谈不上有什么社会关系,更何况我只是十多岁的孩子。半张照片我依然保存着,我要等我哥哥出来给他看看,让他知道自己坐牢的真正原因。可是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关在什么地方,所以我一直在探听他的消息。 爸爸死后,回学校读书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因为我身无分文。我万念俱灰,甚至一度想轻生,但一想到牢狱中的哥哥,就打消了这样的念头。也许过八年,也许过十年,他终有见阳光的那一天。可我还想到了,哥哥出来后去哪儿?他连个家都没有,而且长得丑陋,更不用说能娶上个媳妇儿。哥哥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也是我奋斗的唯一目标。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打定主意,我一定要多挣钱,多攒钱,就是让哥哥将来有个家。虽然我不知道他在哪个监狱服刑,也不知道他到底还有几年能回来,但我感觉到,他心里也一直挂念我,他也一定能好好表现争取早早出来跟我团聚。 你知道,想靠普通打工的收入买房子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几十年以后。我就一边打工,一边学习一门学问,如果那样成功的话,钱也挣的一定快。我要感激很多帮助过自己的人,像陶姐,虽然我没有把我的经历告诉她,但她能看出我是穷人家孩子,她就像亲姐姐一样关心体贴我。你们是夫妻,可你又对我做那种事情,我在她面前实在抬不起头来。但我自己明白,在这一方面我跟其他女人不太一样,我也有着传统的道德伦理观念,知道什么是丑恶,什么是自私。其实也不能说是自私,我也说不清楚是怎样一种观念,就像人们穿衣服一样,首先要取暖,然后再讲漂亮。而我,没有本钱跟人家比漂亮。 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吗?你说喜欢一个人首先要做的是能保护这个人。看得出,你能做到这一点,也能证明你的确喜欢我。我在受道德谴责的同时,也欣慰世界上还有你这样的男人为我牺牲。说真的,当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好激动,好感激,真想扑到你怀里痛哭一场。作为男人你是第一个踏进我的生活,但我不奢求别的,因为你和陶姐都是好人,好人终有好报,你们俩幸福了,我看着也高兴。你们好好过日子吧,好好经营公司,也许将来某一天,我们还能成为合作伙伴。别为我担心什么,我只是想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因为我欠别人太多太多了。放心,我会抽空去看你们的…… 第二十八章 恶梦惊魂人似醒 可能因为和冯小株在一起喝酒太多的原因吧,孙捷回到家,不,是陶可嘉的家里,自己应该叫临时住所,就倒床睡着了…… 突然,外面有人敲门,孙捷赶忙摸索着打开房间里的灯,出来观望。这时候,外面客厅里的灯也亮了,只见陶可嘉出门喊了声“就来啦”便打开了房门。进来的不是别人,是冯小株。孙捷一阵紧张,这么晚了,她来这里干什么? “小冯,你来的正是时候。”陶可嘉又冲孙捷低沉着声音说:“你也出来坐坐吧,我有话要问你们。” 三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各自的表情都奇怪着。 “小冯,我已经知道你离开公司的理由了。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和孙捷做的干的那些龌龊行为,全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听到了吗孙捷?冯小株是没脸见人了,不得不离开。” 难道公司或者宾馆有监视探头?不可能啊,除非这件事情让冯小株捅出去了,她这样做究竟想干什么?孙捷看了一眼冯小株,她正低着头,眼角还挂着泪花,一脸的委屈和无奈。 “孙捷,我说的没错吧?”陶可嘉又把矛头指向了孙捷。 “简直造谣,简直污蔑,”孙捷愤怒地假装情绪激动,他站起身挥舞着手臂说:“我跟她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呢?人正不怕影子斜,陶可嘉,我对天发誓,如果我孙捷真像你所说的那样,出门让汽车撞死……” 冯小株抬起头打断孙捷的话:“用不着诅咒发誓了,那些事情是我告诉陶姐的。” 陶可嘉冷冷地笑了:“孙捷,你不觉得自己太可笑了吗?你不觉得自己太虚伪了吗?要我说,你不光虚伪可笑,还让人可怜。” 孙捷恼羞成怒,他冲着冯小株大声嚷嚷着:“你口口声声说感激我,将来要报答我,可到头来却将我推入不仁不义之地,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冯小株说:“我也实话告诉你吧,陆虹把什么事情都跟我说了,你俩怎样认识的,你俩怎样的关系,就连你俩怎样在网上聊天的细节她都告诉我了。孙捷,你好好想一想,就你这样虚伪的男人能靠得住吗?你根本不是在保护我,而是在糟蹋我。好好摸摸胸口想一想,陶姐那样事情对不住你了,我又怎样惹着你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你简直禽兽不如!” “哈哈哈,骂得好,骂得好,”一旁的陶可嘉拍手大笑着说:“孙捷,你好好听着,人迟早要遭报应的,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看来,我跟你离婚是完全正确的,就你这种人迟早要进监狱。” 孙捷只觉得胸口憋闷、脑袋发涨。他刚要为自己再辩护点什么,却见陶可嘉带着冯小株进了自己的卧室,然后将门反锁。没过多时,两人又出来了。陶可嘉问孙捷: “你是真心喜欢小冯吗?” 这让孙捷怎么回答?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还谈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是我一个人的错,我走好了。”孙捷边说边要出门。 陶可嘉上前拦住了他:“你想走就能走啊?有那么容易吗?你把这些人都当什么了?我已经结过一次婚了,无所谓。可小冯还是个姑娘,你这样一走,让她怎么在世上做人?她还能嫁出去吗?一个大男人,就应该敢作敢当,负责到底。我已经问过小冯了,她也愿意跟你。所以我想,还是我走吧,这套房子就算是我送你们结婚的礼物。” 说完,陶可嘉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冯小株上前搂住孙捷的脖子说:“哥,别生气了。我保证以后一定会待你好的。” 孙捷茫然地站在那里。 冯小株神情地吻着他,慢慢的,她开始解他的衣服……突然,冯小株圆目怒睁,举着把明晃晃的菜刀向孙捷砍来…… “杀人啦,杀人啦……救命啊,杀人啦……”孙捷大声呼喊着。 “深更半夜的,你喊什么!” 是陶可嘉!她怎么又站在面前?冯小株哪儿去了?孙捷稳了稳神,这才发现,刚才自己做了个梦。 陶可嘉见孙捷醒来,坐在一边低头想了想,说:“是不是做恶梦了?我知道你这些天心情不好,其实我也恨难过。我是过来的人,离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孙捷坐起来,叹了口气,什么话也没说。陶可嘉回自己的房间了,临走时将一杯浓茶放在自己的床头柜上。孙捷端起茶杯一饮而进。他斜靠在床头上,什么事情都在想,可什么事情又都想不起来,脑子里一片混乱…… 既然睡不着觉,躺在床上更难受。孙捷干脆下床了。屋子里的空气太憋闷了,也许外面清凉的月光能散去心中的烦闷。可孙捷刚刚打开房门却吓了一跳,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人,仔细一辨认,竟然是陆虹。孙捷赶紧关严房门惊奇地问: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陆虹示意孙捷安静,以免惊醒了房里的陶可嘉。她压低声音对孙捷说:“今天晚上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可你就是不接。我担心你,怕你出什么意外,所以就跑来看望你。可我又怕碰上陶可嘉,所以只好站在这里等你。” “走吧,咱们到搂下说话去。”孙捷搀起陆虹的胳膊,两人一同下了楼梯。 楼下停着辆轿车,陆虹拉着孙捷上了车。汽车发动了,沿着市街向南奔去,好像市南郊的方向。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孙捷问。 陆虹神秘地笑着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没多久,汽车在一幢灰色小洋楼前停住了。外面有好多人在迎接,其中一个就是冯小株。她笑着拉着孙捷的手说: “这是咱们的新公司,我辞职了,陆虹也辞职了,我俩希望你也赶紧辞职来这里上班。” 陆虹也高兴地说:“这回咱们终于不用看陶可嘉的脸色过日子了。” 孙捷奇怪地问:“你们哪儿来这么多钱投资办公司啊?” 冯小株说:“你忘记了?我曾经告诉你我要挣很多钱,我设计的另一套服装在巴黎服装节上获大奖了。” 陆虹说:“吴天昊可真够义气的,他听说我要办公司,张口就给了我一百万。” 冯小株紧接着又问:“听说你还有好几十万私房钱,是真的吗?如果有的话就赶快拿出来吧,咱们三人一起干,保准不出两月就能超过陶可嘉。” “没问题,”孙捷高兴极了,他说:“既然你俩这么有信心,我支持你们。” “不是支持不支持的问题,你是个男人,必须得出面挑头干。”陆虹鼓励道:“我知道你一定能行的,公司成立以后,你当老板,当懂事长。” “咱俩谁当总经理呢?”冯小株一旁问。 “当然是我了。”陆虹不假思索地回答。 冯小株不乐意了,摇着孙捷的胳膊央求道:“我要当总经理,我要当总经理。” 陆虹的脸色难看起来:“冯小株,你要学历没学历,要能力没能力,有什么资格当总经理呀?” 冯小株反驳道:“我都能设计出那么优秀的服装,这叫没能力吗?你不就会几句外国话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不跟你争。我想听听孙捷的意见。”陆虹转身对孙捷说:“你到底想让谁当总经理?” 孙捷一时间左右为难,不知道怎样回答。 冯小株沉下脸来对孙捷说:“这样吧,如果你爱谁,就让谁当这个总经理。你说,你到底爱谁?爱我还是爱她?” 陆虹也紧跟着问:“你说,你到底爱谁?” 就在孙捷茫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冯小株一把推开陆虹:“孙捷当然爱我,他说过了,在这个世界上,他只喜欢我。他还说了,他要保护我一辈子,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 陆虹指着冯小株的鼻子骂道:“你真不要脸,专门勾引别人家的男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背后做的那些事情我全知道。”冯小株反驳道:“孙捷跟陶可嘉离婚不就是因为你吗?说我不要脸,我看你更可耻。” 陆虹扇了冯小株一个耳光:“你一个小小的丫头竟然藏着那样的照片,你更下流。” 冯小株一惊:“你怎么知道我有那东西?” 陆虹得意道:“是孙捷告诉我的,我还把这件事情告诉吴天昊了,他正到处找你那。” 冯小株又气又急,她又拿出那把明晃晃的菜刀对准陆虹砍去:“今天我非杀了你不可……” 陆虹大声呼喊救命,吓得连忙四下躲避。 孙捷一把拦住冯小株,大声叫喊着:“不能杀她,你不能杀她……”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今天连你一起杀了。”冯小株突然变成一个青面獠牙的魔鬼,她举刀向孙捷劈来。 孙捷死死抓住她的手腕,大声呼叫。这个时候,孙捷的父亲突然出现了,他抢过冯小株手中的菜刀说:“小株,你还是个孩子,根本杀不了他。让我来,我非亲手宰了这个无恶不作的畜生。”说完话,父亲举刀向孙捷砍去。 孙捷死死抓住父亲的手腕,跪倒在地上大哭道:“你饶了我吧,儿子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别杀我……“ “孙捷,你快快醒醒,你到底怎么了?” 睁开眼睛一看,还是陶可嘉站在自己床前。同样,这又是一个恶梦。 孙捷接过陶可嘉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汗水,无力地瘫坐在床上。 “明天去医院看看吧,别憋出毛病来。”陶可嘉见孙捷没反应,就又问:“去医院的时候用不用我陪着?” 孙捷沉重地摇了摇头。自己的病应该找心理医生看看,但其中又牵扯冯小株的秘密,不能跟医生坦诚相见。他知道,冯小株是善良的,在任何时候都不可能举刀杀人,梦里举刀的那个恶魔也许就是自己。梦里居然还有父亲,这又意味着什么?他或许是代表孙家列祖列宗来索取他的性命。就是这样,他知道自己在玩火,在焚烧道义和良知的同时,也把自己身陷火海。他必须完全彻底做一个了断,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有任何理由推脱。也许这样做还需要大量的谎言,也许在向这个方向努力的时候还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偏颇,但无所谓,只要在今后的日子里好好把握自己,一切好的结果皆有可能发生。 第二十九章 藕断丝连情意切切 由于陆虹和冯小株的离开,人手短缺,加上这一段时间定单较多,公司不得不招贤纳士。在众多的应聘者中,有两位入选。一位是三十多岁的女性,叫于爽,虽然只有高中学历,但一直从事服装行业。这也得力于孙捷“慧眼识英雄”,她是一家加工厂的业务骨干。另一位呢,是位年轻男性,叫许海涛,简历表上填写着在某某大学读过营销专业,可面试的时候他说毕业证书不慎遗失,一直忙得没有时间去学校里补办。虽然在学历方面给陶可嘉留下疑问,但这小伙子的敬业精神十分令人钦佩,嘴上的工夫十分了得,瞒嘴的时尚名词,志向也无比远大。按照他的设想,不出十年,他将来所经营的公司一定能跟微软并驾齐驱。 就是这样一位具有远大报复和理想的好青年,却对小姑娘非常感兴趣,来公司上班没有几天,许海淘就把陶可嘉的亲侄女,也就是孙捷所谓的秘书陶小惠约出去搞秘密外交,弄得小丫头上班时间也五神六主的。 陶小惠跟姑姑出道已经三年多时间了,由于任性和浮躁的缘故,在雅丽一直没有学到点具体的业务知识,到了鹏翔平时无非就是做一些接接电话,发发传真,粘粘票据,到楼下买个办公用品之类的工作,剩余时间便由自己胡乱支配。她上网绝对是把高手,也不玩游戏,同时能开七、八个qq号聊天。她有多个网名,也有多个身份,众多网友常常被她忽悠的晕头转向,如痴如醉。这个时候她便紧握双拳高高举起,异常兴奋地大叫:“哈哈,本姑娘又干掉了一个傻老爷们。”有时候一边绵绵情话地跟人家聊天,一边恶狠狠地自言自语:“男人还有个好东西?竟要约会见面,去死吧。”看起来丫头很明白事理,不被网上任何一个男人的甜言蜜语所迷惑,可一旦面前活生生冒出一位洒脱俊秀的大男孩的时候,就不能不让她心潮澎湃。大男孩极其具有攻击性,明里暗里向丫头施展魅力。丫头招架不住了,有一天晚上终于躺在许海涛的怀里。两人醉生梦死地相爱着,就连玩电脑的时候,陶小惠也敢众目睽睽之下坐在许海涛的大腿上。她姑姑陶可嘉在办公室的时候,她绝不这样放肆,但她并不把其他人不放在眼里,其中也包括孙捷。 孙捷明白,小丫头之所以无视自己的存在,跟最近公司里微妙的气氛有关联。虽然他与陶可嘉脱离了夫妻关系,虽然这种关系一直没被公开,但员工们凭感觉好像已经察觉到什么了。陶可嘉重新出山,重新担当起公司的大任,更能说明孙捷已经处在被冷漠或尴尬的境地。陶可嘉对于侄女这段恋情也没有太多给结论,只是背后让两人不要过分冲动,多考虑点实质问题。 陶可嘉今天傍晚去了青岛。许海涛在雅丽跟的一批单子出问题了,好像内包装塑料袋编码印错了,必须一箱箱地重新拆开检验,然后重新更换包装。自从陶可嘉无声无息地接管了公司里的大小业务,孙捷毕竟还在总经理的位子上,何况眼下又出了较为严重的质量事故,于情于理都要帮忙解决。不用问孙捷也知道,此时的陶可嘉正在气头上,所以不能贸然打电话询问事情的严重性。问题出在雅丽,而雅丽最近又是许海涛蹲的点,他不但要负责任,还要首当其冲去雅丽了解情况,解决剩下来的问题,因为发往青岛的货物只是那张定单的一部分,加工厂里还有大量货物没有出库。所以孙捷赶紧让许海涛和王大姐等几人随自己一起去雅丽加班,并安排陶小惠坚守工作岗位,及时保持与青岛和雅丽之间的联络。可晚饭后,孙捷见许海涛和陶小惠还坐在电脑前柔情蜜意地上网聊天,就一声不吭带领其他人去了加工厂。 一直忙到凌晨两点多种,雅丽的事情终于圆满解决了,几个人回到了公司。当一身疲惫的孙捷推门一看,却见许海涛和陶小惠依然乐此不疲地忙碌着,他压住心中的火气让许海涛来自己的办公室。过了足足有五、六分钟,才见许海涛懒洋洋地走进屋子,一脸的麻木。 孙捷客气地请他坐下,极其耐心地对他说:“小许,这次质量事故如果挽救不及时的话,我们公司将要索赔几十万美金。公司上下忙成一锅粥,而你却无动于衷。你说你是大学生,可这么连这点最起码的职业道德都缺乏?” 许海涛耷拉着脑袋不说话,外面的陶小惠不耐烦了,说:“姑父,是我让他留在公司的。你们都走了,全公司黑咕隆咚的,我一人害怕。” 孙捷心里很清楚,一个刚来公司上班不久的新人绝对没有胆量与上司抗衡,许海涛之所以没去雅丽,很大程度取决于陶小惠的态度。其实孙捷将许海涛叫进屋子批评他几句,也是在给陶小惠施加压力,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于是,孙捷冲外面大声说道: “公司里的事情重要还是你个人的事情重要?再说,你有什么权利安排调配公司里的工作?” 果然奏效,陶小惠哑言了,但却把计算机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做响。 大概外面有人助阵,里面的许海涛并没有悔过思改的迹象,脸上的表情依然冷漠着,仿佛全世界的人都欠他的。如果此时许海涛在孙捷面前歉意地说上一句,甚至只是一个惭愧地摇头,孙捷也能作罢。不久的将来,自己就要离开这里了,人家是亲戚,是自家人,就算要上房揭瓦了,那也用不着别人干预,孙捷仅仅就是为了一口气。可眼前的情形并不是这样,一个在外头示威,一个在里面无声抗拒,这也太没面子了。 “许海涛,对于今天发生的质量事故你要完全负责,你必须写出书面检查,在公司以及各加工厂里通报。” “凭什么写检查呀?凭什么写检查呀?”陶小惠冲进屋子,她拉起坐在沙发上的许海涛就向外走:“你刚来,也没人教你,这次质量事故不能全怪你。先回宿舍,等我二姑回来再说。” “陶小惠,我这是在工作!”孙捷冲她大声怒喊道。 陶小惠不甘示弱,也高着嗓门喊着:“我早看出来了,你就是看许海涛不顺眼,变着花样挑他的毛病,人家怎么了?哪点比不上你?你不就是沾了我二姑的光吗?” 这算怎么回事儿啊?谁跟谁比较啊?差了辈分不说,小秘书竟然跟自己的老板叫板。可孙捷心中的火气再大也拿他的小秘书没办法,她有人牢牢护着,公司里任何人也不能把这位野蛮公主怎样。难道不是吗?在雅丽的时候,孙捷清楚地记得有一天包装班的郭班长因为报表的事情跟陶小惠发生了争执,陶可嘉明明知道自己的侄女操作电脑失误而导致产量漏报,却非常和善地平息了一场内乱。手法很简单,小郭一个月当中多了一天的休假,而陶小惠却意外地收获一个价值几千元的mp3。 “我是公司经理,有权利处置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孙捷郑重地宣告:“许海涛,试用期间你未能按照公司的要求履行职责,所以我决定解聘你。明天你必须离开鹏翔。” 许海涛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无奈而惶恐地望着陶小惠,分明是在求援。 陶小惠并不以为然,她气哼哼地说:“说开除就开除啊,你以为你是谁啊?许海涛是我二姑招聘来的,别人没权处置。况且,要走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怎么晚了,你们在闹腾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陶可嘉站在众人面前。 孙捷心想,完了,气没撒出来,又要招来新一轮风波了。 陶小惠仿佛旧社会给地主老财当牛做马的丫头,终于见到亲人解放军一样“嗷”的一声扑在桌子上大哭起来。王大姐和于爽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而策略地跟陶可嘉描述了一番。孙捷回了里屋,他需要喝一杯浓茶,好好清醒一番,迎接新的挑战。 外面的陶可嘉开口说话了:“小许,鹏翔自成立到现在,从未发生过如此严重的质量事故,当然原因不完全在于你个人,加工厂有管理漏洞,咱们公司也章法不严,甚至我个人也难逃其咎。但出了问题态度是首要的,你的做法很让人失望,就按照孙经理的说法去做吧,明天你不用来公司上班了。” 这个只会在小姑娘面前耍嘴皮子的年轻人一晚上都没说话,直到现在都是如此,孙捷不知道他此时的表情又会是什么样子,也许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吧。 “二姑,你既然已经知道我跟小许现在的关系,你为什么还要赶他走?这不是让我难堪吗?如果你执意要他走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干脆我也走,远远的离开你们,省得你们个个都心烦。” “这是公司立的决定,不是你个人的事情。”陶可嘉的声音大的惊人:“小惠,如果你想走的话我也不拦你,明天就滚蛋,滚得越远越好。” 陶小惠哭着跑出了办公室,王大姐等人喊着她的名字追了出去。外面寂静得很,大概就剩下陶可嘉一人了。孙捷心里疙瘩得很,不知道出去对陶可嘉说点什么。正当踌躇之际,陶可嘉走了进来,她眼神里更多的是疲惫。 “小惠毕竟跟你这么多年了,这样的结果似乎难以让人接受。等明天我出找她谈谈,还是尽可能让她回来上班吧。”孙捷磨磨蹭蹭地表达了自己的愿望。 “这件事情你就别管了,她想走就让她走吧,我主意已定。” “她毕竟是你的亲侄女,千万别因为我闹得亲戚都不亲了。我过几天就要离开这里,你们在一起的时间还很长,我不想在我走之前还给你增加负担。” 沉默不语的陶可嘉眼睛红润了。孙捷不敢再说话了,他明白,今天晚上陶可嘉的所作所为完全不是有意识要这么做的,这其中没有存心要牺牲谁,也不是故意要取悦什么人,唯一的目的还是想挽留孙捷。还有她激昂的情绪,除了工作上的影响之外,但更多的是孙捷的去留问题。孙捷心里酸酸的,他知道对不起她,辜负了她。但他又能对她说点什么? “你的决定还没有改变吗?”很久,陶可嘉才抬起头问孙捷。 孙捷诚挚地点了点头。 “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你跟陆虹到底有没有来往,你是不是喜欢她?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也就死心塌地了。” “相信我,我跟她不会有任何结果。” 类似这样的话,是男人在女人面前撒谎最笨拙的一种,就像窗户纸一样容易被戳穿。如其说了,还不如不说,女人不会打心眼里瞧不起你。 第三十章 舞会上的闹剧 高桦喜得贵子,一定要在孩子百岁的时候聚集朋友庆贺一番。没别的,还是喝酒吃饭,就这么俗。别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有车,有房子,还有点小事业干干,其实说白了大家都是普通百姓,温饱之余出门换个情调点缀一下生活,已经难能可贵了。每次聚会都得有个说词,按照高桦的意思,既然聚会跟生孩子有关系,那就跟家庭有关系,所以聚会每个家庭的主要成员都要参加。事情却有变故,高桦的媳妇怕孩子太小,经不起吵闹,还要当着众人撩开衣服给孩子哺乳什么的,别人不看吧,就在眼皮子底下;看了吧,还得赶紧找什么借口转身假装正经咳嗽两声,彼此都怪麻烦的。于晶晶说了,等孩子稍微大些,一定抱着他逐一给大家欣赏,所以就不参加宴会了;吴天昊一听,觉得更可笑,说自己每次出来吃饭都是带着别人的老婆,不知道家庭聚会是什么滋味,他还说了,这次出门不带已婚女人了,要带一位刚结识的姑娘给大家认识;还有几位给自己的老婆找借口说,要加班,要看管孩子学习功课,要等着看某韩剧大结局云云。孙捷也很为难,怎么跟陶可嘉说,说了她能去参加吗?如果参加了,她会不会有什么想法或者说是误会?比如,哦,原来已经孙捷心软了,已经痛改前非了,明里暗里在给自己制造机会。正当拿着手机忧郁的时候,高桦在电话的另一端给他透露了一个信息:陆虹也正为到底参不参加聚会而犯愁,她不知道见到陶可嘉会不会很尴尬。孙捷决定只身一人前往。 “你也参加高桦的宴会吗?”孙捷给陆虹打了个电话。 陆虹在电话那头嬉嬉笑着:“这两天老不见你,还以为你出境贩毒了。是高桦非让我参加的。” “也是吴天昊的意思吧。” “不不不,这跟他没关系。吴天昊人家有伴儿,据说那女的还挺漂亮呢。”陆虹停顿了片刻,即可转换语调说:“我去不去跟吴天昊有什么关系呀?你为什么有这种想法?” “没别的意思,随便问问。”孙捷敷衍道。 “没别的意思就好。这几天还一直在琢磨你,电话也不打,短信也不回,我还以为你要出什么事呢。说真的,没有你的消息心里就空荡荡的,白天夜里不得安宁,也不知道哪辈子欠你的。”说着话,陆虹在电话里满腹怨恨地哭泣着。 孙捷打哈哈说:“没措,我相信你的感觉。人都说么,情人初恋所说的是梦话,再恋是实话,后来如果再恋三回四回的,就要迫不及待地说脏话了。” “我怎么听着有点别扭啊?” 陆虹的话不再缠绵了。这也是孙捷希望看到的结果。他已经给自己制定了方案,每一步怎么走,都有明确的规则。 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的,高桦将陆虹的座位安排在孙捷跟吴天昊的中间,吴天昊的另一侧则是他新带来的女朋友。这姑娘姓陈,不太清楚人家具体做什么工作,但从衣着披挂上可以断定,她绝对是有钱人家,但钱到底是怎么挣来的就不得而知了。在这种场合下,有些人最忌讳涉及个人隐私。众望所归,吴天昊没有说大话,他的这位陈小姐的确让大家眼前一亮,客人们也给足了掌声。有美人陪伴在身边感觉就是不一样,开心的吴天昊少不得要多喝上几杯。 相比之下,一旁的陆虹显得稍稍有些冷清,也不怎么言语。如果拿陆虹跟这位陈小姐相比较的话,就像给人做美术模特儿一样,如果两人同时去了身上的披挂,然后再冲洗干净了站在大家面前,就单纯用艺术眼光去欣赏的话,陆虹算得上绿翡翠,而那位陈小姐顶多是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啤酒瓶子碎片。这个时候,吴天昊仿佛意识到了这一点,话题已经不在刚过百岁的孩子身上,左一杯右一杯的给陆虹敬酒。陆虹很为难,一直看着孙捷的脸色行事,生怕有什么闪失闹出误会。而孙捷呢?却大大方方地回敬这边的陈小姐。两边互相照应,彼此体贴,这样一来,大家似乎扯平了。吴天昊跟陈小姐十分愿意见到这样的结果。陆虹招架不住了,也不管规矩不规矩了,更指望不上孙捷来救驾,独自离开餐桌坐在一旁看电视。吴天昊对于陆虹的冷漠表现得十分大度,他不再过去纠缠,而是坦诚地孙捷交谈起来,说一说奥运会,谈一谈汶川大地震,再聊一聊格鲁吉亚问题。说着说着,话题就顺到了人情关系上。吴天昊对孙捷说,人活在世上惟独不能少了朋友,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他的朋友涉及顺港市各个领域,召之即来,挥之能去。还有拜过把子的铁哥们儿,谁家有难了,大家一起帮忙,那才叫丈义。孙捷注意到了,这些铁哥们当中就有一位是现任公安局付局长的,他叫黄一鹤。 “真没想到,你竟然跟黄局长称兄道弟。”孙捷以无比羡慕的口吻赞赏道。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吴天昊就着烟雾猛喝了一大口酒说:“当年为了攀上这层关系,我在他身上可没少下本钱。” “你给他送过礼了?” “关系不生不熟的,人家稀罕你那点破礼?做梦去吧。跟你说实话,他在基层干所长的时候,我时不时要犯在他手里,依仗关系多,进去一次放出来一次。可老抓老放的也不是个事啊?最起码手下的弟兄就失去信心了,说我顶多小毛贼一个,永远成不了大气候。可后来终于让我逮着机会了。这样,既然你我都是朋友了,我就无话不说了。大概七、八年以前吧,黄一鹤要提拔当市局副局长,这可惹恼了他的竞争对手,派人跟踪到他情人家里,竟然给他们拍了裸体照片,准备上报纪委。事情也巧了,偷拍照片的人还没来得及把事情办利落,竟然一次醉酒后将秘密透露给我的一个弟兄。我一听,赶紧找关系见到了黄一鹤。他让我不惜一切代价封住他们的嘴巴,并找到裸体照片。对方也不是吃干饭的,也找人帮忙,两帮人见了面就开战,对方死了一个,我这边伤了两个。还好,到最后那帮人终于求饶了,口也封住了,相片底版也交出来了,黄一鹤也终于被提拔了。可事情干的并不怎么漂亮,那张照片一直没有下落,黄一鹤一想起这档子事就提心吊胆的,说终究是个隐患啊,如果照片将来一旦落到人家手里,麻烦可就大了。还有照片上的女人,当年只有二十多岁,可心眼多的是,下手也狠。听说照片能有这么大的威力,也不管自己的形象是否丑陋,非要找到照片要挟黄一鹤的老婆。黄一鹤知道了,吓了一跳,赶忙让我出面摆平。那女人也不省油的灯,花钱雇了一大帮人跟我抗衡。那女人身上的钱毕竟有限,根本耗不下去,那帮乌合之众终于被打散了,听说那女的一气之下去当了小姐。” “既然照片能带来这么大风险,为什么不继续查找下去?” “还查个屁,偷拍照片那小子当初把照片藏在一本书里,他不在家的时候,他老婆竟然把书当破烂卖了。我后来去找过收废品的那老头,老头说没看见,态度还蛮横的。他家的小崽子居然拿刀袭警,当场就被抓了。老头上年纪了,不经折腾,听说第二天就死了。” “那你知道老头家里还有什么人吗?