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宠贪财小掌柜》 第一章 香苏城里有个锦二白 大燕玄宁元年,本就衰落的皇室出了一件丑闻。 曾经叱咤战场的穆卿长公主,如今的静安侯夫人被管家抓到与侍卫私通,一时间满朝震惊,百姓哗然。 念长公主地位尊贵,曾屡立战功,静安侯只处死了那名侍卫,而长公主从此被囚禁侯府寒竹院,其女明鸾也被从宫中接回,再不许出侯府半步。 一个月后,此事渐渐平息,远在千里之外的香苏城城郊,红媒月娘去城外给冯员外家千金说媒,回去的路上,本是万里无云的天突然下起了暴雨。 无奈之下,月娘只得躲进山下一座破庙中躲雨。 破庙年久失修,门窗破旧,早无香火。月娘推门木门跨进去一步,抬手刚要拂发上的雨水,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她双眼一睁,登时愣在那。 昏暗杂乱的庙堂内,只见一女子倒在血泊中,旁边一个年幼的孩子抱着一头狼,死死地咬在狼脖子上,嘴里发出呜咽悲鸣。 一个闪电滑过,孩子猛然抬头,电闪雷鸣下,她双眼通红,疯狂而绝望,满嘴的狼毛,鲜血自唇角一直滴到胸口上。 月娘惊恐的张着嘴,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门槛上。 ——分割线——分割线—— 大燕玄宁九年香苏城 锦二白是香苏城最年轻的红娘。 锦二白是香苏城最富的红娘 锦二白是香苏城最有能力的红娘 有多年轻,刚刚二八年华,一双桃花含水眸,皮肤白皙如玉,眉眼玲珑,五官标致。 有多富,开了香苏城最大的红娘楼、潇湘馆,城内所有人家求亲说媒,都得找她手下的红娘,每日银子如流水。 有什么能力,举个例子,香苏城东街,开药铺的王掌柜家的二公子看上了西街绸缎铺刘掌柜家的三小姐,上门提亲。 两家门当户对,刘家自是没什么意见,但刘三小姐不乐意。 因为王二公子的小厮经常去绸缎铺给王二买亵裤,每次都要红色的,刘三小姐见了几次,觉得王二公子没有男人的阳刚之气。 大男人穿红色内裤,虽是个人爱好,但在刘三小姐眼中就成了娘气。 偏偏王二公子就看上了刘三小姐,非她不娶,王掌柜无奈,只好找上二白。 二白掂了掂荷包里的银子,满意的一笑,“回去等着吧!” 香苏城人人皆知,潇湘馆锦掌柜没啥爱好,就是爱钱。王掌柜一看二白把这银子收了,心里踏实了,很听话的回去等信了。 过了两日王二公子的小厮又去刘掌柜家买亵裤,特意挑刘三小姐在的时候,这一次要求尺寸做大两个号,尤其是前面一定要宽大。 而且一次就做了七条。 小伙计开玩笑的问,“怎么买这么多?” 小厮叹了一声,做出压低声音的姿势,那声音可一点没低,“我家公子那儿、又长了,就是那儿、”小厮挤眉弄眼,一脸你懂的表情。 小伙计忙点头,“哦哦,明白、明白!” 小厮继续道,“以前的都穿不得了,所以都得重新做新的。” 小伙计了然的点点头,看着大了两个号的亵裤,说不出的羡慕嫉妒。 次日一早,二白再次派馆里的红娘代表王家再次去刘家提亲,刘三小姐躲在屏风后,一脸娇羞, “全凭父母大人做主。” 两人成亲后,如胶似漆,一年后生了大胖儿子,王家又给二白包了个大红包。 所以,香苏城谁家说媒,出主意,找二白,就没办不成的。 而最近,二白却遇到了一件难事,当然,对她来说也是件喜事,因为又有大钱可以赚了。 香苏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地处江南,东面临海,北面靠山,风景优美,四季如春,人文朴实,街市繁华。 而香苏城里近日,来了一位大人物。 大燕国第一氏族君家长公子,当朝摄政王的嫡子,掌管全国兵马的大司马,君烨,这一串称号下来,就知道这位大人物有多大。 摄政王君冥烈一生极为传奇,少年为将,文韬武略,三十年前在大燕里忧外患,皇族无能的情况下,独自一人挑起整个大燕,除奸臣,平外敌,将动荡的大燕稳定下来。 三十年来,独揽朝纲,震摄天下,成为大燕第一人! 按说有这样的父亲,其子女一生都要被笼罩在他的光环下,而君烨,却是个例外。 君烨年少掌权,为将令敌军闻声丧胆,上朝治国手段铁腕,雷厉风行,二十三岁成为大燕国大司马,掌全国兵马,其势力名气如今都已不在摄政王之下。 而且传闻中这位君公子相貌极其俊美不凡,加上至今仍未娶妻,所以便成了整个大燕少女大姑娘倾慕的对象,当然,也只是想想罢了。 此次,据说是领兵打仗时在战场上受了伤来香苏城修养身体来了 这位大人物一来,整个香苏城都炸了锅,街道干净了,治安好了,吵架斗殴的少了,隔壁肉铺的小媳妇不骂街了,连一周有七天不起早的太守大人都凌晨起来去街上指挥交通了。 香苏城突然成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和谐小康的模范城。 二白不关心这些,她只关心她的生意,掐指一算,要有银子进账,中午特意让厨子添了一盘海参炒鲍鱼,果然,到了下午,就来人了。 这一次,二白决定亲自出马去接待。 潇湘馆三层阁楼,碧瓦飞檐,雕窗画栋,朱门黑匾,匾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潇湘馆。 阁内三层,第一层红毯铺地,左右各设八宝翠玉屏风,紫金楠木雕碧海云纹长椅放在正中,两侧各有蜿蜒的红木镂空花梯直通二楼,二楼雕花木栏,以夜明珠为灯,左右各十八间雅室,每间房内都是城内有名的红娘,若有上门请红娘的人,可直接有下人引去相熟的红娘房里,没有相熟的,则有红娘顾问问过具体情况后,安排最合适的红娘接待。 三楼则是一些名气大、不轻易出门的红娘坐馆。 潇湘馆还有后阁,比前阁更精致玲珑,乃掌柜锦二白的住处。 两阁中间的院子里,巨大的荷花塘占了多半,亭亭荷叶如碧,锦鲤如织,上面曲廊蜿蜒,花木精巧,亭台笼烟,景致绝佳。 今日来的客人,被下人直接引起了三楼风雅居。 二白进去的时候,见一三十左右的妇人坐在红木椅上,正端着茶盏喝茶,下人见二白来了,倒了茶躬身退下。 那妇人忙起身,恭敬的喊道,“见过锦掌柜的!” “原来是沈府大小姐的奶娘,失敬,快请坐!”二白虽只有十六岁,却浑身透着一股稳重清卓之气,巧笑嫣然,眼波流转,美不可方物。 “锦掌柜客气!”沈府奶娘笑着坐了,带着翠玉戒指的手端着茶盏道,晏晏开口,“锦掌柜是咱香苏城里数一数二的聪明人,我老婆子也不兜圈子,此次来是有事求锦掌柜的。” 沈家是香苏城第一首富,钱庄绸缎铺无数,生意已经做到了京城里,作为沈府大小姐的奶娘,自也不是一般人物,一身绫罗绸缎,说话大气沉稳。 二白抿嘴一笑,“我是做生意的,客人看的上我潇湘馆,是我们的荣幸,说不上求,您有何事尽管说就是!” 奶娘弯唇一乐,“锦掌柜是痛快人,我也就明说了,我是托锦掌柜的替我们家小姐去提亲的。” “哦?”二白一副惊讶的神情,“沈小姐容貌无双,才华横溢,找我潇湘馆去向沈府求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沈小姐都不曾看中一人,这是谁家公子竟老得沈小姐主动求亲?” 奶娘低眉一笑,直直的看着二白,“是君府别苑,君家长公子,君烨少爷。” “嗒!”二白手中的茶盖突然一落,倏的抬头,勾唇笑道,“您不是跟我开玩笑的吧?” “此时事关我家小姐名誉,怎能开玩笑?”奶娘道了一句,自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子上,“此时劳烦锦掌柜的周全。” 二白瞄了一眼,一万两! 不愧是首富! 二白胸口炸了朵烟花,映的双眼冒光,强自挪开眼睛,面上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奶娘,按说,凭咱们沈小姐的家世容貌,就算在香苏城所有的公子少爷里挑出花来都不为过,但这位君司马,嘿嘿、” 二白语气一顿,“您既然来,就知道他的身份是何等尊贵,娶公主都看人家愿不愿意,咱这香苏城恐怕入不了他的眼!” “这事我老婆子明白,我家老爷也心知肚明,所以,只要君府同意,就是先做个妾,也是可以的。”奶娘唯恐二白拒绝,忙将银票往前一推,“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沈家富可敌国,但到底还是商人,属贱民,但若攀上了君家的权势地位,那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二白砸了咂嘴,挑眉道,“你家小姐果真愿意做个妾?” “是!”奶娘答的肯定。 “那行、”二白收了银票入袖,“这银票我先收着,事情、” 二白还未说完,门外有人敲门,果子的声音在外响起,“掌柜,有个客人想见您!” “知道了!” 二白应了声起身,对着沈府奶娘笑道,“您先坐着,我去去就来!” “好,锦掌柜的尽管去忙,我们稍后再谈!” 二白从房里出来,果子忙上前激动的道,“掌柜你猜的太准了,赵府果然也来人了,我让人把她安排在月华居,你赶紧去吧!” 二白挑眉一笑,眼中皆是满满的算计。 月华居里也坐了一妇人,赵府夫人身边的秦嬷嬷。 来意和沈府相同,也是替他们家小姐求亲来了,求的也是那位爷,君家嫡公子,君烨。 这位小姐名叫赵姝,京城永安王的庶女,因其母亲容貌艳丽被大夫人嫉恨,找了个借口,将其母女二人赶到了香苏城赵家的一处府邸中,美名静养,其实就是逐出家门了,但永安王每年会派人来看望几次。 所以这位赵小姐也算的上是位贵族小姐。 秦嬷嬷说了来意后,也放在二白面前一张银票,同样是一万两。 一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普通百姓一辈子都挣不了,可见这赵家母女是下了血本了。 但是一旦这亲事成了,哪怕也是做个妾,那这母女就算扬眉吐气了,不但可以重回京城,就算以后见了永安王,都能昂着头不屑一顾。 二白没接,只让果子把沈府的奶娘请过来。 两人一见,看着对方都有些惊讶,笑着见了礼,然后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敌意。 二白在上首坐了,将沈府的一万两也掏出来放在桌子上,弯起眼睛笑了笑,“您两位都是我潇湘馆的主顾,上门来,我没有拒客的道理,不能接了您的推了她的,这不合适!” 少女年幼,然而两位都经历过大事的妇人却无一人敢轻视,皆是一脸的恭敬,“锦掌柜的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两位痛快,我就直说了,您两位府上都想让托我去君府求亲,出的银子也都是一万两,但是我可就亏了,我若给沈家小姐说成了,赵府这一万两我就得退回去,给赵府小姐说成了,这沈家的钱就得退回,里外和,我都得亏一万两,所以您两家若是有诚意,就每家出两万两,不管做成谁的,对我来说都公平。”二白说的一本正经。 两位妇人却听愣了,被二白绕了进去,竟觉得好像是这么个理,又不禁叹道,都说这潇湘馆锦掌柜贪财,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行,只要锦掌柜的肯答应,我沈府愿多出一万两,明日便让下人送过来!”沈家财大气粗,沈小姐的奶娘不用回去禀告,直接便做主了。 “我们赵府也愿意!”秦嬷嬷也连忙表态。 二白撇嘴一笑,“那成,那就这么定了,不过丑话也得说在前头,我尽力为两位府上去办,但能不能成,我潇湘馆不保证,如果不能成,这银子,最后我悉数奉还!” “看您说的,您锦掌柜出马,还能有说不成的媒!” “是、是,您潇湘馆远近闻名,我们放心!” 两个妇人一顿阿谀奉承,最后千恩万谢的走了。 待下人将两人送走,果子走进来,替二白捏着肩,娇俏一笑,“小姐,您实在是高啊,不管君府娶哪个,您等于两家的银子都赚到了!” 二白捏着两张银票,笑的比春花还灿烂,人人皆知,她锦二白平生最爱两样东西,一个是金子,一个是银子! 只要这两样到位,就没她说不成的媒! “不过,小姐,这四万两银票最后还得退回去两万啊!”果子惋惜的道。 “退回去?”二白瞥她一眼,“进了你家小姐腰包的银子还有退回去的道理,放心,本掌柜一定让那位爷把两家小姐都收了!” “啊?这也行?”果子一脸惊讶。 “在你家小姐这里就没不行的事,去,把七娘和九娘都给我找来!”七娘和九娘都是潇湘馆里能力最强的红娘了,她要和她们好好合计合计。 “好咧,我马上就去!”果子道了一声,脚步轻快的出了门。 ------题外话------ 十二新年发文,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收藏一个吧,么么哒 第二章、亲自出马 “呦,这是城里那个大户人家,竟让我们二白掌柜亲自出马!” 人还未到,声已传进来,说话的人正是馆中元七娘。 来人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一头乌发高挽,面容丰润白皙,媚眼天生,风姿绰约,声音嘹亮,扭着屁股坐在椅子上,手中梅花小扇一展,调笑的看着二白。 元七娘之前不叫七娘,叫素梅,夫君死的早,婆家说是她克死了相公,把她赶出来,娘家只剩一个长兄,嫂子泼辣,容的得人,元素梅只得一人在街上摆了个混沌摊勉强度日。 两年前,潇湘馆被人砸馆时,正赶上元素梅经过,见二白一个十四岁的女娃被一众人围着叫骂,抓起混沌担子便冲上前去,把二白护在身后和那些人对骂起来。 从此元素梅改名叫元七娘,留在了潇湘馆,两年的时间和潇湘馆一起成长,成了二白的左膀右臂。 和七娘进来的是金九娘,和七娘完全相反的性子,一身素布青衣,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面容清瘦,身姿纤细,稳重大方,在椅子上坐了,不急不缓的问道,“到底是谁家这么大谱,要将我和七娘都找来!” 二白手指敲着红木桌子,身体往前倾,双臂撑着桌案对着两人一招手,桃花眼发亮,“这次可是大买卖,做成了,我们一年都能高枕无忧!” “别卖关子,快说!”七娘快人快语,最先沉不住气。 “你们应该都已经听说,君家别苑来了位大司马,沈家和赵家,都想将女儿嫁进君府,所以,今日都找上门来,托我们潇湘馆去君府求亲!”二白言简意赅,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这次七娘二人却都沉默下来,九娘默然不语,七娘拂了拂袖子,嗤笑一声,“这两家是做梦呢吧!君府在咱大燕国什么地位,那君家长公子又是什么身份,他们想嫁进去,就是脱光了抬进去,人家都未必看一眼。” 她说的直白,九娘看她一眼,却也淡淡点头道,“这个确实有点难!” “啪!”二白一拍桌子,转着一双水眸佯怒道,“还没上战场就开始说泄气话,要是不难,我能把你们两个都找来,再说,也不是说做正妻,就做个妾,只要君府肯收,我们这媒就算成了!” “你收人家银子了?”七娘媚眼一瞥,勾唇问道。 “没错,两家都收了,白花花的四万雪花银,我可没打算退回去,你们两个看着办!” 二白转过头去,气定神闲的喝茶。 这祖宗贪财的性子,她们是最清楚不过了,七娘九娘两人对视一眼,“得,你都收了银子还说啥,我和九娘尽力去办就是了!” “不是尽力,而是全力以赴!在牛x,他君烨也是个男人,我还不信有男人不好色!”二白冷哼一声,胸有成竹。 “吃了午饭,我先去找画师给两府小姐画像,明日一早,我便去君府探探口风!”九娘默了一瞬,淡声道。 “嗯,我也去打听打听这为公子爷的喜好,我们好对症下药!” 七娘九娘虽都有忧虑,但一旦事情定下来,便开始不遗余力的各自筹划。 次日一早,二白照旧辰时起床,洗漱后,带着果子出了潇湘馆往对面的早点铺去喝豆汁。 一路过去,沿街店铺都刚刚开张,看到二白,皆停下手里的活高声喊道, “锦掌柜!” “锦掌柜的早啊!” ……。 二白眯着桃花眼,粉白的脸蛋映着朝阳熠熠生辉,抬手和众人打招呼, “各位早!” 两人进了对面的早点铺,掌柜的忙迎上来,“锦掌柜您来了,还是老样子?” “对!”二白脸庞稚嫩,看上去像是个邻家小姑娘,娇俏的应了一声。 掌柜的却不敢怠慢,忙招呼伙计给二白上茶。 豆汁、虾饺、芥菜鱼肉包,是二白每天早晨必吃的三样,她每日这个时辰都来,小伙计已经预备好了,迅速的端了上来。 这个时候铺子里陆陆续续进来了不少人,二白旁边的桌子上坐了两个中年男子,看上去是香苏城本地人,正边吃边唠嗑。 “君家别苑来了,你知不知道?”其中一人喝着茶问道。 “这香苏城谁不知道?”对面的人嗤笑一声,突然凑过去,一脸的得意,“君公子来的那日我还看到了呢。” “你看到了,在哪?”最先那人放下茶盏,瞪大了眼惊声问道。 这几日香苏城里都在议论那位君家嫡公子,知道君府消息的人都似和君府攀上了关系一般的趾高气昂。 “就是君公子刚到那日,别苑里的人都出来迎接,我碰巧打那过,正好看见君公子打马车上下来。”那人一脸倾慕的叹了几声,“果然是君家嫡子,那气势,别说君家下人,我当时都差点给跪了,还有那容貌,就算全香苏城也找不出一个来,啧啧…。” “怪不得咱太守大人想讨好他,送了两个清倌进去都被扔出来了,感情人家根本看不上啊!” “那是,人家在京城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不过,听说这位君公子不近女色,现在还没娶妻呢!” “嗯,也不知哪家小姐能有这个福分。” “是呢!” 两人又唏嘘了一番,便扯开话题,又开始聊别的,二白捧着碗轻轻皱眉,不近女色吗? 果然有点棘手! 二白两人吃完早饭回了潇湘馆,乔妈已经在亭子里上了茶点,见她回来将两张银票递上来,说是沈赵两府送来的。 二白见了亲娘似的把那银票看了半晌,才小心的放在红漆木盒里,继续做昨日没做完的手工。 做了一上午,吃了午饭,又睡了一个时辰的午觉,果子伺候二白擦脸的时候,说,七娘回来了,脸色不太好。 二白点点头,意料之中,如果那么容易,她这四万两银子挣的也忒轻松了点。 喝了温热的花茶,二白才往前阁走。 七娘正坐在一楼大厅的红木长椅上,拿手帕扇着风,一脸的不虞。 旁边几个二楼的红娘正在劝她,见二白过来,齐齐起身请了安后,转身退下了。 二白走过去,坐在她身侧,一手托腮,两眼亮的像星辰,含着几分笑,“怎么,那位爷不乐意?” 七娘瞪她一眼,“我连那位爷的面都没见到,你不知道那个姓杜的高高在上的嘴脸,好像我不是去提亲的,是去要债的。” 姓杜的?君府别苑的杜大管家? 二白撇了撇唇,“不奇怪,之前这位君爷不在的时候,杜管家连太守大人也不放在眼里,何况现在来了主子撑腰。” 之前君家别苑无主,那些管家便是主子,曾经杜大管家出门,轿子和薄太守的轿子走了对头,都是太守大人下轿为杜大管家让路。 “能让你进去,这杜管家已经是给潇湘馆面子了!”二白手里把玩着垂在前面的发辫,漫不经心的道。 七娘犹自不消气,愤愤道,“不就是狗仗人势!” 这几年七娘在香苏城的名气越来越大,已经很少受到这样的冷落,自然有些受不了。 二白向后倚去,半阖着眼睛,声音依旧带着她特有的轻懒温淡,面上的笑容已收, “七娘,我们是做红娘的,本来就是一种为人服务的差事,受几句冷落也在情理之中,何必动那么大火气。” 七娘微微一怔,两年前她刚入潇湘馆,去说媒提亲,什么样的主儿没见过,更不要提之前卖馄钝时受的那些眼色,如今确是自己有些忘本了。 手中的绢帕收起,七娘眼中又只剩了娇媚,语气虽无奈却已带了笑意,“行,等明日,我再过去,一次不行,我去两次,两次不行,我去三次,我总能磨到见那位爷。” “嗯,怎么办你和九娘商量!”二白桃花眼一弯,“今日且不管他,听说东街茶馆里排了新折子戏,陪我去听曲呗!” 七娘笑着伸出一只细葱般的手指,轻点二白的额头,“你啊,真是个甩手掌柜!” 二白撒娇的笑,“因为有你们啊!” 七娘宠溺的看着她,顺势已经站起来, “走吧!” 然而五日过去,七娘去了三次,九娘去了两日,谁都没见到那位爷。 饶是画师把两位美人画的再美,那人没看到也无济于事啊。 甚至到后来,杜管家也不再往外撵人,任凭九娘在那坐着,却一直等到天黑,也不见人,饶是她耐性比七娘好,也坐不住了,皱眉回了潇湘馆,直言,这媒说不成。 二白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啪的一拍桌子。 七娘和九娘俱是一惊,齐齐抬头看过来,以为二白终于放弃了,却见她嘟着粉白的脸蛋,咬牙切齿的道, “明日、本掌柜的亲自上门!” ------题外话------ 卖萌求收!么么么 第三章 君府别苑 次日一早,二白吃了豆汁回来,让果子去九娘那里要画像。 趁果子去的功夫,二白对着镜子化了一个浓妆,还很敬业的在唇角点了个颗媒婆痣。 又找了一身暗色衣服换了,看着镜子里至少成熟了十岁的面容,二白满意的呲了呲牙。 此时果子抱着画像进来,二白转身,两人四目相对,果子愣在那,半晌才,扑哧笑出声,开始还掩着唇,后来实在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出声。 二白过去,轻敲她脑门,严肃的道, “笑不露齿!” 两人一路坐马车去了君家别苑,见到二白,守门的侍卫也愣了愣,半晌才看清是潇湘馆掌柜亲自来了,忙进去禀告。 杜管家“日理万机”自不会亲自出门迎接,但也不好拒绝,只让人带进花厅来。 饶是果子跟着二白几年已经见了不少世面,进了君府别苑也目瞪口呆。 金阳下,碧瓦朱檐、雕梁画栋熠熠生辉,院中繁花似锦,竹林如海,假山楼阁,亭台花榭,各自成景,又相映成趣。庄严中不失婉约,低调而不失典雅,或许脚下不起眼的石板都是含青山上的碧云海石,千里迢迢运来,打磨而成,别人都是供起来的艺术品,到了君宅,却只是铺路石。 下人一路引着二白两人进了花厅,杜大管家正坐在椅子上假寐,听到有人进来,才懒洋洋额睁开眼睛,不冷不热的道,“锦掌柜的亲自上门,真是稀客,请坐!” “杜大管家好久不见,屁股好了吗?”二白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语气轻淡,似平时打招呼问吃了吗一样的平常。 “噗!”杜管家刚喝的一口茶还没咽就喷了出去,随即一阵猛咳,身后的侍女忙上前给他捶背。 杜管家不知道是羞的还是咳的,脸色通红,有几分难堪。 上个月,他去逛花楼,被自己老婆堵在青楼门口,当着众人,按在地上就是一顿爆打。 据说杜管家半月没下床,别人自不敢当着他面提,而二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今日竟这样直白的问了出来。 杜管家在香苏城说一不二,唯有一个毛病,就是怕老婆,怕到骨子的怕。 此时看着二白无辜关怀的眼神,杜管家不好甩脸色,只含糊道,“劳锦掌柜的惦记,已经好了!” 说罢,脸色已经恢复了几分冷淡和高高在上,“锦掌柜,我知道你今日为何而来,我也不想你为难,但是,沈赵两家想的事根本不可能,你、还是请回吧!” “为何不可能?君公子看过画像了?没看上?”二白抬眸看过来,一脸天真。 杜管家冷哼一声,“没有,但是没必要看,锦掌柜知道芙公主?她比起沈赵良家的女儿地位相貌如何?”说罢也不等二白回答,傲娇的抬着下巴道,“她想嫁入君府,我们公子都没看上。” “哦!”二白点了点头,她没见过芙公主,但是听说过,是冯太妃的女儿,据说相貌倾国倾城。 二白脸色不变,笑道,“可是,万一,您家公子喜欢的是小家碧玉型的呢,您好歹让我见一见君公子,我给他看一眼画像,他要真不愿意,我下次肯定不会再上门叨扰。” “哼,你以为我们家公子谁想见就能见的,就是薄太守也得提前三天通禀,还得看我们公子有没有心情见他!”杜管家冷肃的脸色一凛,“来人,送客!” 果子跟在二白身后,见二白受如此冷遇顿时气的两眼冒火,上前就要理论,却被二白一把抓住手臂,将她按在身后。 二白一人走过去,在杜掌柜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一手托腮,嬉笑的看着他,声音娇软,“果真不行吗?杜管家可真不通融。前几日我去东城的闻云茶馆听戏出来,看到杜管家带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进了一处巷子,不知道,这个事贵夫人知不知道呢?” 杜管家脸色登时一变,“你、你看到了什么?” 二白坐直了身子,耸耸肩,“没看到什么,那女子长的好看,所以多看了两眼,巷子里的宅子也不错,虽然不大,但一看就是个精致的院子,而且位置也好,临街,还隐蔽。” “你、”杜管家看着她,脸上红白交替。 二白也不再说话,端了茶吹了吹,小口的喝。 “噌!”杜管家猛然起身,脸色铁青,半晌,冷声道,“行,我带锦掌柜的过去,不过我提醒一下锦掌柜,我们家公子不喜欢被人打扰,后果、自负!” “劳烦杜管家引路!”二白起身,眯眼笑道。 两人刚一动身,杜管家突然回头瞥了一眼二白身后的果子,“我只能带锦掌柜的一人过去,其他人留在这里。” “不行、我必须跟着我们掌柜!”果子立刻反驳道。 二白脚步一顿,回头看向果子,“你留在这里,这里是堂堂君府,不会有事。” “可是、”果子撅着嘴不愿意,她没离开过二白,不放心。 “听话!” 二白道了一声,自她怀里取了画像,转身跟在杜管家身后。 果子皱眉看着二白的背影,几番犹豫,最终还是听从她的意思留在花厅里。 杜管家带着二白一路穿花拂柳,走过长长的蜿蜒木廊,又穿过一个花园,远远的,看到前面荷花湖边坐了一个人。 “锦掌柜请留步,待我和我们家公子通报一声。”也许是看到了君烨,杜管家脸色突然缓下来,有礼的说了一声,也不等二白回应,抬步往湖边走。 远远的,二白看到杜管家躬身站在那男子身后,神态小心翼翼,说了几句话,那人却始终不曾转头。 有半盏茶的功夫,杜管家才回来,眼中的敬畏还未完全消散,淡声道,“锦掌柜的过去吧!” 二白道了谢刚要上前,就听杜管家又开口道,“为了锦掌柜的好,我不得不再提醒一句,开口时请小心,还有,不得纠缠,否则,潇湘馆以后能不能在香苏城里呆下去都另说。” 二白咧嘴一笑,“多谢杜管家提点。” 说罢,深吸口气,缓缓靠近湖岸。 离的近了,才看到那人似是在钓鱼,半倚在金丝楠雕花木椅上,支肘撑额,束在脑后的墨发如瀑布散下,遮住撑额的那只手,只看到骨节分明,清俊如玉。 单看这背影,足以让任何女子倾慕了。 离君烨还有两丈远,突然头顶传来傲娇粗嘎的一声,“什么人,长的这么丑?” 第四章、惨遭恶鸟戏弄 二白闻声脚步一顿,猛然抬头,见湖岸的一颗海棠树下垂着金杆,横杆上站着一只雪白的鹦鹉,长长的羽尾,全身雪白,头顶的冠子是血红色。 此时瞪着一双傲娇的黑眼珠,上下打量二白,眼中露出嫌弃,长嘴一张,又喊道,“哪里来的丑八怪?”。 二白瞥它一眼,不理,继续往前走。 被人这样无视,这只鹦鹉还是头一次,顿时炸了炸毛,眼中的嫌弃变成气愤,嘎嘎喊道,“丑八怪、丑八怪!” 这一看就是君烨养的,二白咬牙瞪它一眼,有求于人,再气也不能发作,只加快脚步,几步走到男子身后,半垂头,用了她平生最恭敬的声音道,“小的见过君公子!” “嗯!” 男人只淡淡的一声,声音极低沉性感。 二白笑着抬头,刚要开口,顿时一怔,男人正撑额假寐,长眉入鬓,凤眸半阖,薄唇殷红,脸型和五官无一不俊美到了极致,貌若神邸。 果然是香苏城再找不出第二位的人物! 然而那人浑身散发出的气息也疏离冷淡到了极致,二白突然有种想立刻逃走的念头。 眼前的人半垂着长眸,不问她是谁,也不问她来此何事,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二白反不知如何开口了。 这位爷大概是知道她的来意了,二白索性也不兜弯子,娇笑道,“公子贵人事多,小的不敢多叨扰,就直说了,听闻公子来香苏城没带女眷,而城里最貌美的两名大家小姐都想来陪陪公子,画像我带来了,您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二白没提沈赵两家的家世背景,因为在这位爷面前不值一提。 君烨缓缓睁开双眸,二白站在他身侧三尺外,那双漆黑的凤眸扫过来,二白胸口不由自主的一缩,君烨不只是门阀贵公子,还是大燕国大司马,曾在军营里呆过五年,上阵杀敌可凭气势震退敌军,浑身说不出的冷厉,而这双眼一睁开,幽暗邪魅,凉薄似冰,二白竟下意识的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半晌听不到头顶那人回应,二白咬了咬唇,硬着头皮抬头,一边打开手中画卷,一边语气自然的道,“这两位小姐皆是琴棋书画精通,您带在身边解个闷也可、” 二白一边说着,手中的画卷展开还不到一半,突然眼前白影一闪,竟是那只鹦鹉飞过来,抓起画卷就扔在了湖中。 二白倒吸了口气,顾不得找那鹦鹉算账,忙转身弯下腰去捞,为了把美人画的倾国倾城,让人一见倾心,她可是找城内最有名的画师画的,一张就二十两纹银! 两张可就是白花花的四十两纹银啊! 二白只顾上想银子、想那画,不曾注意到那鹦鹉已飞过来,猛的将她往下一推,明明只是一只鸟,二白身子一歪,脚下一滑,竟真的被推了下去。 “扑通!” “啊!” 二白尖叫一声,脑袋朝下,直接栽了下去,刹那间水从四面八方而来,灌进嘴里、耳朵、鼻子……她本就怕水,此时惊慌失措,拼命的扑打起来。 “救命!” “我不会、水…。” 水中女子一边喊一边挣扎,湖中水花四溅,草叶乱飞。 岸边上,男子面容不曾有本分波动,那双漆黑的凤眸依旧冷淡清寂,只抬手摸了摸落在他肩膀上鹦鹉的长尾,勾唇笑道,“淘气!” “救、命!”水里的二白被呛了水,声音已经嘶哑,水渐渐没顶。 君烨的腿上还放着一本古书,他拿起缓缓翻了两页,抬头见水里的女子声音渐小已经快要沉下去,才抬手一挑被他放在一边的鱼竿。 那鱼竿呼啸而过,直直甩向水中力气已经微弱的女子,然后架起她的手臂,将她甩在岸边上。 二白使出吃奶的力气紧紧抱住岸上的青石,从嘴里吐出一口水,趴在青石上惊魂未定,大口的喘息。 她身体还泡在水里,水位到她胸口,二白回头看了一眼,被粼粼水波一晃,顿时觉得一阵晕炫,忙又趴在石头上。 “活该!丑八怪!” “丑八怪!活该!” 偏偏那长毛的畜生越发叫嚣,昂着头,摇着头冠,得意洋洋。 二白愤愤的瞪着它,鸟仗人势的混蛋,早晚有一日,她会炖了这只恶鸟! 君烨一双长眸从书中抬起来,看着水中的女子微微一怔。 女子全身头已经湿透,墨黑的长发如水缎披在身后,头上还顶着几根水草,说不出的狼狈,偏偏那张小脸被湖水冲洗干净后,白皙如玉,清透粉嫩,长睫上还沾着水珠,落在挺翘的鼻尖上,顺着粉嫩的唇瓣滚落,加上那一双水波流转的眸子,灵动如水里钻出来的小妖精。 只看了一眼,随即转开长眸,继续翻书。 第五章、喂熟了炖汤喝 好女不跟畜生斗!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二白默念了两遍,方觉的胸口平静了些,此时身体也有了力气,抱着青石爬上岸,手里还攥着一副画像,另一副掉在湖里早被她挣扎的时候扯坏了,手里的也已经湿透,估计不能用了。 四十两银子就这么打水漂了! 二白又沮丧又心疼! 男人面孔依旧平淡冷清,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二白浑身湿透,水淋淋的站在那里,对君烨也不知道是该感谢还是该怨怒,他救了她,但害她的也是他的鸟! 打了个喷嚏,二白吸了吸鼻子,想了想那四万两银子,尽量平和恭谨的道,“多谢君公子救命之恩,画湿了,没法看了,小的明日再带新画来给公子瞧!” 男人眼未抬,又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二白福了福身,抬头时又瞪了那恶鸟一眼,转身往回走。 开始还顾及着身份走的端庄缓慢,倒后来便是越走越快,出了花园几乎小跑起来。 “果子、走!” 果子正在花厅里焦急的等着,闻声急忙跑出来,看到二白的样子顿时一惊,慌张的下了石阶拉着她的手臂道,“小姐,你怎么了?” 二白甩了甩湿淋淋的长发,满脸铁青,咬牙道,“让一只畜生戏弄了!” 长廊下,杜管家面无表情的站着,然而那微撇的唇角分明是嘲讽,和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的得意。 果子将二白头顶上的水草拿下,急的快哭了,如今天气已经是深秋,虽然香苏城气候温和,但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急忙去脱身上的外衫,想给二白披在身上。 二白按住她,打着哆嗦道,“走吧,到马车上就好了!” 出了门,一路回到潇湘馆,进了后院,果子高声喊道,“乔妈,乔妈,快打热水!” 乔妈跑过来,看到二白的样子,脸色一变,疼惜的道,“这是怎么了?” 二白见到乔妈,之前的气愤都变成了委屈,咬着唇道,“乔妈,我冷!” 乔妈顿时心疼的一塌糊涂,也不再问,拿了毯子给二白围上,吩咐道,“果子你去多点几个火盆来,我去打热水,先让小姐洗个澡!” “好、好!”果子又将毯子给二白围了围,赶忙去了。 二白泡了热澡出来,脸色才有了红润,胸口的郁气也去了不少,穿了衣服出去,见天色还早,又去了凉亭里。 二白不喜弹琴看书,唯一的爱好就是做首饰,做各种簪子、耳饰,无事的时候便坐在这里把细细的银丝磨出光泽,然后缠丝,镶嵌各种珠石,做出精美的形状。 有时一坐就是半日,极其耐心。 乔妈去二白的房里没看到她,皱着眉头一想就知道她的凉亭里,忙拿了一件披风出来。 “刚受了凉,不去房里呆着,怎么又坐这里?”乔妈进了亭子,将织锦披风围在二白身上。 二白正拿着银丝雕刻花纹,闻言满不在意的道,“没觉得冷,我又不是小孩子,冷的话就穿了。” “年轻的时候自然不觉得,以后就知道了!”乔妈一边说一边将亭子四周的帘帐放下来,又取了软毛的垫子二白身下。 二白露齿嘻嘻一笑,“知道了!” 乔妈目光无奈的看着她,每次说她,都答应的好,但怎么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果子呢?”乔妈问。 “哦,沈赵两家的画像都毁了,我让她去找画师重新画。”二白目光专注,随口答了一句。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院子里涌来十几个人,七娘走在最前面,面色愤愤,噌的撩开帘帐进了亭子,将二白一番上下打量,见她无恙,脸色才缓了几分,怒道,“将沈赵两家的银子退回去,这媒我们不做了!” 她们见果子又去画像,一问才知道二白在君家别苑里落水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不用想也知道是有人刻意刁难。 九娘拉着七娘坐下,另外十几个女子站在两人身后,都是馆里的红娘,担忧的看着二白。 “掌柜的,君家公子既然没有纳妾的意思,我们就不为难了,这四万两银子以后我们慢慢给你赚回来好不好?”九娘声音少见的柔和,几乎是诱哄的语气。 二白沐浴后头发没挽,及腰的墨发垂着,披风上的帽子上绣着精美的花纹,更衬的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白皙精致,她抬起头来,几乎是孩子气的道,“不要,今天我是被一只鸟欺负了,跟君烨无关。” 虽然如果不是那人默许,一只臭鸟也不会那么嚣张。 “一只鸟?”七娘皱眉,娇媚的眼尾一挑,满目凌厉,“那明天我去,我还不信了,多难的媒我都做了,偏他君家一个妾都收不了。” 二白抬头吁了口气,看着亭外连连碧叶,眼眸清澈,思忖道,“还是我去吧,至少我今天已经见到了君烨,而且我说明天再送画像过去,他也没拒绝。” “那要是他再为难你怎么办?”七娘仍不放心。 “要是不为难,你觉得沈赵两府为什么出那么多的银子,这就是安抚费,让我们做好被为难的准备。”二白满不在意的哼了一声,又眯眼一笑,“被为难的时候想想白花花的银子,也就不觉得为难了。” 七娘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你啊,活活钱串子,现在赚的还不够多吗?真不知道你要那么银子干嘛?” 二白语气认真,“看着高兴呗!” 七娘,“……” 吃过晌午饭,睡了午觉起来果子才抱着画回来,二白展开看了两眼,色眯眯的笑道,“真是两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人、儿啊!” 果子凑过来,点头道,“是不错,但我觉得小姐更好看!” 二白转头看着她,赞同的点头,“有眼光!” 晚上睡觉前,二白突然问乔妈,“鹦鹉喜欢吃什么?” 乔妈一怔,思忖道,“鹦鹉啊,谷子一类的吧,瓜子干果应该也喜欢。” 二白点头,“那你明天早晨给我预备点。” “小姐要养鹦鹉?”乔妈疑惑的问道。 “不养,就是去喂,喂熟了炖汤喝!” 第六章 二进君府 第二日,二白睡了午觉才带着画卷去君家别苑,这次杜管家到是没为难,正在花厅里等着,说君烨正在书房里,他带着二白过去,但依旧只能是二白一个人。 “不行,这次我一定跟着我们家小姐!”果子上前一步,挽着二白的手臂,语气坚决。 “昨日锦掌柜落水的事是个意外,锦掌柜要是怕了就回去,但我们公子的书房,不是闲杂人等可以进的!”杜管家语气闲散的道,那意思很明显,我们也没求着你们来,爱去不去。 果子一脸的愤然,“我们是来给你们公子说媒的,又不是要债的,这样为难难道就是第一氏族的作风?” 杜管家脸色一冷,“既然知道这是君府,进了门就应该遵守君府的规矩。” “你、” “果子!” 果子还想再争论,却被二白伸手拦下,“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小姐、” “听话!” 二白取了画卷,笑道,“劳烦杜管家带路吧。” 两人出了门,果子追出来高声喊道,“小姐,有危险你一定要大声喊我!” 周围的下人纷纷惊悚的看过来,杜管家脸色黑了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给他们家公子强抢民女了。 进了内院,停在一处垂花门外,杜管家停步,“前面就是我们公子的书房,锦掌柜自己去吧!” 二白笑的不带任何情绪,“好,多谢!” 进了院子,沿着抄手游廊过去,还未接近书房门,就听前面廊下那只恶鸟掐着嗓子叫喊到,“丑八怪又来了、丑八怪又来了!” 二白那个气啊,恨不得脱了鞋扔过去。 一只鸟而已,冷静冷静,二白深吸了几口气,抱着画卷往书房走。 书房门口站着一黑色锦衣男子,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目不斜视,似是个守门的侍卫。 二白走过去,弯眼笑道,“你们公子让我来书房,我能进去吗?” 那侍卫看都未看她一眼,冷声道,“不行!” 二白一愣,“为何?” “忙!” “是你们公子让我来的,我不会耽误他多久,就一小会!” “不行!” 二白瞪大眼睛看着他,真是惜字如金啊! 但为什么比那只呱噪的臭鸟还可恶! 二白气极反笑,“行,那我在门外等着君公子忙完!” 窗子开着一条缝,二白踮脚张望了一下,似是见到一抹青色的身影坐在那,此时也不急了,抱着画卷坐在廊下的木栏上。 那只恶鸟飞过来,落在二白头顶上的金杆上,歪着脑袋幸灾乐祸的看着二白,自言自语的不停重复 “不行!不行!不行!……” 二白转过身去不理它,那鸟又跳到二白对面,学着二白的语气,“为何?” 然后自己答道, “太丑!” 二白觉得自己真的要被一只鸟气疯了,咬牙看着它,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阴狠狠的道,“你再多说一句,我立刻拔了你的舌头,剃了你的毛,炖成一锅汤!” 那鸟惊悚了一下,立刻又高声喊道,“吹牛、吹牛,吹牛的丑八怪!” “啊!”二白抚额,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鸟人是骂人的话,她发誓,等这件事一了,她就算不能炖了它,也买一只鹦鹉炖了送到这只臭鸟面前。 长吁了口气,二白再次压住体内即将蓬勃而出的煞气,自怀中掏出一个荷包打开,倒出几颗瓜子放在手心上,仰头强作笑容,“跟你开个玩笑,你这么可爱,我怎么舍得吃,来,吃个瓜子,以后见面我们就是好朋友。” 那鸟傲娇的瞥了一眼二白手心的几粒瓜子,长嘴叼住廊上垂下来的一根银丝,往下一拉,头顶上立刻垂下来一个金色的漆盒,里面装着瓜子麻籽栗子各种干果,而且成色极好,寻常店铺都买不到的那种。 二白看的目瞪口呆,她怎么忘了,这可不是一直普通的野鸟,而是养在金杆上,君大公子的宠物,比人还娇贵。 不吃拉倒,她自己吃。 于是,君府别苑君烨的书房外,一只鸟和一个人对着嗑瓜子。 咔嘣、咔嘣……。 咔嘣、咔嘣、咔嘣、咔嘣 秋阳正好,清风习习 “噗”二白吐出一片瓜子皮,看着那鸟,漫不经心的问道,“我说,你是生来就这么坏,还是被你主子教坏的?” 旁边的侍卫表情不变,只是脸色黑了黑。 那鸟将瓜子皮吐在二白脸上,扯着嗓子喊道,“你坏,你坏!” 二白抹了一把脸,呵,这鹦鹉真是成精了,什么话都能听懂,大眼睛一转,里面竟是算计的光芒。 掂着手里的瓜子,二白笑的无害,“呆着怪无聊的,咱俩做个游戏吧!” 第七章 云翳 一听做游戏,那鸟果然来了兴致,歪着头好奇的看着二白。 “就是教你学话,你要是学对了,这些瓜子我都给你磕了,亲自喂你吃,你要是学不会,我弹你脑门,敢不敢?”二白语气挑衅。 那鸟傲娇的看着她,不可一世。 “好,开始哈!你问我,你是小白兔吗?”二白语气天真,似孩童般。 “你是小白兔吗?”鹦鹉很快便学了出来,虽有两个字含糊,但大体没错。 “我是小白兔啊!”二白回了一句,继续道,“你再问,你是大熊猫吗?” 那鸟怔了一下,出口道,“你是大熊猫吗?” 二白伸手弹在它头上,“你是不是傻,刚说了我是小白兔!” 那鸟被弹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二白又问道,“你再问,你吃竹子吗?” “你吃竹子吗?”鹦鹉本能的跟着学道。 “砰!”又一个脑瓜门弹在鸟头上,二白瞥着它,“果然是傻鸟,小白兔怎么会吃竹子?” “噗嗤、咳!”那侍卫低笑一声,忙又收敛了神色,继续做尽职的面瘫。 窗子里男人转过头来,看着木栏上女子晃着两条腿,面上尽是得逞的喜色,灵动鲜活,比她身后的正盛开的秋海棠更娇媚,他淡淡的看着,目光却已经飘远,似透过眼前的女子看向另外一个人,记忆里,曾经也有个小女孩这样灵慧张扬, 可惜、 男人收回目光,继续落在桌案上的公文上。 鹦鹉愣愣的看着二白,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挨了两下打,扑棱着翅膀突然飞起来,嘶声叫喊道,“丑八怪,欺负爷,不玩了!” 叫完,拍着翅膀飞走了。 二白仰头将一个瓜子扔进嘴里,笑的格外开心。 午后阳光正好,晒在身上暖暖的,二白嗑完了瓜子,倚着廊柱慢慢睡着了。 日光渐渐西转,少女睡的香甜,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眉头偶尔紧紧皱起,神色惊慌,偶尔又眉头舒展,唇角勾出浅笑。 “喂!醒醒!” “醒醒!” 太阳即将落山,霞光万里,在少女身上铺了一层暖色,二白猛然醒来,眼神还带着几分惺忪,伸手擦了擦淌下来的口水,迷茫的仰头看着叫他的侍卫, “什么事?” 那侍卫神色依旧冷峻,淡声道,“今日我家公子很忙,你改日再来吧!” 二白四处张望了一番才看清自己在什么地方。 “哦!” 应了声,抱起放在一旁的画卷,跳的木栏往石阶下走。 一直出了垂花门,二白才彻底醒了盹儿,歪着头向院子里看了看,眉梢高高挑起,合着她在这干等了一下午,连人都没看到! 君烨、很好! 回了前院大厅,远远的就看见果子正同几个下人撕扯,小姑娘气的满脸通红,边哭边喊,“我就要见我们家小姐,你们把她弄哪去了?” 一个下午不见二白回来,果子早就坐不住了。 二白快走了几步,喊道,“果子,我在这!” 果子猛然抬头看过来,面上顿时一喜,推开几人跑了过来,面上还挂着泪,抽泣道,“小姐怎么去了这么久,担心死我了!” 二白抬手给她抹了抹泪,“没事,回家吧!” 果子重重点了点头,揽着二白的手臂往外走,缓了几分心神才问道,“君公子看画像了吗?同意了吗?” 二白摇了摇头,有些颓唐的道,“果子,你说是不是我就不该接沈赵两家的银子?” “怎么了,他们是不是又为难你了?”二白轻易不会说这种丧气话,果子以为她又受了欺负,顿时慌起来。 此刻两人已经出了君府别苑的大门,二白没有回答,只停步回头望去,牌匾上君府两个大字在夕阳上熠熠生辉,二白看了一会,目光露出思忖,突的,咧嘴露齿一笑。 “走吧!” 刚一进潇湘馆后院二白就开始大声嚷嚷,声音软糯带着一点撒娇 “乔妈、乔妈,饭好了没?我饿了!” 正在花园里修剪花枝的乔伯直起身来,花白的头发在夕阳下闪着柔和的光芒,慈爱一笑,“做好了,都是你爱吃的,快去洗手吃饭!” “好咧!” 果子看着二白哼着歌的的背影,面上也不由的笑起来,只要一进后院,她才像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将整个潇湘馆背在一个十六岁的女子身上,月娘,真的是太狠心了! 一连两日,二白都未再去君府,这日早晨出门吃过早饭后,二白没有回馆里去,带着果子去逛街。 闻云茶馆里来了新茶,二白一边品茶一边听曲,君府提亲的事暂时已忘到九霄云外。 此时一穿月白色锦袍的男子走进来,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窗前的少女,唇角不由的勾起一抹浅笑,缓步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了,温柔的看着她,“二白!” 二白正低头吹茶,闻声抬头,顿时喜笑颜开,“云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云熠笑容浅淡,眼中的温柔却似要溢出来一般,“昨日夜里到家,最近好不好?” 昨日夜里回来,今日一早便去潇湘馆,乔妈说她出来了,他便猜到她会在这里。 “老样子,你这次又去了哪?可见到了你心心念念的大儒?”二白一边给他倒茶,一边挑眉笑道。 语气听上去是关怀,里面却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调笑。 云熠爱书成痴,执着于追求大识,总爱四处游历,寻找学家大儒,探讨学识之道,但人并不迂腐,反而给人儒雅清风之感。 云翳轻笑摇头,“有没有找到并不重要,游历的过程,见过万千世像,也是一种自我修行。” 他语气一顿,淡声问道,“最近好不好,有月娘的消息吗?” 二白懒懒的瞄他一眼,似毫不关心的道,“两年都没消息,怎么会一下就有,这个时候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和周家公子成双成对,潇洒快活呢!” 云翳嗤笑一声,“我知道其实你一直在派人找月娘,我每次出去也都在寻找,可是,月娘真的像是消失了一样。” 二白低着头,细白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的杯沿,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落下暗影,遮住那双桃花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月娘,是二白的母亲。 确切的说是养母,月娘今年刚刚二十六岁,只比二白大十岁,二白是她八年前在香苏城外的破庙里捡的,然后一直当作女儿带在身边。 两年前,月娘受东街莫家所托去城中大户周掌柜家去提亲,却不想和周家长公子两人一见生情。 月娘比周家公子大一岁,又是总在外抛头露面的红娘,身边还带个来历不明的女儿,周家死活不同意两人的亲事。 可这是月娘二十四年来头一次动情,势如破竹,一发不可收拾,最后脑子一抽,竟和周家公子两人私奔了。 那个时候潇湘馆还远未到现在的规模,只是一个店铺大小的地方,馆里也只有两三个红娘,莫家和周家一起找上门来,不由分说,便乱砸一通,十几个人将十四岁的二白团团围住,逼着她交人。 十四岁的二白从那个时候起,便承担下了整个潇湘馆,并在两年内,把它扩展成香苏城最大的红娘馆,让香苏城所有的人刮目相看。 二白直起身来,“想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脚长在她身上,我能耐她何?” 二白的语气有几分赌气,云翳轻笑一声,刚想劝慰几句,就听尖细的一道女声传来, “哎呦,我说云公子一大早的就没了人影儿,原来在这和人私会呢!” 二白皱了皱眉,回头就见两个女子走近,其中一人厚眼皮微微下垂者,脸型尖长,长相刻薄,斜挑着吊梢眼冷冷的看着二白。 第八章 正当防卫 说话的女子手臂上还挽着一女子,一身藕荷色的百褶妆花长裙,上面绣花精致,身形窈窕,眉目秀气,气质柔弱,怯怯的低着头。 云翳脸色不快,淡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故作姿态的一笑,嘲讽道,“云公子不认识我不打紧,但方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难道也不认识?已经定了亲的人还和别的女人这样亲热,有些不太合适吧!” 二白和云翳明明只是喝个茶聊了两句,却被她说成亲热暧昧,果然引了不少人注目。 二白不屑理会她,只疑惑的看向云翳,他什么时候定亲了? 云翳脸色一红,紧张的看了二白一眼,心中羞恼,起身凛然道,“这位小姐是不是认错了人,我何时定了亲?” 叫做方淑的女子扯了扯身边女子的衣袖,小声道,“红梅,别说了,云公子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定亲的事,不能怪他。” 这话似是在替云翳辩解,但细听之下,好似二白明明知道,却依旧故意纠缠云翳一般,果然她话音一落,就听红梅冷哼一声,瞥了二白一眼, “为什么不说,云公子不知道,难道锦掌柜的也不知道,你们两个的亲事,还是云府派了她馆里的红娘去上门提亲的。” 二白一怔,这事她的确不知道,馆里红娘众多,也不是每个人都会报备一天做了什么。 果子一直憋着气,此时再忍不住,上前道,“我们小姐是掌柜的,你以为随便冒出来个人定个亲也值得我们小姐过问?” 云翳脸色白了白,目光无辜的看着二白。 红梅被果子一呛,立刻掐着腰,声音又拔高了几度,“她知不知道谁清楚,她娘就是个勾引主家主顾,同人私奔的狐媚子,她能好到哪去?” 二白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旁边果子更是气炸了,伸手抄起一杯热茶就扔了过去。 红梅下意识的偏身一躲,那茶杯“砰”的一声撞在柱子上,碎片热水四溅,只听方淑大叫了一声,身体一软,向着一旁倒去。 她身侧就是云翳,云翳本能的扶住她,于是女子身体便整个倒在了他怀中,纤纤柔胰抚着额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红梅立刻扑过去,夸张的大声喊道,“方淑你怎么样?太守大人一直把你当作亲女儿一般,你要是受伤了,大人一定会心疼死的。” 二白一听顿时想起来方淑是谁了,薄太守有个亲信的主薄姓方,听说方主薄有个女儿极其乖巧懂事,被薄太守认了干女儿,看来就是方淑了。 那茶水晾了一会,本不烫了,她离柱子远,瓷片也溅不到身上,但看她那皱眉痛苦的样子,真似被烫到了一般。 云翳本是个知礼的人,此时方淑躺在他怀里,他也不好硬推开,颇为窘迫的看向二白。 喝茶的人都聚过来看热闹,茶馆里议论纷纷,一片喧哗,此时人群外突然传来一声沉喝,“都围在这里闹什么呢?” 众人齐齐回身,却是薄太守正从楼梯上走下来,皱着眉看着二白等人,看那表情,刚才话都已经听到。 二白一眼落在薄太守身后,竟是君烨! 君烨缓缓往楼下走,一身深紫色锦服,面容俊美傲然,带着事不关已的冷漠。 见薄太守来,红梅顿时上前一步,扭捏的福了福身,歪着嘴故作委屈的样子道,“太守大人,方淑妹妹和小女子在此处喝茶,看到锦掌柜勾引云公子,您也知道云公子和方淑妹妹已经定了亲,大庭广众之下和其他女人私会成何体统?小女子不忿,说了两句,锦掌柜的就用茶水泼了方淑妹妹,您那么疼她,可一定要为她做主啊!” 果子对她怒目而视,“你哪只眼看到我们小姐勾引云公子?我们小姐和云公子本来就是朋友,在这里碰到说了几句话,你心里龌龊,看什么都龌龊是不是?” 大燕民风开放,女子是可以随意出门的,和男子之间也并没有太多禁忌,甚至被父母应允的男女还可以公然约会。 红梅被果子呛了一句,双手叉腰喊道,“香苏城谁不知道她娘就把主顾给勾引走了,她现在又缠着云公子谁知又打什么注意!” “够了!” “住口!” 薄太守和云翳同时喊了一声,红梅脸色一僵,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薄太守脸色有些沉郁,走到方淑面前,问道,“淑儿伤了哪里?” 方淑依旧捂着头,柔弱的摇了摇头,讷讷道,“今日是个意外,锦掌柜的也不是有意的,让干爹费心了!” 见干女儿如此识大体懂事,薄太守面色立刻缓了几分,“既然没事,云公子就送方淑回去吧,不是什么光彩事,平白让人看笑话。” “是!” 云翳颇不情愿的应了声。 大概是他父母为逼他不再出游,才趁他不在家定了这门亲事,无论如何,方淑是无辜的,现在又受了伤,于情于理,他都应该送她回去。 二白那里、过后他再去解释。 “别围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薄太守低声喝了一句,众人顿时都相继散去。 二白拉着果子也跟着人流往外走,抬头不经意正撞到君烨扫过来的目光,那人眸黑如墨,看不出是何情绪,随即滑开,看向别处。 薄太守回到他身边,垂首恭腰正赔笑说着什么,周围的人小心的看着君烨,目中好奇而惊艳,纷纷在猜测他的身份。 “锦掌柜的,真是不好意思,是我们照顾不周到,这茶钱退给您,您改日再来!”茶馆掌柜推开众人上前,将几两银子递过去,明显比二白开始给的茶钱还多。 二白经常来这里喝茶,是茶馆的大主顾,掌柜也有心维护。 二白稚嫩的脸蛋上笑容漾开,“跟茶馆没关系,余掌柜不必客气,果子,我们走!” “嗳!”果子应声跟上。 “云公子,我没事,你去看看锦掌柜的吧!”方淑一张秀气的小脸虚白,见云翳目光望向二白,目光一转,善解人意的低声道。 云翳叹了一声,“我先送你回去吧!” “当然是要送你回去,你是正正经经的小姐,那些被捡来的野种怎么能比?”红梅又阴阳怪气的补了一句。 二白正走到门口,闻声顿时停了下来。 果然,贱人根本惯不得! 果子更是气的满脸通红,转身就要冲上去。 二白一把拉住她,缓步走到红梅面前,她本是明眸皓齿,唇角微弯,开口便似笑的面容,此时脸上没有笑,目光幽沉,整个人竟说不出的气势逼人。 红梅瑟缩了一下,撑着那股嚣张的气势,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想干嘛?” “之前有没有人提醒过你,嘴贱很容易挨揍!”二白声音带着少女未脱的软糯稚气。 “什么?”红梅三角眼瞪着。 二白勾唇冷笑,伸手拿起桌子上的茶壶,一甩胳膊砸在红梅的脑袋上,只听“砰”的一声,红梅身子歪了歪,额上红色的鲜血和滚烫的茶水顺着她那张震惊狰狞的脸流下来。 大堂内刹那间顿时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齐齐看过来,薄太守脸上谄媚的笑还僵在脸上,似不明白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君烨看着少女精致的眉眼间淡然清冷,似曾相识,他目光渐渐幽深,漫不经心的眯眸。 “红梅!”方淑惊吓的喊了一声,想要过去扶住红梅即将歪倒的身体,但微一踌躇,还是任由她倒在了地上。 “锦掌柜!”薄太守偷瞄了一眼君烨的神色,瞪着二白,“你竟敢当众伤人?” 二白委屈的耸肩,“是她先伤的人,太守大人没看到吗?我这是正当防卫!” 薄太守反问,“她怎么伤人了?” “出口伤人啊!您没听到?”二白双眼眨着,语气无辜,果子在一旁扑哧轻笑一声。 薄太守一口老血堵在胸口,不再理会二白,伸手指挥身后的衙役,一副关心百姓的父母官模样,“行了,赶快把这女子送医馆去,看看有没有事?” 红梅躺在地上就晕过去了,此时由几个衙役抬着往外走。 二白也跟着往外走,又听薄太守在身后喊道,“锦掌柜这几日不要外出,那女子若是有事,随时听候衙门传唤。” 二白端着明媚的笑容转身, “小的、遵命!” 第九章 上门求情 二白回去潇湘馆,乔妈正炖了红烧肉,酥软入味,是乔妈的拿手好菜,二白吃完就把闻云茶馆的事忘的差不多了。 下午也不想去君府受气,干脆又在亭子里继续做没做完的缠丝步摇。 果子进来的时候,看到二白正专心的讲熔银倒进模子里。 阳光正好,秋风和暖,吹的帘帐微微拂动,少女五官绝美,目光认真,鲜活动人。 果子心情极好,跪坐在小红泥炉边,边烹茶,边嬉笑道,“小姐,七娘带着两个人把那个叫红梅的女人给打了,而且放出话去,全香苏城任何人不准给她说媒,那个女人就等着老死在家里吧!” 果子偏着头,洋洋得意。 二白抬眼睨她,“是你告诉七娘的?” 果子愤愤的道,“为什么不能告诉,当时我都想上去踹她两脚。” 二白咧嘴一笑,抬手刮了一下果子的鼻子,“做的好!” 果子一怔,扑哧笑出声来。 不到傍晚,红梅的父母便来了,要见二白,被七娘拦在前厅里,直言话是她放出去的,有什么话也对她讲,二白没空见他们。 红梅的父母在七娘身后的众红娘身上一扫,忙上前道,“误会了,我们不是来找锦掌柜麻烦的,今日上午的事我们也听说了,是我们红梅的错,她年轻不懂事,还请七娘高抬贵手,别跟她一般见识。” 红梅姓肖,父母只是个开凉粉铺的小生意人,和方家是邻居,红梅也和方淑自小要好。 红梅家世不如方淑,却处处攀比方淑的穿衣打扮,两人看似红梅的性子更泼辣点,但其实红梅不过是方淑的跟班,这样张扬的性子也是有点依仗方淑。 七娘闻言冷哼一声,坐在长椅的软垫上,眼尾凌厉的一扫,“她今日在茶馆当着众人为难我们掌柜的时候,说的话刁钻狠毒,可不像年轻的小姑娘!不懂事,没关系,我替你们教训!” 肖家夫妇低着头,身上的衣服还沾着油渍,看来听到消息就急匆匆来了,此时面上冷汗涔涔,连连点头, “是,是,是我们没管好,七娘今日打也打了,教训也教训了,这不给说媒的话还请七娘收回,我们夫妻俩替她向锦掌柜的赔罪了!” 老两口本分老实,只是因为中年得女,便骄纵了些,养成红梅泼辣的性子。 七娘唇角噙笑,眼神冰冷,“这样的性子即便以后嫁了人对夫家也是个祸害,还是你们自己养着吧!” 肖母脸色顿时一僵,变的极为难看,却只能忍着,干笑两声,“七娘这话说的严重了,不能那样,她还小,以后我们多加管教,定能改好的,您大人大量,就放她一马!” 七娘偏着身子,细细的打磨自己的小指,面色冷淡,默不作声。 肖母又往前两步,神色越发恭敬,“回去我也骂她了,七娘饶她一回,老妇保证以后再不让她出现在锦掌柜面前!” 七娘坐直身体,拂了拂袖子,“得了,再闹下去真成了我们得理不饶人了,看在你二位的份上,我饶她一回,但是以后再敢胡说八道,可别说我七娘做事狠绝!” “多谢七娘,多谢七娘,她吃了亏再不敢了!”肖氏夫妇忙不迭的道谢,“还烦请七娘在锦掌柜面前周全。” “回去吧你们!” 打发走了两人,七娘回头问道,“掌柜的呢?” 身后馆里的红娘秋葵忙回道,“睡了午觉,这会儿估计在亭子里呢,七娘放心吧,这种毛还没长齐的丫头咱掌柜不会放在心上!” 七娘自是知道二白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但听到果子学红梅说的那些话时,她心口真真如刀割一般,这两年,二白看上去风光,然而撑起整个潇湘馆,背后的辛苦,也只有她最清楚。 “行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二白是咱们掌柜的,她受了委屈,就是打了我们整个潇湘馆的脸,不管是我还是你们,都要尽心维护她!我还是那句话,因为掌柜,才有你们的今日,否则你们还是那个低三下四,为了几钱银子看人脸色的媒婆!” 因为潇湘馆的壮大,在香苏城,才没有人再把她们看低。 “是,我们不敢忘!” 众人相继应声。 “对了,云家去方家提亲的事是谁接的?”七娘突然问道。 “是我!”秀姐儿语气一顿,上前走了一步。 “云公子和咱们掌柜的交好,此事为何不提前告诉掌柜的?”七娘语气渐冷,淡淡的看着她。 秀姐儿低着头,脸色有些白,“云家上门来找红娘去方家提亲,我不知道掌柜的对云公子是什么意思,怕她伤心,就没敢提,咱馆的规矩是不能随便拒绝客人,我本来就想着随便走一趟,没想到方家竟然同意了。” 七娘眸子暗了暗,长长嘘叹一声,“云公子、可惜了!” 第十章 三进君府 不到傍晚,云翳就来了。 二白倚着躺椅睡着了,身上盖着一件披风,亭子里燃着暖炉,并不冷,掀帐进去还有一股扑脸的热气。 云翳过去,将滑下来的披风盖在二白肩膀处,眼睛凝在少女精致的面孔上再移不开,良久,才抬手想将她额上散下来的碎发拢到一边,指尖刚触碰她如玉的肌肤,胸口一颤,就见少女睁开了眼睛。 二白揉了揉眼,坐直了身体,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模糊,“你来了!” 云翳坐在一边,眉眼温润,“困了就回房睡,你身体本就不好,不要再受了风寒!” 二白吸了吸鼻子,不在意的道,“没事儿!方小姐呢?” 云翳脸色微微一僵,他来这本是想和二白解释的,并已和家里表明态度,坚决要推掉和方家的亲事。 来之前他甚至还有些期待,二白会不会因此而难过,但是现在看她依旧没心没肺的样子,心突然沉了下去,酸涩在心头滑过,他垂眸笑了笑, “二白,和方小姐的亲事我毫不知情,也不会同意。” “哦”二白淡淡应了一声,看不出任何情绪。 云翳突然又燃起了一丝希望,试探的问道,“你、有其他的话要对我说吗?” 二白微微坐直了身体,转头看向云翳,眉眼郑重,“提前说好,就算退了亲,红娘的钱可不管退!” 云翳,“……。” 第二日一早,二白又满血复活,精神百倍的抱着画卷去君府了。 这一次不准备再带果子,反正果子也只能在大厅里等着,跟着干着急。 想到果子肯定不会答应,二白一大早晨起来就嚷嚷要想吃莲子糕,然后趁她采莲子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 杜管家见到二白稍稍有些意外,两日不见,还以为二白放弃了呢。 二白自来熟的和他打招呼,“杜管家,早啊!” 杜管家捋着胡子,笑了一声,“锦掌柜还真是执着啊!” “那是当然,不能砸了招牌!”二白抱着双手环胸抱着两轴画卷,站在那,亭亭玉立,弯眼俏笑。 潇湘馆的事杜管家自然知道,对二白也有几分钦佩,点了点头,“那行,锦掌柜的稍等,容我去通报一声!” “有劳!”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杜管家便回来了,“我们家公子在书房,锦掌柜的过去吧!” “多谢!”二白有礼的道了一声,抬步往内院走。 上次去过,这次不用人引路二白也认得,进了书房的垂花门,远远的就看到上次那“面瘫”哥依旧在书房外守着。 难道又要等一上午? 二白挠了挠头,抬眼就看到那恶鸟正站在靠近东墙的一颗杏树上。 二白出了垂花门,绕到东墙下,将画卷放在假山上,然后蹬着假山爬了上去,刚冒了个头,就见那恶鸟敏锐的转过头来,见是二白,拍着翅膀就要喊,“丑、” “嘘!” 二白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那鸟好奇的看着二白,果然住了嘴。 二白趴在花墙上,哄骗孩子似的低声道,“走啊,咱俩玩去!” 那鸟歪着头看她,眼珠滴溜溜的转。 “这个要不要?”二百眉梢一挑,从胸口掏了一条银链子出来,银链下挂了一个雕着水纹的银铃,做工极其精致,风一吹,铃铛声音清脆低沉,果然引的那鸟飞了过来。 二白跳下假山跑到院外的花园里,那鸟停在她头顶的树枝上眼睛盯着银铃。 “这个呢叫锁魂铃,就是专门锁你这种恶鸟的,只要被它捆住,你一辈子也挣不开!”二白对着一只白毛鹦鹉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那鸟脑袋笨,却不傻,自然不会相信,傲娇的瞥了二白一眼,伸出爪子挑衅的蹬了蹬那铃铛。 “你不信?那你把爪子让这锁魂铃绕一下,肯定动不了!”二白说的认真。 那鸟狐疑的看着二白,黑眼珠一转,伸出一只爪子,二白将银链子缠上它一只脚,随即抓住另一只一起缠住,系了个死扣,然后挂在树上。 那鸟被吊起来,终于知道上当了,拍着翅膀,哇哇开始大叫。 二白揪着它的红冠子恶狠狠的道,“以后还敢不敢叫我丑八怪,还敢不敢耍我?嗯?” “丑八怪!丑八怪!” 二白稍一用力,那鸟顿时嘶鸣起来,二白看了看周围,眯眼一笑,“继续叫吧,叫的大声一点,我这银链子用了五天的功夫才做成,便宜你了!” 那鸟扑棱着翅膀努力的想挣开那银链子,却是越挣越紧,嘶叫声也越来越大。 二白拍了拍双手,闪身又回到东墙上,果然见“面瘫侍卫”正快步往院外的走去,那鸟是君烨的宠物,听到这嘶叫声他定然不会不理。 二白取了画卷,爬上花墙,轻松的蹦了进去,快步往书房跑。 一路穿过石径花路,刚上台阶,就听身后有人沉喝一声,“什么人?” 话音未落,风声已至。 二白低腰闪过,两步蹿了上去,也顾不上敲门,伸手就推。 肩膀突然一痛,手腕无力的垂下,身后黑衣侍卫捏住她的肩骨,几乎捏碎一般,迅速的将她翻转过身体来。 待看清是二白,顿时一怔。 二白眯眼一笑,“嗨!”,面上还带着笑,脚已经抬起向着他的裆部踢去,“得罪了哈!” 那侍卫下意识的身体向后一躲,二白趁机自他手中挣脱出来向前一蹿。 用力过度的结果就是整个人向着书房的门撞了过去,只听“咣!”的一声,雕花木门大开,二白扑进门去倒在地上,翻了几个滚才停下来,只觉得浑身都痛的要散架一般。 君烨坐在巨大的书案后,抬头淡淡的看过来。 幸好地上铺着地毯,才不至于磕的头破血流,但肩膀撞了门,摔进来又撞在桌角上,也是一阵剧痛,二白盘腿坐在地上,揉着肩膀,恼怒上涌,想也未想,脱口道,“见你一面怎么就这么难,还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是不是?” 第十一章 不仅无耻,还变态 君烨突然一怔,少女语气熟稔,表情含嗔带怨,好似他们是旧识般。 此时侍卫走进来,躬身站在门口。 “亓炎,你先出去!”男人的声音清贵低沉。 “是!”面瘫侍卫瞥了地上的二白一眼,转身出了门,顺便又将房门关上。 二白依旧坐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原来他叫亓炎。 “你打算一直在那坐着?”男人靠在木椅上,优美的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似笑非笑。 二白立刻笑起来,神情也恢复了之前的恭敬,手臂撑地站起来,“君公子现在有空看了?” “我不看,你岂不是一直不死心,拿过来吧!”君烨今日心情似不错,唇角一直勾着笑,清俊邪魅,但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依旧淡漠清寒。 二白抱着画卷走过去,眼尾扫到一旁的矮榻上放着古琴,晏晏笑道,“君公子喜欢抚琴,巧了,我这里的两位姑娘都是琴艺极佳,哪日让她们来给您弹两曲听听。” 君烨漫不经心的抿着茶,默然不语。 二白也不在意,将画卷放在桌案上,随手拿起一个打开,“您先看看这个,两位美人风格不同、但各有各的、” 她话未说完,画也刚打开一半,突然一道白影自半开的窗子里飞进来,怒气冲冲向着二白而来,脚上还挂着银链,上面的铃铛“叮铃叮铃”作响。 那鸟飞到二白跟前,扑楞着翅膀,铃声响的越发急促,然后俯身向着二白手中的画卷抓去。 亲娘咧,又是二十两银子。 二白一惊,本能的扑在那半开的画卷上,用身体挡住,几乎是同时,背上突然一痛,那鸟收势不及,尖利的爪子抓在二白背上,轻薄的织锦衣衫顿时被撕开,少女白皙如玉的脊背上出现几道红痕,格外醒目。 君烨眉头一皱,低斥道,“阿鸾!” 二白伏在桌案上,背上疼的尖锐,身体微微一颤。 那鸟不曾想伤人,此刻似也知道犯了错,落在一旁的金杆上,用爪子挠了挠腿上的羽毛,眼睛看向别处。 二白嘶呀了两声,撑着桌案要起身,突然,男人微凉的手掌落在她肩膀上,沉声道,“别动!” 二白不敢再动,半个身子趴在桌案上,歪着头见君烨自身后的书橱内取了一红色的瓷瓶,打开后,用药刷蘸了绿色的膏药抹在她后背上。 裸露的后背上立刻泛起一片凉意,之前尖锐的疼痛缓解了不少,淡淡药香弥漫开来,带着安抚人的气息。 黑色的桌案,青莲色的裙衫,手下肌肤如玉,撕裂开的织锦下甚至能看到少女玲珑的肩骨,和在脖颈上垂下两条水红色的亵衣带子,往下,纤腰若隐若现。 纯美无暇,又活色生香。 而男人专心的涂着药膏,一双凤眸中波澜不惊。 刚开始还不觉,等到房内安静下来,只剩彼此的呼吸,二白才觉得有些尴尬,再怎么说她也是个黄花闺女,被人这么看着裸背,是不是应该露出几分羞涩的表情来显示她玉洁冰清。 还没等二白酝酿好表情,背上突然一痛,想也没想,二白扭头便喊道,“能不能轻点?笨手笨脚的,抹个药也不会!” 从未被人如此呵斥过的男人拿着药刷的手一顿,倏然抬头看她,脸色有几分铁青,眸子也越发阴郁。 二白被他俊美的容颜和阴鸷的气息镇住,呼吸一窒,立刻捂了嘴扭过头去,声音软下来,“好疼,啊!怎么会这么疼,要晕了…。” 君烨睨她一眼,还没涂好的那道伤也不在刻意的放轻,蘸了药膏,胡乱且用力的涂抹起来。 二白嘶了一声,然而她每出一声,后背的人便多用一分力,二白忙住了嘴,再不敢出声,咬着下唇忍耐。 果然,养出这种恶鸟的人也肯定不是啥好人! 二白愤愤的想! 好容易等那人涂好,听到瓷瓶盖子响动,赶紧起身,“多、” 谢字还未说出来,二白便僵在那,她半起的姿势,背对着君烨,起身时退了一步,刚好撞在身后男人身上,而且那部位……即便是二白,脸也不禁红了红。 随即二白脸色一变,回头嫌弃的在男人下身一扫,冷哼道,“无耻!” 说罢,转身便往门外走,那傲娇的步姿里都透着满满的鄙视! 君烨本有些痛苦的脸色顿时阴沉的能滴下水来,挥拳一掌拍在厚重的桌案上,手中的瓷瓶顿时化成一团齑粉。 面对脱光的女人他也不曾有半分反应,只一个裸背,他竟然、 男人脸色难看到了极致,有些好奇的撩开自己的宽袍…。 “喂、有没有披风借我、”已经走了的二白突然又折回,然后看着君烨的姿势再次目瞪口呆,两人四目相对,二白抬手遮住眼睛,仰天一叹,“我天!不光无耻,还变态!” 然后捂着眼睛急急转身往回走,“额…我什么也没看到,您继续!” 雕花黄花梨镂空木门刚一关上,随即一个墨砚砸在紧闭的门上,同时还有一道咆哮紧随而来, “滚!” 二白站在门后听见那声恼羞成怒的低吼打了个哆嗦,她好像发现了某人不为人齿的事,会不会被灭口? 金银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还是先撤吧! 二白拢了拢背上的衣服,快步往门外走。 刚出了垂花门,身侧黑影一闪,亓炎无声落在她身前,依旧万年没有表情的俊脸,手中拿着一件黑色的织锦蜀绣披风,递到她面前,淡声道,“公子给你的!” 之后半句也不肯多说,垂眸侧身自二白身边走过。 二白将披风抖开披在身后挡住后背,突然放松的开心笑起来,不是灭口,是利诱,看来某人的良心还没完全坏掉。 不过一件披风就想收买也太便宜了些,二白摸了摸披风,顿时双眼一亮,这是进贡的云思锦,上面的刺绣也是金线,当的话至少值一千两银子,她这苦总算没白受。 二白心情变好,美滋滋的出了君府。 第十二章 公子和丫鬟 回到馆里的时候,果子正跟着乔伯给花树剪枝,见二白回来也不理会,嘟着嘴扭过头去。 乔伯摇头轻笑了一声,转身对着二白温和笑道,“小姐回来了,果子已经做了莲子糕,还在暖炉上热着,快去吃吧!” 二白走过去,歪着头嬉笑的看着果子,“在路上想着果子做的莲子糕我就已经开始流口水了,饿的我都走不动了,我想让果子去给我拿!” 果子冷哼一声,“小姐出去做事都不带着奴婢,奴婢还有什么用,从今天起奴婢就跟着乔伯做花匠,小姐还是再去找个丫鬟伺候您吧!” 看来是真生气了,否则不会自称奴婢。 “我可不敢收!”乔伯呵呵笑了两声,故意板了脸道,“果子,别耍小孩子脾气,小姐不带你自有小姐的理由,听话!” 乔伯乔妈都是看着二白长大的,果子也跟了二白已经六年,后院只住了他们四人,虽是主仆关系,却早已情同家人。 “别气了,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二白一脸的讨好。 果子看她一眼,皱眉嫌弃的道,“你这是穿的什么衣服?” 二白身上披着君烨的披风,君烨比她高一个头,披风也长了不少,二白怕拖在地上弄脏了卖不上好价钱,于是一直用两手提着衣摆,风一吹,身后的披风鼓起,像是佝偻着腰,看上去的确有几分滑稽。 二白不敢说自己受伤了,否则又是一顿唠叨,只含糊的道,“别人的,我先去脱了,你把莲子糕放在亭子里,等下我去吃!” 果子神色已经缓和,点了点头,突然又问道,“小姐,你没带画卷去?” 二白往房间走的脚步一顿,懊恼的吹了口气,对了,她的画还忘在君府的书房里,那位爷不知道会不会迁怒之下撕了她的画。 上次已经毁了四十两了,这次又是四十两! 好肉疼! 不过,也许君烨好奇之下会看两眼,然后越看越喜欢,事就成了呢! 二白很乐观的不去想这种情况的几率有多大,只仿佛看到四万两的银子马上就要从天而将,堆在房里闪花了眼。 次日一早,二白依旧带着果子去对面去喝豆汁,天气极好,朝阳初升,绚烂如火 “锦掌柜早啊!” “早啊!” 一路上二白笑着同众人打招呼。 “锦掌柜!” 突然一个中年男子自水果摊上跑过来,手中提着一个竹篮,上面盖着新鲜的叶子,高喊了一声,跑到二白面前,憨憨笑道,“给,锦掌柜,这是给您的,昨日刚来的,我挑了一篮最新鲜的留给您!” 二白细白的手指挑开绿叶子,见里面是一筐荔枝,鲜红的果子上还带着露水,格外诱人。 荔枝生长于岭南,在香苏城是个稀罕物,二白挑眉一笑,“果子接着,把银子给胡大哥!” “嗳!”果子声音清脆的应了声,接过竹筐开始掏钱。 胡武却连连摆手,“使不得,上次我娘子病了需要药引子,那人参还是您给的,分文没要,我这只是一点心意,您千万要收了!” 果子看向二白,二白挠了挠头,“行吧,果子收下,以后咱馆里需要水果都去胡大哥那里买!” “奴婢记下了!”果子笑眯眯举了举手中的果篮,“那多谢胡大哥了!” “锦掌柜的客气,您已经很照顾我生意了,那我不打扰您了,有需要就过来!”胡武憨笑着点头说了一句,和二白打了招呼,又回摊位上照顾生意了。 进了茶点铺,小二端了豆汁肉包上来,二白刚吃两口就听身后两人聊闲话,一人神秘兮兮的道, “哎呦,竟然会有这种事,在书房里和丫鬟、、、啧啧!” “堂堂大家公子竟做这种事,无耻下流啊!” “听说还是强迫的,把那小丫鬟压在书案上,把衣服撕了个粉碎…。” 二白一口豆汁差点呛出来,脸色大变,起身就往外跑,边跑边喊道,“果子你给乔妈他们带早点回去,我有事先走了!” “小姐、小姐!” “你去哪儿啊?” 果子惊的站起,急忙追出去喊道。 然而门口行人往来如织,哪里还有二白的身影。 果子皱着眉返回,小声嘀咕道,“怎么了这是?” 让小二将早点打了包,刚要走,果子又走到刚才聊天的两人身边,客气的笑声问道,“敢问两位大哥,刚才说的那人是谁啊?” 那两人惊讶的看着面前娇俏的小姑娘,又对视了一眼,才怔怔的道,“是东街李掌柜家的大公子啊,怎么,小姐认识?” “不认识、不认识,打扰了!”果子歉笑着退后了几步,转身往门外走,心中越发疑惑,东街李掌柜家的公子? 小姐也不熟啊?怎么听到这个这么激动? 第十三章 算账 二白气势汹汹进了君府别苑,杜管家不在前厅,二白便直接去了内院,下人最近经常见到她,也未阻拦。 书房外亓炎不在,二白推门进去,果然,君烨不在书房里。 二白刚要出门再去别的地方找,就听见粗嘎的一声,“丑八怪,丑八怪!” 抬头看去,原来是那恶鸟正立在屏风旁的金杆上,二白走过去,意味深长的看着它笑,“你叫阿鸾是吧?哼!一只野鸟还想做凤凰,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丑八怪!癞蛤蟆!”那鸟挺着脖子和二白叫嚣。 “昨天的账还没跟你算,还敢跟姑奶奶嚣张!”二白掐着腰,一张精致的小脸被气的通红,“说我是丑八怪,我就让你变成丑八怪!” 二白恶相胆边生,一时间甚至忘了来此的目的,自旁边抓起一条绳子就去抓那鸟。 阿鸾噌的飞起,就要顺着窗户飞出去。 二白却比它更快,几步蹿过去,一把将窗子关上,然后手中拿着绳子,咬着牙,阴笑着向那恶鸟逼近。 被二白凶神恶煞的模样吓了一跳,阿鸾飞起叫喊道,“救命!救命!” “叫破喉咙也没人救你,识相的快到绳子里来!”二白咧着白森森的牙笑的毛骨悚然。 阿鸾怎么会轻易就范,硕大的翅膀扑过二白的脸蛋,得意的落在书案的笔架上,挺着胸,抖着头上的红冠,骄傲的好似一个王者。 二白气极,扑过去用力的将手中绳子一甩,笔架和桌案上的书本哗啦一声被甩到了地上,那鸟飞起来,得意的叫喊,“抓不到,嘿,笨蛋,抓不到!” 二白更怒,双脚跳起来,伸手去抓它。 砰的一声,撞在屏风上,连人带屏风一起倒在地上,二白痛呼了一声,捂着膝盖做起来,那鸟落在她头顶上,“咯吱咯吱”笑的越发肆无忌惮。 二白一咬牙,随手抄起软塌上的锦垫便扑了过去。 …… 两炷香后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君烨和亓炎走进来,然后看着满屋狼藉,顿时一怔。 桌案上的书全部散在地上,翡翠屏风倒在一旁,桌椅歪斜,满地杯盏的碎瓷片,矮塌上的软枕扔在书架的顶端。 而巨大的桌案上,少女盘膝坐在上面,手中抓着一只黑乎乎的东西,而另一只手正拿着一只粗毫,正蘸了墨汁往那黑乎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东西”上涂抹。 见他们进来,少女似比他们还要惊讶,愣在那,呆呆的看着君烨。 时间停滞了三秒,被二白抓在手里的“东西”突然呜呜叫起来。 亓炎此时才发现,那黑乎乎的“东西”竟然是阿鸾,只是全身已经都被涂成黑色,长长的嘴巴被绳子系着,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声,一双琉璃般的小眼睛里满是惊恐。 眉心跳了几下,君烨目光直直看向少女,声音低沉,带着迫人的气息,缓缓道,“你叫锦二白?” 二白眼睛在书房内扫过,每看一处,脸色便白一分,一圈下来,已经面如死灰,放下手中的恶鸟,自书案上跳下来,一脸赴死的决绝,“要罚要赔,我任凭处置,但我需要一个解释的机会。” 君烨脸色深沉,态度莫辨,“好,若能说服本尊,今日就放你平安离开!” 二白挺直了脊背,毫无畏惧的看着君烨,深吸了口气,伸手一指被二白扔在桌案上依旧捆着腿和嘴的鹦鹉,理直气壮的道,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它先动手的!” 亓炎看着猛然瞪大眼珠的鹦鹉,嘴角抽了抽,微微扭过头去。 君烨转身便往外走,边走边道,“亓炎,把管家叫来,盘点一下损失!” “是!” 半个时辰后,书房旁的侧厅里,君烨坐在上首,杜管家算好了书房所有损坏物品的价钱,小心的呈到君烨面前,恭敬的道,“公子,奴才已经算出来了,一共五万八千两银子,您过目。” “啥!”二白噌的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道,“就几个破茶杯,一个屏风,你要五万两银子,不如去抢好了!” 君烨瞥她一眼,目光落在账单上。 杜管家直起腰,淡漠的看着二白,不急不缓的道, “锦掌柜的,就那一个屏风,玉是龙黄山整块的龙纹石玉雕刻而成,木架是上千年的金丝楠木,在外面您去打听,至少三万两银子,我给您算的是两万两,还有您说的破茶杯也不是普通的烧瓷,而是汝山窑的碧叶青花瓷,上面的兰花都是画作大师莫鱼先生亲笔画上去的,一套便是五千两纹银,还你弄脏的几幅画,都是传世的名家之作,还有那些墨砚、” 二白只觉两眼一黑,身子一软,就要晕下去,还未倒下去之前,就听上首君烨淡漠低沉的声音传来,“不对,应该是十万两,我的阿鸾没加进去。” 杜管家忙点头笑道,“是、是,是老奴疏忽了,马上加上!” 二白噌的又站直了,两只大眼直直的瞪着君烨,带着哭腔道,“那鸟又没死,洗洗还是可以看的!” 君烨端着茶盏,凤眸睨她一眼,轻轻淡淡道, “这四万两千两是对本尊的安抚费。” “砰!” 二白这次是真晕了! 第十四章 卖身契 昏过去的二白很快又被杜掌柜的摇醒,“锦掌柜,装晕也不行,您潇湘馆日进斗金,也并非拿不出来,我现在就派人跟你去取银子如何?” 二白扑到君烨脚下,抱着他的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君公子,我错了,那两位美人的画我也不要了,白送给您了,您造谣猥亵我的事我也不计较了,我以后再不敢来叨扰您了,您大人有大量,放小女子一马!小女子全家感激不尽!” 造谣?猥亵? 君烨目光沉了沉,低头淡淡看她,“我听说,你家里就你一个人吧!” 二白抹了一把鼻涕,抓着君烨的衣摆继续哭,“是啊,小女子孤苦伶仃,无依无靠,馆里还有一群女人需要养活,公子怎么忍心让我们挨饿。” 亓炎似不忍再看君烨被抓的褶皱和抹了无数鼻涕的衣摆,轻咳一声转过头去。 杜管家上前道,“欠债还钱,锦管家难道想赖账?” 二白一张小脸上还挂着泪水,梨花带雨,委屈的抽泣道,“我说了,是那鸟先招惹的我,就算告到官府里,我也是正当防卫!” 君烨淡淡的看着她,薄唇一勾,眸底淡漠如雪,“正当防卫?那好,杜管家,去找薄太守来!” “不要!”二白忙起身阻止,薄太守多巴结这位爷她自然清楚,若真来了,她欠的这十万两银子就再没缓和的余地了,二白擦了一把眼泪,咬唇瞪着君烨,“你到底想怎样?” 他君家权势滔天,家财万贯,她不信,他还真要讹她十万两银子。 君烨好笑的看着她,清俊的长指敲了敲桌子上的账单,“这里不是写的很清楚,十万两银子。” 二白豁出去了,昂着头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爱咋咋地!” “没有银子,那就以身抵债吧,杜管家让她签卖身契!”君烨抿着茶,漫不经心的道。 二白大惊,立刻双手抱胸做出防卫的姿势,防备的瞥着他, “你果然对我有非分之想!” 君烨一口茶差点喷出去,忙掩了唇,低咳几声,脸色有几分难看,瞥她一眼,冷声道,“你想多了,是来君府做丫鬟!” 杜管家也有些发愣,反应过来才去取了卖身契来,小心的问道,“公子,期限写多少?” “一年!” 君烨淡声说了一句,凤眸扫过来看着二白有些发白的脸色,问道,“赔银子还是签卖身契,你自己选。” 二白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面色犹豫不定。 杜管家走过来,将写好的卖身契递给二白,“锦掌柜的还是签了吧,一年换十万两银子,换谁都知道怎么选?” 二白还是犹豫,她堂堂一个掌柜来君府做丫鬟,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何况,七娘她们也不会同意。 君烨已经不耐烦,放下茶盏起身往侧厅里走,淡漠的声音传来,“杜管家看着她签,若不签直接送去报官!” 亓炎跟在君烨身后,转头看了二白一眼,随即又滑开眼眸,面无表情的脸此时看上去却如他的主子一般凉薄。 “是!”杜管家对着君烨的背影应了声,恭敬的等君烨走远才回头看向二白,脸色立刻变的冷漠,“锦掌柜请尽快做选择吧,我也好去向我们家公子交差!” 二白闭了闭眼睛,不就是一年,签就签,做了决定,拿起笔,悲壮的在上面签了姓名。 杜管家满意的点了点头,把卖身契折好,收起,笑眯眯的道,“锦掌柜明日起就是君府的丫鬟了,今日且回去准备一下,明日辰时过来,我带你进府熟悉一下该做的事情。” 一直到出了君府的大门,二白仍旧有些愣怔,回头看了一眼朱红大门内墙垣深深,懊恼的叹了一声,她本是来找君烨算账的,却被他算了帐! 而且她是来说媒的,怎么一下成了君府的丫鬟。 老天,她该怎么和果子,还有七娘九娘她们交代? 说她想去做丫鬟体验一下生活,她们一定认为她疯了! 回到潇湘馆,一直到傍晚,二白都一副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果子煮了二白喜欢的花茶放在桌子上小心的问道,“小姐你怎么了?君府没看上那两位小姐还是又为难你了?” 二白叹了口气,将自己平时做银饰的工具都一样样收好,抿着唇道,“你把七娘和九娘都喊来。” “哦。”果子讷讷应了声,见二白如此郑重,心里也有些忐忑,担心的看了一眼二白,起身去了。 七娘和九娘来的时候乔妈正好来喊二白去吃饭,于是几人又转去饭厅,待坐下来,二白捧着香气扑鼻的鲫鱼汤喝了一口,才开口道,“今天叫你们来是因为本掌柜有个重要的决定要宣布。” 此话一出,七娘和九娘都抬头看过来,随即九娘又淡定的夹菜吃饭,二白每个月都有那么几次要喊她们来宣布一下重要决定,比如明日大家都不能吃肉了,因为明天是素食日,比如以后都不准穿皮裘,因为皮裘都是杀的动物,太残忍。 虽然她们都不明白她那些奇怪的言论是从哪来的,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其实她们掌柜的就是想省钱。 七娘也混不在意的夹了一块鸭肉放在九娘的碟子里,“你尝尝这个,烤的皮很脆,乔伯的手艺又精进了!” 九娘明白七娘的潜台词,多吃点肉,明天可能又是“素食日”。 二白继续道,“为了知己知彼,了解君烨的喜好,尽早促成这桩亲事,我决定打入敌人内部,明天起去君府做丫鬟!” “什么?” 七娘一口鸭子肉噎在喉咙里,赶忙咽下去,先叫了一声,啪的放下手中的筷子,一双媚目瞪着二白,“你这又抽什么疯?” 第十五章 冤家路窄 二白吸了吸鼻子,漫不经心的道,“我还以为你们会夸我聪明呢。” 七娘默了一瞬,脸色有些发白,断声道,“不行,我不同意!” 潇湘馆虽不是什么大生意,但在香苏城也是有些名声的,堂堂掌柜去君府做丫鬟,这不知道的还不知道会编排什么闲话出来。 就算她们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二白自从被月娘带回来,一直被当亲生女儿娇生惯养着,这两年更是被她们宠着护着,不曾受过半分委屈。去做丫鬟,吃苦受累不说,兴许还要受人眼色,她们怎么放心? 九娘也有些意外,面色却依旧沉静,目光淡淡的看着二白,静声道,“是不是君府的人又为难你了?” 二白垂眸吹着鱼汤,摇头,“没有,是我突然想到的。” 七娘靠着椅背,双臂抱胸,“反正我不同意,沈赵两府的亲事实在没办法就退了,这君家的确也不是他们能高攀的,早点死了心也好!还有那四万两银子,我们也不缺、” “我缺!”二白小口抿着乳白色的鱼汤,淡淡的道了一声打断七娘的话,抬头看着七娘,“七娘,我娘走了两年了,现在在哪仍然没有消息,我们派出去寻找的人花费很大,我很需要银子!还有乔妈和乔伯的年纪一天比一天大,还有馆里的红娘,我也需要为她们的将来未雨绸缪,她们跟了我,我就不能让她们委屈。” 七娘和九娘都怔在那,似从来没看到过二白这个样子,无论当初潇湘馆被人砸的时候还是后来遇到什么难处,二白一直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也好似什么事她都能四两拨千斤的解决,原来,她心里承受了这么多。 七娘眼中闪过心疼,声音微哑,“掌柜、你别去当丫鬟,以后我的月银都不要了,我那里也还有些存银,你只要需要,我随时都可以拿出来。” 九娘也跟着点头,“我和七娘一样!” “不用这样,还没到那种程度,你们放心,我就算去做丫鬟也不会让自己委屈,只要君烨一点头,我就马上脱身回来,或者若真受了苦,我也会立刻回来,我的脾气你们还不了解,什么时候让自己委屈过,嗯?”二白笑的无谓,唇角微扬,双目盈盈如月。 “你真的决定了?” 半晌,九娘开口问道。 “是,和杜管家已经说好,明早就过去,所以馆里的事就拜托你们两位了。”二白认真的说道。 七娘两人沉默了片刻,才郑重的点头,“好吧,那你带着果子去,在君府也能有个照应。” 旁边一直着急却插不上话的果子闻言顿时连连点头,“小姐,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的,杜管家说只要一个人!”二白无奈的看着几人。 又是一阵沉默,七娘皱着眉,似有许多不满,半晌才不甘愿的道,“那你自己小心,有事一定要回来说,馆里的事你放心,有我和九娘在,不会有事。” 二白重重点头,“好!” 吃完了饭,七娘和九娘又嘱咐了二白几句才回去,两人一走,二白顿时如蒙大赦的瘫倒在椅子上,总算应付过去了,长长舒了口气,一抬眉梢,调皮的笑道,“我演的好不好?看上去是不是舍己为人,还有一点淡淡哀伤。” 果子被她逗的一乐,眼中仍忍不住担忧,“小姐,你真的要去君府做丫鬟啊?” “是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舍不得媳妇逮不着流氓!”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都是从哪学来的?”果子看着她笑,“让乔妈听到了,又得给你灌一碗退热的药下去!” 二白不自觉的皱眉,“别提乔妈的药,苦死了,对了,果子,你给我准备一身下人的粗布衣服。” “粗布衣服?” “当然了,我是去做丫鬟,总不能还穿着绫罗绸缎。” 果子悻悻应了声,“哦!” 二白起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天色已晚,院子里却很亮堂,二白抬头看去,只见圆月白白的一轮挂在屋檐上,清辉皎洁,柔光疏淡。 恍惚间想起果子那句话,那些话她是从哪学来的? 呵,她好像自己都说不清楚,只是从出生那日开始她便知道自己与别的孩子不同,她带着前世的记忆。 前世,那个光彩陆离的世界,有电视、手机、汽车…。生活节奏极快世界。 她前世的经历也很简单,从小就是乖乖女,在父母的安排下上学,上各种补习班,找工作,甚至听话的不谈恋爱,然后在二十四那年和家人去法国旅行,飞机坠落。 她死了,很清楚自己已经死了,再睁开眼,却变成了一个婴儿。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穿越了,还是上辈子死了以后过奈何桥忘了喝孟婆汤。 管他呢,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夜空还是那个夜空,就当,投胎转世了吧。 二白耸了耸肩,无谓的勾唇一笑,哼唱着小曲,蹦跳着往房间走去。 第二日一早,在果子的泪眼朦胧下,二白离开潇湘馆往君府而去。 七娘和九娘倚着门看着二白的身影走远,轻叹了口气,果然还是个孩子,任性又不知人间险恶。 “和馆里其他人怎么说,总不能直接说掌柜的去给人家当丫鬟了。”七娘抚着额,似昨夜没睡好,即便精致的妆容也遮挡不住眼角的憔悴。 “就说掌柜的出门办事了,其他的不必细说!”九娘面容清冷,声音沉静。 “君府的下人没个好相处的,都是眼睛长在头顶的玩意,我还真怕掌柜的吃了暗亏!” “我觉得你应该担心君府那些下人。”九娘语气淡淡。 七娘看她一眼,突然扑哧轻笑了一声,然后赞同的点头,“我好像真的开始为君府担忧了!” 君府的守门侍卫知道二白每日都来,也不拦她,只是有些好奇锦掌柜今日怎么穿了一身下人的衣服。 二白一路进了花厅,杜管家正坐在椅子上喝茶假寐,听下人禀告,只微微抬了抬眼,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呦,锦掌柜的来了,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正好厨房那边缺人,就委屈锦掌柜过去吧!” 二白很知礼的弯了弯腰,宴宴笑道,“以后还劳烦您多照顾!” 杜管家接了下人递过来的茶,眯了眯眼,“应该的!” 杜管家有把柄在二白手中,明着自是不敢太得罪二白,但他向来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对二白威胁他的事一直耿耿于怀,虽不能明着欺负二白,但暗中却有的是让二白吃了哑巴亏说不出来的办法。 今日一是给二白一个下马威,逞逞管家的威风,二是告诉二白,她现在在他手上,想怎么拿捏都行。 二白心里明白,面上却依旧挂着纯真的笑,和杜管家道别,跟在下人身后往后厨走。 君府极大,厨房在后院的中间位置,靠近君君烨住的清山阁。 府里现在就君烨一个主子,自然一切都是为了他方便。 后厨前后左右共十六间屋子,素材和荤菜分开,另外还有点心坊,茶坊等,分工极其明确。 下人带着二白进去的时候,厨房刚撤了早饭,众人正忙碌着收拾,下人进进出出,看上去有二十几人。 二白咂了咂舌,光后厨就二十多人,就为了伺候君烨一个主子,这君家的排场果然够大! “您在这里等着,小的进去通报一声!”那小厮对二白还算客气,恭敬的说了一声,进了正门。 二白前后扫视了一翻,还没看完,就听一道带着不屑和趾高气昂的声音传来, “这谁家又走了杜管家的后门进了咱君府啊?我这厨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 说话的人话音一落,人也已经走了出来,看着院子里的人,顿时一愣。 四目相对,二白心中咯噔一下,完了,冤家路窄,遇见对头了。 ------题外话------ 亲爱的们看文点个收啊! 第十六章 程氏 说话的人姓程,夫家姓吴,是君府后厨的管事,守寡多年,有一个年过二十的儿子,还有一个刚八岁的小儿子。 早些年程氏婆家生活贫寒,刚生了小儿子还不过一年,丈夫就得了重病死了,本就落魄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之后程氏进了君府做下人,在厨房里做些择菜、烧火的帮工,勉强养活一家人。 三年前,君府的老太爷还在世时,有一年冬日来香苏城休养,在别苑中突犯疾病,口中无味,食不下咽,一日比一日消瘦,急坏了众人,请遍了城内名医,依旧无济于事。 正当大家束手无策时,程氏偷着做了一碗粗米粥给端了过去,老太爷一口气喝了半碗,道了一声,好! 就是这一声好,程氏成了厨房的管事。 也是这一声好,让程氏一家鸡犬升天。 因救治治疗老太爷有功,又得了些实权,在府内众人捧着,出了君府也开始有人巴结,程氏得了权势,开始渐渐膨胀,这几年来,显然已经拿自己当成了人物。 而一年前,二白得罪了程氏。 程氏的大儿子到了婚配的年纪,之前家里穷,娶不上媳妇,后来程氏突然得势,家里提亲的人便开始多了起来。 吴大公子从穷小子摇身一变突然成了贵公子,眼光也自然跟着变的高了,平常的姑娘看不上,只看上了城郊许员外家的千金。 偏偏许家千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而那男子也恰好此时来潇湘馆请红娘去求亲。 二白了解了情况后,二话不说,推了程氏,应了那男子,促成了许家千金和她心上人的婚事。 听说后来吴家大公子着实闹了些日子,不吃不喝,病病殃殃,差点害了相思病一命呜呼了。 也从那个时候开始,程氏便记恨上了二白,甚至还带人来潇湘馆闹过,被七娘挡了回去,走的时候放言,早晚有一日找二白算账。 而今日,二白偏巧落她手里了。 程氏已经年过四旬,加上前些年吃了不少苦,面容比同龄的女人苍老不少,下垂的眼角都是褶子,更衬的她一张脸说不出的刻薄市侩,此时看到是二白,一愣过后,皮笑肉不笑的道, “呦,我当是谁要进我们君府呢,这不是潇湘馆的锦掌柜嘛,竟屈尊来我们君府做个丫鬟,这让我们怎么敢当啊!” 说罢,眼尾一瞥,声音冷下来, “说说吧,锦掌柜的会做什么啊?我们君府可不养什么都不会的闲人。” 二白笑的无害纯良,“会说媒,程管事要是想要第二春尽管来找我,给你优惠,还保证是壮男,包您满意!” 程氏长脸顿时垮了下来,“锦掌柜的还是那么伶牙俐齿,不过在这不需要!我也没那闲功夫跟你在这打嘴仗,既然锦掌柜是来做丫鬟的,那就得按下人的规矩做,巧翠,安排活给锦掌柜的!”话音一落,突然又掀嘴一乐,“呦,是我糊涂了,这哪还有什么掌柜,锦二白是吧,从今天起,你就跟着巧翠做些杂活,丑话我可说在前面,这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规矩,活干不好,我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二白耸了耸肩,“程管事说的对,二白都晓得,以后还请多照顾!” “放心吧,肯定照顾!”程氏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照顾两个字咬的尤其重,说完,对着巧翠使了个眼色,“先带她去换身下人的衣服,然后去后厨安排事做!” 巧翠和杏云是跟在程氏身后的两个丫鬟,也算是后厨的小管事,看上去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巧翠身形微胖,面色也黑黄,远不及旁边的杏云清秀,此时闻言回了程氏一个会意的笑,恭送她离开,一转头,脸色便冷了下来, “别杵在那了,跟我来吧!” 巧翠带着二白先去了下人的住处找了一身君府丫鬟的衣服给她,看上去应该是别人穿过的,衣料半旧,袖口都已经磨的发白,上面还有没洗掉的油点子。 “先就和穿吧,没新的了!”巧翠正眼不瞧二白,淡淡说了一句。 这么大的君府怎么可能连一件下人的衣服都不备,明显是故意给她难堪,二白也不说破,爽快的换了。 换完衣服,巧翠带着二白一路进了后厨,现在过了早饭的时间,午饭的点还不到,众人正打扫厨房,见巧翠领了个生人进来,都停下手里的活向着门口张望。 有人认出是二白,顿时一惊,小声嘀咕道,“这不是潇湘馆的锦掌柜吗?” “好像是,怎么穿了咱们下人的衣服?” “难道来君府做工?” “不能啊,潇湘馆的掌柜,人家又不缺银子!” ……。 二白上前一步,大方的笑道,“大家好,我是锦二白,初来乍到,以后还请各位多关照!” “还真是锦掌柜!” 有一个厨娘轻呼了一声,其他人虽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却纷纷笑着回应, “锦掌柜客气了!” “锦掌柜的也来做工的吗?” ……。 “全部都住嘴!”巧翠冷着脸喝了一声,“活干完了吗?有这空聊闲天,还不赶紧把中午要做的菜准备出来,一个个都皮紧了想挨罚是吧!” 厨娘和丫鬟似都很怕她,没人再敢出声,低头都去干活了。 见众人对自己的话无不服从,巧翠得意的冷哼一声,回头瞥着二白道,“跟我来吧!” 第十七章、骗子二白 两人穿过正堂,出了侧门,在走廊下放着几个木桶,里面满满的都是泔水,看上去又脏又臭,有两个小厮正用木棍抬着往外倒,已经倒空了三桶,还有五六桶满着。 二白脑袋“嗡”的一响,有不好的预感袭来。 果然,巧翠过去,对着两个小厮道,“别倒了,以后这活不用你们干了,忙别的去吧!” 两个小厮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向巧翠身后,顿时双眼一亮,他们不认识二白,只心道,厨房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个标致水灵的丫鬟,随即眼中又多了几抹同情,巧翠最不喜欢长的好看的丫鬟,这姑娘要受苦了! 其中一人道,“巧翠姐,我们不倒谁倒啊?” 巧翠双手叉腰,冷着脸喝道,“不让你们倒就赶快滚,哪来那么多废话,挺喜欢这活是吧,要不要我跟杜管家说说以后别苑里的脏水都由你们两个倒?” “没有、没有,我们马上走!”两个小厮不敢得罪巧翠,忙躬腰陪笑,扔下手中的木棍一溜烟的跑了。 巧翠回过头来,脸上的愠色还未收起,指着剩下那几个泔水桶,连二白的名字都不喊,“你、去把剩下的泔水倒了,以后这倒泔水的活就交给你了,其他的时间做什么,再听我安排。” 二白神色懵懂的左右看了看,愕然道,“我自己倒?可我拎不动啊!” 两个小厮都得用抬的,巧翠让她一个人倒,不愧是程氏的得力手下,这报复来的简直毫不掩饰啊。 天气热,泔水桶旁边已经开始有苍蝇围着转,巧翠嫌弃的挥了挥手帕,不耐烦的道,“那不是有空桶吗,拎不动你就倒空桶里一半,半桶半桶的往外拎,不是说潇湘馆的掌柜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吗,这点事就被难住了,果然那些能耐都是吹出来的!行了,我没空跟你在这磨叨,程妈那里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呢,你赶快往外拎吧,要是臭了,被杜管家闻到,我可护不了你!” 巧翠说完,斜着眼,眼角瞥了二白一眼,扭头走了。 二白轻呼了口气,看着那五六桶泔水,将胸口上涌的郁气一再的往下压。 忍耐! 倒泔水要穿过半个院子,从一个侧门出去,外面有等候在那里拉泔水的马车。 拎着一桶泔水,穿过那么长的路,二白看着那几桶泔水直皱眉。 果然那卖身契签的太鲁莽了,君烨不缺银子,就是为了折磨她,为他的鸟报仇。 但想想那十万两银子,二白表情又变的坚定起来,挽了袖子,双手握住泔水桶,一咬牙,提了起来。 撑足了力气,走是十几步,二白一双白皙娇嫩的小手已经变的青紫,突然力气一泄,桶落在地上,二白反应极快,蹦起来向后一跳,才没被溅出来的泔水洒在裙子上。 这样肯定不行! 二白半弯着腰一边喘粗气,一边四处张望。 突然目光一顿,只见不远处的假山下站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正用弹弓打树上的鸟,而他旁边,放着一个木轮小车。 这男孩二白认识,是程氏的小儿子,名叫铁蛋。 程氏对这个小儿子极其疼爱,惯的铁蛋调皮捣蛋无所不能,已经快九岁,还未入学堂,每日捉鸟摸鱼,捉弄下人,甚至有一次还把一个小丫鬟推到河里去了,差点出了人命,但因为程氏的关系,没人敢说话,也便不了了之了。 他旁边那小木轮车也是府里的下人巴结程氏为他做的,一块木板下装着四个木轮,上面还镶嵌了扶手,拴着绳子,铁蛋不想走路的时候便有下人在前面拉着他。 二白看着那小车,眯眼一笑。 “铁蛋!” 二白站在假山下喊了一声。 铁蛋肥胖的脸蛋转过来,“谁喊我?” 二白对着他招手,“下来,我有事和你说。” 铁蛋不快的看着二白,但却从假山上蹦了下来,上下打量二白,横气的道,“你谁啊?喊我干嘛?” 府里的丫鬟见了他都是一副讨好笑脸,第一次见到二白这样和他说话的反而生了几分好奇心,瞪着小眼看着二白。 二白年纪本也不大,脸蛋稚嫩又亲和,笑起来格外的明媚好看,“我是这府里的丫鬟,一个人呆着无聊,想和你玩会,玩不玩?” 铁蛋这下更觉得二白与那些小丫鬟不同,玩心顿起,掐着腰,学着大人的模样问道,“你说玩什么?” 这别苑虽大,景致虽好,但铁蛋到底还是个孩子,一个人早就玩腻了,别人又不敢和他玩,这个时候突然有个长的好看又看上去亲切的小姑娘说和他一起玩,心里早乐开了花了。 “你会数数吗?”二白问他。 “当然会!我娘教过我,从一到十我都会数!”铁蛋昂着头,骄傲的说道。 “那到一百呢?”二白语气中有淡淡的挑衅。 “也会!”铁蛋面色不改,但声音明显有点心虚。 “行,那我们来捉迷藏吧,你趴在假山上,不许偷看,从一数到一百,然后来找我,只要能找到,我随便你指使!” 铁蛋眼珠子一转,狐疑的看着二白,“那我要是赢了,让你去拔杜老头的胡子你敢吗?” 杜老头?杜大管家? 二白拍着胸脯,“你只要赢了,我就去拔胡子!” 铁蛋重重点头,“行!” 说完返身便趴在假山上大声数起来,“一、二、三…。” 二白看着他悄悄后退一步,向着那木轮车走去, “嗳?为啥不是你数我藏?”铁蛋刚数到六,突然回过头来问二白。 二白伸向木轮车的手登时停在半空,神情一顿,立刻一脸认真的道,“因为我不会数数啊!” 铁蛋嫌弃的看了二白一眼,调高的眉梢却明明是得意,又回过头去数数了,“一、二、三…。” 二白抱起木轮车,撒腿就跑。 一直跑回厨房的院子,二白喘了口气,麻利的将那几桶泔水全都装在木轮车上,推着扶手出了院子,又将之前放在墙下的那一桶装上,推着木轮车快速的往侧门走。 经过假山时,远远的听到铁蛋还大声的数着,“三十五、三十七、三十一、二十八……” 二白脚下不停,推着木轮车一阵飞跑。 “五十三、五十七、五十?”铁蛋数着数着终于不耐烦了,大喊了一声,“一百。” 随即又喊道,“我数完了,你藏好了没有,我去找了啊!” 说罢便猛的回过身来,四处张望一番,周围不见半个人影,铁蛋眼珠子一转,噌噌几下爬上假山,站在高处向四周看。 这一看就看到了推着车急奔的二白,铁蛋没看清车上装的桶,就看到二白推着他的木轮车跑,顿时“哇哇”大哭起来,连滚带爬的下了假山朝着二白的方向追去, “我的车、我的车……你是个骗子!” 第十八章 她不能跟你回去! 清山阁书房 君烨正坐在软塌上一人对弈,阳光透过窗子,明暗斑驳的光影落在他的眉梢眼角,湛蓝色的锦服上描色的银线光芒闪动,衬的他整个人格外的优雅冷贵。 突然阿鸾飞过来,落在窗下的金杆上,用爪子挠了挠腹上的一块毛,恹恹的垂下头去。 白色的羽腹下,那一块明显的有些发黑,自然是二白的杰作,看样子没洗掉。 君烨斜睨它一眼,淡声道,“多洗几次就好了!” 说罢男人声音一顿,凤眸微转,看向杜管家,不温不淡的问道,“那女子没来?” 杜管家正进来送别苑的账本,闻言顿时转过身来恭敬的回道,“回公子,锦二白来了,正好厨房缺人,老奴就把她安排在那了!” 君烨微一点头,转过头去继续下棋,再未出声。 杜管家将账本放在桌案上,识趣的也未再多言,转身出了书房,将门轻轻阖上。 且再说二白那里,铁蛋连哭带喊,追着二白而去,经过的下人无不侧目,当热闹看着,却无一人去禀告程氏。 有人甚至已经忍不住偷笑,这是谁惹了程氏的宝贝儿子,简直英雄啊! 程氏本是管后厨的,官不大,却凭着嚣张劲处处刁难压制其他人,铁蛋又爱捉弄人,别苑里的下人明里不敢说,暗地里没有不恨的。 等铁蛋追上二白的时候,二白已经把泔水都倒了,拉着空桶又一溜烟的往回跑。 铁蛋扭着屁股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看着二白拉着他的木轮车从眼前飞快的过去,顿时又哇哇大哭起来,哭了几声,又返身往回追。 一直追到假山下,二白正闲适的倚着假山嗑瓜子,他的小车在一旁放着。 铁蛋跑的满身大汗,胖脸通红,拉着小车就走,边哭边走边威胁二白,“你、你等着,我去告诉我娘!” 二白忙起身追过去,一脚踩在小车上,“不就是借你小车用会,你至于吗?” 铁蛋孩子气的脸上还挂着泪珠,一脸的蛮横,使劲的拉着小车往前走,“你偷我车,我要让我娘打你!” 二白整个人跳到车上,叉腰高喊了一声,“吴铁蛋!” 铁蛋回身仰着头看二白。 二白本就比他高,又站在小车上,双手插着腰,绷着脸,看上去威风凛凛。 “咋?”铁蛋张着嘴,愣怔的问道。 二白眯眼恶狠狠的道,“你要是敢去告诉你娘,我就把你的车推到河里去,还把你不会数数的事告诉所有的人。” “我会数!”铁蛋立刻梗着脖子反驳,但明显底气不足。 “那你告诉我三十六后面是几?”二白高高在上,不屑的俯视他。 铁蛋支吾半天,果然答不上来,刚才的要告状的火气的不自觉的蔫了。 二白从木车上跳下去,拍了拍铁蛋的肩膀,笑道,“乖哈,不就是借你小车用用嘛,又不是不还你,明天还是这个点哈,我来取车,你要是敢不来,或者告诉你娘,我就告诉所有人你不会数数,到时候别苑所有的人都会知道吴铁蛋是个笨蛋!” 铁蛋脸色涨红,握着小拳头,扭过头去,噘着嘴哼了一声。 别苑里的人可都夸他是个聪明的孩子,若是被人知道他不会数到一百,那以后那些被他欺负的下人怎么看他?铁蛋,抿着小嘴,深沉的想着这个问题。 二白心情大好,背着手,哼着小曲,迈着四方步走了。 还没进后厨院子,突然身后有人喊住她, “二白!” 温柔如春风般的声音,二白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回身弯唇一笑,“云哥哥。” 云熠本皱着眉,见二白笑容明媚,也不禁跟着扬了扬唇,走近几步,上下打量二白,脸色又暗沉下来,“我去馆里找你,七娘说你来了君府做下人,为什么?” 二白迎着璀璨的阳光咧嘴笑了笑,明眸皓齿,“你找我有事?对了,你怎么进来的?” 君府的门卫还是比较严的,就算是薄太守来也要等在外面等着侍卫通报。 “守门的侍卫和我们家管家是亲戚,他认识我,听说我来找你,便让我进来了。”云熠淡淡说了一句,又继续问道,“你还没说,怎么会来君府做下人?” 二白耸了耸肩,“做着玩的,过几天就回去,不用担心。” 云熠摇了摇头,“二白,你我相识多年,有何话不能同我说,是不是君府的人为难你了?” “不是!”二白摇头否认,“你知道我正在给沈赵两府的小姐做媒,我进君府是为了了解君烨的喜好,好能尽快促成亲事。” “二白!”云熠无奈的低唤了她一声,声音如霁月般清澈温和,又上前走近两步,双手握着二白的的肩膀,“那也不必自己来做下人,跟我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们一起解决!” 不待二白回话,身侧突然传来冷淡疏离的一声,“她不能跟你回去!” 第十九章 男子和女子之间的友谊 二白和云熠两人同时转头,见君烨正站在几丈外,淡淡的看着两人,身姿挺拔冷峻,气息清冽矜贵。 “你是?”云熠没见过君烨,下意识的问道。 一旁的杜管家忙上前道,“云公子,这是我们家公子。” 云熠缓缓一笑,“原来是君公子,失敬!” 君烨却不看他,目光落在二白身上,少女穿着一身半旧的下人粗布裙衫,头发只在发顶简单的挽了一个鬓,其他披散身后,简单朴素的不易却更衬的她唇红齿白,面如盈玉。 最后男人淡淡扫过她挽起的衣袖下漏出的一截皓腕和云熠握住她肩膀的手,眉心不经意的微微一皱,淡声道,“锦二白,你现在应该在哪里?” 云熠闻言立刻将二白揽在身后,不卑不亢的看着君烨,“君公子,二白她性情洒脱,不拘小节,可能有得罪公子的地方,还请公子不和她一般计较,让她和我回去吧!” 君烨转身便走,轻描淡写的抛下一句,“杜管家,把卖身契给他看。” “是!”杜管家躬身应声。 二白看着云熠微变的脸色,立刻上前拦住杜管家,“不用,不用拿卖身契了,放心,我不会毁约,我去和云公子说。” “那样最好,省的都麻烦!”杜管家说了一句,眼尾一扫云熠,“你二人有什么话尽快说,不要耽误干活。” 待杜管家一走,云熠一把抓住二白的手腕,急切的问道,“他们什么意思,你还签了卖身契?” “云哥哥,以前我们是朋友,来往坦荡,我也从不在意别人说什么,但你现在已经定亲了,还是要顾及一下方姑娘,所以,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二白挣开云熠的手腕,眉目清澈,温淡的说道。 云熠后退了一步,神情有些惶急,“二白,方家的亲事我一定会退掉,你不能因为这个就卖身给君家,我们、” “我们只是朋友!”二白将额前的碎发理到耳后,打断云熠的话,“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也不要因为我去退掉亲事,我们现在是朋友,以后也只能是朋友,我在君府做下人的事还请云哥哥不必再管!” 云熠愣愣的看着她,俊秀的面容有些发白,半晌才轻轻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不相信这是你的真心话,二白,男子和女,子怎么会做朋友?” 这次换成二白怔了一下,男人和女子怎么可能做朋友? 真的不能吗? 她和云熠认识已经快五年了,那时候月娘还在,云熠的母亲是月娘的表姐,月娘偶尔会带着二白去云府串门。 第一次去,二白自己的院子里溜达,听到窗子里传来读书声,她走过去趴在窗子上看到一个少年大声读书,少年眉目温润,气质纯净,衬着窗外盛开的桃花,十足的翩翩少年郎。 从那个时候开始两人便认识了,月娘走后,云熠对二白也颇多照顾,只是云熠经常出去云游,回来后来找二白也是说些外面的新鲜事,从未涉及男女私情。 今日云熠这样问,二白心中顿时便空一下,很清楚,这个朋友怕是以后再也没有了。 五年的交情,从云熠对二白的感情发生变化开始,便已经走向结束。 云熠没带走二白,独自一人黯然离开君府,二白心情也有些落寞,一个人慢慢往后厨里走。 回到院子里,又发了一会儿呆,巧翠才过来,看着都空了的泔水桶有些意外,这些泔水半桶半桶的拎出去,凭二白的小身子骨,她以为至少要拎到晌午,巧翠此时过来本是想训斥二白的,没想到还真都倒完了。 巧翠眼皮子一耷拉,道,“跟我进来吧!” 这种小人二白都懒得跟她斗嘴,也不说话,抬步跟在身后。 此时已到了做晌午饭的时辰,厨房里众人都在忙活,巧翠拿眼一扫,看到一筐荸荠,看着二白用手一指箩筐,“去把那个剥了,一会蒸蟹用,记着,要全部都剥了!” “哦!”二白乖巧的应声。 看到二白顺服的样子巧翠十分有成就感,转身去指挥别人了。 二白提着一竹筐荸荠,找了个人少不碍事的地方,坐下来开始动手剥。 二白没弄过,半天也就剥净了两个,看到有厨娘已经在喊准备荸荠,手上忙加紧起来。 突然头顶上光线一暗,二白抬头,见一个同样穿着丫鬟衣服的小姑娘在她面前蹲下来,圆脸大眼睛,观之可亲,对着二白腼腆的笑笑,“锦掌柜。” “你认识我?”二白挑眉。 “是!”小姑娘重重点头,“我大哥的亲事就是您馆里的红娘给说的媒,我大嫂人很好,我娘一直说要去谢谢你们。” 二白有礼的笑,“客气了!” 第二十章 厨房里被刁难 小姑娘没问二白为什么会来这里做工,只从口袋里娶出一个薄薄的刀片,拿起荸荠快速的削起皮来,“用手剥太慢了,这是以前一个厨娘给我的,很好用,我帮你一起剥!” 那小刀片果然很好用,不过片刻,就削了三四只出来,二白看着她手脚麻利,不由的感激道,“谢谢,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秋菱。”小姑娘笑的时候两颊酒涡若隐若现,边快速的削荸荠,边低声和二白叙话,“我以前路过潇湘馆时只远远的见过您,没想到锦掌柜这么年轻,真是好厉害!” “不、不,还是你更厉害!”二白语气谦逊。 “怎么呢?”秋菱不解的抬头。 二白指了指盘子里雪白的荸荠,“我剥了半天也没你一会剥的多,你不是比我更厉害。” “呵呵。”秋菱用袖子捂着唇轻笑起来,羞赧的道,“都是粗活啦,怎么能比?” “秋菱!” 两人正说笑着,就听一声怒喝,秋菱身子一颤,忙起身,讷讷喊了一声,“巧翠姐!” 巧翠面无表情的看着秋菱,“你很闲是吧,这是你的活吗?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是!”秋菱低头应了声,背在身后的手偷偷悄的将刀片扔在荸荠筐里,也不敢回身再和二白说话,低着头从巧翠身边穿过走了。 二白不动声色的将刀片握在手里,低头继续干活,脸上没有任何不快,平静且认真的剥荸荠。 巧翠想斥二白两句,见她这个样子又开不了口,只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中间有人来取了干净的荸荠走,厨房里渐渐人多起来,进进出出,洗菜的、烧火的、端盘子的……各司其职,又互相配合,忙做一团。 二白一直剥好了所有的荸荠,起身伸了个懒腰,闻着厨房里诱人的香气,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 厨房先是将最精致的菜肴汤品端去清山阁,下人伺候着君烨用完膳,剩菜撤下来之后,陆续的有各院的下人来取饭,最后才是厨房的厨娘和丫鬟开饭。 等厨房众人吃饭的时候已经是未时了。 二白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刚要抓个馒头,神出鬼没的巧翠又及时的从天而降, “谁允许你吃饭了?新人来的第一天都不许动嘴!” 周围众人都看过来,目光有同情,有愤然,但没人敢说话,巧翠代表的就是程氏,巧翠虽然不喜欢长的漂亮的丫鬟,但这么明目张胆的为难锦二白只能说明这是程氏的意思。 看来锦二白这是得罪程氏了。 二白赞叹的笑,“这么清奇出众的规定是巧翠姑娘临时想出来的吧?” 巧翠冷笑,“你别管什么时候想出来的,我说的话就是规矩!” 一屋子厨娘下人将近二十人,鸦雀无声。 二白耸了耸肩,“好吧,这里你最大,听你的!” 说罢摸了摸扁下去的肚子出了厨房的门。 巧翠越发得意,对着众人道,“看到了吗,以后谁不听话,或是做错了事,就没饭吃!” 二白出了厨房,一个人坐在廊下,倚着廊柱思考人生。 被一个厨房丫鬟欺负,她是不是活的太失败了点。 如今走还是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锦掌柜!” 二白被太阳晒的眼睛有些晕,眯了眯眼才看清喊她的是秋菱。 秋菱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白馒头,看了看四周小心的递给二白,“饿了吗?给!” 二白也不客气,接过馒头,盘膝坐在木栏上,咬了一大口,香盈满口,第一次竟觉得白面馒头也非常香甜。 “别喊我锦掌柜了,叫我二白就行!” 二白咧着嘴说了一声,自袖口里拿了几个削了皮的荸荠给秋菱。 秋菱惊讶的看着二白,似没想到二白会这么大胆偷藏厨房里的吃食,但还是接了过来,咬了一小口,一股清甜立刻在嘴里蔓延开来,她抬头看着二白,浅浅轻笑。 虽是初识,两人却似认识了多年的朋友一般。 厨房的布局简单,分为后厨,点心房和茶室,东厢房是程氏还有巧翠杏云休息的房间,西厢房是厨房的厨娘和丫鬟休息的地方。 每个房间里有四个人,二白分在秋菱的房间里。 夜里忙完的时候已经快子时,看着空荡荡的床板,二白简直想立刻转身就回潇湘馆。 她只是报复一下那只恶鸟,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大代价? “以后你就住这里,明日卯时起床,听清楚了吗?”巧翠一天下来都冷着脸,二白怀疑,她是得了面瘫,根本不会笑。 秋菱看着床板,神色踌躇,现在已经是深秋,虽然香苏城气候温和,但到了后半夜也会有些凉,没有被褥,怎么睡觉。 “巧翠姐!”秋菱小心的陪笑开口,“二白的被褥是不是忘了拿了,我去找杏云姐取吧。” “杏云正哄着铁蛋睡觉,你要是不怕死就去找她!”秋菱扁着嘴,看也不看秋菱,淡淡道了一声,“今天将就一晚吧,明日我会想着跟杏云说给你送被褥来!” 说完,巧翠打了个哈欠,抬步出了屋子。 秋菱为难的看向二白,见她面上并没有什么委屈的表情,只是看上去有些困倦,走过去,和衣躺在木板床上,嘟囔道,“好困,睡觉吧!” 秋菱拉着二白起身,“来,你睡我的床上,反正床也够宽,我们一起睡。” 二白没有推辞,道了一声谢,依旧没脱衣服,和秋菱并排躺在床上。 床虽然可以躺下两个人,但终究有些挤,二白刚才还十分困乏甚至懒得和巧翠争辩,此时躺在床上反而没了睡意。 屋里其她两人也已经躺下,吹息了灯,屋子暗下来,黑暗里很快传来轻微的呼声。 二白想翻个身,又怕吵醒秋菱,然而越躺越觉得难受,片刻后,掀被坐了起来。 ------题外话------ 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喜乐安康、吉祥如意! 第二十一章 夜里密谋 外面月色清亮,二白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 廊下灯笼光火昏暗,灯影摇曳。 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睡熟了,夜色极静,二白漫无目的的在院子里溜达,爬上一颗矮杏树,倚着树干,双手垫在脑后看着辽阔的星空。 少女白如盈月的小脸上眉头轻轻皱着,如星的眸子有几分迷茫,她真的要在这里做一年吗? 在厨房里做一年的小丫鬟? 二白抿了抿唇,水眸闪动。 突然树下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二白还不及起身看是谁,脚步声已到了树下。 二白歪头往下看了看,穿过树叶,觉得那人有些眼熟,眼睛骨碌一转,恍然想起是程氏身边的杏云,今日早晨见过。 杏云似是在等人,但也不着急,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指腹轻轻摩挲着衣服上的刺绣。 杏云身姿窈窕,长相柔美,瓜子面,含水杏眸,此时半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从二白的角度只能看到她时而蹙起峨眉,时而唇角含笑,那模样,活脱脱的思春了。 很快,远处一人小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停下,躬身小声喊了一声,“杏云姑娘。” 二白仔细的看了一眼,发现是君烨院子里的一个小厮,她见过一两次。 杏云起身,眉心轻展,嫣然一笑,柔声道,“劳烦五儿哥半夜过来,最近可有什么告诉我的?” 小厮想了想,低声道,“公子的房间平时并不让我们这些下人进去,白日里公子不是在湖边钓鱼就在书房里看书,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昨夜我在门外守夜的时候听到公子似是咳嗽了两声。” 杏云暗暗点头记下,眸子一转,“还有吗?” 小厮摇头,“没了!” 杏云垂眸想了想,抬头忽笑,语气越发轻柔,“好,多谢你了,五儿哥,回去吧,明日早晨在这里等我,我有东西交给你,还有、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你我见面的事!”。 “小人省的!”五儿垂头道了一声,抬起眼尾看了杏云一眼,耳畔微红,转身小步跑了。 待小厮走远,杏云方才温柔浅笑的脸色立刻淡了下来,四处看了看,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二白掏出一个荸荠咬了一口,翘着二郎腿轻叹,男色果然也是祸害啊,哪里都有人惦记。 想到君烨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二白擦了擦嘴角的汁水,连连感叹,祸水啊、祸水! 要淹死人喽! 次日天还未亮众人便开始忙碌,秋菱起床时,看着身边空了的位置突然一愣,抬头才看到二白躺在对面的床上,没有被褥,二白和衣蜷着身体,睡的正熟。 秋菱皱了皱眉,不忍心将她喊醒,抱着自己的被子轻轻盖在二白身上。 其他两个姑娘也十分好心的没出声,端着水盆出去洗漱了。 二白起来再赶去厨房的时候众人已经开始开灶做饭,好在巧翠正忙别的事,没顾上她。 早饭虽然简单,但君烨吃的挑剔,每样做的都要精致,所以也没比另外两顿饭省事,众人忙的不可开交。 二白特意留意了下,见杏云果然在厨房里,在一个角落一人做着什么,不许其他人靠近。 之后似将什么东西放在蒸锅里,二白经过的时候闻到里面有冰糖梨的甜香。 早晨二白的活就是倒泔水,现在时间还早,二白出了厨房,躲在一颗杏树上继续打盹补眠,离开她高枕锦被的大床,昨夜一直快到天亮困极了才睡着,现在又忍不住打瞌睡。 似睡未睡间,二白听到树下有人说话。 微微转了转头,二白半睁眼看去,见树下站着两个人,正是杏云和昨夜那个小厮。 猛然间想起,杏云约了那小厮今早在这里相见。 杏云手里端着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放着瓷盅,盖着青瓷描水纹的盖子,小心的交给那小厮,仔细交代道,“好好拿着,记得要亲手呈给公子,公子吃了若说好,再说我做的,明白吗?” 那小厮连连点头,“您放心,小的知道怎么做!” 杏云耳畔微红,目光有些恍惚,带着某种期待,神态一顿,才从绣工精致的钱袋里掏出几两碎银子极快的塞在小厮手里,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不要被别人看到,有人问你,你就说厨房里做的。” 小厮嘿嘿一笑,紧了紧手心,“您就放心吧!我不能出来太久,先回了,等得空再来跟您汇报消息。” 说罢将宽大的袖子往托盘上一遮,转身猫着腰快速的走了。 杏云一直看着他出了厨房的院子,才长长的吸了口气,拢了拢水袖,步态优雅的往回走。 二白身体隐在茂密的枝叶之间,见两人都走远了,刚要翻身下去,身体猛然顿住,只见树后的山石后又走来一女子,一脸厌恶的看着杏云的方向。 出来的正是巧翠。 “狐媚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低贱身份,还痴想公子,呸!” 巧翠冷声低啐了一句,厚眼皮一掀,似是想到什么,几步向着小厮走的方向追去。 二白斜歪歪的趴在树上,看戏一样的看着,眉梢微微一挑,原来巧翠和杏云不和。 那边巧翠快步追上端着托盘回清山阁的小厮,气喘吁吁的拦住,冷喝道, “站住!” ------题外话------ 大年初二串亲访友迎客,大家开开心心哦!路过的亲点个收呗!卖萌打滚,么么哒 第二十二章 陷害 小厮抬头见是巧翠,忙又低下头去,“见过巧翠姑娘。” 巧翠冷冷的打量他,最后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托盘上,眼珠一斜,“这里面装的什么?” 小厮道,“是公子要的汤品,小的要马上送过去。” 巧翠也不说破,只抬手要掀盖子。 小厮连忙向后退了一步,“这是公子要的,巧翠姑娘还是不要动的好。” “怕什么,我又不吃,就是看看,万一给了公子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后果谁负?”巧翠说罢,抬手掀了盖子,看着里面的东西,眼睛转了转,突然便缓了神色,重新将盖子盖上,笑道,“行了,没问题,你送去吧!” “是、是!”小厮紧张的额上出了细汗,闻言顿时神情一松,不敢停留,绕过巧翠,快步走了。 巧翠抱胸看着小厮的背影,嘴角一撇,笑的意味深长。 半个时辰后,二白去了厨房后门,那里泔水桶已经全都满了。 出了厨房院子,花园假山那铁蛋已经在等着,木轮车放在一旁,他手里拿着一块糯米糕,正伸长了舌头舔上面的芝麻。 二白走过去,双手环胸倚着假山问道,“还有没有?” 铁蛋立刻将糯米糕全部塞进了嘴里,捂紧了胸口,警惕的看着二白,含糊的道, “没了!” 二白摸着下巴笑了笑,“这种豆沙馅的糯米糕最没什么滋味,我吃过更好吃的,什么莲蓉的、巧克力的、水果的,水果里面凤梨和菠萝的最好吃!” 铁蛋看着二白,一边嚼嘴里的糯米糕,一边呆呆的问道,“你说这些你都吃过?” 二白抬起下巴,神气的道,“当然,我不但吃过,我还都会做呢!” 铁蛋眼珠子转了转,从胸口掏出一个油纸包,极为不舍的捏在手里,最后递给二白,“给你吧,但你做的菠萝糯米糕也要给我!” 二白一把抄了过来,打开纸包,见里面还有三块,捏了一块放进嘴里,其他的包好塞进了衣袖里。 “你啥时候给我做菠萝馅的糯米糕?”铁蛋眼巴巴的看着二白。 二白拍了拍手,“我说我会做,又没说我一定做。” 铁蛋一怔,顿时觉得自己上当了,红着眼眶指着二白大声喊道,“你骗我!” 二白直起腰来,比铁蛋高一个半头,两颊粉嫩,大眼睛像是镶在白云里的黑宝石,神态灵动而嚣张,“骗你怎么样?想打架?” 铁蛋四处看了看,附近没人,下意识的觉得这个小丫鬟可能真会打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竟生了几分胆怯,只是双拳紧握,气哼哼的喘着气瞪着二白。 眼珠一转,表情突然一变,指着木轮车道,“车子在那,用完赶紧还我!” 二白看着他闪烁又紧张,又带了点期待的眼神,目中闪过一抹玩味,走到木轮车前,蹲下身仔细看,果然,在两旁的扶手上一边多了一个铁钉,二白探手一摸,那钉子穿过扶手,在下面露出尖利的铁头,若是不知道,一手握下去,肯定扎个正着。 二白蹲在地上猛的回头,眼睛一瞪,咬牙道,“脑袋笨,心思倒是毒!说、谁教你的?” 被二白一瞪,铁蛋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装作不知道,“没、没人!” “那就是你本来就是坏球!”二白起身过去,一脚踢在他屁股上,“以后还敢不敢捉弄人?还敢不敢不给我糯米糕吃?” 铁蛋捂着屁股,大嘴一咧就要哭出声来。 二白恶狠狠地瞪着他,“要是敢哭,我现在就去把你不会数数的事告诉大家,还把你的木轮车扔到河里去!” 铁蛋立刻憋住了气,再不敢出声,憋得胖脸通红。 二白满意的点了点头,指着他威胁道,“不许动、不许说话、更不许离开这!” 说罢转身捡了一块石头,几下将木轮车上的钉子砸了下来,推着小车,哼着小曲,看也不看铁蛋一眼的走了。 铁蛋果然不敢动,半晌,歪着头看到二白走远了,才委屈的揉着眼哭起来。 七八桶泔水,二白用木轮车运了两次才运完,回去还车的时候,铁蛋蹲在山石上,戒备的看着她。 二白过去拍了拍他的头,得意挑眉道,“明天准时哈,乖,等我做了菠萝的糯米糕肯定给你吃!” 铁蛋扭过头去,明显不信。 二白一路回了厨房,离得还很远就见院子里站了许多人。 大概是厨房里所有的厨娘丫鬟下人都出来了,那么多人站在院子里,看上去拥拥挤挤,却没一人出声。 只听到似是杜管家在喊话。 二白插了个缝挤进去,果然,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是杜管家。 杜管家脸色很不好,本就爱绷着的冷脸上此时挂着几分冷漠和轻视,阴鸷的目光在众人面上扫着,冷冷道,“你们都不是第一天在君府做事,不许私下给主子做吃食的规矩也不是第一滩有的,到底是哪个不怕死的做了吃的让人递到清山阁,现在最好就站出来!” 众人都低着头,没人说话。 “这件事很好查,李五儿已经被带下去,很快就能问出来,但我想给你们一个机会,自己站出来,别连累别人,要是让我逼问出来,整个后厨的人都要跟着遭殃!” 杜管家为人刻薄刁钻,没人怀疑他会不顾情面的惩罚所有人,至于怎么惩罚,没人敢想。 程氏就站在杜管家身后,陪着笑脸道,“杜管家,是不是搞错了,规矩咱都懂,我也跟她们时常念叨,不可能有人会犯这种错。” 杜管家冷笑一声,“程管事的意思是我冤枉你们厨房了?” 程氏脸色一僵,“不敢,杜管家明察秋毫,自然不会有错!” 二白眼睛一扫,见杏云就在自己身侧,半垂着头,脸色有些发白,呼吸急促,不时做吞咽的动作,眼睛紧紧的盯着自己鞋面。 而对面,巧翠幸灾乐祸的瞄着这边,也不及时站出来说破,故意看着巧云此刻煎熬的样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什么心思,家雀儿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的模样,哼,痴心妄想!程管事,你是老人,这个人今天要是不交出来,自知道后果。” 杜管家见没人吱声,又提高声音说了一句,里面警告威胁的意味更浓。 程氏也不禁变了几分脸色,厉声道,“到底是哪个骚蹄子,私自巴结主子,还不赶快给老娘滚出来!” 杏云身体颤了颤,脸色越发的白,整个人紧绷着,死死地咬着下唇。 “老娘再说一遍,到底是谁?给我马上出来!”程氏黑着脸,上前一步,插着腰又怒喊了一声。 众人今天早上都看到杏云反常的厨房里忙活,心里已经开始怀疑,此时已经有几人偷偷看向杏云,只是没人敢出声。 见差不多了,巧翠冷哼一声,就要上前拆穿。 杏云看见巧翠的动作心里忍不住慌起来,眼尾一扫,露出几抹阴冷,随即伸手将身侧的二白推了出去。 第二十三章 想讨好本尊? 二白还傻呵呵的站在那,看戏似的等着巧翠就要上场,突然被人用力一推,脚下一个趔趄便扑上前去,愣愣的站到了杜管家面前。 杜管家目光冷然的看着二白,“锦掌柜,锦二白,竟然是你!” 程氏也有些意外,回过神来忙急着撇清关系,“杜管家,这锦二白是昨日刚来的,我一直没腾出空来管她,才一天她就不安分的想巴结主子,你可不能怪我头上!” 巧翠也一怔,迈出去的半只脚又收了回去,狐疑的看着二白。 二白面对众人异样的目光,简直想破口大骂,我去,果然最毒妇人心,这杏云和巧翠简直一个赛一个的来给她解释这句话的含义! 她招谁惹谁了,还是和这君府别苑八字不合,打进来就没遇见过什么好事! “杜管家、” 二白心中恨杏云栽赃嫁祸,干脆想要把昨夜和今早见的说出来,但刚一开口就被杜管家打断, “你不用和我说,和我去见公子,怎么处置由公子决定!” 若是平常的下人杜管家兴许就直接轰出去了,但是锦二白的身份却有些特殊,他不敢擅作主张,说了一句,转身便忘外走。 杏云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步,隐在人群里,缓缓的松了口气 众目睽睽之下,二白面色不变,抬步跟了上去! 去就去,谁怕谁! 君烨那混蛋要是再敢为难她,她就直接回潇湘馆搬十万两银子来砸死他! 跟着杜管家进了清山阁,亓炎正从外面进来,看到二白冷峻的神色丝毫没有波动,似知道她来见君烨的,高冷的落下一句,“公子在书房。”便头也不回快步超过两人走了。 杜管家对亓炎很恭敬,甚至有还有点畏惧,忙点头道谢,和刚才在厨房训斥众人的模样判若两人。 “杜管家、”二白跟在他身后穿过长长的石路往书房走,再次开口解释,“给君烨私自做吃食的人真不是我,我是被陷害的。” 杜管家似没有意外,头也不回,甚至声音都没有什么起伏,“哦?谁陷害你?” “是杏云。”二白肯定的道,“我今天早上看到她给了李五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瓷盅。” 杜管家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笑呵呵的看着二白,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锦掌柜,你觉得你现在处境如何?” 二白不明白杜管家为什么突然这样问,却很诚实的耸了耸肩道,“很不好!” “嗯!”杜管家点了点头,“锦掌柜从掌管潇湘馆的主子到成为厨房随意人差遣的下人,自然是很不好,如今这个事,你已经被推了出来,若是你做的,公子见是你,就算惩罚也不能将你如何,不会比你现在的情况更糟,但如果你说不是你做的,杏云当然会受到处罚,甚至会被赶出君府,但程管事不会放过你,她可是把杏云当做闺女一样待着,那么你今后的处境,嘿嘿,还用我说的更明白吗?” 二白直直的看着他,半晌,抱胸无奈一笑,“那看来这个黑锅必须我背了。” 杜管家扯了扯嘴角,“锦掌柜是明白人!” 二白眼眸发冷,面上却笑了笑,“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们去见君烨吧!” 一直到了书房门外,杜管家停下,“公子就在里面,锦掌柜自己进去吧!” 二白点了点头,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勾着唇角问道,“杜管家,杏云是你什么人?” 杜管家微微一怔,随即坦然的道,“我堂弟家的侄女!” 果然! 二白了然的点了点头,转身上了石阶。 杜管家出了清山阁,手下的人正从左侧的石路上过来,见到杜管家忙快走了几步,微微弓着腰,脸上为难的道,“李五那小子不招,一口咬定是厨房送来的,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杜管家哼了一声,扬手道,“不用问了,给他几个钱,打发出去,以后不许再回来!” 下人不敢多问,只按命行事,应声退了下去。 院内,二白走到门下,敲了敲门,随即听到里面传来冷淡的一声,“进!” 二白推门走了进去。 此时已过了辰时,太阳升起,金阳万丈,将书房的一切都铺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房内还是以前的布置,只是那个翠玉的屏风已经换掉,矮塌上的软枕坐垫也都换了新的。 屋子里很静,君烨坐在巨大的桌案后正认真的书写着什么,阳光透过窗棂在他面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线,时而隐晦时而明朗。 他一身黑色锦袍,衣袖宽大,以银线裹边,边角绣着精致的碧海云纹,称着他俊美的面容,十足的贵族公子气质。 自她进来后,君烨头都未抬,二白见他不理自己,便四处张望,然后注意到一边的小几上放着一个红木托盘,上面盖着青瓷水纹盖子,正是杏云嘱咐李五儿呈给君烨的。 想来是李五儿把托盘直接送书房来了,被杜管家看到,杜管家一开始也没猜到是杏云送的,又怕君烨怪罪下来,才去厨房发了那一通脾气先发制人。 二白正看着那青蓝色的盖子时,君烨突然抬起头来,见是二白站在那微微一怔,随即凤眸一扫那瓷盅淡声道,“你做的?” 二白点头,“我做的!” 君烨突然弯了弯唇角,笑的邪魅玩味,漫不经心的道,“想讨好本尊?” 二白一双清眸似被水洗过一般的纯净,答得坦然,“是!” 第二十四章 燕窝蒸梨 君烨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再次笑了起来,只是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看上去依旧有些清冷,淡声道,“我不喜欢甜食,你自己吃了吧!” 啊?就这样? 二白转着黑白分明的眼珠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不罚我?” 还是吃完了再惩罚,她知道,大户人家最讲究规矩 “吃这个,对本尊来说就是折磨,所以,这就是处罚!”君烨看着手里的公文,说的轻描淡写。 二白不动声色的长吁了口气,如果杏云知道承认的后果是能见到君烨,而且还被赏了她做的这个东西,会不会后悔的去撞墙。 “愣在那做什么?叫你吃就吃!”君烨抬头浅浅瞟她一眼,声音低沉,不容置疑。 “哦!”二白心情放松下来,走过去,端了小几上的托盘放在桌案上,也不客气,直接拖了把椅子坐了,看样子就要在君烨的书桌上吃。 君烨微微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继续审批公文。 掀开盖子,一股热气带着清甜的香味扑鼻而来,奶白色的瓷盅,外面是草绿釉色,搭配着里面淡黄色的蒸梨,格外诱人。 梨被削了皮,中间掏空,放了燕窝和冰糖,此时已经蒸成浅黄色,汁水泛着淡金色的光,勾的人食指大动。 那瓷盅也很精巧,上下两层,下面那层装了白碳,用小火煨着,所以梨汁还是热的。 二白拿起勺子舀了放进嘴里,入口即化,软糯适中,香甜可口,可谓上等汤品。 没想到杏云还是个做菜高手! 二白目露惊艳,一勺一勺,大快朵颐。 也许是二白吃的太香,也许是那梨香太诱人,连专心公文的君烨也忍不住抬头看过来,淡淡的看着她,问道,“很好吃?” “还不错!”二白直接舀了一勺递到君烨面前,“你尝一下,真的很好吃!” 看着几乎贴在他唇上的勺子,君烨顿时一怔,这种过于亲密的动作,已经太久远的不曾出现在他的记忆力,而少女神态自然,语气熟稔,仿佛再平常不过。 鬼使神差的,君烨微微启唇,含住勺子的时候才想起这勺子那少女刚才用过,然而并没有太大的反感,只一停顿间,二白一抬手腕,将整勺燕窝梨汁喂进了他嘴里。 “是不是很好吃?”少女一双桃花眸微微弯着,似有星辰在里面闪烁,期待的看着他,好像她喜欢的某事急切的想得到别人的肯定。 一股甜腻的梨香在口中蔓延开来,君烨蹙起眉心,不悦的睨她一眼,“难吃之极!” 二白粉白的脸蛋立刻垮了下去,舀了一大勺放进嘴里,有点赌气的道, “那我自己吃!” 君烨看着她将方才自己吃过的勺子毫不避讳的放进嘴里,心中突然升起一抹异样,看着她如花瓣般的粉唇张张合合,竟忘了移开目光。 二白抬眸见他一直看着自己,疑惑的挑眉问道,“怎么,还想吃?” 君烨顿时回神,继续看手里的公文,再不理她。 二白吃了几口,抬头张望了一番,问道,“阿鸾呢?” 君烨睨她一眼,“想挨骂?” 二白立刻闭嘴了。 吃完了梨,二白收拾好碟子,“没什么事,我回去了,还好些活要干呢!” 君烨批公文的手一顿,微微偏了偏头,却没看她,默了一瞬才似漫不经心的低声问道,“要不要来清山阁?” “什么?”二白没明白他的意思,要她做什么? 清山阁是整个别苑最重要的地方,但下人并不多,她也没见过任何一个小丫鬟,伺候的都是小厮,难道要她来给他做丫鬟? 只愣怔的一挥功夫,君烨似是已经不耐,蹙着眉道,“下去吧!” 二白偷偷白他一眼,端着托盘出了书房。 书房再次安静下来,阳光越发炽烈,照在暗红色的雕花窗棂上反射出金黄色的光芒,君烨莫名的有些心绪不宁和烦躁,抬手一把推开的半阖窗子,恰好看到少女隐在花枝后渐行渐远的背影,身姿轻盈,脚步轻快,墨发垂在腰间,如春风里的柳枝,一晃一晃的,恣意飞扬。 二白出了清山阁,往后厨走,心思一转,知道程氏肯定不会放过轻易她,得想个法子。 没直接进厨房,二白先去了下人的住处,找到秋凌的抿唇的红纸用水化了,再用木棍蘸了血红的浓水一下下沾在双臂上,看上去像是用木棍打出了红印子。 在脖子上也甩了几道,又将衣服弄的脏了一些,才悄悄绕回去,进了后厨院子。 众人见她回来,择菜的,刷碗的,切肉的都停了手里的活看过来,同情的有,不屑的有,看热闹的更多。 秋凌最先丢下手里的活跑过来,见二白身上有被抽打过的血迹,眼圈一红就要哭出来,“锦掌柜,你挨打了?” 二白吸了吸鼻子,看上去似是故意安慰秋凌,“没事,不疼!” 程氏走出来,打量了二白两眼,哼声道,“你刚来不懂规矩,既然挨了教训我也就不再罚你了,以后自己长记性,别再连累我!” 二白淡淡点头,“我记下了!” “嗯!”程氏在鼻子里发了个音,回身对着众人道,“都干活去,看什么看!你们也都给我记着,以后不守规矩,挨打都是轻的,再有下次,直接赶出府去!” 巧翠轻笑了声,五官拧在一起,更显的脸又圆又大,偏她不知道自己的缺点,故意斜眼歪嘴做出更丑的表情,阴阳怪气的道,“我看这不懂规矩的也不只是新来的,但是让人顶包这种勾当也只有老人做的更顺手!” 杏云正晒栀子花瓣,闻言身子一僵,暗暗瞥了巧翠一眼。 巧翠不理,只笑的越发不屑。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这房里有点针线活,巧翠你跟我去!”程氏瞪了巧翠一眼,往房里走去。 巧翠忙抬步跟上,远远的还能看到她涎着笑脸跟程氏说话。 二白跟着秋凌往厨房里走,经过杏云时,二白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个眼神都不曾看向她。 杏云抬起眼尾看着二白的背影,杏树的暗影下,目光晦暗不明。 第二十五章 挨揍 中午忙完众人聚在一起吃饭,巧翠这次不知怎么突然改了态度,端着一碗米饭,上面还有几块红烧肉和笋丝,放在二白面前,撇唇笑道,“吃吧,给你的!” 二白狐疑的看着她,巧翠却表情平常的走开了。 米饭很白,红烧肉香气浓郁,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难道巧翠知道她被杏云算计,所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故意拉拢她? 二白觉得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巧翠的喜怒都摆在脸上,是最笨的那种坏人,没那种心机。 厨房里刚做过饭有些热,秋凌拉着二白去院子里走廊上吃。 两人在木栏上坐定,忙了一上午都已经饿了,大口吃起饭来。 二白注意到秋凌和其他人碗里也是米饭和红烧肉,渐渐放下心来。 米饭吃了一半,二白手里的筷子往下一挑,筷子上挂上来一个肉呼呼的东西,腹下密密麻麻的腿,还在筷子上蠕动着。 “啊!” 二白惊叫了一声,一把将手里的碗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瓷碗落在地上,摔的粉碎,米饭倒出来,里面几只大肉虫子裹着米粒四处逃散。 二白最怕这种肉虫,呆在那,吓的脸色青白。 秋凌惊讶的看着,放下手里碗,忙揽住二白的肩膀,“别怕,就是几条肉虫,我去踩死它!” 秋凌说完,真的跑下石阶,蹦起来踩在那些蠕动的肉虫上,用力的一脚脚踩在上面,抬头对着二白笑,“看,都死了,别怕了!” 那些肉虫被踩得喷出一股股黑绿色水,和白米混在一起,二白看的越发恶心,抬起头来,见铁蛋藏在一棵榕树上,捂着嘴正得意的笑。 原来如此! 铁蛋和巧翠联合整她,难怪巧翠今天这么好心,会主动给她盛饭。 很快巧翠跑过来,看着地上摔碎的瓷碗,叉着腰怒斥二白,“吃个饭还能把碗摔了,你是有多笨,还是做惯了主子,吃饭都得让人喂?这里可没人惯你!” 秋凌急的满面通红,上前和巧翠解释,“巧翠姐,锦掌柜不是有意的,是饭里有虫子,把她吓到了!” “呦,锦掌柜?哪来的掌柜?既然是掌柜,干嘛来君府当丫鬟?堂堂掌柜连丫鬟都不如,真是天大的笑话!”巧翠讽笑一声,见有人看过来,越说越来劲。 二白冷冷的看着她,眸子清寒,面容如雪,身上依旧穿着半旧的下人衣服,脸庞依旧稚嫩,但浑身散发的气势却似贵女一般,衬的巧翠小人得志的嘴脸越发滑稽可笑。 被二白那样的目光看着,巧翠心头一凛,突的便闭了嘴。 二白瞥她一眼,转身往厨房里走,那睨视的姿态,说不出的高贵冷然。 巧翠气的身体发颤,不知怎的,她觉得锦二白就是看不起她,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蔑视,甚至一句话都不屑跟她辩解。 这样的认知让她自卑且恼怒,脱口道,“不过是捡来的野种,月娘可怜你才收养了你,还真把自己当大小姐、当掌柜的,呸!” 本喧闹的厨房后院顿时安静下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齐齐看向二白。 二白脚步停在石阶上,缓缓转过身来,寒寂的目光落在巧翠身上,随即一怔,抬头向着院门望去,刹那间,面上表情一变,尴尬、窘迫,恼怒,多种情绪混在一起,变幻不定。 院门口,七娘站在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二白知道,七娘生气了! 巧翠疑惑的看着二白,随着她的目光转过身去,几乎是同时, “啪!” 她本壮硕的身体直直被甩了出去,整个人撞在一旁的石柱上,腰上一阵剧痛传来,她甚至没看到是谁打了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刚一抬头, “啪!” 又是一巴掌,紧随而来便是一阵拳打脚踢和怒极的喝骂,“你他娘的骂谁野种?你娘生完你就扔粪堆上了是吧,有人生没人养天生一副臭嘴,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又丑又他妈的没教养,骂我们掌柜的,你哪来的胆子?我潇湘馆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你淹死!” 七娘连骂带打,一双长而媚的眼睛此时狠辣凌厉,下手更是一下比一下重,下了死手。 巧翠本也泼辣,但遇到七娘,只有挨打的份。 一声声惨叫呜咽似狗一般嚎叫着。 周围的人惊呆的看着,一时竟也忘了去拉架,或者有人已经反应过来,也只是解气的看着。 半晌,只听巧翠从惨叫到求饶,声音渐渐低下去,二白惊呼一声,连忙跑过去,拉着仍旧不罢手的七娘,“好了,七娘,你要把她打死了!” “七娘,你冷静下啊!” 七娘终于停了下来,气喘吁吁的又踹了躺在地上的巧翠一脚,拉着二白往外走,斩钉截铁的道,“跟我回去!” “七娘!”二白拽着她的手臂,挣扎了一下。 “还不肯走?”七娘偏着头,斜眼瞪她,目光又疼又气,不过才一天,二白竟叫一个丫鬟欺负成这个样子。 “我事还没办完。”二白道。 七娘气极反笑,“二白,那四万两银子对你真的那么重要?” 二白咬唇不语。 七娘看着她,不知怎的,心头又酸又涩, “得!你乐意作践自己我也没办法,但你别再让我看见,下次说不定我就会打死她!”七娘咬牙切齿的低喊道,说给二白听,也说给院子里的巧翠听。 “我知道了,放心吧!”二白推着七娘往外走,“来找我有事啊?” “没事不能来看看你!”七娘气没消,语气依旧很冲。 第二十六章 程氏的打算 二白知道她还在气头上,耸了耸肩,也不往心里去,只道,“今天的事别和乔妈还有果子说,平白让她们担心,放心吧,她们伤不到我!” 七娘长长叹了口气,拂了拂二白衣服上的褶皱,语气有些无奈,“你做事向来有主意,我知道自己也劝不了你,但实在舍不得你受那些小人的气,我也知道你不屑理会她们,但你越是这样,她们越觉得你好欺负,也越放肆,有些人根本纵容不得。” “我都知道,难道你以为我还真好欺负不成,欠我一个铜板我都得讨回来!”二白握住七娘的手,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道。 七娘目光一闪,笑着点了点头,是,就算她今日不来,依二白的性子,口舌上让那丫鬟嚣张,但日后必然会一点点算账。 “天气要凉了,好好照顾自己,缺什么少什么让人稍话,我给你送过来!” “恩,七娘也是,回去告诉乔妈九娘她们,我很好!” “好!” 送走了七娘,回到后厨的时候,院子里看热闹的人都散了,巧翠也不见了,估计去告状了。 只有秋凌还在那等着她,碗里的饭也还没吃,找了个空碗,拨了一大半给二白,“吃吧,巧翠在程管事那里不知道会怎么编排你,吃饱了你才有力气反抗!” “噗嗤!”二白咧嘴笑了一声,“秋凌你怎么这么可爱?” 秋凌嘟着嘴看着她,“你真行,还能笑的出来,你刚才就不该让七娘走,七娘那么厉害,一定会护着你!” 二白但笑不语,只将揣在袖口里包着糯米糕的纸包拿了出来递给秋凌,“给你吃吧!” 秋凌打开纸包,目光一亮,吞着唾液道,“哪来的?” 在君府做下人比别的地方好的多,吃饱穿暖没问题,而且每顿也都有肉,但是这种精致的糕点,不过年过节,她们是吃不到的。 二白小口吃着白米饭,“别管,吃你的就是!” 秋凌露出两颗虎牙笑了笑,捏了一块糯米吗放在二白的碗里,自己才取了另外一块吃了。 边吃边含糊的道, “真好吃!” 果然,两人刚吃了饭,碗还没刷完,程氏就带着巧翠来了。 程氏黑着脸,气势汹汹,身后巧翠用一块蓝色的厚纱布着着脸,露出来的一双眼睛肿着,额头上也是青紫一片,目光阴狠又有些畏惧的看着二白。 二白在水池里洗着碗,面无惧色,甚至很轻松,好像这事跟她无关一样。 程氏脸色冷下来,“锦二白,人虽然不是你打的,但元七娘是你潇湘馆的人,没有你授意,她怎么敢在君府里打人,这个事你得给巧翠一个交代!” “交代?”二白好笑的看了看巧翠,“这个模样好像是惨了点,以后嫁人更难了,但我能给她什么交代,娶了她?” “噗嗤!” 周围干活的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见程氏凌厉的目光扫过来,顿时噤口,低头干活不敢在出声。 巧翠脸色越发难看,眼睛肿成了一条缝,自里面露出阴森的的光来,不用揭开那道遮脸的纱布也知道她现在一口牙都快咬碎了。 程氏怒道,“锦二白,别以为你现在还是潇湘馆的掌柜我就不敢动你,巧翠毕竟是君府的人,元七娘竟敢打君府的人,我要是告到杜管家那里,保证让你潇湘馆吃不了兜着走!” 二白嘴角噙着笑,“那你去告啊!别苑没主子的时候,你们这些君府的管家在香苏城里嚣张跋扈,现在君烨来了,我可听说他这人最憎恶狗仗人势的人,你可以试试杜管家会不会为了你这点破事惹恼君烨?” 程氏气的鼻孔冒烟,一时也忘了计较二白直呼君烨名讳的事,抄起一把笤帚砰的往案板上一摔,指着二白道,“锦二白,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 二白手按在刷碗的水盆上,只稍稍挑起眉梢,“程氏,当心你手中的扫把,它碰上我一下,我现在便让你在香苏城再无立足之处!” 二白现在不过是厨房里的一个帮厨的丫鬟,程氏是厨房的管事,但二白这话说出来,所有的人竟下意识的觉得她一定能做的到。 秋凌见程氏脸色一变,忙挡在二白面前,软声求道,“程管事,二白她刚来,不懂规矩,您别跟她计较了。” 程氏眯眼阴狠的盯着二白,目光在身前的秋凌身上一扫,眼珠一转,面色竟缓了下来,把手里的笤帚往地上一扔,冷哼道,“今天看在秋凌的面子上这事就算了,毕竟巧翠有错在先,我就不在追究,但是、下不为例!” 程氏重重落下一声,转身出了厨房。 留下巧翠愣怔的站在那,不知道程氏怎么突然便算了,难道还真被锦二白莫名其妙的一句威胁吓到了? 暗暗啐了一口,巧翠追上已经出了厨房门的程氏。 二白也觉得程氏的态度转变的有些大,看秋凌的面子,这话听上去说不出的古怪,一时间又想不出为什么,便也不在思虑,只道水来土挡,看程氏还能使出什么为难人的法子。 然而到了夜里,二白方知道程氏打的什么主意。 今日厨房里的事忙完的比较早,二白洗漱回来,就见秋凌正呆呆的在床边上坐着,眼圈红红的,似是哭过。 二白走过去,挨肩和她坐在床上,歪着头笑问,“怎么了?” 秋凌恍然回神,却依旧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缓缓摇了摇头。 二白抬头看了看,同屋的另外两个女子正在讨论着新扯的布料做衣服,并未注意到这边,她起身拉着秋凌往外走。 两人走到一僻静的地儿,二白又问道,“快说,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秋凌泪珠子一下子滚下来,本是喜庆的脸蛋上满是凄楚,倚着一颗合欢树,呜呜哭起来,那哭声悲戚压抑,在暗夜里如风呜咽。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说话啊!”二白见她这样,更是心急起来,扳着她的肩膀皱眉问道。 两人相处不过两日,秋凌虽然腼腆胆怯,但为了维护二白不止一次的站出来,两人互相扶持,已如多年的朋友一般。 秋凌抹着泪,有些难以启齿,低声泣道,“晚饭后程管事找我了。” “她为难你了?”二白脸色顿时一凛。 “没有、”秋凌缓缓摇头,清淡的月色照在她脸上,一片水色和凄哀,“她要我嫁给她表弟做填房。” “什么?”二白着实吃了一惊。 第二十七章 逼婚 秋凌开了口,也不再隐瞒,继续道,“她表弟已将近四旬,以前娶过两房妻子,第一个跟别人跑了,第二个病死了,现在孤身一人,我上个月不过替程管事去给他送一次东西,他便瞧上我了,程管事要我嫁给他。” 二白是开红娘馆的,程氏表弟的情况多少知道一些,程氏娘姨家的表弟,叫徐大年,将近四十,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父母都已经死了,独自一人在北街开了个小酒馆,不死不活刚够养活他自己,以前娶过两回亲,第一个说是跑了,其实是他赌输了银子还不上拿媳妇抵债了,第二房妻子跟了他三四年,后来得了病,开始也不是什么重病,但徐大年怕花钱,不给请大夫也不抓药,后来竟把一个活生生女人给慢慢熬死了。 这样的人,谁家有女儿也都躲着走。 程氏,竟然想将秋凌嫁过去,心思可谓恶毒。 “你怎么跟程氏说的?”二白问道。 此时斜月被云遮住,院子里暗下来,秋凌面上也越发的晦暗,垂着头抽泣道,“她说我要是答应,她替徐大年出二十两的聘礼,要是不答应,就把我赶出君府去,我娘有病,还指望着我挣钱抓药,我不能丢了这份差事!” 秋凌一边说着又呜呜哭起来,瘦弱的身体微颤,看上去柔弱而无助。 二白拍了拍的她的肩膀,“只要你不愿意就没人能勉强你,放心,我会帮你!” 秋凌眼中升起希望,一双泪目灼灼的看着二白,“锦掌柜,你真的能帮我吗?” “嗯!”二白笑的温暖,将她垂下来的发丝理到耳后,觉得秋凌和果子竟有几分相像,眯眼笑道,“别哭了,相信我,你不用嫁给徐大年,也不会被赶出别苑。” “你有什么办法?”秋凌期待的看着二白,又忍不住担心,二白刚来这里,也处处受程氏和巧翠刁难,她虽然宁死也不想嫁给徐大年,但也更不愿意二白为了她再得罪程氏。 二白揽着她的肩膀往回走,“先去睡觉,事情来时,办法也就来了!” 秋凌心里仍旧不安,但没有理由的,她相信二白一定能帮她。 夜里虽然有了被褥,但二白择床,一直睡不着,隔壁床上,也听到秋凌不断翻身,漆黑的屋里,只听床板咯吱咯吱作响,其中夹杂着压抑的低泣声。 直到后半夜快天亮时,秋凌睡着了,二白意识也渐渐迷糊。 戌时,外面天色刚刚泛白,同屋的其他女子开始起床,打水,叠被,掀帐子…。又开始新一天的忙碌。 二白醒时,秋凌正打了水进来,眼眶还有些红,面上依旧带着平日里的笑,圆圆的脸蛋上酒涡若隐若现,“醒了?我打了水来,是后井的水,不太凉,你擦把脸!” 厨房院子里有一口井,早晨的水沁凉刺骨,后院还有一口井,不过隔了百步,后院的井水却是温热的,所以下人们早晨都早起一会,争着抢着去后院里打水,秋凌知道二白以前没受过苦,从昨日起便特意去后院排半天的队给二白打水。 深秋的早晨已经有些凉意,铜盆里清水冒着微微热气,二白心里也是暖热的,一边穿衣,一边对着秋凌笑。 忙完了早膳,二白刚要去倒泔水,就见程氏进了厨房,把秋凌喊出去了。 二白心头一凛,也跟了过去。 程氏后面跟着巧翠,两人似想把秋凌领到房里去叙话,秋凌下意识的寻了一下二白的身影,停下来垂着头道,“程管事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我手里还有活没干完。” 此时人们都在厨房里忙活,院子里人不多,倒也清净,程氏干干笑了一声,“秋凌,我昨天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咋样了?” 秋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低着头手指捻着衣角不说话。 巧翠在一旁帮腔道,“秋凌,这是好事,徐大哥是自己做生意的,你嫁过去就是老板娘,不比在这当下人强的多,而且给徐大哥说亲的人可不少,徐大哥偏偏看中了你,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秋凌脸色越发的白,咬着唇,几番想开口拒绝,却始终不敢出声。 程氏开始有些不耐烦,下垂的眼角几乎连到耳根子上去,吊着声音道,“秋凌,再怎么说我表弟也是个正经的门户,娶你做正妻,难道还能屈了你?” “就是!”巧翠扁着厚唇,又插言道,“你长的就算有几分姿色,也不过是个下人,以后嫁人也是给人当妾,现在机会这么好,你可不能错过了!” “既然那么好,你怎么不嫁?” 突然传来清脆的一声,几人转头,见二白斜斜的倚着一颗梨树,上挑的桃花眼带着几分讥诮。 秋凌顿时松了口气,急步走到二白身后,讷声喊道,“二白。” 二白冲她点了点头,拉着她的手走到程氏面前,“程管事,秋凌不喜欢你那表弟,也不会嫁过去!” 程氏还没开口,巧翠先嚷嚷道,“你说不嫁就不嫁?你是谁啊,凭什么做她的主?” 二白挑眉浅笑的看着她,“刚才你把徐大年说的那么好,你可以自己嫁啊,看你这膀大腰圆的,肯定好生养,也许徐大年更中意你也说不成?” 巧翠脸色顿时一变,跳起脚来喊道,“锦二白,你什么意思,你敢笑话我胖?” “行了!”程氏喝住她,冷冷瞧着二白,“这是门好亲事,我喜欢秋凌才处处为她张罗,就算是秋凌她娘听了也会同意的,你是她什么人,要替她推了亲事,你又安的什么心思?” “程管事的心思呢?为秋凌着想便为她找个可以做她爹的男人,还有,徐大年娶过两房老婆都没一儿半女,谁知道他是不是有毛病?这样的人,程管事还敢说是为秋凌好?”二白声音温淡,却句句带刺,扎的程氏说不出话来。 “徐大哥当然没有毛病,锦二白,红口白牙,你再乱说我饶不了你!”巧翠这个时候仍旧不忘讨好程氏。 “没毛病,你怎么知道?”二白挑眉看着她。 巧翠瞄了程氏一眼,斩钉截铁的道,“我就是知道!” “这么肯定,你用过?”二白轻飘飘的道了一句。 几人开始没反应过来,待明白二白说的什么,秋凌顿时捂唇轻笑一声转过头去,刚刚还青白的脸色都羞红了。 第二十八章 争斗 巧翠气的一张脸紫胀,甚至女子的脸面都不顾了,扑过来就要厮打二白。 二白面色沉静,带着秋菱后退一步,伸脚一踢,旁边堆着的竹竿顿时全部倒下来,哗啦啦砸了冲过来的巧翠一身。 巧翠昨日就被七娘揍了一顿,脸上的青肿还没有全消,此时被竹竿一砸,扑倒在地,哎呀哎呀叫喊起来。 程氏脸色铁青,夜叉似的瞪着二白,“锦二白,你敢出手伤人?”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阳光跳跃在二白的眉眼之间,她稚嫩标致的脸蛋上挂着无谓的笑,看上去调皮又冷漠,“是啊,你打算去哪告状,杜管家还是君烨那里?” 程氏此时才注意到二白一直以来都是直呼君烨的名讳,脸色微微一变,刚要说话,就听二白又开口道, “程管事觉得我为什么要来君府做个丫鬟,吃不饱穿不暖,看人脸色,被人刁难。再怎么说我也是个掌柜,在香苏城不算什么大人物,但众人见了我也得称一声锦掌柜,我吃饱了撑的自虐要来做丫鬟?” 程氏一怔,她的确疑惑过,锦二白为什么会来君府做个低等下人,她眯着眼,等着二白说下去。 “实话告诉你,我和君烨是有私交的,正和他赌气,才来这故意气他,但是我要出了什么事,我敢保证,君烨绝不会放过你,甚至比你做厨房管事前的日子更惨!”阳光下,二白面色温淡,但那层模糊晕幻的金光下,又说不出的凛冽。 这是二白第二次威胁程氏,第一次的时候程氏只当做二白说狂话,这一次竟有些信了,审视的看着二白,希望从她脸上的看出一丝心虚和漏洞,但对面的少女始终都一副沉静冷笑,甚至带着一丝不屑的表情。 程氏心中一颤,脑子急速的转,突然想到昨日二白偷偷给君烨送吃食,还被叫去训斥,似乎还挨了打,但如果是别人,也许就轰出府去了…。她捉摸不透,有些半信半疑,但面色却缓和了一点,轻咳了一声道,“既然秋菱不愿嫁就算了,大年他也不是找不着媳妇,用不着逼着你嫁!还有锦二白,我不管你是为什么来君府,但现在是君府的下人就得服从规矩,做错了事,我还是照打照罚,行了,你们两个也别在这站着了,干活去吧!” 说罢搀扶着巧翠起身,见巧翠还不服气,对她使了个眼色,拉着她走了。 秋菱感激的看着二白,“程管事不会赶我走了是不是?二白,太谢谢你了,你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会记住的。” “别那么说。”二白嬉笑了一句,却暗暗叹了口气,程氏放过秋菱了,之后恐怕没那么容易放过她。 “二白,你真的和公子有私交啊?”秋菱带了几分小心的问道。 二白伸出手指在她头上弹了一下,“傻丫头,你还真信啊,骗她的!” 有私交也是恶交,她捉弄那鸟,破坏书房的事估计君烨还没消气,所以上次那么臭脸。 “啊?”秋菱不自主的惊讶了一声,有些失望,还有些不明显的放松,随即眉头一皱,“程管事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更生气,会不会又找你麻烦?” 二白揽着她的肩膀往厨房走,“别管了,我会解决。” 她和程氏的过节已深,就算她什么也不做,程氏也不会放过她。 二白说的轻松,秋菱却仍忍不住揪着心,只怕自己的事会牵连二白。 那边巧翠陪着程氏回房,蒜头鼻微微僵着,掀唇道,“程妈,你不会真信她说的话了吧,我偏不相信,她要是个公子有交情,会来做下人?” 程氏也有些不信,歪头问道,“那你说她为什么要来?” 巧翠一噎,说不话来。 此时对面杏云正好过来,和程氏请了安,看也不看巧翠一眼,转身走了。 巧翠斜她一眼,不轻不重的冷哼了一声。 程氏在她两人面上一扫,皱眉道,“你们两个真是的,也没见有什么大过结,怎么就一副仇人的样子?” 巧翠撅着嘴,“人家长得好,心气高呗,不屑和我来往!” 程氏梭她一眼,“我还不知道你!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们两个都是我的人,别因为一点破事就起内讧,要是出了事,我可论事不论人!” 巧翠收了几分脸色,声音还是透着几分不情愿,“巧翠明白!” 二白倒完泔水,又逗了一会铁蛋,骗了几块糯米糕回到厨房时已快晌午,厨房里热火朝天的正给准备午膳。 二白一进门正好和巧翠打个照面。 巧翠瞪着二白,低声道,“哼,你说的那些话也就只能骗骗程氏,鬼才相信你和公子有私交!” 二白笑了笑,“你不相信没关系,我自己也不信啊!” “你、”巧翠气的鼻孔变大。 “不过程氏相信就好了,你和我相不相信不重要。” 巧翠看着二白的笑,明明那么可恶,那么嚣张,偏又那么好看,让她恨得牙疼,嫉妒的牙疼,偏眼看见丫鬟平儿正捉了一只鸡去院子里杀,那鸡还活着,炸着翅膀挣扎,扑了平儿满身鸡毛。 咧嘴阴森森一笑,巧翠喊住平儿,“把鸡给锦二白,让她去杀,你忙别的去吧!” “啊?”平儿惊讶的看向二白。 平儿是个矮个精瘦的小姑娘,脸庞瘦削,长着几个小雀斑,性子有些弱,闻声讷讷站在那里,抓着鸡不知道怎么办。 “咯咯!”公鸡扯着嗓子叫了几声,又一阵排着翅膀扑腾。 “快把鸡给她!”巧翠提着嗓门叫了一声。 平儿瑟瑟看她一眼,抓着手里的公鸡往二白面前一递,“锦、掌柜,麻烦你了!” 二白惊恐的往后一跳,看着那双斗鸡眼,几乎是结巴的道,“我、不会杀鸡!” 连鱼都没杀过。 看到二白的样子,巧翠终于又得意起来,“在厨房里做下人不会杀鸡简直就是个笑话,不会杀从今天开始起学,咱公子吃的肉可都是现宰的,少不了杀鸡宰鱼的活,你不会做难道都要别人照顾你!” 第二十九章 杀鸡 二白有一刹那都想去求她,深刻的表示她错了,再不和程氏作对,然而看了看巧翠那张脸,还是哆嗦着把鸡接了过来。 “这是刀,磨得很快,二白你小心点!”平儿见二白脸色煞白,有些于心不忍。 也许是二白抓的比较“温柔”,那鸡竟不挣扎了,头顶上的红冠子一颤一颤,喉咙发出时高时低的鸡鸣。 接过刀,二白小心的提着鸡往院子里走,一边担心公鸡会飞到自己身上,一边又担心它跑了。 “厨房里还有好几只活鸡,这只要是跑了,今天你就给我杀两只!”巧翠怕二白故意放跑公鸡,提着嗓子又威胁了一声。 二白简直想回身把公鸡直接扔在巧翠那张嚣张的脸上,却怕巧翠接住后再扔回来,想了想那场景,还是作罢。 院子里有专门杀鸡的地方,二白把鸡按在石板上,那鸡闻到上面的血腥味又开始拼命的挣扎尖叫。 二白死死地按着,上身躲得远远的,伸长了手臂把刀在鸡脖子上比划,几次刀碰上鸡毛又停下来,她实在是下不去手! 冤孽啊! “阿弥陀佛!”二白皱着眉对着鸡念叨,“我是被迫的,你不要怪我啊,要怪就怪让我杀你还有要吃你的人,啥也不说了,来世变人吧!” 二白又举着刀往鸡脖子上砍,心里怒骂君烨,没人性的,吃什么不行,竟然要吃鸡肉。 然而她忘了,她在潇湘馆里最喜欢吃的就是乔妈做的酒酿鸡翅。 扭过头去,一闭眼,二白手起刀落,向着鸡脖子砍下去,只听公鸡一声嘶鸣,刀不知砍在了鸡的哪个地方,一股血腥喷了出来,二白还没尖叫,就听身前有人尖叫了一声。 二白身体一哆嗦,忙扔了手里已经断了气的鸡,抬头就看到铁蛋被喷了满脸的鸡血,张着嘴惊恐的看着二白,然后“哇”的大哭一声,转身疯了一样往外跑。 厨房院外就是一条湖,二白怕铁蛋惊吓之下跑进湖里去,不及多想,抬腿追了上去。 “铁蛋,你站住先听我说!” “铁蛋!” 二白高喊着,出了厨房后院一把抓住铁蛋,紧紧的抱住他的身体,怒道,“你他娘的跑啥?杀鸡呢!你没见过杀鸡啊!” 铁蛋被刚才看到的场景吓着了,哪还听得进去二白说什么,只一味闭眼大哭,边哭边挣扎,边挣扎边大声喊娘。 二白自身后抱着他的双臂,只觉抱着一个大鲤鱼在怀里一般,刚要踹他一脚让他冷静下来,就看到三丈外,君烨和杜管家正站在那里直直的看着她。 尤其是杜管家,张着嘴,一副吓傻的模样,呆滞的目光从铁蛋满是血痕的脸挪到二白手中还滴着血的刀上,脸色青白,结结巴巴道,“锦、锦掌柜,别、别冲动,他还是个孩子,有话好好、好好说!” 二白也愣了,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举着刀,刚要和杜管家解释,就听身侧传来“唔嚎”一声。 把她吓的一哆嗦,刀差点掉在地上。 一转头,就看到程氏扑倒在地,惊恐的看着二白手里举着的刀和铁蛋一脸的血。 程氏今天一上午都在嘀咕二白的话,寻思她说和君烨有私交是真是假,快晌午的时候终于还是按耐不住还是找了杜管家,旁敲侧击,知道了二白为什么来君府做下人,也明白二白是骗了她,登时火爆三丈,急冲冲来找二白算账。 远远的便听见铁蛋破了嗓子的哭喊,跑过来见铁蛋被二白困在怀里,以为二白欺负铁蛋,更是怒火冲天,一咬银牙,刚要出口叱骂二白,猛的停住,仔细一看,二白手中拿着沾血的刀,她怀里铁蛋满脸满身的血痕,哭的已经变了音。 双腿一软,程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直接磕了两个头,涕泪横流的大哭到,“锦掌柜,二白,是我的错,我不该刁难你,我该死!铁蛋是无辜的,你别杀他啊,你要杀就杀我老婆子我吧!” “锦掌柜啊,求你放了铁蛋吧!” “我的儿啊!” 铁蛋可是她的命根子,要有个三长两短,她也活不了了。 程氏额头高高肿起,头发散下来,加上她一顿哭嚎,看上去比二白还吓人。 连铁蛋都不哭了,呆傻的看着他娘。 二白看了看程氏,又转头看了看眉头微皱的君烨,眼睛一转,长长的深吸了口气,放开已经不哭闹的铁蛋,把刀在身上随意的一擦,转身昂着头往院子里去了。 程氏见二白放开了铁蛋,连忙起身,连跑带爬的上前一把抱住铁蛋,抱着他的脸上下查看,喊道,“我的儿,你伤哪了,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快说话啊!” 铁蛋抬手抹了一下脸上的血,噘着嘴憨憨的道,“娘,这不是我的血!” 程氏慌慌张张的,哪里听到铁蛋说什么,只急切的抱着铁蛋全身上下看了又看,看那样子,的确是吓坏了。 远处,杜管家松了口气,眉头却依旧皱的紧,小心的和君烨道,“公子,您看这怎么办,要出人命了。” 君烨看了看完好无恙的铁蛋,又看了看二白的背影,垂眸思忖一瞬,唇角勾出抹玩味的淡笑,随即隐去,又恢复之前淡漠的神情,抬步继续往外走。 杜管家不知道君烨是何意,但二白是君烨要她来的,君烨不发话,他不敢随意将她辞出府去,只暗暗道,下次要提醒程氏,对锦二白好一点,可千万别闹出人命来。 二白回到杀鸡的地方,看着那只已经断了气的鸡,明明是件很悲伤的事,忍了再忍,终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程氏果然不再刻意为难二白,即便在厨房碰到,眼神也有些躲闪,扭过头装作没看到,明显是对那日的事仍旧心有余悸。 古人语,犟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果然有几分道理! 巧翠也收敛了一些,把倒泔水的活又还给了之前的那两个小厮,但看着二白的脸色却越发难看,尤其那一双下垂的细眼,藏着恶毒的光,似是隐匿的蛇,随时都想冲出来咬二白一口。 第三十章 借刀杀人 夜里,二白干完了活回房,刚走到门口就见秋菱急冲冲的跑了出来,好像就是出去寻找二白的,所以看到二白回来身形一顿,随即跑上前,将二白拉到窗下,惊慌的道,“二白,怎么办,我刚听到唤娣说,她从程氏房间经过时听到巧翠又在撺掇程管家让我嫁给徐大年,我该怎么办?” 唤娣是和二白秋菱同屋的姑娘,平日里比较实在的人,应该不会说谎。 “别慌!”二白握住秋菱因害怕微颤的手,安抚道,“那日程氏已经说不会再为难你了,就算巧翠从中作梗也不会怎么样,别自己先乱了阵脚。” 巧翠和秋菱并没有什么过结,这样坑害秋菱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秋菱和自己走的近罢了,现在巧翠极看不惯她,但又拿她没办法,只好在和她交好的秋菱身上撒气。 秋菱点了点头,面色依旧有些惶恐不安,“我只怕程氏被说动了,又要让我嫁给徐大年。” “不会的,有我在呢!”二白笑了笑,“你看程氏现在看到我都躲着走,至少最近她不会又来找咱们麻烦,至于巧翠、” 二白勾了勾唇,微弱的灯光下,眼中满是狡黠的流光。 “巧翠怎么了?”秋菱到底是不放心,希望二白真有法子。 二白转了转桃花眸,“巧翠、自有人治她!” 不用倒泔水,早膳忙完后,二白便清闲下来,正准备去假山那找铁蛋,刚一出厨房后门便看到杏云正走过来。 四目相对,大概是想起那日把二白推出去的事,杏云脸色微微一白,转过头,扭着腰肢就要转身离去。 “杏云姑娘!” 二白面容亲和,笑喊了一声。 “何事?”杏云停步转头看过来。 杏云也是穷苦人家的女儿,却生的明眸秋水、面若春桃,姿色比普通人出众,心气也比普通丫鬟高,平时从不和下人说笑打闹,一行一坐皆婉约端庄,甚至说话极慢,腔调软糯,如富家小姐一般。 二白上前两步,两人站在花墙的角落里。 “我那日替杏云姑娘挨的打难道白挨了吗?”二白手中把玩着一串石榴树叶,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 杏云不由得后退一步,目光闪烁,“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那算了!就当我倒霉吧!”二白耸了耸肩,“说起来那件事也不能全怪你,如果只是送了蒸梨其实并没什么,要怪就怪巧翠。” 杏云立刻撇眼过来,“关她什么事?” 二白转目看着她,无声笑了笑。 杏云自知失言,脸色微红。 二白也不挑破,只压低了声音气愤的道,“当然是怪她!她见李五儿端了托盘出去,也跟了去,还拦住李五儿掀开盖子看了看里面的东西,之后君烨吃了那梨以后便开始拉肚子,杜管家才那么生气,还害我挨打,你说不怪她怪谁,难道不是她在那碟蒸梨里做了手脚?” 杏云脸色登时一变,“这是谁告诉你的?” “我亲眼看到的!”二白语气确定,信誓旦旦。 杏云手指搅着手里的丝帕,脸色越发难看,原来是这样,那日之后杜管家特意来找过她,只叫她以后不可再莽撞,其他的却未提起,原来是巧翠背后捣鬼,公子吃了身体不适才出了差错。 若不是巧翠从中作梗,也许公子吃了梨还会夸奖她,或者一高兴,便把她招到身边去伺候了,何至于弄巧成拙? 巧翠! 杏云咬着银牙,目光阴郁,脸色青的吓人。 “你可别说我说的,巧翠她本来就看不惯我,若是被她知道了,少不了又刁难我!”二白叹了口气,语气无辜。 “她算什么东西?丑陋的下贱胚子!”杏云垂眸自语了一句,眸子一转,抬头又浅浅笑起来,“二白,那日我心慌无意,是我对不住你,你别放在心上。” 心慌无意? 二白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咧嘴真诚的笑道,“没事,身上的伤早就好了,到是你自己要注意,巧翠明显是冲你来的,上次暗算你不成可能还有再有第二次,你自己可要小心!” 杏云笑笑,“多谢你关心了,没事儿,她还没那个能耐!行了,你去忙吧,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 二白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杏云面上笑容渐渐收起,又待了片刻,没回厨房,直接向大门走去。 夜里酉时过了三刻,天色已经黑透,巧翠每天这个时候会在房里洗澡,洗完澡穿上衣服在房里躺一会才去服侍程氏。 巧翠出身贫穷,是被家里卖进君府的,在这里没有靠山,能得程氏赏识完全是因为程氏刚进府还是个洒扫的婆子时帮了程氏几次忙。 后来程氏得势,做了后厨管家,巧翠便也跟着翻了身,之后她对程氏也越发尽心尽力,洗脚铺床叠被的事都殷勤恭敬,才一直能留在程氏身边。 巧翠和杏云同屋,杏云夜里要哄铁蛋睡觉,回来的晚,巧翠洗澡后光着身子,天气还有些闷热,只随意的披了件外衫躺在床上,也许是白日有些累了,躺下的时候还想着等下要去服侍程氏,然头枕在被褥上,闭上眼睛意识渐渐混沌,不过片刻竟然睡着了。 桌案上的烛灯渐渐息了,窗外灯火照进来,一片浮光掠影,更显得屋子里昏暗不明。 这个时候厨房里仍旧灯火通明,晚膳已经用完,众人正忙着收拾锅灶和准备明日晨起用的食材。 往外走,廊下每隔十步点着一盏琉璃宫灯,光线昏黄,远离了厨房的喧哗,渐渐清冷下来。 此时,一道黑色的暗影进了厨房院子,看穿着打扮并不是别苑里的小厮,然而对厨房后院十分熟悉,径直奔往西厢房,停在杏云和巧翠的房外,半弓着腰左右张望了一番,扣指轻声敲了敲门。 廊下幽暗的光线下,只见来人穿着一身暗青色的锦袍,身高不过五尺,鞋拔子脸,灯光下泛着油腻,一双八字眉,鼠缝眼,和程氏有三分相似。 男子虽然紧张,眼中却有几分急迫和雀跃,左右看了看四周,见敲门无人应,眯眼低声笑道,“杏云,我来了,我进去了啊!” 第三十一章 幽会 吴宝柱说完,也不等房里人应声,推门迈进去,反手将门紧紧关闭。 屋里还有沐浴后暧昧的潮湿,混合着女子身上的香气,让人不由的心跳加快,借着窗外暗光,只看到一女子面朝里侧身躺在床上,浑身上下不着寸缕,只披了一件轻薄外衫已经滑到腰间。 长发披散,半遮住女子的香肩肥臀,却没遮住该遮的地方,黑夜里,如散发着香气的肉放在盘子里等着人大快朵颐。 男子呼吸越发急促,一边脱衣服,一边靠近床榻,眼睛淫痴,嘴里嘟囔着,“我来了,杏云,你终于想通了,我这就来!” 扑在女子身上,男人也顾不得去放床帐,甚至连窗都来不及关,猴急的抱着女人一顿乱亲。 巧翠被惊醒,立刻喊道,“谁?” 她声音带了点睡醒的沙哑朦胧,身上的男人心思也不在此处,胡乱的亲着含糊道,“心肝儿,别喊,是我!” 巧翠听出是谁,随即躺了回去,只是有些意外,嘟囔一句,“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话没说完就被男人堵住了嘴,“嗯咛”娇嗔一声,巧翠闭上眼睛,手臂缠上男人的脖子……。 一炷香后,男人死猪一样趴在女人身上粗喘,脑子却渐渐清明起来,为何身下女人的身体竟和巧翠那婆娘有些相似,不应该啊,杏云看上去瘦的多。 试探的道了一声,“杏云,你怎么突然想开了?” 之前他几次示好,杏云都很冷淡,他知道,她看不上他,他这才找上了巧翠,巧翠倒是愿意的很,上赶着爬上他的床。 他娘说杏云心气高,想的也高,让他断了念想。渐渐的,他心思也就淡了,平日勾搭巧翠图个新鲜也乐在其中,不曾想今日突然收到下人来传信,杏云夜里要见他,他这才匆匆赶来。 身下女人本也在急喘,闻言呼吸突然一停,鲤鱼打挺似的坐了起来,哑着嗓子喊道,“谁?你说谁?” 这一次男人听得清清楚楚,顿时脑袋似被木棍重重一击,蔫茄子似的盯着黑暗中的巧翠,失望的闷声问道,“怎么是你?” 巧翠脸上欢好后的红晕一点点褪尽,有些赌气,有些委屈的道,“你以为是谁?杏云那贱人?她能看上你!” 男人脸色一变,有些恼怒,很快又嘿嘿笑了两声,在巧翠身上捏了一把,“哪能儿,是我迷糊了。” 巧翠脸色不好看,却不敢再追究下去,揽着男人的手臂枕在他肩膀上,问道,“那你说,你什么时候娶我?” 男人顺势向后躺在她身上,把玩着女子的长发,有些疲累的打了个哈欠,一双鼠眼舒服的闭着,随口道,“着什么急,反正你已经是我的人,还能亏了你!” “那你家里的老婆什么时候休了?” “那婆娘不过是个不下蛋的鸡,依我早就赶她走了,还不是我娘,非要拦着!” 自从许家千金嫁人后,吴宝柱听程氏的话娶了东街粮铺李家的二小姐,只是两人成亲一年了,仍没有一子半女。 黑暗中,巧翠脸拉下来,厚眼皮下眼珠不断的转着,合计着,又有些懊恼,自己跟了吴宝柱也小半年了,怎么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若是有了孩子,程氏不认也得认。 此时程氏房里,杏云从里屋走出来,柔柔笑道,“程妈,铁蛋睡着了!” “恩,累了一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程氏正在灯下拿着一块红绸软布擦簪子,撩起眼皮道了一句。 杏云闻言却没动,踌躇了一会,见程氏疑惑的看过来才小声道,“程妈,我有点不舒服,你能不能送我回屋?” 程氏眉头一皱,“怎么了?” 杏云蹙着眉心,身形柔弱,倚着桌角抚额,“头晕的厉害,浑身发冷。” 程氏起身摸了摸杏云的额头,“是有点烫,行,我跟你过去,让下人熬点姜汤来,是不是着凉了?” “嗯”杏云不多言,只淡淡点了点头,看上去的确是不舒服。 两人出了门,程氏半揽着杏云的肩膀,往杏云和巧翠住的房里走去。 屋子里黑着,程氏以为巧翠不在房里,刚要推门,就听里面有男人说话,那声音竟然有点像自己的儿子吴保柱。 他怎么在这儿? 程氏一怔,顿时把手收了回来,见窗子还开着,放杏云在廊下坐着,自己轻步走过去,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里面吴保柱正穿衣服,深青色的锦衣长衫,上面绣着时下流行的连枝对叶梅,上好的料子,精致的做工,然而穿在他身上,无端的便连衣服也降了档次。 巧翠披了外衫下床来替他系衣带,扁着厚嘴道,“你那媳妇一天不休,你娘就一天不会让你娶我,你还是抓紧点吧!” 吴保柱满不在意的嬉笑了一声,神情猥琐,“你要想跟我,我现在就去跟我娘说!” “那可不行!”巧翠里面什么都没穿,一说话,胸前便是一阵抖动,“我现在跟了你不就成了妾,我不干!” “行、行,那你等着吧!”吴保柱被眼前白花花的肉晃的眼睛发晕,两眼也没了焦距,胡乱的应着。 巧翠挺了挺胸脯,哼声道,“不是我着急,我是为你着急。” “为我?”吴保柱依旧盯着女子脖子以下。 “那是,你想想,你婆娘不生,你就没有子嗣,以后在吴家就没地位,铁蛋可要长大了,你娘又那么偏心,将来你家那些房子地契什么的,兴许就都是铁蛋的了!” “放屁!”这次吴保柱听清了,顿时梗着脖子啐了一口,“我是长兄,我说了算,我说给谁就给谁!” “那可不一定,铁蛋看上去笨,心眼可多着呢,你娘又疼他,说不定一高兴,就全给了他,到时候你哭都没地哭去!” “那、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吴保柱没了主意。 “要我说,你赶紧休了你媳妇,我进了门保证先给你生个儿子,还有你娘那些房契地契,还有那些压箱底的首饰你也得要过来自己保管着,放我这也行、” 巧翠正给说着,就听,“哐!”的一声,门被踢开,随后程氏的怒骂声也跟了进来。 “你个骚蹄子,勾引我儿子,还敢从中挑拨,看我不打死你个贱货!” 第三十二章 厮打 程氏骂了一句,踢门冲了进去,黑暗中,也不知道抓住了什么,劈头盖脸的向着着巧翠打去。 吴保柱想拦着程氏,被一把推开倒在椅子上,巧翠一边抬头挡着一边大叫起来,“啊!” 程氏真是气极了,连踢带打,扯着巧翠的头发“啪啪”扇了两个耳光,“我让你个贱人胡说,看我今天不撕烂了你这张破嘴,忘恩负义的骚蹄子!” 巧翠一边叫一边躲,哇哇哭喊。 屋子里闹成一团,杏云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见有人听到声音围过来,不动声色的走到桌案前,找到火折子,把烛灯点亮。 烛火燃起,屋里的一切顿时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 程氏将巧翠按在地上,一边叱骂一边用力的厮打,巧翠身上的外衫早不知道扔在何处,浑身赤裸,头发披散,本就微胖的脸更是高高肿着。 一旁椅子倒着,吴宝珠跌坐在地上,傻了一般的看着巧翠挨打。 巧翠一开始还呼叫求饶,撕心裂肺的哭喊,现在只发出呜呜的低泣声。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丫鬟们害羞的往后躲,又忍不住往里瞧,小厮更是兴奋的惦着脚的在巧翠身上逡巡。 远处二白坐在杏树上,晃着两条腿,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热闹。 半晌,程氏打累了,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斜了一眼吴保柱,又恨恨的盯着巧翠。 “老娘把你当自己人一样待着,你竟然还惦记着老娘的那点银子,你算什么东西,要不是老娘,你还指不定在哪个嘎啦受苦呢,下贱胚子果然上不了台面!” 程氏上气不接下气的高声怒骂,“还想进我们吴家的门,也不撒尿照照你那副样子,给我家保柱提鞋都不配!” “爬了几次男人的床就上天了,比窑子里的娼妇还不如!别说我还没死,就是我死了,我们吴家的财产也一个铜板都轮不到你!” 程氏冷笑,“现在你就给老娘滚出去,君府容不得这样龌龊,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巧翠一开始只蜷着身体呜呜的哭,听到这里,抬起头来,先看向吴保柱,却见他缩着身子一动不敢动,见她看过来更是把头埋在裤裆里,颤着肩膀。 程氏依旧咒骂个不停,窗外人影绰绰,时不时传来讽笑和夸张的惊呼。 巧翠脸上的羞耻和惧怕渐渐褪尽,变成死灰一样的惨白,撇嘴冷笑,“你好意思说把我当自己人?每天让我给你捏脚捶背,我不过是你用的得手的丫鬟罢了!” 程氏随手往外面围观的众人身上上一指,“你问问她们哪个不是巴着想给我洗脚,我看的起你才用你,谁知老娘还是瞎了眼!” 巧翠知道今天肯定是被要赶出去了,索性撒起泼来,嚷道,“你哪只眼看的起我?你家儿子也是个扶不上墙的夯货,我怎么就配不上他,我和他的事你早就知道,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他占我便宜,从来没想过让他娶我,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能替自己谋算?” 巧翠和吴保柱的事程氏的确知道,以为巧翠就是讨好他,得点小便宜罢了,今日听到巧翠竟然撺掇保柱休妻娶她,还挑拨和铁蛋的关系想独霸家产这才恼羞成怒,像母鸡被拔了毛一样的炸了。 程氏梗着脖子怒骂,“就凭你骚贱货,我也不会让我儿子娶你!” 巧翠气的眼泪蹦出来,“说我贱,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那些见不得的勾当,你和你家对门张老六鬼混,被他抓了把柄要挟了一百两银子,你连娼妇都不如,还装什么贞洁烈妇!” 这一声喊出来,有些熙攘的院子顿时静了,连吴保柱也猛的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程氏。 程氏脸一下子变得灰白,跳起脚来扑向巧翠,“老娘今天撕了你这张破烂嘴,让你胡说!” 屋子里两人顿时又厮打起来,抓头发,挠脸,摔东西,总之女人打仗能用的招数全部都用的淋漓尽致。巧翠年轻,力气比程氏大,一开始光着身子才被程氏打,现在也豁出去了,拼命的和程氏扑打,像两只斗鸡,看样子不斗个你死我活,今日是难收场了! 不知哪个下人去禀告了杜管家,一盏茶的功夫,杜管家来了。 杏云站在桌案旁,半垂着头向后靠了一步,挡住了身后半面烛光摇曳,房里又暗了几分。 杜管家阴冷的目光在她身上滑过,落在仍旧厮打在一起的两人身上,抄起一个茶壶用力的摔在地上,只听“咣”的一声,程氏两人顿时停下来,又互相踹了一脚才分开。 屋子里静下来,只听到一阵急促的喘气声。 “这是什么地方?”杜管家怒吼一声,“市井泼妇一样撒野打架,还要不要脸面!” 巧翠散着头发,脸上身上都是挠的一道道血痕,赤裸的身体上也到处是淤青,闻言呜哇大哭一声,躲进床上,用被子遮在身上,隔着被子还能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哭声。 程氏整了整衣服,理了理乱发,抬起头来,理直气壮的道,“杜管家,这骚蹄子勾引我儿子,我今天一定要把她赶出府去!” “程管事,你也是这府里的老人了,又是个管事,下人做错了事撵出去也就罢了,何至于弄得这么难堪?”杜管家拧眉斥了一句,满脸不悦,“行了、行了,你的人,你看着办,不过再出现这种斗殴难看的事,你这管事也不用做了!” 杜管家说罢,冷着脸对门外的众人道,“别看了,都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第三十三章 自挂东南枝 众人呜呀散开,各自回房休息,很快窃窃私语声从各个房间里传出来,夹杂着压低的嘲笑声,一直到子夜,厨房后院仍没安静下来。 杏云搀着程氏回了屋,吴保柱也悄摸出了君府,巧翠哭了一阵,见屋子里没人了,失魂落魄的躺在床上,神情有些恍惚,怎么突然自己就被赶了出去,然而更多的是羞耻和不甘。 二白也随着众人回房,洗漱,休息。躺在床上,还听到另外两个姑娘正低声议论夜里的事。 对面秋菱翻过身来,面对着二白,弯眼一笑,笑容一直漾到唇边,在两个梨涡里蔓延开来, “二白,谢谢你!” 她声音很低,语调真诚。 二白双手枕在脑后,闻言转眸看着她,笑道,“谢我干嘛?” 淡淡月华撒进来,照的少女一双桃花眸光华闪烁,生动美俏。 “我知道,所以谢谢你!”秋菱笃定的道。 二白勾唇轻笑了一声,闭上眼睛,轻喃道,“睡觉吧!” “恩!”秋菱又看了二白一眼,才将被子拉上来,一只手压在头下,开心的阖上眼睛。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别苑的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巧翠自里面走出来,拿着包袱,面容憔悴,颇不情愿的往外走。 木门被毫不留情的关闭,巧翠回头看了看,满眼的怨恨和不甘。 一抬头,就见墙头上坐着一人,双腿悠悠的晃着,嘴里叼着一根青草,俊白的脸上挂着闲适的笑。 锦二白! 巧翠脸色立刻冷下来,仰头看着墙上的少女,“你来看我笑话的?” 朦胧薄雾中,二白咬着青涩的草汁摇头,“非也,我哪有那么肤浅,我是来看我的胜利成果的。” 巧翠眼睛红肿,似一夜没睡,皱眉看着她,眼睛一转,顿时恍然道,“是你!是你伙同杏云那贱人陷害我!” 她昨夜想了一夜也没明白,吴保柱怎么会突然来君府厨院,以前明明都是她出去与他相会,为什么他口里喊的是杏云,原来,原来是她们做的圈套给她钻。 “明白了?”二白勾唇笑笑,“你看,我只要稍稍挑拨一下,你就被赶出去了,你和我斗,拿什么和我斗,用你那核桃仁大的脑子?” 巧翠一脸灰败,气的浑身发抖,转身往回跑,扑在镂空黑漆木门上一边捶打一边哭喊道,“程妈,我冤枉,我是被陷害的,是杏云和锦二白两个贱人陷害我,放我进去,我错了,再不敢了!” “程管事,程妈,你听我解释啊!” 她不明白,她不甘心,明明是她顺应程氏的意思刁难锦二白,为什么最后却是她被程氏赶出去? “程妈,你开门啊,是她们陷害我啊!” 二白坐在墙头上,气定神闲的看着女人疯了一样的锤门,然而,没有人理她,甚至没人出来看一眼。 终于,巧翠捶累了,瘫倒在地上,顿脚大哭起来。 哭了几声,才想起二白还坐在墙头上,瞪着又红又肿的眼恨恨的盯着二白,“你别得意,程氏也不会放过你的!” 二白曲起一条腿,吐了口中的草叶,一手托腮,淡淡笑道,“也许下一个从这门里走出来的就是程氏,所以,你该担心她才是,或者高兴!” 巧翠呆呆的仰头看着墙上的少女,此时太阳已经升起,金阳万丈,在少女周身氤氲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少女穿着一身半旧的下人衣服,但那张脸实在太出色,比朝阳还明媚,她整个人仿佛是一颗蒙尘的夜明珠,此刻被风吹起一丝缝隙,便已经熠熠生辉。 巧翠突然后悔了,仿佛这个时候才想起,眼前的少女和她们不一样,和那些在厨房做工的丫鬟也不一样,她不该贸然与她作对。 巧翠抬头想说什么,可能想到以后自己回家了,还要指望潇湘馆的红娘说一门好亲事,或者还想回到君府内,从此投靠二白。 但还没等她张嘴,就见少女转过身去,看也再未看她一眼,身影一闪,便跳进了高院中,再懒得理会她。 二白进了厨房时就厨娘在议论,巧翠天还没亮就被赶出府了。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自挂东南枝 两只黄鹂鸣翠柳白鹭自挂东南枝 人生在世不如意不如自挂东南枝 天生我材必有用各种自挂东南枝” 二白一边哼歌一边挑黄豆,旁边的秋菱不自觉的也跟着笑起来,“二白,你唱的什么啊?” “唱的不作死不会死,不如自挂东南枝!”二白抿嘴一乐。 秋菱不明白二白说的话,只跟着一起傻笑。 没有了巧翠刁难,二白在厨房里如鱼得水,做的越发轻松起来,而且二白总能出一些点子,让厨房的下人做事做的更轻松,也总会出一些花样让厨娘做出稀奇味美的菜色,众人对二白渐渐由生疏到喜欢,越发亲近起来。 程氏对二白虽有芥蒂,但本能也有些畏惧,只要二白不做什么出格的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去。 杏云性子清高,也不屑主动找二白麻烦,厨房里又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秋风清爽,天高云淡 书房内,君烨独自一人对弈,杜管家带着下人进来奉茶,上前恭敬的道,“少爷,这是最新的碧螺春,茶色还算上等,是薄太守亲自送来的,您尝尝合不合口?” 君烨看着棋盘的纵横交错的黑白棋子,掩唇低咳一声,淡声道,“放那吧!” “是!”杜管家应了一声,吩咐下人把茶叶放好,依旧躬身站在一旁,恭敬的笑道,“少爷是不是嗓子不舒服,不如晌午让下人做些清热爽口的菜。” 君烨拿黑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哒”的一声落在红木棋盘上,默了一瞬,才漫不经心的道,“上次那个蒸梨还不错。” 杜管家立刻会意的笑道,“是、是,老奴马上让厨房去做!” “嗯。” 杜管家退出书房,径直往厨房而去。 找到杏云,杜管家斥退下人,郑重的道,“少爷要吃蒸梨,接下来,你知道怎么做了吗?” 杏云一愣,随即面上有欢喜漫上来,激动的满脸通红,强自镇定下来,垂头羞怯问道,“伯父要我做蒸梨给公子?” 杜管家笑道,“上次那个不就是你做的?行为鲁莽了点,好在少爷并未放在心上,而且这次指明要吃蒸梨,这是你的机会,好好把握!” 杏云面色潮红,对着杜管家福了福身,“杏云定不会让伯父失望!” “嗯,希望你有那个福气!”杜管家神情少见的温和,“好了,快去做吧,公子还等着呢!” “是!”杏云目光流转,激动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和杜管家告辞,连忙往厨房里走。 第三十四章 没有章节名,只求收 “喜子,去给我取两只贡梨,要六两重的,不许多也不许少!” 一进厨房,杏云便急急喊道。 “兰香,给我取三两血燕,不,要三两三钱!” “春梅,生火,要最好的白碳,不能有烟!” 已过了饭时,众人不知道杏云为何突然要开灶,而且还这样急迫,不敢多问,应了声忙按她说的去做。 杏云有些手忙脚乱,好似第一次做菜一般的紧张,甚至不知道先该做什么,直到喜子把梨递到她手上,杏云才忙取了刀,细细的把梨去皮。 “杏云姐,我来帮你!”喜子说着去拿另一个梨,想帮着一起削。 “不、不用,我自己来!”杏云一把将喜子推开,用力极大,差点把喜子推了一个趔趄。 削了皮,然后又仔细的把梨掏空,将炖了半熟的燕窝和冰糖放在里面,放在火上小火慢蒸,每一样杏云都亲力亲为,不让任何人插手,将近一个时辰,蒸梨终于做好了。 放在上好的奶白色瓷盅里,杏云又特意回房去换了一身缕金挑线青萝纱裙,用桂花油重新梳了头发,上了脂粉,镜中少女端庄清丽,面含春粉,明媚照人。 杏云端着铜镜,含情脉脉,又上下查看了一番,才端着托盘往清山阁走。 清山阁外杜管家正在那等着,看到杏云一身装扮,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揭开盖子看了看,负手温和的道,“进去吧,举止要小心,公子好清静,不要多话!” “是!”杏云敛着眉,对着他福了福身,然后腰肢款款的往院子里去了。 此时已将近晌午,君烨正枕着椅背假寐,手臂落在扶手上,清俊的长指随意的轻敲着红木椅。 杏云走到书房门口,刚要行礼,站姿笔直的亓炎先开口道,“公子没有吩咐,不许到这里,出去!” 杏云端着托盘,芙蓉面一红,咬着唇想要解释,就听房内传来清冷的一声,“让她进来!” 亓炎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退后一步,让出路来。 杏云脸上更红,对着亓炎微一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书房里铺着厚密的地毯,踩在上面,如同踏步云端,杏云走的越发小心,越发端庄,目光虽紧张,却绝不乱看,不能流露出丝毫穷人出身的那种小家子气。 “公子,您要蒸梨做好了,可要奴婢、服侍您?”杏云停在书房中间,垂眸敛眉,看上去温雅端庄,用对着镜子练了无数遍,自认为最优雅的姿势半恭着腰福身,露出最优美的脖颈和侧颜,耳垂上的环珮衬的她脸蛋的那抹魅色越发柔美。 椅子上那人敲木椅的手指一顿,缓缓睁开长眸,闻着自女子身上散发出来桂花香,眉头不自觉的蹙起,目光冷淡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杏云被那双黑眸一摄,顿时失了心神,忙低下头去,胸口乱跳,身体紧绷,呼吸都开始急促。 君烨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托盘上,起身拿了公文在手里,一边漫不经心的翻看,一边随意的问道,“锦二白呢?” 杏云一怔,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讷声道,“奴婢、奴婢不知!” 君烨长指一动,翻了一页,声音矜贵,矜贵到冷漠,“把托盘放下,让她过来!” 杏云身子颤了颤,脸色霎时青白,小步走到黄梨木矮几胖,放下托盘,目光一转,声音软糯的小心道,“公子,这燕窝梨奴婢用、” “出去!”那人头未抬,声音依旧很淡,但已经带了稍许的不耐。 杏云心中惊惧,想起杜管家的交代,不敢再言,忙福身退了出去。 门口的侍卫依旧面无表情,对她的来去似没看到一般,杏云却觉得他听到了屋里的一切,面上带了几分难堪,急步跑了出去。 待出了院子,才发现自己特意换的青萝纱上衣后背都已经湿透,风一过,瑟瑟发冷。 为什么会这样? 公子明明是要蒸梨,为什么看都不看一眼? 她哪里做错了,就这样被赶出来! 锦二白! 杏云握紧了手掌,掌心渐渐沁出血痕,羞耻和恼怒充斥着她整个人,郁愤难平。 厨房里,众人正在忙午膳,二白坐在门口靠里的位置上和秋菱一边说笑一边剥虾皮。 头顶上一暗,二白抬头,就见杏云正站在门口,神情阴郁,目光直直的看着她。 她脸色有些难看,目光冷鸷,还带着一丝探寻,紧紧的盯着她看。 连秋菱也闭了口,闻着空气里的淡淡桂香和虾的腥气混在一起,令人作呕,只觉杏云今日有些异样,阳光被她挡住,整个厨房似都冷了下来。 二白放下手中的鲜活的长虾,目光平淡的看向杏云,淡声开口,“有事?” 杏云后背挺的笔直,转开眸去,冷冷开口,“公子让你过去!” 也不说去哪,也不说缘由,撂下这一句,杏云转身就走,背影依旧挺直端庄,只是似乎绷的太紧,让人见了无端的便觉得难受。 秋菱皱了皱眉,不解的问道,“二白,怎么回事啊?” 杏云绷着脸进来,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看上去很不正常,而且公子要见二白,为何要杏云来通传? 谁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二白轻嗤一声。 脱了围裙,又去水盆那里用皂角洗了手上的腥味,二白道,“你先忙,我去去就来!” 秋菱茫然的点了点头,有些担心,“好,你自己小心!” 上次二白去清山阁挨了打,这次不知道又什么事,秋菱有些不放心,但二白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嘱咐了她一声便走了。 “嗨!”远远的看到亓炎,二白便笑着打招呼,“几日不见,亓炎侍卫似乎有长高了!” 亓炎嘴角抽了抽,目不斜视。 “君烨找我什么事啊,能不能透漏一点,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二白没上前开门,站在亓炎身侧,悄声问道。 每次来这都没好事,她都有阴影了。 看着二白自来熟的样子,亓炎表情越发肃严。 “进来!”门内突然传来沉淡的一声。 二白浑身一抖,听这语气,好像还真有事,自己最近没惹什么麻烦啊,难道是杏云那厮来这里说她坏话了,不可能,君烨再low,也不可能突破底线。 不敢耽搁,二白做了一个祈福的动作,又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推门进去。 第三十五章 吃人嘴不短 二白刚一进门,阿鸾正好从窗子里飞进来,落在金杆上拍着雪白的翅膀喊道,“丑八怪来了,丑八怪又来了!” 二白对着它比了一下拳头,恨声道,“还想挨揍是不是?还想被染成黑乌鸦是不是?” 阿鸾登时想起了二白对它的虐行,飞到君烨身后,落在椅背上,越过君烨的肩膀翘首看着二白,高声叫喊道,“欺负爷!坏蛋,坏蛋!” 二白撇着嘴冷哼一声,“你捉弄别人的时候怎么不骂自己坏蛋?” 阿鸾神灵活现的跳到君烨肩膀上,和二白对骂,“你坏蛋,丑八怪是坏蛋!” 君烨眼眸眯起,斜了阿鸾一眼,“你再惹她,她欺负你我就不管了。” 阿鸾立刻闭了嘴,跳到一边去了,再没有了刚才的神气。 二白“噗嗤”轻笑一声,得意的对着阿鸾耸肩。 阿鸾用爪子理了理白色的羽毛,气呼呼的抖着红冠,扭过头去故意不看二白。 一人一鸟终于安静下来,君烨扬唇轻笑了一声,将桌子上的瓷盅往二白面前一推,“把这个吃了!” 二白疑惑的看了看他,走到桌案前,打开盖子,只见里面又是燕窝蒸梨,恍然想起早晨杏云在厨房里的忙碌和刚才看着她的敌意。 难道杏云知道了她上次其实没挨打,以为自己骗了她,所以生气? 或者君烨觉得这梨好吃,以为是锦二白做的,所以杏云认为自己抢了她的功劳才不高兴了,那她直接说明白了不就是,为何还要把她找来? 盖上盖子,二白默了一瞬,淡淡开口,“这个蒸梨不是我做的,还有上次那个,都是杏云做的。” 君烨也知道了她说谎,所以来找她对峙? 明明是她最无辜! 二白转着眸子酝酿说辞,从夜里听到杏云和李五密谋,到如何被杏云陷害,再到如何被杜管家要挟,总之言词要真挚,语气要无奈,要深刻的表现出自己的委屈。 君烨看着公文微微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二白瞪着他反问。 “嗯,你做不出来!”君烨轻飘飘的道了一句。 二白被噎了一下,想要反驳,但想了想,自己的确做不出来,雪花梨被掏空,梨肉削的很薄,晶莹剔透,但又不会再蒸的时候碎裂,这很考验厨子的刀工,而且燕窝和冰糖的比例放的都很好,甜而不腻,滋润可口,看似简单,但换个人,绝做不出这样的味道,二白不是做饭能手,但是个吃货,这里面的学问自然也知晓。 “那你叫我来有何事?”二白转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眸问道。 “吃了它!”君烨语气没有丝毫变化。 二白越发疑惑,挑眉不可置信的问,“你叫我来,就是为了吃梨?” “嗯!” 男人回答的简洁,绝不肯再多一个字解释,二白看不透他想什么,只得坐下来。 坐下的时候心理还有些不安,抬手打开盖子,闻着诱人的梨香,立刻便忘了刚才疑虑,大口的吸了几口梨香。 依然是上次的味道,软糯香甜,入口即化,二白吃了一口便再没心思去考虑君烨的意图,专心吃起梨来。 阿鸾被梨香吸引,跳在桌子上,歪着头好奇的看着瓷盅里面的金黄色梨汁。 二白瞥它一眼,露出诱哄的笑,舀了半勺梨肉放在阿鸾面前,“那,我给你吃梨,我们讲和,以后不许再叫我丑八怪,我也不再叫你臭鸟、恶鸟,你可以叫我锦掌柜,二白,我叫你阿鸾。” 阿鸾瞪着黑漆漆的眼珠看着二白,似乎同意了二白的提议,用带勾的尖嘴哚勺子里的梨肉吃。 “嗳,你慢点,这是你主子的,别全给吃完了,给他留一口啊!” “虽然这梨是你主子的,但也是我喂得你,所以这个情你要记在我身上,以后不许叫我丑八怪!” “古人云,吃人嘴短,你虽然是鸟,嘴比人的长,但也要知恩图报,时刻不忘一勺梨之恩,才不枉为一只有节操的鸟。” 阿鸾百忙之中抬头瞥她一眼,似乎嫌她太聒噪。 二白不高兴了,一撤勺子,阿鸾的长嘴哚在坚硬的桌案上,立刻炸着翅膀要发怒,二白却不怕它,咯咯笑起来。 君烨书写公文的手越发缓慢,耳边女子很吵,窗外的黄鹂叫的也有些闹,但不知为何心中却一片安宁,那种没有战场上的倒戈铁马,没有朝堂上尔虞我诈的安宁,竟让他莫名的有些享受。 “再敢炸毛,我现在就把这蒸梨倒了,一滴都不给你剩!”二白捧着瓷盅威胁道。 阿鸾贪吃那梨香,果然放下翅膀乖顺下来,在桌案上听话的站好了看着她。 二白端着勺子在它长嘴上敲了敲,一手托腮,桃花眼弯着,笑的明媚生动,“这才乖吗?做为一只鸟要有鸟的操守,怎么能动不动就发脾气,养你的人以前没好好养,以后就由我来好好管教你!” 君烨转过头来看她,“一直都是我在养,你有意见?” 二白抽了口凉气,立刻转头,表情郑重的讨好的道,“没,绝对没有,这么伶俐聪明的鸟,一看就是您养的。” 君烨瞟她一眼,继续看公文,偏向窗口的唇角不自觉的扬起。 片刻后,下人敲门进来,问是否传午膳。 君烨点了点头,起身。 瓷盅里的蒸梨二白吃了一半,又喂了阿鸾一半,所剩无几,二白收拾了起身告退。 君烨迈着长腿往外走,淡声吩咐,“跟我去饭厅。” “啊?”二白惊讶了一声,伸出嫩白的手指,指着自己道,“和我说的?” “嗯。” “去饭厅做什么?”二白疑惑的问。 难道要请她吃饭? 君烨停步转头,面色清冷,“我是主子,你是奴婢,我让你去饭厅难道是要请你吃饭?” 二白端着红木托盘,悻悻应声,“哦,服侍您吃饭,总成了吧!” 阿鸾拍着翅膀在二白头上飞过,幸灾乐祸的叫喊,“笨蛋!” 二白恨不得将托盘拍过去,这个吃人嘴不短,骂人嘴不软的家伙! 第三十六章 巴豆茶(修改) 两人过去的时候,饭厅里已经摆了午膳,只有君烨一个人用膳,各种精致的菜肴摆了满满的一桌,色香俱全,香气扑鼻。 杜管家侯在门口,看到二白跟在君烨身后微微一怔,有些惊讶,随即恢复自然,躬身行礼。 下人似都知道君烨的规矩,上菜后便退下,并不留下伺候,杜管家看了二白一眼,见她没走的意思,不敢妄言,只当做没看到她,躬身退下。 诺大的屋子,很快便剩下他两人,二白愣愣的站在那,看着一桌子的美味咽口水,问道,“我没伺候过人吃饭,不懂规矩,是要我给你夹菜,还是喂给你吃?” 说喂得时候,二白后背一阵恶寒。 君烨正喝茶,抬眸看了她一眼,淡声道,“夹过来就好!” 二白松了口气,“那吃一个杏仁牛柳吧。” 杏仁牛柳是将鸽子蛋自中间掏空,里面填了腌制好的牛肉,外面包裹了碎杏仁在在油里炸成金黄,酥脆可口,牛肉嫩滑,是一道香苏名菜。 君烨看着碟子里杏仁牛柳皱眉,“我不吃杏仁。” “不吃杏仁啊?”二白看着那鸽子蛋吞了吞口水,夹在勺子里,将外面的杏仁啃了下去,重新再把啃过的鸽子蛋放在君烨面前的碟子里,一边嚼杏仁一边道,“没有杏仁了,可以吃了!” 君烨看着带了某人口水和杏仁渣的杏仁牛柳,脸色青了青,还好没发作,只沉声道,“你给我夹个金丝虾吧!” “是!” 二白马上听话的夹了个金黄的虾放在碟子里。 君烨拿起银筷,将虾夹断,吃的慢条斯理。 二白又夹了一个放在他碟子里,认真的道,“喜欢就多吃点,这虾可是我亲手一个个剥的,摘头的时候肠子什么的都剃干净了,就是虾背上那条黑线,就是它的肠子,里面说不定还有屎,所以一定要剃干净…” “咳咳咳…。”君烨半只虾卡在喉咙里,突然掩唇低咳起来。 二白连忙去给他拍背,“怎么了,吃个饭还能呛到,是不是吃的太急了,好吃也不能吃的太急啊,呛到了很难受的、” “锦二白!”君烨脸色铁青,斜睨着她,“你是故意的?” 二白一脸无辜,“什么,什么故意的?” 君烨深吸了口气,抬手揉了揉额头,“出去,别让我再看到你!” 二白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听话的放下夹菜的筷子,应了一声,“哦!” 脸色悻悻的出了门,关门前不忘又转过头来面容关切的提醒道,“吃虾一定别吃虾屎啊!” “呼” 一个茶杯对门砸了过来,二白眼疾手快的将门阖上,只听“砰”的一声,茶杯被撞的粉身碎骨的声音自门后传来,二白耸了耸肩,“脾气真坏啊,说变就变!” 说罢慢悠悠走下长廊,脚步轻快的往院门外走去。 门内,君烨听着少女那句“腹诽”脸色越发难看,看着满桌的珍馐佳肴也失了胃口,起身离去。 二白回到厨房,远远的便看到杏云正守在门口看着自己,目光阴郁,似能放出毒来。 秋菱迎出来,握住二白的双臂上下看了看,关切的道,“公子叫你去做什么?又挨打了吗?” “没有啊,他再凶也不能老打人啊!”二白拉着秋菱往厨房里走,对杏云就当没看到。 杏云目光阴森的看着二白的身影,隐在宽袖里的手掌紧握,渐渐沁出血丝来。 二白以为,以杏云的性子,就是对她有怨怼也不会像巧翠那样表现出来弄得人尽皆知,但是她实在低估了一个女人的嫉妒心,暴风雨来的毫无预兆。 从下午开始,二白手上的活就不断的增加,而且都是厨房里最脏最累的活,秋菱几番想帮她,都很快被支开,看着厨娘和其他人同情的目光,二白知道自己是被杏云特别“关照”了。 自那日她无意拿着杀鸡刀追赶了铁蛋后,程氏怕她一冲动再下杀手,对她已经有了忌惮,不再故意刁难她,所以,只会是杏云。 唯小人和女子不可得罪也! 这一日,天气极好,风和日丽。 二白正在厨房里帮着秋菱择菜的时候,杜管家突然来了厨房,喊了二白出去,先是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才不紧不慢的道,“收拾干净,公子要你去伺候。” 二白拂了拂身上的菜叶,疑惑的道,“叫我去伺候?” 刚过了午膳的时间,用她伺候什么,再说自上次伺候君烨吃饭后,他再也未理过她,现在招她去做什么? “不要问那么多,公子在湖边,你过去吧!”杜管家神情严肃,说完便往外走。 二白和秋菱说了一声赶忙跟在他身后。 这是二白第一次来别苑时掉水的那个荷花湖,离的还远便看到一道深紫色的身影坐在湖边的木椅上,墨发垂下来,隐在花枝的暗影中如墨云泼洒。 杜管家早已经走开,二白站在桂花树下看着君烨的背影停了片刻,突然笑了,转身往回走。 待回到厨房,二白先找了秋菱。 秋菱这几日上火,干燥便秘,磨了些巴豆粉放在水里喝,用来通便。 二白要她喝剩的半包巴豆粉。 秋菱一边找一边不解的嘀咕道,“你要这个做什么,可不能乱用的,我早晨只放了半勺一上午就跑了两次茅房了。” “嗯嗯,我知道!”二白含糊的应了一声,拿了巴豆粉便往外走。 “二白、”秋菱还想嘱咐二白几句,然而追出去却已不见了她人影。 二白从厨房出来径直去了茶室,沏了一壶君烨平时喜欢的君山银针,将半包巴豆粉悉数倒了进去,搅匀后,端着出了茶室,特意路过杏云房间的走廊。 果然,在走廊的尽头和杏云打了对面。 杏云目光阴冷的看着二白,保持着端庄清高的姿态,似是主子一般的看着二白,淡声问道,“你不在厨房,端着茶去做什么?” 二白似完全不在意这几日的刁难,笑着和杏云打了招呼,诉苦道,“刚才杜管家来说公子要喝茶,但沏茶的下人不在,所以只好我去送给公子,可是我手上还很多活没干呢!” 杏云目光一转,“哦?公子在哪?” “在湖边看书。” 杏云垂眸抿了抿唇,面色突然缓和下来,笑道,“既然你有事,那我代你去奉茶好了,把茶交给我,你忙你的去吧!” 二白双手将茶盘递过去,弯唇笑道,“那就有劳了!” 第三十七章 出丑(修改)此章前方高能,慎入! 杏云接过茶盘,理了理发鬓,腰背挺的更值,纤腰袅袅的往湖边走去。 深秋云淡,曲径静幽 湖边君烨斜斜的靠着椅背,半眯着长眸,缓慢的翻动着手里的书卷。 一旁的杏树上,阿鸾趴在树枝上打盹,突然头上红冠一颤,猛然起身向后面林子看去,只见一女子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款款而来。 阿鸾来了精神,“噌”的飞起,飞到杏云头上,拍着翅膀叫喊道,“什么人?” 杏云惊慌的抬头,诚惶诚恐解释道,“奴婢是来奉茶的!” 阿鸾扯着嗓子又喊,“丑八怪呢?爷要见丑八怪!” 杏云不知道这鸟嘴里的丑八怪是谁,更不知道这个“爷”是说的谁,不敢随意搭话,只快步往湖边走。 在君烨身后一丈外站定,杏云屏住呼吸,紧张的握着茶盘的手指都开始发白,低着头恭敬的道,“公子,奴婢给您送茶来了。” 君烨身体未动,只抬手翻了一页书,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杏云顿了一下,才轻步上前,小心的将托盘放在旁边的黄梨木雕水纹小几上,恭谨的半跪在地上,倒了茶双手奉上。 君烨长眸一瞥,在杏云面上停了一瞬,落在她双手高举的茶盏上,眉心一动,启口问道,“这是你沏的茶?” 男人声音低沉冷淡,又带着一丝冷魅,蛊惑人心。 杏云垂着头,面颊通红,娇柔开口,“是!” “那你自己喝了吧!” 男人轻描淡写的一句,杏云却浑身一颤,举着茶盏的手微微抖动,有些不明白君烨的意思,“公子、” 君烨却不在说话,目光凝在手中的书卷上,浑身散发着骨子里透出来的清傲。 杏云不敢问,手臂僵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突然想到这是君烨恩裳自己的,激动的脸上又添了一层红晕,缓缓站直了身体,娇羞的垂着头,媚声道,“那奴婢恭敬不如从命!” 说罢小心的抬袖掩唇,将茶盏放在唇边,神思却全在男人身上,喝了半盏茶才似乎觉得茶味有些不对,但也未多想,端庄矜持的将一盏茶全部喝了下去。 用绢帕擦了擦唇角,将杯子放在托盘上,杏云站在君烨身后,目光落在他完美的侧颜上,双目痴缠,面色绯红,一时间看呆了。 君烨这次没赶她走,默认留她下来伺候,这是何等的殊荣! 这样想着,杏云只觉胸口砰砰直跳,脸上红的发烫。 风掀起书角,哗啦哗啦的轻微作响,空气静默,杏云越发局促起来,手紧紧的扭着衣角,踮脚看了看君烨放在膝上的书,柔声问道,“公子看的什么书?奴家平时也喜欢看书,诗经、春华赋读起来都极有意思。” 大燕如今民风虽开放,但女子读书依旧多是女戒、内训之类的,只有一些大家贵族小姐,思想更为开阔,才会读一些诗词歌赋之类的书籍,杏云读的也是这类书,读的半知不解,但她一直认为,自己绝不同于那些平民或者下贱女子。 君烨没听到一般,依旧不紧不慢的翻着书页。 杏云突然想起杜管家告诉过她君烨喜清静,忙敛了心神再不敢随意说话。 不过片刻功夫,杏云突然眉头一皱,只觉肚子沉沉下坠,似有洪水破坝而来,不好的预感刚一起,还未加防备,只听, “卟” 一声巨响,一个响亮的屁毫无防备的冲了出来。 杏云立刻夹紧了屁股,羞的满脸通红,两个脸蛋似隔夜的猪肝一般,然而不待她反应,“噗嗤噗嗤”的响声接二连三,不受控制的排山倒海而来。 杏云大脑被这突如其来的屁声蹦的一片空白,全身僵直,已经不知如何反应。 待看到君烨已经皱眉,杏云更是窘的无地自容,恨不得有个地缝立刻钻进去,或者直接投进湖里。 “公子、奴婢、奴婢去、去就来!” 杏云一句断断续续的话夹杂着三四声屁响,她却再无暇多顾,只觉身体里有更猛烈的暴风雨要至,再维持不了平时端庄的姿态,夹着双腿,捂着肚子冲刺的往茅厕的方向跑。 一个女子这样出丑,更是当着君烨,杏云羞愤难当,只觉生不如死! 然而刚跑了十多步,只听一声巨响,杏云似被雷击了一样惊在那,只觉裤子里一片湿热,月白色的裙衫上渐渐渗出黄色的印记…… 清山阁的下人不多,然而此时周围的几个洒扫、浇花的小厮全部都惊了,人人一副凌乱的表情看着杏云,转而变成嫌恶,纷纷捂着鼻子跑开。 阿鸾拍着翅膀在半空中扯着嗓子喊道,“来人啊、来人啊,把这个拉裤的女人拖下去,爷受不了了!” “臭死了!臭死了!” 这一声叫喊,几乎半个别苑的人都听到了,以为出了事,纷纷围过来,然后齐齐目睹了杏云夹着裙子,一路屁声的钻进茅房里,一个时辰都没出来。 还是杜管家怕她出事,派了两个丫鬟进去看,发现杏云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忙一起给抬了出去。 此事传到后院,厨房里也炸了锅,议论过后又纷纷表示遗憾,没有亲眼看见这可以载入君府别苑史册的一幕。 杏云被抬回来便房门紧闭,谁也不许靠近,当然,也没人愿意靠近,某种气味的穿透力实在是太强,半个别苑似乎都弥漫着硝烟。 二白正磕着瓜子听众人一传十、十传百的描绘当时的情景时,清山阁小厮来喊她,说是君烨找她。 该来的总会要来! 二白也不慌,磕掉最后两个瓜子,吐了瓜子皮,慢慢悠悠的往清山阁走。 湖边自然是已经呆不了人了,君烨又回了书房看书。 二白坏心的想,君烨会不会从此心理落下阴影,再不去湖边钓鱼了。 敲门进去,少女这次十分乖巧,主动倒了茶放在君烨手边,笑道,“您喝茶!” 君烨抬起眼皮瞟了她一眼,淡声道,“这次又放了多少巴豆粉?” 二白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狗腿的讨好道,“您英明,那些巴豆粉都给杏云了,一粒也没有了!” 君烨没有笑意的扯了扯嘴角,“哦?那茶不是给本尊的?” 二白立刻正色凛然道,“绝对不是!您英明神武,我那点小把戏怎么能骗的过您,所以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喝!” 君烨目光从书卷中抬起来又瞥她一眼,唇角微勾,明明在笑,眸中却无半分笑意,“那你又怎知,本尊会把茶给那女子?” “我跟自己打了个赌啊!”少女眨着眼睛,五官生动明媚,“你能看出那茶里放里东西,也能猜出我不会那么笨敢给你喝,所以也能猜出那茶是给杏云预备的,于是我跟自己打赌,你会把茶赏给杏云。” 这些话似乎取悦了君烨,他勾唇轻笑,“那女子和你有仇?” “是啊!”二白沮丧的道,“因为那个蒸梨,我抢了她的功劳,她一直记恨我,说起来、”二白话音一顿,偷瞄了他一眼,“公子才是起因。” 君烨弯着唇角,笑的几份邪魅,“如此说来,还是本尊的错?” 二白耸了耸肩,“不敢!” 君烨唇畔慢慢染上了笑意,睨她一眼,“此事本尊便不追究了,但本尊又不想这样被人算计。” “那公子还想怎样?”二白心虚的挑着眉问道。 君烨默了一瞬,“那便替我墨墨吧!” 就这样? 二白立刻松了口气,“遵命!” ------题外话------ 小剧场: 君烨,“听闻今日是情人节。” 阿鸾泪目,“主子,虽然爷对您倾慕,但我们都是公的,是没有结果的。” 君烨淡定的看着它,“二白一直想吃鹦鹉肉,你说是清蒸的好,还是红烧的好?” 阿鸾,“……。主子,其实我是向您来报告消息的。刚才我看到云翳那小子端着一盆仙人掌去找锦二白了。” 眼前风影一闪,阿鸾瞪着黑眼珠看着消失的主子,扑腾趴在桌子上,“好险,一不留神就是灭顶之灾!” 不过主子都去过情人节了,它这只单身鸟咋办? “阿鸾,公子让老奴给您送来这个!”杜管家提着一只笼子跑过来。 阿鸾瞪大了眼,对上笼子里黄花老母鸡脉脉含情的斗鸡眼,脑袋一晕,扑通一声从桌子上跌下去。 第三十八章 中毒事件 君烨提笔批复公文,二白在一旁帮着墨墨,已将近傍晚,晚霞铺了半边天空,淡淡光晕照在暗红色的窗棂上,空气中都弥漫着静谧祥和的气息。 君烨今日心情似不错,没有冷言冷语,也没有刻意刁难,二白想起自己来君府的目的,不禁有些动了心思。 待君烨批复完一本公文,二白趁他休息的片刻试探的问道,“别苑中人少,公子可会偶感寂寞?” 君烨揉着眉心的手一顿,长眸扫过来,审视的看着她,片刻后,唇角突的一勾,这女人三番五次惹他注意,难道是想到他身边? 原来,她与旁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重新拿起一本公文随意的翻开,淡声道,“如何?” 二白见他应声,心中立刻燃起了希望,凑上前去,嫣然笑道,“若是有人在公子身边弹弹琴,对对诗,陪公子解闷岂不是美哉?” 君烨浅浅扫她一眼,眸子越冷,这女人看上去粗鄙不堪,原来也会用杏云那种女人的办法讨好男人? 二白却误会了他眼中的意思,以为是期待她继续说下去,于是越发的欢喜,欢喜中带了点猥琐,“还记不记得我之前给公子说过的沈赵两府的小姐,她们在香苏城可是有名的才女,而且品德贤淑,温柔体贴,要是能来别苑伺候公子,保证公子每日都逍遥似神仙。” 君烨唇角僵了僵,几乎是一字一顿的道,“你方才说的是要这两个女人来伺候本尊?” 二白连连点头,双眼发亮,“有没有心动,只要你同意,我现在立刻让她们过来,保证把您伺候的服服帖帖,从里到外的舒坦、” “出去!” 一声极冷极缓的声音自男人薄唇中溢出将二白的话打断,然后看也不再看她一眼,低头继续看公文,霞光照在他清俊的脸上,半暗半明,声音清冷无波,“马上从本尊面前消失!” 二白笑容还僵在脸上,不明白男人为什么说翻脸就翻脸,是不懂她的意思,还是故意矜持? 半晌,才讷讷应了声,“哦,那我回去了!” “喜怒无常的家伙!” 出了书房,二白仍有些郁闷,明明开始说的好好的,为啥突然就不高兴了? 看来,让他接受沈赵两府小姐的事任重道远啊,银子,果然不是好赚的。 接下来一连三天,杏云都没出过房门,后来还是程氏怕她想不开,进去劝说了一番,第四日早晨,众人才又看到她出现在院子里。 不过三日,杏云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两颊凹陷进去,肤色暗黄,两眼无神,憔悴不堪,走路时一直低着头,遇到有人打招呼也急忙避开,眼神闪躲又警惕,似觉得旁人都在议论那日的丑事。 当然,她也再顾不上去为难二白了。 二白的日子又过的轻松起来。 整个别苑就君烨一个主子,除了高冷一点,这个主子从不会主动去挑剔下人的过错,所以在君府做差事还是很不错的。 二白每日忙完了厨房里的事便去找铁蛋,找点乐子或者在他那诳点吃的,渐渐的,两人竟混的熟了。 铁蛋从最开是怕二白,到后来见二白会数数,还会打弹弓,对二白异常崇拜,在程氏那得了什么好吃的,自己舍不得吃也要给二白留着。 只是偶尔程氏看到铁蛋和二白在一起必然大惊失色,慌张的把铁蛋带走,看二白的眼神也越发忌惮。 这日将近正午时分,众人正忙午膳,杜管家突然来了厨房,吩咐程氏道有贵客来别苑看望公子,留下用午膳,务必将午膳做的精致。 程氏自然当做大事一样看待,重新制定了午膳的菜品,众人手忙脚乱的忙碌起来。 最后是一道珍珠桂花汤,将半熟的菱角磨成一个个半透明的水晶珠子,配上薄薄的羊肉片,最后以桂花起味,色味俱全,滋补清热,在宴会最后饮用还有解酒的功效,是君府宴客的长备菜肴。 传菜的小厮将最后一道汤品端上去,众人才松了口气,慢慢收拾案板。 二白和铁蛋说好了午后去别苑的湖里捞鱼,收拾完了正准备出门,就见杜管家带着一队侍卫气势汹汹的涌进了厨房里的院子。 出事了! 二白心神一凛,能动用侍卫来抓人,说明不仅出了大事,而且还不光是府内的事。 不只是二白,其他人也有了预感,纷纷停下手里活站在门口,看着杜管家一脸沉重的走过来。 程氏先迎了上去,在杜管家身后那些侍卫身上一扫,笑道,“杜管家这是做什么,我这厨房里藏了杀人犯还是江洋大盗,竟劳您带这么多人过来。” 杜管家冷冷看着程氏,“程管事,慕容世子在府中做客,刚刚用了饭以后突然腹痛难忍,公子惊怒,命我严查,我怀疑是有人故意下毒毒害世子,你若知情,尽快报给我,以你我的交情,我定向公子为你求情,你若不知,那就配合我找出下毒之人,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 说罢,对着身后的侍卫道,“去厨房和下人住的偏房里仔细搜,任何角落都不许放过!” “是!” 侍卫应声呼啦散开,向着厨房和各个偏房奔去! 程氏见这阵势早已面色大变,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冤枉!老奴冤枉,就算给老奴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毒害世子大人,杜管家,我的确不知情啊!” 杜管家扫她一眼,沉声道,“你起来,下毒的人就在你们厨房里,你既然不知情,就尽快把这人找出来,带过去,给慕容世子一个交代!” 程氏立刻爬起来,脸色依旧有些发白,眼睛一转,抬头问道,“杜管家,可知道是哪道菜被下了毒?” 杜管家沉脸摇头,“不知,大夫正在给慕容世子医治,说是中了毒,午膳所有的菜肴也全部都在检验,在验出来之前,我希望程管家就能把这个人交出来,这样你我的罪责都能小一点,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程氏慌不迭的连连点头,转身对着众人高喝道,“到底是谁给世子下毒,最好自己给我站出来!” 众人皆是一副惊慌失措又茫然的表情,慕容世子是谁?他们根本不认识,甚至不知道他会来别苑,怎么会提前预谋好给他下毒? 见无人应声,杜管家脸色越发铁青,“慕容世子是安国公嫡子,咱们公子的贵客,现在在别苑里中毒,你们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若没有人承认,那我只好把厨房里的人都带去府衙,由薄太守去审问,在大牢里,那些官差面前,可没有现在这么好说话!” 逼供审问那套,就算普通百姓没有经历过也都听说过,一套酷刑下来,祖宗十八代的事都能交代了,众人闻言更是慌乱,纷纷跪在地上求饶,“冤枉啊,杜管家,我们是冤枉的!” “我们不认识慕容世子,更不曾与他有何仇怨,我们没有理由害他啊!” “杜管家,饶命啊!” ……。 更有人惊恐的大喊大叫,“到底是谁害世子大人赶紧站出来,别连累大家一起受苦!” “是啊,别把大家都受牵连啊!” ……。 程氏也没了主意,慌的只知道打转,院子里哭声、喊声,乱糟糟响成一片。 ------题外话------ 友情推荐:《鬼妻狠撩人》风之孤鸿,甜宠文。正首页强推,请大家多多支持一下啦。 第三十九章 背锅 秋菱吓的脸色虚白,藏在二白身后小声问道,“二白,这是怎么回事?我们真的会被关进大牢里去?” 二白站在众人身后,抱胸斜斜的依着廊柱,思忖道,“看看再说!” 她也不相信有人会谋害世子,慕容世子慕容遇是安国公的第三子,常年呆在京都,怎么会再香苏城里有仇家? 而且慕容遇是突然造访,怎么会有人提前知晓? 很快四处搜查的侍卫陆续回来,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毒物,杜管家冷肃的脸孔越发阴沉,“我再最后问一遍,有人没有承认?” 院子里稍稍一静,众人惊恐迷茫的抬头看着他,向后缩着身子,无人开口,甚至没人敢开口求饶。 “好、很好!”杜管家重重砸下几个字,怒道,“把厨房的人都带去府衙,让薄太守一个个审问,告诉他,晚饭前务必审出来,否则,他这太守也不必当了!” 杜管家威怒之下,气势凌人,罢黜太守的事说的理所当然,没人敢怀疑。 侍卫应了声,冲上前,押着那些下人便往外走。 厨房里多是厨娘和丫鬟,有几个小厮也是普通下人,力气没那些侍卫大,挣扎着哭喊着被拉扯出去。 院子里乱成一团,程氏浑浊的双眼此时只剩下慌乱,抓着杜管家的衣袖求饶,“杜管家,我是无辜的,我在君府做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谋害世子坑害主子,你不能也把我抓走啊!” 杜管家面无表情,“没查出凶手之前,你们厨房都有嫌疑,程管事还是配合一下吧!” “不,我对君老太爷有功,我对君府忠心耿耿,杜管家,你去向主子求求情啊!” “杜管家!” ……。 杏云藏在廊柱后,浑身抖成一团,见有侍卫来抓她,立刻惊声叫道,“我是杜管家的侄女,谁也不许碰我!” 侍卫看了看杜管家,放过杏云,去抓别人。 杏云趁机立刻跑回房间,将房门紧紧关闭。 已经有不少人被抓出院子,有几个向着后门逃去,却很快被抓了回来,看到有人逃跑杜管家更是大怒, “逃跑的人嫌疑更大,告诉薄太守着重审问!” 秋菱被混乱的场面吓懵了,死死地抓着二白的手臂,不断的问道,“二白,怎么办,怎么办?” 二白瓷白的脸上眉心微皱,正努力思索今日午宴上所有的菜肴,平日里君烨的午膳是四热四凉八道菜,晌午时杜管家突然说有宾客来,程氏临时又把午膳加了十道菜,但也并没有特别的。 每一道菜从准备到烹饪到传去清山阁,经手的人也不止一个,若真有人动手脚,那简直太容易了。 腹痛? 难道就一定是中毒? 二白双眸一睁,突然一把抓住秋菱的手,急声问道,“最后一道珍珠汤是谁做的?” 秋菱被二白吓了一条,听她问汤的事,顿时脸色一白,结结巴巴的道,“是、是我、还有、还有连枝、大梅一起做的,我做的菱角圆子,怎么了?” “谁放的肉片,可是羊肉?” 秋菱慌忙摇头,“不是,本来是要放羊肉的,但羊肉是昨天的,连枝说不新鲜,就用了猪肉,还特意找刀工好的常厨娘削的薄片。” 二白吹了口气,原来如此,慕容遇的确是中毒了,却是个乌龙的食物毒。 秋菱见二白脸色放松下来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汤里有毒?” 二白摇了摇头,“你先别问,等下那些侍卫离开厨房后,你去熬点绿豆汤来。” 秋菱对二白几乎唯命是从,此刻本就惊慌,更是问也不问的点头道,“好,我马上就去!” 对秋菱交代完,二白抬腿站到了廊柱下的木栏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乱成一锅粥的厨房后院,清喝一声,“都住手!” 院子里霎时一静,就连还哭喊的厨娘都将哭声噎了回去,众人齐齐转头看向二白。 二白看着杜管家,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放了厨院里的人,带我去见君烨,这件事我来给他一个交代!” 那高昂赴死的声音明确的告诉所有人,毒不是我锦二白下的,但为了你们,我一个人担了! 杜管家抬头,阴沉的盯着她,“锦二白,锦掌柜,现在可不是你逞英雄的时候,毒害世子大人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二白直接从木栏上跳下来,在众人惊怔的目光下走向杜管家,抿唇一笑,在杂乱的人群中,那一笑如云破月出,刹那芳华。 “杜管家,你的任务就是找出那个下毒的人,只要找出来,你就算有交代了,不要管我的目的,带我去见君烨就是!” 少女面容精致稚嫩,身形清瘦,然而面对危险从容镇定的姿态却让所有人无法相信这是个刚刚十六岁的少女,也在这一刻人们才恍惚明白,为什么这个少女能执掌潇湘馆。 程氏呆滞的看着二白,神似有些恍惚,她是厨院的管事,可是她自问,她没有这个勇气站出来,锦二白她不怕死吗? 杜管家审视的看着二白,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在下佩服锦掌柜的魄力,那便没什么说的了,跟我走吧!” 说罢,带着一众侍卫,拥着二白出了厨院往清山阁而去。 侍卫一退,厨院顿时安静了下来,那些被已经押出院子的人惶恐的又跑了回来,众人惊魂未定,却也听明白了,这个莫名的黑锅,锦二白替他们背了,救了所有人性命。 秋菱知道二白有准备并不为她太担心,听她的话,赶紧去熬绿豆汤了。 ------题外话------ 推荐好友新文!《诱宠之商门茶妃》作者:南燚。正在pk中,求点击,求收藏。 这是一部古代妖孽美人vs穿越重生奇女子,妖孽美人温水煮娇妻,一起携手走向皇权巅峰的奋斗史。 【本文男强女强,甜宠。一对一爽文。种田、经商、宅斗、谋权。男主妖孽腹黑,女主自强不息。撩你没商量!】 第四十章 慕容遇 二白跟着杜管家进了清山阁,花厅外站了不少人,正三两成群的聚在一起议论什么,二白认识其中几个是香苏城的大夫。 花厅里,君烨坐在紫檀木椅上闭目假寐,看上去脸色还算正常。 杜管家把二白留在门外,独自进了房门,小心的上前两步,弓着腰,恭敬的低声道,“公子,老奴抓到下毒的人了!” “嗯!”君烨似喝了酒,鼻音有些重,声音也越发低沉醇厚,闭着眼睛淡声道,“带进来!” “是!” 杜管家反身出去,对着二白喊道,“进来吧!” 二白进了花厅,向着君烨走去,屋子里很静,外面的喧嚣丝毫影响不到这里。 君烨缓缓睁开双眸,看到二白顿时丹凤眸一眯,“怎么又是你?” 二白跟着叹了口气,“大概是流年不利吧,或者我和你们君府别苑八字不合!” 君烨恢复了他的波澜不惊,端起茶盏浅抿了一口,“说吧,为什么毒害慕容世子?” “那个、”二白一点也没有犯了罪被抓到的惶恐,依旧是往常无辜又乖巧的那副模样,“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慕容世子治好是不是?” 君烨轻嗤一声,“不是你下毒害他,为何还要救他?” “为了保命啊,我怕慕容世子死了,你也会把我杀了!”二白说的认真。 君烨似笑非笑的睨她一眼,丹凤眸向上挑着,邪魅清傲,起身往暖阁走,“跟我来!” 二白知道他这是带她去见慕容遇,忙跟在了后面。 暖阁中,半掩的床帐下,慕容遇闭目躺着,正哎呀哎呀叫个不停,旁边白胡子老大夫额上出了一层细汗,赔着笑道,“世子您忍耐一下,忍耐一下,待草民再仔细把一次脉!” “出去,出去,你们这些庸医!”慕容遇皱着眉不耐的高声叫喊。 老大夫正不知所措,一转头见君烨进了门,忙要行礼。 君烨抬手制止,沉声道,“下去吧!” 老大夫如蒙大赦,背着药箱,迈着小步快速的出了房门,那架势,好似迟一步便会少一块肉。 慕容遇也不睁眼,闭着眼睛呻吟,“我的君少爷,你总算来了,疼死我了,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东西?你这些大夫也都是酒囊饭袋,你赶快给我去请御医!” 慕容遇不是疼糊涂了就是故意刁难君烨,香苏城离京都有千里,去请御医来回就得一个月。 君烨却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冷笑道,“本尊现在怀疑你根本就是装的,想故意拖延时间不回京都!” 慕容遇痛吟声立刻大了几个分贝,“本世子命真苦啊,被人暗害下毒都要死了还被人说是装的!” 二白从进门便一直看着慕容遇,此时轻轻笑了笑,走过去,坐在床边,抬手拍掉慕容遇捂着肚子的手,低声道,“别喊了,躺好了!” 那声音软糯清脆,带着桃花含露的笑意,慕容遇一愣,猛然睁开双眸,看着眼前的少女顿时呆在那。 眼前的女子皮肤白皙无暇,五官精致生动,一双眼尾微挑的桃花眸含媚带笑,似嗔似娇的模样似在梦里见过,近在咫尺,又遥远的素不相识。 “你、你是谁?”一向嚣张乖戾的慕容世子瞪着大眼,突然便成了结巴。 二白找准他肝部的位置轻轻揉捏,咧嘴笑道,“来救你的,不想再继续疼,就乖乖听话!” “哦!” 慕容遇反常的乖顺,真的躺了下去,少女的手轻柔的揉着肚子像一团云落在身上,那疼痛立刻便缓解了几分。 “好像真的好多了!”慕容遇俊秀的脸上挂了笑,好奇的在二白身上扫视,“你是君府的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一旁的君烨目光落在二白替慕容遇揉肚子的手上,眉心不自觉的蹙起,沉声斥道,“不疼就闭嘴,少说话!” 慕容遇似和君烨很熟,也不怕他,不满的哼声道,“本世子在你的地盘中了毒,还不许我说话,什么道理?” 二白眼珠一转,手下一用力,慕容遇立刻叫起来,“啊!疼!” “疼就对了!侧身!”二白气势凌人的吩咐。 慕容遇听话的侧过身,眼睛盯着二白嬉笑道,“你真是君府的丫鬟?本世子还没见过你这样的丫鬟,竟然敢这样和主子说话!” 二白不理他,手继续在他肚子上揉捏,歪着头,露出一段细白的颈项,边按边问,“好没好?” 慕容遇看着少女的柔胰在自己肚子上不轻不重的移动,隔着几层衣服,那手轻柔如风,拂的他全身都舒服起来。隐在账影下的俊脸突然红了红,闻声一怔,忙不迭的点头,“好多了、好多了,对了,我这是中的什么毒,不需要服用解药?” “别被害妄想症了!”二白嗤笑一声,“没仇没怨的,谁要害你?这不是毒,是你喝酒喝多了伤了肝,以后少喝点酒就成了!” “啊?”慕容遇呆呆的看着二白,“我不是中毒?你确定?” “确定以及肯定!要真是中毒,你早就死翘翘了!”二白眼波一转,送了个白眼给他。 二白本来想告诉他并不是中毒,而是吃错了东西,但现在又不能说了。 猪肉和菱角相克,同食会引起肝痛。 那碗珍珠圆子汤,连枝用了猪肉,怕责罚,那些猪肉片特意用羊汤泡过,所以没人知道里面其实是猪肉,而且,食物在身体里混在一起,大夫也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但是如果她如果说了实情,君烨知道是秋菱几人误用了猪肉,可能不会追究,但杜管家肯定不会这样轻易过去。 就算不把秋菱几人赶出府去也会责罚,所以,干脆就把责任推到慕容遇身上,只要治好了他的腹痛,便皆大欢喜了! 第四十一章 解毒神药 二白派人去厨房端来秋菱熬好的绿豆汤给慕容遇喂下去,慕容遇皱着眉不肯喝,“为什么还要喝这个,一股子怪味!” “解酒的!”二白端着碗,捏着他的下巴便灌了下去。 “咳咳咳咳”慕容遇被呛了一口,咳了几声,转着眼睛道,“我觉得还是你揉的比较舒服,你再帮我揉揉。” 二白微笑点头,伸手刚要放到他肚子上去,突然被君烨一把抓住手臂,男人面色有些沉淡,对着床上的人道,“既然已经轻了就好好休息!” 说罢拉着二白就要往外走。 慕容遇猛然起身,伸臂拉住二白的另一只手腕,脸上五官皱在一起,带着怨气,“嗳,我还没好呢!让她再帮我揉一会!” 君烨沉眸,一个使力将二白拽了过去,“自己揉!” 二白脚下不稳,猛然撞进君烨怀里,撞的鼻头一阵发疼,不由的有些恼火,“你拽驴呢?” 君烨居高临下看着她,冷魅的丹凤眸带着一如往常的清傲,猛然甩开她的手臂,转身往外走。 “喂、喂!”二白喊了两声,那人走路带风,转眼便没了踪迹。 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二白愤愤的对着已经没有人影的门框踢了一脚,发泄她的不满。 “君烨的脾气就那样,别理他!”慕容遇盘腿坐在床上嬉笑了一声,“你还没告诉我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二白笑的狡黠,“姓辜,单名一个奈字,我有事先去忙了,慕容世子还是歇着吧!” 说完,二白对他摆了摆手,打开门,负手昂首走了出去。 那姿势哪里像个下人。 “辜奈、辜奈、姑奶?”慕容遇念叨了两遍,猛然回过味来,手掌一拍床榻,高声喊道,“小丫头,你敢耍我?” 说着就要跳下床追上去,刚一动,肚子又是一阵抽痛。 “哎呦!” 慕容遇呻吟了一声,翻到在床上。 出了花厅,那些大夫已经离开,君烨负手站在廊下,挺拔的背影背对着她,孤高冷傲。 方才二白还很气愤,但现在见了他,突然又怂了,往边上靠了靠,打算悄声的溜回厨房去。 “慕容世子到底吃了什么?” 男人突然淡声开口。 二白一怔,果然还是瞒不过他,这人精明的可怕。 也不再隐瞒,二白将实情说了,最后还补充了一句,“秋菱她们也是无意的,希望你能高抬贵手,别责罚她们。” 君烨不喜桂花香气,不曾碰过最后一道菜,的确只有慕容遇一人吃了。 “以后不许再耍这种小聪明,下不为例!”君烨脸色深沉,看不出喜怒。 “是!”二白讷讷应了声,又嘱咐道,“慕容世子没什么事,过半个时辰,你让下人再给他灌一次绿豆汤,到了晚上也就大好了。” 君烨抬眸,眉梢冷峭,“这几日没事的话不要到这里来。” 几乎是命令的一句,二白撇了撇唇,难道没事她会到这里来溜达? “遵命!” 二白应付的道了一声,下了石阶快步的出了院子。 天色将近黄昏,整个别苑笼罩着一层五彩的霞光。 厨院里异常的安静,几个小丫鬟站在院子里洗菜,厨房里厨娘们呆呆的坐着,人人沉默寡言,面带忧色。 二白一进厨院,几个小丫鬟一愣,齐齐站起身,呼啦一声围了过来,惊喜的喊道, “二白,你没事?” “二白你没被押进大牢里?” “二白…。” 厨房里的厨娘听到动静也全部跑了出来,看到二白安然无恙,也顿时喜笑颜开,将二白上下打量,询问慕容世子中毒的事。 二白坐在游廊下的木栏上,晃着两条腿,皱着小眉头,夸张的道,“好惊险啊,我差点就没命了!君烨大发脾气,要砍了我的头!” 一边说着,二白用手做刀,在脖子上重重一划,众人顿时紧张的抽了口气。 二白语气凛然,“为了大家,我也豁出这条命去了,但刀放在我脖子上,我突然想,我不能死啊,我又没下毒,我要是死了不成了冤鬼,所以我告诉他,没人下毒,慕容世子是自己吃错药了!” “吃错药了?”众人惊问。 “对!我告诉君烨,我可以治好慕容世子,但你要放了我,放了厨院所有的人。” “公子答应了吗?”有人迫不及待的问了一句。 “慕容世子命在旦夕,君烨为了救他,自然答应了!”二白神气的道,“还好,我会点歧黄之术,配了一副清热解毒的药给慕容世子灌下去,不过半个时辰,他就生龙活虎了。” “二白,你真厉害!” 十几个丫鬟和厨娘纷纷围过来,仰头崇拜的看着二白,“你竟然还懂医术!” “是你救了我们大家!” “对,你是我们的恩人!” 大家七嘴八舌的恭维二白,简直要把她供起来。 二白笑的得意,嘴上却不忘谦逊,“皮毛而已,为了大家,义不容辞!” 秋菱站在她身后捂嘴偷笑,这绿豆汤还成了解毒的神药了呢! 第四十二章 我们的明鸾 PK求收 正喧闹着,回廊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沉喝,“闹什么闹,什么时辰了,还不去准备晚膳?” 众人转头,见是程氏从房里出来,沉着脸,大声斥道。 小丫鬟们讷讷闭了嘴,呼啦一声散了,洗菜的洗菜,烧水的烧水,各自去忙,但是明显气氛已经轻松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死寂沉闷。 二白也从木栏上跳下来,转身往厨房里走。 “二白!” 身后程氏突然开口喊住她。 二白挑着眉梢转身,“程管事还有事?” 程氏表情有些不自然,厚厚的眼皮下,眼睛扫了一眼院子里忙碌的下人们,半晌,才清了清嗓子,干声道,“这次,辛苦你了!” 二白一怔,突的扬眉轻笑,“没事,大家一起做事,帮一下也是应该的!” 程氏微微点了点头,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去忙吧,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找我!” “好!”,二白耸了耸肩,笑颜如花。 傍晚时,连枝几人大概已经听秋菱说了事件的始末,特意找到二白,腿一弯就要跪下去, “二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受我们一拜!” “不必这样!”二白急忙搀住两人,“以后长个教训就是了,不可再犯这样的错误!” “是,我再不敢了,再不敢耍小聪明了!”连枝脸上颇为羞愧。 “事情已经过去了,对任何人不许再提,去忙吧!” “是、是,我们都听你的!” 经此一事,几人对二白越发信服,恭敬的福了福身才转身去了。 晚饭时慕容遇果然已经大好,坐在桌子旁心不在焉的吃着饭,不断东张西望。 “你那个小丫鬟呢?怎么一下午没见她?” 君烨吃的慢条斯理,动作优雅,闻言抬眸瞥他一眼,不答反问,“你预备何时回去?” 慕容遇俊秀的脸上挂着玩世不恭,“我好容易出京都一趟,你干嘛老赶我,这香苏城比上京暖和多了,我留在这里陪你过年好不好?” “不好!”君烨没有丝毫余地的拒绝,“马上回去!” 慕容遇冷哼一声,“就知道你会这样!别光说我,你呢,什么时候回去?”他话音一转,玩味的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你这‘伤’准备养多长时间?你不在京都,君澈最近可是越来越嚣张了,还安排人顶替了御前指挥副使的职位,这样明目张胆的挑衅,实在令人吃惊啊!” 君烨端了茶盏,沾唇浅饮,漆黑如墨的眸子是惯常的冷漠和讥诮,淡声一声,“他若不嚣张,我为何来香苏?” 慕容遇冷嗤一声,“你那父亲摄政王大人这样纵容他,真不知道是要捧他还是害他?” 君烨沉眸看向慕容遇,“你不必插手,我自有安排!” “是,你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消息比我更灵通,我自是不用操心,不过你也别撵我,京都里乌烟瘴气实在让人不快,你让我在这里多呆两日。” 慕容遇自顾拿了酒壶倒酒,酒杯刚放到唇边,突然想起什么,正了颜色,语气也温和下来,“我来时在街上见到明鸾了,她知道我要来香苏,特意让我向你问安,嘱咐你注意保养好身体。” 君烨垂眸看着杯子里清透的茶水,目光却因为慕容的话柔和下来,半晌,才轻声问道,“她好不好?” 察觉到君烨目光里的那抹温柔,慕容遇眸光一黯,面上却依旧没心没肺的模样,“好,现在侯府对她宽松了许多,已经可以随意出府走动,只是仍旧不能进宫。再说,有你关照明鸾,侯府也不敢拿她怎样!” 君烨淡淡点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静声道,“我可能还要在香苏多呆一段时日,明鸾那里,你多照顾。” 慕容遇嗤笑一声,“不用你说,别忘了,我认识明鸾比你早!” 他说罢,似想起了什么,神情一点点暗淡下来,轻声自语道,“这段时日我总想起从前和明鸾在宫里的那些事,看着现在的明鸾,我总没办法将她和宫里的那个同我一起长大的小丫头重合在一起,她遭逢大变,在侯府中定是受了许多苦,才会变成如今这样!只恨我自己不能替她身受一二!” 君烨闻言轻轻瞥他一眼,仰头靠在椅背上,极轻极缓的道, “不管变成什么样子,她总是我们的明鸾。” 第二日慕容遇起了个大早,但把清山阁转遍了也没发现昨日给她治病的那个小丫鬟。 杜管家见他里里外外的转,似在找人,忙上前恭敬的问道,“世子爷,您是找人还是找东西,老奴替您找。” “就是昨日那个小丫鬟,给我看好了病的小丫鬟,她在哪?” 慕容遇说完顿时轻叹一声,自己一碰上君烨,智商就直线下降,何必这么辛苦的找,问问不就知道了。 杜管家微一沉思,问道,“您说的是锦二白?” “她叫锦二白?”慕容遇摸着下巴,笑眼中满是坏水,“对,就是她,叫她来见本世子!” 杜管家忙道,“她是厨院的下人,我马上派人叫她来见您!” 知道二白的下落,慕容遇立刻高兴起来,“我在花园的凉亭里等她,叫她马上来!” “是,是!”杜管家应了声,躬身后退,疾步而去。 彼时,二白正坐在厨房高高的桌案上嗑瓜子,秋菱在一旁给她剥核桃,厨房里的人忙碌着,却无一人去支使二白干活。 没有人觉得不高兴,甚至还有人沏了香片递过来,笑道,“二白,你喝茶,我加了蜂蜜,香甜又润口!” 二白翘着二郎腿,笑的恣意,“秀芹,你脸色今天真好啊,白里透红,像牡丹花一样!” 端茶的小丫鬟忙摸了摸脸蛋,眼里透着欢喜,却扭捏的道,“二白,你又拿人家取笑!” 说完扭着屁股跑了。 二白喝了一口放了蜂蜜的香茶,果然甜的腻人。 自从昨日她“救”了厨房里的人后,她便成了整个厨院的功臣,人人对她感恩有加,不但活不用干了,还时时有人来送点吃的,嘘寒问暖,简直当祖宗一样供着。 程氏见了也睁只眼闭只眼,任之由之。 二白正喝着香茶,磕着瓜子,杜管家手下的小厮进了厨房,看到二白的样子怔了怔,还以为厨院换了管事,忙换了恭敬的表情,上前道,“二白姑娘,杜管家让您去一趟清山院。” 二白眨了眨眼睛,“做什么?” 昨天君烨还明令她不许进他的院子,怎么突然又喊她? 小厮为难的道,“小的也不知,就说让您过去,您受累跟小的跑一趟吧。” 二白拍了拍手,从桌案上跳下来,“走吧!” 第四十三章 一更,PK求收 下人把二白带进凉亭里便退下了,二白左看右望也不见人影,杜管家让她来清山阁必然是君烨找她,不是昨日才说过没事不让她来这里? 一个人等的无聊,二白拽了一根长草趴在栏杆上逗水里的锦鲤。 碧水红鲤,清波飘云,深秋的香苏城似温婉的少女,温柔静谧。 那水里的锦鲤也不怕人,一个个拱头涌上来,嘴里吐着泡去衔草籽,二白正玩的高兴,突然脖子上一凉。 下雨了么? 没有啊! 二白纳闷的抬手摸了摸后颈,果然有些湿润,手指拿到面前一看,顿时一怔,只见食指上一片鲜红,看上去竟像是血迹。 二白呆了一下,猛然抬头看去,这一抬头,顿时吓的三魂少了七魄,就见亭子顶上倒挂着一个人,惨白的脸对着二白,双目死瞪,七窍流血,滴在二白脖子上的血迹,就是从那人脸上滴下来的。 脑袋有片刻的空白,二白呆呆的仰着头,还来不及反应,那顶上的“尸体”突然往下一滑,冲着二白直直的落了下来。 “啊!” 二白大叫一声,双腿一软,顺着栏杆滑落在地上,刚要逃跑,那“尸体”已经落了下来,整个人趴在二白身上。 二白吓的几乎精神分裂,拼命的将尸体往下推,“啊,救命!” “来人啊!” 被吓疯的二白慌不择路,爬上栏杆,就要翻过去,腿已经越过木栏,眼看就要落水,腰身却被人抱住, “冷静、冷静,我逗你玩的!” “看看,是本世子!” 身后那人用力的抱住想翻下木栏的二白,见二白失了理智一时也慌了神,死命的抱住她。 “锦二白!” 慕容遇高喝了一声,怀中的少女才渐渐平静下来,急促的喘着,半晌,回过神来,一张俏脸扭头呆呆的看着他,抬手摸了摸他脸上的血痕和故意敷上去的白粉,苍白的脸渐渐变成血红,一双桃花水眸怒意横生,劈头盖脸的对着他打来,“混蛋,大混蛋!” “让你吓我,我打死你!” 慕容一边躲,一边笑道,“谁让你那天耍我,我吓吓你,咱们扯平了!” 扯平你个大头鬼! 二白现在腿还有些发软,想起刚才自己被吓的狼狈的样子,差点就滚地爬了! 从没被人如此戏耍过,二白怒气上涌,恨不得上去咬死慕容遇! 两人围着亭子中间的石桌转了几圈,慕容遇动作灵活,每次都在二白将要抓到时又如泥鳅一般遛了出去,二白渐渐没了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威吓道,“别让我抓到你,否则你一定要你好看!” 慕容遇跳到桌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二白,抬手敲了敲她的头,顶着一张七窍流血的脸,戏谑的道,“怎么好看,本世子本来就长得好看!” “鼻青脸肿的好看!”二白说了一句,迅速起身向着慕容遇扑去。 然而慕容遇反应却更快,轻功也了得,一个翻身,身姿潇洒的便落在了亭檐上,斜斜的倚在上面,掏出巾帕,将脸上的白粉和红番茄汁抹了去,露出的一张俊脸上带着欠揍的笑,“来抓我,抓到本世子,随便你处置!” 二白气呼呼的看着他,眼睛一红,转身便往亭外走,软糯的声音带着委屈,“我不理你了便是!” 慕容遇突然慌了神,纵身跃下,伸臂抓住二白的手腕,“别走啊,我不逗你了就是!” 本欲下石阶的二白突然转身,反手抓住他的手臂一拧,抬腿向着男人的双腿之间踢去。 动作迅猛,毫不留情! 慕容遇这次没有防备,被她踢了正着,痛呼一声疾步后退,半弓着腰,捂着裤裆,皱眉咬牙道,“好你个小丫头,小小年纪竟如此狠辣!” 二白双手环胸,笑的眉目飞扬,“这才叫扯平了!” 慕容遇也笑,笑的猥琐,“和本世子扯平?你好大的胆!不过你给本世子揉揉,本世子就不追究了!” 二白面容不变,冷笑,“我敢你给揉,就怕你不敢让我揉!” 慕容遇面色微变,这丫头,脸皮比他还厚,挥手道,“好了、好了,我吓了你,你也踢了我,我们言和!” 二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坐在石凳上,问道,“说吧,叫我来此有什么事?” 那轻睨众生的姿态,好像是慕容遇八抬大轿请来的。 有受虐倾向的慕容世子越发觉的有趣,在二白身旁和她并肩坐了,一张俊脸凑近,一手托腮,双眼冒着星星,直直的看着二白,“丫头,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二白挑眉问道,“你以前来过香苏?” 慕容遇想了想,摇头,“没有!” 二白送了个白眼给他,“那你见的是鬼啊!” 慕容遇笑意更深,“觉得你有些眼熟罢了!” 二白不屑的冷哼一声,“是不是看见女子就这样说,白长了张风流相貌,撩妹的手段能不能高明些?” 慕容遇没听懂,“撩妹?什么意思?” “说你笨!”二白语气嫌弃。 慕容遇顿时大笑起来,“说本世子笨的,你还是头一个!”说罢屁股又向二白身边靠了靠,用肩膀顶了顶她,凤眼抛媚,半是玩笑的道,“丫头,你太合我口味了,跟着本世子吧!” “跟你去哪?” “去京都啊!我在这不能久呆,你跟我一起回去,你去过京都吗?就是上京,可比香苏大多了!” ------题外话------ 二更晚上八点更文!看文的妞们点个收,能不能过pk都看你们的了! 第四十四章 士可杀不可辱(二更) 二白垂眸咬了咬唇,似真的有些动心,从桌子上的果盘里摘了个葡萄放在嘴里,转着黑白分明的眼珠道,“跟你去上京有什么好处?” “好处可多了,至少你不用再做下人!”慕容遇诱哄的道。 “跟着你不做下人,难道做你的主子?”二白挑眉看着他。 慕容遇一怔,思忖片刻,抿着唇道,“就算做下人,也比你在君烨手下强的多,他那脸色,不发怒都吓死人,本世子可比他温柔多了。” 二白吐了葡萄皮,“那可未必!” “为何?” “我给君烨当丫鬟,年薪十万两白银,你能给我吗?” “年薪?十万两!”慕容遇跳起来,“他疯了吧!” 一年十万两,就算君烨他爹,大燕第一权臣摄政王大人在朝中一年的俸禄也没这么多! 二白晃着二郎腿,“不信你去问他!” 慕容遇重新上下打量着二白,想看看她有什么过人之处,半晌,除了俊俏点,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就算没什么特别的,慕容世子也不甘落后,冷哼一声,豪气的道,“他给你十万两,我给你二十万两!” 二白双目一亮,“此话当真?” “本世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只说跟不跟我走?”慕容遇勾唇笑的张狂邪魅,俊脸贴近二白,两人长睫几乎相碰,一双清眸直直的看着她,开始本是笑语,此时竟多了几分认真。 二白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 若真能有这些银子,去他娘的君烨,她直接拿十万两砸在他那张臭脸上,还有沈赵两府的亲事,他爱同意不同意,她都不用鸟他,大爷有钱了,大爷不在乎! 万分激动下,一个“好”字还未出口,就听身后传来冷沉的一声,“你们在做什么?” 慕容遇直起身,揽着二白的肩膀嬉笑道,“烨,你来了,正好,跟你说一声,这小丫头以后就跟着我了!” 身后寒气逼人,二白莫名的心口紧了紧,没敢回头,装作淡定的又往慕容遇身边靠了靠。 这细微的动作落在君烨眼中,他眸子几不可查的一缩。 面上波澜不惊,偏偏眼底寒芒如针,他扯了扯唇角,声音低缓冷沉,“哦?但是,我这个主子答应了吗?” “烨,不过是个小丫鬟罢了,我看中了,你就让给我吧!”慕容遇继续笑的没心没肺,说的话听起来也没有多少认真。 “看中?”君烨自语了一句,抬眸瞥他一眼,长腿迈进亭子里,挺拔的身姿似将阳光全部都挡住,空气顿时冷了下来,“我的人,没我允许,你看不看中都没用!” 二白颓唐的叹了口气,她有预感君烨不会轻易放过她! 君烨说罢,不顾慕容遇再欲开口,转身往回走,边走边冷声吩咐道,“锦二白,跟本尊过来!” 二白不得不起身跟在男人身后,走了几步,还不忘回头对着慕容遇招手道,“说话算数啊,二十万两银子,咱可说好了,不许反悔啊!” 前面男人脚步一顿,倏然回头,那目光不说如何冷寒,却让人脊背一凉。 二白蓦然住了口,眼睛瞟向别处,就是不看他。 两人进了书房,君烨坐在桌案后开始审批公文,一言不发,似二白不存在。 二白呆立了半晌,歪头见男人薄唇淡抿,看上去似是生气了,眉梢一挑,想到自己暂时还要在君府里混,还是不要得罪这位爷的好。 思及此,倒了茶递过去,弯眼讨好的笑道,“公子您喝茶,小的和慕容世子说笑的!” 君烨头未抬,也不接茶盏,继续把她当空气。 二白把茶盏放在桌案上,低声咕哝道,“干嘛要生气,就算我要走也会把那十万两银子还给你,又没私逃。” 君烨冷笑,“二十万两买个丫头,本尊该叹慕容遇出手大方,还是自豪我的丫鬟手段好?” 二白眯眼,“什么意思,你认为我耍手段勾引慕容遇?” 君烨挑起眉梢讥诮的看着她,“难道不是?” 二白大怒,“君烨!” 君烨长眸倏然一缩,气势森然,二白被他气息摄住,立刻便软了下来,脸上挂了谄媚的笑,随即接口,“可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名字!” 说罢又对自己的懦弱深为不齿,勉强又找回几分气势,“士可杀不可辱,你可以指使我,但不能侮辱我!” 君烨冷哼,“背主弃义之人还谈何气节?” 二白立刻反驳,“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有何错?” 君烨掀眸直直的看着她,那眼神不声不响漆黑如墨,却聂人心神,“那本尊不准,你欲如何?” 二白本来想和慕容遇离开的念头并不坚定,甚至只是当做一个玩笑,此时被君烨的话气道,反而生了几分赌气和执拗,挑眉冷笑,“我偏要走,你又欲如何?” 君烨冷冷睨她一眼,自抽屉里取出一张薄纸,淡声道,“不欲如何,家里跑了丫鬟,让杜管家拿着卖身契去府衙告私逃之罪便是了!” 大燕律法中,家仆私逃者,男子发配边疆充军,女子受黥刑,入末等娼馆。 果然够狠! 二白心中一阵阵发凉,气愤的盯着他手里的卖身契,想起这段日子因为这张纸自己做牛做马还有受的委屈,顿时恶向胆边生,扑上去就去抢卖身契,今日她便撕了它,看君烨会不会真的去官府告她? 45、一更 君烨怎会让她抢到,抬手一闪,轻松的躲了开去。 二白想也不想,抬腿跨坐在他身上,两手去抓,嘴里喊道,“姑奶奶不玩了,还我卖身契,十万两银子,我一文不少的赔给你!” 君烨从未让人如此近身过,顿时眉头一皱,斥道,“胡闹,马上下去!” 二白一心扑在卖身契上,偏着身子去抓,不想两人一番用力,雕花木椅一偏失了重心,轰然向一边倒去。 二白惊慌之下,下意识的抓住君烨的双臂,于是某人本来可以撑住椅子,被她抓住无法使力,跟着她倒了下去。 二白在上,倒下后便到了君烨身下,脑袋磕在地上晕了一下,唇上猛然被重重一碰,二白心神一定,才发现两人滚落在地,君烨几乎整个人压在她身上,柔软的薄唇也恰好压着她的唇。 二话不说,二白张口便咬,卑躬屈膝、刻意讨好、受累受气……。全是拜他所赐,此时将所有的顾忌全部都抛开,只管尽力的发泄。 男人的唇瓣柔软沁凉,还带着丝丝缕缕的冷香,异常、可口。 可口? 二白双目猛然一瞪,桃花瓣似的嫣唇还含着男人的唇瓣,眼睛几乎呈痴呆状态的看着他,一直看进他漆黑如夜的墨眸里,看到里面的深沉和清冷,脸“唰”的红透了。 几乎是慌乱的推开他,二白翻身而起,然后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君烨被推到一边,也不起身,斜斜的倚着倒在地上的木椅,长眸半垂,俊颜平静,不知在想什么。 女子特有的淡淡幽香环绕不去,似窗外含雪露的梅花瓣,轻飘飘飞落平静的湖水上,泛起淡淡涟漪。 半晌,君烨才缓缓起身,扶正了椅子坐上去,波澜不惊的拿起公文继续看。 有半盏茶的功夫,公文仍旧停留在那一页,男人微微蹙眉,抬手摸了摸红肿的下唇,沉静的眸子里突起烦躁,挥手将手中的公文扔了出去,仰头向后靠在椅背上,良久,才从被某人咬的殷红的薄唇里几乎是憎恨的吐出三个字, “锦二白!” 二白被狗撵似的一路飞奔,一直跑到平时和铁蛋玩耍的假山下才停下,倚着假山呼哧呼哧的喘气。 “二白,你来找我玩?” 头顶上传来憨憨的一声,二白仰头,便看到铁蛋正趴在假山顶上,只露出一个圆滚滚的脑袋,傻笑的看着她。 二白倚着假山盘腿坐在地上,面色颓唐,使劲的揪着地上的野草, “铁蛋,我摊上事了!” 铁蛋皱了皱眉,问道,“你闯祸了?” 二白一怔,随即点了点头,“算是吧!” “你偷吃桂花糕了?”铁蛋面色沉重的问。 二白摇头,“比这个还严重!” “比偷吃桂花糕还严重?”铁蛋歪着脑袋使劲的想,却怎么也想不出什么事能比偷吃桂花糕还严重。 “我咬了人!”二白带着哭腔的道。 “咬了谁?”铁蛋好奇的问。 “咬了君烨!” “君烨?”铁蛋没听过这个名字,满不在乎的道,“那有什么?我昨天夜里还咬了我娘呢!” 二白抬头看着他,“那你娘打你了吗?” “打了!打我屁股!”铁蛋冷哼一声,然后撅起屁股指给二白,“就是这!” 随即又憨憨笑道,“一点都不疼!” 二白摸了摸唇瓣,葱白的手指上沾了丝丝血迹,两眼一呆,这是君烨的血? 二白脑子里蹦出男人殷红微肿的唇瓣和如墨的眸子,顿时血气上涌,俏脸变成了猪肝色,又有些愤愤,这算不算她的初吻?就这么没了? 那个男人不是会武功,怎么没挡住她? 太可恶了! 他肯定是故意的! 二白怕被君烨报复的心一缓,突然又开始恼怒。 铁蛋见二白脸色难看,从假山上滑下来,蹲在二白面前,一副认真的模样替二白想主意,“要不你也让他打你屁股,他打了你屁股就不生气了!” 二白把手里的草使劲往地上一扔,怒道,“呸!他不生气我还生气呢!是他先招惹的我,活该挨咬!” 说罢,起身,气势汹汹的走了。 铁蛋一脸呆滞的看着二白的身影,挠了挠头,咬了人还这么神气,二白果然比他厉害! 隔日,早饭后,二白带了几件脏衣服去后院洗,洗完后端着木盆回来,刚一进后门,就见几个小丫鬟红着脸跑过去,院子里的杏树下也聚集了不少人,对着廊下指指点点,低声窃语,面红耳赤。 二白走近了几步,远远的便看到一身浅蓝色绣连枝锦衣的慕容遇坐在廊下的木栏上,俊逸出尘的脸上带着颠倒众生的笑,正对着小丫鬟们抛媚眼。 那浅蓝色本是出挑的颜色,一般人穿了不是太轻浮,便是被衣服抢了风头,然而慕容遇宽肩细腰,双腿修长,那衣服只称的他越发风流邪魅。 第四十六章 二更 昨日的祸事便是因他而起,眼下看他骚包的样子二白更是来气,端着木盆目不斜视的往自己房里走。 “二白!” 慕容遇眼尖的看到她,高呼一声,纵身一跃,姿势潇洒的腾空而来,落在她跟前,嬉笑道,“二白,你去哪了?” 二白没好气的瞥他一眼,“洗衣服,看不到啊!” 慕容遇眨着眼睛,“若是跟着我,我派十个下人伺候你,洗衣服这种事更不用你亲自动手!” 二白抬头看着他,突然觉得他是真心对自己好,顿时便消了气,讷讷道,“说这个有什么用,君烨说了,我要是跟你走了,他就拿着我的卖身契去衙门告我私逃罪!” 慕容遇瞪大了眼,“这么狠!”语气一顿,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他本就是个绝情的人!” 说罢又不解的皱眉道,“君烨他虽然手段决绝,但也犯不着跟你一个小丫鬟过不去啊,这不符合他的为人,你是不是得罪他了?” 二白挑眉想了想,难道是因为自己涂黑了他的鸟,他小肚鸡肠,一直怀恨在心? 遂悻悻点了点头,“大概是吧!” 慕容遇叹了口气,“我今天就要走了,本来想问问你去不去京都,看来要失望了!” “你今天就回去?”二白惊讶的问道,“不是说会在香苏呆几天的吗?” “我是很想啊!可是君烨不让我呆了,让我今天就走,这是他的地盘,他说了算,等回京都再说!”慕容遇冷哼一声。 “节哀顺变,一路顺风!”二白拍了拍他肩膀。 “我会想你的,小丫头!” 慕容遇道了一声,自腰间的玉带上解下一个镂空雕双鱼的玉佩放到二白手上,“送给你!” 那玉佩雕工精致,晶透水润,触手温凉,一见便知是难得的上品,价格不菲,二白欢喜的接了,笑道,“我可没有回礼给你!” 慕容遇嗤笑一声,“谁要你的回礼,你别扭头把本世子忘了就行了!” 说罢挥了挥手转身往外走,“我走了,有空来京都找我玩!” “我送送你!” 二白放下木盆,撸下袖子,跟着他往外走,一直出了厨院的门,慕容遇回身抛了个媚眼和她告别,二白娇羞一笑,“大爷再来!” 慕容遇脚下一个踉跄,旁边路过的小厮更是一脸惶恐的看着二白,又抬头看了看厨院大门,还以为自己到了怡红院。 二白站在那看着慕容遇身影远去,渐渐的看不见了,又爬上假山,目送他出了别苑的大门,才弯唇轻声道,“慕容遇,再见!”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玉佩,二白将上面的绳结拆了,捻成一股长绳,穿上玉佩,直接挂在了脖子上。 放在手里又反复看了看,越发欢喜,这成色,这做工,至少也得值上千两银子! 从假山上爬下来,二白喜滋滋的往厨院里走,刚进去没几步,就听身后有人喊道,“二白姑娘!” 二白回头,却是杜管家站在身后,面色祥和,态度反常的比平时要恭敬的多,“二白姑娘,收拾一下东西,跟老奴清山院,以后,你就是公子的贴身侍女了。” 二白微微一怔,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杜管家笑了笑,“公子指名要你去伺候,以后你就是清山院的上等侍女,不必住在这里了!” 二白第一反应是君烨要报复她了,所以把她放在身边,可以随时随地的折磨。 秋菱跑过来,欢喜的道,“二白,你要去清山院了?” 君烨不要丫鬟贴身侍奉,所以清山院内还没有丫鬟,二白成了君烨的贴身侍女,在别苑里的地方可以说是一步登天,就算是杜管家,以后也要敬她三分。 往深里再讲一步,像一些大宅里,少爷的贴身侍女一般是默认的通房丫头,那就比下人更高一层了。 周围几个听到的丫鬟厨娘纷纷过来向二白道喜,叽叽喳喳,言语中更多的是羡慕。 程氏站在廊下,表情几番变化,终还是走下来,晏晏笑道,“二白,之前你刚进府时,有些误会,是我心眼细,你别往心里去!” 二白勾唇一笑,“程管事客气了,也多亏您照顾!” 程氏面上一红,干笑了两声,退到杜管家身侧。 二白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杜管家说清山院那被褥什么的都是新的,厨院里的不必带过去,衣服不过是自己来时穿的那套和身上这套换洗的,其他便没有了。 走的时候,秋菱跟在二白身后,十分不舍,一直牵着二白的衣角,红着眼圈道,“二白,你要常回来看我啊!” 二白捏了捏她的脸,“我就在清山院,想见随时可以见!” 秋菱嘟着嘴,“那也不一样了,你一走,我心里空落落的。” “乖,有事就来找我,我也跟程氏交代了,让她以后多关照你!” 二白又安抚了几句才把小丫头哄开心了,又忍不住自嘲,她这一去自己都前途未卜,生死不明。 两人嬉笑着出了厨院,却不知身后院子里的杏树后,一双眼睛阴狠妒忌的盯着二白的背影,似有毒液从阴沉的眸子里沁出来。 良久,女子才转身,倚着杏树深深吸气,双手紧握,有血痕顺着手掌的纹路一点点渗进衣袖里,她脸色惨白,嘴唇颤抖,去清山院的明明应该是她,做蒸梨的也是她,是锦二白抢了她的功劳,占了她的位置! 一切都应该是她的,却凭空被别人夺了去,她怎能甘心? 第四十七章 贴身丫鬟 二白跟着杜管家进了清山院。 杜管家在前面带路,温和笑道,“老奴先领姑娘去住的地方,收拾妥当,再去见公子!” 看着前后态度明显不一的杜管家,二白咧嘴笑了笑,“杜管家今日怎么这样高兴,可是新妇又为你添了喜?” 二白口里的新妇自然是杜管家养在外院的小妾,他本是偷偷养的,不愿被人知晓,何况他这个年纪还如何轻易有子嗣,知道二白是故意调侃他,杜管家老脸不禁一红,干干笑道, “二白姑娘说笑了!” 说话间,杜管家带着二白上了回廊,转了几个弯,在一红木雕花木门前停下,亲自打开门,道,“这里便是,姑娘请!” 二白抱着她那件破衣服进了门,只见地上铺着柔软厚密的地毯,屏风书案,铜炉香几,屋子布置的精致典雅,镂空的红木隔断上,水晶丝青莲纱帐以瑞兽神鸟金钩半悬,影影绰绰遮住内室的景致。 屋子弥漫着一股轻而淡的冷香,要细嗅方能闻道,金色的阳光照进来,添了几分明媚,处处透着名门氏族才能有的那种骨子里散发出的贵气。 当君烨的丫鬟果然不一样,这样的屋子,这样的排场,就算是香苏首富沈家也望尘莫及,她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个丫鬟,竟然优渥至此! 二白双目发亮,摸了摸桌案上的青花瓷器,不禁一阵阵感叹,这里的每件摆设恐怕都不是凡品。 厨院的偏房和这里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啊! 一路进了内室,入目便是一张金丝楠木雕花大床,大到离谱,简直可容四五人横卧,上面铺着深紫色的轻丝蜀绣南锦,绫罗高枕,奢华而舒适。 二白看花了眼,突然发现自己原来误会了君烨,他没有她想的那么小气,竟给她预备了这样的屋子! 就算是糖衣炮弹,她也飞蛾扑火的接受! 将装着衣服的包袱往床上一扔,二白欢呼一声,猛的跳了上去,身下锦被柔软细腻,躺在上面轻飘飘如置云端,甚至就想这样一直睡下去。 她眯着眼睛,笑着点头,“满意,太满意了,杜管家,你去回了君烨,我就住这了!” 杜管家闻声进了内室,顿时脸色一变,急忙去拉二白,“姑奶奶,赶紧起来,这可不是你的床,这是公子的,除了公子旁人坐一下都是死罪,你怎的躺上去了!” 二白惊愕的道,“什么?这不是我的床?那你领我进这屋子干嘛?” 杜管家惶恐的将床上锦被抻平,把二白的包袱拿下来,拉着她往外屋走,“你的床在这呢!” “啊!” 二白看着外屋屏风后的矮塌,眉心皱成了一个疙瘩,伸手指着那个将将能睡下一个人的矮塌,结巴的道,“我、我睡这?为什么,我为什么要睡君烨的房里?” 杜管家奇怪的看着她,似乎她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你是公子的贴身丫鬟,自然要睡在这,半夜公子有需要,你好随时起身伺候!” 二白瞪着他,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此时有下人敲门,站在门口道有事找杜管家去处置。 杜管家应了声,对二白道,“被褥在矮塌下的柜子里,晚上睡觉时,取出来用便可,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我再差人送过来,我有事先出去一下,二白姑娘收拾妥当,便直接去书房见公子!” 二白讷讷点头,“好,我知道了!” 杜管家走后,二白把包袱扔在矮榻上,躺上去,发现矮榻不够长,自己的脚还悬在外面,若要睡觉只能蜷着身体,而且矮榻很窄,平躺着也就只能容纳一人,夜里若是翻身,肯定就会滚到地上去。 越想越觉得气闷,二白气呼呼的坐起来,觉得自己想的没错,君烨根本没安好心,就是想把她放在身边随时折磨! 这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小人! 亏她方才还以为他变好了! 笈着鞋,二白跑进内室,看着那张大床越看越喜欢,越是喜欢心中越气,脱了鞋躺上去,双手垫在脑后,翘着二郎腿,仰头看着床顶上雕刻的繁复花纹,和四角镶嵌的夜明珠,再次感慨万千。 本来她在香苏城不算贵族也算富户了,但跟君烨比起来,她果然还是个穷人啊! 枕被柔软,淡淡冷香漂浮,沁人肺腑,二白看着那花纹,困倦渐渐袭上来,意识模糊,竟以为自己在潇湘馆的后院,翻了个身,面朝里侧,嘴里嘟囔了一句,“果子,晚饭再喊我!” 之后竟睡了过去。 睡的混沌大概觉得有些冷,闭着眼睛拉了被子盖在身上,随即睡的更香。 书房里,君烨批改公文一直到正午,下人已经摆了午饭,他坐下,看着侯在一旁的下人,突然眉心一蹙,问道,“锦二白为何还未过来?” 小厮忙上前的答道,“奴才不知!” “杜管家在哪?” 小厮又道,“杜管家方才急匆匆出了门,大概有事要料理,此时还未回府。” “嗯!” 君烨淡淡应了声,让小厮下去,自顾吃起饭来。 用了午饭,见外面阳光正好,君烨本想去湖边钓鱼,出了门又觉有些困乏,遂转身往寝房走。 进了内室,眉心微蹙,雕花大床上,床帐半落,锦被横铺,竟未叠被。 下人如此惫懒,难道是他看上去脾气很好? 君烨脸色微沉,转身想喊杜管家,忽想起下人说他出门未归,默了一瞬,便又转过头来,往床上走去。 本来他只是想在软塌上小憩片刻,此时见锦被铺着,便脱了靴子和外衣,上床休息。 掀被躺上去,君烨闭上眼睛,不过片刻双眸倏然一睁,猛然一把将锦被掀开。 ------题外话------ 今天下pk了,谢谢亲爱的们用心支持! 第四十八章 你勾引本尊! 只见大床里侧躺着一个女子,和衣而卧,蜷着身体,双眼紧闭,粉唇微张着,发出均匀且轻微的呼吸声,睡的正熟。 君烨直直的看着她,面沉似水,声音清冷,几乎是一字一顿的道,“锦二白!” 睡梦中,二白如画的眉峰皱起,翻了个身,面朝君烨,却还在睡着,只声音微哑的咕哝道,“果子别闹,冷!” 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臂,胡乱的抓了一通,待抓到被角,一把拽了上来,将自己围的严严实实,然后又踏实的继续睡了。 君烨俊脸铁青,平时再如何沉着的人遇到锦二白也无法再冷静,他深吸了口气,忍住将这个女人扔出去的冲动,尽力保持优雅,“本尊耐心有限,在本尊发怒之前,你最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也许是房内气氛太过冷凝,也许是君公子的存在感太强,二白长睫颤了颤,终于醒了。 床帐挡住了光线,床内幽暗,二白睡眼惺忪,睁开又闭上,随后又睁开,半眯着眼睛呆呆的看着君烨。 随后,视线从他领口敞开的中衣转移到两人同盖的锦被上,双目大睁,猛然惊叫起来,一边叫一边胡乱的拥着被子,大声喊道,“流氓、混蛋、下流!” 君烨脸阴沉下来,“你说谁?” 二白刚醒来,脑子还不大清楚,只胡乱的蹬着腿大喊,“流氓,来人啊,非礼啊!” 君烨脸色难看到了极致,按住少女乱踢的双腿,咬牙道,“再乱喊,本尊把你丢进湖里喂鱼!” 二白哪管他说什么,起身一把将被子罩在君烨头上,对着他的头便踹了过去,“看我佛山无影脚!” 男人身上蒙着被子不知被踹在了什么地方,只听到闷哼一声。 二白踹完猫腰便往床下蹿了出去。 头刚伸出床帐,双腿突然被人拽住,然后整个人悬起,旋转了一百八十度怦然落在床上,紧随其后君烨压上来,死死地将她双手扣在头顶上。 君烨怒了! 从未被人踹过的大司马真的怒了! 漆黑的凤眸中透着逼人的寒气,紧抿的薄唇阴沉冷漠,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低沉的嗓音更是紧绷,“锦二白,你觉得本尊不会拿你怎样是不是?” 这一摔把二白彻底摔清醒了,想起自己做了什么顿时便怂了,一双流媚桃花眸沁着泪珠,皱着小鼻子,咬着下唇委屈的道,“我错了,我刚才睡迷糊了,脑袋不清醒,大爷饶命!” 两人身体相贴,呼吸相闻,且君烨只穿了薄薄的中衣,隔着两层布料,甚至能感觉到彼此身体的温度。 床帐上丹青色的莲纹被午后的阳光映射成斑驳破碎的光影,如月影暗转,流泻出一片暧昧的奢华,少女眼波如水,呼吸如兰,君烨目光落在她一张一合如花瓣的粉唇上,胸口突然滑过一抹酥软,未及多想,低头吻了上去,将少女的尾音全部吞入了口中。 二白猛然瞪大双眼,呆呆的看着男人,落在他半阖的黑眸中,如坠深渊,脑中的迷糊变成空白,只傻傻的任男人启齿攻入,霸道扫荡。 男人的吻生疏而粗暴,几乎是蹂躏的吻着她的唇,像个独裁的统治者,急切的想要占领属于他的领地,寸寸吞噬,毫不留情。 二白脑子里一片浆糊,只觉唇上生疼,火辣辣的痛,嘴里发出“呜呜”的反抗声,奋力的挣扎起来。 然而双手被他扣住,双腿被压住,如何挣的开,二白越发心急,张口便去咬男人的舌头。 不待她得逞,男人突然从她嘴中撤离,身体依旧压着她,深邃的眸子幽幽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浅笑,放开她的手腕,长指勾起她的下巴,声音沙哑的道,“你勾引本尊!” 二白看不到自己此刻水眸迷离,嫣唇红肿的模样如何娇媚,开口刚要反驳,男人已经再次压下来,将她未出口的话彻底堵了回去。 这一次他吻的极其温柔,轻轻吮吸她微肿的唇瓣,带着漫不经心的挑逗和暧昧,一点点耐心的深入,吻过她每一处娇软柔嫩,含着她的软舌,轻噬慢咬。 渐渐的,缠绵愈深,男人黑曜石般的眸子似无底的深渊,看一眼便会沉溺其中,再挣脱不得。 淡淡冷香环绕,丝丝缕缕,顺着男人的吻化在她的口中,再一点点渗入血液,迅速的蔓延,二白被吻的浑身酥软,脑袋混沌,被放开的手臂不知所措的垂在一旁,本能的跟着男人的节奏,浅浅回应,缓缓沉沦。 不知过了多久,床帐内光线越发暗淡,君烨终于停下来,目光落在少女敞开的衣领下,看着挂在细白脖颈上的玉佩,眸子冷然,目光渐渐清明,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翻身下床,挺拔的身影背对着床榻,一边穿外袍,一边嗤声道,“倒是小瞧你了,慕容遇这块玉佩是十五岁时他母亲送他的生辰礼,竟给了你!不过认识两三日,果然使的好手段” 二白犹自沉浸在那冷香中,身体虚软,闻言猛然瞪着水眸对男人怒目而视,“你说什么?” 少女声音微哑,带着一丝动情的软媚,气势全无。 男人身体却微微一紧,回眸浅浅瞟她一眼,面上越发冷淡,“别再偷懒,穿好衣服,到书房来墨墨!” 说罢,转身便出了卧房。 身后,二白气哼哼的将一个软枕扔了出去,“两面三刀,喜怒无常,占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唇上一阵火燎般的疼,二白抬手摸了摸,似肿了很高,心中越发气愤,又恼自己方才被美色迷了心智,竟任由他施虐。 翻身刚要下床,低头才见自己的衣领上的扣子不知何时已经解开,露出大片雪白肌肤,甚至能看到里面浅绿色的亵衣,那翠玉映着雪肤,活色生香,刚才还气势凛然的二白顿时红透了脸。 第四十九章 徐秦氏闹事上门 整理好衣服,开门出去,有不明情况的下人从院子里过,望过来脸上满是惊诧。 二白若无其事的往书房里走,心情悻悻,一闭眼脑子里边是君烨漆黑如墨的眸子,于是越发抑郁。 刚转过回廊,突然见院门口一个小厮巴头探脑儿的站在那往院子里望,旁边洒扫的下人过去喊道,“什么事?” 那小厮立刻站直了身体笑道,“我是前院的,方才门口来了个人找说找她们家掌柜锦二白,我去了厨院,厨院管事说锦二白现在在这里伺候,您可见着她了,麻烦帮小的传一声话!” 洒扫的下人想了一下,“她好像是在这院里,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找!” 他说完放下手里的扫把,刚一转身,就见二白从石阶上下来了。 二白直接走过去,问那小厮,“什么人找我?在哪?” 小厮忙恭敬的笑道,“您就是锦姑娘,找您的是个妇人,还在正门那等着呢,您跟我来!” 能在这院里伺候的下人都是得主子欢喜的,小厮自不敢得罪,一脸谄媚的笑,躬身在前带路。 妇人? 十有八九是她馆里的红娘,但肯定不是七娘和九娘,她两人若找她早就进府了,必不会听话的在门口等着。 若是别人? 定是馆里出事了! 二白心中一凛,加快脚步往院门走去。 门口那里站着个穿藕色对襟袄的妇人,果然是馆里的秀姐儿。 她一脸焦慌,正在那来回的转悠,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见是二白顿时双目一喜,疾步跑上来,脱口道,“掌柜的!” “出了什么事,慢慢说!”二白面容沉着。 秀姐儿也稳了几分心,道,“掌柜,今日早上东城千竹巷的徐家妇人来了,说咱们馆给她儿子说了一个破烂货,非要退亲,金巧妹子上去和她理论,被她拽着头发打了两巴掌,当时在馆里的姐妹都上去给拉扯开,没给她什么好脸色,总算把她弄走了。谁知过了晌午,徐秦氏又带着几个侄子亲戚来了馆里,说不退亲的话,就砸了咱们潇湘馆,我来的时候七娘正撑着,我便急急赶来找您回去!” 二白面色凛然,冷声问道,“她家儿子退亲,去找女方家里便是,找我们馆里做什么?” “掌柜的您有所不知,这女家姓常,嫁到徐家已经三年,家里父母早就没了,还只有一个哥哥嫂嫂,日子过的也是紧巴巴的,哪肯再收一个吃闲饭的,硬是不肯退,还上门威胁过徐家,徐秦氏虽是个破撒子,却不敢和常家哥哥硬来,便赖上了我们!” 二白点点头,“嗯,我们马上回去,路上边走边说!” 说罢,二白对着守门的侍卫交代了几句,让他转告杜管家她有事回潇湘馆,办完便会回来! 两人出了君府别苑,有马车正在门外等候,坐上车,快马加鞭往潇湘馆赶去。 在到潇湘馆之前,二白通过秀姐儿的描述基本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大概。 这门亲事的确是潇湘馆做的。 香苏城东城有一片巷子基本住的都是穷人,千竹巷就在里面,徐秦氏的男人死的早,一个人拉扯着儿子长大,在那几条街上有名的泼辣。 因为家里穷,徐秦氏的儿子过了二十有五还没能娶上媳妇,便常常来潇湘馆里找金巧帮忙提亲,金巧是徐氏远房的表妹,因这层亲戚关系,便格外给留意着。 后来,还真有一户人家愿把女儿嫁过去。 这户人家住在城外二十里的常乐庄里,常家有一儿一女,男人好吃懒做,家里常常揭不开锅,儿子娶了外乡的女人,又一心想把女儿嫁到香苏城里,耽误到过了二十了还没嫁出去。 金巧见过那女子,长得还算干净,人也老实能干,便和徐秦氏说了。 徐秦氏自是欢天喜地,痛快的答应了,让金巧带着聘礼去常家。 常家听说徐秦氏住在城里,自然也欢喜的很。 两家很快便张罗着办了喜事。 成亲后,常氏的父亲经常借口来管女儿要钱,徐秦氏对常家越发厌恶,对儿媳也开始满,而且此时常家才知道徐家原来也是个破落户,言语中多有嫌弃,于是两家结怨越来越深。 两年前,常父一日夜里喝醉了酒跌倒村外的水洼里淹死了,儿媳对常母每日非打即骂,不过半年,常母也去了,家里还只有一个哥嫂。 而这两年间,常氏嫁到徐家竟未生过一男半女,徐秦氏便一心想让儿子休了另娶。 岂知常氏虽没了父母,哥哥却不是个老实的,在村里颇有诨名,听说徐家要休了他妹妹,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直接挑明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水,他们常家是不会收的,徐家要是敢休妻,他就天天闹的徐家不得安宁。 徐秦氏虽泼辣却到底是个妇人,被常氏哥哥一闹,果然不敢再找上门说退亲的事,但又咽不下这口气,每天看到常氏便气不打一处来,想来想去,竟找上潇湘馆,说这门亲是潇湘馆给说的,馆里要给她个交代,更骂金巧没安好心,要绝了她家后,几番上门撒泼打闹,要么让潇湘馆赔一千两银子,要么让潇湘馆给退了亲,已经到了无赖的地步。 偏巧赶上这几日九娘的妹子生产,九娘回家看妹子去了,七娘又头风发作,应付的疲累,秀姐儿无奈,才不顾七娘阻拦到君府找二白回去。 50、被吻了很委屈 两人进馆的时候,徐秦氏带着闹事的人已经都走了,一楼大堂里一片狼藉,八宝屏风倒在地上,椅子被扔在窗下,碎瓷片扔的到处都是,馆里的红娘和下人都在收拾。 七娘坐在红木雕花长椅上,手撑着额头,看上去也气的不轻。 看到二白进门,所有人都是一愣,停了手里的活,直直的看着她,一时间整个大堂里竟是鸦雀无声。 七娘抬起头来,也是一怔,起身走上前,垂着头,福下身去, “掌柜的!” 所有的红娘和下人都走上前来,皆弯下腰去,声音欢喜,甚至带了微微的哭腔,齐声喊道, “掌柜的!” 二白站在门口,背光而立,晚霞映在少女的身上,她眉眼精致,气质清卓,只站在那里,便让所有人安下心来! “掌柜的,你罚我吧,是我没照看好潇湘馆!”七娘低着头,声音虚弱,脸色更是苍白,之前总是气势十足的人被疼痛折磨的消了大半精气神。 “不,跟七娘无关,这媒是我做,亲戚也是我招来的,掌柜的就算把我赶出去,我也没有二话可说!” 金巧上前一步,脸上赫然一个掌印,异常醒目。 二白目光冷了冷,在众人面上一扫,淡声道,“谁也不用自责,这里也不用收拾了,关上门,所有人跟我上楼,把详情情况再仔细跟我说一遍!” “是!” 众人簇拥着二白往二楼去,在二楼花厅里,一直到夜里掌灯,众人才散去。 二白回了后院,知道她回来果子和乔妈自是异常高兴,做了满满一桌子她爱吃的菜,乔妈更是问长问短,难过唏嘘,不明白二白好好一个小姐,一个大掌柜,为什么偏偏要去人家做丫鬟。 好容易安慰好了乔妈,果子又开始唠叨。 唠叨君烨冷漠无情,唠叨二白贪财去受苦,唠叨那只恶鸟鸟仗人势……。 好容易唠叨完了,又盯着二白的嘴唇看了半晌,疑惑的问,“小姐,你的嘴怎么回事,好像肿了?” 二白顿时紧张起来,端了茶杯遮掩,装作若无其事的道,“是吗?大概、大概上火了吧!” 说罢,在果子惊疑的目光下,落荒而逃。 回到寝房,二白拿了铜镜左右的照,原来真的还肿着,怪不得方才给七娘她们开会的时候,有人总是有意无意的向她嘴唇上瞟,她还以为是自己说话有气势,她们故意想模仿,原来是憋着笑话她呢! 洗了澡躺在床上,二白伸了个懒腰,还是自己的床舒服! 果子进来息了灯,又换了安神的熏香,才轻步退出去。 屋子里暗下来,月光淡淡,一切古朴而宁静,二白困意渐渐袭来,脑子里模糊的想着明日要另请个大夫来给七娘治头风,原来七娘头风已经疼了三五日了,每日食不下咽,寝不得安,汤药也喝了几副,仍不见效果,又遇上徐秦氏家的事,越发严重。 听说西街有个老大夫,治头风脚痛都很好,明日定派人去请来。 君烨还让她去墨墨,见她没去,不知又会怎么发脾气。 ……。 想着这些杂事,二白渐渐陷入深眠,月色下烟香袅袅,窗外秋虫低鸣,夜越发静寂无声。 再说君府别苑,君烨在书房里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不见二白过来,脸色一沉,招了下人进来,淡声道,“去看看锦二白,是不是又偷懒了?” 下人刚出了门,就见杜管家回来了。 杜管家摆手让他下去,不用看了,自己敲门进去,恭敬的回道,“公子,二白姑娘的潇湘馆里出了事,她回去料理了,完事就会回来!” 君烨眉头微皱,“什么时候出府的?” 杜管家思忖一瞬,忙道,“大概半个时辰前!” “嗯” 君烨淡淡回应了一声,挥手让杜管家下去。 窗子半开着,杜管家在院子里吩咐下人的声音随风飘进来,“去拿粘杆,院子里是不是蜜蜂太多了?公子的唇都被蛰肿了,你们这些偷懒的夯货,再这样大意,早晚将你们赶出去!” 屋内,君烨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阿鸾似感知到主子心情不太好,落在桌案上,叼了一颗开心果放在他手边。 君烨勾唇一笑,长指摸了摸阿鸾腹下的软毛,慵懒的道,“你说她是不是闹脾气了?一走了之?被我吻了很委屈?” 阿鸾瞪着黑漆漆的眼珠叫道,“她、她?丑八怪?” 君烨两指轻轻一弹,“若是再让她听到你喊她丑八怪,染黑了你,别想着本尊再帮你!” 阿鸾被指风一扫,旋飞出去,爪子抓着金杆转了两圈才站稳,翅膀收紧,猛然闭紧了嘴巴。 第二日,未到巳时,潇湘馆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徐秦氏带着几个远房的侄子,个个人高马大,满脸戾气,将潇湘馆的门一堵,大有要拆馆的架势。 也不敲门,徐秦氏踹门便入。 然而往前走了两步,刚要撒泼大叫,便登时一愣。 只见通往二楼旋梯中间的长椅上,二白款款而坐,七娘站在一侧,雕花长椅后二十多个红娘站的笔直,皆目光冷然的瞧着她。 中间少女一身翠岱色织锦绣连枝长裙,长发高挽,眉目精致清冷,气质卓然,看上去还年幼,浑身的气势却似贵女般让人无法忽视。 徐秦氏带来的人将光线一挡,屋子里立刻暗了几分,越发显得少女面色沉淡,她随意的倚着木椅,勾唇一笑,目光凌厉,“这是要砸了我潇湘馆?” 第五十一章 恶人还需恶人磨 徐秦氏心头突的一跳,咧嘴笑道,“原来锦掌柜回来了!那正好,您是当家的,给我们凭个理!” 二白瞥她一眼,端了茶浅饮,“我这是红娘馆,不是衙门,你退亲也罢,找人说理也罢,请出门左转,慢走不送!” “呦!这话推的还真干净啊,这人是你们给提的亲,你们不管谁管?” 徐秦氏扯着嗓门叫嚣,歪着头,斜着眼,泼妇的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入木三分。 徐秦氏和君府厨房管事程氏都是泼辣的人,但又有不同,程氏性格更凌厉,待人严苛,而徐秦氏则是十足的市井泼妇。 二白淡笑一声,“我们做的媒,却不是我们卖的人,没有售后服务,想休妻退亲是你们家的事,关起门来自己解决,耍无赖你也看看什么地方!” “那我不管!”徐秦氏一扬手,一副无赖凶恶的模样,“反正人是你们提的,现在就得给我个交代!” “那你要什么交代?” “赔偿我们家一千两银子,或者把这个女人送回娘家去!”徐秦氏将身后的一个女子猛的往前一拽。 那女子便是常氏,不过二十三四岁,看上去却似三十多的妇人,头发枯黄,脸色蜡白,眼角布满皱纹,一身暗青色麻布襦裙,上面还打了不少补丁,缩着肩膀,被婆婆推了个趔趄,却一声不敢出,枯瘦的手不断的搓着衣角。 相比之下,徐秦氏脸色反而要红润的多。 二白吹了吹茶沫,冷笑道,“你活了大半辈子原来还没准备好棺材本呢?” 二白身后的红娘噗嗤噗嗤笑出声。 徐秦氏脸色一变,“锦掌柜,都说你为人豪爽仗义,却原来是这样欺负穷人的!” 二白耸了耸肩,“你听差了吧,外人对我的评价分明是贪财小气!” 徐秦氏双手插着腰,做茶壶状,摇头晃脑的笑道,“锦掌柜财大气粗,自然不把我们这些穷苦人放在眼里,但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你不给交代,我便天天来闹,听说你们潇湘馆日进斗金,我来一日,你们就少挣一天的银子,还有,砸坏了东西,我可不管,这样算下来,也不止一千两银子了,锦掌柜是生意人,这个账应该比我一个老婆子算的明白!” 那把无赖说的理直气壮的语气,连门外看热闹的人都不断摇头,对着她指指点点,更有和二白不错的街坊邻居喊道,“太嚣张了,锦掌柜的告官吧!” “是啊!锦掌柜的告官,让他们挨板子!” “太不讲理了,欺负人啊!” …… 常氏惶恐的拉了拉徐秦氏的衣角,低声讷讷道,“娘,您别为难锦掌柜了,明日我就自己回家去!” 徐秦氏脸色一变,推了她一把,啐骂道,“你回哪去?你回了家你那哥嫂能容的下你,还不是给老娘送回来,没人要的贱货,一边儿呆着!” 常氏瑟缩了一下,脸色更白,果然不敢再出声。 见门外百姓仍旧叫喊,徐秦氏回头怒吼道,“谁他娘的在说话,老娘拔了他舌头,家里自己娘们儿都跟人爬炕了,还有心情管闲事!” 她说的难听,有几人脸色难堪,但她身后那几个远房侄子人高马大,看上去便不是好惹的,只能啐了一口,愤愤扭过头去。 徐秦氏回过头来,挑着眼,嚣张的道,“告官我也不怕,反正我也没把你们怎么样,差人来赶我们,我们就走,明日我还来,我看你们能耗到什么时候!” 七娘早晨吃了药,这会精神好些,凌厉的扫她一眼,“你闹便闹,你耗的起,我们也耗的起!” 二白缓缓起身,负手弯唇一笑,“不,本掌柜的耗不起,也不想耗,所以,今日便了结了吧!” 徐秦氏以为二白要给她银子,脸上一喜,却见二白脸色猛然一变,高声喝道,“全部都给我进来,给我往死里打!” 二白话音一落,只见门外突然涌进来数十人,都是街上的地痞流氓或是乞丐,人人拿着碗粗的木棒,披头散发,似恶鬼一般闯进来二话不说,对着徐秦氏和她那帮侄子挥棍便打。 徐秦氏没想到二白会有这出,没有防备,一惊之后顿时慌乱起来,而且她找的人都是在乡下的亲戚,平时做农活,看上去有把子力气,但和这些经常打架的地痞根本没法比,一个个被打的鬼哭狼嚎,抱头乱窜。 一时间大堂里大乱,惨叫声,呼喊声响成一片。 徐秦氏也挨了两棍子,躺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救命啊,杀人了,潇湘馆的掌柜要杀人灭口!” “打死人了,报官啊!” 然而门外的那些看热闹的百姓哪里肯帮她,有个跟她来的人想趁机遛出去,却被门外的人将门堵死,连个缝都没留。 二白身后的红娘看着徐秦氏挨打,个个觉得痛快,有的胆大的,还上去踢了两脚。 二白抱胸站在那,冷声道,“照死里打,打残了我出药费,打死了,我给他准备棺材!官府里追究,不管谁被抓进去,我保他全家衣食无忧!” 被二白找来的那些地痞闻言打的更是起劲,拳头棍棒齐上,衣服鞋子乱飞。 徐秦氏和那些亲戚被打的毫无招架之力,从最开始的嚣张到哭鸡鸟嚎的躲避,纷纷求饶。 “别打了、别打了!” “求求你们别打了!” 然而二白不说停,棍子依旧一棍棍的打下去,打在肉上闷声作响,渗人骨髓,徐秦氏等人吓得魂飞魄散,有人已经放弃反抗,躺在地上装死。 这些地痞乞丐本就是家中穷苦才不得不出来混口饭吃,然而大燕律法严明,他们平日里也就只能温饱,偶尔家里人还要挨饿,所以即便是去坐牢,只要二白给银子,他们也是愿意的。 门外的百姓也跟着叫好,他们打的越发起劲,被打的那些徐秦氏的亲戚早已招架不住,一个个鼻青脸肿,跪在地上求饶,哭喊着再也不敢了。 恶人还需恶人磨! 第五十二章 恻隐之心 二白命两人架住徐秦氏,走过去,扬手便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替金巧还回去的!” “啪!” 又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替我潇湘馆打的!让你从今以后明白,不自量力,也要分个人物和地点,懂了吗?” 徐秦氏之前就已经挨了不少棍子,又被二白打了两巴掌,眼眶肿起,头发也散下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早没了嚣张的气势,“锦掌柜,我不敢了!不敢了!” 架着她的两人一撒手,徐秦氏扑通一声掉在地上,捂着腿,哭的声嘶力竭。 旁边常氏躲在桌子下,爬出来想去扶她,却被徐秦氏一把推开。 二白蹲下身,勾唇笑道,“在闹下去,官府的人就该来了,这样的群殴,到时候谁也别想逃,我的人是地痞乞丐,随便抓,你的呢?你要怎么和你的亲戚们交代?而且,我这馆里这几日被你砸的都在这,估算的话也有上千两银子,你赔的起吗?” 徐秦氏一愣,也不哭了,抓着二白的裙摆慌张的道,“锦掌柜,是我不对,是我混账,您放过我吧,我再不敢来闹了,您让他们别打了!” 二白冷笑,“再不闹了?” 徐秦氏啪的朝自己甩了一个嘴巴,“再不敢了!” 常氏爬过来,拽着二白的衣角,砰砰磕了几个头,“锦掌柜的高抬贵手!” 二白看了看常氏,对着厮打的人群淡声道,“都住手!” 那些地痞立刻都停了下来,乌拉拉站在一边,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徐秦氏的人,一个个惨叫哀鸣。 “是你们自己走,还是我让人送你们出去!”二白负手而立,沉声问道。 “我们自己走、自己走!” 徐秦氏在常氏的搀扶下起身,地上的人也爬起来,一瘸一拐的互相扶着出了门。 门口的街坊让出路来,不知是谁对着徐秦氏啐了一口,徐秦氏却什么也不敢说,一行人灰溜溜的走了。 看热闹的人相继散去,不忘对着二白打招呼,“锦掌柜的有空来店里啊,我给您留了上等布料!” “锦掌柜去我那喝茶啊!” ……。 二白一一笑应。 待馆里安静下来,二白吩咐七娘给那些地痞乞丐分了银子。 那些人欢天喜地的收了,感激的道,“锦掌柜,下次有事您直接招呼,只要您一句话,赴汤蹈火我们也去!” “多谢!” 二白送他们出门,馆里的红娘全部都围了上来,喜笑颜开,痛快异常。 “告诉厨房,今日给大家加菜,上好的女儿红开两坛!”二白笑喊了一声。 前院另有厨房做饭,闻言忙去准备了。 众人嬉笑打趣,“今日掌柜的厉害了!” “就开两坛酒,哪够喝,要我说开它个十坛八坛才好!” “你知足吧,凭咱掌柜的贪财,两坛酒还不知道要疼的几日睡不着!” “掌柜的刚替咱出了气,你就编排她,一生气,滴酒不给你沾!” “我错了,我自己掌嘴!” “哈哈……” 众人嬉闹了一阵,和下人将大堂收拾干净,各自散了。 午后,二白睡了午觉起来,乔妈熬了红豆莲子粥,喝了半碗,二白唤果子进来,吩咐道,“你找个人去徐家,把常氏找来,不要被人发现。” 果子不解的问道,“找她做什么?” 二白捧着碗,思忖道,“我自有事找她,你尽管去就是!” 果子“哦”了一声往外走,刚下石阶,迎面七娘走过来,喊道,“干什么去?” 果子道,“小姐让我找常氏来!” 说罢,下了石阶,便要去安排马车。 “慢着!” 身后突然传来七娘一声轻喝,“先别去!” 果子停步回身,“怎的了七娘?” 七娘笑了笑,“先别去,我和掌柜说完话你再去!” 果子眨着眼,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却听话的点了头。 七娘进了二白的房间,挑着凤眼一笑,“这红豆粥的香味打门外就闻到了,乔妈对你最是心疼,你还舍得再去君府做丫鬟?” 二白给七娘也盛了一晚,问道,“头风可好了?” 七娘点了点头,“换了方子,比之前好多了!” 说罢挑眉一笑,“你要找常氏?因为人家护了你一句,便生了恻隐之心了?” 二白眼珠一转,轻嗔道,“七娘这看人心的功力越发厉害了,什么都知道。” 七娘嗤了一声,“别人我了解,你这心思我却是透透的。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掺和进去,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徐秦氏还是个不通事理的泼妇,她如今不闹咱就谢天谢地了,你凭白的还去招惹她?” 二白下巴搁在软木桌案上,带了几分孩子气,糯声道,“那常氏实在可怜,娘家人不管,徐秦氏在我们这没得到什么好处,回去还不知道怎么折磨她,我找她来和她说几句话,至于她听不听,今后怎么做,全看她自己。” 七娘叹了一声,“我还是不赞成,但你素来倔强,想做的事做不成便一直惦记着,所以我也不拦你,只是怕最终你还是一番好心招来了豺狼。” “嗯,我有分寸,放心吧!” 七娘点了点头,起身出去,替果子安排了马车,往东城去了。 ------题外话------ 十二有话说:前几天和编辑商量后,红媒换了个更接地气的名字,现在叫《盛宠贪财小掌柜》,怕妞们蒙圈,所以封面暂时不换,二白还是那个二白,君大司马也还是那个傲娇的君大公子,希望妞们继续支持! 第五十三章 常氏 半个时辰后,常氏便被接来了,依旧是上午的装扮,上面还蹭着泥土,头发重新梳理过,在脑后盘了一个发髻,脸上却多了两道血痕,似是被指甲剐的,看来上午徐秦氏回家后又打了她。 进门后跟在果子身后,垂着头,拘谨的站着。 二白让她坐下,她推辞了一番,才在红木圆凳上坐了,偏着身子,只坐了少半凳子。 二白给她倒了一杯茶,问道,“你出来徐秦氏可知道?回去会不会罚你?” 常氏缩着脖子,不敢正眼看二白,更不敢去端那杯茶,只讷讷道,“不、知,果子姑娘不让我说,我来时便告诉娘说去秀云家描个花样,很快就回去。” “嗯!”二白点了点头,废话也不多说,直接问道,“你可想离开徐家?徐秦氏做这些不过是想赶你走,你自己呢,愿意离开吗?” 常氏立刻惶恐的瞪大了眼,怯懦的摇头道,“我娘家只还有兄嫂,他们不会让我回去的,我一个妇人家离开了徐家能去哪里?” “只要你想离开,我可以帮你,你可以来潇湘馆,做不了红娘可以做个下人,有月钱,也不会挨打,比你在徐家肯定要好的多!”二白看着常氏惊讶的表情,不待她开口,继续道,“徐秦氏那里你不必担心,她早就想把你赶出去,现在你有了去处,她定会同意。” 常氏麻木的双眼中透着几分茫然,半晌,摇了摇头,“多谢锦掌柜的好心,不过我已经是徐家的人,我男人不休了我,我不能走。” 二白听到这有几分明白了,“你和徐安感情很好,他对你好吗?” 常氏本苍白的脸上染了几抹红晕,扭捏的点了点头,“他对我挺好,娘打我的时候,他也会帮我说话。” 二白微一点头,一向都是强母弱儿,看来徐安性格也是异常懦弱,所以虽然心里喜欢妻子,但看到妻子挨打受苦,除了求几句情也并不敢反抗。 思忖一瞬,二白道,“我是真心想帮你,你既然不想离开徐安,我倒是可以另外给你们找个去处,西城锦里客栈的福掌柜和我有些交情,福掌柜人也很不错,我可以介绍你和徐安去那里找做工,既能离开徐氏,也能挣钱糊口,不用再看徐秦氏的脸色。” 常氏有些动心,有些犹豫,“只怕我娘不会答应。” “这个也不难,只要你和徐安两人同意,你可以让徐安去说,你们挣了钱每月给徐秦氏一半,有银子花,她未必不肯。”二白语气一顿,郑重的道,“但你切记不可说我的主意,否则,徐秦氏必然以为我从中挑拨,便不会同意,你只说是亲戚介绍的。” 常氏连连点头,“是,我晓得其中厉害,回去我便和我男人说,明日我给您回复。” 二白弯唇笑了笑,“好,我等你消息。” 常氏起身,对二白鞠了个躬,转身出门了。 七娘进来,挑眉笑道,“难得看你不因为银子这般替人费心思,那常氏便这般让你上心?” 二白端着茶盏抬眸看过来,“你不觉得常氏很像当初的你吗?” 七娘顿时一怔,半晌,才自嘲一笑,“是呢!老娘当初也是这般傻!” 幸好,她骨子里还有几分要强,幸好,她遇到了锦二白。 希望常氏,也如此幸运。 第二日一早,常氏偷偷跑来,告诉二白,她和徐安商量过了,愿意去锦里客栈做工,徐安保证会说服徐秦氏。 二白很高兴,派人送常氏回去。 既然两人已经同意,吃过早饭后,二白先去了一趟锦里客栈,见了福掌柜,和他说了此事。 锦里客栈的福掌柜热心实在,听了二白说了关于常氏的事,立刻点头答应让他们到客栈来,徐安可以做伙计,常氏也可以做个洒扫的下人,保证绝不会亏待他们。 二白谢了福掌柜,从西城再回来的时候已快到晌午。 刚到潇湘馆门口便觉得有些不对,大门紧闭,还有几个看热闹的热扒着门缝往里瞧,看到二白来,忙让出一条路来。 二白推门进去,便见徐秦氏带着常氏正坐在大堂里。 七娘坐在长椅上,见二白进门,起身迎过来,“掌柜一大早的去哪了?累不累?果子,赶紧端香茶来!” 一边说着一边将二白让到椅子上坐了,二白端着香茶慢饮,旁边七娘给她拂裙子上的尘土,两人似都没看到徐秦氏一般。 徐秦氏终于坐不住了,起身走过来,目光闪躲,看二白的眼神有些畏惧,但仍是掐着腰阴阳怪气的道,“锦掌柜,昨日这打我也挨了,好话我也说了,你还想怎么样?” 二白淡淡抬起眸来,沉声道,“什么事?” 被二白冷冽的目光一扫,徐秦氏心头便忍不住一哆嗦,气势也泄了七分,勉强撑着冷脸,嗤笑道,“锦掌柜不用跟我装糊涂,小蹄子都已经跟我说,你怂恿她带着我儿撇下我老婆子不管,要出去单过,锦掌柜,您有钱有势,但这手也伸的太长了点吧!” 七娘长目扫过来,“徐秦氏,脸上的肿还没消呢吧,说话注意点,别扯破了嘴!” 徐秦氏眼睛歪着,闭嘴冷哼一声。 二白缓缓吹着茶,轻淡的问道,“哦,常氏如何和你说的?” 徐秦氏瞪了常氏一眼,得意的冷笑道,“今日一早,我跟她说要给她做件新衣裳,她就感动的什么都说了,你要她带着徐安去西城,还让她别告诉我是你出的主意,有没有这种事?” 二白转头看向常氏,常氏满面羞红,紧紧低着头,站在徐秦氏身后,依旧那副懦弱的样子。 二白放下茶杯,淡声道,“不过是看你家日子过的紧,想给徐安夫妇两人找个差事罢了,既然嫌远,不去也罢,我不过随口一说,去不去自然你们家自己商量,毕竟、你们才是一家人嘛!” 最后一句二白说了缓慢,带着丝丝笑意,常氏却白了脸,两手扭着衣带,一眼不敢看二白。 第五十四章、只能是朋友 徐秦氏咧嘴一笑,阴阳怪气的道,“锦掌柜真是菩萨心肠啊,看来我还得感谢锦掌柜呢!既然觉得我家穷,不如您赏点银子,那我们才真能念您的好呢!” 七娘冷笑一声,“俗话说好了伤疤忘了疼,我看徐秦氏身上的伤疤好像还没好吧!来这要银子,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值不值那几两银子!既然不去,也没有废话可说了,来人,送客!” 徐秦氏被噎的脸色青白,扭头往外走,走到门口见常氏没跟上来,立刻扯着嗓子骂道,“骚贱蹄子,还不走,等着人家请你喝茶呢,真以为有人那么好心!” 徐秦氏一语双关,常氏闻言缩着肩膀,忙追了上去。 二白倚着七娘肩膀上,无奈的道,“你说的对,果然是好心招来了豺狼,我是不是很蠢?” 不是人人都是七娘,还是她太天真了! 七娘揽着她肩膀笑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是常氏没那个福气,不是你的错!” “不用安慰我了,我识人不清,多管闲事,我要从中吸取教训!”二白深吸了口气,认真的道。 “那你得到了什么教训?”七娘打趣的问道。 二白一脸郑重,“没有银子的闲事以后绝对不再管!” 七娘一怔,随即嗤嗤笑起来。 “二白!” 此时门口传来一声低呼,云熠走了进来,脸色沉郁,见二白和七娘两人正在说笑,神情才渐渐缓下来,温润一笑,“听说潇湘馆里有人来闹事,我匆匆赶来,看你这样子,大概是已经解决了!” 二白起身,抱胸咧嘴一笑,“你是来晚了,没看到热闹!” 七娘也跟着起身,笑道,“掌柜的和云公子去后院说话,这人来人往的,太杂乱了!” “好,七娘去忙就是,我和二白说会话!”云熠眉目温和,有礼的道了一声。 二白带着云熠往后院走,已经入冬,满园黄叶翻飞,烟菊团簇。 两人踏石径慢行,云熠一身月白色长袍,眉目俊朗,面如冠玉,目光不时的看向身侧的少女,清浅笑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可还回君府?” “昨日徐秦氏上门闹事,秀姐儿去了君府找我,还要回去,不过且让我偷懒两日。”二白挑眉一笑,笑的狡黠潋滟。 云熠目中闪过一抹失望,微一点头,又皱眉道,“是不是在君府很苦?我几番想去看你,又怕给你招惹麻烦。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要去君府做下人?” 路边是一颗香梨树,结满了黄橙橙的梨子,二白踮脚摘了两个,给云熠一个,一个自己放进嘴里,咬了一口,满嘴梨汁,清甜爽口,她边啃梨,边道,“为了银子呗!你我相识多年,你又不是知道我的原则,没有银子的事我怎么会去干?” 云熠手里拿着香梨,看着她无奈的笑,“不如你嫁给我好了,云家的店铺很多,都给你打理!” “然后银子交给你娘!”二白瞥他一眼,“还省了请掌柜。” 云熠摇头失笑,伸手一敲二白的头,“真不知道你脑袋里每天想什么?” 二白刚要躲,就见云熠突然道,“别动!” 他一只手臂揽住二白的肩膀,摸在她头顶的手下滑,轻轻抿去她唇角的梨汁,目光缱绻温柔,“没有丝毫姑娘家该有的样子,偏偏、又比那些姑娘更让人想亲近。” 二白瞪着一双桃花眸,直直的看着他,嘴里还含着半块梨,含糊且惊愕的问道,“你不是真的喜欢上我了吧?” 云熠揽在她肩上的手臂一紧,擦唇角的手指也变成了轻抚她白皙的脸颊,唇角依旧含着清柔的笑,“可以吗?” 二白吓了一跳,刚要对失足少年进行一番教育,突然眉梢一挑,她猛然转头,便看到几丈外,君烨站在一颗合欢树后,眉目间笼着一层阴郁,淡漠的看着她。 身后杜管家似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板正的面孔上有些尴尬。 二白向后跳了一步,君烨这是抓她来了,一紧张,半块梨卡在嗓子里,顿时猛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云熠慌忙去给她拍背,“这么不小心,吃个梨也能卡到,果然需要一个人在身边照顾你!” 二白咳的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君烨,只见他脸色越发阴沉,一双黑眸幽深难测,冷淡凌厉。 云熠顺着二白的目光看去,这才注意到君烨和杜管家两人,微微一惊,下意识的将二白护在身后,不卑不亢的道,“原来是司马大人大驾光临,请移步正堂,让下人上茶!” 那语气分明是主子招待客人一般。 君烨俊颜波澜不惊,声音微冷,“不必了,本尊路过此处,来接本尊的贴身丫鬟。” 云熠听着贴身两字觉得格外刺耳,“二白许久不曾回来,可否容她在家里多留几日?” 君烨目光瞥向他身后的少女,转身往外走,边走边淡声吩咐道,“杜管家,带她回去!” 云熠眉头一皱,刚要上前再和君烨请求,身后二白突然拉住他,“不必说了,出来三天我也该回去了,云哥哥刚才那番话以后请不要再说了,我们是朋友,一直都只能是朋友。” 云熠怔怔的看着他,半晌,落寞一笑,“二白,你总是让人看不透!” 第五十五章 你整个人都是本尊的 杜管家上前道,“二白姑娘,走吧,公子还在门外等着呢!” “嗯!” 二白应了声,此时乔妈乔伯果子还有七娘等人知道君府来人要接二白回去都围上来,千般嘱咐交代,乔妈将一个包袱递给她,哽咽道,“里面都是你爱吃的,有事就回来,乔妈给你做好吃的。” 果子亦是一副依依不舍,目中含泪的模样。 “我又不出远门,就在香苏城里,别担心了!”二白安慰了乔妈和果子,又嘱咐了七娘几句,最后和云熠道别,往馆外走去。 临门的街上果然停着君府的马车,车身漆黑,马匹神俊,一见便知不是普通人家的马车。 杜管家站在马车前,笑道,“二白姑娘,咱们回吧。” 二白回身挥手和送她出门的众人道别,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推门进去,马车内布置的雅致舒适,君烨一身深紫色锦缎宽袍,姿态慵懒的倚着软枕,手里拿着书卷,垂眸看的认真,面色沉淡,看不出什么表情。 马车轻微一晃,缓缓驶向君府别苑。 二白远远的离他坐下,见男人似不愿搭理她,也不上前找没趣,抱着乔妈给的包袱,自顾撩帘往街上张望。 街上人流息壤,各种小贩高声叫喊着,还有一伙杂耍吸引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着……人太多,马车走走停停,行的缓慢。 对面有一个摸骨的算命瞎子正捏着一个妇人的手腕来回摸索,明显是个江湖骗子骗财骗色,坐在那的妇人一脸紧张的看着,恭敬的一动不敢动。 二白看的正有趣,就听男人头也不抬的淡声道,“过来,给本尊捶腿!” “啊?”二白闻声回头,脸上还带着未收起的笑,随即眼睛一瞪,“捶、腿?” 君烨抬眸浅浅瞟她一眼,“作为贴身丫鬟,捶腿都不会?” 二白眼珠一转,忙点头笑道,“会,当然会!” 走过去,在君大爷面前半跪下去,二白双手握成拳在他腿上敲打起来。 “太轻,没吃饭?”某人语气冷淡嫌弃。 二白深吸了口气,默念着“不与智障计较”,手上用了几分力。 单膝跪着,一会便腰疼起来,二白干脆盘膝坐下,将君大公子的腿放在自己的腿上,揉捏起来。 君大公子大概是被捏舒服了,脸色微微缓一些,淡声问道,“你喜欢那个姓云的?” 二白冷哼道,“主子连下人的私事也要管吗?” 君烨拿书的手一顿,抬头看向二白,见她抿着唇,脸上带着赌气。 因为和那个男人分开不高兴,还是被他指使不高兴? 君烨放下书,把腿也从二白膝上放下来,沉声道,“过来!” 二白向他身侧挪了两步,挑眉看着他,“还要捏肩?” 君烨漆黑如墨的眸子凉凉的看着她,俯身靠近,抬手扣住她的下巴,勾唇道,“知道何为主子?别说私事,就是你整个人,都是本尊的!” 两人贴的极近,甚至可以在彼此的眼中看到对方的倒影,二白似是被他的话镇住,一时无言,只愣愣的看着他。 君烨眸子一暗,低头含住她柔软的唇瓣。 他唇舌缱绻,温柔的探入,一下下勾着她回应,手臂揽上她的腰身,轻柔的将她放在绒毯上,随即欺身上去。 男人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似一直要望进她心里去看个清楚,吻渐渐炽热,再没有了刚才的温柔,霸道而狂烈,甚至带了微微的怒气,压抑了良久,此刻才一点点发散出来,啃噬着她娇嫩的唇,声音暗哑的逼问,“告诉我,是不是喜欢他?嗯?” 尾声清冷性感,诱人沉迷。 男人身上的冷香无声侵入,二白早已浑身酥软无力,被吻的神识模糊,只本能的摇头,“没、有” 声音软媚的不成样子,男人目光幽暗,里面的怒气却渐渐消散,吻的越发用力。 马车缓慢沉稳,驶过喧嚣的长街,行过海棠花盛开的石路,越过木桥,一路西行。 “公子,到了!”君府别苑门前,杜管家躬身站在马车下。 马车停下,君烨从马车里下来,长腿一迈,进了大门。 片刻后,二白才磨磨蹭蹭的从里面出来,跳下马车,使劲擦了擦嘴。 杜管家一直低着头,此时方敢抬头看,不经意扫到二白的红肿的唇顿时一怔,眼睛一转,面上露出恍然和惊恐的表情。 二白不敢看杜管家“毒辣”的眼睛,嘿嘿笑了两声,一溜烟跑进去了。 进了清山阁,二白没跟着君烨进书房,而是一个人去了花园,她心里有些乱,想要好好理一理。 园子里秋海棠半开半谢,粉白如雪。阳光温暖,二白躺在草地上,一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揪了草叶在嘴里叼着,眉头微皱,透过繁密的花枝看向天上如一团团棉花的白云,胸口也似塞了团棉花,涨涨的,乱乱的。 她几次被君烨轻薄,应该愤恨羞恼,甚至应该为保清白以死明志,好让那个混蛋不小瞧了她!可是为什么她只感觉自己胸口跳的飞快,而且他吻她的时候,她也没有一点反感,甚至有一点点、欢喜。 二白把手放在胸口上,十分不解,难道自己是花痴? 还是、喜欢上了君烨? 二白倒吸两口气猛然摇了摇头,她宁愿是第一种! 拍了拍头,二白郑重的警告自己,敌人的实力是强悍的,决不可被麻痹诱惑,也不可以掉以轻心,更不可忘了来这里的初心。 二白坚定了信心,觉得自己又强大起来,所有的烦恼也刹那间不翼而飞。 “二白、锦二白!” 粗嘎的声音猛然传来,二白以为是杜管家抓到她偷懒,咕噜爬起来,四处一望,却不见人影。 第五十六章 谁是智障 再定睛瞧,才发现是那种臭鸟站在几丈外的树枝上,得意的看着她,见她望过来,又扯着嗓子喊道,“锦二白又偷懒,锦二白又偷懒!” 二白投了个石子过去,斥道,“你复读机啊你,每句话都要说两遍,果然是智障!” 说罢,又躺了回去,不理。 阿鸾飞过来,落在二白头顶上的树枝上,爪子抓着树枝猛的一摇。 刹那间落英缤纷,花雨骤落。 海棠花瓣簌簌而下,落了二白满头、满肩、满身……眉梢眼角具是,白如玉瓷的脸上如胭脂轻染,春色氤氲。 君烨自花径上转过来,正见阿鸾摇花戏弄二白,看着青绿的草地上精灵似的少女目光一深,只觉这幅情景似曾相识,一时间竟怔在那。 二白看着那鸟气极,一拂脸上的落花,翻身而起,抓了一把花瓣扔过上去,然而那花瓣不及阿鸾的羽毛,又簌簌落了下来,反而再次落在她身上。 那鸟笑的越发幸灾乐祸,扑着翅膀高声喊道,“智障、智障!” 某鸟学习能力惊人! 二白颓唐的坐在地上,手突然触到乔妈给她的那个包袱,黑眸一转,里面划过促狭的光芒,顿时不急也不气了,慢条斯理的将包袱解开,只见里面有很多缝制精致的小布袋,一个个鼓鼓囊囊的,似装了不少东西,二白掂了掂,取了一个出来。 打开布袋,里面是炸的核桃饼,是把山核桃砸碎了,掺了糯米面,花生,果脯,栀子花粉,团成一个个小团子,在油里炸成焦黄,再在火上烘干,可以保持一直香脆。 极费功夫,却也极香、极诱人。 二白拿了一个放嘴里,旁若无人的吃起来,然后用手一抿嘴角的核桃碎,美食美色具诱人。 果然,那鸟好奇的瞪着她,从高枝儿上跳下来,直接落在二白头顶上的矮枝儿上,歪着头,琉璃眼珠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手里的核桃小团子。 二白仰头,挑眉一笑,两指捏着一个小团子凑过去,嬉笑道,“想吃!” 阿鸾嘴里流出涎水来,低头用长嘴去啄。 二白却把手一缩,颤着一条腿,吊儿郎当的问道,“再说一遍,以后叫我啥!” 阿鸾愣愣的看着那酥黄的小团子,然后看向二白,呆呆的道,“美人儿!” 阿鸾傻呆的表情,配上它粗嘎的嗓音,念出这几个字,竟说不出的滑稽和猥琐,二白差点喷了,忙将团子塞进它嘴里,干干笑道,“这个称呼太流于表面了,我还是喜欢更内涵一点的,比如赛西施、赛貂蝉啥的。” 远处,君烨忍俊不禁,垂眸扶额。 阿鸾吃了团子,涎水留的越发厉害,直愣愣的看着二白的布袋。 二白忙把布袋放进包袱里收好,紧紧的抱在胸前,“没有了!贪得无厌可不是好鸟!” 她不知道什么再回潇湘馆,给了这鸟,她吃什么? 阿鸾哪里肯听,只盯着她的包袱,一向又霸道惯了,落在二白身上便用爪子去抓包袱。 二白爬起身,抱着包袱就跑。 那鸟扑着翅膀追上去,“爷的!爷的!” 二白边跑边回头啐了一口,“呸,吃了一个就是你的,要不要脸?” 一人一鸟,一个跑一个追,穿过大半个院子,二白跑进君烨的房里,站在门内,气喘吁吁的举着包袱喊道,“来啊,抓到就给你!” 阿鸾也追急了,见她耀武扬威,卯足了劲猛的扑过来。 二白忽然眯眼一笑,待那鸟飞到跟前,双臂一阖用力的关上门。 “碰!” “砰!” 两声传来,阿鸾收势不及,直直撞在被关闭的雕花黄花梨木门上,直撞的两眼发黑,头冒金花,然后顺着门滑落在地。 晕过去之前,嘴里低哑的道,“智…障” 门里传来某人的哈哈大笑。 亓炎走过来,面无表情的捡起地上的鸟,扫了门内一眼,提着鸟往外走,边走边冷声道,“不长记性,活该!” 被人倒提着的阿鸾,强强睁开眼皮,瞥了他一眼,又无力的闭上。 此仇不报,非好鸟! 二白将包袱放好,回身开了门,见阿鸾已经不在门外,侧廊上一个下人跑过来,在她跟前停下,恭敬的道,“二白姑娘,公子要用饭了,让您去饭厅。” 一听到君烨,顿时想起方才在马车上两人绵长的深吻,二白脸上一热,讷讷应了声,关上房门往饭厅里走。 不过几十步便到了,二白推门进去,只见桌子上饭菜都已经摆好了,菜色精致,香气扑鼻。 君烨正坐在一旁的木椅上看书,看样子是正在等她,见她进来放下书,坐在桌子旁。 见他如此沉淡,二白也淡定下来,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拿着筷子,目光在满桌的菜式上逡巡,“吃什么?” 君烨端着茶浅饮了一口,漫不经心的问道,“那男子和你很熟?” 二白不知道他为什么又提起云熠,只敷衍点头道,“是啊,自小便认识,我娘和他娘是表姊妹,我小时候经常去他家里玩,后来长大了,也比别人亲厚些。” 君烨淡淡嗯了一声,脸色却沉了下来。 “想吃什么?来片鸭肉吧!”二白夹了鸭肉放在君烨面前的碟子里。 “不吃,太腻!”君烨看也不看,淡声说道。 “那个吃油炸酥虾!” “不吃、有屎!” 二白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把酥脆的虾子放进自己嘴里嘎嘣嘎嘣嚼了,又夹了笋片放他碟子里。 “那吃个莴笋!” 清火又轻淡。 “不吃!” 这个不吃,那个不吃,分明是有意刁难,二白把筷子握的吱吱作响,被轻薄的明明是她,他干嘛摆出一副被占了便宜的臭脸。 第五十七章 本尊替你咬 把筷子放下,二白凑过去,弯下腰,眯眼笑道,“不高兴啊?” 君烨抬起长眸睨她一眼,默不作声。 “那我学傻瓜说话给你听好不好?”二白笑的越发温柔。 “说来听听!”某人气势高冷。 “说来听听!”二白也跟着道了一句。 君烨皱眉看着她,“说啊!” “说啊!”二白又说了一句。 君烨墨眸猛的一眯,唇角勾起,笑的矜贵清冷,“耍我?” 说罢,长臂一伸,一揽,直接把少女打横抱起紧紧困在怀里,手指勾着她的下巴便吻了下去。 “呜呜!”二白瞪大了眼挣扎。 男人唇舌霸道炙热,不容许她抗拒,辗转厮磨,吞噬她唇齿之间的柔软娇嫩。 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藏着她看不懂的幽光,那种呼吸交缠的错觉,让二白浑身忍不住战栗,身体一点点虚软,终于缴械投降,推拒的双手无力的紧紧攥着他胸前的锦衣,闭上眼睛,浅浅回应。 炽热的吻顺着二白的脖颈一路向下,吻上她细致的锁骨,渐渐下移…。 胸前一凉,二白猛然惊醒,身体顿时向后一躲,只听“咚”的一声,后背撞在桌子上,二白疼的咬了咬唇,脸上的潮红未退,呼吸急促,水眸幽怨的看着男人。 君烨眉心蹙起,伸臂揽在少女腰上,轻轻揉了揉,声音暗哑的问,“毛躁什么,疼不疼?” 二白一双桃花眸含波带怒,怒自己又被美色诱惑,怒男人又勾引她,“士可杀不可辱,君烨,本姑娘郑重声明,你再随便亲我,我、我就咬舌自尽!” 说罢,二白咬上舌尖,若不看她脸上动情的余韵未褪,还真有那么几分烈女的架势。 君烨薄唇轻勾,笑的有几分邪魅,揽在她腰上的手臂一紧,低头重重吻下去,边吻边低沉的道,“来,本尊亲自帮你咬!” 于是,二白反抗的结果就是得到了变本加厉的摧残! 事后,二白痛心疾首,心情恶劣,一个人蹲在湖边画圈圈。 铁蛋走过来,在二白身侧蹲下,好奇的歪头看着她,“二白,你咋了?” “被人咬了!”二白声音消极。 铁蛋看着二白红肿的唇,倒吸了口气,“都咬肿了!谁咬的?” 二白仰头看天,一脸忧伤,“一个长得还不错的混蛋!” “那你打他屁股了吗?” 二白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神情更加沮丧,“不敢打!” 铁蛋也跟着难过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恋恋不舍的放在二白手里,“看你这么可怜,这桂花糕给你吃吧,这可是我从厨房偷来的!我娘说这些桂花糕都是给一个叫公子的人吃,你说他一个人吃的了这么多吗?哼,吃不了还不许别人吃,这个公子和咬你的人一样都是坏人,都是混蛋!” 二白接过桂花糕,毫不客气的塞进嘴里,赞同的点头道,“你说的对,他俩都是混蛋!” 骂完了,桂花糕也吃完了,二白心情也好了,带着铁蛋从湖里捉了几条鱼,两人烤着吃完,天已经黑了。 二白磨蹭到估计君烨已经吃完了晚饭才回去,廊下灯火暖黄,二白披着一身夜雾星辰,推门而入。 房内四角宫灯燃着,烛光幽幽,静无人声。 二白进了内室,也无半个人影,君烨大概还在书房里。 二白顿时松了口气,桃花眸一转,觉得趁他不在应该做些什么,目光在房内一扫,落在锦被大床上,二白咧嘴一笑,笑的狰狞又狡黠,鞋也不脱直接跳了上去,将高枕裘被都散开,胡乱在上面踩踏,好似那锦被就是君烨本人一般。 边踩边嘟囔道,“讹姑奶奶的银子,让姑奶奶给你当丫鬟,让姑奶奶捶腿喂饭,踩死你个混蛋!” “让你霸道,让你亲我,让你高冷,看把你能得,你咋不上天?” 二白边跳边嚷,看着脚下被踩得乱糟糟的锦被,想到君烨晚上盖着她踩过的被子,兴许还会吃了她鞋底上的泥土,顿时兴奋的全身都舒畅起来,噗嗤噗嗤几乎笑出声。 “锦、二、白!过来帮本尊搓背!” 屏风后传来清冷的一声,语气淡淡,却明显压抑着怒气,让人毛骨悚然。 这一声如同惊雷般砸在二白头上! 二白得意忘形的笑还僵在脸上,呆呆的站在大床上,隔着轻纱床帐,隔着半透明的锦绣屏风,果然看到那后面似有人影,隐隐的还见热气蒸腾。 原来君烨就在房里,在屏风后洗澡! 那她骂的那些他都听到了? 亲娘咧,摊上事了! 为啥自己不考察清楚敌情再嘚瑟? 搓背?她还是先逃命去吧! 二话不说,二白跳下床,掀帐便往外跑! “锦二白,你若敢走,本尊现在便下令拆了潇湘馆!” 二白手停在木门上,扬天长叹,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她从一开始就不该接这个媒,如果她不接,她就不会砸了君烨的书房,不砸了君烨的书房,她就不会沦落到现在这种任人宰割的地步! “过来!”男人低喝一声。 “哦!”二白讷讷应了声,磨磨蹭蹭的往屏风后挪。 第五十八章 好吃又气人 转过屏风,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巨大的浴桶里,男人慵懒的靠在桶壁上,水汽氤氲,男人墨发如云铺散,裸露的肩背线条流畅,肌理白皙结实,一分不多,一寸不少,极致的完美,大概是被热气熏的,二白觉得异常燥热,呆呆的立在那,看着男人失神。 “愣着做什么?”男人不耐的瞥她一眼。 二白惊醒一般,恍然应了一声,不敢再看男人的裸背,忙去找搓背的毛巾。 站在男人身后,二白尽量不看眼前的美色,眼睛胡乱的瞟,挽起袖子,拿着毛巾的手搭在男人肩膀上,只觉手下肌肤有力光滑,没有任何多余的脂肪,看的出男人并不是那些养尊处优的纨绔公子。 “刚才喊的不是很高兴,现在怎么哑巴了?”男人轻笑开口,然而那语气里却没半分笑意。 二白眼睛转着,手下用力,默不作声,做一个合格的哑巴。 “混蛋、霸道、上天?”君烨声音低沉魅惑,被热气熏过后,越发性感,“原来我在你眼中便是如此!” 二白继续当哑巴,现在说什么都是错,没有比保持沉默更正确了! “骂的很开心?”君烨抬头,目光凉凉的看着她。 “没有!”二白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表情真挚,“说违心话怎么会高兴,特别痛苦!” “那你对本尊哪句话是真心的?”灯火幽暗,热气氤氲中,男人眸黑如墨,直直的看着她。 “赞美您的话都是真心的!”二白眯眼笑道。 君烨勾唇一笑,手臂突然伸出,揽住二白的腰身,一个用力便将她托起,二白身体一轻,扑通一声入水,落在男人胸前,未出声的惊呼随即被男人的唇瓣堵了回去。 二白以为男人怒了,然而温润的唇落下的却很温柔,细细的吮吻着她唇齿深处的每一处,一下一下,耐心且紧密的吻她。 男人有力的双臂将她困在胸口,肌肤相贴,口齿相缠,周身热水环绕,轻轻托着她轻盈的身体,二白似飘荡在云间,兴奋而紧张,喜欢这样的感觉,又怕下一瞬便从高空坠落,胸口像是几百只兔子在跳,跳的她心慌,跳的她心乱意麻。 就在她快要窒息时,男人才微微离开她的唇,俯身看着她,幽暗的灯火下,男人墨眸也染了水汽,深邃的好似藏了深情在里面,他粗重炽热的呼吸喷在她面上,声音暗哑,却淡漠清醒如常,“锦二白,你的这张嘴这样好吃,又这样气人,你说本尊该如何处置?” 二白不知被吻的还是热气熏的,面色潮红,一张樱唇更是粉嫩水润,桃花眼呆呆的看着他,眉头不解的微微皱起。 “不如咬下来用盐腌了,美味可口,也不能气本尊了!”男人声音冷酷。 二白猛的瞪大了水眸,抬手捂住嘴唇,恼怒的瞪着他。 君烨轻笑一声,忽然撒手,“哗啦”一声从水中起身,长腿一迈便出了浴桶。 二白只来得及看到男人裸露的胸肌和窄腰,便整个人沉进了水里,刹那间温热的水从四面八方灌进耳朵,二白拼命扑打起来,“啊!救命!” 巨大的浴桶中,少女高声呼救,墨发飘舞,水花四溅,男人穿上睡袍,头也不回的转屏风走了出去。 二白灌了几口洗澡水,浑身尽湿,筋疲力尽的趴在浴桶沿上,狼狈的喘着粗气。 “混蛋!”低低骂了一句,二白被水冲的炯亮的眼睛满是怒气,两次害她落水,此仇不报,姑奶奶誓不为人。 缓过神后,二白从水里爬出来,出了屏风,见下人已将床上的锦被都换了,连床帐都换了。 君烨正慵懒的倚着矮塌看书。 下人退下去之前,杜管家特意把二白喊到一边交代,君烨不睡,她也不能睡,添衣掌灯加墨都要注意,就算夜里睡了也不能睡的太死,听到内室有动静,要立刻起身去伺候。 二白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面上却笑的恭敬,连连点头。 杜管家带着下人退下,将门关好,二白赶紧换了湿衣服,坐在床上围上被子。 时间已经不早了,二白眼皮直打架,而内室的灯亮着,君烨静静的倚在踏上,丝毫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不能睡,那就吃东西提神吧,二白打开乔妈给她的包袱,拿了几个小布袋出来,瓜子、糖果、蜜饯、凉米糕都有。 “嘎嘣、嘎嘣…。” 二白抓了把瓜子在那嗑。 内室,君烨手中古书已经翻了一半,只听外面“咔擦、咔擦、嘎嘣、嘎嘣…”似招了一窝耗子一般。 深吸了几口气,君烨侧了侧身体,继续心无旁骛的看书。 “嘎嘣、嘎嘣、噗、噗!” 某人似吃的醒了盹,一边嚼花生,一边咳瓜子,瓜子皮吐的不亦乐乎。 君烨长眉轻皱,放下书,抬手揉了揉眉心,低声斥道, “锦二白!” 第五十九章 红印子 “到!” 外室立刻传来一声清脆的应声,然后是笈鞋的趿拉声,木隔上的水墨蜀锦纱帐被撩开,二白露出一个脑袋进来,嬉笑道,“公子您有事?撒尿还是喝茶?” 君烨嘴角抽了抽,挑眸冷冷的看着她,“这两件事能连在一起吗?” 二白转着眼珠子,恍然道,“对,应该是喝茶和撒尿,先喝茶,再撒尿!” 君烨忍住一掌把她拍出去的冲动,尽量淡定的道,“你出去!不许再嗑瓜子!” 二白摇头,“杜管家说让我守着您,您不睡我也不能睡,但我实在困的厉害,不嗑瓜子我就睡着了。” 君烨冷冷的看着她,半晌,才淡声道,“你去睡,不用管我!” “谢公子!”二白眉眼一弯,欢快的应了声,温柔的道,“那公子也早点睡,没事不要喊我,有事尽量也别喊我!” 说完这一句,不看君烨的脸色,二白噌的一合纱帐,闪身跑了。 隔着半透明的纱帐,看着少女及腰的墨发在昏黄的暗影中恣意的荡起,君烨眉心跳的越发厉害。 二白睡觉的软塌不足一人长,她躺在上面,腿只能蜷着,踏又窄,翻身的空间都没有,好在二白困的厉害,迷迷糊糊的也睡着了。 夜色渐渐浓郁,窗外更声已敲了三下,小几上烛灯爆了几个灯花,红烛已要燃尽,君烨放下书卷起身,刚要回床,只听外室“咕隆”一声,似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君烨皱了皱眉,掀帐出去,借着幽暗的灯火,见二白躺在地上。 大概是从矮塌上滚下来的,身上裹着被子,地上有地毯,估计没有摔疼,依旧睡的沉。 君烨走过去,半蹲下身,将少女抱起轻轻放在塌上,又把被子给她盖好,看着少女紧闭的眸子下长睫如扇,在白皙的脸颊的落下淡淡暗影,樱唇微微张着,灯火下反射着水润的光。 没了白日里的狡黠和嬉笑,睡着的少女看上去格外的柔顺。 君烨眸光暗了暗,起身往内室走。 然而还未走到木隔那,又听身后“咕隆”一声。 回头,果然是二白又滚了下来,这次趴在地毯上,小脸皱着,却依旧没醒。 君烨无奈一叹,走过去再次把她抱起来,这次却没放在塌上,而是抱着她往内室走去…… 次日早晨,君烨是被闹醒的,只觉一团毛绒绒的东西不断的往自己身上拱,他下意识的伸手将那“东西”扔出去之前,睁开眼,手顿时停在那里。 朝阳初升,金色的曦光透过床帐在少女净白如玉的皮肤上洒下淡淡柔光,明媚而生动。 少女歪着头睡的很香,两鬓的乱发散在精致的眉眼上,发丝轻盈,微微浮动,挺巧的鼻尖蹭着他的手臂,整个人也不断的在他怀里拱来拱去。 君烨深眸半垂,幽幽的看着,一股别样的情绪从胸口蔓延开来,带着不知名的酸软,忍不住低头吻下去。 淡淡处子香在笔端环绕,君烨闭上眼睛,吻的认真,手臂不自觉的收紧。 二白睡梦中梦到一只高冷的猫用爪子按着她的双肩,伸出舌一只在她唇上舔,一边舔还一边用那琥珀色的眸子冷冷瞄着她,二白又恼又怒,想把它赶下去,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 心中越发着急,然后猛的抬腿一踢,脱口喊道,“畜生,敢咬姑奶奶!” 耳边传来一声闷哼,二白倏然睁开双眸,只见君烨伏在自己身上,脸色铁青,一双墨眸死死地盯着她。 二白低头,只见自己寝衣上的扣已经扯开,露出大片雪白肌肤,玉峰隐隐若现。 “啊!” 二白大叫一声,推开身上的男人,连滚带爬的向后躲去,一直靠到床角,才笼着衣衫,防备的看着男人,怒斥道,“流氓!” 君烨唇色殷红,靠在床背上,与少女隔被向望,脸色阴沉的能滴下水来,一字一顿的道,“你说什么?” 二白警惕的看着他,彻底清醒,打量了四周,冷声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你想做什么?” 君烨脸色铁青,不屑的打量她,冷哼道,“姿色身材一无是处,你以为本尊想如何?” 呸!呸! 老娘风华绝世,美胸大长腿,你丫眼瞎! 二白恼怒的瞪着他,一边腹诽一边慢慢的往床边上靠,抓起衣服骨碌跳下床,边跑边大喊,“流氓!大色狼!” 甚至没敢回头看男人有没有追上来,二白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马不停蹄的跑出内室,拉开门,一溜烟的跑了。 一直跑了百步远,远离了君烨的寝房,二白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来,拢好了衣服,提上鞋子,对着鱼缸又理了理头发。 哼,又亲又摸还把她贬的一无是处,口是心非的混蛋! 贴身丫鬟也是有尊严的,她对天发誓,君烨再敢随便亲她,她就咬断他的舌头! 二白愤愤的对着水中的倒影比了比拳头。 昨天夜里似下了雨,天气依旧阴沉,风寒刺骨。 肚子一阵咕咕叫,二白昨夜本就没怎么吃饭,加上早上一折腾,确实饿了。 不想回去在碰到君烨,二白往院外走,打算去厨房找点吃的。 刚到门口,见就铁蛋正站在外面,向院内巴头探脑儿,清山阁的下人过去驱赶他,“出去、出去,这院子不是你进的。” 铁蛋拧着不肯走,见那下人又要训斥他,二白忙上前跑了几步,喊道,“铁蛋!” 铁蛋一见二白,立刻挣开那下人,高兴的道,“二白你怎么不在厨房了,我找了你好几天了!” 那下人看到二白也退了一步,笑道,“原来是来找锦姑娘的,小的不知道,得罪了!” 二白挥了挥手让他退下,拉着铁蛋往外走,“找我有事啊?” “找你玩啊,你走了都没人陪我玩了!”铁蛋噘着嘴道。 “你有吃的不?”二白歪着头问。 “有!”铁蛋痛快的答了一声,四下看了看,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来,献宝似的递给二白,“我偷偷拿出去来,可好吃了!” 纸包里是桂花糕,二白拈了一块放进嘴里,桂花用酒酿过,又放了栀子花,香甜不腻,她一连吃了三块,才抹着嘴角的碎渣问道,“我们去哪?” 铁蛋仰着头刚要说话,突然眼睛瞪的直直的,指着二白脖子道,“二白,你脖子上让蚊子咬了,这么多红印子?” 第六十章 落水 PK求收 二白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怔了怔,抬手摸了摸脖子,红印子? 哪来的红印子? 突然想到什么,二白倒吸了口气,忙用衣服领子遮了,转着眼睛笑道,“是、是、臭蚊子简直太可恶了,等哪天我一掌拍死他!走,我们赶紧去钓鱼吧!” “钓鱼去喽!”铁蛋一听说要去钓鱼,立刻忘了二白被蚊子咬的事,扭着屁股跟在二白后面。 湖边杨柳黄叶落了一地,青草经过雨润却越发青翠,混着黄叶,别有一番秋景萧瑟。 从假山洞里取出鱼竿,两人倚着大树坐下,将鱼钩甩进湖里,等着鱼上钩。 也许是下过雨后天气发闷,不一会两人就钓了四五条上来,二白把鱼竿交给铁蛋,吩咐道,“看好了,我去拾柴,等下我们就在这烤鱼。” 铁蛋流着口水点头,“快去、快去!” 二白边走边拾柴,半晌不过捡了几根湿树枝,一抬头看到后厨院子的青石矮墙,突然想起西南墙角有下人劈好的木柴,拿来烤鱼最适合不过。 想到这,二白抿嘴一笑,丢下那几根湿树枝往后厨走去。 二白走了有半柱香的时间还不回来,铁蛋有些坐不住了,伸长了脖子左张右望,想看看二白回来了没有。 不远处,杏云从外面回来,从湖上的木桥过,正看到坐在湖边的铁蛋。 为讨好程氏,这几年杏云没少伺候铁蛋穿衣吃饭,心中早已厌烦,此时见到铁蛋也不想理会,暗哼了一声傻子,下桥转弯就要走。 突然眼角一瞥,杏云倏然停步,轻声走到一个粗柳下探头看去,只见铁蛋身侧放着鱼篓,鱼篓旁边还有一个鱼竿。 在这君府别苑里,陪铁蛋玩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锦二白。 而看铁蛋焦急的脸色,的确也似是在等人。 杏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铁蛋,目光阴郁,半晌,目中突然狠色一闪,她轻步往湖边靠去。 秋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铁蛋一手托撒,眉心紧皱,看着被风吹皱的水面一个人嘟囔,“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又自己跑了?” 铁蛋正撅着嘴不高兴,突然,后背被人猛的一推,他整个人扑进了湖里。 大头朝下栽下去,水从四面八方灌过来,铁蛋惊恐的想大叫,刚张嘴就被灌了一口,他脑子不好使,却本能的用脚一蹬湖底的大石,然后脑袋从水面上蹿出来,只来得及看到一抹秋香色的衣裙匆匆跑开,眼前就天旋地转起来,他双臂扑打着水面,嘶声大喊起来,“我落水了!” “娘!” “二白!” 二白抱着柴走过来,远远的就听到似是铁蛋的哭喊声,她心头一跳,扔了柴飞快的往湖边跑。 湖里铁蛋已经无力,两眼翻白,眼见就要沉下去。 二白怕水,四周却没有一个下人经过,她大喊了一声“铁蛋撑住!”然后慌急的开始找绳子或者棍棒。 然而四周除了石头,只有一截断木,两人钓鱼的鱼竿也被铁蛋在水里扑打时掉到了湖里,二白急的满头大汗,大喊了几声救命,见无人过来,再没有时间耽搁,抱起断木跳了下去。 身体一入水,二白立刻感觉到一股晕眩,湖水冰凉刺骨,全身似都要僵住一般。 二白不去看水面,只抱着浮木往铁蛋靠近。 铁蛋已经呛了几口水,神智都已不清楚,待二白靠近,立刻如淹死的人得到救命稻草一般拼命的抱紧了她不放。 二白被他往下一拉,整个身体沉入水里,慌乱之中灌了一口湖水,手中的断木也差点脱手而去。 她一条手臂紧紧的抱着断木,身体沉沉浮浮,另一只手圈着铁蛋缓缓向着岸边靠近。 好在铁蛋已经是半昏迷状态,除了下意识的抱着她不放,已经没有力气挣扎,省了二白不少事。 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铁蛋壮硕的身体托上岸,二白也瘫在地上,脸色发白,呼哧呼哧喘气。 她从头到脚都已经湿透,风一过,浑身冰冷。 二白起身,见铁蛋仍旧昏迷着,跪坐在地上,对着他肚子一阵按压,片刻后,铁蛋猛然吐出几口水来,眼睛缓缓睁开,呆呆的看着她,无力的喊道,“二、白” “钓个鱼你都能掉到水里去,你是钓鱼还是喂鱼!”二白一张素白的小脸被湖水洗的清亮,发丝上还滴着水,瞥着他轻嗤了一声,见铁蛋瘪着嘴要哭忙又安慰道,“没事了,来,我送你回去找你娘!” 说罢拉着铁蛋的双臂起身背在自己背上,一步步往后厨院子里走。 程氏正在屋子里缝衣服,见二白背着铁蛋进来,再看到两人身上还湿漉漉的往下滴着水,登时愣在那。 然后猛的高喊一声铁蛋,起身扑了过去。 铁蛋看到程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程氏把铁蛋抱过去,摸了摸头发,又摸身上,跟着哭道,“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 铁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来,程氏也跟着急的只一味的哭。 “行了,都别嚎了,赶紧给铁蛋换衣服吧,再等下去就要着凉了!”二白倚着门框无奈的喊了一声。 这一声似惊醒了程氏,忙把铁蛋放在床上,把被子都盖在他身上,慌张的打开柜子翻起衣服来。 二白摸了一把额头上滴下来的水,见铁蛋没事了,转身走了出去。 待回到清山阁时,二白浑身早已凉透,回了卧房,脱了衣服裹着被子坐了片刻,只觉脑袋一阵阵晕沉。 被冰凉的湖水一泡,再受了冷风,估计是染了风寒了,二白吸了吸鼻子,想就这样睡下去,又怕睡下去醒来会更严重,勉强起身,找了身干净的衣服换了,打算去厨房里让秋菱给她熬一碗姜汤喝了再睡。 出了门,身上越发冷的厉害,二白打了个喷嚏,只觉鼻子也有些堵了。 路过书房时,亓炎不在门外,二白顺着半开的窗子向里面张望,里面没人。 顿了顿,二白下了游廊,往院门外走。 天气依旧阴沉着,乌云越来越厚,似有一场风雪欲来。 出了清山阁,二白正要往厨房的方向转,就听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停步转身,就见云熠和九娘正走过来。 二白面上一喜,小步跑着迎上去,笑道,“九娘、云哥哥,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题外话------ 十二2p中,求收求评,各位妞动动手指,有奖励哦 第六十一章 PK求收 “前几天我出了趟门,恰好馆里被人闹事,我回来听七娘是你回馆了解决的。”九娘浅笑道,“我当时不在,没看到你,心里惦念着,所以过来看看,正好,云公子也要过来,便一同来了!” “是,那天离开后,我一直不安心,看君公子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他可有再为难你?”云熠目光温淡,语气却掩饰不去的关切。 二白勾唇摇头,“不会,他就是看上去凶,其实人还是不错的。” “是吗?那就好!”云熠笑着应道,然而二白说起君烨时熟稔的语气让他不由的心头一涩。 “怎么脸色这么不好?”九娘看着二白有些苍白的脸色皱了皱眉,上前一步,握着她削瘦的肩膀,“天气凉了,多穿些衣服,有什么需要让下人去潇湘馆知会一声,我立刻派人给你送来。” 二白脑袋一阵阵晕沉,勉强撑着笑,“高冷的九娘什么时候成了唠叨的乔妈,放心吧,你家掌柜什么时候委屈过自己?” 九娘垂眸轻笑一声,“乔妈一天念叨你多少遍,我和七娘万万不敢进后院的门了!” 几人正说笑着,石路上又有几人走过来,最先一人身姿挺拔冷贵,最是醒目,正是君烨。 他身后左面是杜管家,右面是薄太守,薄太守后面还跟着一个粉衣女子,二白下意识的看向云熠,见云熠也有些意外,随即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 那女子正是薄太守认的干女儿,与云翳定了亲又被退亲的方叔。 几人走近,在二白面前停下,君烨转眸淡淡的看过来,目光掠过云熠,落在二白面上,比寒风还凉。 还是云熠先开口,有礼的道,“见过大司马,太守大人。” 薄太守看了看二白,捋着胡子笑的意味深长,“云公子怎的在此处?” 云熠淡淡道,“草民贸然造访君府来看望一位朋友,打扰之处望大司马见谅!” 薄太守用眼睛余光瞄了瞄君烨的脸色,见他有些冷淡,随即瞥着嘴笑道,“云公子口中的朋友可是锦掌柜?本大人耳闻锦掌柜来君府做了下人,本以为是玩笑之语,不曾想锦掌柜真的在此!呵呵,云公子特意来探望,两人情义可真非一般啊!” 他身后方淑脸色白了白,紧紧低着头,贝齿轻咬下唇,立在寒风中不胜娇柔。 云熠不语,薄太守几不可闻的轻哼一声,继续道,“听说云公子退掉和我们方淑的亲事也是因为锦掌柜,两位如此情深,不知何时能喝到两位的喜酒啊?” 此话一出,君烨的脸色立刻又沉了几分,漆黑如墨的眸子里藏着凌厉的光芒,直直的看着对面少女。 云熠脸色一僵,有些窘迫的看向二白。 杜管家眉头微皱,想起君烨红肿的唇,暗暗扫了薄太守一眼。 几人神色各异,只有二白脸色不变,看上去温淡且稚嫩,只是勾唇笑了笑,她和薄太守无冤无仇,虽说不上亲近,但一向关系也算和睦,今日这番话虽然看似笑言,但句句在辱骂她与男子私相授受,不知廉耻夺人所爱,偏偏还让人说不出话来,官场混迹多年,这笑里藏刀的本事可谓炼的炉火纯青了。 何况她堂堂一个掌柜在君府做下人,君烨脸色又不好,任谁见了也猜测是她得罪了君烨,薄太守如此咄咄逼人一是为自己的干女儿出气,二来是讨好君烨,一箭双雕啊! 九娘神色一凛,上前一步福了福身,不卑不亢的道,“太守大人此话差矣,云公子退亲并非因为我家掌柜,云方两家定亲时,云公子正在远游,不在府内,亲事是云家父母所定,云公子回来时仍不知情,后因在闻云茶馆红梅姑娘那一番闹,云公子才知晓自己已经定了亲事,又因红梅、”九娘顿了一下,没再说下去,然而意思却十分明了,红梅泼妇似的闹了一通,给云熠那样难堪,云家退亲也情理之中,方淑那日虽不曾说什么,但被连累也只能怪自己交友不慎。 “所以、”九娘继续道,“此事和我们掌柜无关!” “退亲是我自己的主意,的确和二白无关!”云熠也忙道了声。 “无关吗?”薄太守笑的不屑,“本大人怎么听说云公子和锦掌柜来往甚密,这、难道也是讹传?” 云熠耳根一红,垂眸不语。 一阵风过,空气越发冷寒,似要凝滞了一般,君烨冷眸淡淡的看着二白,似也在等着她做个解释。 “太守大人!”二白突然出声,依旧笑的恭敬,“太守大人来这可是要和我家公子有要事商量,那便赶快进去吧,不要在为小人的事操心了,否则耽搁了公子的大事,又是小人的不懂事!” 说他不分青红皂白多管闲事?薄太守脸色一阵红白交替,随即转身躬腰站在君烨身后,谦卑笑道,“下官多言,让公子久等了!” 君烨看也不看他,只淡淡对二白道,“到书房来!” 说罢头也不回的进了阁院。 杜管家走在最后,关系未弄清楚之前还不敢得罪二白,态度所以也还算温和,“二白姑娘和云公子有什么话还是尽快说,不要让公子久等!” 二白忍着不适,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马上就过去!” 待杜管家一走,周围顿时安静下来,九娘紧紧锁着眉心,“掌柜,你在君府可是受了欺负?” 君烨的脸色沉淡,目光冷厉,的确不像是好相处的人。 “没有!因为今天早上、我把他骂了,他气还没消呢。”二白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九娘,“……。” 当丫鬟敢骂主子的人也只有她们掌柜了。 “二白,抱歉,又连累你了!”云熠清俊的脸上神情歉然。 “行了,你我朋友多年,这样说就见外了!我要进去了,你们也回去吧!”二白依旧像往常一般的笑。 “这个你拿着,是我家乡的白果,知道你爱吃,我来时便多带了些!”九娘将手上的一个包袱交给二白,“我们回了,改日再来看你,有事让人传消息回馆里!” “嗯嗯!”二白接了包袱抗在肩膀上,眯眼招手,“回吧,回吧!” 云熠深深的看了二白一眼,微一点头,和九娘往外走,走了十几步回头,身后花枝交错,石径幽幽,已经不见少女身影。 ------题外话------ 推荐好友心之音的文<豪门重生之百草医仙> 女主连翘,本是豪门千金,前世却被亲人生生害死, 原来她只不过是她同父异母弟弟妹妹的人体器官供应者而以。 含恨归来,她已不再是普通的凡间女子,原来她还是…… 拥有两世记忆的她誓要将欺她害她的人血债血偿。为人道也为天道! 神迹医术,肉白骨,活死人。医人无数,桃李满天下! 修功德,惩恶人。明面是赫赫大名的神医。暗中是鼎鼎有名的百草门创始人! 侦破国际人体器官贩卖集团,帮助受苦受难的生活贫困的人们! 他风度翩翩,能力非凡,一举手一投足尽显英雄本色,是众女性心目中的国民老公! 他是华夏隐世家族的传人,亦是华国最年轻有为的将军! 他更是从黒暗,鲜血中走出的王者,手握重权,断人生死! …… 第六十二章 风寒 二白先把包袱放回去才磨磨蹭蹭的去书房。 推门进去,薄太守坐在椅子上,神态恭敬,不知正报备什么事,听到有人进来立刻住了口转头看过来,他身后站着方淑,文文静静的低着头,面色泛红。 君烨那厮坐在雕花木椅上,手里拿着一本公文,懒散的翻着,看到她进来,眼睛都未抬,淡声道,“过来,倒茶!” 二白应了声,走过去,十足下人的谦卑姿态,倒了茶放在君烨手边。 君烨清俊的中指碰了碰茶盏,不悦的道,“烫!” 烫? 二白头晕的更厉害了,一阵阵头重脚轻,看着桌子上的茶壶都开始重影,但还是听话的端起茶盏吹了吹,又放了回去。 君烨依旧那副沉淡的表情,看也不看她一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抬手将茶杯扔了出去,只听“砰”的一声,茶杯落在薄太守脚下,摔的四分五裂,瓷片溅在薄太守身上,他浑身一颤,一动不敢动。 君烨声音冷沉淡漠,“本尊不喝香片茶,重新去沏。” 二白浑身乏力冰冷,一直勉强撑着,此刻那一声巨响彻底击碎了她最后的冷静,看着地上摔碎的茶杯,扭头往门外走,“爱喝不喝,姑奶奶不伺候了!” “砰”的一声木门被大力阖上,震的门框都嗡嗡作响。 薄太守震惊的看着二白决绝而去的身影,猛然扭头看向君烨,“这、这,公子,这锦二白实在是不知礼数,竟然如此忤逆顶撞公子,下官这便派人将她抓起来,封了她的潇湘馆!” 君烨面沉似水,阴沉的眸子扫过来,周围的空气似都凝住,“她是本尊的人,你要动她?” 薄太守浑身一震,脸颊颤了颤,起身跪在地上,额上冷汗直流,伏身道,“下官逾越,下官该死!” “起来!”君烨揉了揉眉心,向后仰去,声音缓缓沉沉的道,“刚才说到哪里,继续说下去。” 半个时辰后,薄太守带着方淑从书房里出来,躬腰和杜管家道别,出了清山阁。 又过了片刻,书房的门“吱呀”一响,君烨从里面走出来,一身深紫色绣墨水纹锦服,挺拔冷贵。 天色阴沉,又开始下雨,打在廊下的芭蕉上,淅淅沥沥,清寂幽冷。 廊下金杆上,阿鸾趴在上面打盹,看到君烨出来才睁开眼,微微有了些精神。 君烨走过去,修长的手指轻轻抚着它的白羽,俊容沉淡,眉心微锁,踌躇了片刻,终是忍不住问道,“她呢?” 他本是好心抱她在自己床上休息,她不领情骂他也就罢了,还私会男人,他不过摔了茶杯她就忍不了了,脾气实在坏的不像话,哪里像个丫鬟? 不会一气之下真的跑了吧? 跑到天边他也能把她捉回来! 阿鸾转着漆黑的眼珠,长嘴一掀,喊道,“睡觉!睡觉!” 回卧房了? 君烨长眸一垂,放下手,转身往卧房走。 外面下着雨,房里清冷暗沉,君烨径直走到屏风内的矮塌前,见二白蜷缩在上面,紧紧闭着眼睛,幽暗的光线下,少女白皙的脸颊有些异常的潮红。 “锦二白!”君烨声音低沉冷淡的喊了一句。 二白只颤了颤长睫,人依旧未醒。 君烨脸色紧绷,眉头微皱,在矮塌边沿坐下,面露疑惑,伸手在少女额头上一探。 眸子微微一缩,君烨手掌抚上她柔软的脸颊,声音不自觉的柔了下来,“锦二白?” 二白闭着眼睛,痛苦的哼了一声,将脑袋埋进被子里,含糊的嘟囔道,“好冷,不要碰我!” 幽幽暗光下,君烨脸色越发深沉,将少女打横抱起大步往内室走,放在宽大的床上,将被子都该在二白身上,起身走了出去。 “来人!” “公子!”守在外面的亓炎最先应声。 “叫人多点几个火盆过来,杜管家呢?”君烨声音有些烦躁。 “是,属下马上去办,杜管家在外院,属下派人去找!”亓炎恭敬的应了声,极快的转身而去。 不过片刻,杜管家匆匆的进了清山阁,雨越下越密,他也未打伞,带了一身的雨水不敢进房,只站在门口回话,“公子,您找老奴?” 门立刻被打开,君烨站在门内,沉声吩咐道,“立刻把香苏城最好的大夫找来!” 杜管家一怔,“公子您哪里不舒服?” 君烨说是来香苏城养伤的,但并未带太医来,到了别苑以后也未提过请大夫医病的事,所以杜管家一直以为君烨不过是借养伤来别苑修养的。 君烨未语,只是脸色更沉了几分,杜管家顿时脸色一变,边后退边惶恐的道,“老奴多嘴,老奴马上派人去请大夫,不、老奴亲自去!” 说罢急急转身跑进细雨中。 王大夫几乎是被几个下人架进来的,白胡子一颤一颤,还未诊病,到自己差点先吓出病来。 又心惊胆战的号完脉,忙向君烨回道,“公子不必忧心,锦姑娘只是受了寒邪,草民马上开几副去热驱寒的药,喝两次便好了!” 君烨淡淡点头,“有劳!” “不敢、公子折煞草民!”王大夫半弓着腰,又恭敬的交代道,“屋里点的火盆已经足够了,不需要再添,锦姑娘服了药散热时被子也不用盖的太多,否则更容易适得其反。” “好,本尊知晓了!” “那草民去开药方了!”王大夫背着药箱出了内室,在已经铺好的纸上提笔写方子。 屋内燃着火盆,渐渐暖热,二白发了高热,大概是不舒服,时时皱眉轻吟,君烨用冷水打湿了帕子放在她额头上,手指触碰到少女的脖颈,只觉指下滚烫,竟烫的男人心头微颤。 屋外细雨不停,越下越大,屋檐上的水珠成串的打在竹叶上,滴滴答答,扰的人心烦意乱。 一个时辰后药才熬好,杜管家带着厨房的丫鬟秋菱一起来的,秋菱端着药,进门后便一直低着头,站在床边时忍不住瞄向二白,眼神关切,只是当着君烨的面不敢上前。 “公子,这是厨房的下人秋菱,之前和二白姑娘交好,老奴特意让她来服侍二白姑娘!”杜管家上前恭声道。 君烨在秋菱身上扫了一眼,只见少女头垂的更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怕他,整个人都有些发颤,连手上的托盘都在颤抖。 “把药放在桌子上,出去吧!”君烨清清淡淡的道了一声。 杜管家目光微深的看了一眼躺在君烨床上的二白,垂下头去,“是!” 说罢转身对着秋菱道,“把药放下,跟我出去。” 秋菱本来是想看看二白的,结果都没靠近就要出去,颇不情愿的将端药的托盘放在桌案上,不敢多言,转身时又看了看二白,才慢腾腾的走出去。 第六十三章 只做丫鬟,不暖床 “二白、醒醒,把药吃了!”君烨坐在床边,长指轻抚着少女的脸颊。 少女皱着眉,头扭向里面。 君烨重新将她的头扳回来,勺子放在她略显苍白的唇上,语气柔和,“吃了药再睡!” “不要、不吃药”二白闭着眼,神智依旧迷糊,嘟囔了一声,抬手将被子蒙在头上。 “吃药!”君烨去拉她头上被子。 “不吃、不吃药!不要你管我!”二白赌气的低喊了一句,死死拽着被子不放。 君烨蹙眉,墨眸有些冷沉,“听话!” “不!”少女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无力却倔强。 男人耐心用尽,深吸了口气,一把将被子拉下来,端起药碗自己喝了一口,随即俯身覆在少女柔软的唇上。 苦涩的药汁合着男人的气息一点点渗进来,滑过她的舌,流进喉咙,然后胃里都变成了清苦,二白本能的想要抗拒,然而此时她睁眼的力气都没有,苦涩和委屈一起涌上来,眼泪顺着苍白的脸蛋滴在软枕上,长睫含泪,看上去柔弱乖巧,格外惹人疼惜。 君烨胸口紧了紧,轻吻她面颊上的眼泪,“乖,不哭,是我不好!” 男人的声音温柔低沉,二白似受了安抚,闭着眼睛轻啜了几声,渐渐止了泪,迷迷糊糊不知被喂了几口汤药,终于,头上的男人放开她,将被子重新盖好,吻着她的眼睛道 “乖,睡吧!” 于是,二白真的沉沉睡了过去。 君烨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沉睡的少女,指腹轻轻抿去她唇角的药汁,他从儿时起便最讨厌喝药,在战场上即便是受了伤也从不喝大夫开的药,此时嘴里那样苦涩,可他竟然完全不在意。 男人墨眸沉了沉,方才的心烦意乱越发找不到出口排解,顺着他的四肢百骸蔓延,一点点扰乱他平静的心神,那是一种有些事情超出掌控的烦躁,他排斥,却又贪恋。 到了夜里,二白额头出了汗,只是依旧还有些低热。 四更天时,熬的第二碗药端过来,君烨喂她喝下去,不过半个时辰,二白便出了一身汗。 二白皱着眉,嘴里嘟囔着热,撩了身上的被子,又开始撕扯身上的衣服,君烨一直守在床边,无奈的又将被子盖上去。 见她穿着外衫实在难受,君烨伸手给她脱下来,衣服一落,他顿时怔在那。 少女外衫内竟然没穿中衣,外衫脱掉后,里面只有一个月白色的肚兜,昏黄的灯火下,少女皮肤白皙细腻,如上好的白瓷,肩膀圆润,锁骨精致,因为发热,浑身透着婴孩般的粉嫩。 活色生香! 二白裸露着肩膀大概又冷了,瑟缩了一下,往君烨怀里拱了拱。 君烨躺在床上,将少女揽入怀中,紧紧的按在胸口,这一刹那,方才所有烦躁都不翼而飞,心若镜湖,一片安然。 雨一直在下,似没有休止一般,夜色更深,烛火幽幽,清梦正长。 入冬后,夜长日短,天亮的晚,又下了一夜的雨,天色阴沉,到了辰时天刚蒙蒙亮。 二白觉得自己这一觉睡了很久,梦中那只高冷的猫不是咬她就是吼她,她气的想扒了它的皮,却怎么也追不上,好容易追上了,又浑身无力,手都举不起来。 这一晚上又气又跑,浑身似被碾压过一样,酸乏无比。 极不情愿的睁开眼睛,顿时便落进一双幽井般的眸子里,对面男人近在咫尺,呼吸相闻,俊美的一塌糊涂,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幽幽的看着她,藏着许多她不懂的情绪。 二白心头突的一跳,呼吸微窒,脸竟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账内昏暗,少女的一双眼睛却极亮,稚嫩且精致的面孔上带着初醒的懵懂,君烨轻轻抿了抿唇,少女忽闪的长睫似是一下下扫过他的心尖,痒痒的,刹那心动。 不必走近,只微微低头,唇便落在少女粉嫩的柔软上,轻轻含进嘴中,细细舔舐,是人世间最上品的美味。 男人的吻温柔到了极致,那样小心而细致,吻过她的眉梢眼角,吻过她挺巧的鼻梁,在她唇瓣上辗转,缠上她的软舌,一下下深入。 二白想要挣扎,身体却屈从于心里真实的反应,闭上眼睛,跟着男人的唇舌回应,她极力的控制着胸口快要溢出来的紧张和欢喜,惶恐、躲避。 君烨的手托着女子光滑的脊背,附身而上,殷红的薄唇含着少女细白的耳垂,轻挑慢捻,炙热的呼吸喷在她绯红的脸颊上,声音沙哑性感,“以后不许再生病!” 二白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难道她喜欢生病? 你说不许就不许? 神智渐渐清明,昨日的记忆在脑子里重现,二白眉头一皱,倏然转头,本是气愤的目光,因那双含波的桃花眼变成了幽怨和委屈,“不许亲我!以后都不许再亲我!” 君烨唇角噙着笑,“为何?” 还敢问为何? 二白瞪着他,气势十足,然而软媚的声音一出,却似在撒娇,“你昨天竟然吼我!” 君烨胸口一片酥麻,啄了啄少女的唇,“以后再不会了!” 说罢重重的吻下去,炙热而霸道,一路攻城略地。 二白腰腿都被他压住,躲不开便咬,两人似是厮杀一般,谁也不肯让步。 “其他都依你,只一样,不许再见那个云熠!”君烨吻着她纤细的脖颈,低沉出口,语气坚决。 二白挣扎的身体顿住,看着男人清俊的侧脸,想起昨日男人莫名其妙的发火,静静开口,“君烨,你在吃醋?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君烨猛然停下,抬眸看着少女,目光寂静,漆黑仿若无物,直直的看着她,半晌,垂眸一笑,语气凉凉,“锦二白,从签下卖身契的那一刻开始,你是我的!” 二白不服,“我只说做丫鬟,没说要暖床!” 君烨继续吻下去,“暖床?好提议!” “君烨!”二白低吼一声,左右闪躲,用力的挣扎起来。 突然,两人同时愣住,二白睁大了眼睛,惊愕的仰头看着某人,然后下意识的又抬起膝盖往上微微一顶,男人闷哼一声,死死掐住她的细腰,咬牙切齿的道,“锦二白,你再动一个试试!” 二白不屑的瞥开眼,小声嘀咕,“无耻、下流!” 不过,尺寸惊人! 二白倏然红了脸,又开始挣扎,亲吻是她情不自禁和花痴,但她绝不会堕落到做暖床的丫鬟! “锦二白!”君烨喉结滚动,死死的抱着她,声音痛苦,“不要再动,否则本尊现在就要了你!” 锦被之下,二白果然不敢再动,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眼睛眨了眨,试探的问道,“不然,让杜管家找个人送进来?” 听说男人强行忍着会得病的。 君烨闭上眼睛,忍住一掌拍死她的冲动,深吸了口气,低沉的嗓音紧绷着,“锦二白,你一定是上天派来折磨本尊的!” 二白,“……。” 难道,他不是? 第六十四章 烤鸟 在床上躺了一天,又被灌了三次苦药,隔日早晨,二白总算满血复活了。 天气放晴,一切又显的生机勃勃,二白在院子里伸了几个懒腰,突然想起铁蛋,不知道他是不是也病了,打算去厨房里看看。 刚到厨院门口就碰到了程氏,程氏见到二白,目光闪烁,神情看上去颇为尴尬,快步走上前,低眉笑道,“那日多谢二白姑娘救了铁蛋,听说你病了,这两日我心里一直不安想要去看看你,但清山阁又不是我们这种下人能随便进的,二白如今身体可大好了?” 二白背着手,唇角噙笑,看上去俏皮灵动,“喝了两天药已经没事了,铁蛋呢?” “铁蛋他跑去玩了,我去给你喊他!”程氏说着便往外走。 “不用了,我自己去找吧,程管事尽管去忙便是!” 程氏干笑了几声,见二白已经走了,忙又出声喊道,“二白!” “嗯?”二白停步转头。 “想吃什么尽管和我老婆子说,我让厨房做了给你送去。”程氏语气慈和,眉目间还有几分不好意思。 “多谢了!” 二白笑了笑,出了厨房院子,径直往平日和铁蛋玩耍的假山那走。 铁蛋果然在那里,手里拿着弹弓,正要打树上的麻雀。 远远的看到二白便迎了上去,肥胖的脸上都是兴奋的光,喘着粗气憨憨的道,“二白你好了!我娘说你病了,以后都不能跟我玩了!” “现在都好了!” “你别生病了,以后我的桂花糕和糯米糕都给你吃!” 二白捏了捏铁蛋胖嘟嘟的脸,“乖!” “走,咱俩玩去!” 铁蛋拉着二白的手臂往假山下走,“你这两天不在我一个人烦死了!” 二白看着假山后的荷花湖突然问道,“铁蛋,那天你怎么会掉进河里?” 铁蛋皱着眉挠了挠头,茫然的道,“我也记不清了,好像、好像是有人推了我一下。” “有人推你?”二白惊愕的反问。 “嗯!”铁蛋似是想起来了,重重点头,“我想起来了,那人还穿着黄色的衣服。” 黄色的衣服? 那就是女子,君府小厮的衣服都是青灰色的,只有女子可能穿黄色,而且一般丫鬟的衣服是竹叶青的,穿黄色说明还是个上等的丫鬟。 难道是杏云? 杏云是程氏的人,比一般丫鬟身份要高,很少穿丫鬟的衣服,平日里都是穿轻纱罗裙,也只有她可能穿黄色。 可是她为什么要害铁蛋,程氏待她不错,她害死铁蛋对她有什么好处? 二白眼睛一眯,难道,杏云那日看到铁蛋和自己在一起,所以想害的人岂是她? 那日自己若救铁蛋,很可能两日都落水而亡,若是不救,则落下害死铁蛋的嫌疑,程氏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杏云想拉下水的人其实是她! 二白心中虽有了计较,但到底都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只能按兵不动。 好在,若真是针对她的,至少铁蛋是安全的。 “二白,你想什么呢,我们打鸟吧,我教你啊!”铁蛋拿着弹弓对着树枝乱瞄。 “你教我?”二白抱胸冷哼一声,伸手把弹弓抢过来,傲娇的道,“你还没出娘胎的时候,我就已经可以用弹弓打飞机了!” “飞机是啥?你吹牛吧!”铁蛋不信。 二白举着弹弓,闭上一只眼睛对着天空瞄准,突然,拉皮绳的手猛然一撒,只听“嗡”的一声,石子急射而去。 铁蛋手掌在眉上搭个棚,张着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也不见树上有鸟落下来,刚要嘲笑二白,就见头顶上有个白色的东西直直的落了下来。 “砰”的一声,那东西掉在草丛里,两人忙围过去瞧。 地上躺着一只白色的信鸽,通体雪白,体型短小精悍,是信鸽中的极品,可日飞千里,即便是有钱也很难买到! 二白用手翻了翻,见信鸽已经被她打死了,腿上信筒里还有纸条。 闯祸了! 把信纸拿出来,只见上面字迹苍劲的写着两个字,“行动” 是君烨的字! 她每日在书房里陪他读书墨墨,自然认的出。 “啥,上面写的啥?”铁蛋好奇的凑过来。 二白几下将纸条撕的粉碎,吩咐铁蛋道,“不许说出去!” 铁蛋瞪着她,“你闯祸了!” “不是我,是我们!弹弓可是你给我的!”二白瞥他一眼。 铁蛋果然被吓住了,结巴道,“那、那这么办?” 二白挑眉,森森一笑,“当然是毁尸灭迹了!” 一炷香后,湖边有烤肉的香气飘出来,铁蛋看着篝火上的烤鸽子,一边擦涎水一边问道,“能吃了吗?” 二白把鸽子从火上取下来,吹了吹,撕下一个鸟腿递给铁蛋,“给,尝尝我的手艺!” 价值千金的信鸽被烤的外酥里嫩,香气诱人,铁蛋吃的狼吞虎咽,吃完又眼巴巴的瞧着二白手里的鸽子肉。 二白闻着香喷喷的鸽子肉,叹了一声,没吃上烤鹦鹉,吃了一只烤信鸽,也算圆满了。 两人将鸽子吃完,又打扫了一下战场,心满意足的各自回去了。 清山阁内,书房的门关着,亓炎面无表情的站在廊下,对二白视而不见。 这个时候君烨大概在审批公文,二白一是不想进去打扰,二是刚吃了他的鸽子有些心虚,站在书房门口又转了个弯,往廊下去了。 下过雨后,松柏青翠,花枝舒展,并未因寒冷有半分凋零之势,反而似到了春天一般欣欣向荣。 天气极好,阳光温暖柔和,二白心情也极好,拿起石台上的剪刀修剪花枝。 第六十五章 吃亏的事她不干 阿鸾飞过来,落在海棠树上,故意捣乱的去踩二白手中的剪刀,雪白的羽毛一跳一跳,在阳光下反射出五彩的光芒。 二白拿着剪刀对着阿鸾的长尾作势要剪下去,嬉笑道,“再捣乱就把你剪成秃毛鹰!” 阿鸾炸着翅膀乱飞,嘶声喊道,“主子,主子,有人欺负你的鸟!” 二白插着腰哈哈大笑,“你的主子隐情别恋,已经不要你了!” “你撒谎,坏蛋、坏蛋二白!”阿鸾气急败坏的乱嚷。 阳光跳跃,二白笑的越发畅快,嘴里清唱, “太阳对我眨眼睛,鸟儿唱歌给我听 我是一个努力干活儿,还不粘人的小妖精 别问我从哪里来,也别问我到哪里去 我要摘下最美的花儿,献给我的小公子 大王叫我来巡山,我把人间转一转 打起我的鼓,敲起我的锣,生活充满节奏感 大王叫我来巡山 抓个臭鸟做晚餐……” 二白一边修剪花枝,一边清声哼唱,声音软糯轻灵,连阿鸾也站在树枝上歪着头认真的听起来,直到听到那句“抓个臭鸟做晚餐”立刻黑眼珠一瞪,瞥着眼扭过头去。 “我是一个努力干活,还不粘人的小妖精……” 欢快的歌声一直穿过花树,远远飘荡,书房的窗子被缓缓打开,君烨身姿慵懒的倚着窗子,清俊的眸子里染了一层笑意,唇角浅弯着,勾出淡淡邪魅优雅,悠悠的看着掩映在花树之间的少女。 天空高远,薄云疏淡,这样远离朝堂和战场的日子,清闲之外,突然多了几分趣味。 午后阳光晒的人发晕,二白回房午睡,在自己的榻上躺了一会,觉得不舒服,又跑去君烨的大床上睡。 君烨进来时便看到女子躺在他床上,微微蜷着身体,头朝着里侧,睡的正香。 拂下床帐,低头看着女子粉白的脸颊,他伸手将女子的身体揽过来,俯身下去,长指扣着她的下巴,一言不发便吻了下去。 “唔…。”二白睡梦中被人夺了呼吸,不快的抗议。 所有的反抗悉数被人吞入口齿,然后再反哺给她,二白被压在柔软的被褥中,被迫承受男人强烈的气息,懒懒的闭着眼睛不肯清醒。 炙热的吻细密的在她唇上到脸颊,再到耳根下,吻的人发痒,二白轻笑了一声,推开身上的男人,向床里靠了靠,声音软媚的嘟囔道,“不要!” “不要什么?不做暖床丫鬟还主动爬上本尊的床。”君烨语气暧昧的喷在她脸上,一路吻着追过去。 本是不经意的一个吻却越来越浓烈,绵长炽热,二白渐渐清醒,手臂不自觉的环上男人的肩膀,一声声低吟从唇角溢出,惊艳了午后静谧的空气。 “小妖精、你是谁的小妖精?”君烨咬着她的耳垂逼问。 二白一双桃花眸中烟波朦胧,迷离的似包着一汪春水,幽幽的看着他。 君烨心尖似被蚂蚁蛰了一下,浑身中了毒般的酥麻,一下下的吻着掌中女子,声音沙哑低沉,“锦二白,本尊现在就想吃了你!” “我的骨头硬,怕会咯到你!”二白眯着眼道。 君烨轻笑了一声,抱着她起身,声音低哑暧昧,在她耳边吹气道,“本尊的更硬,你要不要试试?” 二白红了脸,刚要发怒,身体突然悬空,她本能的抓住他的衣服,惊愕的喊道,“君烨?” 君烨低头吻了吻她额头,低笑道,“今日暂且不吃,别睡了,陪我去下棋!” 香苏天气虽暖也是进了冬季,北风清寒,临水的亭子里被特意的布置过,四周垂着帷幔,点了暖炉,掀帐进去,热气扑面而来。 地上铺着厚密的雪白绒毯,两人席地而坐,地上铺着火龙,坐下去竟也是暖热的。 二白最不喜欢下棋这种费脑筋的事,输了几盘后便耍赖不下了,躲到一边钓鱼,留下君烨一人同自己对弈。 火炉上热着酒,酒香渐渐飘散出来,勾的二白馋虫直闹,放下鱼竿,取了青瓷梅花酒壶,又取了梅花杯,斜斜的倚着栏杆自斟自饮。 “这酒浓烈,不要呛了!”君烨瞟眼过来,淡笑了一声。 二白横他一眼,举着酒盏仰头一饮而尽,拿着空了的酒杯歪头轻笑,“这样的酒,本姑娘喝一坛也不会醉!” 很快君烨便知道某人说了大话,酒喝了不到一半,某姑娘便已经醉眼朦胧,脸蛋被酒气烧的通红,歪斜的趴在木栏上傻笑。 君烨把她揽在怀里,夺了酒盏随手扔在一旁,手掌托着她的后脑低头去吻她口中的酒气。 酒香浓郁,男人身上的冷香却更醉人,二白热烈的回应,同他唇齿纠缠。 纱帐无风自动,流泻出一片奢华的暧昧。 “二白,留在本尊身边吧,即便不能做正妻,本尊保证,无人敢欺你!”君烨微凉的薄唇覆在女子耳边轻声低喃。 二白半阖的眼眸缓缓睁开,本迷离的眸子此时一片清明,她趴在他肩膀上,摇头,玩笑的道,“给我皇后都要看我心情,做妾的话太亏了,我不要。” 君烨一怔,随即凉凉一笑,“拒绝?因为做妾?二白,做人不可太贪心!” 二白眯着眼,笑的像只慵懒的猫,“难道你不知道,我可是香苏城最贪心的掌柜!” 君烨听着她半真半假的语气,心头一沉,伸臂去抱她,二白却已经起身,自他怀中滑出,摇头晃脑的往亭子外走,一直出了亭子下了石阶,梅花树下二白突然转身,看着被吹起的纱帐间君烨忽隐忽现的脸,扬眉笑道,“君烨,一年之期后,你我仍旧是陌生人,不要再说刚才那样的傻话!” 说罢,二白极快的转身,及腰的墨发一摇,轻飘飘远去了,似空中飞舞的落叶,看似无根,随风飘零,但也决不会任人掌控。 君烨一直凝视着二白的背影,直到消失,半垂的黑眸忽沉,若古井无波。 第六十六章 回馆 天放晴了两日又开始下雨,淅淅沥沥,没个休止。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二白裹着厚厚的狐裘坐在房里烤火炉,没有事决不肯出门半步。 自那日以后,君烨再未提过做妾的事,两人仍旧会同食同眠,一切都如往常,但君烨不会再像从前那般随意的亲吻她,甚至有意无意的和她保持距离。 二白感觉的到,两人之间还是有了一种无法言说的疏离。 这日午后,连阴多日的天色终于有了一丝晴色,二白在院子里晒太阳,和亓炎阿鸾聊天,当然,说话的只有她和阿鸾,而阿鸾大部分都是在重复她的话。 亓炎则是连眼色都不舍得给她一个。 二白只能根据他嘴角抽动的频率来判断他对话题的喜好。 她身上穿着一件新做的桃红织锦棉裙,脚踏羊毛小靴子,外罩银白狐裘,风帽上团绒绒的雪白狐毛簇着她精致白皙的小脸,一颦一笑灵动清绝。 书房的窗子紧闭,无论二白和阿鸾如何嬉笑,如何一起逗弄亓炎,那扇窗子始终不曾打开。 “二白姑娘!” 廊下突然传来一声,二白回头,见是杜管家站在石阶下。 “有事?”二白也不起身,坐在栏杆上的双腿一跨,身体便转了个圈。 “潇湘馆来人找你,现在正在院门那。”杜管家语气温和。 馆里的人? 难道又出事了? 二白道了谢,跳下木栏,大步往外走。 她身影刚出清山阁,书房的窗子突然打开,男人挺拔清贵的身姿站在窗前,伸指对着卧在金杆上的阿鸾一弹,阿鸾炸翅而起,哑着公鸟嗓喊道,“爷是飞禽,不做偷鸡摸狗的事!” 君烨眸子一眯,气息凌人,阿鸾迅速的绷直了身体,不敢再废话,快速的向着二白追去。 二白到了院门那,却是果子正歪歪的倚着假山,正无聊的揪着上面的草根。 “果子!”二白喊了一声。 果子立刻站起身,咧嘴欢快一笑,跑上来抱住二白,话还没说,眼圈已经红了,“小姐,总算见到你了,我想死你了,想你想的吃不下睡不着!” “吃不下还胖了?”二白挑眉看着她,这丫头胖了一圈,脸蛋都圆了,哪里有半点苦相。 果子一副惊恐的模样,拍了拍脸蛋,“我胖了?” “说吧,来干嘛?”二白嫌弃的把她推到一边。 “小姐,沈赵两家来人了!”果子站直了身体,脸上的笑容敛去,认真的说道。 二白倏然抬眸,默了一瞬,淡声道,“嗯,我这便回去!” 打发一个小厮去清山阁禀报君烨,二白刚要带着果子回去,只听头顶有鸟叫道,“锦二白、私逃有罪,私逃有罪!” 二白仰头瞪它一眼,“私逃你个爪!智障!” 果子对阿鸾更是没好气,低头捡了个石子扔它,“让你欺负我们小姐!臭鸟!” “臭丫头!” “臭鸟!” “臭丫头、臭丫头!” 一直出了君府的大门,阿鸾和果子仍旧不停的对骂,门口的侍卫目瞪口呆的看着,然后眼看着他们主子的鸟上了二白的马车,绝尘而去。 马车上,一人一鸟仍旧吵的没完没了,果子拿了软枕扔它,阿鸾在车厢里一阵乱飞,最后还踩在她头上拉了一泡鸟屎。 果子气的张牙舞爪的扑过去,车厢里顿时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够了!”二白大怒,将头上的一根鸟毛择下来,大喊一声。 “你!”二白玉指指着角落里的昂头挺胸的某鸟,“再敢嚣张,我就拔光了你的毛扔到母鸡圈里去!” 阿鸾颤着头上的红冠,扯着嗓子喊,“你敢,爷是高贵的飞禽!” “母鸡也是飞禽,和你正配!”二白冷嗤一声,对着果子吩咐道,“关紧了门,抓鸟拔毛!” “好咧!”果子头顶着一滩鸟屎,欢快的应了声,关上车门,和二白一人拉着毯子的一角,向着阿鸾兜头罩去。 “主子,有人要侮辱你的鸟!” 阿鸾缩在角落里,乖戾的喊了一声,看着二白和果子脸上带着阴森森的笑缓缓靠近,张着翅膀扑通一声落在地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恐怖的瞪着两人。 大司马的鹦鹉,高贵的飞禽阿鸾,平生第一次这么窝囊。 进了潇湘馆,二白随手将阿鸾往后院一丢,径直往三楼而去。 三楼小厅里,沈府的奶娘,赵府的嬷嬷都在,七娘和九娘陪坐。 见二白进来,四人同时起身,七娘和九娘喊了一声掌柜的,站到二白身后。 二白脱了身上的狐裘,缓步走过去,展颜笑道,“两位同时造访,可有什么事?” 赵嬷嬷两人对视一眼,晏晏笑道,“是我们两人让人把锦掌柜请来的,有些事,还是想锦掌柜亲自给我们一句话。” 二白浅笑点头,接过七娘递过来的茶盏,“两位坐,有何事尽管问。” “知道锦掌柜的事多,所以我便直说了,当初我们和沈府两家同时上门请锦掌柜的去说媒,两万两银子您开了口,我们半个子没还,全都交上来了,现如今快两个月了,锦掌柜可有眉目了?”赵嬷嬷端正的坐在雕花木椅上,一串话说下来不喘不急。 沈奶娘附和道,“不是我们着急催锦掌柜,我们都是做下人的,给主子办事,主子问起来,我们总得有个交代!” 七娘刚要说话,见二白眼神递过来,闭了口,坐在一旁喝茶不语。 “两位的处境我理解,但君烨是什么身份,两位想必也很清楚,否则也不会痛快的出两万两银子来求我们说这门亲事。姻缘一事最强求不得,我说成了,是你们二位府上小姐的福气,说不成,是各自的造化,老天的意思,谁也没办法更改。”二白声音温糯,语气沉稳。 沈奶娘笑了一声,挑眉道,“锦掌柜如今这话却是没把握了?人人都道没有锦掌柜说不成的媒,难道是我们找错了人?” 赵嬷嬷脸色也淡下来,“锦掌柜,明人不做暗事,我听说锦掌柜如今就在君府别苑中,而且和君公子关系匪浅,马上就要成为贵人了。锦掌柜是收了我们的银子的,受人之托,却不忠人之事,这潇湘馆便是如此做生意的?” 沈奶娘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说起来,潇湘馆做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桩了,两年了,周家长公子还没回来吧!” ------题外话------ 推荐好友紫七文文 《痞相狠勾人》 12—15号pk,求收藏~ 韩家忠烈,赫赫军功换来的却是家破人亡 韩家孤女顶着皇帝私生女的名头,才得以存活 从此,斗斗仇人,抓抓小人,气得皇帝吐吐血。 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直到某日,邻国太子带国书来求亲, 相爷说:不巧,她是本相的夫人! 人前, 他是腹黑狠厉令人闻风丧胆的第一权相。 在她面前, 怎么是个撒娇求宠还爱耍流氓的妖孽? 她送他两个字:痞相! 他回她两个字:宠妻! 本文甜宠无虐、一对一、虐渣撒狗粮两不误,有点污污的,希望泥萌喜欢~ 第六十七章 是谁 、走漏了风声 “哒!”九娘将茶盏放在黄花梨镂空小几上,清清淡淡的道,“男未婚女未嫁,谁说了不许红娘嫁人?” 七娘紧接着冷笑道,“两位可知我们掌柜的为何在君府?她在君府备受刁难时你们有谁看到,实话告诉你们,她去君府不是做贵人而是做丫鬟,好好的掌柜不当,却去做受人欺凌的丫鬟又是为何?这般煞费苦心,不但没得两府感恩,反倒落了不是,这媒,两府如是不放心,另请高就便是!” 两位妇人脸色微微一变,目光闪烁,心思各异,讷讷不言。 二白起身,“我从一开始也没说过一定能将这个媒保下来。多说无益,您二位现在可以回去回话,两位小姐若等的,便耐心等,若等不得,两万两银子,我现在便派人送去府上!” “这、这…。” 沈奶娘和赵嬷嬷尴尬的对视一眼,顿时换了脸色,干笑道,“我们也本不是这个意思,自然也知道这门亲事难做,只是主子问起来,不得不来叨扰锦掌柜,您也知道,君公子是来休养的,不定什么时候便回京去了,主子们着急也是情理之中。” 赵嬷嬷也忙表态,“锦掌柜的莫恼,除非锦掌柜的亲口说这媒做不成了,否则这银子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拿回去的!既然如此,我们便先回去了,锦掌柜还需上心才是。” 两人一番笑语巴结,见二白和九娘等人面色冷淡,尴尬的起身告辞。 待两人走后,七娘艳丽的凤眸一挑,担忧的问道,“掌柜的,这亲事你可有把握?” 二白摇头,“没有!” 的确没有!在君府将近两个月,在厨房时她无法接近君烨,后来成了他的贴身丫鬟机会到是多了,只是每次她觉得君烨心情不错试探的提一提给他纳妾的事,他就立刻变脸,那冷沉森然的样子,吓的她后来也不敢开口了。 问题是,自己差点到成了他的妾。 二白托着腮,手指轻轻敲着茶盖,这亲事还说不说? 再说下去,恐怕银子没赚到,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敌人实力强悍,实在超出她的预料! “七娘”二白突然开口。 “嗯?”七娘转头看过来。 “我在君府的事是谁故意透漏给沈赵两府的,你派人去查一查。”二白淡声说道。 君府人多口杂,她在里面做工的事外人知道不足为怪,但那句快要成为贵人的话却不是平常人能知晓的了,谁在暗中挑拨? 七娘一怔,随即起身,“好,我现在就去安排!” 二白和七娘等人在三楼商议事情,果子搬了个板凳坐在馆门外晒太阳。 旁边水果摊上一少年边卖水果边拿着本书在那看,有人来买梨,他眼睛粘在书上,头也不抬,顺手递了个橘子过去。 果子笑的前仰后合,那少年俊俏的脸腾的红了,忙放下书给人称梨。 这少年是水果摊掌柜胡武的弟弟,叫胡昊生,读书成痴,平日里帮胡武看摊,闹了许多笑话。 果子就爱坐在这看他出丑。 “呦,这不是果子姑娘吗?”轻佻的一声传来,果子抬头,原来是熟人,吴宝柱。 吴宝柱一身翡翠绿锦袍,腰系玉带,大冬天的拿着把折扇,摇头晃脑的走过来。 “你家掌柜在君府做丫鬟,你这做丫鬟的倒像是主子一样轻松自在。” 果子不理他,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小丫头还挺倔,走啊,我带你去君府见你们掌柜的,也就是本公子,其他人想进都进不去!”吴保柱八字眉得意的撇着,伸手摸了摸果子的头顶,猥琐的嬉笑道,“去不去?” 手心一片黏腻,吴保柱伸开掌心看了看,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惊悚抬头,“鸟屎!你、” “啊!”果子尖叫一声,下意识的看向胡昊生,而那少年也一脸愣怔的看着她。 吴保柱反倒被果子的惊叫吓了一跳,看着果子起身冲进了潇湘馆的大门,一声暴怒自门里传出来,“臭鸟,我要宰了你!” 吴保柱身子一抖,嫌弃的甩了甩手走了。 果摊前的少年俊脸憋得通红,头埋在书中,双肩一阵抖动。 言蹊从三楼下来,一进后院就闻到红烧肉的香味,乔伯从花树之间探出头来,笑的慈祥,“我一猜就是你回来了,否则这肉没这么香!” 二白眯眼笑的娇憨,“乔伯想我没?” “想、想!”乔伯连道了几声,笑道,“你不在这院里,这院子就没了魂!正好,我捉了个鸟,送给你玩儿。” 乔伯一边说着,从花丛里提了一个鸟笼出来,往二白面前一递,“这鸟大概是遭人捕杀,一头扎在我的箩筐里,被我抓了,正好给你解闷。” 二白歪着头,和笼子里一身狼藉,灰不溜丢的阿鸾四目相对。 “噗嗤!”二白轻笑一声,然后俯身哈哈大笑起来。 乔伯面容越发慈祥,“就知道你喜欢,这鸟还会说话呢!” 说罢用手里剪花枝的剪刀敲了敲鸟笼,“来,说个吉祥话听听!” 阿鸾被那铁剪刀吓的向后一跳,红冠颤抖,然后扯着嗓子喊道,“二白、救爷、救爷!” 乔伯惊的瞪大了眼,“这鸟真是神了,竟然还知道你叫什么,但是为啥喊你舅爷?” 二白笑的越发厉害,笑的肚子都开始抽痛,好半晌才止了笑,从乔伯手中接过鸟笼,笑道,“可能、是个智障吧!” 说罢提着笼子往屋里走,脚步轻快,身姿轻盈,走了两步,回头扬眉笑道,“乔伯,一起去吃红烧肉了!” “嗳!这就来!” 乔伯捋了捋白胡子,高声应道。 二白将阿鸾挂在廊下,眨着一双桃花眸笑道,“乖乖的哦!本姑娘高兴呢,兴许一会儿会给你来喂吃的,若是本姑娘不高兴,把你在这挂上一夜,明天早上就有新鲜的鹦鹉汤喝!” 阿鸾瞪着叽里咕噜的黑眼珠,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和草叶,第一次没跟二白顶嘴。 第六十八章 春梦了无痕 晚饭后,二白在院子里溜达消食,九娘进了后院,将一件织锦披风披在她身上,淡声道,“什么时候回君府?沈赵两府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二白坐在木栏上,晃着两条腿,红色的灯影照在她如玉的面庞上,俊颜轻灵,熠熠生辉, “月娘,你说我娘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周公子,为了他背井离乡,连家都不要了。” 九娘淡淡的看着二白,默了一瞬,转头叹道,“大概是吧!” “他们现在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逍遥快活,也或者,她被那个周公子骗了,没有盘缠回家,正在那等着我去救她!”二白认真的思忖道。 九娘轻笑一声,摇头道,“你娘和周公子其实是旧识。” “嗯?不是一见钟情吗?”二白讶异的问。 “不是。”九娘倚着木栏,目光悠远,缓缓道,“你娘曾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和周公子是指腹为婚,两人小时便认得,还在一起读过书。后来月娘家里生意衰败,父母相继死去,周家嫌贫爱富,毁了亲事,你娘无路可走,才做红娘营生。” “谁知那周公子也是个痴情种,放不下月娘,到了二十有七还不肯成亲,周家父母知道他心事,便故意让月娘给周公子做媒,断了两人的念想,不曾想,周公子被逼之下竟带着你娘远走高飞了。” “周家父母又疼又气,大概也有恼怒和悔恨吧,才上门闹的那样厉害。” “二白”,九娘转头看着她,目光温和,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光芒,“喜欢一个人没有错,无需束缚,你娘没有错,你若如此,也无需有任何顾虑。” 二白目光闪烁,低头讷讷道,“九娘说的什么,二白不懂。” “不懂?”九娘勾唇浅笑,“好,不懂就不说了,不过你真的还要为沈赵两家说媒?” “当然要!”二白脸色微红,语气却坚决,胸有成竹的道,“君烨其实也不是个柳下惠,他不接受沈赵两家的小姐不过是没见过罢了,明日我就安排他们见面,到时候,美人在怀,我看他还能不能装君子?” “行,随你折腾!”九娘叹了一声,“我只怕你最后人财两空,又要哭鼻子!” 二白不由自主的摸了摸鼻子,抬头轻笑,“九娘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便好!”九娘拂了拂身上的薄霜,仰头看看天上的月色,淡笑道,“夜深了,回去睡吧!” “嗯,九娘晚安!”二白从木栏上跳下来。 九娘走了两步,突然转身,笑容清浅藏着不易察觉的戏谑,“掌柜的怎知那君公子不是柳下惠?” “啊?”二白应了一声,腾的红了脸。 九娘却没等她回答,唇角的笑容深了深,已经转身去了。 二白又在回廊坐了一会,才起身回房,中途想起那鸟还挂在廊下,又反身回去。 阿鸾白日里被果子一顿折腾,累的一早便睡着了,身上本是雪白的长羽此刻污黑乱杂,还沾着几根枯草,趴在笼子里,睡的正香,嘴里还发出轻微的憨声。 二白提着鸟笼回屋,放在外室的桌子上,想了想,又拿了个茶杯倒满水放进笼子里。 洗完澡躺在床上,二白四肢平展,舒服的闭上眼睛,也许是今日事太多了,躺下不过片刻便入了睡眠。 月影西斜,夜色渐浓,众人都已经入睡,后院一片沉静。 笼子里的阿鸾突然摇了摇头站起来,漆黑的眼珠在黑暗中转了转,长嘴伸出笼子,轻轻一勾便将钩锁打开,推开铁门,缓缓迈了出去。 站在桌案上,昂头挺胸,头冠笔直,骄傲的似个鸟王。 轻蔑的一瞥内室,阿鸾展翅而起,顺着窗子的缝隙一闪而过,滑过夜空,迅速消失。 君府内,君烨穿着玄色睡袍,长腿伸着,姿态慵懒的靠在矮塌里,缓慢的翻着手中的古书。 昏黄灯火下,公子如玉! 窗子轻微一响,阿鸾飞进来落在桌案上。 君烨抬眸,随即噗嗤一笑,“她带着你穿越了鸡窝吗?” 阿鸾沮丧的用爪子挠着羽毛,情绪有些暴躁,“洗澡、爷要洗澡!” “先说正事!”君烨看着手中的古书,清清淡淡的道了一句。 阿鸾飞过来,在君烨一尺外停下,学话学的惟妙惟肖。 片刻后,君烨眸子越来越冷,清俊的长指紧紧的捏着手中的书本,薄唇紧抿,浑身气息清寒。 屋子里灯火幽暗,一片沉寂,阿鸾转着眼珠,知道君烨不高兴了,也不敢再呱躁。 “本尊知道了,你回去吧!”良久,君烨沉淡的说了一声。 阿鸾顿时向后一跳,“不去、爷不去!” “嗯?不如本尊就把你送给她,让她做你的主子!”君烨斜眸过来,声音颇冷。 阿鸾惊恐的瞪大了眼珠,颓唐的低下头去,慢慢往窗子那挪步,“阿鸾听话,主子恼羞成怒,迁怒阿鸾,阿鸾命苦!” 君烨勾唇轻声一笑,指风谈过去,“再乱用成语你就不必回来了!” 阿鸾扑着翅膀在半空中旋飞了一圈,不敢再废话,极快的飞进夜色中。 屋子里再次恢复安静,君烨随手将书卷一扔,身体向后倚去,抬头揉着额心,低低道,“锦二白,你若真敢将本尊随便推给别人,本尊一定、” 他话音一顿,没再说下去,似乎自己也不清楚能把那个女人怎样,只是昏暗的烛火下,半垂的眸子越发寒凉。 二白睡的正香,突然床帐一掀,一道欣长的身影站在床前。 二白猛然睁开眼睛,看着男人清俊的容颜,惊愕的喊道,“君烨,你、你怎么来了?” 君烨俯身,将二白困在双臂和床之间,漆黑的眸子沉沉的看着她,“本尊听闻,你要安排本尊和那两个女人见面,二白,你对本尊果真一点真心都不曾有?” 二白心虚的吞了吞口水,身体缓缓向后靠,循循劝诱,“君烨,你我难有正果,还是早些放下为妙,佛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酒量再深,难保不晕。” 君烨托着她的腰身微一用力抱在怀里,一手勾住她的下巴,微凉的唇瓣在她脸上轻吻,声音低沉,“二白,本尊放不下,管它明日如何,今时且放纵!” 说罢含住她的唇舌吻下去。 温柔辗转,几番纠缠 混沌不明的光隔在两人中间,男人俊美深邃的面孔模糊不清,只闻冷香漂浮。 房中极静,一声声暗哑的低吟溢出无限暧昧,二白在男人唇下忍不住战栗晕眩,闭上眼睛,深深叹气,好吧,去他娘的沈赵两府,这个男人,她自己收了吧。 想明白,二白也不再矜持,紧紧的抱着君烨的肩膀,热烈回应。 “爷饿了、爷饿了!” 粗嘎的叫喊声传来,正张着嘴做深吻状的二白猛然睁开眼睛,愣愣的看着怀里紧抱的枕头,和枕头上那一片湿痕,双眸大睁,惊恐的向后一跃。 “砰”的一声头磕在床柱上,一阵剧痛,二白彻底清醒过来。 清晨的房间里清冷静谧,曦光浮动,哪有君烨的半个身影。 我艹,什么玩意? 她竟然做这种梦! 二白脸色惨白,心有余悸的抚着胸口,不断劝慰自己,梦都是反的,都是反的,她怎么会不要银子而要男人? 对,是反的,银子更重要! 69、可有真心? 下了床,果子已经端着水盆进来,笑眼弯弯,“掌柜的,洗脸吧!” 二白洗了把脸,人也精神了些,把因为那个梦的杂乱心思放在一边,吩咐道,“果子,派人去沈赵两府,让他们家小姐都到潇湘馆来,我有事要交代。” “是,我马上就去!”果子正在床前叠被,应了一声,突然拿着月白色的软枕,调笑道,“这枕头怎么湿了这么大一片,小姐夜里梦到什么好吃的了!” 二白脸色一变,一手抄过那枕头,随手扔进床里侧,眯眼干干笑道,“早晨有点口渴,喝水时太急,洒了,对,洒出来的茶水。” “哦!”果子点头,“那晌午我拿出去晒晒!” “好啊!”二白重重点头。 出门时,桌子上的阿鸾双翅扑着铁笼子叫喊道,“爷饿,爷要吃饭,你虐待爷,虐待一只高贵的飞禽!” 二白瞪着它,胸口涌起莫名的懊恼,随手抄起一杯凉茶泼过去,“高贵的飞禽?我看就是一只落汤鸡!” 阿鸾红冠子上茶水缓缓流下来,流过它污垢的羽毛,变成泥水滴下来。 只听砰的一声响,二白摔门而去。 阿鸾扑通跌坐在笼子里,嘶声喊道,“这日子没法过了!” 早饭吃到一半,七娘过来回道,消息打听到了,二白君府做贵人的话是红梅传出来的。 红梅? 二白嘴角噙着讽笑,那不过是个被人当枪使的蠢货,看来是方淑上次在君府遇到二白,看出君烨对二白有些不同,才故意通过红梅的口传出这样的话来。 “看来上次挨的教训还不够!”七娘脸色发青。 “此事不必理会!”二白淡淡道了一声,红梅值不得她们花心思,而方淑,现在也还不值得她出手。 两人正说着,果子进来道,沈赵两府的小姐到了。 二白吃完饭才过去,赵姝两人已经喝了两盏茶,面上却没有丝毫不耐烦,起身和二白见礼。 两人都是香苏城一等一的美人儿,模样自不必说,美的各有特色,只是赵姝生在赵王府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更加谨慎温婉些,而沈倾城,则是标准的大家闺秀模样,举止有度,亭亭玉立。 二白和两人细细交代了一些事和君烨的喜好,时间紧迫,其他不在赘言,让两人各自回去准备。 赵姝和沈倾城脸色泛红,神情羞赧,却丝毫不敢怠慢,用心记下,和二白道谢,在丫鬟的搀扶下上轿离开。 沈赵两府好说,重要的是君烨那边。 他定是不肯来相亲的,姑且把这次三人的会面叫做相亲。 二白负手在大堂里来回踱步,眼见已快到巳时末,最后下定主意,先把君烨约出来再说。 “果子,准备纸墨!” 二白急匆匆进了后院,边走边喊。 为表示郑重和正式,二白写好了请帖,特意用锦带系好,让一个小厮送往君府别苑。 杜管家听小厮说请帖是潇湘馆掌柜锦二白送来的,眉头皱成了个疙瘩,这又是弄哪样? 两人一个屋子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么还玩起了互送请帖? 不敢耽搁,忙送去书房。 书房里,君烨看到请帖,神情顿时一冷,也不接请帖,漆黑如墨的眸子幽暗如晦,沉沉的看着。 杜管家双手举着请帖,心里更加惴惴,难道他接了假的请帖? 看公子一脸被抛弃的怨妇模样,难道他手上的不是请帖,而是辞离书? 大燕律法中,下人想脱离主家,可向官府递申报书,然后再向主家递一封辞离书,还主家双倍工钱,便从此再无瓜葛。 良久,君烨才伸手将请帖取过来,一脸漠然的打开, “尊敬的大司马, 听闻司马大人驾临香苏,香苏城百姓无不欢欣雀跃、喜形于色、催人尿下,草民更是无以表达心中喜悦,因此今日午时特设宴在醉花楼,望司马大人赏脸,不见不散。 潇湘馆掌柜锦二白敬上。” 君烨看着这一封措辞不当,言语混乱的请帖,脸色冷到了极致,“锦二白、你竟真的敢、” 杜管家惶恐的低下头去,“公子、锦二白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您的事,老奴马上派人去把她抓回来!” 君烨闻言眸子一眯,冷冷扫他一眼。 杜管家马上想起曾经君烨说过锦二白是他的人,任何人不许动,浑身一震,扑通跪下去,“老奴失言,老奴该死!” 君烨手中捏着请帖,压下胸口的烦躁和恼怒,凉凉开口,“备车,去醉花楼。” 杜管家惶恐后退,“是、是!” 君烨带着亓炎到了醉花楼的时候,二白已经定好了三楼的雅间在那等着,见他来顿时面上一喜,远远的便迎出来,拱手谄媚笑道,“大司马肯赏脸,草民荣幸之至,请上座!” 君烨冷眼看着她演戏,眉宇间笼着凉薄的笑,“锦二白,很好玩吗?” 二白嘴角还挂着笑,心中有些莫名的心虚,“只是、想请司马大人吃个饭而已。” 君烨唇角勾出嘲讽的浅笑,寒凉的看着她,转身进了雅房。 二白深吸了口气,忙跟了上去。 小厮沏了上好的茶,又送了时令水果上来,躬身退下。 “司马大人想吃什么,醉花楼的醉虾是一绝,要不要尝尝?”二白坐在君烨对面,语气恭维,商人市侩的神情表现的入木三分。 君烨浅浅瞥她一眼,这女人到底有几副面孔,初见时被阿鸾戏弄,浑身湿哒哒的站在他面前,清冷倔强,之后相处越深,一行一动又多了狡黠灵动,在他怀里时轻嗔娇媚,此刻又一副有礼而疏远的样子,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真实的她对他又有几分真心? 君烨心中愈冷,慵懒随意的倚着雕花木椅看着木栏外,闻言也不回头,只淡声道,“我喜欢吃什么锦掌柜难道不清楚,看着点便是。” 今日的君烨格外冷漠清傲,二白心中犯嘀咕,虽然她拒绝做妾后君烨对她的态度已不像从前那般亲昵,但也不至于如此冷淡,难道他知道她是诳他来相亲的? 不能啊!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二白横了横心,依旧装作若无其事。 第七十章 双飞?禽兽! 点了菜,小二速度很快的端上来,二白热情介绍每样菜的特色和来历,说了不少香苏风土人情,讲的眉飞色舞,然而从始至终,君烨一直面色淡淡,连应付都不屑。 宴过一半,二白笑的猥琐,“这醉花楼里还有唱曲吟歌的,十分精妙,要不要来一段?” 君烨瞥她一眼,目光沁寒冷厉,穿透人心一般。 二白心虚愈重,干咳一声,只当他默认了,起身厚着脸皮笑道,“您先喝茶,我去安排。” 说罢,也不看君烨的脸色,转身出了房门。 关上门,二白长长吁了口气,一摸额头,都是冷汗。 为什么她觉得君烨好似知道了什么一样? 不管了,箭在弦不得不发,走一步算一步。 二白起身去了隔壁房间,赵姝和沈倾城已经打扮妥当在那里等候,见二白进来,同时起身,紧张的看着她。 “不用慌,君烨看上去凶,但其实心善的很!”二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自己都不信的慌话,“所以,越淡定越好,凭你两人的姿色,只要发挥正常,保证一举拿下!” 赵姝两人脸色泛红,任平时如何大方淡然,此时也不禁有几分羞赧,轻轻点头。 两人本都是大家小姐,然而为了君烨却甘愿伏身同歌姬一般来此做取悦男人的事,可见沈赵两府也是豁出去了。 “去吧,看好你们!”二白将两人送出门口,加油鼓劲。 两人出门后,二白留在房间里,不知怎的,胸口有些烦乱,桌子上摆了她平日喜欢的瓜果此时也没了兴趣,推开窗子,一股冷风扑来,脑袋清明了些,心中却仍旧发闷的厉害。 她清澈的眸子看着对面河上粼粼波光,脸色透白,小声的自语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一直都知道!” 赵姝两人进了君烨的房中,一人抱着琵琶,一人抱着古琴,腰身一弯,款款行礼,声若黄鹂,“见过公子!” 头上许久不曾有人回应,两人稍稍抬头,只见上首的男人一身玄色宽袍,慵懒的靠着木栏看向窗外,面容俊美如仙,凤眸半垂,浑身气息矜贵清冷,对两人的到来没有半分反应。 他身后站着一身姿挺拔的侍卫,面容冷冽,同样对两人视而不见。 两人本就紧张的心口此刻更是跳的飞快,似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一般,再次伏身,“赵姝/沈倾城,见过公子。” “嗯” 一声带着鼻音的回应响起,男人依旧未转头看她们一眼,只取了酒杯放在殷红的薄唇上浅饮。 赵姝两人却轻轻松了口气,柔声道,“奴家愿为公子弹上一曲,浅薄之技,只为公子饮酒助兴。” 这一次两人很识趣的不再等君烨应声,莲步轻移,腰肢款款的在一旁落座。 房间里本有放置古琴和奏乐的雅座,两人坐定,调琴弄音,臻首垂眸,水袖一拂,半掩羞赧芙蓉面,轻拨琴弦,慢挑银丝,悦耳的乐声在寂静的房间里缓缓响起。 琵琶声切切,如珠玉落盘,琴声悠扬,绕梁而起,两人配合十分默契,一来一往,和声融融,比平常琴姬不知高了多少倍。 然而执杯慢饮的男人脸色却没半分缓和,连随风而起的墨发里都透着一股冷漠,好似听不到那琴声是为他而奏,那琵琶声是为他而弹, 一曲罢,两人同时停手,见那人仍旧没有任何反应,脸上不禁更是窘迫,在深闺中奶娘嬷嬷教的那些女子的举止忖度,此刻全然没了用处,不知该如何应对。 走吗?那今日岂不是功亏于溃,那人还不曾正眼看过她们。 留下?女子的矜持又让她们无地自处。 气氛尴尬沉默,君烨不语,屋子里便一直沉寂下去。 赵姝眉目流转,头上流苏金钗轻晃,暗暗咬牙,突然放下琵琶起身。 沈倾城一愣,惊愕的看着她缓步走向那个俊美的男人,在男子身后站定,素手拿起酒壶,面若春桃,羞涩而不失风情,娇声软语道,“公子,奴家替您添杯。” 君烨手臂撑额,歪头看着她,眸子一深,把酒盏放在桌子上,勾唇浅笑道,“好啊!” 这一笑如月华初绽,摄人心魂,赵姝纤手微微一颤,随即又稳下来,靠近君烨一步,抬手倒酒。 酒香清咧,不及女子身上幽香醉人。 酒满未溢,赵姝放下酒壶,双手捧起酒盏,款款往前一递,在离君烨不到一尺之处,女子倏然抬头,双眸冷厉,袖中刀光一闪,猛然向着君烨胸口刺去。 君烨面色不变,身形忽然一飘,那是真的飘,刹那间便已到了对面的木椅上,依旧是方才的姿势,似不曾移动半分。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一柄长剑拦住赵姝手中的匕首,火花一闪,剑走偏峰,直指向女子咽喉。 赵姝身体后仰,整个人腾空而起,一个利落的翻身落在房间中央,身上罗裙尽去,露出里面黑色的紧身衣裤,面容清冷,不可置信的看着君烨,“你竟没有中我的蚀骨香?” 君烨扫她一眼,带着他惯常的清傲和不屑,连一句解释都懒得给,转头继续看着窗外。 惊变只在刹那,古琴后的沈倾城张大了嘴看着方才还和她一起弹琵琶的赵姝突然变成了刺客,一张俏脸惨白,吓的几乎晕过去。 亓炎执剑而起,二话不说,对着赵姝刺去,剑锋凌厉,势气惊人,每一招都是大开大合的招式,只见漫天剑光闪烁,如密网对着赵姝兜头罩下。 然而敢行刺君烨,赵姝武功自然也不凡,在亓炎如虹的剑势下,身若鬼魅,攻守凌厉,片刻间,两人已过了数十招。 隔壁的二白看了会天,看了会水,心里烦躁,看什么都像是君烨那双冷眸瞅着自己,终于呆不住了,出了门走到隔壁打算听听动静。 耳朵贴在门上,二白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眸细细的竖耳听。 只听里面时不时传来一声女子的痛吟,还夹杂着另一个女子的惊呼。 二白脸色一变,啐口轻斥,“果然是个伪君子,之前还一副禁欲对女人不感兴趣的模样,一见到真人就把持不住了,竟然在这里就行苟且,还双飞!禽兽!” 她骂了一句,胸口郁郁,转而又想到这相亲本就是自己安排的,这样的结果不正是她要的吗? 心里一时竟有些复杂,好在那四万两银子总算到手了,心里稍稍安慰。 第七十一章 突变 隔着一道门,里面亓炎仍旧和赵姝缠斗在一起,亓炎面色冷淡,出手迅猛,而对方明显已经落了下风。 赵姝越打心里越慌,她是来刺杀君烨的,可是连他身都不曾近她身上已经多处受伤,血流不止,只是身上的衣服是黑色的,看不分明。 她本是江湖上一等一的杀手,可是这侍卫的武功却远远在他之上,那君烨的身手又是何等高强? 突然间,她害怕了! 人一旦害怕,必然就会势弱,而在亓炎这样的高手下,一个破绽就可能致命。 手臂上再次被剑气划了一个伤口,赵姝眉头紧皱,痛吟一声,不退反进,手臂虚晃一招,腾空后翻,向着门口急闪而逃。 二白耳朵还贴在门上,突然木门呼啦被打开,她身体一晃,一抬头,震惊的看着赵姝从房内猛扑过来,发丝凌乱,嘴角血痕醒目,衣衫不整,惊愣的看着她。 二白似被雷击了一样,心中震撼无以形容,我去!君烨这个人面兽心的混蛋竟然还玩sm! 两人四目相对,心念如火花电石般闪过,二白双目一瞪,见赵姝身后亓炎追过来。 不会吧,还是4p?! 二白还来不及消化重新刷新的三观,赵姝眸子一眯,只觉身后风声已至,下意识的的回头看了一眼。 她身后君烨脸色忽变,身影轻移,长袖一拂,一股猛烈的劲风排山倒海般的呼啸而至。 赵姝伸手抓起二白,抗在身上,纵身一跃,探手抓住从酒楼楼顶垂下的丝绳。 二白身体突然悬空,被赵姝紧紧钳在怀里,一时脑袋有些懵,这是怎么个情况? “噗!” 赵姝身体被君烨拂过来的罡气扫中,猛的吐出一口鲜血,手臂失力,带着二白直接从绳子上掉了下去。 楼下正好是说书的戏台,台上正在演包公传,戏文里天水县连年大旱,县太爷正领着人祈福,几个人一脸恭敬肃穆的撑着帐子,做接雨神的姿势。 而赵家小姐抓着二白,就落在那帐子上。 演戏的、看戏的,喝茶的,看着从天而降的两人愣怔片刻,顿时大乱,尤其是那唱戏的,脸色惨白,四处奔散,直呼有妖精。 没接到雨神,接来俩妖精,炸了锅了。 赵家小姐连接吐了几口鲜血,稳住身形,趁乱之际,拉着二白飞身掠出醉花楼。 几乎是同时,君烨和亓炎紧随其后追了出去。 刚一出醉花楼,只见方才还热闹非常的长街此刻空无一人,四周的房顶上出现无数蒙面黑衣人,手执长刀,二话不说,扑身而下,对着两人砍过来。 霎时间,刀光闪烁,划破长空,带着惊人的杀气呼啸而至。 不必交手已知,这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杀手! 醉花楼里奔散的食客一出大门,被锐利的杀气一逼,慌忙又往回走,里面有妖精,外面有杀手,更可怕! 