会不会还有其他人知情?” “听说老头还有个丫头,后来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管那么多干吗?我又不是警察,非得把问题弄个水落石出。黄一鹤要对付的是他的对头,一个收破烂的能兴多大的浪头?再说,他们根本不知道照片里的人是谁,也可不能当明星照显摆在家里。” 孙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好,冯小株在这件事情上是安全的,知情人除了她自己就是孙捷。孙捷不说出去,天下没有人会知道。 当酒席桌上只剩下五个人的时候,高桦起身告辞了。他应该回家,现在不比从前,既为人夫,又为人父,责任重大,不可怠慢。 “走,咱们喊两嗓子去。”吴天昊一边收拾桌子上的香烟打火机,一边起身提议。 这是这帮人酒后必经的程序,大家都习惯了,几乎没有什么异议。 “咱们去跳舞吧。这些天工作太累了,我很想活动活动筋骨。”陆虹走过来说。 孙捷哭笑不得:吴天昊是瘸子,让他去跳舞,这不是让人家难堪吗?果然,一旁的陈小姐捂着嘴巴大笑起来。陆虹并不在意,她好像有意识要这么做,眼睛直视着吴天昊等他做答复。孙捷刚要岔开话题,却见吴天昊哈哈哈地笑着说: “既然陆虹小姐有这么高的雅兴,吴某愿意奉陪。” 孙捷从前去过舞厅几次,但大都是跟疯丫头小子们去蹦迪,震耳欲聋的音乐几乎要撞碎肝胆心肺,交际舞从未涉足过。蹦迪是年轻人寻找的快乐,像吴天昊这样的人不会去那种场所。几个人乘车来到市里较为豪华的一家舞厅,此刻,正是舞厅人员往来高峰的时候,舞池里聚满了各式男男女女。映照着五彩灯光,舞动着浪漫的节奏,人们在尽情享受生活带来的乐趣。 “我不会跳舞,就在这里坐坐吧。”孙捷一边落座,一边招呼服务生上饮料。 “我教你呀。”陈小姐向孙捷热情地伸出了手。 孙捷也不推辞,挽起美女的手臂进入了舞池。 陆虹愣住了,仿佛觉得这种事情有点突然,更有点可笑。她望着两人的身影不知道该坐着,还是站着。 孙捷虽然磕磕绊绊地扭动着,眼睛却一直在留意剩下的两个人。吴天昊站起身过来邀请陆虹共舞,陆虹勉强答应下。再看看吴天昊,和孙捷一样,他根本不会跳舞,再加上腿瘸,可以想象他的动作有多么滑稽。且不谈一个人的缺陷,也不讨论一个人的舞姿,想跳舞就安安静静地跳,想学舞就乖乖地学,大家谁也不能在乎什么。可吴天昊不是这种安分的人,他觉得自己的动作和姿势非常好玩,非常刺激,竟然一边摆动身体一边咧着嘴巴大笑,不是大笑,简直是狂笑。这样一来,舞池里的人就有热闹看了,干脆都不跳了,就这么直愣愣站在原地看笑话。孙捷明白,吴天昊这种没羞没臊的人就是要引起大家的注意,就是要出陆虹的洋相。想想也是,陆虹干吗硬拉着人家来跳舞呢? 陆虹再也无法忍受了,她极力挣脱吴天昊,匆忙跑出舞厅。孙捷歉意地放开陈小姐,抓起陆虹遗忘在桌上的包,快步追了出去。陆虹急乎乎地走在大街上,胸前的手像是在抹眼泪。孙捷追上前将皮包挂在她的肩头。陆虹停下脚步,凶巴巴地瞪着孙捷问: “在酒店里你把我甩到一边,在舞厅里你让人家出我的洋相,孙捷,你今天晚上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孙捷迟疑了片刻说:“这本来都是逢场作戏,没什么大不了的呀。” “你就这么不在乎我?你把我当作什么啦?也当作情人?人家赴宴带相好的,你是不是感觉我在身边,妨碍你什么了?是不是感觉好没面子?孙捷,以后咱们的路还长着哪,如果真这样下去的话,我可受不了。” “是啊,了解一个人很难啊,这需要时间。” “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后悔离婚了,是不是后悔对我许下的诺言了?孙捷,你好好看着我的眼睛,你说,你不爱我,你说,你从前对我所说过的话都是假的。说呀,快说呀。真的,现在说还来得及。你跟陶可嘉虽然办了离婚手续,可现在还不是在一起过吗?你们慢慢过吧,慢慢感觉就找回来了。我无所谓,已经让人欺骗一次了,不怕再被欺骗第二次、第三次。但是你记住了,有你后悔的时候。” 孙捷低下了头,不知该作如何解释。 陆虹停止了哭泣,语气非常平静地问孙捷:“跟我说实话好吗?你是不想跟她复婚?还是另有目标?” 孙捷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真想不明白。”陆虹坐在马路丫上,捂着脑袋又哭起来。 孙捷坐在陆虹身边轻轻拍打她的肩膀。 泪光满面的陆虹抬头搂住孙捷的脖子,生怕这一刻失去他:“你到底爱不爱我,你倒是说话呀……” 孙捷的眼睛也湿润了,他深深地吻了陆虹:“爱,我永远爱你。” 陆虹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可我总觉得你就是在故意作弄我,故意在折磨我……” 陆虹说的没错,孙捷今天晚上所做的一切明显带有试探性质。或许是试探陆虹对自己的忠诚,或许是留恋陶可嘉对自己一直舍不得放弃的情意,仰或还有别的理由和目的,哪又是什么?那就是因为冯小株。 第三十一章 破镜难圆 旧情不返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陶可嘉让孙捷一同开车到长途车站接人。公司到车站码头接送客户是常有的事情,除非有重要客人要来公司,一般情况下都安排员工代劳。可像今天这样两人同时出马却是少有的事情。客人接到了,不是别人,竟是孙捷的父母。孙捷弄不清楚怎么回事,因为陶可嘉正欢天喜地地帮忙将老人家带来的苹果芋头什么的往她车里放,还一个劲地客气,说两位老人在家种点特产不容易,城市里什么都不缺,就想让老人来玩几天,散散心。看样子二老心情不错,的确是来做客的,不是着急上火地来解决什么问题。回到家里,陶可嘉的母亲也满脸堆笑,这分明是早就有了思想准备的。孙捷明白了,孙家父母来顺港只瞒了他一个人。午饭也准备得很丰盛,活虾活鱼活螃蟹,尽买高档的吃。三位老人家彼此称呼“亲家”,孙捷并不感到奇怪,他们是局外人,不知情。可陶可嘉为什么也改口叫“妈妈爸爸”了呢?孙捷记得陶可嘉去山城县老家的时候,她称呼的可是“大叔大婶”呀。哦,两人已经结婚了,结婚了就应当叫“爸爸妈妈”,可问题是现在又离了呀……糊涂了,孙捷也搞不清楚其中孰是孰非了。 “我不反对你把我父母接来住几天,可你应该事先跟我打个招呼。”上班的路上,满肚子委屈的孙捷质问陶可嘉。 开车的陶可嘉却显得十分轻松:“你以为我愿意跟着忙活呀?这是我妈的意思。她说了,自从咱俩登记结婚,还没见过亲家什么模样,能不惦记着吗?我倒是想事先跟你打招呼,可说了以后你能同意吗?你一定会一个电话打到老家阻止老人的到来,可我怎么跟我妈妈交代?” “可咱们现在已经离婚了。” “没错,是离婚了,可我妈不知道啊,难道你爸妈知道?” “可我总觉得不是时候。现在弄得两家人轰轰烈烈地亲热着,可不过几天就要各奔东西了。老人们知道了,能不寒心吗?” “管不了那么多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什么叫走一步算一步啊?分明是走一步缠一步。孙捷苦涩地摇摇头:陶可嘉就是这样的人,在公司里大权独揽,婚前为所欲为,婚后高高在上,离了婚照样为自己操心。现在不光是为自己,操心都操到老家了。 陶可嘉毫无疲惫的感觉,仍然有滋有味地问:“今天晚上怎么睡?” 这便是一个很实质、很棘手的问题,不管陶家母亲还是陶可嘉,把孙捷父母弄来就是要制造一个麻烦。孙捷在陶家母亲面前说了,自己这些天跟陶可嘉有些小摩擦,过几天就没事了。可在自己父母面前怎样解释?再罗里罗嗦地重复一遍?既然小两口闹着矛盾,为什么还要把老人接来,这不是成心为难老人吗?那样的解释太没劲了,不如什么都不说。可现实是,陶家一共就三个睡觉的屋子,让父母睡沙发还是睡地板?心里极为不痛快的孙捷说了句:“不知道,你看着办吧。” 陶可嘉本来是个急性子人,听了这话反而不紧不慢地计划起来:“家里一共三个寝室,我妈有病,必须单睡;你爸爸妈妈怎么办?让他们分开,你屋一个,我屋一个?你跟生你的父亲一起睡觉无可厚非,可我长这么大还不知道跟婆婆一起睡觉是什么滋味。你忘了?我可有打呼噜的习惯,老人家能接受吗?”说着话,陶可嘉极其不严肃地笑起来。 孙捷也差点被逗乐了,但这个时候他必须稳定情绪控制住自己。他把头扭向车窗外面,干脆不说话了。 陶可嘉不笑了,回头看了一眼孙捷:“来我屋睡吧,我睡我屋里的沙发。” 话虽这么说,可到了晚上陶可嘉就变卦了。她自己不睡沙发,也不让孙捷睡沙发,说两人都上床,各睡一头,各打一个被窝。可熄灯后她又不遵守承诺了,抓着枕头就爬到孙捷的被窝里。陶可嘉的呼吸是温温的,手是绵绵的,鼻孔里的热浪直扑孙捷的肌肤,孙捷很熟悉她的动作,当山火喷发时,当风雨来临时,当全身的血液翻腾涌动时,一切的一切在一瞬间都那么不堪一击。然而,孙捷却做到了,他努力使自己恢复平静,暗夜里握着陶可嘉的手说:“对不起,真对不起……”孙捷抱着被子跳到沙发上。如果女人在这个时候信心受到打击,那一定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她浑身瘫软了,毫无声息地蜷缩在被窝里。 灯亮了,是陶可嘉开的。她穿好衣服,斜倚着床头,拿过本书胡乱翻看着。孙捷知道,自己也别想睡觉,接下来两人都有事情可做。 “前几天高桦当爸爸了,是吗?”陶可嘉问孙捷。声音小的只有孙捷听到。 孙捷点点头,心里想:人家也没去医院做什么检查,也不照样生孩子么。 “听说陆虹也去了,后来你们还一起去了舞厅。” 这个王八蛋,什么都瞎咧咧。孙捷真想拿起电话打过去,骂他个狗血喷头。可是不能冲动啊,家里有老婆,还有不会说话的孩子,高桦可以不在乎什么,可他老婆于晶晶恐怕就要为这点小事琢磨上半年,一生气一上火,没奶水了,孩子生病了,还要在医院里住上十天半个月的,孙捷可担负不起这样的责任。孙捷很想对陶可嘉说,是高桦邀请陆虹去的,跟自己没关系。可舞厅都跟人家去了,是跟自己没关系吗?不是打自己的嘴巴么。 “看来我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孙捷,我现在不怨恨任何人,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以后再也不阻拦了。” 孙捷有意识地叹了口气。就像某两口子下班回家后各自叙说一天里发生的、值得回味的事情。男的说,今天公司看电梯的老头又喝多了,误事了,被老板打发回家了。女的听完一定要叹口气,表示对丈夫故事的理解和对那个老头的同情。其实她根本就不认识那个老头。 “你跟我离婚,除了陆虹之外,你还能说说其他理由吗?是不是觉得不够轰轰烈烈,受委屈了?”陶可嘉问。 孙捷思索了一番回答说:“那倒不是。就感觉老飘在云里,上不来,下不去的。” 陶可嘉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后来的几个晚上,孙捷都是这样过来的:陶可嘉睡床,他自己睡沙发。 孙家父母临走的时候很高兴,一再嘱托儿子要跟陶可嘉好好过日子。还说,孙家结上这样的亲家,儿子娶上这样的媳妇,是孙家上辈子修来福气,积来的德。 没过几天,陶可嘉在上海的姐姐打电话说,房子已经装修好了,这几天就去顺港接陶家老太太去南方。孙捷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向陶可嘉表示,自己也要出去找房子住。 既然要彻底分手了,陶可嘉送了孙捷一样东西,一只雕刻着花草图案的金镯子。陶可嘉笑着对孙捷说:“别误会,东西不是送你的,是给陆虹的,让她留作纪念吧。她来公司的时候能送我珍珠项链,我当然可以在她结婚的时候赠送她点什么。也许在别人眼里这是个笑话,但我不这么认为。你我好合好散,大家见了面还是朋友。虽然这个镯子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毕竟是我的一份心意。还有,这只镯子是老辈子传下来的,背面有刻字,有章印,还是值得保存的。” 孙捷接过镯子翻弄着,除了印章外,背面果然清晰地有刻有“神天圣地”四个字。孙捷虽然对这几个字的内涵有一定认识,但他很想知道陶可嘉对此会有什么样的看法,于是他问了。陶可嘉说: “我曾经听老人们说起过,具体的含义我忘记了,好像跟怎样做人有关系吧。老人们还打了不比喻,说神天好比是茶,圣地好比是水。茶能让人兴奋,能让人情绪高涨。有了好心情就不免要产生一些联想,甚至幻觉,梦想有一天能插上翅膀在天空翱翔,梦想人类没有贫穷、没有战争、没有忧伤,还可以想一想心中的白马王子,想一想童话故事里的小红帽姑娘,想想伟大的爱情一定能走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人人都离不开水,三天可以不吃饭,但一日不能没有水,它能滋润大地,能浇灌万物,它是人的生命,是人的血脉,它能让人们脚踏实地地生存在这个星球上。现实中,我们不能没有茶,但更不能缺少水。没有水的茶香,灵魂会枯萎,没有茶香的清水,我们的生命平淡而乏味。” 孙捷不会花费太大的精力研究关于水和茶的关系,他只想尽快找到合适的住所。 很快,房子找到了,是跟别人一起合租的两居室,客厅厨房卫生间公用,两家各占一间寝室,水电煤气费平摊。屋子里有单人床,一张桌子,两个凳子和一个书柜,非常适合单人居住。朝阳的那间屋子住着一对年轻恋人,像是外地来打工的,整天嘻嘻哈哈的一点忧愁都没有。 孙捷已经在公司那天的碰头会上简单地跟大家说了说自己的决定,并希望各位不要因此而干扰情绪。他只谈了工作,没有提及婚姻问题。这好像也没有必要非说个清楚,其实大家已经明白其中一连串的因果关系。王大姐等几个人抹着眼泪,非要拉孙捷外面坐坐,补偿一下这么长时间对大家的关心照顾。孙捷婉言谢绝了,说,这不是生死离别,今后大家还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机会多的是。 第三十二章 爱情的新鸟巢 陆虹来到孙捷住处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听说孙捷不但退出了公司,还正式与前妻分离,立刻请假赶过来帮忙收拾屋子。 虽然工作不到两年时间,可平时积攒的东西,看着都跟自己感情都那么的丰富,一样也舍不得扔掉。这样一来,大大小小的纸箱子、各式皮包以及盆盆罐罐满满摆了一地。自己曾经有过单身的经历,可那会儿生活单一,手里也没有太多资金周转享用,随身物品自然就跟行军旅游一样简单。现在可好,就这么十几平米的地方,就连老鼠见了也会跑出来抗议:自觉点好不好?还让不让别人过啦? 这种事情的确需要女人帮忙,陆虹见了这阵势并不感觉麻烦,也不跟孙捷去太多的废话,放下背包就好一顿忙活。孙捷只能傻愣愣地站在一边,偶尔也会被陆虹命令着去打盆清水,洗洗抹布。陆虹是有备而来的,包里还带着防透纸膜,空气清新剂以及钉子胶带之类的东西,并且样样都能派上用场。也不管孙捷喜欢不喜欢,屋里装饰的风格完全按照陆虹个人意愿想象发挥。孙捷本想在墙上挂几张地图,陆虹却贴上明星海报,也不光是大男孩,也有眼睛让人看了会做恶梦的女现代;桌子上的台灯也蒙上了粉色丝巾,说夜里彩色光线能给人带来安全感,而且很快入眠。还有,地板上的拖鞋也换成一次性的,那是她出差时候顺便捎带回来的,穿了不容易生脚气。 望着眼前汗透衣衫的陆虹,孙捷真想抱抱她。温馨的小屋,温存的女人,自由的空间,这便是理想的跨越。 “我的地盘我做主!”屋子收拾得终于有眉目了,陆虹仰身倒在床上兴奋地高喊着。慢慢的,她紧盯屋顶的视线移到孙捷脸上,眼睛迷成一条缝:“来呀,过来谢谢我。” 孙捷扑过去拥抱着她热烈地亲吻着,她的嘴巴很香,额头上的汗水也很甜。他把腰部尽量贴向床铺,以免跟她的敏感区域发生正面碰撞。许久,脸上泛着红晕的陆虹捧起孙捷的脸颊说: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们应该重新开始。住处现在有了,工作呢?你做何打算?” 孙捷的确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寻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领地,已是渴望已久的事情。眼下不愁没饭吃,在脱离鹏翔公司的同时,他已经十分稳妥地将四十几万元现金安全转移到自己重新设立的帐户上。“再说吧,我就想安静几天。”孙捷说。 陆虹十分同情地坐起身眨巴着眼睛说:“今天是你乔迁新居的第一天,是不是应该庆贺一下啊?” “当然当然,楼下就有酒店,什么人都不请,就咱俩,好吗?”“不好,我想应该咱们自己动手。这里离菜市场不远,今天晚上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 “好啊,既省力气又省钱,这样的好事,天下哪儿找去啊。” 两人很快就手挽手走上了大街。孙捷跟陆虹第一次并肩迎着阳光融入人流。也许这期间会突然碰上某个熟人,但不用不着惊慌失措,都无所谓了,一切都过去了,沉重的枷锁已经卸掉了。阳光总在风雨后,正像陆虹此时哼唱的歌曲一样,孙捷终于可以尽情享受阳光的抚慰。看得出来,陆虹甚至比自己都高兴,甚至出门的时候都忘记摘下手臂上的护套,也不梳理头发,大大咧咧地跟卖海鲜的侃价。 陆虹虽然是南方人,可她喜欢吃鲁菜,手艺模仿得也不错,什么上浆、挂糊、改刀,样样都要尝试。她还敢于做腥味很浓的淡水鱼,尤其是大胖头,鱼头炖汤,鱼肉抹块做干烧。孙捷简直看晕了,这哪里是未婚女生,简直就国宴厨师啊。 “你学过烹调?”孙捷终于猜测到什么。 “学开车之前学过,”身扎围裙的陆虹麻利地忙活着说:“没事做的时候我跟过夜班,但是业余的,只学了点皮毛。当今社会不光外面应酬多,将来家里也经常来一大帮朋友做客。女人应付普通的一日三餐倒是没什么问题,家里人谁也不嫌弃,可对待客人就两回事了。说来也奇怪了,就算平时男人不爱做家务,可关键时候他们做的菜就是比女人做的好吃。但我是个比较传统的女性,家里来客人了,不会让男人下厨房的。” 陶可嘉会这样做吗?当然不会。她既不懂得浪漫,也不会料理家务,更不会在客人面前把自己的丈夫挂在嘴边烘托着。虽然爱干净,但跟家务没干系,那只能说是个人嗜好。孙捷曾经分析过陆虹,她的谈吐,她的身份,她的工作性质以及她对真挚爱情的渴望,浑身上下无不散发着现代气息;她又是那样的现实,现实得令人难以置信! 既然要庆贺,喝酒是免不掉的。孙捷海量,也劝陆虹多喝几杯。陆虹却坚持自己的观点:“你这个人容易酒后误事,如果我再不克制点,岂不怂恿你犯错误?”说着话,她那双不怀善意的眼睛戏弄着孙捷,嘴里“咯咯”笑个不停。 说到暖心之处,真让孙捷再一次热血沸腾:静静的小屋,粉色的灯光,音箱里醉心的乐曲,还有眼前如花儿一样的美人…… “还是说说你今后的工作吧,虽然你有积蓄,可咱们往后花钱的地方多的是,坐吃山空啊,不能不考虑。我想,我们公司也需要人,明天我去跟老板说说,你们见见面。如果今后能在一起上班更好,相互有个照应,并且,还能相互监督呢。呵呵。”说着,她又笑了。 冷冰冰的话题又让孙捷回到了现实。谈谈就谈谈吧,正好孙捷也有话对陆虹说。 “我不会去你们公司上班的,而且希望你也早在离开那里。” “为什么?” “你不喜欢吴天昊,我同样也憎恨这个人。虽然公司不是他的,但他能左右你们。时间一长,早晚得出事。” “我也想过这问题,吴天昊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可我们不去招惹他,他又能怎样呢?” “有些事情你还不明白,我也不能跟你多说什么。反正我是不会去那里上班的。” 对于一个没有结果的讨论,两人都不会在意什么。就目前来说,两人需要做的事情很多。尤其是孙捷,就像破茧成碟一样,眼前所面临的一切都是崭新的,必须重新理顺自己,必要的时候还要重新认识自己。 “我要走啦。”陆虹挎上包裹倚着门框,笑嘻嘻地望着孙捷。 如果孙捷此时说一句“今天晚上你留下来吧”,她会做何反应?他没有这么说,只是“啊啊啊”地挠着头皮。 陆虹走了,手里还提着东西,是两人吃剩下的垃圾。临走时她说,这几天公司里不太忙,有空的话明天一准过来。 第二天傍晚,陆虹来电话说,她正在附近的一个家具店里,让孙捷马上过去一趟。 “你在家具店干什么?”孙捷问。他正在忙活高压锅里的稀饭,好像有糊味,实在走不开。 陆虹在电话那头说:“我买了张床,是双人的。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垫子,听说平板的治腰疼,中弹的适合婴儿宝宝,而深软的就……不跟你说了,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屋子太小了,双人床肯定放不下,我想,还是……”孙捷在电话里支吾道。 “不买算了。” 陆虹挂掉了电话。后来孙捷又收到她的短信:晚上加班。 第三十三章 苦苦寻求 易情别恋 还在鹏翔上班的时候,孙捷就跟冯小株联系过,但那时候电话老打不通。这几天又打,电话语音却通知说,这个电话号码已经过期不存在了。自从冯小株那天晚上请孙捷吃饭,他再也没有她的消息。孙捷鼓足勇气打电话询问前妻,陶可嘉非但没有提供冯小株的任何讯息,还将孙捷奚落一番:“孙捷,看来我跟你离婚是完全正确的。我知道你现在跟陆虹走得很近,这并不奇怪,也希望你们有个好结果。可你为什么还要节外生枝?你找人家姑娘干吗?陆虹知道了会怎样?你什么时候能学会体谅女人呢?” 是啊,不但要学会体谅女人,还要知道如何保护她们。这不是孙捷曾经对冯小株许下的诺言吗?可如今她究竟在哪儿呢?孙捷想得清楚,她说过自己跟市里一家服装设计工作室有业务关系,还在那里赚了一大笔钱,如果能找到那家工作室,或许就会有她的下落。头两天,孙捷骑着室友的自行车满市里溜达,裁缝铺,婚纱摄影,衣服专卖店,只要跟服装设计有关联的,他都要进去打听消息。简直是大海捞针,顺港市那么大,要想毫无头绪地找个人,实在太难了。孙捷并没有灰心,他找到高桦求助。高桦有个朋友是市工商局注册科的副科长,手里有全市所有行业经营者的详细资料。没别的,还是酒菜相敬。可那位副科长听说孙捷要探听工商机密,吓得连忙缩身摇头。孙捷耐心地解释,自己正代理一份产品,需要跟类似的客户打交道,也无非就是散发点资料,打个电话什么的,绝对不做违法的事情。高桦也插嘴打保票,央求人家帮忙。最后没办法只好到酒店前台要两条烟塞给人家。哥们儿很义气,第二天就把顺港市带有“服装”二字的所有经营者的信息给孙捷发了传真。孙捷又在这么多企业里筛选出带有“服装工作室”招牌的业户。 冯小株终于有消息了。当孙捷打听到一家叫“蓝天服装设计工作室”的时候,里面的员工告诉他,冯小株的确跟他们有业务往来。 “能告诉我她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吗?谢谢了。”孙捷摆出一副推销员的姿态,温和地请求人家帮忙。 “你是她什么人啊?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啊?”其中一个双边打着十多个耳朵眼的小女孩极不严肃地嘲弄着孙捷。 “我是她男朋友。”为了速战速决速收兵,孙捷不得不撒谎。 “男朋友居然不知道自己的恋人在什么地方,骗人吧。”那女孩不紧不慢地调侃着。她好像十分乐意跟孙捷这样的人斗斗嘴巴。 孙捷靠近她的桌前,看了一眼电脑上正设计酝酿的图片说:“你设计的这款女童装腰带紧了,裙摆窄了,颜色也轻淡了。童装应该夸张而不脱离现实,色彩跳跃而不过分张扬。小妹妹,你看我的建议有道理吗?” 那女孩立刻睁大了眼睛:“还挺在行的。咱们是同行吧?” 接下来的问题对于孙捷来说过于简单,因为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赢得女孩子的信任,能找倒冯小株自然水到渠成;麻烦的是,那女孩子并不急于解决孙捷的问题,而是没完没了地请教学术,还跟孙捷要了通讯方式,有时间好好交流。 冯小株不是这家工作室的正式员工,并不在这里上班。但她跟工作室有业务关系,在设计的作品变成佣金上减少了很多程序。那女孩子这样说的,而且还列举了这样做的诸多好处:报酬比正常员工高出10%,不用靠时间,有事情不需要请假。但是,所有费用都是自己出,其中包括办公用具,布样和各种辅料。 孙捷在一条不太吵闹的小巷里找到了冯小株的住所。这里从前大概是一个村落,周围的闹市和高楼将几十座尚未拆迁的平房围在中央。弯曲的街巷里有参天大树、路边玩耍的孩童、甚至也能见到舒服整洁的小超市。听着外面“隆隆”的车流,望着被污染了的天空,这里多了几分宁静,多了几分和善,勾起人们回归纯朴大自然的渴望。走进一户人家里,映入孙捷眼帘的是院子里一串凉晒的衣服,除去内衣,他对那些外套的颜色和款式太熟悉了,其中的两件,正是自己曾经肆无忌惮地从冯小株身上剥夺下来的,那情景至今历历在目,难以忘却。西厢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出微微的马达声音。孙捷没有立刻上前惊扰屋子里的主人,而是透过窗户玻璃向屋内张望着。洁白的墙壁上挂满了样板和各式衣服,一张单人床,一个简易烫台,一张摆放着老式电脑的桌子。靠近窗户这边是一条案桌,上面堆放着五花八门的边角料。冯小株就坐在离窗户不远处,正有条不紊地埋头踩踏机器。她的短发已经长长了,可能是碍事的缘故,就干脆拢起来一并扎在后脑勺,这样,她右边的半只耳朵就显现出来了。她的神情很平淡,嘴皮子一动一动的,似乎在哼唱什么歌曲。也许是光线被稍稍遮挡,也许是心灵感应,她感觉到了眼前的异样,于是便抬起头张望。那一刻,她看见了站在窗外的孙捷,她惊叫着捂着嘴巴直起身子,顷刻,她又笑了,笑的是那样的天真。这便是孙捷希望看到的结果,丫头脸上的惊喜已经表明一切:自己是个受欢迎的人。等冯小株拉开房门迎接自己的时候,她脑后的小鬏鬏已经不复存在了,展现在孙捷面前的还是齐眉短发的娃娃脸。 “你真能耐,居然找到这儿了。”冯小株一边招呼孙捷进屋,一边搬弄暖瓶倒水:“我这儿没茶叶,也没饮料,白开水一杯,将就点吧。” 孙捷接过水杯并没说话,而是依然上下打量眼前的丫头。 “看什么看,不认识了?”姑娘脸红了,但嘴巴紧闭着,鼻翼紧鼓着,像是跟谁生气的样子。 “你想一辈子都躲着我吗?”孙捷稍稍有些动情。 冯小株“呵呵”地笑着,重新回到原位忙碌着:“还跑我这儿伤感起来了,别自作多情了。我也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我就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着。” 孙捷很想对她诚恳地说“我知道自己错了,伤害了你。我发誓,从今以后我绝不会再干傻事情了”,可类似这样的话跟自作多情有什么两样?如果真的想证明点什么,不是查看人家的伤疤,不是用尺子去量一量那伤疤到底有多宽、有多长、有多深,最好的办法是给人家疗伤,就像手里端着的水杯,里面撒上治病的药,再加点糖,让她不知不觉地喝下去,伤痛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地、甜丝丝地好起来。 “我已经跟她离婚了。”孙捷说。 跟别人不一样,对于冯小株来说,这个消息会让她很吃惊,吃惊之余是责备,甚至是懊恼。孙捷很清楚这一点,但这个消息必须要让她知道。就像走路一样,总要迈出第一步。 冯小株停下了手里活儿,抱着双臂,眼睛直愣愣地望着窗外发呆。 孙捷叹口气说:“我跟她离婚是迟早的事情,与你没关系。” “别说了,我不爱听。”冯小株起身走到案桌前,盲无目的地整理那一堆边角料。其实那堆东西根本不需要整理,越整理反而越乱。 孙捷放下水杯上前一步说:“你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吗?喜欢一个人,首先为她做的是知道如何保护她,帮助她。” 冯小株冷冷地笑了:“看来我又要搬一次家了。” “看来,你一直没有原谅我。”孙捷的声音低得可怜。 冯小株从案桌底下拖出一个纸箱子,从里面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子递给孙捷说:“如果你不希望我搬家,就把这几样东西拿回去。打开看看吧,大号是你的,看是否合适。我花了好几个通宵才赶出来,也不知道陶姐喜欢不喜欢。” 孙捷从塑料袋里取出三件毛衣,两件是大人的,另外一件是小孩穿的。三件毛衣底色均为深蓝,图案也是一样的牡丹红,除了领子袖口稍有差别,三件衣服的款式也相同。这是典型的情侣家庭装。孙捷鼻子一阵发酸,眼泪差一点滚落下来。 “可我真的想帮你做点什么。”孙捷语气很坚定。 “我现在很好,不需要别人帮忙。” “难道你就不想你的哥哥吗?” 这便是孙捷今天来找她的真正目的。还是通过高桦,孙捷又结识了一位新朋友,市局一位管档案的女民警,而她的丈夫则是市郊监狱的副监狱长,姓苏。孙捷带着礼物去过他们家,请他们帮忙查找曾经在当地袭警的一名叫冯天详的年轻犯人。没过几天,苏副监狱长就打电话给孙捷说,人找到了,但不在顺港市,他正在聊城一带劳改服刑。 “难道你有本事放他出来?”冯小株嘲弄道。 “可至少我们能见到他呀。” “你知道我哥哥在什么地方?” 孙捷简单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并且把探监的计划也告诉了她。 冯小株瞪大眼睛望着孙捷:“我真的能见到我哥哥?你没骗我?” “没有骗你。” 冯小株蹲在地上失声痛苦。孙捷也流泪了。 冯小株平时爱哭,孙捷领教过好多次,但那些时候却不出声,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只是无声无息地流泪,面部表情也平静着。但这一次不同,她的声音很大,几乎快把嗓子喊破了,脸上的五官也挪了位置……孙捷刚要上前安慰几句,冯小株突然起身抱住他的肩膀继续哭泣…… 两个人约定好了,后天就动身,一起前往聊城监狱探望冯天详。孙捷说了说自己最近的情况,离了婚,辞了职,还搬了家。但他在冯小株面前一直没提陆虹的事情。孙捷想过了,说出来不光令自己尴尬,更会让冯小株感到不信任,因为自己在她面前一直否认跟陆虹的恋爱关系。可将来终会有真相天下人皆知的那一刻,到时候不管是冯小株还是陶可嘉,都将摇头感叹:“孙捷呀孙捷,你是天底下第一号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眼下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既然能了却心愿,大家平安无事了,到时候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吧。 