对面房顶上,赵姝紧紧的困着二白,居高临下,目光狠辣的盯着被黑衣人包围的君烨。 二白看着脚下血肉横飞,一阵阵眼晕,又抬眼看了看脸色阴森的赵姝,问道,“赵姑娘,打听一下,您是杀君烨还是杀我?” 赵姝瞥她一眼,冷声道,“难道自己不会看?” 二白松了口气,“您杀他,下去杀啊!” 抓着她不放是几个意思? 赵姝脸色越发苍白,冷冷吐出两个字,“闭嘴!” 下面君烨身形若行云流水,一步步往对面逼近,那些刺客虽多,却无一人近他身。 “放了她,本尊饶你不死!” 一片横尸残骸中,君烨气势凌人,矜贵不可侵犯,丹凤眸微微上挑,淡漠的看着赵姝。 赵姝眸子一冷,手指成勾放在二白咽喉上,刚要说话,突然一个黑衣刺客挡在她身前,凛然大喊道,“头儿、你带着人先走,我垫后!” 赵姝看着那人一愣,二白更是懵懵的问道,“你们到底是来刺杀谁的?” 赵姝抬腿踹了那刺客一脚,怒骂道,“滚,蠢货!” 那刺客顺着屋檐滚下去,随之一股劲风对着赵姝的面门袭来,赵姝拼尽力气躲开,见自己带来的人已经死伤大半,再无刺杀成功的可能,而君烨飘身而来,强烈的罡气已经逼到眼前。 她返身而退,调动全身真气,御风而行。 当然,逃跑前,不忘抓着二白。 二白顶风大喊,“姑娘,你一个人跑会不会更快点啊?” “闭嘴!再说话,我点你死穴。” 赵姝骨骼精奇,自小被杀手组织收养,最擅轻功,即便如今身上有剑伤,手里还抓着一个人,身形仍旧灵活如猫,快如鬼魅,几个飞掠便已在百丈之外。 然而她快,身后的君烨却更快,身影如风似电,紧随其后。 赵姝被君烨罡气扫中,受了不轻的内伤,这样御气急奔跑不了多远,她眸子一转,见脚下是一片贫民区,墙桓交错,古巷窄狭,她带着二白飞身落在一处胡同里,然后顺着一道土墙翻了进去。 “哞~” 一声嘹亮悠远的牛角传来,二白扑通摔在一堆枯草上,本就摔的七晕八素,闻着牛粪味,眼前更是一阵阵发晕。 赵姝倒在她身边,仰头急促的喘息,一只手在自己身上点了几处大穴,另一只手仍旧紧紧钳制着二白的手腕。 半晌,二白才坐起来,见两人落在一处牛棚里,左右都是土墙,几丈外有几间破草屋。 一头老牛拴在柱子上,牛眼瞪着从天而降的两个不速之客,不安的跺着四蹄。 “别耍花样,就算我受了伤,也随时能要你的命!”赵姝也坐起来,脸色虚白,半倚着牛圈,冷声威胁二白。 二白把头发上的草梗择下来,满脸无语,“赵姑娘,你是不是伤了脑子?你杀君烨抓我干甚?” 赵姝深吸了口气,似在调息,闻言瞥她一眼,几乎是确定的问道,“君烨他喜欢你?” 二白瞪大了眼,“你这是从哪个小道上打听来的免费消息,也太不靠谱了!” “哼!”赵姝冷笑一声,“是我自己亲眼所见,我抓你时,君烨脸色大变,他很在乎你!” 作为一个顶尖杀手,敏锐的感觉身边一切,是最基本的素养。 二白耸了耸肩,“那你预备怎么办?抓着我威胁君烨,不过我可提醒你,就算像你所说,君烨真的对我有些在乎,他也不可能为了我舍弃性命!” 赵姝看着她,心思急转,突然,唇角勾出一抹冷笑,命令道,“脱衣服!” “啊?”二白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然后伸手死死的揪住自己的衣领,身体后仰,做出防卫的姿势,“不要!” 第七十二章 丰富的一天 “快点!”赵姝将喉咙涌上来的血腥吞咽下去,将匕首放在少女纤细的脖颈上,“快点脱!” 二白脸色白了白,“赵姑娘,冷静!你不能因为得不到君烨就因爱生恨自暴自弃啊,我性取向还是很正常的!” 赵姝嘴角一抽,觉得脑袋似乎晕的更厉害了,将匕首往前一送,“我叫你脱衣服,再说一句废话,我就划花你的脸!” 二白只觉脖子上刺痛,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滑进内衣里,她吓白了脸,但仍旧保持着几分气势,“你小心手里的刀,你不是说君烨喜欢我,你要真伤了我,他一定不会放过你,诛你九族都可能!” “少啰嗦,你脱还是不脱?” “这里四面透风,脱了衣服染了风寒怎么办?看病不花银子啊?” 正僵持间,只听“呼啦”一声,两人一怔,同时转头,就见牛棚外,一白胡子老汉抱着一捆干草,呆呆的看着二白两人。 干草掉在地上犹不知,嘴角颤抖,面容激动,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接磕了几个响头, 直接把二白和赵姝两人磕懵了。 老汉跪在地上,望着苍天,泪流满面,颤巍巍的道,“从前看神话里放牛的穷少年得老天垂帘,牛变成了美丽的姑娘为他洗衣做饭,我一直以为是假的,今天终于知道我错了,原来这是真的!” “感谢苍天、老天有眼啊,还一次变出来两个!” 老汉哭的涕泪横流,声情并茂,一脸虔诚。 二白一脸惊愕,老爷爷,您神话故事看多了吧,您那牛还好好的在那呢,你仔细看看啊! 再说您也不是少年啊,您胡子都白了,这样欺骗老天合适吗? 一天之内,被人当妖精,又被人当仙女,二白哭笑不得,这一天的经历也太丰富了些。 牛也不吃草了,瞪大了牛眼看着对它磕头的主子。 风声倏静,气氛诡异,牛、赵家小姐,二白都一脸呆滞的停在那。 牛怎么想的二白摸不透,但赵家小姐和二白一样的崩溃,深吸了口气,一记掌风过去,那老汉就倒在了地上。 赵家小姐举着手刀,冷冷的瞥向二白。 二白看了看那生死不明的老汉,呆呆的捂着衣领,没骨气的点头,“我脱、我脱!” 赵姝接过二白的衣服,随手把自己身上的黑色紧身衣也脱了下来,扔给二白,“穿上!” 两人互换了衣服,赵姝眉心一皱,面露慌色,伸手点了二白的哑穴,又将二白的手脚用绳子捆了,然后迅速的把她推到一堆干草后,扫了一眼,又将一个箩筐扣在她头上。 二白骂了一句娘,透过箩筐的缝隙只见那老牛好奇的走过来,硕大的两只牛眼瞪着她。 二白宁愿自己此刻已经晕了。 做好一切,赵姝扑身倒在干草上,脸部朝下,头发披散,穿着二白的衣服,看上去和二白本人无异。 几乎是她倒下去的同时,君烨身形一飘,落在院子里,垂眸看了看地上躺着的老汉,缓步向着牛棚走来。 他身形颇高,偏了偏头才进了牛棚,在地上倒着的女子身后单膝跪下去,伸手去抱她,“二白” 女子被抱起来的同时,头一转,蓦然闪出冷笑,张口一喷,几根细如牛毛泛着蓝光的细针对着君烨的门面而去。 这样近的距离,赵姝胸有成竹。 今日任务已败,回去也是死,不如同归于尽! 然而,君烨表情没有任何意外,斜挑的丹凤眸中进是透骨的冷意,那针飞出的同时,他身体凭空后退,速度惊人,刹那已在丈外,扬袖一拂,毒针呼啸返回,齐根没入赵姝惊诧的眼睛中。 她痛呼一声,身体被甩飞出去,轰然一声撞在牛棚的石柱上,还未滑落,手臂已经被君烨捏住。 只听一声骨碎的声音,君烨冷声问道,“锦二白呢?” 赵姝双目流血,脸色惨白,面孔狰狞,喋喋怪笑,“我把她杀了!啊!” 一声惨叫脱口而出,赵姝猛然仰头,只觉浑身气息逆转,似有成千上万的毒虫在骨头里穿梭啃噬,她是杀手,忍耐过无数严酷的训练,此时却按捺不住的大声惨叫起来。 “哞!” 一声牛叫自干草后传来,君烨回头,就见栓在柱子上的老牛正用牛角拱地上的箩筐。 君烨缓步走过去,伸手将箩筐提起,就看到被被点了哑穴,捆住手脚的二白,瞪着一双漆黑炯澈的眸子仰头看着他。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笑一声,“锦二白,你这算不算自作自受?” 二白摇头又点头,墨发凌乱,眼中含泪,可怜兮兮的瞅着他。 君烨本就因二白诳他见沈赵两府小姐的事气闷,此时看到二白狼狈的样子和脖子上那道血痕更是胸中郁结,伸手拂开她的哑穴,连一个不屑眼神似乎都不愿再给她,单膝跪下,手臂绕过她的身体,去解她身后的绳索。 强烈的男子气息和君烨身上特有的冷香在鼻端环绕,二白安下心来,低声道,“对不起!” 赵姝是她找来的,不曾想竟是刺客,差点酿成大错。 君烨动作一顿,脸色沉淡不语,解开绳索后,起身往外走。 二白手脚被松开,起身活动活动了手腕,抬头刚要道谢,脸色突然一变,只见方才还瘫倒在地上的赵姝,突然抬头阴森森一笑,紧闭的双眼青紫肿胀,那笑容说不出的诡异,然后笑容一收,猛然抬手,袖中一道刀光,直射君烨后心。 君烨方才已经废了赵姝的武功,且她双眼被刺瞎,形同废人,不曾留意她袖中竟还有机关。 二白脸色大变,不及多想,猛扑上前,身体挡在君烨后背,随之,“噗”!飞刀入骨的声音传来,二白身体一颤,紧紧抱住君烨的腰身。 君烨脸色突变,迅速的反身接住二白,伸手一拂,封住她的几处大穴,咬牙怒斥,“谁要你扑过来!” 二白无辜的眨了眨眼,“就算我多此一举,看在我受伤的份上也不要这么凶好吗?对了、这刀有毒吗?” 二白穿着赵姝的黑色紧身衣,那飞刀没入左肩,看不出流了多少血,君烨脸色阴沉的可怕,“没毒、死不了!” 闻言,二白两眼一闭,放心的晕了过去。 第七十三章 受伤 君烨将她打横抱起,手指在她肩膀上一震,飞刀蓦然而退,带着凌厉的杀气,光华一闪,插入赵姝的脖颈。 赵姝身体挣扎了一下,便躺在草堆上一动不动了。 此时破败的民居四周已经围满了侍卫,亓炎目光落在君烨怀中的少女身上,随即滑开,面无表情的道,“刺客已经全部被诛杀,属下已查明,接刺杀任务的是罗煞阁,属下已经传信元术,带一万兵马,围剿罗煞阁,杀无赦!” 君烨淡淡点头,也不问幕后之人是谁,似心中早已了然。 亓炎大步走到死去的赵姝面前,伸手在她额下一探,猛然将一张人皮面具撕下,露出一张陌生女子的面孔。 “罗煞阁第一杀手,冷漓!” 君烨看也未看一眼,淡声吩咐了一句,“留下她的脸。” 随即身形一飘,飞快掠身而去。 二白醒来时已经是次日午时,睁开眼,看了看雕花大床四角的夜明珠,渐渐清醒,自己被君烨带回了君府别苑。 屋子里很热,她身上穿着薄薄的海棠色青莲滚边寝衣,肩膀上的伤口已经上药包扎过,丝丝缕缕的仍旧有些疼。 丹青色的织锦纱帐垂着,影影绰绰可以看到靠窗的矮塌上坐着一个人,气息冷沉,整个屋子都跟着沉寂下来。 二白转着眸子悄悄的透过纱帐看着那道身影,虽看不分明,她却知道,那人一定冷着脸,清傲如九天谪仙,不食人间烟火。 那双丹凤眸向上挑着,明明是邪魅俊美的面孔,却因骨子里透出来的清冷,让他整个人都气势凌人,矜贵不可侵犯。 可是,这样孤傲清高的一个人,吻她的时候却又是那样的火热和狂乱,让人无法抗拒。 二白苍白的脸色突然一红,收回目光,抿了抿干裂的唇瓣。 “吱呀”一声门响,有人走了进来。 “公子,赵家小姐已经找到,在城郊的一处马车内,找到的时候还在昏迷,已经送去赵府。” 亓炎站在内室的隔断外,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的汇报。 君烨微一点头,表示知道了。 亓炎揭下冷漓面具的时候二白已经昏过去,此时听到亓炎的话二白才知道原来那个女杀手并不是真的赵家小姐,而是半途劫持了赵姝,然后伪装成她的样子行刺君烨。 可是那些杀手怎么知道自己安排了君烨和赵姝见面,难道是巧合?那自己也太背了些! 亓炎站在那,眼尾扫了一眼内室低垂的床帐,垂首淡声道,“院门那来了几个人,自称是潇湘馆的红娘,要见锦二白,可要招他们进府?” “要、快让她们进来!” 软糯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二白听到七娘她们来了,半起身,一把掀开床帐,大概是触动了伤口,话音一落,她捂着左肩皱眉痛呼了一声。 亓炎下意识的抬头,只见床上少女掀帐半起,墨发披散胸前,面如白瓷,黑眸若星,单薄的寝衣领口微微敞开着,露出脖颈间雪白的肌肤,他心头微微一震,忙低下头去。 听到二白那一声痛呼时君烨已经起身,看到二白的样子眉心轻蹙,长袖一拂,隔断上的青莲色纱帐顿时落了下来,遮住纱帐后那道绷直冷峻的身影。 坐在床边,君烨检查了一下二白肩上的伤口,见没有血渗出来,脸色才微微缓和,声音却依旧清冷,“让她们回去!” “不要!”二白重新躺回去,没受伤的那只手拽着君烨的袖子,“七娘她们肯定是知道我受伤了,你让她们进来好不好?” 少女声音软媚,睁着一双剪水清眸,巴巴的看着他。 男人目中沉色缓下来,声音淡漠如旧,“喝了药再见!” “嗯嗯,我喝药!”怕喝药的二白从来没这么痛快过。 外室,亓炎无声退下。 君烨将桌子上一直温着的汤药端过来,递到二白唇边。 被药味一呛,二白本能的皱了皱眉,没受伤的那只手接过药碗,“我自己来!” 说罢仰头便喝。 那汤药实在是苦,不只苦,又酸又涩,二白差点一口呕出来,强忍着,又咽了下去。 君烨看她难受的样子,不自主的也跟着皱紧眉峰。 终于把一碗药都喝完了,二白用袖子擦了擦嘴,瞪着大眼睛问,“可以让她们进来了吗?” 君烨嫌弃的看着她月白色的寝衣上染了药渣,斥道,“你还是小孩子吗?” 二白把那只袖子藏在被子了,低头垂眸,看上去乖巧的很。 君烨没好气的取了一件外衫给她穿上,又拿了软枕垫在她身后,让二白靠的更舒服点,淡声道,“半个时辰!” 二白皱眉,“一个时辰吧,半个时辰太短了。” “那不用见了!”男人冷淡的撂下一句,扭头便要走。 “嗳,别、别!” 二白忙拽住他的衣袖,可怜兮兮的道,“半个就半个,总比不见的强!” 这男人也不知道一直在别扭什么,虽然她招来了刺客,但刀子她也替他挡了,干嘛还一副欠他银子的臭脸。 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且让着他再说。 潇湘馆来了不少人,七娘九娘带着几个红娘,还有果子乔妈,另外云熠也来了。 “掌柜、你伤在哪,严不严重?” “小姐,你怎么会受伤,疼不疼?” “二白,快让乔妈看看!” ……。 这么多人涌进卧房内,全部守在床边,一个个七嘴八舌的问二白的伤势。 云熠没法上前,站在人后,温润的面孔上忍不住的担忧。 “没事,就是一个小伤口,你看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二白被她们闹的头晕,“都坐下都坐下,看的我眼晕,一个个的说!” 闻声,众人顿时都静了下来。 第七十四章 探病 乔妈坐在床边的黄梨木花凳上,握着二白的手,满脸心疼,“这是怎么说的?说个亲,怎么还出来刺客?那些不长眼的混蛋,竟敢伤我们二白。” “就是因为她不长眼,才伤我的嘛!”二白调笑道。 乔妈抹着眼泪,嗤笑一声,“坏妮子,这个时候还说笑,乔妈这心都疼死了!” 二白抿着唇轻笑,抬手替她擦了擦泪,“没事,养两天就好了,你回去告诉乔伯也不用惦记着。” “真是赵家小姐?那赵姝我见过一面,柔柔弱弱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刺客?”七娘皱着眉问道。 “不是她,是有人易容成她的样子刺杀君烨。”二白道。 “那刺客怎么会知道你安排了赵姝和君公子见面?”九娘淡声问道。 这个问题二白也有疑惑,不了解其中内情,便摇头未语。 “对了!”七娘接声道,“一大早晨赵家便来人了,看来也吓的不轻,说这亲事她们不做了,银子随便咱们潇湘馆里留。” 刺杀君烨的罪名不要说赵王府的一个妾,就是赵王本人也不敢承担,这个时候自然不敢再攀亲了。 “沈家派人来探了探口风,大概也是这个意思,估计是怕受牵连!”九娘淡声道。 “嗯。”二白点头,“将四万两银子全部退回去,不用留。” 七娘等人颔首,“好,我回去便去办此事。” 她们的掌柜虽然爱财,但取之有道,从不贪婪,这也是她们敬服她的原因之一。 一直沉默的云熠看到矮榻上放着看了一半的书,眸子一黯,转头轻笑问道,“二白,这是你的房间?” “不是,这是君烨房间,不过我受伤了,他暂时把床让给我。”二白笑道。 “哦?君府有那么多房间,为何需要他让出自己的房间?”云熠继续问。 二白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淡淡的看着云熠,不知道他今日为何这样咄咄逼人,只勾唇道,“他这屋子里铺着地龙,最暖和,大概是我替他挨了刀子,他心里有愧吧!” 云熠眉目一沉,刚要再问,旁边的七娘忙笑了一声,把话岔了过去,“云公子听说你在醉花楼遇刺,急急来潇湘馆打听消息,我们便一起来了,云公子这样关心掌柜,亲如兄妹,真是难得啊!” 云熠半低着头,清俊的面孔上轻淡的笑了笑,“我和二白相识多年,自然比旁人更要亲厚些。” 书房内,君烨负手站在窗前,看着一行人进了卧房,待看到最后那道身影,眉心不由的皱起。 云熠? 两人关系到是好,每次有事,这个人总会出现,说是旧识,但同为男人,云熠的心思他怎会不懂? 锦二白又怎么想? 想起二白柔声喊的那声“云哥哥”男人眸子沉了沉,薄唇紧抿,转身回桌案看书。 片刻后,烦躁的将书卷合上,君烨招杜管家进来,淡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杜管家忙躬身道,“回公子,差两刻不到申时。” 为何今日时间这样慢? 君烨面色不悦,微一点头,让杜管家下去。 看了两页书,君烨再次招杜管家进来询问时辰。 杜管家心中狐疑,以为君烨有事,忙道,“快申时了!” 君烨手指一下下敲着楠木桌案,目光落在手中的古书上,似不经意的道,“锦二白是不是该喝药了?” 原来是为这事! 杜管家恍然,刚要回话,突然又生了疑惑,锦二白刚喝了药啊,而且主子是看着喝的,不到半个时辰,怎么又问? 心中不解,遂轻笑道,“时辰还不到,药还熬着呢,老奴不敢疏忽。” 君烨抬眸扫过来,不声不响,一双如墨的黑眸却让人心里发颤。 杜管家心思急转,猛然醒悟,急声道,“是、是,是该喝药了,老奴糊涂,这便让潇湘馆的人回去,伺候二白姑娘喝药。” 君烨收回目光,落在古书上,淡淡点头,“嗯,去吧!” 杜管家躬身退出书房,急忙又往卧房那里走。 伴君如伴虎,一不小心就是灭顶之灾啊。 这锦二白竟也不知道走了什么好运,能得公子青睐。 边想着,已经到了卧房外,敲门进去,站在门口,对着里面道道,“各位是不是该回去了,二白姑娘受伤刚醒,还需要休息。” 九娘回首,目光落在杜管家温和恭敬的脸上,清眸一深,唇角缓缓勾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浅笑。 乔妈和七娘等人起身,对着二白又嘱咐了几句,道别出来。 “杜管家,二白她怎么说也是为你们主子受的伤,你可要多关照!”七娘挑着精致的眼尾,淡声笑道。 “这个我省的,七娘放心便是!”杜管家面容含笑,语气真诚。 杜管家在香苏城一向眼高于顶,上次她来给君烨说亲,态度也是傲慢的很,今日到是和气,七娘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面上却不漏分毫,对着杜管家道谢,同乔妈九娘等人一起出了房门。 云熠走在最后,走到内室隔断处,突然转身,“二白,沈赵两家既然已经不攀君府这门亲事了,你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二白一怔,是啊,她曾经进君府是为了两家的亲事,现在亲事已经不说了,她也没理由留下了。 但是如果要走,就要还君烨十万两银子,她如何舍得? 二白咬了咬下唇,素白的脸上带着踌躇,“我当初来君府时签的字据是要干满一年,如今虽然沈赵两府撤了媒,可是字据还在,我暂时恐怕还不能回去。” 也许不用一年,等君烨离开香苏城,就会放她回去了。 “二白,你是不是有顾虑?我父亲同薄太守还算有几分交情,如果君府为难你,我可以让父亲找薄太守来君府说一下情。” “云公子!” 这一次不待二白出声,九娘上前道,“不必费心了,我们掌柜自有她的打算,再说因为方家的事,二白和薄太守也有些芥蒂,她也不愿让你去求薄太守。” 云熠脸上有些窘迫,“是我疏忽,不曾想到此处。” 说罢抬头对着二白姣若霁月的一笑,“那你好好养伤,改日我们再来看你!” “云哥哥,再见!”二白弯唇道。 第七十五章 喂喂本尊(一更) 众人离开,房内又恢复安静,二白的确有些累了,刚一靠在软枕上便沉沉睡了过去。 君烨进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屋子里昏暗,少女歪歪斜斜的倚着靠枕睡着,大概是因为伤口疼,唇瓣嘟着,眉心皱在一起。 走过去,将少女轻轻抱起平躺在床上,刚要将被子给她盖好,就见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君烨猛然后退,浑身又恢复之前冰冷的气息。 二白睡眼惺忪,眨了眨眼睛才清醒了些,声音模糊的问道,“天都黑了啊?” 说罢转眸看向男人,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瓣,咕囔道,“我饿了!” 从醒了以后就喝了一碗汤药,肚子里早就唱空城计了。 屋子里幽暗,唯有少女被舔过的唇瓣水光闪烁,男人眸子一暗,转过头去往外走,出了门似交代了句什么,下人应了声,忙快步去了。 君烨返回房里,点了烛火,坐在矮榻上看书。 烛灯上火苗闪烁,光线明明暗暗的照在床帐上,反射出幽冷的光芒,房内安静的可怕,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的清晰。 二白瞥着男人沉淡的脸,转着眸子道,“你还在生气?是我不好,我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完全是个意外。” 二白软着声音道了一句,见男人头也不抬,又讷讷道,“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矮榻上男人姿态慵懒,矜贵冷沉,翻了一页书,仍旧不肯赏半个眼神给她。 “我都道歉了,别这么小气嘛,反正受伤的人也是我!” 她这一句说完,男人冷眼瞥过来,凉凉的看着她,似乎更生气了。 二白摸不准他心思,不敢再说下去,撇了下嘴巴,干脆也不哄他了。 房内再次安静下来,窗外似起了风,挂着廊下竹叶簌簌作响,更显屋内寂静。 突然有敲门声响起。 君烨淡淡道了一声,“进来。” 是下人端着饭菜走进来,恭敬的站在外室等待君烨的吩咐。 “放在那!”君烨眼神瞟了一下床前的矮几。 “是!”下人应了声,头也不敢抬,小心的将饭菜一一摆在矮几上,返身又低头退了下去。 二白看了一眼饭菜,一个素炒笋片,一个清炒山药,还有一碗红豆莲子粥,没一个她爱吃的。 “我要吃肉!”二白瞪着大眼睛要求。 “只能吃这个!” “不要,我就要吃肉!” “没有!”男人干脆的撂下两个字。 “吃不下!”二白咕哝了一句,突然眸子一斜,晶亮灼灼,里面荡漾着醉人的水波,“除非,你喂我!” 君烨抬眸看过来,目光深沉且探寻的看着她,半晌,放下书,起身坐在床上,端了粥碗,清俊的长指捏着瓷勺,用唇试了温度后才递到二白嘴边。 明明做着体贴温柔的事,脸色却依旧冷凝,好像是被迫的一般。 二白咬了咬唇,接过勺子放在一旁,倾身上前,倏然吻在男人微凉的唇上。 感觉到男人明显一怔,二白心一横,闭上眼睛,张口深吻下去。 君烨手里还端着粥碗,有些呆怔的停在那,黑眸幽深似井,半垂着眼敛,看着少女细如白瓷的脸蛋染了酡红,长睫颤的厉害,粉嫩柔软的唇瓣生疏的吻着他,灵巧的软舌滑进他口中,百般挑拨他紧闭的唇齿。 全身血液涌动,君烨深吸了口气,将粥碗随手一放,紧紧扣住少女的腰身,反客为主,张口狠狠的吻下去。 近乎粗暴,近乎蹂躏的吻着她的唇,二白只觉唇齿之间一阵火辣辣的疼,心中一恼,咬他一口,就想后退,男人哪里允许她退,似跋涉沙漠许久的旅人初见绿洲一般,带着猛烈的渴望和欲望,想要占有她的所有,容不得她拒绝。 良久,直到二白快无法呼吸,君烨才停下来,纠缠在一起的唇瓣稍稍分离,粗重炙热的呼吸喷在二白脸上,“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二白目光迷离的看着他,本来澄澈的一双眸子似碎了星光在里面,清亮含波,微挑的眉梢尽是欲语还羞的娇媚。 君烨喘了一口,不待她回话,再次吻下去。 双手捧着她柔软细腻的身体,抑制不住身体里窜动的情潮,像要把她吞下去似的亲吻。 二白浑身轻颤,脑子里一片混沌,只有那抹冷香漂浮,似落水之人,紧紧抱着那根浮木,好似微一放手,便会永劫不复。 君烨沿着她的下巴一路吻到耳下,含着她细白的耳珠,声音暗哑粗重,低低问道,“告诉本尊,为何吻我?” 二白一双桃花眼中媚光流转,带着明显的情动,被他吻的全身酥麻,在他唇下瑟瑟颤抖,语不成声,“我、我、” “乖,告诉我。”男人低沉诱哄。 窗外的风似乎更大了,似鬼哭狼嚎,吹的窗纸呼呼作响,就像记忆深处的某个夜晚…。二白眼眸深处的迷离渐渐褪去,水眸眨了眨,声音依旧软媚,“我、馋肉了!” 吻在她耳后软肉上的君烨猛然一顿,掐着少女腰身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几个字似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一般,“锦二白!” 二白头埋在他怀里,软糯的声音透过衣服嗡嗡的传来,“不要凶嘛,我真的饿了,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想吃个肉都不成。” 听着女子娇软的低喃,君烨深吸了口气,将胸口的郁结和身体的燥热压下去,一手揽着她,一手轻抚她披散身后顺滑的长发,声音柔和下来,“身上有伤,不可以吃油腻,今日且吃这些,明日想吃什么,再让下人做好不好?我喂你吃。” 二白也是真的饿了,听着男人温柔的话胸口更是一片涨软,不由自主的点头,“嗯,明天我要吃红烧肉,还有酥炸鸡翅。” 君烨轻嗤一声,揽在她腰上的手轻轻一捏,“吃这么多肉,怎么还是瘦成这个样子?” 二白怕痒,笑着向后躲,倚在身后的软枕上,灯光下,笑容轻灵,眉眼生动,美的动人心魄。 君烨心头酥麻,俯身又要吻下去。 二白偏头躲过,“我饿了!” 君烨吻在她唇角上,丹凤眸轻轻挑着,笑的邪魅性感,“好,本尊先喂你,可是,你什么时候也让本尊吃了,喂喂本尊。” 男人语气亲昵暧昧,二白水眸横波,瞪他一眼,就要把被子蒙上。 手被男人握住,“先吃饭!” ------题外话------ 放糖,一更,下午4点还有一更 第七十六章 二更 粥已经晾了半晌,好在屋里暖和,还是温热的,君烨照顾人的手法生疏,却极有耐心,一勺勺递到她唇边,直到二白将一碗粥都吃干净,才放下粥碗,用手指抿了抿她的唇角,温淡笑道,“睡吧,方才你睡着的时候伤口已经换了药,疼的话就告诉我。” 说罢将她身后的软枕撤下,抱着她平躺下,又将被子仔细盖好。 二白点了点头,只露出一双澄澈的眼睛在外,含笑的看着他,“你不生气了是吧?” 君烨身姿挺拔,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淡声道,“气!气你骗我诳我,气你把我随意的推给别的女人,气你扑上来挡住那把刀。” 二白直直的看着他,突的,眯眼垂眸一笑,随即闭上眼睛竟然睡了。 君烨站在那,看着女子温顺乖巧的模样,心头微动,竟再无法挪动脚步,就那样看着她,深眸里藏着他自己不曾发觉的温柔缱绻。 因为受伤,二白着实享受了几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有司马大人亲自伺候,二白觉得这伤也算是值了。 等她伤口略好一些,可以下床时,君烨便带着她去书房,自己审批公文,让二白在一旁坐着同阿鸾解闷。 七娘她们又来过几次,馆里一切都好,让她静心养伤。 寒冷的冬月,就这样安逸的一天天过去了。 这日午膳的菜里有二白喜欢的红烧肉,便多添了半碗饭,理所当然的就吃撑了。 外边下着寒雨,不能找铁蛋消食,二白百无聊赖的趴在书房的矮塌上逗阿鸾。 “过来,替我墨墨!” 也许是看她太闲了,书桌后的男人轻淡的抛来一句。 二白头也不抬,趴在窗子上摇头,“不要,吃撑了,不想动!” 君烨抬头瞟她一眼,淡声道,“那自己去找本书看,等下若睡着了,夜里又折腾。” 说者无意,二白却红了脸,不就是那日她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磕了会瓜子,唱了一会歌吗? 至于说的这么暧昧? 二白从软塌上下来,站在整排的书架前,背着手慢慢寻找。 那些古书看名字看着就太深奥难懂,二白本来想找个戏本子看,翻了半天也没找到,突然眼睛扫到一本《琅山杂记》,以为是风土趣闻,伸手抽了出来。 “啪!” 夹在古书中间的一本薄皮书也跟着被抽出来掉在地上,二白弯腰去捡,目光落在封面的书名上,登时一怔。 “郦都风月艳闻” 我去,一看这名字就是本好书! 二白蹲在地上,歪着头看了看正审批公文的君烨,看不出来啊,原来是个闷骚! 平日里高冷傲娇,私下原来研究这么接地气、深入群众的文学。 二白把书捡起来,夹在“琅山杂记”里,若无其事的回到矮塌上,打算好好攻读一番。 一翻开,二白便直了眼,里面的故事文笔优美,描绘逼真,情节曲折,重要的是,书中插画极多,各种姿势、各种地方,各种细节,令人咋舌。 这作者文采精妙,画工精湛,而且一看便知是风月老手,那些描绘的女子胖瘦高矮不同,却个个都是绝色,表情妩媚,姿态大胆,看的二白老脸通红。 身上一阵阵燥热,二白略略扯了扯衣领。 她看的入迷,半晌不曾发出任何声音,君烨好奇的抬眸看过来,不知少女看了什么书,竟这般认真。 只是脸色为何这般潮红? 眉头一蹙,君烨起身过去,到了跟前,少女竟还未察觉,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手上的《琅山杂记》。 君烨眉心皱的更紧,抬手在二白额头上一探,沉声问道,“不舒服?” 二白猛的一惊,倏然抬头,一把将古书扣在膝盖上,愣愣的道,“啊?没有!” 君烨居高临下,淡淡的看着她,“没有?脸色为什么这么红?” “有吗?”二白转了转桃花眸,抬手抚了抚脸颊,干干笑道,“热的、热的!” 君烨狐疑的看着她,目光落在她微微敞开的衣领上,随即滑开,未再多问,只伸臂把窗子推开了一点,返身回书案。 “呼!” 二白抚着胸口,缓缓的长舒了口气,眼尾扫着君烨的背影,慢慢将书抬起来。 “云雨初休,娇娘遍体、麻、媚眼流波、” 身后突然传来粗嘎的一声,一字一顿的念叨。 二白脑子里轰然一响,猛然回头,却是阿鸾站在她身后,歪着头,认真的边看边念。 我去,这鸟竟然识字! 二白惊的差点蹦起来,忙将书扣上。 君烨闻声长眉一皱,倏然回头,沉淡的目光落在二白手中的古书上,大步走过去,抬手将她手中的书抽了出来。 “呼啦”一声,那本风月艳闻录落在地上,风一吹,书页翻了几页,停在某一处插画上。 画面上不着寸缕的女子被绑在树上,姿势清奇,难度极高。 “你看的便是这个?”君烨面沉似水,咬牙问道。 二白盘膝坐在矮榻上,怔怔的仰头看着他,刹那间,脸蛋涨成了猪肝,低头咬唇不语。 “喜欢这样的?”男人瞥了一眼那插画,唇角勾着冷笑,慢条斯理的问道。 “不!”二白急忙摇头,甚至没明白君烨说的是这样的书还是这样的姿势,脱口道,“不喜欢!” 第七十七章 年节 君烨眸子里藏着邪魅的笑,突然俯身,双臂撑着矮榻,将二白困在怀中,呼吸喷在她脸上,“那二白喜欢什么姿势?” 二白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吞了吞口水,呆呆的道,“没试过,不知道。” 君烨一怔,勾唇轻笑,面色缓下来,凑到她耳边声音性感暧昧的道,“本尊帮你试,包你满意!” 二白向后仰去,微微偏离男人的唇,脸色已经恢复正常,摇头,“我说过了我不做妾,所以,恕不奉陪!” 君烨脸色冷下来,“二白,有些话,本尊不会第二次!” 二白眨了眨眼睛,“我也不想回答第二次!” “你不同意就是因为不做妾,二白,有些时候,人不可太精明算计!”君烨一点点逼迫靠近。 二白耸了耸肩,“我是商人,无奸不商,况且,要是没有这点小精明,我早就已经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君烨深深的看着她,半晌,勾唇一笑,“那当着本尊的面看这种书,二白难道不是别有用心?” 二白挑眉,“你不会认为我在勾引你吧?” 说罢嗤笑一声,身体猛然向后一蹿,翻身上了窗子,转头瞥了男人一眼,嘴里嘟囊道,“自作多情!” 不待男人抓上来,她身体一跃,自窗子翻出,闪身不见了。 君烨脸色铁青,看着半开的窗子,胸口郁气堆积,几乎想立刻把那女人抓回来,痛快蹂躏一番方能解气。 “对了!”少女去而复返,自雕花木窗后探出头来,笑颜如花,“那书是从书架上拿下来的,边角都磨坏了,想必它的主子经常翻看,好心劝一句,撸多伤身哦!” 少女极快的说完,身影一闪,再次消失,留下屋里的男人一怔之后,额上青筋暴起,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那日惹怒了君烨以后,接下来两天的饭菜都是全素,君烨吃的津津有味,二白却吃的满脸菜色。 终还是忍不住去哄了哄男人,被他捉在怀里,一顿好吻,饭桌上才有肉了。 二白对自己的卖身求肉,深感羞耻,羞耻并快乐! 等二白的伤大好之后,年关已将近。 下人挂灯笼贴对子,二白前前后后的跟着张罗,将本是清冷地清山院布置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君烨本不喜漫天红色,见她喜欢,便也由着她去。 年节将至,过节的气氛一日比一日浓郁,连后院的梅花林都开了,团团簇簇,粉白相间,如云霞漫染。 每日清晨,二白都折一支含露的梅花插在青釉的瓷瓶里,摆在君烨的书案上,等到傍晚,夕阳斜落,那粉红花瓣便落了满案,幽香流转,经日不散。 偶尔二白回来的晚了,君烨去梅林中寻她,定能看到二白带着阿鸾同铁蛋正在林子里玩耍,他也不上前打扰,只等二白和阿鸾一唱一和把铁蛋快要欺负哭了,才上前领着他的小丫鬟回去。 三十这日,君府里的下人都发了赏银新衣,留下几个值守的人,其他人都放回去与家人团聚。 二白采了梅花插在花瓶里,身体伏在桌案上,托着下巴,目光流转,“公子,小的有事禀告!” 君烨浅浅瞟她一眼,唇角微扬,温淡的道,“恩,说。” “下人都回家过年了,小的也想回家团聚,求公子恩准!” 君烨面无表情,“你回去同她们团聚,谁同本尊团聚?不准!” “杜管家、阿鸾,还有亓炎,要不然把四九、张武子,都叫来陪您吃年夜饭。” “不准!”男人的声音决绝,听上去没有丝毫转圜之地。 二白瞪着他,眼眸一转,突然身体又往前倾了倾,歪头轻轻吻在君烨紧抿的薄唇上,然后稍稍后退,一双含媚桃花眸眼巴巴的看着他。 君烨脸色缓了缓,低低的道,“天黑之前回来。” 二白皱眉,天黑之前?那就是晚饭都吃不了,她还想吃吴妈炸的团圆球,和果子一起守岁呢! 嫣唇一抿,刚要说话,就见男人凤眸瞥过来,“多说一句,少一个时辰。” 二白倒吸了口气,扭头便跑。 看着少女眨眼而逝的身影,君烨抬手抚在唇上,低低的笑,由内而外的愉悦。 潇湘馆里自然也是悬灯结彩,布置的热热闹闹,七娘说今日二白可能会回来过除夕,于是果子一大早便在门外巴巴等着。 隔壁水果摊今天也收了,胡昊生从潇湘馆门前经过,看到果子,脸上一红,悄悄递过来一把炒花生。 于是果子也忘了自己在此的目的,两人递个眼神,剥个花生,你有情,我有意,欲语还羞,在屋檐下边吃花生边调情。 二白回来的时候,便看到墙角下这对小鸳鸯正窃窃私语,果子脸红的像头顶上的灯笼。 二白站在台阶上,抱胸轻咳了一声,淡声道,“果子,你主子回来了,你看到没有?” 果子猛然一惊,四处张望,“小姐回来了?在哪、在哪呢?” 胡昊生一阵尴尬,小心的拉了拉果子的衣服,仰头指了指台阶上。 果子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待看到二白顿时惊呼一声,“小姐,你真回来了!我都想死你了,从早晨我就在这等你!” 二白懒懒的倚着墙,眯眼轻笑,“你这是等我吗?” 果子眼尾扫了胡昊生一眼,羞赧的低头,手指缠着衣带,嗔道,“小姐,你也笑我!” 胡昊生脸上更是窘迫,白面通红,对着二白有礼的道,“锦掌柜回来了,小生、小生就不打扰了,告辞!” 二白点点头,“有空来玩,代我向你大哥问新年好!” “是、是,多谢锦掌柜!”胡昊生忙点了点头,抬眼又看了一眼果子,唇角抿着笑,转身走了。 “小姐,你回来和我们过年啊?”果子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很快忘了刚才的害羞,拥着二白往门里走。 第七十八章 新年2 二白不答反问,审视的看着她,“你和胡昊生什么时候开始的?” 果子顿时又羞的低下头去,“小姐,你说什么呢?什么开始?” 二白直直的看着她,嗤笑一声,“都这样模样了还跟我装!” 说罢轻叹一声,“女大不中留,之前看你还小,我本想着等两年再给你寻个好亲事,如今你自己有中意的,那便更好了!” 果子红了眼,“小姐,我不嫁人,我伺候你一辈子。” “不嫁人你逗人家,耍流氓呢!”二白笑了一声,“胡昊生和胡武都是本分人,家里虽穷了点,但是个能托付的人,这门亲事倒也不错。” 果子对胡昊生确实生了小女儿情愫,但从未深想,今日听二白一说成亲嫁人的事立刻就对二白生了不舍,摇头哽声道,“小姐你别撵我,小姐不嫁人,我肯定也不嫁!” 此时有红娘从二楼下来,见二白回来了,忙上前恭敬的请安,一抬眼,见果子的模样,嬉笑问道,“呦,这谁惹了咱们果子?” 二白问道,“馆里还有多少人?” 那红娘回道,“大部分都回家过年了,只还有三四个在馆里,七娘和九娘也在!” “嗯!”二白轻轻点头,“去告诉她们,今天都来后院过年。” “好咧!”红娘应了声,忙扭身去了。 二白带着果子进了后院,她脚步一顿,语气加了几分郑重,“什么时候想嫁,和七娘说一声,让她亲自去胡家说亲,但我也告诉你,在这之前,随你两人如何情深义重,断不能私定终身,明白吗?” 果子“唰”的红了脸,剁了下脚扭过身子去,“小姐!你说什么呢?” 二白冷哼一声,一副老成的语气,“年轻气盛,这可说不好,我得让乔妈把你看紧点!” 果子越发羞的无地自容,“小姐再说我不理你了!” 二白撇眼笑了一声,拉着她往院子里走,大声喊道,“乔妈、乔伯,我回来了!” 众人在一起过年自然热闹非常,也不让乔妈下厨,二白让每人做一个自己的拿手菜,端上来的时候,各种佳肴,色味俱全,摆了满满一桌。 二白跑出去和乔伯放鞭炮,七娘倚着门框站在门口,看着二白被鞭炮声震的捂耳逃窜,笑的前仰后合。 众人围桌而坐,先是每人举杯向二白问候新年,二白一一受了,喝了不少酒,脑袋一热,大方的散了赏银下去,于是众人酒劝的越发起性。 乔妈在一旁看着心疼,笑道,“你们把她灌醉了,小心醒了后反悔又把赏银要回去!” 凭二白贪财的性情,这也不是没可能,众人嬉笑了一阵,划拳斗酒,各自玩的不亦乐乎。 宴散的时候已是午后未时,二白喝的一塌糊涂,被乔妈和果子灌了一碗醒酒汤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再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二白睁开眼,一时还有些迷糊,不知身在何处,瞪着大眼看了看窗外昏暗的天色,猛的起身,头一阵剧痛,捂着头低呼一声。 果子忙跑进来,点了灯,坐在床边将外衫给二白披上,“小姐醒了?” 二白揉了揉脑袋,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含糊,“什么时辰了?” 果子倒了水递给她,“已经酉时了,小姐睡了两个时辰,我还以为小姐会一直睡到第二日天亮呢!” 二白一惊,急忙下床,“不得了,老虎又要怒了,我得赶紧回去!” “小姐!这么晚了你去哪啊?”果子急忙追出去。 知道二白还要回君府众人自是不舍,簇拥着她送出馆门,果子更是一路愤愤骂君府的主子没有人性。 二白顾不上和七娘她们一一道别,只挥了挥手,便上了马车,一路往君府别苑疾驰。 回到君府一下马车正好碰上欲出门的杜管家。 杜管家一看到二白,忙拎着衣摆迎上来,“二白姑娘,你可算回来了!公子让我去潇湘馆找你,这会连晚饭还没吃,你赶紧进去吧!” “嗯、好!”二白点头应了声,抬步往后院走。 饭厅里没有人,今日除夕,摆了满桌子的珍馐佳肴,都已经凉透了。 二白又去了书房,亓炎在门外站着,看到二白目光一深,垂头侧身让她进去。 二白却到不急了,站在门外和亓炎说话,“亓侍卫过年好啊!” 亓炎眼尾扫了门内一眼,淡淡点头。 “过来年又长了一岁吧,亓侍卫芳龄几何啊?娶亲了没,要不要我潇湘馆的红娘给你物色一个?”二白挑着眉,灯笼红影下一双眼睛灼灼发亮。 亓炎脸色有些发青,他知道,屋里他主子的脸色比他更青 “跟我说说你想找个什么样的?胖的瘦的?丑的俊的?我们香苏的姑娘水灵俊俏,保证比你们上京的小姐温柔!”二白继续笑问,眉眼生动,抱着胸不紧不慢的闲聊。 亓炎咬了咬牙,微微转头看着紧闭的房门。 他要是一脚把她踹进去,他主子会赏他还是罚他? 正掂量着后果,门突然被打开,君烨一身玄色金线暗纹锦衣,身姿挺拔冷贵,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看着娇俏含笑的少女,黑眸缓缓眯起,里面一片黑波翻涌,猛的伸手将她拽了进去 只听“砰”的一声,门被用力关上,震的门框都颤起来。 亓炎深吸了口气,替某人默哀一分钟,继续做称职的面瘫。 二白一路被君烨拽着进了书房,还来不及说话便被推在矮塌上,随即男人俯身压下来。 君烨眸子寒凉,阴测测的看着她,“锦二白,惹怒本尊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男人的气息太过强烈,二白向后靠了靠,低声道,“我要是说我睡过了头,不敢进来你相信吗?” 君烨皱了皱眉,低头在她唇边吻了一下,冷声道,“你喝酒了?” “只、喝了一点点。”二白目光闪躲,心虚的转着眼睛。 君烨冷嗤一声,“一点点?能让你睡过头,能到现在还有酒气?” 二白垂着长睫,像是做错的孩子,小声嘟囔道,“过年高兴,就多喝了一点。” “下次休想本尊再心软放你回去!” 说罢,君烨直起身,转身便走。 二白忙拉住他的衣袖,抿着唇问道,“你还没吃饭?” 君烨淡声道了一句,“不饿!” “我也没吃,我饿了!” 少女声音软糯含娇,君烨渐渐消了气,把她拉进怀里,轻吻着她的唇角,“菜都凉了,我让厨房里重新做,想吃什么?” 二白懒懒的趴在他肩膀上,思忖一瞬,道,“吃火锅吧,最省事,还暖和。” 君烨吻在她鬓角,语气缓和,带了几分宠溺,“好,我让下人准备。” 第七十九章 想念许久 二白嚷着要看烟花,于是火锅摆在亭子里,下人将肉片和各种菜品端进来,依次放好,躬身退出去。 薄薄的羊肉片,卷成一圈圈的放在白底青花的大瓷盘里,萝卜被雕成芙蓉花的样子,莲藕则雕成梅花状,二白直直的看着,不忍心下筷子,果然是钟鸣鼎食的富贵人家,吃食行卧无不极尽精巧。 铜锅里很快汤水沸开,热气氤氲,二白将肉片放在翻滚的汤水中,沸水一滚,几下便变了色,捞在碎纹瓷碟中,蘸上麻汁和红油,吃了几口,大呼过瘾。 君烨吃的很少,只拿着酒杯浅饮,目光宠溺的看着少女,唇角噙笑。 红泥小炉上热着上好的女儿红,酒气散发出来,二白舔了舔唇,拿了个杯子递过去,眼睛弯着,软声道,“公子赏口酒喝吧。” 君烨在她被热气熏的通红的脸颊上一扫,眸子渐深,挑眉道,“想喝酒?” “嗯、嗯!”二白忙不迭的点头。 男人勾唇一笑,拿起酒杯却放在自己唇下,仰头喝了一大口,随即俯身压在女子的唇瓣上,将一大口酒哺入到她口中。 二白没有防备,被酒气一呛,“噗”的一口全部喷了出来,正正喷了君烨一脸。 两人都是一愣,二白噗嗤一笑,擦了一下唇上的酒水,哈哈大笑起来。 “死丫头!”君烨低笑一声,拿了巾帕将将脸上的酒水缓缓擦下去,再次饮了一口酒,封住某人的大笑的唇。 浓烈醇厚的女儿红顺着喉咙往下,烧的二白全身都火热起来,有酒水从唇角溢出来,顺着下巴流淌,隐没雪巅,男人的唇舌沿着酒痕吻下去,贪婪的在她脖颈间流连,不留一丝余地,轻拨慢挑,极尽暧昧。 二白澄澈的桃花眸被酒气烧的渐渐迷离,半眯着幽幽的看着君烨漆黑的眸子,四目相缠,无声凝视,浑身软的一塌糊涂。 纱帐无风而起,光华流泻,氤氲在升腾的雾气中,越发飘渺不定。 夜空上有烟花炸开,璀璨的光芒映在二白情动的眸子里,似碎了星光在里面,顾盼生姿,娇媚潋滟。 君烨心头越发酥软,闭上眼睛,重重吻下去。 “二白!”不知是夜色醉人,还是酒气醉人,君烨的声音有些酒后的迷离,一下下吻着二白的脸颊,“今日放你回去本尊便开始后悔了,这一日竟这样漫长,你、可曾想念本尊?嗯?” 二白头埋在他颈窝里,半晌,声音含糊而低沉的道,“想,烨,我想你许久了。” 君烨心头微震,抱紧怀中女子,一股浓烈的情愫从胸口蔓延开来,他脱口而出,“锦二白,我好像、爱上你了!” 此话一出,两人同时一怔,看不到彼此的神色,只能感觉到彼此的身体僵住,二白眼眸一深,恢复了几分清明,默然不语。 而君烨脑子里刹那间蹦出一个小女孩娇俏张狂的声音,“君烨,等我长大了就招你做我明鸾公主的驸马,所以从今天起,你要对本公主言听计从,否则本公主一不高兴就休了你,娶慕容遇那家伙。” 一阵风过,纱帐飞起,亭子里的热气散开,只听到铜炉里沸汤咕嘟咕嘟作响。 两人靠的那样近,彼此想什么似乎都能感觉的到,片刻的沉默后,二白倏然起身,伸出一只手,笑的得意,“你爱我?好啊,那把卖身契还我,我就相信!” 君烨眼中又恢复了平时的清冷,带着他惯常的讥诮,拍了一下女子白嫩的手心,冷嗤道,“酒话你也信?” 二白轻哼一声,瞥了他一眼,转过身去,继续涮肉吃。 君烨捏着酒杯,心头莫名的窒闷,突然间便失去了趣味。 将近子时,火炉已息,汤也已经冷透,二白中午的酒气未散,又被君烨喂了几口酒,脑袋晕沉,倚在君烨怀里安心的睡着了。 君烨将银狐大裘裹在她身上,打横抱起,缓步往寝房走。 将要进门时,亓炎从侧廊而来,扫了一眼熟睡的少女,低声禀道,“公子,上京来消息了!” 君烨脸色沉淡,眸光波澜不惊,微一点头,大步迈进房中。 将二房轻轻放在床上,替她除了鞋袜和外衫,又将被子仔细盖好,君烨才起身往外走。 亓炎还在门外等候,见君烨出来,躬身跟在他身后往书房而去。 门外脚步声远去,床榻上本熟睡的少女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淡淡的看着窗外,里面哪有半分醉意。 上元节后不久,府里来了人。 彼时二白正和铁蛋在河里抓鱼,铁蛋指着对面桥上问道,“二白,你看,那是什么人?” 二白转头,迎着阳光眯了眯眼,只见一行人皆穿着朝中官服,看上去应该是京都的官员,行色匆匆,神态恭敬,在杜管家的带领下,径直往清山院走去。 她眸子沉了沉,突然便没了抓鱼的兴趣,席地而坐,拿起石子,一下下往河水里丢。 铁蛋凑过来,胖乎乎的手在她眼前一晃,疑惑的问,“二白,你怎么了?” 二白捏了捏他胖胖的脸蛋,扬唇笑道,“我可能,以后不能陪你玩了,你要是想我了,就去潇湘馆找我,我那有吃不完的桂花糕。” 铁蛋懵懂的点头,“行!” 上京一共来了三位大臣,二白在书房外经过的时候听到一人声音沉重铿锵的道,“大司马,微臣恳请您回京,朝中如今动荡,党派纷争日益激烈,被君澈公子安排的御前指挥副使竟做出如此丑事,后宫糜乱,涉及前朝,已有大臣受到牵连,君澈公子实难当大任!” “是!”另一人接口道,“指挥副使的职位已由吕敬顶替,此人不涉党争,心思不明,而摄政王大人最近身体欠安,殚精竭力,皇上奢靡成性,每日只顾玩乐,还请大司马回京主持大局!” “此番微臣等人皆受摄政王大人重托,请大司马归朝,摄政王担心您的伤势,特意命微臣等人带御医而来,一路照顾您身体,请大人体谅摄政王的苦心。” 几人就情就理,轮番劝服君烨,然而却只听到几个大臣的慷慨陈词,不闻那人出声半语。 二白去了饭厅,下人正在摆饭,又等了一会,才见君烨过来。 他脸上神色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也未提起来人之事。 二白只当不知,一顿饭和往常一样,吃的轻松愉快。 出门时,君烨在二白脸上吻了吻,淡声道,“回房休息一会,醒了陪我去钓鱼。” 二白乖巧点头,“好!” 次日,二白进书房的时候,三位大臣直直跪在书房当中。 见二白进来,君烨脸色一沉,对着三人道,“下去!” “大司马、” 三人当中有一人抬头想要说什么,刚一开口就被另外一人扯住衣袖,随即另外两人叩首,恭敬的道,“是!” 说话那人也只好闭口,同那两人一起退了出去。 二白手里拿着一束梅花,插在瓷瓶中,托腮端看,道,“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梅花都谢了,这恐怕是最后一支了!” 君烨淡淡的笑,“今年谢了,明年还会再开。” “说的也是!”二白点了点头,随即不再看那梅花,道,“你在写字?我来墨墨吧!” 君烨垂眸,“好!” 第八十章 我不愿意(第一卷完) 第三日夜里,君烨很晚才回房,沐浴后躺在床上,将二白揽进怀里,似知道她并没有睡着,清俊的长指轻轻抚过她如雾的烟眉,紧闭的双眸,划过鼻尖,落在她柔软的唇上。 温柔而细致的抚着,良久,才淡淡开口,“二白,我要回京了。” 二白长睫一颤,却没有睁开,声音有点哑,“什么时候走?” “明日一早。” “嗯,我送你!” 之后便是沉默,君烨将少女抱的更紧一些,薄唇吻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目光漆黑深邃,看着黑暗中的某处,似等待怀中女子再开口。 然而黑夜中只渐渐传来她清浅均匀的呼吸声,君烨心头有些期盼缓缓的沉下去,眉宇间笼罩了一层凉薄的寒意,似春夜般沉寂无声。 第二日一早,朝中三位大臣、杜管家和闻讯赶来的薄太守早早便在大门外等候,见君烨出来,杜管家双膝跪下去,匍匐在地,哽声道,“老奴、恭送公子!” 薄太守跟着躬身道,“下官送大司马归朝!” 君烨微一点头,上了马车,后面三位朝臣也分别上了各自的马车,一行人缓缓往城门驶去。 刚刚二月,香苏城已经回暖,路边柳枝抽绿,河水泛青,一派春意盎然之景。 出了城门,一路往北,到了十里亭,另外三辆马车马不停蹄,继续行驶,只有君烨的车停了下来。 “我在这里便要下车了!”二白穿着玉色撒花烟罗衫,紫绡翠纹裙,上面绣着浅白色的繁复花纹,以桃色为蕊,勾勒出她腰身纤细,灵动而娇媚。 二白道了一声,将以前逗弄阿鸾的银铃系在它脖子上,笑道,“送给你了,记得想我!” 阿鸾用爪子拨了拨那银铃,发出一阵悦耳的铃声,它扑着翅膀落在窗子上,迎风而立,越发臭美傲娇。 二白看着它的样子抿唇笑了一声,又取出一支雕水纹的银簪递到君烨面前,“我亲手做的,送给你,一路顺风!” 君烨目光幽幽的看着她,良久,才淡淡点头,伸手接过。 “那、我下车了!”二白淡笑的说一句,起身推开车门往外走。 “锦二白!” 身后突然传来沉淡的一声。 二白身子已经出了马车,回身问道,“什么?” 君烨静静的看着她,黑眸如夜,沉寂而深邃,低低的问道,“本尊最后问你一遍,你可愿意、” “我不愿意!”二白打断他的话,坚决的语气中藏着不被人发觉的骄傲,“对不起!” 身后车内男人的眸子刹那冷了下去,又恢复了他矜贵优雅的贵公子姿态,勾唇凉笑,“好,本尊清楚了!” 车门无声关上,隔绝了那道冷然的墨眸,风似突然间便冷了下来,吹的枯草乱飞,迷了人眼。 “保重!”二白轻声道了一句,跳下马车。 很快马车车轮滚动,马蹄声响,在官道上奔驰远去,渐渐的变成一个模糊的黑影,再后来成为一个黑点,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风吹的二白墨发乱舞,她仰头深吸了口气,见天空上成排的大雁往北飞去,有一只落了单,发出凄冷的嘶鸣。 太阳渐渐升高,官道上进城的人多起来,二白跟着行人缓缓向着香苏城走去。 二白本想直接回潇湘馆,不知不觉,一抬头却又到了君府门外。 嗤笑一声,二白转身往回走。 “二白姑娘!请留步!” 身后杜管家从门里追出来,急急喊了一声,走到二白跟前,将手里的一副画递上,“二白姑娘,公子交代我,你若再回这里,让我把这副画交给你,说他看中的是这个。” 二白一怔,沈赵两府小姐的画像?她最开始来君府时丢在他这里的。 如今他都走了,看中又有何用。 她还是接了过来,缓缓打开,想看他到底相中了哪个,待看到画上的人,顿时心神一震,愣在那里, 画上的人双瞳剪水,巧笑嫣然,趴在窗子上,支着下颚正逗金杆上的鹦鹉。 那人正是她。 霎时,千百种情绪涌上心头,堵在喉咙里,竟有些呼吸不畅。 二白阖上画卷,小心抱在怀里,对着杜管家躬身道,“多谢这段时日的照顾。” 杜管家笑的温和,“锦掌柜客气了,以前种种再也不论,以后有何事,锦掌柜尽管来找我,我必当尽心竭力。” “多谢!” 二白抱着画,淡笑转身。 回到潇湘馆,众人自然都已经在那等候,一同迎接二白回馆,七娘高兴之余,还让人去门口放了两挂鞭炮。 二白在众人的簇拥下往后院走,乔妈走上来,抱着二白,抹泪道,“这也不是该遭什么劫,让我们二白受了几个月的苦!” 二白脸上一直挂着笑,闻言枕在乔妈肩膀上,有眼泪无声无息渗入她的衣襟里,哽声道,“乔妈、” 乔妈以为二白是受了苦此刻回家委屈,忙拍着她的肩膀安抚道,“好孩子,没事了,回家了!” 二白使劲眨了眨眼,把里面的雾气逼散,吸了下鼻子又笑道,“嗯,我想吃红烧肉。” “好,乔妈这就去给你做,天天给你做!”乔妈用身上的围裙擦了一下眼,急急转身往厨房里走。 二白对着众人笑道,“今天我们关门喝酒吃肉,谁上门也不管,醉他一日再说!” 众红娘欢呼一声,三五成群,嬉笑嫣然,院子里一片欢闹喜庆的气息。 二白走进亭子里,亭外桃花开的正好,如霞如雾,风骤起,花瓣簌簌如雨,落了满池,落了二白满身,如胭脂点点,凝红娇媚。 九娘走上来,揽住二白的肩膀,淡笑道,“走了便走了,是你的,跑到天边也没不了,不是你的,强求也徒然。” 二白转头看着九娘清透了然的眼睛,水眸清澈,勾唇一笑,缓缓点头。 第一卷香苏旧月完 第二卷01 定亲 回到潇湘馆,日子又恢复了从前,馆里大部分事都由七娘和九娘料理,二白只做个收银子的甩手掌柜,每日喝茶逛街听曲,闲了便继续在做她的银饰,日子逍遥自在,和从前似乎并无两样。 过了年后,二白已经十七岁,到了婚嫁的年龄,上门求亲的人也渐渐多起来。 七娘左挑右选,这个太瘦,那个太矮,这个长的又不够俊挺,总之没有她中意的。 就在七娘一个个甄选的时候,二白突然给自己定了亲。 东街馄饨铺蓝老夫妇的儿子蓝玉臣,蓝秀才。 七娘得到消息,拽着九娘闯进后院,脸色气的发白,浑身发颤,“掌柜,你真的相中了那蓝秀才?” 许久不曾见七娘这般生气了,二白正翻看账本,闻言,给七娘倒了一杯清茶,淡淡点头。 七娘深吸了口气,尽量将情绪稳下来,“好,那你告诉我,那呆秀才除了长的白点长的俊点,你还看中了他什么?” “老实、本分,还有点迂腐。”二白思忖道。 “咱这条街上于掌柜家的长公子,模样家世都比那秀才要好,人家也中过秀才,上门提亲,我尚且看不中给推了,你却找了个穷酸秀才,二白,你这是要气死我!月娘不在,她要是回来,见我们把你胡乱的嫁了,你要我怎么跟她交代?”七娘一边说着,一边抚额,似头风发作,声音沉重愠怒。 “七娘!”二白握着她的手腕,“那蓝家夫妇和我娘认识,从前对我和娘也颇多照拂,是忠厚的一家,蓝秀才虽然呆迂了一点,但也是个良善之人,我若真嫁过去,家庭关系简单,对我来说是好事。” 一直不出声的九娘淡目瞧着二白,目光一转,也跟着劝道,“七娘你何必如此生气?我们衡量家世、品貌,不过是怕委屈了掌柜,这蓝家虽穷,但待二白必不会错,况且我们也不缺银子,不必为生活愁苦,若是那蓝秀才对二白一心一意,也不妨是门好亲事!” 七娘妩媚凌厉的眼尾一瞥,恨声道,“九娘,你也替掌柜帮腔。女子嫁人,不说高嫁,至少要门当户对,这蓝家如今穷苦,也许老实本分,但和我们潇湘馆做亲后,见钱眼开,做出什么幺蛾子来,谁能知道?” “七娘你多虑了,那蓝老夫妇不是那样的人!”二白无奈的笑道。 九娘道,“七娘若是这样远虑,那嫁给何人都可能有这样那样的忧患。掌柜是个有主意的人,我们且听她的吧!” “她是有主意,否则也不能让君府欺了!”七娘又疼又气,口不择言。 二白脸色一白,默然不语。 九娘皱眉拽了拽七娘的衣袖,淡声道,“七娘,就事论事,别扯远了!” “得了!”七娘自知说错了话,见二白如此更是叹了口气,“好在如今刚定了亲,离嫁过去还有好一段时日,我且看看着蓝秀才的人品再说,若是不行,到时候别怪我拼了老命的拦着!” 二白乖巧点头,笑道,“你说不嫁我一准就不嫁!” 七娘脸色缓了几分,斜睨着二白,“你啊,就会装乖讨巧,可气人的事一件也没少干!” “好了,前院还有事,咱们别打扰掌柜的了,走吧!”九娘冲二白递了个眼色,拉着她往前院走。 “掌柜,你一定要仔细思量思量!”临走前,七娘又补充了一句。 “好!”二白重重点头,模样纯净乖顺,让人生不出火气。 见两人出了后院,二白长吁了口气,最难过的一关总算过去了。 果子端着时令水果进来,悻悻的问道,“小姐,你真的要嫁个那个迂秀才啊?” “嗯!”二白漫不经心的点头,忽的,挑眉调笑,“你不是也喜欢迂秀才?” 果子脸上微微一红,讷讷道,“那不一样,你是小姐,那蓝秀才配不上你。” “哪里配不上?” 果子也想不出来哪里配不上,但就是觉得谁也配不上她们小姐。 二白轻笑一声,道,“蓝秀才我对他也算了解,我娘在时经常带我去他们家吃馄饨,虽然他们家是卖馄饨的,但也算是个生意人,和我们并没有两样。那蓝秀才是个读书人,更是本分,没有不良嗜好,不逛青楼,不喝花酒,眉清目秀,模样也中看,我觉得可以了!” 果子听她说了这么多理由,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脱口道, “可是小姐根本不喜欢他!” 二白翻账本的手一顿,抬头轻笑,“谁说的!小时候我们在一起玩泥巴,玩的还是很投机的!” 果子觉得越说越乱,给二白倒了香茶,干脆跑一边生闷气去了。 消息传出去之后第二日,云熠便来了。 远远的站在一棵合欢树下,一身月白色长袍,容颜俊雅,眉目间却笼着忧郁,静静的看着二白。 二白和果子采了新鲜的莲叶,正准备交给乔妈做荷叶鸡,看到男子微微一怔,上前展颜笑道,“云哥哥来了,怎么站在这里不出声?” 云熠目光幽深,语气低沉,“二白,为何蓝秀才都可以,偏偏我不能入你的眼?” 二白脸上的笑容如云消散,淡声道,“云哥哥,你是我的兄长,不一样。” “我不想只做你的兄长,我对你的心思别人都看的清楚,为何你偏要视而不见?”云熠语气淡淡,并不如何激烈,但藏在平静后的哀伤更让人心窒。 “是,旁人都看的清楚,你父母也必然知晓,可是他们却背着你向方家提了亲,你可知这里面的意思?” 云熠脸色猛然一变,“二白、” “云哥哥,谢谢你多年的照拂,可是我们只能是亲人!” “不!”云熠上前拉住二白的手,“我父母那里我可以去说服,他们从小便喜欢你,只要知道我心意已决,必不会阻拦的。” 二白摇头,“云哥哥,我对你并无半分男女之情,你是心胸宽广豁达之人,何必让自己如此困扰?” “那你对蓝秀才便有情?”云熠心神俱伤,双目通红,颤声问道。 之前二白和君烨关系匪浅,他虽不甘心,却也无奈,好容易君烨走了,又出来一个蓝秀才。 而这次,二白更是直接定了亲,他如何还能淡然处之? 二白见他如此,不敢再说下,垂眸不语。 这样的神情落在云熠眼中反而成了默认,他苦笑一声,放开二白,踉跄后退几步,反身面容恍惚的出了院子。 果子走上来,手臂上还挎着装荷叶的篮子,挽住二白的臂弯,小心问道,“小姐,云公子他、” 相对于蓝秀才,她觉得云熠更好一些,可是偏偏她家小姐…… 二白摇摇头,抿唇淡笑道,“乔妈还等着我们呢,走吧!” “是!” 果子挽着二白往厨房里走,回头见身后花枝交错,落英缤纷,已不见了那清雅男子的身影。 ------题外话------ 第二卷开始了,谢谢大家一直的陪伴,谢谢arielh256每天的鲜花鼓励,爱你们! 第二卷 02 赶考 两家定亲后,走动也多了起来,蓝母经常做些吃食给二白送来,开始七娘脸上还不好看,后来见蓝母送的殷勤,而且看上去的确憨厚淳朴,渐渐,也缓了脸色。 而云熠自那日从潇湘馆走后,次日便又出门游历,未像之前那般来向二白告别,走的匆忙而悄无声息。 春分那日,蓝秀才来了潇湘馆,被红娘团团围观,一张俊秀的脸一直红到脖子。 最欢迎他的反而是乔妈,真像待女婿一般,亲自把茶点果子端上来,爱屋及乌,各种嘘寒问暖。 看着蓝玉臣窘迫的样子,二白和果子在一旁偷笑不止。 乔妈走了后,蓝玉臣才稍稍放松了一点,抬头看了二白一眼,立刻又低下头去,耳根通红,半晌讷声道,“二白,许久不见,你比小时更俊了!” “噗嗤!”果子轻笑出声,俏声道,“看你是个老实人,偏偏一开口就耍巧嘴。” 蓝玉臣登时红了脸,一边摆手一边偷瞄着二白,磕磕巴巴的道,“我、我是真心的!小的、时候,刚见到二白时,她才八九岁,穿个粉红的夹袄,梳着总角,我便、喜欢她,那时的模样还清楚的记在心里。” 果子调笑道,“那你和我家小姐还是青梅竹马了!” 蓝玉臣抿了抿唇,认真的道,“算不得,那时我家的馄饨铺离这里近一些,月娘常常带着二白去吃馄饨,后来我家搬去了东街,来往就少了!” 果子看他一本正经解释的模样越发可爱,给他倒了茶,对着二白挤挤眼。 二白问他,“今日来可有事?” 蓝玉臣忙道,“是、是,科举快要开考了,我想去试试,我娘说让我来同你商量,问问你的意思。” 二白挑眉,“这是好事,你们读书人日夜苦读不就是为了此番,我自然同意。”说罢她轻声道,“进京可有盘缠?” “有、有的!”蓝玉臣连声道了一句,见二白也支持他进京赶考,眉目间愈发高兴起来,“几日后我就要动身去京城,今日就算和二白道别了!” 二白点点头,端起茶盏,“以茶代酒,祝你一路顺风,马到成功!” “多谢!”蓝玉臣看了一眼二白精致生动的笑容,不由的又红了脸,忙展袖遮杯,垂眸浅饮。 一同去进京赶考的还有胡昊生,三月底,二白和果子一同送两人出城。 时隔两个月,相似的情景,二白站在那座古旧的凉亭里,突然觉得人生真是戏剧的让人想笑。 当然,蓝玉臣自然没有如此复杂的心绪,他只有依依不舍得看着二白,“我走了,你、你多保重!” 二白轻笑颔首,“不必紧张,相信你自己!” 柳絮漫天飞舞,填了几分离愁,蓝玉臣半低着头,坚定的点头,“二白,我一定考个状元回来,让你做状元夫人!” 二白扑哧笑了一声,笑的眉眼生动,“好啊!” 说罢将手中的包袱递上去,嘱咐道,“这里是我特意让人做的一件衣服,若是真榜上有名,需进殿面圣,穿的不可太寒酸。” 蓝玉臣双手接过去,羞赧而深情的看着二白,“二白,你对我真好!” 一旁的垂柳下,胡昊生对着果子也说着承诺,“果子,我就算考不了状元,也要做个探花,到时候便去潇湘馆求亲。” 果子瞄着二白,忙瞥他一眼,嗔道,“胡说什么呢?谁要嫁给你!” 胡昊生看着少女娇羞的模样越发喜欢,挠着头憨笑。 官道上车夫探出头来喊道,“相公们,时辰不早了,该启程上路了,天黑之前还要赶到住宿的地方!” “是!”蓝玉臣高声应了一声,回头和二白道别,“我走了!” 二白浅笑扬手,“保重!” 二白两人站在亭子下,看着蓝玉臣和胡昊生上了马车,又掀了车帘不断的和她们招手,果子不由的迎上去两步,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突然生了离绪,皱着鼻子眼泪就要落下来。 二白牵着她的手沿着官道往城门的方向走,挑眉笑道,“行了,不过分别一两个月,别这么没出息,哭哭啼啼,一点不像我锦掌柜的人!等胡昊生回来,也许你就是状元夫人了!” 果子用袖子擦了下眼泪,破涕为笑,脆声道,“我才要不要做状元夫人,小姐是状元夫人,我是探花夫人!” 二白勾了下她发红的鼻子,“好事都是你家的!” 蓝玉臣两人走后,不必二白记着日子,果子整天在她耳边数着,走了三日、走了十日、走了半月了… 二白摇头轻叹,恋爱中的女人果然宛若智障。 天气一天天变暖,很快到了春末,四月芳菲尽,梨花落雪,桃枝生绿。 京都传来消息,蓝玉臣金榜题名,被皇上钦点为状元。 消息传入香苏城自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蓝家门槛几乎被踏破,每日道喜之人数不胜数,以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突然间不知道从哪个旮旯冒出来,哭着喊着大呼蓝家祖上积德。 连薄太守也亲自登门对蓝老夫妇进行了一番亲切的慰问,将老两口激动的把做馄饨的木耳当做茶叶给泡了,几人眼瞧着茶盏的盖子被泡大的木耳一点点顶开。 好在薄太守心胸宽阔,不在乎这些细节,当做馄饨汤给喝了。 二白再出门自然也受了众人热情的仰慕, “锦掌柜你真是好福气啊!” “锦掌柜,以后就是状元夫人了,恭喜啊!” “明明是蓝家有福气,刚和锦掌柜定了亲就高中秀才,这明明是托锦掌柜的福。” ……。 街坊邻居嬉笑着和二白讨要赏钱,二白高兴,让果子散了出去。 蓝家夫妇也并未因为自家儿子中了状元便觉得高人一等,做事依旧谨慎恭敬,时常带了自己包的馄饨来看望二白,谈笑间皆是掩饰不住的喜气,也道是二白给他们蓝家带来了福分。 二白自然恭敬回礼,两家相互往来,一派其乐融融之景。 七娘见蓝家得势以后仍然谦卑,果然是忠厚之人,便也越发宽了心。 然而,蓝玉臣中状元的消息传到香苏已经快十日,仍旧不见他写信要归乡,又过两日,只胡昊生一人回来了。 第二卷03 入京 胡昊生虽未中状元,却也进了第三甲前十名,被分在香苏衙门内做个文书,也算有了个小官职。 果子去问蓝玉臣为什么没回来,胡昊生支支吾吾半晌不语,见果子问的急了,才道,殿试上,蓝玉臣被钦点为状元,三日后探花宴上,谁知竟被静安侯府的明硕郡主看中,也不问他可曾娶亲,也不问家世如何,直接招为夫婿。 明硕是静安侯明持伍的二夫人所生,本是庶女,然而静安侯的大夫人是八年前因和侍卫私通被揭发而发疯的睿卿长公主,长公主被禁足,永不许出院,二夫人蒋氏在府中独揽后院大权,已如主母一般。 其女明硕更是被娇宠溺爱,比长公主之女明鸾更像嫡女。 静安侯偏爱明硕,见她对蓝玉臣一见倾心,而自己也有意招揽人才,便也高兴的同意了这门亲事。 静安侯是摄政王的左膀右臂,又是上京望族,自不是蓝玉臣能惹的起的,半推半就之下,也就从了,因此迟迟不曾返乡。 果子听后如遭雷击,大骂蓝玉臣忘恩负义,回去哭哭啼啼的向二白说了此事。 二白到是比果子平静的多,一边听果子抹着泪说此事一边又添了半碗饭,饭后思忖片刻去了蓝家,将此事告知蓝家老夫妇。 蓝家老夫妇也备受打击,不相信自己憨厚老实的儿子是攀龙附凤之人,要二白一定不可乱信谣言。 然而不过三日,薄太守再次来蓝家慰问时,蓝母问起此事,薄太守干笑两声,道,“能被静安侯府看中是多少人想而不得的好事,且放宽心便是。” 这是承认了? 蓝母震惊的道,“可、可是玉臣他已经定了亲啊,这怎么使得?” 薄太守捻须思忖道,“这也不难,男人三妻四妾也属平常,郡主身份尊贵,自然要为妻,若锦二白不服,封个贵妾或者平妻也就是了!” 蓝母恍惚摇头,待薄太守一走,立刻去了潇湘馆。 “二白,是我们玉臣对不起你,我无颜见你!”蓝母抹着泪,满脸愧色。 二白倒了茶给她,“想必是侯府逼亲,玉臣柔弱势薄,不得已罢了!” “难得你深明大义,更让我老婆子无地自容!”蓝母泪眼殷切的看着二白,握着她的手道,“我和他爹年老力衰,走了不远路,二白你便替我们夫妇跑一趟上京,你见了玉臣告诉他,人活着最重要的是气节,他若真是屈于侯府小姐的淫威之下,那也不必认我和他爹了,我们宁愿没有这样儿子,也不想背上嫌贫爱富,攀龙附凤的骂名!” 二白点头,语气郑重,“您放心,为了玉臣的名声,二白一定和侯府抗争到底!” 蓝母老泪纵横,“二白,那就拜托你了!” 到了晚上,二白便开始收拾行李,特意将慕容遇的那块玉佩找出来放在身上。 果子在一旁闷闷的道,“小姐,你还真打算去上京啊,万一蓝玉臣他狼心狗肺,为了前程富贵,把我们灭口了怎么办?戏本子里都是这么演的!” 果子越想越害怕,拉住二白的手,“我们不去了,蓝玉臣咱也不要了,就给那个什么郡主,以小姐的品貌,找个比他好百倍的!” 二白素颜如莲,清卓稚嫩,哼声道,“我锦二白受过这样的委屈吗?让我一声不吭就让给她,简直做梦!” “小姐,咱斗不过侯府的!”果子以为二白真的喜欢上了那蓝玉臣,心中更是难过,还未说完眼圈就红了。 “谁说我要和她斗,这静安侯府有钱有势,可是块大肥肉。”二白一双眼中尽是算计的狡黠, 果子不明白了,疑惑的看着她,“小姐,你想干什么?” 二白挑眉冷笑,“招呼不打就敢抢我锦二白的未婚夫,走,跟本小姐进京讹银子去!” 果子,“……。” 听说二白要进京去找蓝玉臣和静安侯府算账,七娘不放心也要跟着去,二白思虑再三,同意了。 临行的前一天晚上,二白洗了澡后在院子里闲逛。 又是月圆之夜,月色皎洁,雪白的一轮挂在树梢。 二白坐在亭子下的廊柱上,双腿曲起,下巴搁在膝盖上,用一根长草拨弄湖水。 天上一轮明月,湖中一轮水月,交映生辉,被二白的水草一拨,月色似水晶般破碎,随着粼粼波痕浮动远去,不过片刻,那水月又是圆白的一轮,轻轻在湖面上荡漾。 就像一些人和事,被外力搅动,脱离了原来的轨道,却在命运的驱使下,终究还要回到原点。 “睡不着啊?” 寂静中传来清淡的一声,二白抬头侧目,却是九娘缓缓进了亭子,大概刚沐浴过,只穿了一件月白长裙,头上没有任何发饰,只以一根银带系在脑后,面容素净,看上去清冷淡雅。 二白咧嘴笑了笑,“九娘怎的也没睡?” “你明日就要进京了,路途遥远,到了那里又不知何种情形,实在让人担忧!”九娘端身坐在二白对面,静静的看着她,“不然,我也跟你一起去吧!” “不,七娘和我一起进京,馆里不可无主,所以需要九娘留下。”亭子上挂着灯笼,红影和月色交替,照在二白素白的面孔上,清美如莲。 九娘默了一瞬,淡淡点头,又道,“上京中权贵多如牛毛,不比在香苏,二白,一切要从头计议,不可操之过急,最重要的是要保全自己!” 二白抿唇一笑,郑重点头,“嗯,我知道!” 第二日一早,在乔妈的百般嘱咐和馆里红娘的送别下,二白带着果子和七娘,坐车马车,带着半个月的干粮和衣服,浩浩荡荡进京寻夫了。 五月初出发,一路二白走走停停,观山悦水,待能看到上京的城门时,已经快到五月末。 果子掀车帘看去,望着夕阳下巍峨壮观的城墙,和城墙上来来回回巡视的侍卫,呆呆的道,“好威武啊!” 七娘正剥了葡萄喂到二白嘴里,撇嘴笑道,“废话,这是上京,咱大燕的京城,不威武气派怎么坐的下皇帝老儿!” 果子回头认真的道,“咱们皇上可不老,十五岁登基,今年也不过二十有四。” 七娘噗嗤笑了一声,葱指一点果子的额头,“你啊,一进了京城这脑子就不够使了!” 果子嘿嘿的笑,“我说错了吗?” “没错!”二白从一团软被中直起身子来,掀车帘看着远处行人如织的城门,深吸了口气,淡淡的道,“皇上他,今年的确二十四岁了!” ------题外话------ 看到妞们催文了,谢谢你们的支持!因为是公众期,所以暂时只能这些,我已经尽量多更一点,亲爱的们耐心看下去哈,等待入v 第二卷04 郡主明硕 马车进了城门,果子的眼睛更不够使了,只见马路宽阔,两旁店铺繁荣,各种小摊摆满了街道两侧,高昂如唱腔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街上行人人人锦衣华服,面相风流,一派繁华鼎盛之景。 处处可见几人抬的软轿从行人中穿过,娇声笑语从轿子中传出来,和着淡淡上好熏香,熏人欲醉。 见果子看的两眼发直,七娘打笑道,“得了,果子来了一趟京都,怕是回家便看不上那胡家书生了!” 果子羞红了脸,咬唇道,“小姐,你看,七娘总笑我!” 二白吃着葡萄,平静的道,“习惯就好了!” 果子一怔,看着二白气的鼻孔生烟,一旁七娘则笑的扑倒在矮几上。 此时天色已晚,三人先找了个客栈落脚,打算明天再去找个清静安全的院子。 晚上和客栈掌柜一说,掌柜很热情,说他家在客栈旁边就有个独门独户的院落,干净舒适,离街道也近,进出方便,见二白她们是女子,如果中意,可以低价租给她们住,住多长时间都可以。 二白闻言上了心,次日一早便和七娘她们去看房子,果然是个清静之处,四间正房,两侧各有两间厢房,院子里种了葡萄架,遮蔽成荫。 屋子里也干净明亮,书案香几一应俱全,不需要自己添置太多家事,二白一眼看中,和客栈老板租了下来。 当天便和七娘她们去买了新的被褥,将屋子里重新布置一番。 晌午,二白又找到客栈掌柜,塞给他些散碎银子,让他帮忙找个利索能干的老妈子,帮着做饭收拾家务。 客栈掌柜满口应承下来,说一日就能找到。 掌柜认识的人多,加上二白给的月钱也高,果然到了傍晚吃饭前,便将人领来了。 来人姓林,四十岁上下,穿着一身蓝布粗衣,头发梳的齐整,面相温和,看上去倒是个老实稳妥的人。 二白谢过客栈掌柜,将林妈留下,自此,二白在上京落脚的地方便算准备齐全了。 夜里,林妈在葡萄架下的石桌上摆了茶水点心,二白和七娘果子在院子里乘凉。 天气极好,风清气爽,月朗星稀 七娘招呼林妈坐下,林妈憨笑着推辞,又跑到厨房里去忙活了。 果子将各色时令水果剥了皮切好放在二白面前,嬉笑道,“咱们到是遇上了好人,不用自己费心寻找便有了个好住处。” 七娘点头道,“是,我们人生地不熟,若真自己去找,未必如这里随心。” 说罢语气一顿,问二白道,“如今咱们住的地方也稳妥了,你可有什么打算,要去找蓝玉臣?” 她们昨天来时便打听过了,状元郎被皇上赏识,又被静安侯府招赘为婿,正是朝中人人巴结的新贵,状元府也正在筹建,如今蓝玉臣便暂时住在驿馆中。 驿馆门侍严紧,恐怕也不是那么随意能进的。 二白懒懒的靠着竹椅,捏了片香瓜放在嘴里,慢慢的嚼,声音软糯,“不,我打算先见见那位明硕郡主,知己知彼嘛!” 果子皱眉道,“去哪里见,侯府能让咱们随便进吗?” 七娘将一个杏子塞到果子嘴里,看着她呆傻的模样挑眉笑道,“我说的没错,一入京你就傻了,我们为何要去侯府,难道不会等她自己出来!” 二白给了七娘一个赞赏的眼神,道,“是的,咱们就等她出来,我今日上街的时候打听过了,两日后,上京有名的烟雨楼里设台子,有各个花楼香馆里的花魁名妓献艺,到时上京这些名门贵族的公子都少不了,这明硕郡主听说也是个好热闹的,十有八九也会去,我们就去那里等。” 七娘嗤笑一声,“如果蓝玉臣也在,可真就热闹了,不知道见你出现会是个什么表情?” 二白挑了挑眉梢,竟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雀雀,“真是令人心往神驰,心向往之啊!” 果子把杏核吐出来,急忙道,“那我一定要护好了小姐,不让那郡主恼羞成怒之下伤了小姐!” 七娘思忖道,“不知那郡主是个什么性情?” “自然是个骄横刁蛮的大小姐!”果子肯定的道,“而且长的也一定非常丑,否则怎么会嫁不出去,还要抢人家的夫君!” 二白笑着点头,“果子有见地!” 果子立刻眯眼得意的笑起来。 转日,二白也没闲着,带上果子,在街上乱转,把附近好吃的好玩的都转了一个遍,回去时,果子抱着一堆新鲜玩意,高兴的满脸开花,几乎都忘了来京的目的。 又隔了一日,早早的二白便带着果子去了烟雨楼。 烟雨楼建在繁华的芙蓉街上,背靠汜水河畔,上下三层,皆装修的富丽堂皇,进出无白丁,往来更有贫民,都是上京达官显贵。 二白站在门前看着,不断叹息,自己要是在上京有这么一座酒楼,下半生都不用愁了。 带着果子进去,在大堂内找了个靠近门口又隐蔽的地方坐下,要了一壶龙井。 小二都是统一的短衫短裤打扮,头戴蓝色布帽,面上笑容可掬,热情而周到。 望眼看去,大堂内已坐了不少人,皆是锦衣华服,皂靴玉带,其中以男子居多,正翘首以盼的望着正中间的高台。 高台上铺着锦绣红毯,纱幔轻盈,水珠闪烁,一片奢靡华丽之景。 顺着垂下的纱幔抬头便可看到二楼,木梯蜿蜒,雕栏玉栋,一间间雅座凭窗立着不少年轻的贵公子,时不时低头看向楼下,似都为花魁献艺而来的。 二白和果子的座位隐在一颗巨大的凤尾竹后,来人看不见她们,然而门口进来了什么人,二白却能看的一清二楚。 茶喝了两壶,二白渐有尿意时,不经意间扫向门口的目光一顿,便看到明硕带着一个丫鬟走了进来。 她一双清眸,刹那清冷若沉冰浮水,直直的看着女子的身影,端茶的手捏紧,缓缓送到唇边。 第二卷05 章节名在路上赶来 “呦,郡主来了,大驾光临,我烟雨楼蓬荜生辉啊,小的先给您请安了!”烟雨楼的二掌柜见明硕进门,忙迎了过来,鞠躬憨笑,极尽谄媚。 果子正探着脖子往台子上看,闻声猛的回头,目光落在来人脸上,顿时瞪大了眼。 只见门口站的女子面容艳丽,桃花细眼,檀口樱唇,长相极为妩媚妖娆,加上一身绫罗绸缎,更是明艳动人。 果子看着她,不知为何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凑到二白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小姐,这就是明硕郡主啊?”说罢愤愤的小声嘀咕道,“竟然还有几分姿色。” 二白瞪她一眼,“你当着你家小姐的面夸她的情敌合适吗?” “小姐我错了,我只看到一个丑八怪!” 听到丑八怪,二白立刻想起某人的那只臭鸟,再想起三个月不曾见的某人,胸口一窒,没再说话。 那边明硕不开口,身后的小丫鬟先势气凌人的问道,“可给我们郡主留了雅座?” 二掌柜忙道,“自然、自然,小的不知道郡主会来,但也提前预备着了,正中的雅座,小的带郡主上去!” 明硕轻哼一声,用手绢掩了唇,皱起的眉头间透着嫌弃,“那快上去吧,这大堂内人太多,都臭死了!” “是、是,郡主请移步!”二掌柜谄笑着,忙躬着腰在前带路。 见几人先后沿着木梯上去,二白也开始行动。 此时二楼楼梯口靠东的雅房内,隔着一架织锦屏风,内室男人面容淡漠的倚在矮塌上,支臂撑额,墨眸淡淡的看着窗下的桃花林。 桃花已谢,落了满地红粉,枝头刚冒新绿,映着一旁波光粼粼的浅溪,别是一番盎然春景。 只是看景的人,面上一片沉寂。 “君少,我们出来是找乐子的,你这个样子,弄的我都没兴趣了!”慕容遇丢了个葡萄在嘴里,挑着眉,轻哼了一声。 塌上的人端着酒杯漫不经心的浅饮,姿态冷贵优雅,闻言神色不变,只淡声道,“本尊本就不想来!” “是、是本世子非要拉你来的,还不是看你这几日心情不好,怕你在家里闷出病来,才拉你出来散散心!” 慕容遇道了一声,凑上前,在塌尾歪歪斜斜的坐着,倾身上前,贱兮兮的笑道,“这春阳乍盛,万物复苏,最容易心燥,今日来献艺的各花楼花魁大多都是刚露脸的清官,懂事又干净,你看中哪个,我去安排,给你泄泄火!” 君烨淡淡扫他一眼,抬起长腿踢过去,“滚!” 慕容遇闪身跳开,拿起酒杯放在唇下,用牙齿叼了,仰头一饮而尽,突然,眼睛一转,吐了酒杯,眨眼笑道,“看你这模样,不会没碰过女人吧?” 君烨面上波澜不惊,理都不理他。 慕容遇又不怕死的凑过去,猥琐笑道,“难道真让我说中了?上次在香苏别苑里,你把那丫头护的那么紧,我还以为你看中了呢,难道没拿下?” 君烨眸色一深,目光悠远的看着远处,淡声道,“她和旁人不同!” “的确有几分意思,本世子也喜欢,回京后还想了几日,早知道你对她无意,我还不如把她带回来!”慕容遇目中流光闪烁,语气轻佻。 君烨脸色却冷了下来,嗓音低沉淡漠,带着明显的警告,“少打她的主意!” 慕容遇冷笑一声,“没见过你这样霸道的,明鸾你占着,一个小丫鬟也不肯让人,也实在太过贪心!” 他话音一落,本是玩笑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明鸾八岁前一直养在宫中,和当今皇上、慕容遇、君烨三人一起长大,对于明鸾的心思彼此心知肚明,又默契的谁也不曾提起。 此时慕容遇将君烨对明鸾的心意脱口而出,带着明显的嫉妒,静默的气氛中生了些许尴尬。 “算了!不提女人!”慕容遇悻悻起身往外走,“我去叫小二再送几坛酒来,难得出来,怎能不喝个痛快!” 他一边说着,人已经转过屏风到了外室,打开门走了出去。 房内,男人俊颜越发沉淡,长指捏着茶盏,想起明鸾,脑子里却蹦出锦二白精致生动的笑脸,好似就藏在那潋滟酒波中,桃花眸挑着,清美妩媚,嫣唇一启,声音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 “君烨!” “喂,你的鸟又欺负我,你管不管?” “不管我可就把它炖了!” 突然,一阵风光,纱帐轻舞,酒波一荡,顿时便没了少女的踪影。 君烨闭了闭眼,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隔着两间雅房,二白画了粗眉、脸上染了姜汁,扮成小厮模样端着果盘进了房间。 明硕正烦躁的用丝帕扇风,问她的丫鬟雀儿,“你早晨去驿馆邀请蓝公子的时候,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过来?” 小丫鬟拿起扇子给她扇风,恭敬的回道,“状元郎说上午要去拜访御史大夫荣大人,等从荣府回来便马上过来。” “嗯!”明硕百无聊赖的摆弄腰带上的流苏,懒懒应了一声。 这个时候二白将果盘放在桌案上,点头哈腰的笑道,“小姐,还有什么需要的?” 雀儿冷声道,“有需要自然会喊你们,别多话,赶紧出去!” “是、是!”二白惶恐的连连点头,转身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又回身道,“对了,小的多嘴一句,今日本楼有各花魁献艺,现在都在后面准备,还特意安排了空中飞舞,小姐若是有意,也可以体验一下!” 雀儿立刻瞪眼道,“你这个小二怎么这么多话,马上出去、” 她话没说完,明硕突然抬臂将她拦住,挑着柳眉看过来,“什么是空中飞舞?” 她说着话才正眼看送果子的小厮,目中露出一丝诧异,不禁多看了两眼,随即嗤笑道,“好个眉清目秀的小二!” 第二卷06 飞舞 二白知道她已经看出自己是女子,咧嘴嬉笑道,“小姐慧眼,小的不是这酒楼的伙计,是管戏台子吊绳索的,空中飞舞是借用绳索的作用在半空中做舞,就像仙女一样,轻灵飘逸,极美极仙!” 明硕目光闪烁,听着二白的描述有几分心动,却哂笑道,“不就是那些舞姬的把戏嘛!” 雀儿立刻冷斥道,“放肆,你竟敢让我们郡主效仿那些低贱的舞姬,供人取乐,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二白不理她,只上前两步对着明硕笑道,“原来是郡主殿下,小的有眼无珠,冒昧郡主,小的该死!” 明硕掀了掀眼皮,一手托腮,慵懒的道,“行了,别说这些没用,再说说你那个空中飞舞,不会是真让本郡主去做舞姬吧?” “郡主赏小的十个胆,小的也不敢啊!”二白嬉笑道,“这不过是个乐子,郡主若愿意试试从天而降的感觉,这正是个好机会,而且、”二白又往前凑了凑,挑眉低声道,“郡主若是心上人也在这,看到郡主如仙女下凡落在他面前,保证他终生难忘。” 闻言明硕更是动心,面露期待,“这个你真能替本郡主安排,可妥当?” “自然,而且保证安全,万无一失!”二白信誓旦旦的道,随即语气一转,“只是小的费心一场,还请郡主给点赏赐才好!” 雀儿冷哼道,“原来在这等着呢!” 明硕拿了茶盏浅啜,“说吧,要多少?” “不多要,五百两银子!”二白轻描淡写的道。 “五百两!”雀儿惊叫了一声,“还说不多,够你花一辈子了!我看你女扮男装,毫无规矩,分明是个骗子!” 二白挑了挑眉梢,淡声道,“小的没见过贵人,还以为名门望族中不说小姐,就是小姐身边的丫鬟也应该是知礼贤淑的,从不大呼小叫,更不会把几百两银子看在眼中,今日一见、啧啧,抢话接舌,贪财小气,竟比小姐还有气势!” “你!”雀儿上前一步,怒视二白。 明硕脸色顿时一变,回头狠狠的瞪了雀儿一眼,“滚回去!” 雀儿见明硕动了怒,垂头惶恐应声,“是” 她心中恼恨,却不敢再露张狂,恨恨瞪了二白一眼,退到明硕身后去了。 “说实话,小的扮做这般模样不过是想赚几个银子,郡主若舍不得,小的便退下了,方才小的看到御史大人家的荣小姐也在呢,小的再去问问荣小姐便是!” 二白说完,一刻不停,转身便往外走。 “站住!”身后明硕喊了一声,撇嘴笑道,“谁说本郡主舍不得,区区五百两银子,我还不放在眼里,雀儿,拿五百两银票给她!” 雀儿皱着眉,极不情愿,却也了解自己小姐的脾性,不敢再劝,从衣带里掏出一张银票愤愤塞到二白手里。 二白将银票收起,展颜笑道,“郡主痛快,小的这便去安排,郡主也稍坐片刻!” 雀儿忙上前一步拦在二白面前,插腰道,“你就这么走了?万一不回来了怎么办,我们去哪找你?” “我若敢诓骗郡主,怕十个脑袋也不保!”二白声音瑟瑟,那眼神中却没有半分惶恐,哂笑道,“何况郡主心胸宽广尚未担心,你这样胡乱猜疑小肚鸡肠实在有损郡主的脸面。” 明硕怒喝一声,“雀儿,让开!” 雀儿咬了咬牙,死死的盯着二白,往后退到一边放二白出门。 二白大摇大摆的出了雅房,拍着胸口的银票,笑的像一只偷了腥的猫。 一个时辰后,烟雨楼人声鼎沸,客人爆满,一楼大堂已经是人山人海,男人们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舞姬热舞,一个个面红耳赤,高声叫好,忘乎所以。 一曲舞罢,是翡翠阁的头牌鸳鸯怀抱琵琶上台,一身水红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云纱半遮面,露出一双杏眼,含波流媚,乌发如云,身姿婀娜,还未开口,台下便是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声,二楼更是有银票珠宝直接扔下来落在台子上,气氛一时达到了顶峰。 三楼,一块跳板上,明硕腰上缠着结实的丝带,望着下面又是紧张,又是激动。 雀儿小心的扶着她,声音都带了哭腔,“小姐,您真要跳下去啊,万一、万一、奴婢可怎么办啊?” “说什么呢?你看方才伴舞的那些女子连飞带转不是好的很,怎么到郡主这就会有事?你这是咒你家小姐呢?”二白一身小厮打扮,倚着栏杆磕着瓜子,听见雀儿的话,极不乐意的道了一声。 “奴婢不敢!”雀儿忙低下头去。 明硕脸色也有些发白,腿微微打颤,看着二白道,“怎么这么高?” 二白叹了一声,“要是就一人高,你飞下去有啥意思?” 说罢,指了指拉绳索的几个壮汉,“看到没有,他们拉着你呢,该停的时候停,该落的时候落,有分寸,保证你平安落地,又美的像天仙似的!” 雀儿突然指着二楼楼梯拐角处喊道,“小姐快看,状元郎来了。” 二白吐了个瓜子皮,探头看去,只见一着青蓝色锦衣的俊秀男子正站在那左右张望,正是蓝玉臣。 明硕忙催促二白道,“快、快放我下去!” “好嘞!”二白推开了跳板上的栏杆,猛的推了明硕一把,“走你!” ------题外话------ 看到妞们的催更了,十二也很无奈,网站有网站的流程,在上架前每天只能更这么多。不过十二也答应了周末双更,妞们决定一下今天双更还是明天双更,在评论区告诉十二,如果都要今天双更,那下午4点会有第二更。 爱你们! 第二卷07 明硕出丑 “啊!”雀儿大叫一声捂上眼睛。 于是,那一日烟雨楼里所有的看客都有幸看到了一向高高在上明硕郡主张牙舞爪从天而降的一幕。 尤其是一楼,整个大堂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仰头,目瞪口呆的看着一个女人从三楼“掉”下来,开始还以为是有人想不开跳楼,刚要惊呼上前救人,就看到了女人背后的绳索,紧接着看清了那掉下来的女人竟然是明硕郡主。 连二楼都静了下来,那些贵公子也不看弹琵琶的花魁了,都惊怔的仰着头。 明硕最开始的慌张之后,很快找到舞姬旋飞的跳台,踩在上面稍稍整理下衣衫,再次飞落,这次要优雅了许多,水袖轻舞,裙摆飞扬,果真有几分飘飘欲仙的姿态。 见众人瞩目更是得意,向着蓝玉臣的方向飞跃而去。 二楼正围着栏杆看热闹的一些纨绔子弟呼啦散开让出一跳路来,露出后面的蓝玉臣。 蓝玉臣愣在那,呈痴呆症,似仍旧没有搞清状况。 明硕眼看就到了蓝玉臣面前,等待一个完美落地,想象着自己身姿轻灵飘逸的飞在二楼,旋身而落,款款走向心上人,含羞一笑,“明硕见过公子!” 定能羡煞旁人! 明硕正想着,目光盈盈的看着蓝玉臣,突然腰上绳索一紧,随即身体一顿,停了下来,而自己离二楼栏杆还有半人高的距离。 怎么回事? 明硕停在半空,挣了挣,绳索却不再下降,大堂和二楼围观的人静了片刻,看着明硕以怪异的姿势被吊在那,忽然发出嗤嗤的嘲笑声,甚至有猥琐的人开始往她身下的地方走,仰头看她裙底风光。 明硕心中惶急,不过一瞬,便出了满头冷汗,脸色青白,低头见有人站在脚下,立刻脸上一红,紧紧捂着裙子,怒斥道,“滚开、谁敢看,本郡主杀了他全家!” 人群中更是喧哗起来,往下面挤的人反而越来越多。 隔着半丈的距离,蓝玉臣面上涨红,结结巴巴的道,“郡、郡主,这是、作何?” 情况突变,明硕羞的无地自容,抬腿想勾二楼的木栏,试了几次都无济于事,反而将裙底暴露的更多,急的后背都出了一层细汗,仰头喊道,“雀儿!雀儿!” 三楼上,雀儿看到她家小姐出了丑已是急的团团转,拉着二白的袖子,“怎么回事,怎么不落了?” 二白转头问拉绳索的人,“怎么不落了?” 拉绳索的几个壮汉一脸无辜,“到头了!” 二白恍然,一拍脑门,“我忘了,这绳索是舞姬缠在腰上在半空做舞的,根本不用落地,所以绳子也不够长!” 雀儿咬着银牙,恨不得上去咬死二白,瞪着眼睛怒道,“看我家郡主怎么收拾你!” “郡主不会要杀人吧!”二白惊恐的问道。 “不只杀人,还要诛你九族!”雀儿恶狠狠的道了一句,急声道,“现在快点拉,把我家郡主拉上来!” 谁知她此话一出,后面几个壮汉以为自己闯了杀头的祸,乌拉乌拉全跑了。 留下雀儿在那跳脚大喊,“回来、都回来!” 逃命的事自然跑的快,哪还有人影。 “完了,都让你吓跑了!”二白叹了一声! 雀儿急的快哭出来,趴在栏杆上对着她家小姐喊道,“小姐你别急,奴婢这就拉您上来!” 说罢连忙反身去拽绳索,然而几个壮汉都要合力才能把一个吊在下面的人拉上来,她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女子如何拉的动。 使出了吃奶得劲,那绳索纹丝不动。 “还不赶快来帮忙!”雀儿满头是汗,对着二白喊道。 二白耸了耸肩,磕着瓜子,“我可没那力气。要不你给些银两,我去雇几个人来拉你们小姐!” “好、好!”雀儿连连点头,从荷包里掏出一张银票,看也未看塞在二白手里,“你快去找人!” 二白看了看银票上的数字,顿时喜笑颜开,将银票往怀里一塞,摆了摆,“等着哈!” 身影一闪,转了个弯不见了。 雀儿心急火燎的在那站了片刻,见二白不回来,才惊觉自己上了当了。 “雀儿!你是死人啊!” “雀儿!” 下面喧哗声越来越大,明硕吊在半空,又羞又气,仰着头怒喊。 “小姐,我这就下去接着你!”雀儿趴在栏杆上喊了一声,急忙往下跑。 此时一楼的看客也不看台上的表演了,皆一脸看好戏的对着明硕指指点点,二楼人越围越多,挤挤攘攘,里面不少曾上侯府提亲被拒的纨绔子弟,见明硕出丑,更是幸灾乐祸的当热闹看。 明硕踢了踢腿,没勾着栏杆,反倒把鞋甩了出去。 绣鞋掉下一楼,落在一男子身上,男子猥琐的将绣鞋放在鼻下闻了闻,淫笑道,“好像啊!” 旁边立刻传来一阵哄笑声,甚至有人上前去抢那绣鞋。 明硕越发羞愤欲死! 慕容遇拿着一壶酒,懒懒的倚着墙角,唇角勾笑,目中尽是冷讽和戏谑,他早就看明硕不顺眼了,明鸾本是侯府嫡女,如今却处处受明硕压制,他一早便想找个机会为明鸾出口气,不曾想今日竟有高人耍了明硕。 真是大快人心! 慕容遇拍开酒盖子,仰头喝了一口,精致的薄唇水光潋滟,如姣花弄影,俊秀闲雅。 二白进了三楼一间屋子,里面果子正焦急的等着,见她进来忙上前道,“小姐,外面怎么样,听上去很热闹,你不让我出门,我也不敢出去瞧,都快急死了!” 二白拍了拍胸脯,“你家小姐办事你还不放心,银子到手了,快点换衣服,我们要尽快离开这。” “好!” 果子忙取了二白的衣服出来,替她换衣梳妆,将脸上的姜汁煤灰洗净。 再说明硕这边,雀儿下来也无济于事,只看着干着急,在二楼够不着她家小姐,又跑去一楼,喊道,“小姐,你跳下来,奴婢接着你!” 明硕被吊在那半晌,当猴一样被人围观本就羞愤的快晕过去,此时听见雀儿一喊,更是觉得两眼发黑,连骂她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踢了踢腿。 “快去喊人啊!” 雀儿如梦惊醒,连连点头,“奴婢这就去,这就去!” 她慌张推开人群跌跌撞撞的往外跑,想回侯府喊下人,刚到门口,迎面撞上一人。 第二卷08 二更 “哪来的野丫头,横冲直撞,找死!”被撞的那人一身粉蓝色锦衣,头束玉冠,油头粉面,嫌恶的抓着雀儿的手臂刚要甩一边去,突然神色一愣,眯眼问道,“雀儿?怎么是你?” 雀儿一听声音,猛然仰头,扑通便跪在了地上,磕头道,“大少爷,您总算来了,小姐她被吊在绳子上,奴婢够不到小姐,您快去看看吧!” 来人正是明硕一母同胞的哥哥,明文璟。 明文璟听的稀里糊涂,只听见上吊两个字,顿时眉头一皱,道,“硕儿?她上吊了?她为何要上吊?” “不是上吊,是被吊上去的,是小姐让人把她吊上去的!” 情急之下,雀儿边哭边说,说的语无伦次。 “她自己让人吊的,她傻了不成?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文璟越听越糊涂。 “您别问了,奴婢现在就带您过去,您一看就知道了!”雀儿爬起来,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急急惶惶带着明文璟又往回走。 见明府公子到了,一楼大堂里众人呼啦让出一条路来。 也不用雀儿带路,进了大堂,明文璟一抬头便看到了他被吊在半空中的妹妹,的确像是上吊一般,正被众人围观。 “谁干的?大胆!竟敢把郡主吊在这上面!”明文璟气呼呼的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大声喊。 “哥哥、哥哥!” 见到自己亲人来,明硕顿时委屈的涕泪横流,泣声喊道,“哥哥、快救我!” “硕儿,别着急,哥哥马上就救你下来!”明文璟安慰了明硕一句,回头对着带来的几个随从怒道,“还不快点放郡主下来,等着本少爷踢你们呢!” “是、是!” 几个随从忙应声跑上去,几个人跑到三楼放绳子,几个人在一楼接着,很快明硕便被放了下来。 明硕一落地,立刻嫌弃的推开接着她的下人,哭喊道,“滚、都给本郡主滚开!” 今天丢人真是丢大了,颜面全无,尊严扫地,以后还如何出门? 而且全程蓝玉臣都看到了,她还如何面对他? 恼怒和羞耻涌上来,明硕哭的浑身颤抖。 “小姐,你怎么样?”雀儿靠上前去,跪在地上,给她解还系在腰上的绳索。 “啪!” 明硕一个巴掌甩在她脸上,哭花的脸格外狰狞,“你去哪儿了?让本郡主出了这么大丑,看我不打死你!” 她恼羞成怒,无处发泄,劈头盖脸便对着雀儿一顿打。 雀儿不敢还手,只跪在地上痛哭求饶,“奴婢错了,小姐当心,小心打疼了手!” “好了、好了!”明文璟上前拉住明硕,“你打她有何用?告诉哥哥,是谁做的?哥哥去打断他的腿为你出气!” 明硕一怔,撇着嘴眼珠一转,扭头愤愤的看向雀儿,“那个混账呢?” 雀儿被打的发丝凌乱、脸上青肿,闻言忙指着楼上怯怯道,“还在楼上!” 明硕接过雀儿递上来的丝帕擦了脸,气势汹汹的往楼梯上走,“哥哥跟硕儿来,我今天定要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吊她在城墙上三天三夜!” 到了三楼,哪还有二白的影子,明硕通红的双眼阴狠的一眯,咬牙道,“给我搜,就算把整个烟雨楼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贱人给我找出来!” “快去、快去,看到可疑的人都不许放过!”明文璟挥了挥手,冷哼道,“敢耍本少爷的妹妹,我倒要看看她长了几个脑袋!” 几个下人应声散开,顺着走廊挨个踢门,很快便从各个房间里传来惊呼和怒骂声。 烟雨楼掌柜气喘吁吁的跑上来,对着明文璟作揖求饶,“明少爷,小人让您哪里不舒服了,这是作何?” 明文璟一脚踹在他腿上,咬牙怒斥道,“这个时候你知道出来了,方才我妹妹被人吊在那里,你他娘的当缩头乌龟,等下本少爷就让人拆了你这酒楼!” “冤枉啊!小人实在是冤枉啊!”掌柜的被踹倒在地上,也不敢起身,砰砰磕头,“小人方才后院有事离开了一会,实在是不知情啊,明少爷要是生气,小人这就将二掌柜和三掌柜都喊来让您骂一顿、打一顿出出气,今日楼里贵人多,明少爷万不可再让下人踢门了!” “还敢吓唬本少爷,我到要看看哪个贵人敢管本少爷的事,给我搜,搜不出来你们就提头来见!”明文璟又叉腰喊了一声,十足富家公子的嚣张做派。 明硕见有人给撑腰了,找回几分脸面,面色稍稍好看些,冷哼道,“本郡主认识那贱人,我要亲自把她揪出来!” 说罢率先带着人往前走,雀儿忙跟在后面。 掌柜的无奈,只得爬起来,跟在那些踢门的侍卫后面,不断的向要发怒的客人哀求告饶。 一楼的门此时也已经被封闭,一时间二楼和三楼均闹成一团。 二白和果子恰好被堵在走廊上,眼看前面明硕带着雀儿就要走过来,果子紧紧的揽着二白的手臂问道,“小姐,怎么办,他们过来了!” 二白眼睛一转,迅速的道,“别慌,当做什么事都没有,我们分头走,你往那边走,他们不认识你,不会拦你,然后去一楼大堂里等我。” “不要,我不能丢下小姐一个人!”果子紧紧的抱着她不放。 “就因为我一个人才好混过去,我现在是女装,他们未必认识我,快点走,别废话,一炷香后如果等不到我,拿着这个玉佩去安国公府找慕容遇,让他过来救我!”二白将那块双鱼玉佩塞到果子怀里,推了她一把,自己继续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 果子一脸焦急的看着二白的背影,踌躇片刻,握紧了玉佩反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二白对面正是明硕,正左右张望寻人,粉面阴鸷,气势凌人。 二白神色淡然,走的不慌不忙,自两人身侧走过。 两人错身而过,又走了十几步,明硕突然停下,倏然回身,看着二白的背影,急声道,“是她!” 雀儿一怔,出口问道,“小姐说什么?” “换了衣服洗干净了脸以为本郡主就不认识?”明硕冷哼一声,对着搜人的侍卫大声喊道,“抓住前面那个女人,就是她戏弄本郡主!” 众人一怔,顺着明硕的手看去,纷纷扑身过去。 二白唇角挑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停步转身,倏然回眸,对着明硕挑眉一笑,单腿一跃,纵身跳上楼梯扶手,身子飞速的向着二楼滑了下去。 第二卷09 你是来找本尊的? 明硕见二白挑衅,脸色气的越发青白,咬牙道,“给本郡主抓住她,重重有赏!” 那些侍卫聚拢而来,向着楼梯纷涌挤下去。 楼梯在二楼拐角处停下,二白跳下去,纵身一跃,飞快的钻进二楼的看客中。 然侯府的侍卫中着实有几个身手不错的,盯紧了二白,紧追不放。 二白身姿轻盈灵活的在行人中穿梭,一楼又开始了歌姬曼舞,曲声悠悠,叫好声不断,二楼木梯前站了不少看客,走廊上行人如织,那些侍卫嚣张的推开行人追捕二白,身后传来一片小二托盘落地和茶盏摔碎的声音。 前面便是通往一楼的楼梯口,此时站了两个侯府的侍卫正在那堵截二白,身后追过来的侍卫眼看就要到,二白眸子一转,躲在一个胖子身后错了一个身,返手推开最近的雅房雕花木门,闪身而入。 关上门,二白贴耳上去又听了听动静,见几声急促的脚步声跑过去,才长长吁了口气。 转身看去,只见这间雅房和其他房间有些不同,布置的极其雅致,香几书案皆是上等的楠木,香炉里燃着上好的沉香,幽幽淡淡,沁人心脾。 一架四季花图织锦屏风将房间分为内外两室,透过半透明的屏风,朦朦胧胧能看到内室靠近窗子的软塌上卧着一个人影,身姿慵懒矜贵,似在独自饮酒,有淡淡酒香飘过来。 二白不知是何人,不想招惹再生是非,只想在门口这等到侯府的人退去后出去找果子,于是也不出声,就倚在门口那听外面的动静。 “取个酒也要这么长时间,现在还不进来,外面是有什么热闹?”内室里的男人突然淡淡道了一声。 他声音低沉,带着酒后的鼻音,有些暗哑,十分磁性悦耳,还有一点点熟悉。 二白黑白分明的眸子转了转,打算不理。 “杵在那做什么,把酒拿进去来!”那人见二白不说话,又清清冷冷的道了一声。 看来再不出声就躲不过去了,那人若出来听到侯府正在寻人,谁知道他会不会把她交出去巴结明文璟,二白眼睛一瞄,见红木圆桌上就放着一个白玉酒壶,她挑了挑眉,打算还是装一会酒楼里的小二为妙。 烟雨楼在京都是最大的酒楼,人多了,自然服务也周全,唱小曲的,说书的经常有,而且一些贵客的雅房里还有漂亮的女子做小二服侍客人倒酒。 二白执了酒壶,绕过屏风,低头垂眸看着地毯做谦卑状,款款走到那人跟前,微微福身,将手中的酒壶双手递上,“公子,您要的酒来了!” 她低着头,双手举平,衣袖正好遮住面容。 那人似一怔,倏然转过头来,带了薄薄醉意的眼在她身上随意的一扫,冷声道,“谁让你进来的?” 二白不敢抬头,飞快的转着眸子,刻意畏惧的后退一步,姿态越发恭谨,变了声的柔媚,“是方才有位客官让奴家送酒来的!” 慕容遇? 他好像是说过要给他找个干净的清官过来,怕他生气,自己倒是不敢进来了? 男人面色沉淡,转过头去,声音矜贵淡漠带着酒后的低沉,“把酒放下,滚!” 二白听着外面的动静,并未留意男人的话,只听到一个滚字,暗暗咬牙,心里将屋子里的男人暗骂了一句娘,声音却依旧柔和恭敬,“是!” 二白转身将酒壶放在一旁的桌案上,回身的刹那眼尾瞄了一眼窗子,只见软塌后窗子半开着,窗外似是一片桃花林,桃花刚落,满地落花飞舞,清幽雅静。 二白心念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再次转身垂首,一副娇柔态,柔声道,“奴家替公子揉揉肩吧!” 说罢上前两步就要去按男人的肩膀。 男人眉心一蹙,气息顿时变的冷冽,头也未回,随手一拂,一股罡气向着二白拂来。 “找死!” 二白被拂中,胸口一阵钝痛,顺势倒在软塌上,然后飞快的起身,抓住窗子上的纱帐朝窗外跳了下去。 混蛋,竟然还会武功,过后再找你算账! 二白胸口隐隐作痛,咬牙腹诽了一声,抓着纱帐飞快的坠了下去。 然后纱帐刚到一楼猛然停住,顶上男人伸腿压在那纱帐上,轻蔑的瞥着吊在下面的女子发顶,缓沉问道,“你是什么人?” 下面便是草地,有一丈的距离,二白抓着纱帐一阵摇晃,今天她吊了明硕,自己又被人吊,难道是报应? 呸!呸!呸! 明硕才是应得的报应! 二白咬了咬牙,闭上眼就要跳下去。 然而还不等她撒手,突然纱帐猛的向上一提,她身体一轻又被拽了上去,二白眼看着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心中升起一股恼怒,迅速的旋身,落在窗子上刹那,将手中的纱帐往男人身上一罩,抬腿对着男人的肩膀踢了过去。 还不等她踢到,轻薄的纱帐被几番用力,竟在顶上断裂开,二白一个失力,脚下不稳,正好扑在男人身上。 一切不过在刹那,男人眼看着女人倒在自己身上,眉心不耐的一蹙,刚要把身上的女人拂开,就听她突然哎呦一声,愤愤抬起头来,纱帐被撩开,四目相对,两人同时愣在那! “锦二白!” “君烨!” 两人异口同声,惊愕的看着彼此,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二白揉着被磕痛的膝盖从男人身上翻身下来,揉着腿气哼哼的嘟囔道,“要知道是你,我何苦折腾这一番?” 君烨一双狭长的黑眸云潮翻涌,伸手捏住二白的下巴,目光深沉的看着她,许多情绪在里面缠绕,最后一点点化成浅浅轻淡的笑意,轻勾唇角,淡声道,“你可是想通了,来找本尊的?” 二白转着眸子,心虚的笑了笑,“真是巧哈!公子近来可好啊?” 君烨轻嗤了一声,唇角却不由的勾起浅笑,勾着她的下巴,低低沉沉的道,“早知如此,当初何必拒绝的那样干脆?” 他话音还未落,就听门口传来明硕气喘吁吁的怒喊,“本郡主看见她跑到这边来了,怎么会又不见了?肯定就在这几个房间里,给我一个个的搜!”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着这边聚拢过来,随即“砰”的一声,门被踢开,几个侍卫跑进来,呼啦进了内室,待看到二白,有人顿时兴奋的瞪大了眼,也未细看榻上的男人,高呼道,“在这儿!人在这儿!” 第二卷10 里里外外的熟 二白瞪大了眼,跳上窗子就要蹦下去,手臂却被男人拉住,探寻的看着她,低沉问道,“怎么回事?” “回头再跟你解释,我先走一步!”二白挣了挣手臂,“来不及了,快放开我!”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君烨,现在二白怕的已经不只是被明硕兄妹二人抓住。 君烨微一使力便将她拽了下来,扬唇笑道,“这是二楼,离地面有几丈高,你若真跳下去,便真是早走一步了!” 几个侍卫冲上来就要抓二白,君烨长眸一抬,气势冷冽,一拂衣袖,一股强劲的罡气将扑上来侍卫拍飞出去。 只听“砰砰”几声巨响,几个侍卫撞在隔断中间的屏风上,轰然倒地,捂着胸口哀嚎起来,而同时,明硕和明文璟也进了门。 明文璟最先看到房里的人,浑身一颤,本是冷厉嚣张的脸色顿时变成惶恐,磕磕巴巴的道,“大、大司马?” 倒在门后的一个侍卫大概没听到明文璟的话,挣扎着爬起来,喊道,“少爷,人找到了,但有个不怕死的竟敢挡路!” 明文璟神色一慌,一脚踹在那侍卫身上,“滚!你个不长眼的蠢货,这是大司马大人,君公子!” 那侍卫脸色顿时变的惨白,两眼一黑,扑通又倒在地上晕过去了。 其他人也停止了哀嚎,躺在地上装死,一动不动,房间顿时变的安静下来。 明文璟忙上前一步,躬身请安,“下官、见过大司马!” 明文璟在朝中任了个振威副尉的闲职,归君烨管辖,平时对他又敬又畏,此时在此遇到,属下又冲撞了君烨,自然惶恐异常。 君烨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尊贵,淡淡扫他一眼,“什么事?” 明文璟缩着肩膀不敢回话,微微转头瞄了明硕一眼。 明硕也不敢造次,目光一闪,上前福身恭声道,“小女子不知司马大人在此,冒犯之处,请大司马海涵!” 说罢抬头瞥了一眼二白,小心问道,“大人可认识您身后的女子?” 二白往君烨身边靠了靠,挑眉笑道,“郡主说呢?” 明硕暗暗咬了咬牙,刚要说话,就听门口一女子拉着蓝玉臣急匆匆跑进来,“蓝公子快点,我们小姐出事了!” 两人闯进来,见到屋内情景顿时一怔。 二白看过果子带着蓝玉臣进来,心口一沉,完了,这下热闹了! 本靠向君烨的身体不动声色的又往旁边挪了挪,大神要发飙,她还是离远点比较容易跑路。 果子看到二白脸上却是一喜,忙跑上前,上下一番查看,激动的道,“小姐,你没事吧?我把蓝公子给找来了!” 蓝玉臣一脸愣怔,惊愕的喊道,“二、白!” 明硕目光一闪,惊疑的看着蓝玉臣,问道,“蓝公子认识她?” 果子双手叉腰,冷哼一声,昂头道,“自然认得,我们小姐是蓝公子未过门的妻子,若论先来后到,你还要给我们小姐行个大礼呢!”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君烨倏然转头看向二白,清俊的脸刹那变的寒凉,冷沉的看着二白,“她说的,可是真的?” 二白咬着下唇,默然不语,那神情分明是默认了。 君烨胸口似了巨浪翻涌,气血逆转,目光渐渐变的凉薄,冷嗤一声,唇角勾起嘲弄的笑意,百般滋味堵在胸口,让他恨不得此时便捏碎了眼前的女人。 明硕更是不可置信的在二白和蓝玉臣脸上不断逡巡,其实蓝玉臣在家里又个未过门的妻子的事她是知晓的,蓝玉臣从一开始便不曾瞒过她,是她自己相中了他,非他不嫁,又自认为自己出身高贵,容貌上乘,蓝玉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弃她选别人。 而今日见到二白,她心里却莫名的咯噔一声,竟有些拿不稳了。 难过这女子今日戏耍她,原来有这么个缘故! 明硕冷哼一声,看向蓝玉臣,等着他做抉择。 蓝玉臣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讷讷道,“二白,是我娘让你来找我的?让你们担心了!” 不待二白回话,果子怒目愤愤的道,“蓝玉臣,你太过分了,我们小姐真心待你,就连你现在身上穿的这身衣服都是我们小姐亲手给你做的,你当初不是说等中了状元要让我们小姐做状元夫人,你现在真的中了,却做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攀上高枝便把我们小姐忘了是不是?” 蓝玉臣身上穿着一身蓝青色锦衣,袖口衣襟处皆绣着腾云祥纹,精致的做工合体的裁剪将他衬的愈发面如冠玉,温文俊雅。 明硕一怔,直直看着蓝玉臣,她最喜男子着蓝青色衣衫,那日探花宴上他立在灯火下,一身蓝青色锦服,长身而立,丰神俊朗,她便着了魔似的喜欢上了他,今日才知原来这衣服竟是他之前的未婚妻子所做,顿时觉得堵心可笑。 果子伶牙俐齿,一番话说的蓝玉臣面色涨红,讷讷道,“我、我、” “原来,你还会做衣服!”二白顶上传来轻轻淡淡的一声,不如何冷厉,却让人毛骨悚然。 二白心头一颤,咬着下唇,她哪里会做什么衣服,不过是她买了布料让人给做的,但现在当着众人,她如何解释? 君烨看也不看她,缓缓上前一步,挡住了二白半个身子,凉凉的看着蓝玉臣,淡声道,“蓝公子何时和二白定的亲事?” 似乎此刻蓝玉臣才看到君烨,忙恭敬请安,认真的道,“见过大司马,回司马大人,下官、下官两个多月以前和而二白定的亲事!” 君烨回头凉凉瞥了二白一眼,很好! 他走了一个月她就定了亲! 世间可曾再有比她还凉薄绝情的女子! 枉他还一直挂念他走后她可会伤心,还想着等手上的事一了便去香苏找她,就在刚才还以为她进京是为了寻他。 原来他走不不久,她便早已将他置之脑后了! 说不上是恼怒还是嫉恨,他负手而立,戾气隐生,清俊的眉宇间笼着一片阴郁,淡声道, “本尊的丫鬟定亲,我竟然不知晓,锦二白,你该不该给本尊一个解释?” 二白干笑了一声,“那个、事情匆忙,没来及给您写信,礼金您也不用随了!” 君烨死死的盯着她,目光冰凉如雪的在她脸上滑过,面色阴沉的能滴下水来。 蓝玉臣也发现君烨和二白之间似有些不对,拉了拉二白的衣袖,问道,“二白,你和司马大人很熟?” 二白脸色虚白,不敢看君烨的脸色,轻咳了一声,点头笑道,“我给、大司马做过媒,的确、很熟。” 此言一出,君烨脸色又沉了几分,唇角却勾出薄笑来,缓沉道,“是很熟,在本尊床上睡了几个月,里里外外的熟。” 第二卷011 痴心妄想 蓝玉臣脸色一变,震惊的看向二白,“二、白,大司马这话、什么意思?你们、” 二白桃花眸带了几分怒气,瞪着君烨,“公子说话何必故意让人误解,坏我名节?” 君烨冷睨着她,语气含怒,“做过本尊的贴身丫鬟,还想留着名节嫁人,锦二白你简直痴心妄想!” 他气势冷冽,声音摄人,整个房间的空气似突然间冷凝下来,静的可怕。 二白直直的看着他,见男人此时态度冷漠凉薄,心头郁结,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明硕和明文璟两人站在后面,也察觉到气氛怪异,四目一对,明文璟暗暗挑眉,示意明硕别说话,这女子和君烨关系似乎不一般,还是看看再说。 明硕目光急闪,抿着下唇,见蓝玉臣神情恍惚,胸口越发抑郁难忍,只按捺着不敢发作。 难道这个呆子果真放不下他这未婚的妻子,还想让她做大不成? 他休想! 她明硕郡主看中的人,别说只是个还没过门的妻子,就算已经明媒正娶的也要给她休了! “呦,本世子不过走开一会,这屋里怎么这么热闹?” 正僵持间,一声悦耳的调笑声传进来,随即慕容遇一手托着一坛酒踏了进来,在地上晕过去的侍卫身上一扫,目光沉了沉,唇角却依然勾着漫不经心的笑,“怎么,要打架啊?” “见过慕容世子!”明文璟恭敬请安,两人虽都是侯门子弟,但一个是庶出,一个是嫡出世子,身份地位截然不同。 慕容遇顶瞧不上他平日嚣张跋扈的样子,此刻连个眼神也不肯给,只敷衍的应付了一声,“嗯!” 说罢抬头看向内室的几人,待看到二白顿时双目一亮,大步上前,欢喜的道,“小丫头,你怎么来了,可是来投奔本世子来了!” 这话一出,屋子里的人越发凌乱了。 明硕更是气的鼻孔生烟,愤愤的瞪着着二白,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竟和大司马,慕容世子都关系匪浅。 二白看到慕容遇面色缓和了几分,展颜嬉笑道,“是啊,你收不收留?那二十万两银子还算不算数?我可是奔着银子来的!” 屋里所有的人中也就果子知道,她家小姐不是开玩笑,的确奔银子来的。 “自然,走,现在就跟本世子回府去!”慕容遇也不看君烨,上前拉着二白就要走,“我给你弄个大院子,再配几个小丫鬟,本世子天天带你出去玩!” 慕容遇说走便走,唬了蓝玉臣和果子一大跳,愣怔的不知所措。 二白也未反应过来,被慕容遇拉着往前走了一步,另一条手臂突然被君烨拽住,他脸色铁青,冷冷的看着慕容遇,“阿遇,这里没你的事!” 慕容遇停步转身,笑的轻佻,笑意却不达眼底,“君少,我和这丫头一见如故,甚是投缘,闲事管定了,你预备如何?” “阿遇!”君烨沉喝一声。 慕容遇毫无畏惧的和他对视,半步不肯退让。 “行了!”二白挣开两人的手,软声嘟囔道,“我的事和你们谁都无关,我自己解决!慕容遇,我暂时还有事没办,不能去你那,你那院子给我留着,等我完事就找你去!” 慕容遇垂眸轻笑一声,俊秀的脸上挂着玩味的表情,眨眼道,“好啊,我等着你!” 二白抬头看了君烨一眼,随即滑开目光,看向蓝玉臣,“我现在就住在上京,你和明硕郡主之间的事总要给我一个解释,今日人多不便,等你闲了,去东街的观云巷找我。” 蓝玉臣低下头去,“是,二白,我一定去!” “果子,走!”二白道了一声,谁也不打招呼,抬步便往外走。 外室明硕脸色青白,手掌紧握,却不敢阻拦,任二白大摇大摆的出了门。 待二白一走,明文璟拽了一下明硕,对着君烨谄笑道,“大司马,那没事,属下也告退了!” 君烨眉目间笼着一层阴郁,淡淡“嗯”了一声。 明文璟忙带着明硕也退了出去。 他两人一走,本来躺在地上晕过去的侍卫顿时也全醒了,呼啦全部跟着出了门,房里顿时安静下来。 “阿遇,你先出去,我有话对蓝公子讲!”君烨面上波澜不惊,但紧抿的薄唇可以看出男人此刻极其不快。 慕容遇俊眉挑着,轻笑了一声,淡淡点头,“行,我出去,你们之间的事本世子也没兴趣听,不过那小丫头,你不许欺负她!” 说罢,给君烨放下一坛酒,自己抱着另外一坛,快步出了门,还十分体贴的将门关好。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蓝玉臣立刻便有些拘谨,垂首侍立在一旁,“大司马有事尽管吩咐便是!” 君烨慵懒随意的坐在椅子上,姿态尊贵矜冷,淡淡的看着他,沉声问道,“你喜欢锦二白?” 蓝玉臣耳根一红,头垂的越发低,诚实的答道,“喜欢。” 君烨眸底滑过一抹冷意,勾唇笑道,“你喜欢她为何还要娶明硕郡主?” “这、这、”蓝玉臣抬袖擦了一下额上冷汗,讷声道,“郡主情深义重,下官、下官不敢辜负。” 君烨嗤笑一声,看着他身上的衣服,胸口越发郁结气闷,抬手揉了揉眉心,吩咐的语气道,“既然要娶郡主,马上把和锦二白的亲事退了!” “不可!”蓝玉臣猛然抬头,说完才醒觉自己失礼,又低下头去,恭敬的道,“其他事任凭大司马吩咐,只是此事,恕下官不能从命!” 君烨皱眉,“为何?” “下官和二白定亲在前,虽然现在有幸被郡主看中,但下官不能做喜新厌旧忘恩负义之人,即便二白身份比郡主低微不能和郡主平起平坐,下官也一定让二白做贵妾,定不会委屈了她!”蓝玉臣说的铿锵有力,正气凛然。 “如果本尊一定让你退亲呢?”君烨手指捏着酒盏,声音微寒。 “大司马可以将下官贬为庶人,甚至治下官死罪,但退亲一事,下官不能同意,下官绝不会丢弃读书人的气节,做贪生怕死之辈,更不能辜负二白一片情义!”蓝玉臣因为紧张,身体紧绷着,但一番话说的理直气壮,甚至还有几分悲壮。 君烨大概没有见过这样的迂腐固执,还能将背信弃义之事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之人,一时间看着他竟有些愣了。 “哒”的一声,君烨将酒盏放在桌案上,闭目淡声道,“下去吧!” 他今日已经被锦二白气的不轻,实在不想再和一个书呆子置气。 “是,下官告退!”蓝玉臣躬身后退,一直出了门,才松懈一下来,回想方才的对话,觉得自己一番陈词感动了君烨,既成全了明硕的厚爱,又不辜负二白,顿时觉得心满意得,心情愉快的走了。 第二卷012 非他不嫁 明文璟和明硕出了烟雨楼,上了马车往静安侯府驶去。 雀儿坐在车沿上,见明硕脸色不好,道,“小姐,难道今日就这样算了?” 明硕冷哼一声,“不然如何,你没看到大司马和慕容世子都和她关系不一般,怪不得敢这样猖狂!” 明文璟瞥她一眼,摇着白纸扇,不耐的道,“她和谁有交情的事先不说,这个锦二白原来是蓝玉臣未过门的妻子,看蓝玉臣的意思还不想放弃这门亲事,你有何打算?” 明硕烦躁的揪着衣带,“不退也得退,我自有办法!” 明文璟哂笑一声,“他是咱们明府招赘的驸马,这还没成亲,就又多出来一个定过亲的妻子,这要传出去,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那你想怎么办?我就是喜欢他,非他不嫁!”明硕赌气说了一句。 “我能将你怎样?父亲最疼你,一早便封了你做郡主,我这个做哥哥的还得仰仗你呢!我就是奇怪,多少世家子弟上门求亲你皆不中意,偏偏看中了一个穷秀才,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穷秀才怎么了?他一表人才,又有才华,是皇上钦点的状元,哥哥将来也未必如他!”明硕不屑的冷哼一声。 明文璟“唰”的一声收了扇子,冷笑道,“好啊,这还没成亲呢,就已经胳膊肘往外拐了,行,以后再有今日这种事你别求我,让你那钦点的状元救你!” 说罢用扇子猛的一拍车门,喊道,“停车、停车!” 车夫闻声猛的一拉马,缓缓停下来。 也不待马车停稳,明文璟推门走了出去,下来马车一甩袖子往路边上的翡翠阁走去。 明硕脸色发白,紧紧的抓着车帘,猛的一拽,恨声道,“又去胡混,你不帮我,我还不屑让你帮,以后也休想让我在爹爹面前帮你说好话!” 雀儿探进头来,小心的道,“小姐莫要和少爷生气,少爷还是很心疼你的!” “滚!”明硕捡了个软枕扔过去,歪倒在榻上,焦躁的喊道,“愣着作何,还不赶车,马上回府!” 雀儿白了白脸,轻轻将马车门关好,车夫立刻勒马轻喝,快速往侯府驶去。 二白和果子出了酒楼往家里走,因方才在烟雨楼里二白脸色一直不太好,果子以为她因蓝玉臣要娶郡主的事难过,也不敢随意插言,只想等回去让七娘安慰几句。 谁知两人一进了门,二白便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七娘,熟饭了吗?我饿了!” 林嫂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憨笑道,“这就好,小姐且等一会,马上就能吃了!” 二白笑的明媚,期待的问道,“有红烧肉吗?” “有、有!”林嫂点头,“七娘说你爱吃这道菜,我特意上街买了新鲜的肉来!” 二白顿时高兴起来,哼着小曲往房里去了。 果子到是愣在那,看着二白一时也不知该哭还该笑。 七娘从房里迎出来,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二白坐在桌子旁,自顾倒了茶,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用袖子抹了一下嘴,挑眉道,“有热闹看,当然就耽搁了。” “哦?你们今日不是去找那个明硕郡主了吗,怎么又去看热闹了?”七娘问道。 果子倚着门框,嘟着嘴道,“是挺热闹的,吊了郡主,见了蓝玉臣,该来的人都来了,不该来的也都来了!” 该来的人自然是明硕和蓝玉臣,不该来的则是君烨了,她真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大京都,她们才来了几日就又遇到了他,难道在香苏欺负她家小姐还不够,到了上京还不肯放过。 不就是摔了他几个茶碗吗? 就这样仗势欺人,纠缠不放! “听上去是挺热闹的!”七娘轻笑了一声,“下次我也要跟着你们去见识见识!” 二白懒懒的捧着茶盏,笑的意味深长,缓缓道, “机会还多,现在,好戏才刚刚开始!” 晌午吃完了饭,二白正准备睡午觉,明硕上门了。 进了大门看了看院子,明硕细眼挑着,似笑非笑的道,“看这意思,锦姑娘是打算在上京长住了?” 二白正坐在葡萄架下晒太阳,也不起身,只倒了一杯茶放在对面,“郡主坐吧!” 雀儿见二白不起身行礼,张口就要怒斥,被明硕一个眼神扫去,撇嘴将话又咽了下去,侍立在明硕身后。 明硕以为二白见了她会吓的立刻惶恐求饶,毕竟戏耍郡主可是不小的罪名,此刻见她如此淡定,心里倒有几分意外。 她是郡主,自然也不能失了风度,在二白对面的石凳上款款落座,面容浅淡,身姿端正,有了几分名门闺秀的气派,瞄了一眼茶盏,浅笑道,“锦小姐的事,之前玉臣并未瞒着本郡主,是本郡主以为如今玉臣已经是状元,身份尊贵,不比从前,家里的未过门的妻子定然自惭形秽,会主动退了亲事,所以也未放在心上,不曾想,锦小姐会主动找到上京来!” 二白端着茶盏慢饮,挑了挑眉,无奈的叹了口气,“之前我是个掌柜,家财万贯,蓝玉臣是个穷秀才,当时我不曾嫌弃他,将心比心,以为蓝玉臣自然也不会嫌弃我,何况,我虽是升斗小民,不曾有大家小姐的修养,却也知道抢人夫君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自惭形秽这几个字怎么也轮不到自己身上。再退一步说,我也是受蓝家父母所托,儿子高中,却久不归乡,老人家总是会担心的嘛!” 明硕脸色顿时变的有些难看,见二白一副轻描淡写的语气又不好发作先失了姿态,只讪讪道,“蓝家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我堂堂郡主配他们家,还能辱没了他们蓝家不成。锦小姐也应该明白,相比起你,本郡主也许更适合玉臣,我父亲得摄政王大人器重,是朝中重臣,可让玉臣今后的仕途平步青云,锦小姐也许不知,如今玉臣这太史令的职位也是靠我父亲的权势才得来的,所以锦小姐是不是该安心退亲了?” 二白挑眉,“这是蓝玉臣的意思还是郡主的意思?” “自然、是玉臣的意思,只是他宅心仁厚,不忍心伤害锦小姐,才让本郡主过来。”明硕说的面不改色。 “蓝玉臣的意思那就让他自己来跟我们小姐说,别人谁也代替不了!”果子来送水果,听见明硕的话立刻冷声反驳了一句。 “放肆!”雀儿秀眉一竖,怒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我们郡主说话哪里有你插言的份!” “我本来就在这,你们才是冒出来的!”果子毫不示弱,立刻顶了回去。 “你们本来就在这?”雀儿不屑的冷嗤一声,“乡下来的,住了两日就敢说自己是上京人,厚颜无耻!” 果子歪着头,轻蔑的撇了撇嘴,“厚颜无耻的人是你们明府,仗势欺人霸占着蓝玉臣,说我们是乡下人,那你们别霸着乡下人啊,蓝玉臣也是我们香苏的!” 雀儿脸色涨红,搪塞无言,半晌憋出一句,“蓝公子是自愿入赘我们明府!” “呸!抢人夫君也这样理直气壮,难道上京的人便是这寡廉鲜耻,果然让我们‘乡下人’开了眼界!” 两人谁也不让,一句句的对骂,吵的越发厉害,一旁,二白淡定的喝茶,还随手摘了个葡萄叶放在脸上挡了挡越发酷烈的阳光。 而明硕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樱唇一掀,出口怒喝道,“都给我闭嘴,当本郡主死了吗,一个个眼中没有尊卑廉耻,吵成这样,成何体统!” 第二卷013 被告了? 雀儿瑟缩了一下,不敢在言,退到明硕身后,忿忿瞪着果子。 “小姐!”果子则无半分畏惧之意,邀功似的站在二白身侧。 二白递了杯茶过去,温柔笑道,“吵了半天,喝口水润润嗓子!” “谢小姐!”果子取了茶盏,炫耀的对着雀儿挑了挑眉,顿时将对方气的脸色青黄。 明硕脸上也有些难堪,讪讪笑道,“锦姑娘这样纵容下人,不太好吧!” 二白耸了耸肩,无奈的道,“没办法,谁让是我自己选的丫鬟呢,我要不讨好她,她就敢不伺候我!” 明硕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 “其实呢、”二白突然开口,细白的手指一下下的敲着桌子,笑容灵动,“郡主和蓝公子两人若是情深义重,我成人之美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看我这舟车劳顿的,到手的状元夫人还没了,这损失是不是太大了点?” 果子忍着笑,她家小姐这就准备要银子了,也好,侯府给了银子,她们赶紧回去,省的在这受气。 她两人心知肚明,无奈明硕却没听明白,以为二白不甘心,顿时便沉了沉脸色,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就看玉臣的意思吧,到时候锦姑娘不想退亲也得退!还有昨天你戏耍本郡主的事,来日方长,本郡主一点点跟你清算!” 说罢,转身走了。 二白愣在那,瞪着一双桃花水眸呆呆的问道,“她就这么走了?难道我说的不够明白?” 或者是舍不得银子故意装傻,不可能啊! 静安侯府权势滔天,财大气粗,能用银子解决的事不可能舍近求远啊! 果子也有些迷惑,挠了挠头道,“我觉得小姐说的已经很明白了啊!” 她知道她家小姐贪财的本性,自然明白,奈何明硕一直是长在侯府后院的大小姐,对金银向来没有概念,哪里知道二白是来讹银子的。 “小姐,你准备跟她要多少银子?”果子问道。 二白向后躺在靠椅上,浅抿着香片清茶,眯眼问道,“你觉得蓝玉臣在明硕眼里值多少银子?” 果子想了一下,不确定的道,“怎么也得值几百两吧!” “噗!”二白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擦着下巴上的茶水皱眉笑道道,“果子你能不能别在我喝水的时候逗笑?” 果子拿了绢帕给二白擦拭衣襟上的茶水,无辜的道,“我怎么逗笑了?我说的不对?” “几百两?说你是乡下人,你还真是个乡下人!”二白嫌弃的看着她,“看到明硕身上那身衣服没有,缕玉阁的,加上她腰间的那个玉带,要上千两银子,你的意思,蓝玉臣在她眼里还不如一套衣服值钱?” 果子惊的张大了嘴,“一套衣服上千两,这侯府也太有钱了!” “你以为?静安侯是当朝宠臣,摄政王的左膀右臂,平时巴结的人很多,送礼的各种金银财宝且不说,他是一品郡侯,拥有自己的属地,每年属地上贡也足够他吃一辈子的!”二白语气淡淡,里面有不宜察觉的凉意。 果子惊讶的听着,问道,“那小姐准备要多少银子?” 二白笑了笑,细白的手指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十字,“大概就这个数吧!” “十、万?”果子吞了吞口水,兴奋道,“要真有这么多银子,那咱们不开馆,后半辈子只吃喝玩乐也不愁了!” 二白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瞥她一眼,“你就知道吃、玩,人家要是不给呢?” “她不给银子咱就不退亲!”果子一脸决绝。 二白点头嬉笑了一声,把亲事当筹码讹银子,还特么这么问心无愧,果子的三观果然已经被她带歪了。 那边明硕带着雀儿出了门,马车正在门外侯着,车夫见她们出来,忙将脚凳搬过来。 明硕一脸不快,上车后一语不发,倚在马车后背的靠垫上闭目假寐。 雀儿跪在她身侧,轻缓的给她揉着腿,讨好道,“这种刁蛮小人,郡主何必真的生气,自降身份。” 明硕秀眉微皱,赌气的偏了偏身子,“还不是那个书呆子不肯退亲,否则本郡主用的着来受气?” “几个无知小人罢了!”雀儿小声安慰着,目中闪过一抹阴狠,低声道,“若小姐真的忧心,那奴婢找几个人把她们解决了便是了!” 明硕倏然睁开眼,直直的看着她,“怎么解决?” 雀儿目光闪烁,用手在脖颈上轻轻一划,狠决道,“自然是彻底解决!” “不可!”明硕摇头道了一声,思忖道,“昨日在烟雨楼那一番闹,许多人都知道了锦二白是玉臣未过门的妻子,如果这个时候她出事,不是明摆着是我做的,何况她和君烨还有慕容世子是什么关系也没搞清楚,万一追究起来,本郡主难逃干系!” 雀儿低下头去,“是,小姐思虑周全,是奴婢鲁莽了!那奴婢这便去查大司马和锦二白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硕眸子转了转,不屑的轻笑道,“大概也就是认识罢了,谁不知道君大司马喜欢的人是咱后院那位。” 说罢细眉一挑,“最近她可安分?” 雀儿忙点头,“奴婢看着呢,平日里很少见她出门。” “那就好!”明硕又懒懒闭上眼睛,淡声道,“让她最近也出门多走动走动,别疏忽了大司马,要是让锦二白钻了洞子,攀上君烨这个高枝,那样就麻烦了!” “要是锦二白跟了大司马,那岂不是更好?”雀儿垂着腿,小心问道。 “你懂什么?”明硕抬脚踹在她肩膀上,冷声道,“本郡主怎么会让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站在我的头上,我就要她滚回香苏去,最后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雀儿被踹的歪倒在一旁,忙跪下去,惶恐道,“是、是!” 次日一早,二白本打算带着果子去街上逛逛,顺便打听打听静安侯府那边的动静,还没出门,院子里就闯进来几个衙门的官差。 “这里住的可是锦二白?”领头那人站在葡萄架后,高声喊了一句。 七娘正给二白挽发,果子端着水盆探出头去,惊疑的问道,“找我们小姐做什么?” “有人把她告了,跟我们去一趟衙门!” “什么?”果子惊在那,结结巴巴的问道,“我们、刚来上京,谁、要告我们小姐?” 领班的握着腰间的刀,冷脸道,“那咱不知道,让锦二白跟我走一趟便知道了!” 厨房里林嫂听说来了官差,吓了一跳,惶恐躲了起来。 此时二白也和七娘从房里走了出来,均是一脸疑惑,她们初到上京,除了昨天得罪了明硕,也没做过别的,怎么会有人去衙门告她? 而明硕是侯府小姐,招的夫婿家里未婚的妻子找上门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们应该悄悄按压下去才是,更不可能大张旗鼓的把二白抓起来啊。 去看看便是了! 二白下了台阶,面色不变,“我就是锦二白,走吧!” 府尹大人特地关照过,不许带枷锁,那领班看着二白只点了点头,“跟我来!” 果子随手把水盆放下,慌张的拉着二白的手臂,“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啊?” 二白一脸无辜,嗤笑道,“我哪里知道,去了再说,我又没做犯法的事,身正不怕影子斜!” 七娘从容道,“是,先弄清楚怎么回事再说,我陪你一起去!” 果子也沉稳下来,“我也要去!” 门外有马车等着,虽说不豪华,但也干净舒适,二白见此,心又安了几分,只是疑惑更甚。 告她的人必是和她有怨,但还派了马车来,又不像是找她寻仇的,到底是谁呢? 上了马车后,官差跟在后面,出了巷子上了长街,一路浩浩荡荡的往京兆府尹衙门行去。 ------题外话------ 十二已经尽量多更了字数(* ̄3)(e ̄*) 第二卷014 私逃之罪 进了衙门,也未升堂,领班衙役让七娘和果子在前堂等着,直接带着二白进了后院。 穿过衙门大堂,拐过一处照壁,后面是府尹办公休憩的地方,领班带着她在一个大厅外停下,进去禀报了一声,出来道,“府尹大人正在里面等着,你进去吧!” 二白皱了皱眉,抬步走了进去。 大厅里雕梁画栋,古朴威严,左面整齐的书架上摆放着各种公文档案,右侧则是一副八卦图,过道两侧摆放着红木雕瑞兽座椅,正前方的太师椅上面挂着匾额,方方正正的四黑金大字,“清正廉明” 庄严气派,雄伟肃穆! 而此时,京兆府尹郑大人穿着官服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下首左侧的红木雕花椅上还坐着一人,一身玄青滚金纹宽袍,姿态慵懒随意,长眸冷漠,端着茶盏浅饮,正是君烨。 二白悬起的心一下子落了地! 又生了几分怒气。 君烨把她给告了! 很好! 只是不知是什么罪名? 她之前也没嫁他,怎么也算不上重婚罪吧! 二白桃花眸在男人身上淡淡一扫,看着他阴沉的表情,突然又不生气了,微扬的唇角甚至还带着几分似有似无的笑意。 见她进来,君烨似未看到一般,看都未看她一眼,甚至半阖上了长眸。 二白眸子一转,上前一步,躬身清声道,“草民见过府尹大人!” 下面坐着君烨,郑府尹在上首坐的极其不安稳,偏着身子,只坐了半张椅子,闻声偷瞄了一眼君烨,才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问道,“下面所站之人可是锦二白?” “正是草民,不知大人叫下人来所为何事?”二白不慌不忙,略显稚嫩的脸上甚至还带着浅笑。 “大司马告你私逃之罪,你可认罪?” 郑府尹摆着官威,但听上去实在没什么底气,他心里也打鼓,君烨什么人?堂堂燕国大司马,君家嫡公子,为了一个丫鬟告上公堂来,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可能! 可人又确确实实就坐在下面,他又不能不秉公办事,好在他也不糊涂,知道这里面有猫腻,这个丫鬟估计也不是一般的丫鬟,不敢真的疾言厉色。 私逃? 二白自然不服,“我怎么私逃了?” 她明明是光明正大的进京。 就差敲锣打鼓,宣告上京的人,她锦二白来了! 郑府尹下意识的又看了君烨一眼,见他依旧波澜不惊,神色沉淡,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审问, “那你可曾在君府别苑签下一年的卖身契?” 二白诚实点头,“有!” “那一年之期可到?” 二白摇头,“没有!” “既然没有,那你此刻应该在香苏城君府别苑里,为何出现在上京?”郑府尹凛然问道。 二白眨了眨眼,认真回道,“我是大司马君公子的贴身丫鬟,他在上京,我自然也来上京,有问题吗?” 郑府尹顿时一噎,扭头看向君烨。 君烨抬起眼皮,淡淡看他一眼,声音冷贵,“看本尊作何?一句话便让你不知道怎么办了,那你这京兆府尹是怎么当的?” 郑府尹心里那个抓狂啊,一大早上,手下来报,大司马来了,他连早饭都没敢吃,匆忙出来迎接,然后君烨冷脸甩给他一份状纸,告家里丫鬟私逃。 他当时的表情估计和撞了鬼也没啥两样。 朝中一品权臣来他这告一个丫鬟私逃? 是觉得他太闲了吗? 还是组织上想用这个事来考验他办案的能力? 但表面上还不能露,郑府尹赶忙立案,紧接着派人去拿这个叫锦二白的人,幸好他当时灵机一动,告诉那些衙差,别太造次,带过来便可。 现在两人都在这,好像不认识一样,偏偏又告诉他两人关系绝不一般,让他夹在中间怎么做? 还问他怎么当差? 君少,您直接领家去吧! 郑府尹心里腹诽,面上却已经带着恭敬的笑,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起身笑道,“下官愚钝,不然由大司马亲自审问,下官退避、退避!” 君烨扫他一眼,“坐下!” 郑府尹“扑通”一声跌在座椅上,愣怔的看着君烨。 二白看着郑府尹的样子,“噗嗤”一声差点笑出声,觉得不合时宜,便强忍着,憋的俏脸通红。 君烨转眸看过来,见她如此没心没肺的模样,不知是气还是恼,俊脸更沉了几分,“锦二白,依你的意思,来上京是为了本尊?” 二白忙正色,目不斜视,“是!” 君烨低笑一声,眸底却聚着凉薄的冷意,“好,既然如此,那现在便随本尊回府,继续当你的贴身丫鬟,私逃的罪本尊也不追究了!” 二白一怔,默了片刻,垂眸道,“我,暂时还不能和你去。” 君烨冷哼一声,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眸里尽是冷意,从昨日便徘徊在胸口的郁气越来越浓,似要炸开一般,然而他越生气,声音反而越发的缓沉,“郑府尹,家奴私逃者该判何罪?” 郑府尹擦了一把额上冷汗,忙道,“回大司马,按大燕律,家奴私逃者,男子重打四十大板,发配边疆,女子入、入”他偷瞄了一眼君烨的神色,才磕磕巴巴的道,“入、末等娼馆!” 君烨端着茶盏淡淡点头,轻描淡写的道,“嗯,那便照做吧!” 二白猛然抬头,下唇被咬的发白,转眸看向郑府尹,“大人,草民有话想同大司马说。” 郑府尹正左右为难,恨不得他们自己解决,闻言忙笑道,“好、好,本大人先回避,你有何冤屈,尽管和大司马诉说。”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起身往外走。 “谁允许你走?”君烨冷沉道了一声。 郑府尹顿时又停在那,战战兢兢的站着,一张老脸都要哭出来。 二白垂着头,眼珠叽里咕噜的转着,半晌,才磨磨蹭蹭的走到君烨身边,软声道,“君烨,我真有事,等我忙完了就去找你!” “好,那先把和蓝玉臣的亲事退了!”君烨冷眸盯着她。 “不!” 二白出口拒绝,银子还没到手,这么容易把亲退了,她不是白来一趟京都,吃亏不是她的风格。 见君烨脸色又沉下来,二白忙又补充道,“一个月,你给我一个月时间,我指定把婚退了!” “不行,现在就退!”君烨语气决绝,没有半分转圜余地。 “一个月!”二白跟着较劲。 “现、在!”君烨一字一顿的重复。 二白直直的看着他,倔强劲一下蹿上来,紧紧抿着唇,心一狠,转身往外走,边走边道,“府尹大人,我要去哪个娼馆,恕小的对京都不熟,劳烦您派个人给小人带路!” 第二卷015 妥协 郑府尹一愣,看着少女清卓挺直的身姿,竟一时无语,转头看向君烨。 “锦二白!”君烨本就难看的脸色一下子突破到了极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齿中蹦出来,带着锐利的杀气,要将她穿透。 二白端着笑容回身,微挑眼梢,桃花眼含媚,软糯道,“君公子,有空来玩啊!” 郑府尹抚额扭过头去。 君烨死死的盯着她,眼眸深沉,黑波翻涌,似要将她吞下去,良久,才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睛,妥协道,“半个月!” 二白头也不回,“一个月!” “锦二白,你不要得寸进尺!” “君烨,明明是你仗势欺人!” 两人就这样对峙,谁也不肯让步,本是闷热的府衙大堂,突然空气似被冻结,寒气顿生。 郑府尹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呆怔不语,只当自己不存在。 君烨看着面前的女人,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充斥胸口,他俊颜缓了缓,道,“过来!” 二白抬眸警惕的看着他,“干嘛?” 一边说着,脚已经不由自主的走过去。 君烨压下心中所有的恼怒和不甘,起身将少女拽入怀中,眸子漆黑如墨,无奈的看着她,低沉开口问道,“我问你,为何要定亲?你、喜欢蓝玉臣?” 二白眨了眨眼,转眸含糊的道,“女子大了,总要嫁人,哪里有那么多喜欢和理由。” “那就是不喜欢,为何不退亲?”君烨挑起她下巴,深邃的目光似要穿透她的眼睛,一直看进她无法让人看懂的心里去。 二白躲开他的视线,讷讷道,“我有我的理由,现在我不想说!” 君烨捏着她下巴的长指紧了紧,深深的看着她,半晌,薄唇中溢出似有似无的叹息,目光宠溺而无奈,缓缓道,“好,依你,本尊给你一个月之期,不过现在就跟我回去!” “君烨,我真有事要办,进了大司马府,进出不方便,过几天,我肯定会去找你!”见君烨松了口,二白声音也软下来,瞪着大眼睛巴巴看着他。 她心里也明白,君烨对她有气,又有他的骄傲,才用这种方式逼迫她退亲。 君烨对她这种表情最是没有抵抗力,然而到底还是心有不甘,他几个月思念成狂,她却要另嫁他人。 揽在女子腰间的手臂一紧,将她更紧的靠向自己,几个月不见,少女五官似乎越发精致了,一双水眸渐渐有了女子的娇媚,亦有孩童般的清澈,让他欲罢不能。 君烨低头,旁若无人的吻在她额头上,沉沉问道,“有没有想我?” 二白脸上一红,微微挣扎,低声道,“这里是府衙!” 君烨一顿,转头看向郑府尹。 郑府尹正一脸呆滞的看着两人亲热,见君烨看过来,顿时浑身一凛,急急往外走,出了大厅把门关上,还不忘正色交代道,“谁也不许进去,都远远的躲开!” 二白低眉噗嗤笑了一声,抬头刚要说话,唇已经被封住。 男人的吻汹涌而渴求 胸口无法排解的郁气和不能掌控的不安全部化解在她的唇舌间,听到她一声声浅浅低吟,才觉得她确实在自己的怀里,才觉得那烦躁消散了些。 揽在她腰身上的手臂一点点收紧,似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一般用力,唇含住她耳珠,声音沙哑,“方才的话还没回答,告诉我,想了没有?” 二白身体虚软,眼波含媚,被男人轻吮的地方一股股战栗传遍全身,她倚在他怀里,半眯着眼睛,诚实点头,“想了!” 君烨捏紧她的下巴,轻吻她微肿的唇瓣,低哑却清晰的道,“心里的人明明是本尊,却要和别人定亲,锦二白,你是故意的?故意报复本尊?” 下颚一阵疼痛,唇上却酥麻难忍,两处折磨让二白越发心思恍惚,挣脱男人的钳制,她抱紧他精瘦的腰身,头埋在他怀里,微微摇头,低喃似的喊他的名字,“君烨、” 那一声软糯的低呼隔着衣服似烙印在他心上,痒痒的微疼,君烨深吸了口气,无奈叹息,捧着她的脸,闭眼,没完没了的吻她。 良久,两人的喘息都有些紊乱,君烨稍稍离开她的唇瓣,手指轻抚她干净细滑的脸蛋,幽幽看着她,“三日,我只给你三日的时间,来府上见我,否则,你知道后果!” 兴许他一怒之下,真的把蓝玉臣贬回香苏去。 二白脸颊酡红,唇色水润,一副动情后的娇俏模样,乖巧点头,“我知道了。” 君烨心中柔软,亲了亲她脸颊,“陪我用午膳吧!” 二白转头看了看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折腾了一上午,太阳已经快升到中天,她从君烨怀里退出来,脸上还有未褪去的情动,声音却温淡,“今日不能,七娘和果子陪我来的,这个时候一定等的着急了,我要回去了!” 君烨淡淡点头,脸色已经明显比开始好了许多,“这一个月,和蓝玉臣保持距离,若有让本尊不高兴的事,约定随时终止!” 二白挑眉,嬉笑道,“是!君大司马!” 君烨睨她一眼,轻嗤道,“除了耍贫嘴就是惹本尊生气!” 却偏偏又让他无可奈何! 二白出去的时候,果子和七娘果然已经等急了,正在后院照壁那纠缠着几个衙差要人,见二白出来,顿时面上一喜,跑过来将她围住。 “小姐,你没事吧,怎么在里面呆了这么久?”果子一脸焦急。 “到底是什么事,他们有没有为难你?”等了这么久,七娘也沉不住气了,若是二白再晚出来一会,她便带着果子闯进去了。 二白脸上飞红,抿了抿唇,笑道,“没事儿,误会,误会!” “是谁把咱们告的?所为何事?”七娘目光落在二白红肿的唇上,又看了看她耳根下的红痕,越发惊疑。 “都说了是误会,不用问了,反正我们已经没事了,走,回家!”二白目光闪躲,拉着七娘和果子的手往外走。 快出门的时候,七娘回头看去,模糊的看到青柏树后一道挺拔的身影,似正向着她们望过来。 心里微微一惊,七娘还不待细看,二白已经拉着她出了后院。 一路过去自然没人敢拦,郑府尹还亲自等在门口,将二白几人送上马车,和蔼招手送行。 七娘眉心紧皱着,疑惑的看向二白。 二白不敢看七娘和果子的目光,扭头看向车窗外,目中水光闪耀,分明一副小女儿的娇态。 七娘挑着凤眼嬉笑一声,打趣道,“果然是春天来了,到处都是春情涌动。” 果子惊愕的看向七娘,“七娘,你糊涂了吧,春天明明已经过去了,天都热了!” 七娘轻瞥她一眼,淡笑不语。 二白转着眸子,心不在焉,脸上越发的绯红,如上好的胭脂,浓淡相宜,晕染在她白皙如玉的脸颊。 第二卷016 示好 回去的时候,巷子里停着一辆马车,骏马香车,轻纱罗幔,巷风一过,上面坠的珠石叮咚作响。 一见便只是大户人家女眷所用的马车。 大概已经等了许久,车夫坐在上面倚着门框,已经打着呼睡着了。 “这是谁来了?”果子好奇的往马车里张望了一番,疑惑的问道。 七娘扫了马车一眼,挑眉笑道,“咱来上京不过三、五日,除了明硕郡主,还认识哪家小姐?” 果子恍然,“定然是她!” 七娘嗔笑一声,“果真越来越笨!” 说罢脸色一正,递给二白一个眼神。 二白自然明白七娘的意思,估计明硕又来找麻烦了,要她小心行事。 二白轻勾唇角,抬步走了进去。 此刻,明硕正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秀眉紧紧皱着,等的已经不耐。 旁边雀儿用团扇给她轻轻扇风,微弯着腰,小心的道,“小姐,我们还是去屋里等吧,这都晌午了,当心太阳晒伤了小姐!” “不去,屋里更闷!”明硕没好气的说了一句,烦躁的支额道,“你出门看看,来了没有?” “是,奴婢这就去!” 雀儿应了声,放下扇子,刚走了两步,一抬头见二白她们走进来,顿时兴奋的喊道,“来了,小姐,她们回来了!” 明硕猛然抬头,随即又皱起眉,斥道,“来了便来了,嚷嚷什么,和没见识的乡下野丫头一般不成体统!” “是,奴婢知错!”雀儿脸上一白,退到明硕身后。 二白已经走到花架下,抬眉嫣然一笑,“我说怎么半条巷子都紫云漂浮,原来是明硕郡主大驾光临!” 明硕坐的越发端庄,矜持笑道,“锦姑娘一入京便吃了官司,真让人刮目相看啊!” 此时一直躲在房里的林妈见二白等人回来忙小步跑了出来,拉着果子一脸不安的低声问道,“那些官差到底是因为什么抓小姐啊?” “什么抓!是请!”果子瞪着林妈,故意提高了声音道,“根本没人告我们小姐,京兆府尹郑大人请我们小姐去喝茶,完事儿还亲自派车把我们送回来呢!” 林妈顿时放下心来,搓着手笑道,“这便好、这便好,我担心了一上午,还以为、”她话音一顿,笑的更憨厚,“没事就好,我这就去做饭!” 林妈一边说着,转身又回了厨房。 明硕疑惑的抬头看着二白,“锦姑娘认识郑大人?” 二白在她对面坐了,自顾倒了茶水慢饮,摇头认真的道,“不认识,大概是初到上京,作为外来人员,郑大人表示一下关切的问候。” 明硕惊疑的看着她,这京兆府尹什么时候这样关心民情了,上京来了什么人都知道,还请去关照? 七娘看着二白一本正经的样子,低头抿笑,吩咐果子道,“去拿把蒲扇来给小姐遮遮阳,小姐平时娇惯,怎受的了这日晒!” 这话明显是说给明硕听的,她虽然是郡主,二白也是小姐,不比她差。 闻言明硕果然脸色有些不虞。 “嗳!”果子欢快的应了声,小跑着进了房找扇子。 二白和君烨纠缠了一上午,本就累了,此时也无心应付明硕,直接问道,“郡主找我何事?” 明硕脸上表情转了几转,挤出一抹笑来,“本郡主回去想了一下,你我一同爱慕玉臣,也算是难得的情分,昨日是我言辞太过,锦姑娘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二白端茶的手一顿,目中掠过一丝诧异,明硕爱慕蓝玉臣,必然会视自己为眼中订肉中刺,今日怎么却改了态度。 这可不妙! 明硕如果不反对自己和蓝玉臣的亲事,她还怎么讹银子? 七娘也有些意外,看了二白一眼,两人不语,只等明硕继续说下去。 明硕扯了扯嘴角,“不管以后谁做妻,谁做妾,都是要在一个院里相处,所以,我们两人和睦相处才是长久之道。” 二白看着她脸上牵强挤出来的笑容,按耐不动,只赞同点头,“郡主所言极是!” “锦姑娘到上京还未出过门吧,正好我今日得空,咱们出去转转,也见见一些平日经常往来的姐妹,以后总是要常见的!” 明硕一边说着,一边起身,面容亲和的拉着二白的手臂往外走。 七娘一怔,和二白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明所以。 明硕今天过来,一番假意惺惺的示好难道就是为了带她出去? 然后带到荒无人烟的地方灭口? 因为不知道明硕到底想做什么,二白竟有些莫名的兴奋,开心的跟了上去。 果子从屋里追出来,喊道,“小姐、小姐,你去哪,还没吃饭呢!” 雀儿回身瞪了她一眼,“我们郡主还能让你们小姐饿着?” 果子毫不示弱的瞪回去,“我跟我们小姐说话,你算哪根葱?” 雀儿气怔了一下,扭身回过头去。 七娘把果子手上的蒲扇接过来,道,“跟着掌柜,看看她们做什么!” “好!”果子应了声,一溜小跑追上去。 等她出门的时候,二白和明硕已经上了马车,雀儿坐在车沿上,见果子追出来,急声吩咐车夫道,“快走,快点走!” 车夫不知道怎么回事,慌忙打马掉头。 马车刚一动,果子抓着车壁噌的跳了上去,正正坐在雀儿腿上。 “啊!”雀儿大叫一声,疼的脸色发白,使劲的往下推果子,“下去,下去,果然是野蛮的乡下人!” 果子从她腿上下来,故意往座位中间挤,嗤笑道,“我是乡下人,你离我远点,别靠的那么近!” 赶车的座位上本就狭窄,坐了车夫,又坐了两个人,顿时更加拥挤,果子一挤,雀儿就挨在了车夫身上,顿时闻到一股汗臭味,偏偏还半分动不了。 雀儿又羞又窘又气,嫌弃的挥着娟帕动来动去,“你往边上靠!” 果子越发往中间的挤,几乎要把雀儿整个人挤到车夫怀里去。 那车夫本是个三旬上下的汉子,黑面体壮,短裤短衫的打扮,身旁软香如玉的身子在身上磨蹭,不觉也红了脸,憨笑着也偷摸着往中间挤。 雀儿分毫动弹不得,她本是侯府小姐的贴身丫鬟,比平常人家的小姐都贵气,何曾让男子近过身,再加上令人作呕的气味,几乎气晕过去。 刚要再推搡果子,就听后面雕花车门里传来一声冷斥,“是谁老动来动去的,马车再晃一下,本郡主就把她扔下去!” 雀儿身子一僵,顿时不敢再动。 果子脸上笑的越发得意,提高了声音道,“小丫鬟,你家主子说你呢,听到没有,不许再动了!” 雀儿满脸通红,身体紧绷着,只觉挨着车夫的半边身子难受之极,恨不得真的被明硕踹下车去,一路上坐立难安,羞愤欲死。 而旁边果子却惬意的晃着两条腿,欣赏着街道两侧的景色,还欢快的哼上歌。 车厢里,二白坐在一团软枕锦被赏,听到果子的哼歌,也不由的弯了弯唇角,她的丫鬟她自己都得让三分,何况别人! 方才明硕在院子里的和颜悦色似乎就为了把二白诳上车,此时二白上来了,又恢复了她高贵清冷的郡主架势,歪歪倚着靠枕假寐。 二白坐在背光的纱帐下,灵动清俊的面孔看上去有些晦暗不明,她眸子落在明硕的脸上,目光清凉如水,那水若古井无波,却又渗人肌骨。 不过一瞬,二白眼中的冷意尽褪,又恢复了之前的炯澈,托腮含笑的看着车窗外。 第二卷017 发生章节名私逃事件 马车在一处河岸边停下,雀儿忍了一路,不待车停稳,越过果子提着裙摆便跳了下去,落了地忙拂了拂身,长长松了口气。 果子双眼晶亮,嬉笑的看着她,“我不是看错了吧,身份尊贵的上京丫鬟怎么会做出这种乡下人的野蛮动作!” 雀儿咬牙瞪着她,眼里恨不得飞出两把刀来。 车门一响,她立刻转头,换了副恭敬的神色,上前搀扶明硕下车。 二白也不用果子扶,出了马车,顿觉一股清风扑面而来,抬眸看去,只见不远处是一条宽河,河水波光粼粼,澄澈碧清,上面大小船只穿梭,各种号子声和女子的笑声软语在河面上飘荡,一片古朴怡人的清爽之气。 两岸绿柳成荫,浓绿浅影,随风摇曳,似上京的女子般,高贵而优雅。 此时岸边上听着一艘画舫,飞檐画壁,雕柱轩窗,上下三层,装饰华丽,极为壮观。 不待几人走近,船沿上突然围过来一群女子,只听有人娇声喊道,“是明硕郡主来了!” 随即一片回应声, “来了吗,在哪里?” “看到了,是郡主来了!” …… 一片莺声燕语,香风飘荡,二白抬头看着那群女人怔了怔,要不是明硕跟着,还以为自己进了怡红院。 “郡主!您总算来,可让我们一番好等!”有人已经踩着踏板迎上来。 说罢那女子挑眉看向二白,问道,“郡主还带了人来,这位小姐面生的很,之前怎的不曾见过?” 此话一落,众人纷纷围上来,看好戏似的盯着二白,若是平常人家不出闺阁的小姐,被这些看着也能羞晕过去。 二白比明硕高半个头,容颜清美精致,身姿绰约,被众人围观竟依旧面色从容淡定,竟不似一般女子。 明硕扯着唇角笑了笑,“一个远房的亲戚,来上京玩两日,大家定要帮我好好、招待!” 众人会意,对着明硕会心一笑,纷纷附和,“郡主放心便是,既是郡主的亲戚,我们自然好生照顾!” 说罢,簇拥着明硕和二白往船上走去。 二白见此心中已经了然,明硕这是带着上京贵族小姐天团来刁难她了,嘴角瞥出一抹玩味的笑,眉眼声波。 果子也是在潇湘馆长起来的,平时见的人多了,自然也不害怕,只是趁人不注意时拉了拉二白的衣袖,小声道,“小姐,我觉得这些人来者不善,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转而又想道,她都已经看出来,她家小姐更是早已明白。 二白眼眸清澈,打趣的看着她,“不错啊!果子,都会用成语了呢,不白和胡昊生在一起!” 果子脸上一红,皱眉嗔道,“小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什么时候?”二白浅笑的眼眸中划过一抹冷意,“她们总不至于把咱俩吃了!” 上了船后,明硕向二白一一介绍这些衣衫华丽的女子, “这冯侍郎家三小姐,冯琴,冯小姐!” “这是李御史家的二小姐,李玉如。” “这是明威将军家的四小姐,许嬛,许小姐!” ……。 一圈介绍下来,总之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虽有嫡有庶,却没有一个是平民女子。 二白浅笑点头,并无半分自惭形秽之意。 明硕暗哼一声,扫了身后雀儿一眼。 雀儿立刻上前一步,脆声道,“今日明硕郡主包了这船舫,船上都是女子,各位小姐不必拘束,定要尽兴才是!” 这些女子笑着道谢,有几人围着明硕在船头坐着喝茶赏景,其她的人各自散开去玩了。 船身轻轻晃动,分萍拂水,向着河中央缓缓驶去。 入了河心,景色更盛,忘眼看去,两岸楼阁毗邻,轩窗临水,金粉楼台,一派繁华昌盛之景。河面上画舫如织,十里珠帘,莺歌燕语和着丝丝缕缕的丝竹声随着清风而来,另人心旷神怡。 大燕国的繁荣,仅这一角,已可窥一斑。 果子都不禁被这秀丽而壮观的景色所震撼,痴痴的道,“这景色真好看!” 站在明硕身后的雀儿撇了撇嘴,轻嘲道,“那是当然,这是上京,咱大燕国的京都,怎么是一般乡野小城可比的?” 果子转眼过来,天真的道,“景致是好,就是不知哪里总飘过来一阵臭气,你闻到没有?” 雀儿使劲嗅了嗅,瘪嘴道,“没有!” “等你说完话就有了,你再闻闻!” 雀儿刚要再仔细闻,立刻醒过神来,双目圆瞪,狠狠瞥了果子一眼。 明硕轻咳一声,将茶盏放在木几上,眼神瞟了瞟对面。 随即一着绿色撒花烟罗衫,头梳飞云鬓的圆脸少女转眸看向二白,轻笑细声问道,“锦姑娘是打哪里来啊,既是侯府的亲戚,府上想必也是做官的吧?” 二白慵懒的倚着靠背,端着茶盏慢饮赏景,闻言淡笑一声,“我们是香苏来的,我只有一个娘亲,家里是开红娘馆的!” 她话音一落,四周顿时响起一片夸张的抽气声,甚至有人开始捂嘴嬉笑,看二白的目光也渐渐轻视。 另一位李家小姐以帕掩唇,笑道,“香苏啊,听说是个好地方,不过既然是侯府的亲戚,好歹也要是个知府县令,怎么做的却是下九流的差事!” 说罢故意“呀”了一声,做出失语的表情,笑道,“我这人有口无心,一向心直口快,锦姑娘不要见怪啊!” 明硕端着茶,掩饰不住眼中的得意,暗暗瞥着二白,她今日便是故意要让她出丑,知难而退,让她明白,自己和蓝玉臣身份悬殊,及早退亲最好! 二白面色不变,看着那女子,勾唇笑道,“像心直口快、有口无心这类病症其实最好治了,我这里便有个祖传秘方,李小姐想不想知道?” 李小姐眸子转了转,顺着二白的话问下去,“哦,原来这个有法子治,锦姑娘不妨说来听听!” “其实很简单的方子,用的药也平常!”二白嫩白的脸上挂着浅笑,语气认真,“黄莲三钱、金银花钱、陈皮两钱、茯苓和半夏各三钱,三碗水熬成一碗,刚出锅便喝下去,一副药就见效!” 那李小姐听的一愣,坐她旁边的女子惊愕的问道,“前面的都好办,只是刚出锅的药还滚烫怎么喝?不是把嘴都烫肿了?” “对啊!”二白点头,“唇舌都肿了,说不了话了,岂不是就把这毛病治了,而且以后以后就算好了,再想心直口快自己都注意了!” “噗嗤!” 二白的话还未落,围坐的人里就由人忍不住轻笑出声,笑出来才想起此时的笑十分不合时宜,忙低头掩唇,掩饰过去。 第二卷018 多才多艺的果子 那李小姐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一口气憋在胸口,讷讷说不出话来。 二白又笑着添了一句,“若真治好了,李小姐不要忘了谢我才是!” 李小姐冷哼一声,拂袖起身走了。 明硕脸上也有几分不好看,淡声道,“李小姐平时说话本就爱开玩笑,锦姑娘何必当真?” 二白抿了抿唇,正色道,“我并未当真,只是为她的无知感到遗憾罢了!” “哦?”明硕眼角瞥过来,“她怎么无知了?” “她方才说红娘是下九流的行当,可是她若出嫁岂不是也需媒妁之言,她用着红娘还要贬低红娘,难道不是也贬低了自己。世上若无红娘,所有的闺阁小姐出嫁都要自己找上门或者与男子私奔,众位想想,那成了什么?”二白声音清楚,口齿清晰,一番话说的不紧不慢,却是落地有声。 没有媒妁之言,便是不守礼教,受人唾弃。 众人听的面色涨红,半晌无人答话,忙转开话题继续闲聊其他。 明硕和雀儿对视一眼,目光微沉。 此时隔壁有船舫经过,淡淡琴声随风飘过来,悠扬婉转,赏心悦耳。 方才最先开口问话的圆脸女子又嘻嘻笑道,“这琴声好精妙,不知是何人所弹?” 一粉衣女子凑过来,回道,“看那船舫应该是翡翠阁的,大概是鸳鸯在抚琴吧,这鸳鸯虽是风尘女子,却是能歌善舞,琴技超群,着实另人不敢小看!” 此话一出,众人倾慕者有之,鄙视者有之,甚至可以听到有人小声讽道,“弹的再好也是个低贱之人!” 圆脸女子回头看向二白,一脸温和的笑容,观之可亲,“锦姑娘既然生在香苏那样地杰人灵的地方,自然也才艺出众,今日初见,可否给我们展示一二,让我等也长长见识!” 其她人也忙附和,“锦姑娘谈吐不凡,必然有让人称赞的才艺,让我们瞧瞧吧!” 更有人道,“和鸳鸯比一下,看看谁更技高一筹!” ……。 果子气的脸色青白,她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变着法的折辱她家小姐,若真是有什么才艺,现在展示不就是真的自比风尘女子,若无才艺,便还不如风尘女子。 故意的让人进退两难! “我们小姐就算有才艺,也不是供人取乐的!”果子冷声道了一句。 那圆脸女子也不以为杵,露出无辜天真的表情,“我们并没有拿锦姑娘取乐,只是真诚讨教,怎么,是我强人所难了吗?” 众人顿时发出一片嬉笑声。 二白待她们笑完,才目露忧伤,45°仰望天空,故作风轻云淡的道,“没有知音,我已经许久不曾抚琴了,手生的很,但我这丫鬟却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诸位若真有兴趣,便让她弹上一曲为大家助兴吧!” 丫鬟? 众女子纷纷抬头看向站在二白身后的果子,目光立刻变的索然,又带着微微的不屑。 一个丫鬟能有什么琴技? 果子却眨了眨眼,恭敬的回道,“是!” 明硕不快的道,“锦姑娘,今日这样多人,不是闹玩的,若丢了人,本郡主可不替你担着!” 二白耸了耸肩,“我自己的丫鬟,自然不需要郡主担待什么。” 果子的确会抚琴,她自幼无父无母,在来潇湘馆之前是被香苏城内的一个琴师抚养长大的,教了她几年的琴艺,后来琴师亡故,十岁的果子抱着一把木琴四处讨生活,每当遇到招伙计的店铺,果子进去问,开口先说一句,“我会抚琴,其他的什么都会干!” 只是她太小了,店铺里都是搬运的苦力活,没人肯收她。 后来便遇到了二白。 那时月娘还在,问二白,要不要给你找个小姑娘作伴? 二白看着瘦弱可怜的果子,一边上下打量,一边笑道,“看上去还有几分姿色,又懂琴,留着吧,养个几年,卖到怡红院也能卖个好价钱!” 果子笨一些却不傻,一听这话拔腿就跑。 还是月娘又给追回来,好一顿安抚解释,才把果子留下。 后来果子做了二白小丫鬟,平日里闲了还会把那把木琴找出来弹上一曲,或者二白闷了,给她弹个曲子解闷。 只是跟着这么个主子,慢慢的也惫懒了。 不想今日,竟派上了用场。 果子也不扭捏,大方落座,手按在古琴上,娇俏问道,“小姐,你想听什么?” 她是弹给她们小姐听的! “那便是醉渔唱晚吧!” “好咧!” 这首曲子琴音中的经典,前世二白只听过一次便一直难忘,后来断断续续的轻哼给果子听,果子一点点收集便谱了曲。 果子端正坐姿,目光落在琴上,无端便多了几分痴迷和柔情,素指轻挑,第一个琴音从她手指尖跃然而出。 船上渐渐安静下来,本在远处游玩的几人闻音也全部围了过来,本以为是哪家小姐弹琴,待看到果子,顿时都是一怔。 这首曲子曲音精妙,妙趣横生,桃花流水,烟波轻纱,似就在眼前,看那渔翁醉意朦胧,潇洒惬意,更生向往。 众人从轻视不屑到惊讶,到露出痴迷之态,寂静无声,只闻琴声袅袅。 连旁边画舫上的琴也突然戛然而止,似自惭形秽,再不敢同奏。 良久,一曲罢,果子起身对着二白微微行礼,恭敬的退到她身后。 众人醒来,皆惊愕的看着她,圆脸女子一副自谦的表情,语气比方才多了几分真诚,“不曾想一个小丫鬟竟有如此高的琴艺,今日、果然是开了眼界!” 这首曲子本就精妙,即便是普通琴者也能弹出不凡的音律来。 果子抬眉一笑,“我琴技疏浅,主要是曲子谱的好!” 众女子中有痴琴者,立刻上前急声问道,“这是何人谱的曲?” “我们小姐啊!”果子脆声答了一句。 众人皆惊,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二白,渐渐露出敬仰倾慕之色,更有人激动的道,“锦姑娘,你琴艺这般高超,可否在上京多留两日,多多指教我们一番。” 其他人也涌上来,将二白围住,纷纷要求二白去府上作客。 二白老脸一红,谦虚回应,“好说、好说!” 见众女子这样恭维二白,明硕气的脸色一阵阵发白,手指紧紧搅着娟帕,抬眸瞪了圆脸女子一眼,那女子低下头去,却是有些不忿,自己也是按照明硕的吩咐说话,怎么错了? 怪就怪她们自己低估了这个锦二白! 白白让人出了风头。 明硕轻咳几声,那些围着二白的女子顿时回神,讪讪笑了几声散开,船上顿时又安静下来。 二白也不以为意,端着茶盏惬意的慢饮。 ------题外话------ 十二这几天忙晕了,章节来不及复审,亲们的留言可能也无法及时回复,希望妞们多体谅! 第二卷019 设赌 明硕眸子一转,道,“这样坐着无聊,谁出个法子解闷?” 立刻有人相应道,“不如玩击鼓传花,接到的人喝酒或者听从别人的吩咐做一件事,不过分便是!” 其他人也说好,纷纷又围了过来。 二白突然起身,“击鼓传花都玩烂了,有啥意思,不如玩些新鲜的。” “什么新鲜的?”有人好奇的问道。 “赌钱啊!”二白两眼发亮。 “呵!”众人纷纷嗤笑,扬手做嫌弃状。 明硕站起来,唇角勾着讽笑,“赌钱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玩意只有那些粗鄙的人才会玩吧,难道锦姑娘很在行?” 二白眉目弯弯,淡笑摇头,“粗鄙人有粗鄙人玩的法子,咱们有咱们玩的法子!” “赌钱除了筛子牌九,还能有什么新鲜的法子?”明硕不屑的问道。 “自然有,我说出来大家觉得好不好,若觉得低俗粗鄙,咱们不玩就是!” 众人一听也来了兴趣,纷纷让二白快说到底是个什么新鲜又高雅的玩法。 “果子!”二白喊道,“取几十张花签来!” “好咧!”果子轻快应声,转身去了。 众女好奇心被提了起来,赌钱为何要用花签? 这窗舫本就是为小姐们出游准备的,各色文雅之物一应俱全,不一会,果子便敛了二三十张的花签过来,交到二白手中。 二白走到书案前坐下,提笔在花签上书写。 “碧云天,黄花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 “醉漾轻舟,信流引到深花处。尘缘相误。无记花间住。”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 ……。 二白一张花签上写一句,众女从好奇到痴叹,忍不住拿了那些花签在口中轻念,夸赞道,“好美的词句!” 这些女子本都是豆蔻思春年华,平时便爱伤春悲秋,见到这些句子只觉戳心,越发喜欢。 待二白写完三十张花签,众人看她的目光已再和从前不同,会谱曲,会写词,这样的女子,即便在她们中也是佼佼者。 二白拿了那些花签在手,盈盈而立,面对众人,笑道,“我说一下玩法,不懂的问我,谁都可以参与!” “快说来听听!” “锦姑娘快讲!” 人群中早已有安奈不住的,开口催促。 明硕目光探寻的落在二白身上,隐隐觉得不妙,却又猜不到二白想要如何,只好也跟着看下去。 二白将那些花签整齐摞好,然后从头上捻开五张,将那些句子面对着众人,自己却无法看到,“想玩的人可以从这五张花签中选中一张记住,不必念出来,之后我会将这五张花签放在所有的花签中间,没有任何记号,但我却立刻能猜中你选的是哪张!”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觉得好玩又新鲜,纷纷要求试试。 “听我说,每一张花签上句子的字数就是赌钱的下注,比如这一张!”二白随意的取出来一张,在众人面前一晃,“上面是十八个字,那我们赌的就是十八两银子,我猜中了,你们给我十八两,我没猜中,给你们三十六两,如何?” “好啊,我先来!”有稍活泼的女子,已经忍不住站出来。 雀儿和明硕站在人后,惊疑的看着二白,“小姐,她这是玩的什么花样?” 明硕暗暗皱眉,摇头,“看看再说!” 站在桌案后的二白将一摞花签放在手中,从头捻开五张,笑道,“好,选吧!” 那女子在五张花签的词句上一扫,只觉哪个都好,正犹豫不决的时候,旁边的人推她,“快选、快选!” 那女子微一点头,“好,我记住了,第三张!” 二白目中滑过狡黠,浅笑颔首,将展开的五张再次摞整齐后,从最上面数出三张,看也不看便塞在一叠花签当中,摞的整齐,果然没有任何痕迹。 待众人查验过后,二白拿起那些在手里拍了一下,随手往桌案上一甩,手中只剩一张,拿起来举到那女子面前,轻轻一笑,“姑娘选中的可是这张?” “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战断续风。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那女子轻轻念了一遍,顿时两眼发亮,拍手惊喜的道,“是、正是这个!锦姑娘是如何猜到的?” 其他人也跟着惊奇不已,只觉得纳闷又新奇。 二白将那花签往前一递,眨眼道,“这个是秘密,不可说,这花签归小姐了,拿钱吧,二十七个字,二十七两银子!” 那小姐输了银子,却异常欢喜,高兴的接了那花签,吩咐身后的压花道,“影儿,快给锦姑娘银子!” 这些闺阁小姐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见这了这种玩法只觉得新鲜,又喜欢那些花签上的句子,唯恐迟了便让她人抢去,不断的往前挤, “我也玩一把!” “我先来!” “嗳,你踩到我了!” “你是站在我后面的,别挤啊!” …… 二白用砚台轻敲了一下桌案,高声道,“别着急,人人有份,下一个谁猜!” “我来!” “我来!” 众人纷纷附和,有的甚至已经准备好银子。 就连明硕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忘了最初的目的,忍不住踱步向前,看到底锦二白有没有那么神。 二白手中的花签一张张被人抽走,果子在后面收银子收的不亦乐乎。 到了最后,甚至有人身上现银银票输光了,拿了头上金簪做抵,一个个越输越勇,面红脖子粗的往前挤,哪还有方才半点端庄贤淑的姿态。 到了船靠岸的时候,二白又写了两次花签都已经散尽,和众人告别往船下走,果子用衣服兜着一对银子银票金簪收拾,满心欢喜的跟在二白后面。 而船上那些小姐们一个个素头素面,荆钗尽无,却欢喜的似过节一般,手捧着几张花签,各自传看,欣喜雀跃,意犹未尽。 雀儿看了看得意而去的二白,又看了看犹自沉浸在花签中的小姐们,一张小脸皱着,快要哭出来,“小姐,这算怎么个说法啊?” 明硕贝齿紧要下唇,脸色阴郁,一双细眼眯着,“这个锦二白,果然不容小觑!只是那贪财的劲,终脱不了小家子气!” “小姐,你真是太厉害了,一下子赢了这么多银子!”果子想起雀儿那张吃瘪的脸就忍不住高兴,将银子收好,袖子和胸口都鼓鼓囊囊的,欢喜的赞道。 “是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人傻钱多!”二白负手跳步在河岸上慢行,一张俏脸上跳跃着夕阳的余晖,明媚让人不可直视。 她这个把戏在大赌场未必能成,主要是那些女子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些优美动人的句子上,忽略了其他。 “总之我家小姐最聪明,哼!那个明硕郡主估计现在气的鼻子要冒烟了!”果子揽着二白的手臂,越想越觉得解气。 “回家吧,七娘该等急了!”二白看了看天色。 “好咧!”果子应了一声,去路边上揽马车。 此时一辆金碧辉煌格外招摇的马车从人群中穿过,里面一锦衣男子歪歪斜斜的坐着,长眸高鼻,脸骨精致,只是眉眼太过轻挑傲慢,可惜了一副好相貌。 此时男子懒懒的掀了车帘往外看,突然凤眼一眯,笑道,“那是谁家小姐,这般标致,怎的从前不曾见过?” 旁边伺候的小厮忙顺着他的目光望眼看着,只见路边上一着碧色衣裙的少女,气质清绝,面容精致,一双桃花眸含烟带媚,虽还略显稚嫩,但倾城之姿已见端倪。 “二爷,奴才也不曾见过,二爷若有意,奴才这便下去打听打听就是!”随从忙讨好的问道。 只不过说话间,马车已经走出十几丈,方才那女子已看不分明,君澈抬眼扫了扫河岸上的窗舫,目光落在正下船的明硕身上,点眉笑道,“明硕定然知晓,等下揽住明府的马车问问。” “是,是,奴才这就去办!” 君澈近几日连接被父亲君冥烈斥骂,正心中烦闷,突然便似发现了什么新鲜的事物,来了兴趣,顿时一扫颓唐之气,眸子轻转,薄唇勾笑。 ------题外话------ 妞们也猜一下,二白是怎么知道对方选的是哪张花签的 第二卷020 软香乱怀 白回去后,果子和七娘把那些银子银票珠钗清点了一边,着实有两千两。 七娘笑意晏晏,“我这担心了一下午,你到行,游了船,还赢了这么银子回来!” “七娘,你没看到那些小姐输了银子还乐的跟什么似的,这京都里的银子比在香苏城还好赚!”果子得意的道。 二白闻言心思一转,把果子的话往心里去了七分,道,“七娘,你把这些银子收着,也许过几天我便有用处!” “好,我现在就去放好!”七娘把银子包好,仔细放在柜子里。 恰好林嫂来喊众人吃晚饭,二白伸了个懒腰,高兴的用饭去了。 此时,明府中却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明硕几番在二白手中受锉,终是忍不住,找到她娘亲那里诉苦。 二夫人蒋氏一身紫金勾勒宝相花纹服,丰胸肥臀,年近四十,眉眼美艳,气质内敛,正在绣一丝帕,艳红的花色刚刚收尾,听明硕说完,撩起眼角,嗤笑一声,“不过是个有点机灵的野丫头罢了,你若真是上心,她才越张狂。” “娘!”明硕撒娇的挽着蒋氏的手臂,嘟着嘴道,“女儿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若分先来后到,总觉得她高我一头。” 蒋氏嗔怪的叹了一声,“谁让你偏偏喜欢一个穷秀才,你父亲之前给你张罗了那么多亲事,哪一个不是名门望族贵公子,我倒要问问你,那穷秀才有什么好?” “我就是喜欢他!”明硕头埋在蒋氏怀里,耳根一红,多了几分女儿羞态,“那日探花宴上,旁人喝的烂醉如泥,长阶玉栏下,唯有他一身青蓝色锦衣,淡雅出尘,姣如明月,那时我便认定,他就是我的良人!” 她是侯府千金,自从及笄之后,登门求亲之人数不胜数,无不是上京望族子弟,她看来看去,皆同她哥哥一样,不过是油头粉面的纨绔公子。 所以初见蓝玉臣,便觉得他不同,儒雅温和,谦逊懂礼,虽偶有迂腐,却更觉可爱,她自幼性格倔强,一旦动了心,便再难更改。 蒋氏深吸了口气,轻抚着她肩膀,“你既看中,娘亲也不拦你!只是你说的那个锦二白,她嫁了个秀才,好容易高中成了状元,她怎会轻易放手?听你说还是个贪婪认钱的性子,别说你这般羞辱,怕是拿刀逼着她,怕也是不行的!” “那怎么办?”明硕皱着眉,气哼哼的道,“我是决不能让玉臣娶她的!” “女子间的争风吃醋,不过都为了男子,你若能让蓝玉臣非你不可,他又怎么不听从你的?”蒋氏淡淡道了一声。 听此,明硕越发气闷,“可是玉臣说他不做始乱终弃之人,即便我是正妻,也要那个锦二白做个侧室。” “果然是个书呆子!”蒋氏哂笑了一声,“既是书呆子,便要用对付书呆子的办法,你且去跟他诉苦撒娇一番,看他如何说?” 明硕眸子一闪,似有了计较,脸上愁苦散去,起身点头道,“是,明日女儿便去找他!” 次日一早,明硕细细打扮了一番,一身胭脂色长裙,满头珠翠,两颊嫣红,美艳动人。 到了驿馆时,蓝玉臣恰好下朝回来,见到明硕忙低头迎了进去。 两人方一坐定,明硕便红了眼圈,将那日在烟雨楼被二白如何耍弄,昨日好心邀请她一同出游,当着众人又如何折辱不尊敬她,一字一句说的有鼻子有眼,将二白说成了一个不懂礼数,刁难古怪的妒妇。 一番话说下来,明硕委屈哀婉,泪悬长睫,娇怜不胜。 雀儿站在她身后,又帮着添油加醋说了几句,更坐实了二白欺负她家小姐的事。 蓝玉臣脸色涨红,连连摇头,急声道,“不、不会,二白她不是这样的人!” “难道你不信我?”明硕睁着一双泪目,软语轻嗔。 被美人这样撒娇,蓝玉臣顿时失了方寸,不知所措,只讷讷道,“让郡主受了委屈,小生实在是惶恐,我、我去找二白说,让她收敛就是。” “玉臣!”明硕缓了脸色,往前倾了倾身子,头枕在他肩膀上,娇媚的面容含羞带怯,轻声道,“我真心倾心于你,只愿同你一生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再无他人。你可懂的?” 蓝玉臣羞红了脸,软玉在怀,幽香阵阵,更觉心慌意乱,勉强稳神道,“能得郡主厚爱,玉臣三生有幸、只是、只是、” 明硕抬起手指按住他微张的唇,两人四目相凝,顿时都颤了颤,空气似突然凝住。 雀儿脸上飞红,低着头,忙退了出去。 明硕胸口飞跳,嫣唇微张,缓缓闭上眼睛,半晌却不见蓝玉臣吻下来,顿时娇哼一声,转身欲起,却被蓝玉臣一把揽住腰身,扑倒在软塌上,重重吻上来。 男人的吻生涩而迷乱,胡乱的啃着她的唇瓣,明硕却只觉得欢喜,双臂揽上他肩膀,热切回应。 良久,两人才气喘吁吁分开,明硕扑在他怀里,声音带着动情的娇媚,低低喊道,“玉臣、” 蓝玉臣血气上涌,身体酥软,只埋在女子颈间又吻下去。 “玉臣、”明硕轻吻着他下巴,娇声诱哄道,“让锦二白回香苏去吧,你我一生一世人,如何不好?” 蓝玉臣喘着粗气,脑袋混沌,连连点头,“好、好!” 明硕心中满足,越发全心回应,如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好在蓝玉臣终是读书人,不敢逾越,及时停止,彼时却已是珠钗横斜,衣衫不整。 两人俱红透了脸,看着对方,越发心悦。 明硕走后,蓝玉臣稍稍冷静下来,欢喜之余,又忍不住烦恼,自己真要做嫌贫爱富之人? 而且,他对二白也不是全然没有情义,少年初遇的惊艳和定亲时的欣喜,此时想起仍旧记忆犹新。 然而一想到明硕方才痴情软媚的模样,胸口一荡,神思恍惚,踌躇半晌,终还是决定找二白谈谈。 二白此时却不在家里,正带着果子在街上闲逛。 蓝玉臣坐在马车上,一路犹豫不定,正心不在焉的往街上扫,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一绸缎摊子前的二白,忙叫车夫停下来。 在这里遇到蓝玉臣,二白也有些意外,挑眉笑道,“特意找我的?” 看着二白轻灵生动的笑颜,蓝玉臣越发窘迫羞愧,轻轻点头,“是!” 二白举目四望,见前面便是一茶楼,道,“这太吵了,走吧,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说话。” 说罢将手里买的一些小玩意交到果子手里,吩咐道,“你先自己逛着,我去去就来!” 果子瞄了蓝玉臣一眼,抱着一堆吃食,轻轻点头,“我就在这附近,小姐早些回来!” “知道了!” 第二卷021 暴雨倾城 茶楼内此时人不多,一楼有说书的,三三两两的茶客正听的入迷,二楼则是用竹帘隔开的一个个雅室,里面布置的清幽古朴,舒适雅致。 茶香淡淡,悠然静谧。 二白亲自倒了茶放在蓝玉臣面前,见他半晌垂头不语,微微弯唇,清声笑道,“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吗?” 蓝玉臣一直低着头,闻言抬头看了二白一眼,心中发虚,忙取了茶盏放在唇下浅饮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才讷声道,“二白,是我对不住你!” 二白眼睛一瞟他被衣领遮住的红痕,心中了然,知道他和明硕有了更亲近的发展,忍不住心中高兴,面上却漏出忧伤的神色,“你这是什么意思?” 蓝玉臣脸上微红,神情窘愧,低头看着茶水,慢声道,“这两日我一直不曾去见你,便是心中有愧,不知如何同你解释。我虽中状元,但从未有过悔婚的想法,可是如今,郡主情深义重,我不忍辜负,一时两难,更不知如何开口。” 二白敛着一双长睫,目露凄色,看上去委屈哀伤,“郡主对你一片痴情,我又何尝不是,我之前便是见你老实忠厚,才在那么多提亲的人中选了你。你入京赶考,我日夜思盼,你高中后却要另娶她人,让我情何以堪?” 二白一边说着一边抖了满身的鸡皮疙瘩,狠心在自己腿上拧了一下,眼眶里包着泪,凄楚的模样越发逼真。 此时隔壁还坐着几人,正谈笑晏晏,坐在上首的男人俊容突然一冷,墨眸沉沉,长指紧握的茶盏发出轻微的声响。 围坐的几人都是朝中重臣,好容易一起将大司马邀出来喝茶,正恭维说笑间,不知何处出了差错,就见本尊贵矜冷的男人气息猛然变的冷冽迫人,似雨后闷热的空气刹那冷凝,顿时都住了口,互相递了个眼色,俱有些不明所以。 隔着一道竹帘,蓝玉臣听了二白的话心中更是歉疚,举棋不定,愧声道,“二白、是我辜负了你。” 二白回想戏本子中那些被抛弃的女子,顿时演技爆棚,眼圈一红,俏脸哀婉,怨声道,“蓝玉臣,我一片真心相付,你果真为了荣华富贵,要毁亲?” 蓝玉臣愣愣的看着她,内心纠结,还不待回话,只听碰的一声,竹门被踹开,一道欣长冷贵的身姿站在门外,狭长的眸子里凝着滔天怒意,直直的盯在少女脸上,冷沉启口,“锦二白,你再说一遍,你的真心给了谁?” 二白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猛然一惊,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脸色突变,霎时变的透白,呆呆的看着站在站在门口的男人,“君、烨?” 君烨长腿一迈,走进雅室中,俯身将二白困在雕花木椅中,眸底孕着彻骨的寒意,犀利森寒,声音却平静如常,“二白,当着本尊的面,你再说一遍,你真心喜欢的人是蓝玉臣。” 两人离得那样近,近到二白似乎看到了他眸子深处有浮冰裂开,尖锐而刺痛。 那目光射在脸上,似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来,二白只觉浑身冰凉。 她眼中闪过一抹慌乱,敛着眉,咬唇不语。 君烨漆黑的眸子沉沉的看着她,如寒潭清寂,映着男人清傲和透骨的失望,良久,他薄唇勾起一抹凉薄的淡笑,“锦二白,你还要将本尊践踏至何地才会满意?好,本尊成全你,以后你的事和我再无干系!你的真心给了谁,要嫁给谁,本尊都不在干预!” 说罢起身离去,身影决绝,冷漠如斯,缓沉的脚步没有半分留恋。 二白呆坐在木椅上,脑袋里一阵阵晕沉,想要追上去,却半晌没有直起身。 君烨来去匆匆,似一阵风,吹散了室内的窒闷,空气陡然冷了下来,安静的让人心生惶恐。 蓝玉臣也傻了眼,呆怔的看着二白,“这、这是怎么回事?大司马他、” 二白仰头喝了一杯凉茶,清苦的味道一直渗到四肢百骸,她嗤嗤发笑,半真半假的道,“看不出来吗?君烨他看上我了,我却喜欢你!” 蓝玉臣似被震动了一下,目光瞬间变的深情,“二白、我、” 二白却没再听他说下去,闭了闭眼,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骄阳正烈,二白只觉眼前有些恍惚,路上人群熙攘,热闹喧哗,她站在茶楼门口,突然不知道该往何处走? 回到住处后二白便一直呆在自己房间里,晚饭都没吃,果子和七娘进去看了几次,见她神情恹恹,闭目假寐,以为生病了,探了探额头,却是一片冰凉。 二白将被子蒙在头上,声音闷闷的传出来,“不用管我,让我自己呆一会儿!” 七娘还不曾见过二白这副模样,出了门悄声问果子,“掌柜怎么了,你们今天出去遇到什么事了?” 果子瘪着嘴道,“开始还好好的,后来在街上遇到了蓝玉臣,他们在茶楼说话出来,小姐就这个样子了!” “蓝玉臣说了什么?”七娘皱眉问道。 “不知道,小姐没让我跟去,但肯定和他有关系!”果子愤愤的道,“肯定明硕在蓝玉臣面前说了什么,他才找上小姐的!” 七娘目中添了几抹忧愁,叹气道,“看来掌柜的对那蓝秀才真是动了真心了,偏偏、唉!” 听七娘沉沉的叹气声,果子越发跟着伤心,“都怨那个明硕,我一定帮小姐把蓝玉臣抢回来!” 七娘看着她摇了摇头,面上担忧更甚。 晚上天气闷热,林嫂见七娘和果子似有心事,也不敢像往常那般随意插话,小院里一片静默,似暴风雨来之前的安静,让人不由的跟着提起心,不知道会有什么事要发生。 夜里果子睡着了,突然听到门声响动,忙坐了起来,披了衣服开门去看,却是二白站在院子里,正往大门外走。 “小姐,你去哪啊?”果子喊了一声,忙追上来。 天气阴沉,院子里一片漆黑,唯有葡萄架上吊着一盏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照在二白脸上,光线恍惚暗沉。 二白脸色如常,淡声道,“天气闷热,我睡不着,出去走走,你不必跟着,去睡觉吧!” “这三更半夜的,你要去哪啊?”果子知道二白心里难过,却又什么都帮不上,皱着眉,心中酸楚。 二白转身往外走,“随便转转,一会就回来!” 果子不放心,又跟出去两步,就见二白猛然停步,转头烦躁的喊道,“不让你跟着,快回去睡觉!” 果子咬着唇站在那幽幽的看着她,却真的不敢再跟上去,仰头看了看天,快步跑回去,拿了一把伞交给二白,“我听话,不跟着小姐,快下雨了,小姐早点回来!” 二白接过雨伞,轻轻点了点头,抬步出了门。 夜色已深,风声一声比一声紧,长街上空无一人,唯有一些客栈里的灯还亮着,风刮的未关紧的门吱吱呀呀作响。 隐隐有闷雷声响,滑过漆黑的夜色,越发萧瑟冷寂。 二白不知走了多久,好像已经走了半座城,蓦然抬头,前面是一座气派的府邸,深院高墙,朱漆大门,匾额上黑金打字在两旁灯笼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似龙飞凤舞,“大司马府” 壮阔宏伟的大门外两头石狮在夜色下威严神秘,另人望而生畏。 二白走到台阶下抱膝坐下,头埋在臂弯里,许久没动。 不过片刻,雷声滚滚,狂风怒卷,豆大的雨滴啪啪的落下来,砸在身上冰凉刺骨。 二白也不起身,也不支伞,任大雨淋在身上,似泥塑一般。 她瘦弱的身体蜷在一起,似飘零无依的落叶,在大雨中随时都会被冲走。 雨越下越大,似天上银河倾盆而下,天地之间挂了一道水幕,白闪闪的光芒,让人心惊肉跳。 大雨中的上京,除了雨声,一片死寂。 夏日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雨势渐缓,似珠玉一般从檐角滴滴滑落,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细碎的声响,带起一抹凉,一抹疼,穿过肌肤,渗入骨髓。 寂静中,突然沉重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一个查夜的侍卫探出头来,看到门外石阶上坐着一个人,顿时一惊,低声喊道,“什么人在那?” 不见二白回应,那人眉头一皱刚要上前查看,后面侍卫头领突然拉住他,“可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这么晚了,又下着雨,就让她在那避避雨吧!” 最先那人听命,不再上前驱赶,随手又将门重重关闭。 第二卷022 生病 侍卫头领让看门的守卫提高警惕,带着一队人,穿着斗笠,继续在各个院里穿梭查夜。 待经过书房时,见楼阁的窗子透着亮,转头的问道,“公子还不曾歇息?” 一旁的侍卫忙回道,“灯亮着,想必公子还在书房里!” 今日公子从外面回来,脸色极不好,回来后便一直呆在书房里,晚饭下人端进去,又原封不动的端出来,就连安管家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头领暗暗点头,吩咐道,“加强巡防,都不要偷懒,公子若传唤,随时听令!” “是!”那侍卫应了声,突然又道,“头儿,门外那人看上去有些蹊跷,要不要喊进来盘问一下?” 侍卫头领微一思索,那人身影看上去像是个女子,半夜又下着雨,直直的坐在台阶上,的确有些不寻常,他刚要点头,就听前面传来一声沉喝,“什么事在此逗留?” 侍卫头领抬头看去,只见昏暗夜色下,亓炎撑着一把伞站在那,面容冷峻,面无表情的望过来。 头领心神一凛,忙上前躬身回道,“回禀亓将军,大门外坐了一个女子,孤身一人淋在雨里,属下正想带人去审问。” 亓炎眉心不自觉得一蹙,女子? 再想到今日君烨自外面回来后阴沉的脸色,想到某人,立刻吩咐道,“带我去看看!” “是!” 侍卫头领不敢耽搁,忙转身快步往大门处走。 守门的侍卫见头领这么快却复返,还带着亓炎,以为出了什么状况,顿时都跟着紧张起来。 也不等侍卫去开门,亓炎亲自上前将大门打开,往前一步,却是一怔,却见门外夜色漆黑,灯火幽暗,雨声清寂,石阶上放着一把竹伞,却不见半个人影。 他缓缓走过去,弯身将竹伞拿在手中,触手冰凉浸湿,似在这已经放了许久。 他仰头看了看,萋萋夜色,除了雨声,再无其他。 “看清那人的模样了吗?”他淡声问道。 出来查看的守卫忙回道,“不曾,她蜷着身体坐在石阶上,属下没看到她的面容。” 亓炎微一点头,拿着竹伞往回走,“没事了,都散开吧!” “是!” 二白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是丑时,七娘和果子都在门口张望,面色焦慌,看上去已经等了许久,此时见二白浑身湿透的回来都是一惊。 七娘两人跑出来,将伞支在二白头上,果子“唰”的哭了出来,“小姐你身上怎么这么冷,你去哪了,你的伞呢?” 二白头发上还滴着水,满身狼狈,眨了眨眼睫上的水珠,抿着冰凉的唇,低落的道,“丢了!” 说罢,身体一晃,整个人便歪倒了下去。 七娘和果子吓的脸色青白,忙将她搀进屋内,把林嫂也喊了起来烧热水。 洗澡时,二白还昏沉着,七娘一探她额头,烫的吓人,顿时也跟着慌起来。 林嫂上前道,“娘子别着急,这附近有家医馆,大夫人很好,你们跟我去个人,一起把他请来。” “我跟你去!”果子急的眼中一直含泪,闻言二话不说,拽着林嫂便往外走。 “别慌!”七娘拉住果子,把伞塞进她手里,吩咐道,“这个时候大夫未必还肯开门,一定要好好说,我们可以出双倍的诊金!” 果子胡乱的点了点头,带着林嫂冲进雨中。 大夫来的时候,二白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躺在床上,脸色烧的通红,人依旧昏迷着。 号过脉后,老大夫一边开药方一边慈和安慰道,“无妨,气阻于胸,又被风邪侵体所至,我开几副疏散的方子,喝几次便能好了!” 七娘连声道谢,吩咐果子多拿些药费和诊金给大夫。 等果子去抓了药再熬好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雨小了些,滴答滴答的从屋檐上落下来,汇成蜿蜒的小溪流出院外。 二白喝了药后又睡了过去,一整天都是醒了睡,睡了醒,直到傍晚才略清醒些,喝了碗清粥,人看上去也精神些。 彼时七娘正守在床边,摸了摸她已经不再发热的额头,摇头笑道,“掌柜,那蓝秀才便这般好,让你如此放不下!” 二白穿着月白色绣水墨青莲的寝衣,墨发散下来,巴掌大的脸略显苍白,却更衬的一双眸子又黑又亮,她微微抬头,弯了弯唇角,“下次再也不会了,让你和果子担心了!” “我们担心没有关系,我只是不想见你为了一个男人将自己这般糟蹋,那蓝秀才三心二意,哪里值得你这样用心。让他娶那个郡主去吧,我们回香苏去,好不好?”七娘低声劝慰。 二白半垂着头,长睫遮住眸子,半晌不语。 七娘又叹了一声,将被子往上拉了一下盖在她肩膀上,拿着空了的药碗走了出去。 二白倚在床上,转头淡淡看去,傍晚的时候天气便晴了,此时刚入夜,一轮皎月升起,挂在树梢,月色清亮,穿过稀疏的薄云,在地上凝了一片凄迷斑驳的光晕。 她哪里还能回的去,她早已没了后路可退。 也许,将来会失去的更多。 这是她要走的路,从来没有选择。 次日一早,二白还在梳洗,就听院子里有人喊她的名字。 “二白!” “二白,本世子来找你了!” 二白穿着一身淡绿色的妆花长裙,头发简单的挽在脑后,眉目清澈,眼波横转,娇俏生动,懒懒的倚着门框,声音清脆,“喊什么喊,早晨吃喇叭饼了?” “丫头!”慕容遇转头,俊秀的面孔上挂着笑,“想我了没?那日从烟雨楼分别后我便要来找你,谁知又被我爹带着出了一趟门,昨晚刚回来。” 说罢仔细看了看她,疑惑的道,“你怎么了,脸色这样苍白?” “染了点风寒,已经无碍了!”二白歪头笑道,“找我有事啊?” 慕容遇几步上了台阶,轻笑道,“没事便不能来找你?想见你了就来了,哪有那么多理由!” “那现在看过了,回去吧,我要吃饭了!”二白摆了摆手便往屋里走。 “嗳!”慕容遇急忙上前一步拦住她,嬉笑问道,“为什么你吃饭了我就要走?” “你不走难道留下吃饭?”二白仰头一阵正经的看着他。 “我已经吃过了!”慕容遇顺着回了一句。 “就是啊,那还在这做什么?”二白嗤笑了一声。 “哦!”慕容遇讷讷应了声,转身往外走,刚走了两步,突然嗤了一声,端笑回首,“本世子都让你绕懵了!走,别吃饭了,我带你去吃好的!” 说罢拉着二白的手腕便往外走,二白小跑在后面跟着,“什么好吃的?” “你来一趟上京,本世子自然要尽地主之谊,走吧,跟着本世子肯定错不了!” 第二卷023 明鸾 门口停着慕容府的马车,慕容遇带着二白上了车,对着车夫吩咐了几句,很快出了巷子,往长街上拐去。 等果子闻声再追出来的时候,哪里还有人影。 慕容遇果然是地道的上京贵族子弟,上京哪里有好玩的好吃的,他最清楚,一上午带着二白转了半个城,银子花起来如流水,却正中二白下怀,略推让了一番,便照单全收了。 正午马车停在上临江阁门前,慕容遇拉着二白往里面走,“这里的饭菜是上京做的最有味道的,保证你来一次就不愿走了!” 刚到吃饭的时辰,装修典雅大气的大堂里已经人山人海,喧哗鼎沸。 小二认识慕容遇,见他进来,忙上前谄媚笑道,“世子爷来了,二楼您的雅房留着呢,您楼上请!” 慕容遇随意的应了一声,吩咐道,“先沏壶好茶上来!” “是、是,上好的龙井,专门给您留的!”小二弯着腰,满脸堆笑,就差跪着请慕容遇上去。 上了二楼,二白目光一扫,脚步停下,“别去雅房了,我看这就挺好,还热闹!” 二白指了指凭栏的座位,也不待慕容遇同意,走过去坐了下来。 座位就设在木栏后,往前可看到一楼景象,往后可看到木窗外江水粼粼,江风透过窗子扑面而来,清爽宜人,的确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慕容遇一向娇贵惯了,来这里吃饭从来都是有自己的雅房,此时却依二白的意思坐了,“好,今日你是客,听你的!” “这里好,通透又凉快!”小二上前笑着又擦了一遍桌子,将茶水端上来,躬身问道,“世子爷今日点些什么?” “来两壶月白醉,菜的话不用点了,你们这里只要好的都上来就是!”慕容遇俊眉一挑,笑道了一声。 “好嘞,马上来!”小二高声应声,弓腰谄笑后退。 “骚包!”二白瞥他一眼。 慕容遇贱兮兮的凑上来,两眼发亮,“奇了怪了,你越是骂我,我越是觉得你好玩,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二白翻了个白眼,“欠虐呗,你要是高兴,以后你给银子,我天天骂你,让你高兴!” 慕容遇哂笑了一声,“你怎么就知道银子?” “废话!我不要银子拿什么养活那么多人,以为都和你一样生下来就有人伺候!” 慕容遇眨着眼蛊惑道,“那你跟着本世子,也天天有人伺候你。” 二白双手托腮,眼睛叽里咕噜的转着,半晌,摇摇头,“不好,跟着你虽然衣食不愁,但没有自由,我不喜欢!” “丫头,别那么贪心,想要富贵,还想要自由,天下岂有两全之事?” 二白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紧,猛然想起那个男人曾经也在自己耳边说,“锦二白,不要太贪心、” “鸾儿?” 二白正神思恍惚中,闻声一怔,猛然抬头,见慕容遇看的是楼下,心里不由的一松,顺着他的目光往楼下看去,顿时愣在那。 大堂门口进来一女子,身后带着一个丫鬟。 那女子一进门便吸引了诸多目光,一身月白色暗花细丝褶缎裙,墨发及腰,眼似秋水,身若幽兰,气质柔弱而幽静,立在喧哗的大堂中,却似静山之兰,独身而立,不染半分世俗烟火。 她一进来,掌柜立刻上前,躬身弯腰笑着说了句什么,然后亲自领着她往里面走。 慕容遇笑容温柔下来,低声自语道,“鸾儿今日怎的出门了?” 二白淡淡的看着那女子,目光复杂暗沉。 明鸾…… 如今明鸾的身份其实有些尴尬,她一出生便被封为公主,养在已故的太皇太后膝下,同如今圣上一同长大,受尽万千恩宠。 本是被捧在天端的人,然而九年前的那场变故,却让这位珍珠蒙了尘,和已疯癫的长公主被困在侯府寒院,五、六年的时间不许出门半步,虽是侯府嫡女,在侯府的地位却连二夫人所生的明硕都不如。 然而众人对她却不得不恭敬,首先她毕竟还有公主的封号,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她有大司马君烨庇护。 君烨爱慕明鸾之事在上京已算不得什么秘闻,再加上安国公世子慕容遇对她也一向呵护有加,所以在上京,见到明鸾如同见到君烨,无人敢放肆轻慢。 二白目光凝在女子娇美的面容上,眸底深处有暗流突起,风浪翻涌,铺天盖地而来,良久,她垂下长睫,敛去里面的情绪和锋芒,黑暗如潮水褪尽,一双桃花水眸又变得清澈纯净。 此时慕容看着明鸾,眼睛了渐渐染了笑意,刚要起身过去,就见二楼楼梯上一醉酒的男子捧着酒坛跌跌撞撞跑下去,两眼熏醉,也不看人,直直的往明鸾身上撞去。 慕容遇目光一紧,身形跃起,方要飞身而下,脚踩在木栏上,身体突然顿住。 一道深紫色的身影自门口飞掠而来,速度极快,伸臂揽住明鸾的腰身,闪身避开,随手一拂,那醉酒的男子横飞出去,“砰”的一声撞在几丈外的雕花圆柱上。 本是喧哗的大堂内顿时一静,齐齐看向突然出现的尊贵男子。 掌柜的脸色一白,惶恐跪下去,“草民见过大司马,那人有眼无珠,冲撞公主,草民立刻让人把他扔出去,再不许他踏进临江阁一步。” 明鸾倚在君烨怀中,桃花面一红,扶着他手臂直起身,微微退后一步,垂首温浅启口,“烨,幸好你来了,多谢!” 君烨身子欣长,冷贵依旧,目光却是少见的柔和,“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女子耳畔红的越发厉害,羞涩点头,转身对着临江阁的掌柜淡声道,“那人也是无意,让他下次注意就是,不必太苛责!” 掌柜的跪在地上,连连点头,恭维道,“是、公主气度非凡,不同他一般计较,是他祖上积德。等他醒了酒,草民一定让他亲自登门道歉。” “那倒不必了!”明鸾温婉的道了一声,转身对着君烨弯唇笑道,“我们上去吧!” “嗯!”君烨微一点头,以守护的姿势跟在女子身上,向着二楼走来。 慕容遇斜斜的靠来木栏上,看着明鸾一步步走来,双目潋滟,开口笑道,“鸾儿!” 明鸾仰头,抿唇一笑,“阿遇,好巧,你也在!” 说罢眉头微皱,语气熟稔的嗔道,“就不能好好坐着,那上面坐的舒服?” 慕容遇也不解释,双腿一跨便跳了下来,站的笔直,笑盈盈的看着她走上来。 明鸾同君烨停在楼梯那,男人尊贵俊美,女子窈窕娴静,似一对璧人,惹的一楼众人频频抬头仰望敬慕。 明鸾目光一转,落在二白身上,见二白一双桃花眸淡淡的看着她,不躲不避,不知为何心头突的一跳,竟莫名的有些慌乱,忙转头对着慕容遇晏晏笑道, “这位姑娘可是和你一起的,怎的不曾见过?” 慕容遇对明鸾似极为爱重,听她一问,立刻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锦二白。” 说罢又对着二白道,“这是明鸾公主!” 二白起身,目光清浅,缓缓一笑,“见过公主!” 明鸾微微颔首,温婉道,“在外不必多礼!你们自便,我还有事,便不相陪了!” 慕容遇咧嘴笑道,“好,改日我去看你!” 君烨始终面色沉淡,看也不曾看二白一眼,见几人叙完,转身便走。 第二卷024 君二公子 二白站在那,看着男人淡漠的背影,目光沉了沉,垂眸,唇角溢出一抹似有似无的苦笑,转瞬即逝。 慕容遇疑惑的哂笑了一声,“君少今日这是又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你们怎么好像不认识一样?” 二白自顾倒了一杯酒,闻着酒香,挑眉幽幽的道,“因为蓝秀才的事在生气,也许以后都不理我了!” “对了!”慕容遇凑上来好奇的问道,“你和那蓝玉臣是怎么回事?” “我和他定了亲,他却被郡主看中,要做静安侯府的乘龙快婿,就这样!”二白一手托腮,把玩着手里的酒杯,轻描淡写的道。 慕容遇却是越听越糊涂,“你何时和蓝玉臣定的亲,我怎么不知道,再说,你不是君烨的人吗?为什么要嫁给蓝玉臣?” 二白横他一眼,有些赌气的道,“谁说我是君烨的人?我就跟他签了一年卖身契,一年满了之后,我们各走各的!” “你果真不喜欢君烨?”慕容遇挑着一双贼亮的眼睛,意味深长的看着二白。 二白脸上一红,忙拿了酒杯放在唇下,声音被酒气一熏有些暗哑,语气却干脆,“不喜欢!” “那就跟着本世子吧!”慕容遇唇角噙着轻佻的笑,“之前我最讨厌那个明硕,没想到她倒做了件让本世子高兴的事,那个蓝玉臣给她好了,以后你跟着我吃香喝辣,潇洒畅快,保证你不再想那个酸秀才!” 二白看着满桌的珍馐佳肴却失了胃口,拿着一壶酒起身,“你自己吃香喝辣吧,我走了!” “你去哪儿?”慕容遇一把拉住她。 “不知道,随便转转。”二白神情淡淡。 慕容遇目中滑过一抹失落,脸上却依旧挂着笑,“还说不喜欢,怎么,看到君烨和明鸾在一起心里不是滋味了?” 二白不承认也不否认,垂眸站在那,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好了,不逗你了,走吧,等有空我再去找你玩!”慕容遇摸了摸二白的发顶,宠溺的笑道。 二白点了点头,抬步往楼下走去。 出了临江阁,也不想回去,左右看了看,沿着热闹的长街往东走。 慕容遇点的一桌子饭菜几乎没怎么吃,走了几步有些饿了,不由的便有些后悔,不该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前面有卖糯米糕的,刚做出来,还散着热气,香气诱人,二白突然有些想念铁蛋,上前买了两块,一边吃一边往嘴里倒酒一边胡乱的逛。 临江阁临街的雅房内,明鸾见君烨自坐下以后便面色沉郁,方才的涟漪心思收起,小心的问道,“烨,你心情不好?可有什么心事?” 隔着门上的珠帘,君烨淡淡瞥了一眼廊上,亲自给明鸾倒了茶,温淡道,“无妨。你今日找我可有事?” 明鸾坐的端庄,姿态优雅,好看的眉敛着,几分妩媚,几分娇羞,闻言素手自衣袖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平安符,缓缓递到男人面前,软声道,“昨日上山拜佛,特意求了一个平安符,送你!” 君烨伸手接过,将精巧的平安符握在手掌中,淡淡点头,“多谢!” “方才你还说过,你我之间无需言谢,怎的这会便忘了?”明鸾看着男人俊美的侧颜,眸底藏着爱慕,声音娇嗔。 两人似亲昵,似疏离,原是旧人,却又无法像从前那般靠近。 君烨默然,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只道他们都已经长大,再无法像少时那样无所顾忌。 或者,是他心思不复从前。 “好,不说!”君烨唇角勾了勾,问道,“长公主最近可好?” 明鸾目光黯下去,缓缓摇头,“还是老样子,有时候连我也不认识。” 长公主少时习武,曾叱咤战场,守卫边城,雄才伟略堪比男儿,君烨儿时对她敬佩不已,然而如今落得这般境地,心中也不禁添了几分沉重。 