临分手的时候,孙捷把毛衣交还给了冯小株,说,感情这东西不能勉强,不然两人都会痛苦。冯小株接过东西,默默地点了点头,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第三十四章 谁是第三者 第二天晚上,陆虹又来到孙捷的出租屋。她有钥匙,可以随便出入,这是孙捷特许的。当时,孙捷刚刚从超市里拎回来大包小包的东西,准备去聊城派上用场,也不知道那边让带什么,禁止带什么,反正都是吃的,估计不会有太大问题。 “干吗呢?给谁送礼去?”陆虹见了,好奇地笑着问。 虽然两人早已经明确了恋爱关系,几乎可以无话不说,但这次例外。孙捷想过了,冯小株的秘密只有他们两人知道,而且孙捷曾经跟冯小株保证过,绝对不让第三个人知道。裸体照片不光关系到她的名誉问题,最重要的是人身安全,这样的谎言跟感情没关系。所以,孙捷撒谎道: “明天我想回趟老家。已经很长时间没回去了,我父母的身体又不太好,所以趁现在还闲散,回家看看他们。” 陆虹乐得一下子蹦起来:“太好了,我也去,正好我明天休班。你忘了,到现在我还没吃到你家的苹果呢。” 孙捷赶忙道:“可问题是家里老人不知道我已经离婚了,你去了反而不好解释。要知道,他们对陶可嘉一直怀有很好的印象。这次回家,就想跟他们说清楚这件事情。如果你想去的话,以后机会多的是。” 陆虹看了一眼孙捷:“那我问你,咱们在驾校学习的时候,你为什么敢带我回家?那时候你已经跟陶可嘉存在那种关系了。” 孙捷记得清楚,那次虽然没去成,但的确邀请过人家。 “当初你也带我去你姑姑家里吃过饭么,想一想吧,一个道理。” 虽然道理一样,但感觉不一样。看看陆虹的神色就知道了,不光一脸的不服气,还撇嘴巴翻动着眼睛继续琢磨。好像是在说,眼前的男人既然已经归我所属,就一定要把他变成一块透明的玻璃,任何时候都看得明白,看得清楚。孙捷心里也盘算着,变成玻璃可不什么好玩的事情,因为它会伤人。 吃好了晚饭,身上又有了足够的热气和能量。陆虹搂着孙捷的脖子甜丝丝地说: “今天晚上我想留下来,好吗?” 孙捷立刻沸腾起来,抱住陆虹好一番亲吻。但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闭上眼睛的时候,眼前总有另外一个人影在晃动,那是冯小株,她还在大哭,脸上的五官还在挪动位置,声音也是那么的强烈,简直就像天崩地塌了的感觉。或许陆虹已经感觉到孙捷的不努力,她松开了他,仔细巡视着: “你好像不太希望我留下来,是吗?” 孙捷连忙否认:“当然希望。我只是感觉最近身体不太舒服,可能是自己的心情一直没调整过来的原因吧。” 陆虹彻底放开了孙捷,坐在一边胡乱翻弄着书:“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孙捷不解地问:“生你什么气?” 陆虹又笑了,说:“那天晚上,你喝醉了酒,想要跟我那个,我没答应,说这种事情必须结婚以后才……” “我早就忘记了。何况我一个男人家怎么会生这种气呢?” “你应该体谅我,虽然我从前谈过恋爱,却从没跟他做那种事。可能我保守了些,一想到这些事情心里就紧张。但我也想过了,既然咱们俩现在是这种关系了,心与心之间应该彼此融合,不然,不利于你我的心身健康……” 这样的场合下,陆虹说话的时候并非火辣辣的眼神直逼孙捷,而是轻飘着,就像课堂上考试窥视同桌的卷子。看得出,陆虹生理上没问题,意识也很健康,只是在这方面有些守旧罢了。可她为什么一再地试探自己呢?前两天说要买双人床,今天又说要留下来过夜,但给人的感觉却是那么的不塌实。大概解释只有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忠诚。就像她一再表明的观点:她最很男人不诚实。于是,孙捷轻拍着陆虹的肩膀说: “放心吧,我爱你,永远不会做对不住你的事。” 陆虹热烈地给了孙捷一个吻。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孙捷放在桌子的手机响了一声,这种声音很熟悉,不用看,是短信提示音。当男女互托终身的时候,当恋人情意绵绵的时候,当双方都渴望全世界都悄然无声的时候,身边任何响动都会同时让两人关注。也许短信是普通朋友的问候,或者是垃圾们开的垃圾台站发的垃圾文字,但都很重要,有必要当面大家弄明白。当孙捷翻开手机查看的时候,陆虹的视线也跟着溜过来。只见手机上显示着:哥,我已经把火车票买好了,是明天上午九点半的。我提前半个小时在站门口等你 小冯 “你会洗衣服吗?还是买个洗衣机吧。明天你回老家,我闲着没事做,就出去帮你选一个。”陆虹起身建议道。其实屋子里看不到脏衣服,陆虹还是努力寻找着,眼神从房屋顶棚、墙角四周、桌床底下一直延伸到孙捷的袜子、裤子、上衣,最后直愣愣地落在他的脸上。 孙捷也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确没有发现脏衣服之类的东西,就挠着头皮说:“我一个人好对付,不用了吧。” 陆虹还是在看孙捷,神色平静的跟看新闻联播差不多。不是吗?说是电视里演新闻,其实就是领导聚会。 “你别误会,是这样,冯小株远方有个亲戚病得很厉害,需要人照顾。跟她都老同事了,怕一个人路上有什么闪失,就去送送她。”此时的孙捷很希望自己会抽烟,那样的话,手里可以多点东西比划着,不指望潇洒,最起码可以辅助语言表达或掩饰慌乱。 “我问你了吗?天底下姓冯的人多的是,我没说这个小冯就是冯小株呀?”陆虹奇怪地笑着:“好吧,既然你想讨论这件事情,咱们就好好分析一下。据我所知,冯小株一直孤身一人,至今我也没见过她爹妈什么样,从不跟任何亲人来往,可她什么时候又多出个远方亲戚?她早已是成年人了,又不是战乱时期,她路上会有什么闪失?没错,你的确跟她同事过,可为什么还要哥哥妹妹地称呼着?是表哥还是阿哥?还有,你刚买来的这一大堆东西真是给你爹妈的吗?恐怕是孝敬别的什么亲人吧?冯小株已经跟公司所有的人都断绝来往,你们怎么就能有联系方式呢?她到底是怎么走的?她在公司做的好好的,为什么要突然辞职?你跟陶可嘉离婚的原因很多吧?我承认我是其中一个,但冯小株是不是其中之一?” 这一磅磅重炮弹将孙捷炸冒烟了:“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有些事情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那么好,你就说说是那么回事的,我很想听听。” “不过我说了你一定不能告诉任何人,这关系到个人名誉问题。” 新闻里终于有美国次贷危机的最新进展情况,这很值得关注。陆虹点了点头。 当孙捷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又后悔了,看得出,陆虹对于“名誉”二字已经显示出极大兴趣,尤其是对于一个女人的。于是,他有必要策略一番:“冯小株有个哥哥,因为抢劫被关在聊城监狱里。所以她一直感觉这很丢人,没告诉任何人。但她又很惦记他,就想去监狱看看他。” “我也不问你那么多为什么了,就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帮她?” “有些事情你根本就不明白,我也不能说得太多。不过你必须相信我,我跟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关系。” “哪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普通朋友关系。” “你明天一定要跟她一起去吗?” “我必须要去。” “考虑过我的感受了吗?我所受的伤害重要还是一个普通朋友的事情重要?” “请你原谅,日后我会给你个完整的解释。” “知道吗?你就是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放火的日本强盗。” “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坏人。” 陆虹换好鞋子,背起挎包走出了房门。临走时扔下这样一句话:“知道为什么天下没有鬼了吗?就是因为你们男人的这张嘴。” 显然,陆虹生气了。她不光生孙捷的气,同时还会恨自己。 难过是不可避免的。当男人在外面拈花惹草,突然被家里的女人发觉了的时候,女人自然会奋起反抗,结果无非有两个,要么就痛斥一顿,大闹一场,直到男人跪在床边求饶写保证书;要么就离婚,带着孩子干干净地走人。而男人呢,大都不会同意离婚,他们不会做饭洗衣服,不会带孩子,更不懂得如何处理各种复杂社会关系。其实在选择写保证书的第二天,他又会出门地偷偷地犯同样的错误。但必须是偷偷的,这关系到女人的眼泪和她日趋多病的身体问题。孙捷没有这样做,他是明目张胆的,简直有点恣意妄为。更何况,对方是自己热恋中的女人。 第三十五章 探监之旅 已经白露季节了,早上有点凉,过往的人流车流卷带着“呼呼”的冷风。清晨的太阳已经挂在大钟楼顶端,像剧场里的白炽灯一样高高举起,重新照亮了城市,重新照亮人们新一天的生活:大幕徐徐拉开,演员该上场了。 冯小株今天一身藏蓝牛仔装,头上一顶白色遮阳帽,斜挎一只小形帆布旅行包,浑身上下显得干净利落。孙捷心里一动,眼前的丫头分明也这般伶俐可爱。见到孙捷时,她没有显现太多的激动,只是轻描淡写地叙说昨天来买火车票的情景,说可能是正值国庆长假期间,排队的人很多,好不容易才买到两张座位票。当看到孙捷手里提着大包小包时,便开始责备起来,说自己打听过了,里面有规定,不是所有什么东西都可以带进去,去了也不能随便乱说什么,能见上哥哥一面已经不错了。所有的这些话中,她没有表达任形式上的客套和谢意。这让孙捷恨欣慰,就眼下这件事情而言,作为一般朋友是听不到这样的话,也就是说,孙捷在冯小株眼里的位置在悄悄地改变着,她对他更多的是倚重和信赖。孙捷也尽量向这个方向靠拢,无论是剪票还是登车,只要两人处在拥挤的人堆里,他就牵着她的手,要不就伸展手臂揽住她的肩膀。这样的动作不能有丝毫热恋中的亲昵,更不能有半点轻佻意味的的传递。冯小株也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一切,她紧拉着孙捷的手,有时候还会不自觉地挽住他的腰。在陌生人眼里,俩人就是国庆外出旅游的一对情侣。 火车启动了,刚才挤出一身热气的冯小株摘下了帽子。孙捷这时候才发现,她的脸色比从前苍白了许多,眼睛也有些憔悴。不难想象,她这两天一定是度日如年。她会想起许多痛心的往事,给她生命的收废品老人,为她坐牢的非亲哥哥,也许会想到孙捷吧,因为他毕竟伤害过她。 “等见到了你哥哥,你怎么介绍我呀?”为了让冯小株尽快走出伤心地,摆脱伤痛的阴影,坐在对面的孙捷跟她开了句玩笑。 冯小株似乎意识到这样的玩笑话里其实也隐藏了一定的真实性,立刻轻松起来:“我哪儿知道呀,我还正打算问问你呢。” 孙捷顺着成功的脚印一步步走下去:“按理说,我应该称呼他一声哥哥,可我年纪比他大,根本叫不出口啊。” 冯小株终于笑了:“去去去,别臭美了,我才不上你的当呢。” “我可是认真的。” “为了让你一路上不胡思乱想,不胡言乱语,为了让我俩的关系公私分明,我想打击打击你的情绪,省得你一路上胡说八道。”冯小株眨动着令人琢磨不透的眼睛说。 “好好的,干吗要打击人啊。” “你猜,昨天晚上我接到谁的电话了?” “谁的?” “陆虹的。” 怎么会呢?陆虹根本不知道冯小株新的的通讯方式啊?难道她有超乎寻常的记忆力?没错,只有这一种解释,她在短短的几秒钟里不光看明白那条短信的内容,还不可思议地记清楚了手机号码。这的确是个不小的意外打击。男人又一次在女人面前暴露出了弱点:自私、虚伪和自以为是的聪明。但有一点孙捷心里很明白,他这次跟冯小株一同前往聊城探监,绝对是发自内心的无私关怀。可现在看来这种高尚的行为已经搀杂进水分,让自己的人格再一次变得扭曲和受到质疑。同时,他也想到了陆虹,查看短信的那一刻,她竟然是那样的理智,不被当时任何事情所左右。 “她都跟你说什么了?”既然事实已经冷酷地摆在面前,孙捷只有勇敢地面对。 冯小株用手指甲慢慢地拨拉遮阳帽正中的徽标说:“她说的挺多的,说你们俩怎么认识的,怎么相好的,怎么热恋的。还说了好多细节,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很浪漫,很纯情。我感觉自己非常可笑,竟然自作多情地认为你跟陶姐离婚是因我而起的。这样也好,我用不着对不起陶姐,完全可以解脱自己。” “她没问你什么别的?” “笑话,能不问吗?我说我跟孙捷只是普通朋友,没有任何特殊关系。不过陆虹很聪明,她像检查官一样问了我好多问题,我差一点就让她套进去了。” “还说什么了?” “你还想听吗?其实我不想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可我总觉得陶姐不公平。她的确恨漂亮,又有文化,可是你知道吗?就是这样一个有知识有教养的人居然说脏话,还威胁我,不让我把她昨天晚上的行为告诉你。” 陆虹居然会说脏话?这的确让孙捷难以置信。在他眼里,陆虹就像天使一般美丽,像水晶一样纯洁,她在自己面前的一切言语行为都好像让人置身于梦幻般的童话。难道冯小株也会说谎话? 冯小株继续说:“她让我劝说你不要跟我一起去聊城,可我没那么做。我想过了,如果我跟她妥协,反而证明我身上有疑点。你呢?是不是担心回去不好交代?不要紧,我不为难你,你下一在站就可以下车,我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 冯小株的话里带着怨气,这种怨气看起来是在替陶可嘉抱不平,其实跟她自己也有着某种关联。如果她真的要阻拦孙捷去聊城,完全可以在上车之前提出来,而不是等到“隆隆”列车正在飞奔的现在。她也许在向孙捷暗示,暗示自己要跟陶可嘉坚定地站在一起与陆虹抗衡。抗衡之余呢?仅仅就是为了达到让孙捷跟陶可嘉复婚的目的吗?不知道,孙捷猜不透她。 冯小株就像在河边终于捉到泥鳅一样得意地冲孙捷笑着说:“你好难懂啊,我真的无法猜透你。你跟她的关系到底到什么程度了,能告诉我吗?” 所谓什么程度了,无非就是想知道两人是否上床睡觉了。这便是很好的机会,孙捷立刻抓住说:“我不知道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跟她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你这样的人,会跟陆虹什么都没发生过?谁相信呢?” “我说的都是实话。” “好,就算你说的都是实话,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因为你爱她,爱她就要尊重她,是吗?” 孙捷惭愧地无言以对。 冯小株默默地望着孙捷,渐渐的,她的眼圈红了,赶紧将身体扭向窗边。虽然她用帽子遮挡住半边脸,但孙捷知道,她在流泪。孙捷握住她放在车桌上的另一只手,温暖地向她传递关切和诚实。她没有将手撤回,就这么静静地感受着,肩膀抖动得更加厉害了。 午饭的时候,孙捷买回两份盒饭,冯小株却不吃,只嚼了几个橘子瓣儿,依然心事重重的样子。下午三点种,两人下火车后按照地址打车来到聊城监狱。孙捷找到了这里的领导,说明情况,冯小株兄妹很快就在警官指定的房间见了面。 从走进监狱大门那一刻开始,冯小株就一直紧紧拽着孙捷的手不肯松,她瞪大眼睛四处张望着,寻找着,嘴里不由自主的轻声念叨着:“我哥哥在哪儿?我哥哥在哪儿?”心几乎提到嗓子眼了。等到见到冯天详的时候,她扑过去跪到在哥哥面前失声痛哭,她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一次又一次哭喊着“对不起,哥哥,我对不起,哥哥……” 冯天详虽然也流着泪,但神色比妹妹平静得很多。也许这里的生活已经改变了他一切,也许陈旧的记忆已经无法触动他坚硬的神经。小伙子皮肤黑黑的,身体很壮实,看上去很老练,很深沉。他的确是豁子嘴,说话不太清楚,拉着地上妹妹的手也在重复一句话:“快起来吧妹妹,快起来吧妹妹。”兄妹二人终于坐下来倾诉衷肠。 孙捷一直站在一边。他知道,时间对于二人来说非常珍贵,不能上前打扰。虽然听不清楚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但冯小株带来的东西却让人十分明白。那是一摞子没有邮寄出去的信件,冯小株把它们放在桌子上,让哥哥带回去好好看看。当然,这些信件必须要让警官们先审查通过。 难舍难分也好,伤心痛楚也罢,总有分别的时候。探监时间结束了,一旁站着的警官已经发出最后指令。孙捷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这又将是一个肝肠寸断、死去活来的悲壮场面。然而,却出乎意料,两人分手的时候虽然都哭了,却是笑着哭了,而且笑得都十分开心。回程的路上孙捷问起这个问题,冯小株眼睛里闪动着泪花激动地说:“你知道吗?我哥哥还有四个月的时间就刑满回家了。” 对于冯小株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好事,难怪两人都那么激动开心。可是,当提到“家”的时候,冯小株又阴沉起来,自言自语道: “虽然我这些年一直在努力挣钱,可还没有自己真正的一个家。我已经跟哥哥保证过了,等他出来的时候,一定让他有上一个舒服的新家,可是家在哪儿呢?家在哪儿呢” “你喜欢你哥哥吗?”孙捷在车里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冯小株转身迟疑地看了孙捷一眼,继而又笑了,说:“你怎么会想到这个问题?我跟哥哥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胜过亲兄妹。哪儿有哥哥跟妹妹结婚的?” “你设想的家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他从小没做农活,所以不能在乡下买房子。但媳妇可以从农村找,乡下的姑娘心眼实诚,能一心一意过日子。他出来以后得让他学门手艺,不但能养活自己,还要养活老婆孩子。这个家应该在市郊区什么地方吧,因为那些地方的房价便宜很多。住顶楼也行啊,空气还清新。也不需要太大的地方,两室一厅吧,他们一家人住一间,但必须得给我留出一间。我毕竟是娘家人啊,有事没事得经常回来蹭饭吃。先把房子买下来,不急着装修,其实也没有必要装修,净浪费钱,我打算自己设计些刺绣挂在墙上,什么花鸟呀,字母数字呀,也一定能好看。等我的小侄子或者小侄女生下来的时候,我就教他读那些字母数字。” “那你平时住哪儿?还租房子住?” “我就无所谓了,哪儿都能住。说不好,我还能嫁出去呢。” “买房子的钱攒够了吗?” “差得远啦,所以我犯愁。” 孙捷暗暗帮冯小株算了算,她工作快八年了,平均每年顶多积攒五千块钱,加上她最近设计服装的劳务费,瞒打满算也就是五万左右,而顺港市郊区最便宜的房子也需要二十多万。她的梦想是美好的,而且在她看来也很现实,必须达到目的。在她憧憬那套新居的时候,眼睛里闪动着渴望。这种渴望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长年累月的凝聚。这也许是她这一生当中对别人许下唯一的承诺。 两人乘坐出租车又返回聊城市。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已经搭不上回顺港的列车。 “咱们先找个地方住来来吧,然后吃饭,再去逛逛这里的夜景,我也是第一次来聊城。”也许这样的话题过于敏感,孙捷立刻补充道:“住店的时候你我各开一个房间,保证互不干扰。” 冯小株笑了:“一男一女跑到这里来过夜,你回去怎么跟陆虹交代?能说清楚吗?” 如果孙捷跟陶可嘉刚离婚的时候说这样的话,冯小株有可能相信,可毕竟现在又多出一个陆虹,这样的“保证”太过于勉强了。正当孙捷想办法的时候,冯小株告诉孙捷,临来的时候,她已经电话里咨询过了,聊城夜里有通往顺港的长途客车。 走吧,坐长途客车去,那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三十六章 半路杀出个卖身的 高桦这几天遇到麻烦事了,被他媳妇娘家人痛打了一顿。其实他是自找的,到歌厅里找女人玩可以,但别老紧盯着哪一位上瘾。小姐们出台陪客人是为了挣钱,一把一利索,过后谁都不认识谁。可高桦这回动真格的了,看上一位歌厅小姐不撒手了。三天两头请人家吃饭,大把大把的钞票往外包人家,还给人家买衣服送首饰,两个小时见不到面就要通一次电话,一天人没有消息就跟丢了魂似的。谁经得起这么折腾,后来姑娘也动心了,两人竟然讨论起日后具体的生活走向问题。夫妻之间的性生活一般都有规律可言,可高桦这样胡来岂不乱套了吗?媳妇小于当然有所察觉,抱着孩子跟踪到高桦的秘密出租屋,当场人赃俱获。小于的娘家是当地的,没多少工夫就聚集一帮人将一对男女暴揍一顿。高桦可以忍气吞声,可姑娘不干了,他花钱我奉献,他找乐子我奉陪,天经地义的事情,干吗把我也揍一顿?事情当然不算完。姑娘给高桦发出警告了,赶紧拿出五万块钱作为医药补偿,不然,找一帮弟兄一把火烧了你的破网巴。如今当小姐的也聪明得很,在那里想扎下根基必须找靠山,什么黑社会老大老二的,身上刺着条龙就是祖宗。高桦明白,就自己那个小小的网巴,在这些人眼里还真不太当回事。背着媳妇,高桦只好低头忍让。事情答应是答应下了,可心里总不是滋味。那姑娘只不过脸上挨了两巴掌,就要五万块钱,感觉太贵了。于是他便打电话找孙捷想办法,能省一个是一个。孙捷一听,这有什么好主意可言?又不是计划生育做妇女工作,人家就是想讹你,谁让你裤裆里不长眼睛来着。高桦说,他已经在市里某家豪华酒店订了位子,姑娘也同意去谈价钱,让孙捷来就是壮壮胆子,怕一旦谈崩了门口会突然冒出一帮亡命徒。话既然说到这份上了,孙捷没有不去的道理,两人毕竟一起睡了三年的上下铺。 那挨揍的姑娘姓杨,叫琪琪,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即便化了装模也显得样很一般,但身材却出众,足有一米七五,三围呈宝葫芦形状,鼓鼓囊囊的,随时都要冲锋陷阵,无一处不透着杀机,难怪高桦如此这般着迷。琪琪其实是个很爽快的人,既然请来好礼好面好酒相敬,还特邀帅哥陪着,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多恩仇?三杯啤酒下肚,五万立刻变成了两万五。这可乐坏了高桦,左一杯右一杯地敬着,恨不得再次跟有情人同枕共眠。琪琪却不理他,说高桦不像个男人样,有钱没钱都是孙子。高桦可不管那一套,两万五当回孙子,真值。 正当三个人酒兴正浓的时候,陆虹却给孙捷打来电话,说今天晚上要好好谈谈。自从聊城回来以后,孙捷还没见着陆虹。不管怎么说,孙捷跟别的女人一起外出,哪个当恋人的心里也不是滋味。这几天孙捷正琢磨着怎么跟陆虹解释这件事情。 听说是陆虹打来的电话,高桦一把将手机抢了过去,说这边的聚会刚刚开始,也没什么外人,一定让陆虹过来热闹一番。听说帅哥的女友要来,琪琪很不痛快,她恨恨瞪了高桦一眼。孙捷刚要夺过电话阻拦,那边的陆虹居然已经应承下了,说一会就到。 孙捷真想骂高桦,难道琪琪不是外人?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外人,如果让陆虹知道自己跟这样的女人坐在一起,后果一定不堪设想。一个从未碰过男人的姑娘和一个整天碰男人小姐,两人在一起会有什么样的话题?完了,孙捷心里暗暗叫苦,刚刚处理完高桦的家务事,自己家的后院也要起火了。 没过多久,陆虹便来了。落座后,高桦给陆虹介绍说,琪琪是某公司的营销经理,业绩一直很好,今天特意请来传授经验,说不准下一步他们哥儿两个都要涉足此类行业。陆虹客气地跟琪琪打了招呼,并握了手,虔诚的谦让使对方感觉十分不适应。 也许是陆虹的容光让别的女人嫉妒,也许是那个装孙子的虚伪引见太让人失望,也许在座四人的身份都各异着,微妙着,互相猜疑着,大家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了,酒桌上的气氛突然沉闷起来。还是琪琪见过世面,懂事理,她大大方方地冲陆虹端起了酒杯: “陆虹,你不认识我啦?我是琪琪。很高兴在这儿遇见你,来,我敬你一杯。” 陆虹下意识地端起了酒杯,嘴里“阿阿”着不知道如何应付。想着想着,她终于点头称是:“想起来了,方方过生日的时候我见过你。看我这记性,真不好意思。” 旁边的两个男人着实大吃一惊,尤其是高桦,他的反应速度极快,“哈哈”大笑着拍手祝贺两位老友重逢,手舞足蹈的样子简直有点幸灾乐祸。孙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头雾水,这俩女人居然认识?方方又是何许人?孙捷默不作声了,仔细留意两人的谈话内容和交流方式。 接下来琪琪滔滔不绝地大加称赞陆虹的美貌气质,说在她们那个“美人圈”里根本无人比拟超越,也说了陆虹装扮上的不足,不修剪眉毛,不保护指甲,身上透着韭菜味,出门会让人笑话。陆虹像个听话的小学生一样,尴尬地坐在那里听眼前这位老师批评指正她的错误缺点。 几分钟后,琪琪说累了,自己还有别的事要做,就不奉陪了,临走时并把高桦一起叫走。孙捷明白,两人去外面讨论那两万五的事情了。屋子里就剩下孙捷和陆虹,这样一来两人都轻松起来。 “你想跟我谈什么?”孙捷问。 陆虹赶忙打开背包取出几双袜子递给对孙捷说:“我们楼下商场今天搞特价销售,这袜子质量不错,所以就给你多买了几双。拿回去倒着穿吧。” “你今天要找我谈的就是袜子问题?”孙捷笑了。 陆虹停滞了片刻说:“对不起,我不应该瞒着你去找冯小株,还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其实我知道你们俩不可能有什么事情发生,就是心里很难受。” 按照陆虹正常的思维和行为,她今天晚上找孙捷一定是谈跟冯小株去聊城的事情,以她那种独特的幽默方式讥讽得孙捷无地自容,而决非是现在的这种态度,爱情都是自私的,放任和宽宏大量绝对不属于这个范畴。可为什么要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呢?孙捷明白,其中一定有疑点。果不然,孙捷在回住处的路上接到了陆虹的电话,她态度生硬地质问孙捷: “你为什么跟琪琪在一起?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我不知道啊,我还想问你呢。” “问我什么?” “你怎么知道她叫琪琪?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认识的?方方又是谁?” “无聊。” 陆虹关掉了手机。 第三十七章 裸体照片上的女人 第二天一大早,孙捷就去了高桦的网巴。高桦见到孙捷,兴奋地告诉他一件重大而又可笑的新闻:昨天晚上琪琪又为他省去了五千块钱,不过有条件,她让高桦去宾馆好好伺候她一番。太棒了,什么样的人需要什么样的理论体系支持,这样的做法对于俩人来说都不为过。孙捷并不关心这些,他跟高桦要琪琪的通讯方式。 “难道你也要上她?醒一醒老兄,那可是我吃剩下的。”这样的举动把高桦吓着了,他睁大眼睛死死盯着孙捷。 “去你妈的,我是这种人吗?我找她有别的事情。”孙捷一边骂着,一边夺过高桦的手机翻找着琪琪的手机号码:“告诉你高桦,千万别在陆虹面前说我找过琪琪,不然,我废了你。”琪琪的通讯方式找到了,一旁被孙捷极其严肃的态势吓傻了高桦莫名其妙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孙捷也不理他,匆匆离开了网巴。 孙捷找琪琪就是想弄清楚两件事情:第一,这两个女人什么时候、在什么场合认识的;第二,方方到底是谁。也许孙捷过于敏感,但非常有必要弄清楚。陆虹希望孙捷是一块透明的玻璃,孙捷也希望陆虹不是一湾混水。如果这两人是朋友,再有点什么职业瓜葛,那将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为了这件事情,孙捷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睡觉。当然,他又联想到别的事情。 琪琪的工作特点很有规律,晚上熬通宵,早上睡懒觉,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弄点吃的。他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大概正在卫生间里忙活,说话都含糊不清,好像嘴里含着牙膏。听说是孙捷要请她喝茶,琪琪很是兴奋。 虽然是茶馆,琪琪却不喝茶,她要了杯咖啡,说这东西很容易让人兴奋,就好比高档跑车上路,提速快,一碰油门就有。琪琪并不知道孙捷的真正来意,还以为她这个“美人圈”里的顶尖高手终于折服了猛男帅哥,要枕香消魂,其言语和动作极其富有专业挑逗性质。当了解实际情况后,她也没有显示太多的沮丧,因为自己亲眼见过眼前这个男人的女人,就好像是一场游戏,人物多了,关系复杂微妙了,反而更加精彩了。 “我跟陆虹是多年的朋友,她没告诉你这些吗?”琪琪一本正经地说。 “你们认识多长时间了,在哪儿认识的?方方又是什么人?” “我们认识七、八年了,当然是在歌厅里认识的。方方是我们的好姐妹,也是干这一行出身的。” “也就是说,陆虹从前曾经当过歌厅小姐?” “怎么啦?你觉得很奇怪吗?男人需要女人,女人需要钱活命,其实没什么,很正常啊。人们都在谴责做我们这一行的女人道德败坏、甚至丧尽天良,可男人呢?却经常引以为荣。不相信吗?打个比方给你听,男人们经常在朋友面前炫耀自己昨天晚上睡了几个女人,而女人哪个敢在大街上嚷嚷她勾引了几个男人?我再算一笔帐给你听,一千个女人当中可能只有一个去当小姐,而一百个男人里,至少有十个有过嫖娼经历。你说,世界上的坏女人多,还是好男人少?再比如说,我们做这一行的收入的确很高,普通百姓是消费不起的,而那些私营老板们的财政大权都由家里女人把持,你说说,去我们那里消费的都会是些什么样的人?” “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不想跟你讨论这些问题。我只是想知道……” “想知道陆虹当小姐的时候接没接过客,还想知道她接过几次客,是吗?我可以告诉你,她接过客,陪男人上过床。” “你敢跟她当面对质吗?” “为什么不敢,不过你得答应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跟我睡觉,把我伺候舒坦了。” “我是在说正经的。” “我也没不正经啊,我天天跟男人上床。” “这样行不行,我不跟你睡觉,但我可以给你报酬,你开个价吧。” “嫌我脏,是吗?” “人跟人不一样,就像吃饭穿衣服,各有所好。” “哈哈——”琪琪突然大笑起来,她盯着毛骨悚然孙捷看了几秒钟:“你很喜欢陆虹?” 孙捷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想问你,如果她真的曾经当过小姐,后来又变好了,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了,还要找一个真正喜欢自己的男人结婚生孩子,一心一意过日子,你还爱她吗?” “我宁可去死。” 琪琪脸色陡变,伏在茶桌上失声痛哭。孙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说也不是,劝也不是。周围的茶客纷纷扭过头来观望,茶馆的服务生也赶忙跑过来询问情况,以为小偷偷了钱包。琪琪终于抬起泪眼说: “女人真可怜哪。对不起,我刚才所说的话都是骗你的。我跟陆虹的确有一面之识,就是在她大学同学方方家里。那时候陆虹正在读书,我跟方方又是初中同学,就这么碰一块了。我做了这一行以后,方方都不跟我来往了,怎么可能跟陆虹是朋友呢?” “你为什么要欺骗我?”孙捷拿出一副快要冒烟了的样子。 琪琪轻松地笑着说:“可能职业习惯吧,我几乎天天撒谎,今天骗父母,明天骗同学,但主要的还是骗骗床上的男人,尤其是那些当官的,因为那样容易把握赚钱的机会。” 这样一个荒唐的结局的确让人感觉啼笑皆非,但孙捷并没有放弃交谈,就在昨天晚上,他一直觉得这个琪琪有点面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可就在她端着酒杯仰面大笑的时候,孙捷突然记起了一个人,就是冯小株手里那半张照片里的女人。当时孙捷惊呆了,如果天下真有这么巧的事情,他一定要再次找到她,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也要查明事情的真伪。就是这样,孙捷相信自己的眼睛,陆虹决不曾经风尘过,他今天来的目的是另有隐情。于是孙捷试探道: “你的客人当中,当官的一定不少吧?听说你跟市公安局的黄一鹤副局长关系不一般,是这样吗?” “你问这个问题干吗?”琪琪立刻警觉起来。 孙捷连忙解释:“我也只是听说而已。我有个朋友,想解决一下户口问题。” 琪琪咬牙切齿道:“我跟黄一鹤早已经在八年前就结束了。那时候他只是个派出所所长,他以替我找工作为由,玩弄了我,欺骗了我,甚至还要把我赶尽杀绝,最后竟然把我逼上这条道路。我恨不得杀了他。”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跟他的裸体照片,他的冤家对头派人拍的,想借此打倒他。” “后来呢?” “后来他提拔当了局长,我上床当了小姐。” “你见过那张照片吗?” “怎么可能呢,我也很想知道自己不穿衣服跟他做爱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你现在那张照片就在你手里,你会怎样?” “让他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琪琪突然回过神来紧盯着孙捷问:“你对这些事情为什么这么感兴趣?” 为了不露任何蛛丝马迹,孙捷只能撒谎欺骗对方:“我只是感觉这样对你很不公平,其实你是个好人,很值得同情。” 琪琪欣慰道:“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你跟高桦不一样,你懂感情,知道疼女人,关心在乎女人。说实话,陆虹很让人嫉妒。如果将来我能遇到你这样有情有意人,哪怕只让我爱一天,我也满足了。虽然我的职业不光彩,但是已经麻木了,就像机器,根本不去体会感受。等到自己一个人安静的时候,也曾偷偷的哭泣,不知道这样的岁月还要延续多久。如果你还把我当人看的话,我们交个朋友好吗?知心朋友。放心,我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眼前的这个女人实在可怜,孙捷只能勉强同意。可孙捷又后悔了,分手后,喜出望外的琪琪立刻给高桦打了电话炫耀自己,并把今天谈话的内容自豪地透露给他。而高桦呢,更他妈的会在女人面前献殷勤,赶忙打电话给陆虹,说,孙捷如何如何爱你,关心你,在乎你,你们俩的伟大爱情简直就像钻石一样高贵、水晶一样纯洁。 中午十分,孙捷正要滔米做晚饭。刚要去厨房,却见陆虹冷冰冰地站在门口。他只好放下手里的东西回屋坐定。 “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陆虹的态势很明确,她今天就是来吵架的:“你跟冯小株去聊城,我非但没有责怪你,还向你承认不是。你说,哪个女人会这么做?” 陆虹的确很伟大,哪一个女人也不可能如此放纵身边的男人。孙捷早就知道自己错了,所以,任何狡辩都将会让自己跌进万丈冰窟里。孙捷只能低头沉默。 “我跟那个叫琪琪的,几年前的确见过一面,可那又能证明什么?证明我我也曾经身居花柳?简直太荒唐了,你的推理也太过于精彩了,你居然约那样一个女人出来考察我。我简直不敢相信,你竟然怀疑我这般下贱。没错,你爱我,可以在乎我的过去,可我已经跟你坦白了,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说你爱我,整天心里藏着,夜里梦里想着,你都藏什么了?你都梦见什么了?难道我就是这般模样被你所爱?你说,你今天必须回答我!” 孙捷也弄不清楚她提问了几个问题,乱糟糟的,也不知道具体回答哪个,怎么回答,只觉得半空中有一只手在揪自己的头发,一边使劲拉扯,一边得意狂妄:赶快忍着,赶快忍着,天下没有甜蜜一辈子的爱情。 “你跟陶可嘉为什么要离婚?就是因为我的出现?我曾经也这么想过,可是今天看起来是错误的。也用不着老把感情不感情的挂在嘴边上,陶可嘉离开你是一种解脱,是明知的选择。” 头发快被揪光了,扔得满地都是,头上光秃秃的,还怎么出门见人啊? “孙捷,不要拿生性多疑当借口,而是你这个人太阴暗了。所以你说的没错,了解一个人真的很难。” 太好了,孙捷终于寻找到合适的机会,他抢先一步说:“不然,咱们就彼此分手吧。这样对谁都公平。” “你说什么?你要跟我分手?”陆虹的火气更盛了。 “没错,是分手。” 孙捷声音很低沉,像耳边敲响的闷鼓,直震得心肺破裂,血液倒流。孙捷也不想做这种痛苦的选择,他深爱着陆虹,就像爱惜自己的是生命。然而,一切都是那么难以预料,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想象。高桦结识了吴天昊,吴天昊为陆虹安排了称心的工作。还是因为高桦,孙捷认识了琪琪,还跟人家抚琴话知音。这两个人的某些恩恩怨怨都跟身上藏着半张裸体照片的冯小株,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人已经悄然无声地靠近自己,靠近自己身边的冯小株。说不定哪一天,这一双双黑手就要伸向她。冯小株一家为此付出的代价实在太惨重了,这样的悲剧不要演绎下去了。有一个办法可以解脱,那就是离开冯小株,离开她远远的,让她手里的照片永远成为一个秘。孙捷不想这么冷酷无情,他说过,他喜欢冯小株,他要保护她,甚至为她牺牲一切。虽然这样的誓言一次次被人无情戳穿,但自己始终没有放弃。陆虹怎么办?孙捷曾经问过自己,在两个人当中,到底喜欢陆虹,还是更爱冯小株?说不清楚,陆虹像雨后的彩虹一样绚丽多彩、令人神往;而冯小株呢?就像荒山上的野菜花,小小的,轻盈的,也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它同样也是一条生命,需要阳光的抚慰,需要雨露的滋润。还记得陶可嘉送给自己的金镯子上刻着那四个字吗?孙捷当然记得。 等孙捷回过神来的时候,陆虹已经甩门走了。这便是孙捷的选择,他希望陆虹回去好好哭一场,做个梦。等天亮了,梦醒了,阳光还会普照她。而自己呢,也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第三十八章 被女人冷落的男人 第二天,,孙捷打电话告诉冯小株说,他跟陆虹已经分手了,而冯小株在电话里却笑个不停,说孙捷这位情场高手太厉害了,变着花样翻新,就像川剧里的变脸。孙捷也不跟她解释太多,关上电话就开始收拾整理出租房里的东西。他要搬家,搬到冯小株那里跟她一同住。这么大的事情在电话里不可能商量出结果,必须先斩后奏。陆虹为自己的置办的东西依然留在房子里,她有这边的钥匙,抽时间给她打个电话,让陆虹取走。还有一些几经搬家已经破损或者陈旧的东西,孙捷干脆也没要,新的生活即将开始,从前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有一个故事,一段往事,容易触景生情。一切旧的痕迹都需要抹掉,包括记忆里的。这样一来,孙捷便轻装出发了。 “怎么,要出差吗?打算去哪儿?”冯小株看到孙捷站在面前的时候,大吃了一惊。 孙捷肩上挎着个包,后面拖着行李箱,手里提着个手皮包,看起来的确像是要出差的样子。他将东西整齐地摆放在屋里不碍事的地方,回头对冯小株非常明快地说明了情况。 “不行,绝对不行!你不能住我这里。”冯小株嚷嚷着。 她的声音虽然很大,气却往下沉。当一个人真正怒吼的时候,声音是借助丹田之气向上冲,向上顶,所发出的声响有爆发力,而不是像冯小株刚才那样在喉咙里摆摊叫卖。孙捷也不反驳,只是抱着胳膊冲冯小株微笑。 “我来这儿住的时候都已经跟房东说了,我没男朋友,就一人住。可你这样,我怎么跟他们解释呀?求求你了,哥,你真的不能住这儿。”愁眉苦脸的冯小株摇着孙捷的胳膊开始撒娇了。 这能算理由吗?房东不过是一个旁观者,一个局外人,这种事情能让他们掺和进来吗?时代不同了,人们的观点也跟从前不一样了,孙捷至今还没听说过有哪家房东向派出所偷偷报案,揭发自己家出租房里有哪对情侣正在非法同居。 冯小株一脸的无奈,她转身坐回机器前继续手里的工作,嘴里轻声絮叨着:“孙捷,你刚刚跟陆虹分手就跑到我这里来,你是不是一秒钟离开女人就不能过了?” 不管埋怨还是讥讽,孙捷都不理会。这些现象都很正常,是意料当中的。他从案架下面拖出一摞布料翻找着什么东西。孙捷早已经注意过这些布料了,一直整齐地放在墙角一边,上面还落了灰尘。按经验来说,这是冯小株剩下的布头,没有太多可利用的价值。但此时对于孙捷来说,却能很好地派上用场。他把选好的布料一块块摆放在地上,再用剪刀修理边角,然后把冯小株从机器前拉到一边,自己操作,几分钟的工夫就拼接出一大张五颜六色的挂帘。对于孙捷来说,搭配色泽和排列大小是他的专业强项,虽然布料五花八门地杂乱着,但经他处理后就变成一幅非常感官的优美图形。两头上钉,再拉根铁丝,布帘一挂,小屋子就分成两个世界了。 “你睡你的床,我在这边打地铺,互不干涉。这样总可以了吧?”孙捷得意地笑着说。 冯小株苦笑不得,恨得直想踹孙捷两脚。但她并不死心,一边干活一边挖苦道:“你现在没工作了,也没经济来源了,是不是跑这儿来混饭吃了?” 如果孙捷身上没有那四十几万,他现在的确会落魄到那个程度,这种时候,不用说别人直截了当地挖苦讥讽,就是一个异样的眼神就能让自己浑身不自在,甚至自惭形秽。人就是他妈的这般虚伪,孙捷听了冯小株的话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还轻松地自嘲:“你说的没错,我如今真的贫困潦倒,连饭都吃不上了。刚才来的时候,还厚着脸皮欠出租车师傅一块钱呢。” 冯小株也开玩笑说:“既然这样,我就收留你,谁让我菩萨心肠呢。不过咱们可有言在先,晚上睡觉不能越位,各睡各的。不然,我立刻报警。”说完,自己也觉得可笑,气得转身踢了孙捷一脚。 已经正式成为小出租屋的一员了,孙捷的心情自然轻松愉快。可正当他满怀信心地憧憬美好未来的时候,冯小株的一番话却又让他凉了半截。她说:“孙捷,我心里明白,陶姐依旧喜欢你,你既然跟陆虹分手了,依我看,你还是跟陶姐和好吧。这样,我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是故意试探还是有意回避?孙捷不想多做猜测,既然把这么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摆在桌面上,就有必要澄清自己的观点:“我跟陶可嘉没有感情可言,那时候也不懂得什么叫着爱情,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一起过了。可那种婚姻其实就是一个骗局,让人痛苦不堪。夫妻感情需要双方共同经营,婚姻不是单方面谁能够主宰的。你没有必要自责,这跟你们姐妹之间的情义毫无关系。” “你后来爱上陆虹了,我相信陆虹也一定爱你,可你们怎么就又分手了?” “因为我发现我所真正爱的人是你。” 冯小株苦笑着摇了摇头:“可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也不知道今后怎么去爱你,你不后悔妈?” 孙捷知道,这是句实话,冯小株的确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在她的一生中,在她生活的信念里,她只想如何努力生存在这个世界上。享受爱情是美好的,是快乐的,是人人都向往和追求的。而只有她不曾有过这样的奢望。孙捷真的很想对她说“今后一定会好好爱你,好好照顾你,让你享受生活,享受人间一切的美好”,但这无疑于伤害了她的自尊心,无疑承认她就是灰姑娘。其实自己确确实实已经爱上眼前这个女人了,她善良可敬,美丽动人,她骨子里闪闪发光的东西是极其少见的。而且,他还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要不这样吧,”冯小株的想象力也极为丰富,她说:“你跟陶姐复婚,我也搬到你们家住,咱们三个人一起过,这样呢,咱们俩就能天天见面。我想,陶姐也能同意。等你们将来有孩子了,我就帮你们照看。” “贱骨头!”孙捷大声吼着,将手里的电熨斗狠命摔在地上。熨斗把手折了,也裂成两半了。 冯小株吓傻了,睁大眼睛看着孙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孙捷匆忙抓起垃圾筒出门了。这个时候他必须离开,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流泪。没有,孙捷刚才一点也没有冲动,一点也不后悔,他应该狠狠骂她一句,这样的行为比那些暖心的关怀要好得多……孙捷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终于止住了眼泪。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冯小株还站在那里,眼角淌着泪水。孙捷上前轻声地说了句:“对不起,我太冲动了。”冯小株终于忍不住了,扑到孙捷的怀里放声大哭。这样的场面已经是第二次了。 整个下午,两人一直沉默着,各自想着心事。孙捷是服装设计的行家,熟悉这里的一切业务,不用请教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晚饭吃的米饭,拌了碗凉菜。 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人各自遵守承诺,冯小株睡床,孙捷打地铺,两人都和衣而卧。一张花花绿绿的大帘子将二人隔开,但彼此能听到对方的气息声甚至心跳声。但屋顶的灯一直亮着,冯小株不让关,说这样起夜方便。孙捷知道,她还是不能够完全信任自己。 为了让身心疲惫的冯小株尽快进入梦香,隔着布帘,孙捷给冯小株讲了个故事,声音轻轻的,幽幽的,像妈妈嘴里哼唱的催眠曲: 很久很久以前,大山脚下有座小村寨,村里有位小伙子叫阿强,阿强爱上了同村的姑娘兰兰,兰兰也喜欢阿强,两人情深似海,梦想有一天能长厢厮守。可村子里有个规矩,结婚那天,新郎必须给新娘戴上一枚宝石戒指。像这样的宝石只有很深的山洞里才能寻找到,要找到宝石必须经过蟒蛇出没的地方。阿强是个勤劳善良的小伙子,就是天生胆小,长这么大,连一只小鸟都没打死过。眼看着青年们得到一枚枚的宝石娶了新娘,眼看着自己的年龄越来越大,阿强心里非常着急。那年冬天,他遇到一位仙人,他向他述说了自己的境遇,并希望得到老仙人的帮助。仙人答应了他,送了他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并说,再凶猛的蟒蛇只要看到这把宝剑就一定会吓跑了。阿强得到宝剑立刻前往山洞。果然,当阿强冲上前大喊着勇敢地挥舞这把宝剑的时候,那些蟒蛇真的被赶跑了,他也成功地寻找到了宝石。当天,他就跟兰兰入了洞房。第二天,他向妻子叙说了自己遇见仙人的情形,并高兴地拿出那把宝剑让兰兰欣赏。可是,闪着寒光的宝剑原来是冰柱做成的,早就融化得没影了…… 终于听到冯小株均匀的鼾声了,孙捷悄悄爬起来,越过布帘,仔细打量着她安详的面孔。他俯下身去,轻轻亲吻了她的脸庞。那一夜孙捷没有睡觉,他打开那台旧电脑,认真审视冯小株的每一个作品,并把修改意见保存在文件夹里…… 白天孙捷帮忙干活,晚上各自守住阵地,也不多说话,几天里,两人一直就是这样度过的。 第三十九章 小屋里的爱情故事 天际发白,大街上的喧闹嘈杂渐渐增多。乡下人更有早起的习惯,孙捷趁出门买早点的时机,给家里的父母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已经跟陶可嘉离婚了,事情已经了结了,不要担心什么。老人们不明真相,不知道事情的原委,所有没有太多的埋怨,只能默默叹息。孙捷很惭愧,觉得天下最对不起的人就是父母,他们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大,眼巴巴第看着儿子出人头地;而自己呢,至今没给家里送过一毛钱,所给予的,还是连续不断的牵挂和担忧。为了让老人更大程度上获得欣慰,孙捷对父母说,自己最近又谈了个女朋友,人很本分,天下少有的善良,将来一定能孝敬父母。远在老家的父母永远相信儿子的话,他们一定要孙捷把人带到家里来看看,言语间透着欣喜和期待。孙捷答应了,说这两天一定带人回家。 早饭后,冯小株要去一趟工作室,说这两天一直在忙几个设计,现在终于完工了,打算回来后出门散散心,顺便置办点东西,让孙捷在出租屋等着。孙捷给父母打电话的时候曾经询问过,现在家里的苹果正是摘袋季节,大批果子等着上色。从前是花钱雇人帮忙解袋,现在农村好多人都进城打工,高价都找不到人手,正犯愁呢。于是,等冯小株出门后,孙捷便去了农贸市场。等冯小株回来的时候,孙捷已经买好东西也回到了出租房,并把回家的打算告诉了她。孙捷解释说,家里农活忙不开,父母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这个时候他应该回去帮忙料理一番。他还支支吾吾地撒谎称,他已经通知父母了,说要带女朋友一起回家。 “回老家见你的父母?我什么时候答应过做你的女朋友啊?”冯小株吃惊的样子很滑稽,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像个卡通宝宝。 孙捷没言语,因为这个提议太突然太意外了,冯小株需要时间,等她慢慢想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情了,接下来的说服工作也就好理顺了。 冯小株果然坐下来想了半天。她说:“你这个人做事情太冒失了,女朋友换的太频繁了。如果我这一次去了,下一次去你家的还不一定会是哪个女人,我担心你家父母经受不起这样的折腾,所以我不能去你家。” “你说的没错,我在你眼里就是臭流氓一个,一分不值。”孙捷故意大声嚷嚷着,一边喊,还一边气呼呼地提着东西往门外走。他打算一个人回家。 快走到大门口了,又被冯小株叫住了,她上前一脸的难色说:“我什么家务都不会做,去了你家,不是让我丢人现眼吗?” “什么家务不家务的?你在说什么?” 冯小株的一番话让孙捷彻底明白了,她太细心了,任何事情都能想到。在当地,不管城里人还是农村人,作为女朋友第一次去家里非正式做客,不能一直懒洋洋地坐在炕头上,要显示自己做家务的本领。公婆也好,邻居也罢,大家都看在眼里,好给未来的儿媳妇下个定论:“不错,瞧人家这媳妇,真能干。”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像某些圈里的“潜规则”,跟一个人虚伪不虚伪的没有任何关系。随着人们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家务的概念也就越来越广泛,这不仅仅是烧把火,摘个菜的问题。你会切肉吗?会切丁还是会拉片?饺子菜弄好了,你来加调料吧,和好了馅大家一起擀皮包饺子,你会哪样?买回来的新鲜鱼会开膛吗?能扎上围裙炒几样菜,锅里正热着呢,你先放花生油还是放酱油?这真的很为难冯小株,她既没有农村人的习性,也没有过城市人的生活。在她的记忆里,当初给收废品老人做饭的时候,家里只有一个电饭锅。 “你等着。” 孙捷转身回屋放下东西,又一溜眼地跑出门外。没过多久,他又回来了,什么菜刀、铲子、炒锅、面板、擀面杖以及油烟酱醋等等,几乎囊括了普通家庭所有的厨房用品。地上大包小包的不是有现成的肉蛋海鲜吗?统统可以拿来做师范。孙捷手上的工夫不错,很娴熟,好多东西都是跟陆虹学来的。冯小株既兴奋又紧张,一会儿手舞足蹈,一会儿哈哈大笑,当然她必须亲手操作,样样都学上几招,先别管做的口味如何,程序得先弄明白了。聪明的丫头进步很快,额头上的汗水没白流,手指头上的鲜血没白滴,她终于可以弄出几个像模像样的菜了。 中午品尝的就是冯小株的手艺。自从孙捷认识她以来,今天似乎是她最开心的日子。看看孙捷,看看热气腾腾的饭菜,再看看两人滑稽的模样,冯小株开心地流出了眼泪。她特意出门买回来一瓶白兰地,要两人永远记住今天这个日子。 两人乘坐公共汽车回到山城县老家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了,大街上人影稀少,没有招来更多的目光,这也是孙捷所希望的。冯小株不像二十出头的姑娘,她见到孙捷的父母显得既热情又大方,既兴奋又稳重,嘴里“伯伯大妈”地称呼着,的的确确展现一个新人的姿态。父母也似乎很满意,最起码冯小株没有像陶可嘉那样,给人造成居高临下的感觉。临来的路上,孙捷给冯小株出注意说,先不要在父母面前坦白自己从前的身世,就说自己是外地的,父母远在他乡。其实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也许孙捷的父母不会在意什么,而一旦让村里的百姓听到了什么风声,将对孙家造成不太有利的影响。“可我不太会撒谎啊。”当时冯小株一脸的难色。尽管如此,她还是按照孙捷的意思去做了。冯小株的算盘打错了,孙捷的母亲根本不让她下炕沾地做家务,说外面的一切有大老爷们,两人只管说话拉家常,最后等着吃现成的。 别看孙捷的母亲是近六十的农村妇女,可能是看电视剧多了的缘故,吃完饭就将孙捷拉到一边征询晚上睡觉的安排情况。孙捷直想笑,可当着严肃的母亲又不能随意乱说。他告诉母亲,认识冯小株时间很短,还不到想象的那种程度。这下子母亲心里有数了,孙捷独自睡一屋,自己跟冯小株睡一炕,而父亲则去山上留守果园。 回家的目的就是帮父母缓解繁重的劳作,第二天早饭后孙捷和冯小株一起跟随父亲去往山里的果园。母亲留在家里料理其他事情,听说还要多做点好吃的,等到了中午拿到山上吃。山上一片片的果树太多,各家的果园都连接在一起,孙捷只是知道大体方向,具体到哪一块地,哪一棵树就无从知晓了。孙家父亲带领二人在密密麻麻的果树林里穿梭着,终于在一个半山腰上找到了落脚点。科技发展日新月异,种植果树也不断变换招数。初夏时节,当苹果刚刚成形,果农便用专用纸袋将其套牢密封,这样生长的苹果无污染,无虫菌害,等苹果在袋子里长大了,便去掉袋子见见阳光上色了。在阳光的普照下,绿黄的苹果几天的工夫就漫山遍野一片红,有如繁星点缀夜空。可惜,两人这次回家见不到这样美丽的场景,孙捷只能凭借语言给冯小株描绘一番。冯小株并不感到失落,她说,等摘苹果的时候,我们再来。 冯小株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果树,脸上自然荡漾着欣喜和好奇,两秒钟的工夫,她就掌握了摘袋子的要领,五分钟不到,她的速度就超过了孙捷。她还敢上树,嘴里叼着苹果,踩着颤颤悠悠的数枝像是表演杂技。孙家父亲一直怂恿冯小株多吃几个苹果,说这山上的土质好,苹果脆甜。就像去某人家里做客一样,主人最希望客人夸赞自己的拿手菜,客人吃的越多,主人心里越觉得欣慰。可刚吃下去两个,冯小株就吆喝着肚子快撑爆了。 从昨天晚上回老家到现在,孙捷一直在观察冯小株。从前的她从不张扬,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像一只安静的小绵羊,也不大声说话,更不会跟谁翻脸计较;而今天,她的嬉笑声几乎传遍整个山谷,她甚至敢于当着孙家父亲的面拣起地上的烂苹果摔打孙捷。她从前的目光有些呆滞,对任何事情都显得漠不关心,脸上也写着清白,像体弱的病人;而如今,她脸色红润,闪闪发亮的眼神里充满对美好生活的渴望。 孙家母亲来送午饭了,四个人停下手里的活,聚集在半山腰的小房子里。屋子不大,里面仅能容纳一铺火炕和一张桌子,有门,有窗户,屋内收拾得也很干净。这座小房子是孙家父亲用来看守果园的。从窗户向外望去,自家的园地便尽收眼底。类似这样的房子,每家每户的果园里都有。其实并不是防贼,村子里家家都有果园,家家都有苹果吃,谁也不会厚着脸皮把手伸向别人家的果树。就像锄地除草一样,野草并不能对果树的生长造成很多威胁,但作为勤快人,必须清除掉,谁家的地干净了,就证明谁家就有勤快人。同样道理,谁家看守果园的小房子里晚上有灯亮了,谁的家里就有朴实而又被别人尊敬的庄稼人。 冯小株不会联想这么多,但她却对小房子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坐在小屋中,仰望着天空漂游的白云,俯瞰着郁郁葱葱的山峦大地,她悄悄对孙捷激动地说:“等将来我也要种植一片果林,搭建这样一座小房子,晚上数星星,白天摘苹果;让山风为我梳理头发,让白雪替我装扮春天;困了的时候,我会听着虫鸣入眠,渴了的时候,我会捧起甘甜的溪水滋润心田。那时候,我再也不会烦恼,再也不会忧伤,就这样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 她竟然要模仿“竹林七贤”,但这个时候不能打击她的情绪,要顺着说话。于是,孙捷俯在冯小株的耳边小声说:“那时候你会寂寞的,我来陪你好吗?” 冯小株羞涩地瞪了孙捷一眼,低下头,默默地想着什么。 孙捷突然想起什么,又悄悄对冯小株说:“今天晚上咱们俩就住在这小房子里吧,我想,那一定会是一个浪漫的夜晚。” “脸皮真厚。”冯小株起身回到果园干活去了。 孙捷走近正在小屋外面收拾碗筷的母亲,让她傍晚带被子和褥子来,最好是新的。孙家母亲立刻会意,手指头戳了一下儿子的脑门。她告诉孙捷说,家里有好多床新被褥,都是为孙捷跟陶可嘉结婚时候预备的。可上一次到了陶家一看,人家家里什么都齐全,还净是绸缎被面,比自家的大花棉被高贵多了,也就没好意思往外拿,今天回家一定挑两床最好看、最软乎的送来。 傍晚的时候,孙家母亲不光带来了新被褥和饭菜,还准备了几支蜡烛,几包蚊香和一壶冲上蜂蜜的热水,并嘱咐孙捷一定要两人到时候趁热喝。 两位老人安心地回家了,夜幕笼罩下的小屋里只剩下孙捷和冯小株两人。孙捷点上蜡烛,燃起了蚊香,又上炕铺好了被褥。冯小株却一直坐在门口发愣,迟迟不肯挪动地方。孙捷也坐到她身边,想就此机会进一步拉近距离。冯小株却冷冷地将头扭向一边说:“你忘记你曾经许下的诺言了吗?要睡,你自己回屋睡吧,我就在这里坐一晚上。”孙捷并不妥协,要坐,大家一起坐到天亮,他郑重其事地拉开架势准备跟冯小株一比高低。冯小株却并不参与这种赛事,起身回屋,回头把门关严,并死死插上门闩:“只好委屈你在外面跟蚊子做伴儿了,我可要睡觉了。”随后又在自言自语,说老人家缝的被褥既暖和又舒服,整个人像掉在棉花堆里。 虽然自己像傻子一样坐在屋外喂蚊子,但冯小株敢于抗衡的勇气让孙捷感到欣慰。其实他也知道,屋里的冯小株根本睡不着,也跟自己一样在琢磨心事。她或许想的更多的是自己,自己曾经的粗暴,自己曾经的不守承诺。她在生自己的气,她在怀疑自己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 夜深了,风紧了,虽然蚊子少了,天空却飘起雨来,这也许是天意。 “我快被淋透了,你幸幸好,就放我一马吧。”屋外的孙捷可怜巴巴地乞讨着。 窗户果然有响动,冯小株伸出手试了试外面的雨情,又把身体缩回去了。她向外面传话道:“对不起,不是我狠心,是你自己,没有办法让人相信了。” 孙捷赶忙跑到窗户底下下打着哆嗦表白:“千真万确呀,我在这个世界上只爱你一个人,难道还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吗?” 屋里的冯小株也凑近窗户冷笑道:“看看你的身后,黑咕隆咚的肯定有鬼,有什么话,你跟它们说去吧。” 看来,孙捷不得不再一次撒谎了。其实他酝酿这个谎言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不知道该不该用,什么时候又能用上,用上以后又会起到什么样的效果。有些时候,爱情就是被谎言编制出来的。