此时小二端了酒菜上来,君烨慵懒随意的靠在椅背上,转目看向窗外,待看到那道淡绿色的身影,顿时眸子微微一眯,目光不由的追随上去。 少女手中提着酒壶,还拿着什么吃食,放进嘴里,随即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 男人眉头一皱,恨不得立刻上前将她训斥一番,转而又想到她必然一副无辜乖巧的表情看着他,让他满腔火气,无可奈何。 此时少女似看到了什么新鲜的东西,惦着脚凑上去,旁边正好一大汉挤过来,有意无意的往她身上蹭。 君烨眸子一冷,手按在筷子上,却见少女身形灵活的一躲,钻进了人群中,那大汉抱着脚嚎叫起来。 男人唇角不由的勾起,目光柔和,心底的阴霾也似散了几分。 “烨、” “烨?” 明鸾见他心不在焉,连着喊了几声,才见男人回头,淡淡挑眉,“怎么了?” 明鸾心中有些空落,摇头笑了笑,“没事!” 说罢,拿了酒壶为两人倒了酒,抬袖温婉笑道,“我敬你一杯,谢你总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如果不是你,我如今处境不知会怎样。” “那几年不能护你周全,你不曾怨我便好。”君烨声音温淡。 “怎会?”明鸾臻首垂眸,侧颜娇柔,展颜笑道,“过去的事不必再提,现在已经很好了,我陪你浅饮一杯。” 君烨淡淡点头,薄唇沾在清凉的酒水上,脑子里却突然蹦出少女醉酒后迷离的眸子和水光潋滟的唇瓣,含在嘴里时酒香沁人,柔软如云。 男人喉咙滚动了一下,眸子扫像窗外,街上人群熙攘,早已不见了少女的身影,心中忽生烦躁,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二白边走边逛,不知走了多远,糯米糕吃完了,酒也喝了半壶,粉白的脸上染了薄醉,目光流转,清美动人,走在人群里,越发引人注目。 小摊上有卖面具的,二白瞧着喜欢,想给买一个带回去给果子玩,正挑选间,就见一阵香风飘来,一翡翠色锦袍的男子站在一旁,挑着风流细眼,勾唇笑道,“姑娘,一个人?” 二白瞥他一眼,继续挑她的面具。 男子被二白水眸一横,心中荡漾,又凑近了一步,在二白身上打量,“你我衣衫同色,又在此相遇,简直是天赐的缘分。” 二白眼都懒得抬一下,淡声道,“滚,我心情不好,不想搭理你!” 男子身后的随从立刻怒喝道,“放肆,你可知道我们二爷是谁?” 男子轻咳一声,摇着纸扇对着下人烊怒道,“告诉你们多少次,不要招摇,不要总在人前提本公子是谁,非要挨了板子才能记住是吧?” 下人立刻狗腿的点头道,“是,是,奴才记住了,以后绝不在外面提起您是摄政王大人的公子。” 君澈淡淡点头,“记住就好!” 二白噗嗤笑了一声,惊讶的道,“原来是君、二公子啊,失敬失敬!” 第二卷025 挨揍 君澈眉眼和君烨有三分相似,长了一副俊逸风流的好相貌,和静安侯府的明文璟号称上京风流二少,没少玩弄正经人家的姑娘,并以此为荣,津津自得。 此刻见二白露出笑容,只道又有貌美女子上钩,脸上越发得意,手也伸了过去,握住二白的手,“姑娘一人喝酒多无趣,不如找个清静的地方,你我共饮。” 二白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咕噜一转,看上去纯净灵动,挑眉笑道,“哪里清静?” 君澈心痒难耐,急声道,“本公子的马车就停在那边,你随我去,我自带你到清静的地方,只有你我,何不快哉?” 二白摇头,懒懒的道,“我喝了半壶了,走不动了,不如、”说罢,她眉目一转,指着一条隐在小摊后的胡同道,“就那里吧!” 君澈如何不应,“好、好,我们这便去!” 二白扫了一眼他身后的随从,吩咐道,“让他们去买酒!” 君澈见她娇媚的样子越发心动,随手一挥,“听这位小姐的,快去、快去!” 几个随从也知道君澈是不愿他们在跟前扰了好事,恭敬的应了声,快速的散了。 二白带着君澈往一旁的胡同走去,渐渐远离闹市,越走越僻静,君澈一把拉住二白的手腕,轻佻嬉笑道,“姑娘还要往哪里去,本公子看这里便清静的很!” 二白四处看了看,这胡同是一些府宅后门所在,鲜少有人走动,这半晌也不见半个人影。 “行,就这吧!” 君澈闻言脸上笑意更加猥琐,俯身往二白脸上凑,暧昧吹着气,“姑娘说这酒怎么个喝法?” “我的酒,当然是听我的!”二白浅眯着眼,伸出一根细白的手指,抵在他咽喉上,迫的君澈微微后退。 她唇角噙着笑,眸子里突然泛起一抹冷意,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抵在君澈喉咙上的手突然曲指成勾,一把拽住君澈的衣领,然后, “噗!” 一口酒喷在他眼上,不待他惊叫后退,抬腿一脚踹在他双腿中间,动作狠辣,直中要害。 君澈脸色瞬间大变,痛呼了一声,捂着裤裆后退,细眸中闪过狠色,抬头刚要怒骂,只见头顶黑影一闪, “砰!” 的一声,酒壶对着他脑门直直砸下来,砸的他眼冒金星,上下齐痛,歪歪斜斜向一边倒去。 随后被一脚踹在屁股上,君澈狼狈的往前踉跄了一步,头撞在墙上,仰面倒地,大声惨叫起来。 二白二话不说,骑在他身上,轮圆了胳膊,一拳拳往他脸上招呼, “告诉你了姑奶奶心情不好,你他妈的还犯贱往上凑!” “喝酒!喝你娘个爪!” “敢调戏姑奶奶,我揍你个大小便失禁生活不能自理!” 二白一腔郁气此时全部发泄在君澈身上,用尽了全力,下了死手,打的君澈惨叫不止,抱头哀嚎。 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二白打的没了力气,君澈嚎的也没了力气,一张俊脸鼻青眼肿,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二白起身,又对着他踢了两脚,俏脸通红,“下次见到我记得绕路走,否则、” 她阴测测一笑,抬脚作势对着他双腿中间踩下去。 君澈躺在地上,下意识的双手护住裤裆,忙不迭点头,“不敢,再也不敢了,姑娘饶命!” 二白瞥他一眼,整理了一下衣裙,反身往胡同外走。 走了两步猛然又转身,把欲起身的君澈吓了一跳,咕咚向后一仰,磕在石墙上,两眼一花,差点又晕过去。 二白在他面前蹲下,伸手在他腰上摸索,“钱袋呢,拿出来!” 君澈两眼发黑,浑身剧痛,磕磕巴巴的道,“要、钱、干嘛?” 打了人还抢劫? 天下脚下,还有没有王法? “我的酒砸了,你赔!” 二白没好气的说了一句,自他身上翻出钱袋,倒出银子,却只拿了一两碎银,其他的又塞了回去。 君澈倚着墙,看着少女渐渐远去的身影,咕隆一声倒在地上。 二白出了胡同口时正看到君澈的几个狗腿下人抱着酒坛子过来。 看到二白一个人出来,几人一怔,问道,“我们二爷呢?” 二白挑了挑眉,淡定的道,“喝醉了,躺着呢,快过去吧!” 喝醉了? 酒还没喝酒醉了? 几个人一愣,慌忙往巷子里跑。 待看到躺在地上一身狼狈的君澈,顿时都一惊,扑倒在地将君澈扶起来,哭喊道, “爷,您这是怎么了?” “爷,您被谁打的?” 君澈活了二十几年就挨过两次打,一次是十六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慕容遇,见他生的白嫩俊俏,以为是个小姑娘,调戏了几句,之后被明鸾设了陷阱,揍的三天没起来床。 第二次,就是这次! 君二爷胸口的怒火可想而知,一脚踹在一个随从身上,跳脚喊道,“一个个还傻嚎个屁,还不去追刚才那贱人,抓住给爷往死里打!” 几个随从一听,都是一愣,他们二爷这一身的伤是刚才那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打的? 也顾不上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几人忙点头,蜂拥往胡同口追去。 二白刚走了不远,就听后面有人喊,“站住!” 回头一看,正是君澈那几个随从,一脸凶神恶煞的对着自己叫喊冲过来。 傻不傻? 抓人你偷摸的上去抓多好,非要喊出来让人家知道,难道故意为了增加难度? 二白摇了摇头,顺手买了一个獠牙青鬼的面具戴在脸上,身体一跃,轻盈的自人群中穿过。 那几个随从知道他们主子吃了亏必不会善罢甘休,抓不住人就得在他们身上撒气,所以牟足了劲的追赶二白,直直追了两条街仍不罢休。 二白跑累了,见路边上有卖凉茶的小摊,要了一碗凉茶,淡定的坐在那喝茶。 追赶二白的人一溜烟的从她身边跑过去了,眼都没往她身上瞧。 怪就怪二白戴了个撩鬼面具,她坐的那桌子上过来一抱孩子的女人,女人本也没注意低头喝茶的二白,随口问道旁边的座位有人吗? 二白一抬头,女人怀里的孩子瞪大了眼,“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追在最后面的随从闻声随意的一瞥,顿时停步大叫道,“在这,她在这!” 二白抬手将面具掀起,对着大哭的小孩眯眼笑了笑,在小孩戛然而止的哭声中重新又把面具戴上,闪身进了旁边的酒楼。 几乎是同时,那几个随从也横冲直撞的追了进去。 二楼拐角的座位上坐了一男子,一身玄色滚金边锦袍,墨发高束,剑眉斜飞入鬓,一双长睫如扇,薄唇潋滟泛着樱粉,近乎妖异的俊美,比女子的柔媚更入骨三分。 男子慵懒随意的靠着木栏,目光淡淡瞟着长街上的行人,突然面前人影一晃,一个浅绿色的身影飞奔而来,到了他跟前,一撩桌帘,“噌”的钻了进去。 第二卷026 赵宇 很快,追着二白的几个随从前后跑上来,喘着粗气,气势汹汹,站在楼梯口左右张望。 其中一人向着男子这边走来,上下将他打量一番,横声问道,“喂,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姑娘跑过去?” 男子微微偏着头,脚下的长袍衣摆被人拽了拽,他眸子里滑过一丝玩味,抬手缓缓倒酒,随口道,“不曾!” 他执酒壶的手莹白如玉,骨节分明,姿势优雅尊贵,淅沥淅沥的酒声随着酒香一起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那高高在上的气势让问他的人微微一怔,下意识的不敢造次,对着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几人向着走廊另一侧奔去。 听到几人脚步声走远,二白将脸上的面具摘下,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撩开桌帘,转着眼珠四下一望,抬头问道,“人都走了?” 男子不经意的低头,执杯的手猛然一顿,黑眸刹那深邃如墨,怔怔的看着她,低声喃道, “鸾儿、” 二白依旧保持着半跪的姿势,桌帘遮了半个身子,仰头看着男子,眸底有一抹深沉一闪而过,眨了眨眼问道,“什么?” 男子缓缓回神,目中的黑潮褪去,又恢复了他漫不经心的神情,摇头嗤笑一声,低沉道,“没什么,以为、见到了故人。” 二白从桌子底下钻出来,轻吁了口气,笑道,“多谢了!” 说罢,转身便走。 “等等!”男子自身后喊住她,潋滟轻笑,“我救了姑娘,姑娘陪我喝一杯可好?” 二白唇角笑颜逐开,挑起的眉梢好不生动,“你可知道方才那些人为什么追我?” “为何?” “因为他们的主子要我陪着喝酒,被我揍了,现在估计还躺在地上没起来!”二白声音清脆,带着一点点香苏女子软糯,煞是好听。 男子一怔,随即长眸波光流转,唇角拉出一个低笑来,“能和美人共饮挨打也值了,只怕,挨了打,酒还没喝到,岂不是太亏了?” “你在替那混蛋打抱不平?”二白撩起眉梢。 “不!”男子眨了眨眼,低柔笑道,“我在为自己庆幸,不用挨打就得姑娘垂青。” 二白噗嗤一笑,笑容纯净,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自顾倒了酒,举杯道,“那我借花献佛,谢你方才维护之情。” 男子话虽轻佻,一双眸子却无半分旖旎,闻言笑的漫不经心,抬手浅饮,“好” 中午的饭本就没怎么吃,这一会又跑了一通,二白早就饿了,看着桌子上的菜肴,也不用那男子让,喊住小二要了一碗米饭,大朵快颐起来。 男子看着她吃饭的样子只觉异常的舒坦,问道,“姑娘贵姓?” “锦二白。” “锦姑娘不是上京人?” “我是香苏来的,来上京寻人。”二白百忙之中抬头答了一句。 男子轻轻点头,“可寻到了?” 二白一顿,叹声道,“寻到了,可是他喜欢上了别的女子,不肯跟我回去。” 男子眉头轻蹙,只道二白是被人抛弃的可怜女子,可见她眉眼又没有半分幽怨,不觉得更生了几分好奇,勾唇笑道,“那男子果真有眼无珠!” “嗯!”二白重重点头,拿起酒盏,“就冲你这句话,我还要敬你一杯。” 男子低眉轻笑,长眸扫了一眼长街,才饮了酒,继续道,“那你有何打算,也许我可以帮你。” 莫名的,他对这女子心生好感,忍不住想要亲近。 二白摇头,“谁也帮不了我,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耐心的等下去。” “等什么?”男子语气不屑,变心之人还有何可等。 “等他们给我银子啊,我人没了,总不能空手回去!”二白理所当然的道。 男子一怔,低笑出声,“你、还真是个古怪的人。” 贪财贪的这么坦荡,的确有几分古怪。 二白耸了耸肩,见他一直往楼下街上望,问道,“你也在等人?” 男子眸光流转,唇角噙了一抹柔和的笑,让他本邪魅俊雅的容颜越发潋滟生色,“是,在等人。” “等到了吗?” 男子点头又摇头,目光缱绻,“偶尔看她一眼便好。” 他每日坐在这里,不过是为了在她偶尔经过的时候,看她一眼,一眼便足以慰相思。 “为什么不下去见她?”二白语气中藏着狡黠。 他缓缓摇头,平静的眸底藏着冷芒,淡声道,“还不是时候。” 二白点了点头,不再问,专心吃饭。 待吃饱喝足,二白起身告辞,男子也不再留她,只淡淡颔首,目送她离开。 二白走了两步,倏然回头,展颜笑道,“还没问你的名字。” “赵宇” 二白点了点头,“你明天可还会在这里?” 赵宇优雅挑眉,“会!” 二白顿时一笑,摆了摆手,步履轻快的走了。 等二白的身影消失,男子身后突然出现一老仆,恭着腰,垂首低眉,声音尖细,“公子,可要老奴查查这女子身份,是否有刻意接近之嫌?” 男子眸光一闪,精致的薄唇衔着杯沿,沉思一瞬,缓缓摇头,玩味笑道,“不必了,好容易出现一个有趣的人,不要吓跑了。” “是!”老仆恭敬应声,轻步后退,不再打扰他。 是夜,静安侯府内,二夫人蒋氏进房的时候,正看到明硕训斥下人,四五个小丫鬟跪了一地,神情惶恐,瑟瑟求饶。 “这是怎么了?”蒋氏走进去,轻嗔了一声,让下人退下。 几个小丫鬟如蒙大赦,忙磕头谢恩。 雀儿倒了茶端上来,不敢看明硕阴沉的脸色,恭谨的退到外室侍立。 明硕一脸不虞,歪歪的倚在靠椅上,手指缠着衣裙上的绶带。 蒋氏坐的端庄,头上金钗闪耀,一片珠光宝气,她浅抿着香茶,抬眼问道,“还是因为那蓝玉臣?” 明硕气哼哼的扭过身去,似是不愿提起。 “和娘说说,又怎么了?”蒋氏揽着她肩膀,目光疼惜,柔声问道。 “他不肯和那个锦二白退亲!”明硕又气又委屈的瘪着唇道。 那日她找了蓝玉臣后,两人拥吻痴缠,情义更浓,他也松了口,要让锦二白回香苏去。 谁知隔日她再去,他便又改了口,支支吾吾的道锦二白对他情深义重,他万万不能辜负。 明硕当时便气的一口气憋在胸口,愤愤回来,这两日都郁结难解。 蒋氏脸色渐沉,淡声道,“这个锦二白看来倒真有几分本事!” “哼,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儿最会趋炎附势,见玉臣高中状元做了官,怎么会轻易放手?” 蒋氏缓缓点头,沉思片刻,道,“你也不要这样沉不住气,总之你是做大,还怕什么?且耗着她再说,等你和玉臣成亲了,任她再刁钻,还不是落在你手里。” 明硕撇了撇嘴,“女儿就是看她不顺眼,想尽快把她赶出上京去。” “这事急不得,急了反而容易出错!” 蒋氏又劝慰了几句,见明硕神色缓和了,哄着她早点歇息,临走时又安抚道,“且不必理会,过几日那锦二白若还在上京,你便许她些好处,让她尽快回去便是了,实在不行,将她带来府里,我倒要见见,这女子有什么过人之处。” 明硕无奈,只得点了点头,“是,女儿知晓了。” 第二卷027 宅院深深 雀儿送蒋氏出门,回来后伺候明硕卸妆,一边小心的将她发上朱钗取下,一边低声道,“小姐别忧心了,有夫人和老爷在,定会替你做主的!” 明硕神情恹恹,不耐的道,“你知道什么?我堂堂一个郡主,却应付不了一个乡下丫头,说出去岂不是笑话。” 雀儿目光一闪,想到什么,忙凑到明硕耳边道,“小姐,奴婢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明硕挑眼看着她。 “小姐还记不记得游船那日,君府二公子向我们打听过锦二白。”雀儿意味深长的道。 “记得,怎么了?” “君二公子是出了名的好女色,被他看中的女子无一能逃脱,锦二白若是落在他手上失了清白,还有何颜面缠着蓝公子不放?”雀儿眯着眼,刁滑轻笑。 明硕眸子闪了闪,面露思忖,半晌才踌躇道,“此事要从长计较。” “是!”雀儿轻轻替她梳理长发。 明硕却明显动了心,“你留意着点,若有机会,也无不可!” “小姐放心,奴婢必尽心谋划。” 两人又叙了一会话,洗漱安寝不提,且说蒋氏出了明硕的青黛院,往正院走去,身后两个嬷嬷跟着,穿过花园时,就见一串娇嗔气喘的女子声音从花树之间传过来。 蒋氏眉头一皱,停步转头看去,只见幽幽暗暗的树丛中似有人影闪烁,夹杂着男女暧昧的嬉笑声,在夜色中格外的醒目。 让身后两个下人停在那,蒋氏轻步走过去。 花丛后的一个合欢树下,一男子抱着一女子腰身按在树上,正胡乱的在她脸上亲吻,嘴里发出啧啧的响声,一双手更是猴急的将那女子衣服扯开,探进里面摸索。 女子头发松散,仰着头,面色潮红,摇头躲避,声音娇媚又带了几分惶恐,“别、别,这里不可以,少爷放过奴婢吧!” 男子咬在她锁骨上,淫笑道,“云儿身子都软了,让本少爷怎么放过你?” 蒋氏听着两人的淫言浪语,气的脸色发青,怒声喊道,“混账东西,还不滚过来!” 正纠缠在一起的两人都是一惊,明文璟忙起身,愣愣的看着蒋氏,虚声喊道,“娘、你、你怎么在这?” 倚自树上的小丫鬟更是吓的魂飞魄散,拢了衣衫跪在地上,惶恐磕头,“奴婢见过夫人!” 蒋氏瞥了明文璟一眼,脸色阴沉,转目落在那丫鬟身上,见她衣衫不整,越发厌恶,气声道,“狐媚子,勾引少爷,好不知廉耻!” 小丫鬟浑身颤抖,低低伏着身,颤声道,“奴婢知错,奴婢再不敢了,夫人开恩!” “少爷便是被你这些贱人带坏了!”蒋氏气的脸色铁青,喊道,“来人,把这贱人给我拖下去,掌嘴,扔进娼馆里去,愿意做下贱胚子,本夫人成全她!” “是!” 两个嬷嬷闻声上前,神色冷漠,拉着那丫鬟往外走。 小丫鬟脸色惨白,头砰砰磕在地上,涕泪横流,“夫人饶命,奴婢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她磕的额头一片血痕,头发散下来,神智疯癫,挣开两个嬷嬷的手扑在明文璟脚下,“少爷,您说句话啊,是您找的奴婢,不是奴婢勾引您,您替奴婢说句话啊!” 明文璟瑟缩着身子,低头不语。 “还敢胡乱攀扯,立刻把她带下去!”蒋氏脸色越发难看,厉声喝了一句。 两个嬷嬷目中狠色一闪,“啪”的一巴掌甩在云儿脸上,将她打了一个趔趄,拽起来将手臂往后一压,疼的云儿尖叫一声,随后被两人连扯带拽的往偏门走去。 离得很远还能听到云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明文璟脸色发白,喉咙滚了一下,干笑了两声,搀住蒋氏的手臂,“娘,一个小丫鬟罢了,何必动那么大火气?” 蒋氏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你父亲本来就对你有成见,你偏偏还不争气,整天和下人鬼混!” “父亲看不上我也不是一日两日,我能怎么办?”明文璟语气懒散的道。 “他对你是寄予厚望才过于苛责,前几日还不给你安排了个差事,做的怎么样了?” “一个闲职罢了,别人看我是侯府庶子,终究有些轻慢,我也懒得去。我要是嫡子,承袭侯府爵位,有没有差事别人对我也另眼相看。”明文璟不满的嘟囔。 蒋氏脸色微沉,“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儿子,爵位早晚是你的,只是现在碍于长公主的皇家颜面不好太早立你做世子罢了,你多争点气才是正经。” “那硕儿怎么早早便封了郡主,偏到我这就不行!” 两人缓步在石路上走,幽幽灯火下,蒋氏脸上晦暗不明,目光沉沉看着院子深处,淡声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娘心里有计较,定为你筹划妥当。” “是,夜深了,父亲还等着娘亲过去,儿子先回去了!”明文璟心事落地,脸上又挂上了疏散的笑,和蒋氏道别。 “嗯,回去吧,早点歇息!” 明文璟负手往自己院子里走去,蒋氏又站了一会,才往书房走。 隔日,天气极好,二白睡了午觉醒来后,心中烦闷,干脆带了果子出门闲逛。 街上热闹喧嚣,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二白停停走走,一路心不在焉,买了东西便扔给身后的果子,果子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咧着嘴哭道,“小姐,你都买了四个钱袋了,要干嘛啊?” 二白皱着眉回头,在果子身上打量了一下,“是吗?有那么多吗?” “不止,还有这水粉、这瓷罐,您都买了做什么的啊?” 二白随口道,“水粉给林妈,瓷罐给七娘腌肉。” 果子瞪大了眼,叹气,她家小姐糊涂了! “对了、”二白又想起什么,“我看七娘平时喜欢的那件翠色裙子好像挂了丝,走,帮她再买一件去。” 旁边便有一家绸缎铺,看上去店铺颇大,装饰的也似上等铺子,两人进去后却见里面冷冷清清的没几个客人,柜台后放着的布料稀稀落落,款式和颜色都不齐全。 里面二掌柜的正在算账,旁边几个伙计没精打采的收拾屋子。 二白转了一圈,偏偏还看中一块绸缎,正端看的时候,年纪四旬上下的二掌柜从账台头探头过来,殷切笑道,“小姐好眼光,我们这铺子现在就这块缎子最好,平时都是几十两银子一匹卖给那些富家小姐的,今日您要是看中,十两银子,您拿走。” 二白眼睛一转,这掌柜的没撒谎,这缎子的做工成色的确不止十两银子,看来这家店铺急需用银子,急着甩货呢! 二白刚要吩咐果子拿银子给他,就听砰的一声,店铺的两扇木门被踹开,呼啦进来一群短衣短裤打扮的打手,顿时将店铺的前门挤的满满当当。 ------题外话------ 推荐古言文:帝女有毒:枕上世子妃—雪琰 前朝公主诱拐郡王残废世子双剑合璧组队打渣的权谋权宠故事,双洁双强,爽文欢迎跳坑。 小剧场: 某女盯着他的下半身看了许久,贼高兴。 稍不留神,某人直接从轮椅上站起来,解开了婚服,继续脱。 “等等,你的腿……你不是不行吗?半身不遂啊?” 某人挑眉,褪尽衣衫,躺在床上邪魅而笑,勾了勾手指道:“娘子,来吃!” 某女傻眼,坚决不承认被迷惑了,“我无福消受。” 某人见她要走,瞬时移动身子,将她俘虏上了床榻,“那夫君我可要开荤了。” 某女悔恨,随意选了夫君怎么如此强势?难怪打渣渣时候次次都赢。她汗颜,还以为自己功力渐长呢,原来都是某人出手啊! 第二卷028 宋家 一更 领头那人一身锦衣,身形高壮,满脸络腮胡,两颊横肉一颤,冷声喝道,“喊你们宋大掌柜的出来!” 二掌柜的忙从柜台后出来,脸上堆着笑,“白爷,我们掌柜的出门走了几天了,真的不在啊!” “放屁!”络腮胡两只铜铃眼一瞪,戾气横生,“我看他分明是跑路了!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他欠的银子今日要是不还,我就砸了你们这铺子!” “别,千万别!”二掌柜惶恐的上前求饶,“白爷,您再宽限两日,我们凑齐了银子,一准给您送去!” “滚!”络腮胡抬脚踹在二掌柜心口上,“今天拿不出银子来,你们一个也别想出去!给我砸!” 他身后的打手呼啦涌上去,举起手中的长棍,对着店里的桌案柜台噼里啪啦便是一通猛砸。 二掌柜的捂着心口躺在地上,哀求了几声,想要起身又被人踢到了墙角下,似昏死了过去,半晌没动一下。 那些伙计早就躲了起来,一个个抖如筛糠,大气不敢出。 二白见情况不妙,想要带着果子离开,大门却早已被络腮胡的手下关闭,两个人在那守着,不允许任何人出去。 “小姐,怎么办?他们不会连我们也打吧?”果子紧紧握着二白的手臂,小声问道。 那些人乱砸一通,哪里还顾得上伤不伤人,二白也不想遭这无妄之灾,拉着果子躲进试衣服的屏风后,等着他们砸完走人。 此时店里一片混乱,就听一道哭声从后门里传过来,二白透过屏风的缝隙看去,见是一中年妇人跑过来,哭喊道,“还有没有王法,天子脚下,你们也太猖狂了!” 络腮胡冷哼一声,“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说到哪,爷也说的出理去!” 那妇人四处拦着不让在砸下去,泣声哀求,“别砸了,别砸了!银子我们指定还,求你们别砸了!” “把这些布匹都给我搬走!” 见店铺里砸的也差不多了,络腮胡又看上了那些绸缎。 “不能搬!不能搬啊!”妇人拦在柜台前,“这是我们唯一的家当了,你们不能赶尽杀绝啊!” 那些人哪里有半分恻隐之心,伸手将妇人一推,抱着布匹往外走。 妇人撞在墙上,无力阻止,哭的越发凄厉。 屏风后,果子看的心酸,不由的捏紧了二白的手腕,“小姐、” 二白面色沉淡,缓缓摇了摇头,对方人多势众,她们就算出去,也讨不到半点好处。 半晌,那些人搬空了货架的布匹,又在店里搜寻了一番,将略微值些钱的都拿走了,才呼啦撤走了。 二白和果子出去的时候,店里一片狼藉,那妇人在坐在地上痛哭,二掌柜的晕在墙角下,生死不明。 几个伙计从角落里钻出来,见这幅情景也是一脸慌张失措,拔腿就要跑。 二白拦住两人,掏了几两银子出来,道,“你们二掌柜还晕着呢,拿着银子带他去看大夫吧!” 二掌柜也是主家雇来的,能如此护店,必然是忠厚之人。 小伙计知道是遇到好心人了,接了银子忙不迭的点头道谢,几人搀扶着二掌柜起身,出了门往医馆走去。 妇人抬起头来,双目通红,满脸的泪痕,问道,“两位姑娘是?” 果子道,“我和我家小姐来买绸缎的,被堵在这里。” 妇人面露愧色,看了看空荡荡的店铺,痛声道,“让两位姑娘受惊了,如今我家也没有布匹卖给姑娘了,你们去别家吧!” 二白点了点头,带着果子刚要走,突然后门那跑来一下人打扮的小丫鬟,一脸慌色,还未说话就已经哭了出来,“夫人、夫人不好了,小姐她上吊了!” 那妇人“啊”的惊叫了一声,两眼一黑,身体摇晃的向一边倒去。 二白忙伸手扶住。 那妇人大哭出声,推开二白,跌跌撞撞的往后院跑去,“我的媛儿!” “小姐!”果子垫脚向后门处看了看,一脸的惊疑不定。 “走,我们去看看!”二白眸子一闪,大步往后院走。 出了店铺后门,入眼是一座假山影壁,转过影壁,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后院庭院极大,亭台蜿蜒,楼阁精巧,朱窗轩廊,花木繁盛,绿树成荫。 果子看的惊奇,叹道,“这家人看上去还是个大户人家,怎的落的如此田地?” 院子里不见下人踪影,看样子是家道衰落,那些仆人随从也早就散了。 阁楼里传来哭声,二白和果子进了花厅,沿着雕花木梯上去,有淡淡女子脂粉香散出来,上面应该是女子的闺阁。 门开着,哭声越来越大,二白走进去,隔着珠帘,只见内室中,方才那妇人怀中抱着一着胭脂色衣裙的女子,正哀声痛哭,那女子闭着眼,脖子上有一道醒目的青紫勒痕,挺着身子一动不动。 旁边还跪着方才传话的小丫鬟,呜呜的只一味哭。 二白掀帘进去,不顾那妇人惊疑的目光,将那女子从妇人怀中抱出来平放在地上,探了探她鼻息,眉头一皱,双手按在她胸上,用力按压。 妇人一愣,“你、你这是做什么?” 二白气质纯净,神情沉着,淡声道,“救她!” 妇人绝望的眼中多了一抹希冀,颤声道,“你、你能救活我的女儿?” 她话音还未落地,就听地上的女子轻咳一声,长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幽幽转醒。 妇人激动的扑上去,抱着女子又开始哭,“媛儿,我的媛儿,你怎么这样傻!” 女子脸色苍白,眼泪一串串落下来,悲怆的闭上眼睛,哑声道,“娘亲为何救我,让我死了岂不干净?” 二白目光落在女子微微凸起的小腹上,目光一闪,带着果子出了内室。 妇人和女子抱在一起又哭了一会,将女子安顿在床上,妇人走出来,对着二白弯膝就要跪下去,“姑娘救了我女儿,我无以为报。” 二白一把将她搀扶著,弯唇笑道,“举手之劳,不必如此。” 留下那小丫鬟守在房里,几人出了房间,在外面的花厅里坐下,妇人连受打击,神情恍惚,也不等二白问,便自顾道,“不怕姑娘笑话,如今我们母女两人的确是走投无路了。” ------题外话------ 妞们提意见说更新的少,所以以后周末十二都尽量双更。十二白天要工作,晚上回来已经在全力的码字,还希望各位小主们能体谅(*^__^*)嘻嘻……。还有差不多几万字就可以上架了,亲爱的们多多支持,不要养文哦,十二其实也很能体谅追文的辛苦,就像小时候守在电视机面前每天两集的追剧,但是现在想想追剧也有追剧的乐趣,猜一下剧情,期待明天的更新,那种感觉急切又美好。好了,祝亲爱的们周末快乐! 第二卷029 筹谋初定(二更) 妇人边哭边说,说的断断续续,二白却渐渐听明白了。 这家人姓宋,祖上便是上京人,几代经商,家财殷厚,但到了妇人的夫君宋广仁这里却开始衰落。 宋广仁年轻时便迷了赌博,将万贯家产输的只剩这家绸缎铺和后面这个院子。 而上个月宋广仁以要账为由出了远门,数日不归,音信全无,家人隐隐觉得不妙,果然,不过两日,便有人拿着字据找上门来,原来宋广仁输了上万两银子,知道自己还不上债,怕被人胁迫,竟一个人独自逃命去了。 妇人如遭雷击,痛恨不已,只得变卖了一些家当,勉强凑了几千两银子,却只还了一半。 追债的人隔三差五的便来一次,但家里除了空荡荡的宅院,再没有什么好当的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欠的银子还没还上,宋家唯一的女儿宋媛突然身体不适,宋母仔细一番盘问,发现宋媛竟是怀了身孕。 宋母带着宋媛找到同她相好那男子,男子却拒不承认,言词之间还多番羞辱,而对方家权势滔天,也不是他们惹的起的,只得忍气吞声。 宋媛还未出阁,如今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无颜面对母亲,又因男子的绝情而悲恸伤绝,今日才想不开,打算一死了之。 二白问道,“那男人家里是做官的?” 否则也不能这样骄横跋扈。 宋母踌躇了一瞬,才擦着眼泪道,“是、是君府少爷,摄政王府上的二公子,是我们媛儿太傻,竟然去招惹他。” “啊!” 不待二白回话,果子先惊叫了一声。 竟然是君澈! 不过仔细一想,这的确也像他做出来的事。 二白暗暗点头,问道,“宋夫人现在有什么打算?” 宋母无措摇头,神情悲戚,“如今家败了,下人也都散了,只留下我们孤儿寡母,总被人上门讨债不得安宁,我本打算将这院子变卖出去得银子先把欠债还上,可是旁人都知道我们家遇到了难处,急着用银子,百般压价,我若此时卖了,还不及原本的一半,我怎么舍得?” 她一边说着,又一边低声哽咽,不住的用绢帕拭泪。 “宋夫人打算将这院子卖多少银子?”二白眸子一转,启口问道。 “不打算多少,只要能还上欠债,不让我们母女流落街头也就是了!” “好,这院子我买下了,一万两银子,您可满意?”二白突然道。 “小姐!”果子倒吸了口气,猛然一拉二白衣角,暗暗挤眉。 她们买这院子干嘛?她们还要回香苏去呢,再说,现在她们来上京是寻人,身上也没带那么多银子啊,她家小姐就算心善,也不能做糊涂事啊。 今日本来上街就买了一堆没用的东西,现在又脑袋一热买个院子回去! 果子心中着急,使劲的拽二白的衣服。 宋母亦是一惊,错愕问道,“姑娘要买这院子?” 说罢再次暗暗在二白身上打量,见她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虽然气度不凡,不似一般闺阁女子娇弱,但毕竟是个刚及笄的女娃,她能做主买下这么大一个院子? 宋母犹疑问道,“姑娘府上是做什么营生的?我虽急着用银子,却不能让姑娘为难,你父母可能答应?” 二白轻淡一笑,“宋夫人不必有疑虑,我说买,就必然是认真的,您只说一万两银子够不够?” “够,当然够!”宋母忙点头,“不瞒姑娘,这条街上有几个掌柜都相中了这院子,给的银子不过是姑娘出的一半,姑娘如此慷慨,我怎么还会嫌不够!” “那就好!”二白目露沉思,嫩白手指轻轻瞧着桌面,突的,唇角一勾,道,“这院子我指定买,但我还有些事想要宋夫人和宋小姐帮忙。” “何事?”宋母立刻问道。 “现在还不着急。”二白搁下茶盏,起身,“这两日宋夫人好生安慰宋小姐,有事需要您帮忙我会再过来,不出三日,一万两银票我就会送过来!” 宋母感激道,“是,只要姑娘需要,除了杀人放火,让我做什么,我都可以!” 二白笑了笑,却没再说什么,带着果子和宋母告辞。 从宋家出来,果子再按捺不住,在街上便嚷嚷道,“小姐,你是不是疯了?” 二白瞪她一眼,“有你这么跟主子说话的吗?” “小姐,就算你可怜那母女也不能做傻事啊,咱们讹了明府的银子就回香苏了,你买个院子干嘛?” “不只是院子,还有个店铺,而且位置也好,一万两银子不亏!” “那有什么用?”果子皱眉嘟囔了一句,突然瞪大了眼,“小姐,你不会是想、” “对!”二白挑挑眉梢,负手而立,望着繁华的长街,“我就是要将潇湘馆开到上京来,这里有钱人这么多,有银子干嘛不赚?” 果子低着眉,仍旧觉得事情太过仓促,“可是我们也没那么多银子啊!” 二白在烟雨楼时诳了明硕一千两,后来在船上又赢了那些小姐将近两千两银子,再加上她们来京都时身上带的,加在一起也就五千两,三天之内去哪再凑五千两来? “所以,这事得要宋家人帮忙!”二白眉眼弯着,里面尽是筹谋算计。 买宋家宅院的银子要宋家帮忙凑? 果子看着她家小姐,觉得越来越想不通她在想什么。 宋家要是能凑来银子还用的着卖房子? “小姐,难道我们不回香苏了吗?”果子悻悻问道。 “想你的胡昊生了?”二白捏了捏她发鬓。 “不是!”果子急忙否认,脸却红了,讷声道,“毕竟那里才是我们的家。” 二白深吸了口气,淡声道,“会回去的,只是,现在还不行!” 果子眸子一转,又笑起来,“我听小姐的,总之,小姐在哪,我就在哪。” “乖!”二白抬手勾了一下她鼻子,看着她抱的那一堆东西,道,“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要办,告诉七娘,晚饭前我肯定回去。” “小姐你又要去哪啊?”果子忙问道。 二白却已经转身走了,身影没入人群中,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半个时辰后,二白站在昨日遇到赵宇的酒楼前,仰头看着二楼靠窗的那道清雅的身影,抿唇一笑,抬步迈了进去。 第二卷030 一更 次日,摄政王府,侧门外停着一辆豪华马车,拉车的是四匹雪白无杂色骏马,车身上镶金嵌玉,极尽奢华。 突然木门一响,松花绿的锦炮一闪,君澈身形风流的自里面走出来,身后跟着数个随从,前呼后拥的簇拥着他往马车上走去。 “砰”的一声,君澈立刻捂着头痛呼了一声,俊脸一皱,立刻喝道,“谁、谁打了本公子?” 打在君澈头上的东西滚落在地上,竟然是一个桃核。 几个随从立刻如临大敌,将君澈围在中间,做出防御姿势,四处张望。 然而门外除了他们哪有半个人影。 突然一随从仰头抬手一指,急声道,“在那,二爷,人在那!” 君澈转头看去,只见几丈外的柳树上,歪歪斜斜坐着一少女,肌肤似雪,眉眼灵动,正在那擦手,见君澈看过来,立刻展颜一笑,“君二爷,别来无恙!” 君澈脸上还有未消的青紫,仰头看着少女,又气又心痒的厉害,撇嘴笑道,“本公子不去找你,你到送上门来了!” 二白认真点头,“我是来关心你的!” “关心我?”君澈眯眼。 “对,来看你死了没有!” 君澈立刻气的七孔生烟,怒道,“去,把她给我抓下来,抓到的人本公子重重有赏!” 几个随从应声,立刻跑到树下,抱着树,蹭蹭开始往上爬。 二白倚着树梢,摘了柳枝叼在嘴里,嘴角噙着闲适的笑。 最先爬上来那人竟还是个恐高的,还没接近二白,自己先吓的脸色惨白,浑身冷汗,闭着眼睛不敢往下看。 “喂!”二白突然清喝了一声。 那人大叫一声,直直从树上栽了下去,还将抱着树干正往上爬的一个人一同撞落在地上。 两人捂着屁股跳脚惨叫。 君澈走过去,又一人给了一脚,“蠢货、蠢货,给本公子滚!” 后面几个随从全部爬上了树,呈包围状向着二白靠近,一个个脸色谨慎,似面对的是三头六臂的劲敌一般。 二白踩着树枝一点点向后靠,眼看后面就没有地方可以落脚了,几个人漏出狰狞的笑,伸手去抓她。 二白突的一笑,伸手抓住一根往下垂的软枝,跳起来,纵身一跃,身子轻盈的落在下面一段树干上,随后再次跳跃,几下便落在了马车车顶上。 留下树上几人目瞪口呆。 而树下的君澈却看直了眼,只见少女纵跃跳动,发丝飞舞,衣裙翻飞,姿态灵动,若精灵从天而降。 痴痴的看着,君澈喉咙滚动,急声道,“快、快抓住她!” 二白盘膝坐在车顶上,手中把玩着柳枝,声音清脆悦耳,“君澈,我真是来看你死了没有的?” 君澈仰头看着她,狐疑的道,“你什么意思?” “过来!”二白俯身对他招手。 君澈不由自主的走近,到了车下,警惕的看着她。 “我不打你,怕什么?”二白皱眉。 “谁、谁说我怕?”君澈俊脸一红。 “你最近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二白挑眉问道。 亏心事君澈做的太多了,他眸子一转,斜眼道,“没有。” “那我救不了你了,自求多福吧!”二白说着就要从马车上跳下去。 君澈越发好奇,一把抓住她衣角,皱眉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二白叹了口气,“我夜观星象,掐指一算,你要有性命之忧,好心来救你,你既然不信,就算了!” 君澈越发疑惑,将二白上下一番打量,她有那么好心? “不信的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二白从车顶上直接跳到马车上,对着君澈招手,“上来!” 这女子不躲反而上了他的马车,君澈觉得有趣,又对她说的话生了几分好奇,当下真的上了马车。 马车启动,出了王府后门的巷子,拐进长街,一路往外城驶去。 二白坐在马车里神色从容,嘴里依旧叼着那半截柳枝,一双精致桃花眸流光轻转,淡淡看着马车外。 君澈坐在她对面,抬眼偷瞄着她,眉心轻蹙,突然问道,“本公子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二白回眸,点头道,“嗯,见过,昨天在胡同里是我打的你。” 君澈,“……。” 出了城,二白指挥车夫往城郊的山坡上走,君澈目光闪烁,面露疑色,转而想到自己的随从都跟着,还能怕一个小女子,顿时安心了几分。 马车上了山路,七拐八拐,渐渐进了一片坟地。 君澈掀帘看去,只见四处长草蔓延,荒坟遍地,甚至还有被席子裹的尸体暴露出来被野狼啃的只剩骨头,埋在土堆里,森寒沁人。 他脸色白了白,干声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嘘!”二白嫩白的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姿势,低声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君澈顿时觉得全身汗毛都炸了起来,磕磕巴巴问道,“什、什么动静?” 他话一说完,果然听到马车外面似有隐隐约约的哭声传进来,和着风声,那哭声凄厉,格外渗人。 马车此时也停了下来,二白拉着君澈往外走,“出去看看!” 君澈脸色青白,声音发颤,“看什么?” 二白也不解释,拉着他出了马车,让几个随从停在原地,只带着君澈往坟地深处走。 风声呼啸,那凄惨的哭声越来越清晰,天上有白色的纸钱飘飘洒洒的落下来,本是炎热的天气,君澈只觉得浑身一阵阵发冷。 他脚步一顿,扯住二白,“你到底带我去哪?” “马上就到了。”二白挑眉不屑的看着他,“你不会不敢走了吧!” 君澈立刻挺了挺胸脯,“笑话,还有本公子不敢去的地方!” 二白耸了耸肩,“那就好,跟我来!” 第二卷031 二更 两人绕过几座高坟,只听哭声更近,似就在眼前,二白拉着君澈躲在一个山坳后,两人探身望去,只见前面似有人在出殡。 几个壮汉正在挖坟,旁边木板上躺着一人,盖着白布,看不清死的是何人,旁边跪着一妇人,扑在那尸首上正嚎啕大哭。 方才两人听到的哭声便是从这里传出去的。 君澈一怔,低声问道,“你带本公子来就是看这个?” 二白冷冷的看着他,“你猜死的那人是谁?” 君澈不在意的道,“管她是谁,和本公子有什么关系?” “还真和你有关系!” “什么意思?” 二白挑眉森冷一笑,“宋媛,永安街宋氏绸缎庄,宋广仁的独生女,你可认识?” 君澈顿时愣在那。 他仗着自己有个做摄政王的父亲,又生了一副风流倜傥的好相貌没少玩弄女子,尤其是那些未接触过男子的闺阁小姐,被他随便使个手段便对他倾了心。 君澈惹了许多风流债,却也没出过什么大的荒唐,唯有宋媛,上个月来找上门,竟然说怀了他的孩子。 他是堂堂摄政王之子,怎么可能娶一个平民女子,又怕父母责骂,便让人将宋媛赶了出去,拒不承认。 这一晃快一个月过去,他早忘了此事,此刻,在这个地方乍一听宋媛的名字,顿时有些发愣。 他目光闪烁,心虚的问道,“那死的女人、是、是宋媛?” 二白冷哼一声,“所以我说,你要大难临头了!” 君澈梗着脖子不屑的道,“不就是死了个女人,谁敢动本公子?” “你再仔细看看宋媛。”二白道。 君澈探出身去小心的望过去,只见死去的宋媛躺在木板上,身上盖着一层白布,此时一阵风吹过,将那白布掀起一角,漏出里面女子煞白的脸,双目圆瞪,阴森可怖。 君澈惊的浑身一颤,忙躲回山坳下面,后背出了一层细汗,山风一过,透体冰凉。 “看到了吗?”二白问道。 “看、看到什么?”君澈声音发颤。 “宋媛死的时候穿的是红衣!”二白缓缓道。 君澈想起方才似乎看到木板上的宋媛身上穿的的确是一身红嫁衣,衬着那张白脸,异常醒目。 “那又如何?” “你没听人说过吗?女子穿红衣上吊,会变成厉鬼,向她怨恨之索命,而且、”二白阴森森眯眼,凑近道,“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已经成型的孩子,一尸两命,那孩子没出生就胎死腹中,怨气极重,死后变成鬼娃,你说他们会去找谁偿命?” 君澈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惊恐道,“我、我该怎么办?” 二白白他一眼,“你做的孽,问我做甚?” “锦姑娘,你一定要帮我!我不想死!”君澈被吓的没了主意,一把拉住二白,“我可以给宋家银子,我让人多给宋媛多烧点纸钱。” 二白沉重摇头,“难!你想那宋媛死的那么冤,给她点纸钱就能行?你糊弄鬼呢!” “那怎么办?”君澈额上冷汗涔涔,六神无主。 二白抖了抖肩膀,“这怪渗人的,我们回去说吧!” “好、好!”君澈忙不迭的点头,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急急往坟地外走。 两人回到马车上,一路出了山,上了官道,君澈才觉得回了几分神,却依旧惴惴不安,问道“你怎么知道宋媛死了?” “说来也巧,我们家丫鬟的表婶的小姑子的娘舅家的表妹在宋府做下人,知道我们来上京,特意过来探望,闲聊中说起此事,我一听,咱们有交情啊,所以特来告诉你一声。”二白一番话说下来,脸不红气不喘。 君二问道,“咱们有什么交情?” “我打过你啊!”二白认真的看着他。 君二,“……” “对,不打不相识!”君二忙道,“那我该怎么办?” 二白叹了口气,思忖道,“这事也不是没办法解决。” “快点说来听听!” “你让我想想!”二白道了一句,突的挑眉一笑,“我替你解决了你给我啥好处?” “你想要什么?”君澈迫不及待的问。 “当然是实在一点的了,金子银子什么的,我都不嫌俗!” “好,只要你帮本公子解决了此事,本公子重重有赏,而且今后在上京,只要本公子一句话,谁也不敢欺你!”君澈忙表态。 二白满意点头,“行,那这事就包我身上了!” 马车进了城门,二白让马车停下,对着君澈吩咐道,“明日巳时三刻,在烟雨楼等着我!” “好,我等着你!” 二白跳下马车,身影没入人群中,眨眼便不见了。 君澈跌坐在马车上,神情恍惚,不耐的吩咐车夫道,“回府,马上回府!” 二白回去的时候,宋媛和宋母都在,七娘正同她们说话,见二白回来纷纷起身。 “不用客气,都坐吧!”二白笑着招呼了一句。 “姑娘辛苦了!”宋母刚刚在坟地大哭了一通,此时眼睛还肿着,声音沙哑。 “让宋夫人和宋小姐委屈了!”二白坐下,亲自给两人倒了茶。 宋媛已经换了一身素净宽大的衣服,遮住肚子,看上去还不太明显,她一张清秀瓜子面,瘦的快脱了形,也许是因为经历了一场死亡后看开了世俗情缘,此时神色看上去平静了许多,端正的坐着,一手抚在肚子上,垂首不语。 “这两日宋夫人和宋小姐暂且不要回去了,我为两位安排了另外的住处,等事情办妥,我便去接两位,”二白抿着茶,淡声道。 “是,一切听从姑娘的安排!”宋母忙道。 二白问道,“之后,两位可有什么打算?” 宋母看了一眼宋媛,轻声道,“我和媛儿商量过了,等事情一了,我便带着她去湛江,那里有我娘家人,在一起也有个照应,这个孩子、”她语气一沉,“媛儿不愿舍弃,决定生下来,以后如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二白点了点头,“也好,毕竟孩子是无辜的!对了,另外还需要宋小姐做一件事,明日巳时,我去接你!” 宋媛轻轻颔首,“是,我听姑娘的。” 几人又叙了一会话,二白找了马车来,送宋母两人去她安排好的住处。 第二卷032 高人 第二日,刚刚巳时,君澈就已经到了烟雨楼。 小二将他领到二楼一雅房内,恭敬道,“二爷,您稍等,您等人的马上就来!” 君澈两眼发青,神色倦怠,不见平时的风流姿态,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昨夜他几乎一夜没睡,闭上眼就是宋媛那张瞪着眼惨白的脸,不断的在他眼前晃,还有那哭声,似乎一晚上都没停止过。 离约好的时辰还差一会,君澈懒懒的坐在雕花木椅上,自顾倒了茶喝,想着二白会给他出什么主意。 喝了两盏茶,只觉脑袋一阵阵晕沉,越发困倦的厉害,实在挺不住,他走进内室,倒在软塌上,闭上眼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昏昏沉沉间,就听有人在喊他,那声音凄凉惨淡,似从幽冥地府而来, “二爷、二爷…。” “二爷” 君澈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昏暗模糊,隔着屏风,一道纤细的身影立在那,穿着大红的衣裙,飘忽闪动。 君澈顿时醒了盹,惊怔喊道,“宋媛!” “是奴家!”女子声音飘忽凄婉,“奴家一心爱慕二爷,怀了您的骨肉,二爷非但不认,还羞辱奴家,真是好狠的心!” “你曾说与奴家的那些山盟海誓,难道都是假的?” 君澈脸色惨白,瞪大了眼,慌声道,“是我、对不住你,你、赶快投胎去吧!” “奴家怨气难消,无法投胎,二爷,奴家和孩子在下面好冷,不如将二爷也带了去,我们一家三口正好团聚!” 女子一边说着,一边缓缓靠近,眼看就要从屏风那边出来。 君澈吓的浑身发颤,向着矮榻里面退去,哆嗦道,“别、你别过来!” 突然红影一闪,宋媛从屏风后闪身而出,惨白的一张脸,两眼乌青,脖子上一道勒痕触目惊心,手抚在微微凸起的肚子上,双目幽幽的看着他。 君澈脖子一挺,两眼一黑,直直吓晕了过去。 —— “嗨!君二、君二!” 君澈昏迷中就听到有人喊自己,然后“啪!”的一声,脸上一阵剧痛,他噌的跳了起来,惊声叫道,“谁、谁打我?” 眼前一张俊俏的小脸,站在软塌下皱眉瞅着他,脸色不快,“让你在这等我,怎么还睡着了?怎么叫都不醒,幸亏我会深眠唤醒掌,否则你肯定会睡死过去!” 二白道了一声,转身走到椅子上坐下,从桌子上捡了个桃子放在嘴里啃。 “哦!”君澈捂着脸神色恍惚的应了一声,突然脸色一变,从塌上爬下来,一把抓住二白的手臂,惶恐道,“二白,我看到宋媛了,我看到宋媛了!” 二白睨他一眼,“睡傻了吧,宋媛都死了,你见的是鬼啊!” “我真的见到她了!”君澈急切的说道。 二白脸色渐渐凝重下来,桃子也不吃了,沉声道,“完了,她果然来找你了!” 君澈差点跪下去,死死的掐住二白手臂,“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二白,你一定要帮我啊!” “我这不就来帮你了嘛!”二白把他手拂下去。 君澈惶惶点头,在一旁坐下,伸手想倒一杯凉茶稳稳心神。 二白伸手一把按在茶壶上,道,“茶就别喝了哈,办正事要紧,我给你找了个高人,可驱邪除祟,走,我现在就带着你去找他!” “好,咱们现在就去!”君澈着实被吓着了,已经迫不及待。 两人出了门,君府的马车就在门外候着,上了马车,二白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让君澈等着,自己又跑回烟雨楼里。 半盏茶的功夫,二白从里面出来,眸子转着似正在想什么,也未看路,一下石阶猛然撞在来人身上。 “抱歉!” 说了一句,二白忙往马车那走,手臂却被人一把扣住, “慌里慌张的,去做什么?” 低沉而熟悉的一声。 二白一怔,倏然回头,待看到男人清俊的脸,胸口似漏跳了一下,淡淡垂眸,默然不语,扭头往石阶下走。 “还没说,去做什么?”君烨拉着她不肯放,眉头轻蹙,沉声又问了一句。 二白头也不回,讷声道,“不做什么。” 君烨瞟了一眼不远处停靠的马车,眸子眯了眯,缓步走到二白身前,抬手捏着少女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你和君澈在一起?” 男人身姿那般高挺,即便二白站在石阶上,仍旧只到他眉眼间,只觉头顶上气势迫人,她拍开他的手,半垂着头,就是不肯看他,一张白皙的小脸沉淡而倔强,语气疏离, “不是说我的事和你再没有干系,我和谁在一起,去做什么,也不劳大司马费心” 君烨居高临下的盯着她,眉梢冷峭,一双黑眸深不见底,清傲中蕴着凉意。 二白绕过他,快步往马车上走,上了马车吩咐车夫,“走吧!” 君澈掀开车帘小心的看了看外面,似极其惧怕君烨,试探的问二白,“你认识君烨?” 二白瞥了一眼仍旧站在烟雨楼门前的那道矜冷的身影,转过眸子,没好气的道,“不关你的事!” 君澈哂笑一声,道,“好心劝你一句,你惹谁都别惹他,否则本少也帮不了你!” 二白斜睨着他,“你在上京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现在怎么又怕了?” “不是怕!”君澈讪讪道,“总之,离他远点,我父亲都要让他三分,这天下除了明鸾,估计没人能让他放在眼中。” 二白眸光暗了暗,转头看向车窗外,心情突然烦躁,不愿再搭理他。 君烨站在那看着二白头也不回的上了君澈的马车,脸色难看到了极致,恨不得立刻上前把那个女人拽下来狠打一顿, “马上去查,锦二白为什么会和君澈混在一起。” 亓炎垂首, “是,属下立刻去办!” 二白带着君澈一路穿街走巷,左拐右拐,最后在一个小巷口停下。 巷口有一颗几人抱的古树,树下支着一张木桌,桌后坐了一人,带着黑纱斗笠,看不清模样。 君澈看了看那人,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高人!” “对,好不容易找到的!” 二白带着君澈走到桌子前站定,有模有样的鞠了一躬,表情虔诚,“见过大师!” 说罢踢了君澈一脚,君澈也忙做出恭敬的样子,“大师!” 木桌后的男人虽看不清相貌,却气质高雅,的确有几分脱俗的气质,淡淡问道,“何事?” 君澈递给二白一个眼色,将她拉到一边,怀疑的问道,“这高人怎么还遮面不见人?” 二白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没听说过吗,高人不露相,他们修行界现在流行这个!” “哦!”君澈恍然了一声,又回头偷瞄了“高人”一眼,仍旧有些犹疑,“这人声音听上去不像是得道的老者,他真的能降得住宋媛?” “这你就不懂了,他们这种人都有长生术,你听上去他好像很年轻,也许人家年纪比你爷爷还大!” 二白见他还有些不信,又道,“这样吧,我们先不说来意,让他测,测的准我们就信,不准咱就走人!” 君澈转着眼珠子,点头,“行!” 第二卷033 测字 两人再次走过去,站在高人面前,二白先开口道,“大师,我朋友遇到难处,您可否给他化解一番?” “高人”颔首,“写个字吧。” 君澈提笔随意的写了一个“夫”字。 高人端详片刻,突然叹声摇头。 君澈顿时紧张起来,问道,“此字何解?” “此字下面是个人字,上面双横为梁,正是一人吊于梁下,而且双横为二,此人还是一尸两命。” 听到这,君澈已是脸色发白,在木桌后的木凳上坐下去,紧张的吞咽口水,“大师果然神算!” “此字上为十,十同死,此字大凶,公子将有血光之灾!” “请大师救我!”君澈脸上已是冷汗涔涔。 “别急,待我卜一挂!” 高人取了罗盘放在桌案上,又从竹筒中倒出铜钱撒在上面,一番端详后,道,“此女命丧寅时,寅木动而生火,卜上水衰土盛,更添火势,是招鬼之相。寅上白虎,虎遇火而恶,乃凶挂。” 君澈听的头晕脑胀,只觉树下阴风阵阵,更添惶恐,“大师何意?” “写下此女的生辰八字给我。” 君澈想了想,在纸上提笔写下。 待看过那八字,高人更是重重一叹,“此女命格木旺,又吊于木下而亡,看来是故意选在寅时自尽,木生火,怨气深重,乃恶煞恶鬼,极其凶险,公子在劫难逃。” 这一次君澈听懂了,只觉全身不寒而栗,“大师定要救我!” “待我再仔细看看!” 高人又将那罗盘铜钱一番拨弄,看不清他面容,只见他从内而外透着一股神秘和高高在上的气势,令人越发敬仰信服。 二白站在君澈身后,抿着唇看着“高人”煞有介事解挂,心里想笑,只强忍着,沉声道,“大师所解实在是高明,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望大师出手相救才是!” 君澈连连点头,“是、是!” “有了!”高人轻道了一声,“爻上生门隐现,公子可活,恶鬼极为木生,唯有以金克之,方可化解!” 君澈两眼直直的瞪着高人,急忙道,“请大师明示!” “公子只需寻到此女命丧之地,放在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四角各置纯金三尺高,于申时将灵符贴上,一夜之后,金与木同生同化,公子的劫便算解了,此煞被镇住,再不能害人!” “是、我回去以后就去按大师的做,只是这灵符还请大师恩赐!”君澈一听有破解之法,顿时松了口气。 高人自罗盘下拿出四道符纸,“拿去吧,以后万万不可在作孽!” “是、是!”君澈听到这一句越发信服,恭敬的点头,接过符纸却是一愣,上下翻看了下,问道,“这上面怎么是空的,没有字。” “此乃驱煞天符,按我说的方位放置,等恶煞被镇住后,上面自然会有字显现。” “原来如此!”君澈将四道符纸放在胸口妥帖放好,又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此乃酬劳,多谢大师!” 高人摇头,轻声道,“去吧!” 君澈忙又千恩万谢,才告辞,和二白上了马车。 “大师算的准不准?”二白得意的问道。 君澈一脸敬重,“果然是得到高人,简直神了!” 二白抿着唇喝茶,轻咳了一声,“既然有破解的方法那就回去准备吧,完事之后,别忘了我那份!” “放心就是!”君澈应了一声,又将那符纸拿出来看了看,才小心揣回去,一脸的谨慎。 二白托腮看着窗外,嘴角噙着笑,淡定的喝着茶。 回去后,葡萄架下坐着一锦衣宽袍男子,支臂扶额,懒散矜贵,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目光恍惚,正出神,身后站着一老奴。 “你回来的到是比我还早!”二白轻笑了一声,在他对面落座,自顾倒了茶,兴许是渴了,咕咚咕咚喝了半盏。 赵宇挑眉看来,长眸顾盼生辉,噙笑道,“我方才说的可还好?” “嗯嗯!”二白口中含着茶水,连连点头,竖起大拇指,咽下茶水道,“简直神演技,我都被你说懵了!” “你诳他那么多银子作何?”赵宇问道。 “自有我的用意!”二白道了一声,笑道,“等事成之后,我分你一份!” 赵宇勾唇,“那倒不必,只是这么多银子,他一下子未必能拿的出来!” 二白黑白分明的眼珠转着,思忖道,“看来,我还要提点他一番才是!” 赵宇长眸中暗光微闪,取了茶盏遮掩。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语气熟稔,谈笑晏晏,不似刚认识几日的人,倒似十几年的故友一般。 天色渐渐暗下来,赵宇身后的老奴上前两步,恭敬道,“公子爷、时辰差不多了,您该回去了!” 赵宇目中滑过一抹暗沉,却转瞬即逝,仍旧一副淡笑轻懒得模样,起身同二白告别。 送走了赵宇二白回来时,七娘正站在廊下,一副沉思的神情,缓声道,“掌柜,这人气度不凡,不似普通人,他带的下人也不似一般家奴,你对他可了解?” 二白脸上挂着无谓的笑,“七娘放心就是!” 七娘眉目间担忧更甚,抬手拂了拂二白肩膀的细尘,“掌柜,这几日你在忙什么?” “七娘,也许以后你还会有更多疑惑,我可能不能一一跟你解释,但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七娘妩媚的眸子淡淡的看着她,半晌,勾唇一笑,“好,不管你做什么,哪怕是杀人放火,我们也一直都站在你身后。” 二白抱住她手臂,头枕在她肩膀上,“谢谢七娘!” 君澈回来时还忍不住心中雀跃,待回到府中,仔细一琢磨,立即开始犯愁,按照高人指点,如果在四角都放上金子,那至少要几千两。 几千两的黄金,就是几万两白银,他一时之间去哪弄那么多银子? 之前因为御前指挥副使的事,他爹君冥烈大发雷霆,这段日子对他管教上也严格了许多,若是在府里支银子,日后若查问起来,事情暴露,恐怕他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这一晚上又是害怕又是焦虑,一夜没睡,次日一早就跑到二白的住处等着。 二白刚醒,还有起床气,随手把他往外一推,“我还没洗脸呢,出去等着!” 君澈是摄政王之子,平时在上京都是横着走,偏偏在二白这,半点火气没有,讨好的从衣袖里掏出一根金晃晃的簪子放在桌子上,忙往院子里去了。 二白拿起那根簪子看了看,噗嗤一笑,随手赏给了果子,“拿着玩吧,不喜欢就当了换糖吃!” 果子咧了咧嘴,“小姐,你把我当小孩子呢?” 君澈在葡萄架下的椅子上耐心的等着,不一会就见林嫂从厨房里端了早饭过来,在桌子上一一摆开。 橙黄的豆汁,还有两碟翡翠虾饺,两碟灌汤包,另外还有一小碟芥菜丝,拌了麻油香醋,看上去十分诱人! 君澈盯着那红油菜丝直咽口水,他今日出门早,没吃早饭,之前还不觉得饿,看到这汤包咸菜,突然便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平时,家里的山珍海味也不曾有这般食欲。 抬手拿起筷子,刚要夹个包子,突然头顶传来一声清咳。 君澈抬头,就看到二白斜斜的倚着葡萄花架,嘴角噙着笑,淡淡的看着他。 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君二公子竟然红了脸,讪笑一声,“二白,来吃饭吧,一会就凉了!” 二白挑眉看着他手里的筷子,问道,“饿了?想吃。” “早晨出来时忘了吃饭!”君澈看着那包子道。 “包子十两银子一个,豆汁五两一碗,概不还价,谢谢!”二白眯眼浅笑。 君澈瞪大了眼,把筷子扔在桌子上,又露出他纨绔公子的嚣张凶恶, “讹钱是不是?” 二白走过去,拿起筷子夹了包子湛了香醋,轻描淡写的道,“吃不吃自愿,又没一定要你吃!” 汤汁流在青花白底的碟子里,香气诱人。 君澈脸色不好看,目光却粘在那包子上,又看了看二白晨光下明媚轻灵的俏脸,越发气闷,偏偏拿她无可奈何,半晌,冷哼一声,“不就是几十两银子,本少难道连个包子还吃不起!” 说罢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桌子上,趾高气昂的看着二白。 二白招呼果子过来收了金子,将一碟包子往君澈面前一推,弯唇笑道,“吃吧,多不退少要补!” 君澈看着二白笑脸飞扬,又气又心痒,哼哼了两声,注意力集中在汤包上,欢快的吃了起来。 君二公子吃了一锭金子的汤包,心满意足的倒在椅子上打嗝。 “说吧,来找我什么事?昨天大师吩咐的事情都办妥了?”二白端着清茶慢饮,淡声问道。 君澈一个激灵起身,似乎此时才想起来今日来找二白的目的,顿时皱眉道,“本公子正发愁呢!” 第二卷034 税银 “愁啥?”二白挑眉。 君澈俊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几万两银子不是小数,让本少一时去哪去找?” 二白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能吧,你可是君府的公子,你们君家跺跺脚都能让上京颤几颤,你会拿不出区区几万两银子,说笑呢?” “银子我家里有,可是、”君澈为难的道,“你有所不知,我爹最近对我管的严,我不愿让他知道此事。” 祸害良家少女,又逼人致死,这事他的确不敢让他爹知道。 “那就有点麻烦了!”二白皱眉。 “要不咱再去找找那位大师,看能不能往后推推,等我筹齐了银子在办!” 二白哂笑一声,“那有何不可,你就算明年再办,人家大师也不管你啊,反正宋媛找的又不是他。” 说罢,二白淡定的喝茶。 君澈脸色一白,想起宋媛那张惨白的脸和脖子上触目惊心的勒痕,顿时背上一凉,没了主意,“那该如何是好?” 二白想了想,道,“你既然是君府公子,在上京难道就没啥狐朋狗友啥的,这个时候不找他们,何时找?” 狐朋狗友? 说的也太直接了! 君澈脸色有几分难看,刚要发怒,突然想起一人,明文璟。 眼珠一转,君澈顿时笑道,“的确有一个人可用!” “嗯,那赶紧去用吧,俗话说患难见真情,现在是时候验证他们到底是狐朋还是狗友了!”二白认真的道。 君澈得意一笑,“当然是、” 随即知道自己说错了,脸色一沉,起身往外走。 二白在后面喊道,“君二,明天早晨再过来吃早饭哈!” 君澈脚步一顿,回身狠狠瞪了二白一眼,等这事一完,他一定好好收拾这个丫头,上了马车,出了巷子快马加鞭的走了。 君澈从二白那出来,去了明文璟常去的那条街,果然远远的便看到他正和几个酒肉朋友往酒楼里走。 想起二白说的那句狐朋狗友,君澈心头沉闷,说起来,他好像结交的真的都是这些人。 忿忿叹了口气,君澈在让车夫在酒楼门前停下,下车走了进去。 一进门,掌柜的便亲自上前,点头哈腰的将他请了进去。 这一瞬,君澈将在二白那受的挫忘了,又变成了他眼高于顶的公子哥,在掌柜的谄媚讨好下,抬着下巴往楼上走。 明文璟见君澈来了,立刻邀请他入席同饮。 君澈瞥了一眼雅房里的人,悻悻道,“不了,本少今日心情不好,你们喝吧。” 说吧,进了隔壁雅房。 回座以后明文璟想了想,觉得不安,和同席的几人道了一声,出了门往君澈的房间走。 敲门进去,果然见君澈正一人喝闷酒,见他进来只扫了一眼,又继续倒酒。 明文璟在他对面坐了,满脸堆笑,讨好道,“二爷今日怎的了,竟借酒浇愁,可是为了哪个女人?” 君澈冷笑一声,“本公子何时为女人愁过?” 明文璟忙嬉笑道,“小弟失言,自罚三杯!” 说罢果然倒了三杯酒,一连饮尽。 “那二爷为了何事犯愁,不妨告诉小弟,若能帮助二爷,小弟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明文璟一抹嘴上的酒渍,语气郑重。 君澈叹了一声,“此事有点难,文璟弟怕也是难办。” “二爷说笑了,这上京还有咱两人办不成的事?二爷别让小弟猜了,赶快说来听听。” 君澈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皱眉道,“最近我需要一笔银子,可是你知道,我父亲近两日对我颇有微词,我不想让他知晓此事,又无处筹银,才生烦忧。” 明文璟立刻笑道,“原来是银子的事,二爷需要多少,尽管开口就是!” 君澈直直的看着他,“至少、要五万两!” 明文璟一怔,半晌,干笑两声,“若是几千两,小弟可随便拿出来送给二爷,可这几万两,小弟也一时无处筹措!” “果然,等到用人的时候,没有一个中用的!”君澈冷嗤一声。 明文璟脸色难看,讷声道,“二爷此话却是打小弟的脸了,这几万两银子一下子拿出来,的确有些为难。不然这样、” 他话音一顿,似有了主意,忙倾身道,“我正好有几个朋友就在隔壁,我去向他们筹借一下,应该没问题。” 君澈脸色不虞,冷声道,“你难道想让本少借银子的事弄的人尽皆知?行了,你出去吧,以后有事也不必来找本少!” 明文璟闻言脸色立刻一白,思忖片刻,踌躇道,“二爷别急,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君澈懒散的坐在雕花木椅上,撇眼过来。 “昨日,正定府刚上缴了五十万两的税银,还未登册入库,不然小弟先拿出来,给二爷先用,待有了银子,再填补亏空就是。” 明文璟的舅父蒋得城在户部任金部侍郎,前段时间因静安侯的嘱托,也给明文璟按了个书令史的闲职。 明文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极少上工,偏偏昨日去了,和几个户部同僚闲聊的时候听说正定府的税银到了,此时想起来,正好派上用场。 “这事可行?”君澈问道。 “二爷放心,我去求求我舅父便是了!”明文璟满满的胸有成竹,五十万税银中取区区五万两出来,只要无人告密,短时间内根本不会被发现。 “那此事便拜托文璟弟了!为兄敬你一杯!此事若办成,为兄定记一个大人情。”君澈愁眉一展,脸上顿时有了笑意。 “不敢,二爷客气,为二爷解忧是小弟的福分!” 两人互相客气恭维一番,一直喝到晌午,才各自离去。 下午明文璟便去户部找了他亲娘舅。 蒋得城开始并不同意,却耐不住明文璟的软磨硬泡,何况他这户部侍郎的官职也是靠静安侯府庇佑,自然也不敢太得罪明文璟,答应考虑考虑此事。 回府后仍旧觉得此事不太稳妥,夜里思虑此事,忍不住连连皱眉叹气。 宠妾柳胭儿一扭细腰坐在他腿上,伸手给他解衣扣,柔声问道,“老爷为何事忧愁?” 蒋得城将此事一一说了,踌躇道,“税银虽然还未入库,但终不稳妥,不然我在家里取五万两银子给文璟急用。” 烟柳立刻一嘟嘴,嗔道,“五万两银子老爷怎说拿便拿,那明文璟若是知道你是从家里取的银子给他,定然不会再还了。再说,若是被静安侯知道咱家中有这么多银子,能不疑您吗?” 蒋得城思忖点头,“胭儿所言极是,那依你该如何是好?” 烟胭儿一双柔胰探进他衣衫内,笑道,“依妾身的意思,就用那税银最好,明文璟若还便好,不还您还可以往侯府上推,将来这税银若无人追究,明文璟还了,老爷还可以、” 她莞尔,凑到蒋得城耳边低语了一句。 蒋得城大笑点头,褪了身上女子的衣服,抱着往床榻上走, “还是胭儿最懂老夫的心,此事就这样定了!” 第二卷035 再遇明鸾 第二日蒋得城便派人悄悄将五万两税银运了出去。 不到傍晚,这五万两银子便到了君澈手中,又让人兑换了金锭,藏匿于他在上京另一处别苑中。 心中大石落地,君澈兴奋的一夜未睡,第二日迫不及待的便去告诉了二白。 二白正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眯眼假寐,听他说银子筹齐了,睁开眼,半是恭维半是嘲讽的笑道,“果然是君府二公子,五万两银子,一日便齐了!” 君澈笑的得意,翩翩摇着纸扇,“那是,你不是说本公子的朋友都是狐朋狗友,本公子便让你瞧瞧!” 二白看了看渐渐烈的阳光,抬手在眉上一遮,自语道,“这天儿越来越热了呢!” “热啊?”君澈问了一句,想也未想,走到二白身后拿了楠木嵌金玉的白纸扇为她扇风,“凉快了没有?” 果子正拿着团扇出来,站在廊下便看到之前不可一世的君二爷正拿着扇子伺候她们家小姐,浑身抖了一下,对她家小姐的敬佩之心又上升了一层,她转身又回了屋。 君二爷伺候人的手法虽然生疏了一点,但二白勉强受了,端着茶盏浅浅抿了一口,随意的问道,“说来听听,到底是哪个狐朋狗友帮了你?” “明文璟,静安侯府的公子,你不认识!”君澈一边摇着扇子,一边随口答道。 “原来是侯府公子,怪不得!”二白恍然一声,突然语气一转,嗤道,“说起来你还是摄政王家的公子呢,竟不如侯府的一个庶子,人家五万两银子说拿出来就拿出来,看看你,憋的跟个王八似的,啧啧!” 君澈顿时脸色一青,唰的收了纸扇,哼声道,“你知道什么?他一个庶子哪有那么银子,不过是依仗他舅父在户部,拿了税银出来、” 说罢自觉失言,忙闭了口。 二白挑眉道,“税银?” 君澈坐在椅子上,无谓的笑道,“得,告诉你也没什么,这银子的确是税银,不过本公子就是借用几日,等手头宽裕了,还是会还回去的!” 二白嘴角牵起,淡淡点头,“这明府少爷对二爷果然是真爱,宁肯冒贪污税银的罪名也要帮你,二爷万万不可辜负这片情义才是。” “那是、”君澈仰头坐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面露得意,突然眼珠一转,顿时收了笑,脸色有些发黑,“真爱?辜负?” 二白斜他一眼,“夸你呢!” 君澈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哼哼了两声,又躺了回去。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放符纸?”二白问道。 君澈闻言脸色一沉,“自然越快越好。” 说罢凑近二白,有些不安的道,“昨夜我又梦到宋媛了!” 二白倒吸了口气,目光凝重,“那自然是快些更好,大师说的时辰还记得吗?” “记得!”君澈点了点头,神情又有些恍惚,问道,“宋媛是在她房里上吊的吗?” “我哪知道,你自己去看看不就清楚了,我听说自从宋媛死了以后,宋宅里半夜总有女子和孩子的啼哭声,宋家人害怕都搬走了,就剩个空宅子在那,估计宋媛上吊的绳子还栓在房梁上,所以很好找的。” 二白说的轻描淡写,君澈却吓白了脸,颤声道,“二白,你跟我去看看吧!” “不去,万一宋媛的魂魄不散还在那房里,看到我和你一起去,误会吃醋了咋办,不去!”二白坚决的道。 “二白!”君澈拿着扇子又给二白扇风,讨好道,“看在咱俩交情的份上,你得帮我!” 二白喝着茶差点呛着,“咱俩啥交情?别瞎套近乎啊!” 君澈脸上笑容更深,“你上次不是说过不打不相识?” “那我打你还打对了?”二白挑着眉梢。 “打的好,绝对打的好!”君澈正色道。 “那行吧!”二白放下茶盏,拂了拂衣服,“看在我打过你的交情上,我就陪你走一趟,不过我出场费可贵!” “出场费?”君澈一愣。 “不懂?”二白手指敲了敲桌子。 君澈看了看她嫩白的手指,想了想这丫头的性子,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懂、懂!” 说罢从钱袋里掏出一个金锭放在桌子上,俊脸勾笑,“够不够!” 二白欢喜的将金锭在手里掂了掂,真诚赞道,“不错,你比明硕聪明!” “明硕?”君澈不解,这跟明硕有什么关系。 二白已将金锭收起来,起身往外走,“走了!” 君澈忙在身后跟上。 两人先去了宋宅,宋媛的房间里,那白绫果然还悬在那里。 偌大的宋宅不见半个人影,静悄悄的一片死寂,明明是大白天,却感觉阴风阵阵。 君澈浑身冒冷汗,看过之后忙拉着二白离开。 站在街上,看着喧闹的人群,君澈脸色才恢复了几分血色,见快晌午了,带着二白去吃午饭。 两人坐在马车上,君澈掀着车帘四处张望,看到有几分姿色的女子便两眼发直,忍不住在人家脸上胸口逡巡,马车走的远了,还探着脖子向后看。 二白摸了摸袖袋里的金锭,忍住了一脚踹他出去的冲动。 突然听到君澈惊愕的“咦”了一声,二白顺着撩开的车帘看去,见外面的水粉摊上站着一藕粉长裙的女子,气质脱俗,优雅如兰,正是那日在临江阁见的明鸾公主。 二白凑过去,眯眼笑道,“那不是明鸾公主,果然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啊!” 君澈回过头来,“你认识明鸾?” 二白点头,“前几日见过一面,如此美人,自然一见难忘。” 君澈再次看向明鸾的背影,眼中有倾慕,似还有一丝惧怕,痴痴道,“的确让人难忘!” “怎么,你也喜欢她,喜欢就去追啊,追不到就抢,这不是你的强项。”二白把玩着车帘上的流苏,半真半假的笑道。 君澈耸了耸肩,“这丫头带刺,碰不得!” 几年前挨的那次打,现在想起来都记忆犹新。 说罢,他又冷嗤一声,“再说,为了一个女人得罪君烨,本少也犯不上!” 二白唇角依旧噙着那抹漫不经心的笑,清眸没有半分波动,只懒懒闭上,做假寐状。 街头便有个不错的酒楼,二白两人进去,找了个凭窗的座位,君二爷财大气粗,要二白随便点菜。 二白自然也不跟他客气,指着挂了菜牌的那面墙,淡声道,“就炒这一面墙的吧。” “噗!” 君澈一口茶喷了出去,惊怔的看着二白,又回身看了看那面墙,磕磕巴巴的道,“一、一面墙?” 小二也第一次见这样点菜的,哈腰笑道,“您两位吃,是不是有点多了?” 二白无辜的挑眉,“不是说随便点。” 君澈轻咳了一声,讪讪笑道,“对、随便点!” 说罢转头对着小二道,“听她的,墙上所有的菜都点了!” “好咧,您稍等!”小二忙转身去了。 很快,菜一道道上来,一个桌子摆不开,又拼了一张桌子,摆的满满当当。 二白看了看,点头道,“差不多,等下再来人也够了!” “谁要来?” 君澈问了一句,话音还未落地,就见明鸾带着丫鬟进了门。 二白挑眉,托腮笑道,“这不是来了一位。” 第二卷036 一更 明鸾一身藕粉色缎地绣花百蝶裙,面若春桃,身若拂柳,气质淡雅出尘,一进门便吸引了诸多目光。 她带着丫鬟,身姿款款往里面走,此时靠门的桌子上一大汉突然起身,目露淫邪,扑身跟在明鸾身后,一把拽住她手腕,醉醺醺的眯着眼睛在她身上贪婪的扫视,喷着酒气笑道,“美人儿,陪大爷来喝两杯吧!” 明鸾大惊失色,用力的挣着手腕后退,咬唇道,“放肆,放开我!” 她身后的丫鬟更是惊慌,伸手拍打那醉汉的手臂,“大胆!快放手,你知道我家小姐是何人?我家小姐是明鸾公主!” 可惜这酒楼不大,里面坐的也是一些平常百姓,听说过却没见过公主大驾,那大汉神情更加轻浮,咧嘴笑道,“公主?我还是王爷呢,和公主正配!” 大堂里传来一阵起哄的大笑声。 二白轻叹一声,这明鸾公主真是长了一副吸引醉汉的体质。 明鸾脸色苍白,越发惶恐,用力的挣扎,那柔弱的姿态,更让那醉汉心痒难耐,伸手往她脸上摸去,“美人儿别怕,陪爷喝了酒,让爷好好疼你!” 小丫鬟几乎哭出来,四处哀求,喊道,“救命啊,谁救救我家小姐!” 然而那大汉似是这条街上的一霸,众人中有不忿者,却无人敢上前说话。 二白猛的一拍桌子,怒斥道,“当众调戏公主,太过分了!” 正愣怔的君澈被吓了一跳,没有什么底气的道,“确实、太过分了!” 的确没啥底气,因为这样的事他自己也没少干,不过他可用不着强迫,这样一想,又坦然了。 “对于这种行为,我们要强烈的谴责!”二白义愤填膺。 君澈,“……。” “那你还楞着干嘛?”二白瞥向君澈。 君澈一怔,呆呆的问道,“我、我上去谴责?” 二白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你不是喜欢明鸾,现在正是你英雄救美的好时机,还不赶紧把握!” 君烨眼珠一转,缩了缩肩膀,“还是算了吧,明鸾有事君烨肯定会出现,我还是看着比较好,省的一会说不清楚!” 二白嫌弃的瞥他一眼。 此时那边越发热闹起来,掌柜的怕闹出事急忙跑过来劝解,那醉汉却死死的抓着明鸾不放,一身的酒气,摇摇晃晃,见有人围观,越发的耍起酒疯来。 跟着明鸾的小丫鬟到是机灵,一看事情不妙,反身出了酒楼。 君烨也许的确是上天派来守护明鸾的,小丫鬟正站在街上不知所措时,便看到君烨的马车正驶过来,她忙上前拦住,大声哭喊道,“君公子、我家小姐出事了,您赶快去看看吧!” 车门被猛的推开,露出君烨冷贵的清颜,不待他出声,他身后又钻出一人来,急声道,“明鸾?她在哪?” 小丫鬟一指酒楼,“就在里面。” 慕容遇冷然抬头,最先跳下马车,向着酒楼内纵身而去。 两人几乎是同时进了酒楼,待看到被大汉纠缠的明鸾,君烨眸子清寒,身影一飘,刹那便到了明鸾身后,伸手将她揽过,抬手拂袖,一股强烈的罡气将那醉汉扫去。 九尺高的壮汉被直直扫飞出去,撞在房柱上,噗的吐出一口鲜血,瘫倒在地。 整个大堂都静了静,明鸾脸色苍白如纸,梨花带雨,柔弱不堪,顺势倒在君烨怀里, “烨,幸好你来了!” 君烨看到她手腕上的青痕,眸色沉了沉,声音却轻缓低柔,安抚的拍了拍她肩膀,“别怕,我在!” 明鸾垂泪点头,“我知道你一定回来的。” 慕容遇目光落在两人身上,神情一黯,转头走向那醉汉,掏出匕首,在他面前蹲下身去,笑问,“哪只手碰了明鸾公主?” 他俊秀的面上带着亲和的笑,声音也含笑,然而无端的让人毛骨悚然。 大堂内传来怯怯私语声,人人惊惧的看过来,不曾想那女子竟真的是明鸾公主。 那大汉被撞断了肋骨,浑身剧痛,看着那刀光一闪一闪,更是吓的脸色惨白,一股尿骚味从他双腿间散发出来,“大爷,大爷饶命,小的喝醉了。” “现在醒了酒?来,告诉本世子哪只手?”慕容遇唇角依旧勾着漫不经心的浅笑。 大汉忍痛向着后面退去,两只手隐在身后,浑身哆嗦,“饶命、大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慕容遇失去了耐心,“既然不说,本世子只能全部砍下来了。” 大汉一听再不敢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忍着胸口的剧痛砰砰在地上磕头,九尺高的汉子涕泪横流,“大爷饶了我吧,再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不消几下,他额头便磕出血来,鲜红的血痕顺着脸一直流到地上,看上去分外狰狞。 慕容遇冷哼一声,刀光一闪,向着他手腕间划去,却听身后一声清喝, “阿遇!” 慕容遇闻声转身,温柔的看着明鸾,“怎么了?别怕,闭上眼睛,不要看!” “阿遇!”明鸾看着那求饶痛哭的大汉面露不忍,“算了,饶了他吧,我想他以后定然不敢了!” 大汉立刻跪着往明鸾面前爬了几步,头连着磕下去,“小的有眼无珠,不识公主真容,公主大人大量,饶小人一命!” “以后万万不可再恃强凌弱!”明鸾气质脱俗,淡声警告,带着几分公主的气势。 “是、是,小的再不敢了!” 慕容遇手中匕首一挥,顿时插进他按在地上的右手上,只听杀猪似的惨叫声响起,那大汉捂着手滚在地上哀嚎惨叫。 君烨带着明鸾后退一步,高挺的身体将她挡在身后。 慕容遇走到大汉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浅笑问道,“你叫潘老奎是不是?” 那大汉满是血痕的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忙不迭的点头,“是、是小人!” “这条街是你管?今日本世子看公主的面子留下你的手,今后明鸾公主到这条街上来,你给本世子护好了,公主少一根头发,我就剁你一根手指,明白吗?” “是、是,小人遵命!”潘老奎脸色惨白,抱着受伤的手再次跪下去。 “滚吧!”慕容遇瞥他一眼。 潘老奎忙谢恩,起身连滚带爬的出了酒楼。 ------题外话------ 五一期间十二出门,所以不能双更了,但不能失言,所以,选在今天双更,下午4点左右还有一更。 顺祝大家五一快乐! 第二卷037 二更 酒楼里静可听针,吃饭喝茶的无人敢出声,唯恐被牵连。 掌柜的更是早已躲到账台下面,不敢露面。 君烨带着明鸾往外走,然后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大堂里跟着人群一起看热闹的二白。 不是君烨特意去注意,而是二白那一桌实在是太醒目。 两张桌子拼到一起,菜摆的满满的,就坐了二白和君澈两个人。 见君烨扫过来,君澈顿时打了个哆嗦,往房柱后缩了缩身子,祈祷君烨并未看到他,却绝望的看着君烨缓缓走了过来。 “小丫头,你怎么在这?” 看到二白,慕容遇异常高兴,笑喊了一声。 二白唇角挂着笑,“不在这怎么看到你英雄救美,好威风啊!” 慕容遇撇唇笑了笑,看着桌子上的菜,“怎么点这么多菜?” 二白容颜娇俏,耸了耸肩,“上次你请的我,这次我请你,自然不能寒酸!” 君澈抽了抽嘴角,明明是他花得银子,她到会卖乖讨巧。 “你怎么知道本世子回来?”慕容遇双目潋滟,明显不信。 二白挑了挑眉,“猜的!” 君澈看到君烨过来,不得不起身,讪讪向着他问安,“大哥!” 君烨在两人身上一扫,神色冷隽难测,凉凉瞟了二白一眼,眸中泛着冷意,甚至比方才更甚,淡淡的问道,“二白,你一直在这?” “对啊,你进来之前,我一直在这!”二白浅描淡写的道。 “那你也看到了明鸾公主受那人欺辱?”君烨温淡问道。 二白唇角依旧噙着笑,目光却渐冷,“对,看到了!” “为何袖手旁观?”他直直的看着她。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她见过明鸾,不可能不认识。 二白亦毫不畏惧的回视,勾唇一笑,“大司马说笑了,明鸾公主,身份尊贵,尚且不能震慑那醉汉,大司马凭什么要求我一个弱女子上去解围,他能听我的吗,打了我怎么办?我虽然不是公主,但也惜命的很!” “因为本尊知道你能做到!”君烨气势冷贵,咄咄逼人。 二白哂笑一声,“大司马实在高估小人,再说,就算我可以,但我不想,您预备怎么办,是不是也要废了我的手?” 此话一出,本是剑拔弩张的气氛更是冷了下来,闷热的空气似刹那凝结。 慕容遇挑眉看着君烨,“君少,我理解你关心则乱,但你这样说二白,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况且,君二公子也在,你要责难,是不是该换个人?” 君澈闻言顿时脸上一白,磕磕巴巴道,“我、我还没来得及上去阻止,你们就进来了!” 明鸾目光闪烁,在二白和君烨身上逡巡,敏感的察觉到两人之间似有什么不寻常,虽然看上去两人都冷淡疏离,甚至针锋相对,但那感觉却似亲近的人之间怄气一般。 她心中有些慌乱,忙伸手拉了拉君烨的衣袖,软声道,“烨,这事和锦姑娘无关,锦姑娘说的也对,她一个女子,心有余而力不足,我知道你关心我,但也不要迁怒他人。” 君烨幽幽沉沉的看着二白,然后长眸冷冷一扫君澈,“听说父亲这几日不许你出门,你现在应该在哪里?” 君澈踉跄后退一步,倚在房柱上,干笑道,“是,我、我这就回去!” 说罢也不管二白,转身跑了。 “烨,我累了,想回去!”明鸾受了惊吓,脸色有些憔悴,目光盈盈的望着君烨。 “好,我送你回府!” 君烨清凉如水的目光在二白面上滑过,带着明鸾往外走。 转眼之间,便只剩二白和慕容遇两人。 “你的公主走了,还不追上去!”二白拿着酒壶倒酒,一个人自斟自饮。 慕容遇黯然轻笑,“有君少在,我去作何?” 说完,去拽二白手腕,“走吧,小丫头,我也送你回家。” 二白挣开慕容遇的手,缓缓摇头,半垂的长睫轻颤, “不要,我点的菜还没吃,我的酒还没喝,你自己走吧。” 看到二白的样子,慕容遇突然生了几分心疼,抬腿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挑眉笑道,“不是说要请本世子,那我陪你喝酒!” 二白抬头笑了笑,桃花眸中有隐隐的泪珠闪烁,笑容却那样纯净温暖, “好啊,我们喝酒!” 她说着喝酒,喝的却并不多,吃菜吃的也很慢,一点一点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看上去难以下咽,可是一直也未放下筷子。 慕容遇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难受,故意捡了上京里的趣事说给她听,见对面的少女被逗的开怀大笑,他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两人说说笑笑,一直吃到别的客人都走了,二白才起身,“我吃饱了!” 出了酒楼,慕容府的马车已经外门外等候。 二白拍了拍肚子,淡笑道,“我吃撑了,想一个走回去,顺便消消食,你不用跟着我了,回家吧!” 慕容遇哪里肯让二白一个人回去,对着身后的随从吩咐了一句,道,“那我和你一起消食。” 二白想了下,微一点头。 两人顺着长街慢行,街上行人熙攘,慕容遇护着二白不被人撞到,竟也十分的细致体贴。 “二白,今日君少他因为明鸾的事有些口不择言,你别往心里去。”慕容遇轻声道。 二白面色淡淡,点了点头,“恩,我知道。” “其实以前的明鸾比你还嚣张厉害,别说是一个醉汉,就是匪徒站在她面前,她也能面不改色将对方耍的团团转。”说起明鸾,慕容遇脸上一片自豪和柔和。 “那现在呢?”二白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现在、”慕容遇面色有些沉重,一改平日的轻佻,正色道,“我和你说说明鸾的事吧,你若听了,也许就会对她的看法改变,也会明白明鸾对我们来说为什么是不一样的。” “好啊,说来听听!” 第二卷038 我们的明鸾 慕容遇思忖了片刻,似在考虑该从何处说起,半晌,才道,“你应该听说过,明鸾是长公主的女儿,也是静安侯府唯一的嫡女,一出生便被封为公主。” “就在她出生刚满一个月的时候,北跶突然进兵大燕,摄政王远在南疆平反,朝中无将,长公主义无反顾的领兵前往守城,然后把明鸾送进宫中,由太皇太后抚养。” “半年后长公主凯胜归朝,因太皇太后极爱明鸾,又因明府中上一辈的恩怨纠葛,明鸾并未被接回去,而是一直养在宫里,直到八岁。” “我第一次遇到明鸾的时候是九岁,作为太子陪读入宫,在太学馆里看到太子身后跟着一个三岁的小女孩,瞪着漆黑的眼珠打量我,开口笑道,好漂亮的小姐姐,是来给小宇子做童养媳的吗?” 慕容遇沉浸在回忆里,脸上一红,继续道,“我那时生的的确像个姑娘,也最讨厌别人这样说,然后大哭起来,转身便往外走。明鸾追出来,抓着我的手臂使劲的摇,问我,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不喜欢做童养媳,乖,我让小宇子以后疼你。” 二白闻言噗嗤笑了一声,低着头,抬手揉了揉鼻子。 慕容遇也有些不自然的笑,“你不知道那时候的明鸾长的多可爱,粉雕玉彻的一个小人,奶声奶气的说话,偏偏能气死人。我哭的更加厉害,还是太傅闻声出来,板着脸斥道,明鸾,是不是又欺负人了?” “然后我便知道,原来她就是明鸾。” “从那以后,我们三个人便每日一起上课,明鸾最小,可是功课却是做的最好的,连太傅都经常夸她聪慧,太子是从明鸾满月便看着她长大的,更是把她护的像是珍宝一样,睡同塌,食同案,寸步不离。” “我那时候还小,又贪玩调皮,每次闯了祸都是明鸾帮我出主意善后,她明明比我小六岁,可是不知怎的,后来我反倒成了她的小跟班,凡事都喜欢依赖她。” “如此过了两三年,君烨和君澈也入宫读书,不知为什么,明鸾极不喜欢他两人,没几天就把君澈给揍了,从此君澈便对明鸾有了阴影,再不肯进宫。” “在太学馆里,明鸾还有我和太子三人抱成团,故意孤立君烨,明鸾更是和君烨互相看不顺眼,几番设计捉弄他,但君烨也极聪明,次次都能躲过去,甚至有一次还害明鸾被长公主训斥,两人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直到后来有一天,摄政王吩咐君烨去办一件事,被明鸾听到了,她也偷着跟了去,然后一夜未归。那一夜太子殿下几乎急疯了,带着侍卫满城的搜寻,却在天亮时看到君烨骑马抱着明鸾进了城。” “那天晚上发生什么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似乎是君烨遇到了刺客,两人在山林里逃了一夜才逃回来,明鸾受了伤,昏迷了两天,君烨和太子两人也未合眼的守了两天。” “从那以后,君烨对明鸾的态度大变,无论明鸾如何欺负他,他也不会再像之前冷冰冰的反击,反而开始包容,太子却开始不高兴了,所以太学馆里,仍旧每日硝烟弥漫。” 二白一路垂眸听着,默不作声,长睫遮挡住里面幽幽光华,如莲花在夜雾中轻绽,美的寂静无声。 慕容遇低低浅笑,很少见他笑的这般真挚, “那个时候每日都不得消停,被明鸾带着一起戏耍太傅,看君烨和太子殿下斗气,背书挨手板,可是那几年却也我们人生里最开心放松的日子,那样美好,又那样短暂。” 话音一转,他声音多了几分沉重,“明鸾八岁生辰的前一晚,长公主接她回府,恰好那一晚,明府出了事。” 他没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继续道,“那一夜之后,长公主得了疯症,明鸾也一起被禁足在后院,再不许入宫,甚至不许出府半步,外人也不得探视。” “我们几人想尽了办法都不能入明府探望明鸾,买通了明府的下人,也只知道明鸾性命无忧。” “太子殿下为了见明鸾,日日守在明府外,有一夜下了大雪,他整个人都被大雪覆盖,等宫侍找到他的时候,太子全身都已经冻僵了,宫内所有的太医守了三天,才将他救活,之后当时的皇上因病薨世,太皇太后也因为长公主和明鸾的事一病不起,没多久也过世了,太子登基,从此沉迷后宫,再不提明鸾半个字!” 二白闭了闭眼睛,双手隐隐颤抖,眼前一片水汽朦胧。 慕容遇沉浸在回忆中,“再之后,君烨听从他父亲摄政王之命,从军前往边城守城,而我也因为我外祖父的病逝回到青州,之后几次辗转也入了军,到成了君烨的部下。” “等我们再回到上京的时候,已经是六年后,明鸾依旧在禁足中。” “后来还是因为君烨的关系,明府渐渐放松了对明鸾的看管,允许她出府,但仍旧不许她进宫。” “六年后的明鸾经过那一次剧变和六年的幽禁性情大变,甚至样子也变了很多。” 说到最后慕容遇声音低沉含痛,似还有淡淡的自责。 二白停下脚步,目光悠远,望着远处的重重楼阁,淡声问道,“你觉得明鸾为什么会性情大变?” 慕容遇唇角扯出一抹苦笑,“六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如果是我被关在一个院子里六年,或许早已经疯了。” 他语气一顿,补充道,“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们的明鸾。” 二白嗤笑一声,转头看着他,“你想告诉我什么,怕我因为君烨对她产生嫉妒之心,伤了她?” “二白你不会那样做对不对?”慕容遇斜斜勾唇轻笑,神色依旧是他惯常的轻佻,但目光却极为认真的看着二白。 二白耸了耸肩,半真半假的道,“她的确算是无辜的,到底怎么对她,看我心情吧!” 慕容遇嬉笑的凑过来,暧昧的眨着眼道,“你若有气不如撒在本世子身上,本世子随便让你处置,决不反抗!” 二白不屑他上下打量他,“你这小身板禁得住折腾?” “丫头你要不要试试?”慕容遇笑的越发猥琐。 二白脸色突然一正,看着慕容遇身后,惊愕的道,“明鸾公主你怎么来了?” 慕容遇笑容一僵,倏然回头,“鸾儿?” 然后身后哪有明鸾的身影。 二白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试你个头,找你的明鸾去吧!” 第二卷039 金子 二白回去后睡了午觉,将做银饰的木箱取出来,放在葡萄架下的石桌上,又开始做她的手工。 林妈看着稀奇,问果子,“小姐还会做首饰呢,手真巧!” 果子仰着下巴得意的道,“我们小姐厉害着呢,什么都会!” “傻妮子!”七娘走过来,点了一下果子的额头,“没看出来吗,掌柜的心绪不宁,去做碗冰镇酸梅汤来!” 林妈立刻憨笑道,“我去,你们都呆着,别忙!” 说完忙往厨房里去了。 果子皱眉问道,“小姐怎么了?” 七娘深吸了口气,面色沉重,淡淡的道,“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几日你别疏忽,尽心伺候掌柜,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果子见七娘语气郑重,也忙正了脸色,“是!” 她给二白去送酸梅汤的时候,二白正用尖刀在一个银环上雕刻莲花纹,神情专注,看不出任何异样。 “小姐,天气热,林妈刚做了酸梅汤,用井水镇过,您喝一碗解解暑气!”果子轻声道。 “好,放在那吧!”二白头也不抬,只淡声回了一句。 果子放下汤碗,回头刚要说什么,目光落在二白的手上,顿时一惊,“小姐,你手怎么流血了?” 二白嫩白的手指上被刀刃滑了几道细小的伤口,她未理会,此时已经有血珠渗出来。 闻声,二白随意的瞟了一眼,“无妨,不用管。” “小姐,我替你包扎一下吧!”果子看着就觉得心疼。 “果子听话,你自己去玩,等我做完了这个如意扣就陪你。” 二白说着话,目光依旧落在那银环上,语气淡淡,却不容置疑。 果子讷讷点了头,转身往屋里走,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方才七娘的话,心中一涩,她家小姐的确有心事,这银饰她做了很多年了,手法娴熟,很久不会伤到自己了。 回头看去,阳光透过葡萄枝叶在她身上投下破碎斑驳的光影,似有一层暗淡笼罩下来,在她周身环绕,将周围的一切隔绝,就连自己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都无法走入半步。 司马府中,君烨从外面回来,抬步刚要进书房,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急喝, “君少,二白丫头出事了!” 君烨倏然转头, “你说什么?” 慕容遇面色凝重,急急道,“二白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君澈,被他派人刺杀,胸口中了刀,现在躺在医馆里生死不明!” 君烨脸上血色瞬间褪尽,耳朵里嗡的一响,胸口似被重重一锤,血液逆转,全身都麻木了起来。 从未有过的惊惧涌上来,他恍惚后退一步,然后转身往外走,走的踉跄急切,甚至忘了自己会轻功。 二白! 脑子里,只剩这两个字。 他甚至不敢想象她受伤的样子。 谁也不能把他的二白带走,哪怕老天也不行! “噗嗤!”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憋不住的轻笑,君烨僵硬的身体呆在那,良久,俊脸上的血色才渐渐恢复,他猛然转身,看着大笑的某人,目中杀气升腾, “慕容遇!” 慕容遇渐渐止了笑,缓缓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肩膀,淡笑道,“君少,我只是让你看清自己的心,别再伤害二白!” 君烨凤眸缓缓眯起,一掌拍开他的手,脸色阴郁,转身往书房里走。 一直回到书房,坐在宽大的雕花木椅上,他双手仍旧麻木没有半分知觉。 二白在葡萄架下坐到天黑掌灯,才大大伸了个懒腰,起身喊道,“七娘,果子,饭好了吗?我饿了!” 林妈从厨房跑出来,“好了、好了,就等小姐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替过来替二白收拾,见那如意扣已经雕刻好,银环光滑莹润,上面雕刻着六瓣莲花,脉络清晰,甚至可以看到花蕊和上面的露珠,在灯火下一闪,栩栩如生,极为精美细致,竟比上京那些有名的首饰店里做的更好。 “真好看!”林妈不由的出口赞道。 “好看吗?”二白笑问。 “好看、好看!”林妈连连点头。 “送你了!” “啊?”林妈惊讶抬头,却见二白已经往饭厅里去了。 林妈拿起那如意扣越看越喜欢,又有些想不通,小姐她在这坐了一下午就为了做这件东西,看上去应该是很重要,怎么眼也不眨的就送了人。 想不通也不继续想,林嫂小心的将那如意扣包起来塞进怀里,只道自己找了个好主家,以后伺候要更尽心才是。 夜里过了亥时,二白带着果子和七娘,赶着马车出了门。 已是半夜,几乎家家关门闭户,街上空无一人,钩月隐在云后发出暗淡的光芒,街上越发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马蹄踏在青石路上,在寂静的黑暗中发出哒哒声响,车轮滚滚,沿着长街一路西行。 马车在宋宅后门停下,二白跳下马车,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宋宅如今已经没有人住,院子里没有一丝光亮,楼阁亭台都隐在浓浓的黑暗中,看上去的确有几分阴森恐怖。 果子紧紧握着二白的手臂,小声道,“小姐,怎么这么黑?” 七娘揶揄道,“有我们在,怕什么,难不成你还真怕那宋小姐会出来?” 果子逞强道,“我才不怕,再说那宋小姐活生生的人,就算出来,我也不怕!” 二白笑了一声,从墙角下取了一盏灯笼,用火折子点燃了,周围立刻亮堂起来。 几人进了阁楼,径直往宋媛的闺房走去。 楼道里越发漆黑,灯火将几个人的身影晃晃的映在墙上,果子脸色一白,紧紧的跟在二白身后。 待进了宋媛的房间,灯光一照,几人同时惊住。 满室的金光灿烂! 那些金锭金条堆满了房间的四个角落,发出明晃晃的光芒,在夜里璀璨生辉。 果子震惊的看着,结巴道,“小、小姐,这些,都是咱们的了?” 二白挑了挑眉梢,长长吐了口气,走入屋子中间,满眼生光,笑道,“对,都是咱们的!” 随手拿起一个金锭在手中把玩,二白笑的畅快,果然,只有金子,是最能让人高兴。 而且,永远不会背叛主子! “愣着干嘛,搬吧!”二白道了一句。 “哦、哦!”果子从怔愣中回神,连连点头。 宋媛上吊的白绫还挂在房间最中央,方才屋里黑还未发觉,此时七娘提着灯笼往屋里一走,果子被那白绫唬了一跳,拍着胸口道,“别说那君二公子了,就是我进了这房间都觉得害怕渗人!” 二白拽了拽那白绫,笑道,“怕什么,就这一根白绫,让咱们赚了五万两银子,我给它供起来都行!” 果子笑道,“小姐,你说可笑不可笑,我们本来是打算向侯府要银子的,现在侯府的银子没要到,反而讹了君二公子的!” 金子的光芒和灯笼的光线交错,闪烁出异样幽暗的光,二白勾唇一笑,眸子里有暗沉的光华,“别着急,一个个慢慢的来!” 七娘用床上铺的单子扯下来,几下便做了个布兜,招呼果子道,“来,往这里面装!” “嗳!” 果子欢快的应声,这装金子拿银子的活,多少也没人嫌累。 五千两黄金,三人用了将近半个时辰,全部都装进了马车里。 装完以后,二白将放在金锭上的四道符纸仍旧放在四个角落上,用准备好的姜黄水喷在上面,纸上立刻出现奇怪的字符。 果子看的惊奇,“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小把戏!” 二白把字符放好,四处又审视了一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好了,走吧!” 三人赶着马车出了宋宅后门的胡同,马车刚一拐出去,就见前面停了一辆马车。 她们来的时候,明明没有! 第二卷 040 如何不相干 已经过了子时,街上早就没有了行人,马车又正好拦住他们的去路,一见便知是冲他们来的。 七娘皱了皱眉,问道,“难道是被君澈发现了?” 二白盯着那马车,目光沉了沉,缓缓摇头,淡声道,“不会,以君二的性子,如果发现了我们,一早就会闯上去找我们对峙了,不会有耐心在这里等着。” “那会是谁?”七娘越发惊疑。 两辆马车停在那,静无声息,二白秉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静静等待。 夜色漆黑如墨,弯月隐入云后,一丝光亮也不透,浓郁的黑暗笼罩下来,让气氛更加诡异沉寂。 对面的马车上挂着一盏琉璃灯,明明灭灭的光芒的夜风中闪烁。 突然车帘被撩开,幽暗的光线下,露出男人清俊冷贵的脸,他长眸一斜,浅浅瞟过来,淡声道,“锦二白!” 七娘和果子一怔,同时看向二白,找她们掌柜的? 看上去像是大司马、君烨,她们掌柜什么时候和他又扯上了关系? 或者是消息走漏,君烨是替他弟弟来找她们掌柜的算账的? 二白脸色不好看,面无表情的看过去,冷淡的问道,“大司马深夜至此,找下人有事?” 听着二白疏离的语气,男人胸口的郁气又一点点涌上来,他声音温淡,“到本尊这来!” “太晚了,有事的话明日再说吧,请大司马让路!”二白语气淡淡,她现在也实在不想和他说任何话。 或者,无话可说! 君烨眸底沉了沉,唇角勾一抹似有似无的笑,“两个选择,一,到本尊这来,二,你马车里的东西,不到一个时辰就进了京兆府尹的后堂。” 二白倏然抬头,隔着黑暗,直直的与他对视。 同样的黑夜,同样凝视,却再不见在香苏别苑的亭子里的亲昵和旖旎。 温言细语犹在,他心归了何人? 丝丝缕缕的痛在胸口处蔓延,似雕刻的刀刃刺入指尖,不是如何的撕心裂肺的疼,却渐渐麻木了四肢百骸。 半晌,还是二白妥协下来,跳下马车,走进两步,沉声道,“我过去,但你也要先让我的马车过去!” “小姐!” “掌柜的!” 果子和七娘同时低呼了一声,语气担忧。 君烨心思不明,她们宁愿这马车里的金子都不要,也不愿二白只身犯险。 二白抬手打断两人,清瘦的身影站在中间,脊背挺直,素颜如莲,气质淡定清卓,微微仰头看着君澈,等着他回答。 君烨看着她如星的眸子,薄唇溢出一个字,“好!” 他话音一落,赶车的侍卫立刻将马车掉头,把道路让了出来。 二白回身对着七娘两人道,“你们两人现在便回去,按照我们之前安排好的做,不用等我,回去后就洗漱睡觉,我这里不必担心,君烨他不会把我怎样。” 果子暗瞄了一眼对面的马车,忧声道,“小姐,我们不要这金子了,你和我们一起回去!” “难道你不了解你家小姐?”二白摆了摆手,故作轻松的笑道,“快走吧,否则一会他改了主意,我们都走不了!” 七娘还算冷静,她家掌柜的虽然爱财,却有尺寸,绝不会为了钱财让自己丢了性命。 而且君烨让她们带着金子走,说明也不是为了君澈的事来的。 她淡声问道,“你可有把握?” “嗯!”二白点头,“放心就是!” “好,我和果子回去后在门外留着灯,你早点回来!” “知道了,走吧!” “小姐,你自己当心!”果子不放心的又嘱咐了一句。 七娘也不再踌躇,看了看二白,微一颔首,拽着马绳,赶车上了长街,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二白看着马车跑远,才极不情愿的往君烨的马车上走。 打开车门进去,熟悉的冷香扑面而来,舒适奢贵的马车内,男人斜斜的坐着,抬眸看着她进来。 二白远远的离男人坐下,垂眸淡声问道,“什么事说吧,如果还是为了我为何不救明鸾的事,就不必说了,我说过,我救不了,也不想救!” “过来!” 男人凉凉盯着她的脸,听她说了一通,只说了两个字。 二白转过眸子看着车厢的角落,想也不想的拒绝, “不要!” “不要?”君烨眯眸,眉宇间笼着阴郁,勾唇,慢条斯理的道,“那明日一早,你带着你的人去京兆府尹听审吧!” “君烨!” 二白咬牙冷喝一声,心中越发寒凉,就因为她看到明鸾受辱没去解围,所以他要替她出气? 调查她?要挟她? 男人凉薄起来,果然决绝的让人脊背生寒。 二白手掌握紧又松开,强迫自己冷静。 “过来,别再让我多说一遍!”男人依旧说的漫不经心,却不容置疑。 二白深吸了口气,走过去,挑眉笑道,“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吗?” 男人突然直起身,揽住二白的腰身,轻巧的一个旋身将她放在自己双膝上,扣住她的腰身,缓缓笑道,“本尊还是喜欢这样和你说话。” 二白怔了一下,呆愣的看着他,眼中顿生恼怒,挣扎着要下去。 她现在抗拒他的亲近,抗拒他的气息,非常抗拒,甚至讨厌! 他要训斥便训斥,要抱就抱,凭什么? 君烨死死的扣住她的腰身,低声道,“别动!” 二白挣扎不开,力量和男人悬殊,心急之下,抬手向着男人的颈间劈去,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沉沉的看着她,“死丫头,谁教你的?” 二白瞪眼看着他,想要将手自他掌中抽出来,却不妨他一个使力,将自己紧紧揽进怀中,手掌按在她肩膀上,她再动弹不得。 “君烨、你放开我!”二白盯着车厢上的纹路,冷声开口。 “别闹,说正事,今日的事办完,不许再和君澈厮混在一起!” 二白冷笑,“我为何要听你的,我和谁在一起、做什么都不劳大司马过问,大司马不是说过我的事和你再没有干系,既没有干系,何必又要多管闲事?” ------题外话------ 君烨(冷漠脸):听说都要求换男主,有这事吗? 十二(堆笑脸):马上给您正名,您是男主最佳人选。 君烨(瞥眼):抹黑本尊的事就这么算了? 十二:放心,一定给您补偿。 君烨:嗯,你知道的,本尊想要什么。 十二(猥琐脸):明白!马上安排! 第二卷041 非她不可 君烨闭了闭眼睛,稍稍靠后倚在软枕上,深邃的黑眸看着她,“那日的话本尊收回,不许再提!” “你说收回便收回,你、唔、” 二白的话未说完,男人突然抬手扣住她的后脑,低头吻下来,封住她的唇,衬她惊愕的一瞬,软舌滑入她口中,猛然翻搅。 男人的吻炽热而汹涌,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的急切,一路攻城略地,侵袭她推拒的香舌,纠缠、占领,不肯半分退让。 呼吸被夺,二白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熟悉的冷香和男人浓烈的气息似藤蔓一样沿着血液疯长蔓延,勾起身体里熟悉的记忆,融合、渴求。 二白心中越发羞恼,拼了命的反抗,挣脱不开便咬,两人几乎是厮杀一样,很快便有浓烈的血腥气在唇齿中弥漫开来,男人动作渐渐缓下来,细致且疼惜的吮吻她唇角上的血迹。 “混蛋、唔、” “放开我,去找你的明鸾公主,嗯、” “不是说再不管我,不是怨我袖手旁观、” 。。。。。。。。。。。。 二白每说一句便被吞噬一句,渐渐,她失去了力气,身体一点一点软下来,反抗不了,任由他吻。 男人的吻时轻时重,含了那么多不为人知的情绪在里面,这段时日的阴郁、烦躁、想念,还有嫉妒,通通化作深吻,相濡以沫的让她感受和接纳。 良久,君烨稍稍离开女子已经微肿的唇瓣,见她唇色丰润潋滟,忍不住又啄了啄,低低笑道,“吃醋了?” 二白清冷的眸子里突然水光盈盈,长睫一眨,泪珠一颗颗滚落下来,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毕竟君烨喜欢的人始终是她,然而今日看到他那般护着明鸾,她心中总有股郁气无处发泄。 此时方觉,她在意的很! 难过的的很! 君烨深深一叹,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幽幽的看着她,胸口又疼又软,低头将她脸上的泪水吻去,低沉哄慰道,“别哭,乖,是我不好!” 二白抽泣了一声,扭过头去,脸色透白倔强,泪流的越发汹涌。 那些泪珠似澎湃的浪潮一样拍在他胸口,君烨一遍遍的吻去,低声诱哄,“不哭,不哭,乖!” 二白伏在他肩膀上,只觉心中抑郁难平,张口狠狠的咬下去。 男人一声不吭,唇角勾出低柔的浅笑,宠溺的抚着她长发,吻在她耳垂上,温热的呼吸暧昧的喷在还挂着泪珠的脸蛋上,“解气了吗?不解气本尊让你全身都咬一遍,好不好?” 二白耳边一麻,顿时失了力道,向后靠了靠,垂着头,默然不语。 那低落柔弱的模样,越发让人心疼。 君烨抬手扣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继续吻着她,低声道,“今日在酒楼里看到你和君澈在一起,我心里吃味才会口不择言,另外,” 他语气一顿,微微抬起二白精致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淡淡道,“多年前,我曾经和明鸾有过私约,而现在我却喜欢上了别人,要娶别人,对她有愧。” 年少时的相处和心动总在他脑海中兜兜转转,环绕不去,嫁娶虽然只是一句儿时戏言,他却认了真,然而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爱上了一个叫锦二白的小女子,非她不可。 他对明鸾的确有愧疚,便想护着直到她嫁人为止,算是补偿,但上午伤了他的小女子,一日的辗转难安,慕容遇的试探终让他醒悟,事情不能两全时,他所顾及的,唯有她而已。 二白心跳似突然漏了一拍,脸上飞红,横他一眼扭过头去, “想的美,你要娶就娶?谁要嫁你!” 幽幽烛火下,少女清澈的眼眸蒙着一层泪光,似月华照春水朦胧,脸颊粉嫩,清透绝美,诱人欲醉。 君烨目光迷离幽深,听着少女娇嗔的声音越发心动,声音却轻淡含笑,“本尊有说那个‘别人’是叫锦二白吗?” 二白一愣,眉头一皱,推着他的手臂就要起身,然而她身形还未动,男人猛然将她压在身下,力气那样大,甚至将她身后的软枕都撞飞了出去。 随即,君烨重重的吻上来。 “二白、” “二白” 他半阖的眸子里似藏着星辰日月,那般辽阔深邃,幽幽的看着她,低喃出声。 二白抗拒了一下,桃花眸瞪着他,尤未解气,“我火大的很,不许你亲我!” “无妨,本尊替你泄火!”男人低哑说了一句,捧着她的脸不许她乱动,再次吻进她唇里。 “我要你!” “只要你一个人!” 似发誓般的低喃在耳边响起,如鼓声般震在心上,二白握着他胸前锦衣的手微微一紧,刹那便心软了下来。 炽热的吻在她唇上颈间流连,钜细靡遗,寸寸温柔蚀骨,缠绵中渐渐生了汹涌的力道,似要将她吞噬入腹一般。 二白身体玲珑,白皙如玉,在他的唇舌下渐渐酥软无力,只得更紧的靠向他。 她对他向来没有任何抵抗力,明知是深渊,依旧无法控制的沉沦,她告诉自己,要时刻保持清醒,否则踏错一步便是粉身碎骨、永劫不复,可身体里又有一个声音冒出来,劝服她,且全心的依恋他便好,且放纵片刻便好。 灯火那样昏黄,明暗闪烁,一晃多年,似一个长久而曼妙的清梦,在这一方天地中时光静止,仅有他两人,好似从未分离。 男人的吻那样炽热,似要将她的身体点燃,在三千业火中绽放出妖娆的美。 “君烨!”二白突然吸气,低呼了一声,抓紧了男人的肩膀。 “乖,躺好!”男人声音暗哑,拨开她的手,俯身下去。 第二卷042 初绽 二白躺在一片锦绣之中,似乎置身在云端,然后,暴风雨突至。 夜色愈静,车轮滚滚,微微水渍声,化成夜晚最美的天籁,随风轻散,辗转旖旎。 一寸温柔一寸刻骨相思,静月如霜,化入眉,深入骨,刻进少时年华,兜兜转转,终相携入梦。 薄雾轻凉,月华亦凉,唯有掌间炽热,生涩的承载,几经秋月春华,姣花月下初绽。 不知过了多久,二白闭上眼睛,吐气如兰。 君烨起身上来,将她拥入怀中,身下少女长睫颤的厉害,似每一下都挠在他心尖上,痒痒的发软,他低低徐徐的笑,声音哑到了极点,生出无限暧昧,“我的二白味道极好。” 说罢,又薄唇一勾,贴到二白的耳边低语了一句。 二白唰的红透了脸,咬唇看着他,一双桃花眸含波流媚,似娇似嗔,软糯喊道,“君烨!” 男人呼吸粗重,含住她的唇瓣,含糊的道,“甘若清泉,幽香如蜜,二白也尝尝!” 他唇齿间都是她的味道,二白脸色越发涨红的厉害,拉着衣服盖在胸前,轻笑了一声,左右闪躲。 “二白泄了火,本尊却难受的很,二白也替本尊纾解一下如何?”男人咬着她的耳垂低低哑哑的问。 然后抓着她的手往下。 二白被他唬了一跳,猛然回手,一张俏脸变成了猪肝色,结结巴巴的道,“我、我不会,怕弄伤了你!” 她在这方面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白,但知道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一回事,所以不能怪她临阵退缩。 男人闷哼一声,呼吸越发急促,急切的吻着她,“我教你!” 说罢又抓着她的手按下去。 二白瑟瑟皱着眉,有些不知所措。 君烨不断的吻着她,手覆在她手上,突然眸子一闪,哑声笑道,“还记不记得你看的那本风月录里第二页的插图,今夜良辰美景,时机刚好,不如我们现在便试试?” 第二页? 是什么姿势? 二白转了转清眸,突然脸上一红,脱口道,“69?” “六九?”君烨低笑了一声,“想起来便好,要不要,嗯?” 二白自知失言,脸色红晕更深,咬着唇,连连摇头。 “本尊舍不得你用嘴,用手便好,只是看你方才喜欢的紧,我们一起,嗯?” 男人的尾声性感低沉,充满诱惑。 二白头摇的更厉害,“不要。” “害羞?”君烨爱极了她此刻娇羞妩媚的模样,抓了她的手沿着中裤滑进去,声音一暗,“今日罢了,来日方长,以后我们慢慢试。” 二白呼吸紧了一下,手不自觉的用力,立刻听到男人脱口而出的闷哼,“嗯、死丫头……” 二白大窘,刚要道歉,唇突然被重重封住。 夜色中,马车缓缓在街上行事,只闻马蹄声和车轮滚滚。 车厢内再次安静下来,云破月初,银辉浅淡,在寂静的上京城上洒下一片柔和低迷的光芒。 良久,马车内突然传来少女嫌弃羞窘的声音,“怎么不提前说?衣服都弄上了,我怎么穿出去?” 然后是男人低哑却畅快的笑声,“无妨,本尊抱着你下去,没人敢往你身上看。” “自己清理,离我远点、唔、” “嘘!夜还长,我们继续…。” “我困了,要回家!” “我抱着你睡,乖!” …… ------题外话------ 删减过n次了…。呜呜呜 第二卷043 一夜的谈话 七娘和果子一夜都睡的不安稳,起来几次去二白房里,都未见她回来,天蒙蒙亮时才听到二白进了院子,正和刚起的林妈打招呼,要林妈烧洗澡水。 七娘披了衣服起床出去,太阳还未升起,晨雾缭绕,光线昏沉,少女从葡萄架下走过来,面色潮红,眸中含媚,唇角轻扬,前几日的黯然似一扫而去,整个人又鲜活起来。 “掌柜的!”七娘喊了一声忙走过去。 “七娘,怎么这么早!”二白扬眉笑了一声。 “怎么才回来,君烨他有没有把你怎样?”七娘担忧的问道。 二白脸色红了红,似晨曦在她眉梢眼角晕开,潋滟生媚,她目光闪躲,摇头道,“没事,我们谈了谈,他就放我回来了!” 君烨自然不肯轻易放她回来,定要带她去大司马府,最后还是她又妥协让他舒畅了,才肯放她回来。 脑子里蹦出马车里的情景,二白脸上一阵滚烫,好在天色还暗着,看不分明。 七娘疑惑的看着二白,什么话谈了一夜? 刚要问她,二白却转移了话题问道,“昨晚的事办妥了吗?” “是,已经安置妥当!”七娘道。 二白点了点头,打了一个哈欠,神色疲惫,“七娘,我困了,想睡觉,不管谁来,都让他等着,等我睡醒了再说!” 七娘顿时有些心疼,“赶紧去睡吧。” 二白点了点头,困的已经快睁不开眼,迷迷糊糊的往屋里走,却和正跑出来的果子撞了个满怀。 果子胡乱的披着衣服,似听到二白的声音着急忙慌的便起床跑了出来,此时忙扶着二白问道,“小姐,你回来了,撞疼了没有?” 二白揉了揉额角,轻笑道,“没撞疼,撞晕了!” “啊?”果子紧张的瞪大了眼。 二白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摆了摆手,含糊的道,“晚安!” 果子惊疑的看着二白的背影,小声的嘀咕道,“小姐果然被撞晕了,都开始说胡话了,这天都亮了,还晚安呢!” 七娘走上前来,精明的双眼缓缓眯起,淡声问道,“果子,你有没有觉得小姐哪里不对?” 虽然未看清晰,但二白脖子间一片青紫红痕,看上去好像是、吻痕。 还有她不自然的表情。 七娘突然想起二白被带到京兆府去那日,出来时似乎也是这般,而大堂里坐的人似乎就是君烨。 “哪里不对?”果子呆愣问道,眼珠一转,立刻惊道,“难道真被我刚才给撞坏了哪里?” 七娘深吸了口气,抬手点在她额头上,“你啊,因为掌柜事事不用你操心,所以你这脑子就不长了!” 果子嘟嘴揉着额头,讷声道,“我到是希望自己能和七娘一样精明能干。” 七娘轻笑了一声,“还是别了,你这样正好,掌柜的大概也希望,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一边说着七娘一边往屋里走,走里两步,突然回头,思忖道,“果子,你还记不记得君烨从香苏回京那日,掌柜的是不是哭了?” 果子立刻点头,冷哼道,“小姐因为那个大司马受了那么多苦,他走了,小姐当然喜极而泣!” 七娘愣愣的看着果子,突然深深吸气,仰头看了看天,转身走了。 果子不明所以的站在那,突然见林妈正挑水烧热水,道了一句,“林妈,我来帮你!” 然后脚步轻快的跑上前去帮忙了! 二白洗了澡后,躺在床上,一张俏脸白皙精致,清澈的黑眸转着,突然似想道什么,脸上一红,唇角抿笑,拉了被子盖在头上。 这一觉一直睡到傍晚,二白醒来时,外面晚霞已经铺了半面天。 二白撩开床帐起身,大大的伸了个懒腰,睡舒服了,只觉浑身通畅。 目光突然落在妆台的铜镜上,走过去,脸色立刻变的绯红,只见她从脖子往下,裸露的皮肤上尽是未褪去的痕迹,那样醒目暧昧。 昨晚君烨没完没了的吻她,她也由着他去,此时方心生懊悔。 她这个样子怎么出去见七娘和果子,而且她这两日还有事要办呢! 找了一件高领的上衣勉强遮住,只是这盛夏的天气,她却穿了这么一件衣服,怎么看都有些怪异。 二白将头发都散下来,只在后面挽了一下,其余的散在两肩上,好歹还能遮掩一下。 开门出去,果子正站在廊下剪花,院子里种着一颗芍药,正开的如火如荼,果子每日精心的伺弄,看到多了一个嫩芽都欢喜半天。 “小姐你醒了?”夕阳下,果子笑脸纯真明媚。 七娘也从房里走出来,目光在二白衣领上凝了凝,随即若无其事的滑开,问道,“饿了吗?我让林妈准备了吃的正在炉子上热着呢,这就给你端过来。” 说罢,才道,“君二公子来了,等了有两个时辰了,正在院子里呢,掌柜的现在见他还是先吃饭?” 二白歪头看了看,果然葡萄架下的椅子上坐着一道浅蓝色的身影。 “饭端到院子里来吧,君二公子这会估计也饿了,我今日心情好,请他吃饭!” 说罢,抬腿往石阶下走。 君澈今日一早便想出门,无奈今日他爹没去早朝,他不敢乱动,一直等到摄政王中午出门了才急急忙忙去了宋宅,然后直奔二白这里。 七娘说二白正在睡觉,谁也不见。 君澈以为二白睡午觉,便坐在这里等着,结果一等就等到了快天黑,等到自己都睡着了。 这辈子,估计他都没这么耐心过。 二白走过去的时候君二公子正向后躺在躺椅上还睡着,嘴里发出轻微的鼾声,睡的极其香甜。 “君二、君二,下雨了!” 二白喊了两声,踢了他两脚,纹丝不动,甚至呼声更大了。 “咳!”二白轻咳了一声,轻描淡写的道,“君二,你大哥来了!” 君澈打了个激灵,猛的睁眼,四处张望,“君烨、君烨在哪?” 正惊魂未定,然后便看到二白双臂抱胸,嗤笑的看着他。 君澈长吁了口气,眼睛一转,才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拿起凉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道,“吓死我了,我刚才梦到说君烨来了!” 二白低眉轻笑,“他又没有三头六臂,这么怕他做什么?他还能吃了你?” 君澈皱眉,“你不懂!” 随即想起了自己来此的目的,忙道,“真是神了,昨天酉时,我按照大师的交代,在宋媛的房间内布置后,今天我再去看,那些金子果然已经克化了,而且本来空无一字的符纸上也显了灵!” 二白瞪大了眼,“这么神奇吗?” 君澈连连点头,似仍旧沉浸在鬼神的震撼中,“我今日看过才真的信了,这次是不是就好了,宋媛不会在来找我了吧!” “你的金子克了她的冤魂,自然不会出现了,放心就是!”二白抿着茶,抬眸浅笑了一句。 “这便好!”君澈终于放心下来,自袖袋内取了一张银票递到二白面前,“这次多亏了你,说好事成之后有重谢,看看可够?” 他知道这丫头爱财,所以今日给的也不吝啬。 二白却看也未看银票上的数字,嫣然笑道,“替君二公子解忧也是我的荣幸,钱多钱少无所谓!” 君澈摇着扇子点头,“你放心,本公子说过只要你替本公子了了此事,以后在上京,本公子罩着你,绝对没有人敢欺负你!” “好,君二公子果然是痛快之人,来,我以茶代酒,恭贺你心事得解。”二白举着酒杯,笑颜轻灵,娇俏动人。 君澈看的呆了呆,忙也端起茶盏喝尽。 此时果子和林妈端了饭菜过来,一一摆在石桌上,一碗莲子红豆粥,四道菜,有荤有素,色味俱全,都是二白喜欢吃的,看上去分外诱人。 二白一天没吃东西,闻着饭菜的香味顿时便觉得饿了,也不招呼君澈,自顾拿起筷子吃起来。 君澈盯在那桌子上,问道,“怎么现在便用晚饭?” 他生在摄政王府,家里的厨子丝毫不差于御厨,山珍海味轮流的做,每日的午膳和晚膳都是数十道菜,他从未觉得饭菜有什么好的,不知道为何,在二白这里,一看到她吃饭不自觉的就开始饿,那饭菜并不比府里的精致,却勾的人食指大动。 “中午没吃饭,饿了!”二白含糊的回了一句,一抬头,正见君澈盯着她筷子上的肉,不由的笑道,“你也饿了?” 君澈俊脸一红,嘿嘿笑道,“一直想着宋媛的事,中午没吃好,现在的确有点饿了,你这饭要多少银子?” 上次几个灌汤包还要了他一百两银子,这一顿饭还不知道坑他多少! 二白嬉笑了一声,“你不是刚给了银票,这顿就算我请你了!” 说罢转头对着厨房喊道,“林妈,再拿一副碗筷来!” “好咧!” 林妈应了声,端着粥拿着筷子走过来,放到君澈面前,温厚笑道,“公子慢用!” 君澈笑的眉眼开花,好似受了天大的恩惠,拿起筷子,赞道,“二白,你太够意思了,你这朋友本公子交定了,以后有事尽管说,本公子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二白嗤笑一声,“吃你的饭吧!” 第二卷044 大礼 第二日一早,天刚亮,城门打开,二白送宋家母女出城,前往湛江府。 二白送她们到十里亭,拿出一张银票和一钱袋银锭递给宋母, “路途遥远,这些现银你们留着路上用,这张银票上的银子是我送给你们的,一路保重!” “不、这使不得!”宋母惶恐推拒,“小姐给的银子已经足够我们母女后半生的生计了,万万不可再收小姐的银子。” 之前说好的银子二白已经全部给了她们,将欠下的赌债还清后,剩下的银子也足够她们用了。 二白将钱袋和银票塞进她怀里,笑容纯净,“收着吧,以后你们还要养个孩子,到了湛江也许还要添处宅院,用银子的地方很多!” 宋媛闻言顿时低下头去,手抚在微微凸起的肚子上,对着二白躬身点头,“小姐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 二白也从中得到了她想要的,不敢受恩,忙扶着她起身,“各取所需罢了,宋小姐不必这样客气!” 宋母收了银票,对二白连连感激道谢。 “那我就送到这里了,一路顺风,保重!”二白说罢,下了马车,和宋家母女道别。 看着马车上了官道,渐行渐远,二白似是完成了一件心事,轻松的耸了耸肩,反身往城门走。 官道上人来人往,喧嚣热闹,远处高耸的城门巍峨伫立,气势恢宏,晨曦下,金光环绕,似飞龙欲翱翔飞天。 二白进了城,先去了宋宅,前面店铺的大门已关,二白从后门进去,站在院子里,看着眼前的画阁朱楼,亭台水榭,淡淡轻笑,这片宅子以后就姓锦了。 少女站在一团锦绣之中,突然勾唇。 她得好好感谢一下君澈和明文璟,还送他们一份大礼! 次日,朝中便出了事,户部侍郎蒋得城因为贪污税银的事被抓了起来,关在刑部大牢里。 这事说来也巧,那日帮着他往外押送五万两银子的人本都是他的心腹,事后,蒋得城给每人赏了十两银子,一是犒劳,二也是封住他们的嘴。 其中一人平时就好喝酒,突然有了银子,约了几个狐朋狗友,喝了个烂醉,结果别人一问,便把赏银的来历给说了。 他这几个酒友中,有一个在御中丞范志意府上做个小管事,回去以后和别人说起此事时,恰好被范志毅听到。 范志毅为官极其清正禀直,闻之此事,立刻上禀玄宁帝后,连夜清点正定府的税银。 结果,真的就缺了五万两。 事关重大,范志毅将清点结果报给皇上,请玄宁帝定夺。 彼时玄宁帝正在同御史大夫家的二小姐荣昕、刚刚被册封的荣妃喝酒取乐,斜斜的倚在软塌上,暗红色的宽袍敞着,随意的看了看奏折,邪魅俊美的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 “不是有摄政王大人在,摄政王做事一向铁面无私,爱卿就把折子拿去给摄政王,让他处置吧,朕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说罢挑着荣妃的脸吻下去,手伸进女人怀里,言语轻挑,动作孟浪。 他怀里的荣妃嗯咛一声,满脸羞红,抬袖遮脸,转过头去,面上却掩饰不去的得意和欢喜。 范志毅脸上一红,忙躬身告退。 出宫来到摄政王府,将事情和皇上说的话如实禀明,摄政王皱了皱长眉,气势摄人,冷声道,“立刻将蒋得城压入大牢,削职查办,追缴贪污银款!” “是!” 范志毅凛然道了一声,转身出了摄政王府直奔蒋得城家中。 蒋得城不曾想事情这样快就败露,被审讯的时候,身子一抖,嘴一哆嗦,便把他外甥明文璟给招出来了! 于是不过半日,明文璟就进去和他娘舅作伴了。 明文璟虽是个草包,也还算是个有几分脑子的草包,他不敢讲君澈供出来,只咬定了自己赌钱把银子输了,所以才找蒋得城填补亏空。 一是他不敢得罪君澈,二是笃定他爹是朝中一品郡侯,区区五万两银子,就算真的贪污了,也没人敢把他怎么样。 偏偏他遇上的是范志毅,当日就挨了八十大板,差点要了小命,而且听那意思还要被判刑。 明文璟这才慌了,急急忙忙托付一个小狱卒向明府求救,务必要救他出去。 明府此时已经乱成一团,二夫人蒋氏的亲哥哥和自己儿子一天之内都入了大牢,自是焦慌不已,来求明持伍赶快把两人救出来。 “这个逆子!”明持伍脸色震怒,一掌拍在桌案上,怒骂出声。 “还不是让你管的太严了,否则五万两银子,他何至于去贪污什么税银,就算有错,也是你这个当爹的错!” 二夫人用绢帕擦着眼泪,哽咽出声。 “现在都出了事,你还维护他,还不是你平日里太纵容娇惯!”明持伍剑眉一竖,怒气沉沉。 “他是我自己生的儿子,多疼一点还有错了,老爷向来看不上他,还不是因为他是庶子,是我这个当娘的身份低微,连累他也跟着受气……。”二夫人越说越伤心,呜咽哭泣。 “这是什么话,我也就他一个儿子,哪里分过嫡庶!这么多年我对你如何,别人不知,难道你不清楚?”明持伍重重叹了一声。 明持伍除了已经疯的长公主外,就一个二夫人,再未纳过妾室,这些年为了弥补蒋氏不能做正夫人的委屈,府中凡事他都依着她,二夫人心理自然是明白的,抽泣了几声,声音也软了下来, “既然你也知道自己就这一个儿子,那怎么不早早封了他做世子?” “再等等,我已经给硕儿请封了郡主,若再封文璟做世子,也太不将皇家放在眼中了,毕竟长公主是疯了,不是死了!” “那我们就让她‘死’了!”情急之下,二夫人抬头脱口而出。 “胡说!”明持伍立刻长眉一皱,低喝了一声。 二夫人自知失言,忙低下头去,哀声道, “那现在怎么办?文璟还要在大牢里呆多久,想到他在里面受苦,我这心里就火燎似的疼!” 明持伍走过去,将她揽进怀里,安抚的道,“我会想办法的,让他在里面呆两日,受点苦也算长长记性,你啊,就是太惯着他了。” 二夫人顺势偎在他怀里,又问道,“那得城呢,他可是我亲哥哥,你不能不管他,再说,他也是为了咱们明璟才遭这牢狱之灾!” 明持伍脸色又暗沉了几分,半晌点头思忖道,“这件事论理我是要避讳的,这样吧,我再派人打听打听,大牢里也做一下安排,吩咐刑部那边别给他两人上刑就是!” “好、好!你现在就去办!”二夫人已经迫不及待,推着他起身。 明持伍点头应了声,整理衣衫后,让下人准备马车,很快出了门。 第二卷045 宠幸 二夫人出了书房,一路心思恍惚的往自己院子里走,前面明硕正带着两个丫鬟迎面走了过来。 “娘,你去哪了?” 明硕迎上前来,一脸不快,挽了二夫人的手臂,嗔声道,“我在你房里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二夫人心里有事,心不在焉的问道,“怎么,有事?” “娘,你帮女儿想想办法,怎么把那个锦二白赶出上京去,这几日我心里一直堵的慌,吃不下睡不着,她一日不走,我就一日不安心。!” 二夫人脸上带着稍许的不耐烦,沉声道,“你哥哥的事我已经焦头烂额了,你这个先等等,反正蓝玉臣现在也不可能娶了她,你着什么急!” 说罢,眼睛一转,不知又想起了何事,带着身后的两个嬷嬷,快步往前走了。 “娘、” 明硕喊了一声,一跺脚,眼眶顿时红了,死死的揪着手中的娟帕,目光委屈又怨愤。 “小姐,夫人太忙了,咱们先回去吧,等少爷的事了了,我们再来找夫人商量!”雀儿小心的上前,低声劝慰。 “平日里还好,一出事立刻便分了轻重出来,我到底是个女儿,比不上哥哥,今日,我总算清楚了!”明硕恨恨的道了一声,尖利的指甲将娟帕滑开,一用力便撕成了两半。 “小姐,您别多想,小心气坏了身子!”见明硕生气,雀儿声音越发谨慎。 “让你办的事呢?君澈那边怎么样?”明硕瞥着眼问道。 雀儿顿时垂下眸子,向后缩了缩肩膀,瑟缩道,“君二公子身边随从众多,奴婢派的人不敢上前,还没机会。” “废物!”明硕抬手在雀儿鬓角上甩了一巴掌,将她打了个趔趄,冷哼一声,怒气冲冲的往自己院子里走。 雀儿鬓发被刮下来,凌乱的散在耳边,脸颊也被指甲划了一道血痕,却不敢出声,急急忙忙跟了上去伺候。 夜里,将近亥时,锦荣宫内灯火通明,大殿外,宫女太监站在廊下,垂首侍立,纹丝不动。 金碧辉煌的寝殿中,小宫女跪在床榻两侧,听着床榻内女子发出一声比一声急促的低吟声,不禁面红耳赤,胸口直跳。 明黄色的床帐在烛火下金光闪烁,随着大床的颤动,一片流光奢华。 小宫女紧紧垂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床帐下的流苏在绣了芙蓉的织锦地毯上似风拂搬的轻扫,身体也随床上的人紧绷着,等待最后的释放。 窗外寂静无声,唯有房内宫灯雍容华贵,璀璨的光透过金丝纱帐在床上透一下片奢靡暧昧的幽幽暗光。 女子墨发如云,面若芙蓉,声音娇媚婉转,无意识的低喃, “皇上、皇上……” 她身上的男子面容柔和,缱绻多情,微勾的唇角邪魅妖冶,微有那一双半眯的眸子里,深不见底,藏着森森寒光和无尽的厌恶。 良久,男子翻身而起,撩开纱帐就要下床。 床上的女子低喘了一声,伸臂挽住他的手臂,脸上还有未褪去的情动,柔软的身姿慵懒诱人,她眸子媚光闪耀,软声道,“皇上,您就不能留下,陪臣妾一夜。” 玄宁帝勾唇一笑,捏了捏荣妃的脸颊,“听话,这是规矩,明日朕一下朝就来看你!” 荣妃轻嗔了一声,转开眸去,娇声道,“那臣妾等着皇上一起用早膳!” “好!” 玄宁帝温柔的抚了抚她肩膀,拂帐起身,外面侍立的宫女立刻上前,服侍他穿衣。 待玄宁帝脚步声远去,荣妃才懒懒起床,吩咐道,“来人,服侍本宫沐浴!” “是!” 几个宫女同时上前,掀帐,准备寝衣,在浴桶里放好香料和花瓣,然后牵着荣妃的手往浴室里走。 荣妃浑身赤裸,年轻美好的肌肤泛着盈盈光芒,曼妙的身子上尽是欢好后的痕迹,宫女们不敢乱看,只小心的将温热舒适的水洒在她身上,轻轻揉捏。 荣妃舒服的闭着眼睛,大概又想起了方才帐中美妙,嗯咛一声,嫣唇半张,水下一只手向着双腿之间滑去……。 小宫女们脸色越发红的厉害,更专心服侍她沐浴,大气不敢出。 半晌,荣妃娇嗔一声,急促的喘息了几下,手臂无力的滑落下去。 一旁服侍的宫女忙拿着香胰探进去替她清洗。 荣妃翻身趴在浴桶上,沾着水珠的双肩花若凝脂,水波下隐隐可见女子的丰臀细腰,妖娆妩媚至极。 “你们说本宫美吗?”荣妃捞起浴桶中的花瓣,淋在藕臂上,媚声问道。 “自然,娘娘容颜倾城,无人能比,自从娘娘入宫,皇上已再不去旁处,可见对娘娘的宠爱!”小宫女忙恭维道。 “是吗?”荣妃面上尽是得意和娇媚,随即秀眉又微微皱起,“照你们说,皇上最喜爱我才是,可为什么不封本宫做皇后?” 几个小宫女立刻面面相觑,不知如何答对。 这宫里,还从未有过皇后,以前有个妃子深受皇上喜爱,最后也只封到贵妃,偏偏她无福享受,封了贵妃不过月余便得了暴病而亡。 一面容机灵宫女见气氛沉下来,立刻谄媚笑道,“娘娘一入宫便被封妃已经是莫大的恩宠了,凭皇上对娘娘的喜爱,封后是早晚的事,只要有皇上的眷宠,嫔妃和皇后又有何分别?” 荣妃立刻又笑了起来,笑的头上金钗乱颤,“是呢,只要皇上喜欢本宫,皇后早晚是本宫的,本宫才不用担心,好了,本宫乏了,扶本宫起身吧!” “是!” 立刻有宫女上前搀扶她起身,擦掉她身上的水珠,展开寝袍将她纤秾合度的身子包裹起来,扶着她缓缓向床榻上走去。 玄宁帝一路回到飞鸾殿,太监总管邱忠立刻挥退身后的众内侍,只留下几个心腹在内殿侍奉。 玄宁帝脸色苍白,走的飞快,身后宽袍翻飞如墨云过境,在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滑过清寒的弧度。 待走进内殿,他身体一晃,伸手扶住门框,俯身干呕起来。 邱忠忙上前搀扶住他,惶恐道,“皇上、” 玄宁帝闭了闭眼睛,神色极为痛苦,一把推开他,走到桌案前,自上面拿起一把匕首,毫不犹豫的向着自己的手臂上划去,一道血线飞出,喷溅在楠木书架上,他脸色却缓了几分,重重的瘫坐在木椅上。 邱忠眼中并没有意外,似对这样的事已经习以为常,只露出心疼的目光,蹒跚走过去,自书架最下面的木格中取出伤药,沉声道,“皇上,让老奴替您包扎。” “不必了,让朕自己呆会儿!”玄宁帝神色疲惫,微微仰着头枕在木椅的靠背上,闭目假寐。 “皇上,您这是何苦?您若不喜欢,便不宠幸那些嫔妃就是,龙体最重要!”邱忠也不知道这样的话已经说了多少遍,也知道他不会听,却依旧忍不住一遍遍的重复,好似多重复一遍,玄宁帝便能记住一分。 玄宁帝勾唇一笑,那笑容说不出的邪魅和森寒,两种不一样的情绪同时出现在他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违和,他睁开眸子,里面一片漠然,“不宠幸她们,她们怎么会替朕去笼络她们的父亲。” 只要那些权臣的女儿在宫里,他们即便是摄政王的人,行事也要有几分顾及。 他还要忍耐多少年,一年,两年,五年,或者十年,等到他羽翼丰满,不再受人钳制,便能让他的鸾儿再次回到他身边。 可是他真的、快要等不下去了。 玄宁帝转头看向窗外,看着明府的方向,眸光突然变的深邃浓稠,包裹着那样浓烈的情感在里面,然后一点点融于黑暗,归于平静。 他突然起身,淡声吩咐道,“给朕备一匹马,朕要出宫!” 邱忠微微一惊,抬头道,“皇上现在出去?” “宫里交给你了,两个时辰之内朕回来!” “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很快,已经关闭的宫门再次被打开,一人一骑飞快的出了宫,闯进浓浓夜色中。 天气有些闷热,二白晌午睡多了,到了夜里反而没了睡意,懒懒坐在葡萄架下乘凉。 旁边果子借着顶上灯笼幽暗的火光正编一个同心结,说要等下次给胡昊生写信的时候一起稍过去。 她嘴里哼着香苏城中的古曲,软糯悠扬,在夏夜里,和着暖暖熏风,格外的好听动人。 二白整个人蜷在躺椅上,听着果子哼唱的曲子,半阖着一双桃花眸,清颜如玉,渐渐的昏昏欲睡。 一阵风过,吹的葡萄叶簌簌作响,果香浓郁,二白突然睁开了眸子,眨了一下眼睛,随即跳下躺椅,往大门那走去。 果子疑惑的张望过来,却没有起身,只透过葡萄花架的缝隙探头看了看二白想做什么。 二白双手放在木门上,呼啦一声打开,顿时微微一怔。 皎皎月色下,赵宇斜斜的倚在门下,一身深红色宽袍,半低着头,一缕发丝垂下来,半遮他精致的侧颜,俊魅而尊贵。 闻声他缓缓转头,唇角噙笑,眸底却不知为何一片悲凉,“不知怎的,突然很想来你这。” 二白心头缩了一下,脸上绽开纯净的笑,“睡不着啊?” 说罢才发现他手臂上血痕,立刻眉头一皱,伸手想去握他的手臂查看,“怎么了,受伤了?” 赵宇下意识的躲了一下,弯唇笑道,“的确睡不着,陪我去骑马吧!” 说罢也不等二白同意,打横将她抱起,放在马背上,随即翻身上马,揽住她的腰身,双腿一踢,飞快的穿过巷子,纵马而去。 果子听到声音追出来,只看到两人的背影若风一般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卷046 我们去做坏事吧!(一更) 深夜的上京极静,路上行人稀少,唯有马蹄阵阵,踏街飞驰,一路奔响如雷。 赵宇快马疾奔,夜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心中的郁结渐渐散去,隐隐生了几分畅快。 二白头发被吹散,墨发飘舞,衣衫翻飞如云,她转头看去,街道两侧的灯火急速的向后退去,风拂在身上,只觉浑身血脉沸腾,四肢百骸都舒畅起来。 绕了整座城,勒马停在高处,赵宇望着脚下的绵延灯火,目光幽深如海。 “你看那里像不像一座牢笼?”他目光淡淡,望着远处。 二白顺着他目光看去,正是皇宫的方向,四周街道房屋横竖交错,灯火点点,的确像是将皇宫包围在正中央。 “即便是牢笼,也是人人争的头破血流也想进的牢笼。”二白眨着眼睛,轻淡的说道。 男人嗤笑一声,勾起的唇角噙着嘲讽。 “你今天不高兴?”二白仰头问道。 “做不想做的事,却不能见想见的人,若是二白,会高兴吗?” “我没有高兴不高兴,只有应不应该,只要是应该做的,便义无反顾,不会回头。” 赵宇低头看着少女精致的眉眼,长眸深邃,莞尔问道,“二白有自己的执着吗?” 二白毫不犹豫的点头, “有。” “人还是事?” 她想了想,道,“都有!” 赵宇一双桃花眸和二白有几分相似,妙目中流光闪若烁,低低轻笑,“此处若有酒,你我应痛饮三杯!” 二白倏然转头,眸子晶亮如夜空上的星辰,微微一转,里面都是促狭的光,挑眉开口,“我们去做坏事吧?” 少女的鬓发吹在脖颈上,淡淡幽香漂浮,微微的痒,似连胸口也痒起来,赵宇低头看着她,眸光潋滟,“做什么坏事?” “跟我去就是!” 二白道了一声,自他手中接过缰绳,调转马头,清喝一声 “驾!” 马再次向着内城急奔而去,赵宇不曾想怀中少女竟还会骑马,一怔之后,唇角噙了抹浅笑,稍稍抱紧她的腰身,有一刹那竟觉得即便少女带他去的是阎罗鬼殿,他都愿意一路追随而去。 半个时辰后,两人停在一处府邸外,二白翻身下马,对着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将马拴在一颗隐蔽的树下。 夜色中,赵宇眼中透着玩味的光,跟着二白走进了一条深巷子内。 这条巷子是府邸的后门所在,极其偏僻,又到了深夜,漆黑不见人影。 “知道这是哪里吗?”二白挑眉问道。 “户部侍郎,蒋得城的府院。”赵宇道。 二白点头,目光清亮如星,勾起的唇角抿着坏笑,“从这个门进去,穿过厨房,再往东走两个院落,后面便是蒋府的库房,里面有好东西。” 赵宇眸子一闪,问道,“你想偷蒋府的库房?” 他知道这丫头最是贪财。 二白眼睛弯着,嗤的轻笑了一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还不至于做梁上君子,我要烧了他的库房!” 赵宇目光顿时一深,没有出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等下我们从后门进去,我往库房走,你往前院走,我烧了库房后,会绕到蒋府的东门那里。等库房烧起来,你叫醒前院的护卫,让他们去报官,趁乱时你跟他们一起出门,找到我们的马去东门那里接我。” 二白不急不缓,声音清晰的说着她的计划。 这就是她说的做坏事? 烧了蒋府的库房? 赵宇淡淡的看着她,眸子深处藏着一抹探寻,却没有踌躇的点头,“好!” 他不问她为何要烧蒋得城的库房,甚至这般的信任,信任到几乎将性命都托付于他! 她也不问他为什么毫无疑问的配合,答应她做烧了朝中四品官员府邸这种疯狂的事。 两人之间似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默契,无需多言,一个眼神足矣。 两人说定,二白去撬后院的门。 赵宇轻轻一笑,握住二白的手腕,挑眉道,“何需如此麻烦。” 说罢揽住她腰身,纵身一跃,腾空而起,若流云拂水般,悄无声息的落在院子里。 二白拍了拍他肩膀,“一会儿见!” 说罢转身,身姿轻灵如猫,几个闪身,便入了蒋府后院。 一直到少女的身影消失,赵宇才拂了拂宽袍,缓缓向着前院走去,身姿雅致尊贵,如赏花看景一般。 此时已是子时,厨房只廊下还亮着灯,守夜的下人窝在厢房里早已经睡熟了,幽暗灯火下,寂静无声。 二白本想直接穿过去,想了想,转身进了厨房。 厨房极大,二白轻步转了一圈,才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一酒坛,放到耳边晃了晃,里面酒还满着。 抱着酒坛,二白满意的出了厨房,未惊动半个人。 因蒋得城还在大狱里,整个蒋府都弥漫着沉重的气息,主子无心理会,下人便惫懒起来,睡觉的睡觉,偷懒的偷懒,连巡夜的侍卫都三三两两,应付了事。 一路绕着巡夜的侍卫,二白很轻松的便到了库房外。 库房是单独的院子,三间正房,东侧另有两间厢房,因是藏宝重地,周围的守卫多了许多,院外有两拨侍卫轮流巡视,院内还有几个人守在四角上。 二白抱着酒坛直接走了过去。 很快有侍卫上前将她拦住,冷声喝问,“什么人?” 二白低着头,闻声立刻向后缩了缩身子,似有些害怕,头垂的更低,讷声道,“奴婢是大少爷房里的,大少爷让奴婢去取酒。” 因蒋得城的事,这几日蒋得城的长子蒋远没少四处奔波行走,也偶尔会引朋友来家里商讨对策,深夜和朋友饮酒也是常事,而蒋远的院子就在库院的后面,所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灯光幽暗,那侍卫困倦疲乏,打了个哈欠,也未仔细打量,只打开酒盖子凑过去闻了闻,随即又盖上,挥手道,“走吧!” 二白点了点头,迈着小碎步,快步去了。 待转了弯,二白立刻隐到东墙下,然后顺着墙下的桂花树便爬了上去。 动作敏捷,毫不拖泥带水,不过片刻,二白便已经抱着酒坛轻轻落在库院的东厢房上。 伏身看去,院子里还有几个守卫,大概觉得外面有人巡视,没什么好担心的,所以这个时辰几乎都已经睡熟了。 二白顺着墙爬到正房檐下,勾着木廊,一个轻巧的翻身便落在窗子上,随即将木窗推开一条缝,迅速的闪身而入。 ------题外话------ 下午还有一更 第二卷047 一刻不让人省心(二更) 借着廊下灯火的光芒,二白扫视了一圈,只见她落进的房内都是一些名贵的绫罗绸缎,摞了几乎半间屋子。 二白轻步进了西厢,诺大的房间里摆满了各种瓷器、玉器、名人字画,中间还放着一个做工精致的木箱,上面挂了两把锁。 二白摸了摸冰凉的铜锁,挑眉一笑,随即将手中的酒坛在房内撒开,又剩了半坛,淋在放了绸缎的屋子里。 最后剩了一口,二白自己喝了,随即抱着空酒坛,又从窗子里跳了出去,顺着木栏爬到屋顶,取出火折子,曲指一弹,微微的火星顺着窗子的缝隙落在屋子里,几乎是瞬间,火势“噌”的一涨,沿着酒痕,连绵烧了起来。 一阵噼啪作响,隔着窗子,可以看到里面已经是一片火海,二白跑到东厢房见院子里的侍卫睡的熟,丝毫没有被惊醒的意思,抿唇笑了笑,捡了个碎石子向着墙角下的侍卫头上扔了下去,然后掐着嗓子大喊了一声,“着火了!” 那侍卫一惊,猛的睁开眼睛,还来不及醒盹,便看到大火蔓延的库房,顿时吓的瘫坐在地上,然后连爬带跑的向院外跑去, “走水了!” “库房走水了,快救火啊!” 这一声急呼几乎院子里的侍卫都惊醒了,外面的守卫奔过来,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二白从东墙上滑下去,然后头也不回的往东门跑去。 穿过两个院子,就听蒋府已经大乱起来,下人四处奔走,慌成一团,到处都是呼喊声,水盆的撞击声,杂乱的脚步声,回头看去,整个库房都已经烧了起来,火势冲天,几乎照亮了半条街。 火光映在少女精致的五官上,跃跃闪动,她眸子清澈平静,只微微勾了勾唇角,然后转身,继续往东门走。 再说赵宇一直走到前院,倚在一颗合欢树下,直到看到后院的隐隐的火光传来,才不慌不忙的进了侍卫值守的厢房。 厢房里呼声震天,已经过了子时,正是人睡的最熟的时候。 门口倚着门坐着一守卫,身上还穿着衣服,却已经仰着头睡着了,半张的嘴里发出响亮的呼声,他身侧放着一盏牛角灯,发出昏暗的光芒,看来是巡视的守卫在这里偷懒。 赵宇手按在他肩膀上,微微一用力,那守卫一个鲤鱼打挺顿时醒了过来,四处一望,然后目光迷茫的落在赵宇身上。 赵宇眨眼一笑,淡声道,“后院失火了,赶快去报官吧!” 失火? 那守卫一惊,顾不上询问赵宇是何人,慌张的跑出门去,探头一望,果然见后院火光冲天,下人正奔走提水灭火。 看失火的位置,似乎是库房重地。 他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一手扒着门,慌声道,“快醒醒,都起来,后院失火了!” 众人一惊,顿时都坐了起来,一个个面面相觑,还尚不知发生了什么。 那守卫想起方才那人的话,忙道,“快去,快去报官,让郑府尹派人来灭火。” 他说完,忽然转头,四下张望寻找方才给他报信那人,然而四周除了刚睡醒的守卫,哪里有陌生人的影子。 想起那人高华的姿容,他立刻浑身一震,难道是天上的神仙特意来报信的? 想到这,守卫脸上立刻露出恭敬的神情,扑通跪下磕了几个响头,“谢老天爷,谢老天爷提醒!” 旁边一侍卫披上衣服出来,看着他惊奇的道,“头儿,你傻了,还不去救火,磕什么头啊,难道还想让老天爷给你下场雨不成?” 那守卫起身,抬腿踢了他一脚,“你懂个屁,还不赶紧去报官!” “是、是!” 那人应了声,胡乱的将衣服套上,飞快的出门往京兆衙门的方向跑去。 半个时辰后,京兆府衙大门大开,一队侍卫从里面鱼贯而出,向着蒋府疾行而去,最后出来的郑府尹一边穿官服一边大步往外走。 蒋得成如今虽然有案在身,但一日不审判,他也是朝中四品大臣 朝中四品官员家中失火,失火原因,火势情况不明,他这个京兆府尹还需到场才是。 刚出了大门,突然一怔,只见大门外,停着一辆黑金楠木马车,尊贵却不张扬,融在夜色中,几乎看不分明。 他脸上却立刻换了恭敬谨慎的表情,垂首躬身走过去,在车窗外停下,低声喊道,“大司马。” 车帘纹丝未动,里面传来男人低沉淡漠的声音,“你过去之后,失火原因不必细究,只道意外便是。” 郑府尹一双精明的细眼闪烁,忙恭声回道,“是!” “听闻蒋府内失火的是一处库房,仔细查点库房之物,一样不可遗漏,明日如实上报!” “是,下官明白!” “嗯,去吧!” 郑府尹躬身后退,直退了五六步才微微直起身,对着马车一揖,然后带着下人乘坐马车,往蒋府驶去。 马车里的男人身姿慵懒的倚着后面软枕,手中拿着一根银簪细细摩挲,俊美的眉眼漆黑如夜,半晌,淡声启口,“你说,她为何要烧了蒋府?” 赶车的是亓炎,冷峻的面容没有半分表情,垂头回道,“属下不知。” 男人低笑一声,一双丹凤眸缓缓眯起,指腹缓缓描绘着银簪上精致的纹路,似是同亓炎说,又似是自语,“因为他帮了她一起坑骗君澈银子,所以她便帮他烧了蒋府的库房?” 仅仅如此? 亓炎默然不语,似乎也知道男人根本不需要他回答。 君烨眸子眯起,隐隐觉得两件事之间似乎有什么联系,随即又缓缓摇头。 锦二白骗君澈的银子,一为宋家母女出气,二是看上了宋家那处宅院。 她就算猜到君澈会去找明文璟,也不可能知道明文璟会去找蒋得城,更不可能知道正定府的税银到了。 一切不过是巧合罢了。 而锦二白和那人之间不过是一面之缘,竟然会让他陪她一起胡闹! 这丫头,果然一刻也让人省心! 君烨无奈的叹了一声,目光却含着宠溺,唇角不自觉的牵起,掌心的银簪滑入衣袖中, “走吧!” “是!”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在深夜中缓缓响起,渐渐远去。 第二卷048 一更 此时摄政王府,君冥烈刚刚睡下,便听到下人敲门后低声禀告,“大人,方才有侍卫来报,蒋府的库房失火了。” 君冥烈豁然睁开一双精目,眉头沉了沉,蒋府? 蒋得城家里? 他刚刚因为贪污税银入狱,家里又失了火。 君冥烈沉思一瞬,并未往心里去,刚要回一声知道了,突然又想起一事。 今夜宫内内侍曾有人报信过来,说皇上突然出宫了。 蒋府库房失火难道和他有关? 若失火的事和他有关,那之前贪污的事呢? 君冥烈心中一凛,豁然起身,沉声吩咐道,“备车。” “是!” 下人恭敬应了声,转身快步去了。 赵宇带着二白从蒋府离开,一路快马回到观花巷,已经快天亮了。 黎明前越发黑暗起来,骏马在门前停下,二白跳下马,转身笑道,“天快亮了,你快回去吧!” 她站在库房的房顶时被窗子里冒出来的烟熏了一下,身上和脸上都有些烟灰,看上去有些狼狈,那笑容却明媚,在黑夜中璀璨如星。 赵宇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清浅一笑,“好,我走了,改日再来找你!” 说罢调转马头,宽袍一展,很快出了巷子,马蹄声渐渐远去。 二白深吸了口气,转身往回走,知道果子定给她留了门,所以也未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她半垂着眼睛,抬脚刚迈了一步,突然愣在那,倏然抬头。 男人站在门后,漆黑的长眸淡淡的看着她,气息冷沉, “彻夜不归,胆子越来越大了是不是?” 二白眼睛眨了眨,正想找个什么说辞糊弄过去,还没开口,突然男人一拉她手臂,揽住腰身,然后将她整个人抗了起来,放在肩膀上,随手关了门,扛着她往院子里走。 二白吓了一跳,刚要抗议,猛然想起果子和七娘还未醒,此时若把她们都吵起来看到这副情景,还不知道惊成什么样子。 她大头朝下,眸子转了转,软声道,“君烨,你先放下我,这样好难受!” 君烨扛着她,走的不急不缓,步履雍容,丝毫不见粗鲁之态,闻言勾唇嗤笑一声,抬手打在她屁股上, “活该!” 二白哼哼了两声,突然眼睛里划过一抹促狭,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杵了一下男人的腰。 男人果然轻微的震了一下,随即, “啪!” 二白屁股又挨了一下,皱了皱眉,总算老实了。 晨雾正浓,微微的凉意打在脸上,驱散了夏日的闷热,舒畅沁爽。 君烨扛着她一直走到她房间,推门而入。 待关上门,扛着她的手臂将她身体往下一放,一手托住她的翘臀,仍旧抱着她。 借着灯火看了看二白被烟熏过的脸和衣服,顿时长眉一皱,径直往屏风后的浴桶那走。 边走边开始解她身上的衣服。 “干什么?”二白瞪大了眼,忙按住领口。 男人沉着脸,一言不发,手下动作却不停。 “喂!” “我自己脱行不行?” “君烨,你别太过分!” 然而不管她如何的反抗,走到浴桶那时,身上的衣服几乎已经被扒干净,然后扑通一声,被扔进了水中。 “啊!” 二白惊叫了一声,随即身体下沉,温热的水涌上来,几乎将她淹没。 双手下意识的去扶木桶,正慌乱间,身体突然被提起,稳稳的被放好,头顶上男人在她白皙玲珑的身体上瞟过,声音有点哑,“乖乖的,别动!” 伸手取了擦身的软巾探进水中,为她清洗身体。 二白脸上一红,忙将软巾抢了过来,讷讷道,“我自己洗,你先出去!” 君烨胸口压着气,语气也有些淡,又将软巾从她手中拿了回来,嗤声道,“怕什么,本尊哪里还没看过?” 二白满面羞红,嘟囔道,“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君烨低声道了一句,清俊的手掌绕到她脖颈上,将桃粉色的带子轻轻一勾,绣着如意团纹的肚兜便漂浮在了水上。 二白倒吸了口气,慌忙双臂抱胸,抬头嗔怒的瞪着男人,“君烨!” 幽幽烛火下,少女长发披散,黑而密的睫羽上沾着水珠,眸光流转,粉唇潋滟,瞪大眼睛含嗔含怒,娇俏而妩媚。 君烨无声一叹,探手入水,哗啦一声,托着她的腰身而起,紧紧抱在怀里,俯身吻在她唇上。 他本来只想给她洗干净。 是她先诱惑,所以不能怪他。 二白站在水里,微微仰着头,整个身体不由自主的靠向男人怀里。 赤果的上身挂着水珠,灯火一映,晶莹剔透,她胸前紧紧的贴着男人微凉的锦衣,说不上冷,却忍不住浑身战栗颤抖。 一记深吻结束,君烨细细舔舐着她脸颊和脖颈上的水汽,被沾湿的碎发散在额前,少了平日里的矜贵冷漠,多了几分邪魅和性感,声音低哑到让人浮想联翩, “你自己洗,还是我帮你洗?若是你自己洗,本尊便继续做别的事。” 二白被吻的缺氧,脑子里一片混沌,那句“别的事”却听的明白,头埋在他肩膀上,脸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胸前,咬唇点头, “你、你帮我洗。” 君烨低笑了一声,带着稍稍的邪痞,轻咬她圆润的肩膀,“好,乖一点,洗完去睡觉。” 再次把她放进水里,君烨拿了软巾,细细为她擦拭。 男人从未侍奉过人,手法生疏,却极温柔细致,轻轻滑过少女纤细的脖颈、精致的锁骨,往下、二白脸上一红,下意识的抬手按住他的手。 有些事情顺着感情的发展,水到渠成,她并不会太抗拒,可是也不代表她可以那样坦然的面对。 君烨俯身吻了吻她额角,柔声道,“别闹,水快凉了!” 二白咬了咬唇,闭上眼睛,手慢慢垂了下去。 水波轻响,带起一串心悸的酥麻,少女双睫颤如蝶翼,粉白的脸蛋上染着醉人的霞色。 君烨手偏偏徘徊不去,二白心生懊恼,转头张口咬在男人的手臂上,听到男人轻笑了一声,擦拭的手才渐渐下移。 二白身体紧绷着,脑袋里有些迷蒙,男人手指勾在亵裤上,她后知后觉的去阻止,却早已来不及,早已湿透的亵裤轻易的被褪了下去。 第二卷049 只负责点火 二白一慌,猛的翻身趴在了浴桶的木沿上。 却不知她白皙光滑的裸背和在水中若隐若现的细腰,落在男人眼里是怎样的香艳撩人。 君烨眸子一深,似有幽光涌动,氤氲在水汽中,越发深邃炙热,他呼吸一声比一声急促,喉咙滚动,俯身贴近少女耳边,温热的呼吸带着轻佻的气息拂过她此刻敏感的肌肤, “吃都吃过了,还怕本尊看吗?” 二白顿时麻了半边身子,羞的无地自容,脸埋在臂弯里,声音软媚,带着微微的恼怒,“君烨!你再说,我不理你了!” 君烨低笑了一声,稳了稳心神,不再逗她,抬手将她墨发打散,开始认真的清洗。 长指拂过她如水缎的墨发,轻轻梳理,动作轻缓耐心。 二白被他梳洗的舒服,身体渐渐放松,一夜未睡,困乏一点点袭上来,趴在木沿上,有些昏昏欲睡。 见她真的困了,君烨打横将她从水中抱出来,用干净的浴巾包裹了,大步往床榻上走。 “别睡,先把头发擦干。” 君烨将已经闭上眼睛的少女抱在怀里,取了干的布巾,轻轻为她擦拭头发上的水。 二白懒懒的趴在他肩膀上,神情说不出的依赖,带着点孩子气,让男人越发心头酥软疼惜。 待君烨将她放在床上,二白立刻掀了被子钻进去,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 君烨勾唇浅笑,脱了外袍,放下床帐,掀开锦被也躺了下去。 “你、做、什么?” 二白磕磕巴巴的问道,薄被遮到头上,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的看着他。 天马上就要亮了,难道他昨晚也没睡。 君烨侧着身体,支肘撑额,俊颜隐在床帐的暗影中,幽暗不明,一双黑眸却极亮,抬手抚上她白净的脸颊,低头暗声道,“做你,好不好?” 二白抬头看着他让人痴迷的俊颜,身体一点点软下去,炯亮的眸子微闪,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下,唯恐自己把持不住,忙垂下眸子去,不敢再看他深邃如夜的眼睛。 “想要吗?嗯?”君烨抬手挑起她的下巴,声音诱惑的问道。 二白微喘了一下,仓皇躲开,将被子蒙在头上,嗡声嗡气的道,“睡觉,困死了!” 男人徐徐低笑,无声深叹,似也在极力压制,将被子从她头上撩下来,居高临下探寻的看着她,“我问的话还没回答,一晚上做什么去了?” 二白身上的燥热立刻去了几分,转着眸子,抓着锦被讷声道,“没做什么啊,太热了,睡不着出去溜达了一下。” 男人幽幽的看着她,半真半假的笑道,“哦?溜达了一圈就烟熏火燎的回来,难不成是杀人放火去了?” 二白立刻反驳道,“说什么呢?我这么遵纪守法的良民,怎么会干杀人放火的事!绝对没有!” 君烨捏着她下巴,黑眸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突的勾唇一笑,“怕什么?我的二白若是杀人放火,本尊便是替你毁尸灭迹的人!” 二白一怔,和他四目相对,看到他眼睛里的认真的宠溺,心头微震,似看到了自己一点点沉沦进去,却不想回头。 她唇角勾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抬起双臂勾上他的脖颈,仰头吻在他微凉的薄唇上。 君烨呼吸顿时变的粗重,揽住少女纤细柔软的腰身,反客为主,重重的吻下去。 炙热的吻一路攻城略地,不同于往日的温柔和暧昧,唇舌间带着凶猛的力道,被压抑的情欲决堤奔淌,势如破竹。 二白冲动之下忘了锦被之下自己未着寸缕,直到男人的手覆上来,才后悔惊觉,缠绵愈深,越发惶恐,忍不住开始退缩。 今天不行,她还没准备好。 他微凉的手掌抚在她柔滑的肌肤上,四处点火,渐渐滚烫,似要将两人点燃,纠缠在一起的身体越发紧密,他紧紧的抱着她,那样的用力,仿似抱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一旦放手,便连同自己一同毁灭。 炙热的掌心覆在她后背上,渐渐下移,沿着她腰身下最优美的弧度,一点点用力。 二白轻哼了一声,惶恐摇头,“别、君烨、” 君烨温柔的吻着她的身体,声音哑的不成样子,“二白,我的自控力没有想象中的强大,我想要你,现在就要!” 对于她,突然开始有了很多不确定,于是想要的多一点,再多一点,让她彻底属于自己。 锦被之下渐渐升温,锲合的身体绷在极致,一触即发。 二白手掌握紧,指甲扎进掌心,一阵刺痛,脑袋恢复了几分清明,她用力的按住男人的手,缓缓却坚定的摇头,“不,君烨,今天不行。” “二白、”男人叹息的喊着她的名字,声音悠远而缱绻。 “我累了,想睡觉。”二白头埋进他怀里,略带疲惫的声音撒娇的低喃。 男人深深吸气,目中情潮未褪,手却渐渐放开了她,只紧紧将她拥进怀里,“死丫头,果然只会点火,不负责善后。” 二白弯唇笑了笑,闭上眼睛,在他怀里噌了噌。 “睡吧!”男人低声道。 “你今天不去早朝了吗?”二白闭着眼睛,快要睡着的时候,含糊的问了一句。 “嗯,让他们闹吧,本尊陪你睡觉。”君烨抚着她细白的脸颊,淡淡的道。 二白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没再回应。 外面天一点点亮起,窗透初晓,房间里晨光流转,静谧无声。 床帐内依旧一片昏暗,君烨看着床壁上影影绰绰的暗纹轻移,抚着她顺滑的墨发,低声道,“二白,我们成亲吧。” 回应他的却只有渐渐均匀的呼吸声。 勾唇一笑,君烨闭上眼睛,抱紧怀中少女,一同入眠。 第二卷050 她不是她 赵宇从二白那里走后,打马往内城急奔。 晨风微凉,吹起暗红色的宽袍铺展如云,胸口没了少女的软香,竟有些空落落的,脑海里都是方才少女仰头时灵动的笑容。 似又想到什么,他眉头一皱,凛了心神,不敢再想。 也许是太久不曾见到她,所以遇到和她相像的人便忍不住想要亲近,她不是她,他分的清楚。 摒弃杂念,男人再次踢马奔驰。 突然,黎明前漆黑的长街上,对面一人骑马飞奔而来,在他面前停下,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地上,急速的低语了几句。 赵宇高居骏马之上,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淡声道,“朕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 那人恭敬应声,转身再次上马,动作迅捷,转头飞掠而去。 转瞬间,马蹄声远去,长街又恢复了寂静。 赵宇停顿了片刻,调转马头,向着另一个方向奔去。 天色刚蒙蒙亮,雾气未散,长街上已经有早起的生意人挑着担子在路上行走。 街道两侧的店铺大多还未开门,冷冷清清,唯有一些特殊生意的门前人流进进出出,隐隐的莺声燕语,在晨色中婉转回响。 翡翠阁的门前灯笼燃了一夜,天亮时灯火渐息,雕梁画柱的大堂里杯盏倾斜,残羹冷酒,一片狼藉,正有下人收拾,二楼的雅房门前有女子披头散发送恩客出门,倚着门框挥手告别,媚眼瞟过,男人嬉笑的在她臀上又摸了一把,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女子娇嗔一声,转身回去睡觉去了。 老鸨忙了一夜,一撩珠帘,从后门里过来,打了个哈欠,刚要上楼休息,突然大门被撞开,呼啦呼啦进来一群侍卫,分立两侧,气势冷肃。 老鸨一惊,忙从楼梯上走下来,还不待询问,就见摄政王君冥烈带着一个宫内内侍走了进来。 她顿时面露惧色,在那些侍卫身上一扫,堆笑向前两步,“草民惶恐,不知摄政王大人此时驾临,有何贵干?” 一年前,摄政王曾经来过一次寻人,这样的人物,她见过一次自然就不能忘。 君冥烈面容肃严,负手而立,看也不看她一眼,冷声道,“本王来此找人,你不必多问,退下就是!” 老鸨脸上惊惧更甚,连连应声,“是、是。” 君冥烈转头看向他身侧的邱忠,淡声道,“皇上果真在这里?” 邱忠微微弓着身,年过半百的脸上,眼角纹路明显,闻言垂下双目,微一点头,“是,皇上偶尔出宫,必来此处,想必昨夜也在这里。” 君冥烈扫他一眼,沉声道,“昨夜为何不报本王?” 邱忠头垂的更低,“小李子便是老奴派去的。” 君冥烈淡淡点头,“嗯,既然知道皇上来此,下次记得让他说清楚。” “是,老奴回去便告诫他!” “他可曾疑你?” “不曾,皇上醉心女色,无心其他。” “好,跟本王上去吧!” “是,老奴为摄政王带路。” 邱忠道了一声,先上前一步,沿着木梯往楼上轻步走去。 留下众人在一楼大堂等候,君冥烈只带了两个随身侍卫往楼上走。 一行人上了三楼,走廊上此刻极安静,邱忠在一处门外停下,也未敲门,轻轻一推,便将雕花楠木门推开,侧身,让君冥烈先进。 几人刚一进门,就听内室传来女子娇媚喘息的声音,“公子,饶了奴家吧,您都折腾奴家一夜了,奴家实在不行了!” “珠儿让我再好生亲热亲热,良宵苦短,我一走,不知何时又能来见你了,难道珠儿不想我?”男子声音轻佻粗重,说罢闷哼一声。 随即传来女子媚声低呼。 床榻轻动,娇喘不止。 房间装饰的极为奢华,云顶檀木梁,锦屏香炉,珍珠帘幕,内外隔断中间的云锦纱帐上以金线绣着并蒂荷花,风起绡动,一派奢靡。 隔着纱帐,隐隐可见内室的雕花楠木大床上,锦被下男女正交颈相缠,另人面红耳赤的声音阵阵传来。 君冥烈也不禁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沉声喊道,“皇上!” 内室里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随后是女子羞涩的轻呼声和穿衣服的簌簌声响。 隔阂云纱,影影绰绰可见,玄宁帝掀被而起,还不忘体贴的将被子盖在身后的女子身上,懒懒笑道,“摄政王好兴致,一大早便来此消遣。” 说罢轻笑一声,道,“不如进来,和朕一起?” 此言一出君冥烈脸色顿时有些铁青,“皇上说笑了!” 玄宁帝取了暗红色的外袍披在身上,勾唇淡笑,“那摄政王可有看中的?若是没有,朕可以给你介绍个,朕对这里熟的很。” 君冥烈脸色越发难看,只怕他再说下去会说出更不堪的话来,忙道,“老臣来这里是有事禀告!” “哦?什么事这样急,要让摄政王一早便赶过来禀告,再说、”他语气一顿,回身探进锦被中在女子身上捏了一把,漫不经心的道,“有什么事摄政王自己决定也就是了,朕忙着呢!” 床榻上的女子娇嗔一声,忙嬉笑躲开。 “昨夜蒋侍郎府中起火,烧了库房,京兆府尹带人前去救火,在库房中搜出不少贡物,皆是蒋得成私下扣留,今日早朝需议此事,还请皇上马上回宫。” 玄宁帝微微一怔,疑惑道,“哦,还有这种事?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那蒋得城不是在大牢里,难道是他的小妾见他久不回家,夜深寂寞,和下人私通,被人发现,干脆点火转移视线?” 君冥烈额上青筋一阵乱跳,勉强保持声音平静,“失火原因还未查出,请皇上立刻和老臣回宫商讨此事。” “好吧,你们先退下,在门外等候,朕穿上衣服就出去。”玄宁帝声音懒散,似还有几分被打扰了好事的不情愿。 “是!” 君冥烈道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忽又回头道,“为了江山社稷,老臣不得不提醒皇上一句,宫外不及宫里守卫森严,为保重龙体,皇上还是少出宫为好,若是后宫嫔妃不足,采选宫妃入宫也就是了。” 玄宁帝轻懒的笑了一声,“山珍海味吃腻了,总要搭配些清粥小菜才是,同为男人,摄政王岂能不理解朕的苦处?” 君冥烈一噎,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贴身侍卫随即也跟着出了门,邱忠撩开纱帐进了内室,躬身道,“老奴伺候皇上更衣!” 床上的女子已经穿好衣服,脸上再不见方才的放荡轻佻,双膝跪在那,探手取了衣服穿在玄宁帝身上。 玄宁帝墨发披散,狭长的眸子微微弯着,眸底寒意深深,一身宽袍松松散散的便往外走,浑身说不出的散逸之气,又带着几分天生雍容华贵。 唇角勾起的笑半真半假,若水中月,雾中花,让人辩不分明。 第二卷051 事态扩大 二白一觉睡到晌午,醒的时候,君烨已经不在床上。 房内大亮,二白伸了个懒腰,刚要起身,便听到外室有人说话。 听上去似是亓炎的声音,正在向君烨禀报事情, “从蒋府库房内搜出的贡物大小有二十件,库房内的书架烧毁后,露出通往地下的暗道,从里面又搜出金银超百万两,珠宝玉器不计其数,摄政王大怒,已派人彻查蒋得成私扣贡品和贪污一事。” 二白第一次听亓炎说了这么长一段话,让她更惊讶的是,原来蒋得城的库房里还有地下暗室,想着里面堆满的金银,不禁咽了咽口水,早知道,她应该进去拿点出来才是。 算了,这种脏银不要也罢。 之前她坑骗了君澈五万两银子,是从税银里拿的,如今让蒋得城吐出来上百万两,也算将功补过了。 君烨低声吩咐了亓炎几句,亓炎应声后,开门走了出去。 君烨走进来,掀开床帐,便对上了二白正叽里咕噜乱转的大眼睛。 “醒了?” 二白拥着被子起身,埋怨道,“你怎么还在这?七娘和果子有没有看到你?” 君烨长眉一蹙,瞟她一眼,笑道,“怕什么,本尊在这里让你很丢人?” 二白眯眼一笑,紧紧抓着被子护着胸口,“没,大司马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怎么会丢人?” 君烨目光在她裸露的香肩上滑过,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亲,温淡道,“少耍贫嘴,若是睡好了,起来吃点东西,若是没睡好,本尊继续陪你睡!” 二白立刻道,“睡好了,正好我也饿了,你先出去,我穿衣服。” 君烨斜睨她一眼,起身走到柜子前,打开后分别找出亵衣亵裤,又挑了一套浅绿色的裙衫。 男人返身回来,伸手去拽二白身上的锦被。 “君烨!” 二白轻嗔了一声,伸臂抢过他手中的亵衣,身体向下一滑便钻进了被子里。 锦被下少女一边穿衣一边道,“你今日没有事啊,快回去吧,等下真被果子和七娘看到,我还要和她们解释。” 君烨掀开一个被角,目光悠悠的看着她,慢条斯理的道,“昨晚本尊让她们给你烧洗澡水的时候,大概她们就已经知晓本尊在你房里了。” 二白穿衣的手一顿,抬眸瞪着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君烨!” 他分明是故意的! 君烨低笑一声,掀被躺了下去,床帐滑落,遮住一片旖旎,少女怒气冲冲的声音被吞没,渐渐,只剩娇喘低吟。 蒋得城贪污和私扣贡品的事被彻查,牵连出不少他手下官员,不断有人被抄家入狱,本平静的上京似覆了一层黑云,人人自危,隐隐有风雨欲来之势。 不平静的还有静安侯府。 此时明文璟还在狱中,蒋得城如今已经不是贪污了五万两税银的事,牵扯众多,被查出来的银两的在逐日增加,蒋家一再上门哀求二夫人蒋氏,看如何平息此事。 蒋氏也是焦头烂额,一边心疼自己的亲哥哥,一边又唯恐蒋得城的事会牵连到明文璟,担忧不已,只得不断的向明持伍施压。 闹的明持伍烦心不已。 明持伍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若只是五万两税银,补缴回去,再略周旋一番,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过去了。 而如今,却没那么简单了。 好端端的,蒋府库房怎么会失火,偏偏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因库房院子都已经烧净,京兆府尹探查了一番,也未查出失火的原因,那些值守的侍卫一个个支支吾吾,更说不出所以然。 而且,即便查出失火的原因,也于事无补了,蒋得城贪污的证据都在那摆着,他百口莫辩。 关系重大,皇上虽然不曾发话,摄政王那里却不好交代,而且,从摄政王执政以来,最憎恨的便是官员贪污。 看来蒋得城是救不了了,如今只能保下自己的儿子便好。 做了决定之后,明持伍也不再避嫌,马上让下人备车去了一趟刑部大牢。 蒋得城现在是重犯,本不允许探监,但狱卒见是静安侯亲临,乖乖的放了行。 半个时辰后,明持伍从蒋得城的牢房中出来,脸上略放松了些,随即,又见了明文璟。 把事情都交代完毕,出了刑部大牢时,天已经黑了。 明持伍没有回家,直奔摄政王府。 王府书房内,君冥烈坐在红木雕花木椅上,微微向后靠着身体,沉目半阖,听明持伍说完,半晌才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 “事到如今,本王必定要给众官和百姓一个交代,蒋得城已不用多说,明文璟的五万两银虽然不多,但也不是个小数目,若不惩戒,就算老夫不追究,只怕范中丞那里轻易也不肯放过。” 明持伍皱着眉,姿态恭敬,“大人说的极是,方才微臣已经去牢里训斥了文璟,另外,他还告诉了微臣一些事,是关于这五万两银子的去处。” 君冥烈抿了一口茶,瞥眼过来,“用在了何处?” “微臣惶恐,据文璟交代,这银子、是借给了二公子。” 君冥烈微微睁大了眼睛,“君澈?” “是!”明持伍低着头,神态越发低微。 君冥烈起身出去,吩咐下人道,“二少爷呢?把他喊来!” 下人应声,急忙往君澈的院子里走。 君澈正同几个丫鬟饮酒作乐,听到下人来报君冥烈找他去书房,立刻吓的便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时候找他,必定没什么好事。 君澈面露慌色,又不敢耽搁,临出院子前,对着随从交代道,“我去了一盏茶的功夫若还没回来,你去找夫人,明白吗?” 随从忙点头,“奴才晓得!” 君澈一路心思惶惶的往书房里走,待进去,看到里面坐着明持伍,顿时心头一沉。 眸子一转,敛色恭敬喊道,“见过父亲。” 君冥烈神色暗沉,皱眉直接问道,“明文璟贪污的那五万两税银可是给了你?” 君澈浑身一震,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吞咽了一口,磕磕巴巴的道,“税、税银?我、我、” “如实道来,若有半句谎话,老夫决不饶你!”君冥烈沉喝一声。 君澈双腿一颤,几乎跪下去,不敢隐瞒,立刻道,“是、是给了儿臣。” 君冥烈闻言长眉冷竖,“砰”的将桌案上的茶盏扫了下去,怒道,“逆子!简直荒唐!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何?” 君澈缩着身子,不敢说出宋媛的事,只讷声道,“儿臣、赌输了银子,怕父亲责骂,才找文璟借,儿臣也不知道他会去贪污税银。” 君冥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恨恨瞥他一眼,“老夫怎么会有你这样不成器的儿子!” 有一个到是成器,偏偏就是太成器了,已无法掌握。 “儿臣知错了!”君澈低着头,态度惶恐而诚恳。 君冥烈重重叹了一声,挥挥手,“下去吧,这两日不许出门鬼混,好好在房里读书。” “是!” 君澈摸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如蒙大赦,忙躬身退了下去,待出了屋子,才发觉自己内衫都已经湿透,他挺直了腰,长长吁了口气。 父亲到底还是疼他的,虽骂了他,却没舍得罚他,就这样放过了。 君澈脸上慌色不见,又露出得意的表情,负手往自己的院子里。 刚走了几步,迎面一妇人带着几个丫鬟正急急赶来。 052 有女鸳鸯 妇人一身华贵锦衣,满头珠翠,看到君澈无恙才松了口气,上下查看一番,问道,“吓死我了,你父亲没责罚你吧!” “母亲,放心吧,没事!”君澈笑的轻松。 “你父亲最近朝中事多,你别去招惹他,有事跟母亲说。”妇人目光温和,柔声说道。 君澈的母亲是君冥烈的二夫人,是上京名门望族许家的小姐,嫁给君冥烈二十多年,一直备受宠爱。 君冥烈的大夫人,君烨的母亲在三年前因病过世,君烨也从此搬出了摄政王府,自立门户。 如今府中,二夫人为大,后院一切事宜皆由她掌管,君冥烈对君澈也极其偏爱,一心想提拔他,无奈几次交给他的事都被办砸,失望之余,管教上也更加严格。 君府的情况和静安侯有些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君冥烈除了君澈的母亲许氏之外,还另纳了几房妾侍。 只是那几房妾室都无所出,二夫人依仗着君澈,有恃无恐,对自己的这个儿子也难免娇宠,任由他胡闹,不管不问。 书房内,涉及到自家儿子,君冥烈语气也缓了下来,“蒋得城那里可已经安排好?” “是,微臣方才已经去过大牢,对他晓以厉害,答应保住他的家人,他已经同意了。” “那就好,就这么办吧!” “是!”明持伍松了口气,起身恭敬的道,“天色已晚,微臣便不打扰了。” “嗯。”君冥烈应了声,起身送他出门。 明持伍回到府中,二夫人蒋氏正焦急的等着,见他回来,忙迎上前来急急问道,“如何?” “已经妥了!”明持伍拂了拂衣袖,宽声道,“这两日,文璟大概就能回来了!” 蒋氏顿时长长松了口气,随即又垂泪道,“只是可怜了哥哥。” 明持伍疲惫的揉着眉心,“他府中亲眷我都已经派人安排妥当,其他的,我也无能为力了。” “是、”蒋氏倒了茶端过来,走到他身后,替他轻轻揉捏肩膀,“是他自己太不小心,怨不得别人,只是可怜他已过半百的人,还要受颠簸之苦。” 明持伍拍了拍她手背,安抚道,“我已经尽力保下他的命,等过段时间,此事平息,我再派人去安顿一下便也是了!” “让你多费心了!” “自家人,何必那么客气。”明持伍轻笑了一声。 蒋氏胸口一软,伸手去解他的衣扣,目中风情荡漾,“老爷,天色晚了,妾身服侍您休息吧!” 明持伍按住她的手,淡声道,“你先去睡吧,我还有点事,料理完了再说。” 蒋氏往他怀中倚了倚,美艳的脸上带着几分羞赧,低声道,“老爷,你我已经月余不曾、同房,难道老爷不想妾身吗?” 明持伍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推开她的身子,“近几日朝中繁忙,我身体乏累,过几日再说吧。” 蒋氏难堪又失望,只得点头,“是,那妾身去睡了,老爷也早点安歇,保重身体要紧。” “好” 明持伍应了声,转身往书房走。 蒋氏站在那里,脸色沉下来,近一年内,明持伍很少碰她,但也不似去过烟花之地,府中也没有其他侍妾,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心中忍不住烦躁,蒋氏恹恹出了花厅往卧房里走,身后随身侍奉的徐嬷嬷走上前,小心的道,“老爷身体乏累,不如做些、补品,给老爷补补身子。” 蒋氏握着娟帕的手一紧,她自然明白徐嬷嬷话中的意思,脸上一阵窘迫,却轻轻点头,“恩,你看着办吧!” “是,奴婢亲自去办!”徐嬷嬷心领会神,垂头应声。 两日后,经过御史台的审判,又经摄政王和玄宁帝朝议后,蒋得城贪污和私扣贡物的罪名落实,贪污数量重大,判革职抄家,流放西蒙岭。 念其认罪诚恳,皇上特赦,不累及家人,其亲眷依旧可以留在上京。 其他牵扯进去的官员,或贬或革职,也全部都做了审判。 关于正定府税银的事,蒋得城交代,是他自作主张挪用税银借给明文璟,明文璟并不知情。 因此蒋府抄家那日,明文璟也被无罪释放,被送回了明府。 闹了多日的贪污税银案到此算是有了一个了结,百姓只道又一个贪官被贬黜,人人拍手称快。 抄家那日,蒋府外围着许多百姓看热闹,蒋得城的夫人陈氏带着儿女和几个他的妾室背着包袱哭哭啼啼的从门里出来,回头看了看蒋府气派的大门,俱是依依不舍,痛哭流涕。 门前停着一辆普通的马车,小厮从上面跳下来,走向陈氏,低声道,“夫人,小人是侯爷派来的,带夫人和公子小姐去安置的地方,请您上车。” 陈氏抹着眼泪点头,心思愁苦,也未发现身后众人里少了一人。 此时蒋府后门,蒋得城最宠爱的小妾柳胭儿悄悄走了出去,一身素衣,身无长物,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高门大院,面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脚步轻快的拐进胡同,很快便不见了。 午后,二白坐在葡萄架下闭目假寐,果子和林妈一起出门采买回来,在二白身边坐下,拿了团扇给她扇风,高兴的嬉笑道,“小姐,今天街上可热闹了,都在说蒋得城被抄家的事。” “是吗?”二白含糊的懒懒应了一声。 “可气的是那个明文璟被放了,哼!他把他舅父给害了,自己倒没事了!” 二白微微睁开眼,看着青石板上闪动的暗影,目中幽光沉浮,良久,才极轻的道,“他毕竟是静安侯府的公子,没那么容易就完蛋,这个结果,我也猜到了。” “小姐猜到什么了?”果子没听清楚,歪着头问道。 二白又闭上了眼睛,“我口渴了,果子你给我倒杯茶来。” “好咧!”果子立刻忘了刚才的事,放下团扇,起身去屋里倒茶了。 明文璟一出狱,和他交好的几个官宦子弟便张罗着为他接风洗尘,除除晦气。 投其所好,地点选在翡翠阁。 几人一进门,老鸨便满脸堆着的迎上来,“呦,这是什么风把几位公子一起吹来了!” 夜里的翡翠阁灯火通明,莺歌燕舞,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拥着明文璟的一男子摇扇笑道,“今日明少爷高兴,找几个俊俏新鲜的来,好好伺候明少爷,伺候好了,本少爷重重有赏!” “好咧,您几位放心就是,快楼上请!”老鸨乐得脸上开花,这几人也都是常客,喜好摸的清楚,忙去张罗姑娘来伺候。 几人都是锦衣玉带,身姿潇洒风流,一同往楼上走,立刻引得楼上几个相熟的姑娘招手媚笑, “明少爷好久不见,快想死水陌了!” “刘公子,奴家在房里等着您哦!” ……。 明文璟叹了一声,从昏暗不见天日的大牢里出来,乍见这金粉奢靡之景,竟然还有些不适应。 不过牢狱那种地方,打死他都不想再进去了。 他正感叹着,突然见转角一绝艳女子款款走来,身着水墨青莲长裙,身姿飘逸,怀抱琵琶,裙摆轻移,姿态优雅的往楼下走。 似察觉到明文璟在看她,女子站在楼梯中间,挑眸回头看过来,眸光流转,清艳绝绝。 随即目光滑开,又继续往前走,面容清冷傲然,完全不似风尘女子那般轻佻。 明文璟被勾了心神,目光呆呆的随着那女子往楼下走。 旁边那人见此,调笑道,“文璟兄没见过她?” 明文璟回神,眼睛依旧痴迷,问道,“她也是翡翠阁的姑娘?本少怎的不曾见过。” 那人解释道,“明少有所不知,这是翡翠阁新来的姑娘,叫鸳鸯,烟雨楼斗艳那日曾出现,着实让人惊艳,之后老鸨却把她藏了起来,吊足了胃口,这几日才又见客。只是这女子傲的很,不是她看上的人给再多的银子也不肯接客,已经让很多人心痒了。” 明文璟目露淫光,暗暗点头,烟雨楼斗艳那日他只顾明硕的事,确实没心思看一楼的花魁献艺。 否则有女如此,还能等到今日? 他脑子一时间只有方才那女子回眸的清颜,只觉浑身酥麻难忍,回身又痴痴望过去。 053 追杀和逃亡 两日后,蒋得城和两个看管他的衙役出了上京走了已经将近五十里,夜里在一处破庙内休息。 坐了几日的大牢,又徒步赶了两天的路,曾经养尊处优,威风凛凛的蒋侍郎现在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似是老了将近十岁。 走了两天,脚上都是血泡,他坐在草堆里,呼哧呼哧一段喘气,只觉浑身疼痛,似要散架了一般。 好在衙役受了明府里的交代,没给他戴脚链和枷锁,轻松了不少。 两个衙役此时捡了柴生火,正拿出肉干在上面烤,一边喝酒一边骂骂咧咧,埋怨这样的苦差事为什么落在自己身上。 烤肉的香气散发出来,勾的人馋涎欲滴。 蒋得城已经饿了一天,闻到肉香,咽了咽口水,目光盯着冒着油光的肉,踌躇了一下,还是蹒跚走过去,满是灰尘的脸上露出讨好的笑,“两位官爷,能不能赏口吃的?实在是太饿了!” “滚!”一个留着八字胡的衙役一把将他推开,脸色不虞,骂声道,“这点吃的我们都不够,你还想来分!想吃的话等走到下个城镇买了吃的再说!” 蒋得城被拌了一下,仰面倒在地上,实在饿的厉害,又不敢再上前,只盯着那肉看。 “别装可怜,我们出来受这苦还不是因为你,否则现在正在家里抱着老婆睡觉呢!”那八字胡又冷哼一声。 “嗳!”对面的衙役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蒋得城,道,“别把他饿死了,来的时候明府交代过让咱们好好照顾,若是出了事回去也不好交代。” 八字胡一双斗眼转了转,颇不情愿的“嗯”了一声,从包袱里拿出一块干饼,从中间撕成两半,将其中的一半又咬了一大口,才随手扔在地上,施舍的道,“给你的,吃吧!” 蒋得城忙爬过去,将干饼捧在手里,点头道谢后,躲到角落里,放在嘴里,狼吞虎咽起来。 八字胡看着蒋得城的样子,嘿嘿一笑,道,“这人啊,还是像咱们这样的好,不是大富大贵,但日子过的太平,像他们这样,以前是风光,但摔下来,摔的不人不鬼的模样,可就惨喽!” “你到是想富贵!”对面那人嗤笑一声,“别想那没用的了,来,喝酒!” 两人边聊边喝,夜色渐深,火堆也渐渐熄灭,破庙年久失修,到处都住蛛网灰尘,被火光一映,暗影重重,阴森可怖。 破败的窗子被夜风一吹,发出渗耳的吱吱声响,远处夜枭飞过,一阵鬼嚎似的啼叫。 蒋得城躺在干草堆上,想起过往重重,又惦念家人,无法入睡,只呆呆的看着已落了漆的菩萨泥塑出神。 八字胡喝的迷迷糊糊,想出去方便一下就回来睡觉。 起身刚要往外走,突然觉得窗外黑影一闪。 他立刻醒了几分酒,喊道,“什么人在外面?” 他突然的一嗓子,到是把另外一个衙役和蒋得城吓了一跳,都坐了起来愣愣的看着他。 “怎么了?”另一人问道。 “好像有人在外面。”八字胡不敢从正门出去,走到破窗那往外张望。 “是你看花了眼了吧!” 那人嘲笑了一声,话音还未落地,突然直听嗖的一声,一直长箭呼啸而入,射在屋子中间的地面上,箭尾一阵轻颤,嗡嗡作响。 三个人都呆了呆,八字胡一屁股坐在地上,颤声道,“谁、谁?” 紧接着数支羽箭穿过破漏的窗纸射入破庙内,蒋得城吓的脸色惨白,忙钻进贡桌下藏了起来。 两个衙役拔出刀,勉强维持着几分气势,声音却忍不住颤抖,“到底是什么人?快点出来,我们可是衙门的人!” 突然一支飞箭射进来,正好射在八字胡手中的刀面上,只听“叮”的一声金属撞击声,他手中的刀被惯飞出去,咣当在对面的墙角下。 八字胡扑通瘫在地上,抱着头惶恐喊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破庙外漆黑不见五指,只影影绰绰看到有十数个人影将破庙已经包围,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冷笑,在寒夜中听上去让人毛骨悚然,随即有人喊道,“我们找的是蒋得城这个贪官,冤有头债有主,不会为难两位官爷,你们走吧!” 八字胡和另外一人对视一眼,随即连滚带爬的往门外跑。 蒋得城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慌声喊道,“别、别丢下我!” 八字胡两人哪里还顾得上他,更不想被他连累,迅速的出了破庙,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把蒋得城关在门内,顺手还把门插挂上。 出了破庙,两人急忙往官道上急奔,一路跌跌撞撞,连射箭的人都没看清,唯恐慢了一步便小命不保。 连跑带爬的上了官道,刚要松一口气,突然面前黑影一闪,一蒙面黑衣截在两人面前。 八字胡顿时跪在地上,磕头道,“好汉饶命,我们和蒋得城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家里还有妻儿老母,求好汉放我们一条生路。” 另外那个衙役也跪下去,磕头求饶, “回上京之后,知道如何说吗?”那人突然冷声道。 八字胡一愣,连连点头道,“知道、知道,我们回去就说蒋得城在山林里迷路被野兽咬死了,决不会透漏好汉半句。” “很好!若被我知道你二人胡说,蒋得城的今日就是你们的下场!” “是、是!” 两人忙不迭的点头,一抬眼,便见那黑衣人闪身不见了,怔了一瞬,两人爬起身,连忙上了官道,也不辩方向,撒腿狂奔。 再说蒋得城这里,门推不开,见不断有箭射进来,早已吓破了胆,哆哆嗦嗦的爬到后窗那,刚要翻身出去,突然一支长箭射在他手臂了,他惨叫一声,跌落在墙下,浑身冷汗如雨,心中一狠,猛的将箭拔出,再次翻上窗子,出了破庙慌张的跑进林子里,随即就听到身后有人追了上来。 林中荆棘遍地,蒋得城脚下剧痛,手臂上血流不止,身上被划的到处都是伤口,他全然不顾,只一心逃命,慌不择路的往山林深处钻。 山林中古树参天,遮天蔽日,漆黑如墨,蒋得城直直跑了一夜,最后被山石绊倒,顺着山坡滚下去,两眼一黑,顿时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蒋得城睁开眼睛,猛然坐起,见周围没有人追来,才微微松了口气。 随即感觉到手臂上一阵噬骨之痛,他咬了咬牙,撕开衣服,顿时心头一颤,昨夜被箭穿透的伤口没有包扎,夜里睡在地上,不知是什么虫子爬了进去,正在里面涌动,啃噬腐肉。 数条虫尾露在伤口外,正不断的扭动,混着鲜血和碎肉,触目惊心。 他脸色惨白,咬紧了牙关,伸进手指去将那些虫子拽了出来,撕心裂肺的疼传遍全身,他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惨叫起来。 头顶上山鸟被他惨叫声惊动,炸翅而飞,叫声渗耳。 蒋得城微微一惊,爬起身来,仔细一听,果然似有人听到了动静,正向这边聚拢。 他爬上山坡,忙又开始逃命。 一连三日,蒋得城都在林子里躲避追杀,他神经已经极度恐慌,不敢停下,甚至不敢睡觉,偶尔实在跑不动了,坐下休息片刻,一阵风声也能将他猛的惊起,再次夺路而逃。 饿的实在不行了,抓住老鼠顾不上生火边放进嘴里咀嚼,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溃烂,散发着腐臭,甚至生了蛆虫,他心里明白,再不处理,这条手臂就要废了,但现在保命要紧,还哪里顾得上一条手臂。 而追杀他的那些人,似一直都在身后,他逃跑他们便停,他一停立刻便追上来。 似故意戏耍他一般,要将他困死在这山林里。 终于,这一日跑到一处山崖边,再无路可逃了,蒋得城方要转身回去再寻他路,就见无数黑衣蒙面人包围而来,手持弓箭,寒光凛冽的箭头,齐齐对准了他。 蒋得城扑通一声跌倒在地,惶恐的看着,一时竟想不起是何人要他的性命。 这几日的逃命,他头发白了将近一半,散下来,犹如野人,身上衣服更是褴褛不堪,跌坐在地上,一双眼睛惊恐的看着众人。 突然,上路上一辆马车驶过来,缓缓靠近,在几丈外停下。 蒋得城瞪大了眼,直直的看着那马车,猜测里面会是何人? 他为官几十年,做过的亏心事无数,贪赃枉法害人性命的事也没少干,但是到了现在,他却丝毫想不起是谁做出这样的架势要他的命。 崖边山风呼啸,山林幽深,几十个人站在那里,却是一片寂静,越发让人心中生寒。 此时,车门一响,一道清浅的身影走了出来,跳下马车,站在那,对着蒋得城弯唇一笑。 包围的黑衣人都蒙面,唯有那少女,一身浅绿色长裙,身姿轻灵,面孔精致绝美,笑容纯净,站在众人中间那样违和,又那样让人心惊肉跳。 她目光迥澈,笑的无害,蒋得城却觉得她比那些手持弓箭的黑衣人更令人恐怖,不由的向后缩了缩身体,颤声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不认识这个少女,也想不起来自己何时得罪了她。 少女抿唇浅笑,声音轻缓,还带着一点点的软糯,“放火、杀人、的人。” 放火? 蒋得城猛的睁大了眼,“是你、是你烧了我的库房?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刹那间很多念头在脑子里闪过,从明文璟跟他要税银,到库房被烧,再到今日被流放追杀,这之间似乎毫无关联,却每一步都似被人精心策划。 难道这一切都是眼前的少女所为? 他们之间有何冤仇大恨,要设下这样的局要他性命? 再看少女身后的那些黑衣人,个个武功高强,训练有素,可见女子势力颇大。 她到底是谁? 他脑子里有太多的不解,乱成一团,这些疑惑让眼前的少女看上去更加神秘,也更加让人不安。 少女又向前走了两步,风吹起她的裙摆,飘洒如云,周围一片死寂,唯有她笑颜轻灵。 她低低徐徐的道, “只是想让你感受一下被追杀和逃亡的绝望而已。” 少女轻描淡写的语气让蒋得城遍体生寒,脸上渐渐染了灰败之色,“我和你有何冤仇,为何要赶尽杀绝?” “对!”少女深吸了口气,目光渐渐清寒,眸底藏着黑潮翻涌,“是该让你死个明白!” 说罢,她走到蒋得城面前,半蹲下去,摊开手心,“认识此物吗?” 少女手指纤长,白嫩的手心里躺着一抹莹莹玉色。 蒋得城看着她手里的东西面上露出迷茫之色,脑子一阵急转搜索,觉得好似在哪见过,突然,他猛的一颤,睁大的瞳孔露出不可置信的震惊。 他抬头直直的看向少女,脑子里闪出多年前丛林里那个女孩清绝仇恨的眼睛,和眼前的少女渐渐重合, “你、你是、不,不可能!” 她们早已经、 他声音颤抖,语无伦次,随即想到什么,目中露出更大的惶恐,呆呆的仰头看着她,神思已经恍惚。 少女收手起身,转身往崖下走,身姿清卓,如山巅之雪,纯净而清寒,绝世而立。 “不!”蒋得城大叫一声,五官狰狞,猛的向少女身后扑去。 “噗!” “噗!” …… 尖利的声音划破长空,随即传来飞箭入肉的声音,蒋得城破败伛偻的身体被扎成了刺猬,保持着前扑的姿势,猛的停在了那里。 他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嗡!” 一箭呼啸飞来,射入他已经死透的身体中,猛然将他惯飞出去,直直落入深崖。 山风似忽然停止,整个山林都静了静,少女缓缓转身,目光漠然冰冷,然后一点点恢复清寂,不见半分波澜。 ------题外话------ 昨天两个宝宝的问题,在这一章里都有答案了哈! 054 是不是她? 夜里戌时末,城门早已经关闭,官道上突然一辆马车由远及近快速驶来,片刻后,马蹄声止,停在城门下。 城墙上的守卫探下身来喊道,“城门已关,明日再进城!” 月色清亮,满地银辉,隐隐可见灯火从巍峨高耸的城墙内透过来。 车门被推开,一只素手探出来,递给车夫一块玉佩。 车夫用马鞭将玉佩高高挑起,对着城墙上的守卫晃了晃。 那侍卫常年看守城门,见这架势便知马车内是京中权贵,不敢疏忽,忙带了两人下了城墙去查看。 沉重的城门被打开一条缝,方才那侍卫走出来,喊道,“什么人?” 车夫跳下车,落地无声,轻步走过去,一张普通的脸上面无表情,待走到那侍卫门前,将手中玉佩递过去。 双鱼玉佩,在月色下闪着晶莹剔透的光芒,那侍卫立刻露出恭敬的神色,双手将玉佩奉还,笑道,“原来是慕容世子的马车,小人马上让人开城门。” 说罢快速反身回去,打了个手势,让人把城门打开。 车夫回到车上,启动马车,缓缓向着城内驶去。 进了城,马车顺着长街一路往东行,片刻后停在一路口中间,车夫跳下马车,对着车厢微微躬了躬身,然后迅速飞身而去。 少女从车厢里出来,坐在方才车夫的位置上,驾车继续前行。 二白进门的时候,一眼看到君烨坐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正闭目假寐。 男人一身墨色袖口绣银纹锦衣,灯火下,莹华疏朗,俊容清贵。 夜风温和,月色静谧,那双长眸阖着,不再那样深沉让人看不到底,多了几分慵懒随意。 二白走过去,俯身在他眼睛上吻了吻,轻笑道,“公子月下轻眠,已入清梦否?” 君烨淡勾唇角,长眸缓缓睁开,顿时如皎月浮水,波光琉璃,他伸臂将少女抱起放在膝上,长指抚着她白净的脸颊,笑道,“去哪了?” 二白目光澄澈,扬唇道,“晚饭吃撑了,出去走了走,正好看到有人放花灯,便多看了会。” 快到乞巧节了,这两日夜里便有男女约会放灯,已到深夜,热闹不减。 二白说罢,抬头对着房内喊道,“果子,晚上剩下的汤圆放好了,明日早晨让林妈炸一下。” 很快屋里传来果子的回应,“好咧,小姐,我已经告诉林妈了,留着呢!” 君烨眸光温润,在二白唇上啄了啄,低声道,“困了吗?不困的话陪我坐一会。” 二白倚在他胸口上,懒懒的闭着眼睛,心中平和 “好啊!” 逃回来的两个衙役,躲了两天才把蒋得城在林子里失踪的消息上报。 郑府尹立刻派人去搜寻。 一队人马在那山林里搜了整整两日,才找到蒋得城,但也只能从衣服上认出是他。 从痕迹上来看,蒋得城似从山崖上坠落而亡,然后被山下的野兽拖入洞里,侍卫按着血迹找过去,在一个山洞里找到他的尸首,被山中野兽啃的已经只剩散碎的骨头。 消息传到上京,侯府中二夫人蒋氏找到明持伍,大哭一场,之后几夜都梦到蒋得城来找她,数日不得安宁。 流放之人在途中遇难几乎是常事,众人只道是意外,也无人再继续追查。 夜里,亓炎将奏报呈给君烨,他看了,眉头轻皱,久久不语。 是她吗? 户部侍郎的位置已经空下来,帮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为何还要杀人? 况且,这也不是她一个女子能做到的。 男人眸光沉淡,缓缓摇头,将自己太过荒诞的想法否定。 “据说,蒋得城死相极惨,郑府尹传话来,侍卫在发现他尸首的山洞里,还找到几只竹箭,只是箭头已经生锈,又不似近日的,而且,那洞中不止蒋得城一副尸骨,所以无法判断其确切死因。”亓炎淡声道。 君烨眉心沉了沉,微微颔首,“本尊知道了!” 亓炎躬身,轻步退下。 蒋得城的死在朝中和百姓口中又议论了几日,渐渐平息,无人再提起。 户部侍郎的位置暂时空着,玄宁帝每日知在后宫与嫔妃玩乐,前朝的事一概都交代摄政王,君冥烈正考虑人选时,朝中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事情发生在半个月前,玄宁帝偶然一次出宫游玩,巧遇了户部郎中钱之任的女儿钱珠儿,顿时惊为天人,要纳入后宫为妃。 谁知钱之任却是个迂腐不知变通的偏执之人,死活不肯让女儿入宫,并对人直言不讳的道皇上就是个贪图享乐的庸君,就算是死,也不会让女儿入火坑。 玄宁帝听后大怒,让几个侍卫去钱府中抢人,结果钱之任一怒之下一头撞在柱子上,还好抢救的及时,没有性命之忧。 朝中和钱之任有交情的几个官员闻声立刻联名启奏,要求玄宁帝给一个说法。 奏折递到了君冥烈手中,君冥烈头疼了半日,进宫面圣。 彼时玄宁帝正同几个妃子在钟翠宫中嬉闹,君冥烈进去,只见满殿的酒气,杯盘狼藉,几个宫妃嬉笑打闹,而玄宁帝一身宽袍敞怀,眼睛上蒙着白纱,身形歪歪斜斜,口中道,“爱妃,别躲,快让朕亲一口。” 他身影一歪,直直撞进走进来的君冥烈怀里,顿时一把将他抓住,笑道,“让朕猜猜,这是哪个美人?” 君冥烈面色一沉,“皇上!” 玄宁帝一把将头上白纱扯下,勾唇潋滟一笑,“原来是摄政王来了,朕还纳闷,朕的爱妃身上,怎么没有香味。” 君冥烈脸色铁青,伸臂一挥,殿内宫妃立刻正色退下。 “皇上爱玩,但也不能太过荒唐,钱郎中的事,实在是太过了!” 他不跪也不拜,对玄宁帝出言不逊,但周围内侍似极惧怕他,低着头,无人敢言。 玄宁帝席地而坐,歪斜着身子倚在明黄色绣龙的软枕上,一副无谓的表情,“朕看上他的女儿是他天大的福分,他太不是抬举,死有余辜!” “皇上如此行事,伤了众臣的心,日后如何服众,老臣又如何放心让皇上亲政?太上皇将皇上和大燕托付给老臣,老臣就要对整个朝政负责,若因此事引起朝中动荡,皇上便是大燕的罪人!”君冥烈语气沉沉。 玄宁帝自顾倒了酒浅饮,挑起眉梢,毫不在意的道,“有摄政王在,朕怕什么?” 君冥烈浓眉一皱,沉思片刻,淡声道,“如今户部侍郎之位空缺,为安朝中众臣之心,老臣提议将钱之任提拔为户部侍郎,皇上明日早朝便下旨吧!” 玄宁帝立刻反驳道,“朕不同意!” “皇上不同意也要同意,此事已定,皇上只需下旨便可!” 说罢,君冥烈再不多言,也不告退,拂袖转身而去。 只听身后“砰”的一声,似有酒杯被摔在门上,君冥烈脚步一顿,唇角瞥出一抹冷讽,目光淡薄,大步而去。 隔日早朝,钱之任被升为户部侍郎的圣旨传下来,众臣的不忿才稍稍平息。 而玄宁帝闹情绪罢了几日早朝,直到摄政王无奈,送了两个绝色女子入宫,才渐渐忘了此事,又恢复了之前的日夜笙箫。 055 侯府邀请(一更) 户部侍郎的空位有了人选,朝中渐渐稳定,蒋得城的事到此也才算真的告一段落。 因贪污税银的事,侯府中每日愁云惨淡,无暇顾及明硕,明硕自那日找了蒋氏无果后,心灰意冷下也不再指望蒋氏能帮她,便日日去缠着蓝玉臣。 明硕每日装扮后便去驿馆中等着蓝玉臣下朝,端茶倒水,嘘寒问暖,也不提二白的事,只陪着他读书下棋。 男子最不敌的便是女子的痴心和温柔,明硕如此,蓝玉臣怎的不动心,两人感情渐渐升温,越发的如胶似漆,情投意合。 而有明硕日日陪着,蓝玉臣自然也无暇去找二白。 只是二白一日在上京住着,明硕便觉得一日不得安心。 明文璟的事一了,蒋氏总算松了心,想起这几日冷落了明硕,特意亲自熬了燕窝粥,端着进了明硕的青黛院。 明硕正对镜描眉,听丫鬟进来说夫人来,只淡淡应了声,也不起身,继续画眉。 雀儿在一旁侍奉着,小心道,“小姐,夫人来了,您还是出去迎一下吧!” “我偏不去!”明硕声音带着几分赌气,将眉黛往妆台上一扔,冷着脸扭头不理。 “呦,这是谁惹了我家宝贝郡主?”二夫人走进来,撩了珠帘笑道,“谁惹的我们硕儿又不高兴了,跟娘说说,娘给你出气。” “奴婢见过夫人!”雀儿忙恭敬行礼,退下去沏茶。 明硕气哼哼的道,“母亲管哥哥就好了,女儿为了什么生气不劳母亲费心。” 蒋氏轻笑了一声,在明硕身侧坐下,温言道,“说的什么傻话,文璟和你都是娘亲的心头肉,哪个不疼,哪个不爱,只是前几日你哥哥的事迫在眉睫,娘亲便多上心了些,你的事也何曾不是时时惦记着。” 明硕缓了些神色,哼声道,“女儿还以为娘亲心里只有哥哥呢!” “小姐误会夫人了!”徐嬷嬷堆笑上前,“夫人一直在为小姐的事忧心,听说小姐这几日心情不好,还特意亲自去厨房熬了燕窝粥来,为小姐清心补身,小姐要体谅夫人的苦心才是。” 说罢,将手里的燕窝蛊放在明硕面前,“小姐快趁热吃了吧。” 明硕抿唇笑了笑,嘟嘴道,“果真是娘亲亲手做的?” “娘亲还能骗你不成?”蒋氏笑着将瓷蛊端起来,笑问,“要不要娘亲喂你?” “母亲!”明硕娇嗔一声,倚在蒋氏怀里。 “还在为蓝玉臣的事烦心呢?”蒋氏抚着明硕的肩膀问道。 “玉臣与我到无事,只是那个锦二白还在上京,女儿总不能安心。”明硕揪着衣服上的带子,语气怨恨。 “她不走,必是别有用心,不过贪图金银富贵罢了。”蒋氏面露轻视,淡声道,“这样吧,明日你将她带到府中来,娘亲自会会她,看到她到底想要什么,打发了也就是了!” 明硕直起身,垂眸思忖一瞬,点头,“也好,那明日女儿就将她带来见您。” “嗯!”蒋氏这几日因为蒋得城的事悲痛难安,说了一会子话便觉得疲惫,起身道,“硕儿且放心就是,娘定替你解决了此事,好了,我回去了。” “女儿送您!”明硕心事得解,顿时高兴起来,搀扶着蒋氏的手臂往外走。 次日一早,二白刚洗漱完,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林妈跑过去开门,回来道,是静安侯府的人,要接小姐去侯府上做客。 果子正倒了水盆回来,闻言啐声道,“明硕不知道又搞什么花样,定没安好心,小姐,你不能去!” “定是为了蓝玉臣,看来明府有些着急了!”七娘为二白挽发,哂笑了一声。 “管她们着不着急,我们不理,看他们能怎样!”果子忿忿。 二白眼睛转了转,对着林妈道,“你去告诉侯府的人,我收拾一下就跟他们去。” “是!”林妈应了声,转身出了门。 “小姐,你还真要去啊?侯府这是明摆的鸿门宴,您不能去!”果子一听二白要去明府,顿时急声道。 “我们只一味躲着也不行啊,他们想要怎样,我们总要听了才能想对策应付,也许这次是给我们银子也说不定呢!”二白手中把玩着挽发的银簪,挑了挑眉。 “掌柜的说的对,侯府到底要怎样,且去看看再说,我们一起去!”七娘一边说着,手腕利落的轻转,将二白齐腰的墨发在头顶挽了一个斜鬓,用玉簪固定,其余的用玉带松散的系在身后,看上去娇俏轻灵。 “不必,我带着果子去就行。”二白话音一顿,仰头看向七娘,“七娘去办我前日交代的事。” “已经着手在办了,掌柜的放心便是!” “好!” 二白道了一声,起身往饭厅里走,吃了早饭,才带着着果子坐上静安侯府的马车,跟着他们派来的下人往明府去。 到了侯府门前,二白两人跟着下人进了正门,一路走去,亭台楼阁,山石水廊,无不气派雍容,处处透着一品郡侯府的富贵。 二白手掌不由自主的握紧,阳光极好,天气燥热,她面上却一片冰凉。 下人将二白两人带到一处花厅内便退下,有丫鬟上前为二白倒了茶,让她稍作片刻,二夫人马上就来。 这花厅只是一处偏阁,却也布置的富丽堂皇,地上铺着厚密的地毯,一水的紫檀木雕花家具,上面摆设着珊瑚盆景,金雕烛台,古玩玉器,皆精巧雅致,无一是世俗凡品。 果子在房内扫视了一圈,凑到二白耳边嘀咕道,“怪不得那明硕嚣张,这明府果真气派!” 二白抬眸,幽幽淡声道,“当年穆卿长公主成婚,诸国来贺,许多曾经被她征战过的部落和小国为示好大燕,运来整车整车的贺礼,听说当时长公主的嫁妆从宫门一直排到侯府门口,这里面的东西,想来大多来自于此。” “哦!”果子淡淡点头,目光钦佩,“长公主好厉害!” 二白垂下眸去,唇角微微勾起,端茶浅饮。 丫鬟说稍等片刻,结果二白两人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仍旧不见有人进来,二白斜斜的靠在木椅上已经打了个盹。 果子走到门口张望了几次,回身气道,“这哪是让咱们来做客,分明是让咱们难堪,小姐,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吧!” 二白伸了个懒腰起身,脸上并没有半分不耐,有些人即便过了十年、二十年,即便做了正夫人,骨子里的刻薄刁钻,依旧不改。 “果子,我出去转转,你在这等着,如果二夫人来了,就说我去茅房了!”二白交代了一声,拂了拂衣袖往外走。 门口有两个小丫鬟侍立两侧,二白展颜一笑,软声道,“两位小姐姐,茅房在哪呢?我喝了半天的茶,肚子胀的很!” 两个丫鬟本是在这看着二白的,此时见二白等了许久不但没有任何不快,而且笑容温暖和善,声音清脆,长的也标致清美,顿时心生好感,忙抬手指路道,“自这个垂花门过去,穿过一条走廊,再往前走就有。” “多谢!”二白眯眼一笑,抬步下了石阶,往垂花门走去。 二白脚步轻快,出了垂花门,抬步上了长廊,却没继续往前走,而是拐了个弯,往后院去了。 056 长公主(二更) 后院粉墙青垣,宅院重重,楼阁花园交错,清雅幽静。 二白一路穿花拂柳,脚下不停,驾轻就熟,穿过两座院子,过了一座石桥,看着前面的一处院子,目光一深,顿时停在那。 熟悉的楼阁重檐隐在葱葱花木之间,墙垣内梧桐树茂密,已亭亭如盖,枝叶探出墙外,遮日成荫。 暗红色的楠木雕花大门似已经许久不曾开启,上面雕刻的花纹里落了灰尘草叶,掩了风华,再不见往日辉煌。 门上挂着一把硕大的铜锁,上面绿锈层层,似繁华被腐蚀、遮盖,只露出一片衰败。 曾经的英姿飒爽,曾经的快马恩仇,曾经风华绝世的那个女子,被掩埋在这重重肮脏腐朽之下,不见天日。 二白缓缓走过去,抬手抚在那铜锁上,许多的记忆纷涌而来,她清澈的眸子中黑潮翻滚,似噬天毁地,久久不能平息。 风拂过少女清透的脸颊,一滴清泪随风卷落,她仰头,深深吸气,平复翻涌的血液,转身,继续往后院更深处走。 终有一日,她会用鲜血洗去上面的锈迹和灰尘,让一切重见风华。 二白一直往后走,停在东北角落里的一个院落外,院子灰墙木门,只一进一出三间正房,比起前面那些精致宏敞的院落,要寒酸的多。 门半掩着,二白推门进去,只见院子里晾晒着几件女子的衣裙,石桌上还放着似刚从前院厨房里取来的米粮和生肉。 屋门关着,不见半个人影。 二白缓步走上石阶,推开屋门,一股清冷之气扑面而来。 屋里的摆设极其简单,几张桌椅,一座屏风,墙上贴着几张古旧的字画,暗红色的墙柱已经斑驳,似许久不曾修缮过。 房间里极静,那种死寂低沉的静。 右手的房间里传来轻微的动静,二白走过去,推开门,只见屋子里极其昏暗,二白眯了眯眼才适应,渐渐看清了屋里的情景。 本是白日,窗子上却蒙着一层青灰色的薄锦,将光线遮挡,整个屋子里都是一片暗沉。 也许是因为久不见阳光,屋子里散发着潮湿腐臭的味道,靠北墙的地方放着一张大床,上面的白色的纱帐已经变成灰色,旁边的桌子上也落了一层灰,整个房间看上去阴暗压抑。 窗下放着一张绒毯,此时上面坐了一个女人。 女人一身暗青色的长裙,蓬乱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面孔,正倚在一旁的矮几上昏昏欲睡。 二白走过去,在她面前半蹲下来,抬手将她散下来的长发理上去,看着那张陌生的面孔,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疯了这么多年,是不是很痛苦?” 女人似被吵醒,微微睁开眼睛,声音因不经常说话而变得粗嘎,含糊的说道,“回来了,我今天想吃肉丸子,跟前院说了没有?” 她说完似才发现不对,猛的起身,瞪大了眼睛看着二白,一愣之后,面上立刻露出疯癫的表情,慌乱的扑打的双手,“谁,你是谁,快走,快走开!” “走开!我是长公主,你们都跪下!” 二白直起身,眸光淡漠的看着她胡言乱语。 很快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门被大力推开,明鸾身后跟着一个小丫鬟闯进来,看到二白一怔,忙上前抱住地上疯狂乱舞的女人,柔声安抚道,“母亲,别怕,女儿来了!别怕!” 女人渐渐安静下来,躲在明鸾怀中瑟瑟发抖。 跟着明鸾的小丫鬟皱眉看向二白,不悦的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赶快出去!冲撞了长公主,你几个脑袋也不够!” 明鸾抬头斥道,“韵儿,不得无礼!” 说罢让韵儿照顾躺在地上仍旧胡乱喃语的长公主,明鸾探寻问道,“锦姑娘怎么会在这?” 二白抿了抿唇,表情无辜,“二夫人邀请我来侯府做客,等了许久不见人,我出来找茅房,谁知侯府这样大,走着走着便迷路了,看到这院里门开着,本想进来问问路,冒犯了夫人,实在抱歉。” 明鸾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和昏暗肮脏的屋子格格不入,她目光在屋子里一扫,神情顿时变的有些不自然,讪讪笑道,“母亲怕光,见不得外人,让锦姑娘受惊了,我们出去叙话。” “好。” 二白回头又看了一眼疯癫的长公主,才转身走了出去。 关上长公主屋里的房门,明硕喊道,“嬷嬷?嬷嬷?” 过了一会,才有一中年妇人,自偏房里匆匆跑出来,肥胖的脸上还有睡觉枕在衣服上落下的印子,惶惶笑道,“公主找老奴?” 明鸾声音温柔,“有客来,去沏杯茶来。” 那妇人一怔,目光落在二白脸上,似此时才发现有陌生人进来,惊讶之后忙点头道,“是,是,老奴这就去!” “不用客气了!”二白出声阻止,目光清澈纯净,“不敢叨扰公主,而且我的丫鬟还在前院里等着呢,公主让下人帮我指条回前院的路便是了!” “也好,下次再留姑娘喝茶!”明鸾面容温婉,没有丝毫公主的架子,转身对着那妇人道,“嬷嬷,你去送送锦姑娘吧!” “是!”妇人应声后,看向二白,“姑娘请随老奴来。” 二白点了点头,和明鸾道别,快步跟着那妇人出了院子。 出了院子后,走的远了,那妇人回头小心的看了看,才堆笑问道,“姑娘可曾看到了什么?” 二白露出茫然的表情,反问道,“嬷嬷指的什么?” 声音一顿,语气认真的继续道,“我进去时,看到房里有人睡觉,不敢打扰刚要出去,公主就来了。” “哦,那便好,没事、没事了!”妇人呵呵笑了两声,不再搭话,低着头快步往前走。 快出了后院时,她停步道,“姑娘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穿过一个垂花门,就进了前院了。” 二白回身,笑容真挚,“多谢嬷嬷!” “姑娘客气!” 妇人笑应了一声,一直看着二白出了垂花门,才转身往回走。 回到寒院的时候,明鸾正在房里练字,见她回来,脸色冷了冷,斥道,“来了人都不知道,你这差事做的是越发惫懒了。” 妇人撇了撇嘴,不服气的道,“二夫人若有事都是夜里过来,白日里从来没进来过人,奴婢哪里知道会突然来人。” 明鸾秀眉一沉,“你还敢顶嘴!二夫人郑重交代过,不许外人进那屋子,幸好那女子不认识长公主,否则出了事,你的脑袋可担的起?” 长公主虽然疯癫,但毕竟还有公主之尊,现在却住在这样的昏暗不见天日的屋子里,如是传扬出去,皇上过问起来,定然会有麻烦。 当今圣上虽然昏聩只沉迷后宫,但听闻以前和长公主还是很亲近的。 这么多年,明持伍在玄宁帝面前一直说长公主安好,偶然明鸾遇到君澈和慕容遇问起,也是这样说。 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妇人这才露出几分慌色,转了转眼睛,忙道,“老奴问过了,那姑娘刚进去您就回来了,再说那屋子里昏暗,她也不一定看清什么。” 明鸾瞥她一眼,冷哼道,“最好是这样,还有,此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连二夫人那里你最好也守口如瓶。” “是,是,老奴知晓厉害。”妇人连连点头应声。 “对了,她不是想吃肉丸子,赶紧给她做去吧,省的一会又啰嗦。”明鸾神色不耐,又交代了一句。 “老奴这就去!” 打发妇人出去,明鸾将韵儿喊进来吩咐道,“有空也帮她收拾收拾那间屋子,省的下次再有人这般闯进来看到。” “是,奴婢知道了!”韵儿轻轻为她捶肩,“夫人说那女子一来她就醒了,没事的。” “嗯”明鸾放心下来,放下笔,脸上露出几分凄苦,“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要过多久?” “小姐别急,等大司马把您娶过去,您就熬出来了。”韵儿低声劝慰。 明鸾脸上飞红,目中露出期盼,娇羞点头,随即又忧虑道,“侯爷和二夫人真的会让我嫁给君烨吗?” “听闻皇上也有意纳您为妃,只是侯爷没有点头同意,大概也在衡量。” “我可不想入宫。” 明鸾淡淡道了一声,立刻又笃定的笑道,“侯府也不会让我入宫的。” “是,奴婢也这样想,所以小姐指定是要许配给大司马的。” “嗯!” 明鸾微一点头,脸上红晕更深,眸光轻转,尽显女子动情娇态。 057 十万两银子(一更) 且说二白这里回到前院花厅,二夫人已经来了,正满脸不悦询问门口的丫鬟,“出去多久了?” 明显问的便是二白。 小丫鬟神色惶恐,刚要回话,余光一瞟,见二白回来了,顿时欣喜道,“夫人,她来了!” 二夫人转头,看着远处走来的少女,微微一怔。 花径上少女一身湖绿色妆花长裙,步履轻盈,面孔标致,墨发上只戴着一根玉钗,却丝毫不见平民女子的卑懦和寒酸,反而有一种清雅灵动的贵气。 她眯了眯眼睛,美艳的脸上闪过一抹惊异,站在廊下等着少女走近。 二白远远的也看到了花厅门前的蒋氏,步伐不由的放慢,抬头直直的看着她,目光冷澈如浮水之冰,待缓缓走近,那浮冰融化,只剩一片秋水清澈。 “民女见过二夫人,二夫人万安!”二白走到石阶下,展颜轻笑,毫不避讳的看着蒋氏,浅笑问安。 果子最先跑过来,走到二白身上,低声笑道,“小姐,你回来了!” 蒋氏听着二白清脆含笑的声音,挑了挑眉,果然是个玲珑剔透的女子。 “锦姑娘?”蒋氏挺了挺背,一身浅紫色云锦长裙,头上珠钗轻晃,十足的侯府夫人的气势,淡声问道。 “是,正是民女。”二白笑意清浅,面上无半分怯懦,也不见圆滑世故,看上去稚嫩纯净。 “我后院有事耽搁,让锦姑娘久等了,我们屋里叙话!”蒋氏在二白身上瞄了瞄,带着身后的两个目光凌厉的嬷嬷,转身往花厅内走去。 待两人坐下,丫鬟立刻倒了茶来。 “听说锦姑娘来上京已有几日,今日才邀请锦姑娘到府上做客,实在是有些失礼,姑娘莫怪!”蒋氏端着茶盏慢道了一声,只是那语气带着几分高高在上,哪里有半分歉意。 “无妨,民女进京本也不是为了来侯府做客的,夫人客气了!” “姑娘的来意本夫人已经清楚,说起来,此事是我们侯府有错在先,”二夫人坐的端庄,用绢帕轻轻抿了抿唇角,悠声道,“我们侯府当初招赘蓝玉臣的时候,并不知道他家中还有个未过门的妻子,若是知道,我们明硕万不至于嫁给一个已经定过亲的男子。” 她语气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轻讽,“说起来蓝玉臣是配不上我们明硕的,只是明硕她偏偏看中了他,加上我们侯爷有惜才之心,才勉强同意了这门婚事,谁知,竟还有这种岔子。” 二白笑了笑,顺势道,“能被郡主看中,是蓝玉臣的福分。” 蒋氏神情傲然得意,“蓝玉臣得我们侯爷荐举,得了个太史令的差事,也还不算太寒酸,听明硕讲,最近蓝玉臣对她也上心的很,所以我对这门亲事也认可了,只是,锦姑娘不肯退亲,这事便有些难办了。” “事情总要分先来后到,民女和蓝玉臣定亲在前,他高中之后若娶郡主,岂不是被人耻笑贪图富贵,趋炎附势,蓝家父母不愿让蓝家背负这样的骂名,才托民女来上京看个究竟。”二白一番话说的不急不缓,嫩如桃花的面孔上染着三分笑意,“况且,男女亲事,总要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算正经,如今蓝家父母不同意,蓝玉臣私自入赘侯府乃不孝,他背的起这样的罪名吗?” 蒋氏眯了眯眼,沉声道,“锦姑娘想如何?我们明硕是不可能给人做小的,不但不能做小,她堂堂郡主,下嫁一个寒门子弟,也不可能让他再纳妾,让侯府成为上京的笑柄。” 二白耸了耸肩,“这事民女说了不算,听蓝玉臣的就是了,他若晓得其中厉害,自然也明白该怎么办!” “那此事便是没的商量了?”蒋氏眉梢挑起一抹凌厉。 二白垂眸,嫩白的手指一下下敲着桌案,思忖一瞬,抬头直直的看着蒋氏,勾唇一笑,“也不是没办法,就看府上有没有诚意,是不是真的为了郡主的幸福愿意付出点代价?” 蒋氏比明硕要世故的多,闻言立刻便明白了,哂笑一声,“锦姑娘想要什么?” “我嘛、是个生意人,自然一切以利益为重,我可以退亲,甚至可以说服蓝家父母同意蓝玉臣入赘侯府,不过我的损失也要侯府来承担。”二白说的坦然。 蒋氏见她这样坦荡的说出来,反倒没了方才的轻视,端正了坐姿,“好,和锦姑娘这样爽快的人说话的确痛快,说吧,想要多少?” “不多,十万两白银。”二白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端茶浅饮。 蒋氏却是一怔,十万两? 她还真敢开口! “姑娘是不是开玩笑?”蒋氏语气沉了沉。 上京一个普通的民户,五两银子足够一年的生计,好一点的做生意的一年也不过挣几百两银子,就算是蓝玉臣现在是朝中六品官员,一个月的俸禄也仅仅有二十两。 她开口就要十万两! “民女怎么敢拿郡主的幸福开玩笑,十万两对平常人来说的确不少,但对于侯府,和郡主的亲事比起来,民女觉得不多。”二白神色认真。 一句郡主的幸福把蒋氏噎的半晌无言,冷哼一声,“锦姑娘这样伶牙俐齿,实在另本夫人刮目相看。” “夫人过奖!” 二白语态恭敬,一张白净的脸上带着几分认真,几分俏皮,浅浅含笑,目光淡然,并不见小人得逞的刁钻和得意,让人一腔火气反而无处发泄。 蒋氏自知侯府理亏,又不想像市井妇人一般讨价还价丢了身份,目光转了转,淡声道,“十万两银子不是小数,且容本夫人筹措准备,锦姑娘暂且等待几日。” “是,民女听夫人的消息。”二白起身,“既然如此,民女不多打扰了,告辞。” “赵嬷嬷,送送锦姑娘。”蒋氏倚在木椅的靠背上,懒懒的道了一声。 “是!” 蒋氏身后的妇人脸色冷淡,瞟了二白两人一眼,淡淡应声。 二白也不计较,带着果子跟在后面。 出了侯府的门,果子倒是十分高兴,“小姐,侯府这是同意给咱们银子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回香苏了?” 二白负手而行,缓缓笑开,“这么想你家胡郎?” 果子被二白调笑了几次,脸皮也厚了,虽然耳根红了红,却低低哼声道,“想想还不让了?” 二白轻笑了声,勾了勾她鼻尖,“小丫头思春起来,连主子都敢顶撞了,我回去就和七娘商量,选个黄道吉日,赶紧把你嫁过去算了!” 果子一听顿时急了,“小姐,我可没说要嫁人。” “恩,你没说,我说的!” “小姐!” 两人一路说笑,一路往回走,路过宋家绸缎庄的时候,见门关着,上面的牌匾已经摘了,里面隐隐传来桌椅挪动的动静。 七娘办事,果然利索。 二白也不进去查看,继续带着果子往家里走。 到了夜里,蒋氏得空便去了青黛院。 明硕刚刚从驿馆回来,知道二白今日来了,正焦急的等着,一见蒋氏进来,忙迎了出去询问结果。 蒋氏将二白索要十万两银子的事说了,说完之后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你知道怎么办了?” 明硕听完之后本气愤的神情顿时一怔。 何事怎么办? 她眸子转了转,唇角立刻勾起一抹了然的笑,细眸里掩饰不去的激动,“女儿明白了!” 蒋氏点了点头,得意轻笑,“一个乡下野丫头而已,那点小算计,简直不值一提!” “是,还是娘亲厉害!” 明硕笑的畅快,亲自给蒋氏倒了茶,已有些按耐不住, “明日一早女儿就去!” ------题外话------ 明天上架欢迎各位妞捧场订阅,订阅后请加群:641214723,进群后请发订阅截图做验证,晚上发上架章节未删节版。谢谢亲爱的们一路支持。ps:盛宠换了封面,(*^__^*)嘻嘻…… 058 二更 次日,蓝玉臣上朝回来,刚进门就见明硕正坐在廊下等他。 这段时日,明硕天天来此,他也已经习以为常,含笑上前,“郡主来了?” “回来了?”明硕闻声转头,随即嘟了唇嗔声道,“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再叫我郡主,叫我硕儿就好。” 蓝玉臣红了红脸,低下头去,讷声道,“硕、硕儿。” 明硕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小鸟依人的揽着蓝玉臣的手臂往屋里走,回头吩咐道,“雀儿,天气热,把我亲手为公子做的冰镇梅子汤盛一碗过来。” “是!”雀儿福身应声。 蓝玉臣脸上越发窘迫,“郡、硕儿如此抬爱,真是折煞小生了。” “我喜欢这样,是心甘情愿的。”明硕眉目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蓝玉臣顿时心神一荡,感动的无以复加。 他本是一介寒门,能得郡主看中本是极大的荣幸,而且明硕还如此温柔体贴,没有半分侯府娇女的刁钻任性,简直让他受宠若惊。 明硕却是神情一黯,涩然道,“硕儿爱慕公子,只愿嫁得公子,做良妻贤母,与公子相敬如宾,可是为何却总不能顺心顺意?” “硕儿此话怎讲?”蓝玉臣微微一惊,脱口问道。 “公子不知,昨日锦姑娘去了我们府上,同我母亲说,如果想要我嫁给你,除非给她十万两银子,否则她便要四处宣扬你违背父母之命,私自入赘侯府,将你说成不忠不孝之人。” “啊?”蓝玉臣大惊失色。 “锦姑娘要是心里不甘,我们明府给她些银子做补偿也是应该的,只是这十万两银子一时间如何能拿的出?母亲愁苦,我这做女儿的见她为我的事烦忧,更是羞愧自责,玉臣,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明硕神色越发凄然无助,拿了娟帕在眼角抹泪。 “不、不可能的,二白她不是这样的人!”蓝玉臣眼中还有未褪去的震惊之色,不断摇头。 “难道你不信我?”明硕秋眸含泪,嗔道,“你若不信我,便去问问她,看看我有没有骗你?” 蓝玉臣顿时没了主意,支吾道,“这、这、这如何是好?” 想想二白在香苏城贪财的名气,他也信了几分,只是更加踌躇不定,不知所措。 又忍不住自我安慰的想,二白也许是因为对自己感情深重,所以才故意说十万两银子,让侯府知难而退。 可是他被夹在中间,面对柔弱的明硕,该如何决断? “那、”蓝玉臣犹豫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便去找二白,让她不要难为侯府。” 明硕刚要说话,她身后雀儿突然拉了拉她衣角,对她使了个眼色。 明硕会意,和蓝玉臣道了一声,带着雀儿出了门。 “小姐,您不能让蓝公子去见锦二白!”出了屋门,雀儿向屋里张望了一下,急急说道。 “为何?”明硕不解。 “锦二白她刁钻古怪,蓝公子又容易轻信,若真让他们见面,不知道中间又会出什么差错。” “那该怎么办?” 见雀儿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明硕皱眉问道。 “小姐和蓝公子一起约锦二白出来,有您对峙,那锦二白也不敢狡辩,若真有不对,小姐也可以及时制止,将蓝公子带走。”雀儿转着眼珠子给明硕出主意。 明硕暗暗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进屋后,明硕要求明日和他一起去见锦二白,蓝玉臣想了想,便也同意了,又派了下人去二白那里送信,约她明日午后申时在醉仙居相见。 二白收到下人传信,立刻知道明硕这是去找蓝玉臣告状了。 约在醉仙居? 她勾了勾唇,这定然不会是蓝玉臣的主意,看来明硕不放心两人单独见面,要一起跟去。 果子从院子里摘了葡萄,洗干净了端来给二白,“小姐,你尝尝,可甜了。” 二白随手摘了一个放进嘴里,眸子一转,突然问道,“七娘呢?” “七娘在院子里呢。” “喊七娘进来。” “嗳!”果子应了声,放下碟子往外走。 七娘进来后听到二白要她去办的事顿时一怔,“你要那个做什么?” “自然有用,要药性最烈的那种,除非男女交合,否则不能解的。”二白郑重交代道。 七娘嗤嗤发笑,她们掌柜怎么说也还是个姑娘,说起这种话来竟然脸不红心不跳的,一本正经的模样都让她怀疑她懂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真要?”七娘又问了一句。 “嗯,真要!” “行,我去办!” 七娘应了声往外走,出门的时候果子迎面走来,顺口问道,“七娘你去哪?” 七娘摆了摆手,“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果子撇了撇嘴,不问就不问。 次日,离约定还有半个时辰,二白独自一人进了醉仙居。 还不到吃饭的时辰,一楼大堂里只有寥寥几人,二白自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要了一壶茶,一边慢饮一边看着街上的行人。 很快,一辆马车停在酒楼前,蓝玉臣最先走下来,紧随其后,明硕带着她的丫鬟也下了马车往酒楼里走。 又过了片刻,一小厮走过来,凑到二白面前低声道,“小姐,小的替您看过了,明硕郡主进了东面倒数第二间雅房。” “好!”二白浅浅轻笑,拿了一两银子,大方的赏给了小厮。 那小厮忙点头道谢,欢天喜地的走了。 二白稍坐了一会,起身走过去,看到小二正端了酒过来,似要送到明硕的房里去。 “等一下!”二白出声喊住他。 小二忙停下问道,“小姐,何事?” “这酒可是给明硕郡主的?”二白脆声问道。 “是,正是郡主点的女儿红。”小二应道。 “我来检查检查,给郡主的酒可不能马虎,若出了问题,你们几个脑袋也赔不起!”二白扬着下巴,气势凌人。 那小二以为二白是明硕的亲随,立刻恭敬的道,“不敢,给郡主自然都是上好的酒。” 二白拿起酒壶,打开酒盖的瞬间,趁机宽袖一遮,将手中纸包里的药粉全部都洒了进去,然后还晃了晃,凑到鼻子下一闻,笑道,“不错,酒香浓郁,是陈年好酒,送过去吧!” 今天她便做个好人,来促成明硕和蓝玉臣的好事。 等一下她进去的时候,不知道明硕还能不能理直气壮的问她十万两银子的事? 想必,他们也会感激她的。 小二端着酒壶继续往明硕房里走,二白也进了隔壁的雅房。 只是她不曾看到走廊那头,君二公子走了过来。 君澈本是约了几个狐朋狗友来这里喝酒的,突然看到似是二白的身影闪身进去,忙快步走了几步,正和送酒的小二撞到一起。 小二一边护着酒壶一边惶恐请安,“二爷,小的该死,冲撞了二爷!” 君澈拂了拂衣袖,刚要出口训斥,突然看到他托盘上的酒,伸手取了过来,“这酒给本少爷,滚吧!” 小二讨好笑道,“二爷,这酒是给明硕郡主的,您要是想喝,小的再去给您取。” 明硕也在这里? 君澈扫了小二一眼,脸色冷下来,“她的酒本少爷喝不得?你再去给她取一壶来就是了!” 小二无奈,不敢得罪君澈,只得点头,“是、是,小的马上就去!” 君澈提着酒壶,走到二白进去的那间雅房,推门走了进去。 二白正躺着矮榻上,翘着二郎腿啃桃子,闻声转头,顿时一愣,这个二货怎么来了? “你一个人?”君澈见房里只有二白,也有些意外。 二白把桃核一扔,拍了拍手,坐起身,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喝酒。”坐君澈举了举手中的酒壶,啪的一声,将折扇打开,一身淡紫色滚边锦袍,看上去还真有那么几分风流潇洒。 “今天没空陪你喝酒,改日!”二白挥了挥手下逐客令。 二白越是对他不耐烦,君澈反而越是觉得她与旁的女子不同,对她也少有的耐心,自顾拿了酒杯倒了两盏酒,递给二白一杯,“本少爷偏要和你喝,上次说喝酒,却被你揍了一顿,这是你欠本少爷的!” 二白深吸了口气,接过酒杯,在桌子前坐下,挑眉道,“行吧,我今天真有事,喝完这一壶,你就赶紧走!” “我让小二送几个菜来!”君澈见二白答应,突然也来了兴致。 “得!”二白忙拉住他,“喝酒就好!” “行,那我们只喝酒聊天!”君澈嘻嘻一笑,心里高兴,将约好的人也全部都抛之脑后了。 二白抿了口酒,一边听着隔壁的动静,一边随口问道,“宋媛最近没来看你吧?” “噗!” 君澈一口酒喷了出来,脸色一白,惊声问道,“大师的灵符不是已经把她送走了吗?怎么,她还回来?” 二白忙眯眼笑道,“没,别害怕,我就是随口问问。” 君澈松了口气,“别提了,为这事我可没少挨我爹的骂。” “你爹知道了?”二白问道。 “没,但是那五万两银子闯了不小的祸,还好,我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我父亲才没继续追问。”君澈喝了一大口酒,恹恹道。 “花钱消灾嘛!宋媛不是摆平了。” “说的也是,大师果然灵验,最近我没梦到宋媛,你若不提,本少都快把她忘了!” “那不就成了!” 两人边聊边喝,很快酒空了半壶,隔壁依旧没什么动静,二白疑惑的皱了皱眉,刚要起身,只觉小腹一股火热蹿了起来,顺着血液迅速的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握紧了拳头,心神一凛,猛然抬头,冷冷的看着君澈,“你在酒里下了药?” 君澈一怔,“什么?” 二白见他傻呆的样子不似装的,心思急转,抓着那酒壶急声问道,“这酒哪里来的?” 君澈目光渐渐迷蒙,似也在努力压制身体的异样,含糊道,“小二送去给明硕的,被本少拿来了,怎么了?” 二白脑袋嗡的一响,火气和一股陌生的燥热同时涌上来,几乎想踹死眼前这个蠢货! 尼玛!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 倒了一杯凉茶灌下去,将躁火稍稍压了压,二白起身往外走,却被君澈猛然拽住手臂,她身形本就不稳,被他一拽,两人扑通一声,一起倒在地上。 连带着桌布被拽下来,酒壶杯盏全部摔在地上,一阵叮咣乱响。 君澈目中情潮涌动,全身火热难当,翻身压在二白身上,神情迷乱的往她脸上亲,“二白,让我亲一口。” ------题外话------ 明天上架欢迎各位妞捧场订阅,订阅后请加群:641214723,进群后请发订阅截图做验证,晚上发上架章节未删节版。谢谢亲爱的们一路支持。ps:盛宠换了封面,(*^__^*)嘻嘻…… 059 媚毒(上架求订) 七娘听了二白的话,花了大价钱买的药,药性本就是霸道,又下在酒中,发作的又猛又烈,二白浑身烧热难当,被男子的身体一碰,顿时软的提不起半分力气。 不! 二白使劲闭了闭眼,手胡乱的挣扎了一下,碰到茶杯的碎瓷片,立刻握在掌心里,一阵钻心的刺痛传来,她心智稍稍清明,抬手放在君澈脖颈上,手腕诡异的一转,手指在他颈下三寸按下,君澈两眼一闭,顿时昏了过去。 将君二推开,二白扶着桌子起身,只觉脚下虚浮,小腹内的火越烧越旺,烧的她浑身空虚难忍。 又用力攥了攥手心,鲜血顺着手掌的纹路一滴一滴落在脚下的地毯上,二白使劲摇了摇头,忍不住嗤笑。 偷鸡不成蚀把米! 坏人,果然做不得,报应来的如此措不及防! 不知这药是不是真的需要跟男人交合才能解? 尼玛! 想想她和七娘交代买药的时候说的话,此刻应在了自己身上,二白忍不住又爆了一句粗口,打开门,快步往外走。 门口还站着两个君澈的随从,二白看了看门内,咬牙交代道,“去翡翠阁找个你们二爷相好的来,给他送进去!” 她还不想明日早晨出来君府二公子憋爆而亡的新闻。 两个随从有些不明所以,以为是他们二爷吩咐的,忙应了声去了。 二白一路踉跄的出了醉仙居,站在门口,望着眼前来往的行人,打了个哆嗦,发现自己内衣已经湿透了,被风一吹,浑身冰凉,那股燥热反而稍稍缓了缓。 旁边有一家医馆,二白进去,这个时辰大堂里正好没有病人,小伙计在整理药材,白胡子老大夫正在打盹。 二白过去,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深吸了口气,声音暗哑,“给我配点药,快点!” 老大夫被吓了一跳,“姑娘怎么了?” “中了媚毒!” 老大夫惊吓更大,上下打量二白,磕磕巴巴问道,“什、什么药?” 二白报了个名字。 老大夫行医三十多年第一次遇到女子中了媚毒来求解药的,颇难为情,道,“这,这个药,无解,只能同男子行房。” 说罢又有些同情的看着二白,这姑娘长的这样俊俏,定是被歹人暗算了,无声一叹,若想保命,清白必然是保不住了。 被二白压制下去的燥火又一点点反噬上来,她皱眉问道,“果真无药可解吗?” 老大夫叹声摇头,试探问道,“要不要老夫帮姑娘报官?” 报官抓自己? 二白拍了拍额头,越发恼恨,抬腿走了出去。 被外面的太阳一晒,身体里的那团火似越发猛烈了,紧了紧拳头,二白脸色透白,快步往内城走。 大门处有守卫,二白现在也没心思和他们纠缠,走到外墙那,顺着树爬上高墙,翻身下去。 “扑通”一声摔在地上,二白摔的浑身剧痛,躺在地上难耐的扭动了一下身体,嘴里不由自主的发出轻吟。 手心里一片黏腻,血痕顺着手腕一直渗到小臂上。 这样翻山越岭的来找男人上床,天下估计也不会有第二人了。 “什么人在那?” 一声冷喝,急促的脚步声跑过来,顿时一队侍卫将二白重重包围。 “带我去见君烨!”二白扶着墙起身,深吸了口气,声音听上去带着丝丝极力克制的哑媚。 见是个女子,侍卫头领顿时一怔。 这府中从来没来过女子,而且这女子出口便直呼他们公子名讳,似有些不对劲。 “先别动她,找亓将军来!”那首领交代了一声,一侍卫领命而去。 亓炎快步而来,看着抱膝坐在墙下的女子一愣,“锦姑娘?” 二白霍然抬头,目光已经迷离,几乎有些哀求的道,“亓炎,带我去见君烨。” 亓炎也看出二白似有些不对,冷峻的脸上闪过一抹担忧,上前一步,问道,“你病了?” 二白惶惶摇头,沿着墙角后退了一步不敢让亓炎靠的太近,只怕自己会化身饿狼扑身过去,男人的气息现在对她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 向后缩了缩身子,低声道,“没有,君烨在哪?我要见他!” “公子不在,你先跟我来!” “好!” —————————————— 君烨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刚一进府门,亓炎便迎上来跟在他身后道,“公子,锦姑娘来了。” 君烨停步转身,“在哪?来了多久了?” “在您房里,已经快一个时辰。” 二白这个时候找他,必然有事,君烨俊颜一凛,大步往卧房里走。 房间里昏暗,不见人影,君烨眉心皱了皱,以为二白等的不耐去了别处,刚要出门去找,就听屏风后似有水声。 屏风后是浴房,连接着府外通进来的温泉。 君烨转屏风而入,看到水中情景顿时呼吸一紧。 白玉池内,少女长发披散,上身只穿着湖绿色的肚兜,全身泛着潮红,似染了一层胭脂,细滑粉白的肌肤,盈盈生色。 她咬着唇,闭眼伏在池边上,粉面漾着水波,氤氲在水汽中,媚的像是个小妖精。 君烨嗓子有些发干,也不怕水沾湿衣服,单膝跪下去,长指轻触少女的脸颊,低低道,“二白、” 二白长睫颤巍巍的睁开,一双含波妙目盈盈的看着男人,握紧的手掌顿时放开,已经被染红的瓷片滑进浴池中,她有些委屈的看着男人,颤声道,“君烨,抱抱我。” 少女面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浑身轻颤,君烨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对,眉头一皱,自水中将她抱起,转身出了浴房。 男人的靠近让二白本极力压制的浴火似浇了热油般疯狂肆虐而起,她倚在男人怀里,难耐的扭动着身体,不断的往他怀里拱,轻吟出声,“君烨、我难受,好难受,你帮帮我!” 她声音全都是难耐的嘶哑,娇软的不成样子 君烨俊脸却猛的冷了下来,扣住二白的下巴,寒声问道,“你中了媚药?” 二白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见到君烨后放松下来,神智渐渐迷糊,浑身滚烫,似有千万只虫子在身体里撕咬、骚动,她微微点了点头,吻在男人的锁骨上,一声声猫叫似的挠着他, “君烨、帮帮我!” “君烨、” 软香在怀,君烨眼中却一片冷然,他按住少女四处摩挲的双手,声音似淬了冰,“告诉我,谁下的药?” 二白好容易不再痛苦的克制,偏偏抱着她的男人无动于衷,她身体叫嚣着,想而不得的难受更越发难耐,她胡乱的摇头,含糊道, “不要问了,你难道不想要我?” 之前对她百般挑逗,现在她自己送上门来,他反而成了柳下惠,让她如何不恼! 少女软滑的香舌在他喉结上舔舐,声音妩媚诱惑,君烨身体紧绷着,却不敢动。 他自然想要她,想了无数次,想的身体都涨疼,可是她现在中了媚药,神志不清,若是事后后悔,他如何对她解释? 他即便要她,也要她在清醒的情况下,心甘情愿的给。 君烨捧住少女的脸颊,看着她迷蒙含水的桃花眸,艰难开口,“二白,忍耐一下,我派人去找太医来,定帮你解了这媚毒,好不好?” 二白大眼睛里一下子泪水盈盈,咬着下唇委屈的看着他,然后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推开他便往外走,“你不想帮,那我去找旁人!” 君烨脸色霎那便的幽沉,微喘了一下,将少女打横抱起往床上走。 床帐落下,男人随即覆身而来,将少女柔软的身体压在身下,重重吻下去。 只要她要,性命他都可以给! 黄昏日微,霞光透雕花木窗在古朴典雅的房内落下一层暖色,映入纱帐内,只余暧昧的暗晕。 香炉内冷香漂浮,游丝浮转,飘飘渺渺,氤氲在那一声声轻吟娇喘中。 “手怎么回事?”君烨目中的情潮稍退,看着她一片血迹的手心,忍不住心疼。 “不要管这个” 二白双目被烧成了火海,喘息了一声,揽上男人的肩膀,仰头吻在他的唇上,急切的索求。 火势顿时蔓延! 帐内,少女身上最后的遮挡也已经被扯下,青莲色的锦被上,少女长发如上好的水缎披散,无暇的肌肤雪白如玉,染了浅浅淡粉,玲珑剔透,软若无骨。 君烨从少女的眉梢眼角一路吻下来,喉咙滚动,长指揉捏着少女的纤腰,只觉手下肌肤细腻滑润,如上好羊脂玉。 君烨紧紧抱着他的女子,想起亓炎说她已经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想到她手心的割伤,胸口酥软心疼,一寸寸,珍宝似的吻着她,低喃道,“乖,是不是很痛苦?谢谢你,等到我回来。” 想到这,他几乎有些后怕,她在哪里中的媚药,又遇到过什么人,如何忍耐到他回来,每一个细节,此时回想起来都让他心惊胆战。 二白双目迷离,檀口微张,无意识的低吟,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噬骨的空虚,几乎将她整个人撕裂。 君烨微微起身,除了身上衣衫,露出白皙的肌理和精壮的腰身,他身材欣长,宽肩窄腰,不似那些纨绔子弟的柔弱,也不似习武之人的粗狂,每一分都恰到好处的清俊有力。 再次俯身下来,他吻住少女紧咬的下唇,嗓音低哑性感,“乖,真的要吗?” 二白长睫颤的厉害,里面一片赤火燃烧,哽咽点头。 “那、不许后悔!” “不后悔、” 君烨炽热的唇舌顿时落下来,急切的吻着她。 被男人一碰,身体愈发空虚厉害,她一双桃花眼半阖,本澄澈的眸子里迷离若春水朦胧,脸颊被情潮烧的通红,紧紧咬着下唇,无助的看着君烨。 男人俯身上来,怜惜的吻着她的眼睛,含住她柔软的唇瓣,低哑道,“别咬,乖,会喂饱你的。” 她那样火热,他却越发的温柔下来,只怕自己会伤了她。 霞光照进房内,一片朦胧暗影,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帐中温度急升。 男人突然停了下来,扣着她的下巴低哑问她, “什么时候和蓝玉臣退亲?嗯?” 他威胁她! 在这个时候威胁她! 二白水眸中染了一抹恼怒,张口咬在他肩膀上。 男人压抑的闷哼一声,声音诱惑低哑,带着丝丝痛苦, “快说,什么时候退亲?” 二白几乎哭出来,妥协道,“明日便退!” 男人满意的吻着她的唇瓣,喘息道,“嫁给我,好不好?” 二白胡乱的点头,“好、好!” 男人额上汗水涔涔而下,落在她光滑的肌肤上,滚落进锦绣云被中,刹那不见了踪迹。 黑暗中几乎是叹息的一声, “二白,我爱你!” 爱到了骨子里,爱到同血液一般融入不可分割,爱到超过他的性命。 身下少女双臂揽着他的脖颈,吻上他的薄唇,含糊回应,“我也是。” 天色渐渐黑下来,房内一片黑暗,廊下灯影照在晃动的垂帐上,流泻出一片暧昧的光华。 男人不知疲倦的索求,到了最后,中了媚毒的反而似他。 直到二白累极,晕晕沉沉的昏睡过去,男人压下来,死死的抱住她,额头贴着她的,剧烈喘息。 已是深夜,静谧无声。 廊上灯火红色的光影照进来,波光流媚。 君烨凤眸深邃,宠溺的看着怀中女子,将她被汗水浸湿的碎发理到耳后,吻了吻她紧闭的眼眸,心中无限柔软和满足。 终于,她彻底属于他了! 一生,只属于他一人! 随手一挥,宽袍穿在身上,他动作轻柔的将女子打横抱起,缓步往浴房而去。 浴房四角燃着白玉琉璃宫灯,灯火氤氲在水汽中,在清澈的池水中洒下一片烟火似的暖黄。 君烨抱着女子坐在温热的水中,轻轻替她清洗身体。 二白沉沉昏睡着,曼妙的身体上一片片青紫红痕,君烨蹙眉,忍不住心疼,女子实在太过热情,他便失了神智,实在要的狠了些。 手抚着她柔软的身体,男人眉头一皱,身体又开始涨疼,只怕自己会忍耐不住,忙用浴巾将睡熟的少女裹了,抱着她起身。 已是半夜,夜色寂静,皎月清亮。 月光幽幽,倾斜而入,照在女子粉晕未退的脸颊上,一片清透水润的雪白。 君烨小心将她揽在怀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一片柔和,低头吻了吻她紧闭的长睫,满足轻叹。 次日,君烨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眼睛未睁开,下意识的去捞女子入怀。 身边是空的,君烨倏然睁眼,只见床榻上只有他一人,哪有二白的身影。 昨夜仿似只是他做了一场鲜活的春梦。 君烨抬头揉了揉额角,目光落在锦被那一抹红痕上,目光忽深。 不由的缓缓勾唇,眸底无限柔软。 只是,他的女人去了哪? 刚要起身下床,眼尾突然瞄到软枕下露着一角宣纸。 俊眸眯了眯,君烨伸手将那宣纸抽了出来,上面的字迹工整清秀, “昨夜多谢大司马以身解毒,不胜感激,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宣纸下,压着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君烨的脸色霎时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阴沉的能滴下水来。 几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里蹦出来, “锦二白!” 方才目中的旖旎和柔软全然不见,只剩一片森然冷意。 他翻身下床,握着银票的手微微一用力,那银票顿时化成齑粉簌簌而落。 她把他当成了什么? 以身解毒? 不胜感激! 高傲的大司马备受打击,恨不得立刻将那女人捉来,按在身下,做到她下不了床。 看来自己昨天晚上还是太心软了。 那女人欢脱的很。 该死! 男人胸口郁气无法发泄,低低咒骂一句,恨恨决定,那女人不主动来认错,他决不原谅。 此刻二白走在街上,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早晨醒来的时候,昨夜种种入脑,想起自己的主动和索要,她羞窘而紧张,不知如何面对君烨,于是灰溜溜的逃了。 此刻双腿打颤,肚子也饿的不行,体力眼中透支,在路边上随便找了个小吃摊,要了一大碗牛肉面,吃完才觉得舒服些。 付银子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给君烨的五百两银子,忍不住开始有些心疼。 其实不过是表达一下意思,一百两也就足够了,她当时脑子一抽,怎么会那么大方的给了五百两。 不知道日后再要,君烨还能不能认账? 日后。。。。。。 二白脸上一红,长吁了口气,拍了拍脸颊,这一夜后,好像突然就变污了。 回去的时候,果子看到她先迎上来,笑道,“小姐,你回来了?你怎么去大司马府了,是不是那个君烨又为难你了?” 二白脸上有些红,眼尾添了几分女人的娇媚,似含苞桃花初绽,她干笑了一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大司马府?” “七娘说的啊!”果子道,“昨日天都黑了还不见你回来,七娘说你可能在大司马府,我和七娘一起去找你,在大门口碰到君烨身边那个侍卫,他告诉我们你晚上不回来了。” 二白抬头,看着站在廊下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的七娘,脸上红的更厉害,讪讪笑道,“昨日有事,让你们担心了,我走了一路累了,先去休息。” 说罢,穿过葡萄花架,不敢看七娘,径直往自己房间里去了。 果子看着她逃也似也背影,走到七娘面前,疑惑的道,“小姐好像哪里不对劲?走路姿势和往常也不一样。” 七娘媚眼一转,暧昧的笑了笑,那抹笑意还未晕开又变成了忧虑,她轻叹一声, “掌柜的,唉、” 两情相悦,这也是迟早的事,只是,那人那般高高在上,他可能一心一意对待他们掌柜的? 那个明鸾呢? 他放的下? 二白的性子她了解,是绝不可能给人做小的。 二白她事事精明,只怕被情困了心,以后道路艰难。 回到房里,二白躺在床上只觉浑身疲累,很快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直直睡了一天。 而大司马府,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君烨一整天都阴沉着脸,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对着那些公文,却半晌不见翻动一页。 脑子里似乎都是那女人躺在自己身下迷离的模样,妖娆的扭动着身体,猫叫似的喊他的名字, “君烨、” “君烨、” 那声音带着痛苦和欢喜的哭腔,让人浑身血液翻滚起来,恨不得将自己的所有全部都给了她。 转而又是少女俏笑的面容,毫不在意的转身而去,不带半分留恋。 “哗!” 男人烦躁的将公文随手扔了出去,仰身倚在靠背上,抬手抚额,凤眸阴郁。 安老管家端着茶小心的走进来,看到地上的公文目光微微一沉,弯腰捡起来,整齐的放在金丝楠木桌案上,低声笑道,“公子,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如出去散散心也好!” 他伺候了君烨二十年,是看着他长大的,再艰难的时候,也从未看到他如此烦躁的样子。 君烨半眯着眼睛,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安老管家越发忧心,皱了皱眉,却没再说什么,轻步退了出去。 亓炎正守在门外,似也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脸色沉淡。 安老叹了一声,道,“亓将军请跟老奴这边说话。” 亓炎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一言不发的跟了上去。 “亓将军可知道公子他所为何事?” 待稍稍远离书房,安老直接问道。 他话音一顿,又问,“可是为了昨晚那个女子?” 昨夜府里突然多了一个女子,公子下朝回来进去后一直到早晨才出房门,脸色便一直这样了。 亓炎昨夜将周围的守卫都支开,必然是知道些什么。 想到昨晚,亓炎本冷峻的面孔搜集更沉了几分,氤氲在一层薄雾之中,暗沉冷寂,他微一点头,淡声道,“是!” 果真和那女子有关! 安老沉眉思索,他看着公子长大,自然知道,这府里从未有过女子,君烨早已过了娶妻的年纪,却连个侍妾都没有。 他一直以为公子是在等明鸾公主,难道错了? 那女子不到天亮便出了府,凭他们公子的体力,这不符合常理啊! 而且公子他晨起后脸色难看。。。。。。 昨夜他们、 难道公子不经情事,男子的能力不通? 不能啊,公子他惊才绝艳,这种最基本的还能不懂? 安老胡思乱想着,突然有了主意,转身急急往外走。 随后找到几个信的过的下人,安老交代了几声,让他们速速去办。 下人会意,领命而去。 安老不放心,又再次叮嘱道,“公子好洁,定要干净的清倌,还要懂事的,不要弄什么也不懂的过来。” 下人忙道,“安管家放心,此事定办稳妥。” “好,去吧!” 安老点点头,安心下来。 公子定是不好开口,才憋成那番愁苦的模样,他便替他安排好。 安老自觉深明君烨之意,松了口气,缓步往内院厨房去了,今夜公子行事,定要补补才好。 夜里亥时,书房的灯仍旧亮着,安管家带着一个女子过来,亓炎伸手拦住,“公子书房,闲人不得进入!” 安管家拉着亓炎的手臂道,“亓将军,老奴有话对你说,咱们去外面说。” 亓炎身形微微一顿,冷目在那女子身上一扫,还是跟着安管家走了出去。 安管家回身对着那女子使了个眼色,女子暗暗点头,推开书房的门缓步走了进去。 书房里四角燃着琉璃宫灯,灯火昏黄,男人一身青莲色锦衣,慵懒的靠在矮塌的软枕上,手中一卷古书,俊美无匹,灯火在他周围氤氲着一层淡淡清辉,衬的男子越发容颜绝世,矜贵清冷。 女子突然看痴了眼,呆呆的停在那,胸口乱跳,一张春桃粉面羞红了脸。 男子眉心一皱,缓缓抬头看过来,一双眸子似海深沉,冷漠凉薄,摄人心魂。 女子及腰的墨发只已玉簪在后面挽了一个鬓,身着浅绿色刺绣妆花裙,身形苗条,肤似白雪,干净清雅,丝毫不见风尘之气。 被男子一看,她顿时低下头去,脸上飞红,越发俏丽,福身清婉启口,“绵玉,见过公子!” 君烨垂眸落在古书上,淡声道, “出去!” 女子半弯着腰,面色窘红,想起方才安管家交代的话,咬了咬嫣唇,莲步轻移,缓缓上前一步,伸手将外面的衣衫褪了下去。 莹莹烛火下,女子身上只剩肚兜和单薄的亵裤,丰胸细腰,肌肤吹弹可破,美不可方物。 女子出身青楼,十几岁便开始被调教,虽然仍是处子,却通透男女之事,眉目间羞涩而不失风情,娇柔惹怜,最是诱人。 她赤脚走都矮塌前,在男子面前半蹲下去,仰头痴痴看着男子,楚楚道,“公子,可是对奴家有什么不满,奴家虽出身青楼,却身子干净,还请公子怜惜。” 她微微向前倾身,肚兜包裹不住的喷薄欲出,有意无意的蹭着男人的双腿,红唇微张,幽香环绕,极致的诱惑。 君烨目中波澜不惊,随手将古书一放,豁然起身,冷声喊道,“亓炎!” 很快,亓炎推门而入,眼尾在女子身上一扫,低下头去,“公子!” “谁带进来的?” 亓炎淡声回复,“安管家。” 君烨冷寂的面孔上突然勾出一抹凉笑,“给他送去!” 亓炎垂着头,嘴角抽了抽,却没有半分迟疑的恭敬应声, “是!” 那女子却是浑身一震,本娇红的脸颊顿时变的惨白,瑟瑟向后缩了缩身子,“奴家不要,奴家是来伺候公子的!” 君烨不曾回头,长腿一迈,缓步出了书房。 月华如水,轻轻流泻,君烨抬步往卧房里走。 他走的缓慢,似在思虑何事,脚下几次欲转弯,又生生忍了下来,一双幽冷寒眸滑过夜色,目光沉沉,似还有不易察觉的幽怨。 还未到卧房前,亓炎回来复命,“已送到安管家房中。” 想起安管家受了惊吓似的表情,亓炎少见的勾了勾唇角。 君烨看着他,眸底却冷了冷,“下不为例!” 亓炎心中一凛,背上出了一层冷汗,心头惶惶下沉,他明白,君烨这话是对他说的。 “是!” 冷瞥他一眼,君烨转身进了卧房。 沐浴后躺在宽大的雕花木床上,帐内清香淡淡,枕间、锦被中,似都是女子的味道,埋在她身体中销魂的感觉涌上来,君烨身体涨疼的厉害,越发烦躁。 辗转难眠,几乎一夜未睡。 二白睡了整日,醒后吃了晚饭,夜里和七娘果子在院子里纳凉。 夜风清爽,吹过葡萄花架,满满的果香。 林妈洗了刚摘的葡萄送过来,笑道,“这葡萄眼看都熟了,吃不完,真是可惜。” “明日早上摘了给客栈掌柜送去点。”二白咬了一口葡萄,甜汁满口,对着林妈交代里一句。 这院子本就是客栈掌柜的,她们来了以后,掌柜也没少照顾 “嗳,明日一早我就去!”林妈忙笑着应声。 灯火下,一串串紫红的葡萄隐在绿叶下,晶莹剔透,如珍宝堆翠。 二白捏着一粒葡萄,突然轻声一笑,“吃不了我们可以酿酒啊!” 没有储存的工艺,若是都坏了,实在是可惜。 “酿酒?”果子睁大了眼,“用葡萄酿酒?” 到是有许多果酒,但是用葡萄酿酒还真是稀奇。 “会,很简单,明天我们一起做!” “我到是听说过这葡萄酿的酒,西域那边往宫里进贡的,据说味道不错!”七娘拿扇子扇着风,也跟着插了一句。 果子更来了兴致,恨不得现在便去摘葡萄。 夜色极好,月淡星疏 几人一直坐到深夜,聊着香苏城和潇湘馆里的趣事,一直到深夜才散了。 月色皎洁,圆月已升上正空,雪白的一轮,将院子里照的一片雾茫茫的白亮。 二白躺在床上翻了几次身,也许是白日睡多了,到了现在仍没有睡意。 月光透过窗照进来,在她脸上落下一层层柔和的光芒,她睁着大眼睛看着月下幽寂的窗棂,一双秋水明眸,纯净恬淡。 昨晚后,君烨竟然不曾来找她。 胸口有些空荡荡的失落,二白咬了咬唇,头埋进软枕中。 不知过了多久,才惶然入梦. 次日上午,二白正和果子林妈一起摘葡萄酿酒时,慕容遇来了。 站在葡萄树下,俊秀的脸上流淌着阳光,仰头看着二白,“二白,陪本世子去玩吧!” 二白正站在木梯上摘葡萄,嬉笑道,“好啊,接到我的葡萄,我就跟你去玩!” 说罢摘了一颗葡萄向着半空扔去。 慕容遇笑了一声,腾空而起,衣袂飘展,动作若行云流水,翻身将葡萄咬在嘴中,伸臂揽住二白的腰身,带着她一起纵身出了院子。 果子在木梯上晃了晃,大声喊道,“小姐,这葡萄酒还没酿呢!” “等我回来!” 远远的,二白轻快的声音传来。 “去哪儿啊?” 走在街上,二白问道。 “告诉本世子,上京你哪里还没去过?”慕容遇一身蓝色锦袍,清新俊秀,揽着二白的肩膀挑眉问道。 说罢突然眼睛一转,压低声音道,“有个地方你肯定没去过,走,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二白挑眉,展演笑道,“哪里我没去过?难不成是皇宫?” “那里可比皇宫有意思!”慕容遇嗤笑了一声,上下打量二白,“就是你这身衣服不行,先去换衣服。” 片刻后,两人从绸缎铺里出来,二白一身浅紫色男子的锦衣,墨发高束,唇红齿白,完全成了翩翩佳公子。 她本就比一般女子高挑些,身姿笔直的站在那,丰姿奇秀,面如冠玉,似女子柔美,似男子清卓,竟让人移不开眼。 慕容遇眼中冒光,啧啧叹道,“好个俊俏公子!” 二白已经猜到慕容遇要带她去什么地方,满脸的兴趣盎然, “不是要去撩妹,走吧!” 翡翠阁里白日里要清静的多,只一楼有几个客人正在喝酒听曲,二楼木栏旁三三两两的女子聚在一起闲聊,不知说到了什么,一阵嬉笑声。 二白两人一进门,那些女子顿时看过来,推搡打趣,似才猜测谁会被挑中。 老鸨懒洋洋的走过来,见是慕容遇,面色顿时变的恭敬,“原来世子爷,真是稀客,怎的今日有空过来?” 慕容遇拍了拍二白的肩膀,笑道,“本世子得闲,带我贤弟来玩玩,找两个干净的姑娘来伺候。” 那老鸨一双阅人的眼睛,如何看不出二白是女子,却也不点破,欢喜道,“放心,保证两位满意,快快楼上请!” 说罢高声招呼道,“给世子上两壶好酒!” 二白面色坦然,跟着慕容遇往楼上走。 二楼那些女子看到两人上来,纷纷探身瞧看,甚至有胆大的女子向着慕容遇抛媚眼,引得旁的女子一阵取笑。 巧笑嫣然,香风阵阵,千娇百媚,果然是男子的销魂窟。 慕容遇也不理,只带着二白继续往三楼走,刚拐了弯,就见一男子伏身在一紧闭的门上,低声哀求,“鸳鸯,心肝宝贝,让本少爷进去吧!” 男子一身缎面花色袍子,神情猥琐,正是明文璟。 慕容遇向领路的小厮问道,“明文璟在这干嘛呢?” 小二边在前面带路,边压低声音道,“世子爷有所不知,明少爷看上了我们这的鸳鸯姑娘,日日来求见,偏偏鸳鸯姑娘傲的很,宁死的也不从他,这不,昨晚上明少爷就来了,一直呆到现在。” 慕容遇勾了勾唇,不屑的道,“没看出来,这明文璟还是个痴情的种!” 二白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笑道,“应该是那叫鸳鸯的姑娘有本事!” 小二嘿嘿一乐,领着两人进了雅房。 房内布置的倒十分清雅,并无半点脂粉奢靡之气,小二给两人倒了茶后躬身退了出去。 很快门再次打开,一阵香风淡淡,两个打扮清丽的女子走了进来。 两个女子穿着并不暴露,甚至十分淡雅,长相温柔可人,怀抱琵琶,款款福身,“奴家见过两位公子。” 这翡翠阁的老鸨是个极八面玲珑的人物,不同的客人,安排的女子也定然不同。 慕容遇洁身自好,很少来此,今日带的又是个女子,必然不是来寻欢作乐的,老鸨很精明的安排了两个干净的琴技,不过助兴罢了。 二白打开窗子,只见后院曲水流觞,山石嶙峋,复廊蜿蜒,景致极美,此时正有女子在园内乘凉嬉闹,隐隐有丝竹声附和,惬意悠然。 这种纸醉金迷之地,竟也有如此雅趣,让人顿时心旷神怡。 进来的两个女子坐在屏风后,弹琴低吟,声音悠扬悦耳,更添几分清幽文雅。 慕容遇倚着窗,看着女子,唇角噙笑,“这青楼是不是和你想的不太一样?” 二白点头,风拂起她耳边的发丝,她随手理到耳后,端笑转头,面孔轻灵,“闹中取静,俗中有雅,的确另有一番韵味。” 慕容遇往前凑近她脸颊,笑的意味深长,“这种地方二白是不是还会想起些别的兴趣?” 二白眯眼一笑,突然头往前一撞,直直磕在他额头上,撇嘴道, “想起你个头!” 慕容遇捂着额头大叫起来,“锦二白,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他高声嚷着,耳畔却微微一红,女子方才靠近时,淡淡幽香盈鼻,如画的眉眼似撞进他目中,虽只有一瞬,他却那样清晰的听到自己胸口一跳,那样心悸。 二白却已坐到了椅子上,一手托腮,举着酒盏歪头笑道,“我现在是男人!” 慕容遇嗤笑一声,探手取过她手中的酒盏,仰头一饮而尽,动作极潇洒俊逸, “这样喝酒才是男人!” 说罢突然一笑,“方才去找你时,你可是再摘葡萄酿酒?恰好,这翡翠阁里便有这种葡萄酒,你等着,我去取!” 说罢,急急转身便往外走。 二白听了会曲,半晌不见慕容遇回来,等的不耐,起身想要出去找人。 走到门口,手刚放在门上,就听外面有人经过,一女子媚声道,“这不是绵玉姐姐?可是刚从大司马府回来?” 二白微微眯眼,顿时停在那。 门外的女子似是在廊上巧遇,对面叫做绵玉的姑娘走近两步,声音娇羞,“是,回来的晚了些,正要去找妈妈。” 另一女子嬉笑道,“绵玉姐姐可真的见到了大司马君公子?” “是。”绵玉声音低柔,只听声,便知道是个绝色温婉的女子。 “昨夜君府来人偏巧我出门了,绵玉姐姐真是好运气呢!”最先搭话那女子声音带着丝丝的嫉妒。 “能侍奉公子,是绵玉几世修来的福气,绵玉也很惶恐。”绵玉话音谦恭,却明显的挑衅。 另一女子似也有察觉,忙岔开话暧昧问道,“君公子如何?” “公子清俊脱俗,床上更是、”绵玉越发软媚,“怜我是初次,极其温柔体贴。” 二白猛的握紧了拳头,胸口似有火燃烧,烧的她血液翻滚,似要炸开! 君烨! 好、极好! 她还道昨日为何没来找她,原来早已有美人在怀! 外面的叙话仍旧在继续,听到绵玉欲言又止,羞涩妩媚的话,对面两个女子只眼巴巴的羡慕嫉妒, “绵玉姐姐伺候过大司马,以后地位自然也不同了,以后还要多关照我们这些妹妹才是!” “妹妹们客气了!” “姐姐辛苦一夜,快去歇息吧!” “好,有空到我房里来玩!” “是!” 几人客气了一番,互相道别,擦肩而过各自走了。 门外安静了一会,二白豁然打开门,直直往外走。 她走的很急,似要去找君烨算账,然而待出了翡翠阁的门,被外面的阳光一照,顿时又停在那。 她是他什么人? 又凭什么去找他? 不过是睡了一晚,还是她主动拉他上床。 本以为他同那些男子不同,原来也不过如此,他是成年男子,会有需求,她怎么会认为他这么多年会为了她守身如玉? 他挑拨她那些手段也熟练的很,此时想起来才明白。 满腔火气,似被一盆水浇了下来,淋个通透。 说不上失望还是什么,只觉胸口一阵阵发凉,空荡荡的难受。 060 越发出息了! 慕容遇找出来,手里还提着一坛酒,见二白脸色难看,忙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何事,怎么突然跑出来?” 刚才还好好的,不过眨眼的工夫,他再回来人就不见了。 二白脸色透白,咬着下唇,缓缓摇头,淡声道,“不想玩了,我想回去。” 她穿着男子的衣衫,墨发高束,容貌俊秀,此时半低着头,黑密的长睫轻颤,说不出的柔弱娇怜。 慕容遇心口发软,立刻道,“好、好,我送你回家。” 坐在马车上,二白一路不语,慕容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了几次也问不出来,看着二白这个样子只觉得胸口也跟着烦闷起来。 马车路过临江阁后面的巷子时,突然停了下来。 慕容遇唰的一声将车帘撩开,没好气的问道,“怎么回事?” 坐在前面的小厮忙回道,“回世子爷,前面有辆马车堵在那,过不去了!” “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让他赶紧滚。”慕容遇不耐的喊了一声。 “是,是,奴才这就去查看!” 见慕容遇心情不好,小厮立刻跳下马车,小跑着往前去了。 很又跑回来回复道,“是明硕郡主的马车。” “明硕?” 慕容遇眯冷哼一声,打开车门走出去,笑声道,“本世子当谁这么大胆子,敢拦本世子的马车,原来是明硕郡主。” 对面车门打开,明硕探出身来,故意惊讶道,“慕容世子?” 说罢展颜一笑,“真是抱歉,本郡主的丫鬟去买胭脂了,等一下才能回来,劳烦世子稍等片刻。” “让本世子等着?”慕容遇俊秀的脸上挂着邪痞的笑,“郡主好大的口气!” 说罢,他纵身跃上马车,对着车夫冷声吩咐道,“直接冲过去!” “你!”明硕脸色一白,冷冷的和慕容遇咬牙对视。 “别!慕容世子别生气!”蓝玉臣从马车里出来,对着慕容遇弯身一揖,不急不缓的道,“下官见过慕容世子,下官这便让郡主赶车离开,不敢阻拦世子车驾!” 慕容遇居高临下,冷冷瞥着他,“本世子耐心可不多。” 明硕脸色不虞的往他车内瞄了一眼,突然目光顿住,细眸缓缓眯起,从马车上走下来,展颜笑道,“我当世子为何这般急呢?原来车里藏着佳人呢!怎么,锦姑娘坐了慕容世子的车连架子也跟着大了,见了本郡主竟也不下车!” 二白淡淡扫她一眼,脸色沉淡,又闭上眼睛。 蓝玉臣也看到二白,眉心一蹙,似十分不解,他一直似乎都不明白二白为何同君烨和慕容遇这样亲近? 慕容遇对于三人之间的纠葛也了解一下,见二白不愿理他们,立刻沉了脸道,“二白今日是本世子的客人,和你们无关,明硕,赶紧让你的人让开!” “怎么会无关?”明硕笑哼一声,走到中间,挑衅的看向二白,“前日约锦姑娘见面,结果锦姑娘让我和玉臣白白等了半日,我还道锦姑娘为何失约,原来是又攀上了慕容世子这个高枝!” 说罢她冷嗤一声,“前有大司马,后有慕容世子,锦姑娘真是使的好手段,恐怕连娼馆的那些女子也自愧不如。” “明硕!” “郡主!” 慕容遇和蓝玉臣同时出口喊了一声。 明硕看见二白便觉得胸口不畅,以前还有些所收敛,如今笃定蓝玉臣和自己感情已稳,又因上次约二白见面想羞辱她的事没得逞,越发的按耐不住。 此时听到蓝玉臣对二白仍有维护之意,顿时眉头一皱,轻瞥他一眼,嗔道,“难道你现在还想护着她?她是个什么专勾引人的贱胚子,你还看不清楚吗?你看她穿个男人的衣服,遮掩什么,明明是心虚!” “明硕,本世子从不打女人,你别太过分!”慕容遇脸色铁青,怒喝一声。 突然他手臂被轻轻拽了拽,回头却是二白站在身后,脸色平静,淡声道,“我自己解决吧!” 二白下了马车,突然又回头有些犹豫的道,“当着这么多人打架,会有会有些丢人?” 慕容遇冷笑一声,“无妨,谁若敢嘲笑你,本世子立刻阉了他!” “嗯,好!” 二白轻轻点了点头,走到明硕面前,目光纯净,语气认真的道,“其实,我今天心情不好,本来不想理你!” 明硕挑起眉梢,一脸的骄横,“你还敢打本郡主不成?” “的确是有这个想法!” 二白话音一落,眸光突冷,猛然抬脚伸进她双腿中间,用力的往上一踢,随即勾腿,向后一退,只听砰的一声,明硕毫无准备的向后仰去。 整个动作迅捷狠辣,一气呵成,并不是什么高深的功夫,完全凭着巧劲。 明硕双腿间剧痛,却不敢去捂,羞耻难当,不曾想二白会用这样下流的手段,咬牙刚要喝骂,突然身上一沉,二白直接坐了下来,一个巴掌甩下来,打的她脑子一震,随即拳头如雨点般的落下来,全部打在她脸上。 娇贵的明硕郡主惨叫出声。 二白绷着脸不说话,下手却一下比一下重! 周围人更是惊的下巴落在地上,看着一身男子锦袍的女子,骑在他们家郡主身上,精致的面孔上也不见如何狠绝狰狞,但落下的拳头却狠辣,打的明硕毫无招架之力。 蓝玉臣何曾见过二白这般“豪放”,怔在那,一时竟愣了。 明硕也没想到二白真的敢打她,只觉浑身剧痛,恐惧袭来,忍不住破了音的哭喊,“玉臣,救我,救我!” 众人闻声纷纷回身,脸色一变刚要上前保护他们郡主,慕容遇突然从马车上飞身而下,俊秀的脸上挂着邪气冷然的笑,“谁敢动,本世子现在就要了他的狗命!” 众人惶恐后退,果然没人敢再往前一步。 二白心中烦闷,此时全部发泄在了明硕身上,打的她呜咽哭啼,用手抱着头,哭喊求饶。 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又一辆马车停在慕容府的车后。 车马停下,前面赶车的亓炎淡声道,“公子,前面有人堵了路。” 君烨坐在马车里就能听到女子求救的哭喊声,透过轻透的车帘淡淡瞥了一眼,见周围围着不少人,影影绰绰,见似是一男子跨坐在一女人身上,打的身下女子惨叫痛苦,周围的人沉默而立,竟无一人上前施救。 不欲多留,男人凤眸半垂,落在手中的书卷上,淡声吩咐道,“掉头,走其他的路。” 亓炎默了一瞬,然后声音无波的道,“打架的、是锦二白。” “砰!” 的一声,车门被推开,男人长腿一迈,大步走了出来。 慕容遇看着脸色沉郁的男人微微一怔,君烨? 他怎么也来了? 唇角不由的勾起,今日真是热闹了。 君烨看着骑在明硕身上的二白,眉心不可抑制的跳动,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俊脸阴沉,“当街厮打,锦二白,你越发出息了!” 二白猛然仰头,打了半晌,白嫩的脸上甚至出了一层薄汗,沁着淡粉,格外俏媚。 她看着男人,眼眶突然一红,冷声道,“不用你管!” 君烨微微一愣,看着少女似恼恨似委屈的神情,心头滑过一抹幽暗,她这是气自己那日夺了她的身子? 给了他,很委屈吗? 被压在地上的明硕头发散乱,鼻青眼肿,灰头土脸,嗓子喊哑了,出不了声,只在那呜咽。 一个郡主,被人当街打成这样,大燕开国以来,也是第一次! 君烨扫了明硕一眼,深吸了口气,俯身揽着女子的腰身把她抱起,一手托着她臀部,一手揽着她的腰身,大步往马车上走。 边走边淡声吩咐道,“送你们郡主回府,马上把路让开!” 蓝玉臣惊怔回身,忙去扶明硕起身,眼中心疼,却又忍不住向二白的方向望去,目光晦暗,失望而不舍。 二白奋力的挣扎,声音愠怒,“君烨,你放我下去!” “放开我!” “君烨,你这个霸道的混蛋!” 男人脸色铁青,脚步却稳重,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女人,一言不发的往马车上走。 “慕容遇,救我!” 二白对着慕容遇求救,咬着下唇,长睫上泪珠盈盈欲滴,说不出的委屈。 一想到君烨碰过别的女人,她便难受的全身似都要炸开,抗拒他的声音,抗拒他的亲近,甚至连他身上的冷香都开始感到厌恶。 慕容遇心头一颤,几步上前,拦在君烨面前,沉色道,“君少,二白她不愿跟你走,你放开她!” 君烨气息冷漠,只浅浅瞟他一眼,抬步继续往。 慕容遇眉心一皱,抬手向着他怀里探去,一手抓向二白,另一只手掌带风,骤然向着君烨的肩膀横扫,凌厉而迅捷,想逼着君烨放手后退。 君烨幽深的长眸波澜不惊,不避不闪,没看到他如何出手,手指已经捏住慕容遇的命脉,手腕诡异的一转,微微碰在他另一只探向二白的手臂上,随手一拨,那样轻描淡写,慕容遇却脸色一变,猛然后退几步,身体撞在马车上,脸色惨白,冷汗涔涔而下。 一瞬的交手后,君烨仍旧站在原地,抱着二白的手臂纹丝未动。 “慕容遇,你没事吧?”二白皱眉低呼一声。 听见怀中人关切的声音,君烨脸色又沉了几分,瞥了一眼慕容遇,淡声道,“回去修养几日,暂时不要出门了!” 慕容遇紧咬牙关,两条手臂似坠了千斤,暗暗运气想再次出手。 “慕容遇!” 二白突然喊了一声,“别管我了,他不能把我怎样,你如果受伤了,以后谁陪我玩?” 君烨最多再训斥她一顿,她打定主意不理,他还能如何? 慕容遇苍白的脸上黑眸闪了闪,点头,“好!” 上了马车,君烨丝毫没有把二白放下的意思,一双凤眸漆黑如墨,眼尾浅浅的挑着,冷沉而邪魅,淡淡瞟她一眼,对着亓炎吩咐道,“走吧!” 方才君烨一声吩咐,明府的马车立刻启动,此时已经将路让了出来。 慕容遇看了看身后的马车,俊眸幽沉,转身也上车离开。 马车内,男人面上波澜不惊,二白坐在他腿上却是如坐针毡,挣扎着想下去,腰身却被男人扣的更紧。 “别动!”男人皱眉低斥一声。 他这两日本忍就难受,她在磨蹭下去,他怕自己在马车上就要了她。 二白哪里知道他龌龊的心思,却也不再动,垂着头,一言不发。 “先是蓝玉臣,现在又是阿遇,锦二白,你还要招惹谁?”男人薄唇抿着冷嘲,声音清寒。 二白神情淡漠,“我招惹谁是我自己的事。” 君烨长眸缓缓眯起,捏住二白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挑眉凉凉问道,“你到底在气什么?气那日我要了你的身子?” 她主动扑上来,事后,还把他当做男妓一样甩下银票走人,生气的本该是他,为何她的怒火比他还大? 怨他毁了她的清白? 这般不愿吗? 二白嗤笑一声,“都是成年男女,上个床又有什么大不了,大司马不是应该最清楚?” 君烨脸色铁青,额头上渐渐有青筋暴起,目光幽幽的看着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 “没什么大不了?锦二白,你给本尊再说一遍!” 二白刚要开口,腰上突然一疼,那疼痛本不厉害,二白却突然红了眼眶,里面的泪水滚滚而落,她咬紧了下唇,猛的转过头去。 她才不要为了他哭,更不要在他面前示弱。 可是在他面前,似乎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一见她落泪,君烨立刻心软下来,满腔火气消失的无影无踪,低头吻了吻她脸上晶莹的泪珠,薄唇中溢出无奈的叹息,语气却是宠溺,“别哭,到底哪里不高兴,告诉我,嗯?” 二白下唇咬的发白,低声啜泣。 君烨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只觉胸口空的难受,唯有这样抱着她,才稍稍缓解。 “二白,我想你了,你呢?有没有想我?” 二白埋在他怀里,水蒙蒙的大眼睛翻了个白眼, 大司马每日日理万机,还顺便瞟了妓,还有空想她吗? 呸! 闻声女子身上的幽香,君烨渐渐心神荡漾,吻在她脖颈上,噬咬、舔舐,炙热的吻在她胸前雪白的肌肤上徘徊。 二白左右闪躲,不肯让他亲。 两人便这般你攻我守,互不退让,一路没消停。 马车在司马府门前停下,君烨抱着女人下了车往府里走。 二白伏在他肩膀上,一口咬下去,愤声道,“君烨,放开我,我要回家!” “君烨,你混蛋!” “君烨,你强抢民女,我要去衙门告你!” 男人面色阴沉,大步往内院走,一路上不少侍卫下人经过,刚要请安,待看到眼前的情景,顿时愣在那,一脸呆滞。 他们公子肩上扛着的人一身男子衣袍,声音却是女子。 这么多年,上京多少名门小姐挤破头想进司马府,他们公子从不心动。 今日竟抢了个女人回来。 原来,他们公子好这口。 “以后你是要做这府里主母的,不嫌丢人,你就继续喊下去。”君烨浅浅瞟她一眼,慢条斯理的说了一句。 二白一愣,随即怒道,“呸,谁要做劳什子主母?君烨,你这个自大狂!” 然而她骂完以后,声音的确小了下来。 君烨在她臀上捏了一把,低笑一声,抱着她进了卧房。 远远的,安老管家听到下人的议论匆匆赶来,却只来得及看到两人进房的背影,顿时遭了雷击一般愣在那。 公子他、抗了个男人进房! 怪不得这么多年不娶妻,怪不得和女人呆了一夜出来脸色难看,怪不得将他送进去的女人赶了出来,原来、公子他喜欢的是男人! 老管家突然老泪纵横,痛心疾首, 夫人,老奴对不住您啊! 进了房,君烨将二白扔在床上,一拂床帐,覆身上去。 二白头发散开,一身男子锦袍,清美中添了几分俊秀的英气,躺在床上,一脚向着男人的双腿间踹去,趁他闪躲的一瞬,迅速的向着床下扑去。 男人揽住她腰身,稍一用力便将她勾了回来,压在她背上,咬牙道,“死丫头,踹坏了本尊,以后受苦的可是你!” 二白趴在锦被上,奋力的挣扎,只觉无力而委屈。 眼睛渐渐朦胧,她努力忍者不让眼泪流下来,为什么他碰了别的女人还能这样若无其事? “身上穿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以后不许和慕容遇混在一起!”君烨看不到她面上的神情,只认为她闹脾气,伸手将她身上男子的衣袍扯了下来。 二白顿时慌张起来,扭头恨恨的瞪着他,“君烨,我不要你,你不许碰我!” “不要?”君烨低笑一声,俯身吻在她耳垂上,笑的恶劣,“等一下,再告诉我要不要?” 床帐垂下,遮住窗子透进来的光线,账内幽光闪烁,男人的眼中的也有幽暗渐生。 几下变将女人身上的中衣扯了下去,趴在深紫色锦被上的少女脊背纤瘦雪白,曲线曼妙,腰间一根细细的桃红色带子,越发妩媚妖娆。 二白睁大了眼,扭动的更加厉害,细腰翘臀,却不知落在男人眼里是如何的性感撩人。 ------题外话------ 昨天谢谢宝贝们的订阅,留言奖励已发。今天的章节另有500字福利,会发在群里 061 再进明府 君烨呼吸一重,俯身吻在她背上,炙热的吻顺着她精致的肩骨,一路往下蔓延。 二白身体一颤,反抗的更加激烈,“君烨,你混蛋!” 男人将她乱舞的手举到头顶,目中染了炙热的火,轻柔的吻着她,似唇间含着绝世珍宝般. “不要!君烨,求你不要!” 二白呜咽着低声请求,内心挣扎而惶恐,不知是请求君烨停下,还是请求自己不要沉沦。 她明明是抗拒且憎恶的,可是却没有半分力气反抗,情潮翻涌而来,吞没了她的理智,身体的渴望让她溃不成军。 她这次没有中媚毒,只是逃不开他。 男人迅速的除了衣衫,他精瘦的身体覆上来,低哑道,“乖,抬高一点。” 二白趴在枕头上,双肩微微抖动,一言不发。 君烨目中一紧,俯身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扭过来,才发现女人已经泪流满面。 火热的身体似被一盆冰水浇下来,情欲顿时消退,他将女人紧紧抱在怀里,低声哄慰,“怎么了,不舒服?疼吗?” 二白只觉得屈辱,他稍稍一撩拨,她便、 内心羞恼,又恨男人强迫她。 委屈的无以复加,不想哭,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下来。 她愤愤的抹了一把眼泪,伸手去找被他扔掉的衣服。 君烨握住她的手腕,皱眉道,“二白,到底为什么?你若真不愿意,以后我绝不再强迫你!” 二白挣了一下手,冷漠的看着他,“对,我不愿意,我嫌你脏!” 男人眸底一震,脸色瞬间沉下来,缓缓道,“你说什么?” 二白抽泣了一声,脸色透白,长睫半垂,渐渐平静下来,淡声道,“上次是我自己愿意,我不怪你,你找翡翠阁的姑娘,我也不怪你,但是以后,请不要再找我,我们之间到此为止吧!” 她心里抽痛的厉害,说出的话却平静无波。 翡翠阁? 男人凤眸眯起,突的一笑,唇角缓缓勾起,在她紧抿的唇上啄了啄,淡声笑道,“原来是吃醋了?” 闹了一通,原来是因为昨夜的事。 二白长睫上还挂着泪珠,声音冷涩,“放开我!” “二白很在意我碰别的女人?”君烨悠悠看着她,低缓问道。 二白抬头,“如果我和别的男人上床,你在意吗?” 君烨俊脸顿时沉下来,“不许胡说!” “将心比心,那你为何强求我?”二白垂眸淡淡道。 君烨低头吻着她,低沉道,“二白,我没碰过别的女人,唯有你而已!” 二白倏然睁大了眼,仰头看着他,忘了挣扎。 昨晚他没碰那个绵玉? 那她为何那样说? “本尊中了你的蛊,非你不可!” 男人沉沉道了一句,随即呼吸一紧,二白欲出口的话被堵了回去。 窗外扑通一声,似是阿鸾掉落在地上,然后拍着翅膀飞走了。 雕花木窗被风吹的吱呀作响,芭蕉剪影映入,风中抖的厉害,似是不堪暴风摧残,花枝扭动,发出细微的簌簌声响。 午后斜光入内,光影陆离,气味暧昧朦胧 不过片刻,错乱的呼吸突然一停,男人重重压下来。。 涨内静了静。 二白愣愣的看着床帐顶上细致的如意纹,然后“噗嗤”笑了一声,随即双手捂住脸,低低闷笑。 哈哈哈哈 君烨伏在女人的肩膀上,脸色沉的快要滴下水来,听着女人的闷笑声更是一瞬间沉到了极致,咬牙切齿的道,“锦二白,你再敢笑一下,本尊做你三天!” 二白笑的越发厉害,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任何诚意的安抚道,“早告诉你撸多伤身,偏不听,别担心哈,看看御医,吃点补药,也许还会好起来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忍不住嗤嗤笑出声。 那笑声落在男人耳朵里,说不出的刺耳,他目光阴郁的咬牙,猛的将女人翻过身去。 然后,二白知道了什么叫乐极生悲。 从下午,一直到凌晨,男人似吃了药一样,不知疲倦。 中间还把二白拎起来喂了一次饭。 吃完,继续。 最后二白求饶都没了力气,昏睡过去,又在痉挛中醒过来。 翻来覆去的被折腾到快天亮。 男人才餍足的从她身上下去,满意的吻了吻她紧闭的眼睛,“先洗澡,再睡觉。” “君烨,你个禽兽!” 二白带着哭腔的喊道。 君烨抱着快软成一块破布似的女人,心情极好,缓步往浴房里走。 夜色正深,房内烛火已息,幽幽月华清亮如水,掠过窗外繁花娇枝,映入帐,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洒下一片清辉暗影。 花落无声,竹影婆娑 “明日若敢再像上次那般离去,锦二白,今后你便不用下床了!” 二白神智已经迷糊,闻言闭眼低笑了一声,嘟囔道,“我的银子呢,还我!” 他不想要,她还不舍得给呢! “没了!”男人声音冷淡。 二白心疼的顿时几乎醒了盹,张口咬在男人身上,黑暗中也不知咬在了哪里,只听到男人闷哼一声。 “不想睡了?”男人声音暗哑,薄唇覆在女子耳畔吹气。 二白立刻松口,闭上眼睛,再不招惹他。 男人低沉轻笑,手臂拥紧。 等二白睡着,君烨又帮她上了一次药,见她睡的安稳,才起身离开。 二白醒的时候屋子里一片昏暗,她睡眼惺忪,一时无法分辨这是早上还是午后。 身体似被重物碾过,酸痛的厉害,尤其是双腿,仍旧忍不住隐隐打颤。 “这个禽兽!” 二白忍不住再次暗骂出声。 刚要起身下床,突然听到外室木门吱呀一响。 二白眼珠一转,又躺了回去,将被子蒙在头上。 君烨端着餐盘进来,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掀开床帐,见女子的睡姿顿时勾唇一笑,俯身,将被子撩开,在少女微颤的睫羽上轻轻一吻,“醒了?” 二白猛然翻过身去,头埋在软枕中间 男人过去连被带人一起抱起来放在膝上,捏着她嘟着的脸蛋,目光溺人,“不舒服?还是害羞了?” 二白水蒙的桃花眼瞪着他,“你说呢?” 君烨低头吻了吻她,低哑道,“疼的厉害?” “嗯!”二白垂眸,脸上微红,讷讷点头。 “以后我尽量控制,好不好?”男人目光深邃,捏着她精致的下巴细吻,低低的道,“最后的时候其实我也疼的厉害,只是舍不得出来。” 二白脸上红晕更甚,斜睨他一眼,活该! 男人吻着她,手又开始不老实,探进锦被中,暗哑道,“我替你揉揉。” 二白一把按住他的手,“别!” “别闹了,我出来这么久,该回去了!” “留在这里好不好?我想每天晚上都抱着你!”男人眸底漆黑如墨,声音低柔,轻咬她的耳垂。 一股战栗从耳根下蹿至四肢百骸,火热的撩着她的神经,二白立刻麻了半边身子,胸口一片酥软,不由的点头, “好!不过,我要先回去告诉七娘她们一声。” “嗯。”君烨点头,“先吃饭,吃了饭,我和你一起去!” “有肉吗?”二白转眸看向小几上的餐盘。 她饿了,想吃肉。 君烨将她及腰的长发用银带系在身后,取了肚兜给她穿上,闻言低声一笑,极轻的道,“吃了一晚上的肉,还没够吗?” 二白一张白俏的小脸顿时胀成了猪肝色,恨恨的瞪着他。 这个闷骚的大污王! 突然风声一响,阿鸾飞过来,落在窗子上,叫喊道,“吃肉、吃肉,阿鸾也要吃肉!” 二白脸色红透,拿起软枕扔了过去! 二白回去,一进门就看到林妈正在院子里急的团团转。 不好的预感涌上来,二白疾步上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七娘呢?” “小姐,您总算回来了!”林妈一把握住二白的手腕,急声道,“今天一早上侯府来人找您,您不在,他们就把七娘和果子带走了!” 二白脸色一白,凛色问道,“走了多久?” “有两个时辰了!” 二白心头微沉,转身大步往外走。 是她昨天打了明硕,侯府来找她算账了,是她疏忽了,忘了侯府也许会对七娘和果子下手! “别慌!”君烨拽住二白的手腕,“没见到你,他们顶多会为难一下你的人,不会真把她们怎样,我和你一起去明府!” “嗯!” 男人的手微凉,却有力而沉稳,二白立刻安了几分心,轻轻点头。 两人进了明府时,二夫人蒋氏在花厅里,似正在等着二白。 听下人禀告二白来了顿时冷哼一声,将茶盏重重放在茶几上,抬头冷声道,“让她进来!” 昨天明硕回来后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她以为又是因为蓝玉臣闹脾气了,也未上心,下人怕追究,更不敢将事情上禀。 今早她去房里看她,天都大亮了,明硕仍旧没起床,她觉得不对劲,拉开床帐,顿时大惊。 明硕鼻青脸肿,瑟缩在被子里,眼睛哭的通红。 她又疼又气,可无论怎么问,明硕只一味的哭。 把雀儿喊进来,一问才知道是锦二白打的。 当时便气的浑身发颤,她在侯府中名义上是妾,但地位早已和主母一般无二,何曾受过这般窝囊气。 堂堂郡主竟被一个下贱的平民女子当街殴打! 这个锦二白真是无法无天了! 给了雀儿几巴掌,转身吩咐人去把锦二白带来。 殴打郡主,她今日便让她瞧瞧,这上京是什么地方! 等二白进来,蒋氏转头刚要出口喝骂,张开嘴登时愣在那,随即变成恭敬的表情,上前两步,讪讪道,“君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可是找我们老爷的?我们老爷他去上朝还未回来,不然妾身现在便派人去请老爷回府?” “不必了,本尊陪二白一起来的!”君烨一身黑色金线裹边锦袍,身姿挺拔,声音淡漠,“二白的人可在你们明府?” 蒋氏微微垂着头,目光急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讷声道,“是妾身让人带来的,可是锦二白出手打伤了我们硕儿,这殴打郡主的罪名,公子觉得该如何处置?” “本尊已经处置过了,去把人带来!”君烨俊脸沉淡,一番话说的波澜不惊,带着命令的语气。 二白本凛然的脸色突然一僵,斜睨了一本正经的男人一眼,君少,这么严肃的时刻,您能不能稳重一点? 蒋氏更是微微皱眉,处置过了? 如何处置的? 锦二白明明还好好的站在这里,身体无恙,脸色红润,比平常人看上去还好上那么几分。 这君烨和锦二白又怎么会扯到一起? 而且看上去,关系还不一般。 但她不敢问,更不敢违抗君烨,只得不情愿的躬身应声,“是!” 说罢走到门口,对着下人交代了几声,背对着二白两人,向着门口的近侍赵嬷嬷挤了挤眼睛。 赵嬷嬷会意,不动声色的退下,快步往后院去了。 “快去,给君公子沏上好的茶来!”蒋氏有了主意,顿时稳下心来,高声交代下人。 不过片刻,侯府的下人便将七娘和果子带里了花厅。 一见二白,果子立刻眼眶一红,扑身过来,哽咽的喊道,“小姐,你来救我们了!” 果子还好,脸上身上都没见什么异样,七娘却是耳鬓发丝散乱,脸上也多了几道血痕,一见便知是被指甲刮的。 “七娘!”二白脸色倏然一沉,冷声道,“他们打了你?” 七娘即便如此狼狈,气势仍旧不减,随意的将乱发理到脑后,冷哼道,“放心,她们也没得到什么好处?”” “小姐,七娘都是为了护着我,才挨了她们几下!”果子满脸自责,“是我没用。” 二白安抚的拍了拍果子的肩膀,随即转身看向蒋氏,目光冷然,浑身气势忽然变的凌厉,“是你让人打了我的人?”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女子,蒋氏心头竟瑟了瑟,目光躲闪,讪笑道,“你连郡主都敢打,怎么,你的几个下人本夫人还动不得?” 二白缓步走过去,素颜冷彻,强大的气势竟如贵女, “说实话,你还真没资格动她们!” 说罢,她头也不回,对着君烨一伸手,淡声道,“拿刀来!” 君烨微微蹙眉,“二白?” 蒋氏更是脸色一白,不由的后退一步,惶惶看着她,“你、你要做什么?” 二白看着君烨,冷冷勾唇,“上次那醉汉不过碰了明鸾一下,你和慕容遇便要断了他的手,今日她打了我的人,我要她两只手,不算过分吧?” 君烨眸底滑过一抹幽深,他好像从未见过这样的二白。 他从认识二白开始,她在他面前娇嗔、无赖、嬉笑,或者偶尔会露出委屈和倔强的小女子模样,但从未向这般冷厉的气势。 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眉梢挑了挑,坐在木椅上淡定喝茶,转头对着门口跟随来的侍卫道,“进来,听她的吩咐,她说砍谁的手,你们照做!” “是!” 两个侍卫应声,走进房内,站在二白身后,身材高大,气势威严,单单是站在那里,便将人吓破了胆。 蒋氏不由的心中一慌,下意识的后退,惶恐道,“你、你们想做什么?我、我可是静安侯夫人,你们敢碰本夫人,侯爷他一定饶不了你!” “夫人?”二白冷笑,“静安侯夫人是长公主,你一个妾也敢自称夫人?妾是什么,奴婢而已!” 蒋氏浑身一震,目中含刀,死死的盯着二白。 君烨听到二白的话抬头看过来,眸光微深,想起自己曾经也想让二白做妾,被她一口拒绝。 现在想来的确有几分可笑,二白这样的人,怎么会做人奴婢? 他又怎么舍得? 虽然,他当初也从未想过让她做奴婢,但,也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几乎对她唯命是从。 男人扶额,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砍吧!” 二白突然轻飘飘的道了一句,然后,后退了一步。 身后的两名侍卫,立刻上前,一人去抓蒋氏的手臂,另一人已经把刀举了起来。 蒋氏不曾想二白真的敢砍她的手,吓的浑身一抖,惶恐的胡乱挣扎,颤声道,“不、你们不可以,我是侯府夫人!我是侯府夫人!” “你们是死人吗?还不赶快进来救本夫人!” 蒋氏情急之下对着门外的下人大喊了一声。 然而那些下人刚一动,就被君烨的人拦住,普通的下人,又怎么敢和那些精兵叫板,顿时都不敢再动,瑟瑟往后退。 “公子,君公子!看在明鸾的份上,放了妾身吧!” 蒋氏被那锋利的刀刃一晃,顿时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前跪行了两步,嘶声大喊。 君烨淡淡瞥她一眼,随即又冷漠的滑开目光。 两个侍卫将她拉回来,将她手臂按在地上,举刀就要砍下去。 “且慢!” 突然一女声急喝传进来,二白抬头,便看到明鸾急匆匆的进了屋。 ------题外话------ 这一章删减的部分和群里的发的事重合的哈 062 夜回香苏 明鸾身着月白色长裙,纤尘不染,气质淑雅,一张芙蓉面上满是焦急,先在蒋氏身上一扫,随即走向君烨。 “烨,发生了何事?” 即便她神情慌急,可声音却依然淡雅沉静,含着几分熟稔的亲昵。 “明鸾!”蒋氏似看到了救星,扑身到明鸾跟前,抓着她的裙摆哭道,“君公子他要为了一个女人砍了我的手,明鸾,这么多年我待你不薄,你快替我求求君公子!” 明鸾低头看着她,眼中划过一抹阴郁,眨眼而逝,抬头时,她眼中满是疼惜和娇柔,看向君烨,柔声道,“二娘犯了何错,一定要砍了她的手?这几年幸亏二娘多番照拂,我和母亲才能安好,烨,你放了二娘吧,若是有气,你处置我好了,我来替二娘承担!” 君烨脸色柔和了几分,默了一瞬,道,“鸾儿,此事和你无关,不要多管!” “怎会无关?”没想到君烨会直接拒绝,明鸾目光一黯,声音越发柔弱,“二娘也是我们明府的人,是我的亲人!” “她得罪的人是二白,二白若说放过她,本尊自没什么意见。”君烨轻淡的道了一声。 二白? 明鸾转头看向二白,心中惶惶一沉,好亲昵的称呼! 她记得上次在酒楼里,两人还看上去那样冷淡,甚至剑拔弩张,不过几日,君烨竟为了她找上明府要砍了侯府夫人的双手。 她的感觉果然没错,这锦二白和君烨的关系果然不一般。 心中有些慌张,她勉强笑了笑,“刚才一时着急没看到锦姑娘,还望锦姑娘莫怪。” 二白脸上挂着轻淡的笑,“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明鸾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自己说的不过是客气话,这个锦二白还真的以为是向她道歉不成? 她是公主,别人见了她,或真或假,都会露出恭敬的表情,唯有锦二白,目光坦然,神色平常,脸上又总挂着似有似无的笑,让她从心底便觉得不喜。 然而不管如何不喜欢眼前的女子,明鸾面色依旧端庄有礼,“二娘若是得罪了锦姑娘,我替二娘向锦姑娘道个不是,还望锦姑娘高抬贵手饶了二娘。” 二白眸子在蒋氏身上扫了扫,突的扬唇一笑,“公主都开口了,小的怎敢违抗?” 说罢她缓步走向蒋氏。 蒋氏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身子,警惕的看着二白。 “之前,我们说好的,我退亲,你们明府补偿我多少银子?”二白浅笑问道。 蒋氏发鬓散下来,精致的妆容也花了,看上去颇为狼狈,看着眼前少女无害纯良的笑容,恨不得上去撕了她,但君烨在那坐着,她不敢。 即便这是明府,她自己的地方,她也不敢。 “十万两。”她不情愿的回道。 明鸾微微睁大了眼睛,她似乎听下人说过,锦二白本是蓝玉臣未过门的妻子,后来蓝玉臣中了状元后却被明硕看中了,招赘进明府。 原来是因为此事锦二白才闹上门的! 锦二白答应明府退亲,竟然索要十万两银子,这不是赤裸裸的讹钱? 她不动声色的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眼尾偷偷瞄向君烨,想看看他是如何反应,她不信,君烨会看上这样贪婪的女子! 然而君烨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惊愕,依旧淡定的坐在那喝茶。 明鸾心头更沉,眼波转了转,突然有些后悔方才替蒋氏求情,她现在倒盼着锦二白和蓝玉臣的亲事成了。 “嗯,之前说的是十万两!”二白轻轻点头,淡声道,“但现在你打了我的人,另加十万两!” “什么?” 蒋氏瞪大了眼,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君烨挑了挑眉,抬眸看过来,唇角勾了勾,他的女人真是不放过任何机会的贪财。 明鸾看着君烨的神情,越发慌神,慢步走到君烨面前,压低声音道,“烨,锦姑娘这样是不是过了一些?” 果子一直站在二白身后,此时见明鸾在君烨面前说她主子的坏话,顿时就要上前,被七娘一把拉住。 七娘眼尾挑了挑,对着果子暗暗摇头。 果子心思一转,明白七娘的意思,听话的站在那不再动。 “二夫人不想给,那好,那我们继续来谈先砍哪只手的事。”二白说的轻描淡写,然后对着身后的侍卫招手,“把刀给我。” 蒋氏一慌,求助的看向明鸾。 明鸾则看向君烨,见他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只得对着蒋氏无奈的摇头。 二白拿着刀欺身上前,一把抓住蒋氏的左手按在地上,十分体贴的道,“还是先砍这只手吧,砍掉之后二夫人若是后悔,留着一只右手打人做坏事,更熟练方便些!” 蒋氏吓的脸色惨白,见明鸾来了也无用,更没了主意,忙道,“给,我给,二十万两,马上给你送去!” 二白挑眉,“当真,不会再出现上次挑拨离间这种岔子了吧?” “不、不敢了!”蒋氏摇头承诺。 “这多好,能和平解决,何必用血腥的法子是吧?”二白温和一笑,起身将刀扔还给那侍卫。 “今天晚饭之前,二十万两银票我要看到,否则耽误了我用晚饭的心情,那又不止是二十万两了!” 二白说完也不再看她,回身对着果子道,“带着七娘走吧!” “是!” 果子应了声,和七娘一起往门外走。 二白站在那,一身浅绿色裙衫,清美纯净,挑眉看向君烨,“大司马要留在这里和明鸾公主叙话吗?小人的事办完了,便先回去了!” 君烨睨她一眼,深邃的眸底带着稍许无奈,起身道,“不了,本尊和你一起走!” 说罢转头对着明鸾道,“改日我在来看你和长公主。” 明鸾目光温柔,善解人意的点头,坚决不同与二白的刁钻刻薄, “好!” 二白唇角勾了勾,先一步出了花厅。 君烨随后也走了出去,他一离开,那些侍卫也全部撤了出去,花厅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明鸾上前欲搀扶蒋氏起身,“二娘,鸾儿扶您回房休息!” “啪!” 蒋氏脸色狰狞,一个巴掌甩在明鸾脸上,将她打了一个趔趄。 “没用的东西!本夫人养了你十年,在君烨面前你还不如一个乡下野丫头!” 明鸾捂着脸,扑倒在地上,眼眶一红,委屈的低声啜泣。 赵嬷嬷两人走进来,忙搀着蒋氏起身,将她扶在椅子上坐下,倒了茶来,惶恐道,“夫人喜怒,大司马对明鸾公主到底还是不同的,不过是受那狐媚子一时迷惑,明鸾毕竟是公主!” 赵嬷嬷的话蒋氏岂能听不出来,脸色缓了几分,却仍旧恨意难平,“本夫人今日受此侮辱,来日必杀了那贱人以泄心头之恨!” “那个锦二白的确可恨,可也不过是仰仗着大司马小人得志罢了,等大司马腻了,将她踢到一旁,她便也什么都不是了,到时候还不随便任夫人拿捏!”赵嬷嬷为蒋氏捏着间,谄笑劝慰。 蒋氏脸色青白,勉强将心头之火按压下去,看了看仍旧倒在地上的明鸾,目光闪了闪,走过去,亲自扶着她起身,“鸾儿也不要怪娘亲,娘今日实在是让那个锦二白气坏了!” 明鸾右脸微微肿着,垂眸欲泣,娇弱不堪,淡淡摇头,“是鸾儿没用,不能替娘亲受苦,怎敢怪娘亲?娘亲若有气,尽管撒在鸾儿身上就是,是打是骂,鸾儿绝没有半句怨言!” 蒋氏慈和一笑,抬手抚了抚她的脸,“娘亲怎么舍得?这张脸长的这样好,打坏了可是罪过,今日让你受委屈了。” 说罢,她对着赵嬷嬷吩咐道,“这两日后院的膳食多照顾些,另外再从库房里取几匹好缎子,给鸾儿做几套衣服。” “是,奴婢这就去办!” 赵嬷嬷忙恭敬应声。 “说起来,今日这事也幸亏你来了,不然锦二白还不知道如何嚣张放肆!”蒋氏抚着明鸾的手,换了一副慈爱的面孔,笑道,“日后不要总闷在房里,多去大司马府走动走动才是,不要被那些想攀附君烨的狐媚贱人钻了空子!你要时刻记住,你才是正经的公主,身份尊贵,不是那些平民贱人能比的!” “是!”明鸾轻轻点头,面容娇羞。 “我们明府养了你十年,一直当做亲身女儿,吃喝穿戴,皆不比硕儿差。”蒋氏挑眉一笑,“你是公主,君烨又对你痴情多年,好好把握,今后若是做了大司马府的主母,那娘亲还要靠你呢!” 明鸾目光微闪,眸底滑过一抹冷讽,面上却依旧温柔谦和,“是,娘亲对鸾儿的好,鸾儿一刻不敢忘,也定不负娘亲的期望。” “好!你是个聪明孩子,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蒋氏一瞥她身后的韵儿,“送公主回去吧,好好侍奉,不可有半点差错!” “是,奴婢谨记!”韵儿忙垂首应声。 “鸾儿告退!” 待明鸾出了门,蒋氏脸色立刻垮了下来,一把将桌子上的茶盏摔了出去,冷喝道,“废物!” 赵嬷嬷等人忙跪下去,“夫人息怒!” 蒋氏将手里的巾帕甩在赵嬷嬷脸上,“息怒?现在你们都来了精神,方才本夫人受辱氏你们一个个怎么不进来让本夫人息怒,都是一群没用的废物!” 众人无人敢言,跪在地上,头垂的愈低,蒋氏冷笑,连当年的长公主都败在她手下,她不信,她还对付不了一个黄毛丫头! 明硕挨打的帐,今日受辱的恨,早晚她要清算回来! 回去后,二白让果子买了伤药来给七娘涂了,好在都是皮外伤,并不严重。 回来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明府便派人将二十万两的银票送了来,七娘打趣道,“挨了几下就值十万两,我和果子这趟明府也不白去!” 果子惊叹道,“这明府果然财大气粗,二十万两银子,说送来便送来了!” 二白勾唇笑了笑,眸子里沁着冷意,“你们应该惊叹,蒋氏不过是个妾室,却把持着明府的财政大权。” 二白和蓝玉臣的事,直到现在静安侯明持伍仍旧是不知情的,所以蒋氏的二十万两银子也不会让明持伍知晓,可以私自挪用府中二十万两银子,可见蒋氏在明府中的地位。 蒋氏二十年如一日的得明持伍信赖,独揽府中大小事宜,岂是平常女人可以做到的! 七娘皱眉,思忖问道,“今日看她跋扈嚣张,恣意妄为,不像是有大智的女子,她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能独得静安侯恩宠,在侯府中得势那么多年。 仅仅是因为长的有几分姿色?可这天下最不缺的便是有姿色的女人,何况,蒋氏再美也已经过了女人最好的年纪。 二白眸子半垂,漆黑的眸底寒寂如深潭,良久,她才缓缓道,“蒋氏是岭南蒋家庶女,因为她母亲卑微,母女两人在蒋家并不受人重视,早早便许了人家等着嫁人。也许该她时来运转,偏偏那一年明持伍游学到岭南,突然患了眼疾,目不视物,于是便住在蒋家治病。蒋氏拌成婢女,每日侍奉明持伍,两人情投意合,日久生情,等明持伍眼疾好了之后,便将她一起带回来了上京,到了上京时,蒋氏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明家那时一心想让明持伍娶长公主,怕此事暴露,便将蒋氏藏了起来。明持伍因此而恼恨长公主,恰好,迎娶长公主那日,蒋氏伤心之下早产,生下明文璟后,差点丢了性命。” “大概觉得对心爱的女人有愧吧,所以明持伍这些年对蒋氏极其宠爱纵容!” 二白平淡无波的说了这段明府秘闻,端了茶慢饮,指尖隐隐发白。 七娘和果子听完,想起后来疯了的长公主,叹了一声,“原来如此,可惜了长公主那样风华的人物,大概是被静安侯长期冷落,最后竟落了个私通侍卫的下场。” 二白低垂的长睫颤了颤,却未再回话。 天快黑了,君烨还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等着。 二白过去,道,“今天七娘和果子受了惊吓,我便不随你回府了,你回去吧!” 君烨起身,抚了抚她发顶,温淡的道,“我留下两个侍卫在这里,以免明府在上门闹事。” “不用!”二白摇头,“侍卫守在这里好像是看着我们一样,我不喜欢!没事,明府就算想找我麻烦也不会是现在,毕竟他们还忌惮你的。” “也好!”君烨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歇息,明日下了早朝我便过来!” “嗯!” 二白送他出门,走到大门那,男人突然转身,勾唇邪魅笑道,“二白便这样送本尊走了吗?” 二白怔了怔,脸上微微一红,四下看了看,周围花树藤蔓遮挡,还算隐蔽,飞快的踮起脚来在男人唇角上轻轻一吻。 几乎是同时,腰身被紧紧揽住,男人低头重重吻下来。 斜阳已落,只剩一片残辉暗淡。 花树横斜,暗影交错中,两人紧紧相拥,唇舌痴缠。 男人半阖着凤眸,幽深似海,深深的锁着她的眸子,又似溺在她清澈如春泉的水眸里。 良久,两人分开时都有些气喘吁吁,君烨清俊的长指抚着她的脸颊,呼吸微重,“今夜便算了,明晚补偿给我!” 暗光下,二白脸颊泛红,横他一眼。 以前怎么看君公子都是一副禁欲的模样,现在却变成了一头随时都会发情的恶狼。 送君烨回来,二白脸还红着,正要去看七娘,林妈突然自厨房里出来,喊道, “小姐!” 花影下,二白停步转身,“怎么了?” 林妈手中拿着一封书信,递上来,“下午信差送来的,说是给您的,刚才因七娘的事着急便忘了,您快看看吧,不要误了正事!” 二白接过来,看了看信封,见是九娘来的信,随手打开,借着廊下灯火看完,脸色顿时变得凝重。 乔妈病了! 二白心神一凛,忙去找七娘和果子。 乔妈和乔伯是二白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自二白去了香苏城便一直把她当做主子、当做女儿一样尊敬爱护,二白亦将他们看的比什么都重。 如果不是病重危急,九娘绝不会给她写信。 而这信从香苏到上京至少也要半个月,不知道乔妈现在情况怎么样? 二白又急又慌。 和七娘商议后,二白决定不在耽搁,连夜赶回香苏。 七娘和果子去布置马车,收拾行李,不到半个时辰已经准备妥当。 见似是出了事,林妈也跟着慌了神,“小姐,你们这是去哪?还回来吗?” “回来,我们要回一趟香苏,这段时间劳烦林妈照看院子。”二白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放在信封中,交代道,“明天早晨天亮后,林妈将这信封送到大司马府,交给门口的侍卫便可。” “哦,好,我明天一早就去!”林妈惶惶点头。 交代好后,二白和七娘果子三人上了马车,一路疾驰往城门而去。 用慕容遇的玉佩让看门的守卫打开城门,马车出了上京,冲入夜色中,很快便上了官道,一路往南行。 没想到会这样匆匆离开上京,很多人都没来得及打招呼,出了城门后,二白掀开车帘回头看着笼罩在夜色下宏伟的城池,眸子炯黑深邃。 她很快会再回来的! 063 退亲 是夜静安侯府 明持伍下朝后和几个朝中同僚去喝酒,回来的时候已将近亥时,进了门,只见二夫人的近侍赵嬷嬷等人都在寝房外守着,房内隐隐听到有人哭泣。 “夫人她怎么了?” 明持伍皱眉问道。 “老爷,您总算回来了!”赵嬷嬷忙上前请安,一脸惶恐,“夫人今日被人欺辱,晚饭也没吃,正在房内哭呢,奴婢们怎么劝也没用,您快进去看看夫人吧!” 受了欺辱? 谁敢欺负他的夫人? 明持伍眉头一沉,推门走了进去。 蒋氏果然伏在床上,双肩隐隐颤抖,正委屈的闷声啜泣。 “夫人,这是怎么了?”明持伍大步走过去,坐在床上,伸手去扶她。 蒋氏起身,哭的双眼通红,满面泪痕,一见明持伍顿时眼泪又涌出来,扑倒在他怀里,哭喊道,“老爷,您可回来了,您再不回来妾身就让人给杀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那么大胆子!”明持伍皱眉沉喝一声。 蒋氏用娟帕拭泪,哽咽道,“昨日硕儿出门,马车挡了一个女子的路,那女子十分彪悍,竟将咱们硕儿给打了,打的浑身青肿,哭了一夜。妾身心疼硕儿,便将那女子的两个下人带回府中想给硕儿讨个说法,也并未为难她们,谁知那女子竟带着大司马君公子找上门来,不由说便要砍了妾身的双手!” 明持伍脸色铁青,一掌拍在床上,“岂有此理!伤我女儿,欺我夫人,这君烨也太不将我静安侯放在眼中!” 蒋氏又啜泣了几声,才继续道,“幸好明鸾出现替我求情,君烨他才让那女子住手,却讹了咱们二十万两银子去!” “老夫这便去君府上为夫人讨个说法!” 明持伍一身的酒气,怒气冲冲,起身便往外走。 走了不过两步,他突然又停了下来,眉头紧紧皱着,半晌,重重一叹,回头道,“君烨他行事怪戾,连摄政王都拿他无可奈何,老夫此去恐怕也讨不到半点好处。” 蒋氏一听,哭的声音更大,“那妾身受的侮辱难道就这样算了?” 明持伍冷目中暗光沉沉,冷哼道,“岂能就这样算了,来日方长,定有清算的那一日。” 说罢他回身将蒋氏揽在怀里,安抚道,“此事只得先让夫人委屈了!” “妾身到没什么,只是心疼硕儿罢了,何况那女子和君烨这般辱我侯府,分明是不把老爷放在眼里,我心里替老爷憋屈。” “夫人放心,老夫日后定给夫人出这口恶气!” 蒋氏点了点头,眸子一转,抬头道,“不然老爷做主将明鸾嫁过去,那君烨最是在意她,将来还不是听咱们明府差遣。” 明持伍眉头沉了沉,缓缓摇头,“明鸾的事还要从长计议,我考虑考虑再说。” “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蒋氏十分不解,君烨是君家嫡公子,朝中大司马,手握重权,朝中百官谁人不想把女儿嫁入大司马府。何况若能和君府攀上亲事,明府在大燕的地位更是无人可比。 “你不懂!”明持伍深沉的道了一句,不欲再继续说下去,起身道,“陪我一起去看看硕儿吧,好好宽慰宽慰她!” 见明持伍另有打算,蒋氏知趣的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应了一声,扶着他往外走。 次日君烨上朝走的早,从宫里回来时已是傍晚,门口侍卫将一封书信呈给亓炎,说是早上一妇人送来的,要交给大司马。 亓炎看了看信封上的字,知道是二白写给君烨的,忙进书房递了上去。 看到信封,君烨眉头轻轻一蹙,迅速的打开, “君烨,我有事要回香苏,不必挂念。” 寥寥两行字,可以看出写信人心情急迫,连个落款都没写。 什么事这样急? 早晨送来的,人早已离开上京了,君烨放下信封,淡声吩咐道,“马上备车,去香苏。” 亓炎一怔,问道,“今夜便走?” 天马上就要黑了! “嗯!” 君烨提笔写了几封信,随口应了一声,却是毋庸置疑。 站在窗下的阿鸾听到香苏两个字立刻抬起头来,扑着翅膀扯着嗓子喊道,“香苏,爷也要去香苏!” 君烨瞥它一眼,“收拾你的行李,一炷香内过来,否则你便自己飞着去吧!” 阿鸾的行李便是它的干果蜜饯。 马车出发前,君烨坐在马车里,看到阿鸾身后背着一个小包袱从车窗里飞进去来,落在车内后,一阵喘气声,然后尖细的声音喊道, “出发!” 亓炎嘴角抽了抽,一甩马鞭,车轮滚动,立刻直奔城门而去。 将近一个月的路程,二白用了不到二十天便赶回了香苏。 走的时候刚刚春末,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夏末了。 刚是正午,街上人流熙攘,繁华喧嚣,漫天桂花飞舞,依旧是从前的景象。 在潇湘馆门前停下,跳下马车,二白一路飞快的往后院急奔,前阁内有红娘从楼上下来,正看到二白往后院去的背影,登时一惊, 掌柜的回来了? 随后便看到七娘和果子也一起进了门。 “七娘!” 众人呼啦一下全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围着七娘和果子,一个一个的传话过去, “掌柜的回来了!” “真的?” “快去告诉九娘,掌柜的回来了!” 七娘问道,“掌柜的是为乔妈回来的,乔妈怎么样了?” “还好,那几日病重的厉害,现在缓过来了!” 众人簇拥着七娘一起往后院走。 二白匆匆入了后院,先喊了一声“乔妈!” 走到乔妈的房间外,顾不上敲门,一把将木门推开,便看到床上乔伯正端着药给乔妈喂药。 二白提着的心顿时稳稳落了下来。 乔妈抬眼看过来,本无力浑浊的眼神顿时焕发出无限的光彩,对着二白伸出手来,“二白,你回来了?” 二白扑身过去,单膝跪在床下,握住乔妈的手,眼泪顿时涌出来,“乔妈,你怎么了?” 乔妈脸色略显苍白憔悴,但精神还好,一手紧紧的握着二白,一手怜爱的抚了抚她的墨发,“没事,人老了,总会有个病痛,很快就没事了!” 乔伯也安抚的笑道,“别担心,大夫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按时服药,再过了几天就能下床了!” 二白抿唇哽咽点头,“是我不好,走了这么久。” “傻孩子,你有事做,总不能每日的守在乔妈这里,乔妈都懂!”乔妈见二白扑簌簌的掉眼泪,也跟着眼眶红了起来,“别哭,乔妈没事,以后还要照顾你呢!” 二白含泪重重点头。 “好了,乔妈好好的,这是好事,都别哭了!”七娘和九娘一起走进来,扶着二白起身坐在床上。 果子也走进来,乖巧的喊了一声乔妈。 “好,你们都好好的,真好!” 见二白几人都回来了,乔妈高兴,病也似好了一大半。 “是我信里写的太急了,过了几日见乔妈病情稳定了,我本来又给掌柜的写了一封信,让你们不必着急往回赶,也许那信还未到上京,你们便回来了!”九娘淡声笑道。 “可不是,掌柜的一听乔妈病了,连夜便赶了回来,这一路都不曾住店歇息。” 听七娘一说,乔妈眼中泪光闪的更加厉害,紧紧握着二白的手, “我的好孩子!” 几人又叙了一会子话,二白看着乔妈喝完了药躺下歇息,才带着众人退了出来。 门外廊下,没出门的红娘都在院子里站着,见二白出来,纷纷见礼。 二白连日的担忧放松下来,透白的脸色也红润了些,和众人寒暄了几句,带着七娘和九娘进了亭子。 果子端了茶和水果来,站在一旁,有些心不在焉。 “得了,赶快去找你的胡昊生吧!”二白挑起眉梢,笑了一声。 “小姐,人家没有!”当着七娘两人,果子有些不好意思。 “还没有,就差写在脸上了,赶紧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二白斜睨她一眼。 果子抿唇一笑,不敢看七娘和九娘打趣的眼神,一转身,飞快的往门外跑了。 “九娘,这几个月辛苦了!”二白正了神色,亲自给九娘倒茶。 “不敢,应该的!”九娘依旧一身青衣,神色淡淡,弯唇浅笑。 抿了口茶,她问道,“京都那边的事可办妥了?” 七娘将在上京的两个月发生的事略说了下,尤其说道坑骗君二公子的银子和明府的那二十万两银子时,九娘听的惊叹,忍不住摇头失笑。 “九娘,我在上京买了一处店铺,打算将潇湘馆开到上京去,这几日你和馆里所有的红娘商议一下,有愿意去上京的,过几日启程随我一同走,不愿去的,也可以继续留在这里。”二白道。 九娘微微一怔,随即恢复淡然,“是,我马上去就办此事。” 二白点了点头,又交代七娘道,“准备银两,我下午去一趟蓝家。” 已经猜到二白为何要去蓝家,七娘也不多问,只恭敬应声, “好,我去准备!” 午后,二白睡了午觉后,陪乔妈坐了一会,伺候她吃了药,才带着七娘出门。 街上的邻居见到二白回来纷纷打招呼, “锦掌柜的回来了!” “锦掌柜的好久不见啊!” “锦掌柜。。。。。。。” 热情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同情,蓝玉臣入赘侯府,将要娶郡主的事在香苏已经传开。 毕竟是二白在先,而且和蓝家定亲时蓝玉臣还是个什么都不是的穷秀才,如今高中了,一步登天,本以为二白要做状元夫人了,却不想事情又变成这样。 二白脸上目光纯净,笑容温暖,一双桃花眸晶亮,背着手,身姿灵动,一一回应, “好啊!” “好!” “几个月不见,刘掌柜越发精神焕发了!” 。。。。。。。。。 众人见她神色无异,以为其中又有了什么变故,越发揣测不已。 二白到了蓝家时,蓝家夫妇放下手里的活,一起迎了出来。 二白先向两位老人报了平安,道在上京已经见过蓝玉臣,一切安好。 蓝家父母惦念儿子,听到蓝玉臣安好,顿时放下心来,脸上露出憨厚的笑,“辛苦你了,二白。” 二白摇了摇头,将定亲那日蓝家送去的定亲礼放在桌子上,随即说出来意。 听到二白说退亲,蓝家夫妇并没有太大的意外,情绪也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激动,只蓝母摸了摸眼泪,握着二白的手道,“二白,你是个好姑娘,是玉臣他没福气,我们蓝家对不住你!” 二白觉得有些窘迫,不知道该说谢谢还是说没关系,或者是对不起。 于是随意的敷衍了几句,便带着七娘告辞,离去时的背影看上去竟有些落荒而逃。 而落在蓝家夫妇眼中,便成了伤心过度。 蓝母擦着眼角的泪道,“若是过个两年二白姑娘还想着玉臣不曾成亲,我就算豁出命去,也要做主让玉臣给二白一个名分。” 回去的路上,路过药铺,二白进去打算给乔妈再多抓几副汤药。 结果很巧的巧遇了红梅姑娘。 红梅姑娘在,方淑小姐自然也在。 “呦,这不是锦掌柜的吗?不是进京寻夫去了吗?”红梅继续发扬她嘴贱的风格。 七娘跟着小二去取药了,二白正向苗大夫询问乔妈的病情,闻声转过头来,上下打量她一眼,水眸淡淡一瞥,又回过头去。 方淑拉了拉红梅的手臂,浅笑道,“红梅,锦姑娘不愿同你说话,你还是别上赶着了。” 红梅一听,脸上顿时有些难堪,声音提的更高,拿腔捏调的道, “是啊,咱哪有资格同锦掌柜的说话,我也没有锦掌柜的本事啊,先是勾引了云少爷,后来攀上了君家公子立刻将云少爷踢了,可惜给君府做妾人家都不要,不得已又选了一个穷秀才,蓝秀才高中也不要她了,还追到上京去,这一波三折的,一般女子可比不了!” 她这一嚷,药铺里抓药的人都看了过来,红梅越发得意,一旁的方淑眯着眼,一言不发。 二白面色不变,瞥眼看着她,道,“嗳,回下头!” 红梅一怔,下意识的回头,得意的表情在看到身后的七娘时顿时僵了一下。 “啪!” 七娘凌厉的眼尾一挑,一个巴掌狠狠的甩过去,顿时将红梅打了个趔趄,咕咚一声撞在看病的柜台上。 她捂着脸,惶恐的看着七娘,大气不敢出。 方淑脸色一白,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手指紧张的扭着绢帕。 七娘一个眼神扫过来,方淑立刻身子一颤,忙低下头去。 “方才您说的我都记下了,一定会注意,还望您多费心!”二白笑着和苗大夫道谢。 苗大夫一把花白的胡子,正看着地上挨打的红梅发愣,闻声忙回头,笑道,“好说,锦掌柜的太客气了!” “那我们便告辞了!” 二白微微颔首,转身往门外走,步伐轻盈从容,似什么都不曾发生。 七娘提着药跟在后面,快出门时,突然回头,看着红梅冷笑道,“上次你爹娘来潇湘馆替你求情,我们掌柜的懒得和你计较,这一次回去告诉你爹妈,摊上你这种蠢货的女儿,就算给我们掌柜的跪上十天十夜,这香苏也没有一个红娘再给你说媒!” 红梅肿着脸,嘴唇颤了颤,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回到潇湘馆时,天色已经黑了。 华灯初上,和风拂面,二白深吸了口气,轻叹道,“还是这里的空气让人感觉轻松安心!” 七娘哂笑了一声,“刚回来就被人嘲笑了一通,还舒心呢?” 二白挑了挑眉,但笑不语,抬步进了潇湘馆的大门。 七娘低眉轻笑,她喜欢这样的二白,什么都伤不到她! 一进大堂,二白便看到了坐在椅子上喝茶的杜管家。 看到杜管家立刻便想起了那人,离开上京已经快二十日,不知他可看到了她的信,现在又在做什么? 见到二白回来,杜管家立刻起身,满脸堆笑道,“锦掌柜的好久不见啊!” “杜管家一向可好?”二白浅笑回礼。 “好,都好!今日老朽在府中办寿宴,刚刚才听说锦掌柜的回来,不知锦掌柜可有空赏脸?”杜管家语气客气。 杜管家每年都要办一次寿宴,以前也发帖邀请过二白,今年竟然亲自上门来邀请。 在君府那几个月,果然多了几分交情。 二白也想念铁蛋了,遂点头道,“自然,等我略收拾一下,便过去!” “那老朽在府中恭候锦掌柜的大驾!” “杜管家太客气了!” 又寒暄了几句,杜管家带着随从告辞。 二白赶了一天的路,洗澡后换了衣服,又让七娘帮着挑了一对玉如意做寿礼,才乘马车往君府去。 寿宴办在前院的大厅里,二白过去的时候宾客都已经到了,都是香苏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连薄太守都到了。 前院被布置的张灯结彩,灯火通明,满室喧嚣,酒气冲天。 见二白来,杜管家亲自迎了出来,拱手道,“恭迎锦掌柜!” “杜管家福如东海!” 二白客气了一句,身后果子将寿礼送上。 几人进了屋,二白被安排在靠前的位置上,周围不少是宾客的家眷,见到二白,纷纷起身见礼。 寿宴开始,无非都是敬酒祝寿,互相恭维客气,女眷则是八卦着家长里短,谁家又出了什么笑闻,谁家闺女私奔了,谁家儿子睡了老爹的姨娘。。。。。。。说的不亦乐乎。 二白喝了几盅酒,让果子代自己在那坐着,然后端着一盘桂花糕出了大厅往后院走。 对君府自然已经很熟悉,二白一路进了厨房后院,见众人忙的热火朝天。 前院办寿宴,最忙的自然就是厨房。 程管事正指挥一屋子的厨娘丫鬟做事,秋菱更在她后面,帮着四处安排。 满厨房不见杏云的身影。 看来她走了以后,程管事也知道了杏云的那些小心思,已经将她送回家了,而秋菱现在成了小管事。 二白站在外面看了一会,没有上前打扰,径直往铁蛋的房间走去。 铁蛋玩了一天累的早已经睡着了,胖乎乎的身子上穿着一个深蓝色的小肚兜,睡的正香,嘴里吧唧吧唧,似还嘟囔了几句什么。 二白坐在他床前看着他憨实的模样笑了笑,把被他踢掉的被子拉上来,又将手里的桂花糕放在桌子上,才轻步走了出去。 出了厨房,二白转步想要往前走,突然脚步一顿,看向某个方向,澄澈的眸子顿时变的柔和。 想也未想,她转身往那个熟悉的方向走去。 别苑的下人大概都去前院帮忙了,她一路走过去都未遇到几个下人,进了清山院,里面更是冷情寂静。 二白走到书房的廊下,站在那里,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涌上来,竟有些怀念。 想念那个人 怀念那只鸟 她转身坐在木廊上,晃着两条腿,好像当初来找君烨看画像时,他不见她,她便坐在这里等了一下午,等到睡着。 不由的轻笑了一声,仰头看着夜空。 今天夜色极好,月光清凉如水,在寂静的夜色中缓缓流淌,周围的一切都笼罩了一层朦胧的银辉。 将前院的热闹隔离,院子里幽暗清寂,灯火隐在花树中间,似一捧捧温暖的烟火,将斑驳的光影照在她白净清透的脸上,在眉梢眼角之间流转,灵动中蕴着静美。 二白微微转头,身后书房的窗子半开着,只是窗子里的人却在千里之外。 从木廊上跳下来,二白转身往卧房里走。 推开门进去,里面更加幽暗,只有廊下的灯火透过窗子照进来,暗影流动,静谧无声。 进了内室,床帐垂着,上面映着窗外透过来的芭蕉剪影,闪动之间,莲色轻移,让人生了几分慵懒之意。 看到这张床许多记忆纷涌而来,和君烨的斗气,互相防备,生病时的照顾,暧昧的挑拨,似走马观花般在脑子里闪过。 唇角抿了一抹笑,又忍不住叹了一声,到底是他入了她的局,还是她入了自己的局。 如今却有些分不清楚了。 不想去前院听那些人酒话连天,她宁愿在这里等到寿宴结束。 走近床榻,她伸手撩开床帐,还未适应账内的昏暗,突然腰身被揽住,身体一轻,旋身落在床上,那人拥着她在床上翻滚,躺在一片锦绣中间。 二白伏在他身上,低头看着他含笑的俊颜,震惊的说不话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 身体旋转,酒气涌上来,二白一阵阵晕眩,似在做梦。 因为太想他了,所以做了一个这样美好的梦。 “看傻了?”男人微微仰头,在她唇上啄了啄,唇角噙着玩味的浅笑,“站在那又是笑又是叹气的,让本尊一番好等!” 等的焦急,唯恐她转身又走掉,几乎忍不住想撩开床帐。 二白咬着下唇,缓缓笑开,眼睛清亮如月光皎洁,笑的那样开心,额头抵着他的,闭上眼睛,平复狂乱的心跳,声音软糯的喊他的名字, “君烨” 不是做梦,他真的在这里。 在收到她的信后,他竟然从上京赶了千里的路来了。 那样意外,又那样让她欣喜! 胸口涨的快要溢出来,她炯澈的眸子里在黑暗中泪光闪烁,低头主动吻上他的唇。 男人眸子一深,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反客为主,含着她的柔软的唇瓣,因她唇舌间的酒香而迷醉,攻城略地,几乎有些狂乱的吻着她。 二十日的忧心和想念,似终于找到了出口,倾泄而出,全部化在她唇舌间。 两人离的那样近,四目相缠,在彼此幽深的眼眸中可以看到对方的深情和痴迷,然后沦陷进去,世间所有的事物都在这一刻远离,唯有彼此。 二白手臂揽上他的肩膀,嫣唇轻启,热烈回应。 她爱他! 从来没有一刻比此时更清晰。 良久,君烨稍稍抬头离开她的唇,抬手轻抚她精致的眉眼,眸光幽幽,声音低沉, “想我了吗?” 二白微微仰头轻吻他的下巴,半阖的眸子里含着一汪春水,声音含糊,“想了,很想!” 出了上京就已经开始想他,想他看到信会是什么表情,想他会不会怪她走的太急,想他会不会想她。 君烨手指滑下来,一边解她的衣服,一手按着她的手往下,诱惑的低声道,“想我什么?” 二白恼怒的咬在他下巴上,轻斥道,“无耻!” 君烨炽热细碎的吻吻过她的眉梢眼角,含住她小巧的耳垂,轻挑慢咬,低哑道,“等下,会让你想的!” 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根下,听着他暧昧的话,二白眸中水波顿时一荡。 君烨身体紧绷,呼吸一紧,低头吻在她圆润光滑的肩膀上。 二白细细喘息,身体内被他养起来的小兽一点点蠢蠢欲动,渴望被喂饱。 “君烨,我、我今天把蓝家的亲事退了!” 急促而混乱的喘息中,言蹊突然哑声道了一句。 男人动作停下,抬头看着她,漆黑不见底的眸子里幽光闪烁,轻吻她的眉眼,“乖!等下好好奖励你。” 二白用手指勾着他的衣服,一脸的纯真,借着几分酒气越发的大胆,声音媚人, “怎么奖励?” “你想怎么要,都听你的,好不好?”男人嗓音发紧,手指去勾她脖颈上的肚兜带子。 二白脸上红透,眸子里藏着波光涟漪,却梗着脖子做一副痞样,“那我要在上面。” “好。” 暗哑的一声出,雕床轻颤,帐翻春波,窗外飞鸟惊起。 竹影颤颤,云遮月影。 夜,刚刚开始。 ------题外话------ 多更加2000字福利,十二说话算数 064 偷听壁角的鸟 前院的寿宴早已经散了,酒残茶凉,灯火冷透,杜管家慢慢往后院踱步,低声吩咐道,“今日都守在外院,不许进去打扰公子,明天晨起打扫都轻一点!” “是!” 几个随从应了声,忙往下去传话。 杜管家深吸了口气,抬头看了看清山院的方向,摇头叹笑, 看来这锦二白,以后就要从一个丫鬟变成这别苑的主子了。 幸好自己当初也不曾真的得罪过她! 幸好! 杜管家点了点头,为自己庆幸了一番,转身睡觉去了。 果子回到潇湘馆时,七娘还没睡,见她一个人回来顿时问道,“你不是陪掌柜的去君府祝寿了吗?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掌柜的呢?” 果子脸色有些恍惚,皱着眉道,“宴席快散的时候,杜管家找到我说小姐今晚不回来了,派车送我自己回来的!” 她自然不听,以为二白出了什么事,急急往后院闯。 杜管家也不拦她,只缓步跟在后面。 果子跟二白来过几次,认的路,进了清山院后,刚一靠近君烨的卧房,便听到了让人面红耳赤的轻吟娇喘。 那声音,是她家小姐! 果子被惊的愣在那,竟不敢再靠前。 杜管家上前拽了拽她的手臂,“姑娘,走吧!” 果子愣怔的出了君府,直到走回来都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中。 她抬头看着七娘,不解的问道,“小姐和君烨、他们两人、” 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这个贴身丫鬟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君烨不是她家小姐的仇人吗?害她家小姐落水,还逼着她家小姐签卖身契,在厨房里受苦。 小姐她不是被逼的吧? 对,一定是被那个君烨逼迫的! 想到这,果子顿时一慌,后悔当时就那样回来了。 “我去救小姐!” 喊了一声,果子急急转身出门要回君府。 “果子,站住!” 七娘喊住她,上前两步,晏晏笑道,“你啊,真是个傻妮子!救什么救,小姐是自愿的。” “自愿?小姐她、”果子惊疑转身。 “对,她喜欢上君烨了!”七娘轻轻点头。 “我怎么不知道?”果子瞪大了眼。 虽然在上京时,她也见过几次君烨和二白在一起,但不曾想到两人关系竟已这样亲密。 七娘哂笑一声, “等你自己发现,两人的孩子都生了!” 果子,“……。” 次日,二白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睁开睡眼,看了看床顶,意识回神,她猛然起身。 果子! 她昨晚把果子给忘了! 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被身后的男人揽了回去,“为何每次睡完本尊都是这副急匆匆要走掉的样子?” 男人侧身,半支着头,薄唇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十分不满的看着她。 他墨发如瀑,丹凤眸微微上挑着,薄唇殷红,本冷峻的面孔此时性感到了极致。 二白脸色蓦然一红,昨晚的激情和热烈褪去,此时两人赤身相对,只觉窘迫不已。 她紧紧攥着被子,似是被欺负的小姑娘,垂着眼睫不敢看她,讷声道,“我该回去了!” “急什么!”君烨揽着她腰身微一用力,便将她紧紧的困在怀里,俯身看着她,淡笑,“今日时机正好,我们来谈谈成亲的事吧!” “成、成亲?”二白磕巴的反问了一句。 君烨墨眸眯起,“睡了本尊那么多次,二白难道没想过对本尊负责?” “我、” 她的确没想过。 “那个、我刚刚退亲,如果这么快就和你成亲,会不会被人说成水性杨花?”二白转子眼珠道,“再等等!” “那二白想等到何时?”君烨俯身轻吻她裸露在外的肩膀。 二白缩了缩身子,思忖了一瞬,“一年,好不好?” “不行,太久!”君烨直接拒绝。 “那、十一个月?” 君烨一口咬下去,“锦二白,你今日不想下床了是吗?” 二白扭头看着他,想了想,认真的道,“君烨,除了名分,我们现在和夫妻没有什么区别,不要逼我好吗?” 没有区别吗? 之前他觉得她把自己给了他,她就属于他了,可是现在他得到了,仍旧不能安心。 他还想昭告天下,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是他的! “好,我等着你,不逼迫你,但是如果你有了身孕呢?”君烨扫了一眼她平坦的小腹,挑眉道。 二白脸上一红,撇了撇嘴,“没有那么快吧?” “如果真的有了,立刻成亲,你答应我,我便答应你!”君烨淡淡的道了一声,已经是最后的让步。 二白点头,“好!” 见她这样痛快的答应,君烨反而生了怀疑,浅浅眯起眼睛,手放在她肚子上威胁的道,“不许吃任何伤害身体的东西,若是被本尊知道,锦二白,你死定了!” 二白耸了耸肩,“知道了,我又不傻!” “哼,我你看傻的很!” 男人嗤笑了一声,抚在她肚子上的手缓缓下移。 二白一把按住他,掀开被子下床,男人马上又要变身为狼,她还是赶紧逃命吧! 然而,男人哪里允许她逃,一把将她拽了回来,俯身压上去。 二白趴在锦被上,扭着头,咬牙抗议,“君烨,你下去!” 她现在身体还酸胀难忍,一点也不想要。 何况,昨夜果子那还不知道怎么样,她该回去了! 男人将她双臂举到头上,俯身吻在她细滑的背上,低哑笑道,“为了能让二白尽快对本尊负责,本尊应该更努力才是!” “君烨,我真的累了!” “嗯,你躺好就行,我自己来!” “君烨,你混蛋,唔、不许咬我!” 君烨手和唇舌都很忙,无暇理会她,等她反抗的声音渐渐变成猫叫一般的低吟,才开始了他真正的晨起大餐。 色味俱全,另人垂涎欲滴! 再起床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 双腿间酸疼的厉害,男人似在她睡着后帮她上了药,但仍旧胀痛难忍。 男人已不在房内,二白掀开床帐,午后的阳光顿时照进来,已经不那么明烈,带着静谧的气息,温暖安逸。 “二白!二白!” 一声嘶叫从半开的窗子传进来,阿鸾落在窗子上,瞪着一双琉璃眼珠叽里咕噜的看着她。 然后、 “嗯、” “啊…。” “君烨,太深了…。” 那鸟学的惟妙惟肖,将她声音中的妩媚也学了个十成十。 二白正坐在床边穿衣服,闻声倏然抬头,脸色顿时红了个透,光脚就跳下床,伸手想去捂上那张鸟嘴。 “臭鸟,闭嘴!” 阿鸾不明所以的看着她,然后声音一转,又变的性感低沉, “好紧,乖,轻点咬!” “本尊快被你咬出来了……” 二白羞的脸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身上,只觉浑身燥热,忙探出头往窗子外看了看,见无人才稍稍松了口气,一掌拍在桌子上,恼羞成怒, “你这只偷听璧角的臭鸟,再敢学,我腌了你!” 阿鸾跳到窗子上,高傲的昂着头,“你敢,爷是高贵的飞禽!” 二白伏在桌案上,一手托腮,勾起的唇角好不灵动,“我潇湘馆里养了两只母鸡,一直不下蛋,不然把你送进去关上两日,你说孵出来的是什么?” 那鸟打了个哆嗦,“爷还是个孩子,你不能这样禽兽!” 二白笑的更加畅快,眯眼威胁道,“那你还敢不敢学?” 阿鸾忙摇了摇头。 二白伸手抚了抚它的脑袋,挑眉自语道,“看来以后要告诉君烨,晚上把你关的远远的。” 一想到晚上窗外还有个偷听的,她脸上便一阵阵的发烫,虽然只是一只鸟。 阿鸾没听到她说什么,被眼前的雪白一晃,有些发愣。 君烨端着托盘进来时,一掀青莲纱帐,便看到女子下身穿着桃粉色锦缎中裤,上身只穿着白色的肚兜,半弯着腰伏在桌子上,裸背白皙细腻,腰身纤细,及腰的墨发将眼前秀色半遮半掩,带着一丝女子特有的灵动俏皮,却愈发风情万种。 而她身体伏在桌案上,胸前柔软若隐若现,窗子上的阿鸾目光发呆,正直直的盯着。 男人眉目间的缱绻顿时变成冷沉,一记指风弹过去,阿鸾浑身一震,猛然向后仰去,从窗子中倒飞出去,直直撞在廊下的雕花廊柱上。 二白怔然起身,转头错愕的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 女子身姿高挑曼妙,圆润光滑的肩膀上墨发如瀑散下,面容素净如莲,尤其经了人事以后,一双清澈桃花眸波光潋滟,眼尾含媚,已见风华绝代之姿。 君烨缓缓走过去,放下手里的托盘,伸手关上窗子,低头在她身上浅浅一瞟,伸手取了薄衫披在她身上遮住那一抹玉色,淡声道, “阿鸾也不可以!” 二白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他话中之意,噗嗤笑了一声,眼波一横,嗔道,“一只鸟而已!” 君烨将她抱在怀中,在矮塌上落座,吻了吻她下巴,“鸟也不行!” 二白躲了躲,挣扎着要下去,“不闹了,我真的要回去了!” “先吃饭,吃饱了我和你一起去。”君烨端了瘦肉粥,用勺子舀了放在她唇边。 “你要和我去潇湘馆?去做什么?”二白歪头问道。 “不做什么。”君烨随口应了一声,又将粥递过去。 二白撇了撇唇,接过粥碗和勺子,自己吃起来。 的确是饿了,粥做的也爽口,二白很快便吃了半碗。 她外衫只随意的披在身上,露出月白色的肚兜,裹边上绣着细小的蔷薇花,精致而秀雅,枝叶因那个曼妙的弧度而蜿蜒,更添几分妖娆。 男人手探进去,低头吻在她锁骨上,轻轻吮吻。 二白坐在他腿上,很快便察觉到了身下男人的变化,咬唇道,“君烨,你这样我怎么吃饭?” 君烨淡淡嗯了一声,鼻音浓重,性感而低沉,他一把将那月白色扯下,随即俯身下去,含糊的道, “你吃你的,我、吃我的。” 一碗粥吃的断断续续,早已品不出是什么滋味,最终又让男人得逞了一次,才算放过。 二白双腿颤的厉害,被君烨一路抱着出门上了马车。 在别苑呆过几个月,很多人都认识,二白头埋在君烨怀里,出门时,听到杜管家向君烨问安,窘的头都没敢抬。 回到潇湘馆,带着君烨进去,不知为何,竟有一种带男朋友回家见家长的紧张。 连馆里的红娘打招呼,二白的回应都看上去极不自然,甚至有那么一点点心虚。 面对众人围观,君烨到是一脸的波澜不惊。 后院里,果子见二白和君烨一起回来了,顿时一惊,不敢说话,只上了茶来。 之前她一直认为君烨是她家小姐的仇人,现在关系突然有了天翻地覆的转变,一时竟有些无法接受。 七娘和九娘听馆里红娘说掌柜的又带了一个男人回来,猜到是君烨,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会心轻笑。 这一次,她们掌柜的是定了吧! “屋里闷热,你去亭子里坐会,我先去看看乔妈!”二白招呼了君烨一声,转身往乔妈屋里走,那模样,乖巧可人,竟有几分小女儿的羞怯。 君烨勾唇笑了笑,看了看亭子里的布置便知是二白经常呆的地方,目光顿时变的柔和起来。 二白一路进了乔妈的屋子,关上门,不由的长长吁了口气。 果子也在,看那神情似是已经和乔妈说了,乔妈正要起身出去。 之前蓝玉臣的事,乔妈一直梗在心里,见二白不说,她也不敢问,现在二白又带了男子回来,她怎么能放心不出去瞧瞧。 “乔妈!”二白过去扶住她躺下,眉头皱着,嘴角却是扬起的,“你还病着,大夫说了这两日不能见风。” 乔妈听果子说的不明不白,还有些担心二白是不得已,如今看她这模样却是放心了,拉着她的手,又是高兴又是忧心,“这回可是妥了?听果子说,就是前段时间住在君府别苑里的公子,听说还是朝中的大司马,可咱就是普通百姓,他能真心对你吗?” 二白虽不能和那些大家小姐比,但也是被娇宠惯了的,性子又倔强,若是将来那公子有个三妻四妾,她怎么受得了? 乔妈越想越觉得不安,方才的高兴劲也淡了几分。 二白瞪了果子一眼,在床边上坐了,抿唇道,“乔妈,八字还没一撇呢,您想的太多了!” “你昨晚去哪了?”乔妈笑瞥她一眼问道。 二白脸上顿时一红,俯身埋在乔妈怀里,嗔道,“乔妈!” 乔妈慈爱一笑,抬手抚着怀中少女的墨发,温和道,“你看好的人,乔妈没意见,月娘不在,你自己做主就好!只是,那种人家不是咱们能比的,你要想好!” 二白目中柔情消退,她淡淡点头,起身笑道,“乔妈,我和他之前不是您想的那样简单。”她语气一转,道,“过几天我就要回上京了,我想带着你一起去。” 乔妈摇了摇头,“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走不了那么远的路了,你去吧,不用担心我和你乔伯。乔妈一直都守在这里,你什么时候回来,乔妈都做好了饭等着你。” 二白眼睛微微湿润,长睫半垂,“好,二白一定会回来的!” 果子在一旁听着,不知为何也跟着难受起来,扭过头去摸泪。 “快出去陪着君公子吧,人家现在毕竟还是客,不要怠慢了!”乔妈推着二白出去。 “嗯。” 二白点了点头,起身往外走。 亭子里男人凭栏负手而立,闻声转过身来,眉目清俊,淡声问道,“乔妈可好了?” 他知道二白有急事回来,到了以后自然也知道是她家里的人病了。 “已经没有大碍了。”二白走过去,坐在木栏上,摘了柳枝的嫩芽放在嘴里叼着。 亭下湖面水波潋滟,绿影浓郁,衬的少女眼波灵动,娇俏惑人。 君烨走到她身后,伸手将她揽在怀里,问道,“你是这在院子里长大的?” 关于二白的身世,他很早以前便派人稍稍调查过,她是八岁的时候被一个叫月娘的人收养,之后一直在香苏。 八岁之前的事却无法查到。 “是!”二白咬着柳枝点头。 “那你父母呢?”君烨下巴抵在她鬓发上,轻轻摩挲。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女子眸光微微一沉,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吐了柳枝,漫不经心的道,“我爹娘都死了,我逃荒逃到香苏,被月娘救了,进了潇湘馆。” 少女说的轻描淡写,君烨不知为何胸口却紧紧一缩,竟窒闷难当。 “你家乡是哪里?” “忘了!” 一个八岁的孩子,经历了父母双亡,然后一路不知受了多少苦难才到了香苏,那样的记忆的确无人愿意再记起。 君烨不再问下去,只紧紧的抱住怀中女子,低头吻在她眉心,“今后,我便是你的亲人。” 二白笑了笑,仰头,一双桃花眸中如沁了月华在里面,那样柔,那样亮,惊艳了流年岁月,如春风拂过心头。 男人凝着她的眸子,低头,深深的吻在上面。 一个下午,后院清幽寂静,只他两人,连果子都不见了影子。 晚上君烨留下吃晚饭,乔妈做不了饭,前院的厨娘忙翻了天,唯恐怠慢了君大公子兼未来的潇湘馆女婿。 看着餐桌上满满的佳肴,二白倒吸了口气,皱眉道,“因为你一个人,至少浪费了我十天的口粮。” 君烨轻笑,“锦二白,你这么贪财,要那么银子做什么,将来做嫁妆吗?” 二白挑眉,“是,娶我的人有福了!” 君烨把她揽在怀里,手抚在她肚子上,覆在她耳边轻声道,“本尊不要银子,只要你这里将本尊的孩子一起带过来就好。” 二白斜睨他一眼,“我说过嫁妆是给你的吗?” 君烨唇角勾着邪魅的笑,轻咬她耳垂,“说过,在本尊身下的时候说过很多次,二白若是忘了,今晚我们可以再重温一遍。” 二白脸红了红,从他腿上跳下去,“快吃饭,吃完饭赶紧回去,天都黑了!” “我以为二白会留我过夜,原来是本尊自作多情!”君烨薄唇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低沉,“恐怕今夜本尊又要孤枕难眠了。” 二白只当听不懂,催促着他吃饭赶紧回去。 065 回京 君烨离开时,二白送他出潇湘馆。 天色已经黑透了,星辰寥落,夏末微凉。 上马车前,君烨又捉住二白,将她困在马车和双臂之间,吻到二白身体虚软,才放开她,深邃的凤眸锁着她,低低哑哑的蛊惑道,“明日本尊来接你,晚上留在别苑。” 夜色下,二白桃花眸里含着一汪春水,迷离而妩媚,“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太晚了,你快回去吧。” “不答应?”男人眸子眯起,低沉道,“那本尊现在便将你一起带回去好了!” 看着她娇媚的样子,他现在便觉得涨疼,这一夜不知如何忍受。 见男人真要抱她上车,二白只得妥协,“好,明日!” 君烨低头在她唇上啄了啄,才满意的上车离开。 看着马车一直远去,直到融入夜色中再也看不到,二白才反身往门里走。 突然她脚步一顿,猛然抬头,就见顶上二楼和三楼的窗子都开着,馆里的红娘挤在窗户那俯身望下来,见二白抬头,顿时都捂嘴笑成一团,笑声暧昧至极。 尤其是七娘和九娘站在一起,笑的最放肆! 二白尴尬不已,怒吼道,“今日开窗的本掌柜都记下了,这个月的月钱全部都扣光!” “啊!” “掌柜的恼羞成怒了!” “掌柜的别啊,夜黑风高,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夜里风大,我只是起来关窗的,掌柜的,我冤枉啊!” ……。 楼上的笑声中夹杂着一片哀嚎声,不知谁嚷了一句,“明日晚上,你这窗子就不会被吹开了!” 顿时又引起一阵哄笑。 二白咬了咬牙,“再让本掌柜听到一句话,这个月所有的人都没有肉吃!” 喧哗的笑声戛然而止,然后是砰砰关窗户的声音,夜,刹那静了下来。 二白长长吐了口气,抬步进了门。 走进后院,二白先去了乔妈房里,看着她喝药睡下后才回房。 卧房里,果子已经给她放好了洗澡水,二白关紧了门,沐浴后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衫,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然后缓步走到屏风后的书架前。 手伸进书架第二个格子里,拿起一本古书,向上插入,随即变听到齿轮滚动和书架挪动的声响。 不过片刻,书架缓缓移开,露出可容一人进入的暗道。 暗道漆黑幽长,房内光线照进去,也不过能看到不到三尺的距离。 二白提了一盏琉璃灯,抬步走了进去。 她身影刚刚没入那黑暗中,书架轻轻挪动,很快闭合,看不出任何痕迹。 甬道内狭窄黑暗,却很快便到了尽头,二白向后退了一步,抬手在顶上轻轻一按,一道木门缓缓开启。 随着木门的缝隙越来越大,有亮光渐渐照进甬道中。 门后的房间不大,布置的古朴庄重,入目便是放着牌位的案子,两边燃着鲛油长明灯,地板上放着蒲团。 蒲团的边缘已经摩擦褪色,似是有人经常在这里盘坐。 案子正中的牌位上,写着“先母穆卿长公主之位”。 二白点了香插进香炉中,在蒲团上双膝跪下,先磕了几个头,然后盘膝而坐,取了纸钱在牌位前一点点点燃。 “母亲,我回来了,几个月不见,你可想女儿?” “这一次去上京,我见到了所有想见的人,昭宇哥哥很好,您放心,他已经是个很像样的皇帝了。明府的人也很好,我很高兴,在我找上他们之前,他们怎么能不好好的活着。” “对了,我还见到了明府中的明鸾和长公主,看到那个长公主的时候,女儿只觉得可悲又可笑,您怎么可能像她那样屈辱的活着。” 纸钱燃烧的火光映在少女素白的脸上,明灭跳跃,她似笑非笑,目光冰凉。 “还有君烨,母亲您还记得他吗?在意料之中,他再一次爱上女儿了,这会让我以后的计划顺利很多。”她语气顿了顿,香炉中烟气袅袅,模糊了她的表情,声音低下去,“除了不能嫁给他,女儿可以将所有都给他作为补偿。” 停了片刻,她才又继续道,“过几日等乔妈的病好些,我便要启程回京,这一次我要带着您一起回去,女儿不孝,要让您受一个月的颠簸之苦,可是女儿要让您陪着我、看着我,看着我血染静安侯府,让他们再无宁日!” “这一天,女儿已等的太久了!” 过去的九年,每一天她都迫不及待,到了如今反而冷静了下来,因为她知道,一步都错不得。 二白重新跪在地上,身体深深的伏下去,闭上眼睛,声音很轻,却每一个字都似有鲜血沁出来, “母亲,女儿承诺的十年之期定不会改,一年之内,女儿必拿明府所有人的人头来祭拜您!” 纸钱燃烧的火光一点点熄灭,屋内又恢复了清冷寂静,片刻后,二白才起身。 她转身往屏风后走,那里还有一个木门,拉开后,豁然便看到了夜空。 木门外是一片林子,二白走出去,站在栏杆前,手放在唇下吹了一声口哨,清音嘹亮,在林子徘徊回响。 几乎是同时,林子里一阵簌簌声响,黑暗中,数十只通体雪白的信鸽飞过来,似雪片在夜色中纷飞,极快的滑过长空,落在二白周身。 叽叽喳喳一阵低鸣,很快又安静了下来,漆黑的眼珠叽里咕噜,都瞪着二白,似是极兴奋。 二白看着她的这些宝贝抿唇笑了笑,伸手抚了抚落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最大的,歪头俏声道,“我不在,有没有乖乖的?” “咕咕咕” 信鸽一阵低叫,似回应二白的话。 二白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手臂,很快有七八只从树枝上飞下来,落在她手臂上。 腿上的信筒里都是满的。 二白一个个拆开来看,时而眉头轻皱,时而满意的轻笑,片刻后,信已全部都看完,手臂一震,那些信鸽又纷纷飞了回去。 “过几日我先出发,到了上京后,我会给你们消息,你们分批飞来上京,路上注意安全,不要被猎手发现?懂吗?”二白站在木栏上,身姿挺直,素白的脸上带着清浅的笑,缓缓的对着那些信鸽说道。 那些信鸽叽叽咕咕立刻低声叫起来。 二白点了点头,转身入了身后木门,身后那些信鸽也扑簌簌飞入山林中,转瞬间便不见了踪迹。 二白进了屋子,将手里的信纸扔在火盆里,盆里火刚刚熄灭,只剩零零星星的火点闪烁,遇到那些信纸,顿时又燃烧起来。 “母亲,过两日女儿来带您启程。” 二白轻轻道了一句,看着那些信纸烧完变成灰烬,转身进了甬道。 从书架后出来,二白换了寝衣躺在床上,月色下她双目澄明,若皎月般清亮迥澈。 九年的等待,实在已经太久了,久到那些人早已忘了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久到他们已心安理得享受荣华富贵,久到代替她们的人都已经以为自己是真的。 可是,她一天一刻都不曾忘记! 然而到了今日,她已经不急了,一刀致死太痛快,怎及凌迟来的绝望和痛苦! 月光疏淡,透过窗子洒下满地清辉,少女脸色透白,长睫如扇,遮住里面的幽幽冷意,缓缓闭上眼睛。 不过两三日,乔妈身体已好了许多,偶然已经可以下床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二白也开始准备带着馆里红娘进京。 潇湘馆有十六个红娘是没有家室的女子,孤苦无依被二白收留,听说二白要去上京,全部都要求跟着一起去。 还有二十多个人是香苏本地有丈夫和孩子的,自然舍不得离开,留下来继续呆在潇湘馆。 依旧是七娘跟着去上京,九娘留在香苏这边照应。 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回,大家在一起共事几年,诸多不舍,还好,去上京的新鲜略略冲淡了离别的愁绪。 启程那日,乔妈早早的起床为二白做饭,特意给她做了红烧肉,又做了许多路上吃的东西,一直忙到天亮。 看着二白吃饭时,忍不住偷偷掉泪,惹的二白眼眶也跟着红了几次。 因为去的红娘不少,即便一切从简,马车也有五六辆。 知道二白要把潇湘馆开到上京去了,邻居纷纷来送行,将门前的街道挤的满满当当。 果子和胡昊生藏在角落里依依惜别,回来的时候眼睛肿的像是核桃。 二白替她摸了摸眼泪,笑道,“让你留下还不乐意,瞧瞧哭的这可怜样子!要不本掌柜的做主,让你嫁给胡昊生做胡夫人好不好?” 果子摸着眼泪摇头,抽泣道,“小姐一日不嫁,我便不嫁!” 二白挑眉,“你这话说的早了点,我要是一辈子都不嫁人呢?” “那我也一辈子都不嫁!” “傻妮子!”二白勾了勾她鼻子,思忖道,“若有机会,我替你向君烨求个情,让他把胡昊生调到上京去,做个京官,成全你们这对小鸳鸯。” “真的?”果子还含着泪的眼睛立刻一亮,抬头看着二白调笑的神情脸上立刻一红,“小姐竟戏弄我,不理你了!” 这样说着,脸上却带了笑,扭身帮着其他红娘去搬行李了。 九娘上前,伸开双臂抱了抱二白的肩膀,淡笑道,“二白,一路保重!” “是,潇湘馆和乔妈乔伯就交给九娘了!”二白郑重笑道。 “放心就是。”她语气顿了顿,目光真挚的道,“二白,谢谢你当年留我在潇湘馆,这么多年,你是我的妹妹,是我的掌柜,不管以后我还在不在这里,都不会忘记你!” “九娘要去哪?”二白问道。 “我妹妹那里,夫君出门做生意,她一个人照看不过来,想要让我去帮忙,我还没答应。不过暂时不会离开的,潇湘馆这里我会照应好的!” 九娘在馆里已经呆了两三年,人虽然总是淡淡的,看上去有些冷,但为人真诚,不争不喧,将每一件事都处置妥帖,馆里每个人对她都很敬重,突然之间说离开,二白也生了许多不舍, “希望我下次回来的时候,九娘还在。” “好,我等着你!” 九娘拍了拍二白的肩膀笑道,“好了,去和乔妈说几句话吧,她最是舍不得你了!” “嗯!” 乔妈一直站在人群后面,看着二白忙来忙去,和众人道别,她不断的拿衣角拭泪,总觉得二白这一走,就不会回来了似的。 “乔妈!”二白张开双手,紧紧抱住她。 “嗳!我的二白!”乔妈哽了一声,眼泪直涌。 “乔妈,别难过,你一哭我也要跟着哭了。也许上京里混不下去,过段时间我就回来了!”二白红着眼眶给她擦泪。 “好、好,不哭,到了以后记得给乔妈写信!” “我记住了,您保重身体,我走了!”二白抿唇笑着,眼中泪光闪烁。 “嗯,走吧!” 二白又抱了抱乔妈,深吸了口气,转身往马车上走。 行李都已经安置妥当,同去上京的红娘也都已经上了车,坐在马车里和送别的人道别。 太阳已经升起,朝霞万丈,车轮滚滚而行,五六辆马车排成一排,从潇湘馆门口启程。 一直走了很远,出了长街向城门的方向拐,二白回头看去,见乔妈和九娘带着馆里的红娘还站在门口招手。 放下车帘,二白接过七娘递过来的淡茶,仰头喝了一口,将喉中哽塞一起吞下。 出了香苏城,远远的就看到前面一辆黑色楠木马车停在路边上,见到二白的马车过来,才开始重新上路。 君烨这次来香苏没有惊动任何人,来的无人知晓,走的也悄无声息。 七娘看着前面的马车,对着二白挑了挑眉。 二白脸上一红,假装若无其事的看窗外的风景。 车队一路沿着官道行驶,过了十里亭,前面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很快亓炎从前面过来,走到二白的马车前,垂眸淡声道,“锦姑娘,公子让你过去。” 七娘轻笑了一声,美目轻转,脸上尽是戏谑的笑。 二白面色平淡,“有事吗?” “公子说,和您研究一下某本书上的内容。”亓炎声音波澜不惊,说的认真。 二白却霎时红了脸,皱眉瞥了一眼前面的马车。 果子探过身来,道,“君公子这样好学?在路上也不忘读书。” 二白轻咳了一声,一把将果子推回车里,淡声回道,“劳烦亓侍卫回你们公子,我才学疏浅,不及君公子,不敢一起探讨。” 亓炎满脸黑线,仍旧硬着头皮,一脸淡然,“公子说、此书必须要和锦姑娘一起研究,方可、进步!” “这是什么学文,还要两个人一起研究?” 果子又好奇的探出头来,然后被二白再次按了回去。 “告诉你家公子,我累了,研究不了!”二白咬牙切齿的道。 “请锦姑娘下车吧,不要耽搁了行程!”亓炎坚持的道。 “小姐,既然君公子诚心邀请您去研究,您就过去吧!”果子也跟着劝道。 自知道君烨可以将胡昊生调到上京之后,果子对君烨的态度正急速转变中,很狗腿的把自家主子卖了。 二白瞪她一眼,“边去!” 七娘在一旁看热闹,嗤嗤的笑。 “锦姑娘,后面的马车都等着呢!”亓炎再次淡声提醒道。 僵持了一会,二白扬天轻叹,一脸视死如归的下了车。 二白上了前面的马车,很快马蹄声响起,车队再次启程。 再次上路不久,果子正探出头去百无聊赖看路边风景,突然看着前面马车发怔,回头对着七娘天真的笑道, “七娘,你看君公子的马车晃的这样厉害,他们那个侍卫是怎么赶车的,竟还不如我们的车夫赶的稳。” 七娘正绣一副蝶戏莲花图,闻言一怔,掀开车帘往前看了看,顿时噗嗤一笑,用绣架打了一个果子的头,“你这个蠢妮子!” 说罢吩咐车夫慢一点,和前面隔开一段距离。 她们一慢,跟在后面的五辆马车也跟着慢下来。 隔得远了,似还能听到从前面马车里传来的低低喃语, “君烨,等一下!”二白低喘着急声道。 “这个时候你跟我说等?”男人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 马车剧烈的晃了一下,随即渐渐平稳下来。 “快、说!什么事?” “你的、鸟,在偷听。” “嗯?它明明在鸟穴里呆着。”男人的声音极低,极哑。 女子似怒了,不知咬在君烨哪里,立刻听到他发出一声闷哼,随即立在车顶上的某鸟抖了一下,炸翅远远飞开。 车身又开始晃……。 女子的声音断断断续,“君、烨,书翻几页?快、点…。” “别急,从第一页开始、一遍遍研究!” “不要,我好累!” “昨晚明明放你回去休息。” “你这个禽兽!” 明明是把她翻来覆去折腾了几遍才放她回去,现在大白天又已经忍不住,简直不让人活了! 女子带着哭腔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许久,男人性感沙哑的声音似覆在她耳边上,低低的道,“二白,我对你上瘾了,怎么办?” 女子低喘了一声,之后再无人说话,只剩暧昧的喘息被风吹散,久久未息。 ------题外话------ 捂脸,第二卷以污结束,嫌弃的妞放心哈,后面真的没有了……。十二自己都不信…。但是减少是一定的! 01 醒悟的君二爷 夜里,车队进了恭州城落脚,停好了马车进客栈时,果子正看到君烨抱着她家小姐往楼上走。 二白整个人窝在君烨怀里,似乎已经睡着了。 进了房间,君烨将二白往床上一放,便见她缓缓睁开了眼。 “醒了,要不要先洗个澡?”君烨把她揽在怀里,轻吻她的额头。 二白抬头往窗外看了看,见天已经黑了,懒懒的不想起身,伸臂抱住他,闭着眼睛点头。 客栈里小二早早便已经放好了洗澡水,君烨抱着她走过去,帮她除了衣衫,仔细替她清洗。 二白趴在浴桶木沿上,心安理得的享受君大公子的侍奉。 清澈的水下,少女皮肤光滑细腻,凹凸有致,男人自然也侍奉的甘之若饴。 洗了澡,再吃了晚饭后天已经黑透了。 二白反而没了困意,见城中灯火阑珊,突然来了兴致,想出去走走。 夏末初秋,夜空高远,夜风凉爽。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桂子的香气,悠远香腻,和着暖风,另人心旷神怡。 街上行人已经很少,小摊也开始收拾回家,只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大概觉得夜色很好,舍不得归家,还在街上慢行。 古老的小城,点点灯火,炊烟袅袅,将夜色点缀的越发静谧安详。 走了不远,二白见路边一老妇人正在卖簪花,那簪花是用现摘的木槿花做的,以一种特殊的竹子细细打磨后做簪挺。 二白看着喜欢,拿了一朵别再头上,抬头刚要问君烨好看吗,便见周围几个年轻的女子正看着她笑。 二白此时才发现,那些女子将簪花都别在衣领上,似是一种特殊的民俗装饰。 她顿时有些尴尬。 老妇人却慈和的笑道,“姑娘戴着真好看!” 君烨扬唇浅笑,将银子放在老妇人手里,拉着他的女人走了。 走了几步,二白吐了吐舌,伸手要把那簪花摘下来, “好丢人!” 君烨伸手挡了一下,温淡笑道,“别,很好看!” 长街繁花下,男人眸子迥澈清亮,若月下清泉,宠溺的看着女子。 二白笑了笑,放下手,戴着头上的簪花招摇过市。 君烨紧紧握着她的手,缓缓慢行。 街上行人越来越少,月光朦胧,似薄雾氤氲在周身,两侧楼阁灯火幽幽,夜色缥缈而清寂。 二白突然间有些贪恋这样平静的感觉,和身边的男人一直这样牵着手走到雪染鬓发。 她会记得的,会将这一刻深深的刻在心里,在将来的某一日,偷偷拿出来想念和回味。 回到客栈的时候已是深夜,进门时,二白看到一辆马车风尘仆仆的赶过来。 客栈小二上前牵马,随即,车门打开,几个女眷自车上下来,头上戴着风帽,坐了一天的马车大概已经累极,匆匆往客栈里走。 门前灯火昏暗,几人头上轻纱遮面,未注意到要进门的二白和君烨两人,然而风掀起风帽的那一刻,二白却看的清楚,那女眷是赵王府留在香苏的妾室。 走在前面被丫鬟搀扶着的窈窕女子,正是赵姝。 看他们的样子,似是要回上京。 待她们上了楼,二白弯眼笑了笑,挑眉看向君烨,“真是好巧啊,要不要本红娘再给大司马说个媒,让大司马今夜一度春晓?” 重重光晕将男人清俊的眉眼晃的有几分高深莫测,他薄唇抿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俯身低声道,“一度春晓不错,但本尊更中意小红娘。” 二白后退一步,目光戒备,看着的似乎是一只恶狼,然后转身便往客栈里跑, “今晚我要和果子睡!” 男人不紧不慢的抬腿往楼上走,半垂的长眸看上去淡漠矜冷。 一炷香后,抱着因没找到房间的仍旧在在走廊里徘徊女子回房。 然后,随了她的心愿,一度春晓。 二十天后,看到上京的城门时,那本风月录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果真被君烨已经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研究了一遍。 进了城门时已经是傍晚,君烨抱着怀里昏昏欲睡的女子,低头在她唇上啄了啄,低声道,“这次来住到我府里,嗯?” 尾声性感蛊惑。 二白立刻打了个激灵醒了,“不要!” “不要?”男人眯眸。 “我们又没成亲,我住到你府里算什么,我不去!”二白抗议。 住到他府里,等于就是进了狼窝,岂不是日夜不得消停,她没那么傻! “没成亲,但二白还是本尊的贴身丫鬟,和主子住到一起难道有错?”男人说的理所当然。 二白几乎已经忘了那张卖身契,眸子一转,气定神闲的道,“我当初签的是一年,若没记错,已经快到期了吧,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丫鬟了!” “一年?”男人唇角勾着恶劣的笑,“本尊明明记得是十年!” 二白一怔,瞪着他咬牙道,“你敢改卖身契?是不是十年到期以后,你再加一撇变成千年?” 君烨吻了吻她越发娇媚的脸蛋,“二白提醒本尊了,回去本尊便改了。” “君烨!” 男人低笑一声,将她压在身下,细碎的吻密密的落在她眉梢眼角之间,哑声道,“只要二白嫁给本尊,卖身契立刻销毁,好不好?” 二白垂着长睫,抿唇嘟囔道,“那不等于签了终身卖身契,我才不蠢!” 男人唇角微勾,更深的吻她,“我每夜都想要你,你若回去住,我每次过去都会惊动你院里的人,你不介意就好。” 二白被他吻的身体发软,却坚决道,“反正我不会住到你府里。” 话音一转,她语气缓下来,“你知道我买了宋家的宅子,这几日要忙着将馆里的红娘安顿在里面,很多事需要张罗,我需要留在馆里。” 君烨思忖一瞬,淡笑点头,“好,本尊依你。” 二白眨了眨眼睛,仰起头在他殷红的薄唇上轻轻一吻,“谢谢!” 男人腹下一紧,低头含住女子柔软的唇瓣,“怎么办?本尊现在好像就后悔了!” 二白按住他欲探进衣裙内的手,“别,马车已经进内城了,我要下去了。” “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下了朝后过去。”男人稳了稳心神,挑着她下巴吻了一下。 “嗯。” 二白下了君烨的马车,回到七娘和果子的车上,带着身后的众人,向着以前的宋宅驶去。 君烨一直看着女子远去,才向着另外的方向,启程回府。 次日,蓝玉臣下朝后,刚回到驿站,下人来报,一个叫锦二白的姑娘来找他。 蓝玉臣一听,忙往院门外走。 刚一出门,便见一着湖绿色衣裙的女子正站在一颗海棠树下,负手低头,脚尖轻轻踢着脚下的石子,不知道正在想什么。 “二白!”蓝玉臣看着女子,目光柔和,轻声喊了一句。 少女蓦然抬头,展颜轻笑,缓步走过来,“玉臣。” “你、来找我?”蓝玉臣脸上微红,不知为何,见到二白他便有些无措。 “嗯,前几日我回香苏了,见了你父母,他们让我给你带些东西来。”说罢,二白回头喊了一声,“果子!” 身后哪有人影。 二白皱了皱眉,提高声音喊道,“果子!” 驿站对过的街道上有杂耍,果子正看的起兴,猛然听到二白在喊她,怀里抱着一个包袱,急忙跑过来。 “小姐!”果子跑的气喘吁吁。 “把东西给蓝公子吧!” “是!” 果子将手里的包袱递过去。 里面有一套蓝母亲手缝制的衣服,还有许多晒干的甘薯片,核桃,都是他以前爱吃的。 抱着包袱蓝玉臣面色羞愧,“玉臣不孝,自从春日来京,竟还不曾归家。我爹娘他们可还康健?” “嗯,挺好!”二白声音一顿,笑道,“我们的亲事,我这次回去已经退了。” 蓝玉臣闻言猛然抬头,惊愕的看着她,“二白、你、”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也许是太突然,所以很惊讶,还有失望。 二白曾经是他真心想娶的女子。 只是不曾想后来回遇到明硕,得郡主情深义重,无法拒绝。 这样的结果,似乎已经在预料之中。 其实他心里有很多的疑惑。 比如,二白和大司马君烨的关系。 比如,二白来上京,可真是为了他? 其实当初去潇湘馆提亲的人中,并没有他们蓝家,他们自知家贫亲老,配不上潇湘馆,所以也不敢高攀。 后来二白选择和他们家结亲时,他和父母都很意外,且高兴。 他不知道二白当初为什么选择他,就像不明白如今为什么又这样的失去了。 然而此时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甚至感到很愧对二白,“二白,是我对不住你!” “不用。”二白摇头浅笑,垂眸想了想,又道,“静安侯府毕竟是名门望族,关系盘根复杂,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和明硕的亲事不要着急,或者等你在朝中站稳了,再做打算也不迟。懂吗?” 蓝玉臣怔怔的看着二白,以为二白对他仍旧没有死心,目光顿时变的缱绻深情,“好,我听你的,暂时不和明硕成亲。” “嗯!”二白点了点头,“我走了!” “你去哪?回香苏吗?”蓝玉臣立刻上前一步,急声问道。 “我打算在上京继续开潇湘馆,暂时不会离开上京。” 蓝玉臣看着她微微颔首,有些不舍,“如果有事需要我帮忙,一定要来找我!” 他话音一落,顿时响起二白和君烨的亲密,又低落的讷声道,“有大司马在,想必你也没有用到我的。” 二白勾唇轻轻笑了笑,没再回话,带着果子转身走了。 少女走了很远,蓝玉臣还直直的站在驿馆的门口,凝视着那道清浅的身影。 秋风拂过,已变黄的海棠树叶簌簌而落,打着旋在半空中翻飞,少年站在树下,突然那样失落。 三日后,经过重新装修过的宋氏绸缎庄彻底改头换面,变成了潇湘馆,正式开业。 开业那日,潇湘馆外鞭炮震耳欲聋,引了众多人围观。 附近的很多人都已经知道宋宅已经被转卖,今日才知道竟被一个女子买了去,开了红娘馆。 好奇之下忍不住探头往里面看,只见大堂被装饰的典雅精致,富丽堂皇,十几个红娘正坐在里面喝茶。 另人稀奇的事,潇湘馆的红娘并不像他们平时看到的红娘一般穿着大红大绿的衣裙,浓妆艳抹,张口便耍笑。 这些红娘穿着得体,妆容轻淡,一行一动皆端庄有礼。 门外站了几个小童和下人,正往外散发帖子。 上面写着,谁家若有待嫁的小姐,或者是未娶妻的男子,都可来潇湘馆里登记,登记后还可得两钱银子。 这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随便登记一下就能得银子。 呼啦一下,围观的人家中有未成亲又符合条件的儿女的,纷纷往馆里跑。 不过片刻,便将诺大个大堂挤的满满当当。 有进不去的,也站在门外翘首观望,见真有人领了银子出来,顿时更加焦急的往里面挤。 越来越多人被吸引来,结果便是潇湘馆门被堵成了人海。 此时君府的马车正自东向西驶来,君澈坐在马上上,闭目正想着府里新来的小丫鬟的那双桃花眼,心痒难耐,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等了片刻还不见马车走,他一脚踹开车门,不耐的道,“怎么还不走?” 赶车的小厮回过头来,惶恐道,“二爷,您看前面路都堵死了,咱走别的路吧。” 君澈探头看了看前面的人群,又看了看旁边新开业的店铺,顿时有些惊。 这不是以前宋家的绸缎庄? 什么时候换了主子? “潇湘馆” 君澈念了一遍上面龙飞凤舞的几个红漆金粉大字,微一皱眉,就听人群里有人喊道, “是掌柜的,掌柜的出来了!” “锦掌柜的,恭喜啊!” “恭喜开业兴隆!” …… 众红娘的簇拥下,少女一身浅绿色锦缎长裙,裙摆上绣着繁复精致的连枝如意图纹,一层层叠起,纤腰处收起,水袖如云铺展两侧,衬的少女身姿曼妙高挑,气质纯净,容色倾城。 二白正一一回应来祝贺的邻居,纯美灵动的面孔上带着清浅的笑,风华夺人。 君澈看愣了眼,胸口忍不住荡漾,将近两个月不见,这丫头似乎越来越美了。 那日在烟雨楼中,他本以为是二白,用尽了怜爱,甚至药效过后仍旧不舍得退身,直直做了一夜。 次日早晨,看到怀里的女子不是她时,失落和恼怒几乎让他杀了那个女人。 现在想起来仍旧忍不住有些失望。 只是,锦二白怎么会在这里? 宋家绸缎铺、潇湘馆、锦掌柜…… 君澈猛然眯了眯眸子,即便再迟钝,此时也明白了,什么宋媛的鬼魂,什么高人凶煞,是这丫头骗了他! 随即怒气一点点涌上来,他竟然被一个野丫头骗了! 被这丫头骗去了五万两银子! 不,不仅五万两! 还有后来给她的赏银和被她讹去的饭钱加起来也有几千两。 想起那段时日自己惶恐惊惧,寝食难安,还不知道这丫头在背后怎样的笑话他! 被人耍弄的羞恼让君二公子异常的愤恨,他今天一定要扒了这丫头的皮! 是他一直都对她太好脾气了,所以这丫头根本就忘了他是上京杀人不眨眼的君二爷! 君澈牙齿紧咬,面露凶色,下了马车,带着几个随从,绕过人群,直直往宋宅的后门而去! 长街上被堵的还有静安侯府的马车,明硕看了看站在人群中间的二白,又仰头看了看已经新开的潇湘馆,目中一片恨色。 昨日蓝玉臣告诉她锦二白回去将亲事退了她还意外的惊喜,谁知锦二白根本没离开上京。 不知为何,对锦二白她下意识的憎恨,哪怕是远远的看到她,哪怕知道她在上京,哪怕是听到她的名字,她都寝食难安,心中不宁。 见明硕脸色不好,一旁的雀儿小心劝慰道,“小姐,这锦二白已经和蓝公子退亲了,对您已经没有威胁,便随她去吧,别气坏了身子!” 明硕细眼中透着阴狠,手指紧紧绞着手中绢帕,冷声道,“她留在上京一日,本郡主便不高兴!二十万两银子,就这样白白让她得了,可是,她还在本郡主的眼皮子底下!” 况且还有被打的仇,新仇旧恨,她怎么能放下! 雀儿知道她被骄纵惯了,凡事都要随心意,不敢再劝,想起上次明硕挨打的事,小声道,“可是这锦二白有大司马还有慕容世子护着,她本人又刁钻奸猾,咱们实在无处下手。” 明硕眸子急转,半晌,突的冷笑一声,意味深长的道,“大司马护着她,不过是因为咱们的公主不在,如果明鸾出现,锦二白在君烨和慕容遇面前就什么也不是!” “小姐想怎么办?” “哼!”明硕冷哼一声,心中有了算计,问道,“君澈这几日在做什么?派人给他传个话,就说本郡主有事找他。” 雀儿不知道自家小姐又想了什么主意,不敢多问,忙低下头去,恭敬道, “是,奴婢马上去办!” 君澈一路怒气冲冲的进了后院,踢门便闯了进去。 002 上门闹事 潇湘馆今日开业,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前面店铺里照应,以前的宋宅后院已经改成锦园,林妈也从那边过来,继续在后厨做事。 此时院子里只有几个新来的下人,正做洒扫,见有人闯入,顿时都惊恐的看过来。 君澈满脸冷色,他身后的随从更是个个目光凶狠,膀大腰圆,手中拿着长刀,一看便知是来寻仇的! “叫锦二白给本少爷出来!”君澈怒声喊了一句。 一个拿扫把的妇人身子一颤,顿时跪了下去,“大爷,奴家是刚来的,什么都不知道。” 君澈一脚踹过去,横声道,“谁找你了,滚!赶紧去把锦二白给本少找来,迟一刻,本少就让人砍了你!” 那妇人吓的脸色惨白,连连点头迎声,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前院跑。 君澈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凤目在院子里一扫,见院子里有几个小丫鬟姿色还不错,邪邪冷笑一声,对着身后的随从道,“这些丫鬟,你看中了哪个,随便你们玩!” 反正这院子都是他出钱买的,他想怎样便怎样! 那些随从跟着君澈本就也是地痞流氓一样,闻言,都一个个面露淫色,提着刀向着那些小丫鬟走去。 “这个不错,归我了!” 最先上前那人一脸横肉,先挑中了一个皮肤白皙的女子,色急的往怀里一揽,低头就亲! 其他的也不甘落后,也不管容貌如何,只要顺眼年轻,上去就抱。 新来的小丫鬟都刚刚十六七岁,哪见过这阵势,一个个吓的浑身战栗,使劲的挣扎喊叫。 那些随从身强力壮,轻易的就钳制住了这些女子,抬手去撕扯她们的衣服,看样子在这就要行事。 二白远远的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男人的淫笑声和女子挣扎的哭喊声,面色一冷,快走了两步,待进了院子,只见几个男人怀里都抱着她院子里的丫鬟,压在地上,衣衫不整,不堪入目。 再看到木椅上坐着的男子,顿时面色清寒,冷喝一声, “君二!” 这一声清喝,冷厉威严,气势凛凛,仰头倒在躺椅上的君澈一个激灵坐起身来,抬起头看着少女一步步走近,不知为何,方才还暴跳如雷想扒了二白的皮,此时一看到少女发怒,竟然有些心虚。 他的那些随从也都停了下来,见他们主子不发话,也不敢再放肆。 小丫鬟们趁机都逃了出来,躲到二白身后,揽着衣服呜咽啼哭。 二白直直走过去,桃花眸中清寒如雪,直直看着他。 君二反而生了几分心怯,向后靠了靠,仰头磕磕巴巴的道,“你、你想做什么?” 二白目光一冷,二话不说,抬脚猛的一脚踢了过去。 只听扑通一声,君二和他身下的椅子全部倒在地上,摔了个人仰马翻。 君二的随从一惊,提刀上前,就要对着二白砍下去。 二白水袖一拂桌子上的茶盏, “砰砰!” 几声碎响,惊的那些随从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二白一屁股坐在君二身上,拿起地上的碎瓷片放在君澈的脖颈上,抬头冷声道,“谁敢再靠近一步,我立刻杀了他!” 君澈浑身一颤,瑟瑟看着头上面容冷冽的少女,“二、二白,你冷静啊!” 说罢回身对着他那些随从扯着嗓子道,“退后,都退后,听她的!” 那些男人果然不敢再靠前,警惕的看着二白,连连退了两步。 二白一掌挥过去打在他头上,咬牙道,“这段时间姑奶奶对你太好脾气了是不是?” “让你撒野!” “让你敢来姑奶奶的地方嚣张!” 君澈捂着头,似突然想起这是个暴力的主,低呼道,“二白,我错了,不敢了!” 他的那些随从站在几丈外,直直的看愣了! 他们不是来寻仇的吗? 二白偏身气哼哼的坐在他身上,看了看那些哭泣的丫鬟,冷声道,“让你的人自己打自己的巴掌,打到我满意为止!” “啊?”君澈瞪大了眼,仰头要起身。 二白伸手把他脑袋按下去,横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啊什么啊?快点!” “哦!”君澈只觉坐在自己肚子上的翘臀柔软,竟忍不住生了旖旎,吞了吞口水,躺在地上仰着头对着仍旧发愣的随从道,“听到没有,自己掌嘴!” 那些随从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明所以,但又不敢不听,抬手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当然,只像是呼了个苍蝇。 “我要听见响声!”二白吼了一声。 “使劲打!”君澈随即附和道。 “啪!” “啪!” “啪!” 那些男人手劲本就大,一巴掌一巴掌的呼在自己脸上,不一会就肿了起来,忍不住又疼又气,这叫什么事啊? 他们是来出气的,没想到正主一来他们主子就怂了。 而且关他们什么事,那些丫鬟明明是主子赏给他们的。 有一个随从一边打,一边竟然呜咽着哭了。 二白回头看向身后正愣神的丫鬟,问道,“解气了吗?” 小丫鬟们一怔,忙不迭的点头。 二白点了点头,抬头淡声道,“行了,不用打了!” 那些随从差点给她跪下去。 二白低头看着被她坐在地上的男人,“你呢、知错了吗?” 君澈梗着脖子,有些委屈,“你骗我的事怎么算?” 二白眸子一转,笑了笑起身,拽着君澈起来,顺便还给他抚了抚被她拽皱的衣领,“原来是为了这点小事,你早就跟我说不就完了!” 那一双小手抚在他衣服上,却似抚在他心上,君二公子还剩的那点闷气也顿时没了,哼哼了两声,揉着被打疼的额头坐在椅子上,“反正这事你得给本少一个交代?” 那语气听上去倒像是撒娇邀宠。 二白倒了茶慢饮,眉眼浅浅弯着,勾唇道,“君二爷这个人情我自然记得,这样你看如何?等君二爷想要成亲时,我免费给你指派一位我馆里最好的红娘,而且终身免费,就是说不管你娶二房、三房、十八房,都免费给你上门提亲,你觉得怎么样?” 君澈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冷哼道,“不怎么样!” 他看上哪个姑娘,还用的着红娘上门提亲,那些女人巴不得嫁入君府中。 当然,也有例外。 眼前就有一个。 君二脸色有些不自然,“你就是为了这宅子才坑骗本少?” 二白纯净的小脸上带着无辜的表情,“是也不是,一是为了这宅子,二是为了宋媛,对了,说起来我还救了你的孩子,所以你这银子不白花。” “孩子?”君澈一怔,“宋媛果然怀了我的孩子?” “是!那日宋媛寻死恰好被我救了,看样子已经有四五个月了。” “那、她现在在哪儿?” 二白挑眉,“你要娶她?” 君澈目中闪过一抹尴尬,端起茶盏,没再回话。 二白冷笑了一声,“既然不想娶,就不要问了,她腹里的孩子,也没有父亲!” 君澈越发的尴尬,讷讷道,“不是我不想娶,以我的身份,就算纳妾,我父亲也不会让我纳一个平民女子。” “那你干嘛招惹?”二白问了这一句,随即也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废话,有些烦躁的挥手,“行了,我今天忙的很,你回去吧!” 君澈起身,俊脸上青了一块,有些小心翼翼的道,“那我走了!” “嗯,走吧!” 二白看都懒得的看他一眼。 君澈气势汹汹的来,就这样鼻青脸肿灰溜溜的走了。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君澈脸色阴郁,胸口似塞了块大石,又沉又闷,抑郁难当,却又不知道为何。 刚一回府,在门口迎他的小厮立刻过去弯下腰,让君澈踩着背下了马车。 君澈面色不虞,刚要往大门里走,小厮道,“二爷,方才明府的明硕郡主派人来说有事找二爷商议,在临江阁等着您。” 君澈心情不好,正要说不去,脚步突然又停了下来,眼睛一转,似想到什么,返身又上里马车,吩咐道,“去临江阁。” 半个时辰后,坐在临江阁的雅房里,听完明硕的话,君澈懒散的摇着扇子,冷笑道,“让本少去害明鸾,然后嫁祸给锦二白?” 他傻疯了吗? 难道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一傻缺。 没听出君二公子不高兴了,明硕挑着细眼喝茶,认真的点头,“是的!” “本少为什么要这样做?”君澈气极反笑。 “因为我知道君二爷喜欢锦二白,但是现在有君烨在,你不敢动她。君烨最在意明鸾,只要他知道锦二白要害明鸾肯定会和锦二白疏远,到时候二爷不是就有机会了?”明硕一副自得的表情。 君澈看着她,第一次觉得一个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女人真是令人极其的厌恶。 他脸上挂着不屑的笑,往前倾了倾身子凑近女人,用手中折扇点着脑袋,“锦二白跟本少说过一句话,本少现在想送给你!” “什么?”明硕往后靠了靠,挑眉看着他。 “脑子是个好东西,希望你也长一个!” 明硕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瞪着他怒道,“君二爷什么意思?” 君澈懒懒起身,唇角勾着抹讽笑,“说你蠢,这都听不出来,白白浪费本少一个时辰。” 否则府里新来的小丫鬟可能都已经被撩上床了。 “你、”明硕脸色青白,敢怒不敢言,只气哼哼的看着君澈一摇纸扇,十分傲娇的出了门,走了。 “砰!” 明硕将手里的茶盏摔了出去,咬牙道,“自己就是个草包蠢货,竟然还敢嘲笑本郡主!” “小姐,我们该怎么办?”雀儿拿着手帕上前为明硕擦手。 明硕冷哼一声,“他不帮,本郡主也照样有办法。回府!” 回了明府,明硕自己的院子未回,先去了寒院。 见明硕来了,在寒院伺候的夏嬷嬷立刻恭敬的出来问安。 “小姐一向可好?夫人最近怎的没过来?”她面带谄笑,神态恭维,和对待明鸾大不相同。 明硕微微仰着下巴,瞥都不瞥她一眼,“叫明鸾出来见我!” “是,是,奴婢这就去!”夏嬷嬷忙应了声,一转身就见明鸾自屋里出来了。 “郡主有事找我?到屋里叙话吧!”明鸾浅笑道。 “不必了!”明硕嫌弃的扫了一眼屋门,“本郡主有事想让你去办,说几句话就走。” 雀儿将绢帕铺在石凳上,扶着明硕坐下。 明鸾眸光闪了闪,面色却恭敬谦和,“是,郡主有事尽管吩咐,只要明鸾能做的,定为郡主解忧。” “你来!” 明硕招了一下手,在明鸾耳边低语了几句。 明鸾眉头微皱,为难的道,“这、这、” 见她犹豫,明硕脸色立刻冷下来,“怎么,你不肯?” “不敢!”明鸾忙道了一声,敛眉笑道,“我听郡主的就是!” “这还差不多!”明硕得意的笑了笑,带着雀儿起身走了。 明鸾站在那,轻咬下唇,面露思忖,片刻后招呼丫鬟韵儿,“准备一份贺礼,陪我出去一趟。” 店铺里有七娘张罗,二白忙里偷闲,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喝茶听果子唱小曲。 不一会,下人来报,说慕容世子来了。 慕容遇一路进了后院,身后还带着几个下人,抬着一座招财进宝的鲁山玉屏风。 “二白,你在上京开潇湘馆竟然不知会本世子,你说,该怎么罚?”一进来,慕容遇就开始嚷嚷。 细碎的光影下,二白手臂支头,笑了笑,“不告诉你不是也知道了!” “那是本世子消息灵通!”慕容遇在二白对面坐下,接过果子递过来的茶盏,浅抿了一口,俊秀的眉眼里笑意晏晏,“刚才自前院过来,大堂里人山人海的,你这生意做的还真不错!” 二白挑了挑眉,得意的道,“那当然,本掌柜何时错过!” 两人叙了一会子话,慕容遇道,“你这两个月不在,上京可出了不少新鲜事,你没看到,实在是可惜!” “哦?什么新鲜事?”二白兴致昂扬的转眸看过来。 “先说第一件,是关于明文璟的,没想到一向流连花街柳巷的明公子竟然是个大痴情种!”慕容遇往前靠了靠,摘了个葡萄放进嘴里,见二白有兴趣,说的也更起劲,“还记不记得那日在翡翠阁里,明文璟在那个鸳鸯的姑娘门外守了一夜。据说那日之后鸳鸯仍旧不见他,明文璟却越发的上心,不知听了谁的主意,在鸳鸯房间对面的楼阁上,抱着一个一人高的纸鸢跳了下来,纸鸢上画的正是一对巨大的鸳鸯,上面写着非她不娶,结果那日风大,一下就给吹到了树上,纸鸢刮破,明大公子直直摔了下来,下面正是一茅坑。” “哈哈!” 慕容遇还没说完就已经笑的不能自已,“明文璟一身屎尿的爬出来,一路回到明府,引了半个上京的人围观。” “那后来呢?”二白两眼发亮,笑问道。 “后来明文璟被他爹静安侯抽了一顿鞭子,三天没下来床,不过却因祸得福,感动了那个叫鸳鸯的姑娘,等他伤好了以后再去翡翠阁,和鸳鸯一度春宵,却也又羡煞了不少人。” “现今明文璟又花了三千两银子为鸳鸯赎了身,带回府里去了。” “哦?”二白疑惑的问道,“明府能容得下一个风尘女子?” 慕容遇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听说一开始明府的二夫人闹了几日,却架不住自己儿子寻死觅活的,便也勉强应允了,虽是如此,只怕明文璟日后也没有消停日子过。” 二白吃着葡萄,含糊的问道,“是挺新鲜可乐的,别的呢?” “这件事除了本世子,你别的地方可就听不到了!”慕容遇神秘的咧嘴笑了笑,伸手自二白手里的葡萄串上又摘了一个下来,扔进嘴里,“上个月,裴相做寿,我陪我父亲一起去裴府上祝寿,酒喝到一半,突然不见了忠武将军程威,众人忙去找,只怕他喝多了扎进湖里。正找着,下人来报,说看到忠武将军进了后院。” “这下众人都愣了,那个程威可是出了明的好色,曾经是正二品镇军大将军,就因为一次打仗的时候任由属下强暴俘虏,才被降了职。” “裴相更是脸色大变,急急往后院走,结果你猜怎么着?”慕容遇挑了挑眼梢问道。 “程威醉酒之下把裴府的母猪给上了?”二白猜测的说道。 “噗!” 慕容遇一口茶喷了出去,俊逸的脸红了红,咳声道,“你一个姑娘家,说话怎么这么糙?” 二白大眼睛眨了眨,态度诚恳,“那我重说,程威醉酒之下和裴相家的母猪有了肌肤之亲?” “咳咳咳咳” “咳咳咳!” 慕容遇咳的越发厉害,满脸涨红,忙抬手阻止二白继续说下去,“行,你别猜了!” “待我们进了后院,隔着墙就听到了程威的大叫声,之前听说程将军行房比女人叫的还欢,这次总算亲耳听到了一次。” 他说完才想起二白还是个姑娘,有些尴尬的抬眼看了看她,却见这丫头神色比他还坦然。 “快说啊!”二白催促道。 慕容遇汗颜,继续道,“裴相急急走进去,闯入房中,被程威压在身下的正是他最宠爱的七夫人!” “你没看到,当时裴相差点背过气去,从侍卫那里拔出剑就要冲上去,可他一个文人,哪里使过剑,一剑扎在床下,自己到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 “后来呢?怎么解决的?”二白问道。 “还能如何,家丑不可外扬,总不至于为了一个妾侍杀了当朝四品大将军,再说那程威还是摄政王的心腹手下,跟着他南征北战十几年,有摄政王在,也无人敢动他!” “摄政王气的也不轻,当场让侍卫抽了程威五十鞭,又让他向裴相磕头认罪,才算了事,最后,那妾侍虽然是被强迫的,但事已至此,也送给了程威。” “一场寿宴如此收场,裴相气的大病一场,几日不曾上朝,据说摄政王亲自去看望都未见,看来着实气的不轻。” 二白嗤笑一声,裴相就算不病也没脸去上朝了,自己的妾侍当着文武百官被人强了,他却拿那人无可奈何,堂堂一品相爷受此侮辱,估计这梁子结的不仅是程威。 他算什么,摄政王养的一条狗而已。 慕容遇唏嘘了几句,又讲了些别的趣事,见前院有红娘来向二白询事,才起身走了。 慕容遇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听到下人带人进了后院,二白抬眸看去,见明鸾走了进来。 003 互相伤害 二白起身笑迎,“公主光临寒舍,有失远迎!” 明鸾依旧一身脱俗的月白色长裙,墨发轻挽,气质优雅,笑道,“恭喜锦姑娘的潇湘馆开业,一份薄礼,祝姑娘生意兴隆!” 她身后韵儿忙将手里装着一对玉貔貅的红木雕漆锦盒递过来。 让下人接了,二白笑的客气有礼,“劳公主破费了!” “锦姑娘客气!”明鸾在椅子上款款落座,直接道,“今日我来,一为祝贺锦姑娘的潇湘馆开业,二是有事想只会姑娘一声。” “何事?”二白给明鸾倒了茶,抬眸问道。 明鸾端着茶盏,迟疑了一下,才道,“今日明硕郡主来找我,说要我明日邀请姑娘游船,然后故意落水,再诬陷是姑娘所为。” 二白倏然抬头,直直的看着她,见她神色清婉,目光真挚,唇角弯起的笑甚至带着和善。 她并不惊讶明硕又搞这种幺蛾子,哪怕自己已经同蓝玉臣退了亲。 她惊讶的是,明鸾为何要来告诉她? “我和姑娘无冤无仇,怎忍心陷害姑娘?”明鸾似看出二白的惊讶,温声解释,“明硕虽是我的庶妹,可是我并不愿为她做这种害人的事,只是、” 她秀眉一皱,神色凄然,“只是姑娘那日也看到了,我和母亲如今在侯府中处境艰难,凡事都要仰仗二夫人,我若不同意,明硕就要为难我的母亲,我母亲贵为长公主,已经受尽了苦难,我这做女儿的,怎好再让她受刁难。所以,不管我做了什么,都是迫不得已,还请姑娘谅解。” 二白了然一笑,“自然,公主心存仁厚,又孝心可嘉,我怎会怪公主?” “姑娘是明理之人,所以今日我才敢来告诉姑娘此事,也希望姑娘小心明硕,她性子偏执,一向又骄横惯了,想做什么事,一定会不惜所有的去达到目的。” “是,多谢公主提醒!” “明日我虽要听明硕的话陷害姑娘,但一定也会尽力替姑娘开脱,姑娘放心就是!”明鸾道。 开脱? 明鸾姑娘开脱的难道不是她自己? 二白心中冷笑,面上表情却不变,甚至看上去还有几分感动,“公主良善,实在令民女无以为报!” 明鸾谦和的笑了笑起身,“我不求姑娘报答,只愿姑娘不怨我便是了。姑娘今日繁忙,我就不多打扰了。” “公主走好!”二白亦笑的纯净真挚。 明鸾点了点头,带着丫鬟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又回头道,“明日还请姑娘务必接受邀请,否则被明硕看出端倪,定会怀疑是我向姑娘走漏了口风。” “公主放心,民女知晓其中厉害,不会牵扯公主的。” “那便好。”明鸾笑了笑,这才带着丫鬟从后门走了。 二白站在树荫下,看着明鸾的背影一点点远去,唇角抿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看来明日定要热闹了。 既然要演戏,自然要有看戏之人,这看戏之人必然是君大公子了。 不知道君大公子受明鸾邀请游船,然后在船上看到她会是什么表情? 还真是令人期待呢! 要不要今晚透漏点消息给他? 二白眉眼弯弯,觉得还是不告诉他最好,意外才有惊喜嘛! 或者是、惊吓。 夜里君澈沐浴后躺在床上,突然想起白日里明硕找他说的话,顿时便没了睡意。 一边觉得二白刁钻的很,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别人不可能算计的了她,一边又怕她万一疏忽,上了明硕的当。 越想越觉得烦躁,在床上辗转难眠,足足一炷香的功夫,君澈猛然起身,又重新穿上衣服,急急往外走。 守在门外的下人见他出来,忙躬身问道,“二爷,要出门?” 这个时候出门,不是翡翠阁就是百花楼。 “别管!” 君澈不耐的挥了挥手,也未带随从,让人备马车,一个人出了门。 已将近亥时末,如今已经改名为锦园的后院楼阁上,二白忙了一日,和七娘她们理完帐,刚刚回房。 沐浴后,掀开床帐,立刻被抱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芙蓉色的床帐垂下,灯火幽幽,男人侧身而卧,支臂撑额,矜贵慵懒,一双丹凤眸微微挑着,藏在光影中,一个眼波轻转,便撩了人心。 他轻轻捏着身下女子精致的下巴,勾唇魅笑,“让本尊一番好等!难道是怪本尊没给你送贺礼?” 二白眨着一双如星的眸子,摊开白嫩的手心,“现在送吧,本掌柜的不嫌晚!” 君烨轻笑一声,俯身吻在她手心上,然后顺着她的手腕一路往上吻着她的手臂,低喃道,“本尊将自己送给你!” 二白身上只穿着肚兜,盈盈烛火下,青丝垂在锁骨间,墨色生艳,入眼生香。 君烨细致的吻着她,掠过耳畔的吻带起层层战栗,在她颈上徘徊,轻噬慢咬,馥香环绕,目渐迷离。 二白微微仰头,轻咬下唇,伸手探进他中衣里……。 君烨低喘了一声,覆身而上,将女子压在身下,深不见底的黑眸锁着她,低头自她如画的眉眼间落吻。 二白突然睁开眼睛,握了握手心的东西,眯眼笑道, “什么?” 君烨手探进肚兜内,半阖着凤眸,专心的吻着她,含糊的道, “先干正事。” 二白翻身从他怀里出来,张开手,见手心里是一把金钥匙,她皱眉回头问道,“这是什么?” “我让管家将库房的钥匙打了一把新的,他打了一把金的?”男人似乎此时才看清那钥匙是纯金打造的,不由的低沉一笑。 安管家还没见过二白,竟然就已经知道未来的主母是个贪财的性子。 “真俗!”二白轻嗤了一声,然后挂在胸口上,张开手臂揽住男人的肩膀,仰头在他薄唇上一吻,“不过深得我心!” 那金钥匙正好落在雪白中间,男人目光一暗,低头吻上去,手指去勾她颈后的带子。 二白手指插进他墨发中,刚要挺起前胸,就听楼下似有果子的声音传来。 “二公子,您不能上去,我们小姐已经睡了!” 楼下君澈瞥她一眼,继续往里走,穿过花厅,沿着楼梯往上, “本少找你们小姐有事要说,别挡路,快点让开。” 果子拦不住,便高声喊道,“小姐,君二公子来了!” 卧房帐内,二白吁了口气,这个二货,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被搅了好事君公子十分不悦,长眸幽深,唇角勾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轻挑她下巴,“和君二已经熟悉到他可以随便进你的卧房了吗?” “没!估计是有急事。”二白水眸眨了眨,小心的从他身下翻身出来,笑道,“您先歇着,我去看看他有什么事?” 君烨眯眼看着她,俊颜上带着抹高深莫测,声音低沉,“尽快!” “嗯!” 二白忙点了点头,将墨发随意的拢在身后,穿上外衫往外走。 她卧房外有个小厅,两面凭栏,可观星听雨,极其雅致。 君二被果子死死拦在小厅里,喊道,“君二公子你不能再进去了,里面是我家小姐的闺房,我家小姐已经睡了!” 君二眼中滑过一抹狡猾,偏偏往里面冲,嬉笑道,“怕什么,难道你家小姐睡觉没穿衣服?” “小姐!君二公子来了!” 果子伸臂拦在门口,扭头对着里面大声又喊了一句。 君澈拨开她就要推门,“喊什么喊,你家小姐早就听到了,正等着本少进去呢!” 他手还未碰到木门,只听呼啦一声,门被从里面拉开,二白站在门后瞪着他,“大半夜的吵什么吵?” 君二立刻瑟了瑟肩膀,立刻一改方才冷横的模样,堆笑道,“二白,我有事找你!” 二白返身将门关好,走到花厅内的木椅上坐了,道,“说吧,什么事?” 君澈在她对面坐了,见她散发慵懒的样子有些发怔,忙敛了心神,语气郑重的道,“这几日不管谁邀你出去都别去,最好是别出门,晚上也让下人把门关严了。” 二白挑眉,“防着你?” 君澈一噎,“我是认真的!” “那为什么?”二白笑问。 “总之你听我的就对了,本少是为了你好!” 君澈心思转了转,还是未将明硕说出来,他怕二白沉不住气去找明硕,明硕毕竟是郡主,二白找上门怕讨不到好处。 而且今天他没同意,兴许明硕就打消了念头,只提醒了二白便是了。 二白点头,“行,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白天里明鸾来了,晚上君澈又来让她提防,随便一想也知道明硕肯定找过君澈。 虽然和君澈谈不上什么真正的交情,但是见他特意来告诉她,还是不由的心中一暖,态度也缓和了些。 君澈本只是想来给二白提个醒,此时坐在这里却不愿意走了。 女子一头青丝如瀑,秋水明眸,灯火下一张小脸比白日里更加轻灵美艳,一颦一笑皆晃人心神。 他自顾倒了杯凉茶,笑道,“本少三更半夜的来关心你,难道连杯茶也不让就赶我走?” 二白眉梢挑了挑,弯起的唇角带着点狡黠,“随便喝,只要、你能喝的下去!” 君澈抬头扫过来,目光凝在她雪白的脖颈上顿时一怔,那红痕点点,他最熟悉不过。 他猛然抬头,“你、” 他刚一开口,就听身后木门一响,气势冷冽的男人一身玄色宽袍缓步走过来,一直走到二白跟前,揽着女子的腰身将她抱在怀里,返身往回走。 “大、大哥?”君澈仿似被雷击,目瞪口呆的僵在那。 男人长眸冷冷一扫君澈震惊的脸,淡声道,“以后再让本尊碰到你在此处,以后你都不必出君府的大门了!” 君澈浑身一震,吞了吞口水,“是、是!” “砰!”的一声,卧房的门被紧紧关闭,君澈脸色青白,坐在那仍旧没回过神来。 君烨! 他刚才没看错吧? 君烨竟然从锦二白的房里出来。 他们、 君澈身上一阵发寒,全身似虚脱了一般,半晌,才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一脸恍惚的往外走。 出了门,被深夜的凉雾一扑,才回过几分神来,灰溜溜的走了。 夜里君烨要的比平日的凶,二白喘息都没了力气,委屈的小声嘀咕,“不关我的事,我也不知道君二会来!” 君烨最抵抗不了她可怜巴巴的眼神,眸子一沉,将身子女子翻了个身压在身下,声音低哑的蛊惑道,“君二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二白趴在锦被上,声音刚落,猛然被闯入,顿时脑子里一片涣散。 的确没说什么。 君烨覆身下来,轻吻她耳后的软肉,低喘道,“以后离他远点!” 二白咬着唇说不出话来,只不断点头。 子时过后,男人才撤身放过她,二白困倦的厉害,倚在他怀里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窗外似下起了雨,屋檐上水珠滴滴答答的落下来,打在楼外芭蕉树上,更显深夜清寂。 次日二白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男人早已经离去。 起床后,果子已经将早饭摆好,伺候她洗脸熟悉。 刚吃完早饭,就有下人进来道,有一个叫韵儿的丫鬟送来一封请帖。 二白翻开看了看,如昨日明鸾所说,是邀她游船的,时间定在午后。 随手扔在一旁,二白往前面店铺里去了。 午后,二白小睡了一会,喝了两盏花茶,也未带果子,独自出了门。 就是上次明硕带她来的那条河岸,昨夜下了一场秋雨,今日虽已放晴,风依旧有些清冷。 秋意渐浓,白云悠然,远处长河如带,两岸垂柳拂水,若一副水墨秋景图,浓墨淡彩,静染繁华上京。 明鸾已经在岸边等候,见二白下了马车,款款上前迎过来。 此时对面也一辆马车在河岸上停下,慕容遇跳下马车,看到二白顿时欢喜的快步过来, “二白,你也来了!” 明鸾转头对着二白温婉笑道,“雨后天气清爽,想将大家都约出来聚聚,锦姑娘不会介意吧!” 二白刚要说话,慕容遇一掌拍在她肩膀上,“她介意什么,看到本世子,二白应该更高兴才是!” 明鸾伸手将慕容遇拉到身侧,嗔怪的睨他一眼,语气熟稔,佯怒道,“二白是个姑娘家,别这样没轻没重的!” 慕容遇耸了耸肩,“本世子这从来没那么多礼数,再说二白也是自己人!” 明鸾扯着嘴角笑了笑,向着河岸上看了看问道,“烨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慕容遇眼睛在二白和明鸾身上转了转,玩味笑道,“君少说他有事,晚点过来!” 明鸾微一点头,揽上二白的手臂,“那我们别在这等了,先上船吧!” 二白自始至终都一副乖巧安静的模样,轻笑点头,“公主先请!” 几人刚上船,韵儿凑到明鸾耳边道,“小姐,郡主来了!” 明鸾忙过去迎明硕。 二白看了看岸上明硕的车架,突然觉得有些想笑,有些人,似乎天生便是敌对的,即便换了身份依旧纠缠不止,不死不休。 慕容遇走过来,皱了皱眉,不明白明鸾邀请了二白,为什么还要邀请明硕,明知两人之间有仇怨,在一起如何相处? 见船尾上有鱼竿放着,拉着二白往后走,“不理她们,走,钓鱼去!” 这边明鸾和明硕一起上了船,站在船头,明硕细眼扫了扫,问道,“锦二白可来了?” “已经上船了。”明鸾淡淡道。 明硕轻哼一声,“难道见本郡主一来就躲起来了?” 自从上次被二白打了一顿后,明硕对二白的恨已经丝毫不加掩饰。 明鸾半垂着眸子,但笑不语。 “君烨呢?”明硕问道。 “我已经派人去请了,想必也快来了!” 两人正说着,就见一道深紫色的身影自河岸的马车上下来。 明鸾眸子一亮,甚至忘了身边的明硕,急步走过去迎接。 到了近处,反而又慢了下来,轻移莲步,腰肢款款,如兰的娇容上红晕如胭脂淡扫,声音更是温婉低柔,“烨,你来了!” 君烨容颜清俊,冷贵如斯,淡淡点头,“约我来此,可是有事?” “并无,只是趁清秋湖景雅致,想大家在一起聚聚,对了,阿遇也来了。”明鸾双目潋滟,浅浅笑道。 君烨和明鸾上了船,正往船头走,突然就听到慕容遇咬牙怒喝的声音,“丫头,你给本世子站住!” 两人一愣,抬头就见船舫二楼上慕容遇浑身湿淋淋的,头上还顶着水草,咬牙切齿的追着前面那道浅绿色的身影。 少女跑到木栏上回眸,弯腰笑道,“水里的美人怎么没把你留下?” “死丫头,你给我站住!别被本世子抓到,否则本世子现在就把你扔河里变成鱼!” 少女笑的开怀,待慕容遇追近,伸手揽住楼顶垂下来的丝绦,纵身一跃便从二楼滑了下来。 衣裙如云翻飞,少女笑声轻灵,如蝶从高空中旋飞落下。 君烨不由的上前一步,想要将她接在怀里,却见她抬眸似看到了他,顿时黑眸一亮,踮脚落在地上,然后向着他扑来。 “丫头,您还敢跑!” 慕容遇直接从二楼腾空飞跃在船头,然后一个扑身过来,伸手去抓二白的手臂。 “君烨,救我!” 二白扑进君烨怀里,随即被他抱起,托在手臂上,男人本冷峻的面容渐渐变的柔和,唇角微扬,宽袖一拂,慕容遇便停在了三尺之外,再上前不得。 二白转头挑衅的看着他,越发嘚瑟, “上来打我啊!互相伤害啊!” 慕容遇气的满脸通红,将头上水草胡乱的摘下来,怒瞪着君烨,“君少,今日你便做个选择,是要本世子这个十几年的朋友,还是见色忘义,要那个丫头?” 二白揽着君烨的肩膀,暧昧的调笑道,“他要你!行了吧?” 这一声出,慕容遇脸上红的更厉害,哼哼道,“本世子不是那个意思!” 君烨浅浅瞟了怀中少女一眼,问道,“你又怎么惹了阿遇了?” 二白还没说话,慕容遇脸色却是一僵。 方才两人在船尾钓鱼,本来好好的,二白突然起身看着水里惊声道,“你看水里有条美人鱼,竟长的和明鸾公主一模一样!” 蠢如慕容世子,竟真的探身去看,“和鸾儿一样?在哪,在哪?” 然后只觉屁股上猛然被人踹了一脚,他连挣扎都来不及,便大头朝下的扎了下去。 自从遇到锦二白,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戏弄,又气又窘,自水中上来,发誓定要抓住二白给她好看。 只是当着众人,他如何说自己是因为看明鸾才被捉弄,梗着脖子哼了两声,讷讷不言。 二白自君烨手臂上跳下来,上前两步,唇角勾着恶劣的笑,“怎么样慕容世子,要不要我说?” 慕容遇扭头窘迫的扫了明鸾一眼,急忙道,“你不许说!” 明鸾脸色苍白,嫣唇微微颤抖,看着君烨和二白的亲昵,神情有些恍惚,根本没注意到慕容遇看过来的眼神。 她之前便猜到君烨似喜欢这女子了,只是她笃定君烨对自己的感情,所以虽然有些难过却并不害怕,毕竟她是公主,就算君烨要娶那女子,最多纳做妾室。 此时看到君烨看着锦二白时宠溺的眼神,她突然开始慌了! ------题外话------ 十二在外面呆了一上午,脑子懵懵的,可能中暑了,有错字,有对不上的地方,大家要提醒我。 004 清白的二白 站在她身侧的明硕脸色更是难看,伸手拽了拽明鸾的衣角,对她暗暗使眼色。 明鸾心中慌乱,水袖下掌心紧握,露出沉思的表情,半晌未回应她。 那边慕容遇见二白自君烨怀里出来,又伸手去抓她。 二白扭身一转,泥鳅般的滑了过去,又扑进君烨怀里,“君烨,慕容遇他欺负我!” 慕容遇那个气,他欺负她? 她还真敢恶人先告状! 君烨将二白揽在怀里,丹凤眸微挑,淡淡的看着慕容遇,“不要闹她了,本尊替你罚她。” 慕容遇气哼哼的脱口道,“你如何罚她?” 二白脸色登时一红,捏了一下君烨的腰上的肉,偷偷瞪他一眼。 君烨唇角噙着暧昧轻薄的浅笑,抓着二白的手不许她乱动,转眸对慕容遇道,“你不是早就看中本尊书房那把暮云剑,送给你了!” “真的?”慕容遇目光登时一亮。 暮云剑据说是远古兵器,认主通灵,是君烨两年前追剿北疆真默族时,在真默族长那里所得,他一直喜欢,只是君烨却说那剑太过嗜血,不适合他,一直不曾给他。 今日君烨突然松口,慕容遇顿时忘了被二白戏弄的气愤,兴奋不已,恨不得现在便去君烨府上取剑。 二白和君烨两人眉目之间的亲昵默契,让明鸾越发心窒闷痛,忙上前挽住二白的手臂,带着她远离君烨,笑道,“阿遇他不懂事,锦姑娘不要同他一般见识,我们去那边赏景。” 说罢,抬头看着君烨,声音温柔,“我和锦姑娘先去前面,你和阿遇两人自便!” 君烨微一颔首,“好!” 二白嘴角一翘,不动声色的将手臂抽出来,跟着明鸾往船的另一侧走。 “锦姑娘,听说你退了和蓝公子的亲事?” 站在船头,明鸾倚栏回身轻问,她面容温婉,墨发及腰,一身月白色长裙,凭栏回首,衬着身后的烟波水色,格外娇美动人。 二白含笑点头,“是,既然明硕郡主看中了他,我便成人之美!” 明鸾淡笑一声,敛眉臻首,低声道,“难道,锦姑娘不是为了君烨才退的亲吗?” 二白挑眉,“公主何意?” “姑娘也许不知,我和君烨也算是青梅竹马,在遇到姑娘之前,君烨曾说过会娶我,这两年更是百般呵护,也许是因为久久等不到我回应,才伤了心。”明鸾声音低柔,含着那么一抹忧伤。 “唉!”二白叹了口气,“我本来也是不愿意的,无奈君烨他权势太大,欺男霸女,实在太可恶,我去京兆府尹告他强占民女,京兆府尹却说我是他的贴身丫鬟,不予立案,这分明是官官相护!” 二白越说越气愤,一张小脸上满是愤慨。 明鸾怔怔的看着二白,脸色僵了僵,几番变化,才勉强笑道,“君烨他之前也不是这样的人。” “你是被他外表骗了,他其实就是个禽兽!”二白说的咬牙切齿。 明鸾脸上的笑愈发的挂不住了,连方才想说的话都已经不知从何说起,只淡笑道,“其实只要君烨真的喜欢你,我也是可以接纳姑娘的,你我投缘,做一对姐妹,也无不可!” 二白错愕的看着她,敬佩的道,“公主、果真胸怀宽广!” 明鸾讪讪笑了两声,向木栏后靠了靠,低声道,“只是今日却要对不住姑娘了,姑娘明白我情非得已才是!” 说罢她目中幽光一闪,猛然向着木栏下撞去,随即惊呼一声,直直向着水下落去。 二白眨了眨眼睛,无辜的看着,身形都未挪动半分。 “扑通”一声,明鸾以优美而柔弱的姿势掉进河里,还不等她呼救,明硕的丫鬟雀儿已经跑了过来,大呼小叫的喊道,“明鸾公主落水了,公主落水了!” 水中明鸾也开始挣扎呼救,“君烨、烨,救我!” 几乎是同时,君烨和慕容遇两人已经赶到。 二白很欣慰,君烨第一眼看去的不是水下,而是她这里。 慕容遇却直直已经扑下船,探手一捞,把即将下沉的明鸾抱在怀中,旋身而上,脚尖一点便已回到船上,随即将明鸾放在船板上。 少年眉头紧皱,紧张的抚了抚明鸾的脸,“鸾儿,鸾儿!” 明鸾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半闭着眼睛,呛出一口水,神智还在迷糊之中,哽咽了一声,扑进慕容遇怀中,惶恐道,“烨,烨!” 慕容遇身体顿时僵住,俊秀的眉眼之间笼着一层阴郁,声音却温柔,轻抚着女子的肩膀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君烨站在慕容遇身后,本欲向前的身体停在那,看着被慕容遇抱在怀里哭泣的女子,脸色有些沉淡。 那一声声依赖的低呼,似乎从久远的记忆中而来,唤醒了他心底最深处的柔软,森林里,娇小的女孩受了重伤,痛苦的抓着他的手臂,昏迷中不断的喊他的名字。 他走过去,将女子从慕容遇怀中接过抱在怀里,将她额前湿漉漉的碎发理到耳后,眸底漆黑如墨,低声哄慰,“别怕,我在这里!” 明鸾虚弱的嗯咛一声,紧紧贴进他怀里。 二白咬了咬唇,不由的后退了一步,淡淡的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人。 “公主!” 这半天不见人影的韵儿不知从哪冒出来,冲到明鸾面前,哭道,“公主你怎么了,怎么会好端端的落水?” 雀儿立刻指着二白道,“奴婢看到了,是锦二白将明鸾公主推下水的。”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静了静。 明硕斜眼过来,高声问道,“雀儿,你可看的清楚?” “是,奴婢方才想来给公主送茶,看的清清楚楚!”雀儿信誓旦旦的道,她身侧的桌子上果然放着两杯清茶。 而方才木栏前只有二白和明鸾两人,明鸾难道会自己掉下去? 慕容遇倏然抬头看向二白,“二白,真的是你?” 他之前便是怕二白会因为君烨而伤害明鸾才特意提醒过她,不曾想,今日她仍旧没安奈住。 二白瞥他一眼,默然不语。 明硕冷哼一声,“她必是嫉妒明鸾公主得君公子喜欢才下此毒手,还能有假?慕容世子难道忘了上次她对我下的毒手,还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的?” 韵儿更是扑过去,紧紧攥着二白的手腕道,目呲欲裂的道,“我们公主那么善良,并不曾伤害姑娘,姑娘为何这么狠心,要致我们公主于死地?” 二白手腕一痛,猛然甩手,怒道,“滚!” 韵儿脚下一个踉跄,重重的撞在船板上,惊呼一声,捂着头惨叫起来。 躺在君烨怀里的明鸾颤巍巍睁开眼睛,声音微弱,如秋风幽咽,“是韵儿吗?韵儿怎么了?” “锦二白,你也太嚣张了!欲谋害公主,还敢出手伤人!”