于是,他对着窗户撒谎说:“今天晚上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也许你听了会不相信,但我一定要说出来,因为真爱一个人,就不应该对她有所保留,那样自己会心痛。” “什么秘密呀?你还有多少秘密呀?快说出来听听呀。”屋里的丫头果然睁大了眼睛。 孙捷深情地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在什么地方吗?在我的宿舍里,那时候我刚到雅丽不久,你经常找我借书看,我们经常在一起聊天。你的个性,你的上进心,你的音容笑貌深深地感染了我,打动了我,我几乎每天晚上都梦见你。我知道,这就是我的初恋。但那时候我不明白你的心思,不敢贸然上前惊扰,只能把爱深深地埋在心底。当陶可嘉向我表明心迹的时候,我曾经痛苦过。站在人生的十子路口上,我不知道做如何的选择。人是贪婪的,我也如此,无法摆脱对金钱的渴望。我跟她结婚了,却始终放不下对你的苦苦思念。我跟陶可嘉根本没有爱情可言,婚姻就是套在我身上的枷锁,让我窒息,令我彷徨。当我下决心摆脱这场辛酸游戏,寻找我真正幸福的时候,又怕将你牵扯进来,带给你无数的伤害。我知道,你跟陶可嘉的感情很深,胜似骨肉姐妹,我如果舍弃婚姻直接向你敞开心扉,陶可嘉一定会把所有的罪过都降临到你头上。你是无辜的,你会痛不欲生,你会面临一场生死浩劫。可机会终于出现了,这个人就是陆虹。是陶可嘉对她的无处不小心、无处不防备提醒了我,我要用她来做挡箭牌,当跳板。在这一点上,我很卑鄙,我让陆虹失望了。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我是有良知的人,我跟陆虹什么也没做,顶多见了几次面。只是陶可嘉把矛盾转移到她身上。可爱情是自私的,我必须寻找各种方式解脱自己。我强迫过你,但只能说明我更加爱你。你明白我的话吗?除了你,我没有真正爱过任何一个女人。”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的话?” “去聊城的路上你曾经质问过我,说就是因为我爱陆虹,所以才尊重她,不跟她做那种事情。可你好好想一想,那样的感情是真挚的吗?” 屋子里的冯小株倚着窗户哭泣起来:“我也跟你说实话,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也有不一样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老有你的影子,怎么也摆脱不掉。可我时刻在提醒自己,我跟别人不一样,我就是灰姑娘,在这个世界上,我不能有太多的奢望。我恨你,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出你的心里话,那样的话,所有人都不会有今天这么多的痛苦……我恨你,恨死你了……” 雨越下越大,无情地抽打着衰草。孙捷不敢哭,也没有资格哭,谎言说出来了,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这里是圣地,此刻自己不应该站在这里,应该滚到山崖下,摔个死无全尸。门开了,冯小株飞到雨中,紧紧拥抱着谎言专家…… 屋里的蜡烛荧荧闪着光辉,照亮了小屋,映红了炕上两条赤裸裸的生命。他第一次完整地欣赏她的双腿,她的乳房,她的细腰。她搂着他的脖子,嘴里呢喃着,双唇亲吻着他的胸膛,他的双臂。她激情似射,滚烫的身体像燃烧的火。这是圣洁的殿堂,需要虔诚膜拜;这是威严的宝塔,拒绝任何欺诈和野蛮。他走进去了,轻轻的,慢慢的,他要让殿堂重放光辉,他要守住宝塔捍卫一生…… 第四十章 悲壮殉情的女人 告别了家乡的父母,甜蜜蜜的情人双双踏上了回城之路。孙捷和冯小株从未长时间体会田埂里的农作,几天下来,两人早已经腰膝酸痛。但他们有强大的精神支柱,一边干活,一边对将来的生活着实憧憬了规划了一番,找个适当的门头房,也开一家服装设计工作室,孙捷跑外,负责联系客户,冯小株主内,掌管家里的大小事物,必要的时候,也雇人帮忙。至于什么时候结婚,冯小株说自己年龄还小,不想把青春浪费在床头上。孙捷同意了,只要两人真心实意地相爱,一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孙捷这些天瞒着冯小株一直在外面忙活房子的事情。既然说了,就一定要办到,她的哥哥眼看就要刑瞒释放了,他要在市区范围内买一所新房子,真正给冯小株一个家,圆她一个为此奋斗多年的梦。可是跑了多家房产公司都没有合适的,因为孙捷的条件恨苛刻,房主的名字必须是冯小株的,而她至今连个户口都没有,谁想赚到这笔房钱,必须答应帮助解决户口问题。功夫不负有心人,孙捷还真找到了一家,公司老板见孙捷并不在意房价有多少出入,并且还交了数目客观的订金,便痛快地应承下来。据说,这人跟公安局的户籍科长是亲戚,事情很容易办。房子提前看过了,是在一个新建的“辉光”居民小区里。这里地处闹市,周围不远就有学校和幼儿园,还有大型超市和农贸市场。楼层也不错,5号搂4单元的三楼,三居室,两个卧室朝阳,厨房很宽敞,卫生间也显得别致而舒适。孙捷觉得很满意,跟想象中的结果差不多。房产交易跟其他商品买卖一样,对于消费者来说,除了本身对产品期盼之外,其购买欲望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房产小姐的煽动。带领孙捷看房子的小姑娘姓刘,天生一副好口才,有时候像导游,有时候像课堂上背诵古文的中学生,容不得别人插言,前一个问题没等你回过味来,又立刻带你进入下一个话题。 半个多月后,房产公司老板打电话给孙捷说,事情已经办妥了,让他赶紧带上剩余资金到房地产公司换回房产证书。孙捷立刻给冯小株打电话,让她一同前往。 冯小株并不知情,只是紧张兮兮地跟着孙捷东一头西一头地乱跑,问孙捷也白搭,他什么也不肯多说,只笑嘻嘻的让她等待好消息。当冯小株见到户口本和房产证的时候,当一个崭新的家呈现在面前的时候,她这才知道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出乎意料,冯小株并不感觉太大幸福,她仿佛受了惊吓,惶恐地打量周围陌生的一切。许久,她突然扭头直愣愣地看着孙捷问: “你哪来那么多钱?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隐瞒着我?” 关于这个问题,孙捷早就思量过了,自己刚刚工作还不到两年,离婚走出陶家大门的时候又是两袖清风,凡是知道自己底细的人,谁都不会相信孙捷一下子买得起这样的房子。不过话又说回来,钱这个东西本身既没什么情感,也没什么艺术价值,它就是被人们抢来抢去的一张纸,从来不是谁的专利。于是他撒谎说:“我平时攒了点,跟朋友们借了点,父母赞助了点,剩下的部分可以银行贷款。就这么简单。” 冯小株对于这样的解释似乎不够满意,仿佛一切来的太快了,太容易了,这反而更让她无所适从了。也许需要时间慢慢适应,像冯小株这样饱经忧患的人,已经习惯于锲而不舍的、一点一滴的追求自己人生目标,她已经把不幸的事情当做家常便饭。孙捷安慰她说,人的一生就像睡觉做梦,你只能在睡觉之前把门关严了,把被子盖好了,保证不会半夜里感冒生病;而至于夜里要梦见什么,那就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冯小株挨个房间溜达着,张望着,抚摩着,一刻不停地摇头。 孙捷进一步开导:“你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圈子里,这样的事情对你来说,的确是个意外。小株,忘记过去,忘掉从前的不幸,让我们重新开始。” “把房主的名字改过来吧,换成你的,这样我心里更塌实一些。”冯小株建议道。 “你的,我的,不都一样吗?”孙捷诚挚地看着她。 终于,冯小株幸福地笑了,她舒展双臂久久地拥抱孙捷。 第二天,两人又做了明确的分工,冯小株负责洗刷清理新房子,孙捷回出租屋搬东西。这是一个新生活的开始,所有一切都令人向往,所有一切都令人激动和陶醉。孙捷把出租屋里的东西进行了一次筛选,冯小株业务上所牵扯的东西一样不能丢,两人穿过的衣服用过的被褥不能丢,至于那些破旧而又寒碜的家具就登不上大雅之堂了。虽然那些东西曾经伴随过自己,对它们依旧怀有感情。冯小株还是顺从孙捷的意愿,虽然房产证上写着她的名字,但孙捷毕竟是这家的主人。搬完出租屋里的东西,孙捷又去家具店买来了双人床和几把椅子几张桌子,又增添了一台新电视机。厨房用具前几天回老家之前买过,平时只有两人吃饭,也能将就过去。墙面已经重新刷了一遍乳胶漆,地面也铺上跟木地板差不多花纹颜色的地板革。这样一来,即使房子不装修,也显得满堂生辉。不过也只能这样,孙捷买完房子置办好家具以后,银行卡上就剩下几千块钱了,根本没有办法装修房子。冯小株也曾说过,这两天花钱太多了,知道孙捷已锦囊羞涩,并把自己的存有四万块钱的银行卡拿出来交给孙捷支配。孙捷拒绝了,说自己兜里尚有剩余,何况自己是个男人,有能力挣钱养家。 一提到家这个字眼,冯小株又是一阵激动,眼角闪动着泪花,仿佛她就是天下最幸福最开心的人。两个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一起说笑,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冯小株再也无须疑惑什么,躲避什么,她深爱着身边的男人,她跟孙捷在床上做爱显得那样自然舒适,她心理上的阴影已经完全被驱散了。 如果说这样的生活对于冯小株来说就是上天恩赐的,而孙捷却没有太多感慨和收获后的喜悦,他渐渐郁闷起来,感觉这样平静的生活里总是缺乏点什么,似乎跟自己潜意识里的东西有点什么差别。想来想去,孙捷终于想明白了,是陆虹,困惑自己的正是这个女人。自从孙捷跟她分手后,他没有接到过她一个电话,连一个短信都没有,也许她真的就大彻大悟,从此放弃了那段情愫,可自己从来就没有忘记,没有忘记两人在一起那段美好时光,她的笑还是那样迷人,还是那样真切,那样让人梦魂牵饶。这些天里,他本想偷偷给她打个电话,又怕触动她刚刚愈合的伤疤。还有冯小株,两人已经发展到这一地步了,不能再给她们更多的伤害。男人隐藏在心底的伤痛往往就是比女人多。 然而,不幸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进入冬季的一天下午,高桦给孙捷急冲冲地打了个电话,说陆虹服用了大量安眠药,现在正在市里一家医院里抢救。听到这个消息,孙捷简直像遭到了雷霹,她顾不上跟冯小株说明情况,立刻打车去了这家医院。 在医院抢救室的走廊里,孙捷见到了垂头丧气的高桦。他告诉孙捷,陆虹正在抢救之中,幸亏发现得及时,不然的话生命就保不住了。 “她是怎么被发现的?是谁送来的?”孙捷急急地问。 高桦稳定了一下神态,长喘了口气说:“自从你跟她分手以后,她就生病了,一直卧床不起,单位好多同事经常去看望她。今天上午她的一位同事又去了她居住的地方,发现她神色跟往常大不一样,出门以后就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多加注意她,后来我就找个借口去了。等去了以后,她已经神志不清了,床下散落一些安眠药。我赶忙叫了救护车,送到了医院。我不太清楚你为什么要跟她分手,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想知道太多。但我总觉得陆虹太善良,太柔弱了,她把感情这东西看得太重要了。你也知道,自从你跟她分手后我几乎没给你打过电话,我也不想站在她这一边替她维护什么,只想劝你一句,跟女人相处,只要你不想跟她结婚,千万别动真感情。” 高桦这话没错,这样的经验是他花了两万多买回来的,现在用在孙捷身上了。 孙捷还是不敢相信,陆虹平时看起来是很豁达的一个人,怎么就为这样一件事情而寻绝路呢?会不会其中有别的什么原因?孙捷这样探问了高桦。高桦的答复很明确,说自己跟陆虹的同事曾经私下讨论过,她平时在单位里工作认真,说话严谨,也从不参与别人的什么事情。她还跟几个知心的姐妹私下里炫耀自己的男朋友,说两人的感情如何如何真挚。高桦还毫不客气地指出,陆虹的轻生行为就是孙捷一手造成的,想推卸责任是不可能的。 到底伤害了陆虹,孙捷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但没想到事情会有这么严重。孙捷痛苦的心好像在滴血。 老天有眼,陆虹终于从黄泉路上又回到了阳间。但她仍旧昏迷着,脸色苍白,手脚冰冷。孙捷紧握她的手,轻轻呼唤她的名字,他多么希望此时她能挣开眼睛看自己一眼。 护士将两人叫到了医生办公室,这也是孙捷急切想做的事情。见到医生,他急忙打听陆虹的病情。医生是位五十多岁的老专家,对于孙捷的询问似乎并不太去在意,他一边填写病历报告,一边反问两人:“你们俩是病人的什么人?”高桦抢先回答,他是病人的朋友,而且强调只是普通朋友。这样一来,老专家的眼神就对准孙捷了。孙捷低下头回答说,自己也是病人的朋友。医生好像已经明白了一切,他告诉孙捷,病人自杀的原因是患了抑郁症,而怎么患上了抑郁症,就无从知晓了。其中原因很多,像今天这样的年轻女病人,大多是跟情感又关联。医生的分析里没有把指责的矛头对准具体的哪一个人,但轻蔑的眼神里却好像向孙捷透露着这样的话:“你们这些年轻人,谈情说爱要当心着点,千万别玩出火来。” 事已至此,高桦觉得自己呆在这里是多余的了,就转身告辞了。走的时候还问孙捷现在的具体住处,有时间想过去看看。孙捷只能搪塞他几句,说自己的那个窝很乱,住的人又多,等什么时间搬出去,找个清净的地方再说。孙捷很感激他为陆虹所做的一切,他拍着高桦肩膀表示,他这些天会照顾好陆虹的。送走了高桦,孙捷又被护士长叫到了医护室,等证明他就是病人家属时,又是一通警告:“病人的疾患属于精神方面的疾病,任何刺激都会加重病情。即便是病人清醒过来了,也随时随刻处于病发期里,希望家属能积极配合医院的治疗。” 孙捷抽空给冯小株打了个电话,谎称一个朋友给车撞了,腿受伤了,而现在正想办法跟他的家人取得联系,估计今天晚上就要在医院里呆一宿了。电话那头的冯小株一听急了,也要赶往医院探望,吓得孙捷赶忙找借口说,病人伤的是大腿,做手术的时候扒了裤子,至今还没有办法穿上呢。冯小株信以为真了,嘱咐孙捷要保重身体。 陆虹所在的病房是重症病区,就她一个病号。期间除了护士来换换药瓶,没有其他人干扰。晚上,孙捷一直坐在陆虹身边,生怕再有任何闪失。 第四十一章 情义无价感召天地 半夜里,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了正伏在床边半睡半迷糊的孙捷,抬头一看,陆虹睁开了眼睛,正惊煞煞地打量自己。孙捷一阵欣喜,赶忙握住她的手。陆虹望了望四周,好像明白过来什么,冷冷将头扭向了一边。不用问,她在默默地流泪。这个时候,孙捷不能说太多的话或询问太多的问题,她需要安静,需要时间养心。但上前轻声关切她“你渴吗?想吃点东西吗?”之类的话是有必要的。但孙捷做法并没有得到回应,陆虹干脆闭上了眼睛。一直到天亮,两人什么话都没有说。 孙捷去了趟厕所,回来的时候又让护士长叫到了办公室。她问孙捷,病人在本市周围是否还有其他亲人。孙捷说她是外地人,能来照顾的,只有他本人。护士长解释说,病人不愿意见到孙捷,让他立刻走人。说完之后,这位护士长开始唠叨与话题无关的事情,说现在的年轻人个个像刺猬,碰不得,抓不得,从不替父母们想想挣钱养家的辛苦。纵然牢骚了一通,她也没有把孙捷赶走的意愿。这个时候。陆虹的一位女同事来医院看望她,并希望孙捷出门松弛一下。这人来的正是时候,陆虹昨天晚上洗过胃,不能吃东西,只能靠输液维持体力,而液体输多了,小便一定成问题。孙捷跟陆虹从未有过深层次的肌肤接触,正发愁如何来解决这个问题。 已经快二十多个钟头没吃东西了,孙捷去医院外面的小摊上吃了早点。趁这个时候,他又给冯小株打了个电话,说受伤的那位朋友家里已经来人照料了,自己已经离开医院,但不能回家,他打算去考察一家跨国公司,准备代理一样产品。 “你要搞营销?咱们不是说好了要开一家服装设计工作室吗?”医院里发生的事情,冯小株不会有任何怀疑,而对于孙捷的新看法,她却表现了极大的关注。 孙捷想了想说:“服装设计有很大不确切性,市场常常难以把握。如果两人都做这一个行业,将来会影响收入。这样吧,你继续搞你的专业,我做我的营销,多一道门就多一条财路,咱们各干各的。” 冯小株又相信了孙捷的话,还在电话里夸赞他脑子灵活,有想法。其实真有那么一家公司,就在市中心区域,孙捷早就动过这样的念头。 回到病房里,那位女同事正在跟陆虹说着什么。陆虹不像前一个小时那样冷漠呆板,看样子她的心情已经有了好转。女同事见到孙捷,起身找借口要出去,并笑着让孙捷好好陪陪病人。女同事刚走,陆虹又把眼睛闭上了。孙捷坐下来试着轻握了陆虹的手,那只手只是动了一下,并没有撤走。手上已经有了点热气,细细的,软软的。 “是来看我的笑话吧?”陆虹终于说第一句话,声音有气无力的。 孙捷注视着她的眼睛,诚挚地说:“现在我们不讨论这个问题,好吗?别赶我走,我就想陪你多呆一会儿。” 陆虹的眼圈红了,抽回去那只被握着的手,轻轻抽搐着。孙捷掖了掖被子,示意她不要多说话。两人又开始沉默。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无论陆虹心中有多大怨恨,但她还没有完全拒绝孙捷。傍晚,护士告诉孙捷说,病人可以服食少量稀粥之类的食物。孙捷赶忙去外面买了保温桶和小米粥,这时候,那位女同事又来了,说今天晚上由她来照顾陆虹。 回到家里,孙捷告诉冯小株,说今天已经对那家公司的相应产品做了大致考察,主要是保健药品之类的,觉得可行,有潜力可挖。所以这两天必须去那家公司听报告,进一步了解产品销售的相关信息和营销策略。冯小株当然不会怀疑这样的谎言,还一再提醒孙捷说,现在营销市场五花八门,千万别陷入传销陷阱。 孙捷第二天果真去了那家公司。宣传资料多的是,随便拿,听课也用不着花钱,那些男生女生们巴不得你去,营销就是热闹,人越多越好。他有自己的打算,虽然不可能去经营什么医疗保健产品,但相关的东西必须多知道一些,比如产品的性能,用途范围,医药原理以及各类营销手段。等回家冯小株问起的时候,自己最起码不至于卡壳。在冯小株面前,他需要更多的属于自己的时间。也不能老在医院里守着陆虹,她现在心情不好,见了自己就心烦,精神上需要时间调理,一直呆在那里恐怕会起到相反的作用。但孙捷每天必须有规律地保证探询次数。 出院那天,孙捷早早等在病房里。现在陆虹的体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不需要别人搀扶。可作为一个精神上受过严重创伤的病人来说,当她走出医院这个大门的时候,又要继续踏上社会,走进往日的生活,这就需要身旁有人照料守侯。何况,两人至今也没有认真交流过。如果孙捷没猜错的话,陆虹出院后一定有话要跟自己说。陆虹在医院里一共住了四天,随身的行李也非常简单,一会儿的工夫就收拾妥当。 出了医院大门,陆虹拦下一辆出租车,回头对孙捷笑着说:“谢谢你这几天的照料,真的很感激。” 孙捷却跳上车表示要将陆虹一直送回住处。陆虹没有阻拦,权当给孙捷一个面子,接受一个完整的人情。司机师傅按照陆虹的指引将车开上了大街。望着熟悉的路程,望着阔别已久的楼房,当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当陆虹拿着东西走进住处的时候,孙捷惊呆了,这间出租屋不就是自己几个月前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吗?的确是,屋里所有的一切都没发生改变。陆虹进门对孙捷说,原来一起合租房子的小两口已经搬走了,她跟房东重新签定了合同,也就是说,整个一套房子都被陆虹租住下来。 “你可以走了。” 正当孙捷站在客厅发愣的时候,陆虹下了逐客令。 “你一直住在这里?”孙捷不得不问这个问题。 陆虹一边整理东西一边说:“不是一直,而是你走后。当你离开这里的那一天,我就搬进来了。看看,这屋里的摆设,墙上的海报画贴还是原来的样子。” 孙捷一直记得医生曾经嘱咐过的话,陆虹是病人,千万不能有过激的言行刺激她。但此刻,孙捷真的有好些话要说,可陆虹再一次伸手示意让他离开,她说自己很累,想休息。孙捷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迫切恳求道:“我想再坐一会儿,行吗?” 陆虹坐在床沿上,静静地点了点头。孙捷拉过一张椅子坐在陆虹斜对面。这张木头椅子是孙捷花钱从旧货市场买来的,当时椅子腿松动了,孙捷便用钉子固定了一番。留在板面上的钉子头很粗糙,一不小心就挂破裤子。 “你这些天一直都住在这里?”话一出口,孙捷立刻感到这样的反复问话会很让人厌烦。 果然,陆虹只是轻声笑了笑。接下来,屋子里的空气又沉闷起来。虽然是冬季,虽然屋子里没有任何取暖设备,孙捷的后背已经冒汗了。陆虹已拔掉鞋子上床用被子盖住多半个身体,此时,她需要温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陆虹首先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她说: “你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肯离开,是吗?” 孙捷点了点头。 “说就说吧,我不怕你笑话。”陆虹在床上调整一下姿势说:“因为我不相信你一走就不回来了。为了一个叫琪琪的女人,你跟我吵了一架,虽然当时我不太理智,我的话甚至有些刻薄,可根本不足以成为你我分手的理由。谈恋爱哪儿有不吵架的?我觉得这都很正常。我以为,你过不了几个小时就会来安慰我。可是我等了半天也等不到一个电话,一个短信。其实这对于我来说无所谓,既然两人真正相爱了,没有解不开的疙瘩。所以,我就来找你,希望我们和好如初。可是我在这里等啊,等啊,我白天等,夜里盼,可就是不见你的人影……” 陆虹说着话,已经泪流满面了。孙捷急忙起身安慰她,并试图终止这个话题。 “既然话说到这里了,就让我把话说完吧。”陆虹说。 孙捷只好坐下来洗耳恭听。 陆虹擦把眼泪继续说:“既然等不到你,就不能不让我起疑心。实话告诉你,那些天我跟踪你了。我真想不到,你居然搬到了冯小株的住处。我至今都不明白,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眼睁睁地看着你俩双宿双飞,眼睁睁地看着你们甜甜蜜蜜,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吗……起初,我只以为你是一时冲动,气气我,过了那一阵子,就想开了,你在外面做了任何事情我都会原谅你。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居然带着她回了你老家。你还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的话吗?你说,你一定要让吃到你们家的苹果,它可以见证我俩的爱情,我一直在苦苦等待那一天的到来……可是,我永远无法品尝苹果的滋味了……” 陆虹已经泣不成声了,还剧烈地咳嗽,吓得孙捷赶忙上前照应,却让陆虹一把挡在了一边。望着陆虹痛苦的样子,孙捷的心也碎了,他哭泣道: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 陆虹止住了哭声,冷笑道:“孙捷,你没错,你们所有人都没错。是我错了,当初我就不应该来这里,还连累了那么多人……” 孙捷无话可说了,他将眼前这个女人的确伤害得太深了。哭了一会儿。陆虹累了,蒙头倒在了床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睡了。 孙捷在厕所里给冯小株打了个电话,说自己随公司一个团队去了外地,晚上不能回来,让她注意关好门窗。冯小株还是那副天真的语调,让孙捷一路上吃好睡好,别惦记着她。傍晚,孙捷下楼到一家快餐店买回晚饭,陆虹就是不肯起床。她饿着肚子,自己也没有心情吃。他找来多余的被子在客厅的沙发上临时将就了一晚上。 第四十二章 铺天盖地的谎言 一大早,孙捷就被什么声音吵醒了,起来一看,陆虹正在屋子里收拾东西。看起来不是整理打扫房间,也不是急着上班换衣服,而是把平时常用的东西往旅行箱里塞。 “你要去哪儿?”孙捷问。 陆虹边整理东西边说:“还能去哪儿?我已经向单位辞职了,这里不是我呆的地方,我得回老家了。” “不行,我不能放你走。”孙捷上前抱住陆虹说。孙捷决非冲动,他已经想过这个问题,如果一旦陆虹在自己的视野里消失,她的病痛永远无法医治。他爱她,他依然爱她,他必须帮她找回自我。解铃还须系铃人。 陆虹挣脱开道:“孙捷,你我已经不是从前了,请你别这样。” 孙捷大声辩解道:“你相信我,陆虹,我还爱你,我一直都爱着你。” “孙捷,别在我面前说爱字,我已经无力承担了。”陆虹一双柔弱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孙捷说:“这些天我躺在医院里想明白了,其实爱情是人们为后续的婚姻所找的美丽借口,一段自欺欺人的谎言,借口和谎言维持不了漫长的婚姻。虽然两人恋爱的时候热火朝天,可婚姻不一样,需要理智地面对现实,需要双方共同承担责任。你跟陶可嘉的婚姻已经证明,你不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另外,这个不负责任男人背后却是我,我对不起陶可嘉,是我破坏了她的婚姻,抢走了她的丈夫,这也是我一生中犯的最大错误,我有罪,我是天下最坏的女人。如果老天爷给我机会的话,我一定加倍补偿她。孙捷,其实你也应该扪心自问,陶可嘉对你那么好,你却做对不起她的事情。” 孙捷明白,陆虹所说的“对不起她的事情”,是指自己在鹏翔的时候暗地里行窃。天下人中,只有陆虹知道这件事情。孙捷突然一阵紧张,她会不会在陶可嘉面前做了傻事。于是,他含蓄地问到了这个问题。 陆虹非常失望地摇着头说:“没想到我在你心目中竟是这般形象的女人。说实话,如果我把事情说给她听了,恐怕在我身上也不会发生悲剧,因为我心里坦然了很多,当我面对陶可嘉的时候,心里就没有太多的内疚。而对于你,我宁可陪你去坐牢,去一同受苦。” 这便是孙捷最期待的结果,很显然,她也一直深爱着自己。一个男人,同时伤害到了三个女人,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一切都不可挽回了,光愧疚有什么用?孙捷并不在乎这些,眼下最需要解决的事情是陆虹的去留问题。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征询陆虹的意见:“我想,事情终究会有解决的办法。陆虹,只要你答应留下来,我愿意做任何事情。”陆虹果然调整姿态认真地问:“你真的愿意按照我的话去做?” 孙捷终于看到希望,他诚恳地点点头。 陆虹想了想,说:“你跟陶可嘉复婚吧。你,我,冯小株,咱们三人都亏欠陶可嘉的。陶可嘉并不知道你跟小冯有来往,而且,陶可嘉一直喜欢你,始终把你放在心上。” 怎么会是这样啊?陆虹的话语怎么跟冯小株如此惊人的相似?难道两人串通好了?不不不,那绝对不可能,也许陆虹和陶可嘉比较难对付,而冯小株就是一碗看得非常清楚的清水。跟陶可嘉复婚,这样做简直强人所难了,那岂不是天大的误会吗?还有冯小株,这怎么能够解释清楚啊?也许另有隐情?对了,陆虹在跟冯小株过不去,她恨这个只有一个半耳朵的丫头,陆虹要报复她。 “我不是在报复冯小株。”陆虹似乎看透了孙捷的心事,她说:“据我所知,陶可嘉对小冯疼爱有加,可这个丫头却恩将仇报,她应该付出代价。” 话虽那样说,道理也不假,可感情婚姻这东西并不是读书做笔记或者喊几句口号得来的,更不可能包办,尤其包办的人还是自己所爱的人,简直荒唐。于是,孙捷说: “你知道的,我为什么跟陶可嘉离婚,就是两人之间毫无感情,可一旦……” 陆虹打断他的话说:“在平等的基础上才有资格谈感情,可你我现在都亏欠她的,你我都是贼,偷了人家的东西,到头来应该归还人家,不然,你会痛苦一辈子。” 这样的理论不知道陆虹是怎么悟出来的,老师在学校里一定不会有这样的论述。 孙捷没有答应陆虹,也没有断然否决她的观点,他需要理智地思考一番。不管怎么样,陆虹不回老家了,也表示希望两人加强联系,但必须是最普通朋友式的往来。为了医治她的伤痛,为了抚慰她心灵上的创伤,孙捷也答应下了。 想想过去陶可嘉曾经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温存,摸摸空空如也的口袋,跟陶可嘉复婚也不是没有可能。陶可嘉说过,孙捷是她这一生唯一喜欢的男人;而陶可嘉则是孙捷第一个性行为的女人。作为男人,作为第一次,永远忘不掉那种体验,那种感觉,那种经历,那一瞬间,几乎囊括了天下所有的美好。可冯小株怎么办?如果把话挑明了,她还能接受自己的赠与吗?她又如何实现自己的梦想?自己发过的一大堆誓言如何处置?难道永远要生活在自己编制的谎言中吗?不过情况也不是那么太糟糕,最起码陆虹跟陶可嘉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孙捷给冯小株买了房子。即便是这样,陶可嘉会接受自己吗?她会不会又要带着自己去医院里做检查?对于女人来说,完全可以继续编造谎言,可陆虹手上的资料却不会撒谎……去他妈的,越想越头疼。 前一段时间里,高桦曾经给孙捷打过几次电话,两人没事闲聊,话题层次并不深,每次通话的时间也不长,就那么一两分钟。虽然是哥儿们,孙捷始终感觉他这个人不能完全信赖,他好像一直游走在孙捷的是是非非里。孙捷不希望他为自己在别人面前美言,只要别捅出大漏子就万事大吉。当陆虹有难了,他却第一个冲在前面,这个时候,他身上闪光了,让孙捷再一次看到友谊的珍贵。 虽然陆虹在医院里埋怨孙捷不该救自己,但孙捷看得出来,其实她心里一直在默默地感激着高桦。这两天没事的时候,孙捷还是去找高桦喝酒,救了陆虹,就等于帮了孙捷,他要感激高桦在自己不在陆虹身边的时候,为朋友所做的一切,或许其中也代表着陆虹的意思。 半醉半醒之中,两人的话题又落到女人身上。高桦说的更多的是陆虹,在她生病期间,她一直想找机会跟陶可嘉谈谈,可始终没有勇气。说从前感觉陆虹只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漂亮女人,有时候深不可测,甚至故作傲慢清高,但现在完全判若两人。