明硕冷喝一声,“来人,把锦二白抓起来,送进刑部大牢!” 守在四周的几个侍卫顿时应声上前,向着二白走去。 “谁敢动她?” 君烨突然沉声道了一句,他声音并不如何冷厉威严,只是气势太过强大,那些侍卫顿时停下来,再不敢往前一步。 “君公子,明鸾公主差点被锦二白害死,您还护着她?”明硕气不过,咬牙道了一句。 君烨深不见底的长眸扫过来,一言不发,幽沉冷澈。 明硕不由的后退了一步,面容虚白,眼神四下瞟了瞟,讷讷不敢再出声。 君烨命人拿了披风来,披在明鸾身上,低声问道,“鸾儿,你可看清,果真是二白将你推下水的?” 明鸾往他怀里瑟缩着身子,湿发贴在苍白的脸上,长睫颤颤,紧紧攥着君烨胸前的衣服,越发的娇怜不胜, “我方才实在是害怕,并没看清。”明鸾抿着唇,柔声道,“即便是锦姑娘,我相信她也是无心的,你不要为难她。” “哼!”听明鸾这样说,明硕又开始沉不住气,“无心的?谁能证明她是无心的?” 这句话却也是把二白推明鸾下水的事给坐实了。 “朕来证明如何?” 突然传来悦耳低缓的一声,众人转头,便见许多随从的簇拥下,男子一身暗红色流纹宽袍,一双桃花细眸,面容尊贵邪美,缓步走过来,浅浅在众人身上一扫,最后落在君烨怀中的女子身上,目光顿时幽若深井。 “皇上?” 明硕暗呼一声,眸子几次闪烁暗转。 船上所有人都是一惊,纷纷跪下去, “参加皇上!” 君烨怀中还揽着不能起身的明鸾,只淡声道,“微臣见过皇上!” 燕昭宇脸上挂着无谓轻懒的笑,“都起来吧,朕今日是微服私访,没那么多礼数!” 说罢他长眸扫向明硕,“方才郡主说谁可以证明锦二白是无心的,恰好,朕可以证明。” 明硕嘴角牵强的扯出一抹笑,声音虽不甘,但态度不得不恭敬,“皇上何意?” “朕方才就在对面那条船上,正好看到公主和二白在对面,朕看的清楚,是公主滑了脚,自己落水的,和二白并无干系!” 燕昭宇轻描淡写的说完,转眸看向明鸾,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公主,可还好?” 明鸾抬眸看他一眼,极快的转开目光,“多谢皇上关心,已经无碍了!” 燕昭宇替二白的开脱,让所有人都有些不解。 他不是更应该偏爱明鸾才是。 难道真如传言中所说,皇上荒淫无道,痴迷后宫,早已不在意明鸾了。 慕容遇在燕昭宇和二白身上扫了扫,垂眸皱眉,这丫头什么时候和皇上认识的? 收了君烨,如今看来和皇上也交情不浅,她也太神通广大了些。 君烨脸色却有些沉,凤眸微微挑起,看了二白一眼,晦暗难测。 “皇上,明鸾可是和您一起长大的,您怎么向着外人?”明硕不忿的道。 “朕只是说了实情而已!”燕昭宇唇角噙笑,瞟向明硕,“郡主觉得朕在撒谎?” “臣女不敢!”明硕低下头去,她纵然不甘,也不敢再放肆,只恨锦二白总有贵人相助,一双眼睛刀子似往二白身上瞟,似要将她剐一层肉下来。 明鸾此时也道,“我当时实在是心慌,现在想来的确是我自己不小心滑下去的,和锦姑娘无关。” 君烨点了点头,“你身上的衣服都湿了,让下人带着你去换衣服吧!” 明鸾泛白的手指紧紧抓着君烨的衣服,软声道,“烨,我身上没有力气,你送我去好不好?” 船舱里有女眷休息的房间,里面也有另备的衣衫。 君烨抬头看了看二白,见她垂眸不知在想什么,怀中女子似是冷的厉害,微微颤抖,唇色已发青,他淡淡点头,“好!” 说罢,起身,抱着明鸾往船舱里走。 还倒在一旁的丫鬟韵儿见状也忙跟了上去。 燕昭宇桃花眸中藏着暗光,落在窝在君烨怀中的女子身上,幽光如晦,变幻莫测,良久才强迫自己挪开目光。 两人一走,气氛静默下来,突然便有几分尴尬。 慕容遇走到二白面前,低声道,“抱歉,二白!” 他刚才有一刹那的确怀疑过二白,但他从未想将她怎么样。 似乎,对于二白,他和君烨一样,都有一种莫名的宽容。 二白眼眸清澈,摇了摇头,轻嗤一声,“不怪你!” 只怪她自己,明明已经知道,仍旧未防备,以为那人无论如何都会信她。 燕昭宇走过来,安抚的摸了摸她头顶,“有没有吓到?” “是啊,你竟然是皇上,的确吓了我一跳!”二白晶亮的眼睛弯着,半真半假的笑道。 “有吗?”燕昭宇邪邪挑着长眸,勾唇抿笑,“朕怎么没看出来你有半分惶恐?连惊讶的都没发现。” 两人向着船尾僻静的地方走,二白仰头问道,“皇上为什么帮我?” 她方才就站在船头,对面的船上有没有燕昭宇,她看的很清楚。 “因为朕相信你不会耍这种小伎俩。”燕昭宇确定的道。 二白耸了耸肩,“难道你忘了我烧蒋得城库房的事了。” 她的确,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如果时间倒回,也许她真的会亲自动手把明鸾推下去。 那样,这戏就更真了些。 “那不一样!”燕昭宇低眉轻笑,“而且朕也不愿鸾儿被明硕利用。” 二白挑眉看着他,嘴角挂了抹玩味的笑,他倒是看的明白。 “戏演完了,我也该回家了。皇上呢?要等着明鸾公主出来吗?” “不了。”燕昭宇一双妙目微微一暗,滑过不易察觉的落寞,“鸾儿她、似乎快把朕忘干净了。” 他们九年不曾见面,方才他出现的那一刹那,她看了他一眼便垂下头去,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惊喜,也许是吓坏了,所以连他也不认得了。 他真的不能再等下去了,他不能等到她将他全部都忘记了再出现在她身边。 “那我们一起走?”二白挑起眉梢。 “好!” 二白谁也没打招呼,和燕昭宇绕过船尾向着甲板上走。 远远的便看到君烨站在下船的地方,沉淡看着走过来的两个人,对着二白道,“过来!” 二白脚步迟疑了一下,缓步过去,笑道,“不陪着明鸾公主了吗?” 君烨一个使力便将她拉进怀里,眼尾挑起淡淡冷意,唇角仍然挂着浅笑,捏了捏二白的精致的下颚,“别吃醋,本尊只属于你一个人的!” 说罢他抬眸看向燕昭宇,淡声道,“多谢皇上方才为二白解释。” 燕昭宇眼中滑过一抹意外,风轻云淡的道,“大司马客气了,毕竟二白的确是无辜的,朕只是不愿她被冤枉而已。” 原来,锦二白是他的人! 这个他到不曾想到,他本应该高兴的,如果君烨有了喜欢的女子,那鸾儿回到他身边的可能就更大了些。 可是不知为何,看到君烨已占有的姿势将二白搂在怀里,他胸口竟有些窒闷,连笑都有些牵强。 “那微臣先告退了!” 君烨微一颔首,紧紧牵着二白的手,缓步往船下走去。 二白回眸笑道,“皇上,再见!” 手掌立刻一紧,紧的发疼,二白低呼了一声,抬眸看向一脸沉淡的男人。 男人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言不发,只是走的更快了些。 他腿本就长,迈的步子也比她大,现在又刻意加快脚步,二白要小跑才能跟上。 不由的叹气,他将别的女人抱在怀里都不许她吃醋,她不过打个招呼便要看他脸色。 这男人越发要不得了! 回到锦园后门,马车停下来,君府低头吻了吻二白的额头,温淡笑道,“今天累了吗?回去早点休息。” 已经是傍晚,夕阳余晖入内,男人俊颜隐在暗光下,冷峻高华中带着一点高深莫测的模糊。 二白点了点头,转身下了马车。 抬步方要往后门里走,她突然又回头问道,“君烨,你相信是我推的明鸾吗?” 君烨唇角噙着抹纵容的笑,低低道,“是不是你,都没关系。” 二白耸了耸肩,轻撩起眉梢笑了笑,转身进了院子。 身后车轮滚滚,马蹄声响,渐渐远去。 沉沉暮光下,二白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去,男人的话告诉她,不管她做了什么,他都可以包容,都可以不在意,仿似将她宠到了极致。 可是,每晚都留下的男人,今夜竟然走了。 二白深吸了口气,夕阳被茂密的枝叶割的支离破碎,落在少女精致的脸上,一片幽暗的凉意。 005 弹指十年 第二日一早,天刚刚亮,锦园后门停了一辆马车。 乌木辕,汗血马,珠帘绫罗,奢华贵气。 一白面老仆自车上下来,进了锦园,问道,“锦姑娘,锦掌柜可是住在这里?” 刚刚起床在院子里做洒扫的小丫鬟忙点头,“是、是,您找我们掌柜的?” “是的,劳烦通报一下!” “您跟我来!” 小丫鬟带着他往里走,一直走到二白住的阁楼下,正看到果子端着水盆下来,忙上前道,“果子姐,有人找掌柜的。” 果子站在廊下,抬眼看来,稚气的眼中带着好奇,半晌才恍然,原来是经常跟着那个赵公子的老仆。 果子昨日未跟二白去游船,此时还不知赵宇的真实身份。 因二白和赵宇关系不错,果子对那老仆也分外客气,“您在花厅里先坐,我马上去叫我们小姐!” 二白刚刚起床,听果子说完,皱了皱眉,邱忠来做什么? 梳洗完,换了身薄衫,二白往楼下走。 “锦姑娘好!” 见二白下来,邱忠先起身问安。 “您客气,可是你们公子找我?”二白一身烟色长裙,头发高挽,清美俏丽,站在晨曦下,唇角抿着的笑意分外的灵动纯净。 邱忠低下头去,细声恭敬,“是,我们公子请锦姑娘去‘府上’做客,特意派老奴来接锦姑娘过去。” 二白黑眼珠一转,了然笑道,“好,我收拾一下,等下便和你去!” “是,马车就停在院外,老奴在门外等着姑娘!” 二白和果子交代了几声,出门后跟着邱忠一路乘车穿过长街,往内城而去。 此时街上店铺刚刚开门,伙计进进出出,洒扫迎客,不少小摊贩已经挑了担子在街上摆摊,连声吆喝。 有做馄饨的,腾腾热气氤氲在晨雾里,香气诱人,一片晨起繁忙安逸的繁华景象。 二白坐在车里,淡淡的看着窗外,手掌不自觉的握紧了坐下裘锦,竟觉得这路这般漫长。 漫长到,走了九年,此刻方回。 漫长到,物是,却早已人非。 宫门开启,马车缓缓入内,车轮滚滚,马踏青石,走过长长的甬道,穿过重重宫殿,停在飞鸾宫外,邱忠上前道, “锦姑娘,到了,请下车吧!” 二白垂下眸去,缓缓点头,半晌,才松开握紧的手心,起身,下了马车。 跟在邱忠身后,一路进去,不断有宫侍停下请安, “奴才见过邱总管!” “奴才见过邱总管!” …… 邱忠只淡淡点头,一张沉面上波澜不惊,脚下不停,带着二白一路穿花拂柳,过白玉桥,穿红木廊,经重重锦阁高殿,停在一湖上水榭外,方停下,对着亭中那道慵懒的身影躬身道, “皇上,锦姑娘来了!” 琉璃金瓦,朱栏雕栋,丝帐云锦,合欢飞花。 男子拂袍起身,回眸勾唇潋滟一笑, “二白,总是去你那喝酒,朕今日请你来朕这里喝酒,可好?” 二白抬步拾阶而上,笑若春花灿烂,“我现在是不是该说,民女惶恐,叩谢皇恩浩荡。” “哈哈哈” 燕昭宇开怀大笑,气度雍容,带着几分风流轻懒之气,伸手拉着二白进了亭子。 亲手倒了酒递给二白,莞尔轻笑,“尝尝朕的的酒如何?” 二白尝了一口,放在一旁,皱眉道,“不好,这女儿红脂粉气太重,掩了酒本身的醇香。” 燕昭宇目光一深,却只做不懂,“脂粉香亦是女儿香,自古女儿香最是噬人心骨,二白为何却说不好?” “因为二白知道皇上并不喜这女儿香,只是怕那醇香那浓郁,引人觊觎罢了!”二白说的轻描淡写,抬手将那杯酒洒了出去,只留下空杯,放在鼻下一嗅,点头道,“这便好多了!” 燕昭宇探寻的看着二白,长眸半眯,语调慵懒,“二白何意,朕怎的不懂?” 二白笑颜逐开,歪着头,眨眼看着他,“开个玩笑而已,皇上以为是什么?” 燕昭宇俊美的面容缓缓笑开,“既然二白不喜,那朕让人另换酒来。” “不必麻烦了,其实我不挑的。”二白重新拿起白玉酒壶,倒入杯中,端起来,语气诚恳的道,“上次烧蒋得城库房的事还没好好谢谢皇上,昨日又得皇上解围,借酒献佛,敬皇上一杯。” “无妨,举手之劳而已。”燕昭宇端起酒盏浅抿一口,漫不经心的问道,“二白和蒋得城有仇?” “嗯,有一点私仇!”二白坦诚的点头,“不过,更重要的是想帮皇上,所以,今天这酒,皇上请我也没错。” “帮朕?”燕昭宇表情微深的看她一眼,“二白此话怎讲?” “蒋得城不死,皇上的心腹,钱之任如何升任户部侍郎。”二白细白的手指捏着半盏酒,挑眉笑道。 燕昭宇黑眸却霎时沉了下来,唇角依然勾着笑,笑声中泛着冷意, “二白,朕今日诚心想请你喝酒,并无他意!” “我也是诚心来喝酒的!” 燕昭宇勾唇冷笑,倏然起身,暗红色的宽袍拂过地上厚密的绒毯,滑出冷厉的弧度。 “二白,你可是替大司马来试探朕来了?朕和你虽相识不久,却一直将你看做知己,如今看来,是朕想的太简单了!” 说罢,他转身往亭外走,边走边冷声道,“今日这酒也不必喝了,二白请回吧!” 接她入宫不过是突如其来的想法,只是弥补一下隐瞒身份的歉意而已,她是君烨的女人,果真是他的女人! 方才腹黑的模样,也学了他三分像。 从此,大概已经道不同,无需往来了。 他没有朋友,从没也不需要,除了他的鸾儿,他向来是孤身一人! “小宇子!” 二白砰的一声将青瓷酒盏重重放在雕花木几上,瞥眼过来,桃花眸微挑,气势凌然,“几日不打你,你便嚣张了是吧,还敢摔杯走人,你敢走,今后别再想我理你!” 燕昭宇决绝而去的身影猛然停在那,浑身一震,倏然转身, “你、你方才叫我什么?” 二白笑着,大眼睛里却有泪光闪烁,隐在飞舞的锦曼后,如月华清亮,如云雾般缥缈,她声音微哑, “怎么,做了皇上,我便叫不的你了吗?” 燕昭宇直直的看着她,手掌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漆黑的眸子里渐有雾气弥漫,遮住深处的惊涛起伏, “你到底是谁?” 小宇子…。只有她,这样喊过他。 有个念头从心底隐隐升起,他竟不敢再往深处想。 怎么可能? 二白依然是跪坐的姿势,闭了闭眼睛,仰头看着他,缓缓道, “昭宇哥哥,你果真认不出我来了吗?” 燕昭宇抬步回走,脚下踉跄,差点跌倒在地,他脸色惶白,慢慢走到二白面前,单膝跪下去,抬手去抚二白的脸颊,薄唇轻颤, “鸾儿,你是我的鸾儿!” 刹那间,二白眼泪涌出,一滴一滴流过他修长的手背, “昭宇哥哥,我回来了!” 九年的时光那么久远,让曾经最亲近的人擦肩不识,九年,又那样短暂,就在他抚着她脸颊的手臂间刹那而过,似乎只是一瞬间,曾经的少年已经长大,他背上的小女孩,已经亭亭玉立。 燕昭宇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脑子里紧绷着,全身因紧张而发麻,似在梦中,觉得一切都那样不真实,远处的碧波水天都渐渐模糊,风乍起,吹皱满池涟漪。 良久,他颤声问道,“鸾儿,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变成锦二白? 为什么她会自香苏来? 如果她是明鸾,那明府的‘明鸾’的是谁? ‘长公主’又是谁? 二白推开他的肩膀,面上还有泪痕,眼眸中却一片清澈,她抿唇问道,“昭宇哥哥,你信我是明鸾吗?” “信,我信!你是我的鸾儿!”燕昭宇轻抚她面上的泪痕,目光温柔。 第一次见她,他便以为看到了他的鸾儿,这一声昭宇哥哥,再确信无疑。 “好,我告诉你,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说!” 二白环视四周,见宫侍都守在水榭几丈外,不由的问道,“这里面可全是你信的过的人?” 燕昭宇起身,拉着明鸾往亭外走,“你跟我来!” 见两人出来,邱忠忙带着几个内侍侍奉在左右,燕昭宇美目一斜,暧昧轻笑,“朕有重要的事要和二白做,你们都不必跟来。” 众人自然了然这个“重要的事”是什么,忙躬身点头,“是!” 燕昭宇轻炮缓带,牵着二白的手一路往内殿走,有宫侍见此,纷纷请安退避。 进了寝殿,燕昭宇才停下,转身,眸光深深,伸臂紧紧将她抱在怀里,“鸾儿,这是真的吗?” 他怀里抱着她,仍旧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无法稳下心来去想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白重重点头,自他怀中抬起头来,清眸中氤着一层水光,“是,九年了,我回来了!” 燕昭宇低头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手指轻抚她精致的眉眼,轻声道,“守在这外面的人,都是我的心腹,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二白脸色透白,淡声问道,“昭宇哥哥,你还记得九年前,我八岁生辰的前一晚吗?” “记得!”燕昭宇急声道。 他自然记得,隔日便是鸾儿的生辰,他本准备了许多生辰礼送她,还和慕容遇商议了多日怎样为她过生辰,下午姑母来接她回府,他万般不舍,一刻不想和她分开,甚至要求跟着去。 是皇祖母将他拦下,说第二日鸾儿一早就会回宫。 可是这一去,他的鸾儿,再未回来。 被尘封的往事如烟云般恍然而过,九年的时光刹那倒退,被鲜血和仇恨埋葬的心绪在这一刻呼啸涌上,无需再克制压抑,二白精致的眉目间一片彻骨的寒意。 那一次母亲去北疆平乱,半年才回,恰好遇到她的生辰。 她虽在宫中长大,却到底是明府的人,母亲带她回府过生辰,打算明日再回宫庆祝。 然而,就是那一夜,明府却似匍匐已久的猛兽,早已张开了血盆大口,静静蛰伏,等待着她们母女二人。 —— 自不到午时,皇上将锦二白带进寝宫,一直到太阳西落两人仍未出来。 这样的情况之前似也经常发生,宫人见怪不怪,只问邱公公道,“皇上一日不曾出来,奴才们是不是该进去看看?” 邱忠瞥他一眼,“搅了皇上好事,你担的起吗?” 小太监忙谄笑后退,“不敢,不敢,奴才多嘴!” 夕阳如火,鎏金幻彩的晚霞铺在重重宫殿楼阁之间,层叠幽深,琉璃金光闪烁。 斜光透窗而入,照着房内炉香游丝浮转,青烟袅袅。 矮塌上,燕昭宇将二白抱在怀里,他半张脸沐浴在夕阳的光晕下,潋滟高华,半张脸隐在暗光下,阴郁冷沉。 一双桃花妙目,含着几分邪魅之气,瞳若寒星,闪烁着聂人的锋芒。 他不曾想九年前,他还在宫里兴奋的等待鸾儿进宫时,她原来已经在逃亡的路上,受尽苦难,最后隐姓埋名,在香苏成了另人一人。 九年来,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不敢去想他的鸾儿一路是如何逃到香苏的,不敢想象重重追杀下她的绝望,更不敢想象她说的破庙里被群狼围攻的惨烈。 那一年,她仅仅八岁! 不知道是恨自己,还是恨明府的人,他胸口缩紧,喉中有腥甜涌上,似是封喉之毒,他全身血脉逆转,似经筋脉寸寸尽断之痛 “姑母,她真的已经、” 想起那个风姿飒爽的女子,燕昭宇声音微哑。 长公主是他们燕家皇族最出类拔萃的女子,父亲自幼身体病弱,皇室衰落,她便替他学武通文,替他上阵杀敌,替他戍边守疆,保卫着他们大燕皇族的尊荣。 那几年,也因为长公主的在,君冥烈等人才有几分忌惮。 姑母曾是他最尊敬仰慕的人,他幼时便发誓要以她为榜样,不曾想,这样的女子竟死在屈辱和阴谋之下。 直到现在,仍旧背负私通的侮辱,冤屈未平。 二白下巴枕在男子肩膀上,淡淡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夜色,破庙中的血腥似又已经闻到,她眸光寒澈,声音幽幽,从幽冥地府而来,带着蚀骨的恨意 “昭宇哥哥,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燕昭宇抱紧了他,闭目暗声道,“鸾儿,今日以后,你再不是一个人,我会陪着你,你的仇,由昭宇哥哥替你报。” 二白淡淡摇头,“你有你的事,报仇的事,我亲自来!” “鸾儿……” 一声极低的轻喃,那样沉,那样深,缱绻出口,所有的不曾言说的情,都聚在这两个字当中。 他抱着她,时光倒转,仿佛她还是那个趴在他背上,跟在他身后,牵着他的手,日夜不离的小公主。 那时候,他日日盼着她长大,如今她长大了,回来了,他心里这样的痛,这样的欢喜,无法成言,只更紧的抱着她,要将她嵌入身体里一般,再不许她离开片刻。 这九年的时光,他会用他的余生去弥补,她仍旧是他的鸾儿,是他的小公主。 “晚上留在这里,昭宇哥哥好多事想和你说。”燕昭宇怜爱的抚着她的头。 二白起身,“今天晚上,我想住在延寿宫。” 燕昭宇眸光立刻温柔下来,轻轻点头,“好!” 延寿宫,曾经是太皇太后的寝宫,他幼时母妃便去世,由太皇太后抚养,和明鸾一起在那里长大。 夜色降临,宫灯一盏盏亮起,在殿阁之间蜿蜒。 燕昭宇牵着二白的手,缓步往延寿宫走去。 自太皇太后薨世以后,这里在未有人住过,平时只留下几个下人打扫,格外的清寂冷清。 几个小宫女突然见玄宁帝带着一个女子进来,忙跪地请安。 “都退下!” “是!” 小宫女们低头躬身退出去,宫内越发安静下来,灯火幽幽,风声萧瑟 二白看着熟悉的一景一物,记忆纷涌而来,喉中哽塞难言。 皇祖母…… “要去见皇祖母吗?她如今安眠在泰陵中。见到你,皇祖母定然会很高兴的。”燕昭宇握着她的手,低柔问道。 太皇太后生前最爱她,离世之前,神智已经迷糊,口里仍旧念着她的名字。 二白泪光朦胧,摇了摇头,对着太皇太后曾经住的寝殿跪下去,瘦削的肩膀隐隐颤抖,清冽的声音带着克制的哽咽, “母亲的仇未报,我无颜见她老人家,一年之后,鸾儿再亲自去跪拜请罪。” 燕昭宇紧跟着半跪下去,“鸾儿,你不必如此,若是谢罪,我才是该谢罪那人!” 他是燕氏的男儿,不能保护亲人,他才是那个罪人! 二白起身,长睫上挂着泪水,抿唇轻笑,“不要说这些了,皇祖母会不高兴的。” 太皇太后是个极温和开通的人,最不喜欢旁人说谢罪扣头的话,宫内的人都十分爱戴尊重她。 “好,不说,我们进去吧!” 燕昭宇牵着她的手,往两人曾经住过的寝宫走去。 他们两人之前就住在太皇太后寝宫的冬暖阁里,明鸾刚被抱进宫里时,只有一个月大,燕昭宇当时也不过七八岁,看着粉嫩的小人极其喜欢,主动从西暖阁中搬了过来,要守着小公主。 六岁之前两人还同塌而眠,六岁的生辰后,太皇太后说鸾儿长大了,男女有别,要燕昭宇搬回去。 两人感情深厚,哪里舍得分开,燕昭宇便从内室中搬出来,睡在外室,依旧守着她。 暖阁中燃着宫灯,火光昏黄温暖,二白似仍旧是那个八岁的小女孩,踏入房中,一晃,却已将近十年。 十年弹指,不过刹那。 房中一切如旧,仿佛只是夏夜里闷热睡不着,她和燕昭宇偷偷跑出去玩了一圈刚回来。 又那般幽长,她音容已变,经历了生死,经历了彻骨的仇恨,经历了三千多个日夜的辗转难眠。 桌案上还放着一卷《论学》,是她离宫那日,太傅留的课业,书页卷在要求背诵的那一篇文章中。 因为第二日是她的生辰,燕昭宇和慕容遇两人特意去求太傅放一天假。 二白记得清楚,当时太傅送了她一本《国书》,笑道,“明鸾公主颖悟绝伦,不必学那些平常女子吟诗作对,伤春悲秋,以后定会同长公主一般,是个治国平天下的女子!” 君烨听了以后,看着她低笑,然后自作主张的将那本《国书》拿去,在扉页上端端正正的写下了明鸾二字。 墨痕已旧,言犹在耳 一切仿佛就在昨日,又仿佛已如前世般久远。 时光如水,缓缓淌过,将一切冲洗的面目全非。 她未成为伤春悲秋的弱女子,也未完成太傅的期许,成为母亲那样的人。 二白走到桌案前,将那本《论学》阖起,放在一摞书卷上,双臂撑着桌案,垂下头,刹那间,万种心绪涌上,竟不知因何而悲。 剔透的泪珠落在桌面上,似滴在被掩藏和埋没的岁月中,溅起时光的尘埃。 少女微微抖动的肩膀,看上去那样哀伤孤独,燕昭宇胸口疼的无以复加,缓步走过去,宽袍一展,自身后将她抱住,额头抵着她的墨发,低低的轻喃, “鸾儿……” 她来了…。 他等了九年,她终于回来了。 006 惊梦 夜里燕昭宇本要留下,同二白一起住在延寿宫。 二白推着他往外走,“皇祖母说过,男女有别,回你自己的寝宫去,今天晚上,我要自己睡!” 燕昭宇宠溺的看着她笑,“丫头果然长大了,要和昭宇哥哥生疏了!” “你说什么都行,反正,你今夜要回去!”二白斜睨着他。 “回去做什么,去宠幸那些宫妃吗?”燕昭宇挑眉幽幽看着她。 二白皱了皱眉,在他身下打量,带着点调戏的语调,凑近他低声道,“喂,你说你都纳妃那么长时间了,为什么后宫里一个子嗣都没有,难道寡人有疾,病在根里?” 燕昭宇俊美的面孔顿时一黑,抬头在她头上一敲,咬牙道,“小丫头什么都敢说!想挨打是不是?” 二白斜他一眼,捂着头,哼声道,“没病就赶紧去努力,生个小皇子或者小公主给我玩。” 燕昭宇潋滟的长眸中滑过一抹晦暗,唇角却依然噙着笑,“鸾儿都还未嫁人,我急什么?” 二白挑了挑眉,“我若不嫁人,你便不要子嗣,这是什么歪理?如果我一辈子不嫁人,你岂不是要将江山拱手让人。” 燕昭宇低眉笑了笑,极轻的道, “那又何妨!” “那我在皇祖母面前罪过更大,百年之后,我更没脸去见她老人家!” 燕昭宇倚着门框懒散轻笑,头上灯笼的红影映在他身上,俊美中更添几分矜贵轻懒,他拍了拍二白的头,“那我走了,明日下了早朝我便过来。” “嗯,晚安!” 燕昭宇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转身往外走,出了延寿宫,往飞鸾殿慢行。 夜里的皇宫灯火璀璨,光影重重,依旧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金瓦朱檐,楼台高阁,可是今夜再不见往日的清冷,连萧瑟秋风,都似带着温暖的气息。 有她在,这才是他的家。 燕昭宇走后,偌大个宫殿只剩她和几个小宫女。 沐浴后,二白便将那些小宫女支了出去,一个人坐在廊下仰头看着天上的秋月明辉。 曾经她在这里生活了八年,就像慕容遇所说的,那是他们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日子。 在香苏的九年,她从未有一日安心过,梦里无数次回到这里,皇祖母还在,昭宇哥哥还是太子,母亲征战未归。 如今她终于回来了,却再找不回当年的感觉。 古窗雕栋,时光已暗,几经婆娑。 旧宫遗梦,梦醒,只余她一人,冷冷清清。 二白躺在木栏上,仰头看着飞檐上皎月如钩,光华倾泻,晃的她眸子漆黑如星。 风吹起她的衣摆,在夜色中翻飞,她便这样躺着,然后闭上眼睛,似在等皇祖母过来喊她,“鸾儿,夜凉了,快点回去睡觉。” 风渐冷,夜越发幽深,月已西斜,孤影凝霜。 是夜,大司马府 君烨看书看到深夜,桌案上臂粗的鲛烛已经燃了大半,烛泪暗垂,一滴一滴,如绛脂堆积。 “公子,不早了,该睡了!” 亓炎无声进来,淡声道。 “什么时辰了?”君烨俊颜淡淡,疲惫的揉着额角。 “快三更天了!” “嗯。”君烨仰头靠在椅背上,懒懒的应了一声。 “公子可还要出门?”亓炎垂首问道。 君烨缓缓睁开漆黑的眸子,转头看向窗外幽深的夜色,半晌才道,“太晚了,今夜不过去了!” “是!” 公子一连两日未去潇湘馆,似乎还是第一次,亓炎垂下头去,冷面无波,安静的退出书房。 夜里丑时刚过,飞鸾殿内,金帐楠木的大床上,燕昭宇猛然惊醒,低呼一声 “鸾儿!” 寂静的夜色中,一阵急促的喘息。 心跳声若木椎击玉,一声声,惊醒秋夜清寂。 他目中滑过一抹惶恐,一拂床帐,也未穿鞋,下了床榻,仓皇的往殿外走。 他身上只穿着中衣,赤着脚一路出了内殿,步履如飞,闯入漆黑夜色中。 邱忠被惊醒,拿起外袍追上去, “皇上!” “皇上!” 燕昭宇一直进了延寿宫脚步才慢下来,看着冬暖阁里微弱的灯火,在秋夜中若烟火温暖,他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了几分血色,突然心中无限慌张,甚至不敢再靠近一步。 “皇上!” 邱忠跟上来,将暗红色的锦袍披在他身上,“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燕昭宇惶惶摇头,抬手道,“你退下吧,朕自己进去看看。” 邱忠躬身点头,“是,夜露寒凉,皇上保重龙体。” “嗯” 燕昭宇随口应了一声,抬步往寝殿里走。 守在门外的两个小宫女都睡熟了,燕昭宇也未惊醒她们,推开东暖阁的木门,轻步走了进去。 暖阁中只外室燃着一盏宫灯,发出幽幽凄冷的光线,将一切照的昏暗不明。 燕昭宇缓步进了内室,掀开如意织锦床帐,只见少女睡的正熟,精致的小脸上,长而密的睫羽若蝶翅般轻逸,挺巧的鼻子,唇瓣粉红,如儿时般娇俏轻灵。 窗外的月光透进来,在她光洁的面孔上投下柔和的光,清澈若泉水,缓缓流过她如月的眉眼。 燕昭宇瞬间心安下来,也不回宫,在床沿下坐下来,缓缓握住少女探出的手,身体伏在她身侧。 “鸾儿…。” 他一声声低喃她的名字,压抑多年的情感,在寂静的夜里,倾泻而出。 白日里,许多事他都不曾问出口。 她为什么会和君烨在一起? 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她还会离开吗? 看昨日船上的情景,君烨似还不知道她就是明鸾。 他不敢问,只怕一问,唯一维持他走下去的火光便彻底熄灭,从此他便坠入地狱,再不见光明。 若是注定一生孤寂,他拿什么支撑自己走完这条路。 突然间莫大的悲恸涌上来,他俊颜苍白,极轻极低的问道, “鸾儿,昭宇哥哥脏了,你还要昭宇哥哥吗?” 次日,二白醒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一转头,便看到燕昭宇坐在地毯上,身上披着锦袍,伏在床沿似是睡着了,掌心还紧紧握着她的手。 他何时来的? 二白眨了眨眼睛,小指挠了挠他掌心,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朦胧软糯,“昭宇哥哥?” 燕昭宇缓缓睁开眸子,抬头看着她,笑颜逐开,黑眸闪烁,“鸾儿。” “你怎么睡在这里?”二白坐起来,皱眉问道。 “夜里睡不着,想来看看你,不知怎的便睡着了!” 燕昭宇轻描淡写的道了一句,起身将她散在额前的碎发理到耳后,轻声道,“天还早,再睡一会!” 二白点了点头,往床里靠了靠,“你也上来吧!” 燕昭宇眸子顿时一亮,轻轻点头,掀开锦被躺了上去。 这张床他们曾经同榻六年,如今再次共枕,燕昭宇突然相信,他和明鸾之间是缘分天定,从她出生,便注定是他的。 二白侧卧着身体,再次闭上眼睛,似真的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燕昭宇不敢动,只半阖着长眸静静的看着她。 晨曦朦胧,心境柔软如斯,心头异样的欢喜升起,那般静,若水深流,若风拂清云,同身侧馥香,一同楔刻入骨。 “昭宇哥哥”二白长睫颤了颤,突然声音含糊的道,“我昨晚没有梦到皇祖母,你说她是不是不知道我回来了,为什么不来看看我?” “皇祖母、”燕昭宇声音微哑,低声哄慰,“大概还不知道,今夜也许就会进你梦里。” 二白点了点头,也未睁眼,又继续睡了。 窗外晨光流转,帐内一片静谧朦胧,燕昭宇抬手轻抚少女容颜,只盼此刻能长久。 然而,天终究一点点亮起,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缓缓向着暖阁走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邱忠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皇上,该上早朝了!” 他身后跟着几个内侍,手里捧着黄袍和靴子。 燕昭宇眉心皱了皱,一抹冷鸷滑过,他轻轻起身,掀帐出了内室,低声道,“告诉他们,今日朕身体不适,不去早朝了。” “这、”邱忠有些为难,恭谨的劝道,“皇上,您今日要和大臣们商议改修河道一事,您忘了吗?” “朕说了不去!邱忠,朕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燕昭宇微怒,却刻意的压着声音。 邱忠低下头去,“是,奴才多嘴,奴才这就去宣旨。” 燕昭宇回身往内室走,一掀床帐,正对上少女漆黑迥澈的眸子。 “昭宇哥哥,你为什么不去早朝?”二白起身,面无表情,一双桃花眸直直的看着他。 燕昭宇顿时耳根一红,他记得,十岁时,有一阵子他迷上了斗蛐蛐,日日和小太监玩耍,误了不少课业。 那时明鸾刚刚三岁,举起他的瓷罐砰的摔在地上,便是这般看着他,声音软糯,却字字敲心, “昭宇哥哥,你若这般玩下去,早晚会丢了性命,丢了我和皇祖母的性命,如果蛐蛐比我们还重要,我这就帮你把那些蛐蛐再找回来!” 他被三岁的孩子说的面红耳赤,哑口无言,从此再不敢有半分懈怠。 只是今日,他实在是怕,怕他走开片刻,她便不见了。 “那、等我回来,鸾儿可还在这里?”他低声问道。 “当然,我就算要走,也会告诉你的!快去上朝吧!”二白披了外衫跳下床,跑出门去,喊道,“邱公公,进来帮皇上更衣吧!” 邱忠忙回头,垂首道,“是!” 他十四岁入宫,在这宫中已经做了三十年的奴才,经过、看过太多的事,隐隐的,已经猜到这女子是谁,只是不敢认,态度却越发的恭谨。 几个手捧龙袍的小太监忙又回到暖阁中,为燕昭宇更衣。 穿着明黄龙袍的燕昭宇贵气雍容,浑身都透着尊贵的天子之气。 二白站在一旁,抿唇一乐,赞道,“这龙袍果然气派!” “那我天天穿给你看!”燕昭宇勾唇淡笑。 “别嘚瑟了,快去上朝吧!” “等着我回来!” “知道了,真啰嗦!” 二白推着他往外走。 燕昭宇出了门,又忍不住回身抱了抱二白的肩膀,才转身去了。 二白站在廊下,看着那抹明黄的身影渐渐远去,一直出了延寿宫看不到了,才往殿内走。 立刻有小宫女跟着进来,服侍她洗漱穿衣。 吃过早饭,二白在屋子里翻了一会以前读过的书,看着上面某人翩若惊鸿,遒劲有力的注释,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那个时候,因为他是摄政王的儿子,所以她极不喜欢他,处处刁难,拉拢了慕容遇一起孤立他。 直到那次,她跟踪他出宫,两人遇刺,一起经历了一天一夜生死。 其实她从未告诉过他,那一次她是去御书房找昭宇哥哥,无意中偷听到摄政王和属下的谈话。 君冥烈交代属下,在路上截杀自己的儿子。 她听了后无比的震惊,一路恍惚的回到太学馆,见正有君府的人来寻君烨,告诉他摄政王有事交代他去办。 鬼使神差的,她跟着出了宫。 再后来,也许是对他多了几分怜悯,她对他的态度渐渐好转,而他,似乎对自己也变的不一样。 如果后来没有经历那些事,她没有去香苏,仍旧是明鸾,后来又会怎样呢? 二白嗤笑一声,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将书卷放好,抬头见日头已经高了,几个小宫女正在窗外剪花枝,还有一个拿了锄头在远处的花园里除花间的杂草。 二白目光落在那锄头上,突然眸子一转,快步走了出去。 “姑娘,这锄头能借用一下吗?”二白半弯着腰,笑颜轻灵。 小宫女吓了一跳,只知道这是皇上的新宠,忙跪下去,“奴婢不敢,娘娘需要做什么,奴婢可以为娘娘效劳!” 二白扶着她手臂起身,“不要动不动就跪,我不是娘娘,我只想用用你的锄头。” 小宫女愣怔了一下,脸色紧张的通红,忙将锄头递上去,“奴婢惶恐,娘娘尽管拿去!” 二白也不再解释,接过锄头,道了谢,往花园深处走去。 她七岁那年生辰,皇祖母送了她一坛酒,却不准她喝,要她埋起来,说要等到她及笄时再挖出来给她做嫁妆。 她当时还调笑皇祖母抠门都这么拐弯抹角,惹的她一阵大笑。 之后那坛酒被她和燕昭宇埋在一棵合欢树下。 如今九年过去,那些树木都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二白扛着锄头在花树之间找寻曾经埋酒的那颗树。 锦荣宫里,荣妃刚刚用过早膳,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漱口茶,抿了一口吐出去,淡声问道, “皇上这几日在忙什么?” 算起来竟有几日不曾来过她这里了。 难道又有新妃入宫? 小宫女垂着头,迟疑了一下才道,“奴婢听说皇上昨日接了一女子入宫,一天未出寝殿,晚上和那女子宿在延寿宫里,方才才出宫去上早朝了。” “什么?” 荣妃一惊,手掌握在桌沿上,染的精致的指甲挠在红木桌子上发出阵阵刺耳的声音。 皇上宠幸宫妃从不过夜,这是一直以来不成文的规矩,什么貌美的女子,竟让皇上破了例? 重要的是,那女子竟入了延寿宫。 那可是曾经太皇太后的寝宫,皇上长大的地方,自从太皇太后薨世以后,皇上搬进飞鸾殿中,再不许人进那宫里。 这女子竟然一入宫便住进了那里,难道还要封后不成? “可清楚是哪个大臣家的女儿?”荣妃冷着脸色,沉声问道。 “奴婢不知,似是个平民女子。”小宫女惶惶道。 “哼!平民女子?”荣妃冷哼一声,豁然起身,“帮本宫更衣,本宫要去看看是个什么样的狐媚子?” “是!” 一炷香后,荣妃一身流彩百花金线裹边云锦宫装,墨发高挽,两侧各有如意金钗四支,正中一支五尾点翠鎏金凤簪,富丽堂皇,气势十足,在宫女的搀扶下,腰肢款摆,缓步往延寿宫里走。 一进延寿宫,有小宫女立刻上前,跪在荣妃身前,惶恐道,“奴婢参见荣妃娘娘!” “起来!”荣妃微微挑着眸子,眼看都不看一眼,冷冷道了一声。 那小宫女却不敢起身,身子伏的更低,“回娘娘,皇上有命,不许任何人进这宫里。” “混账!” 荣妃几步上前,一脚踹在那宫女的心口上,“敢拦本宫的路,该死的东西!” 小宫女痛吟一声,捂着胸口倒在地上,脸上一片虚白,冷汗直下,疼的说不出话来。 荣妃身后的宫人立刻上前将她拉到一边,将路让出来,荣妃冷哼一声,缓步继续往里走。 彼时二白正提着被她挖出来的酒坛,扛着锄头往花厅里走。 想着燕昭宇回来,一起品尝这被他们埋了将近十年的酒是怎样的浓烈。 还未上长廊,便听到一阵那边有喧哗声,她停步转身,只见花间石径上,一盛装美艳女子带着太监宫女一行人直直往这边走来。 昭宇哥哥的妃子? 看这模样大概是如今最受宠的荣妃,御史大夫荣禄家的二小姐。 二白眸子转了转,等着她走近。 远远的,荣妃便看到了提着那道清浅的身影,白皙的脸上五官精致,眼波灵动,有着几分后宫女子不一样的轻灵气质。 见她进来,不知是太淡定,还是已经吓傻了,竟然站在那里不动,不行礼也不退避,坦然的等着。 这样的女子,在后宫中的确不多见。 荣妃心里顿时警觉,多了几分危机感,目光一眯,又忍不住冷冷嗤笑。 手里提着酒坛,肩膀上竟然还扛着锄头,果然是个寒酸的平民女子,这样的女人,在这宫里不会呆的久的。 荣妃入宫不久,却深谙后宫的生存之术。 太特别的女子,不是最后被同化,便是死无葬身之地,这后宫,容不得异类。 她停在女子面前,还不待开口,身后的贴身宫女已经厉声喊道,“这是荣妃娘娘,还不赶紧跪拜行礼!” 二白抬步上了台阶,将手里的锄头放在一边,双手怀抱着酒坛,挑眉笑道,“我又不是宫妃,为何要拜?” 小宫女一噎,偷偷瞄了一眼荣妃变沉的脸色,冷声道,“不是宫妃也要拜,这后宫我们娘娘身份最尊贵,任你是什么人,也要过来跪拜!” “你们娘娘身份最尊贵?”二白轻笑一声,“那芙公主呢?” 芙公主是皇上的庶妹,今年刚刚及笄,因为燕昭宇的宠爱,极其骄纵,是后宫的小魔女,人人惧怕。 那小宫女脸色顿时一僵,青红交替,讷讷道,“芙公主不是宫妃,自然、不能放在一起比较。” “那我也不是宫妃啊!”二白坐在雕花木栏上,歪着头,眸子清澈,无辜的说道。 那小宫女顿时无语应答,脸色涨红,偷眼瞧向荣妃。 荣妃描画精致的柳眉一挑,冷声笑道,“好个伶牙俐齿的贱人!” 因为无知,才无惧是吗? 今日她便让她涨涨见识! “按住给本宫掌嘴,打到她不再刁钻为止!” 几个宫女顿时领命,快步上了长廊,气势汹汹向着二白围过来。 二白起身轻轻一跃,稳稳站在木栏上,手里依旧抱着酒坛,伸腿一勾来抓她的小宫女的手臂,脚腕一转便将她的手踩在了木栏上,只听一声轻微骨裂的声音,宫女立刻惨叫一声,猛然向后抽手。 二白顺势将她向后一踢,那宫女收力不及,快速的向后倒退了几步,撞在她身后的宫女身上,几人脚下乱绊,顿时都倒在地上。 一阵惨叫哀嚎声。 那手臂受伤的宫女更是哭喊出来,捂着手臂倒在地上不敢乱动。 二白站在木栏上,斜斜的倚着廊柱,侧身转头看过来,笑道,“荣二小姐,你做你的妃子,我是谁和你无关,你我并无仇怨,你赶快回去吧!” 荣妃因玄宁帝的宠爱一向嚣张惯了,见自己的下人受挫,只觉胸口火气更盛。 美艳的脸上忙是戾气狰狞,抬手一指二白,对着身后的人怒道,“去,把她给本宫抓下来!” 她身后还站着两个小太监,闻声顿时应声上前。 不到廊下,一小太监目露凶光,曲指成爪,猛然向着二白的腿上抓去,动作狠辣,出手凌厉。 竟然还是个会功夫的! 二白正色旋身,躲开他的手臂,抬腿一踢被她放在一旁的锄头,向着那人的头打去。 趁他躲避的一瞬,二白沿着木栏往外飞奔。 打不过她就跑! 荣妃面色一凛,唯恐二白跑出去惊动旁人,提裙疾步过去堵截。 她拦在石阶下,看着二白从木栏上跑过来,得意的冷笑, “贱人,本宫看你往哪里跑?” 二白淡淡挑眉,一双明眸狡黠如狐,脚下不停,飞身一跃,纵身从木栏上跳下来,然后直直向着石阶下的荣妃身上扑去。 她怀里还抱着酒坛,若是压在荣妃身上,不将她压死也是个肋骨断裂的重伤。 荣妃大惊,一时竟往了后退。 追过来的小太监更是惶恐,眼睛一转,抬手捡起一粒石子向着女子手中的酒坛打去。 只听“咣”的一声脆响,二白怀中酒坛被击飞出去,撞在石阶上,顿时碎开。 清凉的酒水咕咕流出,沿着石阶淌下,刹那酒香四溢。 二白脸色大变。 她的酒! 一脚蹬在荣妃身上,借力稳稳落地,二白向着摔在地上的酒坛扑去。 酒坛裂开,二白捧在手里,里面的酒水已经撒了大半,只还在剩了一般的瓷坛中残存了一些。 二白胸口也似裂了一个洞,无限的蔓延,她身体僵在那,捧着那残存的酒,竟动弹不得。 荣妃被直直踹倒在地,向后翻仰,头磕在石沿上,两眼一翻,一声不吭的晕了过去。 “娘娘!” “娘娘!” ……。 小丫鬟们扑过来,连喊带哭,面露惶恐,急声喊道,“快送娘娘回宫!” “快去传太医!” 一片混乱中,那个会些功夫的小太监顾不上二白,忙将荣妃背在背上,其他小宫女护在身后,前呼后拥的急急往外走。 ------题外话------ 虽然不能两更,但今天也多更了哈,以慰藉各位美人儿。 推荐好友文 重生之帝女有毒/路途 他是最嗜血冷酷的妖孽世子,她是美名在外心如蛇蝎的美人公主,二者成双,祸水天下。 咳咳,其实这就是朵毒花公主“被”妖孽世子扑倒,拐上床吃干抹净的浪漫故事。 007 醉酒 燕昭宇今日比平时下朝早了一个时辰,也未回飞鸾殿,径直往延寿宫去。 一身明黄龙袍上云纹流动,他面上看不出有多急迫,却眨眼间已进了延寿宫的宫门。 突然他身形一顿,停在廊下,仰头向里面看了看,俊颜冷下来,淡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跪在地上的小宫女忙上前,将荣妃闯进来,欲掌诳二白,和打碎了酒坛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秋日的阳光已经不那么烈,顺着合欢树的枝叶间的缝隙射下来,照在男子的发间,微微亮光闪烁,似是方才男子走的太急,鬓角出了一层薄汗。 斑驳的光影下,他脸色有些白,眸子漆黑如墨,抬头看了看殿中,修长的手指缓缓握紧,然后猛然转身,大步往外走。 荣妃刚刚从昏迷中醒来,摔了小宫女递上来参茶,面上恨色难抑,气势汹汹的便要去找玄宁帝给她做主。 还未出寝殿,小太监突然来报,皇上来了! 荣妃顿时停在那,目光一闪,急声喊道,“快,快来扶本宫回床上去!” 玄宁帝一路进了内殿,让所有的宫人都退下,缓步走到红木雕花大床前,撩开床帐,在床沿上坐下,缓缓一笑, “昕儿,这是怎么了?” 侧身冲着床里的荣妃扭过头来,双目盈盈欲泣,咬着下唇,不胜娇弱柔怜,软声道, “皇上,臣妾今日受了天大的委屈!” “哦?竟然有人敢让朕的爱妃受委屈?说来听听,朕给你做主!”燕昭宇一双眸子深不见底,淡淡的看着她,唇角勾着邪魅的笑,似是宠溺,似是疼惜。 荣妃半起身,外衫滑落,露出圆润白皙的肩膀,和粉红色的肚兜内遮不住的喷薄欲出,妩媚诱人,她抬手轻轻抚着燕昭宇龙袍上的金线纹路,嘟唇嗔道, “听说皇上又带了美人进宫,臣妾本想去问候问候,大家以后都是姐妹,自应多来往才是,谁知那女子见到臣妾便出言不逊,要臣妾马上离开。” “臣妾见她恃宠而骄,目无尊卑,一时气不过,才想让下人教训一下,谁知她不仅打伤了臣妾的人,还将臣妾踹到在地,皇上,您看、” 荣妃伸臂揽住他的脖颈,藕臂白皙光滑,上面有轻微的擦伤,“臣妾手上,腿上都撞伤了,头到现在还疼呢!” 床帐垂下,燕昭宇目中幽光流转,他俯下身去,低声道,“还有哪里疼?” 荣妃美目一转,面色绯红,抬手将他的手按在左胸上,轻轻一揉,“臣妾浑身都疼,只有心头疼的最厉害,皇上替臣妾揉揉。” 燕昭宇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蛋,微微捏紧,唇角依旧勾着笑,眸子里的水光却一点点冻结,如冰冷澈,声音低沉温柔, “既然这样疼,朕便替你解了烦忧可好?” 荣妃半垂着眸子,以为他要去处罚寿延宫的那个女子,顿时柔笑点头,“皇上果真最疼、” 她话到一半,便看到燕昭宇明黄的袖口中寒光一闪,随即胸口猛然一凉,一痛。 血液溅出来,染红了她微微睁大的眸子,震惊,不解,还有惶恐。 她微微抬眸看着依旧笑的温柔的男子,却什么话都已经说不出来,大口大口的血自嘴里涌出来,顺着脖颈流到身下云枕薄锦上,染红了上面绣的精致的芙蓉花,那样鲜红,如大片大片的曼陀罗花开。 “你们要什么,朕都可以给,唯有她,谁也碰不得!” 荣妃听着男人低缓的声音,目光渐渐涣散,身体抽动了一下,双目直直的看着头顶,似死不瞑目,似心有不甘,似仍旧不明白,一向宠爱她的男人,为何突然要了她的性命。 燕昭宇眸光凉薄,带着厌恶,冷冷瞥她一眼,随即毫不留恋的起身,拂帐而出。 邱忠就受在内殿外,躬身垂立。 燕昭宇缓步往外走,边走边淡声吩咐道, “锦荣宫的人,一个不留。” “遵旨!”邱忠声音淡漠,没有半分起伏。 “将荣妃的尸体扔进千秋湖中,过两日再捞出来,可知道怎么办?”燕昭宇脚步一缓,侧首问道。 声音若渐渐沉下去的秋阳,没有半分温度。 千秋湖紧挨澜昭仪的宛悦宫,荣妃未进宫之前,澜昭仪是最受宠的,两人前两日在后宫遇到还争过嘴,荣妃凭借自己品阶高澜昭仪一头,当着众人打了澜昭仪一巴掌。 邱忠了然点头,“是,奴才马上去安排。” 燕昭宇微一点头,抬步出了锦荣宫。 回到延寿宫时,东暖阁外小宫女们依旧守在门外,见玄宁帝回来,纷纷福身请安。 燕昭宇本要推门而入,突然手停在那里,脸上露出一抹惶张,默了一瞬,淡声道,“去给朕打一盆水来!” 小宫女一愣,立刻起身而去。 不过片刻便端着金盆过来,跪下去,双手将水举到玄宁帝面前。 燕昭宇双手探入水中,慢慢的净手,洗的缓慢而仔细。 待他洗完后,另一宫女已将干净的软巾递上来。 见袖口上似有被溅上的血迹,他随手将龙袍脱下来,扔在脚下,“烧了吧!” “是!” 宫女惶惶垂下头去应声。 男人只穿着明黄色的中衣,推门进去。 房内弥漫着淡淡的酒香,清冽醇厚,吸食入体,只觉得心思恍惚微痛,似绵绵细针扎在心上。 屋子里很静,静到连呼吸声都听不到,燕昭宇心中一慌,急急往内室走,待看到坐在矮榻上的少女时,阴沉的眸子顿时柔和下来,低声喊道, “鸾儿?” 少女抱膝坐在窗下暗影中,头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身边的矮几上放着打碎的酒坛,残酒冷澈,映着窗子里透过来的斜光,幽幽闪烁。 燕昭宇小心的走过去,在她身前半蹲下,抬起的手有些不受控的轻颤,极轻的抚着她的墨发鬓角,似怕惊醒一般低柔的喊她, “鸾儿,鸾儿……” 他有着和少女相似的桃花眸,妖娆冷魅,此刻眼睛里却全是紧张,深不见底,黑潮翻涌。 袖口金线细密的针脚轻轻摩擦着少女光洁的额头,也许是感觉到他的不安和惶恐,少女抬起头来,一张小脸透白,长睫长凝着泪珠,微微一颤,大滴大滴的沿着苍白的脸颊滚落下来, “昭宇哥哥,皇祖母留给我的酒,没有了。” 燕昭宇抚在她额上的手颤的厉害,胸口似被人用力紧紧的攥在一起,那伤不见血,却痛的无以复加。 他倾身上前,将少女紧紧揽在怀里,抵着她的额头,似浑身力气被抽空,只想这样静静的抱着她,哑声哄慰 “不哭,是昭宇哥哥不好。” 少女伏在他肩膀上,眼泪汹涌, “昭宇哥哥,昭宇哥哥、” “皇祖母会怪我的,她去世的时候我不在,她留给我的酒也被我打碎了,我没保护好母亲,我没保护好她、” “昭宇哥哥,我想皇祖母,想我娘亲,昭宇哥哥……。” 少女哭的痛哭流涕,压抑了多年的悲恸和情感,似此时全部倾斜而出,声声泣泪,句句摧心。 燕昭宇将她抱的那样紧,似乎这样才能缓解几乎不能呼吸的心疼,长眸模糊,声音哽咽的安慰着怀中的女子, “不哭,皇祖母怎么会舍得怪你,她最疼你了,要怪也怪昭宇哥哥。” 她的痛,唯有他了解。 他的寂寞,也唯有她可以陪伴。 他们是这世间最亲的人,血脉相通,生死不可分割。 暮光西斜,良久,少女哭声渐渐低下去,只隐隐的伏在他肩上低啜。 燕昭宇一直抱着她,肩上一片濡湿,那样凉,似将他整个人都冻的麻木,又那样烫,烫的他浑身发疼。 渐渐暗淡下去的阳光,透过古朴庄重的雕花木窗,无声的照进来,投在紧紧相拥的两人身上,几多悲凉,几分幽暗。 秋风渐起,拂窗入内,轻撩发丝如墨,吹淡幽咽如诉。 少女起身,揪着男子身上的明黄锦缎擦了擦眼睛,大概哭累了,闭着眼睛,顺势头埋在他胸口,像只受伤的小兽,在亲人怀里寻找安慰。 燕昭宇双手捧着她的脸颊,见她眼睛肿的厉害,忍不住轻轻吻在上面,只一碰立即离开,像小时候一样的哄着她,“不哭了,酒没有了,昭宇哥哥再给你去拿,随便你喝个够。” 二白吸了吸鼻子,淡淡点头,似乎此时才发现他只穿了中衣,刚哭过的声音带着浓浓鼻音, “怎么穿成这样?你的龙袍呢,上朝上丢了?” 那中衣已经被她抓的皱皱巴巴,上面一片片泪痕,看上去颇为狼狈。 燕昭宇低笑一声,“嗯,怕抱着鸾儿不舒服,所以我把它扔了。” 二白嗤笑一声,又拽着他的衣服抹了一把脸,坐直了身体,暮色下,眼睛似被泉水洗过一般清亮,“不是说去给我拿酒喝吗?小时候你和皇祖母都不许我喝,今天我要喝个痛快。” “好!昭宇哥哥去拿!” 只要她喜欢,就算把整座皇宫都给她,他也欢喜。 一坛坛酒被送进延寿宫,燕昭宇将所有的宫人斥退,整座宫殿只余他二人。 两人一直从掌灯喝到将近亥时,整座延寿宫都弥漫着酒香,麻木了神经,醉进梦里,十年恍惚而退,犹在旧时。 却只愿,一直痴醉不醒。 城中,锦园里下人都已入睡,院子里只闻秋虫低鸣,风穿海棠,落叶遮灯影。 果子打着哈欠从长廊上穿过,进了花厅,正准备上楼,就见君烨沉步自楼上下来,淡声问道, “你们小姐呢?” 这个时辰,她竟不在房里。 果子一愣,怔怔道,“小姐,她昨日被赵公子的人接去了,还不曾回来。” 临走前二白交代过她,夜里若不回来不必寻她,她和赵公子有事要谈。 君烨脸色却猛的沉了下来,声音都不如平日里沉稳,“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一大早小姐便走了。”果子道。 “夜里未回来?” “没、有…。” 见君烨脸色难看,果子不知道是不是说错了话,越说越心虚,声音也不由的小了下去。 一抬头便见男人快步走了出去,衣袂舒卷,在夜色里滑出冷鸷的弧度,裹着秋风,似风卷浮云般,瞬间已出了院子。 长街极静,瑟瑟夜风下,只几盏黄灯摇晃,发出暗沉的光芒。 马车赶的飞快,车轮滚动,一路疾行。 马车内,男人清俊的脸色有些发白,手掌无意识的捏紧,长眸如夜,漆黑不见底,藏着翻涌的浪潮,席卷他无法平静的气息。 锦二白、 你若敢、 男人闭上眼睛,不知是悔还是恨,甚至还有一丝惶恐。 宫门早已关闭,守卫拦在门前,冷声问道,“什么人?宫门已关,速速离去!” 男人声音干哑,冷冽如雪,“闯进去!” “是!” 亓炎低低应声,瞬间飞身而起,手中剑光一闪,门口的几个守卫只觉脖颈间一凉,血线滑过夜色,一声未出的倒了下去。 连宫墙上来回巡视的守卫甚至都不曾惊动。 宫门换换开启,亓炎驾车急速飞奔而入。 一路进来内宫,君烨招来一内侍,声音如夜雾般模糊清冷,“皇上在哪?” 那内侍垂首,敛着一双精目,上前一步,低低道了几句。 君烨本沉淡的脸色瞬间沉到了极致,整个人泛着冷冷寒意,瑟瑟秋夜,陡然冻结。 两天两夜…。 同宿延寿宫…… 车轮滚动,在甬道上疾驰,迅速向着延寿宫而去。 二白今天的确是醉了,醉的一塌糊涂,一会哭,一会笑,口中念的尽是儿时的事,问燕昭宇她母亲还有几日回朝,问太傅留了什么课业,问皇祖母的寿辰是不是快到了…。 燕昭宇陪着她一起醉,两人从榻上一直滚落到地上,并肩躺在厚密的地毯上,看着彼此狼狈的样子,嗤嗤发笑。 臂粗的红烛发出昏暗朦胧的光火,却不及窗外月色明亮,掠过叠宇重楼,掠过窗外飞花剪影,轻拂少女的眉梢眼角,凝了倾城白玉色。 少女闭着眼睛,口中喃喃出声,很快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似就这样睡着了。 月华朦胧,夜色那样静,簌簌风声如绵绵海浪淘沙,一点点渗透进男人的心里,升起无限涟漪,他侧身看着熟睡的少女,目光缱绻,长指抚过她精致的眉眼、白皙的脸颊、沾着酒色的唇瓣上,缓缓靠近,近到能细数少女轻颤的长睫。 幼时的守护,如今的惊艳,十年思念,此时全部涌在胸口,涨的发疼,发软,无法排解,翻涌成狂。 薄醉的桃花眸里一片迷离,终是再压抑不住,他俯身缓缓低下头去,薄唇轻触少女微张的唇瓣,那样柔软、沁凉,带着浓浓酒香,他忍不住浑身一颤,闭上眼睛,启唇含住。 炙热的唇舌在少女的柔软上辗转,轻启贝齿,勾住她凉滑的软舌,呼吸变的急促混乱,几乎有些急迫的吮吸。 醉梦中的少女呼吸被夺,似感到不适,皱眉嗯咛一声,伸手去推他肩膀。 她本就醉酒无力,推拒的双手柔弱加上无意识的低吟反似邀请,男人吻的越发深,越发用力,将她双臂揽在自己肩膀上,托起她纤细的腰身,几下便将她外衫扯下,手探进中衣里,轻抚她细腻的腰身,缓缓向上…。 早已沉沦的灵魂和压抑的情感似终于找到出口,肆意流淌,他那样炽热的吻着她,似要将失去的这九年都弥补回来,探索她唇舌深处的娇嫩,攻城略地,勾着她的舌,一起纠缠沉溺。 ------题外话------ 为了码明天的福利,这两天可能更的少,各位美人体谅哈,么么!谢谢昨天的月票,十二想说,让月票来的更猛烈吧,o(n_n)o哈哈~! 008 折磨 君烨闯进来的时候,躺在地上的少女衣衫半褪,裸露着肩膀,双臂勾着她身上的男子,正吻的如胶似漆。 似瞬间血液逆转,男人脸上血色褪尽,浑身紧绷,四肢百骸中浪潮翻卷,要将他打入阿鼻地狱。 缓步走过去,全身气息暴涨,他双目赤红,伸袖一拂,罡气翻卷,带着男人滔天的怒气,猛然便将燕昭宇拍飞出去,“砰”的一声撞在床柱上。 燕昭宇单膝跪在地上,噗的一口鲜血喷出,抬眸冷冷的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醉意消退,目中一片阴冷,勾唇低低出声, “君烨?” 昏黄的光线下,男人凤眸挑起弑杀的弧度,冰冷、刺骨,沉沉扫了他一眼,走到少女面前,缓缓将她的衣服拢上,长指抿着她红肿的唇,闭了闭眼睛,压制住里面的浓浓杀气,将少女抱在怀里,抬步便往外走。 “君烨!” 燕昭宇急呼一声,似要起身,捂着胸口又跪下去,抬眸冷鸷道,“放下她!” 君烨脚步一顿,侧首冷厉的扫过来,“不要再碰她,否则,臣丝毫不在意承担弑君的骂名。” 说罢,抱着少女,大步往外走。 燕昭宇胸口一慌,扶着床榻起身,怒道,“来人,拦住他!” 方才君烨闯宫已经惊动了侍卫,此时玄宁帝一声令下,刹那间无数侍卫从各个角落涌出来,将延寿宫围的水泄不通。 已经升任御前都指挥使的吕敬执剑拦在前方。 君烨脚下不停,冷沉的俊颜没有半分变化,继续往外走,浑身气息冷凝,迫得那些侍卫目露惧色,一退再退。 “大司马!”吕敬低喝一声,单膝跪下地上,声音却铿锵坚定,“请不要让属下为难!” 君烨面如寒雪,“吕敬,你果然是皇上的人!” “是,属下曾在大司马麾下,但是,君是君,主是主,如今属下效力陛下,还请大司马体谅!” “本尊不涉党争,你是谁的人和本尊没有关系,本尊今日要将人带走,你也拦不住!” 吕敬眉头沉了沉,缓缓起身,“那属下只有得罪了!” 燕昭宇自殿中追上来,一步步靠近。 “皇上!”邱忠小步跑过来,见玄宁帝唇角的血迹,一脸惶恐,将手中锦袍披在他身上,伸手扶住他踉跄的身姿。 燕昭宇一把将他推开,重重灯影下,他面孔惨白,唇角血迹鲜红,映着他身上暗红色的锦炮,邪魅到妖娆。 “君烨,朕不和你争明鸾了,你若想娶她,朕现在便可以赐婚,你把二白还给朕!” 还给他? 君烨低头看了看怀里犹自睡的沉的少女,缓缓转身,深邃清寒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探究,“皇上才见过二白几面,她如此重要?” 燕昭宇眸子一闪,默了一瞬,唇角勾出一抹冷讽,“明鸾喜欢的人不是你吗?朕再正争又有何用?九年不见,她早已把朕忘记了。朕和二白甚是投缘,朕后宫中什么样子的女子都有,唯独少她这样得朕欢喜的,朕想要她,让她做皇后都可以!” 君烨一双寒眸沉下去,声音若浮冰冷澈,“天下女子谁人都可以,偏偏她不行,她已经是臣的女人!” 燕昭宇浑身一颤,胸口似被人重重一击,一口鲜血咳出,弯腰剧烈的咳了起来。 “皇上、皇上!” 邱忠一慌,忙上前给他抚背,尖声喊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燕昭宇拂开他,上前一步,看着君烨怀中少女,目光温柔,一字一顿的道, “朕不在乎,朕只要每日看着她便好!” 君烨墨眸缓缓眯起,面色无波,突然间想立刻带着二白离开这里,一刻也不想再多留,转身便走。 燕昭宇眸子一冷,腾空而起,宽袍一展,落在君烨身前,转身挥臂向着君烨脖颈间袭去,另一只手去抱他怀中的女子。 君烨凌空后退,紧紧将二白抱在怀里,长袖一挥,一股劲风直拍出去。 一红一黑,两道身影在暗夜中缠斗在一起,不过片刻已经交手两三个回合。 两人都顾及女子,似是怕将她惊醒,动作虽都狠辣,却落掌无声,一招招直袭要害,凌厉决绝。 燕昭宇本就受了内伤,很快便落了下风,突然闷哼一声,急速后退,暗红色的长袍被紧随而至的罡气削掉半截袖子。 他唇角血涌的越发厉害,勉强站稳,似根本不在意身上的伤,目光只凝在少女身上。 君烨一张冷面似凝着千年的冰雪,波澜不惊,缓缓上前一步。 邱忠大惊,大喊道,“护驾!” 顿时,吕敬面容一冷,微微抬手,围在周围的侍卫齐齐举起手中弓箭对准了矜贵淡漠的男子。 “不要!”燕昭宇眼中滑过一抹惶恐,急喊一声,怒道,“把箭都给朕放下,不许伤了她!” “皇上!”邱忠双目赤红,嘶喊一声。 燕昭宇缓缓摇头,长指一抿唇角的血痕,低低喘息,一瞬不瞬的看着少女,半晌,才渐渐恢复气息,抬眸看向一脸冷鸷的男人,勾唇哂笑, “君烨,你今天可以带她走,但朕和你打赌,终有一日,她还会回到朕的身边来!” 君烨冷冷扫他一眼,一言不发,抱着女子自他身边越过,大步往外走。 吕敬带人退后一步,让出路来! 马车就停在延寿宫外,亓炎见他抱着二白出来,冷峻的面容的黑夜中越发冷肃,迅速的打开车门,赶车向着宫外疾驰而去。 待君烨一走,燕昭宇身形一晃,猛然向着一边倒去。 “皇上!” 邱忠慌张的喊了一声,吩咐道,“快去,让太医速速来延寿宫!” 燕昭宇躺在地上,红袍铺展,若天边一闪而逝的霞云,红的暗沉而哀痛,他静静的看着顶上重重楼阁灯影,掌心缓缓握紧。 鸾儿…… 昭宇哥哥等着你回来,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马车上,君烨面色冷沉的可怕,垂眸幽幽的看着少女,手指抚在她唇瓣上,几乎是蹂躏的用力擦拭。 想到方才进屋时看到的情景,他身体里血液翻滚,似要炸裂开一般。 少女似被他弄的疼了,皱眉不满的轻哼了一声,在他怀里扭动了一下,轻声低喃, “昭宇、哥哥、、喝酒” “昭宇?” 昏暗的光线下,男人脸色阴郁,愤怒在血液里流淌,如生长的藤蔓一般在他四肢百骸迅速蔓延,无边黑暗笼罩而来,将他整个人包围,他手抚上她细白的脖颈,微微用力,声音嘶哑, “锦二白,如果你敢背叛本尊,本尊定、” 他低沉的声音停下来,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如何, 杀了燕昭宇,还是杀了她? 杀了她、 倒不如杀了他自己。 看她是不是会心疼? “君烨”,软糯的一声自怀中女子口中传来,大概是他身上熟悉的冷香或者是他的声音让女子潜意识里认出了抱着她的人,嘟囔了一声,头往他怀里拱了拱。 男人闭了闭眼睛,抱紧了她,有些疲惫的向后靠在软枕上,阖上那双凤眸,将所有的情绪隐藏。 二白, 千万不要背叛本尊! 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马车在大司马府外停下,君烨抱着怀里的女子下车,进了门,径直往清山院走去。 推门进去,君烨将少女放在床上,一双墨眸仍旧带着怒气,缓缓解开女子的衣服,一件件扔到床下,很快熟睡的少女已经不着寸缕。 白皙的肌肤在灯火下闪着盈盈粉光,软若无骨,如上好白玉。 他俯身开始吻她,一寸寸,那样细致,不留一丝余地。 她口中酒香浓郁,男人眸子沉了沉,用了几分力,缠着她的软舌不放,一遍遍吮吸,几乎有些粗暴的想吃下她,将那人所有的气息全部清除干净。 少女难耐的挣扎,推着他的胸口,闭着眼睛摇头,看上去极为痛苦。 君烨俯身抵着她的额头,低低徐徐的道,“二白,你是本尊的!” 二白突然长睫一颤,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迷蒙,看着他,皱眉喊道, “君烨?” “嗯!” 男人含糊的应了一声。 二白仍旧醉的厉害,半眯着眼睛,闷闷道,“我在哪?好困,想睡觉!” 男人冷笑一声,“睡觉?本尊还在生气,要罚你!” 说罢,抱着她起身,抗在肩膀上,长腿一迈,抬步往屏风后走。 白玉池中水汽氤氲,池水清澈见底,暗黄的灯影下男人清俊更胜平日,分开她双腿,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捏着她的下巴便吻下去。 炽热的唇舌刻意的挑逗着她,勾着她回应,唇齿交缠,相濡以沫。 “二白,想做皇后吗?”男人吻着她的眼睛,语调冷寂。 二白大脑被酒气和涌上来的情欲冲的一片混沌,只胡乱的摇头,难以忍受的酥麻战栗一点点涌上来,让她无法思考。 “想做也没关系,本尊可以给你,记住,不管你想要什么,只能在本尊这里要,知道吗?” 女子身体里的小兽渐渐苏醒,空虚袭上来,微微睁开眸子,渴望的看着他,想要的更多。 男人勾唇冷笑,捏紧了她精致的下颚,深眸锁着她,暗声问道, “想要我吗?” 二白双目迷离,脸蛋被酒气烧的通红,抿着唇轻轻点头。 “哗啦” 一声,男人抱着她自水中而起,用浴巾将她一裹,出了澡房,几步走到卧室中,将少女扔在床上,随即覆身上去。 折磨那样深,带着痛苦和惶恐,翻来覆去不肯放过她。 秋夜清寒,粗喘中,男人一遍遍逼问, “二白,说你爱我!” “我、爱你!” “再说!” “我爱你!”少女意识混沌,带着哭腔的重复。 ……。 如何睡着的早已记不清楚,似乎到了极致,神智早已模糊。 男人撤身出来时,外面天已经快亮了,他重重压在昏睡的女子身上,无半分睡意,只觉压在胸口的不安和沉重并没有因为得到她而释放半分,反而越发堵在那里,呼吸不畅。 “二白、” 极轻的一声低语,只有他自己听的清如何的情深缱绻。 次日,二白宿醉醒来,只觉脑袋里剧痛,浑身也酸疼的厉害。 眼睛睁开了一下,又闭上,低声喊道,“昭宇、哥哥?” 她只记得昨晚他们在一起喝酒,然后喝醉了,似从矮榻上滚到地上,然后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一声轻喃还未落,下巴突然一疼,男人冷意入骨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叫的什么?” 二白眉头一皱,缓缓睁眼,便看到一双冷澈清寒的长眸。 “君烨?” 二白脑袋疼的愈发厉害,抬眸四望,熟悉的床幔,熟悉的冷香,她果然在君烨的床上。 她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女子迷茫的眼神,男人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低头一口咬在她唇上,“锦二白,你以为昨晚做你的人是谁?” 二白吃痛,用力的推拒他,唇被他咬着,只能含糊的反抗,“君烨,你又抽什么风,放开我!” 君烨突然停下来,似全身力气被抽空,伏在她身上,低低的喊她的名字,“二白、” 声音似从喉咙深处发出来,带着些许无奈,和不易察觉的轻颤。 二白顿时便心软下来,手抚上他的肩膀,低声问道,“怎么了?” “我们成亲吧,现在就成亲,好不好?”男人几乎是恳求的道。 他不明天燕昭宇为什么那样笃定二白会选择他,甚至对于他的自信嗤之以鼻,可是心中仍旧忍不住惶恐,对于他来说那种陌生的情绪,让他十分不安,甚至在无限扩大。 “君烨、”二白低声喊着他的名字,柔声道,“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为什么突然又提起来?” “那你发誓,不会离开本尊!嗯?”男人逼迫的看着她。 二白迟疑了一下,才轻笑点头,“我不会离开,若是离开了,你就拿着卖身契去京兆府告我私逃,然后将我捉回来,好不好?” 君烨低笑一声,将她揽在怀里,眸底暗潮涌过,无法沉淀。 得到她的许诺,他仍旧无法安心,甚至有些偏执的想要时时将她困在怀里。 他入了她的魔,中了她的蛊,再无法挣脱出来。 ------题外话------ 福利下午发群。各位美人端午安康,多吃粽子! 009 围城和生病 两日后,宫里失踪了几日的荣妃被找到,据说是一个小宫女手帕掉进了千秋湖里,捡了树枝去捞。 结果树枝勾着一条女子的裙子上来,那衣裙华贵精美,竟似后宫妃子的宫装。 小丫鬟好奇之下,用手扯住将那衣裙一拽,然后已经泡了两日的荣妃便浮了上来。 小宫女吓的大叫一声,当场就晕了过去。 闻声赶来的太监宫女,也吓的跌倒在地,然后连滚带爬的起来去报告玄宁帝。 荣妃被打捞上来,浑身肿胀呈青紫色,皮肤几乎被撑裂开,脸已经被泡烂,被水里的鱼啃的血肉模糊,如果不是身上的衣服和首饰,几乎已经辨认不出来。 千秋湖后面便是澜昭仪的宛悦宫,而有小宫女作证,前几日澜昭仪确实和荣妃起过冲突,被荣妃当众打了一巴掌,回宫后扬言一定会出了这口恶气。 所以澜昭仪有最大的嫌疑。 玄宁帝悲痛不已,立即让人审问澜昭仪。 午后进去时澜昭仪还直呼冤枉,嘶喊着要见玄宁帝,然后不过两个时辰,她便招了,承认自己嫉妒荣妃受皇上宠爱,前几日又受了荣妃掌诳侮辱,才邀请她来宛悦宫,趁人不注意用刀杀了她泄愤,然后推进了千秋湖中毁尸灭迹。 此事一出,在朝中如一石激浪,立即引起不小的轰动。 荣妃是御史大夫荣禄家的二小姐,嫡亲的小姐,而澜昭仪的父亲是朝中四品宣威将军兰定德的女儿。 荣府悲痛欲绝,连连上书,逼着玄宁帝替荣妃报仇,将澜昭仪处以极刑,抚慰荣妃在天之灵。 而兰定德则表示,后宫之事,前朝情况不明,不宜参与,皇上自有定夺,况且澜昭仪罪不至死,降个妃位也就是了! 两人都是摄政王的人,一文一武,文有大权,武有兵将,百官无法插言,任他二人在早朝大殿上争了个面红耳赤,你死我活! 玄宁帝慵懒的坐在龙椅上,表情疏怠,看热闹似的看着两人争吵。 还是摄政王看不过去,怒斥了一声,两人才算停下来,彼时两人都有已有不杀对方不快的恨意! 玄宁帝下朝回到内宫,先去宛悦宫看望,如今澜昭仪正被禁足中,宫中清冷,下人也只有寥寥两三人。 燕昭宇走进去,澜昭仪正蜷缩在床上,见有人进来,惶恐起身,头发蓬乱,口中呜咽不停,双目露出恐惧,不断的向角落里退。 两个时辰的审问,澜昭仪已经疯了! 燕昭宇俊美的面容上挂着浅笑,淡声道,“记得当初安美人便是被你这样逼疯的,如今轮到惠儿身上了,感觉如何?” 澜昭仪兰惠只不断的往后退,惧怕的看着玄宁帝,将床帐胡乱的裹在身上,嘴里没了舌头,无法出声,只慌乱摇头。 “你看,这宫里这样冷,朕送你回家好不好?”燕昭宇语气轻柔,眸底却冷光闪烁,他低笑了一声,在女子身上一瞥,随即起身走了出去。 一炷香后,一辆马车自宛悦宫驶出,缓缓向着宫门而去。 马车还未出宫门,玄宁帝便召见了御史大夫荣禄的嫡长子荣青,然后颇为无奈的道,兰定德派人进宫,强行将澜昭仪兰惠带走了。 荣青和荣昕一母同胞,自幼最亲近,而且两人都是鲁莽骄纵的性子。 荣青一听杀害妹妹的凶手就这样平安无事的被带走了,愤恨涌上来,从宫里出来,带着府上侍卫便去堵截。 载着兰惠的马车出了宫门,刚刚拐上长街,便被赶来的荣青截住。 二话不说,一剑入内,神智恍惚的兰惠甚至连惨叫都未发出就倒在了血泊中。 车夫和侍卫纷纷跪地求饶,说是兰定德吩咐他们接澜昭仪回宫的,和他们没有关系,还说荣家乃文臣,就算知道也不能怎样! 荣青气极,杀红了眼,一路提剑又闯进兰府上。 兰定德尚不知出了何事,操练完,正脱了军袍在书房的矮榻上假寐,然后被闯进来的荣青一刀刺进胸口,两眼一瞪,便一命呜呼了。 “咣当!” 带血的剑落在地上,荣青猛然回神,似乎此时才清醒,自己杀了当朝四品大将。 脸色一白,荣青趁兰府的人还未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自兰府上退出来,回到家里告诉荣禄,自己把兰定德给杀了。 荣禄大惊,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气的浑身发抖,怒道,“混账!” 荣青也知道自己闯了祸,挨了巴掌,一声不吭,低着头讷讷认错。 荣禄正急转着眼睛想对策,下人就来报,兰府的人打上门来了。 荣青猛然抬起头来,咬牙道,“父亲,让我去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是兰家害死了妹妹,欺人太甚,您是朝中一品,兰定德不过是个四品武官,我们干嘛要怕他们?” “放屁!”荣禄怒喊一声,“你知道什么?” 说罢顾不上和他计较,出门吩咐道,“拦住兰家的人,老夫自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一家丁浑身是血的跑过来,哭喊道,“老爷,兰府的侍卫闯进来了!” 荣青大怒,不顾荣禄的出声阻拦,带着侍卫迎上去,和已经闯到后院的兰家侍卫顿时拼杀起来。 荣府大乱,后院内人人奔走逃命,惨叫声不止,那些兰家的侍卫都是跟着兰定德的精兵,岂是荣府上的府卫能抵挡的,进了后院后一顿打砸,将荣府后院杀的鸡犬不留。 最后还是问询赶来的摄政王带兵镇压住,将闹事的人全部都关进了大牢。 兰定德本是摄政王的部下,管辖着城外驻扎的十万守城军。 听说统帅被杀,十万守城军顿时堵在城门下,要求朝廷和荣府给个交代。 于是一个宫妃的死,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牵扯的人也越来越多,眼看局面已经不可收拾。 十万守城军围城,乌压压在城外一眼看不到头,喊声震天,百姓不知发生了何事,只道要发生叛乱,人人自危,家家关门闭户,整个上京都被不安和惶恐笼罩。 如此形势下,摄政王忙的焦头烂额,而宫内,玄宁帝依旧日夜笙歌,同宫妃饮酒作乐,对朝政丝毫不上心。 无奈之下,摄政王亲自上城门,要求守城军退回大营,兰定德的事定会给一个交代。 兰定德治军十年,在军中颇有威信,手下几个副将更是一同出生入死,亲如兄弟,怎肯退兵,坚决要看到荣青的人头。 而荣青此时几乎已经吓疯了,躲在荣禄房中的床下,瑟瑟不敢出来。 摄政王在城墙上站了半日,几番威慑和利诱都无用,只得让人去请大司马君烨。 君烨正在书房里逗他的鸟,听完摄政王派来的侍卫说完,长眸淡漠一扫,淡声道,“本尊知道了,等下便过去!” 那侍卫退下后,君烨又批了几本公文,才吩咐下人备车。 刚一出书房的门,突然侍卫来报门口来了一女子,说是潇湘馆锦掌柜的丫鬟,要见君公子。 君烨眉头一皱,大步往院门处走。 门口站的正是果子,一见君烨出来,立刻往前一步道,“君公子!” “何事?”君烨沉眉问道。 “我家小姐病了,请了大夫抓了药仍旧不好,您快去看看吧!” 君烨神情一凛,快速的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大夫可说是什么病?” 果子急的掉眼泪,说不上来,只慌张摇头。 君烨面色微沉,立即带着果子上了马车,吩咐道,“去潇湘馆!” 亓炎问道,“摄政王那里怎么回复?” 君烨墨眸微眯,眉梢冷峭,淡声道,“此事若都不能解决,他还怎么做大燕的摄政王?派人去回,就说有摄政王在,本尊无法插手。” “是!” 亓炎一双冷面波澜不惊,招来侍卫去回复摄政王,然后驾车急速往潇湘馆而去。 自后门停下,君烨下了马车,快步进了院子,一路径往二白住的阁楼飞掠而去。 卧房的门一推开,立刻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面而来,男人脸色越发沉重,大步进了内室,只见床帐垂着,旁边的木几上还放着半碗未喝完的汤药。 一把掀开床帐,少女正昏昏的睡着,本俏白的脸蛋上一片不正常的潮红。 “二白、” 君烨坐在床上,低低的喊了一声,伸手轻柔将她抱在怀里,只觉她身上滚烫,烫的他心都开始缩紧。 怀中少女紧闭着双眼,难耐的皱着眉,不安的往他怀里拱。 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病的这样严重? 君烨探了探她手腕,只觉女子脉搏虚浮,时沉时散,竟似是重病之脉。 他面色沉重,将二白放下,立刻返身出了门,吩咐守在门外的亓炎道,“马上去宫中请太医来!” “是!” 亓炎见情况紧急,迅速的转身而去。 房内,床帐阴影下,少女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里面流光闪烁,随即又紧紧闭上,低哑喊道,“君烨。” 女子声音微弱,君烨却几乎是瞬间便已经到了床前,将她抱在怀里,温柔的亲了亲她滚烫的额头,哄慰道,“乖,太医很快就来,忍耐一下,觉得哪里不舒服?” 二白在他怀里蹭了蹭额头,声音嘶哑,“头疼,手疼,腿疼,浑身都疼!” 君烨紧紧的抱着她,“乖,我在这里,很快会好起来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按在她头上,轻轻替她揉捏。 大概是舒服了一些,二白闭上眼睛,又沉沉睡了过去。 太医很快被带来,替二白把过脉后,对着君烨躬身道,“回大司马,这姑娘大概是受了风寒,入肺经引起发热,微臣去开几副汤药,喝下去,一个时辰后,热便退了!” “她一直说头疼是怎么回事?”君烨仍旧不放心。 “大概是发热引起的,等烧热退了,再观察看看。” “好,马上去开药吧!” “是!” 太医应了声,踌躇了一瞬,又压低声音道,“姑娘体弱,还请大司马节制才是!” 君烨自然一瞬便明白了太医的话,他身后躺在床上的二白更是瞪大了眼,本因高热潮红的脸蛋更是成了绛紫色,一把将被子拉到头上,将全身遮了严严实实。 “好,本尊知道了!”男人声音波澜不惊。 “那微臣去开药了!” 太医恭敬点头,转身往屋外去了。 “头还疼吗?本尊帮你揉揉!”君烨坐在床边去扯女子头上的被子。 二白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好丢人,都怨你!” 头顶上男人似低笑了一声,俯下身来覆在她耳上,声音低沉,“男女之事,顺应天道地理,有何丢人的?不过太医的话本尊记下了,以后节制便是!” 被子被拉下去,君烨看着她通红的脸蛋忍不住轻笑出声。 二白瞪他一眼,微微起身埋在他怀里,闭着眼睛道,“头疼,你替我揉揉,将功折罪!” 君烨心疼的揽紧了她,“好!” 一个时辰后,君烨喂二白喝下药,看着她睡下,才出了门,问亓炎道,“城门那怎么样了?” 亓炎立刻回道,“御前指挥,吕敬已经过去了!” 吕敬? 几个月之前,吕敬被提拔为御前副都指挥史,上个月,之前的都指挥使突然暴毙,吕敬顺理成章的便也成为了成了都指挥使。 上次在宫里,他已经知道吕敬是燕昭宇的人,如今看来,宫里的事却不是偶然的了。 城门上,君烨未来,摄政王大发雷霆,属下向他提议,招吕敬前来。 吕敬曾也做过守城军的统帅,如今仍有心腹在军中,没有人比他更合适现在去安抚守城军。 摄政王考虑片刻,只得如此。 果然吕敬一到,城门下本喧哗的守城军顿时安静下来。 吕敬将威仍在,对着几个副将一番训斥后,又稍稍安抚,答应必将荣青绳之以法,给兰将军一个交代。 守城军得到承诺,退兵回营,此事终压制下去。 次日,荣青因杀害宫妃和朝中四品大将之事被抓捕,关入刑部大牢,等待三司会审后,再做处置。 荣禄因包庇纵容之罪,被革职禁足府中,不得离京,不得入宫。 吕敬安抚守城军有功,赏银千两,良顷千亩,暂时接管兰定德之职,统帅十万守城军。 事虽暂了,摄政王却头疼不已,兰定德和荣禄都是他的人,一下子失去两名挑梁心腹,如何不心疼。 只得暗中笼络吕敬,欲将其招致麾下,弥补损失。 昨日夜里二白便已经退了热,君烨守着她到了天亮,见没有反复上来,才松了口气,天亮时方睡了一会。 二白醒时,正看到伏在床边的男人,晨起的阳光透窗而入,在他墨发上染了一层金粉,矜贵冷漠中更添几分雍容。 二白抬起手指抚了抚他额前散下来的碎发,用发尾轻扫他耳根下的那抹玉色,唇角勾着顽皮的笑。 手掌被握住,男人抬头在她掌心吻了吻,抬头勾唇轻笑,“好了便闹人!” 二白脸色还有几分苍白,眸子却清澈,声音有些暗哑,“到床上来睡!” 君烨俯身在她眉间吻了吻,嗓音低醇,性感蛊惑的道,“二白这是邀请吗?不怕本尊又忍不住?” 二白顿时红了脸,横他一眼,刚要说话,突然唇被封住,男人有些霸道的吻进来,舌尖抵着她的,如两尾红鲤在水中嬉戏,一下下,纠缠舍不得分离。 她口中淡淡草药味,麻痹了他舌根的神经,竟有些贪恋,于是不由自主的用力,向着更深处吮吸,探索。 二白苍白的脸色渐渐染了红晕,若晨曦浸染,潋滟生姿,她轻轻启口,含着他的下唇,吮了一下,闭上眼睛,热情的回应。 良久,君烨才稍稍起身,啄了啄她微微红肿的唇瓣,低声道,“不要再生病了。” 每一次都让他心惊胆战。 二白双臂环上他的肩膀,乖巧点头,“好!” 君烨再次吻下来,轻柔,挑拨的含着她的唇瓣在嘴里轻吮慢嚼。 直到听到脚步声往楼上来,君烨才喘息粗重的停下,起身,见果子端着洗漱的水盆上来。 君烨接过她手里布巾,淡声道,“我来吧,去把你家小姐的药端上来。” 果子眼角瞄了一眼帐中她家小姐一副含春的粉面,捂唇一笑,忙往楼下去了。 二白将被子拉到头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的问道,“还要吃药?不吃了行不行?我觉得已经没什么事了。” 君烨拿着拧干的布巾走过来,给她细致的擦脸,温淡笑道,“不行!太医说了,即便热退了,也要吃三日的汤药巩固。” “啊?”二白眉头顿时拧在一起,垂着长睫下眸子一转,问道,“都这个时辰了,你是不是该去上朝了,让果子来伺候吧!” “嗯!看着你喝了药以后本尊再走!”似乎知道她那点小心思,君烨淡淡说了一句,果然见女子脸色跨了下去。 那药异常的苦涩难咽,二白自己喝了半碗,又被男人喂了半碗,才勉强喝下去,只觉从嘴到胃里都是满满的苦味。 二白欲哭无泪,果然自作虐不可活! 君烨走后,果子进来收药碗,坐到床沿上,低声道,“小姐,我觉得林妈有些不对劲。” 二白粉唇水润,桃花眸里还有未褪的情动,波光一闪,闻声挑眉看过来,“怎么不对劲?” 果子回头看了看,见无人上来,才覆身到二班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二白眸子轻转,缓缓点头,淡声吩咐了道,“等下,让林妈送早饭上来!” 这个时候果子到是异常的机灵,“是,小姐!” 010 药方 果子下去找到林妈,说二白想吃街上新炸的油糕,她现在上街去买,等下粥若是熬好了,让林妈亲自送上去,别的小丫鬟都是新来的,毛手毛脚,她不放心。 林妈没有任何怀疑,擦着手温和笑道,“果子姑娘尽管去,等一下我便去给小姐把粥送上去!” “有劳林妈了!”果子甜甜一笑。 “这孩子,说话真好听!” 果子走了不久,林妈将莲子红豆粥盛在白底青花的瓷碗中,放上一盘汤包,又配了一碟红油小菜,端着托盘往阁楼上走。 推门进去,将红木托盘放在外室的桌子上,林妈掀蜀锦薄纱帐轻步进了内室,低声唤道,“小姐,我把早饭给您端上来了,您看看可还合胃口?” “小姐?” 不见二白答应,林妈又往前走了两步,见床帐已经掀起,二白闭着安静,正睡的熟。 看来昨晚睡的不安,今天早上喝了药后又睡下了。 林妈俯身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回身刚要下楼,突然脚步停在那。 靠窗的妆台上,散落的翻着几支金簪、一对翡翠耳环,还有一只玉镯。 看样子是二白昨日卸妆后,放在上面的,果子忙乱也未收到梳妆盒里,就那样随意的放在上面。 二白虽是个小掌柜,但穿戴皆是上品,那耳环玉镯玉色纯净,一见便知价格不菲。 林妈停在那,呼吸顿时便的急促,手指无意识的揪着衣角,看了看那些首饰,又回头看了看正熟睡的二白,慢慢走到妆台前,探出手去,小心了拿了那玉镯,然后极快的放进衣袖里。 转身急急往外走。 “林妈,把粥给我端过来吧!”身后突然传来淡淡的一声。 林妈身体猛的一颤,惶惶回身,胸口似要跳出来,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那,袖子里的玉镯砰的一声掉了出来,滚落到桌脚下,她也不敢去捡,只愣愣的站在那。 “林妈?” 床上的人又喊了一声。 “嗳!”林妈颤声回应了一句,脸色一阵青白,端着托盘往内室走。 低着头,不敢看二白的脸色。 “坐吧!”二白已坐起身,倚着身后软枕,自顾端了粥碗吃起来。 林妈头垂着的更低,在一旁的木凳上偏身坐了,脸色苍白,半低着头,秋凉气爽,她额上却满是冷汗。 “林妈,我平日待你如何?”二白喝着粥,淡声问道。 林妈吞咽了口,讪讪笑道,“小姐、对我极好,给的工钱多,也从来没有小姐的架子,我、我” “那林妈家里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二白抬眼看过来,一双明眸里带着穿透人心的光。 林妈顿时抬头,脸色灰败,从椅子上下来,跪在地上,哽声道,“我对不起小姐,小姐既然已经知道了,就把我赶出去吧,偷拿的东西,我一定都给小姐还回来!” 二白也不扶她起身,依旧慢慢喝粥,淡声问道,“林妈不是上京人?” 林妈一怔,不知道二白为何这样问,只点头道,“是,我是岭南凤岭人。” 两年前来到上京,怕有岭南的口音被嫌弃,所以学了上京话。 既然已经说了,林妈也不再隐瞒,泣声道,“我夫家在凤岭曾经是个名门大户,祖上曾经在上京做过官,后来告老还乡后,回到凤岭,靠着收租和一些店铺维持生计,谁知后来生意衰败,家公将家里的店铺银子都赔干净后,撒手走了,去世前,告诉我夫君,上京还有一房远亲,让我们来投奔。” “我们拿着家公写的信,来到上京,几番打听才知道那房远亲调到外地做官了,我和夫君没了盘缠,只得在上京暂时住下来,做些零工填饱肚子。我夫君以前也是个少爷,哪里会做事,又爱喝酒,我挣的银子全被他拿去喝酒了,前几个月还因为喝醉了打伤了人,被人告上衙门,赔了不少银子,我没办法,才偷拿了小姐首饰去还债。” 一边说着,林妈一边抹泪低泣,痛悔流涕。 二白了然的点了点头,因为家里人沾着官司,所以每次她这里有个风吹草动,林妈便以为是来抓她的,吓的赶紧躲起来。 “林妈,你拿去的首饰不用拿回来了,我还可以给你夫君找个轻松的差事。”二白道。 林妈讷讷道,“以前我也不是没给他找过,只是找了几分差事,他都嫌累,干了几日便不去了。” “林妈可还记得静安侯府?”二白突然问道。 林妈皱眉,“自然记得。” 二白和静安侯府明硕郡主的事,她也略知一二。 “桌子上那些首饰你拿着,去贿赂侯府后院的管事,给你夫君谋一个送菜的差事,每日只早晨往后院厨房送一次菜,起的可能要早一些,但不会累,不管侯府给你开多少银子,每个月,我再另外给你们补十两银子,你看如何?”二白将喝完的粥碗放在木几上,淡声笑道。 林妈却愣在那,一脸的错愕, “小姐,这是、为何?” 十两银子! 她辛辛苦苦做一年也就挣这么多,小姐她为何帮他们? 而且为什么要去侯府做差。 难道是为了看着那个明硕郡主? “其他的你不必问,你只告诉我愿不愿意去,如果愿意,你现在就拿着桌子上的首饰去安排,若是不够,尽管回来跟我要!” 这样的好事,自然打着灯笼都难找,林妈想了想,想不出所以然,却实在也不愿放弃这样的好差事,忙道,“好、好,我这就去!” 林妈起身,抹了一把泪,“多谢小姐,小姐的大恩,我们一定记着,以后我在这里做工,一文钱也不要,一定好好伺候您!” “两码事,你去吧!”二白风寒未愈,说了这一会子话已经感觉困倦。 “是、是!”林妈有些不好意思的拿了桌子上的那些首饰,包在怀里,又对二白连连道谢,才转身出了房门。 林妈走后,二白躺下,眸子轻闪,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缓缓闭上眼睛。 两日后,林妈早晨上来送饭时,告诉二白,她家夫君已经进了侯府了,按二白的吩咐谋了个晨起送菜的差事,的确很轻松,她夫君很是高兴,让她代为感谢二白。 二白笑了笑,“等下,去七娘那里支十两银子。” “不、不用。”林妈连连摆手,讷声道,“这才刚做了两日,等做完这个月,小姐再给银子也不迟。” “嗯,那你看着吧,什么时候需要,就去七娘那去取。” “是!” 林妈应了声,从此做事越发殷勤,尽心尽力的在后院伺候。 中秋过后,天越发的凉了,晚上下了一场秋雨,第二日,花叶落了满地,一眼望去,满目萧瑟。 静安侯府中,天还未亮,后院的门打开,送菜的车缓缓驶了进来。 “刘叔来了?”后院厨房管事笑着打招呼,“天气冷了,这菜越发的贵了!” 刘叔咧着嘴笑道,“别人喊贵也就罢了,您老可是侯府的管事,别是把银子都装自己腰包去了?” “刘叔这话可严重,被主子听到可是要丢了差事的!”管事玩笑了两声,让车夫把马车赶到院子里去。 “这位兄弟面生的很,是新来的吧?”管事看着一同往厨房歇菜的男人,问刘叔。 天未大亮,光线模糊,只看到那男子大概四旬上下,个子不高,尖瘦脸,面容带着几分瘦弱的白,似也没什么力气,搬着半筐芋头中间都要歇一次。 刘叔道,“是,刚来两日。” 说罢又对着正忙的男人介绍道,“施兄,这是咱们厨房的秦管事,咱们采买都归秦管事管。” “见过秦管事。”那男子过来忙点头恭敬笑道。 “行,好好干!”秦管事笑道了一句。“刘叔,虾子新不新鲜,昨日夫人房里的赵嬷嬷过来吩咐了,今日早晨夫人要吃虾仁粥呢!。”秦管事扒着放虾子的篓子看了看。 “秦管事放心,都是买的活蹦乱跳的,您看看!” “那就好,都搬进去吧!” “是、是!” 半个时辰后,马车上的菜都搬了下去,刘叔带着车夫和姓施的男子一同往外走。 男人踮起脚往后院的重重楼阁内看了看,问道,“刘叔,这府里的夫人就是长公主吧?” 刘叔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咱们口中说的夫人是二夫人,长公主已经疯了,被关在后院里。” “哦!”男人点了点头,突然脚步一顿,似想起什么,立即问道,“这二夫人是不是姓蒋?” “对,你见过?” “没、没见过!”男人干笑了几声,一双细眼里幽光来回闪烁,嘴角不由的扯了扯,一直出了院子,神情还有些恍惚,回头看了看侯府的重楼殿宇,露出一抹意外的笑。 等送菜的车出了门,天差不多已经亮了,早起的下人开始忙碌,尤其是正院中,丫鬟嬷嬷进进出出伺候二夫人起床洗漱。 赵嬷嬷正替蒋氏挽发,用浸了桂花油的篦子仔细梳理,目光闪了闪,低声问道,“夫人,这补品老爷吃了将近两个月了,可有成效?” 蒋氏正对着铜镜试戴发簪,闻言脸色顿时一沉,将金簪扔在妆台上,轻咳了一声,烦躁的道,“根本没用,告诉后厨,不必弄了。” 赵嬷嬷眉头一皱,“不能啊,这都是上好的补品。” 蒋氏脸色越发阴沉,冷笑道,“本夫人年老朱黄,老爷大概早已嫌弃了。” “夫人严重了,老爷对夫人的宠爱十年如一日,奴婢们都是看在眼中的!”赵嬷嬷低头在蒋氏耳边道,“温补既然无用,奴婢便为夫人想个其他的法子,奴婢有一亲戚是开医馆的,奴婢这便去向他讨个方子。” “可能、当日见效?”蒋氏耳根微红,低眉问道。 “自然!” “那你现在便去吧!” “是!” 赵嬷嬷应了声,躬身出去,迎着晨雾便出了府。 蒋氏吃过早饭后正喝茶,一抬眼,便看到赵嬷嬷进了院子。 立即将捶肩的丫鬟屏退,蒋氏起身,进了暖阁内室。 “夫人!”赵嬷嬷关上房门,笑道“妥了!” 说罢从袖袋里掏出一纸包,放在红木小几上打开,里面是一包草灰色的粉面。 说是药方子,但一见这个,蒋氏也明白几分了,握着绢帕的手顿时一紧,脸上飞红,“这、这不会对老爷的身体有害吧?” “夫人放心,奴婢的亲戚亲自给抓的药,保证不会损伤老爷身体,而且长期服用,还有壮身的效用。”赵嬷嬷挤着眼低声道。 “那便好!”蒋氏微微松了口气,看着那药包,“这、这该怎么用?” 赵嬷嬷俯身附耳道,“等老爷下朝回来,夫人只需在老爷的茶中放一捏,最多半个时辰,便能起效。” 蒋氏缓缓将药包收起来,凛声道,“此事不得向任何人提起!” 赵嬷嬷忙正色回道,“奴婢省的,夫人放心就是!” 蒋氏点了点头,只等着明持伍回来。 今日明持伍下朝下的早,不到晌午便回来了,一回来便进了书房。 蒋氏跟进去,见明持伍正在书架上翻找什么东西,忙上前问道,“老爷今日怎回来的这般早?可是要找什么书?” 明持伍头也未回,沉色道,“今日早朝后摄政王找到我,说之前送给我一本伏羲八卦衍生图,要我找出来,可是我早就忘了放在哪里了。” “似乎是几年前的事了,好端端的找它做什么?”蒋氏问道。 明持伍轻笑了一声,“还不是想笼络那个吕敬,摄政王听府上幕僚说这个吕敬极好八卦神算之类的书籍,才想到之前送我的这本衍生图。” “那妾身帮老爷一起找。” 两人翻了一通,忙的浑身出了汗,也没找到。 明持伍叹声道,“算了,今日罢了,等哪日得空再找。” “是,老爷回来后还不曾喝口茶,妾身这便去泡参茶来。” 蒋氏进了书房外的花厅,亲自煮水泡茶,端上去之前,突然抚了抚袖子中的药包。 踌躇一瞬,还是拿了出来,见四下无人,忙打开,捏了一些撒进茶水中。 她本想到夜里再给明持伍服用,可又实在忍不住好奇,想看着药到底有没有功效。 011 鸳鸯之祸 端着茶盏进去,胸口跳的厉害,放在桌案上时,蒋氏手一抖,茶水差点撒出来。 明持伍正拿了本古书看的认真,未注意到蒋氏的异样,端了茶盏放在嘴下浅啜。 蒋氏立在一旁看着,手指捏紧绢帕,竟有些紧张。 “夫人有事?”明持伍见她站在那,神思恍惚,不由的抬头问了一句。 “没、没事!” 蒋氏讪笑了一声,话音刚落,就见一小丫鬟停在门外,躬身道,“夫人,小姐有事找您?” “什么事?”蒋氏皱眉道。 “奴婢也不清楚,小姐只让奴婢来请夫人!” 蒋氏瞥眼看了看桌案上已经喝了一半的茶盏,踌躇不定,明硕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找她? “既然硕儿找你,夫人尽管去就是,我这里不用夫人亲自伺候。”明持伍抬头笑道。 蒋氏只得点头,“那妾身先去看看,等下便回来。” “好!” 蒋氏福了福身,出了门,快步往青黛院里走。 一进远门,便听到一阵瓷器摔自地上的乒乓作响,蒋氏眉头皱的更紧,快步走进去。 房内跪了满地的下人,椅子被踹翻在地,碎瓷瓶更是摔的满地都是。 “硕儿,你这又是怎么了?”蒋氏无奈的道。 明硕一见蒋氏,眼圈立刻一红,迎上来,委屈的喊道,“母亲,你为女儿做主啊!” “小心地上的瓷片!”蒋氏急喊了一声,将扑上来的明硕抱在怀里,“跟娘亲说说,谁又惹你了,难道又是那个锦二白?” 自那日被讹了二十万两银子后,蒋氏还没来得及找锦二白清算,便听说她回香苏去了。 结果不到两个月便又回来了,明硕找她诉了一番苦,她这几日正筹谋着如何教训那个贱人? “不是!”明硕娇嗔一声,恨声道,“是哥哥带回来的那个贱人!” 鸳鸯? 蒋氏眼睛眯了眯,带着明硕往内室走,边走边淡声吩咐道,“赶紧把这收拾了,郡主发脾气也不知道劝着点,要你们何用?” 那些跪在地上的下丫鬟忙伏下身去,惶恐道,“奴婢们知错!” 蒋氏半抱着明硕进了屋,用巾帕为她拭泪,问道,“她又怎么惹你了?” 鸳鸯刚进府时,蒋氏对她不满,自是百般刁难。 然那女子清傲的很,根本不把她这个侯府夫人放在眼中,受了委屈也不吭声,却惹的明文璟几番大闹。 蒋氏渐渐疲累,干脆也不管了,由着她住在后院里,不管不问。 而这段时日,因鸳鸯住在院子里,明文璟也不再总往外跑,留在家里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蒋氏见此,心中稍安,对鸳鸯也接纳了几分。 “今日早晨,女儿在花园里遇到那个贱人,不过是替娘亲不忿,说了她两句,她便出口辱骂女儿,下人们都听着,叫女儿如何不气,想要掌诳教训教训她,却被她一把推倒在地。”明硕愤愤的想蒋氏诉苦,抬起手臂,“娘亲看,女儿手都被擦伤了!” 蒋氏脸色沉郁,“这女子实在嚣张可恨!” “还不是仗着哥哥宠她,恃宠而骄,目无尊卑,我们侯府取了这样的女子,实在是上京的笑柄,娘亲,您要尽快想个法子把她赶出去!” “此事记不得,你哥哥如今正在兴头上,谁的话也不听,等他腻了,那贱人的气数也就尽了,这段日子,硕儿还是不要去招惹她。” 明硕一听蒋氏也无可奈何,心中更气,躺在床上撒气泼来。 “女儿不听,女儿现在就要把她赶出去!” 蒋氏越发头疼,看着明硕的样子又忍不住心疼,忙低声哄慰。 书房里,明持伍看了一会的书,突然想起那本衍生图似被放在了藏书阁中。 一想到此,忙将将手里的书放下,起身往外走。 也未叫随从跟着,一人上了藏书阁。 藏书阁就在正院后面,单独的一座三层阁楼,上面藏书几千本,一列列书架整齐排放,平时除了特别安排的几个下人上来打扫,平时根本无人。 此时打扫的下人也不在,书阁中极其安静,弥漫着淡淡书香,古朴庄重。 明持伍略想了一下,走到第二排书架上,从上到下翻阅起来。 不过刚翻看了另个格子,就感到浑身一股燥热,口干舌燥。 大概是书阁中太闷了,明持伍将衣领略略敞开了些,刚要继续翻找,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书本掉到地上的声响。 他顿时一怔,回身问道,“什么人在那里?” 没有人回应,却听到书卷被放回书架上的轻微声响。 明持伍眉头一皱,越发惊疑,又问了一声,那人仍旧不答。 缓步走过去,隔着几排书架,只见一女子蹲在地上,正捡地上的书卷,她低着头,一身丹青色长裙,墨发半挽,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清雅宁静。 女子似听到了脚步声,抬起头来,一张芙蓉面上闪过淡淡的错愕,长睫顿时垂下去,淡声道,“见过老爷?” 那声音清婉温柔,似一股春风拂进来,吹散了书阁中的闷热。 而明持伍却觉得身体里的火遇风更盛,勉强压下,轻咳了一声问道,“你怎么的在此?” 这女子他只见过一面,知道是被明文璟带回来的风尘女子,前几日还总被蒋氏在耳边叨叨,之前还不觉得怎样,今日莫名的觉得这女子的面容早已印在脑子里,一眼就认了出来。 女子将书卷捡起来抱在怀里,垂眸低声道,“小女子闲来无事,想找几本书看,听说这藏书阁中藏书万卷,便忍不住上来看看,打扰了老爷,还望恕罪!” 女子声音轻轻婉婉,听着让人极为舒服。 她抱着书卷站在书架之间,气质清冽,带着几分书卷之气,微微撩起的眉梢却妩媚动人,映着窗外透过来的光晕,美的摄人心魄。 明持伍浑身燥热难当,忍不住上前一步,问道,“你竟还喜欢看书,让我看看,都看的什么书?” 女子退后一步,缓缓摇头,“只是一些诗集,都是伤春悲秋之作,不登大雅之堂,不敢让老爷入眼。” 明持伍只觉得她身上的幽香阵阵,那般让人畅爽,喉咙滚动了一下,又上前两步,几乎已将女子笼罩在身下,哑声问道,“女子本就该读这些书才好,你若喜欢,尽管拿去。” 女子抬起一双妙目,里面幽光闪闪,喜悦的看着他,“老爷,真的许我拿回去慢慢看?” 明持伍俯身直直的看着她,四目相对,只觉被那双美目中的光吸了进去,目光一阵恍惚,无意识的吞咽着喉咙,伸臂揽上女子柔软的肩膀,低头吻在女子白皙玲珑的脖颈上,暗哑道, “你、你身上怎的这般香?” “呼啦”一声,女子怀中的书猛然落在地上,女子皱着眉,柔胰推着他胸膛,娇嗔道,“老爷不可!” “让我再闻一下!” 明持伍神情痴迷,用力的吻着身下女子,双手揽着她的腰身,只觉浑身躁动,仿佛只有她可解了那难耐的干渴。 脑子里渐渐混沌,只剩女子娇媚的面容和那幽幽体香,恨不得揉进身体里,好生抚慰。 “别!”女子低呼了一声,却将身子更紧的贴向男人怀里,微微闭目仰头,娇声低喘。 那轻吟似最后压倒他理智的一根草,再无法控制,打横将女子抱起,向着书阁中供人休息的软塌上走去。 蒋氏劝慰好了明硕,从青黛院出来,疾步往书房里走。 到了书房门口,屏退下人,竟还有几分紧张,面上一红,抬步走了进去。 书房里却不见人影,茶盏已空,书也翻了半卷,人却不在书房里。 难道是回卧房了? 蒋氏眼波一荡,出了门问守在门外的小厮道,“老爷呢?” “回夫人,奴才看到老爷往书阁去了!” 书阁? 蒋氏眉头一皱,难道那茶仍旧没起作用? 她心里一沉,也未带下人,独自往书阁里寻明持伍。 刚到藏书阁楼下,就见明文璟从侧廊上走过来,见了她请安,“娘亲!” 蒋氏温和的笑,“娘还是第一次在这藏书阁里见你,怎么,来找书读?” 明文璟一身青蓝宽袍,头戴玉冠,腰悬翡翠,一副公子哥的懒散模样,嬉笑道,“读书的事还是别指望儿子了,儿子一出生看到书就烦!” “那你来此作何?”蒋氏抬步往楼上走。 “我来找鸳鸯,下人说鸳鸯来藏书阁找书,许久不见她回去,儿子寻她回去!”明文璟边说边跟在蒋氏身后,随口又问了句,“母亲怎的也在此?” 蒋氏脸色却猛然一变,回头问道,“你说、鸳鸯在阁楼上?” 明文璟怔怔点头,“怎么了?” “不好!”蒋氏面上一慌,差点迈空自楼梯滑下来,然后提裙急急往楼上走。 “娘、什么不好?你怎么了?”明文璟大步跟上去。 刚一上三楼的楼梯,就听到楼上隐隐女子低喘呼救的声音传来, “不要!老爷!” “求您、” “我是文璟的人、您、您怎么可以!” ……。 女人哽咽的哭声断断续续,和着男人的粗喘,一听便知道里面发生了何事。 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明文璟脸色大变,几步冲了上去,只见自己的女人浑身赤裸被他父亲正压在身下。 蒋氏两眼一黑,踉跄后退一步,直接晕了过去。 “文璟,救我!”女子头发散乱,哭的满面泪痕,扭头无助的看着明文璟,嘶喊一声。 “畜生!” 明文璟两眼赤红,冲上去,一把将明持伍拉了下去,上去就是一拳,“畜生,你这个畜生!” 明持伍神情还在恍惚中,头上一阵剧痛,仰面倒在地上,闭着眼睛闷哼。 “我打死你,我要打死你!” 看着男人龌龊恶心的样子,明文璟发了疯,一拳拳打在明持伍身上,连踹带踢。 蒋氏被哭声和惨叫声惊醒,一见眼前的情景,顿时扑身过去,拦在明持伍身上,哭喊道,“别打了,别打了!他是你爹,你要把他打死了!” “他是混账,不是我爹,不配做我爹!” 明文璟嘶声裂肺的叫喊,一脚脚往明持伍身上踹。 矮塌上的女子滚落下来,胡乱的穿上衣服,捂脸哭着跑了。 “你要打就把娘一起打死吧,打死了都干净!”蒋氏浑身颤抖,扑在明持伍身上,哭的涕泪横流。 “啊!” 明文璟暴跳如雷,形似癫狂,口中发生野兽似的低嚎,将桌案上的香炉茶盏全部都扫了下去,抓了狂的在书阁内扑打。 那些书架轰的一声连接倒下去,传来一阵阵哗啦哗啦书本落地的声响,久久不散。 明文璟癫狂的跑了下去。 一路回到自己的院子,神情仍旧处于恍惚中,就见伺候鸳鸯的丫鬟哭着跑出来,急声道,“少爷,少夫人她衣衫不整的回来,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您快去看看吧!” 明文璟一惊,疾步往房里跑。 退步将房门撞开,只见地上矮凳倒在一旁,女子吊在悬梁的白绫上。 “鸳鸯!” 明文璟肝胆俱裂,上前一步将女子抱下来,抱着她急呼,“鸳鸯、鸳鸯!” 女子轻咳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清目中一行行眼泪滚下来,哑声道,“文璟,你为何救我?为何不让我死?” “鸳鸯!我知道你是被逼的,我相信你的清白!”明文璟哭喊道。 女子哽咽了一声,细白的脖颈上青紫的勒痕触目惊心,她目光悲绝,面上一片灰败死寂之色, “我出身风尘本是迫不得已,跟了公子后,本想一心一意从良再做个干净的人,不曾想今日又失贞洁,这是命,命中注定人尽可夫,挣脱不得。” 明文璟听了女子的话越发悲痛,目赤欲裂,起身就要冲出去,“我去杀了他,杀了他!” “不要!” 女子抱住他的肩膀,惶惶摇头,泣声道,“鸳鸯不值得你担这杀父之名,不要再为了我费心思了,便让我一死了之吧!” “不,不!”明文璟抱着她痛哭,“我不让你死,不会让你死,是我没用,没照顾好你!” 鸳鸯闭上眼睛,一滴清泪滑下,面上满是绝望的死气。 翡翠阁 之后无论明文璟如何的哄慰,如何劝说,鸳鸯一言不发,再未睁开眼,一连两日未进食,整个人明显的消瘦下去。 而明持伍清醒后,将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对朝中只说得了重病,要修养一段时日。 摄政王连失几名左膀右臂,心腹大将,应付越发吃力,之前和他便有些对立的赵王异军突起,势力猛增,这日早朝上甚至还出言反驳了摄政王的提议,满朝文武,竟有一大半符合赵王的意见。 明府中,一片死气沉沉,明文璟日夜不眠,守着鸳鸯,只怕她再寻短见。 明硕不知发生了何事,见蒋氏每日啼哭,隐隐猜到是因为鸳鸯,带着几个嬷嬷丫鬟找上门来,被明文璟咬着牙扇了一巴掌,直直给扇出了门外。 回身见鸳鸯睁开了眼,明文璟立刻扑过去,紧张道,“鸳鸯,你怎么样?” 鸳鸯半睁着眸子,声音微弱,“文璟,你想不想我死?” “不想!”明文璟慌急道,“我不让你死!” “那你送我回翡翠阁吧,这明府我一日都呆不下去了!” 明文璟迟疑了一下,目露不舍,却最终点头道,“好,我送你回去!” 傍晚时,明文璟抱着用披风裹着的女子上了明府后门的马车,缓缓离开明府,一路向着长街而去。 鸳鸯回到翡翠阁,明文璟便也留在了翡翠阁,一连多日都未再回明府。 这日,七娘上街采买,路过翡翠阁,见门前围了不少人,一片喧哗声。 七娘撩起车帘往外看了看,似是有人争吵,便随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坐车车前的丫鬟忙回道,“听说是明府的公子日日宿在翡翠阁里,侯爷和夫人都气病了,明硕郡主找上门来,要带着她兄长回去,明公子不回,便闹了起来!” 七娘眼尾一挑,冷笑出声,“这明府果真没有一个中用的,一个个草包夯货!” 说完,刚要让马车避开看热闹的行人赶紧回去,就见翡翠阁门前的人群中,一男子在众人中间穿过,向着翡翠阁走去。 七娘神情一凛,坐直了身体,猛然将车帘撩开。 那男子眨眼间已经进了翡翠阁的门,很快便看不到了。 七娘面露思忖,惊疑不定,如果她没看错的话,方才那男子竟像是带着月娘私奔了的周家长公子,周昱。 怎么会是他? 难道他和月娘在上京? 看他方才进门时的样子,分明已经是翡翠阁的熟客, 那月娘在哪里? 知不知道? 越想越是心焦,甚至想下车进阁去找到周昱亲自问一问。 怕认错了人,又怕打草惊蛇,七娘按耐下,只吩咐车夫驾车回去。 夜里见到二白,七娘几次想开口,又欲言又止,唯恐自己是认错了,白白害的二白担忧。 决定还是先查清楚再说。 一连两日,七娘都借故出门,坐在翡翠阁对面的茶楼上,等着那人再次出现。 果然,这日午后,天气阴沉,似有风雨欲来,街上行人渐少,就见自东面来了一辆马车停在翡翠阁前,一锦袍文雅男子自车上走了下来。 这次七娘看的清楚,男子的确是周昱。 七娘面容一冷,起身出了茶楼,直直往翡翠阁走。 这个时候个翡翠阁比夜里安静的多,只有寥寥几人在大堂里饮酒听曲,七娘一进去,自带的气势便知上门找事的。 老鸨一脸倦意的走过来,呵呵笑道,“这位娘子有何贵干?” 扑鼻而来浓烈的脂粉味让七娘皱了皱眉,淡声道,“我找方才进门的那男子!” 老鸨在七娘身上一打量,以为是上门找自己男人的,懒懒咧嘴道,“我这里每天进出的男子不下百人,我又怎么知道你找的是哪一位?” 二楼凭栏站了几个女子,环肥燕瘦,金钗堆发,见有热闹,纷纷看过来,互相打趣,“画眉,是不是来找你那个相好的?” “呸,你那张乌鸦嘴,就不能念我点好!” “怕什么,是那些男人自己来的,又不是咱们逼的。” ……。 七娘面色不变,拿出一锭银子放在老鸨面前,淡声道,“放心,我并是不是闹事的,只是想见见方才进来那男子,老鸨只需要告诉我他进了哪个房间便好!” 老鸨看着那银子眼睛顿时一亮,拿了放进袖子里,却笑道,“可是,我的确不知道娘子要找的人是谁?” 见七娘要发怒,老鸨眼睛一转,立刻又道,“不然这样,娘子自己上楼去找找,若是找不到,也就怪不的别人了!” 七娘冷哼一声,抬步往楼上走。 一连推了几个房门,里面都是姑娘在睡觉,并无男子,隐隐约约不知道哪个房间里还传来女子娇嗔低喘的声音。 有的女子还以为是恩客又回来了,含糊的喊道,“真是冤家,折腾人家一夜还不够,怎的又回来了?” 七娘也忍不住有些尴尬,退出门来,站在那一脸凝重。 “没有吧!娘子是不是看错了,也许你家男人已经回去了,你还是回家看看吧!”老鸨扭着腰走上来,用手帕捂着嘴笑道。 七娘瞥她一眼,转身往三楼走去。 这一下老鸨有些慌了,快步跟上来,喊道,“三楼你可不能去,里面都是贵客,现在还休息呢,这要是打扰了,你我都担待不起!” 七娘哪里管,上了楼,走到第一间房门前,推门就要进去。 “我的祖奶奶,这里面可是冯侍郎家的公子,您千万不能进去!”老鸨忙拦住七娘。 七娘凤眼一跳,气势凌厉,“既然怕了就赶紧告诉我那男子去哪了,否则老娘有的时间和你耗!” 老鸨见遇到了硬茬,皱了皱眉,颇为无奈, “那您跟我来吧!” 老鸨将七娘带进一间屋子,让下人倒了茶,笑道,“您先坐一会,喝杯清茶消消气,我这就去给你找人!” 说罢关门退了出去。 房间布置的干净清雅,七娘稍稍稳了稳心,等着老鸨去找人。 然而一盏茶喝完,又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也不见老鸨回来,知道自己是被人耍了,七娘冷笑一声,开门出去,一脚将木栏下的一张木几踢了下去。 只听哐的一声巨响,那木几砸在木梯上,又掉到一楼,摔的四分五六,周围响起一片惊吓的喊叫声。 老鸨忙跑上来,冷声道,“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还想砸了我们翡翠阁?” “再不把他找出来,我的确就要砸了你们翡翠阁!”七娘眉梢挑着,说不出的冷冽。 有不少客人闻声出来观看,指指点点,人围的越来越多。 “既然你做不了主,就叫你们掌柜的出来,总之今天见不到人,我决不罢休!” 老鸨皱了皱眉,嗤笑道,“无论如何,我们是不可能把客人给您交出来的,这样吧,您先回房再稍作一会,我去找我们掌柜的来和您解释!” “一盏茶的功夫,你们掌柜的不来,别怪我不客气!” 老鸨脸色凝重,让下人给七娘奉茶,思忖一瞬,快步往走廊深处走。 七娘耐着性子喝完了一盏茶,一拍桌子,刚要起身,就听门吱呀一响,有人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芙蓉色妆花长裙,墨发如水,年近三十,却是素颜清丽,眸光柔和,温婉的眉梢带着几分精明,款步走进来,抬眉轻笑一声,“几年不见,七娘还是这样火爆的脾气!” 七娘脸色大变,震惊的看着进来的女子,不可置信的道,“月、娘?” 月娘笑了笑,“七娘,坐吧!” “你是翡翠阁的掌柜?你怎么会在这里?”七娘仍旧是满脸的惊讶。 二白找了月娘将近三年,费尽了人力银子,月娘竟在上京,竟是这赫赫有名的翡翠阁掌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月娘伸出素手为七娘倒了茶,水声淅沥,茶香袅袅,三年不见,她容颜如旧,却更添几分沉稳和精炼,“七娘如此聪慧,难道还不明白吗?” 七娘眸光一震,直直的盯着月娘,许多事在脑子了闪过,此时被一根隐藏的线串联起来,渐渐清明。 她面色仍旧有几分恍惚,声音带着几分干哑,“月娘根本未和周家公子私奔过,这三年、掌柜的也根本未找过你,月娘,一直在为掌柜的做事,对吗?” 月娘轻轻点头,“是!” 七娘恍然点头,眸子渐沉,她似乎已经明白,这些年二白为何这样贪财,她现在知道的只是一个翡翠阁,其他没看到的,不知道还有多少? 二白养的不仅仅是一个潇湘馆! “你和掌柜的,瞒的我们好苦!”七娘声音淡下去,嗤笑出声。 “二白并不是有意要隐瞒,她只是怕牵连馆里的人!” 七娘眸子一闪,倏然抬头,“二白她到底是什么人?” 很多事她已经明白,很多事仍旧不懂,二白进京,到底是为了为什么? 她现在已经不相信二白是为了蓝玉臣,为了开潇湘馆才到京都来,她似乎有更大的目的。 她和君烨、慕容世子结交,那个赵公子似乎也不是普通人。 二白,她到底想做什么? 月娘缓缓摇头,“七娘,有些话二白不交代,我不能告诉你,总之二白不会伤害任何无辜的人,你们所看到的二白,就是真正的二白!” 七娘哂笑,月娘的意思她懂,只要她不管,不问,二白一直都只是潇湘馆的掌柜! 但是,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么多,她还如何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是为了周昱而来,如今月娘在这里,便什么也不用问了。 七娘起身告辞。 “七娘,请你相信二白!”月娘起身送她,淡声道了一句。 七娘眸子清冷,面色沉淡,转身往外走。 出门时,见明府的公子明文璟正上楼,脚步匆匆往三楼尽头的房间走,面上尽是急迫。 这两日明府的事在上京传的沸沸扬扬,七娘自然也听说了一些,之前只是当笑话听,如今知道翡翠阁和二白的关系,一切自然又不一样了。 翡翠阁是二白的,那鸳鸯自然也是二白的人。 明硕、明文璟、明府……七娘隐隐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二白傍晚时方从外面回来,一进门果子便迎上来,皱着一张小脸道,“小姐,你快去看看吧,七娘要回香苏去!” 二白一怔,“回香苏?发生了何事?” 果子摇头,“不知道,七娘今日出去了一整日,回来后脸色就不好,然后便交代我说照顾好小姐,她要回香苏,现在正收拾行李呢!” 二白皱了皱眉,快步往七娘的房间里走。 推门而入,果然就见七娘正整理衣服,其他的东西也都已经打点好装了箱子。 “七娘,你这是作何?”二白疾步进去,手按在七娘系包袱的手上。 七娘扭过头去,沉着脸,默然不语。 二白咬了咬唇,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波盈盈,低声道,“七娘不是说过,无论我做了什么,即便是杀人放火,你都会站在我身后,不会离开!” 七娘唇角勾起抹讽笑,“之前是这样,但是我现在明白掌柜的根本不需要我为你做什么,既然如此,我留在这里还有何用?” “七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二白问道。 七娘转过头来,淡淡的看着她,“今日,我在翡翠过见过月娘了!” 二白眸子一睁,脸色白了几分,后退几步,靠在桌案上,咬唇不语。 “掌柜的是不是打算还要隐瞒下去?我跟着掌柜虽只有三年,却一直掏心掏肺的对你,可是,掌柜的可曾把我当成自己人?”七娘声音悲怆,一字一字沉重若窗外浓浓暮色,“我若不值得你信任,也不必呆在潇湘馆,此行去哪,掌柜的也无需过问了!” 说罢,七娘将包袱用力一系,气势决绝。 二白猛然上前一步,手按在包袱上,沉声道,“七娘,我并非不信任你,而是不愿你牵扯其中,事情成败我尚无把握,不想你们跟着我一起涉险。” 七娘凤眸微红,仰头直直的看着他,“可是,我想知道,我愿意追随你身后,哪怕是有危险,我也心甘情愿!” 二白闭了闭眼睛,暮色渐深,昏暗笼罩下来,她神情模糊,半晌,才轻轻点头,“好,七娘,我全部都告诉你!” 起身坐在床边上,二白将七娘手中的包袱取过来,放在一边,抬眸轻淡笑道,“七娘,你知道我如今是跟着月娘姓,名字也是月娘将我捡回去时起的,我本名姓明,单名,一个鸾字!” 七娘眸子蓦然一震,脱口道,“明、鸾?” “对!”二白勾唇一笑,“我才是长公主的女儿,明鸾。” 七娘脸上满是震惊,似乎,一切都明白了! 013 旧账 二白从七娘房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果子一直在门外守着,见她出来忙上前问道,“小姐,七娘不走了吧?” “嗯,不走了!” 果子顿时高兴起来,“我一猜七娘也会听小姐的!” 二白抿了抿唇,“进去帮七娘把打点好的箱子在收拾出来,晚上送些饭菜进去。” 她出来时,七娘还神色还有些恍惚,有些事她需要慢慢消化,估计这个时候也没什么胃口吃饭。 “是,我这就去!”果子欢快的道了一声,转身往七娘房里去了。 二白沿着长廊往回走,脚步渐渐慢下来,回身坐在木栏上,晃着双腿,面容还有些稚嫩,似乎仍旧是香苏城那个无忧无虑只会贪财的小掌柜。 月色黯淡,薄云如雾,遮了顶上星空,周围一切都处在朦胧的暗影之中。 二白倚着廊柱,轻轻闭上眼睛,极轻的道, “快结束了!” 夜里君烨审批完公文已将近亥时,亓炎端着茶进来,垂眸淡声问道,“公子今夜可还要去潇湘馆?” 君烨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端着茶盏浅饮了一口,刚要回话,就听门外安管家道, “公子,宫里来人了!” 君烨抬眸疑惑的看过来,宫里这个时候来人? 有急事? 一拂衣摆,他起身走了出去。 来的是一个公公,后面跟着两个小太监,缓步正往书房这边走来。 “皇上有旨” 小公公高声喊了一句,待抬头看到站在廊下的君烨,顿时声音一颤,随即谄笑补充道,“大司马站着接旨就好,不必跪了!” 说罢一甩拂尘,尖着嗓音高喊, “传皇上口谕,大司马日夜操劳,为国鞠躬尽瘁,特赏美酒十坛,另赏小、小、小、” 他声音一顿,有些尴尬的看向身后,声音低下去,“小太监一名!” “啊?” 安老管家先惊叫了一声,皇上赏了他们公子一个小太监? 难道他们公子断袖之癖,连皇上都惊动了! 旁边亓炎嘴角抽了抽,面瘫的似乎更厉害了。 灯影下,君烨面容清俊如斯,面上波澜不惊,只眸子里滑过一抹无奈,目光扫向宣口谕的公公身后,淡声道,“过来!” 那小太监低着头,藏在暗影之中,闻声顿时身子抖了抖,向前挪了两步,却仍旧垂首不敢看君烨。 “你们都下去!”君烨沉声吩咐道。 “是!” 几声应和,除了那小太监,其他人都退了下去。 待人一走,小太监顿时抬起头来,一身青色圆领窄袖袍衫,头带袱帽,下面却是一张面若春桃的俏脸,一双杏眸微闪,抬头嘻嘻笑道, “君烨哥哥!” 君烨俊脸冷淡,“芙洛,你越发胆大了,深夜偷溜出宫,冯太妃若是知道,定要罚你,马上回去!” “不要!”扮成小太监的芙公主上前一步,瘪着唇道,“宫里好没意思,皇帝哥哥不陪我玩,你和慕容遇也不进宫,我自己每天对着一群无趣宫女太监,快烦死了!” “那我去找皇上,给你选个驸马马上嫁出去!”君烨斜睨她一眼。 “我才不要出嫁,就算要嫁,我也要嫁给你!”芙洛转着眼珠道了一声,暗影下脸上微红。 君烨凤眸看着她,轻笑一声,“嫁我?估计你每天都要挨一顿打,还嫁吗?” 芙洛俏皮的吐了吐舌,歪歪的抱着廊柱,一双杏眸映着头上灯影,闪闪发亮,“君烨哥哥,我想鸾姐姐了,我都很多年没见她了,过几日是我的生辰,你能不能带她进宫?” 先皇身体病弱,后宫的皇子公主极少,芙公主又生的可爱,自小便受宠,被骄纵的无法无天,却唯独怕明鸾。 之前明鸾在宫里时,芙公主刚刚五六岁,每天像是个小尾巴似的更在明鸾身后。 明鸾却嫌她碍手碍脚,又爱哭,不爱带着她玩,但两个人感情却一直很好。 君烨脸色沉了沉,淡淡点头,“我试试,若是侯府应允,我便带她进宫见你!” “真的太好了!” 芙洛开心的满眼生光,仰着头,掰着白嫩的手指算,“一年、两年、三年……都九年了” 她神情黯下去,失落的道,“君烨哥哥,我都九年没见过鸾姐姐了,她还认得我吗?” 君烨眸子漆黑如墨,一股别样的情绪涌上来,他目光渐渐柔和,“认得,她那时候虽然嫌你小,却也最疼你,一定还记得!” 芙洛重重点了点头,一脸天真,“那我要回去好好想想那日送她什么礼物才好,鸾姐姐要是还能住在宫里就好了,我也不会这么无聊了,皇帝哥哥也会高兴!” 君烨似想起什么,眉目间笼了一片凉薄,声音也淡下来,“天很晚了,快回宫吧!” 芙洛也知道在宫外不能久留,颓唐的嘟着嘴,“刚出来就又要回去。” 说罢抬头不舍的看着君烨,“那我走了,我生辰的时候,君烨哥哥一定要带鸾姐姐来啊,就算你送芙儿的十六岁生辰贺礼了!” “嗯,我尽量就是!” 君烨淡淡道了一声,招了方才的几个内侍来,交代了几句,送芙洛回去。 已经是深夜,怕二白此时已经睡了,君烨也未过去,直接回了寝房。 二白今日的确早早的便睡了,过了亥时,果子守在外间小花厅里打了个盹,醒来时见烛火已微,进房里看了看,见二白睡的熟,便轻声退出来,去隔壁睡觉。 不到子时,房内烛火燃尽,渐渐熄灭,天色阴沉,暗淡的月光也渐渐隐没,寂夜漆黑如墨。 轻微的一阵风声,暗影拂过阁楼的雕花轩窗,一道身影落在房内,暗红宽袍,身姿欣长,缓缓的向着床榻上走去。 掀开床帐,床上女子睡的正熟,她侧着身子,身体蜷在一起,净白的脸上长睫轻颤,似是做了什么梦,眉头轻轻皱起。 燕昭宇静静的看着她,伸手抚平她蹙起的眉宇,手指轻抚她细腻的脸颊,眸光极轻极柔。 “鸾儿” 未出口的一声低喃,在夜色中那样轻淡,一阵细微的风声便卷了去,化在薄薄雾气中,久久不散。 男人目光缱绻,缓缓俯身,在女子唇上一吻,并不深,只是轻轻的触碰她的柔软的唇瓣,然后吻在唇角上,不舍得离开,又不忍心将她惊醒,只这样停在那,闭上眼睛,心头一片安静。 将近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安静。 良久,窗外似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扰人清梦。 床上的女子翻了个身,面向里侧,锦被滑落,圆润的肩膀顿时暴露在外。 燕昭宇胸口一片酥软,将锦被拉到她脖颈处,细致帮她盖好,又看了她一会,才起身,出了阁楼,不忘将窗子替她关好,才纵身飞掠进绵绵秋雨中。 雨丝如帘,那一抹暗红飞过,翩若惊鸿,若一抹烟云,掠红尘而去。 一场连绵的秋雨连接下了三日,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起来,晨起薄雾轻烟环绕,氤氲在亭台楼阁之间,一片绵绵秋水寒意。 天微微亮,侯府后院里送菜的车已经卸完,刘叔赶着车往外走,突然四处一打量,车夫道,“小喜子,看到施兄弟了吗?” 小喜子刚刚十九岁,看上去还是个孩子,摇头晃脑的看了一番,怔道,“没注意,去拉尿了吧!” “那我们等他一会!”刘叔坐在车沿上,将外袍裹紧,倚着木框打起了盹。 送菜的差事本就起的早,这会子困意上来,两人背对背依偎着,不一会就传来了呼声。 施兴宗躲着人一路往内院走去,天刚亮,加上天气阴沉,周围一片水朦的模糊,早起的下人也只有寥寥几人,所以他很容易的便进了正院。 施兴宗藏在一处影壁后,猫着身子等待。 天渐渐亮起来,二夫人蒋氏似乎是起床了,伺候的下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丫鬟嬷嬷进进出出,打水,焚香,洒扫,忙成一团。 又过了片刻,从厨房里送早饭的人一排排进来,手里端着各样点心汤品,一一摆在饭厅内。 一炷香后,又端着盘子有序的撤出来。 此时天已经大亮了,只是天阴的厚,不见一丝阳光,昏暗笼罩下来,周围一片潮湿暗沉。 由远及近,渐渐有声音传过来。 “夫人,您别总闷在房里,这雨停了,您出去走走吧!”似是一嬷嬷低声劝着什么。 半晌才传来蒋氏有气无力的声音,“文璟几日不曾回来了?” 那嬷嬷小心道,“已经有七八日未回来了,少爷他心情不好,回来更、”她语气一顿,继续劝道,“夫人便让少爷在外住一段时日,他想通了,自然便回来了。” “老爷呢?昨日还睡在书房里?” “是,老爷谁也不见,已经将自己关在书房快十多日了,每天进食甚少,夫人还是去看看吧!” 蒋氏怅然一笑,哽声道,“他有何颜面见我?” “老爷他、唉!”赵嬷嬷重重一叹,搀扶着蒋氏往园子里走,突然目光一扫,冷声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藏在那里?” 施兴宗身子一颤,从山石后出来,紧紧低着头,讷声道,“小人是后厨送菜的,撒尿时迷了路,无意闯进来,还请夫人勿怪!” 赵嬷嬷冷眉一竖,“夫人面前不得口无遮拦,这不是你呆的地方,立刻滚出去!” 施兴宗站在那却不动,偷偷抬头瞄了一眼神情憔悴的蒋氏,低声道,“小人、有事想找夫人说。” “放肆!” 赵嬷嬷冷喝一声,“夫人面前岂有你说话的地方,还不快滚!” 施兴宗目光急闪,抬头看向蒋氏,“夫人,可还认得小人?” 蒋氏一直神情恍惚,此时闻声方回过头来正眼看说话的人,一瞬的错愕后,猛然睁大眼睛,头顶似被重重一击,刹那清醒,震惊的看着眼前人, “你、怎么是你?” 施兴宗再不见方才的怯懦,嘿嘿一笑,“夫人认出来便好!” 蒋氏直直的看着他,久远的记忆接踵而来,本以为早已经忘记的往事,此刻那样清晰的印在脑子里。 二十年不见,曾经的富家年轻贵公子鬓染寒霜,满面尘土,眼角尽是困苦留下的沧桑,目光浑浊,再不见曾经的风流,一丝贵公子的痕迹也不曾留下,然而,的确是他! 曾经和她有过婚约的施家长公子,施兴宗。 那时她娘身份低微,在蒋府中不受宠,她也是个蒋家无人在意的庶女,一早便许配给了施家。 他们蒋家是岭南名门望族,施兴宗虽然是个落魄的官宦子弟,但还有些家产,而且嫁过去是正妻,所以也算是高攀了施家。 她更是盼着早早嫁过去,不用再在蒋家受气。 如果不是后来遇到明持伍,也许她真的就做了他的妻子。 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相见的人,突然之间出现在眼前,蒋氏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几番变化,愣怔的看着他。 半晌才挥手对着赵嬷嬷颤声道,“你们、都下去!” “夫人?”赵嬷嬷惊疑的问道。 “都下去!”蒋氏突然嘶喊一声。 赵嬷嬷一怔,不敢再多言,忙带着几个下丫鬟退了出去。 待下人一走,施兴宗直起腰来,在楼阁朱廊之间四处打量,嬉笑叹道,“二十年不见,夫人如今好风光啊!” 蒋氏目光闪烁,冷声问道,“你怎么会在上京?” 施兴宗冷声一笑,“我来上京有几年了,只是比不上你,做了侯府的夫人,是贵人,而我,只是个送菜的下人,落魄至此,你说是不是可怜的很?” “这和本夫人有什么关系?”蒋氏抬高了下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啧啧!”施兴宗摇头轻叹,“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夫人还真是翻脸无情啊!” 蒋氏豁然转身,面孔冷然,“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就是突然遇到了以前的旧人,叙叙旧而已,如果不是来侯府做事,小人还真忘了这侯府的二夫人可是我以前未过门的妻子呢!”施兴宗冷声一笑,“当年你攀上了侯府世子,便退亲将我踢了,这笔旧账是不是该好好清算清算?” 014 凤玉 “定亲礼都已经退给你们施家了,你还想要什么?” “那是以前,如今夫人都掌管整个侯府了,我们施家却败了,夫人是不是该念往日旧情,补偿我一些?” “休想!想来侯府讹银子,施宗兴,你信不信本夫人让人将你乱棍打出去!”蒋氏咬着牙,气势凛冽。 “呵!”施兴宗脸上无半分惧色,越发无赖,凑近她道,“二夫人好威风,别忘了你这夫人是怎么来的?我现在还记得,当时明持伍因眼疾住到了你们家,没几日,自南疆打仗回朝的长公主路过岭南,也住到了你们蒋家,住了将近一个月。你那时还和我抱怨,蒋家人百般奉承长公主,你这个蒋家女儿连她身边的一个侍女都不如。那时长公主已经被赐婚给明持伍,等她走了以后,没几日你们蒋家便去我家退亲,你被明持伍带回了京都,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缘故,想必你我都清楚!” 蒋氏脸色大变,踉跄后退一步,切齿道,“你给我闭嘴!” 施兴宗越发逼近,“我听说明持伍娶你是因为你装扮成侍女每日伺候他,日久生情,可是我明明记得你那时日日偷跑出来和我幽会,伺候他的人到底是谁?” “闭嘴,你闭嘴!”蒋氏越发慌乱,头上金钗一阵乱晃,冷光闪烁。 “还有,你的身子可是小人破的,听说你还有个儿子,是早产而生,他到底是谁的儿子?”施兴宗瞥着嘴,笑的阴森。 蒋氏脸色惨白,目露惶恐,直直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渗着冷森的锋芒,恨不得上前将他剐下一层肉来。 快二十年了! 一切都相安无事,为什么他突然会出现? 为什么还要将那些事重新提起? 她憎恨的看着施兴宗,又觉得他那样可怖,似讨债的恶鬼! “你想要多少?”片刻后,她急喘的呼吸稳下来,冷声问道。 “不多!”施兴宗尖瘦的脸上露出得逞贪婪的笑,“一千两,对夫人来说,不难吧?” “本夫人给你五千两,你立刻离开上京,永远不要回来!” 施兴宗脸色立刻沉下来,一把抓着蒋氏的手,阴狠道,“不要跟我谈条件,你现在根本没资格跟我谈条件,我想呆在哪里就呆在哪里,谁也别想要挟我!” 蒋氏惶惶后退,“你放开我!” “不过夫人的好意我不能拂了,既然夫人说是五千两,那就一文都不能少,我在这等着,夫人去取吧!” 蒋氏靠在假山上,甩手睁开他的束缚,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将近午时,睡在运菜车上的刘叔才醒,猛的一个激灵坐起来,抹了一把脸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后门就睡着了。 他一起身,本倚在他身上的喜字咕咚一声躺在马车上,头磕在车板上,一阵剧痛,立刻也醒了盹,坐起身来,目光还有些惺忪。 刘叔跳下马车,疑惑的四处打量,“施兄弟呢?还没回来?” 正说着,就见施兴宗自厨房后的石路走出来,远远的看到刘叔便小跑过来,连连谦声道,“本来想去撒个尿,结果睡着了!” 刘叔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撒个尿也能睡着,没扎茅坑里去吧!” 旁边喜子赶着马车掉头,呵呵直笑。 “对不住二位了,久等了,今天我请客,随便喝,地方随便选!”施兴宗满脸红光,坐在马车上,往院外走。 “随便选?这话说的太大了点,临江阁,你敢请吗?”刘叔不屑的道。 “临江阁就临江阁,现在就去!”施兴宗毫不犹豫的道。 “真去?”刘叔惊疑的看着他。 “当然是真的,我诳谁也不能诳您啊!” 喜子惊愕的道,“就是那个吃顿饭就要几百两银子的临江阁?” “你这是做梦梦到捡银子了?”刘叔打趣道。 “捡了,好几千两呢!” 施兴宗夸张的笑了几声,在刘叔啐声中,驾着车,果真往临江阁而去。 天阴的越发的厚了,乌云滚滚,笼罩在静安侯府的上空,一片风雨欲来的死寂。 午后,又开始下雨,明鸾正在房里练字,听着外面的雨声,烦闷道,“这雨怎下的没完没了?” 韵儿走过来,站在一旁替她墨墨,问道,“下个月初八便是芙公主的生辰了,小姐打算送什么贺礼给公主?” 明鸾稍稍抬眉,“明府不是不让我进宫,那我还送什么贺礼?” “据说这次芙公主邀请了不少名门世家的小姐进宫,明硕郡主也在邀请之列,奴婢听正院的春英说,大司马派人送了请帖来,邀请小姐一起进宫呢!” 明鸾执笔的手一顿,硕大个墨点滴在宣纸上,她抬头看向韵儿,“你何时听说的?” “就是晌午!” 明鸾眸光一荡,低声道,“他真的要带我一起进宫?” “春英说的似亲眼见了似的,必不会有假了!”韵儿继续道,“老爷这段日子一直呆在书房里,府中朝中之事一律不管,夫人最近似也病了,躺在床上无暇多顾,又加上是大司马的邀请,小姐这次说不定可以入宫给芙公主贺寿呢!” 明鸾暗暗点头,忙道,“我上次买的那些首饰可还有?” “有、有,奴婢这就去取!” 韵儿转身自梳妆台上取了首饰盒来,打开,将前几日上街买的首饰一一拿出来,摆在明鸾面前。 明鸾拿起两个来看了看,颓唐的摔在桌子上,“这样的首饰怎么戴进宫去?” 平日里戴一下也就算了,可那日宫中贵女无数,她又和君烨一起入宫,怎么能太寒酸? “小姐!”韵儿小心看了看窗外,凑到明鸾耳下,压低声音道,“长公主那里不是有一块玉佩,不如拿去当了。” 明鸾顿时摇头,“不可,夫人说那块玉佩非常重要,不许随意拿出来。” “小姐先去当了急用,以后有了银子再换回来也就是了,反正这么多年了,那块玉佩放在那里从来无人问过。”韵儿转着眼珠给她出主意。 “再说,给芙公主准备贺礼也需要银子啊!” 明鸾渐渐心动,仍旧咬唇有些踌躇,目光落在那些低廉粗糙的银钗上,半晌,轻轻点头, “好,你去吧,不要让人看到!” “是!” 两人起身走到长公主的房间里,靠墙的绒毯上女人仍旧睡着,这些年,不许出屋,她一日中,除了吃饭,其他时间多半是在睡觉。 扑面而来的腐臭让明鸾眉头微微一皱,她看着女人长发下酣睡的面孔,目光厌恶,低低道,“如果她真是长公主该多好,那明府怎敢如此对待我们?” 一个公主,竟然需要用当玉佩才能换几件像样的首饰,何等的可笑? 韵儿小心的道,“小姐不要多想了,先入宫再说,且忍忍,等大司马将您娶过去便好了!” 天气阴着,屋子里更加暗沉,明鸾脸色也如天气般阴郁,淡淡点了点头,走到靠床的桌案前,打开抽屉,里面赫然放着一绒锻锦盒。 将盒子取出来,缓缓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块掌心大小的圆形玉佩,上面雕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翔凤,雕工极其精湛,放在手心里,盈光流转,那凤羽鲜活,似马上变要从掌中扶摇直上。 即便幽暗的光线下,仍旧无法掩其风华。 唯独,这玉佩不圆,残缺了一角,那凤也没有凤头。 看上去又不像是摔的,并没有摔过的痕迹,仿似浑然天成,这玉雕刻时便是如此。 “韵儿,你说这玉佩真的值钱吗?”明鸾看着残缺的那一角不确定的问道。 “应该值钱吧,夫人给您时那样郑重的交代不许丢了,应该不是普通的玉佩。” “那你拿去吧!” 明鸾将玉放进盒子了,塞到韵儿怀中。 韵儿小心放好,“是,奴婢这便出门。” “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人看到!”明鸾不放心的交代。 “小姐放心!” 韵儿拢着袖子,快速出了门。 半个时辰后,韵儿站在当铺柜台前,看了看四周,催促道,“您到底看好了没有,到底能当多少钱,您要是不收,我就拿别的地方去!”当铺二掌柜眉头皱着,小心拿着手里的玉仔细端详,半晌才摇头, “这不像是玉,但到底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这样,我这去给姑娘喊我们大掌柜的来,他见多识广,定能给姑娘一个公道的价钱。” “那你快去!”韵儿本就心慌,见他这样一说更加着急。 “姑娘稍等!” 二掌柜进去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他身后一五旬上下的男子走了过来,一身黑缎锦袍,目露精光,客气笑道,“听说姑娘有一块玉要当,可否让我看看?” “你快一点,我要急着回去!” 韵儿将手里的锦盒递过去。 大掌柜打开,顿时眯了眯眼睛,笑道,“姑娘请跟我到里间去谈!” 韵儿见他如此郑重,必是因为这玉不是凡品,起身跟了上去。 当铺后面就是一小厅,简单的摆着红木雕花木椅,旁边一屏风将前铺遮挡,隐蔽而雅致。 大掌柜将那玉放在手心再次端详,半晌,才在韵儿焦急的目光下小心放下,淡声问道,“姑娘是哪个府上的?” 韵儿一怔,道,“这你不必问,你只需告诉我这玉能当多少银子?” 大掌柜轻笑一声,淡淡抿茶润了润口,才道,“你这不是玉,非金非石,具体是什么老朽也未见过,说不好,只听人说过水泽深处有一种鲮鱼,百年可化作人形,千年后体内结丹,玲珑剔透,形似脂玉,入水不溺,入火不焚。只是,老朽也不曾见过,不能断定你这是不是那丹石?” 韵儿对这玉的来历并不感兴趣,只问道,“那这个能值多少银子?” 大掌柜思忖一瞬,“姑娘若真心想当的话,老朽可以出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 韵儿默念了一遍,五百两对于普通人来说的确不少了,可是她见这掌柜说的这样神秘,还以为更值钱。 “能不能再多些?”五百两买几个像样的首饰可以,但芙公主的贺礼呢? 大掌柜长目精明,不急不慢的端着茶浅饮,叹声道,“你这东西雕刻精致,本是个稀物,可惜这凤少了头,如没了玉魂,便折了大半的价钱下去,而且,你这东西还没火烧过。” “被火烧过?”韵儿拿起来在手中仔细打量,摇头道,“看不出来啊,再说你不是说着玉不怕火吗?” “正因为不怕火炼,你才看不出痕迹,但老朽阅物无数,定不会看错的。”他声音一顿,放下茶盏,“这样,我再给姑娘多加一百两银子,姑娘若舍得便当,不舍得就去别处问问吧。” 韵儿咬唇想了想,抬头道,“行,我当了,六百两银子,我现在就拿走。” “自然,请姑娘和我去前铺写字据!” 两人又回到前铺,二掌柜的写好字据让韵儿按手印。 韵儿迟疑了一下,不放心的交代道,“我家小姐急用银子,才将这玉当了,但日后还是要赎回来的,你们可千万放好了!” “姑娘放心就是,字据上写的清楚,只要姑娘在约定的时日内来便可,我们自然会保管妥当” “嗯!” 韵儿点了点头,按了手印,将玉递过去,取了兑换好的金银,小心揣进衣袋里,出了当铺的门,四下看了看,疾步往回走。 对面绸缎铺里,二白正带着果子出门。 果子突然拉着她的袖子道,“小姐,你看,那不是明鸾公主的丫鬟?” 二白正欲上马车,闻言一顿,转头看来,果然是韵儿,从当铺里出来,神色紧张,一路往东走。 看了看对面的当铺,二白眼睛咕噜一转,绕过马车往对面而去。 “小姐,您要当东西?”小伙计跑过来,殷勤问道。 “对,有东西要当,叫你们大掌柜的出来!”二白坐在椅子上,直接道。 小伙计见二白长相穿着皆不俗,忙笑道,“是、是,您稍等!” 很快二掌柜的便从后厅里过来,将二白上下一番打量,问道,“可是小姐找我?” “刚才有个姑娘来这里当东西,她当了何物?可否让我看看?”二白客气的问道。 “原来小姐不是来当东西的!”二掌柜的淡笑一声,“不好意思,主顾的当品,是不能随意给人看的。” 二白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一双桃花眸清澈无害,“只看一眼,劳烦掌柜的通融。” 二掌柜的眼睛眯了眯,看着桌子上的银锭,取了放进袖子里,立刻笑道,“那便看一眼也无妨。” 说罢,转身吩咐伙计去后面取方才那玉佩。 015 生辰宴 当品刚刚入帐,还未入库,小伙计很快取了来,递到二白手上。 二白缓缓将那锦盒打开,手心顿时不可查的微微一颤,她眸光顿时变的幽深,脸色透白,半晌,才将锦盒盖上,轻轻放在桌子上,抬眸时,唇角已噙着浅笑, “那姑娘多少钱当给你们,我出双倍的价钱,你将它卖给我吧!” 二掌柜的一怔,明显的心动,却笑道,“这不符合规矩,我们和主顾是签了字据的,不到日子,这玉仍旧是主顾的,只是在我们这暂存而已,怎能转卖给小姐?” 二白垂着眸,淡淡问道,“果真不卖吗?” “不卖!” 一旁的果子眸子一转,冷笑道,“你可知方才来当玉的那人是我们小姐的丫鬟,偷了我们小姐的玉来当,我们小姐很喜欢这玉,你们若卖,还能多得些银子,若是不卖,我们便告到公堂上去,告你们个串通之罪,你们一文都得不着!” 二白突然感觉欣慰,跟了她八年,这丫头总算有些长进了! 二掌柜在这当铺里做了十年掌柜,见过世面,自然不会被果子的一番话吓的屁滚尿流,但也有些犹疑,脸色缓下来,笑道,“这事和我们的确无半分关系,我们不是衙门,不可能每一个主顾来都要去查查当品的来历,这样吧、” 他语音一顿,思忖道,“这玉是我们大掌柜收的,请小姐跟我来,能不能卖,让我们大掌柜的和您解释。” “好!” 二白起身跟着他往后堂走。 在小厅里坐下,二掌柜让下人奉茶上来,“小姐,稍等,我这便去找我们大掌柜。” 二白茶喝了半盏,见一四旬上下的男子走了过来,他一身儒雅的锻锦长袍,身材中等,一双长目敛着精光,看到二白时微一打量,直接笑道,“小姐,是来买玉的?” 二白也不拐弯抹角,点头,“是!” “这玉,保当时日未到,我们不能卖给小姐,就算告到府衙去,我们有字据在,也不理亏。小姐若是真被偷了玉,只能去找自己的丫鬟。”男子说的不紧不慢,淡定无波。 显然,方才二掌柜进去将果子威胁他们的话也全部都说了。 二白敛了敛眉,也不急恼,只问道,“周昱公子,此时可在店里?” 很平淡的一句文化,那看似泰山崩定面不改色的大掌柜却顿时一惊,再次仔细打量二白,“小姐、认识我么东家?” 二白抿茶,只道,“让他出来一见,大掌柜的便清楚了!” 无人知道这当铺真正的东家是周昱,大掌柜的见二白直接说出周昱的名字,自知她不是一般客人,忙道,“周公子恰好就在店内,小姐稍等,我这便却给您喊。” “有劳!”周昱过来时便已经猜到要见他的人是二白,所以看到在那喝茶的女子也未太过惊讶,只上前恭敬问安,“小姐!” 这一声小姐将大掌柜的直直喊愣了,任他饱经世故,也无法猜想这女子是谁? 二白扬眉,“周公子不必这样客气,说起来,我是不是还要喊你一声爹爹?” 周昱清雅英俊的面上缓缓一笑,“二白执意若喊,也无不可。” 一旁的大掌柜更是错愕,第一次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二白抿唇一乐,“周爹爹好!” 周昱不料她真的会这样喊,一口茶呛进嗓子里,顿时掩唇低咳起来,咳的一张俊脸通红。 二白笑的越发玩味,说起来两人的关系似乎还真无法说的清楚,月娘是她娘,周昱娶了月娘,但这几年,两人又的确为她做事。 二白亲自给他蓄满了茶水,挑眉笑道,“这几年辛苦了,二白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如今在京城里的势力刚刚稳固,之前月娘和周昱四处奔波行走,还担了私奔的名声,的确付出很多。 “小姐客气了,我和月娘二人自愿为小姐效劳,无需言苦!” 他背井离乡,奔波流离,一开始只是为了月娘,后来知道二白的身世,见识了她种种决断,如今已是心甘情愿听她差遣。 站在一旁的大掌柜听到此处如何还不明白,只是越发惊疑,周昱的才华和学识都是他一直敬佩的,眼前的女子虽然气质稳重,但看上去不过是及笄之年,竟然是周昱的主子,是这当铺的幕后东家,如何让他不惊。 看着少女的目光也越发恭谨,忙让人将那玉拿了来,双手奉到二白面前。 二白紧紧握着那锦盒,对着大掌柜笑道,“放心吧,当玉的人不会来取,更不敢上门闹事,这玉她当了多少钱,我现在便按刚才说的双倍给你!” “老朽惶恐,如何敢要小姐的银子?小姐尽管拿去便是!”大掌柜垂首道了一声,恭敬也不谄媚。 二白暗暗点头,拿了锦盒起身,“那我先走了!” “我送小姐出门!”周昱温和轻笑。 “不必了,告诉我娘,有空我去看她!”二白弯眉浅笑,又变成了那个乖巧灵动的少女。 “好,月娘念叨了你几日了”提起月娘,周昱满目温柔。 二白笑了笑,自当铺里出来。 果子这个时候还没回过神来,一脸的迷茫,“小姐,那是周公子,他不是和月娘私奔了吗?” 不对,小姐和他方才一直在说月娘,似乎对月娘的情况很了解,那这几年,小姐找的人是谁? 果子越想越懵,皱眉道,“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白拍了一下她的头,“笨蛋,看不出来吗?月娘和周公子私奔到上京了,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那为什么周公子也叫你小姐?还说为小姐效劳,什么意思啊?” “他替我照顾了月娘啊!”二白漫不经心的道。 “哦!”果子应了声,却仍旧觉得脑子里一团乱,怕二白说她笨,也不敢在问。 上了还停在绸缎庄外的马车,果子突然又想起一事,问道,“赵公子说他妹妹过几日过生辰,邀请小姐赴宴,小姐准备送什么寿礼,就是这玉佩吗?” 二白将锦盒放在手中细细摸索,目光悠远,半晌才轻声道,“不,这是送给明鸾公主的贺礼!” “啊?明鸾公主也要过生辰了吗?”果子惊讶的问道。 二白却未在回话,转头看向车外熙攘的人群,嘴角轻轻牵起。 初八那日,二白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睁开惺忪的双眼,她懒懒的伸了个懒腰,手臂碰在男人身上,她怔然转头,看着侧身支臂的男人一愣,“你怎么还没走?” 平日里,他要去上朝,天不亮便回去了。 君烨握住她伸过来的手,低头在她手心上吻了吻,丹凤眸挑着,温淡问道,“你今日要进宫为芙洛祝寿?” 刚睡醒的少女面上带着慵懒,往他怀里靠了靠,半眯着眼睛点头,含糊道,“皇上前几日便告诉我了。” 男人眸底泛着丝丝冷意,声音依旧温淡,“他来见过你?” “疼!”二白皱眉嘟囔了一声,将手抽回来,头埋在软枕中闷声道,“没有,皇上派了邱公公来的。” “不许去!”君烨眉宇间覆着一层不悦,低头细吻她的眉眼。 二白被他吻的发痒,向后躲了躲,抬头闷声问道,“为什么?” 君烨眼神晦暗,直直看着她低沉道,“我不喜欢你进宫!” 男人身上松松散散的穿着蜀锦暗纹中衣,胸前露出大片白皙紧致的肌肤,精雕细琢的锁骨间隐隐还可见红痕点点,若绯桃浸润了玉色,性感魅惑至极。 二白长睫下眼珠咕噜一转,顿时不快的嘟囔道,“不要,听说今日明鸾公主也进宫,你二人一见,若干柴烈火,我不在一旁看着怎行?” 君烨眉头轻蹙,“什么胡乱的比喻?” 随即低笑一声,“二白不信任我?” 二白斜睨着他,“上次在船上,当着我的面便搂搂抱抱,郎情妾意,要我如何相信?” 男人面色顿时一黑,揽上女子的纤腰,低斥道,“不许胡说!我和明鸾不过有些旧时的交情罢了,二白若不喜,我以后避嫌便是!” 二白翻身趴在床上,双手托腮,嬉笑道,“原来你小时候便看上人家了,好不知羞!说来听听,你是如何动心的?” 君烨清俊的长指缠绕她垂在肩上的墨发,目光悠远,沉思道,“那时的明鸾还小,我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说不上是心动,只是那个时候的明鸾的确耀眼的让人无法忽视。” “所以到现在,君大公子仍旧放不下!”二白挑眉轻笑,抬手抚上他的胸口,“这里装的是谁呢?我锦二白还是明鸾公主?” 君烨按住她的手,黑眸深沉,缓缓俯身吻在她光裸白皙的背上,细碎的吻往上,含住她耳珠,低低道,“自然是锦二白,不只是心头,便是身体里,也装的是你。” 二白身体一颤,异样的酥麻涌上来,她顿时无力的伏下身去,“君烨,天亮了!” “嗯,正好可看的清楚!” 男人声音暗哑,覆在她身上,手锦被下探去。 二白一把抓住他的手,喘息道,“那进宫的事?” 君烨伸手抱着她坐起来,自后背抱着她亲吻,墨发相缠,遮住紧紧相拥的身体, “好,许你进宫,但一步不许离开本尊!” 二白向后仰了仰,再无法思考,缓缓闭上眼睛。 再醒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二白累的不愿睁眼,听到外室门一响,似果子走了进来。 她脸上一红,忙将锦被盖在身上。 果子却没进内室,君烨似将她拦了下来,“交给我吧!” 果子福身退下,随即,君烨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看着趴在软枕上眨着眼睛慵懒娇媚的模样,男人胸口顿时一软,走过来,目光柔和宠溺, “累吗?还要不要睡?” 二白懒懒摇头,“你怎么还在这?要留下吃晚饭吗?” 君烨抱着她起身,将肚兜中衣一一给她细致的穿上,“时辰差不多了,起来洗漱,等下我带着你一起入宫!” 二白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轻轻点了点头。 进宫的时候,夕阳已经铺了半边天,巍峨雄伟的宫殿沐浴在鎏金霞色中,越发壮阔秀丽。 马车进了宫门,一路向着玉明殿而去。 宫内皇室人丁稀少,玄宁帝和芙公主感情极好,这又是芙公主及笄后的第一个生辰,因此办的极为隆重。 整个皇宫内院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廊下花间红灯高悬,一盏盏亮起,蜿蜒如龙飞凤舞,将秋末萧瑟之景冲淡,一派奢华流泻。 芙公主的生辰宴办在玉明殿中,玄宁帝依她的意思,并未邀请朝中大臣家眷,只邀请了名门望族中一些未出阁的贵女。 这些小姐和芙公主年纪相仿,自然相处的也更融洽些。 而玄宁帝又特意将一些未娶妻的氏族子弟招入宫内,其意不言而喻。 进了玉明殿,一阵阵香风和着殿内燃烧的龙诞香顿时扑面而来。 正殿极为宏伟壮丽,琉璃金瓦,飞檐斗拱,水榭之间曲廊环绕,地铺白玉,廊嵌明珠,珠帘罗帐,踏步而上,清风霞色拂面,若步步生莲。 两侧各有偏殿,以廊柱珠帘为阁,中间乐师琴姬偏坐,丝竹声声,鼓乐悠扬。 正殿极为宽绰,却只放了寥寥几张桌案,而其他女子皆在偏殿中入座,挤的满满当当,隔着通顶的雕龙廊柱和垂地的珠帘,只见偏殿内人头攒涌,一片莺声燕语。 此时玄宁帝和芙公主皆未入殿,晚宴未正式开始,那些女子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交谈甚欢。 君烨身姿挺拔,俊颜矜冷,一入殿,整个大殿和偏殿都顿时静了静,随即有窃窃私语声传过来。 “是大司马君公子来了!” “他身边的女子是谁?难道是明鸾公主?” “不是,方才入殿小太监请安时并未听到他喊明鸾公主。” 其中有几个女子曾经被明硕邀请游船时见过二白,顿时凑上来,兴奋的道,“我见过她,她叫锦二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厉害了!” 然后旁边立刻响起一片唏嘘声, “难道君公子不喜欢明鸾公主了?” “嘘!别说了!” 016 明鸾中毒 内侍上前将君烨带进正殿内,慕容遇到的早已经起身迎过来,欢喜喊道,“君少,二白!” 此时殿中还坐了君澈,永安王府世子赵嵘,裴相之女裴文心等人。 纷纷起身向君烨问安,除了君澈,其他人均是一脸好奇的看着二白。 内侍带着君烨在左侧上首入座。 二白在他旁边刚一坐下,慕容遇紧跟着坐在二白身侧,侧身笑道,“二白,你没进过宫,趁此时皇上和芙洛那丫头没来,我领你出去转转,皇宫里还是有几处景致不错的。” “好啊!”二白本就不愿在这坐这,慕容遇的提议甚合心意,顿时起身就要跟着他走。 屁股还没离开锦丝软垫,手臂猛然被按住,君烨长眸清冷,浅浅瞟过来, “忘了我说的话?” 二白咬了咬唇,表情虽然看上去还有几分不情愿,却乖巧的又坐稳了。 慕容遇一皱眉,刚要去拉她衣袖,就见君烨抬眸冷冷看着他,“你若再带着她疯,本尊有的是办法让安国公禁你一个月的足!” 慕容遇手臂顿时缩了回去,无奈的对二白耸了耸肩,只好也坐稳了耐心等待。 某人的占有欲,如今是越发的强了! 君澈离君烨远远的坐着,一个人无聊的喝酒,时不时对偏殿中的女子抛个媚眼,偶尔按耐不住偷瞄二白一眼,似是惧怕君烨,又立刻扭过头去。 此时明府内,明硕坐在马车上,等了一炷香便已经不耐烦, “马上去看看明鸾怎么还没来?她今日到底还要不要去?” 明持伍这几日精神恍惚,无心管后院之事,蒋氏本不愿让明鸾入宫,只是君烨邀请又不好直接拒绝,加上明硕来求她,一定要明鸾和她一起去赴宴,便勉强允了。 明硕自有她的打算,那日在船上她看的出君烨对明鸾还是在意的,所以即便不能将二白怎样,也要带着明鸾出现在君烨面前,她就是要恶心锦二白。 “奴婢马上去看看!”雀儿垂头应了声,忙往寒院里走。 寒院中,明鸾已经梳妆好,看着铜镜中金丝步摇垂在额间,将她本秀美的面容衬的越发贵气。 “小姐,咱们快走吧,明硕郡主已经派人来催了几次了,等下该着急了!”韵儿跑进来,焦急的催促道。 铜镜中映着少女的脸庞上紧紧蹙眉,“君烨不是说来带我一起入宫,他还未来,我怎能和明硕先走。” “都这个时辰了,晚宴要开始了,君公子大概不会来了!”韵儿取了披风围在她身上,“小姐还是先和明硕郡主一起走吧,您再等下去,明硕郡主也要走了。” “你再去看看,君烨是不是已经来了?”明鸾不甘心的道。 “没有,奴婢往前院已经跑了几次了,没有君公子的马车。再说,君公子只说邀请小姐入宫给芙公主过寿,也说和小姐一起入宫啊!” 明鸾仍旧踌躇不定,就见秦嬷嬷一掀帘子走了进来,满脸慌急道,“小姐还想什么呢?雀儿那丫头又来催了,你再不出门,明硕郡主可真就要生气了!” “小姐,我们快走吧,郡主的脾气您也知道,若惹急了她,不定怎样折辱小姐呢!”韵儿也跟着劝说。 明鸾仍旧不情愿,却不得不起身,“去回雀儿,我这便和她走。” 说罢转身吩咐韵儿,“将我给芙公主的贺礼带着!” “小姐放心,已经放好了!” 两人一出门,见雀儿正要急匆匆闯进来,一见明鸾顿时冷哼一声,“奴婢还以为再来请几次才能请的动公主大驾呢!” 明鸾垂首道,“有事耽搁了一会,让郡主久等了!” 雀儿愤愤往外走,“还是你自己去跟郡主解释吧!” 上了马车,还没坐稳,明硕猛的将一杯茶摔了过来,怒道, “是不是还要本郡主亲自去请你?” 那茶盏中热茶溅出来,一半撒在明鸾脚上,地上铺着厚密的绒毯,那茶盏未碎,只滚了滚停在她脚下。 明鸾低着头,一动未动,只俯身将茶盏捡起来,拭干净了放在楠木小几上,垂头淡声道, “方才母亲突然头疼,我替她揉了一会耽搁了。” 明硕冷哼一声,见她低眉隐忍的样子,气消了几分,落在明鸾身上的目光微微一怔,只见她一身翡翠色娟纱金丝绣花宫装,精致的繁花刺绣,素淡的裙摆,水袖如云,外罩月白色嵌丝织锦披风,将她温婉柔美的气质衬的越发清美出尘。 明硕细眼一眯,看着她头上的金钗步摇,淡淡笑道,“这步摇到十分精致!” 明鸾忙道,“是夫人前几日赏的,一直未曾戴过,今日既和郡主一起入宫,自不能太寒酸丢了明府的颜面,才取出来戴了!” 明硕嗤笑一声,“紧张什么?你打扮的自是越美越好,最好将那个锦二白比下去!” 明鸾垂着眸,目光闪了闪,没再回话。 马车里安静下来,车轮滚滚和街上喧嚣的声音传进来,越发显的气氛清寂。 进了宫,内侍带着明鸾两人往正殿而去,方一进去,立刻引来许多人的注目。 “明鸾公主来了!” “是明鸾公主吗?” “方才听小太监请安,喊的就是明鸾公主!” ……。 众人又是一阵议论,明鸾有过许多传奇的事,加上后来被幽禁明府,越发隐秘,自然引的众人好奇。 君烨面色波澜不惊,长指慢条斯理的剥着贡桔。 二白歪着身子,伸腿踢了踢慕容遇,扬眉笑道,“你的公主来了!” 慕容遇俊脸微红,瞪了二白一眼,却起身柔声道,“鸾儿,你来了!” 算起来,明鸾差不多九年不曾入宫了,此时再一起坐在这里,慕容遇突然生了几分复杂的心绪。 明鸾眸光在剥桔子的男人身上滑过,闪过一抹失望,看着慕容遇轻柔回应, “阿遇!” 内侍带着明鸾在右侧入座,正好在君烨的对面。 跪坐在蒲团上,只觉腿上突然微微针刺的一痛,随即消失,明鸾也未在意,坐的越发端庄。 君烨抬头看向对面,微微颔首。 明鸾脸上飞红,一双水眸盈盈的看着他,眉目间尽是无法言说的情愫,方要启口,却见那人已经转过眸去,将手里剥的干净的贡桔放在他身侧的女子手中。贡桔被剥的极为干净,上面的丝络都被择了去,果肉水嫩,玲珑剔透。 二白将橘子在手中把玩,一手托腮,无聊的道,“皇上和芙公主怎的还不来?” 慕容遇冷笑一声,“芙洛那丫头估计又在使什么性子呢?哼,本世子还真期待到底是哪个倒霉鬼将来娶了她!” 二白瞥眼过来,笑的玩味,“说不定你就是那个倒霉鬼呢?” 慕容遇浑身一抖,“二白,你能不能不要开这种吓人的玩笑?” 二白耸了耸肩,咬了一口橘瓣,顿时被甜的蛰了舌头,无瑕跟他闹,专心吃起橘子来。 外面天色渐暗,大殿内灯火通明,灯火一映,越发的富丽堂皇。 慕容遇见二白的橘子香甜,伸手去抢,也要分一半。 二白躲了躲,嬉笑道,“这是我的,你想吃让君烨再给你剥,说不定他还会亲手喂到你嘴里。” 她话音一落,身侧的男人脸色顿时一黑。 慕容遇想到那情景更是一阵恶寒,“本世子不吃了还不行!” 两人正嬉闹着,就听对面一阵喧哗,二白抬眼看去,只见明鸾手抚着头,面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低吟了一声,伏在桌案上。 她唇齿发青,额上冷汗涔涔而下,不像是装的。 “公主,你怎么了?”韵儿一喊,身后侍立的几个宫女都围了上来。 明鸾伏在桌案上,脸色惨白,无力的道,“我突然头痛,痛的厉害!” 慕容遇已经快步走过去,紧张的问道,“鸾儿,你没事吧?怎么会突然头痛?” 明鸾咬着唇,只皱眉摇头。 其他人见突生变故,也都望了过来,明硕以为明鸾故意要引君烨注意,嘴角得意一扯,冷冷扫向二白这边。 君烨蹙了蹙眉,却未起身,只淡声道,“阿遇,带公主去后殿暖阁,马上招太医来!” 明鸾闻言身子一颤,唇咬的越发紧,几乎沁出血来。 慕容遇闻言立刻将明鸾打横抱起,疾步往后殿走。 随即,君烨又命亓炎将明鸾桌案上的杯盏都拿去。 二白挑眉道,“你怀疑有人给明鸾公主下毒?” 君烨缓缓摇头,明鸾九年未进宫,谁会想害她? 难道是燕昭宇的那些妃子? 明鸾公主突然病倒,本喧哗的大殿中立刻安静下来,君澈一双眼睛叽里咕噜乱瞄,而其他人则都是一脸的不明所以。 皇上和芙公主还未来怎的就出事了? 气氛正紧绷间,明鸾的丫鬟韵儿突然急匆匆跑过来,跪在君烨面前,“君公子,我们公主疼的厉害,似乎快不行了,公主要见您,有话对您说!” 大殿内立刻响起一片吸气声,众人哗然。 不行了? 难道明鸾公主要死了不成? “不许危言耸听!”君烨立刻沉脸冷嗤一声,“阿遇呢?” 韵儿脸色青白,颤声道,“世子、世子说下人走的太慢,他亲自去请太医了!” 说罢她低低伏下去,哭泣道,“求大司马去看看我们公主吧!” 君烨脸色阴沉,起身道,“来人!” 立刻有内侍上前,“大司马有何吩咐?” “去禀告皇上!” “是、奴才马上就去!” 小太监急急转身出了大殿,君烨转头看向二白,声音微微缓和,“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二白点头,“好!” 她现在也是一头雾水,明鸾怎么会突然重病,难道真的是中了毒? 谁会给她下毒? 或者给自己下毒。 抬头见君烨已经快步进了后殿,二白一双桃花眸转了转,也起身,迅速的出了玉明殿,往后宫而去。 皇宫里,她最熟悉不过,远远的便看到了芙洛的芙蓉宫,宫人正进进出出,忙得不可开交。 她靠近时,燕昭宇正站在门下,一身黑色锦袍,身姿欣长,隐在暗影下,那双浅眯的桃花眸里一片阴郁,扫向跪在他身前的那个小太监时,凉薄的冷光让她有些陌生。 还有心疼。 这九年,燕昭宇处在危机四伏的后宫和尔虞我诈的前朝中间,必然每一步都走的如履薄冰,习惯了冷漠和防备,习惯了不信任任何一个人。 二白走过去,他身后的小太监立刻冷声喝道,“什么人?” 燕昭宇抬眸看过来,目中冷峭立刻融化,若秋水轻柔潋滟,大步走过来,莞尔一笑, “你来了!” 二白点了点头,道,“明鸾好像是中毒了,你可已经知道?” “嗯,刚刚宫人来禀告过了!”燕昭宇面上波澜不惊,拉着她的手往宫门里走。 二白挣开他的手,灯影下,清眸一转,抬头问道,“是你做的?” 燕昭宇眸子一闪,轻声道,“是,不会有大碍,最多半个时辰,药效便过了!” 说罢他去牵二白的手,柔柔低笑,“我带你去见芙儿。” 二白躲开他的手,垂眸,淡然不语。 她身姿站的笔直,肩膀瘦削,紧抿的粉唇看上去倔强而不快。 燕昭宇顿时慌了起来,伸臂将她揽在怀里,“你不高兴了?是我不好,我承认我是想将君烨支开,想和你单独呆一会,别生气,好不好?” 他衣服上的金线细细的在少女脸上摩挲,微微的痒,声音带着几分惶恐,让二白突然胸口一窒。 仅仅是将君烨支开吗? “昭宇哥哥错了,以后有任何事都经过鸾儿同意后再做,好不好?别不说话。” 男人不安到几乎卑微的声音让二白突然心中酸涩无比,深吸了口气,二白从他怀里起身,展颜笑道,“不是要带我去见芙洛吗?走吧!” “好!”燕昭宇长眸中染了一层轻雾,若三月江南烟雨般温柔缱绻,拉着二白的手往芙蓉宫里走。 还未进殿门,便听到里面传来芙洛怒气冲冲的声音, “不是这个!不是这个!说了多少次了!” “你们这些笨蛋到底还能不能找到?” ……。 017 两难 二白挑眉轻笑,“她又作什么妖呢?” “她六岁生辰的时候你送给她一块嵌了芙蓉花的玉牌,今日知道你来,定要戴在身上给你看,宫人不知道放在了哪里,正满殿的翻呢!芙儿耍脾气,不找到玉牌便不过生辰了!” 二白皱眉,“你便由着她性子来?” 玉明殿里可那么多人都等着这位公主殿下呢! 燕昭宇脚步忽然一顿,转头看着她,轻声道,“鸾儿,你没发现吗?整座皇宫都在想念你!” 二白倏然抬头,随即又垂下眸去,“昭宇哥哥,我暂时不能回来,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明府的仇由昭宇哥哥来报,好不好?” 二白缓缓摇头,“我已经开始做了,不会停下,我要自己来!” 那么多年的筹划和心血,怎会放弃? 两人停下一片花影下,顶上灯影如月辉撒在两人身上,前方殿内断断续续传来芙洛怒斥的声音,越发显的这一方天地幽静。 半晌,燕昭宇才轻轻颔首,“好,那昭宇哥哥等着你!” 二白点头,“我们进去吧,再等下去,寝殿就要被砸光了!” 燕昭宇低笑一声,带着二白往殿内走。 那些守在殿外的内侍见玄宁帝进来,顿时扑通跪下去,“参见皇上!” 殿内小宫女跪了一地,还有几个正慌乱的翻箱倒柜,地上铺满了锦盒木箱,绫罗珠宝散了一地。 芙洛似被气的不清,坐在木椅上气喘吁吁,听到下人请安,顿时抬头娇嗔一声,“皇兄、” 她声音未落,看到二白猛的瞪大了眼,随即眼眶一红,扑身过来,“鸾姐姐,你来了!” 二白不躲不避,被她抱了个满怀。 曾经总是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小丫头,如今已经及笄,变成大姑娘了。 燕昭宇将她拉开,目光幽深,轻轻淡淡的道,“她不是你的鸾姐姐,明鸾正在玉明殿中等你呢!” 芙洛疑惑的看着二白,皱眉道,“那她是谁?” 燕昭宇看了看二白,语气温柔,“她是朕一个很好的朋友,叫锦二白,听说你过生辰特意来看你。” 二白含笑点头,“民女见过芙公主!” 芙洛失望的点了点头,睁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二白,嘟声道, “可我觉得她就是我的鸾姐姐!” “好了,不要胡闹了,玉明殿里的人都在等着你,快点过去吧!”燕昭宇轻斥道。 “不要!”芙洛一转身又坐回了木椅上,赌气道,“找不到玉牌,这生辰我就不过了!” 燕昭宇和二白对视一眼,对这位刁难的性子都有些无奈。 之前她这样骄纵,也唯有明鸾治的了她,如今二白却不能发脾气,走到她面前,拿出一个锦盒,耐着性子笑道,“送公主的生辰礼,公主若喜欢,便和皇上走,可以吗?” 芙洛皱眉瞥了一眼那锦盒,犹疑的看向二白。 燕昭宇嗤声道,“君烨和慕容遇今日都来了,若是等的久了,凭他两人的性子,估计便出宫了!” “君烨哥哥已经来了吗?”芙洛顿时欣喜的瞪大了眼,随即又愤愤道,“慕容遇那家伙本公主又没请他,为什么也来了?” 她眸子一转,接过二白手里的锦盒,“那我先看看再说!” 盒子打开,见里面是一只银雕的兔子,全身银白,兔眼镶嵌着剔透的红宝石,雕工精致,栩栩如生。 芙洛小心拿出来,放在掌心里,被烛火一映,银兔红眼轻闪,似便要从她手心里跃出来一般。 她惊喜的抬头,“你怎么知道本公主喜欢白兔?” 二白目光一转,看向燕昭宇,挑眉道,“自然是皇上告诉我的啊!” 芙洛点了点头,一瞬间又变成了乖巧的小姑娘,“这礼物我很喜欢,便依你所说,走吧!” 燕昭宇无奈摇头,不管她是锦二白还是明鸾,大概都是一样的! “民女身份低微,不敢同皇上和公主同行,公主且慢慢准备,民女便先行一步了!”二白退后一步道。 燕昭宇幽幽看着她,“那我送你出去!” 说罢回身对着芙洛道,“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换衣服,朕在殿外等着你!” “哦!”芙洛讷讷应了声,突然对着将要出门的二白喊道,“锦、二白,你以后能常常进宫陪我玩吗?” 燕昭宇停下,一样目光期盼的看着她。 二白停步转身,转着眸子点头,“我、尽量!” “好,我等着你!”芙洛立刻欢喜道。 此时,玉明殿后殿内,太医已经赶来搭过脉,眉毛柠成了一团也未说出明鸾到底是为何突然头疼欲裂。 去查验明鸾用过的杯盏的侍卫回来,低声和君烨禀告道,银针验过,食物也喂了猫,均未有中毒的痕迹。 君烨脸色沉淡,挥手让侍卫退下。 太医取了几粒药丸用水化了给明鸾服下,不过片刻,明鸾神色便缓了下来,只是仍旧无力,闭着眼睛,紧紧抓着君烨的衣袖不肯放。 慕容遇在一旁焦急不已,抓着太医的手臂问道,“明鸾公主为什么会头疼?以后可还会再这样?” 老太医低着头,颤巍巍的慢声回话,“微臣为慕容世子请安,祝世子大人身体康健、” “不必请安了,说重点!”慕容遇有些抓狂。 “是,微臣听命,世子问话,微臣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重点!”慕容遇几乎已经跳脚。 “是,回慕容世子,明鸾公主突然头疼原因不明,是否会复发,情况不明。” 慕容遇几乎气晕过去,若不是看着太医神色恭敬,眉头紧皱,一副沉思的表情,他真的会认为这老太医是在故意消遣他! “阿遇!”君烨低喝一声,“放开冯太医,不要闹了!” 说罢对着宫人吩咐道,“送冯太医回太医馆!” “是!”宫人忙恭谨应声。 “微臣向大司马、慕容世子告辞,愿二位大人,身体康健、福绥绵长、” “马上送走!”慕容遇低吼一声。 冯太医脸色不变,稳稳的行了告退礼,然后转身走了。 “这是谁请的太医?”慕容遇忍不住咬牙问道。 小太监偷瞄了他一眼,讷讷道,“是、是世子您!” 慕容遇深吸了口气,仰头咬了咬牙,一脸的无语。的确是他,他进了太医馆,问值守的宫人,哪位太医医术最高,那宫人告诉他,是冯太医。 明鸾此时睁开眼睛,虚弱笑道,“阿遇,不要为难太医了,我没事!” 慕容遇半跪在塌前,俊秀的脸上满是关切,小心的摸了一下明鸾的额头,“你觉得怎样?还疼吗?” 明鸾摇了摇头,软声道,“好多了!” 君烨退后一步,淡声道,“阿遇,你在这里守着鸾儿,我出去了!” “好!”见君烨神色有些急迫,慕容遇自然明白,“你先去吧,鸾儿这里,我会照顾的!” 收回突然空了的手,明鸾觉得心里似乎也空了一块,凉凉的疼,仰头目光盈盈的看向君烨, “烨,这里我不熟悉,你不能再陪我一会吗?锦姑娘想必也知道我生病,不会怪你不陪她的!” 君烨眸深如夜,幽幽看过来,“鸾儿在这宫里长大,怎会不熟悉?” 明鸾一怔,顿时捂着唇咳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 慕容遇忙倒了一杯水放在她唇下,“鸾儿,你别着急!” 明鸾喝了半杯清茶,脸色才好些,满目凄楚,苦笑道,“那时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我九年不曾入宫,烨,你觉得我还能记得多少?” 君烨见她似是忆起往事神色悲凄,目光也不由的温和下来,“我并没有别的意思,不要多想。” 明鸾微微点头,善解人意的道,“我知道你惦念锦姑娘,她是第一次入宫,想必比我更惶恐,你去陪她吧!” “嗯!”君烨微一点头,“让阿遇在这里陪你,若有事让下人去找我!” “是”,明鸾温柔点头。 君烨进殿时,殿内又已经是一片喧哗,正殿内稍稍安静些,君澈喝了酒,正在调戏裴相家小姐。 一眼望去,左侧连着三个桌案都是空的,二白早已不见了人影。 君烨眉心一蹙,快步往殿外走去。 随手招了一个内侍来,声音似沁了夜雾一般清寒,“和本尊一起来的姑娘去了哪?” 内侍忙低头回道,“奴才方才看到她出了玉明殿往后宫去了。” 君烨抬头看了看幽深的皇宫内苑,脸色铁青,长腿一迈,大步往后宫走。 二白正不急不慢的往玉明殿走,摘了支开的正好的海棠花叼在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踏着月色,悠闲的很。 再穿过一座长廊就是玉明殿,突然,前面似有人影走过来,被灯火映在水上的影子随着水波晃动。 “郡主,咱们回去吧,等下若是碰上宫女太监问起,咱们该怎么解释啊?”是雀儿的声音。 “怕什么?再怎么说我也是个郡主,他们能把我怎样?”明硕仍旧一副骄纵的语气。 “可是谁知道那个锦二白去了哪儿?咱们去哪找啊?” “哼,谁知道她跑到内宫来做什么,若是被本郡主抓到把柄,定要她好看!” 二白挑眉,原来是明硕见她出了大殿,跟踪她来了。 二白也不躲,将戴在脖颈上的凤玉拿到衣服外面来,直接迎了上去。 “呦,这不是明硕郡主?”二白满脸欢笑,似之前的恩怨一概都不曾发生。 正寻人的主仆两人都是一愣,站在那往二白身上打量。 “既然知道是郡主,还不过来拜见?”雀儿冷喝一声。 渐渐,二白走的近了,停在两人面前,笑道,“让我拜见,可想好要付出什么代价了吗?” 她们站在湖心的长廊上,两侧都是水,想起二白上次打人时的彪悍,主仆两人都不由的后退了一步。 灯影下少女面容精致,一双桃花眸映着湖中水色,清澈潋滟,容色倾城,明硕看着她,心中嫉恨很甚,冷声问道,“这是后宫内苑,你来这里做什么?” 二白抱拳,走近一步,勾唇邪邪道,“郡主想知道?” 明硕顿时后退两步,面带慌色,“你、你离本郡主远点!” 她话音一落,目光突然凝在二白身前的凤玉上,脸色顿时一变,“你这玉是从哪里来的?” 二白似怔了怔,然后拿起胸前的玉晃了晃,“你说这个?” “对!”明硕死死盯着她的手。 “是我买的啊!” “哪里买的?” “城南的一家当铺了,掌柜的说当玉的姑娘到期没来回当,就卖给我了!” 明硕目光几番闪烁,脸色青白,也不管二白了,反身往回走。 “小姐、小姐!” 雀儿忙跟上去。 二白冷笑一声,也不急着回大殿里,坐在木栏上,将玉放在手心里仔细的摩挲。 那玉沁了月色,剔透若有水波流动,二白目中也有柔光流转,异常的不舍。 轻呼了口气,二白望着水上清辉凝霜,小声安慰自己,“还不到时候,会再拿回来的!” 见蜿蜒的长廊上那道挺拔的身影走过来,二白牵了牵唇角,将凤玉再次放进衣服里。 远远的,君烨便看到二白坐在木栏上,晃着两条腿,身影清浅,似随时都会御风而去。 君烨走到她身后,伸臂将她抱在怀里,低头吻了吻她发顶,低沉道,“等急了?” “屋里有些闷!”二白靠在他怀里,仰头问道,“明鸾公主怎么样了?” “已经无碍了!” 君烨轻淡的道了一声,不知为何,突然有些不安,紧了紧手臂,他低头吻在女子光洁的额头上,细碎微凉的吻顺着她挺巧的鼻梁往下,含住她的唇瓣,深深的吻进去。 “二白、” 柔软的轻喃化在风里。 钩月挂在树梢,流水潺潺,夜虫低鸣,一点点渗入他心头,化作无限温柔。 似乎只有这样吻着她,他才安心。 怕二白不高兴,他已经不想再管明鸾的事,可是毕竟是旧时相识的朋友,又不可能全然放下。 至少在她危难的时候,他无法全然不顾。 他怕身子女子不开心,又怕她不介意,似乎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都未如此纠结过。 二白眸子里似映着皎月,迷离朦胧,沉迷在他深不见底的墨眸中,半晌才回了几分神,挣脱出来,靠在他胸口上糯声道,“等下宫人路过,该被看到了,出来这么久,我们回去吧!” “好!” 君烨将她自木栏上抱下来,也不放在地上,就这样抱着她往回走。 前面便是玉明殿,已经可以看到璀璨的灯火,听到隐隐丝竹声,二白挣扎着要下去,“君烨、” “再抱一会,到了便放你下来好不好?”男人偏头吻了吻她耳珠。 二白微一点头,趴在他肩膀上。 018 赏赐 大殿里,明硕的位置上空着,明鸾和慕容遇都已经自后殿暖阁里回席,看上去已经无恙。 见君烨牵着二白的手回来,明鸾目光顿时一黯,缓缓垂下头去,桌案下手掌微微握紧。 二白两人坐下不过片刻,只听殿外小太监一声尖细的高喝, “皇上驾到,芙公主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跪下去,齐齐喊道, “恭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迎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震耳欲聋的声音中,燕昭宇身着黑色金线暗纹锦袍,面容俊美,一双桃花眸似笑非笑,带着身后盛装的芙公主缓缓走进来。 目光落在和君烨在一起的二白身上,幽眸一深,随即滑过,若无其事的往龙椅上走。 芙洛看到君烨顿时跑过去,乖巧笑道,“君烨哥哥!” 君烨起身,将桌案上的一锦盒递过去,淡声道,“公主吉祥安康!” 芙洛接过来,欢喜的抱在怀里,“谢谢君烨哥哥。” 她杏眸一转,落在他身侧的二白身上,顿时有些好奇,刚要说话,手臂突然被燕昭宇一拉,带到明鸾面前,“不是一直喊着要见你鸾姐姐!” 芙洛看着明鸾,犹疑的问道,“你是鸾姐姐?” 明鸾轻笑点头。 见她承认,芙洛顿时眼眶里泪珠滚动,激动的扑上去抱住她,“鸾姐姐,你为什么一直不来看芙儿,芙儿每天都想你,你不在宫里,都没人陪我玩了!” 明鸾脸上一阵青白窘迫,只得抱住她轻哄,“公、公主不要难过,以后我一定常常来陪你!” 芙洛抽泣了几声,哭着笑道,“鸾姐姐变的温柔了,要是以前,你肯定嫌我哭的难看把我推开了!” 明鸾眸光暗淡下去,带着几分沧凉的道,“我的确不再是以前的我了,不过还好、”她抬起头来,温柔的看着芙洛,“芙公主还是以前的芙公主,一点没变!” 芙洛摇头,“我一点也不喜欢你叫我公主,你还像以前叫我小芙儿好不好?” 明鸾轻笑点头,“好,小芙儿!” 满殿的人都看着芙公主和明鸾公主相认,尤其是偏殿中那些女子,有人甚至忍不住偷偷拭泪, “太感人了!” 燕昭宇看着明鸾,眸底滑过一抹阴郁,脸上却仍旧挂着温柔的笑,“以后鸾儿常常入宫便是了!芙儿,快点入座吧,大家都已经等了你许久了!” “我想和鸾姐姐坐在一起!”芙洛拉着明鸾的手道。 “不要胡闹!”燕昭宇轻斥一声,“等宴席散了,你再和鸾儿叙话便是了!” 明鸾也安抚道,“公、芙儿还是回座吧!” 芙洛这才点了点头,脸上仍旧不舍,“鸾姐姐今夜不要回去了,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明鸾勉强笑了笑,“芙儿先入座再说!” 芙洛最听明鸾的话,闻言立刻点头,听话的往上首走去。 燕昭宇和芙公主落座,宴席也正式开始,丝竹声起,一排排宫女端着美酒佳肴在殿中穿梭,穿着舞衣水袖的舞姬扭着水蛇般的细腰翩翩起舞。 殿中推杯换盏,酒肉飘香,冲淡了秋夜寒凉,一派盛世奢华之景。 芙洛从上位上下来,走到慕容遇面前,居高临下的瞥着他,冷哼一声,“君烨哥哥都送我生辰礼了,你呢,难道是空手来的?” 慕容遇自桌案上随手拿了个贡桔递过去,漫不经心的敷衍道,“祝公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芙洛脸色一沉,双手拍在桌案上,气哼哼的道,“慕容遇,你信不信本公主让侍卫把你丢出去,让你丢尽脸面!” 慕容遇冷笑一声,微微抬头,凑过去,压低声音道,“死丫头,你敢动本世子,本世子便将你小时候尿裤子的事都说出来!” 芙洛脸上顿时一红,下意识的看了看君烨那边,咬牙道,“你敢!” 两人靠的极近,殿内丝竹声私语声喧哗,旁人听不到两人说什么,还以为他二人十分亲昵。 慕容遇挑了挑眼尾,恶劣的笑,“本世子有何不敢,所以芙公主还是乖乖的坐回去吧,省的丢了人哭鼻子!” 二白吃着君烨剥的橘子,慵懒的倚靠在他身上,看着两人嗤嗤的笑。 芙洛听到她的笑声眉头一皱,歪头看过来,就见二白立刻收了笑,轻咳了一声,端正了身姿,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 君烨转眸,眉头一皱,抬手抿了抿她唇角的橘汁,倒了一杯清茶给她。 看着两人之间的亲昵,芙洛紧紧皱眉,这个锦二白不是皇兄的朋友,怎么和君烨这样亲近? 她眸子一转,靠近慕容遇,低声道,“喂,这个锦二白到底是何人,和君烨哥哥什么关系?” 慕容遇唇角挂着闲适的笑,“本世子为何要告诉你?” 芙洛咬唇怒视,“你告诉本公主,本公主就不要你的贺礼了,如何?” 慕容遇扬眉,哂笑一声,“本来也没准备!” 芙洛顿时气的脸色青白,一掌拍在桌案上,拍的上面杯盏一阵叮咣乱响,怒喝一声, “慕容遇!” 她怒吼的声音极大,整个大殿都静了静,众人齐齐看过来,连舞姬都乱了脚步,不知踩了谁的裙摆,一阵混乱。 燕昭宇无奈道,“芙儿,不许胡闹,回座位上坐好!” “你给本公主等着!”芙洛气哼哼的对着慕容遇握了握拳头,转身回去。 二白转了转眸子,凑过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对着慕容遇挑眉道,“突然发现你和芙公主很般配,不如舍了你那个明鸾公主,求娶芙公主吧!” “噗!”慕容遇一口酒喷出去,一向嚣张的脸上少有的带了几分惶恐,“二白,你干脆杀了我得了!” 二白不屑,“娶芙公主还委屈了你怎么的?” 慕容遇哼了一声,抬眼一瞄玄宁帝身侧的芙洛,冷笑道,“就算本世子一辈子不娶妻,也不会娶她!” 二白撇嘴,“等着你被打脸!” “嗯?”慕容遇脸一黑,“谁敢打本世子?还敢打脸,本世子诛了他九族!” 二白刚要说话,身后男人长臂伸过来,揽着她的腰带到怀里,“吃饱了?吃饱了好好呆着。” 丝竹声再起,宴席继续,渐渐气氛高涨,又恢复了之前的喧嚣,不断的有女子上前来向芙公主祝寿送贺礼,举止皆端庄温婉,大方知礼,一见便知是官宦人家调教出来的闺阁小姐。 突然一声清声传来,“臣女赵姝,恭祝公主殿下福寿安康,亲绣百福图,愿公主万福无疆!” 一女子站在大殿之中,姿态优雅,面若芙蓉,双手呈举绣图。 有宫女走上前,将绣图打开,众人看过来,顿时都静了静。 只见那绣图上只有一个福字,字迹银钩玉唾,行云流水,洒脱却不失女子的婉约,功底极其深厚,竟不似年轻女子所书,而那福字的每一笔,都是由一个个字体不同的福字组成,每一个福字用色不同,却毫不凌乱,而那些色彩又组成了一个鸾凤的形状,极其的精妙。 众人看的惊叹,夸赞不已,也对那女子不由的多看了几分。 只见她面对众人,浅浅垂头,不卑不亢,温婉从容,面孔却生疏,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芙洛好奇的上下打量,“本公主怎的不曾见过你?” 赵姝声音恭敬,“回公主殿下,臣女是永安王四女,之前和母亲一直住在香苏。” “哦!”芙洛点了点头,笑道,“这百福图果真是你绣的?” “是!” “不错,本公主很喜欢,青墨,赏!” 芙洛声音一落,旁边的小宫女立刻应声,捧着一锦盒,里面似一对白玉镯,向着赵姝走去。 燕昭宇桃花长眸一眯,香苏? 他向着左侧的少女看去,见她似吃了酒,脸蛋酡红,正倚在君烨身上不知说什么,笑的像一只小狐狸。 眸色阴沉,燕昭宇突然勾唇笑道,“永安王四女容色绝艳,才貌双全,不如、” 他话音一顿,赵姝握着锦盒的手猛然一紧,众人更是几乎已猜到他要说什么。 玄宁帝好渔色,这女子恐怕是被看中要招进宫了。 燕昭宇却瞟向君烨,漫不经心的笑道,“不如由朕做主,赐给大司马做个侧夫人,大司马早已过了成婚的年纪,府中却无妻妾,今日朕也成全一桩美事!” 此时二白也正在说赵姝的事,调笑果真有缘分,让君烨不如收了她,然后便听到了燕昭宇的话。 赵姝头垂的越发的低,脸色有些苍白,身体紧绷,拿着锦盒的手指微微发白。 君烨看也未看赵姝一眼,只浅浅瞟了一眼二白略僵的脸色,神情竟然有些愉悦,声音却淡漠依旧, “微臣先谢过皇上,只是微臣已有心悦的女子,恐怕无法接受皇上的美意!” 心悦的女子? 众人一阵窃窃私语,目光不断的在他身边的二白和明鸾身上逡巡,不知道这个心悦的女子是指的哪一个? 君烨喜欢明鸾多年,一向又清心寡欲,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等明鸾长大。 如今却又有变故? 他身边的女子又是谁?竟然将明鸾也比了下去! 芙公主看着君烨,咬着下唇,似有些委屈和不甘,目光盈盈,竟似马上就要落下泪来,不由的转眸看向明鸾,却见她脸色更是难看,手指紧紧绞着衣裙上的流苏,头上金钗轻颤,脸色雪白,下一刻便要晕过去一般。 燕昭宇眸底闪过一抹阴郁,面上却依旧笑的若三月桃花般潋滟,“男子娶妻,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朕看永安王府的四小姐美艳绝伦,给大司马作侧夫人,也不算委屈大司马。” 君烨长眸漆黑,直直与燕昭宇对视,语调不急不缓,淡定而坚持,“那是他人,微臣此生只娶她一人,不会有三妻四妾!” 大殿内众人更是惊诧不已,明鸾倏然抬头,身形一颤,被身后的韵儿扶了一把才勉强稳住,桌案下手掌紧握,尖利的指甲嵌入掌心,丝丝血痕顺着手腕渗入衣袖中。 一双美目满是受伤和哀痛,似斥君烨凉薄,似哀自己命薄,似恨二白夺人所爱,下唇被咬的发白,马上便要沁出血来,看的众人无不怜惜。 看二白的目光也冷了些。 大殿中方才的喧哗声低下去,只闻丝竹声回荡,众人不语,气氛竟有些剑拔弩张。 燕昭宇握着龙椅的手收紧,眸子缓缓眯起,森冷寒凉,启口刚要再说话,就见二白抬头看过来,眉头紧皱,目光冷然,缓缓摇头。 燕昭宇浅笑的面孔微微凝滞,眸子一转,有恢复了方才轻懒的神情,笑道,“罢了,既然大司马不肯,朕也不强求,下去吧!” 赵姝紧握锦盒的手缓缓松开,垂头福身,“是!” 殿内紧张的气氛也顿时跟着缓和下来,祝寿献礼继续,各种贺礼引开了众人的注意,渐渐恢复了谈笑风生,舞姬云袖翻飞,舞的也越发卖力。 一直到亥时,宴席玄宁帝和芙公主离席,宴席才散,众人纷纷告退离宫。 过了片刻芙公主的侍女来请明鸾入后宫,明鸾回禀道身体不适,下次再和公主秉烛夜谈,先行回府了。 芙洛因君烨的事已没了心情,虽然不舍,也未挽留。 二白喝了不少酒,本有些迷糊,出殿时被夜风一吹,清醒了些,被君烨牵着一路往宫门外走。 男人走的极快,二白脚下无力,差点跌倒,一甩他的手,皱眉道,“你自己走吧!” 君烨沉声不语,抱起她便走。 二白低呼一声,挣扎着就要下去,周围很多人看着,她可不想再被人集体注视一回。 “喂,君烨!” 二白趴在他肩膀上咬牙低喊。 男人脸上波澜不惊,抱着她很快便将同散席离宫的人甩在了身后。 暗暗决定,再不许这女人入宫! “皇上是要给你女人,不是给我男宠,君烨你是不是把醋吃错了?”二白无辜的小声嘟囔。 皇上为何给他女人? 君烨墨眸一冷,此话未问出口,又咽了回去,抱着她上了马车。 “公子,去哪儿?”夜色下,亓炎冷峻的面容越发模糊的似没有表情,淡淡问道。 “回府!” “去潇湘馆!” 君烨和二白同时出声。 话音一落,二白转头看向男人,“听我的!” 君烨冷笑挑眉,“听你的?回去醉酒强了本尊,然后让你院子里的人听一晚上的戏?” 二白本因酒气有几分粉红的脸蛋顿时变成了猪肝色,上次醉酒本没有记忆,此时听他一说却有些片段涌上来,似乎那次的确是她拉着他不放然后强行坐上去的。 二白不敢看某人瞟过来的眼神,讷讷道,“这次又没醉,再说,我可以一个人回去!” 君烨不理她,只对着车外淡淡道了一声,“走吧!” 亓炎自然是听自己主子的话,好不犹豫的驾车往大司马府而去。 明鸾一路恍惚的出了宫门,才发现明硕早早的已经回去了,宫门外其他小姐的马车也都已经陆陆续续离开,冷冷清清。 “小姐,郡主已经走了,我们怎么回府?”韵儿急声问道。 明鸾脸色苍白,缓缓摇头,脑子里都是方才大殿上君烨说的话。 他不喜欢她了? 他真的爱上了那个锦二白,要娶她为妻,还要只娶她一人! 那她怎么办? 她做明府的傀儡,忍耐了那么多年,煎熬了多年,只等着他将她娶入府中再不用看二夫人母女的脸色,再不用整日跟一个疯子同室相处,难道如今都没有了吗? 似多年期盼一朝成空,她胸口涌上来浓浓的恨意,不知是恨二夫人和明硕,还是恨锦二白,或者是君烨。 为什么? 男人可以这样凉薄无情,他不是自小便爱慕明鸾,痴情不悔,为什么可以这样快的又喜欢上了别人。 只是去了一次香苏,便变了心! 锦二白,她又凭什么独占君烨!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明鸾想不明白,头疼的厉害,似乎浑身都疼,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一副空空的躯壳在那,风灌进去,撞的她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缩在了一起。 “小姐,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是不是冷?”韵儿见明鸾神色不定,脸色苍白的可怕,搀着她退到宫墙下。 有宫门守卫走过来,冷声道,“什么人?宫门快关了,速速离开!” 此时赴宴的人基本都已经离开,夜色愈浓,风声更紧,门下宫灯幽暗,映在冰冷的宫墙下,萧瑟清寒。 韵儿上前忙道,“侍卫大哥,我家小姐是明鸾公主,因为明府的马车已经走了,您能不能去禀告皇上,派一辆马车送我们回明府。” 侍卫探身过来,在明鸾身上打量,语气也恭敬了些,“真的是明鸾公主?” 今日宫中有宴,邀请的的确都是达官贵人家的小姐。 “是,求侍卫大哥去禀告皇上!” “好,那小人去禀告,请公主稍等!” 那侍卫应了声,立刻转身进了宫门。 守门的侍卫进不了内宫,只能将消息禀告给侍卫统领,统领又禀告给吕敬,吕敬进了飞鸾殿禀告给大总管邱忠。 邱忠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缓步往玄宁帝的寝殿而去。 019 讹钱 飞鸾殿内,宫人伺候在澡房外,邱忠慢步躬身进去,雾气缭绕,见燕昭宇正闭目坐在白玉浴池中,面色阴冷,一看便知他今日心情极不好。 “皇上!” 邱忠小心上前,恭谨的道,“刚才吕敬都使来报,明鸾公主还在宫门外,因无马车回府正等在冷风中,请求皇上派辆马车送公主回府。” 燕昭宇缓缓睁开眸子,一双邪魅桃花眸沁了雾气,寒气凛凛,只勾了勾薄唇,又阖上了眼睛,一言不发。 邱忠见此,心中有数,不敢再多问,弯腰又退了出去。 吕敬还在外等着,见邱忠出来,忙上前一步,“皇上怎么说?” 邱忠沉面神色不变,只缓缓摇了摇头。 “不管?”吕敬疑惑的道,“皇上和明鸾公主感情不是甚好,为何、” “吕都使!”邱忠打断吕敬的话,淡声道,“皇上自有皇上的用意,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只要听从便罢了,不要多问!” 吕敬神色一凛,顿时低下头去,“是!” 到了深夜,雾气浓重,风越发冷了起来,韵儿抱着明鸾,久久不见有人出来,只得又跑过去,问道,“侍卫大哥,为什么皇上还没有派马车过来,您再去问问行不行,我们公主快冻坏了!” 那侍卫为难的皱眉,“小人已经去禀告过统领了,劳烦公主再等一下!” “是不是你们统领给忘了,要等到何时?”韵儿忍不住向着宫门内张望。 “不会的,大概是皇上已经睡了,邱总管不敢打扰,小人也没办法!” 韵儿急的快哭出来,正要再继续求那侍卫,就听身后传来明鸾的低喊,“韵儿!” 韵儿返身回到明鸾身边,“公主你怎么样?” 明鸾唇色泛青,身形柔弱,声音也似寒风幽咽,“不要等了,我们走回去吧!” “走回去?”韵儿又回头看了看冷寂的宫门,皱眉道,“路这么黑,天又冷,小姐您走的了吗?” “走吧!”明鸾失魂落魄的道了一声,先一步往长街上走去。 韵儿满眼失望的又望了一眼紧闭的宫门,暗道皇上狠心,幼时情谊原来也不过如此,一跺脚,只好跟了上去。 已将近子时,街上空无一人,店铺下黄灯被吹的撞在廊檐下,扑簌扑簌作响,寒风吹起地上枯叶,打着旋的飞起扑打着脚面。 韵儿紧紧的抱着明鸾的手臂,“小姐,奴婢害怕!” 明鸾脚步虚浮,苦笑一声,“怕什么?若真有危险,让本公主死了也倒清净了!” “小姐,您别说胡话!” 韵儿道了一声,也不敢再问,只扶着明鸾快步往明府去。 到了明府的时候已经是子时末,大门早已关闭,韵儿敲了半晌,守门的侍卫才骂骂咧咧的出来开门,见是明鸾也无太多的恭敬,只是不敢再骂,开门让两人进去。 两人早已累的气喘吁吁,脚下生疼,似磨了血泡,坐在廊下歇了半晌,才往后院走。 寒院里灯还亮着,大概是秦嬷嬷还在等着两人。 开门进去,韵儿无力的喊道,“秦嬷嬷、秦嬷嬷快来搀小姐一把!” 秦嬷嬷坐在廊下倚着墙睡着了,闻声扑通一声,肥胖的身体倒在地上,一睁眼,看到明鸾和韵儿进来,醒了盹,不过去搀扶明鸾,却噌的起身,进了屋。 一拉屋门,顿时大声喊道,“夫人,她们回来了!” 明鸾走的浑身虚汗淋淋,被韵儿搀着勉强站立,闻声抬头看去,只见二夫人蒋氏正坐在堂屋的木椅上,支着臂似也睡着了,闻声睁开眼睛,看过来的目光凛冽毒辣。 明鸾浑身一颤,不知道蒋氏深夜还等在此处为了何事,却直觉要有事情发生,之前的伤心和疲倦也顿时去了一半,目光一闪,快步往屋里走。 “鸾儿见过夫人!”明鸾恭谨的请安。 蒋氏命秦嬷嬷关上门,脸色冷厉,问道,“回来了?” “是,郡主提前走了,鸾儿没有马车,只好走回来,耽搁了些时间。”明鸾垂着头,小声解释。 蒋氏靠近一步,走到她面前,冷冷的看着她,“明鸾,长公主的玉呢?” 明鸾猛然抬头,脸上血色褪尽,直直的看着蒋氏。 蒋氏面色突然变的狰狞,抬手,用尽了全力, “啪!” “啪!” 两声脆响打在明鸾脸上,直直将她打了个趔趄摔倒在地。 她身后赵嬷嬷上前,低声道,“夫人仔细伤了手,这种贱人交给奴婢收拾就好!” 韵儿吓的浑身打颤,一起跟着明鸾跌在地上,哭道,“小姐、小姐!” 蒋氏一把将似被打傻了一般的明鸾扯起来,抬手又打了两巴掌,咬牙恨声道,“果然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下贱胚子!竟敢拿了本夫人的玉去典当,本夫人有没有告诉过你那玉很重要,轻易不要碰,你竟然还敢当了!” 她眼神一冷,在明鸾的衣服和头上打量,撇嘴冷笑道,“就是为了这衣服和首饰?贱人!” 说罢蒋氏抬手便将她都上的金钗全部扯下来,扔在地上,伸手又去扯她身上的衣服。 明鸾脸颊肿起,头发散开,狼狈不堪,脸上更是惶恐不已,涕泪横流,不断的求饶,“夫人,我错了,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韵儿也跪在地上砰砰磕头,“夫人高抬贵手,都是奴婢的错,您饶了公主吧!” 蒋氏一脚踹在她肩膀上,唾骂道,“呸!公主?本夫人说她是公主她便是,说她不是,她就连娼馆的贱人都不如!等下本夫人连你也一起收拾!” 一边说,一边扯明鸾身上的衣服,赵嬷嬷和秦嬷嬷两人也过来帮忙,几下便将明鸾身上的衣服都扯了下去,只剩肚兜和亵裤。 明鸾羞耻不已,抱着身子在地上痛哭,那哭声幽咽,似秋夜里被掐着嗓子的猫一般的凄厉。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韵儿爬起来,不住的求饶。 “若不是看你还有点用处,本夫人一早便将你们母女二人赶出去了,现在还不知道在那里做乞丐。别以为本夫人对你好了些便不知道天高地厚,忘了自己低贱的身份!” 蒋氏不屑的瞥了一眼明鸾,怒气难消,对着秦嬷嬷道,“这两日寒院里所有饭食都停了,什么时候悔过清楚了,再来跟本夫人要!” 秦嬷嬷忙慌声道,“此事和奴婢无关啊,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你是做什么自己不清楚?就因为不知道才该罚!”赵嬷嬷趾高气昂的怒喝一声。 秦嬷嬷脸色一僵,顿时不敢再出声,她本就是二夫人派来监视这母女的,如今玉被当了都不知道,的确有失察之罪! 听着明鸾的哭声,蒋氏越发觉得厌烦,一拂衣袖,快步出了门。 待蒋氏走远,秦嬷嬷立刻变了副脸色,恨声道,“都是你们这些贱人,害的老娘没有饭吃,老娘若饿急了,就把你们的肉吃了!” 说罢,将门推的砰一声巨响,也大步走了出去。 门外月色照进来,一片幽冷凄凉,明鸾伏地大哭起来。 韵儿找了衣服给她披上,“小姐,别哭了,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出的馊主意!” 明鸾正哭着就听东屋里似是木凳倒在地上,一声巨响,惊的她猛然抬头。 她撑着墙壁起身,走到东屋推门进去,见她母亲正窝在窗下的绒毯上,一脸的惊怔,不断的往桌子底下缩。 明鸾衣不蔽体,长发蓬乱,红肿的脸上满是泪痕,在看到女人畏缩的眼神时,今日因君烨的痛心,一路走回来的辛酸,方才受的羞辱似刹那都涌了上次,情绪顿时崩溃,她猛的将那桌子推到,扑身上去,对着地上的女人开始拳打脚踢。 目光憎恨,声音嘶戾,“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为什么你不是真的长公主,为什么我要受这种屈辱和折磨?” “为什么你当年答应蒋氏进明府?” “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你看着她们打我竟然躲在这里一动不动!你算什么母亲?” “今夜我们一起死了算了!” 明鸾神情癫狂,哭的撕心裂肺,拿起窗子上的一个花瓶就要对着被打的缩成一团的女人头上打去。 手臂猛然被死死拉住,韵儿抱着她哭道,“小姐,不能啊,她是你的娘亲,也是‘长公主’,你打死了她,夫人不会饶了你的!” 此时那女人也上前抱着明鸾的腿痛声哭道,“我对不起你,秀春,你别怪娘,娘也是为了活下去啊!” 明鸾身子一颤,手上的花瓶猛的掉在地上,砰的一声,摔的粉碎。 这一巨响声,似将她做了九年的梦,猛然惊醒! 她做了九年的明鸾,怎的便忘了,她其实叫秀春,一个再低贱不过的贱民。 那一年,家乡里发大水,他爹不管她和娘亲,一个人逃命去了,她娘便带着她四处乞讨,受尽了白眼和苦难,后来听说上京里贵人多,施舍也多,便进了京。 有一日,她们正跪在地上乞讨时,一个穿着富贵的妇人停在她们面前,衣裙的料子闪着明艳的彩光,她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直直看愣了眼。 妇人身后的下人说,“夫人,您看这小丫头眉眼是不是和明鸾那丫头有几分像?年纪也差不多!” 那个时候其实她已经十岁了,只是长期挨饿,长的瘦弱,看上去只像个七八岁的孩子。 “抬起头来,让本夫人看看!”那声音高高在上,让她忍不住想逃。 却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只看到她头上满头珠翠,金钗闪闪发亮,闪的耀眼,便又立刻瑟瑟垂下头去。 “是有几分像!” 那妇人不断的在她身上打量,施舍一般的道,“带走吧!” 那些下人便将她们母女二人送到了一处宅院安置,每日不用干活,却好吃好喝养着她们。 直到半月后,有人来将她们偷偷接入明府,她便成了明鸾,她母亲也成了长公主。 从此她们不再挨饿,却也被幽禁在这寒院中将近十年。 开始那两年蒋氏不许她进宫出府,甚至不许出寒院的门,派了嬷嬷侍卫守在门外,当犯人一样看管,是怕被别人认出来,后来明府那件事渐渐平息下去,可是蒋氏觉得她长大后变了模样,和明鸾小时候越来越不像了,便更不许她出去。 直到,君烨回到上京,一再要求见长公主和明鸾,明府不敢得罪他,才松了口,让她和君烨相见。 还好,毕竟已经六年不见,君烨也未认出她是假的,或者从未想过她会是假的,她才稍稍得了自由,可以偶尔出府上街。 她喜欢他,从见第一面开始便喜欢上了他! 他也成了她能逃出明府的唯一寄托,可如今,一切都没有了! “春秀,虽然夫人厉害了一点,但好歹我们每天都能吃饱,还什么也不用做,比以前不知好了多少,难道你还想过挨饿的日子,你再忍耐忍耐,好不好?就算娘求你了!”女人每日吃了睡,睡了吃,身体浮肿肥胖,四肢甚至已经退化不能直立,常年不见光的脸上一片病态的白,双目浑浊,死气沉沉。 明鸾看着她越发的嫌恶,一把将她的手挣开,惶惶后退,“我不是春秀,我是明鸾公主,我是公主!谁也不许再叫我春秀!” 她深吸了口气,目中满是阴鸷,唇齿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恨而轻颤, “我就是明鸾,属于我的,谁也抢不走,我全部都要拿回来!” 九年前,她变成明鸾公主,再不会成为秀春! 隔日,二白从大司马府回来时已经快晌午了,进了前铺大堂,几个红娘正在馆里闲聊,见到二白纷纷起身, “见过掌柜的!” 红娘秀姐儿上前道,“掌柜的,静安侯府二夫人来了,在后厅等了你一个多时辰了,你过去看看吧!” 二白面上没有任何意外,只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 后厅是用竹子隔开的一个个雅间,为了和客人谈话所用。 此时一间雅房内,蒋氏坐在那,脸色已经不耐,正吩咐身后的赵嬷嬷出去看看人来了没有。 二白掀帘进去,笑道,“原来是二夫人光临寒舍,让二夫人久等了!” 说罢坐在木椅上,一张纯净清美的脸上挂着笑,“二夫人来我这里是要给儿子说亲还是嫁女?” 侯府的公子哪里用的到红娘去说亲,更何况明硕已经和蓝玉臣定了亲,蒋氏明知二白故意调侃,却只能按捺着火气不敢发出来。 静安侯府连接出事,蒋氏精神不济,连厚厚的粉都遮不住脸上的憔悴,勉强挤出抹笑,让自己看上去更温和些,“以前和锦姑娘的事多半是我们侯府不是,这几日我思来想去,心中不安,想着还是来向锦姑娘陪个不是!” 二白端茶浅抿,“二夫人客气了,知错便好!” 蒋氏脸上僵了僵,继续皮笑肉不笑的道,“姑娘和蓝玉臣已经退了亲,又得大司马君烨宠爱,何尝不是因祸得福呢?所以,希望锦姑娘不记前仇,以前的事都不要记在心上了!” “自然,和气生财嘛,我是个生意人,一切自然以和为贵!”二白亦笑的纯真亲和。 蒋氏却知这看似纯良的笑下隐着怎样的狠辣,不敢疏忽,忙让赵嬷嬷将手里的锦盒拿上来,放在桌案上,笑道,“这对白玉瓶可是西域进贡的珍品,是多年前太上皇赏给我们老爷的,放了水插花,花可永不凋谢。今日我将此瓶送给姑娘,以表诚意!” 二白让下人收起来,态度也越发亲和,“那多谢二夫人了!” 蒋氏笑了笑,端着茶慢饮,目光看向二白脖颈间,却不见昨日明硕回来说的那玉,只得开口问道,“听说锦姑娘前几日在当铺里买了一块玉,可否让我看看?” 二白手指一下下敲着桌案,挑眉道,“原来二夫人是为了那玉来的?昨夜在宫宴上,明硕郡主看了那玉脸色就不平常,今日二夫人又为了那玉特意上门,难道那玉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并无甚特别,只是我们家老爷也丢了一块玉,急着找回来罢了。还请姑娘拿出来一看,不会有什么不方便吧?”蒋氏急迫的想要看一看到底是不是长公主的。 “那到无妨,看看便是!” 二白自袖子里将凤玉取出来,托在手心上,“可是这个?” 蒋氏猛的睁大了眼睛,急声道,“是,就是这个!” 说罢便要从二白手里拿过来,却见二白一握掌心,将那玉又收了回去。 “这玉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的,自己还没稀罕够呢,二夫人不要碰坏了!”二白勾唇笑道。 蒋氏尴尬的收回手,“锦姑娘有所不知,这玉本是我们侯府的,是我们老爷极喜欢的一块凤玉,被下人偷了去典当了,前几日那下人已经被我们老爷打死了,特意吩咐我,无论如何也要将这玉找回来!” 她话音一顿,继续笑道,“可巧,昨晚被明硕看到在锦姑娘身上戴着,真真是缘分,注定这玉丢不了!还希望姑娘不要夺人之好,将这玉还给我们侯府,其实这玉值不了多少钱,姑娘花多少钱典当的,我们赔给姑娘也就是了!” 二白皱眉看着手心里的玉,意味深长的道,“原来这玉是你们侯府的?” “正是,不知道姑娘是花了多少银子买来的?我立刻把银子给姑娘。” 二白抬眸,精致的面孔上依旧笑的温和,“这玉我花了五千两银子买的,既然侯府这样有诚意,那就五万两银子卖给二夫人吧!” 蒋氏却猛然一惊,“五万两?姑娘花了五千两,为何却卖给我们五万两?” “方才就和二夫人说过,我是个生意人,生意人拿有做赔本的买卖的,二夫人说是不是?” 蒋氏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她今日放下身架来潇湘馆等着这个锦二白,又忍痛送上一对进贡的玉瓶,不过是想笼络一下她好将玉赎回来。 谁知道这锦二白拿人手不短,竟然狮子大开口讹钱,果然刁钻到了极致。 “锦姑娘趁人之危,这有点说不过去吧?” 二白无辜的耸肩,一副我就这样你能怎么着的无赖,“我也没说一定要卖,买卖都是你情我愿的事,二夫人嫌贵可以不买,何况这玉我还没玩够呢!本掌柜、又不缺银子!”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恶劣的挑衅了,二夫人气的脸色发白,目光凌厉,似藏着刀子,要在二白身上戳个洞。 可是,这玉她又不得不拿回去,有这玉在,后院那对母女才是长公主和明鸾! 没了这玉,将来指不定会出什么祸事! “锦二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打算在这上京长久,得罪侯府,不会有好果子吃!”蒋氏冷声威胁。 二白倾身上前,一手托腮,一手把玩着手里的凤玉,眨了眨眼睛,“我有大司马啊,我怕啥?” 蒋氏看着她脸上得意的笑,气的浑身发抖,几乎想一巴掌呼过去。 手掌握紧松开,再握紧,才勉强将胸口的恶气压下去,倏然起身,咬牙冷笑道,“好、好!锦二白,你我的梁子看来是解不了了,本夫人屈尊来此,实在是个错误。不就是五万两银子,本夫人还给的起,明日本夫人便派人送银票来,锦姑娘说话算话,这玉是我们老爷的心爱之物,若是被掉包了,我饶不了你!” 二白目光渐冷,唇角勾起清冷的弧度,“二夫人还是请注意下态度,这玉毕竟还在我手上,惹的我不高兴了,再涨价,可怪不的本掌柜!” 二夫人脸颊抖了抖,粉扑簌簌落下来,重哼了一声,扭头便走。 身后赵嬷嬷瞪了二白一眼,忙跟上去。 一直出了潇湘馆的门,赵嬷嬷气声道,“夫人,这锦二白实在可恶,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找人、” 她竖掌往下一滑,做了个杀人的手势。 蒋氏面色阴郁,目光冷光闪烁,半晌,摇了摇头,“如今咱们侯府正是多事之秋,不宜再生枝节,何况这锦二白有大司马撑腰,若是暗杀不成,后患无穷!” “难道就任她这样嚣张?” “来日方长,且纵容她几日!府中五万两银子可够?” “之前一次就给了她二十万两,夫人前几日又支取了五千两,加上少爷为那个青楼女子赎身的银子,恐怕不够五万两了!” 蒋氏脸色越发难看,烦躁不已,不耐的道,“不够就去拿了库房的珠宝典当,难道我们侯府连五万两也拿不出来!都是那个贱人,害本夫人平白失了一对玉瓶和五万两银子!” “是!”赵嬷嬷惶恐应声,“奴婢这就去筹办!” 回到侯府,进了后院,蒋氏还想着那玉的事,一抬头便看到施兴宗正蹲在垂花门那等她,有过路的下人问他是做什么的,他还笑的谦卑的道,是夫人让他来此的。 下人闻言不便再多问,便让他继续等。 020 何等可笑 看到施兴宗,蒋氏脑袋里嗡的一响,几乎要炸开,忙转身往回走,急声道,“赵嬷嬷,你去把他赶走,就说本夫人出门去了!” “是!”赵嬷嬷跟了蒋氏多年,见惯了她嚣张跋扈,也不知道这男子是谁,竟让夫人如此惧怕。 “二夫人!” 蒋氏刚一转身,便听到施兴宗喊了一声,已经起身走过来。 “小人见过二夫人!小人在此等您了半天了,您刚刚回来,这是又要去哪?”施兴宗神态谦卑,可是说出话却不像是一个低等下人说的。 赵嬷嬷眉头一皱,冷喝道,“放肆,你是哪个院子的,竟敢这样和夫人说话!” “赵嬷嬷!”蒋氏闭了闭眼睛,缓缓转过头来,“你退下吧!” 赵嬷嬷皱了皱眉,看着施兴宗得意的表情目中闪过一抹疑惑,却不敢问,只得应声躬身退下。 待赵嬷嬷走远,蒋氏才瞥了施兴宗一眼,低声道,“跟我来!” 走到一处水榭上,见周围无人,蒋氏目光一冷,问道,“不是前几日才给了你银子,怎么又来找我了?” 施兴宗嘿嘿一笑,“那五千两银子,还了债,又请几个朋友喝了几顿酒便没了,如今手头又紧,夫人再随便赏给我几千两花花。” “随便几千两?”蒋氏提着嗓门叫了一声,惊觉声音太大,顿时掩嘴,四下看了看见无人注意,才压低声音道,“一千两就足够一个普通百姓过一辈子了,上次我给了你五千两,你现在还跟我要?当我是什么,朝廷的金库吗?” “对普通百姓来说几千两是不少,但是对于侯府夫人来说这不算多吧!”施兴宗一副无赖懒散的模样,“几千两买个侯府夫人做,这搁谁也是愿意的!” “闭嘴!”蒋氏低喊一声,越看他的样子越和明文璟有几分神似,心中便越惶恐。 “我再给你五千两,你离开明府,随便去哪都可以!”时间长了,难保别人不会怀疑,留下去等到别人发现,终究是个祸害! 她的儿子不能毁在一个无赖身上,不止是文璟,若是被明持伍察觉什么,那她所有的都完了! “离开明府,小人还怎么见夫人?这么多年不见,小人还是很想念夫人的!”施兴宗尖瘦的脸上表情猥琐,呲牙阴笑一声,“别想赶我走,也别想把我怎么样,否则闹个鱼死网破,你我都完蛋!” “你闭嘴!” 蒋氏脸色铁青,刚在潇湘馆那里受了气,回来后又面对施兴宗这张让人厌恶痛觉的脸,只觉神经快紧绷到了极致,随时都会崩溃, “本夫人现在手里没那么多银子,你且稍等两日,我准备好了,自然会送到你手上!” “行,我听夫人的,就再等两日,两日后若是没看到银子,我可就要去认亲了!” “认什么亲?文璟和你没关系,你少打他的主意!”蒋氏紧张的嗓子都破了音。 “只要夫人合作,我肯定不会去认,毕竟我的儿子将来要是继承了静安侯的爵位,我这个当爹的也能跟着沾光不是!不如你我联手,得了明府的银子,等我们的儿子再做了侯爷,你我岂不是圆满?” “你休想!”蒋氏浑身颤抖,看着他得意的样子便难忍,“你赶紧走吧,不要让人看到!” “那小人就先告辞了!”施兴宗歪嘴一笑,躬着身退了下去。 蒋氏一掌拍在廊柱上,手掌缓缓握紧,精致的护甲挠在紫金楠木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她面容狰狞,目光愤恨,低低喘息道,“施兴宗,我决不能让你活着威胁我的儿子!” 夜里二白用饭时,林妈盛了鸡汤放在桌子上,高兴的道,“多谢小姐给我们家那口子找了个好差事,这段日子,他不跟我要银子了,那些讨债的也不上门了呢!” 昨日甚至还给她买了匹缎子,说要给她做身好衣服,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二白笑了笑,“别客气,他做的开心就好!” “好、好着呢!”林妈笑的脸上褶子都多了几道,“虽然还是经常去喝酒,但回来可高兴了,已经好几日没耍过脾气了!” 二白勾了勾唇角,专心吃饭,没再说话。 天刚刚黑,君烨今日下朝回府比较晚,刚进了书房,亓炎便来报,明鸾公主来了! 君烨眉心轻蹙,不知道明鸾这个时候找他何事,让亓炎将她带进来。 明鸾未带侍女,素发素衣,清婉可人,跟在亓炎身后,往书房里走。 “亓将军!”明鸾突然淡声开口。 “公主何事?”亓炎面容不变,垂首问道。 明鸾边款步往书房走,边低声问道,“只是想问一下亓将军,在香苏城,你家公子和锦姑娘是如何认识的?” 亓炎脚步一缓,深邃的五官隐在夜色中有些模糊,声音也极淡,“锦姑娘上门给公子提亲,因此和公子相识。” “提亲?”明鸾眸子一转,想起锦二白是个红娘,微微点头,“后来呢?” 亓炎却未再说话,停下垂头道,“书房到了,公主进去吧!” 明鸾点了点头,也不再追问,上前推开书房的门,步姿优雅的走了进去。 君烨就坐在巨大的紫金楠木书案后,灯下公子人如玉,清俊更盛平日,明鸾脸上一红,柔声开口, “烨!” 君烨起身,让下人泡茶进来,淡声问道,“此时找我,可是有要事?” 明鸾将一直搭在手臂上的东西展开,是一件玄色织锦披风,风帽上绣着流云暗纹,精巧细致。 “天气凉了,我闲来无事,做了一件披风,你晨起上朝时可穿在身上挡一下风寒。”明鸾笑意浅浅,目光温柔。 君烨只看了一眼,微微颔首,语气客气疏离, “多谢!” “你我何必这样生疏?”明鸾神色一黯,走到君烨身后,欲将披风穿在他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合身?” 男人抬手一挡,“放在那吧!” 他只轻轻碰在女子手臂上,明鸾却痛呼一声,身子一歪倒在地上,贝齿紧要下唇,似是极痛苦。 君烨眉头一皱,蹲下身去,欲扶她起身,“怎么了?” 他刚刚碰到明鸾的手臂,明鸾痛吟一声,猛然将手臂缩回,水眸盈盈,马上就要落下泪来。 君烨看着她如此,面色更沉,抓了她的手腕,将衣袖撩起,只见上面都是一道道的鞭痕,血痕沥出,青紫一片,看上去触目惊心。 “这是怎么回事?”君烨冷声问道。 明鸾闭上眼睛,缓缓摇头,“不要问了!” “谁打的?二夫人?” 明鸾半倒在地上,怀中还抱着那件织锦披风,眼泪顺着苍白的脸色滑下,忙扭过头去,轻轻点头。 君烨眉头紧蹙,将她扶到矮榻上,拿了伤药过来,轻轻替她涂抹在手臂上, “她为何要打你?” 明鸾抽泣了一声,被君烨握着的手腕轻轻颤抖,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二夫人一直想让我嫁给你,攀附君府的权势,可是你昨日带锦姑娘赴宴,又说不娶她人的话,二夫人知道以后,说我没用,一时生气,便让下人、”明鸾哽咽不已,渐渐无法成言。 君烨脸色清寒,“你毕竟还是公主,蒋氏也太狂妄了些,明日我便奏禀皇上,严惩蒋氏!” “不要!”明鸾一把抓住君烨的手,惶惶摇头,“不要禀告皇上,就算皇上惩罚了蒋氏,可是我和母亲还要呆在侯府中,蒋氏会变本加厉,将怒气再发泄到我和母亲身上!” 她声音一顿,继续道,“况且,蒋氏昨日大概也是气极了,以为锦二白之前讹明府的银子也是因为嫉妒你和我的关系,所以一并都算在了我的头上!” 君烨皱眉看着她,“鸾儿,曾经的你从来不这样优柔寡断!” 明鸾半垂的眸子下幽光一闪,冷笑道,“曾经的我被侯府折磨了十年,早已不见了,曾经的明鸾已经死了,如今我要顾及母亲,要活下去,如何还做那个个性张扬的明鸾?或者、”她抬气头来,直直的看着君烨,“你和皇上、慕容遇喜欢的只是曾经那个性情明洌的我,如今我受尽苦难,面目全非,你们便不再喜欢了,是不是?” 君烨长眸漆黑,缓缓起身,转身看向窗外萋萋夜色,“鸾儿,儿时情谊我不会忘,只要你需要,无论何时,曾经守护的承诺不会更改。” “可是你却爱上了锦二白,想要娶她,是不是?”明鸾凄声问道。 君烨眉目深邃,缓缓点头,“是!” 明鸾仰头,眼泪淌下,面容悲怆,嗤嗤冷笑,“世间最悲凉之事莫过于心爱之人移情她人,却还在说着曾经的誓言不会更改,何等的可笑!” 风自半开的窗子吹进来,烛火闪烁,房内一阵昏暗不明,层层暗影笼罩下来,气氛沉默冷寂。 男人身姿冷漠,凉薄而寡情。 良久,明鸾擦干了面上的泪痕,起身走到君烨身后,淡声道,“既然你还记得儿时的情谊,那我有一事求你,可能帮我?” 君烨长眸幽深,微微颔首,“你说。” “我受些苦倒无谓,总能坚持下去,但我却不忍母亲也受蒋氏的折磨,今日蒋氏甚至连饭菜都不许往寒院里送,母亲饿了一日,疯病更加严重,我这做女儿的实在是心痛!”明鸾被泪水洗过的眸子冷光凛凛,苍白的面容带了几分不甘,倒真的有些像儿时受了委屈的明鸾。 “我求你,将母亲接到你府上来,不必派人如何精心伺候,只给我们母女一个落身之地,让母亲不再挨饿受苦,我便知足了!” 君烨俊颜深沉,回身坐在巨大的桌案上,淡漠不语。 明鸾横目委屈的看着他,“你不愿意?” 君烨抬眸,“我可另寻一处宅院,让你和长公主搬过去住。” 明鸾目中泪光闪烁,脸色苍白,幽幽的看着他,露出一抹凄楚的冷笑,“你果然不愿意!怕锦二白知道,容不下我们母女二人?可是你可否想过,如今除了你的大司马府,哪里能让我们安身,若是外面,二夫人找上门闹事,我和母亲如何应对?” 君烨淡淡沉眉,声音渐冷,“鸾儿,你若真为长公主着想,便该答应我的提议,出去另立门户才是上策。搬进我的府中,你可知要为长公主招来多少不必要的麻烦?你果真是为了长公主吗?” 长公主虽已疯魔,但毕竟是叱咤风云的名将,曾经手下追随者无数。 如今可安隅侯府后院,只因她已经卸甲弃了兵权,又是明持伍名正言顺的夫人,外人无法干预,可若长公主离了明府,住进大司马府,寓意不明,暗中会有多少人会蠢蠢欲动? 长公主可能再得安宁? 男人的话凌厉,明鸾一怔,顿时窘迫的无地自容,脸上一阵青白交替,低着头,一言不发。 “那,我回去了!”良久,明鸾淡淡道了一声,转身便往外走。 她一直走到门口,不见男人出声挽留,心头越发失望凄寒,抱着披风的手一点点冷下去,面色苍白如纸,咬了咬牙,抬步走了出去。 门外冷风萧瑟,她身形单薄,浑身冷的厉害,似全身血液都冻僵了一般,回身看了看书房昏黄的灯火,她面孔决绝,双目充血,里面一片冰冷寒意。 两日后,蒋氏凑足了银子,派人去潇湘馆兑了凤玉回来,也不在交给明鸾母女二人,只自己妥帖收好。 心里刚刚松了口气,一出房门,便看到施兴宗正懒懒倚着角门,一只手伸进衣服里,捉了虱子塞进嘴里,十足一副市井无赖的模样。 当初她怎么会相中了他? 蒋氏心中厌恶,又烦躁不已,隐隐还有一丝惧怕,自他那日出现,她便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 “秦嬷嬷!”蒋氏招手叫她上前。 “夫人有何吩咐?” “那个人说文璟玩弄了他家女儿,上门讨债的,是个地痞无赖,本夫人又不愿将此事闹大,让老爷更加生气,所以要想个法子解决了才是!”蒋氏退回到房中,缓缓说道。 “若是普通人,打发几个银子也就是了,偏偏就怕这种无赖,若给银子,恐怕以后还会来!”秦嬷嬷给她垂着肩膀,小心的揣测着她的心意,恭敬说道。 “谁说不是、”蒋氏饮了口清茶,目光阴狠,“所以要想个彻底解决的法子才是!” 说罢,她又补充道,“听闻他家中只有一个女儿,再无其他亲人,又是个醉鬼整日整日的不回家,即便某日不见了,也无人注意!” 是个醉鬼? 秦嬷嬷眼珠一转,立即便明白了,凑上前,压低声音道,“夫人,咱府上东南角落里那间偏房以前是存酒的,只因地方偏远,下人不愿去,后来便慢慢的弃了,但是里面还有不少的存酒,这天干地燥的,可是很容易起火的。” 蒋氏目光一闪,几乎有些急不可耐的道,“那还不赶紧去,那间屋子年久失修,已经破败,留着也是隐患,早就该弃了!” “是,奴婢这就去办!”秦嬷嬷低着头,半垂的细眼中尽是狠辣。 她出去后,见施兴宗还在那里站着,上下将他一打量,冷声问道,“可是你要找我们夫人要银子?” 施兴宗回身不屑的瞥她一眼,“你们夫人呢?” 秦嬷嬷靠近一步,小心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夫人不愿张扬此事,你这般在这里耍泼若被侯爷知道还了得?你先跟我去个僻静的地方,等下我们夫人便拿了银子来找你!” 施兴宗自然知道蒋氏怕明持伍知道,只是不曾想她会将这么隐秘的事告诉下人,那便是心腹了。 想罢,也不疑其他,跟着秦嬷嬷往后院深处走去。 此时潇湘馆内,鸳鸯正推着明文璟往外走,“你在我这住了多日了,不怕你父、”她声音一顿,立刻扭过头去,神色黯然,“你回去吧!我不愿你被人说成只知流连女色的纨绔子弟!” 明文璟喜欢鸳鸯成痴,哪里肯回,见她为自己着想,更心生感动,抓着鸳鸯的手道,“不如我在外另寻个院子,把你接去,你我日日呆在一起,岂不是更好?” 鸳鸯缓缓摇头,“公子此时心悦,也许能容我几年,若等鸳鸯年老色衰,被遗弃在孤院中,该如何自处?” “不、我绝不会做负心之人,我明文璟若负你,必遭、”明文璟立刻急着便要起誓。 鸳鸯立刻回身伸手捂在他嘴上,泣道,“你这是要我的命吗?” 明文璟胸口一荡,顿时将她抱在怀里,“鸳鸯,跟我走吧!” 女子挣脱出来,“鸳鸯命薄,已不做他想了,能得公子痴心,已是莫大的福分!只是公子今日的确该回去了,不要让鸳鸯为难,否则你那郡主妹妹再闹上门了,我又要被人背后戳脊梁骨,恐怕以后这翡翠阁都呆不下去了!” “谁敢?”明文璟冷眉一竖。 “你到底是听不听?”鸳鸯皱眉清喝一声,似要恼恨。 “听、听,你别生气,我回去就是了!”明文璟见佳人蹙眉,似怒似嗔,立刻便软了下来。 “赶快回吧!” 明文璟无奈,只得往门外走,走了两步回头道,“鸳鸯,你等我,两日我必回来!” 鸳鸯背对着他,眼泪突然流出来,缓缓闭上眼睛,遮住那抹不忍,略苍白的面孔上只剩一片决绝,“好,我等你!” 021 大火焚天 明文璟走出门去,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两眼,望着女子的背影,半晌,才抬步离开。 到了明府,赶车的小厮低声道,“少爷,咱走后门吧,清静!” 明文璟不想碰到明持伍,坐在马车里听到小厮的话正合心意,随意的点了点头,“嗯,走后门!” 刚入后院,突然听到旁边看似已经废弃的屋子里传来一阵响动,他皱眉问道,“这屋子是干嘛的?” 小厮忙上前回道,“以前是府里存酒的,因太偏远,便弃了,只是还有不少酒堆在里面。” 明文璟这才注意到这个一直赶车的小厮,皱眉道,“你不是三石,本少怎看你面生的很,可是侯府里的下人?” “回公子,三石在翡翠阁陪您呆了几日,跑出去玩了,小人是鸳鸯姑娘指派来伺候您的!”小厮半弯着腰,神态恭敬。 三石本就有好赌的毛病,明文璟恨恨唾了一声,“这个挨千刀的,等回来看本少不扒了他的皮!” 正说着,就听到那房子里又传来咕隆一声酒坛滚落的声响。 “定是哪个偷懒的下人在这里偷酒喝,本少爷不在,这帮夯货都反了天了!”明文璟愤愤说了一句,抬步往,那屋里走。 一推门,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他脸上越发难看,往里走了几步,只见屋内蛛网密布,尘灰遍地,木窗斑驳,连透过来的阳光都带着一股暗沉。 脚下尽是头顶木梁被虫蛀后落下来的草木屑,靴子踩在上面咯吱咯吱作响。 再往里走了几步,只见墙角下的木架上堆满了酒,地上也都是被灰土覆盖的酒坛,就在这一堆酒坛中间醉卧着一削瘦男子,半倚在酒坛上,头上衣服上都已经被酒食湿透,大概醉的厉害,正一个人嘀嘀咕咕,嘿嘿大笑。 这些酒都在这里放了多年,酒劲醇厚,男人喝了半坛便醉的不知天南地北了! “哪个院子里的下人,竟敢在这里偷酒喝!”明文璟叫了一声,上前踹了一脚,恨恨道,“翟管家真是越来越疏懒了,当这侯府没有主子了是吗?” “儿子、儿子!”那酒醉的男人被踹了一脚,抬起头来看着明文璟一愣,突然扶着酒坛踉跄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前扑过去,“儿子,你果然是我的儿子,让爹、看看!” “混账,喝醉了酒竟敢和本少胡乱攀扯,来人、来人,把这个夯货给本少拉下去,重重的打,打到他清醒为止!”明文璟气极,跳着脚喊道。 外面那小厮已经跟进来,往外拉扯醉酒的男人,一个趔趄,男人扑倒在地上,便醉的不省人事了。 明文璟上前踹了两脚,骂骂咧咧道,“还敢装死!我让你装死!今天本少就踢死你!” “砰!” 突然一声巨响,酒坛哗啦一声裂开,明文璟头顶上酒水混着血水流淌下来,愣怔的回头看着身后的小厮,然后直直向后仰去。 小厮再不见方才唯唯诺诺的样子,目光沉淡,面无表情,快速的将晕倒的明文璟拉到那一堆酒坛之间,翻了个身脸朝下,又将那醉酒男子身上的衣服扒下来套在他身上。 随即将地上醉酒的男人抗在身上背了出去。 回身将门关紧,背着身上的男人一路出了后门,打开马车门扔了进去,迅速的驾车离开。 偏院安静下来,不过片刻,蒋氏带着秦嬷嬷从小路上过来。 站在存酒的库房前,蒋氏四下看了看,低声问道,“他在这里?” “是,夫人,奴婢亲自将他带进去的,这个时候估计已经醉死了!” 蒋氏暗暗点了点头,走到窗下探身往里扒看,房内幽暗不明,酒气浓烈,酒坛之间醉卧着一男人,看衣着的确是施兴宗。 退后几步,蒋氏脸色阴冷,手指紧紧绞着丝帕,对着秦嬷嬷轻轻点了点头。 秦嬷嬷会意,拿着火折子点燃,顺着窗子半开的缝隙扔了进去。 火遇浓酒“呼”的一声燃烧了起来,噼里啪啦,干柴遇烈火,只片刻间,火势已经蹿上屋顶,整个存酒的库房都变成了火海。 火势猛烈,只听砰砰的巨响,酒坛炸开,烈火更旺,熊熊燃烧起来。 火光映红了蒋氏狰狞冷鸷的脸,她冷哼一声,无半分怜悯,转身便往回走。 走了两步,便听到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一声,“娘、娘、救我!” 蒋氏脸色大变,猛然回身,只见烧的正烈的木窗上扑着一个人影,看似全身都被烧成了火球,模样已经看不出来,可是那被火舌吞没的声音,的确是他的儿子,明文璟。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到是文璟的声音!”蒋氏脸色惨白,声音已经忍不住打颤。 秦嬷嬷慌的更厉害,“不能啊!奴婢带进去的人明明是那无赖!” “快、快去喊人救火!”蒋氏双目通红,嘶喊一声,就要扑身上去,被热浪一冲又退了回来,喊道,“文璟、文璟,是不是你?” “娘!”屋里的男子嘶吼一声,直直向后倒去。 这一声再确认无疑,蒋氏似被五雷轰顶,两眼一黑,就要晕过去,被身后秦嬷嬷扶住,“夫人、夫人!” 蒋氏只觉天旋地转,满眼都是火光,一把将他推开,跌跌撞撞往前跑,大哭出声,“我的儿!我的文璟啊!” 此时冲天的火光将侯府中的下人全部都引了来,开始扑水救火,然而那本就是酒库,火越少越旺,哪里扑的灭! 蒋氏靠近不得,瘫倒在地上,哭的面上一片死灰之色。 最后还是一身手不错的侍卫全身裹着湿透的棉被进去,将明文璟拖了出来,看着已经快烧成黑炭似的人,所有人都心凉了半截。 明持伍闻声赶来,看着地上躺着的儿子,双膝一软,扑通一声便跌跪下去。 上次鸳鸯的事后,明持伍便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头发白了一半,整个人都苍老了十岁。 “文璟!”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吼,两眼一闭,猛然往前一拱,直接晕了过去。 主子们晕的晕,瘫的瘫,下人们早已慌成一团,还是侯府翟老管家一边指挥众人灭火不要蔓延到前院去,一边吩咐人马上去请宫里请太医。 城内,锦园中,二白站在阁楼上,看着明府方向大火映红了半边天空,火舌翻卷,似要将天上的云也要一起燃烧起来。 她目光清寒,淡淡的看着,精致的面孔上没有半分表情。 这样的大火,九年前她曾经亲自点燃过一次,如今终于蔓延回来了! 侯府中很快便将宫内的太医请了来,三个太医守了几天几夜,把人包成了粽子,用了无数名贵药材,终还是将明文璟救了回来,命虽然已经保住,人却已经烧的面目全非,手脚皆被烧火化,即便将来可以清醒,也已经是个废人。 蒋氏心神俱灭,寻死腻活了几日,每日嚎啕大哭,疯疯癫癫,就此似便要疯了一般。 明持伍到底是一家之主,心痛之下,勉强支撑,一边照应疯癫的蒋氏,一边照应仍旧昏迷中的明文璟,心力交瘁,侯府独子遭此火难,整个侯府已显衰败之气。 明硕见蒋氏日日垂足顿胸,啼哭哀嚎,形似疯癫,焦心不已,让下人找了上京最好的大夫来。 大夫看过之后,将一粒药碗和了水给蒋氏服下,道蒋氏是悲恸过度,痰迷了心窍,需要将这痰化了吐出来才可。 明硕急道,“如何让母亲吐出来?” 大夫思忖道,“需要让她悲恸之人刺激一下,也许会有效果。” 明硕皱眉想了想,顿时有了主意,上前拉着蒋氏的衣服道,“娘亲,哥哥还在火里,你快去救他!哥哥快被烧死了!” 蒋氏涕笑的脸一滞一急,猛然趴在床沿干呕起来,一口痰吐出来,浑浊的眼睛渐渐恢复了几分清明,突然脸色一变,自床上跌下来,也不穿鞋,急急便往外跑,“我的儿,我的儿!” 待跑进明文璟的院子,看到明文璟不死不活的样子,顿时跌坐在地上,再次大哭起来。 待哭的眼泪都干了,明持伍来劝,她才扑在他怀里,撕心裂肺的喊道,“老爷,你打死我吧,都是我,都是我把文璟害成这样!” 明持伍一怔,猛然抓住她的两条手臂,冷声问道,“我还未问你,文璟怎么会被烧成这样?你说是你害的,你如何害的他?” 蒋氏怔了怔,目光闪烁,讷讷不语。 待明持伍问的急了,才哭道,“是赵嬷嬷,说那酒库里有成群的老鼠做虐,恐生了瘟疫,便想烧了了事,谁知文璟会在那酒库里。” 说罢,蒋氏又伏地大哭起来。 明持伍气的浑身发抖,“这个刀瘟的婆子,不杀不足矣为我儿报仇!” 说罢便吩咐侍卫将赵嬷嬷杖杀,也不必来回复了,直接杀了便可。 蒋氏只身体颤了颤,也未起身阻拦。 很快,在明文璟的房里便能听到赵嬷嬷杀猪似的惨叫神,一声声痛呼着夫人,嘶喊着冤枉。 那声音渐渐弱下去,不久,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侍卫来报,赵嬷嬷已被杖杀,如何处置? 明持伍气道,“还要如何处置,难道还要老夫给她备一副上好的棺木,修座陵不成,扔到门外乱石沟里去!” 侍卫忙应声去了。 蒋氏哭的上气不接下去,甚至连明文璟如今的模样都不敢细瞧,“老爷,文璟他可怎么办?” 明持伍叹道,“好歹保下条命来,已是万幸,其他的只待他清醒在做打算!总归文璟是老夫的儿子,老夫养他一辈子便是了。将来若是能娶房媳妇,为我明家留个后,老夫也算知足了!” 蒋氏又开始哭,惹的明持伍越发焦烦。 且说那日施兴宗大醉之后醒来发现躺在自己家里,天已经黑透了,坐起来想了想,只记得他去找蒋氏要银子,后来被蒋氏的贴身下人带去后院酒库里等着。 那酒库里本就都是藏了数年的好酒,醇香诱人,他又好酒成痴,抱起一坛便饮。 不知何时便醉了,后来如何回的家,竟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难道是蒋氏故意将他灌醉躲着不给银子? 施兴宗起身下了床,走到后屋厨房里,点了火烛,自水缸里舀了一大瓢凉水咕咚咕咚喝了半瓢,将葫芦瓢往水缸里一扔,刚要出门去找些饭食来吃,就听木门吱呀一响,林妈回来了。 今天二白赏了一大块腊肉火腿,林妈想着施兴宗若是在家,便拿回来给他下酒。 一进门便遇上似要出门的施兴宗。 “正好我饿的厉害要出去找饭辙,这火腿给我切一盘子来,再把我昨日打的好酒烫一壶!”施兴宗吩咐了一声,坐在桌子上捡了粒花生米扔进嘴里。 林妈听话的切了火腿来,放到他跟前,边灌酒边道,“你今日可去静安侯府做差了?听说侯府里出了大事?” 施兴宗转目过来,夹了一大片火腿肉放在嘴里大嚼,含糊道,“什么大事?” “我听馆里的红娘们说,静安侯府的少爷不知怎的被火烧了,差点烧死,宫里的太医都去了,现在还生死不明呢!” 施兴宗筷子上的肉猛然掉的桌子上,他惊声问道,“你可听清楚了,果真是侯府的少爷?侯府有几个少爷?” “侯府不就那一个少爷,叫明、哦!明文璟!”林妈道。 施兴宗霎时脸色变的惨白,似被人在淋了冰在身上,全身都僵硬起来。 明府起火了?明文璟被烧了? 明明他在的时候还好好的! 眼睛一转,施兴宗一把抓住林妈的手问道,“可知明府是哪里着了火?” 油烛昏暗,灯影闪烁,林妈拿着一件破衣服在手里缝也未发现他的异样,只想了一下,道,“听说是后院一个什么放酒的屋子,因存着酒,那火大的扑都扑不灭!” 暗影下,施兴宗脸色越发难看,隐隐猜到这火似和自己有关,蒋氏派人将他领去那酒房,之后酒房便失了火,被烧的却是明文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醉了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施兴宗越想越觉得心慌,已是深秋寒夜,他额上冷汗却涔涔直下,又惊又痛! 明文璟虽然没跟他喊过一生爹,甚至他也只远远的见过他一面,但那很可能就是他的亲生儿子,没想到还没等相认,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好生生一个将要做郡侯的儿子可能就这样没了! 抹了一把汗,惶惶起身,酒也不喝了,肉也不吃了,站起来进了里屋便开始收拾包袱。 林妈把衣服一卷,忙跟了进去,惊愕的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施兴宗把几件破衣服和蒋氏给的剩余的几十两银子一同包进包袱里,道,“我有事出去躲几日,你不用管了!” 蒋氏要烧的人肯定是他,不知怎的却换成了明文璟,也许现在蒋氏还无心理会他,但若明文璟真的死了,指定不会饶了他,他还是先逃命去要紧。 林妈一把拽住他的包袱,吓的脸色惶白,“你这是又惹了什么祸事?怎么又要去逃命?” 施兴宗将包袱抢过来抱在怀里,黑瘦的脸上隐在灯影下满是阴郁,“我出去呆两日便回来,牵扯不到你,你不是还在那个什么潇湘馆里做工,继续做你的就是,哪一日我若回来,定会去找你的!” “那你一定得回来!”林妈看他这样子,便知道又作祸了,也不敢再拦,只殷殷叮嘱了几句。 天已经黑了,他出不了上京,便在城门口胡乱将就了一夜,第二日城门一开,跟着出城的人群出了上京,一路往东行,不知往哪里去了。 静安侯唯一的儿子成了废人,玄宁帝感其哀痛,不胜唏嘘,给他放了一个月的休假,在家照顾儿子吧。 眼看秋已将过,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起来,每日早晨树叶都落了一层,下人们扫去,不过半日,便又落一层。 秋风扫落叶,一片萧瑟之景。 侯府更是死气沉沉,愁云惨淡,连下人们走路都似禀着呼吸,唯恐喘息声大了,惊了树上上寒鸟,那一声凄厉的嘶鸣都似能将人惊出汗来。 立冬那一日,昏迷了将近一个月的明文璟终于有了些意识,只是眼微微睁着,已经没了嘴唇露着森森白齿的嘴动了动,却再无法出声了。 蒋氏又是笑又是哭,似又要疯癫了一般。 而明持伍则一直在一旁叹气,直呼造孽。 明硕不敢进去,只在外垂泪,哭道,“雀儿,你说我们明家这是怎么了,为何一日都不得安宁,哥哥、哥哥他还能不能好起来?” “小姐别担心,少爷会好起来的!”雀儿不知道如何说,只苦着脸劝慰。 022 北楚使臣 立冬以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起来,二白房内铺着火龙,日日不出门,只守着火盆听果子给她说笑话弹曲子。 几次君烨傍晚时过来,都见少女倚着软枕歪歪斜斜的睡着了,青丝垂地,白裘半斜,娇嫩的脸蛋上映着闪烁的火光,那般让人心软。 抱着她起身往卧房里去,少女似也知道是他,眼睛也不睁开,只往他怀里拱,像个小猫似的,柔软的发丝蹭的他下巴微微的发痒,痒的心头都开始酥麻。 “最近为何嗜睡的厉害,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君烨抱着她坐在窗下的矮榻上,长指抚着她细白的脸颊低柔问道。 二白闭着眼睛摇头,闷声道,“不过是天气冷不喜欢出去而已,还能如何?” 君烨低笑一声,手缓缓往下覆在她的小腹上,在她耳边吹气道,“也许是这里被本尊种下了。” “不可能!”二白含糊的直接说道。 君烨眉头微微一皱,咬了下她的耳垂,挑起丹凤眼尾,“二白为何这般肯定?” 二白长睫一颤,埋在他怀里,鼻音有些重,低低道,“我今日来了月事了!” 男人幽深的目中滑过一抹失望,却将她抱的更紧了些,似是自语般的道,“这个月竟早了两日。” 二白有些窘迫,不愿再谈此事,又困了厉害,哼了一声,继续趴在他肩膀上睡。 “乖,别睡了,把晚饭吃了,早点去休息!”君烨吻了吻她的眉眼,低声哄慰。 “不要,没胃口!”二白摇头。 男人目光柔和,手抚在她肚子上,轻轻为她揉捏,“听话,本尊喂你,好不好?” 肚子被他暖热的手掌揉的异常的舒服,二白越发惫懒,有点撒娇似的道,“不要,不要吃!” 那软糯的声音似娇似嗔,男人胸口一荡,将她压在软塌上,捏着她下巴重重吻下去。 他有些用力的在她唇内搅动,舌尖戏着她的软舌,似挑逗,似暧昧,却渐渐生了带着欲望的力道,呼吸也开始变的粗重。 二白微微仰头,他的唇舌稍离,顺着她优美白皙的脖颈吻下去,轻挑外衫领口,埋头下去。 二白皱了皱眉,睁开眼睛看着外面被暮色笼罩的庭院楼阁,星眸朦胧,若秋水迷离,闭了闭眼睛向着榻里翻滚,声音暗哑娇媚, “别,明知不可,等下还是你自己难忍!” 幽幽暗影下,她衣衫半褪,青丝铺榻,半遮住脸蛋上那一抹娇嗔,更媚的似是个懵懂不知人间欢情的小妖精。 君烨黑眸愈深,将她拽至身下,俯身没完没了的吻她。 二白好容易挣脱出来,看着男人深眸中的情动,顿时酥了半边身子,只强强保持清明,“不是要喂我吃饭,我饿了!” 男人低喘,声音沙哑,“本尊饿的更厉害!” 二白抬手捂住他那双似能将人吸进去的长眸,软软求他,“不要闹了,好不好?” “嗯!不闹了。”君烨将她的手拉下来,吻了吻她手心,低声道,“先喂你吃饭,我等下要进宫去,可能回来的晚,你先睡,不必等我!” 二白一愣,“这么晚进宫做什么?” “北楚来了几个使臣,宫中设宴,我要出席。”君烨抱着她起身向着外厅走去,吩咐果子端晚饭上来。 看着自家小姐水波迷蒙的眸子和殷红微肿的唇,果子脸上一红,露出一抹坏笑,点头转身去了。 “两国此时无战,也未到年节,北楚为何这个时候派使臣来?”二白纳闷的问道。 “他们是来替北楚太子求娶芙公主的。”君烨倒了杯茶喂到二白嘴下,慢条斯理的道。 “芙公主?”二白惊怔出声,牙齿差点磕了杯盏,一转瞬,却明白了。 北楚和大燕之间一直不算太平,北楚地处大燕东北方向,气候恶劣,百姓缺衣少食,一直羡慕大燕占据了中原的富饶土地,嫉妒大燕的繁荣,时不时便派兵兹扰大燕边境。 三年前,君烨亲自带兵北伐,不仅将北楚驻守在边境的军队赶回去,更是一路杀到楚国国都城门下,差点端了他们老巢。 北楚皇帝忙带百官上城楼投降,愿割五座城池给大燕做赔偿,另外承诺每年向大燕纳贡,再不敢生事。 当时北楚国情混乱,连年天灾,百姓穷苦,怨声载道,即便攻下北楚国都,占了北楚,对于大燕来说也是个累赘,兵临城下,不过是想震慑罢了,于是君烨接受北楚皇帝投降条件,自北楚撤兵。 之后的确相安无事了三年。 而这三年北楚国力稍稍好转,大概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见芙洛及笄,马上派使臣来和亲,也许是趁机巩固两国关系,也许是想麻痹大燕,之后又要动兵。 到底是为何,谁也不能断定。 芙洛自然是不愿意嫁的,但是如果芙洛嫁到北楚,将来对燕昭宇也许是一个极有力的帮助。 不过片刻,二白心里已经将利弊盘算清楚,抬头笑道,“楚国人啊,我还没见过呢,你带我一起去吧!” 君烨挑着她颈间发丝轻笑,“北楚人有什么见的,和大燕人并无差别,不过就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而且这种宫宴极是无趣,在家里好好呆着等我回来!” 他承认,他非常抵触二白进宫! 二白倾身上前咬了咬他的下唇,“让我去吧,我都几日不曾出门了,每日呆在屋子里闷的很!” 幽香盈鼻,少女唇瓣柔软沁凉,贴在他唇上,那般让人心悸,君烨喉咙滚动了一下,低头幽幽看着她,“果真想去?” 二白乖巧点头,“想去!” “那、”君烨覆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答应,便让你去!” 二白脸上红透,横他一眼,“无耻!” 君烨勾唇低笑,“你可以不答应。” 二白犹豫了一瞬,商量道,“用手行不行?” 君烨摇头,低哑的声音性感暧昧,“用嘴,那一次的滋味实在让人难忘。” 二白抬眸瞪着他,脸红成了猪肝色,重重一叹,“好吧,成交!” 君烨呼吸一重,“突然不想去赴宴了,如此良宵,怎能浪费在那些无用的事上?” “君烨!” 二白的声音又恼又怒,惹的男人低笑,却吓的果子提着食盒不敢在上楼一步。 主子在调情,下人理应回避。 端上来的饭菜二白自然也未吃,换了一套衣服,和君烨出门,一路往宫门而去。 宴席依旧设在玉明殿,二白和君烨两人进去的时候,北楚使臣已到,二白抬眼看去,只见坐在对面的两个男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高的那人身材魁梧强壮,铜铃眼,阔鼻宽口,目光凶恶,正大口喝酒,看样子是勇士一类的。 北楚民风彪悍,全民尚武,勇士在国内有很高的地位! 矮的那人瘦的皮包骨,似是难民一般,一双细眼却是精光外露,正慢条斯理的喝茶。 两人身后站了两名侍卫,一个人低着头,头上高帽遮脸,看不清面容,另一人贼眉鼠眼,正四处张望,看着金碧辉煌的宫殿,面露惊叹。 见到君烨进来,百官纷纷起身请安,那皮包骨起身,福了福身,恭敬道,“北楚使臣旬褚见过大司马,久闻大司马威名!” 那铜铃眼也跟着起身,将君烨上下打量了一下,露出不屑的表情,只抱了抱拳,便又坐下去了。 君烨面上波澜不惊,只淡淡点头,牵着二白在座位上落座。 也许是那日宫宴上见二白喜欢吃那贡桔,一坐下,君烨便又开始慢条斯理的剥那桔子,剥的晶莹剔透,亲自喂进二白嘴里。 远处那铜铃眼看过来,神色越发不屑,一个只知道哄女人的大司马能有什么男人气概? 以前北楚被大燕大败,只因为他这个楚国第一勇士还未入军! 君烨似不曾看到那道轻视的目光,只专心伺候他身边的女人。 殿中百官有未见过二白的,亦是惊讶不已,却不敢议论,转开目光,继续方才的谈笑风生。 摄政王君冥烈坐在君烨对面,正同裴相喝酒,抬眸看过来,沉眉在二白身上打量,探寻的目光看向君烨,却见他根本不理会,不由得便黑了几分脸色。 上次守军围城的事,他心中芥蒂还未消除,此时见君烨对他轻慢,胸口怒气越发浓重,只按捺着不发。 二白坐了一会,便烦了,和君烨商议道,“我想出去走走!” “去哪?”男人长眸浅浅瞟过来,声音带着不悦。 “不去哪,就随便走走!”二白大眼睛目光盈盈的看着他。 “不行!” “为啥、”二白刚一张口嘴里就被塞了一瓣橘肉,将她抗议的话堵了回去。 很快,小太监一声尖喝传来,“皇上驾到!” “恭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起身跪地行礼。 二白也跟着君烨跪下去,低着头,看着中间红毯上那道耀眼的明黄色步履优雅的走过来,一抬头,正对上燕昭宇看过来的目光。 那轻懒邪魅的桃花眸深邃如夜,藏着幽深,直直的看着她,勾唇潋滟一笑。 刹那间若盈盈春花,姣姣秋月,在金碧辉煌中的敛一身光华,独身而立,不坠俗世污浊。 君烨眼尾瞥过来,似有冰雪凝固,凉意渐浓,微微挪身,将二白挡在身后。 燕昭宇眸底寒意掠过,唇角却依旧噙着三分笑,移开目光,看向大殿上首的龙椅。 “众爱卿平身!”悦耳随意的一声自上位传来,众人谢恩,起身落座。 宴席正式开始,不过是前篇一律的舞姬助兴,众臣之间觥筹交错,或恭维摄政王,或念玄宁帝的功德,一片盛世繁荣,君臣同乐之景。 楚国使臣旬褚放下酒盏起身,行至大殿中央,躬身下去,“参见大燕国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大夫不必多礼,随意饮酒作乐,来到我大燕,美酒美女都应有尽有,保证让你乐不思蜀!”玄宁帝歪歪斜斜的倚在龙椅上,捏着手中白玉酒杯,懒懒出声 下首摄政王眉头微微一皱,将酒盏放在桌案上,嗒的一声,在此时寂静的大殿中异常醒目。 旬褚暗瞄了一眼摄政王,细长的眼眯着笑道,“得知芙公主生辰,我皇特意派微臣等人来给公主贺寿,只是路上耽搁了几日,延误了时间,还望燕皇恕罪!” 说罢一指身后侍卫抬上来的木箱,“一份薄礼,还请燕皇转送芙公主殿下!” 两个侍卫将箱子打开,刹那金光闪烁,大殿中似又更亮了几分。 大臣们好奇的探头看去,只见两大箱,都满满的装着各种金银珠宝、珠翠宝石,发出耀眼的光芒,璀璨夺目。 嗤的一声,不知是谁发出一声讽笑,众人不屑的移开目光。 金银珠宝而已,他们大燕最不缺的便是金银,简直俗不可耐! 果然是蛮夷粗野之邦! 满殿唯有坐在君烨身边的二白看着那些金光看直了眼,吞了吞口水,甚至已经开始盘算怎么从芙洛那丫头手里将这些珠宝哄骗到手。 君烨无奈的勾了勾唇角,将少女拦腰抱回座位,低声问道,“想要?” 二白连连点头,桃花眼中似也闪着金光,“想!” “晚上伺候本尊高兴了,明日也送你两箱如何?”男人声音极低,说着只有她能听懂的话。 二白刚要点头,突然又眉头一皱,斜他一眼,“君大司马是嫖习惯了吗?好大的手笔!” 君烨按在她腰上顿时一紧,清俊的容颜上泛着温怒,“锦二白,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二白无辜的挑了挑眉,见桌案上有一盘红烧肉,专心吃她的肉去了。 铜铃眼似也察觉到了大燕众臣的轻蔑,冷哼一声,重重将酒盏放在桌案上。 旬褚不以为杵,依旧微笑的看着玄宁帝。 燕昭宇到是面无异色,挥手让人将两箱珠宝收下了 “贵国的诚意,朕定当亲自转达给芙公主!” 旬褚道,“微臣此次前来,送贺礼是其一,其二,我皇听闻芙公主温婉端庄,容色倾城,派微臣等人替我国太子求娶公主为妃。” 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静了静,落针可闻。 023 联姻 燕昭宇脸上依旧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求娶芙公主,她是朕唯一的妹妹,朕怎么舍得?” 旬褚道,“只要燕皇同意,我皇承诺愿与大燕和平共处,永不兴兵。” 摄政王身后的忠武将军程威冷笑一声,“这兴不兴兵,能不能和平共处似乎是由我们大燕说了算吧!” 铜铃眼立刻起身,甩着满脸横肉道,“你说什么?” 他声如洪钟,似猛兽啸山,整座大殿似都震了震。 程威身材亦魁梧高大,站起来后气势凌然,“纳贡蛮夷,有何资格在我大燕宫殿之上咆哮?” 铜铃眼顿时恼羞成怒,黑脸通红,指着程威道,“你敢不敢和我比试比试?” “有何不敢?蛮夫!”程威冷哼一声,走出席位,挑衅的看着他。 铜铃眼双目圆瞪,大叫一声,猛的一拍桌案,突然腾空而起,轮起拳头,重重向着程威头上挥去。 程威不想他身体猛壮,却如此灵活,来势凶猛,不敢再大意,堪堪躲过那威力十足的一拳,随即扑身上前,和铜铃眼缠斗在一起! 二白兴致昂扬的看着,凑到君烨耳边低声问道,“你觉得谁会赢?” 君烨正垂眸抿茶,闻言瞥了一眼交战的两人,随即转开眸子,将手里的茶喂了二白一口,淡声道, “董韦” 二白唇上沾着茶泽,水光潋滟,大眼睛带着恍然的呆萌,轻轻点头,原来一直像吃了春药一样躁动挑衅的北楚使臣叫董韦。 上首燕昭宇漫不经心的看着殿上两人缠斗,似毫不在意程威会不会赢,眼尾扫向侧下方,看到君烨宠溺的将少女几乎半抱在怀里,捏着茶盏的指尖泛白,眸底有森寒夜雾弥漫,极力的敛藏。 大殿中央程威和董韦转瞬间已过了百招,两人都修炼的都是硬功,出手皆勇猛凌厉,虎步生风,四周百官看直了眼,只见眼前两人身影闪烁,出拳重如霹雳,一声声打在身上的闷响,触耳惊心。 然而很快,便见程威似落了下风,出拳速度渐渐缓慢,额上冷汗直下,脸色惨白,躲避的也越发吃力。 突然董韦寻到时机,带着呼啸风声的拳头猛然向着程威颈砸去,而程威面露惊惧,却已来不及躲避。 这带着十足力气一拳下去,程威必死无疑。 周围响起一片吸气声,目露愤怒,这北楚使臣竟敢当殿行凶杀人,实在太过张狂! 突然一道强劲的掌风自左侧袭来,将董韦的拳头将将一挡,程威趁机旋身躲开,猛然后退几步,发白的脸阴鸷的看着对方。 摄政王收臂,一张肃容面无表情,淡声道,“切磋而已,点到为止吧!” 董韦仰着下巴,不屑的扫了程威一眼,冷哼一声,大步上前,也不行礼,大声道,“大燕皇帝,我北楚今非昔比,绝不会再想从前那般任人欺凌,这大殿之中,皇上随便挑人和微臣比试,若有能赢了微臣的,随便皇上处置!” 他话音未落,只听淡淡一声自右侧传来,“跪下!” 随即董韦只觉双膝一阵剧痛,九尺高的身体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砸的大理石地似都颤了一颤。 他眉心一皱,方要起身,却发现双腿似灌了千斤铅重,根本挪动不了半分。 董韦目露惊骇,猛然转头,就见之前被他轻视的大司马君烨一双冷眸扫过来,声音清傲淡漠,“既然是来上贡的使臣,若是礼数都不懂,北楚下次最好还是换个人!” 旬褚脸色大变,忙上前几步,一同跪下去,恭敬道,“请燕皇恕罪,董勇士一介武夫,向来散漫惯了,非不敬皇上,还请燕皇饶他一命!请大司马高抬贵手!” 只这片刻,董韦额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从脚往上一点点开始变的麻木,他心里明白,这麻木蔓延到腰间,他这一身的功夫便废了。 对方一招制敌,虽然他不曾防备,但平心而论,这样的功力,就算正面作战,他也没有任何赢的把握。 虽然不甘心,却仍旧忍痛伏下身去,铿声道,“微臣知罪!” 大殿中刚才被锉了锐气的大燕百官顿时一扫之前的颓唐,个个昂首挺胸起来,连摄政王沉淡的脸色也缓和了几分,拿着酒盏轻抿,一扫跪在殿中的楚国使臣,目中尽是不屑。 蛮夫! 燕昭宇高高坐在龙椅之上,斜靠的姿态慵懒,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莞尔笑道,“既然知错,朕饶你便是,起来吧!” 说罢,明黄色的衣袖一甩,董韦只觉似有云在双膝下无水而生,方才的坠重感顿去,身体一轻,便站了起来。 董韦脸色通红,一拱身,沉着脸回席去了。 旬褚跪在那,又说了些谢恩的话,才起身回去。 大殿内气氛刚刚缓和一些,突然就听殿门那传来几个小宫女和太监的急呼,“公主、公主、皇上在宴请使臣,您不能进去!” 众人惊愕回头,便看到一道明艳的身影闯进来,脚下不停,直接走到玄宁帝跟前,脆声道,“皇兄,我才不要嫁给那个什么楚国的太子,你若答应,我现在便死给你看!” 芙公主? 众臣一惊,大殿内顿时又静了下来,目光闪烁,心思各异。 当着北楚使臣,玄宁帝自然不能一口回绝,可碰到芙公主这样的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只替玄宁帝捏一把汗。 燕昭宇下意识的扫了右下方一眼,才无奈的轻斥道,“芙儿,百官皆在,北楚使臣也在此,不得无礼,快回宫里去!” 芙公主回身在大殿中一扫,目光落在旬褚身上,傲娇道,“你就是那个什么北楚使臣,回去告诉你们皇帝,本公主才不要嫁到你们那去,识趣的,赶紧滚回去!” “芙儿!”燕昭宇语气沉了几分。 芙洛一扭头,直直看向燕昭宇,声音委屈,“皇兄难道真要我嫁过去,成为两国联姻的棋子?” 众臣看着这个一向大胆嚣张的公主,缓缓摇头,北楚使臣旬褚更是脸色难看,声音却依旧恭敬,起身道,“公主严重了,我皇是听闻公主才德慧敏、” “你闭嘴!”芙洛猛然回头怒喝一声,直接将旬褚未说完的话给呛了回去,呛的旬褚满脸青白,那句“端庄贤淑”再说不出来。 这位公主,和这个四个字的确没有任何关系。 “芙洛!”燕昭宇声音微冷,“作为大燕皇室,享受百姓供奉天下朝贡,享受锦衣玉食,为大燕做些牺牲,也是应该的!赶快回去,不许再胡闹!” 芙洛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杏眼通红,“皇兄果然要我嫁过去不成?我偏不听,大不了,我不做这公主,不要锦衣玉食!” 说罢,芙洛抬手将头上的金钗扯下,全部扔在地上,长发散下来,泪流满面,狼狈中带着几分让人疼惜的怜爱。 “芙儿!”燕昭宇微怒,“不许再胡说,马上回宫去,不要逼着皇兄将你禁足!” 见一向脾气温和的燕昭宇真发了怒,芙洛越发委屈,又有些惶恐,转头看向君烨,低低的喊道,“君烨哥哥!” 君烨俊颜如玉,一双漆黑长眸波澜不惊,淡声道,“芙公主还是先回宫吧!” 芙洛浑身一震,盈盈杏眸中蕴着莫大的失望和伤心,“连你也要我嫁?” 说罢,退后一步,狠狠一抹脸上的泪珠,扭头哭着跑出了大殿。 一直跪在殿门外的宫女和太监忙追了上去。 满殿鸦雀无声,摄政王沉声道,“芙公主平时也娇惯了些,竟敢在大殿上喧哗嘶喊,成何体统!” 燕昭宇又恢复了之前轻懒的模样,转头看向二白,轻笑道,“二白,芙儿非常喜欢你送她的生辰礼,也一直嚷着要见你,也许现在唯有你能安抚一下她,你能否现在过去帮朕去哄慰一下芙儿!” 君烨看着玄宁帝,面色清寂,不待二白回话,立刻按住她的手道,“微臣也许久不见芙公主,不如由微臣带着二白一起过去!” 燕昭宇眯眼轻笑一声,“大司马是男子,深夜入后宫,恐怕有些不妥吧!” 二白知道今天君烨不跟她去,是定不会让她去见芙洛了,忙道,“回皇上,民女觉得芙公主兴许会更听大司马的话,有民女一起跟着,皇上放心便是!” 燕昭宇毫不避讳的深深看着她,良久,才淡笑一声,“那劳烦大司马走一趟了!” 君烨也不回礼,起身领着二白的手,在众人仰头注目下,穿过长殿,缓缓往殿外走去。 殿外清辉月寒,夜雾凉薄,君烨拉着二白的手,也不用宫人引路,一路往后宫行去。 “二白?”君烨放慢了脚步,突然开口。 “嗯,怎么了?”二白仰头,染了月霜的脸蛋清白如玉。 “你和皇上是什么关系?”君烨淡声问道,并不是猜疑的语气,似只是极平常的随口一问。 谁知道他这句话在胸口已经徘徊了多久,那日将醉酒的二白自宫里接回去后,他便想问,只是无法问出口,似乎一问,便承认了一些不愿面对的事实。 重重灯影下,二白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咕噜一转,“哪里有什么关系?若说有关系,大概就是一见如故吧!” 君烨停下脚步,站在花树之下,俊颜模糊,唯有一双长眸漆黑深邃,在暗夜中如深不见底的星河、 他抬手轻轻捏了捏二白微凉的脸蛋,淡声道,“二白,皇上并没有你看到的那般简单,他也许是把你当成了另外一个人,所以对你百般亲近,只是他性情阴鸷不定,你还是远离为好,明白吗?” 二白似懂未懂的点头,随即弯眼一笑,“有你在,我有何担忧的?” 这句话似取悦了男人,君烨勾唇低笑,目光幽幽若碧湖中的月影,“是,有我在,二白什么都不需要烦忧。” 二白挑了挑眉,挽上君烨的手臂,调笑道,“快点走吧,超级无敌世纪英雄君烨大司马!” 君烨看着她宠溺的笑,将她半抱在怀里,替她挡了大半的风寒,缓步慢行。 到了芙蓉宫,果然就见殿外跪满了宫女太监,灯火通明的寝殿内隐隐听到女子耍娇似的哭声。 小太监见君烨进来,忙躬身上前道,“奴才参见大司马,大司马还是进殿去看看我们公主吧!” 君烨微一颔首,带着二白大步走进去。 走到偏殿,听到那哭声越来越大,隐隐还有瓷器摔在地上的碎裂声响,二白突然停下脚步,道,“我先进去劝劝芙公主,劝不好你再去,你暂且在这里等待一下。” 君烨长眉微皱,“芙洛她性格刁钻,你未必能说服的了她!” 他更怕芙洛竖起性子来,伤了他的小女子。 “我先试试再说,有事,我一定会喊你的!”二白睁着大眼睛道。 默了一瞬,君烨才点头,“好,那你自己小心,有事一定喊我,我就在这里!” “嗯!”二白点了点头,往芙洛的寝殿而去。 推门进去时,芙洛正趴在紫檀木雕芙蓉花的大床上痛哭,边哭边叱骂北楚太子和北楚使臣,声音已经嘶哑,气势却依旧不减。 寝殿内摔了满地的花瓶瓷器,一芙洛的贴身宫女正蹲在地上收拾那些碎瓷片,听到有人走进来,抬头皱眉问道,“你是何人,如何进来的?” 说罢,起身便要喊人。 二白弯腰拿起一个被摔断了瓶身的花瓶叹道,“这原本是一对长颈珐琅粉彩瓷瓶,皇上送给公主的来插花的,如此摔了实在可惜!” 值不少银子呢! 本趴在床上痛哭的芙洛猛然起身,哭的通红的兔子眼疑惑的看着二白,抽泣道,“你怎么知道?” 二白拍了拍手起身走过去,坐在床上随手拿了绢帕去擦她脸上的泪痕,“哭个毛线,丑死了!” 芙洛瞪大了眼,“你敢说本公主丑?” 二白不管她的公主威风,只问道,“你想不想做北楚太子妃?” “不想!”芙洛立刻摇头道,“我要嫁给君烨哥哥!” “呃…。”二白满头黑线。 “你君烨哥哥的事先不提,关于和北楚联姻的事你皇兄不会同意的!” “你怎么知道?”芙洛疑惑的看着她,明显不信,神色暗淡,淡淡道,“如果我嫁去北楚,以后成了北楚皇后,将来皇兄和摄政王争权,有北楚帮助,他不是会更有利!” 二白愣了愣,抬手抚了抚芙洛的头顶,“你果然长大了!” 竟然已经明白朝政的事! “自然!”芙洛傲娇的道了一声,随即又撇了撇嘴,“可是本公主宁愿不懂,否则本公主早就嫁给君烨哥哥了!” 二白,“……”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总之,你皇兄不会把你嫁到北楚的,不要再哭了,哭丑了,更嫁不出去了!” 二白给她抹着泪道。 “哦!”芙洛讷讷点了点头,蓦然又抬头道,“你什么意思,本公主之前就嫁不出去吗?” 二白憋着笑,“没,想娶公主的人有的是,比如,慕容世子。” 芙洛脸上一僵,“他才不会,他喜欢鸾姐姐,本公主看的出来,何况就算他想娶本公主还不想嫁呢,天下男人都死绝了,本公主也不会嫁给他!” 二白对这对活宝越发的无语。 见外面天色已经不早了,二白起身,将一个只有手指大小的瓷瓶放在芙洛手中,“你皇兄若来,把这个交代他,记住,一定要亲自交给他!” “这是什么?”芙洛好奇的问,见那瓶子精致,说着就要打开。 二白忙按住,压低声音神秘的道,“这是药!你皇兄久无子嗣,大概男人那方面出了问题,你懂的!” 芙洛一愣,然后脸上一红,惊怔道,“他这个都告诉你了?” “我们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嘛!这个药便是我偷偷让一个神医给配的,服用后可保一举得子,但是不能让别人知晓,所以只能让你转交,但是你千万别打开,否则,对女子身体有损!”二白一本正经的说道。 芙洛出身皇家,自然也明白一个皇帝如果没有子嗣会引起什么样的波澜,顿时变的小心起来,郑重的道,“为了大燕皇室的繁荣,我一定会交给皇兄的!” 二白捏了捏她脸蛋,“乖,记住,你是女子,千万不要碰!” “嗯嗯!”芙洛连连点头。 二白笑了笑,摆摆手往外走,“我走了!” “锦二白!” 芙洛突然喊住她,“本公主很喜欢你,你一定要常入宫来!” “安!”二白比了个ok的手势,抬步出了寝殿。 024 冬猎 寝殿外君烨还在等,灯影下,长身而立,气势孤绝。 似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身,清俊的容颜上带着一抹淡笑,对着二白伸出手来。 二白手放在他手心里,立刻被握紧,她仰头笑道,“等久了吧?” 君烨浅笑摇头,“还好,芙洛怎么样?” “不过是耍小孩子脾气罢了,已经没事了!”二白耸了耸肩。 君烨疑惑的看着她,“你和芙洛很熟?” 二白正往殿外走的脚步一顿,回头扬眉笑道,“上次住在宫里时见过一面,同皇上一样,也算是一见如故吧!” 提起上次,君烨脸色淡了几分,转身抚了抚她的细白的脸颊问道,“还回宫宴上去吗?” 二白默了一瞬,摇头道,“不想回去了,好闷,我们回去吧!” “好!”君烨深眸柔和,揽着她的腰身往怀里带了带,“今晚跟我回府吧?” 二白漆黑的大眼睛沁了月色,越发炯澈,乖巧点头,“嗯!” 君烨唇角的浅笑蔓延,揽在她腰上的手微一用力便将她抱了起来,手臂托着她的双腿大步往外走,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根下敏感的肌肤上,“答应本尊的可还算数?” 他声音低沉暧昧,二白几乎是秒懂,脸上一红,趴在他肩膀上,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君烨顿时胸口一麻,捏着她的下巴,长指暧昧的抚了抚她粉嫩的唇,往里微微一探,声音暗哑,“乖宝,本尊真有些舍不得。” 二白启唇咬了他一口,有些窘迫的埋在他肩膀上,闷闷道,“那算了!” 那一晚醉酒她没有意识,今天晚上却清醒的很,她如何面对? 这一咬,软舌滑过他的手指,更是咬的君烨浑身涨疼,抱着她大步往宫门外走,“别,一次就好,本尊实在难忍!” 二白脸上红的厉害,不敢抬头,只咬唇埋在他颈间。 半个时辰后,大司马府,君烨寝殿 今夜反常的息了内殿的灯盏,只有幽幽月华倾斜而入,映在青莲色的床帐上,如水流轻淌,上面半开的荷花随风影轻动,缓缓绽开,栩栩如生。 一阵窸窣的衣服滑落的声响后,似是呼吸急促,低低喘息如冬雪落梅。 忽然一声男子性感的闷哼透过床帐,在幽暗的寝殿内散开,火热撩人 “乖宝,别咬。” 女子似被堵了唇,只能发出呜呜的反抗,帐影上少女松散的系在身后,半伏床上,微微起伏。 男子喘息越发粗重,甚至有几分隐忍的难耐,在初冬的寒夜中,似一刹那梨花绽放,满树银花璀璨。 春情盎然 宫里的宴席一直到亥时三刻才散,百官三三两两的结伴出宫,北楚的使臣也被送回驿站。 燕昭宇自玉明殿出来,未回自己的寝宫,先去了芙蓉宫。 宫人迎出来,说公主正在等着皇上。 芙洛倚在矮榻上等的百无聊赖,快要睡着了,听到宫人请安的声音猛的醒了过来,擦了擦唇角的口水,转头便见玄宁帝已经进了寝殿。 “皇兄!”芙洛笈着鞋跑过去,脸上一红,讷声道,“今天芙儿冲动大闹玉明殿,是芙儿不对,芙儿知错了!” 燕昭宇薄唇噙着淡笑,“怎么,想通了?” 芙洛挽着他的手臂撒娇道,“锦二白说皇兄一定不会将芙儿嫁去北楚,是真的吗?” 燕昭宇一双流媚桃花眼顿时变的柔和,浅浅道,“她这样和你说的?” “嗯,皇兄,是真的吗?”小丫头还是有些不放心。 “是!皇兄怎舍得将唯一的妹妹嫁去北楚!”燕昭宇轻笑。 芙洛立刻高兴起来,歪头枕在燕昭宇的手臂上,“还是皇兄最疼我!” “二白她何时走的?”燕昭宇问道。 “呆了一会便走了,皇兄,这个锦二白到底是什么人啊?”芙洛皱眉问道。 她看上去就是一个平民女子,却让皇兄这样在意,可以随意出入皇宫,见了她也不跪不拜,没有一点平民女子的惶恐卑微。 她对这个女子越来越好奇。 燕昭宇揉了揉她的发顶,眸光悠远,淡淡道,“她是朕,非常在乎的人,对朕来说,很重要!” “比鸾姐姐还重要吗?”芙洛不服气的问。 “对,比任何人都重要!”燕昭宇声音轻淡,却异常的坚定。 芙洛不高兴的嘟嘴,“芙儿呢?也不如她?” 燕昭宇安抚的拍着她肩膀,“她和朕一样的喜欢你,不要对她有敌意,天很晚了,早点歇息吧!” “哦!”芙洛点了点头,突然又想起二白的交代,忙转身取了那瓷瓶交给燕昭宇,“这是那个锦二白托我转交给皇兄的。” 燕昭宇将那细小的瓷瓶握在掌心里,目光温柔,“朕知道了!” 说罢转身往外走。 “皇兄、”芙洛追上来,脸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道,“锦二白说这是找一个神医配的,你一定要服用啊,然后、然后早点有子嗣。” 燕昭宇身形顿时一僵,脸色刹那变的青白,手中的瓷瓶差点摔出去。 那个丫头,和芙洛到底说了什么? 出殿门时身形都有些不稳,芙洛在后面看着,捂唇低笑,皇兄一听马上就可以得子,果然激动了呢! 因为北楚的使臣到来,玄宁帝和摄政王商议后,决定将冬猎提前一个月,邀请北楚使臣一起参加。 那一日天还未亮,二白就被君烨拉起来,穿上衣服,又喂了半碗粥,然后抱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里有白碳火盆,将车厢里烘的温暖如春,二白一沾软枕,又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的时候已经出了上京三十里,马车行驶在官道上正向着龙环山脚下驶去,天已经大亮了。 撩开车帘看去,只见远处苍山连绵起伏,巍峨壮阔,似一条巨龙盘在上京的东南方向。 向着龙环山方向去的官道已封,不许平民出入,路边上插着走兽飞龙旗,几丈便有一侍卫巡守。 大概是君烨吩咐过,亓炎将马车平稳缓慢,一旁不断的有大臣的车队驶过,见是大司马府的马车,下车想要问安,却被亓炎的眼神止住。 亓炎淡淡摇头,马车不停,继续行驶。 那些大臣见此,了然退后,只让君烨的马车先行。 于是,很快后面便堵了一长列的马车。 车队中不少马车上纱帐飞舞,脂香淡淡,皆是大臣家中女眷跟随而来。 二白趴在车窗上,见马车进了山,已是初冬,百叶凋零,却更添苍劲之感,她目光淡淡,百无聊赖的赏景,突然心头一跳,莫名的竟有些不安。 身后一条手臂伸过来,拦腰将她抱起。 男人盘膝而坐,将她柔软的身体放在腿上,捏着她下巴吻了吻,温淡问道,“饿了吗?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二白缓缓摇头,模样慵懒,手指轻轻摩挲男人衣服上的金线暗纹,启口喊他的名字, “君烨、” “嗯?”男人声音低柔缱绻。 二白却未再说话,只偎进他怀里,又闭上了眼睛。 君烨只以为她还未睡醒,也不扰她,只换了个姿势抱着她,让二白睡的更舒服些。 二白睡的迷迷糊糊,被一阵鼓声和号角声吵醒,抬手揉了揉眼,含糊问道,“到了?” “快了!”男人倒了盏茶喂到她唇边,低沉回应。 二白就着他的手喝了半盏,起身,撩开车帘,顿时睁大了眼睛。 马车已经进了山,前面是一处山谷,还未有大雪封山,青柏苍翠,旌旗招展,迎风飞舞,谷内帐篷绵绵数里,一眼望不到边际。 能来参加冬猎的都是官宦氏族、王公大臣,此时差不多都已经进山,一排排车队交错而行,侍卫府兵穿越行走,来回忙碌。 马车停在一大帐外,君烨抱着二白下车,山中空气清寒,二白顿时醒了盹。 君烨将银狐大裘把怀中少女裹紧,快步往帐篷走去。 掀帐而入,一股热气铺面而来。 虽是在山中,大帐紫檀木桌案、屏风、矮几床榻一应俱全,地上铺着长绒地毯,燃着无烟的火盆,温暖而舒适。 把少女放在矮榻上,君烨俯身在她微凉的鼻尖上吻了吻,低声道,“我有事先出去一会,等下会有侍卫送吃的过来,你先将就吃些,若是不合胃口,晚上我会让人另给你做。” “哦!”二白乖巧点头。 男人低沉笑了笑,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不要乱跑,乖乖的等我回来。” “知道了!”少女桃花眼眯着,笑容娇媚。 君烨目光柔和,低头又吻了吻她的眼睛,才起身大步离去。 君烨走后,二白躺在床上,眼睛叽里咕噜的转,打量帐内摆设,她本就在马车上闷了半日,如何还呆的住,听到外面喧哗和令人激愤的鼓号声,骨碌坐起来,穿上羊皮靴子,掀帘出了帐。 很多新到的皇亲贵族还未入帐正在帐外徘徊,外面还是一片混乱,二白打量了一下山势,眸子轻转,正思虑一些事,眼尾一扫,见有女子走过来,转头看去,却是明鸾带着她的丫鬟韵儿。 两人见到二白也是一愣,尤其是明鸾脸色白了白,面上却依旧笑的端庄,上前两步,温和道,“锦姑娘!” 这片大帐并不是女眷的居所,明鸾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言而喻。 二白也不说破,只淡笑回礼,“见过公主!” 明鸾往帐内看了看,敛眉轻笑道,“锦姑娘是同烨一起来的?” “是!”二白巧笑嫣然,稚嫩的面孔上满是乖巧,“怎么了?” 明鸾缓缓摇头,神情越发亲和,低声道,“为了锦姑娘的名声,本公主冒昧多说几句,锦姑娘和烨虽情投意合,但到底还不曾婚配,若是同居一室,人多口杂,恐遭人议论。” 二白扬了扬眉,勾唇道,“多谢公主关心,只是我现在还是君烨的贴身侍女,自然要同处一室,并没有什么怕人议论的。” “原来是这样,那、那是我多虑了!”明鸾勉强挤出一抹笑,又道,“锦姑娘可用过午饭了?芙公主在前面摆了流水酒宴,邀请的都是来狩猎的大臣家的女眷,不如锦姑娘同我一同前往。” 二白正好也饿了,听说有吃的,点头同意,和明鸾一起赴宴。 芙洛设的流水酒宴就在一处空地上,地上铺了绒毯,摆了各种佳肴点心美酒,旁边还有下人在烤肉,烤的似乎是整只的山羊,外面摸着蜂蜜,肉已靠的外焦里嫩,滋滋冒着油星,勾的人食指大动。 远远的二白就闻到了肉香,似还有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混在一起,被山风一吹,多了几分旖旎缥缈。 来赴宴的女子三三两两正坐在地毯上闲聊,莺声燕语,好不热闹,见到二白和明鸾过来,纷纷转头,交头窃窃私语。 “那个不是大司马要娶的女子?” “正是,怎的和明鸾公主在一起?公主果然心怀宽广,被人抢了心爱之人竟都不在乎!” “男人也太薄情,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对公主的情谊也不过如此!” …… 芙洛摆的宴,一群人中却不见她,二白是来吃饭的,听到那些议论声面上波澜不惊,只走向烤肉的那,对着烤肉的小厮弯眼一笑,“我饿了,能给我块肉吃吗?” 小厮一怔,见问话的姑娘五官精致清美,声音软糯,顿时红了脸,连连点头,忙拿了碟子然后削了薄薄的肉片下来,又倒上调好的酱汁椒盐,双手递给二白。 二白席地而坐,也不顾及什么形象,大朵快颐起来。 人群中明硕也在,看着二白的目光似针尖冷冽,淬着寒毒,然后目光扫向明鸾,眉梢微微一挑。 明鸾目光闪了闪,倒了一杯热茶,款步走到二白面前,柔声笑道,“锦姑娘饿了吧,只吃肉小心伤了食,喝杯清茶吧!” 二白将手里的碟子放在一旁,伸手去接那热茶,“多谢公主!” 她手刚伸过来,突然明鸾身后的韵儿一杵明鸾的手肘,明鸾手里的茶盏顿时一歪,半杯清茶洒出来,全部洒在她手上,明鸾惊叫一声,茶杯摔在地上,猛然后退,捂着被烫伤的手痛吟出声。 “公主!”韵儿大声叫起来,“公主,你的手怎么样?” 二白还保持着刚才接茶的姿势,看着明鸾主仆两人一惊一乍的喊叫,缓缓摇头,端起放着烤肉的盘子,自顾又吃起来。 韵儿一叫,别人尚不知发生了何事,明硕先气势汹汹的跑过来,抓着明鸾的手一看,顿时冷冷看向二白,大声道,“锦二白,明鸾公主屈尊给你端茶,是你莫大的荣幸,你竟敢故意用热茶烫伤公主?” 二白抬眸瞥她一眼,淡声道,“明硕郡主上次的打没挨够是吗?” 明鸾闻言气势立刻一降,目光虽凶恶,却不由的后退一步,警惕的看着二白。 明鸾捂着手似是很痛苦,却咬唇替二白解释道,“郡主不要责难锦姑娘,锦姑娘只是没拿稳,想来不是故意的。” “奴婢看她分明就是故意的,上次把小姐您推进水里差点淹死,这次又用这滚烫的茶烫小姐的手,这要是落了疤以后可怎么好?”韵儿哭哭啼啼的道。 明硕冷声接口,“韵儿说的对,这锦二白分明是嫉恨你和大司马君公子的关系,所以千方百计的想害你!” 说罢,她一指二白,大声道,“锦二白,你已经自明鸾公主手里抢走了君公子,还想怎样?难道真要赶尽杀绝,你才安心!” 明硕神情凄婉,抽泣了一声,扭过身去,瘦弱的身体在寒风中微微抖动,看上去娇柔不堪。 025 简单粗暴 周围见明鸾如此,顿时生了恻隐之心,对着二白怒目以示,有性格直率的甚至连声音都不再可以压低, “夺人所爱,竟然还要伤人,还有没有羞耻心?” “看你说的,若是有羞耻心,就不会抢男人了,可怜明鸾公主,和君公子十几年的情谊,竟让人就这样抢走了!” “真是太过分了!” ……。 见众人对二白口诛笔伐,明硕越发得意,冷笑看着二白,“锦二白,你还有什么说的?明鸾公主到底是我们明府的人,你伤她,本郡主第一个就不答应,本郡主现在就送你去邢司帐,让你好好反思反思!” 邢司帐是狩猎时特设的一个专门惩罚犯错的下人的大帐,进了里面很多都是被打个半死,丢在山里不会再被带回去,甚至有的还会被当做诱饵吸引山里的猛兽来供那些贵族大臣狩猎。 自从太上皇和玄宁帝登基一来,冬猎时虽然依照惯例仍旧会设邢司帐,但因其太过残忍,基本已形同虚设。 今日明硕要将二白送进邢司帐,引的那些贵女竟露出期待和兴奋的光芒来。 这些贵女对于君烨平时都有些遐思,只是之前有明鸾在,加上明鸾公主身份尊贵,无人敢肖想罢了。 如今君烨却被一个平民女子抢了去,她们心里如何不妒,不恨,明硕的狠辣,正中她们下怀! 二白一直不语,无论众人如何议论,无论明硕如何咄咄逼人,仍旧在淡定的吃肉,直到碟子里的肉吃完了,她也吃饱了,才抬起头来,撩起眉梢,巴掌大的小脸灿若春花, “你要送我进邢司帐?” “你烫伤了明鸾公主,本郡主有权把你送去邢司帐,你”明硕直视二白,壮着胆子冷喝,大庭广众之下,几丈外便有侍卫巡视,远处还有他们明府的府兵,她不信锦二白能将她怎样、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只觉头上白影一闪,砰的一声! 碟子砸在她头上,砸的粉碎,血迹缓缓顺着她额头流下来,她微微瞪大了眼,然后一言未发的直直向后倒去。 又是“砰”的一声,明硕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周围顿时传来一片惊恐的惊叫声,纷纷向后躲去,似是一群受了惊的兔子。 二白从烤肉的火堆旁边取了一叠盘子托在手上,一副痞子的邪笑,在众女面上扫视,纨绔的模样,笑问道,“还有谁,觉得明硕说的对?” 人群中有一女子平时也是个骄纵的性子,起身喝道,“你这个下贱的平民女子,竟敢当众殴打郡主,我这便去请我父兄来处置。” 二白走过去,比那女子整整高了将近一头,几乎是低头看着她,想了想,问道,“吏部周侍郎家的三小姐?” 那女子挺着脊背道,“正、是” 她一个是字还未说完,只听砰的一声,震的她耳膜都一疼,然后一抹头上留下来的血痕,两眼一瞪,顿时歪倒在地。 冬风凄冷,周围一片死寂。 无人敢出声了,这女人连伤两人,一个郡主,一个官宦小姐,疯了不成? 二白掂着手里的碟子,又问了一遍,“谁还觉得明硕说的对?” 风声萧萧,远处人声喧哗,此话却鸦雀无声。 烤肉的小厮都看直了眼,目露敬佩,他还从未见过一个女子能将野蛮耍的这么气势凛凛! 见无人出声,二白在众女身上不屑的瞥了一眼,才随手将一摞碟子放在一旁,拍了拍手,缓步往外走。 经过明鸾时,二白停步,倏然转头看向她。 明鸾脸色惨白,身子轻轻颤抖,被二白一看,顿时惶恐的后退一步。 二白笑了笑,低声道,“看到了吗?本姑娘就是这么简单粗暴,所以你也不必用那些拐弯抹角的方式,懂吗?” 明鸾惶惶摇头,“锦姑娘说的什么,我不明白!” 二白纯净的脸上依旧挂着无辜的浅笑,耸了耸肩,“不明白就不明白吧,但早晚有一日,公主会明白的。还有一句话民女想奉劝公主、”二白声音一顿,眸子刹那冷澈,淡淡扫向明鸾,“你我之间本并无仇恨,不要自作聪明,不要再被明硕利用,否则,下一次,我就没这么好脾气了!” 她好脾气? 敢用盘子直接砸晕郡主,还是好脾气,如果不好脾气会怎样? 周围听到她说话的几个小姐,眼睛一翻,差点也跟着晕过去。 “锦姑娘多虑了,你我之间自然没有仇恨!”明鸾半低着头,掌心缓缓握起。 二白无声笑了笑,不在多说,大步离开。 她一走,那些女子立刻叫起来,纷纷围在周家三小姐和明硕身边,喊道,“快去请太医!” “快去禀告芙公主,就说有人闹事!” 众人乱成一团,唯有明鸾站在中间,纹丝不动,只一双美目渐渐阴郁,望着二白走去的方向缓缓眯起眼睛,之前的柔弱渐渐变成狠绝。 二白在周围溜达了一圈,才回营帐。 冬日天短,这一会的功夫太阳已经快落山,层层云霞在山中铺展,仰头望去,峦山更加壮阔秀丽。 二白披着一身晚霞,掀帐进去,君烨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见二白不在帐内,正吩咐下人去找。 闻声抬眸看过来,见到二白,紧绷的脸色顿时缓和下来,挥手让侍卫退下,拉着二白进怀,“去哪了,午饭也没吃?” 一旁的木几上放着未动的食盒,早已冷透了! 二白倚在他怀里,懒懒道,“闲着没事溜达了一圈,顺便教训了几个惹我不高兴的小猫小狗。” 她打伤了明硕和周家小姐,那些女子应该已经去上禀,难道君烨不知道? 她抬头笑问道,“没听到有人去告状吗?” 君烨眉心微蹙,方才他们在大帐内谈事时,的确有侍卫进来向玄宁帝附耳禀告了些什么,玄宁帝脸色不变,甚至眼睛都未抬,便让那侍卫下去。 他也未多想,只以为是什么不要紧的事。 原来是有人去告状了! 君烨宠溺的抚了抚女子的脸颊,“下次直接让侍卫去找我,不要和她们斗气,免得伤了自己。” 二白坐在火炉那去烤火,看着上面水壶里的水已经沸腾,轻声笑道, “放心吧,这些我自己还应付的了!” 夜里,外面点了篝火,许多人出帐围着篝火烤肉喝酒,热闹非凡。 二白怕冷,不愿意出去,只坐在帐中烤火。 君烨也在帐中陪着她,守着火炉,席地坐在绒毯上,一边懒懒的抱她在怀里,一边自顾看书。 外面人声喧哗,越发显的帐中安静。 二白在火炉上温了酒,倒在梅花小杯中,放在唇下抿了一口,大概觉得不错又喂给君烨。 君烨微微低头,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顺势吻在她唇上,将口中酒水一点点喂给她。 酒香清冽,在相碰的唇齿之间蔓延开来,二白嗯咛一声,闭上眼睛,揽上男人的脖颈,深吻回应。 账外一直喧闹到将近子时,人们才散去,只留下守夜的侍卫清扫巡视。 夜渐渐静下来,山中深夜尤其的安静,只闻夜虫低鸣,风穿枯枝,瑟瑟作响。 子时过了三刻,北楚使臣董韦的大帐帐帘一掀,一直跟在他身侧的侍卫走了出来,大概是喝多了酒出来撒尿,眼睛还迷蒙着。 夜里喝了酒,此时还是半醉状态,一路跌跌撞撞的走到大帐后面,解开腰带,闭着眼睛开始方便。 突然头上黑影一闪,一条麻袋对着他兜头罩下,不等他惊叫,颈上一痛,随即昏了过去。 麻袋收紧,一黑衣人迅速的将那他抗在肩膀上,动作迅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一切进行的迅速而悄无声息,直到黑衣人和那侍卫都消失,丝毫未惊动旁边巡夜的侍卫。 一盏茶的时间后,营帐最中间的明黄龙帐内,燕昭宇打了个哈欠,斥退宫人,只留下邱忠,吩咐更衣沐浴,然后让屏风后走去。 屏风后是一张雕花龙床,床下地毯上躺着一北楚侍卫。 燕昭宇浅浅勾了勾唇,自袖口中取出一手指大小的白玉瓷瓶,半蹲下身去,看着那瓷瓶,桃花眸幽深,低低道,“还真是舍不得给你用呢!” 邱忠在旁边跪下去,掰开那侍卫的嘴。 玄宁帝打开瓷瓶,往那侍卫嘴里滴了两滴瓷瓶中的药液。 那侍卫昏迷着,毫无知觉,待玄宁帝起身,邱忠随手打开旁边一个柜子,将那侍卫拖了进去。 待一切都收拾好,燕昭宇将白玉瓷瓶收起,眸光清冷,淡声道,“沐浴!” 邱忠躬身道,“水已经准备好,奴才为皇上更衣!” 片刻后,燕昭宇坐在巨大的浴桶中,微微向后仰着身体,双眸半阖,轻声问道,“二白她,住在君烨的帐中?” 邱忠捧着浴巾低下头去,“是!” 雾气缭绕,燕昭宇极美的面容氤氲在水汽中,阴郁森凉,手掌握紧桶壁,只听“哗啦”一声,一寸厚的金丝楠木浴桶猛然崩塌碎裂,水涌出来,冲在邱忠脚下,很快便洇湿了他衣袍。 邱忠顾不得自己湿透的鞋袜,踏水惊慌上前,将浴巾围在燕昭宇身上,惶恐道,“皇上,小心着凉!” 燕昭宇神色阴鸷,光着脚,大步往床上走去。 次日,天刚蒙蒙亮,一阵嘹亮的号角声,惊醒了所有沉睡的人。 鼓声四起,震耳欲聋。 二白睁开眼,见君烨已经起身,换了一身黑色骑装,墨发高束,挺拔冷峻。 衣袍如墨,人如玉! 二白坐起身来,拥着被看着男人,两眼熠熠生辉,笑声赞道,“好酷!要上山了吗?我也要一起去!” “山上乱箭无眼,你好好在这里呆着,我去去就回!”男人坐在床边,捏了捏少女的下巴,低柔哄道。 “不要,我跟你一起去,有你在,难道我还会被伤到不成?” 君烨轻笑了一声,“真要去?” 二白认真点头,“要去!” “好,那起床穿衣服!”君烨说完,打开衣柜,取了一套女子的骑装出来,“把这个穿上!” 二白双目一亮,“原来你早就有准备!” 君烨无声低笑,知道他的女人什么性子,他怎么会没有准备? 二白的骑装是女子样式,却也是黑色的,上面绣着精致的金线的莲纹,看上去和他的是一套的。 二白换上后,将墨发束起,身姿笔直清卓,面若素莲,十足的俊俏公子。 君烨幽眸一深,揽着她的腰身按在怀里,俯身吻下去,含糊道,“本尊突然后悔了,真想把你留在帐中,只让本尊一人看便可!” 二白嫣唇被他吻的粉红潋滟,配着一身飒爽骑装,越发雌雄难辨,清美绝伦。 她脸上一红,听着外面越来越急促的鼓声,扬眉笑道,“不要在磨蹭了,君大司马何时这般婆婆妈妈了?” 君烨眉头轻皱,低低徐徐的笑开,手指轻弹她额头,“竟敢笑本尊?小丫头越发没大没下了!” 说罢,他正了脸色,道,“等下进了山,要老实呆在我身边,不许乱跑!” “遵命!大司马还有其他吩咐吗?”账外号角声吹的人心激荡,二白早已经蠢蠢欲动,偏偏男人不紧不慢。 “还有,除了本尊,不许和其他任何人亲近!” 二白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男人的啰嗦,转头往外走。 天刚亮,山雾还未散去,朦胧中只见影影绰绰到处都是人,纷纷向着大帐前方的空地上疾走。 半空中旗帜飞扬,迎着号角声,激越人心。 二白搓了搓手掌,已经恨不得现在便上马拉弓,跃跃欲试。 “君少、二白!” 远处慕容遇飞奔而来,人未到声音已先至。 待走到跟前,看着二白一身骑装,惊艳笑道,“二白也和我们一起上山?” 二白双手环胸,气势凛然,“怎么,不行吗?” “行,当然行!”慕容遇嘻嘻笑道,“就怕你手拉不开弓,被山上野兽吓的掉下马,哈哈哈!” 二白撇嘴,“少瞧不起人,不然等下我们比试比试,谁若是输了,就要向对方言听计从!” 慕容遇挑眉,“就凭你?” 二白昂头,“敢不敢?” 慕容遇扫了一眼君烨,“不许找人帮忙!” “自然!”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约定好,要君烨做见证,君烨瞥了慕容遇一眼,抱起他的女人大步往集合的地方走,轻飘飘的甩下两个字,“幼稚!” 慕容遇脸上一僵,抬头却见,薄薄雾气中,少女趴在君烨肩膀上,对他得意的挤眉。 又气又窘,慕容遇冷哼一声,大步追上去, “君少,等等我!” 026 刺杀 上山的队伍渐渐集合,围场前,各氏族子弟都已经整装待发,气氛高昂。 二白四周一扫,见北楚使臣董韦和褚旬都骑在马上,身后除了那日跟随他们进宫的贴身侍卫,另外还有三十多人,个个人高马大,身体健壮,面容彪悍。 二白特意注意了一下,那日跟随褚旬进宫的侍卫,只还有一人,仍旧和那日夜宴上一样,低着头,头上风帽遮了大半个脸,看不清面容。 而另外一人却不在。 董韦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侍卫不见了,正和褚旬皱眉低语,很快褚旬向后吩咐了一声,身后队伍中一人迅速的离开,返回大帐中去寻找。 二白几不可查的勾了勾唇,随即移开目光。 很快玄宁帝穿着一身明黄龙袍缓缓走过来,身后摄政王一同随行,站在高台上,说了几句鼓励奖赏的话,台下顿时齐声高呼万岁,声音直冲云霄,震耳欲聋。 号角声起,狩猎正式开始,众人翻身上马,万马嘶鸣,向着山上猎场冲去。 刹那间,草皮翻动,马声呼啸,似地动山摇,整座龙环山似都震动起来。 二白也跟着踢马上山,耳边风声凛冽,身后披风如旗翻飞,凉雾扑在脸上,整个人都无比的畅爽。 林中山鸟惊飞乱逃,慕容遇举弓瞄准,大声喊道,“二白,看本世子如何赢你!” 只听“嗡”的一声,紧绷到极致的箭弦被松开,微微轻颤,箭羽急射而出,破空而去,只听半空中一声哀鸣,一直飞鸟双目被穿透,直直的落了下来。 身后立刻有侍卫上前将那只大鸟装起。 慕容遇得意的对着二白挑眉。 二白冷哼一声,“一只鸟也值得嘚瑟,果然幼稚!” 慕容遇顿时青了脸,“有能耐你也给本世子打一个试试!” “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百步穿杨的箭术!”二白瞥他一眼,自身后将长弓取下,拉弓,掣箭,弓箭被拉成满月,少女一身骑装,气势凛冽,瞄准百步外一只麂子。 慕容遇瞪大了眼,之前目中轻视也变成惊讶,甚至是钦佩。 女子练箭者少之又少,因为对臂力和耐心要求都极高,很少有女子能受的了这份苦。 二白只一个射箭的姿势已另他刮目相看。 连一旁的君烨也微微眯起眼睛,少女竟然还懂箭术,她总是会给他意外! “嗡”的一声,长箭呼啸,飞射而出! 慕容遇倒吸了口气,目光随着箭羽一同飞去,然后看着那箭落在一丈外,射在一树干上,声音都未发出的落在地上。 远处那只麂子到是受了惊吓,撒腿跑了。 周围似乎连风声都静了静。 君烨扭头扶额。 果然,是意外! 慕容遇嘴角抽了抽,噗嗤憋出一声笑,然后再忍不住,坐在马上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 唯有二白面色不变,将弯弓收起,跨在肩上,瞥了一眼大笑的慕容遇,胜利似的冷哼一声,踢马走了! “她、她、”慕容遇捂着肚子,笑的说不出话来,“她还、嘚瑟,哎呦,笑死本世子了!” “你别跑啊!我们打过赌的,谁若是输了就对对方言听计从!” 君烨冷冷扫他一眼,替她的女人解释,“二白说的是百步穿杨,有说射那麂子吗?” 慕容遇一愣,瞄了一眼被射中的树,果然是一颗杨树。 顿时瞪大了眼,“这样也行?” 说罢,又大笑起来。 君烨看着他的笑分外刺眼,一扬马鞭,啪的一声,慕容遇的马受惊,扬蹄嘶鸣,猛的蹿了出去。 慕容遇差点从马上跌下来,忙抱紧马头,回头喊道,“君烨,你见色忘义,等着本世子回来找你算账!” 君烨唇角勾了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踢马向着二白去的方向追去。 此时上林的另一处,摄政王君冥烈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山坡下北楚时辰董伟和褚旬在走在一处,身后侍卫抬着一头鹿。 董伟气势昂扬,连射几弓,几只山鸟落下来,得意大笑。 一阵马蹄声响,程威骑马过来,几丈外翻身下马,单膝跪下,“属下参见摄政王!” 君冥烈面色沉淡,淡淡点头,下马后向一处平坡上走去,程威忙跟了上去。 “人、安排好了吗?”君冥烈负手而立,气势冷沉,缓声问道。 “是,是属下一心腹,身手高强,最善暗杀!”程威垂首恭敬回道。 君冥烈冷面阴沉,“好,去吧!” 程威微微皱眉,道,“属下有一事不明!” “说!” “为何要暗杀北楚使臣,两国停战已久,北楚使臣若是死在我大燕,北楚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君冥烈一双精目缓缓扫过来,沉面不变,捋须冷声道,“本王就是要让北楚打过来,这样两国联姻便就此作罢,燕昭宇想要北楚的支持,本王偏不让他如愿。” “另外,也是最重要的,现在朝中少将,若真动干戈,皇上派兵前往北疆,你是最好的人选,若是派你去,三十万北伐军的兵权不是便落在我们手中。” 程威双目一亮,恍然道,“属下愚钝!” “如今吕敬掌管十万守城军,京都兵权已旁落,本王几次示好拉拢都未得到回应,此人是敌非友,不得不防,因此,和北楚一战,迫在眉睫!” “属下明白,这便行动!” “不要露马脚,小心行事!” “是!” 程威恭谨应声,转身上马,快速离去。 很快,一道黑影尾随在北楚侍卫身后,行如鬼魅,在树影之间穿梭毫无声音,一见便只是暗杀的高手。 前面董伟高坐马上,身后战果丰富,他越发得意,对着一旁的褚旬说了什么,然后仰头大笑。 此时前面一只野猪跑出来,他立刻拉弓瞄准,长弓绷紧,对准仍旧奔跑的猎物。 十丈外一颗松树上,黑影缓缓低下身去,蒙面束发,只露出一双细长阴狠的眼睛,手执短弩,对准董伟的后脑。 那弓弩短小,以金刚所制,专为刺杀所用,此时箭头闪着幽蓝寒光,蓄势待发。 山林中寒风凛凛,北楚侍卫屏息看着董伟射箭,神色紧张期待,无一人发觉身后的危险。 一阵风过,只听极低的一声震响,一道寒光自树间飞出,向着董伟激射而去。 而董伟手中的箭也刚刚发出,射向前方还在奔跑的野猪。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东南方向也射来一箭,箭身细长,来势惊人,直接将那黑衣人射出的一箭击落。 树上黑衣刺客大惊失色,猛然转身,见对面的树上立着一人,一身紧身衣,隐在松枝之间,若不是眼力非常,寻常人根本无法察觉。 那边董韦的箭射中野猪,北楚侍卫一阵欢呼声,上前四个人将野猪抬起,气势昂扬的继续往前走。 不过片刻,便已消失在山林中。 树上的两个人对立,看着董韦走远,皆默然不动。 暗杀的黑衣刺客见刺杀败露,不敢再跟上去,欲转身逃走。 身后的锦衣人腾空而起,见董伟已走远,再无顾忌,手中弓箭拉满,直射他后心。 黑衣人弯身躲过那一箭,耳边劲风已至,他目光一凛,拔出缠在腰上的软剑,身子似泥鳅般的一滑,闪过致命的一击,举剑迎上去。 松枝噗噗而落,树枝之间,两道身影缠斗在一起,不过片刻便已过了数十招。 剑光闪烁,掌间带风,飞沙走石 两人都是经过训练的高手,出招狠辣,动作迅猛,招式变化极快,每一次出手都直击对方要害!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仍不分胜负,两人额上都已冷汗涔涔,防守之间极力的寻找对方的破绽。 正僵持间,突然,一道黑影如闪电般飞来,一记掌风扫向黑衣人。 黑衣刺客大惊,对付一人本就吃力,此时又添了一人,目光一闪,纵身就要逃走。 和他缠斗在一起的锦衣人见有人相助亦是微微一惊,却迅速的反应过来,同那人联手,将后路堵死,同时围攻黑衣人。 黑衣刺客很快便落了下风,一个分神被胸口被掌风击中,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吐出,顿时如落叶一般直直往树下跌去。 顶上两人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人堵住他后路,一人飞身而下,袖中寒光一闪,几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急射而去,全部射入黑衣刺客惊恐的的眼中。 砰的一声,黑衣人落在地上,睁着大眼,已然死绝。 另外两人几乎是同时落在地上,目光从黑衣刺客身上移到对方身上。 蒙面锦衣人警惕的看着对方,手中短弩握紧,身体紧绷,似御敌状态的猎豹,随手都会准备扑上去。 此次行动隐秘,主子只派了他一人来,这人是敌是友,现在还不能确定? 对方亦是是蒙着面,露出的一双眼睛清俊幽寒,淡声道,“我家掌柜派我来协助你,不必怀疑。” 掌柜? 锦衣人顿时恍然,暗暗点头,不再有疑虑,上前一步,自袖中滑出一炳极薄的刀片,对着死去的黑衣刺客脸上划去,很快一张完整的人脸便被割了下来。 锦衣人手放在嘴里,一声嘹亮的口哨远远传出去,很快只听马蹄声响,一辆无人驾驶的马车快速飞奔而来。 两人抬起面上一片血肉模糊的黑衣人,迅速的上了马车,一人驾车,一人在车里为黑衣刺客换衣服,配合默契,极快的消失在山林之中。 山风拂过,淡淡血腥气被吹散,山林中又恢复了安静,除了地上的两三滴渗入泥土的血液,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此时二白骑着马正在闲逛,也不展示她“百步穿杨”的箭术了,仰身倒在马背上,悠哉的在山林里溜达。 远处不断传来呼喝涉猎的声音,二白闭着眼睛,嘴里叼着一根长草,惬意的仿似来游园赴会的。 君烨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侧,看着少女轻懒的模样,心头也跟着柔软起来,也不狩猎,只护着她便好。 日头渐烈,虽是寒冬,晒的脑袋也有些发晕。 二白手在眉上搭了个棚,睁开眼睛,眼尾扫到一颗古樟树上似被人用剑划了一下,她瞄了瞄划痕所指的方向,不动声色的眯了眯眸子。 倏然起身,左右张望了一番,二白指着左后方,纯净笑道,“我听到那边似有水声,有水就有鱼,我们去抓鱼吧!” 君烨打马过来,扬眉笑道,“二白会抓鱼?” 二白横他一眼,“射鸟我不在行,抓鱼我可是高手,不信跟我来!” 说罢先踢马向着水声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君烨自后面宠溺的看着少女的背影,慢悠悠的跟上去。 然而到了跟前二白却傻了眼,是有水,却是腾腾冒着热气的温水。 那水自泉眼中冒出来,热浪滚滚,在周围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温泉湖泊,四周雾气缭绕,松柏青翠,如入仙境。 二白翻身下马,双膝跪在泉水边的山石上,捧了一把温热的泉水扑在脸上,只觉浑身清爽舒适,四肢百骸都舒畅起来。 她端着明媚的笑容转头,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展颜对着缓缓走来的男人笑道,“君烨,快来,这里竟然还有温泉。” 四周雾气缥缈,水汽在翠叶上凝结,绿的浓郁,似要流淌下来,少女跪在山石上,一身骑服英气清卓,水眸潋滟,映着身下清泉,飒爽中绕着旖旎柔媚,美的动人心魄。 君烨停在那,突然不敢再靠近,似怕惊醒了一场醉人清梦。 山林的另一端,董韦还在涉猎,突然一侍卫急奔而来,气喘吁吁的跪在地上,道,“报董将军,魏骞仍旧未找到!” 魏骞便是那日同董韦一同入宫的两个侍卫中的一人,是他的贴身侍卫,今天早上便发现不在帐中,开始董韦以为他偷偷躲在哪里睡觉,也未在意,只留下两个侍卫寻找,便带着其他人一起上山狩猎。 此时听属下来报,似乎才发觉事情有些不对,眉头一沉看向褚旬。 褚旬也有些意外,活生生的一个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就算是大燕要对他们下手,也不至于对付一个不起眼的侍卫。 褚旬精目一闪,吩咐道,“回营!” 董韦也紧跟着附和喊道,“下山回营,所有人都跟着我回营!本将军倒要看看是谁伤了我北楚第一勇士的侍卫,我定让他血债血偿!” 一行人浩浩荡荡,抬着收获的猎物,向着山下营帐而去。 027 失踪的侍卫 等下了山,天也快黑了,玄宁帝正在帐中独自饮酒,听到外面有喧哗声,漫不经心的问道,“什么事?” 邱忠过来,将帐中烛火点燃,一张白面在幽暗光线下模糊不清,低低道,“回皇上,方才北楚使臣来报,说他们的一个侍卫失踪了,要我们给他们一个说法?” 燕昭宇一身暗红袍子,半躺在雪白的地毯上,红白交错,墨发如瀑,天生的雍容风流气质,半眯的黑眸透着一股散漫之气,薄唇微勾,“人没了自然要找的,传朕口谕下去,派一队禁军给北楚使臣,帮他们一起找人,不够的话,让吕敬也过去帮忙。” 邱忠躬身应声,“是,奴才这就去办!” 邱忠出去很快回来,外面的喧哗声已安静下去,他跪在小几旁边,往香炉里加了几块龙涎香,问道,“晚上的篝火宴皇上要参加吗?” 燕昭宇手臂支额,闻言微微张开一双狭长的眸子,极淡的道,“她不在,朕去作何,不去!” “是!” 邱忠躬身缓缓退下去。 然而一直到夜里,山中已经是一片漆黑,北楚失踪的那名是侍卫仍旧没有找到。 北楚这边找人找的如火如荼,靠东的一大帐中,程威眉头紧皱,正焦急的来回踱步。 他派出刺客去暗杀董伟,如今董伟还活蹦乱跳的找人,他的人却一直没回来。 若是暗杀不成被发现,董伟早就跳了脚不干了,现在没找上门说明他的人并没有暴露。 没有暴露,但是去哪里了呢? 为什么没有回来向他禀告。 “将军!” 一侍卫突然进来,禀道,“摄政王大人让您过去一趟!” 程威眉头皱的更紧,他本信誓旦旦承诺他的人如何可靠,如今董伟在找自己的侍卫,他的人也照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如何回复? “好了,本将知道了,这就过去!”程威扬了扬手,越发焦躁。 北楚的人找了半夜也未找到那名叫魏骞的侍卫,一直到第二日早上,有人上山,发现一处断崖下似摔下去一个人,忙回营禀告。 听说有人摔死了,程威和董韦都有惊,忙上马带人进山。 君烨正从帐中出来,负手而立,淡淡的看着程威急迫而去的身影,缓缓眯眸。 亓炎上前低声道,“公子,此事似有些不寻常,北楚的侍卫失踪,程将军反倒有些急切!” “此事确实蹊跷!”早晨山雾还未散,君烨眸光沁凉,淡声道,“派人盯着程威!” “是!” 帐篷内,二白拥被睡的正熟,听到外面的动静,只浅浅勾了勾唇角,眼睛都未睁,又继续睡了。 摔下山的人被抬了回来,众人都知道北楚有人失踪了,一早起来听说找到了,纷纷过来围观。 然而只上前看了一眼,不少人早饭都吐了出来。 那人早已经死了,摔在山下似碰到了熊瞎子,人倒是没被吃掉,脸却给舔了个干净。 熊瞎子的舌头上都是倒刺,一张脸被舔的惨不忍睹,五官换了位,眼珠子流出来,一片血肉模糊,早已看不出本来面容。 只能从衣着上看出,的确是北楚失踪的侍卫。 除了头上的摔伤,身上没有其他伤痕,看来是他自己不小心摔下山崖的,北楚使臣见此,也只能赶紧让人把尸体埋了。 董韦拍着腿重重一叹,“这个混账,好端端的跑到断崖上去做什么?” 褚旬一张精明来回闪烁,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暗暗摇头。 经此一事,有些文臣连山都不敢上了,哆哆嗦嗦回帐篷等着。 上山狩猎的人明显比前一日少了许多。 二白刚洗漱完,正准备吃早饭,芙洛便来了。 一进账登时一愣,“锦二白,你怎么在这?” 说罢四处一扫,“君烨哥哥呢?” 二白也不起身行礼,继续吃她的早饭,随口答道,“他、一早上就出去了!” 芙洛坐在他对面,不悦的打量二白,“你还没回答本公主呢,你怎么会在君烨哥哥的帐篷里?” 二白嘴里叼着半个包子,眼睛眨了眨,道,“我是他的贴身丫鬟啊,当然要随身侍奉主子!” “贴身丫鬟?”芙洛明显不信,贴身丫鬟能和主子一起入席? “你不是皇兄的朋友,怎么又成了君烨哥哥的丫鬟?” 二白皱了皱眉,嘟囔道,“此事说来话长、”她眸子一抬,伸手一指门口,笑道,“让你的君烨哥哥来给你解释!” 芙洛倏然回头,就见君烨正掀帘进帐,看到芙洛眉心一皱,忙转眸看向二白,见她好端端的正坐在那吃饭,才眸光一缓,沉声道,“芙公主怎么来了?” 芙洛立刻上前,也忘了之前要问的事,展颜笑道,“君烨哥哥,今天我要和你一起上山打猎!” 君烨扫了一眼二白,才淡声道,“今日我不上山,和皇上有事要商议,你也不要胡闹,回帐去!” “啊!”芙洛失望的皱眉,垂眸不语,眼尾一扫席地坐在地毯上的二白,顿时又扬起眉来,“你不陪我去,那本公主就让锦二白陪我去!” “她也不行!”君烨直接拒绝。 “为什么?”芙洛大声问道。 二白还在吃汤包,见芙洛看过来,无辜的耸了耸肩。 “不许去就是不许去!”君烨沉眉冷声道。 芙洛受宠惯了,哪里被人这样拒绝过,眼圈一红就要落下泪来,却似极怕君烨,不敢反驳,只站在那里垂着头抹泪,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二白顿时有些心疼,走过去,安慰道,“别哭,我陪你去还不行?” 芙洛立刻不哭了,面上一喜,却下意识的先看向君烨。 君烨一双墨眸凝在二白身上,声音不自觉的便柔和下来,“山中杂人甚多,刀箭无眼,你们两人都不会功夫,若有事如何自保?” “芙公主身边有侍女和下人啊,我们也不进深山,只在围猎场边上打几只兔子就回来,周围都有侍卫,不会出事的!”二白道。 芙洛连连点头,“嗯嗯,保证不走远!” 君烨依旧有些不放心,“那我让亓炎跟着你们两人!” “好!”二白应声下来。 芙洛见君烨答应,立刻欢呼了一声,抱住二白高兴的喊道,“谢谢鸾姐姐!” 君烨顿时扫眸过来,沉声道,“你喊她什么?” 二白身体僵了僵,退后一步,风轻云淡的道,“芙公主一时高兴认错人了吧?” 芙洛吐了吐舌,有些尴尬的道,“抱歉,我把你当成了鸾姐姐!” 君烨自小便认识芙洛,对她的性子也了解,说没说谎,一眼便能看穿,此时见她窘迫的神情的确像是认错了人,长眸半垂,遮住里面的幽深,只让亓炎进来,吩咐他保护好二白和芙公主。 芙洛骑着一匹枣红小马,身后宫女、太监将近二十人,撑着伞,端着茶,捧着糕点,浩浩荡荡的进了山。 二白看着这一行队伍,对着亓炎无奈的摇头,这哪里是去狩猎,分明是逛庙会来了! 亓炎面无表情的脸上唇角微微抽了抽。 此刻皇帐内,燕昭宇懒懒坐在貂皮绒毯上,看着下面跪坐的褚旬,淡淡笑道, “褚大人茶已经喝了两盏,可是有话要对朕说?” 褚旬笑了笑,目中精光闪烁,眼尾一瞥四周,见宫人都已经退下,才压低声音道,“此次来大燕,微臣另奉太子之命,如若皇上答应联姻之事,将来必同燕皇一荣俱荣!” 燕昭宇自顾倒了酒,放在唇下浅抿,淡声道,“如今我大燕摄政王掌权,这话褚大人和摄政王说也许会更有成效!” 褚旬恭敬的伏下身去,铿声道,“我太子殿下只知大燕有燕皇,不知摄政王!” 燕昭宇噗嗤笑了一声,但笑不语。 “燕皇早已到了亲政的年纪,摄政王迟迟不肯放权,不轨之心昭然若揭,将来若有用到我北楚的时候,北楚必然唯燕皇马首是瞻!” 燕昭宇瞥眼过来,声音渐冷,“此话离间我大燕内政,你不怕朕杀了你?” 褚旬头垂的更低,“微臣相信燕皇是明君,是离间还是肺腑之言自能分的清楚。” 燕昭宇目光冷沉的看着他,半晌,勾唇轻笑,起身过去亲自将褚旬搀扶起来,“和亲之事朕会慎重考虑,在褚大人回北楚之前,定会给褚大人一个明确的答复!” 褚旬微微放松下来,“是,微臣领旨!” “听侍卫来报,董勇士的贴身侍卫在山林中出了意外,朕深感不安,还望褚大人多加安抚!”燕昭宇晏晏笑道。 “自然,自然,纯属他自己不小心,和贵国无关!”褚旬忙道。 这大燕皇帝看似慵懒随意,不知为何,几句话下来,他后背便出了一层细汗,黏腻难忍。 “好了,你下去吧!” “是!”褚旬微微吁了口气,叩拜而退。 起身刚走到帐门处,突然又听到身后那人淡声道,“对了,朕前几日还收到了贵国三皇子的密信,所求竟然和贵国太子不约而同,都是北楚皇子,这可就有趣了!” 褚旬面色微变,急急回身跪下道,“三皇子不经我皇私信燕皇,于我北楚和大燕都是大不敬,我皇早已看出三皇子叛逆之心,万分厌恶,还请燕皇慎重定夺!” 燕昭宇轻轻点头,“朕一直未回复,早已将那书信烧了!” 褚旬长舒一口气,“皇上英明!那微臣告退了!” 他面色越发恭敬,弯腰退出大帐。 燕昭宇面色淡下来,长指捏着手中酒盏,看着杯中清透的酒水,神色阴郁。 正要放下酒盏起身,突然就听帐外侍卫冷喝一声,“什么人,皇上营帐,不得靠近,马上离开!” “侍卫大哥,奴婢是明鸾公主身边的下人,有要事求见皇上!” 燕昭宇眉心轻蹙,启口道,“让她进来!” “是!” 侍卫应声,掀开帐帘,让韵儿进去。 韵儿不敢看燕昭宇,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头低低的伏在地上,颤声道,“奴婢参见、皇上!” “明鸾她怎么了?”燕昭宇挑眉问道。 “我家公主身体虚弱,受不了帐篷的寒气,今早起来便觉得不舒服。” 燕昭宇脸色不变,声音还倒有几分关切,“哦?可看过太医了?” “是,奴婢先禀告了明硕郡主,郡主请了太医来,说若有温泉水,用泉水泡半日去去寒气便好了。明硕郡主说山上行宫便有温汤泉,所以、奴婢特来请旨,可否让公主住到行宫去,等狩猎结束在下山一起回城。” 韵儿说了一大串话,最后紧张到舌头都僵直。 燕昭宇漫不经心的点头,“既然如此,那便去吧!” “是!”韵儿欢喜道,“奴婢替公主谢过皇上!” 韵儿躬身退下,出了大帐只觉浑身都僵硬的厉害,深吸了口气,忙往明鸾的大帐走。 这边二白坐在一颗高大的樟树上,晃着腿,百无聊赖的和树下的亓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不远处,芙洛射不中,正和下人一起用大网扣兔子。 “你家主子的鸟呢?那家伙最爱凑热闹,怎么没一起跟来?” 亓炎身姿笔直,声音平的似没有音调起伏,“怕抓!” “噗嗤!”二白忍不住一口笑喷出来,“原来它也有怕的!怕被当成猎物一起射杀了?” 亓炎认真的“嗯”了一声。 “它不是自称是高贵的飞禽?” 亓炎面无表情,“高贵的走兽也怕猎杀!” 二白瞄了他一眼,赞同的点头。 “锦二白,快来帮本公主抓兔子!”那边芙公主嚷嚷道,然后训斥下人,“不要伤了它,本公主要活的,要活的!” 二白岿然不动,兔子公主抓兔子,想想就觉得可笑! 她才不去凑热闹! 正准备躺在树上睡一觉,突然听到有马车声由远及近驶来。 二白坐起身来,就见那马车已到了跟前,车夫勒马停车,车门一响,明鸾公主自车里走了出来。 一身白色轻纱长裙,面容柔美,站在树下仰头看着二白,“锦姑娘,可否下来一叙?” 二白踩着树干跳下来,身着骑装,嘴里叼着一个野果子,颇有几分痞子气,语气疏离,“公主何事吩咐?” “我受不住山中寒气,身体不适,皇上特赦让我去山上行宫中修养,想让锦姑娘陪我一同前往。”明鸾神情温和,甚至带着一抹不明显的请求。 二白挑了挑眉,“为什么要我陪公主去?” “我有要事要同锦姑娘谈,何况行宫就在半山腰,来回不过一个多时辰,还劳烦锦姑娘陪我走一程。”明鸾态度越发谦和。 “什么事现在不可以说吗?”二白回头看了看芙洛。 芙洛此时看到明鸾的车驾也跑了过来,乖巧的喊了一声,“鸾姐姐!” “芙儿乖!”明鸾轻笑,“你先自己玩,让锦姑娘陪我上一趟山好不好?” 芙洛自然是听明鸾的话,连连点头,“好,尽管去就是,芙儿在这里等着!” 既然如此,二白也不好再推脱,点头道,“好,那我便陪公主上山。” “多谢锦姑娘!” 明鸾态度真诚,转身带着二白往车上走,后面亓炎立刻也跟了上来。 “你留下!”二白转头道,“你在这里保护公主!” 芙洛带来的人都是她近身的侍女太监,没有功夫,关键时刻没有一个能用的上的,在山林中实在不太安全。 “公子让属下保护锦姑娘!”亓炎淡定道。 “我有什么好保护的?”二白瞄了一眼明鸾,她身后只带着那个小侍女韵儿,能将她如何,“再说你家公子说的是保护我和芙公主,你走了,芙公主怎么办?” “本公主有这么多人呢!”芙洛争辩道。 “不可!”二白正了颜色,吩咐道,“亓炎留下,我送明鸾公主上山,走的是平稳的山路,不会有事,很快就会回来!” 亓炎扫了一眼芙洛,眉头微皱,只得点头,“是!” 明鸾美目一闪,款款上了马车。 028 惊马 马车启动,沿着往行宫而去的青石山路,一路往半山腰行去。 这边芙洛看着马车消失,然后继续去捉她的兔子。 “快点,快点,在那!” “喜络去那边,小李子去那边,快抓住它!” “不许用棍子打,本公主要活的!” …… 在芙洛的指挥下,众人好容易围住一只灰色野兔子,都弓腰张着双臂,如临大敌的慢慢围过去,谁知那兔子惊慌之下,无处躲逃,竟撒腿冲过去,一头撞在一棵树上。 小太监提着兔子的耳朵走到芙洛面前,哭着脸道,“公主,这兔子自杀了!” 芙洛皱着眉挥手,“拿走,赶快拿走!” 恨恨一跺脚,斥道,“都是一群废物,连一只兔子都抓不到!” “公主息怒!奴才们无用,奴才惶恐!” 那些太监宫女呼啦全部都跪了下去。 唯有亓炎仍旧站在那,抱肩冷然看着,见芙洛看过来,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 “不抓兔子了!本公主要去射一头大熊回去给君烨哥哥看!”芙洛冷哼一声,骑上她的枣红小马,往山里奔去,“驾!” “公主、公主!大司马说不让你进深山!”身后太监宫女们忙追了上去。 “别管本公主!” 亓炎有些不耐,也只好跟上。 芙洛跑了一会马,见一处湿地上停着一群野鸭,正嘎嘎叫个不停,悠闲的捉鱼吃。 芙洛顿时停下马来,让众人噤声,取过小太监递上弯弓,作势要射那一群野鸭子。 一箭射出,直直插进湿泥中,鸭子惊叫,拍翅逃窜,漫天鸭毛飞舞。 “公主好棒!” “公主箭术高明!” “公主威武!” 一群小宫女跟着谄媚起哄,拍手称赞。 亓炎脸色越发黑的厉害,甚至闭上了眼睛,眼不见为净。 突然有马蹄声疾驰而来,亓炎冷眸豁然睁开,站在芙洛身后,大概有半盏茶的功夫,才见有人骑马出现。 是一宫卫侍卫,翻身下马,急声道,“参见亓将军,属下奉皇上之命保护明鸾公主上山,途中遭遇流石,将马车堵在路上,公主说将军在此处,特让属下来请将军去帮忙!” 亓炎面色一凛,“锦姑娘可受伤?” “没有,公主和锦姑娘都坐在车内,暂时没有危险,只是情况危急,还请将军尽快过去!” “在什么地方,速速带我去!” “是!将军请随属下来!” 亓炎交代那些小太监马上带着芙公主下山,他去去就回,说罢翻身上马,和那侍卫疾驰而去。 芙洛追上来,问道,“刚才那人说什么,亓炎怎么也走了?” 小太监们都正跟着芙洛射鸭子,也未听清,只惶恐回道,“奴才也未听到,可能是有急事,亓将军交代说要公主下山回营!” 芙洛瞥了一眼,“本公主正高兴,才不回去!” 那一群鸭子基本都已经被她射的四散而逃,落了一地的鸭毛,芙洛再次上马,骑马往山里走。 宫人只顾着追赶芙洛的马,不曾发现,身后一颗松树上站着一蒙面黑衣人,拉弓对着前方瞄准。 “嗡”的一声,箭离弦急射而出,直直对着骑马跑在最前面的芙洛而去。 然而那箭却与平时的羽箭不同,在半空中裂开,前半段竟然两头都是尖利的箭头,极尖极细,几乎看不分明,无声射在地上,直直插了进去,只露出一个尖刺在地面上。 芙洛的马踏上去,突然扬蹄嘶吼一声,然后疯狂的冲了出去。 芙洛大惊失色,身体跟着向后一扬,随即紧紧抱着马身,惊恐的想去勒马绳,“停下!停下!快给本公主停下!” 然而那马吃痛,哪里还听指挥,慌不择路,疯了一般的冲进深山中。 她身后一群太监宫女更是惊慌不已,急忙追上去,大声呼喊, “公主!公主!” “放肆,畜生,快点停下,若是伤了公主,诛你九族!” “公主,抱紧啊,不要摔下来!” ……。 亓炎同那侍卫一路急奔,行了十数里,并不见有山石滚落的痕迹,俊目一冷,猛然勒马,腾空而起,一脚将还在马上飞奔的侍卫踢下去。 砰的一声,那侍卫自马上飞出去撞在树上,随即滑下,一口鲜血喷出,跪在地上求饶,“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说,怎么回事?”亓炎沉面冷喝。 “属下也不知道,属下只听命来传信给将军,然后带着将军去行宫,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侍卫磕头求饶。 调虎离山? 亓炎脸色铁青,捏住他的脖子冷声问道 “奉谁的命?” “小的不敢说,小的要是说了全家都没命的!”那侍卫脸色青紫,却死死咬唇不肯吐口。 亓炎看了看他身上宫卫侍卫的服侍,有些紧巴巴的穿在身上,明显不是他自己的,没有时间再耽搁,兴许芙公主已经遇到危险,亓炎一掌劈在他脖颈上,上马往回急奔。 山下女眷的营长内,明硕身着粉色妆花宫装,掀帘入帐,见蒋氏正躺在矮塌上假寐,旁边徐嬷嬷和两个小丫鬟正给她捶腿捏肩。 挥手将下人屏退,明硕倒了盏茶递过去,阴阴笑道,“母亲,都安排妥了!” 蒋氏缓缓睁开眸子,里面满是算计,“这个芙公主和明鸾太过亲近,不知哪天便要坏事,早点除掉最好,就算除不掉,摔她个腿断脚折,也能让她消停阵子!” 明硕头上还缠着纱布,被二白砸的伤口未愈,眯眼冷声道,“母亲放心就是,硕儿已经派人去了,只是、明鸾那里不知如何对付锦二白?” 蒋氏喝了一口茶漱了口又吐了出去,目光阴毒,“锦二白,今日非死不可!你放心,明鸾看着温温火火的,心肠其实比你要狠,也霍的出去!” “最好将她杀了!”明硕抬手摸了摸额头上的伤口,恨声道,“几次三番殴打本郡主,真当我们拿她无可奈何?敢和咱们侯府作对,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分量!” 蒋氏神色憔悴,抬头揉了揉额角,叹声道,“如果不是你哥哥出了事,我早就动手教训她了,这次让明鸾出手也好,君烨再怎么查也查不到我们头上。” “是,母亲想的周到!” “你哥哥如今已经是个废人,以后侯府的事就要靠你了硕儿,你父亲甚至已经有将爵位传给你的意思,所以,硕儿,你要上心才是!” “当真?”明硕双目一亮。 “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女儿,不传给你传给谁,大燕朝又不是没有女子承袭爵位的先例,只是、”蒋氏话音一顿。 “只是如何?”明硕急声道。 蒋氏坐起身来,皱眉道,“只是毕竟现在长公主和明鸾还在,若是将你立为世女,恐怕皇上那边不会轻易答应!” “今日最好明鸾也同那个锦二白一起死了,我们也去了一块心病,不用每日担心有人识破!”明硕眯眼狠声道。 蒋氏缓缓点头,“我本想留着明鸾牵制皇上和君烨,现在她却不中用了,只等君烨完全不在意了,她也就没什么用处了,早点除了也好!” 明硕闻言目光闪烁,似已经有了主意,俯身在蒋氏耳边耳语几句。 蒋氏缓缓点头,“今日若不能一箭双雕,回去后,我们再细细商量。” “是!” 此时山林中芙洛的马一路狂奔,芙洛紧紧的抱着马脖子,被颠的头晕脑胀,脸色惨白,叫喊声都已经发不出,只紧紧闭着眼睛。 身后一群太监宫女连追带跑,哭喊公主。 慕容遇正骑着马追一只银狐,听到有人哭喊,微微一怔,踢马过来,便看到了芙洛的下人大军,一路跑,一路哭。 “吁!” 慕容遇勒住马,问道,“你们公主怎么了?” 一小宫女看到慕容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的泪流满面,不断磕头,“世子,求您快去救救我们公主吧,我们公主马受惊了,带着公主往深山里跑了!” “什么?”慕容遇俊秀的面孔一凛,喝马急追而去。 一路顺着痕迹追过去,将马赶的极快,远远的便听到了马蹄狂乱的声响,那马受了惊,似已经魔疯,狂跑了一路,便开始撒踢乱撞。 慕容遇赶过去时,疯马正向一处山石上猛然撞去。 上面的芙洛似已经失去了意识,一动不动,却紧紧的抱着不放。 慕容遇一惊,飞身而起,几个起落旋身落在马背上,一把将芙洛抱在怀里,一手去勒马绳。 然而那马已经癫狂,仰头嘶鸣一声,猛然一颠,便将两人同时都颠了下去,然后一头撞向前方的山石,撞的头破血流,惨叫一声,咕咚一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竟然就这样死了。 慕容遇抱着芙洛在马背上滚落,下面正是一山坡,两人顺着山坡便滚了下去。 背上一阵剧痛,慕容遇咬牙,紧紧将芙洛按在怀中,耳边风声呼啸,一阵眩晕,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停下来。 浑身疼的厉害,慕容遇深吸了几口气,才将怀里的少女微微拉开,只见芙洛身上衣服都已经被树枝刮破,身上一道道血痕,鬓发散乱,灰头土脸,已经昏过去。 “芙洛!芙洛!”慕容遇轻拍她的脸颊。 半晌,芙洛才微微睁开眼睛,一双眼睛惶恐惊惧,直直的看着慕容遇,然后, “哇!” 的一声哭了出来,紧紧抱住慕容遇,“慕容遇,本公主是不是死了?” “为什么本公主死了还会看到你?” “你也死了吗?” 芙洛受了惊吓,神智不清,胡乱的哭喊。 少女闭着眼睛,哭的伤心,眼泪一串串的流进他脖颈中,竟微微的发烫,烫的他胸口开始发软,不由的抱紧了她,轻声哄道,“别哭了,你没死,我也没死,我们都活着!你这么刁蛮任性,黑白无常都不敢来找你!” 芙洛又哭了一会,才抽泣着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喃声道,“本公主没死?” 慕容遇确定的点头,“没有,不信你咬一下自己疼不疼?” 芙洛一愣,张口咬在慕容遇的肩膀上,然后就听到慕容遇大叫一声,“死丫头,你往哪咬?” 芙洛却欢喜的道,“本公主没死,本公主真的没死!” 她大眼中还含着泪,面上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虽然一脸的灰土还有血痕,那笑容却那样真实灿烂,纯净动人,慕容遇看着她微微一愣。 芙洛再次抱紧慕容遇,头埋在他怀里,“太好了,本公主还活着!” 慕容遇目光有些恍惚,手臂抱着怀中少女,第一次发现原来女子的身体这样柔软。 芙洛渐渐冷静下来,拿慕容遇的衣服擦了擦鼻涕和眼泪,突然愣在那,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慕容遇,然后脸上一红,扬手, “啪!” 一巴掌甩在慕容遇脸上,连忙起身,嫌弃的拂身,喝道,“慕容遇,你这个混蛋,竟敢非礼本公主!” 慕容遇还躺在地上,被这一巴掌打懵了,撑地起身,抚着脸咬牙切齿的道,“芙洛,你竟然打本世子!” 芙洛哼了一声,刚要向后退,突然脚腕一阵剧痛,扑通一声又跌坐在地上。 “哈哈!”慕容遇大笑,“平地也能摔跟头,活该!本世子好心救了你,你却恩将仇报,芙洛,以后休想本世子再帮你!” 说罢,愤愤转身,抬步便走。 芙洛疼的脸色惨白,撩起裙摆,见脚踝肿起,大概是摔下来时搓伤了,微微一动,便是一阵剧痛。 方才她沉浸在死去活来的情绪转变中,竟未发觉。 慕容遇往前走了十几步,没听到后面有跟上来的脚步声,停步转身,就见芙洛坐在地上,小脸皱着,抱着左脚,正掉眼泪。 英眉一皱,慕容遇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身来,见她脚肿的厉害,眉头蹙紧,“有没有伤到骨头?” 他只轻轻一动她的脚,便听到芙洛痛叫了一声,然后一把将他推开,“别碰本公主,不要你管!” 慕容遇跌坐在地上,拍手起身,冷笑道,“好,本世子不管,那芙公主就在这坐着吧,估计到天黑你那群蠢奴才也找不到你,晚上公主要是喂了豺狼,就当做好事,积善行德了!” 说完,慕容遇果真不再管她,大步离开。 芙洛脸色越发苍白,仰头看了看一眼看不到顶的高坡,又望了望四周静寂幽深的山林,山林里风声凄厉,似真藏着什么野兽,随时都会扑过来。 身子一抖,芙洛急急喊道,“慕容遇!” 慕容遇只当做没听到,继续往前走。 “慕容遇!” “慕容遇!” 芙洛又喊了几声,仍旧不见慕容遇回头,越走越远,看样子果真是不管她了。 莫大的委屈涌上来,她头埋在臂弯里,低低啜泣出声。 良久,突然头上光线一暗,芙洛蓦然抬头,就见慕容遇正站在跟前,双手环胸,薄唇勾起,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芙洛面上一喜,随即又窘迫的扭过头去,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别扭道,“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做什么?” 她手上都是土,脸上满是泪痕,这一抹,脸上便成了一道道的泥水。 慕容遇看着她花猫似的脸,又气又好笑,转身在她面前蹲下去,淡声道,“上来吧!” 芙洛虽然任性,却也识时务,唯恐慕容遇真的把她自己放在这,不敢在多言,双臂撑着地缓缓起身,搭在他肩膀上,然后男人回手,拖着她的双腿,微一用力便将她背了起来。 慕容遇背着她,抬头看了看阳光的角度,然后向着左方走去。 男人看着瘦,背却宽阔有力,芙洛伏在他身上,身体紧紧相贴,不由的便红了脸,身子也越发的敏感起来,忙抬头四处一望,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啊?” “本世子哪里知道公主这一滚滚到了什么地方?”慕容遇语气冷淡。 芙洛咬了咬唇,终究忍住没有出声。 她脚上本就疼,现在精神缓上来,才发现不知道哪里受了伤,浑身都火辣辣疼的厉害。 娇弱的芙公主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加上方才的害怕,无力的趴在慕容遇的背上。 慕容遇脚步微微一顿,然后继续往前走。 “慕容遇,谢谢你!” 良久,一向心高气傲的芙公主突然低低出声。 慕容遇冷哼一声,“不敢当!” 听着男人傲娇冷淡的语气,芙洛面上飞红,梗着脖子道,“别以为本公主感谢你,你就对本公主生了什么想法,告诉你,本公主喜欢的人是君烨哥哥!” 慕容遇毫不在意的道,“公主放心,就算你喜欢本世子,本世子还不愿意呢,本世子心里的人是鸾儿!” 芙洛脸色僵了僵,哼声道,“那样最好!” “我们还要走多久?”沉默了片刻,芙洛再次开口问道。 “不知道!” “你这是带本公主去哪?” “不知道!” “本公主渴了,你看看哪里有水没有?” “不知道!” “慕容遇!”被敷衍的芙公主忍不住怒喝一声。 “再敢耍你的公主威风,本世子现在就把你扔下去,我一个人轻松的就上了这山崖,用的着跟你在这废话?” 029 决绝 远处芙洛的宫人还在四处喊公主,一道身影若飞电闪身而至,一把抓住一个太监,冷声问道,“芙公主出了什么事?” “亓将军!”小太监颤声道,“公主的马惊了,带着公主跑了!” 旁边小宫女忙接话道,“刚才慕容世子已经追上去了!” 慕容遇? 亓炎微微松了口气,有慕容遇在,想来便不会有事了。 亓炎刚要上马去寻芙洛,突然身体僵住,心电急转,方才那侍卫来报信时说的是锦二白和明鸾,他怎么会知道锦二白同明鸾上了山? 难道? 幕后之人真正要对付的人是锦二白,芙洛这边才是真正的调虎离山? 亓炎脸上血色瞬间褪尽,迅速的调转马头,向着山上行宫的方向再次疾驰而去。 这一次,他身形僵硬,那道冷峻的背影竟因慌张而有些绷直。 一群小太监和宫女看傻了眼, “亓将军怎么往回追去了?” “是不是认错了方向?” “算了,别管了,咱们还是赶快去找公主吧,公主若是有事,咱们都得死!” “是、是,快找公主!” …… 呼喊声又开始在山林中回响, “公主,公主!” “公主你在哪?” 芙洛的马受惊时,一侍卫骑马进了打仗,下马向着龙帐飞奔而去。 “劳烦禀告大司马,小人有要事禀告!” 帐内君烨正向燕昭宇回禀这两日的狩猎事宜,商议同北楚联姻之事。 听到账外喧哗,不待门口守卫进来回禀,便开口道,“进来!” 那侍卫身着静安侯府下人服侍,闻声忙躬身而入,拂袍跪拜,“小人参见皇上、参见大司马将军!” “何事?”君烨长眸扫过来,淡声问道。 “回大司马,明鸾公主车驾被困山崖之上,请大司马派人前往营救公主!” “明鸾公主怎么会上山?”君烨挑眉问道。 “是朕!”燕昭宇轻懒接口,随意的道,“明鸾说她受不了山中寒气,身体不适,是朕让她去山上行宫修养。” 他桃花眸一闪,抬眸看向君烨,“那就劳烦大司马走一趟吧!” 君烨看向那侍卫,“本尊马上派十名精兵随你去营救公主!” 说罢,他突然想起那日在府中对明鸾说过的话,只要她需要,自己不会忘记曾经的承诺,定会守护她。 “算了,本尊亲自过去吧!”君烨低沉道了一声,起身看向燕昭宇,“臣先告退了!” “大司马快去吧,定要将明鸾公主安全的送到行宫!”燕昭宇斜倚在塌,漫不经心的浅笑。 君烨眸中波澜不兴,扫了一眼燕昭宇,目光有些幽深难测,随即垂眸转身出了大帐。 很快,君烨带了十名手下精兵,由那侍卫引路上山而去。 燕昭宇起身走出大帐,看着君烨一行飞驰进山,潋滟长眸缓缓眯起。 突然,一侍卫骑马飞奔而来,离玄宁帝十丈外勒马停住,翻身下马快步走到玄宁帝面前,低低道了几句,躬身退后。 燕昭宇脸色顿变,惊声问道,“你说什么,二白同明鸾一起上了山?” “是!属下奉皇上之命保护锦姑娘,见她上了明鸾公主的车驾,特来回禀!” 明鸾来求自己去行宫修养,却半路带上了二白,现在又要君烨过去? 明鸾到底想要做什么? 燕昭宇眸子急转,再不见方才的从容淡定,腾空掠身而去,落在那侍卫马上,向着君烨方才离去的方向急奔。 二白上了明鸾的马车,沿着去行宫的路径直而行。 明鸾神情温婉,为二白倒了茶,“我在侯府寒院中九年,闲来无事便练字烹茶,锦姑娘尝一下,我煮茶的功夫可已入了火候?” 二白端着茶盏轻抿一口,浅浅懒懒的笑,“很好,明鸾公主蕙质兰心,只是煮个茶实在是屈才了!” 明鸾轻轻捣着茶叶,敛眉轻笑,“锦姑娘不必笑我了,之前在宫里时,太傅大人的确也这般夸过本公主,只是我被困十年,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明鸾公主了!” 二白低头抿着茶,沉默不语。 山路颠簸,明鸾瘦弱的身体微微颤抖,垂下来的墨发半遮她略憔悴的面容,更添几分柔怜。 “听说锦姑娘在香苏时十四岁便已经执掌潇湘馆做了掌柜,如今又已把潇湘馆开到了上京,而且生意火爆,每日上门的顾客无数,这般能干,性子又开朗,难怪君烨他会喜欢你!” “明鸾公主想说什么?”二白抬头问道。 “锦姑娘和君烨这般亲近,想必也知道我们小时候的事,那时候君烨承诺过会守护我一生,可是遇到锦姑娘以后,他便忘了之前的誓言,对我越来越疏忽。”明鸾抬眸,眸子里沁着雾气,暗暗沉沉,看不分明,“锦姑娘,你说,男人这般薄情,我们女子该如何自处?” 二白勾了勾唇,随意的道,“你可以不必仰仗男人而活。” “不仰仗男人?”明鸾嫣唇撇出一抹讽笑,凄然道,“锦姑娘说的轻巧,可是我和母亲被困侯府,不要说行动不能自由,就连饭食都要听二夫人的施舍。也许锦姑娘不相信,我母亲好歹是大燕的长公主,而我也有公主之尊,却连侯府的一个上等下人都不如。二夫人派了人监视我们母女,稍有不顺心,便非打即骂,极尽的侮辱,我和母亲受了九年的煎熬,只等有一日我能嫁出去,带着我母亲走出侯府的牢笼,你说,我不仰仗男人能仰仗谁?” 她极轻的一笑,直直看着二白,“君烨,是我活下去的全部的希望,我和他有儿时情谊,有再见时的倾心,他是我和母亲的希望,可现在,这个希望被锦姑娘夺走了!” 二白向后依靠在软枕上,淡淡的看着她,“希望放在别人身上,本来就很容易失去,何况,明鸾公主这个希望本来就是错的。” 明鸾好看的眉沉下去,眼睛里蒙了一层泪光,将火炉上烧开的水倒进青瓷茶壶,她温婉的面孔氤氲升腾而起的热气中,模糊而阴郁。 她缓缓摇头,“我不甘心,我不想失去君烨,失去我唯一的希望,不想再过任人摆布,生不如死的日子。” 二白撩起眉梢,“那明鸾公主想怎样?” 此时马上行驶在一处断崖上,因是去行宫之路,山道修的宽阔平稳,韵儿眼中幽光闪烁,对着车夫使了个眼色,车夫会意,不动声色的将马车靠近崖边。 马车后,渐渐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锦姑娘,我们打个赌吧,看看君烨心里的那个人到底是我明鸾还是你锦二白?”明鸾语气决绝。 二白心头一跳,问道,“什么意思?” “赢的那个人从此可以得到君烨的独宠,输的那个人,便去死吧!” 明鸾眸子一眯,面露狠色,极快的说完,伸手死死的拉住二白,猛的向着车厢的一面撞去。 二白大惊,眼尾一瞥被吹开的车帘,才发现不知何时马车已经紧紧的贴着悬崖边行驶,立刻明白这个女人想要做什么,可是,她这样撞车,不怕整个马车翻下山崖? 心思急转,刚要甩开她的手,车厢一面车壁竟然轻易的就被她撞开,两人撞出去,直直往崖下坠去。 “烨,救我!” 二白身体撞在崖石上,剧痛传来,极快的往下滚落,呼啸山风中,就听明鸾嘶声大喊,然后一道墨影飞身而来,长袖卷住白影,抱着明鸾踏风往崖顶而去。 黑白交叠,那样相称,那样刺目! 君烨神色冷峻,衣袂翻飞如云,抱着怀中女子,突然胸口莫名的一慌,下意识的回头,正对上二白的眼睛,隔着崖风山雾,少女清眸迥澈幽深,失望的看着他,只一眼,少女急坠的身体被崖风狂卷,急速坠落。 这一眼,他心神俱裂,放下明鸾,转身就要扑下崖去。 明鸾死死的抱住他腰身,哭道,“烨,不要丢下我!求你,不要!” 女子头发被吹散,泪流满面,用尽了全力的抱住男人,仿佛一撒手,就会永远的失去了。 只这一瞬,突然眼前红影一闪,红袍展若孤鹰,向着崖下那道坠落的身影急追而去。 崖风怒吼,飞沙走石,燕昭宇长眸紧锁那抹浅绿色,狂风卷起他的墨发,遮住如玉的容颜,他眸子坚定深邃,并无半分惶恐惧色。 鸾儿,昭宇哥哥来了! 碧落黄泉又如何? 崖壁陡峭,苍翠峭拔,云遮雾绕,二白手抓住山藤,坠势一缓,随即藤条砰然断裂,手臂被尖利的崖石滑出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身体再次坠落。 崖风凌厉,若刀割在脸上,耳旁风声若海浪狂啸,几乎要将耳膜震破,脑子也渐渐混沌。 顶上隐隐约约可见一道红影急坠将至,他身后,风声呼啸,男人亦已经扑身而至。 燕昭宇听到身后风声,神色一凛,脱下身上红袍,握在手上,脚踏崖石,猛的将红袍一甩搀在坠落的少女身上,用力一卷,裹住女子腰身,飞身而下,伸臂将她抱在怀中。 而君烨人已到,伸手去他怀中抢人。 燕昭宇旋身躲开,狂风呼啸中,挥臂一甩,红袍翻飞而去,如霞云在烈风中铮展,飒飒声响,挡住君烨的攻势,脚点山石,带着怀中少女,极快的往崖顶上掠身而去。 明鸾还伏在崖顶上,身子抖若筛糠,山雾遮挡,看不到崖下的情景,却眼睛一眨不眨的死死盯着。 最好,那女子永远不会再上来! 忽然风声一紧,就见一红一黑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紧随而上,不过片刻已经飞身落在山路上。 明鸾被劲风一带,猛然向后跌倒,脸色惨白,直直的看着燕昭宇怀中的人。 二白蜷缩在燕昭宇怀中,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山石刮破,一道道血痕渗出,染红了青翠色的长裙,遍体鳞伤。 君烨上前一步,向来清傲漆黑的眸子此时一片赤红,声音因惊慌而不稳, “二白!” 二白墨发散开,头上不知哪里受了伤,血一直从额头流下来,凝在唇角上,她缓缓睁开眼睛,眼前被血迹遮挡,一片模糊的暗红色。 她目光冷寂,从扑倒在地上的明鸾身上移到君烨苍白的脸上,淡淡扫过,然后转过头去,埋在燕昭宇怀中,轻轻闭上双眸。 君烨只觉女子冰冷的目光似一盆雪水泼下来,身体陡然冻结,再挪动不了半分。 呼啸山风扬起他的衣袍,寒冬一刹而至。 燕昭宇心疼的看着怀中少女,紧了紧手臂,低声轻问,“疼吗?我带你下山去找太医,坚持一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飞身上马,对君烨和明鸾两人视而不见,迅速的沿着山道飞奔而去。 冬天日短,天色一点点暗下来,风声似乎更紧了,似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远处亓炎飞身而来,沉目一扫眼前的情景,顿时了然,单膝跪在君烨面前,沉声道, “属下该死!” 君烨俊颜紧绷,一甩宽袖,一股罡气猛然向着亓炎拍去,将地上半跪的男子拍飞出去,撞在山路对面的岩石上。 砰的一声巨响,亓炎扑倒在地,顶上岩石滑落,全部砸在他身上。 亓炎脸色惨白,捂着胸口起身,依旧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一动不动。 君烨转身,走到明鸾脚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气息冷寒, “鸾儿,儿时的情谊已经完全被你消耗完了,锦二白若有事,不管是谁,本尊必杀之!” 明鸾伏在地上颤抖不已,仰头哭道,“烨,我没想伤害锦姑娘,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想伤害她!” 君烨墨眸凌厉,若冰雪一般自女子满是泪痕的脸上滑过,大步离开。 明鸾突然慌张起来,一把抱住君烨的腿,惶惶摇头,“烨,不要这样对我,我是无辜的,你说过会保护我的,你和锦二白认识不过数月,怎么抵得过我们从小的感情?” 君烨长眸淡淡瞥她,俊颜清寒,淡声道,“你和皇上才是从小的情谊,他方才可曾看过你一眼?” 明鸾似被当头一击,愣在那,神情恍惚。 君烨猛然抬腿,翻身上马,墨袍迎风飞舞,看都未再看女子一眼,向着山下疾驰而去。 亓炎起身,身体晃了一下,咽下喉中腥甜,脸色冷峻,扫了女子一眼,腾空而起,紧追君烨身后。 明鸾仰翻在地,扑在崖边,痛哭出声。 一直躲在马车后的韵儿此时方敢出来,小心走过去,搀着明鸾起身,“小姐,不要哭了,天快黑了,这里风大,说不定等下还有狼,我们先上山吧!” “为什么?”明鸾哭的涕泪横流,一把抓住韵儿的手臂,嘶声喊道,“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我是明鸾公主,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以前的百般呵护,都是假的吗?” “小姐,都是因为那个锦二白,自从她出现,君公子对您就变了,可是她竟然这样命大,皇上都会出现在这里救她!” “对!”明鸾目光闪烁,抽泣道,“皇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说他最疼爱明鸾,为什么要救锦二白,他们才认识多久,竟不顾生命危险去救她!” 而且看样子,对锦二白极为在乎。 “这个锦二白真是个专门勾引男人的狐媚子!小姐,您不能再心软了,她存在一日,君公子就一日不会将您放在心里!”韵儿咬着牙道。 明鸾擦了擦脸上的泪珠,扶着韵儿缓缓起身,思忖道,“我们不上山了,走,回去!” “为什么要回去?小姐,那个锦二白那样刁钻狠辣,如果告诉君公子是您推她落崖,君公子不会放过我们的!” “不,必须要回去!”明鸾面色苍白如纸,眼神却坚定。 030 明鸾之错 燕昭宇抱着二白一路疾步进了大帐,脸色铁青,吩咐道,“快去请女医!” 邱忠看着他怀里满身是血的女子亦是微微一惊,不敢多问,忙亲自去请女医来。 因来狩猎的还有大臣的家眷,因为随行的太医中也有女医官。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邱忠便带着女医进了大帐,道,“皇上,白医官来了!” 二白落崖时撞了头,自回来便是半昏迷状态,被燕昭宇抱在怀里,听到邱忠的声音,只微微睁了睁眼睛。 “二白,你觉得哪里疼?”燕昭宇小心的抚着她的脸颊,轻声问道。 “皇上!”女医上前一步,躬身道,“请将这位姑娘放在床上,让下官来替她诊治!” “好,你快帮她看看!”燕昭宇面色急迫,极轻的将怀中少女平放在床上,却不离开,依旧坐在床边上守着她。 女医官看了看玄宁帝,不敢说让他退后,只得就这样上前为二白诊脉,查看伤势。 燕昭宇紧紧的盯着,白医官也不由的跟着紧张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诊过脉后,起身小心的查看二白头上的伤。 “回皇上,这位姑娘手臂上的伤口和头上的撞伤最为严重,下官要马上给她上药包扎,身上其他地方也需要清理上药,还请皇上去外面稍坐片刻!另外,下官开个药方,皇上让人去煎药即可!”女医官谨声回道。 “她头上的伤很严重?可有危险,朕要在这里看着你上药!” “头上的伤严重,但不会危及生命!”女医官有些为难的道,“这位姑娘浑身都有划伤,下官要把她的衣服全部脱了上药,皇上是否回避一下?” 燕昭宇一怔,眸光微沉,“好,朕去外面等着,她是朕很重要的人,白爱卿一定要尽全力,用最好的药!” “是,下官明白!下官先去开药方!”女医官福了福身,起身往外走。 燕昭宇看着二白手臂上翻卷的伤口,幽眸凝滞,神色冷峻难测,声音却极温柔,俯身在她眉眼上轻轻一吻,低低道,“鸾儿,昭宇哥哥就在外面,不要怕!” 二白长睫颤了颤,仍旧在昏迷中。 片刻后,女医官返回,燕昭宇又看了看二白,才起身退出内室。 女医打开药箱,然后坐在床边,轻手将二白身上的衣服退下。 少女白嫩的手臂被尖利的山石划的血肉翻卷,深可见骨,女医见血肉之间裹着碎石,皱了皱眉,拿出镊子在火上消毒后,开始为她清理。 燕昭宇坐在外面,隔着一道半透明的轻纱蜀锦屏风,只听少女似被碰到了伤口,痛吟出声,声音很低,却似重锤一下下击在他胸口,疼的全身都紧绷麻木。 邱忠见他脸色难看,忙倒了一杯热茶上前,“皇上,二白姑娘不会有事的,您先喝杯茶!” 燕昭宇脸色苍白,缓缓点头,伸手去端茶盏,长指碰到茶杯竟微微颤抖,杯中清透的茶水晃出圈圈涟漪,他目光一沉,猛然将茶杯挥了出去,神色阴寒。 那个女人,明府的傀儡棋子,竟敢伤害他的鸾儿,他绝对不会放过她! “大司马,请留步,容奴才通禀后您再进去!” “大司马!” 小太监恭敬且焦急的声音刚传进来,只听呼啦一声,帐帘被撩开,寒风和一身寒气的男人同时而入。 燕昭宇倏然抬头,直直的看向闯进来的人。 四目相对,两人墨眸中均泛着冷意,暗涌翻滚,剑拔弩张。 此时,屏风内又传来少女似痛极的闷哼声,君烨猛然转头,长眸刹那沉下去,透过屏风,隐约可见床边上放着铜盆,里面的水已经是一片血红色。 他心头缩紧,脑子里有一瞬的空白,抬步便往屏风后走。 “君烨!”燕昭宇挥手,身前的红木矮几猛然飞过去,拦在男人身前。 “这一次,朕不会再让你把二白带走了!” 君烨停步,薄唇紧抿,淡声道,“臣的人,臣自然要带走!” 燕昭宇起身,冷哼一声,“你和二白并未婚配,她何时成了你的人?何况,你今日选的是明鸾!” “今日之事,臣自会亲自和二白解释!” “如何解释?她和明鸾同时遇到危险时,大司马第一个救的是明鸾,然后眼睁睁看着她沉入崖底,身受重伤,你觉得还有什么可解释?” 君烨脸色白了白,声音沁凉,“我并不知,二白也在车里!” 当时他只看到两道身影坠崖,山雾缭绕,看不分明,着白衣的自然是明鸾,那个人他却以为是明鸾的丫鬟韵儿。 情况危急,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判断。 二白,她明明和芙洛在林中狩猎。 “这样的解释,大司马觉得二白会相信吗?难道先救明鸾,不是大司马下意识里的抉择!” 君烨眸中若有寒冰,沉沉浮浮,声音轻淡, “信不信,自然由二白来决定!” “那好,二白跟不跟你走,也等二白醒了以后由她自己决定。” 君烨回眸,探寻的看着燕昭宇,“皇上后宫佳丽无数,为何对二白如此执着?” 甚至已经不仅仅是执着,方才在崖边,燕昭宇目中的惶恐,只有深爱至极的人才会如此。 天色已暗,宫灯一盏盏亮起,燕昭宇半隐在火光中的俊颜幽深,美目一转,低低笑道,“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一刹那的心悸,不需要什么理由。大司马不是在喜欢明鸾的情况下,又爱上了二白,那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君烨看着燕昭宇清俊的桃花长眸,突然觉得有几分熟悉,丹凤眸缓缓眯起, “二白她轻怠散漫,不适合后宫的生活,也不可能和皇上的那些嫔妃争宠,她只是一个平民小掌柜,更没有家族做后盾,后宫是什么样的地方,皇上最清楚不过,如果皇上真喜欢二白,就不该让她处于那样的勾心斗角之中。” “朕就是她最大的后盾,朕可以给她最尊贵的位置,无人能欺她!” 君烨目光微凉,“二白她无家族庇佑,站的越高,越容易成为众矢之的,难道皇上不明白?” “朕自有打算,不老大司马操心,朕既要她,自然就能保护她,绝不会让她再像今日这般受人算计,险些丢了性命!”燕昭宇语气决绝。 君烨薄唇勾了抹冷讽,“皇上要,也要看臣给不给?” 气氛顿时冷沉下来,似寒风入帐,空气陡然冻结,连轻微的呼吸都变的冷凝。 半晌,突然屏风后水声一响,女医缓步走出来,躬身道,“回皇上,姑娘身上的伤下官都已经处理好了。” 燕昭宇和君烨倏然转头,几乎是同时抬步往屏风后走去。 淡淡血腥味弥漫,二白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额头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身上的伤口也已经都清理包扎完,换了白色袖口绣金线龙纹的寝衣。 那寝衣明显是燕昭宇的,二白穿在身上大了一圈,越发显的她身形瘦削娇小。 少女静静的躺着,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沁着她苍白的脸色,憔悴娇弱。 燕昭宇坐在床上,拿了巾帕轻拭她头上的细汗。 二白长睫一颤,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有片刻的迷蒙,幽幽的看着离她最近的燕昭宇,檀口轻启,“昭宇、哥哥” 她嘴唇干裂,嗓子极哑,声音几乎听不到,只看到她唇动了动。 燕昭宇目光幽深疼惜,桃花眸里蒙了一层水光,看着她满身的伤,竟不知可以碰她哪里,只低低问道,“疼吗?” 二白抿了抿唇,缓缓点头。 燕昭宇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声音极轻极柔哄她,“药正在熬着,等下喝了就不疼了。” 听到要喝药,二白好看的眉头皱了皱,却听话的又点了点头。 看着两人的亲昵,君烨突然心中生了一抹异样,却越发的惶恐,不由的上前一步,“二白,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二白闻声抬眸,似此时才注意到君烨也在,只一眼,眸光便滑开,低哑道, “我累了,不想动。” 说罢,似真的很疲惫,无力的闭上眼睛。 君烨胸口似有什么东西,缓缓沉了下去。 背对着君烨,燕昭宇一双眸子里流光闪烁,将锦被拉上来,将二白盖的严实,抬手将她额前的碎发到耳后,软声道,“好,睡吧,等下药来了,我再叫醒你!” 二白只微一颔首,不再出声。 君烨看着少女,俊颜苍白,墨眸一点点暗下去,退后两步,转身往外走。 一直出了大帐,冷风扑面而来,男人脸色越发难看,脑子里都是方才少女冷漠的目光,那般刺骨,仿若与寒夜一般冷寂。 心头有些慌,男人闭了闭眼睛,只觉胸口越发空的厉害。 大帐前燃着宫灯,昏黄清冷的灯影下,明鸾跪在那里,眼睛里含着泪光,似委屈,似自责,似还有一丝期盼,盈盈看着君烨。 君烨却连个浅浅的眼神都不肯再给她,大步离开。 寒风吹起他的衣袂,飒飒作响,寒寂清绝。 刚回到营帐,亓炎掠身而来,单膝跪在地上,躬声道,“禀公子,芙公主的马受惊,跑进深山中,慕容世子已经去寻找,此时仍旧未回来,是否需要属下带人进山?” 君烨抬头看了看已经暗沉的天色,目光阴郁,“去吧,保证他们平安即可!” “是!” 亓炎领命,带着三十精兵,迅速进山。 同时,服侍芙洛的宫人没找到她,此刻也回了营,全部都跑去向玄宁帝请罪。 看到明鸾公主也跪在那,都是一愣。 今夜的大营也比前两日要冷清许多,也许是天气太冷,也许是狩猎的热情前两夜已经耗尽,当喧嚣沉寂下来,有一种让人莫名彷徨的死寂。 寒风愈烈,似有一场风雪将至,空气里已带了潮湿的气息。 明鸾跪在那里,浑身瑟瑟发抖,呜呜低泣出声。 那群宫人见此,哭也更加卖力。 帐中,邱忠上前两步,低声道,“皇上,宫人来报,芙公主的马惊了跑进深山中,现在仍未找到,奴才方才看到亓炎领着三十侍卫进山了,听说,慕容世子和芙公主在一起!” “好端端的,马怎么会受惊?”燕昭宇眯眸问道。 “奴才已经派人去查!” “再多派人进山,要安全无虞的将芙儿给朕带回来!”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邱忠恭敬应声,说罢,踌躇一瞬,才又继续道,“皇上,明鸾公主在帐外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 燕昭宇面上波澜不惊,只挑了挑眉,“二白的药熬好了吗?” 邱忠一怔,立刻垂下头去,“奴才这就去看看!” 很快,邱忠端着药回来,“皇上,药煎好了,要不要人进来伺候?” “不用,把药给朕就行!”燕昭宇忙起身接过。 邱忠将药碗双手奉上,躬身退到一旁。 燕昭宇端着药碗转屏风进去,见二白仍旧沉睡着,大概是失血过多,脸色一片雪白。 “二白,醒醒,趁热将药先喝了再睡!”燕昭宇坐在床边轻声唤她。 二白睁开眼睛,眉头微微一皱,含糊的问道,“喝药?” “嗯,喝了药再睡!” 燕昭宇手臂环过二白的脖颈,轻轻抬起她的头,将药碗喂她嘴边。 二白眨了眨眼睛,软糯迷糊的模样让人心头一片酥软,燕昭宇眸光流转,柔声哄她, “这药里朕让人加了蜜糖,不会苦的厉害,喝了以后伤口会好的很快,明日醒来,就不疼了!” 二白听话的张口,就着他的手慢慢将药喝完。 说加了糖,依旧苦的很,二白喝完药,如释重负的躺在床上,醒了盹,稍稍精神了些。 燕昭宇拿起巾帕细致的将她唇角的药汁抿掉,莞尔笑道,“我的鸾儿变乖了,记得你以前最怕喝药了,生了病无论谁哄都不肯吃药!” 二白咧唇笑了笑,“因为那时候有人哄啊!” “我现在也会哄你,无论鸾儿长到多大,我也会哄你!” 二白转开眸,看了看烛火,问道,“什么时辰了?” “刚到亥时!”燕昭宇眉梢轻佻,“那个明鸾自从回来便跪在账外,要不要我直接将她处置了?” 二白眸光闪了闪,缓缓摇头,“不要动她,我留着她还有用!” 现在想来,马车是被改装过的,所以明鸾一早便做好了准备,要用这种决绝的方式试探君烨。 君烨呢,他可曾看到自己? 她当时被撞了头,本就神智模糊,又隔了重重山雾,他回首看过来的那一眼,是内疚,还是惊讶,她已经分不清明。 又或者,明鸾故意独自上山,然后让人引了君烨来,君烨不知道她在马车里,自然会第一时间去救明鸾。 自己若坠崖死了,也牵扯不到她身上,毕竟两人是一起落崖,谁会想到有人为了陷害别人,会自己也跟着跳崖。 若自己命大没死,君烨在生死一刻选择了明鸾,她和君烨也从此生了嫌隙。 真相到底是怎样,二白脑袋晕沉,已经懒得再去思索。 燕昭宇勾唇冷笑,“这个明鸾也足够聪明,知道你没死,她便落了下处,于是赶回来,在帐外长跪不起,一是做给君烨看,二是想引起你的同情,既往不咎。毕竟现在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决定她的生死!” 透过织锦屏风,二白转眸看了看大帐门口,风掀帐帘,隐约可见黑暗中跪着一道单薄的身影。 “对,她还想用此举让所有人知道,尊贵的公主竟给一个平民女子下跪,弄的人尽皆知,我自然不能再把她怎样,的确有几分小聪明,可惜、”二白撩起眉梢,目中泛着冷意,“都用错了地方。” 明鸾成为侯府的替身棋子,也许是身不由己,也可以为自己谋条后路,但却一直没有认清,她真正的敌人是谁?也不曾看清她所处的境地。 肖想君烨,陷害二白,甘愿被蒋氏母女利用,直到如今越走越错,将自己推上绝路。 “不要想她的事了,我去安排!”燕昭宇浅笑着眨了眨眼睛,轻抚二白的脸蛋,“外面温着粥,若是饿了,我端进来喂你吃!” “不饿,不想吃!”二白摇头。 “那就再睡一会,伤口疼的话,我让女医进来再为你换药!” “嗯,好!”二白说了一会子话只觉得疲累,轻轻道了一声,闭上眼睛。 燕昭宇又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才起身放才床帐,抬步向着帐外走去。 已是深夜,山风呼啸,天气清寒,幽暗灯火下,丝丝缕缕的雪粒子被吹下来,越来越密。 芙公主的宫人已经被邱忠斥走了,只还有明鸾一人跪在那里,黑暗中,越发显的她身形单薄柔弱。 雪落在她身上,墨发被打湿,整个人似已冻僵,伏在那里轻轻颤抖。 帐帘一掀,一股暖风扑过来,明鸾僵直的脸微微抬起,便看到眼前一双黑色锦缎靴子。 031 风雪夜 她缓缓抬头,看到顶上玄宁帝俊颜含笑,魅雅入骨,然而她却觉得那般毛骨悚然,不由的浑身一颤,又伏下身去,“皇上!” “鸾儿,你这是何苦?”燕昭宇轻笑,语气关切。 明鸾顿时流下泪来,用足以让帐内之人也可以听到的声音嘶喊哭道,“皇上,鸾儿一时鬼迷心窍,并不是真的想伤害锦姑娘。鸾儿以为,君烨那样喜欢锦姑娘,一定会先救锦姑娘,所以,不过是想自己寻死罢了,不曾想、”她哭的痛悔而伤心,“不管怎样,锦姑娘身上的伤都是因鸾儿而起,鸾儿愿跪在这里,直到锦姑娘原谅我!” “起来吧,你这样,让朕如何安心?”燕昭宇伸手去扶她。 明鸾踉跄起身,双腿早已跪的麻木,身形不稳,顿时跌在燕昭宇怀中。 见燕昭宇没有将她推开,明鸾也不起身,倚在他怀里,哭的梨花带雨,低低泣道,“昭宇哥哥,鸾儿自幼和昭宇哥哥一同长大,之后被困侯府,不能见昭宇哥哥,每日都想念不已。儿时的朝夕相处不曾一日忘记,昭宇哥哥却要同鸾儿生疏了吗?” 燕昭宇望着夜色下灯火连绵,一直蔓延到漆黑耸立的深山之中,雪花落在他长而密的眼睫上,化作丝丝寒意渗入黑眸,他殷红的薄唇上依旧噙着三分笑意,淡声道,“怎么会,你我是亲人,怎么会生疏?” 怀中女子立刻重重点头,“对,对!我们是亲人,昭宇哥哥,我们才是最亲的人!” “不要哭了!”燕昭宇缓缓将她拉开,长指轻抹她脸上的泪痕,笑意浅浅,“你看,身上这样凉,染了风寒怎么办?快点回去吧,二白那里,朕会替你解释。不要再做傻事,朕知道你喜欢君烨,自会替你安排!” 明鸾双目一亮,“昭宇哥哥说的可是真的?” “君无戏言!” 明鸾含泪点头,“还是昭宇哥哥对鸾儿好!” “嗯,回去吧!” “是!”明鸾颔首,转身前又抬眸想燕昭宇看去,眸光流转,欲语还羞,娇媚动人。 随即,抿唇一笑,转身款款走了。 看着女子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燕昭宇面上的笑一点点淡下来。 身后邱忠为他撑着伞,低声道,“皇上,帐外寒气重,还是回帐吧,龙体要紧!” “不,朕一点也不觉得冷!”燕昭宇勾唇一笑,这一次笑意潋滟,若三月枝头春花,“朕的鸾儿在这,怎么还会冷?” 哪个鸾儿? 邱忠垂下头去,神态恭敬。 “芙儿找到了吗?”燕昭宇问道。 “还未有消息传回来!” “找到芙儿,马上来回朕!” “是!” 雪越下越大,慕容遇背着芙洛躲在一处山洞内,捡了些树枝生火。 从来未做过这些的慕容世子足足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把火堆点燃,回头看了看格外安静的芙洛,没好气的道,“你还好吗?” 芙洛抱膝坐在地上,长发披散,脸上和身上都是泥土,狼狈不堪,闻言抬头看了看慕容遇,乖巧点头。 慕容遇也不再理她,独自坐在篝火边上烤火。 芙洛身上冰冷,起身瘸着腿过来,坐在他身边,问道,“我皇兄和君烨哥哥会来找我们吗?” 慕容遇敷衍道,“会!” 芙洛见他不想理自己,也不再说话,只抱紧了双肩,看着篝火出神。 少女的眼睛大而清亮,火光闪烁,纯净迥澈。 慕容遇扫了她一眼,颇不情愿的脱下身上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衣袍上还有男子的温度,芙洛脸色一红,所幸洞内光线昏暗,看不分明,她看着慕容遇身上单薄的中衣,小声问道,“你不冷啊?” 慕容遇斜她一眼,冷声道,“给你穿你就穿,哪里那么多话?” 芙洛一愣,兔子眼一红,顿时落下泪来,扭过头去,枕在臂弯上偷偷摸泪。 一向任性乖张的芙公主此时看上去可怜而委屈,少了骄横,格外惹人心疼。 慕容遇也不由的心软下来,轻咳了一声,问道,“你渴不渴?” 芙洛抿着唇抽泣道,“渴又怎样,你又没有水?” 慕容遇烦躁的起身,在洞内找到一个瓦罐,然后去洞外装满了雪回来,放在篝火上烤。 芙洛哭了几声便不哭了,洞内安静下来,雪落无声,只听篝火燃烧的噼啪作响。 慕容遇突然起身,俊秀的脸上一片淡漠,“你等着,我再去捡些柴来!” 芙洛忙拉住他的衣摆,仰头瞪着小鹿般的眼睛,幽幽看着他,“慕容遇,你别走,我自己呆在这里害怕!” 慕容遇低头看着少女紧紧攥着他锦衣的手,一抹异样自心底升起,随即狠心把她推开,“真啰嗦,本世子不会走远,很快就回来!” 说罢抬腿便往外走。 走了两步,脚步一顿,又反身回来,在地上捡了一个棍子递给芙洛,“拿着,如果有野兽进洞,就用着棍子挑了火驱赶,大声喊我!” 芙洛顿时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的道,“还、还有、野兽吗?” “本世子说是万一!” 慕容遇不耐烦的将棍子塞到芙洛怀里,转身便走。 芙洛紧紧的抱着那根木棍,咬唇道,“你要早点回来!” 慕容遇头也未回,只淡淡嗯了一声,身影便消失在洞口。 外面漆黑,风声萧瑟,如野兽低鸣,风雪刮进洞中,篝火一阵扑簌闪烁,洞内越发的昏暗诡异。 方才慕容遇在时还不觉,此时他一走,芙洛顿时觉得洞中极其的安静可怕。 紧紧的抱着慕容遇给她的木棍,头埋在臂弯里,双肩微微颤抖,极轻的哽咽, “慕容遇,你快点回来啊!” 烤在火上的水罐滋滋作响,芙洛以为是水开了,探头看了看,不见慕容遇回来,顿时焦慌起来。 手足无措的看着那水罐,“该怎么做?取下来吗?” 芙洛嘀咕了一声,小心站起来,伸手想去提那水罐。 火光影影绰绰,少女的影子后,一细长的影子缓缓游近,尖细的头昂起,猛的向着少女蹿过来。 抱着一捆柴出现在洞口的慕容遇,正看到一条黑色的细蛇,露出尖利的毒牙咬向芙洛的颈部。 而芙洛正紧张的看着那水罐,不知从哪里下手提下来。 慕容遇面色微变,扔了怀中木柴,惊叫一声,“小心!” 随即飞身过去,一手拦过芙洛,一手拔剑挥出。 只听噗的一声,鲜血喷在火上,一股子黑烟冒出,黑蛇被切成两段,远远震飞出去。 慕容遇抱住芙洛翻滚在地上,压在她身上,四唇相碰,两人同时瞪大了眼。 芙洛猛的将慕容遇推开,甩手就向着他脸上打去,咬牙怒道,“慕容遇,你敢占本公主的便宜!” 慕容遇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冷喝道,“你发什么疯?你以为本世子是愿意的?” 芙洛双目通红,使劲的用袖子蹭了蹭唇,泪珠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慕容遇,别以为你救了本公主,本公主就要对你感恩戴德,一路对本公主大呼小叫,现在还、还、” 慕容遇黑了脸,“你想什么呢?谁故意占你便宜,本世子是在救你,你看那是什么?” 芙洛目中水光一闪,顺着他的手看去,只见墙壁下被劈成两段的蛇落在那,通身漆黑,两颗尖牙白森恐怖,此时还未死透,仍旧在地上扭动着身体。 芙洛最怕蛇虫,顿时瞪大了眼,脸色变的惨白,双腿一软,倚靠在山壁上。 “哼!” 慕容遇瞥她一眼,扭头就要离开。 芙洛忙拉住他的衣袖,咬唇哭道,“慕容遇你别走!” “知道自己错了?” “嗯嗯,知道了!” “那还耍不耍公主的脾气?”慕容遇抱胸冷面问道。 “不耍了!”芙洛一脸泪痕,可怜兮兮的摇头。 “这还差不多!”慕容遇趾高气昂的道了一声,将袖子自少女手中拽出去。 芙洛另一只手忙又拽住,慌声道,“你别走!” “我去添柴,你没看火都要灭了?”慕容遇没好气的道。 芙洛转头看去,见篝火上木柴燃尽,果然就要息了,立刻放了开他的衣袖,“哦!” 慕容遇重新添柴,火顿时又旺了起来,水罐里的水咕咚咕咚,已经开了,他拿了根木棍挑下来,放在一边晾凉。 芙洛瘸着腿过去,小心的看了一眼远处的蛇,才在刚才的位置上坐下,然后不动神色的又往慕容遇身边靠了靠。 火光照在男子俊秀的脸上,黑眸如星,薄唇殷红,芙洛不经意看到他的唇,想起方才两人唇齿相碰的情景,顿时脸上一红,有些慌张的移开目光。 “刚才的事,你不许告诉君烨哥哥!”芙洛红着脸道。 “什么事?”慕容遇挑眉。 “就是、”芙洛瞥了一眼他的唇,脸上红的像煮熟的虾子,却没再说下去。 慕容遇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冷哼一声,“本世子巴不得早点忘了,省的以后会做噩梦!” “你!”芙洛气哼哼的瞪着他。 慕容遇却已经转过头去,用树枝百无聊赖的挑着火堆。 气氛有些尴尬,洞外不知道什么野兽在吼叫,让人毛骨悚然。 “水凉了吗?”芙洛抿了抿干裂的唇,伸手想去拿那水罐。 慕容遇眉头一皱,拿起一根细树枝猛然打在她手腕上,“你是不是傻?刚沸的水能碰吗,烫死你算了!” 芙洛猛的缩手,手腕上一疼,见上面被打出了一道红印子。 大眼睛一眨,又变成了红红的兔子眼,却不敢说话,可怜巴巴的看着慕容遇。 慕容遇心头一窒,有些不自然的将手中树枝扔进火堆中,看了一眼她的手腕,“很疼?” 芙洛将袖子拉下拉遮住手腕,垂眸摇了摇头。 慕容遇起身出去,找了一片干净的叶子回来,几下折成一个漏斗的模样,将罐子里的水倒进里面,小心吹了吹,然后递给她。 芙洛接过来,破涕而笑,“你还挺厉害的嘛!” “这就厉害了?”慕容遇嗤笑一声,“本世子会的东西多了!” “吹牛!”芙洛小声嘟囔了一句,捧着那树叶杯子喝了一口雪水,竟觉得异常的甘甜。 “慕容遇,今日,真的很谢谢你!”芙洛低着头,极小声的说了一句。 其实细想起来,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不能解的仇怨,她小时候喜欢缠着明鸾,他总嘲笑她像个甩不掉的跟屁虫,她也不喜欢他那时纤弱的公子哥模样,没有一点男子气概。 两人见面便互相看不顺眼,后来似乎便把这种互相厌恶当成了习惯。 “谢到是不用了,以后公主离本世子远点,别让本世子看到,就算你报恩了!”慕容遇斜着眉,漫不经心的说道。 芙洛顿时脸色一僵,愤愤扭过头去。 两人不再说话,气氛又静默下来,芙洛喝了水,又累又困,眼皮打架,渐渐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裹着侍卫的呼叫一声一起传入洞中。 “公主!” “慕容世子!” “公主,芙公主,属下是大司马派来接您的!” …… 芙洛睡着了,枕在慕容遇的肩膀上,沉重的脑袋顺着他的胸口不断的点头、下滑,一直滑到他胸口,身子歪斜着,睡的香甜。 突然身体一晃,脑袋猛的往下落下,然后直直撞向男人双腿之间。 同样睡着的慕容遇胯间一痛,豁然睁眼,猛的跳了起来。 芙洛身子一歪,咚的一声磕在山石上,磕醒了盹,起身揉了揉眼睛,不快的看着慕容遇,“你又干什么?” 慕容遇捂着双腿之间,羞恼异常,怒声喊道,“你睡觉就不能老实一点?傻子嘛!” 芙洛看着慕容遇突然这样生气,脸上一副无辜的表情,委屈道,“本公主怎么不老实了?” 慕容遇恨恨的咬牙看着她,胸口憋闷的似要炸开。 “公主!” “慕容世子!” 篝火将要燃尽,只剩下一些微弱的火苗,洞内越发幽暗,洞外的呼声却更清晰起来。 “是君烨哥哥!是君烨哥哥派人来救我们了!”芙洛两眼发亮,欢喜的说道。 慕容遇斜睨了少女一眼,走路姿势有些别扭的走到洞口,果然见山中有火光闪烁,看上去似来了不少人。 “亓炎,我们在这里!”慕容遇高声呼道。 亓炎闻声仰头看过来,紧绷的神情微微一松,飞身掠空而来。 他身上落了一层雪,俊眸在洞内一扫,单膝跪下去,“亓炎参见芙公主,慕容世子,属下救驾来迟,还望公主恕罪!” “君烨哥哥呢?他怎么没来?”芙洛向外张望着问道。 亓炎微微一顿,才道,“公子有事,派属下来接公主回去!” “哦!”芙洛失望的应了一声。 “慕容世子、你受伤了?”亓炎见慕容遇站姿似与平时不同,脸色也难看,开口问道。 “没、没有!”慕容遇暗暗咬牙,瞥了芙洛一眼,对着亓炎道,“公主脚受伤了,走不了你,你派个人背她回去吧!” “本公主不要!”芙洛看着洞外那些侍卫嫌弃的皱眉,“本公主才不要那些臭男人背我!” “那公主便自己在这里等着你的宫人抬着八抬大轿来接你吧,亓炎,我们走!”慕容遇冷笑一声,抬步就要往洞外走。 “喂!”芙洛眉头紧皱,死死的盯着慕容遇的背影,恨声道,“本公主要你背我!” 慕容遇好笑的耸肩,“本世子难道不是男人?” 芙洛挑眉,“本公主从小就把你当姑娘!” “你!”慕容遇气急败坏的瞪着她。 最终,还是由慕容遇将芙洛背下山。 回到山下营帐的时候,趴在慕容遇背上的芙洛已经睡着了,宫人呼啦全部涌了过来,刚要喊公主,立刻被慕容遇一个噤声的手势止住。 随即抬步进了大帐,将身上的人放在床榻上。 芙洛累极了,竟也未醒,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就让她这样睡吧,你们去熬点粥备着,等她醒了给她喝,还有,你们主子扭了脚,拿些跌打损伤的药给她擦上,明日早晨就消肿了!”慕容遇淡声交代。 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听到慕容遇的吩咐都低下头去,“是!” 慕容遇又瞄了一眼沉睡的芙洛,才大步出了大帐。 外面地已经下白了,望眼看去,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还有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了,慕容遇目光沉了沉,回眸一瞥芙洛的大帐,然后快步向着君烨的营帐走去。 此时,亓炎正在君烨大帐中回禀。 君烨闭目倚在靠背上,浑身气息冷沉,听到亓炎说已经找到芙洛和慕容遇只淡淡点了点头。 “公子,芙公主的马已经检查过,马身并没有发现任何伤痕,但突然发疯,的确是药物所致。引属下离开的侍卫也已经审问过,他家人被对方掌控,无论如何拷打都不松口说出幕后指使之人。” “不必再问了,是谁做的,本尊已经很清楚!”君烨长眸未睁,声音清寒。 整个事件中,所有的线索都指向明鸾,只是明鸾在侯府中的处境如何能办的到这些? 到底是谁,已经不用再查! 明府! 君烨幽若古井的深眸蕴了凉意。 “公子,明鸾公主的马车属下也已经检查过,车厢断面平整,应该是之前便已经锯断了!” “嗯!”君烨眉目间覆着一层阴霾,淡淡点头,紧闭的长眸缓缓睁开,沉声道,“此时不用再细查了,本尊有另外一件事交给你去办!” “是!” “今日在崖边,有几人埋伏在暗处,似是要救二白,后来见皇上冲入崖下,那几人才退身隐蔽到暗处。你去给本尊查一下,那些到底是什么人?” 亓炎目光一深,躬身点头, “是!” 032 回城 慕容遇过来时,亓炎正出大帐, “世子!” 慕容遇淡淡点头,掀帐走了进去。 在君烨对面坐下,皱眉问道,“听说二白出了事,现在怎样?” 君烨半阖的长眸缓缓睁开,倒了茶放在薄唇下,沉眉道,“受了不轻的伤,已经让医官诊治过了,暂时无碍。” “那二白呢?在哪?”慕容遇在帐中一扫,大床上空空,并不见女子身影。 “在皇上帐中!”君烨眉梢冷峭,淡淡道了一句。 慕容遇微微一愣,见君烨脸色难看,心思一转,已经明白了几分,沉声问道, “真是鸾儿做的?” 君烨抬手揉了揉额头,默然不语。 慕容遇眉头皱的更紧,“今日之事也不全然是鸾儿所为,芙洛的马受惊,之后亓炎被支开,明府的目的太过明显,也许能瞒过旁人,但这点微末的伎俩想瞒过你我,实在太过天真!” 君烨冷哼一声,“自作聪明!” “那你打算如何?” “哪里来的,便让他们回哪里去吧!” 回靖州属地? 如今明文璟已废,即便让静安侯回去,对朝廷也没有什么威胁。 慕容遇缓缓点头,随即又蹙眉道,“可是、鸾儿呢?不能把她留下吗?” 君烨薄唇轻抿,半晌不言。 慕容遇知道他此时因二白正心情阴郁,不再逼问,眸子一转,问道,“北楚使臣一直留在大燕等着皇上回复,皇上什么意思,可是真要芙洛去和亲?” 君烨挑眉瞥他一眼,“怎么突然关心和亲的事?舍不得芙洛?” 慕容遇脸色顿时一僵,梗着脖子道,“我恨不得她早点嫁出去,嫁的远远的,省的每天跟我作对!” 君烨一双眼睛漆黑如墨,似能穿透人心,淡淡的看着他。 被他那样看着,慕容遇越发不自在,豁然起身,“累了一晚上,困死了,我回帐睡觉去了!” 说罢,也不等君烨回话,转身便往外走,一撩帐帘,大步走进风雪中。 风雪刮了一夜,将要天亮时越下越大,大雪如鹅羽一般簌簌而落,整个营帐,整座环龙山都被披了一层白,银装素裹,别有一番壮丽之景。 还有一个时辰天亮,帐中灯火依旧亮着,亓炎踏雪走来,站在帐外停了片刻,才掀帘而入。 寒风裹着雪一同入内,桌案上的烛火已染了大半,烛泪凝结,被风一扑,一阵扑簌闪烁。 桌案后,男人一夜未睡,幽暗的光线下,俊脸阴沉冷暗,蹙紧的眉头之间似凝着永不融化的冰雪。 “公子,属下连夜查过,的确有另一波人马隐在山中,这些人武功高强,似是江湖中人,属下已经派人跟踪探查。”亓炎回禀道。 君烨正提笔在纸上书写,旁边写满了字的宣纸已经铺了一叠,闻言眸色微沉,二白怎么会和江湖中人扯上关系? 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根本不了解二白。 除了知道她是潇湘馆的掌柜,其他的一无所知。 她说她父母已双亡,可是她是什么地方的人,他竟都不清楚。 良久,君烨才淡声问道,“她怎么样?” 亓炎回道,“半夜时发了一次热,依旧是白医官去诊治的,丑时末白医官才出来,应该是退热了。” 君烨手中的毛笔在纸上重重一顿,落下硕大一个墨点,他漆黑的凤眸里敛着翻卷的黑潮,良久才渐渐归于平静,重新蘸墨书写。 亓炎不敢再多说打扰他,只静静侍立一旁。 天亮时,恐大雪封山无法回京,玄宁帝下旨,冬猎提前结束,全营开拔回城。 于是,大雪中,众人一早便开始忙碌,收拾行礼,装点猎物,纷纷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京。 官道大雪堆积,车轮轧在上面,吱吱作响。 马车行速缓慢,众人虽没了初来时高昂的气势,但也算尽兴而归,又是今年的第一场大雪,均觉得新奇,尤其是女眷,更觉得兴奋不已。 唯有中间几个马车上,车帘紧遮,气氛沉闷。 明鸾昨夜在风雪中跪了将近两个时辰,回去后便觉得头重脚轻,一头仰在床榻上,吓坏了韵儿。 到了半夜开始发高热,韵儿冒雪去请女医官,却被告知白医官被皇上请去了。 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回来,只得回帐,熬了一碗姜水给明鸾喂下去,勉强过了一夜,天一亮便去找了医官来。 白医官诊脉后,开了方子,临行前,韵儿熬了药服侍明鸾喝下去,此时在车上正昏睡着。 韵儿看着明鸾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心疼又愤恨。 恨那个锦二白夺走了君公子,才让她们公主受此屈辱和痛苦。 其实,她很早便已经知道明鸾不是真的公主,那时候府里都在传寒院里关着长公主和她的女儿,私下里她们这些小婢女都好奇不已。 偶然一次,她路过寒院,见门开着,里面明鸾正一个人打水,她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提着一大桶水,走的踉踉跄跄,然后砰的一声倒在地上,一桶的水都浇在她身上。 她看着可怜,忘了主子们不许下人进寒院的交代,跑进院子里,扶着明鸾起身,又重新帮她打了一桶水。 这个时候,二夫人突然来了,看到她顿时大怒,要让身后的赵嬷嬷将她杖杀。 是明鸾跪在地上,替她百般求饶,二夫人思虑片刻,改了主意,要她从此留在寒院侍奉明鸾公主。 明为侍奉,其实不过是为了让她监视明鸾,可是后来慢慢的相处中,她由感激到同情,渐渐生了几分忠心,在寒院中,两人也算是相依为命。 她可怜明鸾,想要帮她逃出侯府去,在她看来,明鸾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 君烨本来就是喜欢明鸾,是那个锦二白横刀夺爱,将君烨抢了去,她们公主要抢回来,又有何错? 可恨的是,那个锦二白命大,昨日那般危急的情况都有人突然出现救了她。 韵儿目中闪着阴狠之色,替明鸾不甘。 明鸾的马车前面便是明硕母女的车架。 明硕一脸沉郁,恨恨揪着长裙上的丝绦,额头上的伤口刚刚结痂,映着她扭曲的脸颇为滑稽, “锦二白竟然没有摔死!明鸾这个废物,果真没用!” 蒋氏端着参茶慢饮,挑眉看她一眼,“也不是全然没用,至少锦二白和君烨关系冷了,而且身受重伤,也算是出了一小口恶气!” “可是她又住到了皇上的营帐中,听说皇上对她百般呵护,她岂不是又有了更大的靠山!”明硕皱眉道。 蒋氏面露思索,冷声道,“这个锦二白果然有几分本事!” 君烨和皇上同时都对她痴迷,若只是因为她长的标致些,可明鸾的相貌也不差,皇上后宫更是美女如云,她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果真只是一个小掌柜吗? “回府后,我要和你爹商议一下,好好查查这个锦二白的底细,我们不能在掉以轻心了!” “母亲说的是!”明硕掀开车帘,迎着风雪,看向最前面的明黄色富丽堂皇的御架,勾唇冷笑,“终有一日,本郡主要让她伏拜在我的脚下!” 此时被多人惦记着的二白还睡着,昨晚发了一夜的热,昏昏沉沉睡不安稳,直到快天亮才睡去,被燕昭宇抱上马车都不知道。 马车内轻烟袅袅,游转浮沉,里面染的安神的芷香,还添了几位药材,对伤口愈合有效。 火炉上温着燕窝粥,香气一点点冒出来,清甜诱人。 也许是被那粥香吸引,二白幽幽转醒,眨了眨惺忪睡眼,见天已经亮了,自己躺在燕昭宇怀中,抬眸看了看四周,似是在马车上。 “醒了?”燕昭宇放下手中的书卷,低头看着少女,潋滟轻笑。 二白头有些沉,声音微哑,“我们这是回京吗?” “是,回京以后,鸾儿便和我一起回宫。” “放我下来吧,你这样抱着我,手臂一会儿就酸了!”二白挣扎着要下去,微微一动,头上和手臂上的伤便是一阵扯痛,不由的蹙眉。 “怎么了,碰到了伤口?”燕昭宇立刻紧张的问道。 “没事,不疼了!” “别动,不会酸,这样抱着你,颠簸的不厉害,不会扯动伤口。”燕昭宇低声安抚道。 “饿了吗?”燕昭宇端了温在火炉上的粥下来,用勺子喂给她。 二白吃了半碗粥,头枕在他肩膀上,半眯着眼睛,看着车帘,低声道,“昭宇哥哥,外面下雪了吗?” “是,下了很大的雪!”燕昭宇撩开车帘,望眼看去,外面已经是一片白色。 寒风吹进来,燕昭宇立刻便要将帘子放下。 “别,让我再看一会!”二白出口阻止。 “好,不放,你想看到什么时候就看到什么时候!”燕昭宇宠溺的吻了吻她的额角。 少女面色轻淡,只愣愣的看着外面雪景。 燕昭宇看着她的模样,面上的笑容微微凝滞,一丝丝酸楚自心头涌上来,堵在喉咙,呼吸都有些不畅。 少女平时嬉笑怒骂随意,可是这次受伤后,清醒的时候总是这样发呆,他如何不知道是为了谁? 因为他伤心吗? 即便从来不说,但心思已经那样分明。 “鸾儿,你和君烨终归不可能,不管这次的事他有意还是无意,都断了吧!”燕昭宇轻声开口道。 “好啊!”二白状似轻快的应了一声,眼中却依旧深沉,没有半分波动,“等我的仇报了,等大局已定,昭宇哥哥便为我另选个驸马,好不好?” 燕昭宇将她抱的更紧了些,低笑出声,“鸾儿,想要什么样的驸马?就算选遍天下,也没人能配的上我的鸾儿。” 二白皱了皱眉,“那我岂不是要孤独终老!” “怎么会,不是有昭宇哥哥陪着你!”燕昭宇目光凝着她,低低的道。 二白勾唇笑了笑,似乎说了一会子话累了,闭上眼睛,含糊道,“昭宇哥哥有那么多嫔妃要陪,怎么能一辈子陪着我。” 少女说完,呼吸已经变浅。 燕昭宇桃花眸轻转,流光闪烁,自语般的低喃道,“那昭宇哥哥便不要那些嫔妃了,只陪着鸾儿一人,好不好?” 少女自不会再回应,双眸紧闭,已经睡着了。 燕昭宇深吸了口气,低头吻在她额头上,连呼吸都那样温柔缱绻。 因为下雪,马车走的慢,一直过了正午,燕昭宇的马车才进宫门。 女眷的马车进城后都已散去,各自归家,剩下的大臣纷纷下马车,跟在御驾后进宫。 不曾去冬猎的大臣和后宫嫔妃都已在宫门内迎接玄宁帝归来,站在大雪中,已侍立良久,宫人打的伞上都已堆了厚厚的积雪。 见到御驾停下,嫔妃们都是一喜,纷纷跪下去,齐齐喊道,“恭迎皇上回宫!” 车门一响,众人抬眼,却见玄宁帝怀中抱着一女子缓步走下来,明黄的织锦狐毛披风裹着,看不轻面容,只能从身形上看出是个女子。 百官跪下去,高呼万岁。 嫔妃们却都是一愣,狩猎时,皇上难道又看中了哪个氏族小姐,带了回来? 竟还是抱着回来的? 难怪此次狩猎竟不带她们前去。 刚没了一个荣妃,又来了一个什么女子夺了皇上恩宠? 几人脸上神情变幻,一阵揣测。 君烨单膝跪在地上,飘雪刮到脸上,沁骨的冰凉。 “众爱卿都累了,都回去歇息吧,明日休朝一日!”大雪纷扬,百官宫人跪了一地,燕昭宇长身而立,淡声吩咐,“吕敬。” “臣在!” “派人送北楚使臣回驿馆,好生照应!” “臣遵旨!” 交代完后,似怕风雪冻到了怀中女子,燕昭宇大步往飞鸾殿走去。 身后众臣叩拜谢恩。 君烨抬眸,看着被包裹在大裘中的少女,眸子漆黑不见底,手掌缓缓握起,似极力的忍耐。 出宫时,静安侯明持伍刚要上马车,突然听到身后一声急唤,“侯爷请留步!” 明持伍转身,拱了拱手,“裴相大人!” “不敢当,侯爷客气!”裴相忙拱手回礼,笑道,“在狩猎场上,几次遇到侯爷,只是时机不对,人多杂乱,无法叙话。” “裴相有事?”明持伍疑惑问道。 “也无甚要紧的事,只是听闻了贵公子的事,想问候一下,明公子可已经好了?” 明持伍眉头一沉,淡声道,“劳裴相挂心,已经无碍了,只需修养便可!” “那便好、那便好,明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想来很快便会康复了!”裴相笑了一声,随即叹声道,“本相也是期盼明公子尽快好起来,不要让小人得逞!” 明持伍眉头一皱,“裴相此话何意?” 裴相精目一转,又是重重一叹,“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日本相同朝中几名同僚一起饮酒,程威也在,喝醉了酒,和别人炫耀,说翡翠阁有个姑娘名叫鸳鸯,之前是明公子的心头好,自从明公子病了以后,便让他占了去,言语猥琐至极。本相实在看不惯他那趁人之危的小人模样!” 鸳鸯? 明持伍神色一僵,状似不在意的道,“不就是一个青楼女子,本就是人尽可夫,谁喜欢归谁就是!” “此话虽是如此,但我见程威那个得意的样子,似是在那个叫鸳鸯的姑娘那里听说了什么,和别人窃窃私语,低低嗤笑,隐约还听到了侯爷您的名字,本相也是怕他胡乱编排,坏了侯爷名声!” 明持伍脸色顿时变的极为难看,长袖下,手掌紧握,沉声道,“老夫知道了,多谢裴相知会!” “侯爷客气!”裴相笑意晏晏。 明持伍点了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车门一关上,他脸色立刻垮下来,伸掌重重拍在案几上,程威! 他不过在家休憩了几个月,连一个不入流的武夫也敢欺到他头上了,忘了他可是拥有兵马的一方郡侯! 033 裂痕 是夜,大司马府 雪一直下到傍晚才停,积雪尺厚,府内下人正在扫雪,要连夜将积雪清理出去。 通往书房的路已经被扫出来,亓炎走进去,对着书案后的男人微微躬身,“公子,宫里传来消息,姑娘住在飞鸾殿中,由皇上、亲自照应,我们的人无法进入!” 男人目光凝在手中书卷上,一言不发。 亓炎面容轮廓分明而深邃,薄唇微张,欲言又止,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无声退了下去。 良久,窗外寒鸦嘶鸣飞过,君烨闭上眼睛,猛的将手中书卷扔了出去。 古书散开,书页似雪,纷纷而落,男人霍然起身,在飘落的书页中穿过,掠身而去。 如若无人的进了飞鸾殿,已将近子时,宫内清寂,灯火幽幽。 君烨推门进去,守夜的小太监倚着廊柱已经睡着了,闻声顿时一惊,看到眼前黑影一闪,惊声喊道,“什么人?” 话音未落,一阵风拂来,两眼一黑,仰头晕了过去。 一路进了内殿,已经有五六个小太监晕倒。 推开雕花紫檀木宫门,脚下白玉铺地,水晶为灯,嵌金八宝屏风后,八尺宽的紫金楠木龙床垂着鲛纱轻萝帐,极尽奢侈雍容。 四角琉璃宫灯流光暗转,静谧无声。 君烨凤眸幽深,缓步向着床榻上走去,手握在纱帐上,触手微凉,他眸子缓缓一眯,霍然将床帐撩开。 大床上燕昭宇一身淡紫色绣龙纹寝衣,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微寒,“大司马深夜闯朕寝宫,可是有要事禀奏?” 君烨微微用力,手中纱帐无风而起,携着惊天杀气,呼啸向着燕昭宇头上罩去。 燕昭宇眉心微皱,唇角还噙着三分笑,腾空而起,身上锦被旋飞出去,挡住气势如虹的一击。 真气相撞,砰的一声巨响,大床轰然裂开,燕昭宇衣袂翻卷,旋身落在屏风后,冷笑一声,“大司马今夜是要弑君造反吗?代表的是你,还是你们君家?” 宫门突然被打开,邱忠闻声走进来,看到房内情景顿时一惊,喊道,“来人、救、” “出去!”燕昭宇突然出声止住。 “皇上?”邱忠低呼。 “出去,这是朕和大司马之间的私事,退下!”燕昭宇冷声吩咐。 邱忠犹豫了一瞬,瞄了瞄君烨,才躬身应声,“是!” “吱呀”一声,寝宫的门再次被关上。 君烨一双寒眸波澜不兴,淡声道,“臣只是来带二白回去!” 燕昭宇浅浅一笑,拂袍坐在案几后,倒了清茶放在对面,“君烨,二白今日和朕已经说过了,她不会再回去,会一直留在宫里。” 君烨幽眸一深,似沁了冰雪,语气渐冷,“我要听二白亲自和我说!” “二白她不想见你。” “今夜我非见到她不可,我和她之间的事,不需要外人在中间传话!” 烛火氤氲下,燕昭宇一双桃花清眸染着一层薄雾,唇角淡勾,“君烨,你为何喜欢二白?朕记得,当初在宫里时,你喜欢的人是明鸾,无论她如何戏弄你,你都百般纵容,不如,朕将明鸾赐婚给你,你放弃二白,如何?” “此话皇上不是已经问过,我也想问问皇上,为何喜欢二白?二白到底有何特殊之处,让皇上如此另眼相待,甚至连一起长大的明鸾都不顾,甚至可以不顾生命危险救她?”君烨目光犀利。 燕昭宇笑了笑,“也许你我都回答不出为何喜欢她?所以就都不必问了吧,二白已经答应留在宫里,大司马请回吧!” “今夜我必须要见她!”君烨眼神凉薄,语气坚决。 燕昭宇缓缓倒着茶水,水声淅沥,薄薄雾气模糊了他俊美的容颜,“大司马在担心什么?二白受了重伤,正在修养,一天中有大半时间在昏睡中度过,大司马以为朕能将她如何?一定要不顾二白的身体,现在将她叫醒,来跟你谈你和明鸾的事吗?” 君烨英俊的脸一下子变的阴沉寒凉,直直的盯着燕昭宇。 沙漏无声,月透窗棂,宫夜寒寂 半晌,君烨目光沉下去,道,“那便劳烦皇上代臣照顾二白,待她好些,臣一定亲自来将她接回。” 说罢,君烨也不等燕昭宇回话,转身往殿外走。 片刻后,邱忠进来,道,“回皇上,君烨已经走了!” 燕昭宇脸色冷下来,将茶盏放在桌案上,返身走到书阁前,将上面的一麒麟轻轻一推,书阁缓缓向两边分开,露出一密室。 密室中铺着厚密的金丝绒毯,四壁均是紫檀木水纹墙壁,墙壁上嵌着夜明珠,光线柔和静雅。 没有多余的摆设装饰,只在中间放着一张雕花木床,纱帐无风自舞,珍珠帘幕映着夜明珠的光芒,浮华流泻,熠熠生光。 软蚕丝的罗裘上,少女睡的安然,丝毫没有被方才外面的声音惊动。 燕昭宇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少女的睡颜,桃花眸中波光闪动,幽深痴迷,缓缓伏下身去,低低的道, “鸾儿,你是朕的!” 宫外,一辆黑漆乌木马车已经在那里等候,君烨上了车,马车启动,向着黑夜中清寂的长街上行去。 马车刚行,一道黑影若夜鹰般掠空而来,闪身而入,单膝跪在马车内, “公子,姑娘在皇上寝殿书阁后的密室中。” 君烨墨眸深深,“看清楚了?” “是!” “好,退下吧!” 君烨转眸看向车窗外,目光淡漠凌厉,漆黑如夜空中墨云翻涌。 二白伤势严重,现在的确不适合带走,他便再等几日。 他的人,谁也无法抢走! 大雪断断续续一连下了三日,整个上京被大雪覆盖,望眼看去,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这日傍晚,燕昭宇刚进寝宫,小太监突然来报,京兆府尹有要事觐见! 燕昭宇眉头轻皱,转身又出了寝殿,往御书房走去。 他走了不过片刻,一道墨影出现在寝殿中,缓缓走向书阁。 密阁内,二白只穿着了一件寝衣,躺在巨大的床上假寐。 已经在这里躺了三日,她早就呆不住了,可是她现在身上有伤,不能动,几次抗议,也全部被燕昭宇的温柔攻势挡了回去。 她心里明白,燕昭宇将她安置在这密阁中一是防他那些嫔妃来闹事打扰她休息,二是防着君烨。 肩膀上的伤已经开始愈合,再过三日她也许就能下床了,二白这样想着,总算有了期盼。 床边还侍立着一宫女,性子很活泼,是燕昭宇找来给她解闷的,此时小宫女正端了参汤过来,俯身问二白,“娘娘,您渴了吗?要不要喝点参汤?” 二白豁然睁眸,“再叫我娘娘,你就立刻出去!” 憋闷了三日,二白脾气越来越不好。 小宫女眼睛一红,忙跪下去,委屈的想,宫里的女人,除了公主不是娘娘是什么?她哪里叫错了。 二白烦闷的仰身,头埋在软枕中,大概是碰到了伤口,不由的低呼了一声。 “娘娘,你怎么样?是不是碰到伤口了?”小宫女忙紧张的上前问道。 二白哀叹一声,闷声嘟囔道,“你只要不叫我娘娘,我就很好!” 小宫女歪头看着二白,若是有人要是叫她娘娘,她都得乐疯了,天下竟然还有不想做娘娘的女子,真是奇怪! 她为二白拉了拉被子,眼尾一瞥身后,倏然转头,待看到不知何时进来的男人,两眼一睁,刚要问话,突然眼前一黑,软软的顺着床沿倒了下去。 二白身体一僵,却没动。 男人一身深紫色锦衣,身姿挺拔冷贵,面容清俊如旧,缓缓走到床边,在床沿上坐下,伸手轻抚二白的墨发。 二白头埋在软枕中,缓缓睁开眸子,目光沉沉。 良久,男人只这样俯身看着她,默然不语,一双沉眸若古井幽深,眸底流光沉浮,起伏不定。 他不语,少女也不动。 “二白,我解释那日的事,你要听吗?”男人低沉开口。 二白依旧不出声,似睡着了一般。 “那日,我真的不知道,你会在明鸾的车上!” 君烨说完,半晌,依旧不见二白回应,他眉头一皱,伸手抱着少女的身体,想将她翻身过来。 二白躲开他的手,缓缓起身,倚在软枕上,双眸平静的看着他,声音亦淡的没有任何起伏,“君烨,你回去吧!” “你不信我?”君烨直直的看着她。 “信,只是我因为一个喜欢你的人被推下山崖受了重伤,还差点死掉,心里很不爽,可以吗?” 君烨一怔,长眸微深,低声道,“抱歉,我保证,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我不想看到你!”二白声音冷淡。 空气突然静了下来,男人气息冷沉,目光幽暗冷寂,手掌缓缓握紧, “好,我可以不出现在你面前,但我带你回潇湘馆好不好,让果子和七娘照顾你!” 二白淡淡的看着他,“我在哪里是我自己的事,不要再像以前那样干涉我!” 君烨脸色刹那冷下去,眸底阴郁,勉强将胸口的郁结压下去,声音依旧温淡, “二白,你是本尊的人,却住在后宫中,你让本尊如何不干预?” “我谁的人也不是,后宫又如何,我住不得吗?”二白挑眉,目光冷澈。 “后宫住的是什么人,难道你不清楚?”想到方才那宫女叫她娘娘,他便郁气难抑。 “我行的正,坐的端,旁人如何想与我何干?” “那我呢?”君烨冷沉看着她,“我如何想,也和你无关是吗?” 二白垂下眸去,柔柔夜明珠的光线下,眼底落下淡淡暗影,她不语,却也似默认了一般。 君烨心头一沉,全身似被一张无形的网困住,似挣脱不得,似呼吸都不畅, “二白,你喜欢燕昭宇吗?你知不知道留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二白长睫颤了颤,低着头,幽幽的道,“他会保护我!” 君烨脸色顿时变的煞白,有些不可置信的死死盯着少女,良久,缓沉出声, “你、想清楚了吗?” 二白没有犹豫的点头,“是!” 男人目光一震,头顶上夜明珠将密室照的亮如白昼,却似有那般昏暗的光笼罩在他身上,心头最柔软之处,密密麻麻的疼痛蔓延开来,他缓缓起身,失望且悲恸的目光自少女身上转开,抬步往外走。 脚步那般沉重,背影萧瑟,慢慢消失在打开的木阁之后。 待木阁缓缓阖上,二白闭上眼睛向后仰去。 脸色雪白,眼尾泪珠轻轻滑落,滴在月白色的软枕上,立刻晕开。 抱歉,君烨! 燕昭宇说的对,我们终归不可能,借此机会便做一个了结吧! 积雪封道,北楚使臣离京的日期拖延,每日被朝中大臣邀请赴宴,美酒佳肴,佳人作陪,乐不思蜀。 转眼十日已过,燕昭宇不提和亲之事,北楚使臣也不催促,只安心在驿馆中等着。 这日程威府上设宴,邀请朝中重臣和北楚使臣。 天气寒冷,宴席却设在庭院当中,烈烈篝火上烤着狩猎时猎回来的鹿肉和野兔,肉香四溢,烈酒飘香,众人围火而坐,竟也不觉得冷。 算是私宴,众人不像在宫中那般拘束,宴会上气氛热络,谈笑风生,一片觥筹交错之景。 董韦等人吃肉喝酒,旁若无人的大声喧哗,引的大燕众臣频频皱眉摇头。 果然是蛮夷! 程威坐在摄政王下首,不知道说了什么高兴的事,君冥烈低笑出声,大概喝了酒,面孔也不像平时那般冷沉肃严。 明持伍在一旁看着,想起裴相那日之言,瞥了程威一眼,目光冷鸷,端了酒盏遮掩。 “你们大燕这群文臣,都是废物,有什么用,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连弓都不会弯,等上了战场,都是一群废物!”董韦喝多了,突然起身,指着大燕的文臣,大声嘲笑。 众人都是一愣,一个个面色涨红,怒目而视。 “打我啊,有种来打我啊,你们就是没种!不敢打本勇士,你们敢打我,挑起两国战争,你们皇帝就会杀了你们的,哈哈哈哈!”董韦站在中间,挑衅众人,见君烨不在,越发张狂。 “董使臣,你喝多了,今日还是早些回去吧!”摄政王沉面冷声道。 褚旬也忙上前,鞠躬谦声道,“董勇士喝多了,都是言不由衷的醉话,各位不要介意,摄政王大人恕罪!” 说罢,忙去拉董韦,“你喝多了,快点回座!” “我才没喝多!”董韦一把将褚旬推开,醉酒之下力气掌控不住,竟将褚旬推了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这一次连褚旬脸上也挂不住了,怒声喊道,“董韦!” “别喊老子!”董韦回头怒喝一声,“老子早就受够你了,每天对老子指手画脚,怀疑老子是三皇子的人,呸,你是个什么东西!” 董韦指着褚旬的脸大骂,口无遮拦。 褚旬脸上通红,气的浑身发抖。 大燕的众臣却忍不住嗤笑出声,连自己人都骂,果然是疯狗一条。 气氛正僵持间,突然小路上一女子款款而来,身形窈窕,面若春桃,风姿绰约。 看着那女子,众人都是一怔,随即漏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女子正是程威自裴相府里强迫的那小妾,后来被裴相赏给了程威。 怪不得,今日裴相不曾到场,若是看到这般情景,的确有几分尴尬。 那小妾扭着腰肢走到程威身后,跪下身去,覆到他耳边,柔媚笑道,“夫人让臣妾来告知将军,注意身体,少喝些酒!” 程威一向好美色,家中姬妾无数,每一个宠幸一段时间便就腻了,偏偏对这个裴相府里抢来的琳琅一直痴迷,也最宠爱她。 大夫人知道程威最忌讳喝酒时有人上前打扰多事,甚至还为此当场杀过一妾侍,偏偏今日派了琳琅来劝酒。 琳琅只做不知,听命来了。 程威被琳琅媚眼一瞟,只觉骨头都酥了,拍着她的手道,“放心,本将军不会喝醉,回去洗干净等着我!” “是!”琳琅低眉一笑,起身带着身后的丫鬟往回头。 抬头时,看向站在最中间的董韦,杏眸轻轻一扫,随即转身离去。 董韦却看傻了眼,目光一直追随而去。 “董韦,还不赶紧退下!”褚旬喝道。 董韦突然没了方才的气势,神情有些恍惚,踉跄回到座位上,喝了一盏酒,猛然起身,冷声道,“我去方便一下!” 说罢离席而去。 众人目露嘲讽,面上掩饰不去的轻视,见他身形摇晃,也无人去扶,只看笑话一般的看着。 离开宴席,董韦一路过去,看着琳琅带着丫鬟正往后院而去,眼睛一眯,立刻跟了上去。 034 刺客 “小夫人,留步!” 董韦喊了一声,一路东倒西歪,醉醺醺的走过去。 琳琅闻声不往后院走,反而退了几步,福身柔声道,“奴家见过使臣大人!” “小夫人怎知道我是北楚使臣?”董韦咧嘴着嘴,色眯眯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小径上幽暗,唯有远处的光火映过来,照在女子如花妖冶的面容上,媚人骨酥,声音亦如梅花落雪般轻柔,“使臣英姿神勇,奴家一猜便知!” 董韦心神荡漾,神智模糊,伸手去挑琳琅的下巴,“好个会说话的美人,让我尝尝这张巧嘴是不是摸了蜜?” “请使臣大人自重!”琳琅身后的丫鬟忙上前道了一声。 琳琅也随即后退一步,低下头去,“奴家是将军后院妾侍,瓜田李下,使臣大臣还是快请回席吧!” “怕什么?一个妾侍而已,在我北楚,就连三皇子也要敬我三分,还不是把女人乖乖让给我!”董韦毫不在意的嬉笑一声,上前揽住琳琅的肩膀,作势就要亲下去,“美人好香,不如找个地方,好好快活快活!” “使臣大人,请放手!”琳琅眸中幽光一闪,对着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用力推拒。 她身后的丫鬟顿时惊叫起来,“来人啊,来人啊,有人对九夫人不敬!” “使臣大人、奴家是程将军的人,请您自重!”琳琅一边躲,一边泣声哭喊。 “别喊,让我亲一口!”董韦话音含糊,两眼发直,喷着酒气死死拽着琳琅不放! 小丫鬟冲上去,边大声求救,边在他身上扑打,被董韦微一用力便推倒在地上。 琳琅凄声喊道,“冬雪,你怎么样?” 本就离宴席不算太远,这边一闹,宴席上有人听到动静,惊愕的问了一声,顿时所有人都一静。 琳琅哭喊求救的声音越发清晰,程威脸色一变,起身急急奔过来。 众臣见有状况发生,齐齐也跟过来。 下人举着火把将董韦围住,一下子将院子照的灯火通明。 琳琅眼尾一瞥冲过来的程威,手拂在程威手臂上,曲指成勾,用力一顶他臂内三寸之处,衬他失力顿时脱身出来,一扯身上的衣裙,露出半个臂膀,歪身倒在地上。 抬头对着董韦微微挑眸,眸中幽光闪烁,吸人心魂。 董韦全然不顾围过来的众人,双眼发直,愣愣的看着地上琳琅,再次扑身过去,口中喃喃出声,“美人儿、美人儿、” 丫鬟冬雪扑过来,拦在琳琅面前,极力的护着琳琅,“大人,大人快来救救九夫人!” 程威冲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情景,目光落在琳琅裸露的肩膀上,怒火冲天,上前一步,一拳打在董韦的脸上。 董韦被打了一个趔趄,向后退了几步,捂着脸痛呼出声,然而他身形踉跄,目光恍惚,完全不见平日里的勇猛。 此时众人都已经围过来,惊愕的看着,神情愤然。 在大燕四品将军家做客,竟公然挑衅家眷,何等的卑劣? 见众人围观,程威恼羞成怒,一瞥哭的凄厉的琳琅,血气涌上来,拔出一侍卫的佩剑,对着醉酒的董韦就要砍下去。 “程将军剑下留人!” “程威住手!” 匆匆赶来的褚旬和摄政王同时出声急喊。 褚旬走到君冥烈面前,直接跪下去,“董韦醉酒无德,非有意冒犯,还请摄政王看在他神智迷糊的情况,饶他一命!” 君冥烈扫了一眼地上的女子,眉心紧蹙,沉声道,“程威,退下!为了一贱婢,成何体统?” 程威脸色铁青,额上青筋直跳,却不敢违背君冥烈,一跺脚,用力将长剑往地上一摔! 咣的一声,震的所有人心里都颤了颤。 董韦摇摇晃晃起身,咧嘴讽笑道,“你们大燕的臣子都是孬种!” “你、你再说一遍!”程威气极,双目赤红,咬牙怒视。 “董韦,还不快退下!”褚旬急声喊道。 “你也是个草包!”董韦冷笑了一声,然后指着大燕的群臣,“你们都是草包,哈哈” 他笑声未落,突然戛然而止! 树上突然一黑影无声落在他身后,二话不说,举剑对着他的后心刺了进去,冷声道,“敢辱我将军之妻,属下来替将军杀了你!” 带着的剑尖透胸而过,鲜红的血凝在剑身上,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董韦瞪大了眼,低头看了看,身体一晃,高壮的身体轰然向后倒去。 惊变不过刹那之间,所有人都愣在那,被突然转变的状况惊住,甚至很多人都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方才还嚣张得意的董韦已经躺在血泊之中。 整个院子里,鸦雀无声。 “贺离?” 程威看着杀了董韦的人,猛然瞪大了眼,脑子里一阵迷糊,十几日前,在狩猎场上他派出去刺杀董韦的人,莫名的失踪了,今日当着众人莫名的又出现,然后杀了董韦。 这、这是怎么回事? 贺离上前一步,跪在地上,凛声回禀道,“禀将军,北楚使臣已死,贺离刺杀任务完成!” 程威踉跄后退一步,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贺离? 这是刺杀? 当着所有人的面,当着北楚使臣的人杀了董韦叫刺杀? 特么是他听错了,还是对方脑子有问题? 虽然他也很想杀了董韦,但也不是这么个杀法! “胡说什么,本将军什么时候让你刺杀董使臣了?”程威瞪着眼叫喊道。 大燕的百官正高兴有人杀了董韦,简直要拍手称快,突然听到那侍卫说程威让他刺杀董韦时又懵了,正怀疑自己的智商和听力时,就见褚旬上前一步,冷声质问道,“程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程威下意识的看向摄政王,见他脸色铁青,不由的额上冷汗岑岑而下,“这、这” 一时竟不知如何解释。 贺离的确是他让人派出去的,可是、 他方才下意识的喊出了贺离的名字,现在也不可能装作不认识啊。 “程将军,为何杀我北楚勇士,还请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褚旬怒气冲冲,逼问道。 程威本就是一莽夫,此时脑子里一团乱,面上慌乱,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 “摄政王大人,董勇士虽然醉酒调戏将军之妾有错在先,但罪不至死!方才这侍卫说程将军交给他的刺杀任务,难道就是要刺杀我们北楚使臣?请摄政王给我们一个解释,否则下官现在便要传信给我皇,到时免不了要兵戎相见,摄政王的属下无端挑起两国之战,如何向大燕皇上和北疆百姓交代?” 褚旬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不卑不亢。 君冥烈脸色沉了沉,冷声吩咐道,“来人,将程威拿下!” “是!” 他身后两名贴身侍卫立刻向着程威走去。 程威慌张后退,惊慌之下,口不择言,“不、不,此事和本将军无关,是摄政王大人交代我要去刺杀、” “混账!”君冥烈沉喝一声,“程威,你敢陷害本王!” 程威瞪着大眼,刚要在申辩,突然站在一旁的明持伍纵身而起,伸手拔出旁边侍卫身上的佩剑,挥剑扎进程威胸口。 程威连做反抗都未来得及,嘴角鲜血溢出,直直的看着明持伍,然后砰然向后倒去。 两眼圆瞪,死不瞑目。 周围一阵倒吸气声,百官纷纷后退。 情况一变再变,连死两人,众人一个个神情呆滞,已经不知如何反应。 明持伍神色不变,将剑拔出“咣”的一声扔在地上,对着君冥烈道,“程威私自暗杀北楚使臣,又胡乱栽赃陷害大人,属下已将之处决!” 君冥烈目光闪烁,深沉的看着他。 明持伍抬头,对着同样震惊的褚旬道,“程威那日在殿上和董勇士比武失败一直怀恨在心,派人暗杀董勇士,和摄政王无关,本王已将程威杀了,算是给北楚一个交代,褚大人可还有不满?” 褚旬愣了愣,目光一闪,道,“那杀死董勇士的侍卫呢,是不是也应该一并处决?” 说罢众人纷纷转头,顿时又都是一惊,方才杀了董韦,跪在地上向程威回禀的那名侍卫,竟然不见了! 他们只顾着看程威,竟未发现那人何时不见的? “定时他见程威出事,才逃了!”褚旬道。 君冥烈脸色难看,“褚大人放心,本王定会将他抓住,给北楚一个交代!” 褚旬冷笑一声,“摄政王说话算话,不要让下官等的太久!” 君冥烈沉眸在程威身上一瞥,眉头紧皱,“来人,送褚大人回驿站,送各位大人回府!” “是!” 他身后侍卫应声上前,将褚旬和其他人皆送回去,然后将程威和董韦的尸体抬出去,清理地上的鲜血。 “静安侯!” 待众人已走,君冥烈突然喊了一声。 明持伍忙回身,“摄政王大人有何吩咐?” “你今天是不是太莽撞了?”君冥烈负手而立,冷眸扫向他,“为了一个北楚使臣,杀了我大燕四品大将,这要本王如何向皇上解释?” “大人,下官只是怕程威情急之下胡乱攀咬,说出更多对大人不利的话来,让情况无法收拾,才当机立断,杀了程威,还望大人体谅!”明持伍垂首凛声说道。 君冥烈淡淡扫他一眼,气息冷沉,半晌才道,“算了,程威也是死有余辜,你下去吧!” “是,下官告退!” 明持伍躬身后退。 君冥烈站在那里,总觉得哪里不对。 突然失踪的人,怎么会有出现,而且恰好在这个时候出现。 程威跟随他多年,也算是忠心,只是有勇无谋,今日才会慌乱之下口不择言。 实在罪不至死! 他方才让人将程威拿下,也不过是为了做给北楚看,并未想过真的要杀了程威。 又失去手下一名大将,君冥烈忍不住有些心疼,重重一叹,对着手下人吩咐道,“传令下去,务必要找到那个刺杀董韦的侍卫!” 只有找到他,一切才会真相大白! “是!” 侍卫领命而去。 北楚使臣董韦被杀,刺杀的侍卫逃走,第二日城门关闭,街上侍卫穿梭,四处搜查。 君烨下令,调城外东大营三千精兵入城,协助吕敬一同捉拿贺离。 所有客栈、商铺,甚至是住户都一一进行搜查,巨细无遗,甚至连一个地窖一日之内都被搜了两遍。 城门被关闭,所有百姓不允许出城,城外的人也不许进京,家家关门闭户,街上只见侍卫行走,一片肃杀之气。 潇湘馆里已经一连几日没有客人上门,红娘们坐在大堂里怨声载道,都在唾骂那个杀了董韦的侍卫。 七娘回到后院,果子正坐在廊下发呆,见到七娘忙起身,皱眉问道,“七娘,小姐自从被君公子带走去狩猎后一直没有回来,现在外面又那样乱,不会有事吧?” 二白是被君烨带走的,君烨把她们主子看的比命还重要,理应不会有事,可是果子还是忍不住担心。 七娘缓缓摇头,“不会有事,放心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街上有那么多侍卫?他们在找什么人?” 七娘思忖道,“听说在找一个刺客!” 果子点了点头,又颓唐问道,“小姐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七娘目光闪了闪,吩咐道,“果子我出去一趟,你照看好后院。” “七娘你去哪啊,外面那么多人,别伤到你!”果子在后面焦急喊道。 “放心吧!” 七娘挥了挥手,自后门乘马车,往翡翠阁而去。 大司马府中,一侍卫急急进了后院,到了书房外单膝跪下去,“禀亓将军,属下发现贺离行踪,特来禀告大司马将军!” 亓炎淡淡点头,刚要敲门,书房的门突然被拉开,君烨一身玄色锦袍,外罩狐皮大裘,俊颜冷沉,淡声道,“带本尊过去!” “是!” 君烨上了马车,一路跟着那侍卫而去,两炷香后,马车停下,君烨下了车,抬头看去,长眸缓缓一眯 翡翠阁 贺离藏在这里? 此时翡翠阁已经被团团包围,里里外外都是精兵侍卫,君烨下车刚站定,褚旬也带着人已到。 他带了十名侍卫,身后依然跟着那个总是帽子遮住半面脸的贴身侍卫。 见到君烨先鞠躬请安,急声道,“听说已找到那侍卫的行踪,可是在这里?” 一副将上前对着君烨回禀道,“是,属下等人昨夜发现贺离行踪,交手后,贺离中箭逃脱,属下用嗜血鸟寻到此处!” “那还等什么,还不马上进去搜查!”褚旬皱眉道。 那副将却不应声,只抬头看向君烨,等待君烨的命令。 君烨目光沉淡,微一点头。 副将立刻领命,带着身后侍卫涌入翡翠阁中。 此时阁中寥寥几名客人已经全部被押在一楼大堂中,蹲在墙下瑟瑟发抖。 姑娘们见冲进来这么多侍卫,也全部吓的花容失色,躲在房中不敢出来。 老鸨脸色微变,对着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才从屏风后出来,扭着腰肢上前,咧嘴一笑,问道,“官爷,早上刚刚已经搜查过了,怎的现在又来了?” 副将猛的拔剑,冷声道,“退后,不许废话!” 老鸨被凛凛剑光吓的面色一白,忙退后两步,惶恐道,“是、是!” 副将自身后亲兵手中接过装着嗜血鸟的笼子,将笼门打开,那鸟长嘴圆眼,通体漆黑,只有一双眼睛血红,长相十分可怖。 双翅一展,落在副将肩膀上。 副将拿出一块娟帕,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嗜血鸟低头在娟帕上一嗅,猛然抬头,两只眼睛瞪着,然后噗的展翅而飞。 娟帕上的血是贺离逃走时,身上伤口的血滴在树叶上,擦拭下来的,只有寥寥几滴,却也足够用了。 “跟上去!”副将一声令下,身后精兵身姿矫健迅捷,立刻纵身而去。 君烨身姿挺拔矜贵,长腿一迈,抬步也跟着上楼。 男人气势实在是太过强大,褚旬不敢再多言,只躬身跟在他身后。 此时,老鸨身后的小丫鬟一路从另一条楼梯上了三楼,走到最东面的房间,敲门进去。 “月娘,大司马君烨带人闯进来了,现在正往三楼来!” 月娘微微一惊,“他们如何找到此处?” 小丫鬟回道,“他们带了嗜血鸟!” “怪不得!” 嗜血鸟是西域奇物,价值连城,一般人难得,但君烨有此物,却不稀奇。 七娘刚到,茶还未喝,闻言知道是出了事,凛声问道,“掌柜的在哪里?” 此时门一开,又一丫鬟打扮的人闪身而入,急声道,“掌柜的让我们尽量拖延时间。” 月娘和七娘两人对视一眼,眉头轻皱,七娘起身,凤眼一挑 “让我去!” 035 对峙 嗜血鸟停在一处门外,侍卫涌过来,分立两侧,后窗也全部都埋伏好,只等君烨下令闯进去。 君烨缓步而来,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淡声道,“把门打开!” “是!” 侍卫应声,上前刚要闯门而入,突然就听一女子冷喝, “住手!” 众人一愣,齐齐转头,见一凤眸绝艳女子款款而来,手中端着酒壶,冷冷的注视着他们。 君烨眉头轻皱,“七娘?” 七娘上前一步,看着君烨,挑眉一笑,“民妇见过大司马,我们家掌柜正在房中休息,不知道大司马如此大的声势要闯进去做什么?” 君烨黑眸一深,瞥了房门一眼,淡声问道,“你家掌柜在这房里?” “是,今日我家掌柜觉得胸闷,所以出来走走,只是如今上京城中店铺都已关门,只有这翡翠阁还开门迎客,便进来坐坐,还特意让我去要了酒来,怎么,大司马有事要找我们掌柜的?” 君烨浅浅扫了酒壶一眼,问道,“你家掌柜何时回去的?” 七娘眸子急转,面上却依旧淡定无波,“昨晚回的。” 褚旬上前道,“大司马,既然嗜血鸟停在这里,那贺离定然在这房中,为何还不进去?” 君烨眉目间笼着着凉薄冷意,气势冷沉, “一个畜生而已,终有不准确的时候,这房间里没有我们要找的人,全部撤下去!” “是!”侍卫恭敬应声,转身便要下楼。 “慢着!”褚旬急喝一声,上前一步沉声道,“大司马,我们找了几日,如今杀害我北楚勇士的刺客就在这房里,大司马为何临门不入?难道是有意包庇那刺客?” “本尊说了,不在房内,褚大人听不懂吗?” 君烨声音冷厉,漆黑如若无物的眼神淡淡的看着他,褚旬只觉脊背一寒,却强撑着气势,道,“在不在,总要进去一看方知,已经到了这里,难道就这样回去?” 说罢,他对着北楚侍卫吩咐道,“闯进门去!” 君烨丹凤眸一挑,“亓炎!” “属下在!” “挡在门口,谁敢上前一步,杀无赦!” “是!” 亓炎一挥手,所有精兵齐齐挡在门前,面容冷峻,一片肃杀之气。 北楚侍卫不由的后退一步,做出防御姿势。 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大司马,果然是要包庇那刺客?”褚旬脸色青白,冷声问道。 “本尊说了,贺离不在房内,房内之人,谁也不许进去打扰!” “恕下官只相信嗜血鸟,今日一定要进门查看!” “那褚大人不妨就试试,看我大燕精兵能不能守住这房门?”男人说的分轻云淡,却无一人敢轻视。 褚旬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却也不敢上前和君烨手下的精兵对抗,正僵持间,突然门“吱呀”一响,门被人从里拉开,一身男装的少女出现在门后。 她容颜白皙精致,墨发高束,一身月白色锦袍,风流清雅,英气中带着娇媚,瞪大了眼看着门外的人,轻笑一声, “呦呵!好热闹!” 君烨顿时幽眸一深,直直的看着少女。 所有人都愣了愣,褚旬更是满目惊疑,难道这房中,果然没有他们要找的人,为何出来一女子? 亓炎立刻带人退后一步,将路让出来。 二白在众人面上一扫,潋滟轻笑,“大司马和使臣大人可是来翡翠阁找乐子的?怎的都围在这里,看这架势难道是要为了争姑娘打架?别伤了和气嘛,要不要我介绍相熟的姑娘给两位!” 君烨面容微沉,死死的盯着少女的笑颜。 褚旬笑哼一声,“姑娘说笑了,我们来这是找刺客的!” 二白不看君烨,只盯着眼前的褚旬,撩起眉梢,“找刺客?那为何都停在本掌柜的门外,难道褚大人话中的刺客指的是本掌柜?” 褚旬身后的侍卫微微抬头,看着一身男装的少女缓缓眯眸,眸底生了几分趣味。 褚旬脸色有些僵硬,他见过二白,自然也知道二白是燕皇很看重的人,目光一闪,恭敬笑道,“自然不是,姑娘是女子,怎么会是刺客?本官正和大司马将军一起搜寻刺杀我北楚使臣的刺客,那刺客受伤逃走,嗜血鸟一路追到此处,正要进门查看,不曾想竟是姑娘在这房中?” “刺客?”二白挑眉,“我房中有刺客?你确定?” 她身后房门半开,珠帘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褚旬向里张望了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不确定,所以才想进去看看!” 君烨长眉一皱刚要说话,却见二白身体一偏,让出路来,“既然如此,褚大人边进去搜吧,看看,这房间里到底有没有你要找的刺客?” 褚旬下意识的看向君烨,却见君烨目光一直凝在少女身上。 既然君烨不再阻止,褚旬立刻下令道,“进去仔细搜查,不要放过任何角落,也不要、碰坏了锦姑娘的东西。” “是!” 北楚侍卫听令立刻涌进房间里。 二白走到木栏上,懒懒的靠着,伸手取过七娘手中端的酒壶,仰头就要倒进嘴里。 突然手臂被人一挡,二白偏头看着握在她手臂上的手掌,斜眸看向君烨。 十日不见,男人清俊如斯,越发尊贵冷淡,只是此刻脸色不太好,如清泉寒雪的长眸淡淡看着她,“伤口好了吗?不许喝酒!” 二白抬臂想要挣开男人的桎梏,浅笑嫣然,笑容疏离,“大司马是不是忘了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请也不要再想以前那般管我,可以吗?” 君烨气息刹那寒寂如雪,握着她手臂的手微微用力,一双黑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二白手臂一痛,用力甩开,“大司马听不懂我的话吗?还是一定要纠缠不放!” 君烨气息冷沉,眯起眼睛,遮住里面的翻滚的黑潮,薄唇弯起凉薄的弧度,缓缓放开她的手臂,退后几步,转过身去。 二白心头一窒,仰头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酒气冲上来,她顿时咳起来。 “咳咳咳咳” “咳咳咳” 七娘忙上前为她抚了抚后背,“掌柜,这酒烈的很,你慢点喝!” 虽不知道二白和君烨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看情形两人似发生了什么矛盾,此时也不宜问,只安抚的为二白拍背。 旁边,气质矜冷的男人,一个眼神都不曾再看过来。 很快,去房间里搜查的侍卫全部都退了出来,回禀道,“大人,房里没有任何人!” 褚旬一怔,和身后的侍卫对视了一眼,暗暗皱眉。 不可能! 嗜血鸟是一种靠专门靠吸血为生的奇物,尤其是被驯化过的,每日饮不同人的血,经过三年才成,只要闻道鲜血的气味,便可以准确的找到流血的人。 既然嗜血鸟直接飞进翡翠阁中,那贺离定然就在此处。 褚旬不甘心就这样放弃线索,转头看向君烨,“大司马,是否能再次放飞一次嗜血鸟?” 君烨脸色难看,抬眸看向亓炎,淡淡点头。 亓炎会意,立刻又将沾了血迹的绢帕放到嗜血鸟的的嘴下,然后打开笼子。 嗜血鸟在二白的房间徘徊一阵,然后直接飞向隔壁。 褚旬等人这次没有犹豫,直接闯门而入。 随即一声女子的尖叫传来。 二白站在那不动,似是对什么刺客毫不关心,只不紧不慢的喝酒。 君烨眉头轻蹙,缓步走进隔壁房中。 房内弥漫着浓烈的酒气,一衣着暴露的女子自床上滚落在地上,看着闯进来这么都侍卫,吓的浑身发抖,瑟瑟躲在角落里。 床上锦被横铺,一男子躺在上面,肩膀上中箭的伤口裂开,血在白色中衣上染了一片。 此时似是喝醉了,形似疯癫,口中胡言乱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此人正是贺离!”褚旬冷喝一声,“去,把他拿下!” 他身后几名北楚侍卫立刻上前,押着贺离的手臂要将他从床上拽下来。 贺离满身的酒气,闭着眼睛用力的挣扎,“谁也不许动我,滚开,都滚开!” 他醉酒后力气极大,竟将几名侍卫甩开,然后一把拔出挂在屏风上的剑,挥出几个剑花,“都退后!” 他身形不稳,出招也凌乱,却唬的北楚侍卫真的不敢再靠前。 亓炎峻颜一冷,翻身而起,旋身一脚,直直将贺离踢飞出去,手上长剑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亓炎脚踩在他背上,冷沉吩咐道,“还不把他押起来!” “是!”他身后精兵立刻取了绳子上前,要将贺离捆绑起来。 贺离被踩在地上,脑袋抵在地毯上一阵胡乱的扭动,似是极痛苦,嘶声喊叫,“放开我、放开我!” 那声音粗憨彪悍,竟不似大燕人。 亓炎看着他的脸,突然一怔。 贺离头不断的在地上磨蹭,用力之下,耳边的皮肤竟翘起了一点点边角。 亓炎蹲下身去,目光一沉,伸手在他耳后一摸,然后猛的一撕。 一张人皮面具被撕下,待地上挣扎的人露出本来面容,所有人都是一惊。 褚旬更是震惊的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喊道,“魏寨?” 董韦的贴身侍卫,狩猎的第一日便失踪,后来被在山下找到的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 褚旬只觉得脑子快不够用了,如果是他假扮的贺离,那杀死董韦的人竟然是魏寨? 他为什么要杀董韦? 被撕下面具北楚侍卫魏寨犹自在地上挣扎,脱口喊道,“褚旬,你这个太子走狗,放开我,我是三皇子的人,你敢动我,我回去之后一定会让三皇子杀了你!” 褚旬踉跄后退,“你、你原来是三皇子的尖细?” 君烨上前一步,冷声道,“褚大人现在可明白了,你们三皇子的人派细作假扮成我大燕侍卫,杀了董韦,意欲挑起两国战争,毁了贵国太子和大燕的联姻。” 褚旬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黑,几番变幻,恨声道,“三皇子实在太过分,暗杀朝中勇士,罪无可恕,本官要马上传信给我皇,严惩三皇子!” “那是你们北楚自己的事!但是这个侍卫冒充我大燕侍卫,栽赃嫁祸,甚至很可能已经杀了贺离,这就已经不仅仅是北楚的事!”君烨沉喝一声,“亓炎!” “属下在!” “把他带回去,严加拷问!” “是!” 亓炎一把将地上的魏寨拎起,随手一甩,便扔给了大燕精兵,带着往外走。 