他说陆虹是世界上最平凡的女人,而正是因为最平凡,却让她显现与别人的最大不同。 他又说到了冯小株,说当今社会满大街都是这样的疯子,什么时尚文化,街舞双节棍的,简直狗屁不是。像高桦这样横扫一切的一概而论,孙捷只能不置可否地一笑,因为他并不真正了解冯小株。 高桦还告诉孙捷说,自从两人离婚了,陶可嘉曾经多次打听孙捷的消息,她甚至要让高桦带些钱给他。高桦引用陶可嘉的话说,孙捷这些年手头上大方习惯了,恐怕适应不了紧巴的日子。这让孙捷又一次感到温暖。趁此机会,孙捷把陆虹的想法说给了高桦听,并征求他的意见。高桦听了,神情又有些惨淡,他说: “陆虹的苦心可以理解,如果真跟陶可嘉复婚了,她的心里的阴影也就没了。可问题是陶可嘉,你想啊,她是那样一个心气高傲的女人,你说散就散,你说好就好?这不耍小孩子吗?” 孙捷非常支持高桦的观点,不光是陶可嘉觉得事情啼笑皆非,连自己也闹不清楚该用什么样的理由,寻找什么样的机会来进行这样一个课题。 还是高桦聪明,也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他说:“我家的孩子已经认了陶可嘉为干妈了,她跟我老婆于晶晶的关系处得也不错,两家经常来往。这样吧,等有机会把你也捎带上,你俩先接触一下,摸摸底细再说。” 孙捷笑了,笑得有些无可奈何。为了让陆虹的病情尽快好转,孙捷必须委屈自己。 终于有机会回家好好跟冯小株团聚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孙捷面对陆虹憔悴的面孔时,当他为即将要见到陶可嘉而激动不已时,心里总要沉痛一番,因为那样做肯定会失去冯小株。然而,当他拥着冯小株在床上亲吻时,却又总是感觉乏味的很,心悬在半空里。他跟冯小株之间的交流也开始变得没有活力,她把每天的花费都记在本子上,数量价码标得一目了然,还读给孙捷听,一遍一遍的,不厌其烦的。孙捷则把营销的秘诀和市场的分析说给她听,还说已经跟东北一家企业初步拟订了合作意想,很可能过些日子就要常住那里。 “你出差在外面会想我吗?”冯小株似乎已经感觉到自己已经处在形影只单的可怜地步。 “当然想。你想我吗?”孙捷则像是在背台词。 她趴在孙捷毛茸茸的胸脯上使劲地点着头。“咱们家也申请上网线吧,等你出差在外,我们晚上就可以视频说话。”冯小株突发奇想,兴奋地征求意见。 孙捷当然愿意。自从离开鹏翔公司,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接触网络世界了。第二天,冯小株就把事情办妥了,还用自己的钱换了一台新电脑。好房子配好家电,两人又多了一个兴奋的话题,这自然也是一件好事情。 第四十三章 意外收获 这些天,孙捷每天都去陆虹那里探望她,还买了许多补品,他希望她多出去走走,呼吸点新鲜空气,放飞一下心情。陆虹哪儿也不愿去,就这么在出租屋里呆着,也不爱多说话,要不收拾卫生,整理一下花草,要不就看看书。也有时候留孙捷吃顿饭,但绝对不允许孙捷喝酒,跟自己一样,她希望孙捷始终保持清醒。 高桦给孙捷打电话说了这样一件事情:晚上陶可嘉要去他家里,好像给孩子编制了一套毛衣,要过去试试,可是车子坏了,只能坐工交车去,可能晚点到。高桦说,他老婆小于已经在家里包好了饺子,正准备开车给陶可嘉送去一些。这样一来呢,高桦就建议陶可嘉在家里等着,两大人带着孩子去陶家,两下不耽误,什么事情也就都解决了。陶可嘉平时单身一人,很少自己调理一下生活,听说有温馨的饺子吃,当然满心欢喜。可高桦又支支吾吾地暗示家里还有一个人,那就是赶巧去串门的孙捷,不好意思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更不可能让人家灰溜溜地离开。陶可嘉却大大方方地说,如果孙捷愿意的话,也让他一起来吧,大家都是熟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孙捷听完,真想骂高桦几句,他竟然饶着弯糊弄人家。可毕竟人家是一片好心,孙捷不光心领,还必须得去。 时间过的真快,高桦的儿子已经有一岁多了,小家伙很招人喜欢,白白的,胖胖的,笑起来小眼睛眯缝着跟他的鬼头爸爸一个德性。陶可嘉认他做干儿子是有一定理由的,结过两次婚,又离过两次婚,期间经历的辛酸苦辣且不谈,却至今没有开花结果。她见到孩子时候的表情一点都不夸张,她的确喜欢孩子,在怀里搂着,亲着,把孩子惹得“咯咯”直笑,就连孩子撒她身上的尿也能闻出香味。相比之下,孙捷这个大男孩子坐在那里就显得不伦不类,跟这种气氛毫无干系,好像他是多余的。其实陶可嘉并没有冷落他,不光打了招呼,还关心了几句他最近的情况。当然,这种关心是她在全心逗引孩子的时候,插空进行的。孙捷说了,也不知道她听明白了没有,猛一回头,就又嘻嘻哈哈地做起她的正当事。没办法。孙捷也只能装作喜欢孩子的样子也尖着嗓子、伸出手来比划两下。这样的喜欢,大凡都是做给大人看的。 “看孙捷也这么喜欢我家儿子,干脆认你作干爹得了。”高桦一旁咧着大嘴巴只会出这样的馊主意。 陶可嘉听到了,但没说什么,依旧逗引孩子,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更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高桦老婆小于瞪了丈夫一眼,说他脑子进水了,让他别乱说话。为此,两人还当场理论起来,高桦说他跟孙捷认识都六、七年了,情同手足,高桦的儿子就是孙捷的儿子。小于并不生气,责怪高桦两句去厨房下饺子了。 吃完饺子,夫妻两口子说最近老下雪,路上滑,开车送孙捷还得绕弯,让孙捷自己想办法。说完,一家三口告别了陶家。高桦再怎么撒谎,陶可嘉也听不出来。不光是她,包括高桦陆虹等人在内,都不知道孙捷到底住在什么地方。 此时,屋子里的两个人有些尴尬,尤其是孙捷,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走,又看不出陶可嘉奖有挽留的迹象。陶可嘉也似乎有点为难,捏着电视遥控器忽闪闪地猛换台。还是走吧,再不走,眼睛就被一闪一闪的电视画面刺伤了。孙捷刚要起身表达想法,却见陶可嘉终于锁定一个杂技频道,她放下遥控器说: “是你自己想来我家的,还是高桦硬拉你来的?” 陶可嘉问话还是就这么直截了当,眼睛紧盯电视画面,根本不看孙捷一眼。 孙捷犹豫了几秒钟——此刻他必须做出这种姿态,更何况也是情理之中的——然后清了清嗓子说:“跟你说实话吧,是我自己想来的。” 陶可嘉笑了笑说:“我早就料到你会找我的。” 这样的发展事态是孙捷没有预料的,一时间,他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陶可嘉终于回过头来看着他:“说吧,你想要多少?我不能做昧良心的事情,但你也不能狮子大张口,一下子把我吞了。” “我说过,我跟你离婚什么都不要。” “那你今天晚上想找我干什么?” 孙捷生气了,他起身扔下一句“我还是走吧”,就要伸拉房门。陶可嘉上前拦住了他,并让他重新坐下来。 “你真的误会我的意思了。”孙捷显示出既着急又气恼的样子说:“难道你我除了钱就没有什么可谈的吗?” 陶可嘉笑了,听着似乎有点冷:“听说你跟陆虹分手了,你是想跟我破镜重圆?我还听说,最近陆虹差一点自杀送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能说来听听吗?” 怎么说?再搬出那些诸如“两人性格不和”,“自己后悔走错了一步”来骗骗陶可嘉?千万别这样,孙捷想,陆虹现在那样敬重陶可嘉,不能在背后损她了。“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过来看看你。”孙捷说。 这样一来,陶可嘉似乎显得轻松起来。她说:“是啊,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了,还是有感情的。想想你的优点,想想你对我的好处,当你跟陆虹分手后,我真有跟你和好的冲动。可那根本不现实,人得向前看,不能走回头路,这就是我的个性。有时候我还想,要不两人做情人吧,也跟着时尚一回,等任何一方情感有归宿了,就赶紧撒手,再做陌路人。如果那样的话,一旦让家里人知道了,非逼着我一头撞死。我想,我们还是做普通朋友吧,你也可以回公司上班,那毕竟是你打下来的天下。” 孙捷不需要再做第二次探试了,陶可嘉已经完整地表达了意愿,而且说到做到。谎话多了容易重叠,重叠了的谎话容易出漏洞,还是不说为好。 此时,陶可嘉却有了让人意外的举动,她跟孙捷要钱包,说看看孙捷手里还有多少钱,够维持几天的生活。孙捷被这种打破尴尬的幽默逗乐了,他掏出钱包递给了陶可嘉。从前,两人一起生活的时候,孙捷每天早上的钱包必须要由陶可嘉打点,一天当中花了多少,剩余多少,需要往里填加多少,她对孙捷的钱包比他自己本人还熟悉。然而,陶可嘉这一次却没有查看钱包里的现金数目,而是把孙捷的身份证拿在手里,她说,她要用一下。 孙捷立刻紧张起来,她的这种不可思议举动,马上让他联想到私自挪用的那些资金,难道他已经知情了?陆虹向她泄密了?她要用身份证向检调部门申诉案情?这样一来可就麻烦大了。再把身份证夺回来紧紧攥着誓死不撒手?那简直滑稽到家了。孙捷忘记走的时候跟陶可嘉都说什么了,反正慌张得一塌糊涂。 两天后,陶可嘉打电话让孙捷去一趟鹏翔公司,说要把身份证还给孙捷,并且还有其他事情要商量。忐忑不安的孙捷按照约定去了公司,没想到,陶可嘉不光还了他身份证,还将一份购房合同、一本房产证和土地使用证一并交到孙捷手里。她说,房子是高桦出面买的,她也去看了,房子的质量和所处的位置都很好,一百多平米,三居室,物业管理也不错。不用问也不用看,房产证上一定写着孙捷的名字。 “不不,我不能接受。”孙捷忙不迭地推辞。其实那几本证书就是一摞摞钞票堆起来的,人们对于这样的诱惑首先要做的就是含糊不清的、心跳加快的、态度坚决的拒绝。 陶可嘉将东西收拾到孙捷随身带的包里解释道:“其实我早就想给你买套房子,只可惜,那个第三者居然是陆虹。如果那个时候就把房子给你了,我会有什么感受?一个字:贱。可现在不同了,你已经跟她分手了,所以我心里也就平衡了。将来这所房子住上任何一个陌生女主人,我都不会在意。里面还有一张银行卡,给你存了十万,可以用它来装修房子。卡上的密码是你的生日,记住,是倒着的,这样保险。” “我说过,我当初跟你结婚并不是看好你的产业。所以,我不能违背自己的信条。” “也正因为你是这样的人,所以我才这样做。如果换了别人,我宁可赖着。” “我感觉这样做很没面子,会让人瞧不起的。” “这是你应得的,别想那么多了。” 对于这样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孙捷心里更多的是惭愧,简直无地自容。陶可嘉说自己还有别的事情要出去一趟,孙捷只好夹着尾巴离开了鹏翔。 无论怎么自责,无论怎么心痛,那些东西毕竟有着巨大的诱惑。半路上,孙捷拿出那几样东西仔细观看,就像一个小偷,刚刚下手得了一个钱包,赶快找个安全的地方查阅偷来的果实到底有多大。又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这所房子的具体地址写着:辉光小区6号楼1单元3楼。简直晕死了,这不就是跟自己那套房子前后对应着的楼房吗?幸好不是同一单元,不然,前后的窗户就直接对应上了。这个死高桦,买房子也跟自己作对。可转念一想,高桦根本不知道自己也在那里买房子了呀。不行,一定要退回去重新换一套,可问题是,房子是人家白白送的,这样的无理要求会让人家笑话死了。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干脆回去把自己那套换了。可又怎么跟冯小株解释呢?孙捷犯难了。 孙捷去看了那套房子,果然跟想象中的一样,他还甚至透过窗户玻璃能隐约看到斜对面冯小株在窗前的影子。不义之财就是扎手。 第四十四章 虎豹行径豺狼心 不知道为什么,孙捷发现陆虹今天的神色又不太对头,晚饭几乎没吃,坐立不安的,像是有心事的样子。在这个节骨眼上,孙捷决定暂时不跟她说房子的事情,先等等机会再说。 吃完饭,孙捷首先悄悄检查了陆虹周围的东西,以防被子和抽屉里再藏有安眠药之类的东西。还好,目前尚无可疑之处。鉴于陆虹这种状况,孙捷决定今天晚上住在出租房里,以免陆虹再一次发生意外。当然,他只能睡外面的沙发。他给冯小株发了个短信,说今天去了周围某个县做产品宣传,太晚了,就住下了。 陆虹并不在意孙捷在这里过夜,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尤其是今天晚上,她好像有什么话跟孙捷说,可嘴巴张了几张,话又咽回去了。她不让孙捷睡沙发,而是让他进屋陪着说话。孙捷进了屋,她又坐在那儿发呆。 “你是不不舒服?要不要到医院看看?”孙捷关切道。 陆虹摇了摇头说:“就是有些头疼,可能这些天休息不好。” 陆虹说错了,她头疼完全不是因为休息不好的原因,孙捷咨询过医生,大量服用安眠药会导致脑神经错乱,甚至产生幻觉,短时间里很难恢复。而这个时候如果再给她服用抑制药物的话,可能加剧她的病情。孙捷便给她说一些笑话,舒缓她紧张的神经。 大约晚上十点多钟,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陆虹惊叫一声,紧紧抓住孙捷的胳膊不放,瞪大的眼睛里布满了恐惧。 “怎么回事?”孙捷急忙问。 “一定是他来了,你别走,我害怕。”陆虹哆嗦着嘴唇说。 “外边是什么人?发生什么事情啦?”说着话,孙捷安抚下陆虹,挺身走向门外。作为屋子里的男人,而且是唯一的,孙捷有责任开门查看真相。 门打开了,门口站着个年轻人,颧骨高凸,眼窝很深。他见到孙捷似乎吃了一惊,然后又得意地笑了,转身慢悠悠地下楼走开了。怎么这么眼熟?孙捷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可一时间着急又想不起来。孙捷赶紧回屋把这个人简单地向陆虹描述了一番。陆虹听完,更加紧张了:“这人是他的手下,我知道是他,他又来了。” 孙捷赶忙来到窗户前向下张望,楼下停着辆车,刚才那个年轻人正在跟一个胖子说什么,手里比划着,好像描述屋子里的具体情况。孙捷看得很仔细,那个胖子居然是吴天昊!吴天昊抬头向楼上扫了一眼,十分不情愿地上车离开了。 “吴天昊是来找你的?他为什么半夜三更来找你?”孙捷回身问陆虹。 陆虹哭得更伤心了,她抱住孙捷的肩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吴天昊是不是欺负你了?陆虹,你说话呀。”一个不详的感觉涌上孙捷的心头。 好一阵子,陆虹放慢了哭声,嘴里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自从高桦求吴天昊替陆虹找到一份工作,吴天昊经常给陆虹发短信,也没有什么重要事情,短信的内容从文字到图案,尽是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后来又打电话往外处约她,她一直没有给他机会。既然大家都是朋友,忍一忍,事情就过去了。其实陆虹打算跟孙捷坦白这件事情,可那时候两人的关系正处在微妙时期,怕孙捷听了多心,误会什么。因为她是那么深爱着他,不想因为这样的事情给两人纯洁的感情蒙上莫须有的阴影。当吴天昊跟孙捷结交以后,他对陆虹的骚扰果真少了。她还暗自庆幸,庆幸自己终于找到了避风港,终于有一个相亲相爱的人能够保护自己。当孙捷离开出租屋的时候,吴天昊便明目张胆地上门骚扰。那时候,她正生着病,她多么希望孙捷立刻回到自己的身边保护她。为了躲避吴天昊,她想搬出出租屋,可她又害怕孙捷一旦哪天回来找不到自己。有一天晚上,吴天昊喝酒后又来到这里,他毫不顾及朋友情面,竟然把陆虹强暴了…… 原来如此,难怪陆虹要寻短见,事情的罪魁祸首原来是这个没人性的东西。孙捷再也无法忍受了,他冲到厨房抓起菜刀要找吴天昊算帐。已经觉醒的陆虹死死抱住孙捷哭诉道:“他的黑手那么长,你斗得过他吗?” 孙捷扔掉菜刀抱住陆虹流着眼泪说:“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离开你,对不起,对不起……” 两个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这一夜,两个人就这么坐在床上相拥着,生怕失去对方。尽管所有的被子都给陆虹蒙上,但她一直在孙捷的怀里发抖。 孙捷明白,刚才的确太冲动了。如果自己举着菜刀追杀出去,如果还能追上那些人的话,吃亏的一定是自己。纵然吴天昊的手下不伤害自己,公安局也会列出好多罪状:持刀抢劫,行凶杀人,谋财害命。而自己呢?谁有证据能够证明吴天昊曾经为非作歹过?陆虹说的没错,那只黑手的确太长,几乎可以遮天蔽日。还有冯小株的事情,也不正跟吴天昊有着直接的联系吗?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躲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再看见这个恶棍。可是陆虹受的伤害呢?她可是自己心爱的人,而且受的是那种伤害,她自己可以忍受,但孙捷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恶气。一想起吴天昊的丑恶嘴脸,一想起陆虹受磨难的细节,孙捷简直要发疯了。但此时怀里还依偎着受伤人,不能冲动啊,不能。也许睡醒了的吴天昊感觉昨天晚上的事情不是个滋味,好像被什么人欺负了。于是他给孙捷打了个电话,说孙捷喜欢陆虹,他吴天昊同样喜欢陆虹,陆虹不是孙捷的什么人,他就有权力追她,爱她。他虽然没有直接威胁孙捷,但这样的话语已经对两人构成最大的威胁。打电话的时候,陆虹不在场,也许她还不清楚日后还将发生什么不可想象的事情。孙捷打电话找到了高桦,并把事情的真相说给他听。高桦立刻火冒三丈,非得找吴天昊当面说理。孙捷劝住了他,希望他理智一些,跟孙捷一起共同帮陆虹度过难关。 “那个出租屋是呆不下去了,明天送她回南方老家吧。”高桦建议道。 孙捷想过这个问题,陆虹的病情尚不稳定,回去之后也可能发生意外,何况她是因为自己而遭受磨难,自己还爱着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从此消失得毫无踪影。孙捷否定了这个建议。 “陶可嘉不是给你买了套房子吗?你俩先搬到那儿住,纵然吴天昊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找到那里。” “这个办法我也想到了,可问题是陶可嘉,如果她知道我跟陆虹住进了那套房子,岂不更乱套了吗?” “你不说,我不说,她怎么会知道?而且你们俩的关系已经划上句号了,她还能登门去找你重叙旧梦?” 高桦的话也有道理,孙捷不是担心陶可嘉,而是冯小株,楼前楼后地住着,早晚得露馅。孙捷正犹豫呢,高桦已经以结束通话的口吻告诉孙捷,他今天晚上也过来帮忙收拾东西,拣值钱的东西拿,破烂就不要了,趁半夜安静的时候赶紧搬过去。说完,就撩下了电话。 夜里搬东西的时候,孙捷光顾照顾病人,高桦真够哥们,需要搬走的东西几乎都是他一个人挺着个肥肚子“哼哧哼哧”给扛下楼的。出租车很快连人带东西拉到了辉光小区,楼前楼后两个家,孙捷心中暗暗叫苦。此时,惊魂未定的陆虹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了,完全任人摆布。当孙捷说今天晚上要搬家的时候,她还一点反应都没有。孙捷为她搭了个简易的床铺,从半夜两点,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孙捷始终守在她身边。当陆虹醒来的时候,她的神情虽然暗淡,但对周围环境的改变已有所察觉。孙捷告诉她,这是他一个朋友的房子,买了准备结婚住,可一直没有足够的资金装修,就闲置在这里,所以先借来住几天。陆虹苦笑着摇了摇头,这苦笑里有歉意的感激,在感激孙捷为她所做一切的同时,也感激那位伸手相助的朋友。她还是不多说话,望着空大的房子发愣。趁这个机会,孙捷给一家家具公司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派人过来谈谈,给空房子添置一些必要的家具。这个时候不能随便出去乱跑,也没有心思跟他们讨价还价。家具公司非常愿意做这种买卖,不到两个小时,空大的房子就变样了,陆虹所在的房间里还接上了电暖器,暖烘烘的,像是家的感觉。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卫生,孙捷对陆虹说,他要出去一趟。 “你是不是要去找冯小株?”陆虹问。但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敌意。 孙捷点了点头:“我想找她谈些事情。” 陆虹轻松地笑了,她说:“谢谢你这些天对我的照顾,我没事,别老挂在心里,过几天我就去找个工作住宿舍。回你们幸福的小窝去吧,我不介意什么,更没有权力阻拦你。” “我还会回来照顾你的。”孙捷临走的时候这样说。 第四十五章 男女同床不同梦 孙捷终于出差回来了,家里的冯小株上前好一个拥抱,说这些天眼皮子老跳,担心孙捷在外面有什么意外。孙捷摆出一副很沉闷的样子说,的确发生意外了,他跟朋友一起在小区周围一家饭店喝酒,由于言语冲撞,跟临桌的客人打起来了,那边的人还受了点伤。打斗过程当中,自己的手机弄丢了,他又去买了个新的,并把新号码告诉了冯小株。孙捷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告诉冯小株,由于工作的原因,他要去长春住些日子,明天早上就坐船出发。他还提醒她,家里没有安装防盗设施,一个人在家里一定注意安全,最好白天黑夜都拉上窗帘,这样坏人就摸不清楚家里面是否有人。一个女孩子,也尽量不要独自出门。冯小株听了一一点头,她倒不怕什么坏人,就是希望孙捷早点回来。望着冯小株噙满泪水的眼睛,孙捷的心也快要碎了。 孙捷的手机没有丢,但的确新买了一个,号码也买了一个。新手机是双卡的,给冯小株打电话的时候用新号,而给陆虹联系的时候则用从前的号码。旧号码常开,用新号码则要挑选时机。 第二天清晨,孙捷告别了依依不舍的冯小株,踏上了旅途的征程。他没有步行走出小区大门,而是打电话叫了出租车。他先去了客运码头,下车后又打另一辆车回到了“辉光”小区。打开房门一看,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他急切地喊着陆虹的名字,四下里寻找,可就是不见陆虹的人影。这个时候,高桦给孙捷急匆匆地打电话,埋怨他为什么把陆虹一个人留在房内,那样太危险。他还地告诉孙捷,陆虹已经走了,要回老家,估计现在已经去火车站了,她要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这也是她刚刚给高桦发的短信,并希望他不要告诉孙捷。“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们这些破事了。”最后高桦气呼呼地在电话里说。孙捷知道,高桦的气话是针对自己的。 孙捷立刻意识到,陆虹是被气走的,就在刚才,他发现遗留在房子里那些房产证件被人翻看挪动了。屋里没有别人,只有陆虹一人有可能看过那些东西。糟糕的是,他之前竟然对她撒谎说,房子是借朋友的。孙捷放下手里的东西,立刻换了衣服追了出去。再怎么慌张,他也知道注意保护自己,必须换衣服。他已经摸清楚了走小区里哪条道路能饶过他们家门,脱离冯小株有可能存在的视线范围。 孙捷首先跑到售票大厅咨询开往陆虹老家车次的时间,还好,候车大厅里,那个车次排队的人们还没有开始剪票,孙捷便在人群里四下寻找。终于,他在人员稀少的地方发现了陆虹,她默然地站在那里,呆滞的目光里透着伤感。不由她分说,孙捷一步窜过去将她拉出候车大厅。尽管陆虹使劲挣脱着,可孙捷用力太大了,她的胳膊被死死地拽着,丝毫不能松动。在广场的一个角落里,孙捷放开了陆虹。 “要走,为什么不告诉我一是声?”孙捷真生气了。 “我去了你们的家,占了你们的窝,简直像个贼,走的时候还能够有勇气大摇大摆地肆无忌惮吗?”陆虹的声音很大,这是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冲孙捷发脾气。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好,我解释给你听。我无意中看过房产手续了,那房子是你自己买的,不是借朋友的。你哪儿来那么多钱?只有一种解释,钱是挪用陶可嘉的。房子又是给谁买的,很显然,是你跟冯小株用来结婚的。所以,那是你们的窝,你们的家。我住在那里算怎么回事?你让冯小株住哪儿?就算冯小株大度能容下我,可那些钱不是正道来的,那样的房子让我怎么住?孙捷,你在我面前无论怎么撒谎,我都不责怪你,我已经习惯你这样了。可冯小株怎么办?你不能再去伤害其他人了。” “你又误会我了,告诉你吧,昨天晚上我已经跟冯小株谈妥了,我们分手了。她已经打算回甘肃老家了。” “又再撒谎,孙捷,你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你的毛病。我简直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我说的都是真话。其实这些天我一直再思考这个问题,由于我的过错,让你受到这么大的伤害,我不能逃脱责任。” “冯小株走了,你就不感到惋惜?你就不感到心痛?你们毕竟相爱过,难道她也跟你一样容易易情别恋?”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我绝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冯小株走了,我虽然心痛惋惜,可我发现我爱的还是你。”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的话?” “其实那套房子就是给你买下的。” 陆虹一句话也不说,睁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孙捷,眼前站着的不是孙捷,仿佛是大森林里突然冒出的一只怪兽。猛然,她转身忿忿离去。 孙捷急忙拦住她:“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陆虹沉重地摇着头说:“我已经没有力气跟你生气了,孙捷,你放我走吧,你太令人失望了,我实在不想再见到你这种人。” 孙捷死死拉住陆虹,激动的眼泪哗哗地流:“陆虹,我向你发誓,从今以后,我绝不离开你。” 女人的面孔是冷的,心肠却是软弱的,就像刚出锅的油炸糕,皮是脆脆的,薄薄的,很容易破碎;瓤是热热的,软软的,还夹着男人最喜欢的甜心。陆虹无言了,她再一次输了给孙捷。 小区附近有家门诊,专门做心理咨询。孙捷将陆虹带回住处,安抚她休息,自己一个人来到那家诊所。医生姓张,四十多岁,普通话里带着浓重的外地方言,听不出具体是什么地方的。孙捷向他介绍了陆虹的情况,并希望得到医生的帮助。张医生愉快地表示愿意接受这个病人,并当场跟孙捷一起探讨了治疗方案。对于陆虹这样的病人来说,不能依赖于药物治疗,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以聊天的方式进行心理疏导,让她慢慢树立重新生活的信心,千万不能强硬干预。家属的配合也很重要,生活当中应注意说话的分寸,不能有过激的行为发生,也不可存在各种不良的暗示。为了消除陆虹的反感,张医生答应第一个周期他将亲自登门治疗,而且一定穿便装。在陆虹面前,孙捷谎称张医生是孙捷的朋友,没事来家里串门,让她陪客人多聊几句。陆虹信以为真,只好上前应付。张医生不愧为心理专家,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就让陆虹彻底放松了,两人的话题也越来越广泛。 这个时候,孙捷的心思便在对面楼房的窗户上。每当向那边望去的时候,他的心像刀戳一样难受。冯小株真的很听话,大白天里,家里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她也偶尔扒出一条缝隙向外张望,手撮着下巴,静静地站那么几分钟。她也许看到了远处一个男人的身影,无论身材、衣服的颜色以及走路的姿势都那么跟自己的男人相象,她的眼神一定会一直追随着那个身影,直到消失在远方。她另一只手里拿着手机,她可能把来电的声音调到最大,也许她此刻正在给孙捷拨电话。可是为什么接不通呢?哦,她也许想起来了,按照路程和时间算,孙捷现在正在火车上,信号不好。也许她此刻正在难过,外面的天这么冷,东北那地方更冷得要命,自己真没用,为什么不在男人出发的时候让他多带几件衣服呢?孙捷赶忙跑进厕所,因为就在刚才自己流泪的时候,他听见陆虹在叫他,好像要送客人下楼。 两天后,陆虹走出房门,亲自到诊所里找张医生说话。这是一个很好的信息,说明她已经清楚张医生的身份并且愿意配合治疗,说明她已经默认当前自己身体的状况,从心理上完全接受这个事实。让孙捷感到开心的是,她已经开始关心体贴他人,每次接受治疗之后,还到附近的超市里逛逛,更让孙捷感动的是,她还为孙捷买了一件黑色羽绒服。尽管他身上的衣服足以抵御当前的风寒,但那件衣服看着就是格外温暖。她甚至给他买了一副墨镜,说阳光映照白雪会产生强烈的光线,常在雪地里走会对眼睛造成伤害。穿上陌生的羽绒服,扣上风帽,再戴上深色眼镜,一般熟人不会在短时间里认出孙捷,更何况冯小株跟自己一直保持较远的距离。这个时候,他又暗自得意,感觉陆虹真的像个大傻瓜。 除了陆虹的房间里有床之外,其他屋子里都空荡荡的,每天晚上孙捷都睡沙发。虽然天天能够看到冯小株的身影,但已经有五天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他想跟她说会话。等确认陆虹睡着了,孙捷便关了灯,蒙着被子在沙发上给冯小株打了电话。他的姿势很滑稽,为了在被子里有足够的活动空间,他必须跪卧在沙发上,屁股翘得老高,头尽量低下,声音也很小。电话那端的冯小株听到了孙捷的声音后,显得异常兴奋,那丫头好像还在流泪: “你怎么到现在才给我打电话呀?快急死我了。” “这几天一直很忙,布置展厅,散发宣传材料,还要跟顾客交流,每天都忙到大半夜,我怕太晚了打电话惊扰你。” “你的声音怎么那么小啊?你在干吗?” “里面还在开会呢,趁大家讨论的时候,我偷偷溜出来给你打电话。也没什么事,就是特别想你。” “我也想你。你什么时候回家?” “可能再过五天吧,最晚不超过一个礼拜,这边的展会就结束了。” “到时候我去码头接你。” “听话,别到处乱跑。” “嗯,你在外面也当心点身体。” “我会的。” “这些天我又弄了几个设计,你不在家,我心里没谱,也就没送去。自从你走以后,心里老不自在,也不知道干点什么好。你猜我今天去哪儿了?去你们家了。天冷了,我给你爸妈各买了一条羽绒裤子,就说是孙捷出差给二老买的,他工作很忙,让我送家里。两位老人穿在身上可开心了,尤其是你爸,说他老寒腿的毛病已经多年了,平时穿着厚厚的棉裤行动又不方便,就是不喜欢过冬天。现在好了,羽绒裤子暖和又轻便,他说他穿着羽绒裤子去赶集,走上十几里地的山路也不觉得累。他们还给我做好吃的了,炖了只大公鸡,谗死你,呵呵。去你们家的时候一身轻松,可回来的一路上把折腾惨了,你家苹果今年大丰收了,老人家专门挑选又大又红的苹果给咱留着,我走的时候非要我带着,老沉老沉了,我背着一大包苹果,好不容易才爬回家。” “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我说过,别一个人到处乱跑。” “是去你们家,不能算乱怕呀,而且你爸妈也希望咱们常回去看看。要是你觉得不合适,我以后不去就是了。”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你一个女孩子独自出门不保险,万一出点什么意外怎么办?” “呵呵,我一个人独自生活那么多年了,现在有人替着担惊受怕了,好温暖啊。谢谢,亲亲你,来,也亲我一个,用点劲儿。” 正想亲呢,孙捷突然感觉有人在拍打他的屁股,赶忙收敛起姿势,并立刻将电话关上。撩起被子一看,客厅里的灯光大亮,穿着睡衣的陆虹竟然站在自己的面前。她认真地审视着他,好像某一个驾驶员大清早围着自己的汽车直转圈:奇怪了,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一夜之间轮胎就瘪了呢?到底哪儿出毛病了呢?钉子扎了,还是让玻璃割破了? “你怎么了?不舒服了吗?”陆虹关切地问。 “我有点肚子疼。”孙捷慌忙搪塞到。 “你看,都是我不好,连累你受苦了。”陆虹向孙捷温暖地伸出了手说:“外面冷,来我床上吧咱们一起睡吧。” 一起跟她上床睡觉?孙捷蒙了,但隐约感觉自己的下身已经在动。此时,陆虹已经将沙发上的被子收拾起来抱在怀里,并再次点头向孙捷发出邀请。上了床,孙捷没有脱衣服,也不知道该不该脱,什么时候应该脱,就这么卷着被子胡乱躺在陆虹身边,砰砰砰的心跳简直像刚刚启动的拖拉机。陆虹侧卧着,微笑着注视着孙捷,灯光下,她的眼睛依然迷人,她的笑容依然令人陶醉。孙捷伸手轻轻抚摩着她的脸,她将他的手紧紧地拉在胸前。他感觉到了,那是她的乳峰,自己从未真正碰过的乳峰。他的手不敢随意挪动,因为他还不清楚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她的脚已经伸到了他的被窝里,热乎乎的,轻轻摩擦他的小腿。渐渐地,她的身体在向他移动,他已经感觉到她身上的热浪。他抱住了她,嘴巴和双手便开始不听使唤了。她握住了他的手,轻轻地冲他摇了摇头微笑着说:“不可以,你能体谅我吗?我只是想多给你一些温暖。”她的大腿,她的双臂,她柔和的身体的确很温暖,像温泉,像阳光,像夏日的沙滩。他却变冷了,简直冷得要命,他的身体在抖动,他的牙齿在打颤……他再也无法忍受了,用力推开陆虹,说了句“我想去厕所方便”,就跌跌撞撞逃进了卫生间。他在自爱,必须自爱,他抓住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剧烈摩擦着…… 天亮了,趁陆虹去诊所的机会,孙捷也出了门。 两套房子竟然前后紧挨着,天下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那家房产公司很熟悉,孙捷去过多次,他首先要找他们侧面了解那套房子购买时候的有关信息。接待他的还是刘小姐,她以为还要买房子,显得非常兴奋。当了解到孙捷真正意图的时候,她也没有太多低调,只是不像从前那般口若悬河罢了。她告诉孙捷,那天来看房子的人是一男一女,也是自己做的宣传服务。而且还强调,她所知道的,所能透露给孙捷的,只有这些。 “男的是不是白白的、胖胖的,女的人高马大,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孙捷几乎见到曙光了,情绪显得很激动。 刘小姐乐了,但依然一副非常稳重的样子。她问:“你具体做什么工作?能告诉我吗?” 孙捷迷惑了,这跟自己的职业有关系吗? 姑娘笑得更开心了,她进一步解释道:“你先前来买过房子,但房主的名字不是你的;后来那一男一女也买过房子,这回房主的名字却是你的。这可不是过八月十五,你给你的上司送了月饼,而你的手下又给你送礼了烟酒那么简单。你们这些人太神秘了,甚至有的时候可怕。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都是有钱人,在社会上有地位,而我们只是做买卖的商人,不想太多参与你们的是非。” 明白了,类似的情况太多了,人家的担心也并非多余。这位刘小姐说话很有分寸,在“是非”前面没有冠以“官场”二字。太滑稽了,在这位姑娘心目中,自己都成为社会上举足轻重的人物了。那么接受贿赂的冯小株又会是怎样的情形?她爸爸当过市长?还是她本人是某银行行长的小秘书?孙捷只能无功而返。其实他可以找高桦谈谈,但这家伙身上的疑问太多了,陶可嘉一定早给他好处了,什么事情也问不出来。 孙捷心里暗暗盘算:陶可嘉已经知道自己在鹏详公司的不轨行为了,也知道用那些钱在辉光小区买了房子。而她就是要让你难堪,故意在对面买套房子给你施加压力。她的目的很简单,就是逼迫自己跪在她面前坦白过去的劣迹,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高桦陪女人睡觉一晚上可以挣回五千块钱,而自己不是这种人哪,杀了也不是。 看来只有暗中找于晶晶了,也许从她嘴里还能套出点什么东西。自从她跟高桦结婚之后,孙捷几乎没给于晶晶打过电话,平时有高桦,而且找他什么事情都能解决,跟于晶晶单独联系会让别人疑心。然而,今天约到于晶晶也白搭,一提起丈夫,她便泪流满面,孙捷仿佛就是她的靠山,能体谅做女人的不易,能理解做母亲的难处,更有甚者,她最希望孙捷将高桦拎到面前暴揍一顿。她也断断续续说了高桦最近的一些踪迹,但房子的事情却一概不知。 第四十六章 两个女人两个世界 抽时间,孙捷也去了一趟张医生的诊所。他向医生咨询了一个问题,这个时候,他是否可以跟陆虹同床。张医生连连摇头解释:病人受伤的起因就是遭到性侵犯,更糟糕的是,那时候她还是个处女,这种打击对于病人来说是极其残酷的,在她这一生中,那个可怕的往事,那个可怕的瞬间,会一直伴随她一生。就算她已经恢复到从前的精神状态,她对性生活也会感到厌烦的。所以,这个时候任何性爱行为,都将对病人造成致命的打击。 医生的一番话让孙捷找回冰冷的理智。其实他并不想主动找陆虹做什么,关键要看陆虹本人的意愿,如果有可能早日促使她病情的好转,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忍受一切,包括冯小株将来对自己有可能的良心谴责。可现实又是那么的难以左右,欲望和本能的冲动永远是第一位的,要做一个品德高尚的人吗?那就要忍受痛苦,忍受磨难。 孙捷还是决定跟陆虹分睡,他说自己晚上睡觉腿脚不规矩,老翻来覆去的,怕影响她休息。陆虹虽然嘴上不可能在意什么,但她的冷漠已经显示出别人对自己不够关心的不满。她又变得沉默寡言,也难得见她一笑,胃口也越来越糟糕,有时候一天都水米不进,任凭孙捷使出全身解数进行劝说诱导。再去问张医生,她竟然已经好几天没去诊所,医生还以为她痊愈了,没有任何思想包袱了。但她几乎天天出门,可能去什么地方了呢? “她最近睡眠好吗?是不是还靠药物维持睡眠?”张医生突然问到这个问题,他疑惑而又吃惊的样子,好像已经找到问题的答案了。 孙捷一惊,心里又凉了半截。为了弄清楚真相,第二天,孙捷决定跟踪陆虹,看看她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昨天晚上下了一场小雪,有些路滑。大街上,不管是行人还是过往的车辆,都小心翼翼的,不再那么张扬,不再那么疯狂。风很尖,吹在脸上像飞来无数个小鞭子在抽打。前面那个穿白色羽绒服的女人便是陆虹,她低着头慢悠悠地走着,对周围的事情漠不关心,好像大街上只存在她一个人。她进了一家药店,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又出来了,还是那样,不紧不慢地往回赶。 等陆虹远离了孙捷的视线范围,孙捷赶忙去了那家药店打听情况。接待他的是一名二十几岁的姑娘,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很像一个有学问的医生。姑娘说,刚才那个女的这些天经常来买安眠药,她说自己家里有位老人患了失眠症,必须靠药物维持睡眠。诊所里有规定,销售此类药品必须限量,每次十片。她来买药的时候,精神很好,有说有笑的,所以大家都不太怀疑她会有什么异常。但孙捷的探访却让姑娘紧张起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孙捷轻松地笑了笑,说没什么大事,只是希望姑娘不要把自己的做法暴露给来买药的女人。姑娘答应下了。 前天还看见冯小株在阳台上露过面,可连续两天都没见到她的影子,孙捷有些担心她,晚上,他忙抽空到厕所里给她打了个电话。冯小株在电话里哭了,她颤抖着声音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在医院里,我受伤了。” “怎么回事?伤到哪儿了?伤的严重吗?”孙捷吓了一大跳,恨不得立刻去医院。 冯小株止住了哭泣:“其实我不应该告诉你,可就是心里难受。你上一次打电话说过,最晚不超过一个礼拜就回来了,可都过去快十天了,也不见你打电话,我就去码头等你。你也别担心,只是额头伤着了,回家不小心让一辆摩托车蹭倒了,那辆摩托车也跑了。我真的已经没事了,过两天就出院了。真的,我恨我自己……干吗要告诉你呢……真的,我能照顾好自己……你别为我担心……你快说呀,别为我担心,快说呀……你倒是说话呀……” “你现在真的没事了吗?” “真的已经没事了,都差不多快出院了。” “小株,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孙捷不敢哭出声音来,也不能哭得时间太久,那样的话,脸上哭过的痕迹会很明显,很容易被陆虹发现。他想去医院,立刻就去,见到冯小株就说自己坐飞机回来的,刚才是在机场打的电话,故意回家给她一个惊喜。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陆虹把房门紧紧关上了,从细微的声音上判断,她还在里面把门反锁了。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孙捷顾不得冯小株,匆忙关上手机拍打着房门叫着: “陆虹,你开门,我有事情跟你说。” 屋里没有任何响动,也听不到陆虹的应答。 “快开门,开门。”孙捷大正嚷嚷着。 房门开了,陆虹平静地坐在床边。孙捷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翻找东西,他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它们藏身的地方。不然,他今天晚上在医院里就没有心思呆下去。陆虹也似乎明白孙捷的意图,并没有上前阻拦,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白色的小药片终于找到了,装在小药瓶里,足足有一百粒。孙捷气冲冲地窜倒卫生间,把它们统统冲走。但事情远没有了结,他必须跟陆虹好好谈谈。 “你为什么还走这条路?我原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可是你……你知道吗?如果你死了,我也不可能再活在世上了。”陆虹平静地望着窗外的夜空,双唇紧闭着。 “我说过,我会爱你一辈子,照顾你一辈子,所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你怎么就不相信我的话呢?”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陆虹凄凉地笑了笑。 “难道我又做错事情伤害到你了吗?我发誓,我绝对是真心爱你的。” “你向窗户外面看看,”陆虹把目光移向对面楼房那些映着灯光的窗户上说:“你看到了吗?对面是不是有个很熟悉的身影?那人是谁?是不是冯小株?” 这个时候冯小株正趟在医院里。,外面不可能有她的身影。然而,一个天大的谎言即将被揭穿,这就是冷酷的现实。无须辩白什么,陆虹偷藏安眠药的原因找到了。孙捷的手脚僵硬了,脑子里也进水了,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解救自己。 “我是无意中发现她的,我没有上前打扰她,因为我相信她是无辜的。但我又不明白,为什么在这里跟她相遇。当时我真的很纳闷,顺港市那么大,怎么单单会在这里遇见她。为了彻底证明你的谎言,我托人去了房产局,打听了冯小株居住那套房子的信息,她是房子的主人,而且是一次性付的全款。我了解她的情况,她个人没有能力买得起这样的房子,剩下的问题就简单了,是你出钱买的房子。你不是说她已经回甘肃老家了吗?你不是说你们已经分手了吗?竟然买得起两套房子,你究竟贪污了陶家多少钱?那一套房子的主人是冯小株,而这一套的则是你孙捷。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永远爱我吗?今天这样的局面到底怎么解释?天下还有你这样的男人吗?我已经被人伤害到这种地步了,已经没有一点力气承再经受任何摧残。可是你孙捷做到了,我一步一步顺着你引领的方向走向灭亡。其实天堂是美好的,没有忧虑,没有困惑烦恼,没有狡诈欺骗,你不应该阻止我,现在只有那里是我唯一的去处。” “其实有些事情我还没有做完,只想等你病好了,再跟你商量。”孙捷说。 此时的陆虹没有眼泪,没有忧伤,她缓缓地摇着头说:“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听你做任何解释了。放我走吧。” “你不能走,现在还不是时候。” “难道你要限制我人身自由?” 孙捷想了很久才下决心说:“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就最后一次,求你了,行吗?” 陆虹不再说话,她上床拉起被子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直直地看着屋顶。孙捷在沙发上坐了一晚上,想了一晚上。一边是躺在医院里的冯小株,一边是神经即将崩溃的陆虹,一个出身卑微毫无依靠,一个飘零异乡心神疲惫,她们此刻都需要照顾,需要抚慰,孰轻孰重?他不知道,他只有默默忍受痛苦与煎熬。但他终究没有去医院,冯小株在电话里说得很明白,她已经没事了,最起码生命无大碍。而眼前的陆虹,稍差一分神,她或许就将永远地消失了,那将是一个终生遗憾。 天亮以后他给陆虹最要好的那个女同事打了电话,让她无论如何请假过来照看陆虹,自己要出门办点事情。早上七点种左右,那位女同事来了,惊疑的目光表示对朋友的极为关切。陆虹还是不说话,孙捷也只是解释,陆虹心情不好,一定要注意她的一举一动。临出门的时候,他悄悄带走了陆虹个人身份的相关证明材料。 不像从前,现在政府各部门的办事效率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不到一天的时间,孙捷的事情就办妥当了,他把陶可嘉送给自己的那套房子顺利地转到陆虹的名下。回到住处,天色已经黑下来,那位女同事见孙捷来换班,也就走了。陆虹依然躺在床上,也没吃东西,也不睡觉,仿佛势必把屋顶看穿。孙捷没有对她说任何房子的事情,而是找来笔和纸给她写了一封信: 陆虹,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远离这个城市了。说真的,我再也没有勇气站在你面前了。 你曾经深爱过我,感情是那样的真挚,就像一块不搀杂任何瑕疵的美玉。而我却一直在伤害你,我的一句句谎言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戳得你满目创痍。我是你的罪人,是天下第一混蛋,我不陪谈爱情,简直就是亵渎那个神圣的字眼。说一声对不起不足以解脱我的罪过,我只有消失,让时间愈合你流血的伤口。 还有冯小株,陶可嘉,她们的确是无辜的,我卑鄙龌龊的行为同时也伤害到了她们。你们都是好人,应该得到幸福,而我却永远无法做到,我只会戴着假面具丧心病狂地游走于你们之间,将你们的善良和真诚一次次玩弄。也许今后我们还有相见的机会,但那个时候的我,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一定要彻底改变自己。 让我从你的记忆里慢慢消失吧,你会好起来的。房子就留给你了,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地方的话,也可以卖掉换新的。我也会同样劝冯小株搬出这个小区,她的心路宽,能够理解和接受的。孙捷 其实这封信并不是很长,孙捷却花费了很长时间,修改了好多次,因为他在这封信里无法表达对陶可嘉的忏悔,曾经多次写到过她,又多次删掉过她。她的具体情况跟陆虹、冯小株都不太一样,无法在同一张纸上表达两种观念。如果说孙捷对冯小株和陆虹深怀无比悔恨的话,那么对于陶可嘉来说,更多的则是愧疚。 孙捷简单地把自己的行李收拾了一下,没有惊动屋子里的陆虹,拉开房门,悄然无声地离开了。 天寒地冻的大街上几乎见不到人影,冷风飘着碎雪毫不疲倦地纠缠着昏暗的灯光。曾经过往的好几辆出租车向孙捷减速示意,都被他无言拒绝了。此时,他还没有弄清楚冯小株到底住在哪家医院里。临走的时候,他一定要到医院里看望冯小株。也不知道她的伤情如何,什么时候出院,更无法预料当冯小株知情以后,她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会不会迫使他改变注意。如果此时再温暖地回到她身边,那对陆虹又是一个伤害。他只有干干净净地走出这里才能完全宽慰别人,也解脱自己。他想跟冯小株撒最后一次谎,说自己展会那边出了麻烦,有不法之人侵占了产品的商标名誉,正在打官司,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解决。过一段时间她的哥哥就出来了,会给她增添新的生活色彩。星转斗移,她也就把自己慢慢忘记了。于是,他跟冯小株接通了电话。 “昨天晚上你怎么突然把电话挂断了,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可急死我了,看见我给你发的短信了吗?”冯小株在电话里快要大叫的感觉。 手机刚刚打开这个频道,怎么可能见到短信呢。“又有什么事情?你说,我听着呢。” 冯小株立刻激动起来:“我这几天不是在住院吗?经常做常规检查,你猜猜看,你好好猜猜看,我到底会怎么了?” 什么怎么不怎么的,孙捷听不明白。 “告诉你,我怀孕了。”那丫头在吃吃地笑。 “撒谎,怎么可能啊?”孙捷大吃一惊。 “怎么不相信呢?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啊?”冯小株急了。 孙捷知道,冯小株绝对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当然是好事情,简直是天大的好事情。人往往就是这样,福祸相依,谁也无法预料明天会发生什么。激动的孙捷连忙也给冯小株一个惊喜,当然就是那个坐飞机刚刚回来的谎言,他要她等她,他会立刻出现在她身边。 第四十七章 荒诞的悲剧 当孙捷赶到那家医院的时候,旅行包,身上的衣服,还有风尘仆仆的样子,一切都说明自己刚出差回来。同一病房里的人都安静地睡下了,两人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只好牵着手到走廊上叙旧。孙捷查看过冯小株受伤的额头,的确没什么大的事情,伤口已经愈合了。据冯小株描述,当时只是脑电图显示轻微脑震荡,也做ct片了,没有什么异常,可医院非要她留下来做观察治疗,这当然会增加医院的收入。对于冯小株来说,这些早已经不重要了,她现在急于想做的事情就是热烈拥抱孙捷。 “我怎么会怀孕呢?现在可怎么办呀?”冯小株在孙捷怀里撒娇道。 两个人正常在一起的时候,保护措施做的非常好,但从时间上推断,冯小株此时怀孕,应该是两人在老家果园小屋里造成的结果。多么令人难忘的夜晚,一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孙捷就激动不已。但他捧起她的脸非常严肃地说: “我也感到很意外。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就要想办法解决问题。你现在年龄还小,根本不会照顾孩子。你没工作,我现在的收入也不高,将来也无法承受家里的沉重负担。还有你哥哥,马上就出来了,咱们还得拿出精力照顾他的一切。所以,咱们还是先不要这个孩子吧,等将来结婚了,有的是机会。” 冯小株慢慢松开孙捷,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她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地望着孙捷,嘴唇颤抖着,充满泪光的眼睛仿佛在乞求什么:我跟别人不一样,当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我的亲人就不要我了,我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妈妈是谁。我不知道被亲人疼爱是什么感受。但我要体验疼爱自己骨肉的滋味。这个孩子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对我太重要了,简直比我的生命都宝贵。求求你,孙捷,咱们要了这个孩子吧,我们娘俩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临来的路上,孙捷思考过这个问题,跟冯小株年龄相仿的爱情男女们,经常会发生此类问题,他们所采取的方式几乎千篇一律,必须毫不客气地拒绝那个讨厌的小东西提前探头探脑地扰乱甜蜜蜜的小日子,流了再有,有了再流,没关系,现在时尚这个。而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探讨过这个问题,冯小株的态度就无从得知,孙捷有必要以这种方式探询一下她的真实想法。他立刻换上笑脸上前安慰她说: “怎么可能不要呢?我跟你开玩笑呢。如果先前就知道你怀孕了,我就不会出差,一定在家里好好照顾你。” 冯小株已经从孙捷喜悦的目光里看到真诚,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开心地笑了。 孙捷继续说:“我想跟你商量个事情,咱把市里这套房子卖掉吧,再到郊区买两套稍微小一点的。咱们住一套,给你哥哥留一套。我已经算过了,郊区的房子便宜,我手头上有一部分资金,加上你的储蓄,房款应该不成问题。” 冯小株热烈地点着头:“好啊好啊,我早就想跟你说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现在住的房子有些别扭,也说不出具体哪儿不好,心里老不塌实。在什么地方住都无所谓,只要有个家就满足了。明天我就出院了,回去以后就开始行动吧。” 两人又谈了许多,甚至开始计划什么时候登记结婚,这更让冯小株兴奋不已,说自从两人真正相爱,她的喜事就连绵不断。“老天爷真的开眼了。”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默祈祷着,祈祷她的未来,祈祷她肚子里的孩子,祈祷她的哥哥早日回家,祈祷这一切的一切不要从身边溜走。 早上医院一上班,两人就办好了出院手续。打车回家后,两人又开始整理收拾东西,他们计划先到外面租个房子,然后再委托房产经纪公司以最优惠的价格、最短暂的时间卖掉房子。自家窗户上的窗帘依然拉着,但透过缝隙,再调整好方位就可以看到陆虹所居住的那套房子。一切都很安静,估计此时的陆虹已经看到那封信和新的房产证书了,她会做何反应?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证实,陆虹现在是安全的,因为孙捷看到她的身影在厨房窗户前闪动了一下。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如果让陆虹看到自己,那将是一件非常尴尬的事情。不是吗?给人家留的信里写得很清楚,也很伤感,说自己要离开这个城市,还信誓旦旦地远离这几个受到伤害的女人,可一转眼的工夫就食言了,反悔了,又去找冯小株了,真的没法见人了。 也不能老盯着人家的窗户看,那样冯小株会起疑心的,必须有节制的、不间断的、完全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看。可看着看着,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楼下开来一辆银灰色轿车,下车的不是别人,竟是吴天昊,正一瘸一拐地走近陆虹那个单元。他要干什么?孙捷首先想到的是厨房里的菜刀。而接下来的事情更让人难以想象,陆虹迎出来了,还笑呵呵地搀起他的胳膊。就这样,喜笑颜开的一男一女双双踏上了楼梯。怎么会这样?孙捷惊呆了,他不相信这是真的,完全不相信。但后边的事情更离谱,一分钟后,陆虹拉上了房子里的所有窗帘,他们在干什么,谁也不知道。 “又在偷懒呀?” 一抬头,冯小株正在冲自己笑。 孙捷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于是他对冯小株说:“我出差回来都忙糊涂了,差一点耽误了大事。公司那边有紧急事情需要处理一下,今天先不搬家了,等我回来再说吧。” 也没听清楚冯小株说了句什么,反正是同意的意思,因为类似于这样的变故,她始终要站在孙捷的立场上。在小区门口的对面,孙捷进了一家茶馆坐下。从这里可以看清楚小区进出的任何车辆。他在等他们,他相信他们一定还会出来的。果然不出所料,大约一个小时后,那辆车又现身了,开车的是吴天昊,而坐在他身边的正是陆虹。此时的陆虹已经改变了装束,浓装艳抹,脖子周围毛茸茸的,像是貂皮之类的东西。孙捷连忙走出茶馆打车跟了上去。 车在一家豪华酒店门口停住了,车上的两人又无限风光地踏上红地毯。孙捷从前来过这里,这家酒店好像还有吴天昊的股份。孙捷下车后想了想,决定先给高桦打个电话,可电话一直打不通,那小子关机了。贸然地闯进酒店是不可能的,傻站在这里也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他只能再次打车去找高桦。最近一段时间,这小子一直跟陆虹走得很近,找到他或许能解开一些迷团。 孙捷的算盘落空了,网巴老板告诉孙捷说,昨天高桦带着老婆孩子回老家了,他经营的这家网巴已经转让给自己了。孙捷给陶可嘉打了个电话,询问高桦最近的情况。当陶可嘉听说高桦已经消失了的时候,也显示出无比的惊奇。既然是这样,孙捷也没问她陆虹的情况,哪都是多余的。 跟陆虹相识已经快两年了,所有是情形都历历在目。孙捷要逐一理顺一遍,她说的哪一句话,她做的哪一件事情,具体到哪一个细节,他必须翻找出来一一想明白。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就像阳光普照大地,就像长江滚滚东流,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一切都是那么规律。孙捷曾经做过荒唐透顶的梦,而今天却不是,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现实。医生曾经说过,人在过度紧张、疲劳、饥饿以及过度兴奋的情况下,容易产生幻觉,而今天却找不到任何类似的理由证明幻觉的存在。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陆虹出问题了?她不光忧郁了,还引发精神分裂了?吴天昊那个王八蛋给陆虹使了迷魂药了?高桦为什么会悄然离去?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难道他遭受到什么人的威胁了?恐怖,太恐怖了,孙捷心中除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之外,再无任何感觉。他必须把事情弄明白,不然,天下真的会大乱的,自己也会疯掉。 第四十八章 天下最毒妇蝎心 已经连续两个夜晚了,孙捷看得清楚,吴天昊一直在陆虹是那所房子里过夜,第二天早上两人再一同出门,孙捷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接近陆虹。好像今天早上陆虹一人留在家里,孙捷便给她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自从离开这个城市,晚上一直不得安眠,常常做恶梦,担心陆虹的病情会一天比一天严重,放心不下,所以就又回来了,迫切地想见见她。陆虹竟然在电话里“咯咯”地笑起来,说她自己也知道孙捷还会回来的,所以她也想见见他。按照孙捷的意思,两人见面的地方选在海边,因为那里有十几米高的悬崖峭壁和波涛汹涌的海浪,不管对谁,那都是一个不错的自杀或他杀场所。 冬季的海边不会迷恋太多的人,这里风大浪高,这里一片萧条。太阳虽然存在着,斜挂着,却是那么的孱弱,像个生病的老人,没有半点气力与寒风搏杀,与冰冷抗争。 “大白天里,你不会杀了我吧?呵呵。” 这是陆虹的开场白,但她丝毫不紧张,得意的笑里还携带着狂妄。 “如果你能把我说服了,我会放过你的。”孙捷说。 陆虹又笑了,几乎跟从前一样,她的笑还是那么迷人。她问:“你去找过高桦了?知道他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吗?我不但跟吴天昊睡过觉,还跟高桦上过床。只可惜呀,你连我的乳房都没摸过。” 对,孙捷料到了,这就是陆虹的真实面目,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婊子。他不生气,也没有太多的震撼,只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演戏了,向你保证,我今天所有的谈话内容都是真实的。先说说我的从前吧。我小时候的个人梦想是当演员,我喜欢唱歌舞蹈,还演练过戏曲小节目。我的模样俊俏,人又聪明,辅导老师也喜欢我,所以进步很快,在上初中一年纪的时候,我还在全县业余汇演的时候拿过特等奖。面对荣誉和鲜花,那个夜晚简直让我疯狂,我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做一名成功的演员。 没错,我老家的确盛产珍珠,只是我家没这个条件,我的爸妈都是给人家干活的,挣点辛苦钱,顶多趁人不注意往家里拿点次品珠子卖给药铺。也许是报应吧,我爸竟然得了双侧股骨头坏死病,不到两年的时间就花去了十四万,但终究没治好病,不得不坐上了轮椅。我家里穷,基本上没有什么积蓄,那十四万都是借养殖珍珠老板的钱,也没有能力偿还。也不尽然,虽然家里空荡荡的,不过还有我,如花似玉的,用他们的话说,是一笔难得的财富。在我上高中的时候就有人上门说媒了,对方就是我家的债主,他有一个儿子,比我大四岁,整天好吃懒做不务正业,初中只上了一年就退学回家。很显然,我就是那十四万,亲事答应了就能一笔购销,他们家还能供我继续上学。父母背着我做了这笔交易,等我高考结束了,两家大人才坐在一起具体讨论我将来的命运安排。我已经多次在父母面前表示过,一定要上艺术学校,那是我终生追求的目标。然而,对方父母却极力反对,他们需要的是贤惠的儿媳妇,不是招惹是非的小妖精。我哭过,伤心过,但看见父亲坐在轮椅上,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的时候,我只能认命。就这样,我上了顺港大学,学习外贸英语。 对方父母为了在我上学期间不出问题,让他们的宝贝儿子一起来顺港,说是陪我,其实就是监督我。我上学,他玩乐,还租房子住在一起,生米早就煮成熟饭了。其实那个男的除了劣性之外,其他条件都尚可,如果婚后加以正确的引导帮助,再回家传乘父业,应该是个不错的男人。说实话,时间一长,我们也有感情了。他曾多次保证,这一辈子我是他唯一的女人。我也信了。但可惜,他并不满足有我这样的女人伺候着他,他居然外出花柳,得了病,还传染了我。我忍着痛苦瞒着两家父母,花了很长时间才治好了我们的病,面对我的愤怒,他发誓今后再也不做愚蠢的事情。可是他撒谎了,居然跟舞厅里的小姐整夜厮守。还记得琪琪吗?我为什么会认识这种女人,就是想通过关系探明真相。我没有办法忍受这一切,学习开车的中途,我回家了,不顾父母的阻拦给他们家打了十四万元欠条,就这样,我们结束了一切。我又回到了顺港,想在这里平静地生活一辈子。 这个男人用谎言一次次地伤害了我,所以我发誓,如果将来谁再敢欺骗我的感情,我一定不放过他。我承认,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的确被你的魅力征服了,但我时刻在提醒自己,你身边有爱着的女人,远离你是唯一的选择。可是你呀孙捷,一次次地向我发起攻击,我真的无法招架。你说自己是公司老板,女友也在同一公司里,而且未婚。我就想,大家都是平等的,这跟第三者没有关系,所以我就答应了你的要求,来到你们的公司。这个时候我才如梦初醒,公司是陶可嘉的,你们结婚了,你不过是一个高级打工仔。 可能是爱你的缘故吧,我忍受了你的谎言,跟你一道和陶可嘉做起了游戏。想想真可笑,每天的工作生活都有新内容,有时候像演戏,有时候像做贼。其实,我也喜欢这样的生活方式。 我也为你感动过,为了我,你毕竟跟陶可嘉离婚了。然而,当我得知你的手脚是那么的不干净,又觉得你很可怜。说实话,作为男人,你真的很可怜。离婚的时候,陶可嘉跟你分割财产,你却摆出君子风度予以拒绝;而背后,却要满足你内心的不平衡。虽然陶可嘉曾经漫骂过我,但我一直很佩服这个女人,她为你做了那么多的付出,而你却一直没有珍惜过。 最不能让人容忍的是,你跟冯小株。你还记得吗?那天晚上你喝醉了酒,要跟我睡觉,被我拒绝了,你一个人坐在大街上撒欢。其实我当时并没有远去,因为你当时的样子很糟糕,担心你出问题。可是后来你却打电话叫来了冯小株,双双去了宾馆。之前我不知道你们是一种什么关系,但很显然你们那一夜做了什么。我哭了整整一夜,我对你失望了,下决心,将来我一定要让你品尝同样的感受。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不爱你了。 其实当时我并不想报复你,想想你的过去,想想驾校那段日子,心中尚存一丝希望。可是后来,你却一次一次地冷落我,甚至有时候觉得,你就是在故意捉弄我。还记得舞会上的闹剧吗?你的所作所为,真的让我太失望了。当时,我已经向你发出警告了,而你还是执迷不悟。但后来,我也没有想到你对我感情是那样的真挚,居然怜香惜玉,相信我是从未碰过男人的清高女人,把我的谎言当作纯洁的圣地来膜拜。这个时候我又糊涂了,弄不清楚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为了彻底弄清楚你,我只好跟你游戏下去。你会说谎话,而我却会演戏,咱们一对一,绝对公平。但是你要明白一点,你是在明处,而我却在暗处。这样的游戏让我兴奋不已,你要知道,这种东西是我一生所追求的,我一定要超越你。这期间,我跟吴天昊相好了,他帮我还了十四万元的债务,而我却答应他任何时候都不破坏他的家庭。还有高桦,你知道吗?在我去鹏翔公司的第二天他就打电话约我,并厚着脸皮表明心迹说喜欢我。因为你俩的关系,我拒绝了他。但是这个人可以利用,在我需要他的时候,我只要付出一晚上的时间,他就会为我当一辈子奴隶。 一切准备就绪,然而没有想到的是,你却不干了,临阵脱逃了,连个招呼都不打居然跟冯小株一起过了。简直太有意思了,你们俩不仅双宿双飞,还用那些肮脏的钱买了房子。我彻底被你激怒了,我一定要与你们一试高低。 我知道,在医院里演戏非常危险,医生只相信科学。所以我事先也吃了一些安眠药,但不足以威胁到生命。那个滋味真的不好受,其实我一直都在昏睡,醒来的时候,脚软绵绵不敢着地,浑身发冷,就像掉进冰窟窿里。尤其是洗胃的时候,简直要虚脱了。我极力挣扎着,忍受着,就是为了你,为了继续跟你斗下去。 有时候你也挺傻,居然给我请了心理医生。可那位张医生手段并不高明,而且我还知道,他很色,喜欢漂亮女人,他跟我讨论的话题大部分是有关性问题的,这很好玩,很刺激,每当我描述遭到强奸细节的时候,他几乎不能自主,好像我变成了医生。你说,这样的心理治疗能帮上什么忙? 你跟陶可嘉离婚后,她不止一次地在高桦面前表示,觉得十分亏欠于你。只要你跟陶可嘉又机会接近,只要你跟我分手,她就会非常自觉地把应该属于你的东西归还你。高桦帮我做到了,带着你去了陶家。而她呢,早就把房子的钱预备好了。高桦是我的密探,一切都听从于我的安排,他同样也是陶可嘉的值得信赖的干亲家,选择房子的时候当然离你越近越好。所以,你在这个小区买了房子,我同样也需要这样一套房子。其实你每次看到冯小株出现在窗前的时候,心情一定很难过,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遥遥天涯。看着你们被我愚弄成那种样子,我真想大笑。那天晚上你撅着屁股给她打电话到底说什么了?我真的没听明白,但我相信,你一定是对她说谎。还记得那天晚上的事情吗?咱们俩已经同床了,一男一女,几乎钻进一个被窝,我还时不时挑逗你。呵呵,想想真可笑,我很佩服你的自制能力,居然就忍着不上我。因为我是病人,精神病人,你心爱的人,你必须爱护我,你必须让虚伪和欲火把你折磨得痛苦不堪。你去厕所干吗了?是不是憋不住了,去自爱了?太有趣了,你当时的情形实在可怜,我后悔没在卫生间里安装摄影探头。 知道为什么冯小株会受伤吗?我始终期待剧情有一个飞跃,冯小株被我安排的人碰伤了住进医院里了,而你呢,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我身边。我并没有打算把她撞成残废,那样的话就没什么意思了。 我知道,我每次出门你都会留意我,怕我再有闪失。你也不仔细看看,那个小瓶子里装的白药片是什么,其实是谷维素,营养神经的,根本不是安眠药。 其实我在演戏的时候也曾经想哭,看得出,你还爱我,多么痴情的男人啊,竟然把房子都留给了我。我有时候也糊涂,孙捷,你究竟是怎么样一个男人啊?是不是还真的爱我?当初我的父亲为了还债,把我给卖了;而我的第一个男人又将我真实情感给强奸了;而你,孙捷,却让我生活在你用谎言编制的温床上。天下有真爱吗? 现在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就算你不找我,我也会亲自找你谈开这些事情。故事结束了,只有让你了解了事情的真相,故事才更加精彩,不然,我顶多就是小个骗子,而不是一个合格的演员,失去我用心良苦的意义了。” 孙捷已经恨不起来了,他的心已经让寒冷的北风吹裂了。“变态,你就是个变态狂!”。孙捷大声吼着。 陆虹吃吃笑着说:“如果有来生的话,我一定不找别人,就跟你结婚,因为我俩太般配了。” 面对这样一个近乎疯狂的女人,孙捷还是冷静下来了,他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如今高桦已经遥无踪迹了,但他必须弄清楚这个人到底为什么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对待好朋友。孙捷问了。而陆虹的回答仿佛早已成竹在胸: “高桦都跟我说了,他早就恨你,早把你不当朋友了。还记得你俩刚到雅丽公司的情形吗?高桦想尽一切办法想赢得陶可嘉的芳心,目的只有一个,他喜欢驸马这个位置。而你却变成了他的情敌,最后又成功了。高桦后来跟我说,不管爱钱也罢,喜欢人也罢,如果你跟陶可嘉一心一意地过下去,他会很欣赏你这个曾经是最要好朋友的男人。可惜你没有这么做。高桦跟你不一样,如果你俩换一下位子,他会对陶可嘉百依百顺,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哄陶可嘉开心。他也许会到外面偷偷寻找刺激,但必须是偷偷摸摸的,小心谨慎的。而你,孙捷,你却没有这么做,女人需要哄着,你却只会在她们的伤口上撒盐。” “你竟敢冒这么大的风险捉弄我,你就一点不后怕?” “你能干什么?把我扔进海里,还是一刀杀了我?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应该佩服你的壮举。只可惜,你除了撒谎什么都干不成。你知道男人为什么虚伪吗?就是因为他胆小,不敢明目张胆做坏事,怕触疼了可怜的自尊。我跟你不一样,只是客串了一把,临时卑鄙了一回,也算是给你一个教训。不光是我自己,也为陶可嘉和冯小株出了口气,因为你在她们面前的时候,同样也撒谎。” “你是不是觉得有吴天昊这样的人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我不怕他。你住的那套房子我也不要了,权当我瞎了眼让毒蛇咬了一口,但你休想把冯小株从辉光小区里赶走。” “孙捷,你又错了。我不要你的房子,也不想把冯小株赶走。我说过了,我只想品尝一下演戏的乐趣,看看你撒谎的技能到底有多么高明。现在目的达到了,等你有空的时候,我就陪你去把房子的主人改回你自己的名字,我不要你的房子。等我走了以后,你就让冯小株搬过去。但是我有个条件,你亏欠陶可嘉的,必须到她面前说清楚你的所作所为,把那套不干净的房子退还给陶可嘉。这样一来,大家就撤平了。”“你休想牵着我的鼻子走,我不会听你的安排。” “我明白你的心思,你还是顾及你那可怜的面子。实话告诉你,咱们这个游戏只是做了一半,那另一半就是看你如何在陶可嘉奖面前悔过。想想看,那一定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你一定会痛哭流涕、生不如死。那个时候,你所有的谎言都被揭穿了,赤裸裸地站在陶可嘉面前。这是你应得的,是你这个谎言专家必须承担这些后果。不过你也听好了,如果你不遵照我的意思去做,咱们的游戏就永远不会结束。” “你到底想怎样?” “我会到公安局告发你。” “你敢!” “那就试试,不过你可一定要想清楚后果。” 说完话,陆虹拦下一辆出租车走了。 第四十九章 出逃计划 回到家里,如果孙捷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冯小株,或许不至于太痛苦。她跟天下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她不会嫉妒谁,也不会因为男人的不诚实而哭天嚎地。她不奢望什么,只求这个世界上有她一处温暖的小窝。然而,这个小小的希望正在一丝丝的破灭,他不知道该跟她如何说起。 也许是心情过于沉痛的缘故,再怎么高明的装扮掩饰都无济于事。望着孙捷失魂落魄的样子,冯小株没有上前给予更多的关切,而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鸟,静静地闪在一边琢磨心事。孙捷不怪她,她只能这样做,做为孙捷的女人,她没有社会地位,没有社会关系,她不能够为他遮风挡雨,更没有力气为男人冲锋陷阵。 一整天里,再也没有人去过陆虹住的那套房子里,那里死一般寂静,像坟墓,像远离尘世古城堡。孙捷背着冯小株给陶可嘉打了个电话,关切一下她最近的情况。表面上看起来像私聊,其实他在试探虚实。她说话跟从前一样,大大咧咧的,还拿孙捷开玩笑,说突然感觉孙捷有人情味了,懂得关心别人了。她说的更多的是高桦一家,认了干亲才几天,就稀里糊涂地断了。也是,干亲干亲么,就得有水常流着,不然就枯死了。还好,一切迹象表明,她仍然不知道孙捷在鹏翔公司曾有不轨行为。 晚上九点多钟,孙捷家里来了位不速之客,不是别人,正是这几天一直在孙捷脑海里闪现的吴天昊。孙捷分析过,陆虹的目的没有达到,第二个即将出场的人便是吴天昊,他一定会在什么地方约见自己,但没想到是在家里,没想到这些人竟那么厚颜无耻。事情总归要解决,大家从前都是朋友,而且陆虹已经得到一套房子,总不至于把人赶尽杀绝吧。这个时候吴天昊突然出现在家里,孙捷最担心的是冯小株,不知道她现在还能不能认出他,如果一旦认出来了,那对她的惊吓是极大的。她怀着身孕,不能受过多刺激。 孙捷连忙招呼吴天昊在客厅落座,并示意冯小株赶紧回房间休息。吴天昊却哈哈笑着上前跟冯小株打招呼,说早就听说孙捷结交新女友了,一直想找机会认识,今天到底赶上了。他硬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她说:“年轻的姑娘就是好啊,水灵灵的,像刚摘下来的新鲜葡萄,越看越甜美。”冯小株笑着跟客人敷衍了两句,并把从老家带回来的苹果给客人端上,然后回房休息了。 孙捷起身边穿外套边说:“好长时间没在一起喝酒了,家里冷,也没准备什么东西,咱俩还是外面喝两杯吧。” “我今天来就是捎个话,说完就走。不侵占你们小两口太多时间。”吴天昊赶忙客气地制止,他好象在故意大声说话,还不时向冯小株的房门瞟两眼。 这就难办了,对于冯小株来说,今天晚上吴天昊透露的任何信息都将是至关重要的,那就是一个突破口,堤坝会在一瞬间坍塌,如同猛兽的洪水顷刻间泛滥,一切真相都将大白于天下。孙捷轻轻敲了敲冯小株的房门,见到人,让她到楼下超市买几盒好烟招待客人。吴天昊又起身阻拦,说自己最近被女人管的已经戒烟了。知道,那女人就是陆虹。冯小株一声不响地回屋了。 房内有那么十几秒钟,简直静得可怕。在这期间,吴天昊笑呵呵地看着孙捷,他好像眼前正摆着一只活蹦乱跳的、而又被人限制自由了的大野兔,他手里拿着刀掂量着,仿佛在琢磨:我是先给它放血呢,还是先剥皮呢?他拿起苹果喀喀咬了几口,又起身一瘸一拐地来回踱步。他说: “我这个人直,说话从不拐弯。虽然咱们大家都是朋友,但朋友之间毕竟要分远近。陆虹的事情我必须得办,不好意思,不能顾及你太多面子了。其实陆虹这个人还是很义气的,你在鹏翔公司里做的那点事,她只说给我一人听了。她就等你回话,只要你能痛痛快快地答应下了,跟她道个谦,再按照她所说的去做,找你的前妻陪个不是,我感觉她未必就非要你搬出去,人活着就是为了一口气。你一个大老爷们也是,吃着盆里还惦记着锅里的,人家能不生气吗?再说了,你一旦进去了,我还得顾及咱们弟兄的情分,找那些哥们帮你说情。虽然有法律,可到了咱们手里,那东西就是活的,给你减个三年两年的,都再情理之中。可那样的话毕竟要领人家的情,太麻烦了,我最懒得弄这些破事。” 孙捷望了一眼冯小株的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关灯了,不知道是否睡下了。 吴天昊的确是来捎话的,看看孙捷已经听明白了,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他临走的时候告诉孙捷,他打算明天晚上在酒店安排一桌,陆虹也去,务必让孙捷带着冯小株参加,还有陶可嘉,大家一起热闹热闹。还说,别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伤了和气,谁都得过日子,抬头不见低头见,别别扭扭的多不好。 冯小株出来了,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孙捷知道,这个时候容不下半句谎言,只有以诚相待,不然,眼前的冯小株也会飞走的。他说了,他把自己跟陆虹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了。但是,他没有提起半张裸照的事情,而且也一再强调,他跟陆虹分手就是因为自己太爱冯小株了。 夜已经很深了,屋子里没有取暖实施,身体散尽了热气,脚已经冻得发木了。冯小株却丝毫没有察觉,她一直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震惊,没有恐惧,没有歇斯底里的愤恨。 “你说实话,你跟我好是不是因为可怜我?”她终于说话了,眼睛直逼孙捷,仿佛要把他看穿。 “不是那样的。”孙捷坚决要坚守最后一道防线,他紧握她的手真诚地说:“我在你面前说过太多太多的谎话了,可惟独这句不是。相信我,我是真的爱你。” 冯小株揽过他的肩膀轻轻抚摩着:“我想让你听我的,就听这一次,行吗?” 对于孙捷来说,这个时候,任何一个建议都是那么珍贵,不管是否可行。他点了点头。 冯小株说:“陆虹住的那套房子,咱千万不能要,咱斗不过他们。买这套房子既然是陶家的钱,咱们就应当还人家。她是通情达理的人,而且你们还有过夫妻情分,不会太难为你。她也曾经有恩于我,我无论如何也不能住这样的房子。我们还年轻,还可以挣钱,将来有的是机会。把房子卖了吧,把钱退给人家,陶姐是这个案子的受害者,法庭上她的每一句话都至关重要,纵然陆虹告发你了,法院也不会轻易立案。假如一旦判你坐牢,不管多长时间,我都会等你。” 孙捷从来没有想过将来某一天会作为被告而押上法庭,但现在自己变成嫌疑犯了,自己即将跟牢狱打交道了,这就是冰冷的现实。那时候自己将颜面扫地,一落千丈。还有冯小株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简直太可怕了。不,那不是自己要走的路。 “那样岂不走上绝路了吗?不,小株,你听我说。房子是你名下的,而我们还没有登记结婚,所以再大的案子也跟你没有关系。我们明天就走,离开这里,去一个新地方生活。只要他们见不到我,就永远无法结案。等风声停了,我们再回来悄悄把房子卖了,所有一切也就都结束了。” “可是他们会把这所房子贴上封条的。再说,你这样一走,罪过不就更大了吗” “也许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陆虹就是想玩刺激,玩心跳。等她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了,也就没事了。” “你真的不肯听我的话吗?” “你怎么这么罗嗦!” 孙捷站起身大声冲冯小株喊着。在两人记忆当中,孙捷如此动颜恐怕是第二次。冯小株无言了,她将头靠在沙发上,慢慢地合上了眼睛。无论什么事情,冯小株都听孙捷的,这次也不例外,她的沉默已经证明了一切。既然知道自己永远是主导者,为什么还要发这么大的火气呢?仅仅就是为了宣泄自己的愤懑?孙捷后悔了,他不应该以这种超强硬方式对待柔弱的冯小株。他坐下来,用自己的大手轻轻抚摩着她,温暖着她。接下来,两人依偎在一起商讨如何上路出走。 第五十章 千万别断电话 按照孙捷的计划,每人只带一个旅行包,用来装衣物和贵重东西。前楼很可能有一双在时刻窥视着的眼睛,两人必须分散行动,到长途车站碰头,然后再南下去青岛。 终于熬到天亮了,两人分头叫了出租车开始行动起来。等到了长途车站的时候,孙捷接到冯小株的电话,她说自己已经提前坐上了去往青岛的客车,并说了该车牌照号码,让他留意。每隔十五分钟就有一个发往青岛的班次,按照时间推算,孙捷坐的这一班可能是紧挨着的下一次。不管怎么说,两人已经按计划即将远离这里,远离这个曾经让自己多难的城市。到底下一站是什么地方?还没有想好,也许会去找高桦吧,那小子曾是孙捷最贴心的知己,背后却干着如此龌龊的勾当,他恨不得一刀捅了他。 半路上,孙捷给家里打了个电话问候了一下,说自己跟小株最近要出一趟远门,可能过些日子才能跟家里联系。母亲在电话里好一个激动,追问是不是跟小株旅行结婚去。她还一直夸赞小株很乖巧,懂事,一定让孙捷别错待了人家。看得出,父母喜欢本分的人,像冯小株这样出身的人正好跟孙家门当户对,这个媳妇娶定了。 汽车飞驰着,曾一度超过冯小株所在的那个班次车。超车时,孙捷极力向那辆车里搜寻着,想看看冯小株坐在什么位置上。可是车速太快了,车里的人影闪闪而过,人的眼睛在短时间内无法具体定位到哪一点上。于是,孙捷给她发了个短信,说自己乘坐的那辆车就在他们身后。冯小株回短信了,她说她刚才错车的时候已经看到孙捷了,安慰他别着急,所有的事情等到了青岛之后再做打算。孙捷对青岛区域情况比较很熟悉,让她下车后在站口一家超市外面等候。 中午的时候,孙捷到了青岛。他一下车就急忙来到那家超市周围寻找冯小株,可找了半天也不见她人影,他以为她迷路了,只好打电话再跟她联络。 “我已经到车站超市门口了,你现在什么位置?”孙捷接通了电话急急地问。 “我在家里。”她在笑,好像一边笑一边流泪。 “开什么玩笑,快告诉我你现在的具体位置。” “我根本没去青岛,真的在家里。” “你不说刚刚还看见我在车上的吗?” “早晨从家里走了以后,我的确去过长途车站。我悄悄躲在一边,目送你上了车。而那之前开走的车,我只记下了它的牌照号码。” “你三岁的孩子啊,这个时候还开这种玩笑?” “孙捷,咱们俩认识快两年了,我第一次跟你撒谎了。真对不起。”“你在哭吗?小株,你别哭,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快告诉我。” “其实我不想哭,可不知道为什么,总忍不住……你别烦我,我想再问你一次,你真的爱我吗?” “真的,当然是真的。” “嗯,我也……爱你,不管你做过什么,我都爱你……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真正爱过我……” “先别哭,你快把我急疯了。” “好,我先不哭,慢慢跟你说。你想想看,陶姐从前对我那么好,我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情。你们俩也毕竟夫妻过,那段感情更应该珍惜。你做错了事情,就应该悔改,咱们跑哪天是个头?我不害怕跟着你流浪受苦,可无法忍受良心的谴责。” “难道你就眼看着我进监狱吗?我不是已经跟说明白这个道理了吗?” “我更不想看你进监狱,对于我来说,那将是更大的痛苦。” “可我们现在根本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呀。” “我不知道你跟那个吴天昊是怎么认识的,但昨天晚上他来咱们家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他了,他就是当年害我一家的元凶。今天,他又是这件事情上的关键人物,只要能够说服他,一切事情都可以解决了。” “他这个人不讲道理,任何事情都指望不上他。” “你忘记了吗?我手里不是有他要寻找的东西吗?” “那半张照片?你要把那个东西交到他手里?” “我想试试,我希望它能够让你摆脱困境。” “你千万别胡来,那会惹出杀身之祸的。” “我不知道,我只想帮助你……” “你先别哭,快告诉我,你把照片到底怎么了?” “我已经给他打电话了,说……跟他说八年前的事情了……我说,照片还在我手里,一定把东西给他们,希望他能放过你……他答应了,他还说,他这就来取……” “小株,你怎么这么傻呀……小株……你听我的话,赶快下楼,赶快出来找个地方躲起来,别怕,你等着,我这就回去接你……你等着我……” 孙捷急速拦下一辆出租车,他颠三倒四地告诉司机,家里出现了意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回顺港。孙捷知道,出租车司机跑长途都会因为自身安全问题犹豫一番,更何况自己的神情是那样令人担忧。他也不多解释,向司机扔出了一叠钞票。汽车出发了。两人的通话还在进行中。电话里的冯小株已经泣不成声了。 “小株,你听到了吗……我已经上车了,两个小时就到了,你一定等着我……” “我听着呢,你也别放电话,我想……跟你说件事……刚才,我给陶姐打电话了,把你……把你的事情都跟她说了……你一定要原谅我……孙捷,真的,只有这样我才能安心……” “我原谅你,我原谅你……” “可你知道妈?陶姐早就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情了,她什么都知道…………她说……她说你是个男人,需要面子……” “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们……可是既然已经这样了,你为什么还要打电话给吴天昊呢?” “我吓蒙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对了,我想起来了,我是后来才给陶姐打电话的……” “你先别哭,也别着急,我一会就到了。” “已经来不及了,我看到他们已经下车了……孙捷,你别放电话,你千万别放电话……我害怕……” “小株你别哭,我也不哭……你冷静点,是不是看错人了……” “是他们,就是他们……他们来了好几个人,他们已经敲门了……我该怎么办……孙捷,我害怕……” “小株,快,听我的,快把那半张照片烧掉……你就说你跟他们说谎话了……快,我求你了……” “不,我想用它来救你,我不烧……” “他们是混蛋,你不能相信他们的话!” “你曾经说过……真正爱一个人,首先要保护他,让他受不到任何伤害……甚至……甚至为他牺牲……” “不,你错了,小株……小株,你听我说,我根本就不爱你,我从来没爱过你……我求求你,赶快把照片烧掉……” “呵呵,你又在撒谎了……呵呵,我不相信……” “小株,你怎么这么傻呀……” “我要开门了,孙捷……你别关电话……我把电话放在上衣口袋里,你仔细听着,万一……万一……万一有什么事情发生,你照顾好我哥哥……还有,我爸爸的骨灰盒还放在箱子里,千万别……弄丢了……” 孙捷不敢出声了,因为这个时候他听到已经有人在跟冯小株说话了,声音很微弱,甚至有些含糊不清: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当年那个收废品老头收养的闺女吧?” 那是吴天昊的声音,还在大笑。不知道冯小株此时在做什么。 “哈哈,瞧瞧这照片,果然是那两个宝贝,没想到竟然还这么激情。怎么下半截没有了呢?太可惜了。” 冯小株依然不说话,她一定吓傻了。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保存这东西干吗?我问你话呢,你怎么哑巴了?你知道吗?这可不是一般的东西。” “你说过,我把东西给你,你就不难为孙捷了,是吗?”是冯小株,声音小得可怜。 “走吧,先带你去个地方再说吧。” “你要带我去哪儿?我不去……放开我……” “还挺拗的,走吧你,大爷还得用你去领赏呢。” “你放手,我不走……放开我……孙捷,快来救我……” “他妈的,我让你不走,我让你不走……” “我就不走……孙捷,孙捷快来救我……” “草你娘的,叫你不走,草你娘的,叫你嘴硬。” 一阵混乱过后,什么声音都停下了。 “大哥,她怎么躺地上不动了?这丫头裤子上怎么上全是血呀?我的刀子根本没碰到她呀?真奇怪了,怎么回事呀?” “我知道了大哥,这丫头怀孕了,一定是流产了,看样子快不行了。” “他妈的,不管她,死了也要带走。” 孙捷简直发疯了,他哭着,他大声冲着电话喊叫着:“吴天昊,你这个王八蛋,你不是人……我回去饶不了你……” 出租车在公路上依然向前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