魏寨一路踉踉跄跄,仍旧不停的喊道, “我是三皇子的人,我是三皇子的人,谁也不许碰我!” 君烨抬步往外走,见褚旬仍旧立在那不动,回头问道,“褚大人还有事?” 褚旬脸色难看,听到君烨问话,忙恭敬垂首道,“没,下官这便和大司马一同走!” 他身后遮了半面脸的侍卫目光阴鸷,转身跟在褚旬身后。 外面二白酒已经喝了半壶了,懒懒的倚着廊柱,见侍卫押着一醉酒男人出去,眨着眼睛嘀咕道,“原来还真有刺客啊!” 君烨浅浅瞟她一眼,大步离开,身后众人跟在其身后,很快下了楼,走了干净。 二白缓缓站直身体,面容不见刚才的轻懒之色,一直看着君烨等人出了翡翠阁,才转身沿着走廊往尽头的房间而去。 推门进去,月娘正焦急的等待着,看到二白进来顿时神情一松,“人走了?” 二白淡淡点头,“是,一切还算顺利!” 仓促之下,自然会有不少疑点,好在人多杂乱,并未暴露。 “今日真是有些惊险,不想君烨等人竟这般快找来!”月娘敛眉道。 七娘站在二白身后,目光闪烁,只静静听着。 窗子一开,一黑衣男子掠身而来,单膝跪在地上,“掌柜!” “伤口怎么样?”二白问道。 “已经包扎过了,无碍!属下办事不利,被君烨找到此处,差点坏事,请掌柜处罚!”男子低着头,俊脸苍白。 二白笑了笑,“无妨,不过是计划提前了一步罢了,方才用了你不少的血,下去休息吧!” “是,多谢掌柜!”男子凛然道了一句,反身又自窗子飞身而去。 七娘看着那黑衣人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对二白有太多不了解。 今日之事,虽然不知道详细内情,但也猜了个大概,真正刺杀董韦的人是二白的人,藏身在翡翠阁里,一开始的确就在二白的房间里。 君烨等人突然闯进来,二白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偷梁换柱,将人皮面具戴在那个北楚侍卫脸上,然后将他转移到隔壁。 所以杀害董韦的刺客就变成了北楚侍卫! 本来二白可能还有别的计划,却被突然闯进来的君烨大乱,所以需要她去拖延时间来做这一切。 只是,那北楚侍卫为什么会在二白手上,她便不知晓了。 “二白,你身上的伤口怎么样了?”月娘关切的问道。 “你真受了伤?伤在哪里,严不严重?”七娘眉头一蹙,“那为何还要喝那么多酒?” “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二白不在意的道了一声,对着七娘交代道,“我还要回宫里一趟,最晚明日就会回潇湘馆,让果子不必担心!” “好!馆里一切都好,掌柜的放心就是!” “嗯!”二白点了点头,开门走了出去。 此时回大司马府的马车上,亓炎驾车缓缓而行,问道,“公子,今日之事,您怎么看?” 君烨神色冷隽,淡挑的眼尾带着他惯常的凉薄,冷哼一声, “漏洞百出!” 那刺客是昨夜受的伤,为何今日衣服上还沾着那么多血迹。 藏身翡翠阁并无错,只是一个刺客,正被人全城搜捕,竟然还敢大醉? 那浓烈的酒气是想遮掩什么? 而且那刺客虽然神情恍惚,形似醉酒,但是目光呆滞,并不像是大醉之人。 他口口声声说是三皇子派他来的,如果三皇子派来的人是这样一个酒囊饭袋,醉酒后就会泄露机密,那这个三皇子也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也只有褚旬当时因为太过震惊,所以不会留意这些疑点。 “所以公子带走魏寨!”亓炎淡声道。 以免褚旬等人回去以后发现不对,会怀疑翡翠阁和锦二白。 君烨眉头一皱,“多嘴!” “是!”亓炎低下头去,想了想,道,“听闻,江湖中有一种秘药,叫做陀罗香,人吃了以后,会神智癫狂,如同醉酒,每日在他面前重复某一句话,他便会只记住这一句话,反复念叨,而且,服了陀罗香的人,十五日左右便会暴毙,身上看不出任何异样,我们只等着这个魏寨这两日会不会死,便知晓了!” 君烨神色冷了冷,支臂撑额,淡淡看着车窗外, 锦二白便这般笃定自己不会拿她怎样,所以才放心让他将魏寨带走? 或者她也根本不担心他会在魏寨身上查出什么。 “去查翡翠阁,本尊要知道,翡翠阁和锦二白之间有什么关系?” 二白这样做自然是为了燕昭宇,两人果真只是“一见如故”的朋友? 和江湖势力有牵扯,又可操纵翡翠阁,锦二白,你到底还有什么是本尊不知道的? 036 筹谋 杀害董韦的刺客被抓到,却变成了北楚的人。 情况反转,褚旬再无话可说,连夜千里传奏折回北楚,禀明此事。 之前刺客指认程威的话便也成了诬陷,然而程威已经被静安侯所杀,人死不能复生,玄宁帝心痛之余,追封程威为二品镇军大将军。 摄政王回到府上大怒,连摔了两个杯盏,追封一品又有何用,程威终究还是死了! 他又失去一员猛将! “大人!”府中幕僚陈珂上前道,“听说明持伍和程威将军私下有些恩怨,此事恐怕还是他公报私仇,借机除掉程将军!” 静安侯! 君冥烈冷眉一竖,目中满是怒气,“为了一己私怨,枉顾大局,这个明持伍越来越没用了!” 说来也巧,之后几日都有大臣上奏弹劾静安侯, 斥其在属地的官员贪赃枉法,欺凌百姓,谎报灾情,贪污朝廷救灾粮款。 斥其包庇其子明文璟欺男霸女,胡作非为。 斥其属地拥兵过重,招兵买马,似有不臣之心。 …… 一条条罪状写的有理有据,甚至时间地点都非常详细。 每一条都是抄家诛九族的重罪! 奏折落在摄政王手上,若是以前,派人调查应付一番也就是了,但因程威之事,君冥烈对明持伍本就生了嫌隙,而且此次弹劾之事罪名重大,无法再敷衍应付,勒令明持伍闭门在府中,严查弹劾之事。 明府因为上次明文璟被烧的事刚刚缓过来,不曾想又遇此祸,整个明府顿时又笼罩了一层阴云。 夜里,蒋氏端着参汤进了书房,见明持伍正靠在木椅上假寐,眉头紧锁,头发花白,面上一片颓废之气。 先是和鸳鸯之事,之后又是明文璟被烧,明持伍之前的精神气似一下子就垮了下去。 “老爷,您晚上什么都没吃,臣妾熬了参汤,您喝一点吧!”蒋氏将汤碗放在桌案上,轻声细语说道。 “放那吧!” 明持伍掀了掀唇,眼都未睁。 “老爷,我们不会有事吧?”蒋氏不安的问道。 明持伍缓缓摇头,半晌,突然直起身来,“对了,从府中支出三十万两银子出来,先将属地那边亏空的银两填补一下,老夫再周旋一下,其他若没有确凿证据,谁也不能将我侯府如何!” “三、三十万两?”蒋氏怔怔的道。 “怎么?有问题?难道我们侯府连三十万两都拿不出来吗?”明持伍抬头探寻问道。 蒋氏目光闪烁,慌张笑道,“拿、拿的出来,只是要让妾身准备准备!” 明持伍眉头一皱,起身冷沉的看着她,“芸蓉,府中到底还有多少银子?” 蒋氏忙道,“银子没少,都在,只是、只是三十万两银子就算清点也需要些时候。” 明持伍见蒋氏神色慌张,越发觉得这里有问题,冷喝道,“翟管家?” 蒋氏脸色一白,忙拦住明持伍,“老爷喊他做什么?” “自然是让他查一下府里的帐!” “不、用叫翟管家来了,老爷,妾身说实话,妾身告诉您便是了!”蒋氏见瞒不住了,盘算着如何为自己开脱。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持伍沉眉道了一声。 蒋氏浑身一颤,将锦二白为何进京,然后如何讹了二十万两银子,之后又因凤玉讹了五万两银子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明持伍听后大惊,“此事为何不早点告诉我?那个蓝玉臣家中竟有个未过门的妻子,为何老夫一点都不知道?” 蒋氏泣道,“老爷每日朝中之事繁忙,妾身本以为这是后院之事,自己能解决便不让老爷费心,谁知道那个锦二白有君烨撑腰,妾身也是无可奈何啊!” 明持伍脸色铁青,负手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此事都是臣妾的错,老爷要怪就怪臣妾好了,不要自己气坏了身子!”蒋氏一脸愧疚的哽声道。 明持伍突然抬手止住她的话,缓缓摇头,他此时并未想那个锦二白,而是听蒋氏说完后,突然联想到另外一个人,鸳鸯。 因为那个女子,他和自己的儿子反目成仇,如果不是这样,明文璟也不会连日不回家,然后为了躲着他,却被差点烧死。 这次的事,也是因为裴相提起那女子引起的。 虽然都是巧合,看似也没什么关联,可是明持伍凭几十年纵横朝政的敏锐感总觉得此事有一些暗中的牵扯。 鸳鸯,翡翠阁…… 听说这次杀害董韦的刺客也是在翡翠阁中找到的。 明持伍眼睛一眯,立刻招了侍卫进来,冷声吩咐道,“马上去查一下翡翠阁的底细!” “是!”侍卫应声而去。 蒋氏走过来,疑惑的问道,“老爷查翡翠阁做什么?” 明持伍缓缓摇头,“此时还不知,待查明之后才知道。” “那银子的事?”蒋氏小心问道。 “既然是咱们侯府亏钱人家,给也就给了,再想别的办法筹银” “是,妾身这就去想办法!” 见就这样应付过去了,蒋氏微微松了口气,忙自书房退出去。 刚出了院子,就见明硕正带着下人正往这边走来。 “母亲!” 明硕唤了一声,忙上前两步。 “硕儿有事?”蒋氏本就因为银子的事烦心,见到明硕也不像平时那般温和。 明硕眼眸一扫,屏退下人,娇嗔问道,“母亲可和父亲说了立硕儿为世女的事?” 蒋氏皱眉叹了一声,“如今你父亲被人弹劾,我哪里还有心思说这个?再说,这个时候去请封,皇上也不会同意的!” 明硕咬了咬唇,脸色垮下来,“母亲是否顾忌明鸾母女,不如想个法子把她们解决了,以除后患!” “如何解决,硕儿可有主意?” “母亲觉得硕儿上次说的法子可行?” 蒋氏思忖片刻,暗暗点头,“做的干净些,不要牵扯到咱们侯府!” “母亲放心便是!” 两人低低商议,没注意到一旁的假山后蓝色身影一闪,疾步往后院去了。 韵儿一路惊慌的进了寒院,将大门紧紧关闭,跑进明鸾的房间里,喊道,“小姐,不好了!” 明鸾自从狩猎场上回来以后反反复复病了半月,这两日才能下床,整个人瘦了一圈,脸颊凹陷,脸色苍白,越发显的憔悴柔弱。 “咳咳!”明鸾咳了两声,忙断了茶往下压了压,问道,“何事这样惊慌?” 韵儿探身看了看窗外,将窗子关上,才反身走到明鸾面前,覆耳对她低低道了几声。 明鸾脸色大变,手一抖,手中茶盏脱手而去,砰的一声落在地上,茶水四溅,摔了个粉碎。 韵儿惊叫了一声,忙掩口,慌声问道,“小姐我们该怎么办?” 明鸾不顾被茶水溅湿的裙摆,神情一阵恍惚。 二夫人和明硕要杀她们母女! 因为她已经没用了? 将她们困在这里十年,如今没用了就要杀了她们! 明鸾眼中蕴着绵绵恨意,似淬了毒的针尖一般闪着凛凛寒光。 “小姐,你快想想,我们怎么办?”韵儿急声道,“不如今夜我们便逃了吧!” “逃?”明鸾冷笑一声,“这天下哪里还有我明鸾的容身之地?”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死吗?” “不!蝼蚁尚且惜命,何况我们?你可听到二夫人说要如何对付我和母亲?” 韵儿想了想,摇头道,“不曾,明硕郡主说到此处时故意压低了声音,奴婢没有听清楚。” 明鸾淡淡点头,恨声道,“那等她来了再说!想杀我?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别活!” 夜里刚刚掌灯,果然秦嬷嬷来报,明硕郡主来了。 明鸾眸子一闪,发下手中的书卷,起身款款走出去。 明硕穿着一件狐毛织锦斗篷,坐在大堂的椅子上,皱眉道,“这屋里怎么这样冷?” 秦嬷嬷忙拿了一个汤婆子双手递给明硕,谄媚笑道,“今年格外的冷,寒院里的碳不够用,所以只晚上烧一些,想留着再冷些再点!” 明硕嗯了一声,抱着汤婆子暖手。 明鸾自西屋里出来,淡声笑道,“见过明硕郡主!” “坐吧!”明硕招呼了一声,问道,“病好了吗?” “已经差不多了,只是这两日天寒,又有些咳嗽!”明鸾坐在明硕对面,一边说着一边又掩唇磕了几声。 明硕将一包参片放在桌子上,勉强挤出一抹笑来,“这是母亲让本郡主给你送来了,让人熬了喝了,赶快把病治好,别整天病怏怏的,好像我们明府委屈了你似的。” “是!”明鸾态度谦卑,敛眉道,“请郡主转告夫人,等鸾儿病好了,一定去夫人那里谢恩!” “那倒不必了!”明硕叹息道,“我母亲因为父亲的事也烦着呢,这两日寝食不安,不愿见客!” 明鸾轻应了一声,垂头不语。 明硕瞥眼过来,轻轻抱着手中的汤婆子,又叹了一声,“你说咱们明府没有一件事顺心,父亲和母亲每天愁眉不展,咱们做儿女的本应分忧才是,可是你我都是女子,哥哥又成了废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郡主说的是,明鸾也是明府中人,若有能用到明鸾的地方,郡主尽管开口就是!” “本郡主听说城外嵩秀山上的福云寺里,菩萨极其灵验,本郡主本想亲自去寺中祈福,只是担心母亲不能走开,不如你替本郡主去一趟吧!” 明鸾低着头,目光闪烁,面上却不露异样,“是!能为府中尽些微薄之力,是鸾儿的荣幸!” 明硕勾了勾唇,起身看着门外,“今夜星辰满天,明日必定是个好天气,不如明鸾明日便动身去吧!” “好,鸾儿听郡主的安排!”明鸾态度越发的卑微。 “对了!”明硕突然回身,看了一眼东屋紧闭的房门,笑道,“你母亲很久不曾出屋了吧,不如明日也带着她一起去散散心!” 明鸾眉心一皱,为难的道,“这,这不太好吧,夫人交代过,没有她的吩咐,不许母亲出那屋子!” “怕什么,本公主说的话就是我母亲的意思!就这样说定了,明天你和你母亲一起去福云寺上香。” 见此,明鸾只得应声,“是,明日一早我们便动身!” 明硕满意的点头,“府里会替你们备好马车,明日辰时出门,不要误了时辰!” “郡主放心便是!” 明硕起身,意味深长的看了明鸾一眼,带着雀儿出门走了。 看着秦嬷嬷送明硕出门,韵儿顿时急声道,“小姐,你为什么要答应啊,二夫人和郡主不知会在路上设下什么埋伏,分明是让您和夫人有去无回!” 明鸾眸光阴郁,恨声道,“不答应能怎样?我们母女本就是任人宰割的棋子,如今要被丢弃了,我能如何?” 其实,她一早就明白,这一日早晚会来,所以她才千方百计的想攀附君烨这颗大树。 只有君烨喜欢她,二夫人才会不敢动她,她才能逃出明府。 现在她没用了,所以明府也容不得她了。 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快,君烨不过刚刚表示要娶别的女子,二夫人便按耐不住要除了她们母女。 “小姐,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快想想办法啊!”韵儿焦急的喊道。 明鸾久病的脸色越发苍白,目光闪烁,良久,才淡声道,“那便再赌一把吧,他来,我活,他不来,我只能死!” 说罢,她决绝转身,回到房中,铺开宣纸,目中狠色一闪,猛的将手指咬破。 “小姐!”韵儿惊叫一声,“你这是做什么?” 明鸾不语,将韵儿推到一旁,用带血的手指在宣纸上一笔一笔用力的书写。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明鸾才写完最后一个字,脸色越发苍白如纸,缓缓将写满了血字的信纸叠起,装进信封中,郑重交代道, “今日府门已落锁,出不去了,明日一早,府门一开,你立刻将此信送到大司马府,一定要亲手交到君烨手上,明白吗?” 韵儿重重点头,“奴婢一定送到。” 主仆两人洗漱睡下,一夜担心害怕,辗转反侧。 第二日天还未亮,明鸾就听到院子秦嬷嬷已经起身,正洒扫做饭。 平日这个老奴可是每次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有时候韵儿做好了饭还要给她端房里去。 今日看来是得了明硕的交代,要让明鸾早早出门。 吃早饭时,秦嬷嬷站在一旁四下打量,问道,“韵儿那丫头呢?” 明鸾用娟帕抿了抿唇角,淡声道,“我近日卧病在床,脸色苍白,想用脂粉遮一下,恰好水粉用完了,一早便让韵儿出去买了。” 秦嬷嬷懒懒应了一声,道,“郡主说你们今日要出门,别耽搁了!” “不会的!”明鸾面色不变,应了一声,继续慢条斯理的喝米粥。 这边韵儿守在府门那,门一开,便遛了出去,一路往大司马府疾走。 待到了大司马府眼看着君烨一身朝服上了马车。 韵儿一惊,忙跑了几步,喊道,“君公子、君公子!” “什么人,在这里大声喧哗!”府门前的侍卫走过来,冷声训斥道。 韵儿被拦住,急的快哭出来,“奴婢是明鸾公主的下人,有急事要见大司马,求您带奴婢追上去。” “公子要去上朝,有什么事等公子回来再说!”侍卫推搡着韵儿往后退。 韵儿看着君烨的马车一点点走远,越发的焦急,“那公子什么时候下朝回来?” “无事的话晌午也许就回来了,若是有事等到晚上也可能。” 韵儿急的团团转,晌午? 她难道要一直在这等到晌午,那小姐怎么办? 寒冬的天气,韵儿头上却急出了一层汗,一跺脚,又回身找到方才守门的侍卫,“侍卫大哥,等公子回来,麻烦您将这封信交给公子!” 那侍卫拿在手中,冷声道,“我知道了,你回吧,不要在此徘徊!” “这是我们公主写的信,麻烦您一定记着要给公子!”韵儿不放心的交代道。 “知道了,快走吧!”侍卫又开始驱赶。 韵儿无奈,只得离开,急急往回走。 此时明府,秦嬷嬷已经开始催促明鸾出门。 明鸾心中暗急,不断的向门口张望,一边慢腾腾的给她母亲收拾。 今日出门,总要将她收拾干净才是。 看着女人一副懒惰不肯换衣服的样子,明鸾突然悲从心来,她这般筹划,这般担忧,可是作为应该保护她的母亲却尚不知发生了何事,还因要出门不耐烦。 似乎连站起来走几步都觉得麻烦。 女人被困在这寒院十年,从来没想过要逃,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女儿将来该怎么办,每日吃睡,如同废人。 她不疯、不癫,却也没什么不同! 她也没想过要将此事告诉她、一起出主意谋划,因为自己知道,即便告诉了她,也什么都不能解决,甚至,女人还可能因为惧怕去求二夫人,打草惊蛇。 心里的无助此时在胸口似弥漫成了一个洞,冷风吹进去,那般寒凉彻骨。 “小姐!” 突然听到门外传来韵儿的呼喊,明鸾忙起身,将眼尾的泪痕一抹,开门出去。 037 截杀 韵儿跑进来,小心的看了看院子里的秦嬷嬷,低声将未见到君烨的事说了。 明鸾脸色顿时黯了下去,目光沉寂,嗤声道,“也许这就是命,注定我可能要死在今日,老天都要我死,我想活又能怎样!” “小姐,您别这样说,奴婢一定会拼死保护您的!”韵儿哭道。 明鸾握着她的手,目露哀凄,“韵儿,这么多年来,你我在这寒院中相依为命,我从来没把你当过下人,一直当做自己的姐妹相待,今日若有危险你便自己逃了吧,二夫人要对付的是我和母亲,不会将你怎么样?” 韵儿顿时跪下去,泣声道,“小姐千万不要这样说,奴婢这条命当年是小姐救的,奴婢一定同小姐同生共死,绝不独自苟活!” 明鸾扶着韵儿起来,拿了娟帕替她将脸上的泪擦去,含泪道,“得你如此相护,我即便死也无憾了,好了,不要哭了,去将夫人搀出来,记住,等下出门,只当什么都不知,不要被人怀疑!” “是,韵儿明白!”韵儿应了声,赶紧将脸上的泪擦干,低头进了东屋。 秦嬷嬷又从院子里跑进来,喊道,“好了没有,马车在门外都等了半个时辰了,被等郡主怪罪,我又要跟着你们一起受罚!” “来了、来了!”韵儿搀着带着女人自房里出来。 女人穿着一身蓝色长裙,因太久不出屋门,不能见光,都上戴着黑纱斗笠。 由韵儿搀着,双腿打颤,讨好笑道,“让秦嬷嬷费心了!” 秦嬷嬷闻着女人身上腐败的气味,嫌弃的皱了皱眉,催促道,“行了,快走吧!” 几人从后门出去,上了马车,出了城门,一路沿着官道,往嵩秀山而去。 出门晚了些,到了山脚下时已快晌午,山路颠簸,上香的人却不少,明鸾撩帘看去,旁边不断有人经过,或乘轿子的小姐,或徒步的民妇,见此略略安心了些。 路上有人,二夫人总不至于在这里暗杀她们母女。 到了福云寺,跟着上香的人一起进殿跪拜上香,明鸾和韵儿一起搀扶着她母亲,在菩萨面前跪下祈福。 “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信女明鸾,祈求菩萨保佑我静安侯府宅院平安,夫人福寿延年…。” 明鸾一扫身后秦嬷嬷,做出虔诚姿态,慢声祈祷。 秦嬷嬷跪在众人身后,眼尾一瞥明鸾,脸上露出一抹阴笑,似是看着一个一无所知的将死之人还在那里祈祷平安。 等明鸾母女一死,她便也不必呆在寒院中了,将近十年,总算熬出来了,竟有些迫不及待。 从大殿里出来,由僧人引去后院吃斋饭。 虽不知是长公主驾临,但看车驾是明府来的女眷,寺中特意安排一间干净的厢房让明鸾歇息。 趁秦嬷嬷不在,明鸾立刻吩咐韵儿道,“你出去看看,君烨有没有来?” “是!”韵儿应了声,忙往前院里走。 然而从吃饭到饭后休息了片刻,韵儿出了几趟,惹的秦嬷嬷都开始怀疑,也未见君烨的人。 秦嬷嬷已经开始催促明鸾下山回府。 明鸾心里的希望一点点沉寂下去,惊慌无措,上山时二夫人没动手,那一定会在下山时埋伏,难道今日真的必死无疑。 胸口的慌张无限蔓延,明鸾脸色一片青白,躺在矮塌上的女人突然不耐烦的问道,“什么时候回去?我要回府,这里的饭菜连个腥味都没有,还不如侯府下人吃的!” 明鸾死死的盯着她,无限恨意涌上来。 看了看桌案上的青铜香炉,眼睛一瞄秦嬷嬷不在房里,目中狠色一闪,举起来猛的对着女人的腿上砸去。 女人大叫一声,捂着腿惨叫,浑浊的双眼瞪着明鸾,“你做什么?” 明鸾后退一步,将香炉放回去,冷声道,“不想死的话就闭嘴,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罢,明鸾对着一脸错愕的韵儿使了个眼色。 韵儿顿时恍然,急急转身出去,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受伤了!” 秦嬷嬷跑进来,看到明鸾正守着女人在哭,“母亲,你的腿怎么样?” “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受伤?”秦嬷嬷揣着手,皱眉问道。 明鸾哭道,“说是要下山,我扶母亲起身出去,不知道怎的突然跌倒,腿正好撞在炉沿上。” 屋里中间有一火炉,是以山石砌成的。 床榻上女人正“哎呦哎呦”抱着腿惨叫。 秦嬷嬷走过去,将裙摆撩起来,见小腿上果然青肿了一片,顿时不耐烦的道,“怎么这样不小心?” “母亲腿伤,暂时动不了了,先缓一缓再下山吧!”明鸾道。 秦嬷嬷见此,也只得答应,又找了个小沙弥要了些跌打损伤的药来,让韵儿给女人涂了。 如此一直耽搁到快天黑,明鸾已经派韵儿出去看了十几次,不见君烨,也不见他派人来,终于绝望的死心,搀扶着一直嚷着要回府的女人上了马车下山。 下山时山路两侧树荫遮挡,更是昏暗,行人已见稀少,明鸾突然有些懊悔,早知道君烨不会来,应该早点回去,至少山路上有香客经过,蒋氏不会那么明目张胆。 车厢里幽暗不明,韵儿一直紧紧握着明鸾的手,紧张的低声问道,“小姐,该怎么办?” 明鸾摇了摇头,她能如何,听天由命罢了! 大司马府,君烨回来已经有一会,门口的守卫突然想起早晨来的那个小丫鬟给了自己一封信,说一定要给公子。 守卫一摸,那信还在怀里,忙反身往院子里走去。 他是外门守卫,进不了内院,只能让人将信转交给亓炎,再由亓炎转交。 信到了亓炎手上,听说是明鸾公主托人送来的,看着信封皱眉犹豫了一瞬,敲开书房的门进去,将信呈给君烨。 君烨狭长的凤眸波澜不兴,缓缓将信拆开,顿时一怔。 血字? “烨,今日二夫人要我和母亲去山中福云寺上香,欲派人半路加害我和母亲。之前的事是我诸般不对,但今日关系到我母亲的性命,所以以血书请求,来救我们!就算为了我母亲、长公主,也求你救救我们,就当我明鸾最后一次求你!” 君烨长眸轻皱,看了看外面天色,沉声问道,“这信什么时候送来的?” “据说是早晨,公子上朝时!” 君烨起身,淡声吩咐道,“点三十精兵,随本尊出城!” 亓炎垂首站在那里,面容冷峻,“公子,您确定还要管明鸾公主之事?” 二白还住在宫中,君烨脸色一直不好,夜夜通宵不眠,两人关系本就僵化,若是再参与明鸾的事,恐怕更难溶解。 “最后一次!” 君烨眸含清雪,淡淡道了一声,长腿一迈,大步走出去。 天边云霞被黑夜吞没,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山林中更加寒寂。 渐渐已经听不到外面有人经过,明鸾小心挑了车帘向外张望,秀眉蹙起,心里微微一沉,这好像不是他们之前上山的路? 猛的将车门推开,明鸾问道,“秦嬷嬷,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秦嬷嬷目光一闪,晏晏笑道,“来时上山的路被堵了,我们另寻路下山,公主坐好了就是!” “既然山路被堵,现在天又黑了,不如我们回到寺里歇息一晚,明日再下山!”明鸾急声道。 “公主不必多虑,坐稳了就是,其他的交给奴婢们!” 车夫将马车赶的飞快,车轮轧在山石,猛的一颠,明鸾顿时跌回车内,秦嬷嬷一把将车门关上。 “小姐!”韵儿忙去搀扶明鸾。 明鸾脸色惨白,握着韵儿的手颤声道,“完了,韵儿,她们果然要杀了我们!” “怎么办?怎么办?”韵儿连声问道。 明鸾刚要说话,突然咚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射在马车上,随即一直羽箭自窗子激射而入,韵儿脸色大变,扑身过去将明鸾扑倒,羽箭嗡的一声擦着明鸾的头顶而过射进车壁上。 正昏睡的女人惊醒,被眼前还颤抖的长箭吓破了胆,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明鸾忙起身,将车窗全部紧闭,随即听到箭如雨落,全部钉在车厢上。 外面秦嬷嬷惨叫一声,嘶声喊道,“不要射了,奴婢是夫人的人,夫人说不会伤害奴婢!” “不要杀我!” 然而隐在黑暗中的刺客根本不听,乱箭无眼,只朝着马车一顿乱射。 秦嬷嬷似是中了箭,唔嚎求饶,车夫似是已经被射死,马车围着林子一阵没有方向的乱跑。 “打开车门!明鸾,将车门打开!”车门外,秦嬷嬷嘶声喊道,不断的用手拍着车门。 “砰砰砰!” “明鸾,把车门打开,救救奴婢!我不想死啊!” 车厢内,韵儿抖成一团,脸色惨白,刚要去开车门,手臂猛的被明鸾拉住。 “不要管她!” 噗、噗 箭头入肉的细微声响不断传进车厢内,鲜红的血液顺着门缝一点点渗进来,那般鲜明,触目惊心。 很快,秦嬷嬷声音渐渐小下去,马车一颠,只听咕咚一声,似是她的尸体自车上滚落了下去。 韵儿越发惶恐,泪痕满面,抓着明鸾的手颤的像是寒风中的落叶。 “小、小姐!” 明鸾亦是脸色惨白,马车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颠簸的让人腹中肠胃搅动,翻滚欲吐。 她目光一转,颤声道,“看来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蒋氏连秦嬷嬷都杀了,一定不会放过我们!” “小姐、奴婢会保护你的!”韵儿打着颤道。 “不如这样,我跳下马车往别的方向跑,把刺客引开,韵儿你带着我母亲逃跑!” “不,不可以!”韵儿惶惶摇头,“奴婢来引开他们,小姐带着夫人走!” “可是,他们要抓的是我,你如何引开他们?”明鸾问道。 马车猛的一晃,韵儿砰的一声撞在马车上,突然一支羽箭透过车厢射进来,露出一个箭尖,正好扎进韵儿手臂上。 扎的不深,韵儿却吓破了胆,惶急之下,越发没了注意。 明鸾看着那箭尖,扑过去,将被褥全部挡在车壁上,转头貌似不经意的道,“如果有人穿着我的衣服,也许还能引开片刻,可惜,秦嬷嬷已经死了!” 韵儿立刻恍然道,“奴婢也可以,奴婢穿上小姐的衣服将他们引开!” 明鸾惨白的脸上目光闪烁,“这怎么使得,你我亲如姐妹,我怎么可以让你去送死!” “总好过我们都死掉!”韵儿急声道,已经开始脱衣服,“小姐,来不及了,快换衣服,你带着夫人走!” “韵儿,你的大恩,我明鸾铭记在心,等我回去,就叫人来救你!”明鸾握着韵儿的手哽声道。 是二夫人要杀她们,君烨都未来,明鸾还能叫什么人来救她? 韵儿心头闪过一抹异样,却来不及深想,奴婢为主子送命自古便是天经地义,何况她的命也是明鸾救的。 两人换了衣服,韵儿上前就要打开车门出去。 “韵儿,保重!”明鸾突然急呼一声。 “小姐,照顾好自己和夫人!”韵儿泣声喊了一声,一咬牙,猛的将车门打开跳了下去。 明鸾扑过去,一把将车门关闭。 只听外面韵儿嘶声道,“我就是明鸾公主,你们要杀就来杀我吧!” 韵儿边跑边喊,果然,外面箭势缓下来,刺客似已经追着韵儿而去。 山林中漆黑,韵儿在草丛中边躲边跑,目标小,反而不容易被发现,远远的,还能听到韵儿在喊叫。 明鸾深吸了口气,背上衣衫已被冷汗浸湿,转头,就见她娘亲缩在角落里,将锦被猛在身上,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 她冷笑一声,推开车门,想要拉马绳寻路下山,然而拉车的两匹马都中了箭,吃痛疯癫,根本不听指挥。 明鸾死死的拉着马绳,防止伤马慌不择路跑到山崖下去。 不知跑了多久,前面似已看到官道,明鸾霎时露出惊喜,然而还不待她高兴片刻,马一出山林,月色下,只见道路两侧涌出无数黑衣蒙面人,手持弓箭,凛凛寒光,齐齐对准马车。 明鸾大惊,身体一抖,忙放下马绳,返身又回了车厢,将车门紧紧关闭。 明鸾本以为这是蒋氏的第二波埋伏,然而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些黑衣人并不射车厢,而是箭雨都射在奔跑的两匹马上。 只听高马惨叫嘶鸣,车身一阵乱晃,明鸾捂住耳朵,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 咕咚两声! 两匹高马被射死,几乎是同时倒在地上,马车一顿,明鸾猛的撞向车壁。 脑袋一阵剧痛,明鸾勉强起身,就听似有人落在了车外,隔着一道车门,淡声道,“出来!” 那声音冷鸷,却竟似女人的声音! 明鸾还来不及反应,车门被一把推开,她惶恐后退,惊慌仰头,就见一蒙面黑衣人站在车辕上,一双冷目在车厢内一扫,然后落在她身后的缩成一团的女人身上,似有些失望,顿时黯然下去。 马车周围,都已经被黑衣人包围。 站在车上的黑衣人,冷冷的盯着她们,靠前一步,不似要杀了她们,似只是要抓住明鸾和她身后的女人。 蒙面女子突然目光一变,倏然回头,就见身后官道上一行人正骑马而来,来势惊人,马蹄如雷,不过刹那便已经到了眼前。 明鸾双目圆瞪,一眨不眨的看着马上的男子,眼中迸发出莫大的惊喜,紧紧揪着胸前的衣服,几乎喜极而泣。 君烨! 他还是放不下自己,他还是来了! 亓炎自马上飞身而起,黑夜中,身形鬼魅迅捷,挥掌如刀,对着站在车上的蒙面女子砍去。 女子脸色不变,腾空一跃,落在车厢顶上,手中刀光一闪,光华凌厉。 两人在车顶上缠斗起来,亓炎招式迅猛,女子身若行云流水,仗着手中长剑,竟在亓炎手下走了数十招不落败。 下面黑衣人和君烨带来的精兵已经交手,黑衣人个个武功高强,身手诡异,训练有素,竟不似明府府兵。 君烨抬头看向和亓炎交手的女子,狭长的黑眸缓缓眯起。 还有何人要杀长公主和明鸾? “烨!” 明鸾目中泪光闪动,神情激动,高呼一声,就要从马车上扑过来。 “呆在那里,别动!”君烨冷沉喝了一声。 明鸾立刻又返回车厢内,不住的点头, “好,好!” 车顶上蒙面女子渐渐落了下风,手中长剑被击飞,动作一慢,被亓炎一掌击在肩膀上,然后她直直的飞了出去。 女子撞在树上,砰的一声落地,嘴里鲜血漾出,露在外面一双冷目藏着嗜血的光芒,她带来的那些蒙面人也死了将近一半,今日暗杀即将功亏于溃。 只一瞬,亓炎已经追过来,面容冷峻,带着浑身肃杀之气。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辆马车自山上冲下来,无数黑衣人紧随其后,若猎豹一般山林中跳跃,动作迅猛,立刻加入厮杀,情况顿时逆转。 马车眨眼便到了蒙面女子跟前,赶车的人似也是一女子,黑衣蒙面,对着蒙面女子伸手,“上来!” 蒙面女子微微一怔,却没有任何犹豫,一把抓住她的手,翻身而起,利落的上了马车。 马车疾驰不停,身后的黑衣人一起击退君烨的精兵也不再纠缠,追着马车而去。 亓炎刚要带人去追,君烨抬手阻止,“不必追了!” 刹那间,马车沿着官道已经奔出几十丈,赶车的女子回身,一双桃花眸炯澈如星,隔着黑夜,隔着重重山雾,和马背上的男子对视。 随即移开目光,看着前方,喝马疾行。 一黑衣人飞身落在车辕上,接过马绳,女子返身回了车厢内。 马车内,七娘正替蒙面女子包扎手臂上的伤口,女子愣愣的看着七娘,见少女进来,更是脸色微变,缓缓将脸上的蒙面黑巾拉下。 少女亦将面巾拉下,勾唇一笑, “九娘,好久不见!” 女子嗤笑一声,清冷的面容上带着淡淡嘲讽,“在如此情况下和掌柜的、七娘相见,真是令人意外!” 二白盘膝坐下,一身紧身黑衣,墨发高束,英气标致,挑眉笑道,“意外吗?难道九娘见到我不高兴?” 七娘帮她将伤口包扎好,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笑道,“九娘,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可以说了吧!” 九娘面容清冷依旧,淡声道,“我到是想知道,掌柜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二白精致的脸上依旧是一副纯净的表情,见她防备的不肯接七娘递过去的茶,自己伸手接了过来,放到唇下一抿,淡笑道, “说是怀疑,就太生分了!的确,我很早就发现了九娘有些不寻常之处。” “九娘是两年前到了我潇湘馆,说是来香苏寻人,说是还有一个妹妹在宛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去探望,然后还会给我带一种宛城的特产,白果。” “是,那又怎样?”九娘眉目清冷,淡声问道。 “可是九娘不知道,白果是宛城的特产,果肉很甜,果皮也有一股清甜之气,运输过程中很容易招蚁虫,所以人们在将白果运到远的地方贩卖的时候,会用一种叫做枯蓟草的草药熏过之后再运走。被枯蓟草熏过之后的白果有一种的特殊的味道,气味很小,很不容易察觉,却能防蚁虫,而九娘给我的白果,都有这种味道,所以,你的白果根本不是从宛城带回来,而是就在香苏买的,我说的对吗?” 二白也是偶然一次和果子去胡家水果摊上买水果,听到一买白果的人问为什么香苏的白果不像宛城本地的白果气味那样清甜,胡武给那人解释,二白之后特意注意了此事,才知道,九娘每次给她带来的白果,其实都是在香苏买的。 九娘怔怔的看着二白,没想到自己自作聪明想掩饰行踪的一个举动,竟然就这样出卖了她。 二白继续道,“之后,我便派人查了查九娘在宛城的妹妹,发现,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更重要的是,她一早就已经察觉到九娘身怀武功。 九娘面色很快又恢复了淡定,“那又怎样,我并没有做任何伤害掌柜的事!我的事,和你们无关,今日多谢掌柜的相救,但是想要知道我的底细,我是决不会说的,而且我也奉劝你们不要再追查我的事,对你们,对潇湘馆,没有任何好处!这两年,很感谢掌柜的收留,以后大路朝天,我们各走一边,再没有任何关系!” 说罢,九娘就要起身出去。 “九娘!”七娘突然拉住她,凤眸一挑,道,“何必说这样生疏的话,你又怎知,掌柜的不是想帮你!” 九娘神色冷淡,“我的事谁也帮不了!” “也许、我真的能呢?青岚!” 二白垂眸喝茶,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九娘却猛然后退一步,气息顿时冷沉,眯眸看着二白,“你竟然查到了我的名字!” “对,青岚将军,以前长公主的贴身副将,长公主出事时,你正在南疆平土纳族之乱,之后便消失,十年来未再出现过!” 九娘做出防备的姿势,冷冷看着二白,“为何要查探我的底细,你到底是谁?” 七娘起身,拦在她面前,“九娘,掌柜的正是你要找的人!” 九娘一愣,“我要找的人?” 二白张开手心,手中一抹盈盈玉色,“九娘,你可认识此物?” 九娘看着她手心,目光一震,霍然抬头,“你、你到底是谁?你怎么有此物?” 七娘道,“九娘,到了现在你还不明白吗?掌柜的就是长公主唯一的女儿,明鸾公主!” 九娘不可置信的看着二白,一时竟无法接受,“怎么会、怎么可能?” “青岚,你本名苏青兰,出身武林世家,自幼习武,后来从戎跟随我母亲长公主,是她手下的第一名女将。顺元十五年,你和我母亲一赴陇玉关守城,我母亲中计,被敌军包围,你不顾生死,带一千兵马前去营救,身受重伤,至今左肩两寸下还有一箭伤疤痕,之后,你便被我母亲提拔为她贴身副将。我说的可对?” 九娘渐渐泪目,声音微颤,“你果真、是小公主?” “是!”二白点头,唇角噙着一抹浅笑,“母亲征战回京时,经常会和我提起你的事,还说你武功极好,让我拜你为师呢,可惜,隔了十年,在一起两年,你我才至今相认!” 马车已经在路边停下,夜已深,寒风呼啸,车内灯火幽暗,恍惚间,十年匆匆而过,往事如烟,却又历历在目。 “长公主,她、她可还在?”九娘双目通红,有些小心翼翼的哽声问道。 二白垂下眸去,缓缓摇头, “九年前,母亲就已经死了!” 九娘砰的一声单膝跪下去,泪水潸然而下,泣不成声,“我知道、我就已经知道是这样,只是,抱着一丝希望不肯放弃!长公主她、” 七娘不忍见此,扭过头去拭泪。 二白扶九娘起身,双眸微红,“我知道,你一直为母亲的事奔波,我代母亲谢谢你!” 九娘一把抓住二白的手臂,面上满是泪痕,一双清目却凌厉,“小公主,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长公主怎么死的,是不是明府?” 当年她还在南疆平乱,一个月以后,长公主出事的消息才传到南疆。 她自是不相信长公主会同一个侍卫私通,将所有的事交代给部下,一个人潜身回到上京。 可是等她回来,事情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长公主私通侍卫的事已被落定,被关在明府寒院。 明府守卫重重,竟比皇宫还严密,她几番想要进去都无功而返。 之后,长公主的部下陆续被降职或者无故死亡,军队也全部被撤幡重编,谁若提起此事,第二日便会暴毙身亡。 参与此事的自然不只是明持伍,还有摄政王君冥烈。 长公主的势力就这样渐渐被瓦解,再无人敢提。 她却不死心,一直不放弃想要将长公主救出来,后来查探中,发现当年长公主被关之后,明府和蒋氏之兄蒋得城同时派兵追杀过人。 她顺着线索一路追踪过去,但因为时间已经太过久远,而且明府当时动用了所有的势力封闭此事,查到的线索并不多,在香苏附近就全部断了。 于是,她一边联络长公主残留的旧部,一边在香苏住了下来继续查探。 可笑的是,她竟不知道,她一直苦苦寻找的人,就在她身边。 这么多年来,她其实已经猜到长公主已经过世了,否则,仅凭一个明府,如何困的住她? 她也一直派人暗中监视这明府后院,直到今日得到消息,长公主和明鸾来福云寺上香,她带人前来埋伏,想要看一看明府中的长公主到底是真是假? 方才站在明府的马车上,车内的女人裹着锦被,缩在角落里,可是她一眼便知,那不是她的将军! 那一瞬间,她便已经了然,真正的长公主已经不在了! “果真是明府!”九娘神情痛恨,双目赤红,抬头看向二白,“小公主,为何现在还不替长公主报仇?” “母亲的仇,怎么可能不报!”二白目光冷澈,问道,“九娘,你手下现在有多少人?” “这九年来,我一直在联络长公主以前的旧部,现在隐在各军中的兵马已有五万兵马!只要小公主现身,所有的人都会集合而来!” “好,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用到你们的时候,我自会和你联络!” “是,青岚及所有旧部,愿听小公主之命!” 二白看了看九娘身上的伤,问道,“你现在可有落脚之处?” “小公主不必担心,青岚自有地方安置!” “好,带着你的人回去吧,暂时不要行动打草惊蛇!” 明持伍是武将出身,又有府兵和属地守卫,并不是那么好对付,只是之前她们在暗,侯府在明,才伤了明文璟。 但这并不代表就动了静安侯的根基,待明持伍反应过来,必然会强烈反噬。 所以,她还需要那个人出马,助她一臂之力。 “小公主万万不可一人涉险,有用到青岚之处,只需传一个信,青岚立刻就会带人赶到。”九娘铿锵说道,气势凛然,似还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女将。 其实今日见到二白来救她的这些人,她也知道二白这十年自有她的准备。 “放心吧!”二白望着夜色下的重重山峦,淡声道,“明府不亡,我怎么会死!” 明鸾这边,黑衣人全部都已经撤走,亓炎带人也已经将马车上的马换掉。 君烨上前看了看车厢内,“长公主可好?” 明鸾立刻挡在车门那,讷声道,“还好,只是受了惊吓似乎病的更严重了!” 君烨退后一步,淡淡点头,“我马上派人护送你回明府!” “不!”明鸾一把拉住君烨的衣袖,之前眼中的旖旎立刻变成了慌张,“不要送我们回去,这一次本就是二夫人要杀我和母亲,回去后,她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君烨眉头轻皱,将被她攥着的袖子扯出来,沉声道,“放心,今日之事我会找静安侯,不会再有下次!” 说罢,君烨转身便走。 “君烨!”明鸾站在车上急呼一声。 “还有何事?”君烨头也未转,声音淡漠凉薄。 见男人如此冷淡,明鸾要说话的话再无法出口,垂眸目光一闪,声音柔和下来,“多谢你今日相救!” “最后一次!” 男人抛下一句,翻身上马,身后披风翻飞若天上墨云翻卷,绝尘而去。 明鸾脸色顿时变的惨白,一片灰败之色。 山林中第一波刺杀明鸾母女的刺客杀掉韵儿以后,发觉上当,刺客已经返回,在山林里转了一圈,好容易找到明鸾马车的踪迹,却见君烨的精兵已到,正护送明鸾母女回去,只得退到林中不敢再上前。 “去,马上回禀二夫人,刺杀失败!”头领冷声吩咐道。 “是!”身后一蒙面黑衣人立刻应声而去。 黑衣人到了明府回禀蒋氏的时候,君烨也已经进了明持伍的书房。 “大司马深夜大驾光临,可有要事?” 明持伍如今被弹劾调查,本就在敏感时期,见君烨突然带兵马进府,顿时紧张起来。 “侯爷不必多想,本尊今日来和侯爷无关。”君烨身姿高挺,将烛火光线一挡,气势凌然,“今日本尊路过嵩秀山下,见长公主和明鸾公主的车架被此刻围杀,本尊救下长公主,抓住一刺客问后得知是府上二夫人所为。” 明持伍脸色一变,“竟有此事?” “长公主”出府之事他竟然不知。 “这、这老夫实在不知、”明持伍额上冷汗涔涔,此时他都要自身难保,若是再被君烨查到“长公主”有异,那他明府真的就要完了。 “长公主虽神智不清,但毕竟还是侯府的主母,贵为公主,蒋氏乃妾侍,噬主夺权,杀害公主乃死罪,今日幸好长公主和明鸾公主无恙,本尊便不再追究,还望侯爷好生管教,不要再有今日之事。” “是、是,老夫一定会严惩!”明持伍忙道。 君烨微一颔首,“深夜打搅侯爷,还望见谅,告辞!” “老夫送大司马!” 明持伍一路谦卑的送君烨出门,看着君烨乘马车远去,才脸色冷下来,沉声道,“叫二夫人到本王书房来!” “是!”身后下人立刻领命而去。 此时蒋氏听完侍卫的回禀,正斥派去的人无用,就听下人来报,侯爷找她过去。 定是事情败露了,蒋氏神情焦灼,在房内踌躇了片刻,知道躲不过去,只得带着下人往书房而去。 推门进去,明持伍正负手立在窗前,气息冷厉。 蒋氏越发焦慌,面上勉强挤出一抹笑,福身道,“老爷您找妾身?” 明持伍转头,目光阴郁的盯着她,然后猛的拿起旁边桌案上的茶盏往地上一摔! “砰!” 的一声,茶盏杯摔的四分五裂,碎瓷片溅在蒋氏身上,她惊呼一声,扑通跪在地上,“老爷息怒!” 除了九年前那次,这还是明持伍第一次对她发这样大的怒火,蒋氏脸色惨白,惶恐不已。 “你干的好事!”明持伍冷脸怒喝一声,“你如今是越发的大胆了,刺杀长公主这样的事都能瞒着老夫,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侯爷?” “妾身冤枉!”蒋氏伏在地上,一脸哀婉,泣声道,“妾身见老爷最近心烦,也是想替老爷分担一些。长公主在后院中,终究是个隐患,妾身想把她们引出去杀了,这样她们死了,只道是山贼所杀,并不会连累我们侯府,谁知,会被君烨撞到。” “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前几日你还向我提过将硕儿立为世女之事,老夫没答应,你便想杀了长公主和明鸾,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长公主不能死!你明白吗?” 蒋氏忙点头,“是,妾身知错,再也不敢了!” 见蒋氏姿态卑微,明持伍叹了一声,过去扶她起身,语重心长的道,“芸蓉,老夫一直感激你当年照顾之情,那一个月你我相谈甚欢,情投意合,我喜你虽是女儿之身,却见地宽广,非闺阁之局,心中钦佩。这么多年来,却为何你没了当年之志,只会如后院怨妇一般勾心斗角,芸蓉,不要再让老夫失望!” 蒋氏垂着头,目光闪烁,讷声道,“是,妾身做的不好,以后一定改,不让老爷烦心!” 明持伍点了点头,“如今我们侯府正在多事之秋,所有的人都在盯着我们,一点差错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这个时候,长公主更不能出事!” 他目光一沉,看向窗外,似自语般的道,“而且,到了关键时刻,也许长公主还能成为我们活命的筹码。” 蒋氏眼睛转了转,低声道,“妾身明白了,再不会鲁莽行事,可是妾身还是担心,长公主的存在是福也是祸,今日侥幸君烨不曾看到长公主的面容,万一哪日被人发现,我们侯府岂不是也要毁在她手上?” 明持伍脸色微臣,思忖片刻,回首冷声道,“既然只是怕看到脸,那便毁了这个隐患!” 蒋氏立刻了然,冷然勾唇,“是,妾身这就去办!” 038 消融 自书房出来,蒋氏带着了几个人,急急往寒院走。 此时明鸾刚回来,正坐在一片死寂的寒院中发呆。 韵儿死了,秦嬷嬷也死了,如今这寒院中只还剩她和母亲两人,转头看去,屋里女人被吓的不轻,现在又已经躲到桌子下面,昏暗中,只露出一双眼睛瑟瑟的看着她。 她那样憎恨这双眼睛,仿佛里面除了空洞便是恐惧,没有任何为人母的关爱。 为什么,死的是韵儿,而不是她? 这一瞬间,她突然后悔让韵儿代她去死,至少韵儿活着,还能保护她,还能为她筹谋划策。 而这个女人,只能拖累她! 今日,她本来想着君烨若能来救她,说明心里还是在乎她的,见她和母亲有危险,也许就会带回自己府里去,可是他来了,却又那样冷漠的走了,根本不会再多看自己一眼。 最后一次! 他说着是最后一次救她。 呵!如果他都不管她了,她还活着做什么? 明鸾面上一片灰败,嗤嗤冷笑,心里那样的恨,恨明府,恨蒋氏,恨明硕,恨君烨,恨锦二白,恨所有的人!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欺负她! 她明明是公主,为什么还活的这样卑微? “咣当!”一声,突然院子里的门被大力推开,沉浸在绝望之中的明鸾一惊,霍然起身,就见蒋氏带着一群下人闯了进来。 明鸾不由的退后两步,惊慌问道,“夫人、要做什么?” 蒋氏走进来,冷冷盯着明鸾,“听说今日你和你母亲偷偷溜出府去,在山上遇到山贼,差点死了?” 明鸾一惊,忙道,“不、不,鸾儿不是偷偷溜出去的,是明硕郡主让鸾儿和母亲去福云寺上香祈福!” “贱人,敢和夫人顶嘴!”蒋氏身后的徐嬷嬷上前一步,抬手掌诳在明鸾脸上,将她打了一个趔趄,直接跌倒在地上。 “硕儿?你难道不知道这侯府中是谁做主?硕儿让你去,你可来问过本夫人?”蒋氏嘴角撇着冷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明鸾突然明白,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枉然,蒋氏分明是想抵赖,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在自己身上。 山贼? 原来她们今日若都死了,就是山贼杀的。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做出卑微的姿态,跪伏在蒋氏脚下,磕头道,“鸾儿知错了,再也不敢带母亲出府去,今后做任何事都经过夫人同意!” “知错就行了?你知不知,今日差点暴露,若是被君烨发现你们是假的,就会连累整个侯府!” 明鸾脸上一个鲜明的掌印,看着蒋氏一身缕金勾勒宝相花纹服,光华闪动,那般耀眼,就如九年前在街头初见的那日一般,富贵雍容,让人不敢直视。 连累整个侯府? 对,她们是假的,可是她们母女是被蒋氏找来,是她自己制造了今日的一切,怎能说是她和母亲连累侯府? 这般颠倒是非,胡乱推诿,她却还要卑颜奴膝的跪在她脚下! “今日君烨没有发现,但以后难保不会有人发现,所以本夫人觉得,还是做些预防措施比较好!” 明鸾猛然抬头,“夫人、想怎样?” 蒋氏瞥她一眼,转身往东屋里走,身后下人簇拥进去,一下子将不大的房间挤的满满当当。 明鸾也忙起身跟起身跟了进去。 屋子里昏暗腐臭,蒋氏皱了皱眉,退后一步,用绢帕掩了鼻,命人将躲在桌子下面的女人拽出来,然后对着身后的徐嬷嬷使了个眼色。 徐嬷嬷会意,立刻自袖子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瓷瓶,然后向着神情恐惧的女人走去。 “闭上眼睛!” 女人不知道要将她怎样,只惶恐摇头,奋力的向后躲避,手臂却被两个婢女死死的拽着。 徐嬷嬷面上狠色一闪,打开瓷瓶上的塞子,对着女人的脸上倒去。 只听“呲呲呲”皮肤被烧损的声音,女人的脸上立刻被瓷瓶中的药水腐蚀,冒出一股青烟。 女人嘶声惨叫,用力挣开束缚,捂着脸大叫起来。 徐嬷嬷冷喝一声,“抓住她!” 她身后的两个婢女也跟着上前,一起逮住女人的手臂。 明鸾大惊失色,跑上前去,挡在女人面前,痛哭求饶,“不要、不要伤害她,求你们不要,我们不敢了,再不敢出去了!” 女人疯癫了似的挣扎,口中大叫,然后扑通跪在蒋氏脚下,匍匐下去,“夫人、夫人,不要毁了我的脸,我听你的,都听你的,以后再也不出屋子!” 她砰砰对着蒋氏磕头,不消几下,便磕的血流满面,和脸上腐烂的地方混在一起,看上去异常惊悚。 那些小丫鬟都被吓的瑟瑟发抖,不敢再上前拉扯她。 蒋氏淡漠的脸上没有半分波动,只对着徐嬷嬷等人喝道,“还等什么?难道要本夫人亲自动手,快点拉下去!” “是、是!” 徐嬷嬷连连应声,对着身后的丫鬟吩咐道,“全部都上去,按好了她!” 小丫鬟们皱着眉上前,不敢看女人的脸,只用力捉住她的手脚,将她按到在地。 明鸾哭着要扑上去,蒋氏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冷声道,“明鸾,难道你也想尝尝这腐尸水的滋味?” 明鸾浑身一颤,猛的颓唐在地,惊恐的瞪大了眼,不敢在上前。 女人被按在地上,徐嬷嬷将瓷瓶中的水对着她的脸一下下淋下去,一股被烧焦的肉臭散出来,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叫声瘆耳,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明鸾不敢看,扭过头去,紧紧捂着双眼,惊惧痛哭。 女人疼的已经将近疯癫,猛的一推徐嬷嬷,徐嬷嬷手中的瓷瓶顿时摔出去,掉在地上,滚了几滚,滚到桌子下面去了。 徐嬷嬷想要去找,蒋氏瞥了一眼女人的脸,用绢帕掩唇转头过去,“算了,这样就行了!” “是!” 徐嬷嬷等人放开女人起身,女人仍旧惨叫不停,不断的在地上翻滚。 蒋氏脸上带着畅快的笑容,似乎痛苦翻滚的女人真的是长公主。 “走吧!” 冷冷道了一声,蒋氏转身往外走。 身后徐嬷嬷和几个丫鬟赶忙跟上,看也不敢看脸被腐蚀的女人一眼。 待人都走了,明鸾才瑟瑟起身,过去扶痛苦喊叫的女人,“娘!” 女人转过过来,面上血红一片,鼻子嘴巴都毕竟被腐蚀掉,烂肉挂在上面,露出森白脸骨。 “啊!” 明鸾惊恐的大叫一声,向后跌倒在地上,颤抖后退,一直退到门后,慌张的起身跑了出去。 夜里女人叫了一夜,明鸾用棉被用力的捂着耳朵,惶恐不已,也跟着一夜未睡。 次日一早,徐嬷嬷带了一个丫鬟过来, “夫人听说你的丫鬟昨晚被山贼杀了,特意又派了人来寒院伺候!” 明鸾脸色憔悴,惨白的可怕,目光空洞,恍惚点头,“多谢夫人!” 徐嬷嬷走后,小丫鬟提着包袱走到明鸾的房间里,将明鸾放在床上的衣服都扔在地上,趾高气昂的道,“以后这个房间就归我,你去和你娘睡那屋!” 明鸾脸色白的更加厉害,捡了衣服起身一言不发的往东屋里走。 东屋里,女人惨叫了一夜此时睡着了,头发披散,满身的泥土,和十年前乞讨的那个女人并无两样。 明鸾不敢看她的脸,急忙往床上走去,突然脚步一顿,蹲下身去,手探进桌子下面摸索。 半晌,明鸾才直起身,看着手中的黑色瓷瓶,唇角勾出一抹极轻的笑。 笑容诡异,带着彻骨的痛恨。 二白从城外回来的时候先去了翡翠阁,天亮时才带着七娘回锦园。 一进院子,二白一怔,抬头便见男人站在阁楼上,身姿挺拔,淡淡的看着她。 果子见到二白立刻上前道,“小姐,你回来了?” 说罢,眼尾一瞄阁楼上,压低声音道,“小姐,君公子在这等了你一晚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 二白拍了拍果子的肩膀,抬步往楼上走。 七娘一把拉住也要跟上去的果子,道,“掌柜的还没吃早饭呢,和我一起去厨房做点吃的给掌柜!” “哦!”果子讷讷应了声,不放心的看了看二白,却也明白七娘是故意支开她,只得转身往厨房里走。 听到二白上楼,男人缓缓转过身来,背光而立,脸上表情晦暗不明。 二白自顾坐在椅子上,倒了茶慢饮。 “一夜未归,去了哪?”男人淡声问道。 二白抿着青瓷茶杯,眼睛眨了眨,漫不经心的道,“昨晚和七娘一起去翡翠阁喝酒,喝多了,便睡在那里。” “锦二白,你是个聪明人,不要被人利用,卖了身还替人数钱!” 二白挑眉,“大司马这话说的好奇怪,我被谁利用?” “你明白我的意思,燕昭宇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般为他卖命?”男人神色冷沉。 二白冷笑一声,“那明鸾又给了你什么好处,几番舍命相救,如果是喜欢她,就不要管我的事!” 君烨探寻的勾唇,“你怎知昨晚本尊又救了明鸾?” 二白敛着眉,目光一转,淡定的抬头,“我说的是那日在崖上,哦?原来昨晚大司马又去英雄救美了,真是替明鸾公主高兴,每次一遇到危险,护花使者君公子总能准时出现!” 君烨盯着她的脸,暗光下,眼神浓稠而阴沉,半晌,才淡漠的道,“好歹本尊是你的第一个男人,所以过来提醒你一句,不要被人卖了还不自知,听不听,自是由你!” 二白把玩着手中茶盏,不紧不慢的道,“男人这东西,第一个和最后一个有何分别,所以大司马也不必耿耿于怀,若是觉得亏了,现在就可以去翡翠阁找个姑娘快活一下,别憋坏了身体!” 君烨唇抿如刀,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似下一刻便会上去将女人掐死。 渐渐,他脸色恢复淡然,唇畔慢慢染了一抹恶劣的笑,“二白说的对,第一个,也不过如此,本尊何必如此执着,就依你之言,现在就去翡翠阁,看看那里的姑娘,是不是有更多花样取悦本尊?” 二白依旧转着手中杯子,淡声道,“大司马慢走,不送!” 君烨冷冷瞥她一眼,神情淡漠凉薄,拂袖而去。 等男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二白脸色一沉,猛的将手中茶杯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 二白闭上眼睛,凉凉道,“去告诉月娘,谁敢上君烨的床,本掌柜马上杀了她!” 窗外一道墨影闪身而去。 君烨直接回了府,也未去上朝,将自己关在房里,亓炎刚要推门,就听到“砰”的一声,杯盏被摔在地上的声响。 为了自己的生命着想,亓炎放下手,选择等男人的怒火消了再进去。 阿鸾飞过来,落在窗子上,扯着嗓子喊道,“锦二白、锦二白,爷想锦二白!” 突然,它身体一颤,猛的乍翅而分,身后一墨砚呼啸飞过来,对着它砸去。 阿鸾飞到树上,急忙往树枝后一躲,墨砚直直砸在树枝上,砰的一声,树枝断裂,然后和带着罡气的墨砚一起又飞出去,飞了十几丈才落地。 阿鸾瞪大了眼,似被吓傻了,从树上掉下去,落在下面的草丛中,久久未动。 亓炎轻叹了一声,缓缓摇了摇头。 能让他们主子情绪失控的人,也只有那个女人了! 拒他查到的消息来看,这个女人,恐怕以后让他们主子失控的地方更多。 为他自己和阿鸾默哀! 幸好自己…。 亓炎忙凛了心神,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晌午,杜老管家来请君烨去用午膳,进去不到片刻,便脸色沉重的走了出来。 过了一会,杜老返回,将一个馒头塞到亓炎手里,一言不发的离开。 亓炎看了看手中的馒头,突然觉得,杜老管家还是很不错的! 一个下午,房间里没有半点动静,亓炎抱剑倚着墙睡了一会,醒的时候见天已经快黑了。 这一次杜老直接端着饭菜过来,刚要敲门,亓炎道,“交给我吧!” 杜老双手将托盘奉上,“有劳将军!” 亓炎淡淡点头,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暮色沉沉,炉香游转,丝丝缕缕,氤氲在昏暗的光线中。 男人面色沉淡如水,坐在雕花木椅上,淡淡的看着窗外,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 亓炎走过去,将饭菜一一在桌子上摆开,垂首道,“公子,属下有事禀告!” “说!”男人声音缓沉,没有半分起伏。 “属下已经查到,昨晚有两批刺客刺杀过长公主和明鸾公主的车架,第一批刺客的确是明府二夫人派去的,第二批身份不明,但后来救他们的人,却是和那日狩猎场山崖边要救锦姑娘的人是同一拨人!” 君烨眉头微皱,二白的人? 那昨夜后来出现的那一辆马车上的人是谁? “可查出他们是什么人?” 亓炎缓缓摇头,“是一个极隐秘的组织,似乎近两年才出现在上京,行踪不定,蛰伏在上京,平时也没什么大的动作,很难查出他们的底细!” 近两年? 君烨清俊的长指轻轻敲着桌案,神色不定。 那他们和二白到底是什么关系? 或者,是燕昭宇的人,辅助二白在外面行事? 又或者,只是保护她? “翡翠阁呢?可查处底细?” 亓炎道,“翡翠阁幕后的掌柜是一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具体底细还未查清,另外属下在查探时,发现静安侯也在派人查探翡翠阁!” “继续查!” “是!” 君烨长眸一挑,突然问道,“翡翠阁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上京的?” 亓炎愣了一瞬,道,“也是近两年出现的。” 说罢他立刻道,“属下马上去查他们之间的关系!” “嗯,尤其是它幕后的掌柜,务必查清楚!” “属下遵命!” 几日后,北楚那边传来消息,皇上看到褚旬的奏折后大怒,要重罚三皇子。 三皇子得到消息,竟联合北楚镇国大将军反了。 现在,北楚已经陷入内战中。 褚旬忙告辞,要回北楚去。 玄宁帝百般挽留,要办一场送行宴,再送褚旬等人启程。 早上二白刚吃过早饭,就见芙洛带着几个丫鬟打扮的宫女进了锦园。 一路进来左张右望,目中尽是好奇。 果子领着她到了二白面前,端着茶点和时令水果来放在桌子上。 芙洛笑道,“你这院子还挺漂亮的,你一个人住吗?” 二白拿了个鲜红的李子放进嘴里,也不起身行礼,摇头道,“不是啊,不是有这么多人了吗?” 她伸手一指院子里的果子、剪花浇水的小丫鬟,正在厨房里忙的林妈。 “哦!”芙洛应了一声,虽然在她眼里下人都很无趣,和一个人住也没什么分别,却也不再纠结此事,直接道,“二白,本公主今日找你有事!” “什么事?”二白没太大兴趣的懒懒问道。 “今天晚上我皇兄要在宫里设宴给北楚使臣践行,你和我一起去吧,我怕他们又提和亲的事!”芙洛皱着眉道。 “不会,现在北楚那边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北楚不会厚着脸皮再提和亲的事的,放心好了!” “那人家就是不放心啊!我就是害怕!”芙洛拉着二白的袖子道。 “别拽,这衣料很贵!”二白忙将袖子扯回来。 “一件衣服而已,扯坏了大不了本公主赔你十套!” “二十套也不去!”二白语气决绝。 这两日她心情不好,哪里也也不想去,什么人也不相见! “锦二白!” 芙洛公主脾气上来,怒喊一声。 二白干脆躺在躺椅上,闭上眼睛。 芙洛无奈,又把脾气忍下去,扯着她手臂撒娇,“二白,你陪我去吧,什么也不用你做,就陪着本公主就行,有你在,本公主就觉得安心!” “不去!”二白声音冷淡。 芙洛眼睛一红,立刻落下泪来,低低啜泣,边哭边嘟囔道,“你也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那本公主就嫁到北楚去算了,然后孤独终老,客死他乡!呜呜呜呜呜…。” 二白深吸了口气,充耳不闻。 “呜呜呜呜…。” 二白翻了个身,继续装听不见。 “呜呜呜呜……。” 二白霍然起身,低吼一声,“不要哭了!” 芙洛瞪着通红的兔子眼,哭道,“那你陪我去!” “憋回去!” 芙洛抽泣了一声,立刻止住,呼吸都不敢大声喘了。 二白噗嗤笑了一声,拿起绢帕给她擦脸上的泪痕,“好,我陪你去!” 芙洛立刻破涕为笑,“二白,你真好!” 二白一直磨蹭到过了午后才跟着芙洛进宫,芙蓉宫里小宫女们都早已等急了,拉着芙洛去换衣服梳洗。 二白一个人在宫里溜达,路过御书房的时候看到褚旬正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卫往里面走。 进殿的时候,褚旬下意识的想让那侍卫先进,愣了下似才反应过来,自己忙走在前面。 二白眼睛微微一眯,这个侍卫看来身份不简单。 此时褚旬进宫,大概是要游说燕昭宇出兵镇压三皇子。 可是他如果聪明一点,就不该这个时候来找燕昭宇。 毕竟现在北楚太子还仅仅只是一个太子,这是北楚夺嫡引起来的内战,如果北楚太子这个时候引大燕兵马相助,就算在这场内战中北楚太子胜了,北楚皇帝以后也决容不下这个太子了! 北楚三皇子性情暴虐,鲁莽好战,若当了北楚皇帝对大燕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恐怕北疆要多几次战乱。 所以燕昭宇此时要做的就是座山观虎斗,等到北楚皇帝来请求出兵时,时机才最恰当。 二白反身离开,一个人坐在湖边上用石子打鱼。 小路上两个小太监正端正酒壶经过,看样子是要送到宫宴上去的。 “站住,过来!”二白坐在梅树下,身上穿着红狐披风,衬的一张精致的小脸越发白皙娇嫩,歪着头对小太监们招手。 二白在宫里住了将近半个月,宫人都在传玄宁帝又得了新宠,日日留在飞鸾殿中欢爱,再不往后宫去了。 两个小太监见二白面生,又毫无顾忌的在宫里,便以为是那位刚受宠的娘娘,忙谄笑的走过来,“娘娘,您叫奴才?” 二白伸出白嫩的手,表情慵懒,“把那个酒给我!” 小太监一怔,指着红木托盘上的酒壶,“娘娘说的这个?” “嗯!”二白点头。 “是,是!”小太监忙将托盘放下,取了一壶酒双手奉给二白。 二白放在怀里,道,“再来一壶!” 小太监错愕道,“娘娘还要?这酒烈的很、寻常人一壶便醉了。” “别啰嗦!” “是、是!”小太监不敢多话,忙又递给二白一壶。 “走吧!” 二白挥了挥手,转过身去。 小太监躬身退下。 已进了冬月,天气越发寒冷,二白打开酒壶,直接往嘴里灌了一壶酒,火辣辣的感觉一直从喉咙烧到胃里,呛的她眼泪都快流出来。 身体却渐渐暖和起来。 二白平时最怕冷,冬日里轻易不肯出门,此时喝着酒,渐渐上瘾,也不管会不会醉,一口一口喝的痛快。 此时君烨刚刚入宫,方要进玉明殿,就听一通侍太监正训斥另一小太监, “去让你端个酒也要去这么久,是不是又躲在哪里偷懒了?” 小太监惶恐回道,“奴才冤枉,奴才方才路过落梅湖的时候,酒被皇上新宠爱的娘娘拿走了,奴才只好又回去拿,才耽搁了时间!” 旁边一小太监为他辩解道,“奴才也看到了,确实是娘娘将酒壶拿走了!” 通侍太监冷哼一声,尖喝道,“行了,快点上酒,宫宴马上就要开始了,各位大人也都到了,要是误了事,小心咱家罚你!” “奴才不敢!” 小太监应了身,躬身往殿内疾走。 君烨一身青蓝色锦服,袖口绣着银线流云滚边,外罩玄色大裘,身姿修长冷贵,清傲的丹凤眸微微挑着,淡淡扫了那小太监一眼,身形一转,往宫苑深处走去。 娘娘? 男人面沉似水,唇角勾出凉薄的笑意。 一场薄雪后,落梅湖畔梅花开的正好,粉白相间,团团簇簇,微风一过,落花簌簌如雨。 刚过了午后,湖面波光粼粼,映着岸上梅花,风露清雅,浓淡相宜,精致不逊于四月芳菲尽开。 远远的便看到少女穿着一件红色的披风坐在梅林中间,身边落花如雪,她墨发如瀑,似一副水墨凝彩的画卷,一下子落在男人眼中。 渐渐走近,闻到浓郁的酒气,男人眉心不自觉的蹙起。 听到身后脚步声,二白回首,一双薄醉的桃花眸里闪过一抹惊讶,随即又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 “真的要留在宫里做娘娘?”男人站在她身后,声音似这含着浮冰的湖水一般凉澈。 二白举着酒壶仰头往嘴里倒酒,倒了半天却只落下几滴,她眉头一皱,随手将酒壶扔了,又要伸手去拿另一壶。 手还未够到,酒壶突然被横空伸过来的一只手取走。 二白顿生恼意,起身去夺,却不知是坐的时间久了腿麻还是醉酒无力,身形一歪,顿时向身后的湖中倒去。 男人眉心一皱,扔了酒壶,探手将少女抱在怀中。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片刻的愣怔。 “怎么这样凉?”君烨手探进女子披风中,只觉手下一片冰冷,微一用力将她紧紧搂进怀里,用大裘将她单薄的身体裹住。 二白用力挣扎,“放开我!” 君烨死死的钳着她的腰身,墨眸深邃,淡淡的看着她,“气还没消?” 二白挣扎的动作停下,仰头看着男人,俏脸含粉,唇瓣殷红,目光却淡然,“君烨,何必纠缠,你我已经结束了!” 君烨目光深沉的看着她,冷声道,“那你告诉我因何结束?因为那日我先救了明鸾,你若因此而气我,分明还是在意,既然在意,如何结束?” “不是因为明鸾,那日的事不过是一个契机罢了,我说结束,自然是因为、因为我不喜欢你了!”二白扭过头去,决绝的道。 君烨英俊的脸顿时冷下来,被风吹落的梅瓣落在他黑色的大裘上,若有雪堆积。 半晌,他不语,幽眸冷冷的盯着她,望不见底的眸底渐渐染了一层薄薄雾气,他抬头捏住她的下巴,逼着她仰头直视他的眼睛,声音暗哑,“二白看着我,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二白毫不退缩的与她对视,“对,我不喜欢你了,就是不喜欢你了!” “那你喜欢谁?燕昭宇?” “我喜欢谁都可以,慕容遇,燕昭宇,甚至是君澈那个二货,但就是不会再喜欢你,听到了吗?还要我重复一次吗?”二白脑袋晕沉,看到男人更是多日的郁结都涌上来,口不择言。 “锦二白,你觉得本尊会让本尊的女人喜欢上别人,你信不信今日本尊就杀了你!”君烨目中黑潮翻滚,疯狂中带着迷离的痛苦,捏着她下巴的手移到她脖颈上,微微收紧。 “杀了我,我也不会喜欢你!”二白骨子里的倔强涌上来,脱口而出。 寒风裹着一阵花雨而过,呼啸紧迫,气氛死寂。 正僵持间,君烨倏然转头, “奴婢参见皇上!” “你们从哪里来,可看到二白?”是燕昭宇的声音,他从御书房里出来,去看芙洛,见她正派人寻找二白,才知道二白进宫了。 “回皇上,奴婢们自宫宴上过来,不曾看到锦姑娘!” “皇上!”另一个宫女道,“要不要奴婢们一起帮着皇上找锦姑娘!” “不用了,你们下去吧!” 燕昭宇淡淡道了一声,脚步声往湖边靠近。 二白更加用力的推拒男人的肩膀,落在君烨眼中自然是以为她怕燕昭宇看到,眸光一沉,抱紧她的腰身,腾空而起,带着她飞身而去。 二白一慌,不由得攥紧男人的衣服,酒劲冲上来,脑袋晕眩,立刻闭上眼睛。 不过片刻,男人带着她落在宫外的马上,然后踢马疾驰而去。 男人浑身带着怒气,俊颜紧绷,穿过长街,穿过人群,出了城门,沿着官道飞马一路疾驰。 烈风铮铮,男人墨袍飞展,迎着呼啸山风,猎猎飞舞。 两旁风景呼啸而过,烈风如刀,二白被紧紧裹在披风之中,头埋在他怀里,不知君烨要带她去哪里,却并无半分惧怕,反而生了几分痛快。 出了城三十里,骏马开始往环龙山上飞奔。 二白隐隐猜到君烨做什么,心头一凛,忙道,“君烨,停下!” 君烨一言不发,死死的将少女按在怀里,纵马狂奔。 二白抬起头,只看的到男人紧抿的薄唇,和黑眸中的决绝。 两侧树木急速后退,离那日落崖的地方越来越近,二白终于慌起来, “君烨,不要!” “君烨!” 离山崖只还有几十丈,似乎已经听到崖风呼啸,可是男人依旧没有半分要停下来的意思,直直向着崖下冲去。 二白惶惶摇头,紧紧攥着男人的衣服,仰头喊道,“君烨,停下,你疯了是不是!” “停下啊!你这个混蛋!” “君烨,我求你停下!” 二白惶恐不已,转身想要去拉马绳,身体却被男人困住,动不了半分。 男人不曾低头看她一眼,漆黑的双眸中不见平时的理智,只剩一片疯狂。 崖下山雾缭绕,扑在脸上,沁骨的冰凉。 二白闭上眼睛,嘶声哭喊, “君烨,不要!我爱你!” “我爱你!” 君烨眼中坚硬的冰顿时破碎,眸底汹涌的黑暗如潮水般褪去,他猛然勒马,骏马仰头嘶鸣。 二白甚至能感觉到坐下马身微微一颤,她紧紧埋在男人怀中,猎猎崖风刮在身上,下一刻似就会将他们卷入无边深渊。 “你说的、可是真的?”男人声音亦如狂风般凛冽,没有半分温度。 二白转眸看去,只见马蹄已经落在崖边,只要一步,只要再往前一步,他们就要一起粉身碎骨。 莫大的恼意涌上来,二白仰头,泪流满的脸上满是恨意,一拳垂在男人胸口, “你这个疯子,要死你自己去死,谁要和你殉情!” 男人面无表情,看着女人满是泪痕的脸,抬头扣住她的下巴,低头吻上去。 那样狂烈,那般炽热,若骤雨暴风降临,带着可怕的力道,没有任何技巧,没有任何旖旎,没有任何暧昧,要将她吞下去一般的疯狂。 二白只反抗了一下,便被他死死的抱住,热吻铺天地盖的落在她脸上、唇上! 二白几乎觉得自己会死在他汹涌的热烈之中,被迫的承受,被迫的回应,胸口似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双舌相缠,不语,心防难设! 良久,久到二白以为他会就这样吻到天荒地老,男人缓缓停下,贴着她的唇,急促的喘息。 新鲜空气和烈风一起吸入肺中,二白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刚动了一下,男人立刻的将她紧紧拥入怀里。 动作甚至有些惶恐。 二白被他双臂死死的按着,那样大的力道,甚至不能呼吸。 “君、烨”二白声音微哑,刚唤了他一声,猛然停住。 一滴水珠落进她脖颈中,顺着她脊背一直滑落下去,滚烫灼人,二白看着天边降落的夕阳,胸口大恸。 “锦二白!我认输,我承认、我不能没有你!”男人闭着眼睛伏在她肩膀上,声音嘶哑,“不要离开我,不许爱上别人!” 二白心头一震,头埋在他胸口,低低道,“君烨,对不起!” 两人贴的那样近,甚至能感觉到彼此狂烈的心跳 “为什么说对不起!”男人低哑问道。 二白缓缓摇了摇头,小心转头看了一眼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断崖,脸色微白, “那个,能不能后退一下,我害怕!” 男人一怔,似低笑了一声,胸口微微鼓动,低低浅浅的道,“怕什么,就算黄泉,也有本尊陪着你,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二白被抱在怀里,呼吸不畅,又开始挣扎,男人却不许她抬头,紧紧的困着她,然后勒马后退,调转马头,带着她往山中而去。 耳边风声又开始呼啸,林景急速的倒退,二白闭上眼睛,依偎在男人怀里,听着他胸口有力的心跳,数日的沉郁顿时不翼而飞,心中一片安静。 这段时间受折磨的岂止是他一人? 就这样吧,可以在一起一日便是一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且让她在放纵片刻。 骏马急奔,不知在山林中行了多久,突然肩膀上披风滑落,身体腾空而起,二白立刻抱紧男人的腰身,随即噗通一声,直直落入水中。 泉水温热,雾气缭绕,是那日狩猎时两人在山上发现的温泉。 二白只来得及想到这个,便已经没入水中,水自四面八方涌来,冲荡着她的身体。 她本就怕水,心头惊慌不已,下意识的抱紧男人,他微凉的唇瓣覆上来,含住她的唇瓣,温柔的辗转。 二白紧紧攀附着他,贪婪的在他口中汲取呼吸,男人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占据了她所有的感官,脑子里一片空白,唯有与他唇舌相缠,不死不离。 墨发在水中散开,将拥抱的两人紧紧缠绕,君烨似极享受此刻少女依赖他的感觉,任由两人在水中沉沦。 良久,直到二白因为缺氧开始出现眩晕,君烨才抱着她往水面上游去。 “呼啦”一声,两人破水而出,二白大口的喘息,吐气如兰,夕阳绚烂的光照在她水润的脸上,盈光闪烁,清美绝伦。 君烨双手捧着她的脸颊,低头吻上去,从她的眉梢眼角吻到脸颊唇瓣,钜细靡遗,细碎炽热的吻,要将她寸寸吞噬。 男人湿淋淋的鬓发散在额前,黑而密的长睫上凝着水珠,眸深若井,不见平日里的雍容稳重,却分外的性感俊魅。 二白一双薄醉桃花眸氤氲的水汽中,迷离妩媚,无意识的嗯咛一声,激起男人目中情潮翻滚。 “二白、” “二白、” 男人一声声柔入骨髓的低喃,暗哑蛊惑,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 二白心头酥软,双臂勾上男人的脖颈,自他狂烈的热吻中撤离,微微喘息,眼波迷蒙,唇色潋滟,媚如妖灵。 男人漆黑如墨的眸子如中了媚毒,渐渐恍惚,低头一下下啄在她润白的面孔上,双手托起她在水中的双腿,轻轻一托,将她放在泉水中的山石上,随即探进她衣裙中,几乎有些迫切的去撕扯她身上的衣衫。 二白眸子里恢复一丝清明,忙按住他的手,声音软媚,“不要,不要在这里!” 男人痴迷的含着她的唇,诱哄道,“无妨,不会有人来!” 这一片山是皇家猎场,平时本就不允许百姓随意出入,何况已是暮色降临,更不会有人经过。 二白依旧不安的推拒,一双桃花眸薄醉,戏谑道,“大司马不是去找了翡翠阁的姑娘,怎么,那里的姑娘不能满足大司马?” 君烨咬着她的下巴嗤笑一声,“还说不在意本尊,那日一句话二白竟记到现在!” 随即覆到她耳边低低道,“本尊的剑只入本尊的剑鞘,其他,根本不配本尊的剑插入,所以、你这辈子都别想逃!” 二白脸上顿时一热,红晕从脸上一直蔓延到脖颈,映着泉水上的潋滟霞光,娇羞动人,她微微皱眉,横了男人一眼,冷哼道,“无耻!” 周围静谧无声,深山翠林,森森郁郁,红枫翠竹氤氲在雾气之中,浮光流转,日斜影动,若丹青妙笔下烟云仙地。 男人眼中却只有少女波光流转半垂的水眸,情一动,再无法控制。 炽热的吻再次落下来,二白翠绿色的衣裙被男人急不可耐的撕扯开,露出里面月白色的肚兜,早已经湿透,紧紧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的身体,那样妖娆诱人。 ------题外话------ 这一章…。有个小尾巴,下午发群 039 继续万更 本是寒冬,然泉水温热,并不觉得冷,甚至有细密的汗水自男人额头上滴下来,落在她白皙泛红的身体上,顺着妖娆的曲线滑下,滴在水中,溅起圈圈涟漪。 山中极静,唯有水波冲击的声响,夹杂着男人的喘息声,那般暧昧,在水上缓缓回荡。 “二白!” 男人声音缥缈,处在极致之中,痴缠的吻着她的唇瓣、下巴,喘声问道,“二白,之前的话都是气本尊的是不是?说你爱我,只爱本尊一人!” 二白颤巍巍的睁开眸子,身体内有热浪翻滚,那般汹涌,拍的她脑子里一阵阵的空白,只更加用力的抱紧他,一句话断断续续,“我爱、你,只、爱你、一人!” 男人满意的闭上眼睛,吻的越发狂烈,“我也爱你,二白!” “不许再离开我!” “好!”二白哽声点头。 男人的身材那样好,宽肩窄腰,双腿修长,肌肤紧致有力,每一寸都恰到好处的完美,加上他俊美的面容,似乎受极了上天的恩宠。 被美色引诱,二白吻上男人紧致的下巴,闭上眼睛,不想未来,只在此刻放纵,抵死缠绵。 天一点点暗下来,暮色降临,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也已经被黑暗吞噬。 月华升起,在水面上凝了满池晨曦霞影,若棠梨落雪,云烟骤雨,温柔而暴烈。 水波时若海浪汹涌,时若细沙绵绵,在年轻优美的身体之间穿梭。 男人不知疲倦,似将这一个月的积攒都发泄在了她身上,二白累到闭上眼睛就能睡去,才感觉男人重重压下来。 低喘的呼吸交错,已经分不清是谁。 “满足了吗?还要不要?”良久,男人低哑餍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二白几乎想一脚将他踹下去,只是实在没了力气。 “下次再若故意气我,我便这样罚你,让你下不了本尊的床,看你如何藏在别人身后。” 二白懒懒的闭着眼睛,嘀咕道,“明明是先弃我不顾,为何现在全都变成了我的错?” 男人抱着她的双臂立刻收紧,低头下巴蹭着她的额头,“二白,那日是我疏忽了,我认输认罚,你说怎样,本尊都随你!” “就算你没看到我,可是也因你而起,我心里依旧不爽!” “那你想怎么爽?方才还不够?”君烨勾唇笑的轻佻。 月色下,少女白皙的脸颊一红,不悦的瞪着他,“说正事!” “好!”男人低笑一声,吻了吻她的长睫,“说正事,以后,无论明鸾再有任何事,本尊都不管不问,好不好?” “那如果,我要动她呢?”二白撩起眉梢,直直的看着他。 君烨眸子微微一眯,想起自己最近查到的关于二白的事,挑起她的下巴问道,“二白,你是不是有很多事瞒着我?” 二白眸光微闪,有些心虚的道,“什么事?” 见她如此,君烨便知道她不肯说,心头微涩,面上表情依旧温淡,“二白,离燕昭宇远一点,朝政争权的事不要参与进去。” 二白顿时明白,君烨肯定是查到了些什么,却以为是燕昭宇的势力,以为自己在替燕昭宇办事。 也不解释,二白仰头,被泉水冲洗的清亮的眸子闪着月辉,一脸纯净的表情,“我若有事,你会帮我吗?” “自然,你是本尊的人,我不帮你帮谁?”君烨深吸了口气,将她抱在怀里,淡声问道,“二白,你想要什么?” 做他的妻子,荣耀地位,都不会比做燕昭宇的皇后差,况且,他很确定,她爱的人是自己,那她和燕昭宇在一起筹谋,是为了什么? 她想要什么? 二白下巴垫在他肩膀上,看着夜色中的重山叠峦,不答反问,“你呢?你想要什么?” 他父亲是摄政王,独揽朝政大权,是大燕第一人,如今不肯让燕昭宇亲政,心思一目了然。 他是君府嫡子,又掌全国兵马,若要谋反,易如反掌。 他呢? 想过要做皇帝吗? 想要同他父亲一样,做大燕第一人吗? 君烨微微起身,月色下,眸光漆黑,幽幽的看着她,轻抚她精致的眉眼,低缓却坚定的道,“我想要的,只有你,锦二白!” 他母亲嫁给他父亲君冥烈时刚刚十六岁,成亲一年时,君冥烈出征作战,他母亲随他外祖母入宫参加皇后的生辰宴,却暗中听到当时的顺元帝正同宰相大人商议如何在战场上设埋伏除掉还是大将军的君冥烈。 母亲极为震惊,回府后一夜未睡,第二日便乔装打扮成一侍卫,跟着运粮的队伍偷偷去了战场。 他母亲很聪慧,带着十几个运粮的侍卫便破了顺元帝的埋伏,还警惕了他父亲,只是他们十几个运粮的兵却被敌军发现,当做俘虏带回了敌军大营。 十日后,君冥烈击退敌军,救出他母亲。 敌国领兵的将领是当时南魏的太子,他逃走之前,对君冥烈说早已将他妻子凌辱,要他一辈子都要被人嘲笑。 君冥烈气性那样刚烈,当时就要把他母亲杀了! 他母亲发誓说没有,只是南魏太子的挑拨之计,加上士兵的求情,君冥烈才放下已经指在母亲胸口的长剑。 偏偏回去后,他母亲就被诊出怀孕了,其实当时已经有两个月身孕,他母亲并没与被侮辱,他也的确是君冥烈的儿子。 然而,他母亲还是败给了深宅女子之间的阴谋。 他母亲怀了他刚刚八个月时,君冥烈当时的一个妾侍买通了主母身边的一个丫鬟,偷偷给他母亲下了催产的药物,于是不足十月,他母亲便生下了他。 君冥烈从此更加怀疑他不是他的亲身骨肉,冷落母亲,对他也极为疏离冷淡。 他八岁时便杀了那个侍妾,现在犹记得父亲看着他冰冷怀疑的目光。 他幼时看着母亲被父亲冷落,看着她每日悲痛伤心,看着那些妾侍欺辱他母亲,便日日发誓,将来一定要强大,保护他的母亲,可是后来他足够强了,母亲却也因常年郁结于心,心神衰竭,早早离世。 他从来没想过参与党争,独揽朝政,甚至做上那个位置,他手握重权只为保护他要保护的人不受欺辱。 从前是母亲,如今是锦二白! 二白不了解他此时心中所想,只是闻言心头一暖,偎进他怀里,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君烨抱着她,低头吻在她圆润的肩膀上,眸色一暗,抚在她背上的手又开始蠢蠢欲动。 “二白!” 她这样可口,总让人欲罢不能! 二白忙按住他的手,突然倒吸了口气。 芙洛! 芙洛还在等着她一起去参加宫宴。 看此时天色,估计宫宴已经散了! 轻吁了口气,二白懊恼的道,“芙洛要怪我食言了!” 君烨也不再闹她,入了深夜,即便这温泉周围也开始渐渐有了寒意,找了肚兜底裤给少女穿上,然而被他心急之下扯破的裙衫却不能穿了。 二白红着脸咬唇道,“都怪你,我怎么回去?” 君烨也不想自己竟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然而当时,的确想要她想要的快疯了,理智早被抛到了九天之外。 捏了捏二白生气鼓起的脸蛋,君烨轻笑一声,手放才唇上,一声嘹亮的口哨远远传出去。 很快,之前他们上山骑的骏马急奔而来。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会看事儿,懂人情,真是匹不错的好马。 二白冷哼一声,“你差点让人家陪你殉葬,亏它还这么听你的话!” 君烨俊颜上带着点笑,更多的是矜贵高华,薄唇勾起浅浅弧度,淡淡道,“你以为本尊真的会跳下去?” 二白眉头一皱,咬牙怒道,“君烨!” 君烨却是长眸一深,低头吻在她墨发上,低沉开口,“你猜的没错,本尊,真的想带着你一起死,舍不得杀你,只好陪你一起!” 二白心头一震,倏然仰头看他。 男人却已经起身离开,高挺冷贵的身姿向着骏马走去。 他们的披风都搭在马背上,君烨取了自己那间大裘,将只着了肚兜底裤的少女裹在里面,翻身上马,向着山下疾驰。 二白虽然被男人抱在怀里,用大裘裹的严实,依旧觉得窘迫,“难道我就这样回城?” “放心,这样黑,没人会看到!”君烨低头吻了吻她额头,安抚的道。 男人也不踢马,任由骏马带着两人往山下走。 来时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回去时却用了一个半时辰,到了城门下时,二白被折腾的疲累加上一路颠簸,窝在他怀里已经睡着了。 君烨刚要让守城的侍卫开门,突然城门上灯火如龙,侍卫快步而来,城门发出沉重的声响,缓缓打开。 自城内骑马奔出来的燕昭宇看到城外的君烨顿时一怔,目光落在他怀中抱的人上面,黑暗中,长眸缓缓眯起,戾气顿生。 君烨亦停在那里冷冷的看着对面,燕昭宇一身明黄色龙袍,似是自宫宴上出来,还来不及换衣服,听到二白失踪,便急急出来寻人。 大概是在城内已经找了一圈了,正要带人出城寻找。 这一幕,突然那样的熟悉! “二白!”燕昭宇低低唤道。 “她睡着了!而且、”君烨勾唇淡笑,“她现在也不方便见皇上!” 隔着浓浓夜雾,燕昭宇眸光冷鸷,只看着二白,再次开口唤她,“二白?” 君烨眉心一皱,抱着二白的手臂紧了紧,刚要踢马闯进城门里去,就觉怀中女子轻轻一动,醒了过来! “怎么了?” 刚睡醒的少女还有些懵懂,睁开眼睛看了看男人紧绷的下颔,坐起身来,只见城墙上和城门前都是侍卫,举着火把,将城楼下照的灯火通明。 燕昭宇坐在马上,幽深的眸子凝在她身上,隔着那样远,她看不清的表情,却能觉得出他生气了。 “昭宇、” 哥哥两个字被她咽了回去,眼尾扫了身后男人一眼,对着燕昭宇道,“我没事!” 昭宇? 叫的还真亲热! 男人气息一沉,将她身上的大裘又裹的紧了紧,以占有的姿势将她抱在怀里。 君烨将二白裹的严实,燕昭宇还是看到了少女肩膀露出一抹玉色,恍然明白君烨为何说二白现在不方便下来见他。 一丝淡淡的疼痛在胸口蔓延开来,紧紧的攥住他的心脏,似要将他抛进无底深渊中。 他目光幽冷的看着君烨,桃花眸中一片赤红之色,调转马头,一言不发,急速向着城内奔去。 二白如画般精致的眉心缓缓蹙起,她感觉的道,燕昭宇在生气。 他说过,她和君烨终究不可能,要她断了和君烨的关系。 气她又回到君烨身边吗? 身后男人将她身体扳过去,墨眸深邃,语气微怒,“不许想他!” 二白深吸了口气,吐出满心疲惫,偎在他怀里,闷声道,“我累了,君烨,你送我回去吧!” 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好,”君烨声音温柔下来,抱紧了她打马进了城门。 燕昭宇一路纵马狂奔,进了宫门,直奔飞鸾殿。 进了内殿,他满身带着满身寒气,气息阴沉,宫侍惶惶跪了一地。 一小太监上前要为他脱掉大裘,刚一接近,燕昭宇猛然转身,邪魅的面孔此刻因恨意而狰狞,伸手一把掐住小太监的脖子,满目阴鸷, “为什么,为什么她爱的人不是朕?” “明知道不可能,她还是选择和他在一起!” “君烨他三心二意,到底哪里比朕好?” 燕昭宇一声声逼问,双眸恍惚,似入了魔障,怒气翻滚。 小太监一脸的惊恐,面色涨红,死死的瞪着玄宁帝,一句话说不出来,只发出低低呜咽声。 “说啊!为什么!” 燕昭宇怒吼一声,只听噗嗤轻微一声响,他长指直直插进小太监的咽喉中,鲜血四溅,小太监瞪着眼,停止了挣扎,猛然向后倒去。 砰的一声,震的大殿似都一响。 “皇上息怒!” 满殿的太监惶恐的跪下去,瑟瑟发抖。 邱忠疾步走进来,在死去的小太监身上一扫,跪下恭敬的道,“皇上,芙公主来了!” 燕昭宇目中翻涌的黑潮一点点散去,渐渐恢复清明,用丝帕一下下慢条斯理的擦着染血的手指,淡声道,“拖下去,不要让芙儿看到!找到他的家人,多给些银子!” “是!奴才遵旨!” 邱忠忙吩咐两个小太监进来,将死去的太监抬下去,将地面擦拭干净。 芙洛进来的时候,燕昭宇正坐在长长的檀木桌案后看奏折,神情沉淡,看不出任何表情。 “皇兄,你何时回来的?找到二白了吗?”芙洛双膝跪在地毯上,撒娇的摇晃燕昭宇的手臂。 “找到了!”燕昭宇低头看着奏折,头也未抬,淡声道,“她身体不舒服,提前回去了!” “身体不舒服?”芙洛纳闷的道,“那她怎么没告诉我?” 燕昭宇眸色沉了沉,“以后再招二白进宫,务必让朕知道!” 芙洛似此时才发现燕昭宇脸色不太好,讷讷点头,“哦,芙儿知道了!” “好了,天很晚了,回去睡觉吧!”燕昭宇道。 芙洛乖巧的点头起身,“那芙儿告退了,皇兄也早点歇息!” “对了!” 芙洛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试探的问道,“今晚宫宴上,北楚使臣没再提和亲的事,皇兄不会再让我嫁给那个北楚太子了吧!” “嗯,不会!”燕昭宇垂眸,低低道了一声。 芙洛却立刻高兴起来,跳着转身往外走,嘴里嘀咕道,“二白说的还真准,本公主终于不用去北楚了!” 待芙洛一走,燕昭宇猛的将手中奏折扔了出去,目中郁气难消,冷沉开口, “邱忠,拟旨!” “是!” 邱忠忙躬身上前,将圣旨打开,伺候笔墨纸砚。 “你来写,静安侯之女明鸾,性情温凉,淑德含章,性姿慧敏,特许配给大司马君烨为妻,择良辰完婚!” 燕昭宇声音没有起伏的念道。 邱忠却神情一震,噗通一声双膝跪了下去,铿声道, “皇上不可!如今静安侯正被弹劾,马上就能削起郡侯爵位,收其属地,斩摄政王之左膀右臂,此时若将明鸾公主赐婚给大司马君烨,朝中众臣不明圣上之心,加上大司马君烨和明府的联姻,调查静安侯之事必会懈怠,之前的所有都将功亏于溃!皇上可知,此次弹劾静安侯的大臣,大多是受大司马属意,若是赐婚,朝中风向必变,对皇上、对朝政绝无益处!” 燕昭宇眸色阴冷,“朕说拟旨,何来那么多废话!” “皇上!请三思啊!”邱忠跪伏在地上,嘶声喊了一句。 “拟旨!” “皇上,锦姑娘若是知道,定会怪您的!” 燕昭宇一怔,倏然转头看向邱忠,一脚踹在他肩膀上, “连你也学会了抓住朕的软肋威胁朕!” 邱忠身体只颤了颤,坚定的跪在那里, “奴才不敢,奴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皇上着想,为整个大燕着想。” 燕昭宇淡淡的看着他,目中冷芒渐渐隐去,眼波深处,复杂晦涩,凄然一笑, “是,你说的对,她会怪朕的,怪朕沉溺于儿女私情,不顾大局,更怪朕、将君烨给了明鸾!” 邱忠低低的跪伏在地上,一言不发。 良久,燕昭宇深吸了口气,闭目道,“退下吧!” “是!” 邱忠缓缓松了口气,躬身后退。 燕昭宇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似泥塑一般,明黄的龙袍在宫灯下闪烁着耀眼贵气的光芒,却又那样冰冷、萧瑟。 过了子时,窗外风声突紧,刮的窗下寒竹飒飒空鸣。 大床上,君烨猛然惊醒,伸手去抱身侧的女子。 待发觉她在自己怀里,才低低喘息了一声,胸口砰砰跳的厉害。 转头,见少女呼吸清浅,睡的正熟,浓密的长睫在白皙的面孔上落下淡淡暗影,若丹青小扇,铺下沁人的粉墨相宜。 帐外烛火照进来,少女眉目精致如画,一眼便落了心扉,软了柔肠,入她之蛊,无法挣脱。 呼吸渐渐平稳,却没了睡意,君烨深深的看着她,长指轻抚她细嫩的脸颊,目光柔和宠溺,比窗外月色更醉人。 二白,不管你是什么人,不管你要做什么,本尊只知道,你只是本尊的人! 北楚那里情况不明,褚旬早已按耐不住,被玄宁帝强行多留了一日本就心焦,次日一早天还未亮便向宫里请了出城的令牌,一队人马迫不及待的出了城向北日夜兼程回国。 玄宁帝派了礼部几个大臣去送,回来时天刚刚亮。 趁玄宁帝上朝,芙洛偷偷溜出宫,带着两个宫女往潇湘馆去。 刺客已经抓到,街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喧嚣,芙洛看什么都新鲜,什么都买,也不付银子,拿了就走,然后身后的小丫鬟忙掏银子递给要发火的老板。 走走停停,到了潇湘馆时已经巳时末,抱着一堆买的小玩意,进了锦园便喊道,“二白、二白,我来看你了!” 果子跑出来看着芙洛问道,“芙小姐,您找我们掌柜的?” “对!”芙洛笑道,“她病好了吗?你看我带了这么多好东西来看她!” 她家小姐什么时候病了,果子被她问糊涂了,见芙洛怀中的糖人胭脂水粉,还有一个布缝的猪仔,她身后的丫鬟抱着瓷瓶花灯,另一个小丫鬟抱着一个笼子,里面是一只芦花大母鸡,正好奇的瞪着眼珠四处张望。 果子脸色一黑,不知道这位小姐是哪里来的,果然和她们小姐是同路人。 “芙小姐,我们小姐有事出去了,还没回来,您要是有事就坐在这里等一下!” “出去了?” 那定然是已经病好了,芙洛好容易出宫一趟,自是不愿意就这样回去,痛快的答应。 果子引她到二白卧房外的小厅坐下,笑道,“芙小姐先在这里坐片刻,这个时辰,我们小姐也快回来了!” “好,你忙去吧!” 芙洛招呼了一声,第一次进二白的阁楼忍不住好奇的四处打量。 这小厅连着二白的卧房,布置的极其舒适雅致,地上铺着厚密的地毯,矮榻屏风,字画瓷器,皆精致不凡,不是如何的富丽堂皇,却让人一眼便感觉在这里会很舒服,尤其是朝南的一面是落地的窗子,倚栏看去,院中景色及远处的街景尽收眼底。 木栏下放着一美人靠,芙洛坐在上面暖融融的舒服,低头才见美人靠后面放着一铁皮的炉子,而炉子通了陶瓷的管道,直通美人靠下面。 此时芙洛才注意到,这种陶瓷的管道在屋子里布置了很多处,美观且暖和,怪不得一进来,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你们掌柜的倒还真是会享受!”芙洛舒服的躺在美人靠上,出口赞道。 果子送茶点进来,道,“我们掌柜的怕冷,所以冬日里火炉最少不得!” 芙洛突然想到明鸾也是极怕冷的,小时候冬日里下了雪皇兄他们去打雪仗,在冰上踢蹴鞠,唯独她躲在屋子里守着火炉不肯出门。 太傅还以为她勤奋好学,好一通夸赞。 后来皇兄也不出去玩了,在屋子里陪着她,然后是慕容遇、君烨、都不出去了。 太傅高兴的缕着胡须,以为他的学生终于长大懂事了。 她跟在明鸾身后,看她偷笑,像一只小狐狸般狡黠。 如今,九年不见,她们之间却生疏了,再也没有了之前亲昵的感觉。 不光是她们,就连皇兄和君烨似乎也早已不是曾经争强好胜,却又一笑泯恩仇的少年,如今表面君慈臣贤,一片和气,然而就连她都能感觉到他们之间深深的隔阂,再不可能像从前那般一起吵过便笑,无所拘束。 也许只有慕容遇那个闲散的世子,才能一直清闲快活。 不知道今日怎么会想的这么深刻,芙洛叹了一声,随手拉起一块娟帕搭在脸上,闻着红木小几上香炉里散发出来的白芷香气,渐渐的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遇进了院子往阁楼而来,穿着一身松绿色袖口绣金线如意纹锦袍,眉目修俊,面如冠玉。 此时将近晌午,果子正在厨房里帮着林妈忙活。 前几日因为刺客的事潇湘馆关门了几日,自从开门后上门的客人比之前更多,七娘也不得不去大堂里应付。 因此后院里一片安静。 芙洛带来的两个婢女在楼下大堂里也坐着睡着了,母鸡自笼子里出来,正在大堂里自顾溜达。 慕容遇也未注意,以为是锦园里的丫鬟,抬腿往楼上走去。 见少女躺在美人靠上正小憩,慕容遇唇角抿笑,轻步走过去,站在少女伸手,伸手捂住她的双眼,故意粗哑的声音道,“猜猜我是谁?” 芙洛睡的正香,突然被人打扰正不高兴,公主脾气上来,张开嘴就咬,“那个混账敢碰本公主!” 她咬的毫不留情,慕容遇吃痛猛然抽手,见拇指上被咬了一排牙印,抬头见是芙洛,顿时黑脸道,“怎么是你?” 芙洛扬着下巴看他,“你以为是谁?本公主看你分明是装傻,哦!我知道了,其实你一直觊觎本公主,对本公主有不轨之心!” 慕容遇做了一个夸张恶心的表情,嘲笑道,“难道你芙蓉宫里没有镜子,你从来不照镜子,不知道自己长的什么样?” 芙洛双目一瞪,气道,“你说什么?” 慕容遇坐在木椅上,随手拿了一个贡桔在手里把玩,冷笑道,“那北楚使臣见了你连和亲都放弃了,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自己不在宫内反思,还出来又闲心乱逛。” 芙洛一怔,脸都气白了,“你胡说!” “难道不是,昨晚宫宴上,北楚使臣可有再提过和亲的事?” “他、他们、”芙洛被他噎的说不话来反驳,眼睛一转,挑眉道,“你昨晚又没进宫,怎么知道宫宴上的事,难道你一直偷偷打听本公主的消息?” 慕容遇脸色不变,嘲讽道,“本世子还用得着刻意打听?往街上一走,北楚使臣因芙公主太丑而放弃和亲的事早已传遍了!” “你闭嘴!”芙洛气的鼻孔冒烟,脸色涨红,拿起一个贡桔往他身上扔过去,“慕容遇你再敢说,本公主杀了你!” 慕容遇闪身躲开,“恼羞成怒?怪不得北楚不肯和亲了,长的丑脾气还大,娶回去也是个麻烦!” “你还说!” 芙洛瘪着嘴快要哭出来,抱起果盘,一个个桔子往他身上扔去,噼里啪啦一顿乱打,扔完了桔子又开始扔茶盏,“我打死你,让你胡说,让你说本公主丑!” 慕容遇在房间里纵身飞跃,语气越发的得意气人,“长的丑还不让人说了?” 芙洛气极,也不管抓到什么,全部都往慕容遇身上打,软枕纱帐漫天飞舞,葡萄桔子遍地都是,找不到扔的东西了,芙洛扑身上前,“慕容遇有种你别跑,本公主咬死你!” 地上尽是被芙洛打碎的花瓶茶杯碎片,芙洛气疯了,不管不顾的扑过来,一脚就要踩在碎瓷片上,慕容遇眉头一皱,喝道,“小心!” 随即指风一弹,地上的碎瓷片被击飞出去,芙洛一慌神,迈了半步,踩在一贡桔上面,噗嗤一滑,顿时大叫一声,整个人向着前面扑去。 慕容遇想也未想,一脚踢开碍事的木几,纵身一闪,双手托住芙洛的肩膀,却不想自己也被滑到,仰身重重摔在地上,他手里托着的芙洛,随即压在她身上。 “混蛋慕容遇,本公主咬死你!”芙洛压在他身上,对着肩膀便咬下去。 慕容遇伸手推她,“芙洛,你个死丫头,你还真咬?” 芙洛使了吃奶的劲,死死的咬住慕容遇不放,看样子是真气到了。 肩膀上剧痛,似是被咬破了,慕容遇俊眉一皱,翻身将芙洛压在身下,捏着她的鼻子,迫的她不得不张口松开。 芙洛张口喘息,羞恼更甚,抬手就往慕容遇脸上打去。 慕容遇哪里能让她打中,一把抓住,死死的按在地上,脸上挂着嚣张得意的笑,“本世子看你还能怎样?” 芙洛被压在地上,想咬够不到,想打手抬不起来,只觉无力而委屈,眼圈一红,眼泪滚落下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见她一哭,慕容遇顿时慌了神,伸手去给她抹眼泪,“嗳!你哭什么,打不过人就哭,讲不讲理?” 芙洛手被放开,也不打慕容遇了,抬手胡乱的擦眼泪,哭的更加厉害, “你欺负我!我要去告诉皇兄!” “好、好,我不欺负你了,别哭了!”慕容遇还没见过女孩子哭,无措的安慰。 “你还说我丑!”芙洛哭的更大声,眼泪扑簌簌而落。 “不说了,本世子知道,丑其实也不是你的错!”慕容遇说的真诚。 芙洛一怔,然后哭的更加难过,“你的意思还是我丑!” 慕容遇看着少女眼泪一串串落下来,胸口不由的柔软,表情却越发烦躁,唯恐别人听到以为自己把她怎么着了,低吼一声,“别哭了!” “你还吼我!”芙洛眼睛哭的通红,眼泪就像不要钱的金豆子一往下掉,“呜呜呜呜” 慕容遇给她胡乱的擦眼泪,越擦越多,胸口也越烦躁,看着她张着嘴大哭,急的出了满身的汗,然后一着急,低头堵上了她的嘴。 世界终于安静了! 慕容遇本来只是脑子一热,想封了她的嘴,可是含着少女的唇瓣只觉得又香又软,不由的含住吮了一下,然后本能的吻进去,含住她的软舌纠缠。 芙洛猛的瞪大了眼,脸上满是泪痕,长睫上还凝着泪珠,一双美眸中满是惊恐,用力的推拒身上的男人,“你、想做什么?” 慕容遇身体一僵,脸色涨红,离开少女的唇,哼声道,“自然是堵了你的嘴,哭的本世子心烦!” 芙洛脸上红晕一点点堆积,恼恨的瞪着慕容遇,“你、你分明是轻薄本公主?” 慕容遇依旧压着她,轻佻笑道,“就算是,你能将本世子怎样?” 芙洛咬了咬唇,愤愤的盯着他,然后仰头一口咬在他下唇上,“我咬死你!” 慕容遇皱眉,伸手捏住她下巴,舌头挤开她的贝齿,伸进去在唇里搅弄,咬着她的舌不肯放,逼迫着她张嘴无法使力,于是,两人便这样气势汹汹的“厮杀”起来,谁也不肯让步,你咬我一口,我便咬你两口。 四目相瞪,均是一脸仇恨的怒气。 二白和果子上来的时候,便看到这样一副情景,两人在地上正吻的“如胶似漆”。 果子倒吸了口气,立刻双手捂住眼睛。 地上的两人被“惊醒”,芙洛一把将慕容遇推开,起身跑到二白面前,顶着一张粉红肿胀的唇委屈的道,“二白,你总算来了,这个混蛋欺负我!” “你别恶人先告状!”慕容遇冲上来,咬牙道,“分明是你先咬的本世子!” “是你先说本公主丑!” “本世子说实话而已,难道说实话也有错?” “本公主哪里丑!要不是看那日你救了本公主,本公主早就已经杀了你!” “别提那日的事,本世子早就后悔了!” “慕容遇!” ……。 二白愣怔的看着两人斗嘴,然后看了看一片狼藉的花厅,看着她宝贝的水墨彩瓷被摔的粉碎,崩溃的抚了抚额头, “果子,去、给本掌柜拿算盘!” 一炷香后,二白将算盘往两人面前一推,一脸淡漠的道,“算好了,一共三千七百两银子,你们看看现在给银票还是打欠条?” 芙洛对金银根本没概念,问道,“三千七百两、那是多少银子?” “白痴!”慕容遇嗤笑一声。 芙洛立刻怒道,“你知道你给二白!” “本世子凭什么给,都是你砸的!” “本公主砸的也是为了砸你!”芙洛毫不退让。 “这么不讲理,怪不得嫁不出去!” “慕容遇!” “够了!”二白怒吼一声,“谁在多说一句以后再不许进我潇湘馆的门。” 两人顿时闭了嘴。 “拿钱、拿钱,一人一半!”二白不耐的催促道。 芙洛委屈的撇了撇嘴,只觉唇上似被咬破了,一阵火辣辣的疼,哽声道,“我叫我的婢女上来给你银子!” 慕容遇拿出两张银票拍在二白桌子上,冷笑道,“区区几千两银子,本世子一个人掏了,何必婆婆妈妈!” 芙洛咬牙看着他,恨不得扑上去在他身上咬一块肉下来。 二白高兴的将银票收起,“行了,晌午了,该吃午饭了,你们两位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芙洛和慕容遇各自冷哼一声,先后往外走。 果子忙喊人进来收拾屋子。 到了楼下,芙洛带来的两个婢女刚醒盹,看着她红肿的唇问道,“公主,你的嘴怎么了?” 芙洛抬手摸了摸唇,微微的疼,脸上一红,瞥了一眼慕容遇的背影,顿时有些恼怒,“多嘴,还不赶快跟着本公主回去!” “是!”两个婢女恭敬应声。 芙洛一脸不虞的出了潇湘馆,突然想起今日本来看望二白的,不想却惹了一肚子气,她发誓,一定和慕容遇势不两立! 潇湘馆对面阁楼上,明鸾看到芙洛出了门,唇角一勾,款款下楼。 芙洛沿着长街往回走,看到捏糖人的又想起自己买的那些东西全部都砸了慕容遇,顿时有些心疼,站在捏糖人的那悻悻看着。 突然一只素手伸过来,递给捏糖人的人几文碎银子,然后拿了一只雪白的红眼兔子递给明鸾,“芙儿站在这半晌,可是想要这兔子!” “鸾姐姐!”芙洛接过兔子,愣怔的喊了一声,顿时委屈的低泣道,“还是鸾姐姐对芙儿好!” “这是谁欺负我们芙儿了,告诉鸾姐姐!”明鸾温和的抚着芙洛的长发。 “都是慕容遇那个混蛋!”芙洛哽声骂道。 明鸾眸光轻闪,笑道,“原来是阿遇,鸾姐姐哪日见了他,定替你骂他,好不好?” “嗯!”芙洛重重点头,“鸾姐姐一点要给芙儿出气!” 明鸾轻笑点了点头,拉着明鸾往一旁的茶馆里走,“这里人多杂乱,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说话!” 040 危机 进了茶馆,小二领着两人往雅间里走,明鸾眼尾一瞥蒋氏派给她的丫鬟巧鹃,道,“我和公主说几句话,你在外面等着!” 巧鹃不乐意的道,“夫人让奴婢跟着公主,奴婢不敢怠慢!” “主子说话还敢顶嘴,你是哪个夫人的丫鬟,说来给本公主听听!”芙洛本就心中不快,此刻见这丫鬟将蒋氏称为夫人顿时火气冒上来。 “奴婢该死!是二、二夫人!”巧鹃吓白了脸,忙低下头去。 芙洛冷哼一声,往雅房里走,气道,“鸾姐姐,这些下人你不能对她们太好脾气了,否则一个个都要欺负到你头上!” 明鸾温婉点头,“是,我知道了!” 芙洛的两个宫女守着门,巧鹃不敢再跟上去,只得远远躲开。 两人在房内坐定,小二端了茶上来,躬身退了下去。 明鸾给芙洛倒了茶,淡声道,“看你自潇湘馆出来,可是去看锦姑娘了!” “是啊!”芙洛讷声回道,本来是想看二白,没想到被突然出现的某人完全坏了兴致,还生了一肚子的气。 “许久没看到锦姑娘了,她身上的伤可是已经大好了?”明鸾问了一句,随即眼眶一湿,自责道,“都怪我,害锦姑娘受了那么重的伤,本来一直想去看望锦姑娘,可是又怕她不想见到我。” “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芙洛好奇的问道。 她只知道二白和明鸾一起落崖,然后二白受了很重的伤,在宫里还呆了一段时间养伤,只是皇兄不许她去找二白玩。 “那日山路颠簸,马车出现意外,我和锦姑娘一起坠崖,本来君烨他应该先救锦姑娘的,也许是离我近了些,所以先救了我,让锦姑娘受了重伤,我一直心中自责不已,而且不知锦姑娘和君烨说了什么,如今连君烨也怪我了。”明鸾垂泪说道。 “鸾姐姐,二白和君烨哥哥是什么关系啊?”芙洛皱眉问道,“君烨哥哥为何要怪你?” “那日在公主的生辰宴上,君烨都说要娶锦姑娘了,芙儿说他们是什么关系?” “可是君烨哥哥以前喜欢的人不是鸾姐姐吗?”芙洛一直以为君烨那日说娶二白不过是为了不想纳妾的推脱之词,原来他真的要娶二白。 而且以二白的身份,君烨怎么会娶她为妻? “以前大概是吧!”明鸾凄然摇头,“如今他喜欢上了锦姑娘,早已把我忘之脑后了!” 芙洛咬唇道,“怎么可以这样,鸾姐姐和君烨哥哥自小的情谊,怎么会说变就变了?” 明鸾端着茶,浅浅抿着,苦笑一声,“自小的情谊如何?男人本就凉薄寡情,何况锦姑娘性情好,长的也标致,本就受男人喜欢!” 她话音一顿,挑眉试探的问道,“芙儿是不是也喜欢君烨?” 芙洛脸上顿时一红,讷讷道,“我、我自然是喜欢君烨哥哥,但我一直知道君烨哥哥喜欢的是鸾姐姐,所以,根本没想要要嫁给君烨哥哥!” “是我比不上锦姑娘,所以,也怨不得旁人,只是没想到,锦姑娘这般厉害,来上京不过半年,就得了君烨、阿遇还有皇上的喜欢,真是让人不得不惊叹!”明鸾抿着茶,漫不经心的说道。 芙洛脸色却一僵,对二白生了几分埋怨和怀疑,低声道,“鸾姐姐,你说二白会不会是什么人派来,故意挑拨君烨哥哥和皇兄的关系的?” “这个、谁又能知道呢?”明鸾眸子一闪,低声道,“听说锦姑娘是从香苏来的,但无父无母,身份很神秘,的确,有些不简单!” 芙洛眉头紧锁,思忖道,“那我一定要让皇兄远离这个锦二白,也要提醒君烨哥哥小心!” 明鸾忙道,“我什么都没说过,芙儿万万也不可在他们面前提起我。我如今夹在他们中间本就有些特殊,若君烨知道我告诉了你这些,还以为我从中挑拨,怕是以后更要冷落我了!” “鸾姐姐放心,芙儿懂得,一定不会提起你的!”芙洛安抚道。 “那便好!”明鸾起身,“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府了,芙儿也赶快回宫吧,不要让你皇兄担心!” “是!鸾姐姐,有空常来宫里找我玩!”芙洛天真笑道。 “好!”明鸾笑着应了声,掀帘走了出去。 外面巧鹃一脸狐疑的看着她,跟在明鸾身后冷声问道,“公主和芙公主说了什么?” 明鸾脚步一顿,从容回道,“许久不见公主,不过几句问候罢了!” 两人回了府,一路往寒院走,恰巧遇到明硕正带着雀儿要出门。 明鸾忙上前问安,巧鹃更是一脸讨好谄媚,“奴婢见过郡主!” 明硕在两人身上一扫,冷声问道,“去做什么了?” 明鸾道,“不过去街上转了转,碰到芙公主多说了两句话!” “哼!”明硕冷笑一声,“和芙公主说话?你也配!” 明鸾脸色顿时一白,垂首敛眉,态度恭敬,“有几句话想同郡主说,郡主此时可方便?” 明硕仰着下巴,脸上挂着明显的不屑,“有什么话就说,不要故作神秘!本郡主还要出门呢!” 明鸾知道她每日这个时候出门去等要下朝的蓝玉臣,却看了看她身后的巧鹃和明硕身后的雀儿,低头不语。 明硕眉头一皱,开口吩咐道,“你们都退下!” “是!” 雀儿扫了明鸾一眼,带着巧鹃退后几丈,远远的侍立在一旁。 “现在可以说了吧?”明硕不耐烦的道。 “郡主其实对鸾儿并不需要这样有敌意,不管怎样,我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将近十年,鸾儿不敢说是郡主的亲人,但至少有些情谊。”明鸾温和的缓缓道。 “你想说什么?”明硕眯眼看着她。 “鸾儿其实和郡主有同样的敌人,那就是锦二白!” 明硕嗤笑一声,“锦二白她一个贱民,也配做本郡主的敌人,玉臣已经和她退亲了,她现在没有任何威胁本郡主的地方!” “郡主兴许还不知道吧!”明鸾靠近一步,低低道,“那日在狩猎场上,鸾儿亲眼看到蓝公子和锦二白在一起说话,谈笑晏晏,甚是亲热,鸾儿听了几句,似是聊的家乡趣事,蓝公子聊的很是高兴呢,看锦二白的目光也是满满的温情!” “闭嘴!”明硕喝了一声,秀眉紧皱,满脸怒色,“你说的可是真的?” “鸾儿不敢欺瞒郡主!”明鸾脸色不变,挑眉道,“郡主想想,哪个男子不喜欢锦二白,君烨、皇上、慕容遇,甚至是君澈,都缠了她许多日,这个锦二白不知会什么媚术,专门勾引男子,何况,她和蓝公子以前本就订过亲!” “贱人!”明硕咬牙怒骂一声,满目凶狠,“殴打本郡主的事,本郡主已经不追究了,没想到她还来勾引本郡主的男人!” “所以,鸾儿和郡主有共同的敌人,应该同仇敌忾,一起把锦二白赶回香苏去!” “你有什么主意?”明硕问道,“本郡主可是在那贱人身上吃了亏的,就凭你,能把她怎样?” 明鸾挑眉一笑,“郡主忘了?鸾儿还有一个人可用,芙公主!” 明硕眸子一闪,暗暗点头,的确,芙洛那丫头可是很听明鸾的话的。 她撇嘴一笑,神情也比方才缓和了几分, “那,本郡主便等着你的消息,只要能除掉锦二白,本郡主保证,以后让你在明府中当个真正的小姐!” “多谢郡主!”明鸾福下身去,姿态谦卑。 明硕勾了勾唇,带着雀儿往府外走去。 明鸾看着她的背影,面上笑容一点点淡去,树枝暗影下,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去有几分诡异的阴冷。 此时,明持伍招了侍卫头领袁灼进书房,问道,“翡翠阁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袁灼微一踌躇,垂首道,“回侯爷,不是很顺利,暗中有势力在阻挡属下调查,属下派出去的人失踪了两个,恐怕已经凶多吉少,现在还没有查探到翡翠阁的底细,但属下一定会继续查探下去!” “废物!” 明持伍将手中书卷往桌案上一扔,面带怒气,“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老夫要你们何用?” “属下该死!”袁灼惶恐跪下去。 明持伍起身,负手在房内来回踱步,半晌,突然停步抬头看向窗外阴沉的天色,沉声道,“既然暗中无法查探,那便明里对峙,将翡翠阁从上到下全部都抓起来,老夫到要看看是谁会出头来营救,到那时,翡翠阁背后的势力自然水落石出!” 袁灼恍然,“侯爷英明,属下马上去办!” “嗯,办事的要利索一点,让对方措手不及才能有成效!” “属下明白!” “去吧!” “是,属下告退!” 袁灼自书房出来,立刻召集所有侯府府兵,一行人持矛喝马,气势汹汹,急速往翡翠阁而去。 此时的翡翠阁虽不及夜里繁华热闹,但一楼大堂内也有不少喝酒听曲的公子老爷,突然见大门内闯进来上百侍卫,气势凛凛,杀气腾腾,顿时都惊在那,一脸的不明所以。 侍卫首领袁灼站在最前面,冷声喝道,“所有人都不许动,十日前北楚此刻在翡翠阁出没,侯爷怀疑翡翠阁中仍然有北楚的细作,现在要将翡翠阁查封,阁内的人带回去审问!” 说罢一挥手,对着身后侍卫吩咐道,“所有人都带回府去,一个不许遗漏!” “是!” 上百名侍卫齐齐应声,震耳欲聋,然后四散分开,一个个面容凶恶,大步上前便开始抓阁内的姑娘。 大堂内顿时乱成一团。 “不要、不要抓我!” “官爷饶命,奴家什么都不知道!” “大爷,救救奴家!” 那些女子求饶的求饶,逃跑的逃跑,惊恐挣扎,大堂内正听曲的男子为相好的姑娘上前争论,全部被押在一旁。 二楼房门被踹开,里面睡觉的人也全部被押了出来,有的男子还未穿衣服,以为出了什么事,惶恐跪地求饶。 老鸨自后院匆匆跑过来,满脸堆笑道,“官爷这是怎么回事,我翡翠阁一向安分守己,并未犯错,为何说抓就抓人?官爷您前两日还来过,珠儿姑娘昨日还念叨您呢!” 袁灼冷冷瞥她一眼,“这是侯爷之令,怀疑你们翡翠阁有北楚的细作,要把所有人带回去审问,如果查不到,自会放你们出来!” “官爷、官爷,天地良心,我们可都是大燕的子民,说我们翡翠阁有北楚细作可有证据?” “证据?”袁灼冷笑一声,“如果有证据现在就不仅仅是抓人了,现在只是带回去审问!来人!” 他冷喝一声,“把老鸨也带回去,严加审问!” 他身后两个侍卫立刻上前,押住老鸨的手臂往外走。 老鸨惊惧挣扎,大声喊道,“冤枉,冤枉!侯爷无故抓人,老婆子冤枉啊!” 三楼,一小丫鬟打扮的女子看着侍卫已奔三楼而来,忙往走廊尽头跑去。 推门而入,月娘正吩咐人去通知二白。 “来不及了月娘,这里没有人知道你,你先走!”小丫鬟急声道。 月娘还算冷静,问道,“鸳鸯和琳琅呢?” “侯府的人已经闯进门去,估计难逃一劫!”小丫鬟走到床前,扭动床栏上荷花木雕,床板分开,立刻出现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密道。 “月娘,你万万不可不侯府抓住,快点走,去找掌柜的!”小丫鬟面容俊秀,神色凛然,临危不惧,丝毫不像青楼中普通的丫鬟。 “元蓁,我们一起走!”月娘握住她的手腕。 “不,我要留下,在大牢里至少还可以照应一下鸳鸯她们!”元蓁挣脱道。 “你留下何用?即便你有功夫,进了侯府大牢难道还由的你,再说二白也许会有别的事交代给你!” “我、”小丫鬟仍旧有些犹疑,她本是二白派来保护月娘的,自然以月娘的安危为重。 她得二白相救,未曾沦落风尘,但和鸳鸯、琳琅的感情一直很好,实在放心不下! 门外已经有脚步声向着这边急奔过来,月娘面上一急,拉着元蓁进了床帐,“不要想了,先回二白那里再做打算!” 两人下了密道,床板刚刚阖上,门被大力推开。 两个侍卫进门,四处搜查了一番,见房里无人也不逗留,又急急忙忙去别的房间搜查。 041 审讯 将近一个时辰,翡翠阁上到老鸨花魁,下到丫鬟洒扫小厮,将近上百人,全部被押着进了侯府大牢。 各自分开,十人一牢,唯有鸳鸯和琳琅被单独关押。 锦园阁楼上,月娘,七娘都在,均是一脸沉重,事情太过突然,没有防备,如今局面已经落了下处。 月娘沉色道,“是我疏忽了,其实之前我就已经发现君烨和明府都在调查翡翠阁,后来我见君烨阻挡了明府的人,明显是在偏帮我们,便疏忽大意了,不曾想明持伍竟这般明目张胆的抓人!” 二白盘膝坐在矮塌上,用一根银簪挑着茶盏中的茶叶,稚嫩白净的脸上没有半分慌张,从容淡定,但一双清澈的桃花眸幽深难测,明显是在思虑此事。 “那个鸳鸯和琳琅是否靠的住?”七娘低声问道,轻挑的凤眸里一片冷意。 月娘明白她的意思,若是靠不住,立刻暗杀! “不、鸳鸯和琳琅一定不会出卖掌柜的,我敢用性命担保!”元蓁立刻道。 七娘对元蓁不熟,只抬眸看了她一眼,端了茶轻抿,未再做声。 “我也相信鸳鸯和琳琅不会出卖掌柜的,她们都受过掌柜的恩,虽是风尘女子,却极重情义,不会做对不起掌柜的事!”月娘淡声道。 “那翡翠阁里知道你和掌柜的人还有谁?”七娘问道。 “还有老鸨罗妈妈,她跟了我许多年,审时度势,也不会出卖掌柜,另外一个就是墨文,她曾经在蒋得城府中呆过,回了阁中之后便未露过面,明府的人不知道她,应该不会动她!” “希望她们真的能靠的住,否则,掌柜的身份暴露,所有计划都要临时更改,而且,再想动明府便难上加难了!”七娘和翡翠阁的人相处甚少,仍旧忍不住担忧。 片刻的沉默后,二白已经将茶杯里的茶叶全部都挑了出来,用簪子将茶叶分出一堆出来,淡声开口, “自古英雄爱美人,青楼里的女子多与江湖侠客互相倾慕相交,七娘,你传信给九娘,让她找几个人假扮江湖侠客,今日夜里去明府英雄救美!” 她的人也可以,但此时恐怕君烨已经得到消息,所以她的人现在不能动,用七娘的人更保险些。 七娘闻言目光一亮,“是,我马上去办!” “月娘,你和周昱散播消息出去,说明府无故抓人,翡翠阁的姑娘在明府受尽非人的折磨,尤其是鸳鸯被明持伍公报私仇,上了重刑,危在旦夕!” 月娘清眸一转,问道,“你是想让那些和阁中姑娘相好的公子们出马,围攻明府?” “他们并不一定敢直接围攻明府,但至少会造成舆论压力,那日明府侍卫闯进翡翠阁的时候不是还推搡扣押了吏部侍郎成琚家的四公子,成四嗜赌成性,手上最缺银子,给他银子,让他带头闹事!” “此办法极好,我马上通知昱郎,将消息散下!” 二白点了点头,看向元蓁,“你马上去大司马府,拦住君烨的人,要他不必参与进来!” 君烨还并不确定她和翡翠阁的关系,但很可能会出手营救,一是保住翡翠阁,第二也可能想逼她现身,所以,她一定不能让君烨参与翡翠阁的事。 “不要露出真容被他们盯上,明白吗?”二白又交代了一句。 “是,掌柜的放心!”元蓁郑重道了一句,转身便走。 二白桌子上的茶叶被分成了三拨,然后将茶杯围绕,所有的事一一安排下去,她脸上并不见半分轻松,依旧是方才淡淡的表情,看着茶盏中波动的茶水,似在思索何事。 屋子里只还剩她一人,连果子都被她支走了,案几上的香炉里燃着香,青烟袅袅,如窗外越来越阴沉的天气。 乌云压顶,大概又要有一场暴风雪要来。 今年似乎格外的冷,风雪不断,房顶上的雪还未化尽,另一场已至,将残雪埋葬,冰冷堆积。 “叮”的一声,二白将银簪扔进茶盏中,茶杯顿时裂开,茶水四溢,片刻间,茶杯四分五裂,砰的一声碎在桌子上。 二白唇角勾了勾,露出一抹极浅的淡笑,她猜到明持伍走出鸳鸯和明文璟的阴影,一定会反噬报复,既然如此,那便来吧。 只有对手入了局,这场博弈才更有意思! 大司马府内,亓炎进了书房,躬身回禀道,“公子,翡翠阁的人都被静安侯派人带走了。” 明持伍调查翡翠阁被亓炎的人阻挡,于是由暗转明,竟直接找上了翡翠阁。 这一招最简单,却也最有效! 那些风尘女子如何抵挡的住大牢里的酷刑,想必微一用刑就都招了! 君烨放下手中书卷,狭长的凤眸缓缓眯起,明持伍连接被弹劾,必定焦躁难耐,竟然以翡翠阁为突破口。 “属下还查到一事,那个被程威霸占了的琳琅,也是翡翠阁的人!”亓炎淡声道。 “也被带走了?” “是!” 君烨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高挺的身姿矜贵高华,似乎有些事马上就要呼之欲出,却又似蒙上了一层迷雾,看不分明。 如今能确定的是,翡翠阁背后必有人操纵,只是不能确定,到底它背后操纵的人是燕昭宇还是二白? 如果是燕昭宇,目的自然很明了,搜集情报,在大臣家中埋伏暗线,去除异己。 可是如果是二白,她参与进来又为了什么? “亓炎,你派人去香苏,查一下锦二白、” 君烨刚说了半句,就见窗外一侍卫急匆匆而来,站在书房门口喊道,“公子,属下有事禀告!” “进来!” 那侍卫推门进来,见亓炎也在,忙躬身请安,随即对着君烨回禀道,“公子,门外有人想要见您!” “什么人?”亓炎问道。 “看上去是个姑娘,只是蒙着面,不以真容示人!” 君烨长眸一转,淡声道,“让她进来!” “是!” 侍卫应声躬身退下,很快便带了一女子进来,那女子蒙着面纱,面容看不分明,只是看走路姿势,似是个会功夫的。 “小女子见过大司马!” “何事?”君烨长眸睨过来,是他惯常的清傲。 “小女子是我们家掌柜派来的,我们掌柜让奴婢转告大司马,关于翡翠阁的事,请大司马隔岸观火便是!” “你们家掌柜?”君烨冷笑一声,想起亓炎之前的回禀,据说是个三十上下的女子。 “她怎知本尊要救你们翡翠阁?” “大司马不是一直在调查翡翠阁的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但此事牵扯到侯府,还请大司马不要插手!” 君烨冷冷的看着她,“不想让本尊插手,那你们掌柜应该亲自来和本尊解释!” “是,待此事过去,有机会我们掌柜定然亲自上门来拜访大司马!” 女子声音淡淡,不卑不亢,君烨对翡翠阁幕后的人越发好奇。 “小女子告退了!” 女子说完,转身往外走。 亓炎面色冷峻,出了书房,看着那女子的身影消失,身影一闪,无声的跟了上去。 那女子出了大司马府,并未在城中逗留,而是一路出了城门,往城外去了! 城外有一路边茶馆,四周围着竹帘,露天的茶摊,那女子坐下要了一盏茶慢慢的喝,然后突然将杯子一摔,冷喝道,“这是什么茶,都嗖了,你们便是这样做生意的!” 此时茶摊上,有五六个过路人正喝茶,闻言全部转头看过来。 茶摊老板娘小心陪着不是,“抱歉,姑娘咱们这就是给过路人解渴的粗茶,姑娘喝不惯,我们把茶钱退被您就是了!” “不行!污了本姑娘的嘴,你们赔本姑娘银子!” 老板此时带着一个小伙计也过来给女子赔不是,但女子仍旧不依不饶,惹的周围喝茶的人指指点点。 亓炎倚在一棵树下,懒懒的看着,目露不屑,随即冷冷转开眸去。 足足有一盏茶的时辰,亓炎转身看去,见那女子吵完了架,仍旧坐在那里喝茶。 亓炎冷眸一眯,纵身过去,长剑一挥,猛的将那女子头上的纱巾挑落,露出一张惊慌的脸。 是茶摊的老板娘! “方才那女子呢?”亓炎冷声问道。 老板娘立刻惶恐道,“不、不知道,我不认识她?” “那你为何穿她的衣服?” “刚才她非说我们的茶不好,要我们赔钱,我们没有银子,她就说民妇的衣服值钱,然后和民妇换了衣服,让民妇坐在这里,她、她就走了!” 那女子当时说脱衣服便脱,丝毫不顾忌旁边还有茶客,惊的她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衣服便被扒走了。 幸好此时是冬日,里面的中衣穿的厚,否则无论如何她也誓死不从! 她的衣服值钱? 三文钱一尺粗布能值几个钱? 寒风下,亓炎棱角分明的脸上眉目深邃,抬眸看去,官道上人来人往,那女子又换了普通民妇的麻布衣裙,想必早已跟着人流进城了。 没想到会被这么简略的计谋骗了,亓炎面色铁青,微勾的唇角却透着一股玩味。 他记得她那双眼睛,只要再被他看到,一定能认的出! 元蓁回了潇湘馆,一进锦园便对着站在阁楼木栏后的二白比了个顺利的手势。 月娘自外面进来,问道,“没有被跟踪吧?” “月娘放心,已经甩掉了!” 月娘淡淡点头,带着她一起往阁楼上去寻二白。 亓炎回去后,道人跟丢了。 君烨抬眸扫过来,淡淡挑眉。 亓炎亲自跟踪一个小姑娘,竟然跟踪丢了。 亓炎冷面微微一红,单膝跪在地上,“是属下轻敌,请公子责罚!” “今夜盯紧了明府,夜里一定会有人去救那个鸳鸯和琳琅,不必插手,只要告诉本尊,去营救的人是不是你之前查到的二白身后的江湖势力。” 如果真是二白的人去营救,那翡翠阁幕后的掌柜必然是二白无疑了。 若是能确定,他便能确定很多事情,比如,二白不只是在帮燕昭宇,她似乎是故意针对明府。 “是、属下这次一定不会再出差错!” 明府,许久不曾关过人的地牢中一片阴暗潮湿,蛛网密布,蛇蚁成群,一打开铁门,便是一股陈腐的气味冲鼻而来。 此时地牢里到处都是惨叫声和喊冤声,和血腥味混在一起,充斥着整座地牢。 明持伍一进去,那些侍卫立刻请安,“见过侯爷!” “嗯!”明持伍冷沉应了一声,问道,“审的如何?” 袁灼立刻回道,“老鸨已经审讯过,上了大刑,她什么也不说,只说自己不知道,现在已经晕死过去了!鸳鸯和琳琅还正在审问!” “带老夫过去!” “是!” 袁灼忙在前方带路,侍卫点亮了火把,将幽暗冷森的地牢照的灯火通明。 审问室内,一进去立刻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气,琳琅被吊在墙上,满身鞭伤,长发散开,遮住面容,一动不动。 旁边鸳鸯全身是血,已经昏死过去。 明持伍目光一扫鸳鸯,脑子里突然想起那日藏书阁的书架前,女子垂首低眸那一刹那的娇柔,随即眸色一冷,转头看向琳琅,问道,“死了吗?” 旁边审问的侍卫忙道,“回侯爷,没死,这贱人会媚术,方才竟让两个审问的人自相残杀,属下刚命人打了一顿鞭子,现在才老实些!” 说罢,抬起一桶冰水猛的对着琳琅浇了下去。 琳琅身子一颤,缓缓抬起头来,脸上也都是一道道鞭伤,一双墨眸在昏暗的地牢中却是如星辰般闪耀,幽幽摄人,目中眼泪滚下来,哑声道,“侯爷为何如此对奴家?” 明持伍看着那双眼睛,心头竟有些恍惚,问道,“你是什么人?” “奴家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自幼父母双亡,被人变卖为奴,后得裴相欢喜,做了他的侍妾,却被程将军所强,如今程威将军死了,奴家更是孤苦无依!” 明持伍见她声音软糯,哭的伤心,不由的声音便缓下来,“那你为何会在翡翠阁,你可知翡翠阁的掌柜到底是什么人?” 琳琅惶惶摇头,神情哀婉,“奴家不知,程威死了以后,大夫人容不下奴家,让人将奴家卖到翡翠阁,奴家还什么都不知道,便被带到这里,受尽折磨,侯爷,奴家不得已步入风尘,侯爷请放了奴家吧!” 明持伍看着她凄楚含泪的双目,心口一颤,刚要让人把她放下来,就听旁边袁灼一声怒喝,“贱人,还敢对侯爷使媚术!” 说罢抬手,一鞭子对着琳琅挥过去。 鞭子上都带着倒刺,琳琅仰头痛呼一声,身上顿时一道鲜血淋淋的鞭痕。 明持伍神情一凛,顿时恢复了清明,冷喝道,“给老夫打!” 他身后侍卫顿时上前,一鞭一鞭用力抽在女子身上,鲜血飞溅,将女子身上打的血肉模糊。 琳琅只开始痛呼了几声,便垂下头去,一声不吭,似是已经昏过去。 半晌,明持伍抬手止住,上前一步,冷声问道,“说,你到底是什么人?翡翠阁的掌柜是谁?” 琳琅垂着头,已经奄奄一息,缓缓摇头,声音微弱,“奴、奴家,不知!” 说罢双眼一闭,彻底昏死过去! “侯爷,要不要泼醒了继续审问?”袁灼问道。 “今日算了!”明持伍负手摇头道。 这些女子虽出身风尘,却倒有几分忠诚赤心的风骨,让他也不禁心生敬佩,恐怕逼的越紧越是问不出什么。 “先带下去关起来,明日继续审,既然是硬骨头,就要慢慢磨!” “是!”袁灼应声,回身吩咐道,“把她们都带下去!” 明持伍出了地牢,道,“此处派人严加看管,不得有误!” “侯爷放心!” 042 营救 到了傍晚,风声呼啸,雪粒子随着寒风刮下来,很快便将地上下白了一片。 夜里刚过子时,正是人犯困的时候,几道黑影突然出现在地牢附近,其中一人手中飞刀光华一闪,只听轻微的肌肤被割破的声响,地牢外两名守卫无声的倒了下去。 那人做了一个手势,顿时又有十几个黑衣蒙面人跳下来,齐齐往地牢中涌去。 一进地牢,还有几个侍卫正坐在外面守夜,此时睡的七歪八倒,鼾声四起。 一黑衣人先进去,几道血线飞起,四个侍卫一声不吭的便去见了阎王。 事情超乎预料的顺利,黑衣蒙面人首领目光一闪,留着两人在外看守,然后带着其他人进去营救鸳鸯和琳琅。 地牢里关押的都是翡翠阁的人,此时也都蜷缩在一起睡着了,大牢里一片幽暗死寂。 “头儿,在这儿!”一黑衣人突然喊了一声。 众人集合围过去,果然见一牢房内,两名浑身是血的女子扑倒在地上,本是寒冬,两人身上淋了水,已经结冰,生死不明。 一人将锁砸开,头领上前去,俯身刚要唤她两人,突然神情一变,猛然后退。 倒在地上本全身是血的柔弱“女子”突然纵身而去,手中刀光一闪,猛的向着黑衣人首领砍去。 首领反应也极快,一个利落的后空翻躲过,极快的道,“撤!” 其他黑衣人顿时簇拥着他向着地牢门口撤退。 门口那,他们留下的两个黑衣人正和涌进来的明府侍卫厮杀在一起。 “杀!” 黑衣人首领手持飞刀,率先扑上去。 黑衣人个个身姿矫健,出手狠辣,很快便杀出一条血路出来。 刚一出地牢,就见明持伍正站在地牢外,脸色阴沉,两旁明府侍卫手持弓箭,呈半包围式将黑衣人堵在地牢门口。 “说!谁派你们来的?”火把耀眼的光线下,明持伍脸色阴沉,冷声问道。 黑衣首领冷笑一声,一把飞刀射出,顿时将身后要扑上来的侍卫喉咙射穿,那飞刀穿过喉咙扎进另一个侍卫胸口。 一刀两命! 明持伍看着那飞刀缓缓眯起眸子,“御风飞刀,你们是逍遥庄的人?” “是,我们舵主主看上了鸳鸯,派属下来救鸳鸯出去,还望侯爷高抬贵手,卖我们舵主一个面子!” 逍遥庄是大燕最大的江湖门派,分舵遍布大燕各处,只是如今渐渐衰落,各分舵自立门户,已经是一盘散沙,舵主又是哪一个分舵? 明持伍负手冷笑一声,“一个江湖帮派也敢让本侯卖你面子,好大的口气!来人,杀无赦!” 心中忍不住有些失望,本以为今夜抓到的人会是翡翠阁的幕后掌柜,没想到竟是一个江湖门派来救人! 侍卫听令拉弓射箭,风雪中,箭声呼啸,如漫天蝗虫对着那群黑衣人射去。 然而这些黑衣人武功极高,身手敏捷,配合也极默契,围成一个圆圈,防守的丝毫不露。 头领一身轻功更是出神入化,在众人掩护下,几个起落,抓住一把长箭回射,明持伍这边的侍卫顿时便倒下了一片。 眼看黑衣首领在其他蒙面人的簇拥下就要冲出突围,明持伍脸色越发沉淡,刚要吩咐袁灼再去调派人手过来,就见一侍卫匆匆跑过来,单膝跪地,垂首禀道,“侯爷,那两个女子被人救走了?” “什么?”明持伍微微一惊,他明明将那两个女子藏的很隐蔽,怎么会被人劫走。 难道逍遥庄的人是设了调虎离山之计。 “快点随老夫去看看!” 明持伍不再管这边的情况如何,带着侍卫急匆匆往后院而去。 这边黑衣人也不恋战,冲出明府侍卫的包围,一个个纵身而去。 明持伍带着袁灼和几个贴身侍卫匆匆赶到后院一阁楼前,手放在石栏上的石狮上,将狮子的眼睛按下去,然后对着东南的方向转动了三下。 只听轰的一声,地面突然裂开,出现一条密道。 明持伍刚要抬步下去,突然感觉不对,猛然回头,见身后侍卫全部都已经倒下,连袁灼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明持伍一惊之下,向前走了两步,只觉身后黑影一闪,脖子上顿时一凉。 一把匕首放在他脖子上,身后黑衣人冷声道,“带我下去,否则杀了你!” 中计了! 鸳鸯等人根本没有被救走,方才那侍卫是假冒的! 天色黑,侍卫又混乱,才让对方钻了空子! 明持伍到底是曾经踩着刀血走过来的武将,此时面色不变,沉声问道,“你们也是逍遥庄的人?可是涿州分舵?” 背后黑衣人冷声一笑,“看来侯爷对我们逍遥庄并不了解,涿州根本没有分舵,至于我们是哪个舵主派来的,侯爷还是不知道的好!” 明持伍自然知道涿州根本没有逍遥庄的分舵,如此说不过试探罢了,见对方从容应对,这才相信这些黑衣人的确是江湖势力。 “既然是逍遥庄要人,本侯放人就是!”明持伍淡声道。 “跟着我下去,前面带路!” 黑衣人手脚麻利的将明持伍双臂捆绑在身后,然后用匕首威胁着他一路往密道里走去,身后两个黑衣人紧随其后。 刚走了两步,明持伍突然停下,淡声道,“看到左面墙壁上的壁灯了吗?下面有一个铁环,拉一下,机关自动关闭!” 有明持伍在,黑衣人自然也不怕他耍花样,按他说的果然在壁灯下找到一个铁环,用力往下一拉。 只听墙壁里似有机关响动,不过片刻,便再次恢复安静。 “继续走!”黑衣人将手中匕首往前一划。 刺痛传来,明持伍长眉微皱,却未出声,抬步继续往前走。 一连破了三道机关,才进了密道尽头的石室,里面果然躺着昏过去的鸳鸯和琳琅两人。 跟着进来的两个黑衣人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将手中绳索扔过去,抓住两人的肩膀,猛的甩臂一挥,果然,鸳鸯两人一离地,旁边的案台下立刻发出数根暗箭,射在四面的墙壁上,箭头上蓝光闪烁,寒光凛凛。 若是有人直接上前去抱鸳鸯和琳琅起身,一时躲闪不及,必然已经被暗箭射中,中毒身亡。 黑衣人冷笑一声,“这点把戏,对于我们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明持伍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两个黑衣人将鸳鸯和琳琅抗在肩上,飞快的向着洞外急奔而去。 待出了密道,看着同伴将鸳鸯两人带走,押着明持伍的黑衣人,猛的将明持伍往前一推,然后纵身跃上楼阁,几个纵跃便消失在夜色中。 明持伍被从台阶上推下来,滚了几滚才停下,手还被捆着,一时竟无法起身。 几个侍卫匆匆赶来,忙将明持伍扶起,将他身后的绳索解开。 明持伍怒气沉沉,“去查,逍遥庄的什么人如今在上京,查到之后杀无赦!” “是!”侍卫忙应声。 “袁灼呢?”明持伍问道。 “报侯爷!”一侍卫匆匆而来,单膝跪在地上禀道,“袁统领被发现躺在假山后,现在还在昏迷。” 明持伍脸色更沉,定是来报信的那侍卫跟在他们身后,先放倒了几个侍卫,然后用毒针刺晕了袁灼。 他走在前面竟然一无所知,甚至没听到任何声响,如果这批人是来刺杀他的…。 明持伍顿时觉得后背升起一股寒气。 侯府对面的屋顶上,亓炎看着两个黑衣人自侯府出来,背上都背着人,然后放进马车中,飞快的驾车出了巷子让长街上去了。 亓炎忙飞身跟上去,然而等他出了巷子却发现有两辆一模一样的马车,一辆往西,一辆往东,同样的速度,甚至赶车的黑衣人身形都差不多。 他略一犹豫,跟上往东行的马车。 天上还飘着雪花,大如鹅毛,车轱辘轧出来的痕迹很快便被覆盖。 刚跟了几条巷子,突然马车拐了弯,往一条巷子内拐进去,亓炎纵身跃上屋顶,正要继续追下去,就见一黑衣人站在屋顶上,似正在等着他。 寒风呼啸,黑衣人身上已落了一层白雪,缓缓转过身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冷冷的注视着亓炎、 只一眼,亓炎便已看出是今日来府的女子。 然后在城外戏耍了他! “亓将军,请不要再参与我们翡翠阁的事!”女子冷声开口。 亓炎面无表情,身形一闪,瞬间便到了那女子面前,伸手向着她的手臂抓去。 女子微惊,似没想到男人会这样快,凌空跃起,手中匕首一挥,顿时迎上去。 寒光一闪,搅动漫天飞雪,亓炎偏身躲过,一脚踢在女子的手腕上,身形诡异的一转,便到了女子身后,一掌拍向她的肩膀。 “咣当”一声 匕首落在屋檐上,女子堪堪躲过亓炎的掌风,身体灵活若泥鳅般的自他手臂下穿过,弯腰回臂,手臂的护腕上突然冷光闪烁,直直向着亓炎腰上刺去。 亓炎长眸微皱,好狠辣的女子! 他有心让她,她竟然下了死手! 曲指将女子的手腕弹开,亓炎顺势抓住她的手臂,只听咔嚓一声,便卸了她的胳膊,随即探手一抓,想要抓她另一条手臂,却不想女子下意识的身形一错,然后他便直直的抓在了她胸口。 亓炎脸色一变,对方露出的一双眼睛更是惊愕恼怒,一脚踹向亓炎双腿之间,喝骂一声, “无耻!” 趁亓炎躲避之时,女子纵身而起,迎着风雪,快速的消失在黑暗之中。 亓炎站在屋顶上愣了一瞬,一张俊冷的面容似有些微微的恼意,然后转身而去。 片刻后,亓炎跪在君烨面前,没有任何起伏的道,马车跟丢了。 君烨正在逗他的宠物鸟,闻言长眸一瞥,挑眉道,“遇到对手了?” 他的得力手下竟然两次失利,实在令他诧异。 亓炎低着头,耳根微红,面色沉淡,“请公子责罚!” 君回首,拿着一颗瓜子继续逗阿鸾,轻笑问道,“你那日说想谁?” “锦二白!丑八怪!” 君烨眉头一皱,手指一弹便将那粒瓜子弹进了阿鸾的嘴里,回身淡声道,“走吧,既然跟丢了,那就去家里等!” 说罢又补充了一句,“带着这只说想她的鸟!” 阿鸾细舌被打的又疼又麻,听说要出门,立刻兴奋的拍翅膀,“带着爷,带着爷!” 亓炎过去,随手将它放在肩膀上,面无表情的低嗤一声,“智障!” 阿鸾猛然回头,眼珠瞪着他,“谁智障?谁智障?” 亓炎似没听到,俊容沉淡,扭头不语。 锦园内,鸳鸯和琳琅被放在床上,大夫正为两人包扎诊治。 两人都是遍体鳞伤,昏迷不醒,月娘和七娘在一旁帮忙,小丫鬟们进进出出的端着热水进来,然后再端着血红色的冷水出去。 二白看着窗外大雪纷扬,将整个上京都覆盖,眸色亦如夜色般沉寂。 这笔账,她早晚会清算回来的! 突然穿着黑色紧身衣的元蓁自窗子里闪身而入,带着一身的风雪和寒气,急声道,“不好,君烨的马车正往潇湘馆来!” 已经是寅时,再有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君烨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七娘上前道,“把鸳鸯和琳琅转到我房里去吧!” 二白摇头,“她两人身受重伤,藏在你房里终究不是长久之策,而且,明日侯府必然会搜城,若搜到潇湘馆,如何能藏的住?” “那现在将她们带出城去?”月娘道。 “不、有一个地方侯府不会搜,而且,鸳鸯和琳琅还能得到照顾!” 七娘眸子一转,立刻道,“皇宫?” “可是皇宫内到处都是摄政王和君烨的眼线,不是更容易暴露!”月娘忍不住疑虑。 二白皱眉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不再犹豫,吩咐道,“现在便带着她两人走,走西宫门,那里的侍卫都是皇上的心腹,而且今夜是吕敬值守,应该可以掩护。” 更重要的是,即便君烨发现琳琅和鸳鸯在宫内也无妨,最多还是认为翡翠阁是燕昭宇在宫外的势力, “好!我们马上去办!” “嗯,动作要快,我去拖住君烨!” 二白道了一声,将一块玉牌递给月娘,“拿着这个,侍卫自然会放你们进去!今夜雪大,视物困难,正好利于行事。” “是,你放心,我们一定将人安全送进去!” “好!” 二白对着月娘和七娘两人微一点头,转身往外走。 君烨的马车在后门停下,亓炎上前刚要敲门,突然门被打开,穿着狐毛织锦斗篷的二白出现的门后。 她头上戴着斗篷上的风帽,雪白的狐毛簇拥着着她精致的小脸,昏黄灯火下,黑眸如星,闪过一抹微微的惊讶。 果子跟在她身后,手里提着一盏琉璃宫灯,上面已经落了一层薄雪,噗嗤笑道,“小姐你和君公子果然是心有灵犀,你要去找君公子,没想到公子便来了!” 君烨上前一步,不顾还有旁人在,伸臂将二白揽在怀里,凤眸深邃,“怎么还没睡,雪这样大出去做什么?” 二白身上有淡淡的酒气,弯眉笑道,“太冷了,睡不着,起来想喝酒,又觉得一个人喝酒好没意思,便突然想去见你!” 她手里果然还提着半壶酒,淡淡酒香在夜色中弥漫。 大雪簌簌而落,门下灯火幽暗,男人面容清俊,眸子里闪过一抹疼惜,抚了抚女子微凉的的脸颊,柔声道,“抱歉,今夜看公文晚了些,怕打扰你睡觉便没过来。” 自从冬日下雪后,二白晚上经常手脚冰凉睡不好,每次都是要他焐热了才能睡安稳。 二白挑眉,“那怎么这个时候想起过来?” 君烨低头吻了吻她额头,“阿鸾说,它想你了!” 二白歪头看向亓炎肩膀上的某鸟,勾唇神秘一笑,“阿鸾,我这里有一个你的同伴,还是只母的哦!” “同伴、同伴!”阿鸾兴奋的叫喊了两声。 “果子,带阿鸾去吧!” “是!”果子偷偷一笑,回身道,“跟我来!” 阿鸾飞到她肩膀上,跟着果子往院子里走。 “进去吧,这里风冷!”君烨握着二白冰凉的手,牵着她进门。 二白眼尾一瞟通往前面店铺的门,垂眸跟在君烨身后。 此时潇湘馆前门那里,元蓁已经将鸳鸯两人都背上马车,和月娘赶着马车冲进风雪中,向着西宫门急奔而去。 大雪纷飞,很快一切都没了痕迹。 043 搜城 果子带着阿鸾到了厨房外的回廊下,在一笼子旁蹲下,对着阿鸾道,“进去吧,你的同伴在里面!” 天色漆黑,笼子里看不分明,阿鸾高傲的仰着头,琉璃眼珠狐疑的看了看果子,然后好奇的的往笼子的踱步。 果子突然嘴角抿着一抹坏笑,猛的将阿鸾推进去,然后快速的关上笼子的门。 阿鸾吓了一跳,然后便听“咯咯”两声,笼子里一个“庞然大物”站了起来。 果子将宫灯往前一照,笼子里的母鸡正和阿鸾四目相对。 正是芙洛那日送的芦花大母鸡。 阿鸾浑身一颤,猛的回身扑在笼子上,“小丫鬟、小丫鬟,放爷出去!” “锦二白,骗爷、骗爷!” 果子冷哼一声,“让你以前欺负我,今晚你就好好呆在这里吧,明日一早我就来捡母鸡下的鹦鹉蛋!” 阿鸾满目惊恐,拍着翅膀惨叫,“你们不能这样对一只高贵的飞禽!” “高贵的飞禽?呸,你就是一只鸟仗人势的臭鸟!” 果子打了一个哈欠,提着灯回房睡觉去了。 笼子里的母鸡又咯咯叫了两声,然后往前迈了一步,慢慢低下鸡头。 阿鸾双翅扑在笼子上,哆嗦道,“你、你要做什么?” “不要过来!” “再往前一步爷就要喊人了!” “啊!公子救命!” ……。 君烨带着二白往阁楼上走,二白挣了挣,软声道,“我们去亭子里一边赏雪一边喝酒,不要上楼!” 君烨回身眯眸淡笑,“有本尊在,还喝什么酒!” 说罢将二白打横抱起,低头吻在她粉唇上,喉咙一滚,嗓音干哑,“本尊来替你暖身子!” 二白胸口一荡,双臂勾住他的脖颈,启唇回应。 远远的,亓炎倚在马车上,闭目假寐,听到阿鸾的惨叫,薄唇一掀,蹦出两个字, “智障!” 随即又轻叹一声,主子和主子的鸟都被“美色”引诱,早已忘了正事。 可怜他要在这里守到天亮了。 突然他缓缓睁开眸子,自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很普通的式样,镂空的如意纹,材质也很普通,不是什么上等的玉质,摸上去温热,带着他身上的体温。 是他同那女子交手时在她身上拽下来的。 男人冷峻的面容露出一抹凉薄的嗤笑,刚要扔进雪中,突然又停在那。 女子贴身之物一般都很重要,也许她还回来找自己要回这块玉佩。 那他便留着,等她自投罗网。 两次都没抓到一个女人,他的确该反省了! 果然,第二日一早,天刚亮,静安侯府封锁城门,说是有北楚细作逃跑,开始全城搜捕。 之前的一次已经闹的人心惶惶,不过几日,又开始搜城,城中百姓怨声载道,也不像之前那般配合,和侯府府兵几次发生冲突。 潇湘馆里被搜了一遍,几个侍卫又往后院走。 七娘拦住,气势凌然,“后院你们不能进!” 一个小首领过来,歪着嘴趾高气昂的道,“为什么不能进,难道这里是皇宫别苑不成!” 七娘目光冷艳,“进去搜可以,但进去后遇到什么人,挨了揍,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吓唬我?”侍卫首领冷笑一声,“进去搜,仔仔细细的搜,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 “是”几名侍卫应声,涌进后院中。 七娘也不着急,走到账台那,噼里啪啦打着算盘淡定的算账。 侯府的侍卫进了后院四散开来,分手搜查,头领抓住一个洒扫的丫鬟问道,“你们掌柜的房间在哪里?” 藏人怎么会就藏在主子的房间里,只是这头领搜查前几家的店铺,在掌柜屋里搜出了不少金子首饰,全部归了他的口袋,因此尝到了甜头,专门找主子的房间搜查。 小丫鬟吓的一呆,忙抬手一指二白住的阁楼,“在、在那!” 小侍卫头领见锦园内布置精雅,知道遇上了有钱的主,急忙往楼上跑。 院子里,一侍卫自厨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块花糕正啃,突然目光一愣,缓缓走过去,见一笼子里关着一只母鸡和一只鹦鹉,旁边还要一只刚下的鸡蛋。 那鹦鹉雪白的羽毛上尽是污秽,无精打采的趴在笼子里,此时睁开一只琉璃眼珠,没好气的道,“看什么看!看什么看!爷烦着呢!滚一边去!” 侍卫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一脸惊恐的结结巴巴的道,“这、这鸟会说话!” 其他正搜查的侍卫闻声都围了过来,好奇的向着笼子里张望。 “来,给我们说个吉祥话听听!” 一个侍卫拿着一根草逗弄据说会说话的鹦鹉。 某鸟懒懒瞥他们一眼,又无聊的闭上, “智障!” “嗳!真会说话!” 那个侍卫立刻兴奋的蹦起来,道,“你们说这鸟值不值钱?” “肯定值钱!我们家隔壁吴老二家的鹦鹉只会说恭祝吉祥四个字还卖了一百两银子!”另一个侍卫两眼冒光接口道,仿佛一下子便发财了。 “那咱们把这鸟拿去卖了吧!” “银子咱四个分了!” “行!” 四人激动的商量完,一回头就见一男子倚在廊柱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这人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们竟然都没听到动静。 “商量完了?”男子抬眸问道。 有一个侍卫竟还点了点头。 “智障!” 笼子里又冒出了一声。 亓炎眸色一冷,整个人说不出的冷厉,旋身飞起一脚,点头的那个侍卫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在半空中渐渐变成一个黑点,最后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其他三个侍卫目光也跟着飞出去,待那名侍卫消失,猛的回头看向亓炎,顿时吓的浑身一抖,屁滚尿流的往外跑。 眨眼间便跑了个干净。 果子从侧廊走过来,看着被翻的乱七八糟的厨房,揉着眼睛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阿鸾看到果子似乎才想起来自己被关了一夜的事,顿时变的无比精神,扑在笼子上喊道,“放爷出去、放爷出去!” 果子瞪大了眼,看着笼子里的鸡蛋,伸进手去取出来,惊愕的问道,“你昨晚干了什么?” 阿鸾顿时吓的浑身一抖,嘚瑟道,“不关爷的事,不是爷干的!” “不是你干的?这笼子里除了你还有谁?”果子气呼呼的道。 阿鸾一怔,顿时说不出话来。 “以后你要对这只母鸡负责!” 果子冷哼一声,拿着那个鸡蛋,转身进了厨房。 阿鸾瘫倒在笼子里,自顾嘟囔, “真不是爷干的!” 那侍卫小头领上了阁楼,小心推开卧房的门,踩在雪白的地毯上,只觉一股香风暖意扑面,炉香冉冉,宫灯幽幽,不见如何华贵,却是堪比名门贵族的精致舒适。 花梨木雕花大床上绣着繁复花纹的蜀锦床帐轻垂,流苏轻动,罗绸如水,淡淡日光照在上面,说不出的奢华冷贵。 侍卫头领心中一阵窃喜,只道房中定有值钱的首饰,小心的向着梳妆台走去。 桌面上放着几个雕工精美的银簪,他拿起来看了看,随手扔在一旁,打开抽屉翻找珠宝金子。 抽屉里虽没有金簪,却放着几个上好的玉饰,他目中露出贪婪的光芒,伸手刚要去抓就听身后有女子轻懒的嗯咛一声,似是刚刚醒来。 他猛然回头,就见一女子正掀床帐,身上随意的披着一件薄衫,及腰的墨发垂下来,皮肤白皙如玉,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清美绝伦,大眼睛眨了眨,然后惊愕的看着他。 他目露惊艳,一时竟呆在那。 帐中沉睡的男人长眸豁然睁开,伸臂一揽少女遮在锦被之下,眉头紧皱,长袖一拂,凌厉的冷光滑过那表情呆滞的侍卫。 一道血线飞出,那侍卫惨叫一声,捂住双眼,身子被一股罡气击飞出去,撞开窗子,直直往下落去。 男人掀帐下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身姿挺拔,双腿修长,胸前露出的皮肤白皙紧致,上面红痕点点,性感而邪魅。 走到窗子前,抬眸看去,只见院子里正有几个侍卫惶恐的往外跑,见他们头领从天而降砸下来,顿时一怔,四下望了望,飞快的抬起来出了门。 从阁楼上可以看到潇湘馆大堂的前门,明府的府兵横冲直撞,乱成一团。 静安侯…。 男人缓缓眯起墨眸,气息如积雪清寒。 到了晌午,明府外便围了不少人,叫喊着明府把翡翠阁的姑娘们放出来,其中以成四公子闹的最厉害,甚至手臂上还缠着绷带,对众人道明府的侍卫仗势欺人,殴打无辜百姓。 明府的侍卫出来哄赶,这些人便散了,不过片刻又围上来,正门,偏门,几乎都被包围。 不断的有侍卫进来禀告,明持伍烦心不已,将书卷往桌案上一摔,怒道, “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幕僚陈珂上前道,“这些人都是翡翠阁的常客,大概是受人鼓动,才来闹事,侯爷不妨去查一查背后是何人操纵!” 明持伍立刻唤了侍卫进来去查。 到了第二日事情越演越烈,甚至已经有百姓联名上书,明府侍卫以搜查为由,抢夺金银,殴打无辜百姓,甚至还有侍卫以抓女细作为由霸占民女,恶行昭昭,举不胜举。 而围着明府的人也越来越多,一部分要求释放翡翠阁的人,一部分被明府的侍卫打了来讨要说法,喊冤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渐渐的发展成整个上京百姓都在声讨明府。 明府的下人都变成了过节老鼠,人人嫌弃厌恶,出去采买的下人回来都顶着的一身的菜叶臭鸡蛋。 到了第三日,府中下人甚至已经不敢出门。 明持伍渐渐已经有些安奈不住,大牢里,鸳鸯和琳琅都被人劫走,只剩一些女子每日哭哭啼啼,审问了几个,上了重刑都没问出任何有用的消息。 而出去调查背后鼓动百姓的侍卫回来也没查到线索,只道一开始就是在茶馆酒坊赌场中有人为此愤慨,然后和翡翠阁里姑娘相好的公子哥老爷们附和,便一拍即合,齐齐过来闹事。 最重要的是,闹到现在也并没有抓到什么北楚细作。 早朝上,京兆府尹郑东水和其他几名朝中官员纷纷上书,道静安侯公报私仇,无故扣押翡翠阁众人,府中侍卫更是横行霸道,闹的城中人心惶惶。 燕昭宇轻嗤一声,转眸看向君冥烈,淡声问道,“摄政王觉得此事该如何是好?” 君冥烈脸色肃严,沉声道,“回皇上,静安侯被弹劾闭门在府,大概是立功心切,才如此大肆搜查北楚细作,既然搜查不出,老臣立刻让他放人,停止搜城。” 燕昭宇漫不经心的点头,“那就有劳摄政王了!” 明府中,明持伍正和陈珂商议此事如何办,一侍卫进门禀道,“禀侯爷,摄政王派人传来口谕,要侯爷立刻释放翡翠阁的人,停止搜查北楚细作之事。” 明持伍眉头紧皱,“果真是摄政王的人?” “是,正是摄政王贴身侍卫来传话!” “侯爷,此事再闹下去恐怕不好收场,放了她们吧!”陈珂道。 明持伍重重一叹,点头吩咐道,“去地牢里将翡翠阁的人放了,搜查北楚细作的府兵也全部召集回府。” “是!” 侍卫领命,转身急急而去。 “没想到,还是功亏于溃,闹了一通,翡翠阁幕后之人仍旧没有查出来!”明持伍脸色沉重,负手叹道。 “侯爷这个时候还需谨慎行事,摄政王身边已经连失几名重臣,审时度势定会保住侯爷的,因此,侯爷只要安稳在府中便好!” 明持伍思忖片刻,淡淡点头,“老夫只是怀疑有人暗中针对明府,不想坐以待毙罢了!” “一个翡翠阁能成什么气候,侯爷多虑了!” “也许吧,可能是老夫想多了,罢了,此事便这样吧!”明持伍回身,“老夫不能出府,还劳烦陈先生替老夫打探一下摄政王那边的口风。” “侯爷放心,在下定为侯爷筹谋妥当!”一身灰袍的男子其貌不扬,垂首恭敬道。 044 冬日春情 很快翡翠阁的人全部被放了回去,搜查北楚细作的侍卫也撤掉,几乎整个上京都振奋起来,似乎这是第一次百姓与权贵对峙取得了胜利,百姓也惊喜的发现原来自己的力量也可以很强大。 甚至还有的店铺当街放起了鞭炮,气氛高涨,如过节一般。 只修整了两日,翡翠阁重新开门营业,生意比往常更好,门前人来人往,车流不息。 二白自门前经过,还被里面的姑娘抛了个媚眼撩了一下。 二白本来想还给她一个媚眼,却被果子一把拉走了,“小姐,快走吧!” 翡翠阁内,老鸨正欢喜的迎客,她也受了伤,只是没鸳鸯她们伤的重,修养了两日便没什么大碍了。 一扭头见元蓁正从后院过来,手里捧着浣洗过的衣服,心思恍惚,差点撞在一男子身上,忙点头道歉。 老鸨走过去,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元蓁微微一怔,回神道,“没事!” “是不是担心鸳鸯和琳琅,放心吧,她两人在里面同宫妃一样的有人伺候!” “嗯,我知道!”元蓁点了点头,抬步往三楼走。 进了月娘的房间,元蓁将衣服放在床上,回身去倒茶。 月娘自屏风后换了衣服出来,抬头便见元蓁不知在想什么,茶都已经溢出来顺着桌沿往下淌,她犹自不知,仍旧倒着茶壶。 “元蓁!” 月娘喊了一声,走过去,将茶壶拿过来,“想什么呢?” “啊!” 元蓁低呼了一声,一向沉稳的脸上满是懊恼,忙用抹布去擦桌子上的茶水。 “到底怎么了?”月娘将她手里的抹布拿过去扔在桌子上。 元蓁返身坐在床上,低头道,“我娘给我的玉佩不见了!” 并不是什么值钱的玉,却是她娘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据说是她爹和娘亲定亲时的定亲信物,自从他们去世后她一直戴在身上,可是那夜从明府回潇湘馆后,却发现没有了。 她很想去明府找,可又怕是丢落在密道中,自己若冒险进去,送了命还好说,若真被明府抓住,只怕给掌柜的添麻烦。 “确定是丢在明府了吗?中途有没有去过别的地方?”月娘问道。 元蓁缓缓摇了摇头,突然怔然抬头,对了,自明府出来后,她和亓炎打了一架,难道是在和他打斗的过程中丢了。 晚上她要再去打斗的地方找一遍。 夜里,元蓁先去了那一片屋顶,来来回回找了几次,自然什么都没找到。 刚到亥时,亓炎自外面回来,正往书房走,突然脚步一缓,冷眸一瞥身后,然后继续大步往前走。 身后一道暗影无声接近,手中刀光一闪,猛然向着他后颈劈去。 正走路的亓炎面色不变,身体突然往后一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微一用力,手中的匕首顿时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女子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狠色一闪,借着他手腕的力量,旋身而起,飞腿向着男人的面门踢去。 动作狠辣很迅捷! 亓炎身体凭空向后一移,躲过对方的攻势,却不想女子袖口中突然闪出一条软鞭缠上他的手臂,灌注内力,用力一震,竟是要震断他手臂的经脉! 亓炎眸子一缩,旋身飞转,手掌握住软鞭,微一使力便将鞭子夺了过来,一股掌风猛的向着女子肩膀上拍去。 对面女子被掌风扫中急急后退,凌空后翻,落在三丈外冷冷的和他对视。 亓炎随手将软鞭扔在一旁,冷峻的脸上带着淡淡嘲讽。 女子错后一步,做出防御的姿势,冷声道,“我今日并非上门闹事,只问你一句,可看到我的玉佩?” 亓炎一身墨袍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面色冷沉,自身上掏出一块碧色玉佩挂在手上,淡声道,“可是这个?” 女子双眸顿时一睁,伸手道,“把它还我!” 亓炎将玉佩握在手心,深邃的五官此刻看上去冷淡而无情,“想要就凭本事来拿!” 女子黑眸中闪过一抹恼怒,凌厉带煞,飞身而起,劈掌去抢他手中玉佩,顿时发起进攻。 她内力不如亓炎,但身姿轻灵,动作利索而迅猛,此时拼了命,竟在亓炎手下走了十几招而不分胜负。 亓炎渐渐失了耐心,故意露了一个破绽,女子果然抢玉心切,贴身上去,随即手腕上一阵剧痛,被亓炎拿住了命脉,她竟不管不顾,依旧伸手去夺他手中的玉佩。 亓炎俊颜微冷,伸指在她臂弯下三寸用力一弹,女子顿时失力,被男人双手一绞,双手均被拿住,再动弹不了半分。 女子仰头向后,双目冷厉的瞪着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把玉还我!” “手下败将还如此嚣张!” 亓炎冷哼一声,一掌劈下去,女子双眼一闭,顿时晕了过去。 侍卫围上来,亓炎面色不变,淡声吩咐道,“捆了,扔进柴房去!” “是!” 两个侍卫上前,用绳索将女子捆绑结实,然后抬着往后院而去。 亓炎进了书房,躬身道,“公子,那女子已被拿下!” 君烨身上穿着银狐大裘,似正准备出门,闻声淡淡点头,“今夜你便留在府里,好好审问她吧!估计也是块硬骨头,能问出翡翠阁幕后掌柜最好,若不能、也不要伤了她。” 亓炎垂首应声,“是!” 男人高挺的身姿高华矜贵,抬步出了书房。 二白此时正在院子里烤鸡,就是芙洛送给她的那只芦花母鸡。 二白本来不想杀了它的,结果自那日和阿鸾在一起呆了一夜后,母鸡不知是入了什么魔障,不吃不喝,到了今日下午便死了。 二白觉得它是相思成疾,果子说是那一晚定是发生了不可告人的事,让它宁愿选择绝食自尽,林妈却说是那日被明府的侍卫给吓到了,母鸡最怕受惊。 不管因为什么,母鸡死了,是不争的事实。 鸡死不能复生,为了让它死的有所值,二白决定烤了它。 一下午,林妈烧水褪毛宰鸡,二白则亲自挑了各种材料,泡了干荷叶,又和泥生火,将鸡包好了放在火上慢慢烤。 君烨进门的时候,二白的鸡刚刚冒出香味来。 “我知道你一定是闻着味来的!”二白展颜笑道。 “二白这个时候烤肉,难道不是专门为了等本尊?”男子黑眸中流光闪烁。 二白轻嗤一声,“好厚的脸皮,快要比上城墙了!” 男人眨了眨眼,“城墙再厚,不是也已经被二白攻下,本尊毫无还手之力!” 二白挑了挑眉梢,但笑不语。 二白又烫了酒,两人围着篝火而坐。 火光闪耀下,男人容颜清俊,高华如谪仙,长指捏着青瓷酒盏,凤眸一挑,淡淡看过来, “二白,嫁给我吧,成亲之后,我日日陪着你围炉夜话,烤肉喝酒,难道不好吗?” 二白穿着绯红色的披风,风帽上的狐毛簇拥着她巴掌大的小脸,一手托腮,一手用棍子挑着篝火,一双桃花眸中火光闪耀,看不清她眸底的情绪,只听她淡淡的道,“如今你想见我随时可以见,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会去,即便不成亲,和成亲也无分别,这样有何不好?” 君烨温热的手掌覆在她手上,目光灼灼,“可是我想不管何时,一抬头,一回首就能看到你,就像在香苏别苑时。” 如今他虽日日能看到她,却总觉得不安心,似乎她随时都会离去。 二白转眸看着他,“再给我一段时间,等潇湘馆在上京稳定下来,我们再商议此事!” 君烨眸中火光一点点暗下去,端了酒盏放在唇下抿了一口,不紧不慢的道,“今日有个趣事说给二白听听。” “什么?”二白托着下巴,兴致昂扬的转头看来。 “有一女子说是自己的玉佩被亓炎拿走了,今夜上门讨要,被亓炎抓住正在审问。”君烨慢条斯理的道。 二白眼睛转了转,“哦?难道是亓炎在外面惹了什么桃花债?” “不,那女子是翡翠阁的人!”君烨直直的看着她。 二白脸上浅笑僵了僵,只一瞬便回过头去转动架子的上的烤鸡,淡声笑道,“翡翠阁?我到是去过几次,女子个个娇媚温柔,咱们亓炎将军又威武神勇,相貌不凡,说不定真是哪个姑娘美人爱英雄呢?否则贴身玉佩怎么会落在亓炎手中。” 君烨悠悠道,“到底真相如何,今夜审问后便知了!” “肉烤好了!”二白突然喊了一声,将架子上的烤鸡拿下来,放在桌子上,拿起石头便要将上面的干泥砸掉。 “小心烫!”君烨伸臂揽住二白的腰,取了她手中的石头,柔和笑道,“我来!” 外面的干泥砸掉,剥了荷叶,一股浓浓的肉香顿时飘散出来,勾的人食指大动。 二白在鲜嫩的鸡肉上抹了一层蜂蜜,然后直接在架在火上烤。 很快鸡肉和蜂蜜的香甜气息便已经可以闻到,等到外皮烤的焦脆,二白取下来,放在大碟子中,双眼已经冒光。 自己做美味真的感觉的确不同。 成就感无与伦比。 “原来,本尊未来的夫人还会厨艺,以后就算本尊解甲归田,也不愁会挨饿了!”君烨淡笑道。 二白斜睨他一眼,俏声问道,“你会解甲归田吗?” “等本尊老了,自然会!” 二白抿唇笑了笑,不在问,转过头去撕扯她的烤鸡。 君烨拿了刀子要帮她切开,二白忙伸手推开,“不要用刀切,用手撕才最美味!” “难道不一样?”君烨问。 “自然不一样!” 二白用手撕了一个鸡翅膀下来,烫的忙扔在盘子里,双手去捏耳朵,表情专注而俏皮,看的君烨心头酥软,忙将她揽在怀中,眉头轻皱,握着她的手放在唇下吹了吹。 “疼吗?” 二白摇头,“只疼了一下!” “还是我来吧!” 君烨拿着鸡肉,撕成小块,清俊的长指上面沾了油光,却丝毫不妨碍他贵公子的气质。 二白谗眼看着,不知那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更诱人还是那鲜嫩的肉更香? 将二白放在膝上,君烨把撕好的肉一块块喂进她嘴里,直到吃了半只鸡,仍旧将她眼巴巴的看着,不由的嗤笑一声,“你园子里的下人都不给你吃肉吗?” “我晚饭还没吃,饿了!” 二白无辜的耸肩。 “不能再吃了,晚上吃多了肉容易伤食!”君烨取了酒,喂了她半盏,然后拿了绢帕擦了擦她唇上的油光。 “嗯!”二白点头,“那半只鸡留个果子她们,你呢,你怎么不吃?” “我用过晚饭了,而且,等下还有更大的美味等着本尊去吃!” “咳!” 二白正喝着酒,猛的呛了一口,顿时伏在他肩膀上咳了起来。 君烨为她拍背,淡声道,“又不是第一次,激动什么。” “你、”二白瞪着他,不知是咳的还是羞的,满脸涨红,眸子一转,讷声道,“不吃算了,这么香,以后保证你哪里都吃不到!” “是吗?”君烨墨眸深邃,“那我尝尝有多香?” 说罢扣着她的下巴,低头吻在她的唇上,辗转深入,往她唇齿间深处探索。 他吻的细致而温柔,半阖的黑眸里柔情如夜,紧紧的锁着她,要将她困在那一汪深潭之中。 火光驱走了冬夜的清寒,四周静谧无声,似乎锦园内的下人都已经睡熟,或者故意都藏在屋子里,将园子让她们的主子。 旁边竹叶飒飒,石台上还有未化的积雪,青白若秋霜,凝着皎皎月色。 良久,君烨才自二白的唇内退出来,手指抚着她白嫩的脸颊,一下下,那般温柔的摩挲。 二白被他吻的浑身酥软,一双桃花眸含波带媚,低低唤他的名字, “君烨” “嗯?” 二白今夜并未喝很多酒,脑子却一片迷蒙,眼中都是男人殷红潋滟的薄唇,性感魅惑,她呼吸一紧,缓缓靠近,启唇主动吻在他的唇上,闭上眼睛,软舌含住他的唇瓣,细细舔舐。 男人气息顿时变的粗重,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反客为主,重重的吻下去。 揽住她的腰身,起身大步往阁楼上走。 步伐不稳,甚至有些急不可耐 火光将两人重叠的身影拉的很长,一点点接近温暖,春情四溢。 045 章节名被当做早餐吃了 大司马府后院,一暗房内,一身黑衣的女子突然醒来,发现自己手脚都已被捆住。 四周空荡幽暗,只在靠近门的地方放了一张桌案,上面燃着油灯。 “吱呀”门被打开,亓炎走进来,高大的身体将火光一遮,光线顿时又暗了几分。 元蓁坐在地上,面上还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愤恨的瞪着男人。 亓炎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一把将女子面上的黑巾扯下来,他微微一怔。 几次交手,女子狡猾狠辣,出手迅猛,却不想,这黑巾下竟是一张极秀气白净的面孔。 随手将黑巾一扔,亓炎缓缓起身,幽暗的光线让他面无表情的脸更加冷峻肃严,声音亦低沉,“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子冷笑一声,“我不过是我们翡翠阁掌柜的一个丫鬟,能是什么人?” “那你们掌柜又是何人?” “掌柜就是掌柜,一个开青楼的老板,普通百姓!” 亓炎冷冷的看着她,“那鸳鸯和琳琅呢?也是普通百姓?” “我觉得你们抓错人了,我只是一个下人,什么都不知道!” “不肯说?”亓炎微微靠后,双臂环胸,靠在门板上。 “无话可说!”女子秀气的面孔带着清冷之气,却毫不违和,反而多了几分英气。 亓炎自胸口掏出玉佩,“那这个呢?不想要了?” 元蓁脸色顿时一变,骂道,“卑鄙!威胁人算什么男人?” 亓炎唇角勾出一抹冷笑,“卑鄙?如果我卑鄙的话,你早已上了一百遍重刑!” 还用的着在这里跟她啰嗦。 “我数到三,不说的话,我立刻毁了这块玉佩!” 亓炎冷面无波,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一” “二” “三!” 亓炎面色一冷,放在玉佩上的手掌刚要用力,突然就听女子急声喊道,“等一下!” 亓炎转过头去,“说吧!” 女子却昂着下巴道,“我饿了,要吃饭,吃完饭才肯说!” 亓炎缓缓眯眸,“想耍花样?” “饿了,吃饭能耍什么花样!” 亓炎淡淡看她一眼,返身出了屋子。 片刻后一侍卫端着饭菜进来,放在地上。 “我手脚都捆着,怎么吃?”女子仰头问道。 “喂她!”亓炎冷声道。 “是!” 侍卫应声,蹲在地上,端起饭碗,用筷子夹了米饭喂到女子口中。 女子张口吃了进去,慢慢咀嚼。 吃了两三口,女子突然面色一变,露出痛苦的表情,身体倒在地上抽搐了一下,咬牙道, “这饭菜有毒!” 说罢闭上眼睛,昏死了过去。 喂饭的侍卫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张口结舌的愣在那。 亓炎嘴角抽了抽,恨不得上去一掌把这个女人打死。 装死! 很好! 演技浮夸到和他主子的女人不相上下! “去,端盆冰水来!”亓炎波澜不惊的吩咐道。 “是!” 侍卫忙放下饭菜,应声出去,不过片刻,便断了一盆带着许多冰块的水进来。 “泼!” “是!” 侍卫对着女子的头,“呼啦”一声,将整盆冰水浇了下去。 女子只长睫颤了颤,身体丝毫不动。 她全身湿透,墨发上水一滴一滴顺着白净清秀的脸颊滚落下来,深冬严寒,很快便在衣服上结了冰。 脸色惨白,反倒真像中毒晕倒了一般。 看着女子狼狈的样子,亓炎心头升起一抹异样,垂眸冷声吩咐道,“算了,下去吧!” 来日方长,他不信她能一直装死。 瞥了一眼地上的女人,亓炎转身出门。 “砰”的一声,房门关上,元蓁缓缓睁开眼睛。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等着二白来救她。 是她太莽撞了! 前两次在亓炎手下逃脱,便犯了轻敌的大错,以为就算不能取到玉佩,也能全身而退。 此时全身似要冻僵了一般,元蓁摇头抖了抖头上的冰水,紧咬下唇躺在地上,希望自己不会让掌柜的暴露身份。 次日一早,亓炎开门进去,见女子仍旧在地上躺着,头枕在冰凉的地上,手捆在身后,双目紧闭。 “还装?”亓炎沉声问道。 见女子不睁眼,亓炎拿出玉佩,“再不起来,我立刻摔了它!” 女子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依旧未起来。 亓炎走过去,见她脸色潮红,眉头皱着,似是很痛苦,这一次不像是装的。 亓炎长眉微蹙,伸出手指在女子额上一碰,触手滚烫。 男人脸色有些黑,起身大步走出去,冷声吩咐道,“带府医过来” 说罢,回头看了一眼冰冷的暗房,一张冷颜上满是无奈,“再把她带到东暖阁去!” 锦园内,二白醒的时候君烨已经上朝去了,一把撩开床帐,穿衣下床。 天还未大亮,窗外雾气蒙蒙。 “果子!” 二白喊了一声,快步出了卧房,见果子上来立刻吩咐道,“马上备车去翡翠阁!” 昨日夜里君烨口中的女子定是元蓁。 “小姐,月娘来了,来了半个时辰了,怕打扰小姐睡觉,现在正在楼下等着” 二白一怔,忙往楼下走。 楼下月娘坐在木椅上,支肘撑额,正闭目假寐,听到脚步声,倏然睁开眼睛,抬头看过来, “二白!元蓁出事了!” “我已经知道了!”二白淡淡点头,“在大司马府,亓炎手上!” 月娘轻吁了口气,“还好,不是落在明府!” 元蓁昨晚说去找玉,一夜未归,她便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唯恐她回明府去被抓住,如今知道落在亓炎手上,微微松了口气。 至少比落在明府情况要好的多。 “君烨已经开始怀疑我,昨夜还用此事试探,所以,这个时候我更不能有任何动作!”二白思忖道,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元蓁会有危险吗?” 二白缓缓摇头,“君烨不会滥用私刑,至少现在元蓁是安全的,再等两日,我来想办法!” “只能如此了!”月娘沉声道。 大司马府中,亓炎守在门外,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府医出来,道, “回禀将军,这女子是受了寒气,老夫去开几副驱寒散热的药来,熬了给她喝下去,过了晌午,热就能退了!” 亓炎冷面深沉,微一点头。 “对了,这姑娘身上衣服都湿透结了冰,身体有被冻伤的地方,如果可以,能不能解开她身上的绳子,否则,她手脚长时间血流不通,恐怕会废了!”府医一脸慈和之相,不紧不慢的温声说道。 亓炎眉头紧皱,瞥了一眼房内,淡淡点头,“好,我知道了!” 待府医走后,亓炎进了房门,见床上女子仍旧昏睡着,头发贴在脸上,紧闭的双眸憔悴柔弱,丝毫不见昨日的冷厉嚣张。 抬手拔剑,挥臂一挑,女子手上和脚腕的绳索砰然被挑断。 女子不知是难受还是没有了束缚感觉舒服,嗯咛一声,手臂抱着头,身体渐渐蜷缩成一团。 亓炎最了解这个姿势,只有受过伤害,极没有安全感的人,才会如此。 突然间,亓炎冷硬的胸口微微一动,返身出去,对着守在门外的侍卫吩咐道, “去找一套女子的衣衫来!” “是!” 侍卫应声,刚走了两步,还未下石阶,便又听到身后之人淡声补充道, “再找个婢女来!” “属下遵命!” 侍卫忙停步转身应声。 半个时辰后,亓炎回来,女子已经换了衣服,躺在床上,依旧蜷缩着身体,听到有人进来,微微睁开眼睛,很快又闭上。 亓炎冷哼一声,活该! 装死的代价! 女子似是听到了那一声极低的嘲讽,扭头过头去,闭目不理。 下人端了熬好的药进来,放在床边的小几上。 “给她喂下去!”亓炎冷声道。 小婢女拿了勺子喂到女子唇边。 女子猛的偏过头去,眼睛都未睁,只冷冷道,“放在那,凉了我自己喝!” 声音虚弱,却是气势十足。 小婢女为难的看向亓炎。 “放那吧!” 婢女顿时松了口气,将药碗放在木几上,躬身后退。 “把药喝了,不要妄图逃跑,门外都是侍卫!”亓炎面无表情的淡声道。 女子眼睛半睁,瞥了他一眼又闭上。 亓炎沉面大步走了出去。 房间里安静下来,女子许久才睁眼,脸上因为高热而潮红,转眸扫了一眼木几上的药丸,勾唇微弱一笑,伸手取过来,眸子一转,随即倒在了床下。 午后,明硕装扮好了刚要出门,门外侍女来报,明鸾公主来了。 明硕眸子一转,挑眉道,“让她进来!” 明鸾走进来,恭敬请安,“鸾儿见过明硕郡主!” 明硕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抬手将头上一支梅花金钗取下来,换了一支翡翠流苏在上面比量,懒懒道,“那日说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明鸾靠近一步,垂眸低声道,“已经妥了,我让芙公主今日约了锦二白去烟雨楼,我已经收买那里的小二,在香炉里下了软香散,等下我们过去时,想必锦二白已经昏倒,随便郡主处置!” 明硕瞥眼过来,怀疑道,“这样容易?” “自然,锦二白对芙公主很信任,芙公主又听我的话,此事自然便不难办!” “君烨那边呢?若是知道本郡主伤了锦二白,替她报仇怎么办?” “郡主放心,若有事,尽管推在鸾儿身上,君烨虽然喜欢上了锦二白,但对鸾儿也不是全然无情,自不会将鸾儿怎样!” 明硕站起身来,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很好,那我们什么时辰过去?” “现在过去就可,芙公主已经带着锦二白进了烟雨楼!” “那还等什么,雀儿,备车!”明硕急急喊了一声。 之前她想尽了法子对付锦二白,却每每吃亏的都是她自己,没想到,这次竟这般容易。 明硕目露狠色,手里紧紧握着金簪,这一次,就算杀不了锦二白,也要她丢半条命! 男人不是都喜欢她那张惑人的脸,那今日,她就毁了她的脸! 几人上了马车,匆匆往烟雨楼而去。 刚过了晌午饭食,烟雨楼中只有寥寥几名食客还在喝酒划拳,明硕想起自己在这里被锦二白耍弄之事,心中更恨,冷声问道,“锦二白呢,在哪?” “郡主先去雅房内等待片刻,待鸾儿去看一下那边动静,若是锦二白真的被晕倒了,鸾儿再过来带郡主过去!”明鸾低着头,态度恭敬。 “还是你想的周到,放心,只要这次毁了锦二白,本郡主记你一大功,以后你和你母亲在府里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明硕得意的道。 “鸾儿先谢过郡主,郡主且去雅房稍等片刻!” 明硕微一颔首,往二楼雅房而去。 明鸾缓缓抬头,看着明硕的背影眸子缓缓眯起,对身后的巧鹃道,“人多容易打草惊蛇,你也去伺候郡主吧,我去去便回!” 巧鹃哼了一声,跟在雀儿身后。 明硕进了雅房,小二立刻送了茶点时令水果进来,然后恭敬的退出去将门关好。 房内淡香漂浮,暖意融融,明硕脱了身上的披风,半倚在矮榻上等着明鸾回来。 巧鹃忙上前跪在矮榻前为明硕捶腿,谄媚道,“郡主,奴婢一直按夫人说在暗中监视明鸾,她还算守本分,私下也未对夫人和郡主有怨怼的话!” 雀儿过来,一脚将巧鹃踹开,趾高气昂的喝道,“郡主也是你这种低等下人伺候的,拿开你的脏手!” 说罢将手中的茶盏递给明硕,立刻换了笑脸,“郡主,喝茶!” 巧鹃被踹倒在地,不敢在上前,忙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行了,起来吧!”明硕笑道了一声,随手捡了个梨子扔过去,“做的不错,赏你的!” 巧鹃立刻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忙将那黄梨捧在手里,磕头谢恩。 “滚一边去吧!”雀儿嫌弃的挥手道。 “是,雀儿姐姐!”巧鹃起身走到门后蹲着,将那梨子小心踹在怀里,似得了个天大的宝贝一般。 雀儿轻柔的为明硕捏肩,笑道,“这明鸾果然还有些用处,若真替小姐解决了锦二白,也算为小姐出了一口恶气!” 明硕细白的手指剥这橘子,哂笑一声,“她这是无路可走,所以只能来讨好本郡主,只怕本郡主哪天不高兴,又把她们母女杀了!” “是,明鸾就是小姐手中的蚂蚱,想让她怎么死,她就得怎么死!”雀儿讨好笑道。 明硕笑哼一声,面上表情越发得意。 046 嫁祸 两主仆说着话,隔着一道织锦屏风,没注意到门后的巧鹃耷拉着脑袋,眼睛缓缓闭上,不知何时竟昏睡了过去。 桌案上,香炉里烟香袅袅,淡淡的香味飘散出来,在房间里弥漫。 很快,明硕脑子里一阵阵晕眩,困意袭来,头枕在手臂上,渐渐睡死过去。 而替她捏肩的雀儿,也早已歪倒在一旁。 房间里静谧无声,香炉里火光渐灭,只剩点点灰烬,一片死寂。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房门被推开,明鸾进了房间,立刻将窗子推开,然后对着跟着她进门的小二道,“手脚麻利点,把她捆起来!” 小二瑟瑟应了声,一边用绳子将明硕捆了,一边道,“小人捆的可是侯府的郡主,小姐答应的事一定要算数!” “别啰嗦,我们之前说好的,银子一文也不会少你的!” 很快明硕被捆在木椅上,明鸾关紧了房门,将一盆凉水对着她泼了下去。 明硕大叫一声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手脚被捆,眼睛上蒙着黑布,眼前一片漆黑。 “雀儿、雀儿!”明硕惊恐喊道。 她怎么会被捆起来,谁干的? 明鸾呢? 身体动不了,目不能视物,让人最是惶恐,明硕挣扎了一下,刚要怒骂明鸾。 就听明鸾嘶声喊道,“锦姑娘,都是我让芙公主这样做的,和郡主无关,你放了郡主!” 明硕顿时一愣,锦二白? 是她? 她在这房里?难道是她捆了自己? 明鸾站在一旁,喊完对着那小二使了个眼色。 小二手中拿着一个白色的瓷瓶,走到明硕身后,一咬牙,打开瓷瓶的盖子,对着明硕的眼睛滴下去。 “啊!” 明硕惨叫一声,右眼上的黑布被烧了一个咕隆,眼球被腐蚀,一股子浓水顺着她眼睛流了下来。 她浑身抽搐,不断的挣扎,撕心裂肺的惨叫。 小二吓了一跳,猛然后退。 “锦姑娘,不要啊!不要伤害郡主!”明鸾在一旁边嘶声大喊,一边猛的将小二往前一推。 小二脸色惶白,上前一步,闭上眼睛,将瓷瓶的口对准明硕的另一只眼睛。 明硕剧烈的挣扎,嘴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两只眼睛均已被腐蚀,变成两个黑漆漆的洞,仰头直直的看着房顶,大叫一声,挺着身子便一动不动了。 “咣”的一声,小二手中的瓷瓶落在地上,看着明硕恐怖的样子不断的惶恐后退。 明鸾缓步上前,手中拿着一把匕首,目中满是阴狠,对着明硕的的手筋砍下去, 一道血线飞出,溅在女子狠辣的脸上,狰狞可怖。 “这是你和你娘欠我的!” 连着砍了几下,女子又蹲下身去,对着明硕的脚腕猛戳,满目狠鸷和疯狂 “这是你们明府欠我的!” 良久,明鸾跌倒在地上,急促的喘息,看着一身血痕的明硕,嘴里发出喋喋怪笑。 每个人欠她的,她都会拿回来! 一个也不会放过! 转头就见小二瞪着一双眼睛惊恐的看着她,见她看过来,顿时向后退一步,慌声道,“银子我不要了,你别杀小人灭口!” 明鸾冷声一笑,走过去,将他落在地上的白色瓷瓶顺着窗子扔出去,掏出一个钱袋扔过去,“这里是两百两银子,立刻出城离开上京,永远不要回来!” “是、是!” 小二防备的看着她,弯腰将钱袋捡起来,然后连滚带爬的出了房间。 明鸾看着手中带血的匕首,面无表情的对着自己的胸口猛然扎进去,咬牙痛呼一声,倒在地上,血涌出来,她唇角却咧开一抹笑,衬着她满是血痕的脸,说不出阴森恐怖。 过了半个时辰,昏在门口的巧鹃先醒了过来,还未睁眼先吓了一跳,自己怎么睡着了? 待睁开眼看到房内的情景,几乎吓疯了,开门跑了出去。 “杀人了!” 烟雨楼里的食客都是一惊,跟着她回房,知道是明府的人,甚至还有人拍手叫好。 掌柜的却吓傻了,忙派人去明府通知。 明持伍不许出府,明文璟又是每天下不了床的废人,只有蒋氏一个人带着一帮仆人奴婢赶来烟雨楼,待看到惨不忍睹的明硕,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于是众人又开始抢救蒋氏,顿时乱成一团。 回到府中,明持伍看着明硕,身体一晃,几乎也跟着晕过去。 他的一双儿女,都完了! 府里自然一片混乱,府医不够,又从城中请了几个大夫来,一只忙到夜里掌灯。 明硕一双眼睛自然毁了,手筋全部被挑断,脚腕虽然被戳的血肉模糊,然大概是凶手没了力气或者害怕,伤口并不深,治好了兴许还能行走。 明鸾伤在肩膀,失血过多,还好发现及时,算是救回了一条命。 蒋氏醒了以后,扑在明硕的床上大哭,哭的嘶声裂肺,涕泪横流。 “我这是造的什么虐?文璟那个样子,如今硕儿也毁了!” 蒋氏哭了一通,满脸泪痕,然后猛然转身,死死的盯着跪在地上的雀儿和巧鹃,上前抓着她们的衣服道, “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 雀儿和巧鹃早已吓的没了魂,面如土色,惶恐摇头, “奴婢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啪!” 蒋氏一掌掌对着雀儿打下去,“我打死你个贱人,你为什么没护着硕儿?” 雀儿头砰砰磕在地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徐嬷嬷上前,一脚将雀儿踹开,忙道,“夫人仔细伤了手,若是生气,把她拖出去乱棍打死也就是了!” “不、不要,夫人饶命!”雀儿浑身哆嗦,泣不成声。 “夫人,你有没有发现,小姐眼睛似被腐尸水烧伤的!”徐嬷嬷搀扶着蒋氏起身,压低声音道。 蒋氏一怔,忙上前又看了看明硕的眼睛,脸颊因生气而颤抖,“难道、是明鸾那个贱人!” “是不是她,去看看便知!” “去寒院!” 蒋氏通红的双目中满是戾气,咬牙怒喝一声。 一行人簇拥着蒋氏浩浩荡荡往寒院而去。 此时明鸾已经被包扎好伤口抬了回来,躺在床上还在昏迷中,躲在角落里的女人一下子见来了这么多人,顶着一张面目全非的脸急忙缩在桌子下面。 房内本就昏暗,她藏在里面露出一张没有鼻子嘴巴的脸,如同恶鬼,把刚进屋的丫鬟嬷嬷顿时吓了一跳。 蒋氏也强撑着气势,对身后徐嬷嬷道,“你进去!” 徐嬷嬷抖了抖,尽量不看女人的脸,带着一个小丫鬟进了屋子,双膝跪在地上,手探进陈旧的柜子下面一阵乱摸。 很快,她手臂一顿,收了回来,手里是一个黑色的瓷瓶,举给蒋氏看,“夫人,这腐蚀水还在这!” 蒋氏目光闪了闪,落在同样身受重伤的明鸾身上,眉头紧皱。 “夫人,腐尸水还在这里,不是明鸾这丫头,而且,她伤的也很重!” 蒋氏点了点头,一刻也不愿再呆下去,带着人呼啦出了寒院。 夜里起了北风,呼啸如天怒,刮着窗外的寒竹砰砰打在窗子上。 蒋氏和明持伍守着明硕守了整夜,等着她醒来。 一直到第二日晌午,明硕才醒,声音模糊的喊了一声“娘亲” 蒋氏立刻扑身过去,握住明硕的手,哭道,“硕儿!” “母亲,我好疼,浑身都疼!天怎么黑了?我眼睛上蒙的什么?”明硕抬手想去摸一下眼睛,刚一动,手腕便是一阵剧痛,立刻不敢动了。 “母亲,我的手怎么了?为什么不听使唤!”明硕惶急的问道。 “硕儿,你被人伤了,大夫已经给你上了药,等好了眼睛就能看到了,手也能动了。”蒋氏安慰道,抹着眼角的眼泪,问道,“硕儿,你知不知道是谁把你伤的?” 明硕一怔,在烟雨楼的记忆一点点回笼,她被伤了眼,然后听到明鸾在一旁求情,哭喊锦姑娘。 是锦二白! 是锦二白要杀她! 明硕浑身一颤,立刻紧张的道,“是锦二白,娘亲,是锦二白要杀我!” “别怕!别怕!”蒋氏忙将明硕抱在怀里,恨意顿生! 难怪将明硕伤的这般重,原来是锦二白! 之前的事她们都已经不计较了,锦二白竟然将明硕伤成这样。 蒋氏压住胸口滔天的怒气,低声安慰明硕,将她哄睡着了,才起身往外走。 外面客厅里,明持伍正坐在木椅上,手抚着额头,一脸的疲惫和伤神。 “老爷!” 蒋氏走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满面泪痕,“请你为硕儿做主!” 明持伍睁开眼睛,忙扶她起身,“夫人这是做什么,硕儿她醒了?” 蒋氏跪在那里不肯起身,“醒了一会,现在又睡了,她告诉我,是锦二白把她伤成这样!老爷,你要为她做主,去杀了那个贱人,否则,妾身便一直跪在这里不起来!”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硕儿不是我的女儿?”明持伍眉头一皱,“锦二白?可是那个开红娘馆的掌柜!” “正是她!定是一直记恨咱们硕儿抢走了蓝玉臣,才下此毒手,毁了我们的女儿!”蒋氏哭道。 “岂有此理!”明持伍一掌拍在桌子上,愤怒起身,“敢将老夫的女儿伤成这样,老夫必杀了她一泄心头之恨!” 说罢,弯腰将蒋氏搀扶起来,“夫人且在府中等候,老夫这就带人去杀了那女子为硕儿报仇!” “是,妾身能依靠的也只有老爷了!” 明持伍面色沉怒,也不顾自己正被禁足在家,让袁灼召集府兵,出了门,一路往潇湘馆去。 此时长街上行人正多,明府的府兵侍卫骑着马气势汹汹,横冲直撞,不顾行人,一路冲过去。 到了潇湘馆门口,直接将门封住,明持伍下了马,负手站在大堂内,脸色阴沉,气势凌厉,怒声道,“锦二白在哪里?” 涌进来的侍卫将大堂挤满,馆中红娘见官府侍卫,皆吓的脸色苍白,瑟瑟躲在一旁。 袁灼用剑指着一女子问道,“回侯爷话,锦二白在哪里?” 女子见势不妙,虽吓的浑身发颤,却摇头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此时一侍卫跑过来道,“禀侯爷,大堂里有后门,似是通往后院的,锦二白定在里面!” “去,给本往抓过来!”明持伍冷声吩咐道。 “是!” 袁灼应声,立刻带着十几个侍卫往后院而去。 此时二白刚吃了午饭,上了阁楼,正准备睡午觉,听到楼下喧哗,走到木栏前,就见一行侍卫进了锦园,直接往阁楼上冲过来。 明府的府兵? 二白眉头一皱,上次翡翠阁的事已经平息,明府并未查到她,突然闯进来做什么? 果子和七娘听到动静已经从房里出去,拦在侍卫面前。 “私闯民宅,谁给你们的胆子!” 七娘气势凛然,出口怒喝道。 “锦二白重伤我们郡主,侯爷命我等来拿人,谁敢阻拦,同罪论处!”袁灼拔出长刀,冷喝道。 阳光下,刀锋凌厉,寒光凛凛,七娘却没有半分惧色,依旧拦在阁楼门前,哂笑道, “说我们掌柜伤人,可有证据,可有拿人的文书?否则便是你们明府含血喷人,倚强凌弱!” “少废话,今日若不交出锦二白,你们潇湘馆所有的人一个都不想活!” 果子气的满脸通红,“好大的口气,这是上京,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杀人、好啊,你先杀了本姑娘试试!” 果子上前一步,抬着头,一脸的怒气。 “退后!”袁灼怒喊一声,将长刀架在果子脖子上。 “呸!” 果子唾了一声,不退反进,“杀啊,怎么不敢了?” 袁灼恼羞成怒,抬手似真的要将刀砍下去,就听一女子喝道,“住手!” 他猛然抬头,便见一身着湖绿色锦缎长裙的少女自阁楼中走出来,面容精致,气质沉稳,淡声道,“我就是锦二白,你们侯爷找我?” “小姐!” “掌柜的!” 果子和七娘同时喊了一声,退身走到她身侧。 袁灼将刀还鞘,冷声道,“正是,侯爷就在大堂,锦掌柜立刻跟我过去见侯爷!” 二白点了点头,回身对着果子和七娘道,“我过去一下,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又没杀人放火,就算是侯爷,也不能把我怎样。” 说罢,先往前迈了一步,不紧不慢的往大堂而去。 七娘对着果子使了个眼色,抬步跟上去,“掌柜的,我跟你去!” 果子目光一转,退后一步,闪身躲自廊柱后,见那些侍卫没注意,快速的出了后门。 047 对峙 进了大堂,二白抬头便看到那人负手站在侍卫中间,背身而立,头发花白,魁梧高大的身姿已不见当年的威武英挺。 “侯爷,潇湘馆掌柜锦二白带来了!”侍卫高声禀道。 明持伍缓缓转身,凌厉的目光落在少女身上,眉头轻轻一皱, “你就是锦二白?” 在冬猎场上二白其实见过明持伍,只是远远的看到一个背影,这样近距离的正面相对,还是第一次。 潇湘馆的门被侍卫守住,大堂里的红娘均被赶到了一个角落里,此时大堂内分外的安静,男人面色冷厉,让午后清冷的光线多了几抹肃杀之气。 二白直直的看着他,缓缓勾唇,“是我!” 明持伍眉头顿时一皱,怒气横生,“可是你伤害明硕郡主?” 二白有些意外的挑眉,“明硕她怎么了?” 这段时间北楚使臣加上翡翠阁出事,她没顾的上明硕,难道她出事了? “还敢装无辜!”明持伍怒道,“手段如此残忍,老夫定饶不了你!” 说罢,他怒喝道,“来人,锦二白戕害郡主,封了潇湘馆,将她带回府中押入大牢。” “是!”侍卫应声上前。 七娘立刻拦在二白面前,冷声道,“即便您是侯爷,抓人也要有证据,说我们掌柜的残害明硕郡主侯爷可有证据,否则我们潇湘馆拼死也不会让你把掌柜的带走!” 九年前长公主为何会死、二白为何会流落到香苏,她不清楚,但是同样是女儿,他眼中大概只有一个明硕,如今又要为了明硕而伤害二白,七娘无法说出二白的身份,只觉心中无限愤懑悲怆! “硕儿双眼被毁,手筋全被砍断,亲口说是锦二白所为,难道这还不是证据!”明持伍痛声喝道。 二白和七娘闻言都是一怔,对视一眼,目中满是惊愕和疑惑。 明硕被人弄瞎了? 还被砍断了手筋? “还愣着做什么,把锦二白带走!” 想到明硕的惨状,明持伍越发怒火难抑,对着那些侍卫怒喝一声。 “慢着,就算明硕郡主受了很重的伤,难道就能证明是我们掌柜的所为?”七娘一把将来抓二白的侍卫推开,气势强悍。 “硕儿,亲口所说,难道还有错!”明持伍怒气沉沉。 “明硕郡主、”七娘还要为二白申辩,突然被她一拉胳膊止住, “七娘,不用说了,既然是郡主亲口说是我害的她,那我便去见见明硕郡主,当面对质!” 二白现在心里也一团迷惑,按明持伍所说,明硕应该伤的很重,难道为了陷害她而放过真正的凶手? 凭明硕的脾气自然不可能。 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明硕真的认为是她害的她。 那就是另有人嫁祸。 会是谁? 只有见过明硕才知道! “带走!” 侍卫首领喝了一声,两个侍卫欲上前押制二白。 七娘上前一挡,“我们自己走,谁也不许碰我们掌柜的!” 馆里的红娘很多都是跟着二白自香苏来的,见二白要被带走顿时都围上来。,顿时都惶恐的迎上来, “掌柜的!” “七娘!” 二白回身安抚道,“没事,我去去便回,潇湘馆暂时关门,你们好好守在馆里,等我回来!” 说罢,二白抬步出了馆门。 明持伍已经上了轿子,二白和七娘被侍卫围在中间,一行人往明府而去,引的街上行人指点纷纷,窃窃私语。 “那不是潇湘馆的锦掌柜吗?” “是啊,这是得罪了明府,被抓起来了!” “听说锦掌柜身后有权贵撑腰,怎么还会被抓起来?” ……。 街头两侧渐渐聚了不少人,君二公子正带着两个随从闲逛,见有热闹也围过来,见是二白,顿时一愣。 说起来他很久没看到二白了,自从那次夜里在锦园撞到君烨,他便不敢再随便去潇湘馆。 而最近又撩上了一个女子,每日私下幽会,不亦乐乎,更是将二白快要忘了。 此时见二白似是被抓了,心头竟一紧,不由的便分开人群上前,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呦,这不是锦掌柜的吗?这是去侯府做客?” 听到君澈的声音,明持伍不得不下轿,走过来,淡声问道,“君二公子认识锦二白?” “自然认识,不但认识,还算是老相识了,对吧?”君澈大冬天打着一把折扇嬉笑的看向二白。 二白轻咳一声,“离我远一点,冷!” 君澈一怔,顿时收了扇子,转眸问明持伍,笑问,“侯爷这是要把锦掌柜带到哪儿去啊?” 明持伍沉色道,“锦二白残害硕儿,老夫要将她带回府里!” “残害明硕郡主?本少怎么不知道锦掌柜有这么大的本事,该不会是、被冤枉的吧?”君澈笑嘻嘻的道。 “硕儿亲口所说怎么会是冤枉,老夫这就带她回去同硕儿对峙!” 说二白残害明硕,君澈想想她平时暴力恶劣的性子到是有几分信,只是仍不放心二白一个人被带去明府。 “正好,本少闲着没事,也陪锦掌柜的一起走一趟,顺便看望一下明硕郡主!” 君澈一身粉蓝色的袍子,外罩雪白大裘,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确有几分能吸引良家少女的本钱。 七娘对着二白挑眉一笑,两人均默不作声、 明持伍皱了皱眉,“这、” “有问题吗?侯爷找锦掌柜去家里对峙,若没有外人,岂不会被人说是欺负锦掌柜的,本少正好就去做个见证人!”。 明持伍只好同意,“那请二公子上轿,一同进府。” “本少是锦掌柜的朋友,锦掌柜的走着,本少怎么能做轿子,本少就陪锦掌柜一起走就行!”君澈笑的轻佻,完全是一副纨绔子弟的形象。 明持伍却犯了难,君澈虽是个不成器的浪荡公子,却深得摄政王喜欢,此时更不好怠慢他,只好吩咐下人道,“再去抬两顶轿子来。” 侍卫闻言,忙跑开了四人,去附近租了两顶轿子来,一顶给二白,一顶给君二公子。 一行人在马路中间停了将近一个时辰,这才开始又往明府走。 此时果子也已经到了大司马府外,一脸焦急的跑过来,脚下不停的往府门里冲。 两个侍卫伸臂拦下,冷声道,“什么人?” 果子跑的满头是汗,气喘吁吁的道,“我要见君公子!” “公子岂是你想见便能见的,退后,退后!”侍卫推搡着果子往后退。 “我是潇湘馆的丫鬟,你去告诉你们主子,我们家小姐的出事了!”果子进不去,只得大声喊道。 侍卫一听潇湘馆顿时一怔,问道,“可是锦姑娘?” 果子他们不认识,但二白和他们主子的关系整个府里却无人不知,杜老管家甚至传下话来,以后锦姑娘就是府里的主母。 听说是二白出事了,神情顿时都紧张起来。 “是、就是我们家小姐,快带我去见你们主子!”果子重重点头。 “公子上朝还未回来!”一侍卫忙道。 “那怎么办?”果子不知二白那里情况如何,急的团团转。 “你先别慌,我带你先进府,和杜管家说一下,然后让杜管家安排人进宫去寻公子!” “好、那我们快去!” “跟我来!” 侍卫忙带着果子往院子里走。 杜管家一听二白出事了,神色一变,立刻派了一名侍卫进宫去知会君烨。 果子自然等不了,又急忙回馆里去探听消息。 回到潇湘馆正好遇到要进门的慕容遇。 慕容遇也是在茶馆里喝茶听曲时听到有人议论说潇湘馆的掌柜出事了,被静安侯府的人带走了,于是急忙赶过来问问真假。 待见到果子,一问果然如此,顿时又匆忙往明府里去。 “慕容世子,等等我,我也去!”果子在后面追上去,上了慕容遇的马车,一路横冲直撞,马车赶的飞快。 二白这边刚刚进明府的大门,下了轿子,蒋氏闻讯过来,见到二白,目光狠鸷,顿时就要扑上来。 二白脸色不变,退后一步,然后君二公子很默契的往前一步挡在她面前。 “事情还没弄明白,二夫人就要打人,本少都看不下去了!” “夫人,退下!”明持伍喝道。 蒋氏咬牙死死的看着二白,“贱人,今日你休想再出侯府的大门!” 二白看也不看她,只对明持伍道,“侯爷还是带民女过去见见郡主吧,民女也想听听郡主说民女是如何伤的她?” 明持伍冷哼一声,带着众人往明硕院子里去。 蒋氏斜眼看着二白,目露凶光,似伤了幼崽的猛兽,随时都会扑上来。 明硕院子里极静,主子出了事,下人们小心翼翼的伺候,大气不敢出。 几人进了明硕的闺阁,君澈停在外室,二白和七娘一起走进去,下人掀开床帐,只见明硕躺在床上,眼睛上蒙着厚厚的白布,脚腕和手腕上也都包扎着伤药。 明硕似睡着了,躺在哪里,一动不动。 二白眉头一皱,伸手要将明硕眼睛上的厚布解开。 “不许动!”蒋氏嘶喊一声,拦在明硕面前,警惕的看着二白,“你要做什么?” “我只是想看看她眼睛伤成了什么样子?”二白淡声道。 “你将硕儿伤这样,难道你不知道?”蒋氏厉声喝道。 二白转头看向明持伍,“让我看看明硕的眼睛到底是怎么伤的。” 明持伍脸色沉重,思忖一瞬,对蒋氏道,“芸蓉,让她看!” “老爷、”蒋氏不肯让开。 “在我明府,她还能伤了硕儿不成,让她看,老夫倒要看看她如何说!” 蒋氏颇不情愿的起身让开。 二白轻轻将明硕脸上的白布取下来,脸色微微一变,就听身后七娘倒吸了口气。 明硕的两个眼睛都已经被腐蚀,此时变成了两个黑漆漆的洞,腐肉还未愈合,和上面的上药混在一起,散发出一股另人作呕的气味。 虽不喜明硕,但看到她这个样子,七娘也忍不住后背升起一抹凉气。 伤人的手段的确太过残忍! 二白将白布再次给她缠上,回头问道,“明硕什么时候出的事,在哪出的事,当时和谁在一起?” 她一连问了几个问题,蒋氏一怔,恨声道,“少装糊涂,你将硕儿伤成这样,难道你不知道?” 二白知道也问不出什么,突然想起明硕身边的那个小丫鬟,四周一扫,竟不在房内。 “雀儿呢?在哪?” 明持伍道,“雀儿护主不利,已经被赶到浣洗房里去里!” “我要见她,有些事想问她!” “本夫人看你分明是想拖延时间!”蒋氏喊了一声,转头对明持伍道,“老爷你还等什么,这贱人把咱们硕儿伤成这样,你还不马上杀了她,难道要等君烨来救吗?” 明持伍却比蒋氏要冷静的多,见二白黑眸清澈,神色认真,不像是作伪,沉思一瞬,吩咐道,“把雀儿带来!” “是!” 门口侍卫应声而去。 很快,雀儿被带了来,似是之前挨了打,脸上和脖颈到处都是未愈鞭痕,一身粗布麻衣,畏缩的走进来,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惶恐道, “老爷,夫人,你们找奴婢?” 二白上前一步,问道,“你们小姐受伤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许隐瞒,不许遗漏,一五一十的说!” 雀儿瑟缩着肩膀,小心抬头看向蒋氏。 蒋氏顿时怒道,“看我作何?难道本夫人教唆了你什么事?” “没、没有!”雀儿忙摇头道。 二白蹲下身去,直直的看着她,“现在只有找到真正的凶手,才能保住你的命,所以,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全部都告诉我!” “是,奴婢说,奴婢都说出来!”雀儿连连点头,然后低下头,紧张的道, “那日明鸾来找小姐,说让芙公主约了锦二白在烟雨楼,已经用迷香晕倒,让我们小姐过去,随便处置。” “住嘴!”蒋氏怒喝一声,咬牙似要将雀儿上去给撕了,“若敢胡说诬陷硕儿,本夫人现在就让人将你乱棍打死!” “奴婢不敢,奴婢说的句句都是实话!”雀儿跪伏在地上惶恐泣道。 “二夫人,难道你不想知道到底是谁害的明硕,雀儿的话是不是真的,还是让她把话说完你再质疑!”二白凛声道。 “夫人,让她说!”明持伍沉声道。 蒋氏瞥了二白一眼,缓缓靠后。 雀儿继续道,“我们、我们到了翡翠阁以后,明鸾让我们去雅房等着,她说去看看锦二白晕了没有。我和巧鹃便陪着郡主等着,谁知不知怎的,我和巧鹃都睡着了,等在醒的时候,看到郡主被人绑在椅子上,浑身是血,明鸾公主倒在一旁,胸口插着一把刀,也已经晕过去!” “奴婢们吓坏了,急忙喊了人来,以后的事夫人都知道了,奴婢说的都是实话,没有半句隐瞒。” 二白问道,“你说的可是昨日午后?那个时候,我根本不在烟雨楼,我也没见过芙公主。” “你的意思是明鸾撒谎?若是明鸾伤的硕儿,那又是谁要杀明鸾,总不会是她自己吧!”蒋氏冷笑道。 “我可以证明,昨日午后我们掌柜的根本没出潇湘馆!”七娘道。 “你和锦二白本就是一起的,你怎么替她证明?” “没有人证明我不在烟雨楼,那可有人亲眼看到是我伤的明硕?雀儿也说她们晕过去了,那是谁看到了?”二白问道。 “硕儿亲口所说,难道还有假?”蒋氏咬牙道。 “她说她看到了我?二夫人,你有没有想过,明硕伤的为什么是眼睛?”二白面色不变,抬眸凛声道。 蒋氏顿时一怔。 048 偏袒 “本少在这听了半天都听明白了!”一直未出声的君澈突然摇着扇子起身道,“明硕被人伤了眼,可是也没亲眼看到是锦掌柜伤的她,一切都是臆测,那既然这样,锦掌柜很可能是被人陷害。” 二白挑眉看他,哂笑一声,“以前一直觉得你脑子不好使,今日看来,要比某些人聪明的多。” “那是!”君澈得意道了一声,突然脸色又一黑,对着二白咬耳道,“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本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 “夸你的!”二白撩起眉梢笑道。 君澈嘿嘿一笑,似吃了蜜一般。 “既然如此,那就等硕儿醒了以后再说!”明持伍见二白两人自顾说话,脸色越发难看,顿时低喝一声,“来人,把锦二白带下去!” “侯爷,这似乎不太公道吧!”君澈拦在二白面前。 “没有证据,谁也没权利关我们掌柜的!”七娘冷哼一声。 “这是侯府,岂容你们嚣张!”蒋氏立刻道,“还不赶快将锦二白带下去,大刑伺候!” “谁要动本尊的人?” 正僵持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沉淡的一声,众人倏然转头,便见君烨抬步走了进来。 他身上穿着朝服,外罩黑色大裘,身姿高华冷贵,似是从宫里匆匆赶来,只站在那里,气势便让所有人心头一凛。 “大司马驾临,老臣有失远迎!”明持伍神色一沉,上前拱手道。 “大哥!”君澈方才纨绔的气质顿时一收,退后两步,瑟瑟喊了一声。 君烨看了二白一眼,见她无恙,才缓了几分颜色,“本尊方才在门外听到几句,既然没有证据,也没有人证明是二白所为,侯府强行将人留下是不是不合规矩?” “这、这、”明持伍眉头紧皱,“至少要等小女清醒之后,当面对峙过,才能断定锦二白是不是冤枉。” “那就等明硕醒了再说。”君烨轻轻淡淡的道了一声,上前牵着二白的手便往外走。 “慢着!”蒋氏喊了一声,见君烨漆黑的眸子看过来,顿时向后一缩身子,讷声道,“锦二白她残害郡主,难道就这样算了?” 君烨不冷不淡的看着她,“若是有证据证明二白是凶手,本尊自无话可说,二夫人可拿的出证据?” 他话音一顿,又补充道,“明硕和二白之前便有过结,她本人说的话并不作数,除非有第三人站出来说他亲眼看到!” 蒋氏脸色难看,却不敢反驳,沉着脸色看上明持伍。 明持伍沉思一瞬,道,“老夫会将此事查清楚,希望到时大司马不要偏袒。” “自然!” 说罢,君烨脚下不停,带着二白出了花厅。 七娘忙跟上。 君澈还呆在那,只觉气氛低沉,连告辞都没有,也急忙出了侯府。 侯府外果子和慕容遇正好赶来。 “小姐!你没事吧!”见到二白,果子顿时急呼一声扑过来。 慕容遇一脸沉重,“二白,明府有没有为难你?” “没事,放心吧!”二白笑了一声。 慕容遇看向君烨,“听说明鸾也受了伤,我进去看看她。” 君烨眸色微沉,“你去看看她吧,让明府的人别为难她!” 慕容遇听到这话有些奇怪,却也未多想转身进了明府。 听下人报慕容世子来了,明持伍忙出了青黛院迎出来, “慕容世子!” “侯爷,听说明鸾公主受伤了,本世子可否进院探望一下。” 明持伍面露迟疑,回头和蒋氏对视一眼,暗暗点头。 蒋氏立刻退下,带着两个下人疾步往寒院走。 “小女伤在胸口,此刻不宜见客,还容下人收拾一下,再让慕容世子过去!”明持伍道。 “好,那我便这里等着。” 一炷香的功夫,蒋氏才带着人过来,对着明持伍轻轻点头。 明持伍起身,“世子请!” 慕容遇早已坐不住,闻言立刻往后院走。 推开寒院的门,看着破旧的院子,慕容遇顿时一怔,眉头紧皱,“长公主和明鸾公主便是住在这里吗?” 明持伍面上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世子若是嫌弃,不妨去前院稍作。” “并非本世子嫌弃,也并不是本世子要参与侯爷的府中家事,只是毕竟长公主和明鸾公主皆是公主之尊,皇家血脉,侯爷怎可如此对待?”慕容遇凛声道。 蒋氏脸色涨红,扭头不语。 明持伍神色更是难堪,忙道,“是老夫疏忽了,立刻让下人收拾院子让长公主和明鸾搬出去。” 几人进了屋子,里面收拾的到还干净,东屋挂着厚厚的帘子,门紧紧关着,慕容遇问道,“这里,可是长公主?” 蒋氏立刻道,“是,长公主疯魔的厉害,为了不唐突世子,世子还是请不要进去了!” 慕容遇犹记得当年长公主高骑马上的风姿,十年不见,本进去看一看,然而蒋氏这般说,慕容遇也不好强行进去,淡淡点头,进了西屋。 蒋氏方才带人已经将屋子收拾过,特意换了新被褥,桌案上点了熏香,还特意将明鸾平时写的字摆在上面。 明鸾仍旧昏睡着,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 蒋氏对着巧鹃使了个眼色,巧鹃立刻端着水上前,喂了明鸾几口。 慕容遇坐在床边,目露心疼,柔声唤道,“鸾儿、鸾儿!” 半晌,明鸾悠悠转醒,轻咳了一声,虚弱喊道,“阿遇!” “是我,你觉得怎么样?”慕容遇紧张问道。 蒋氏见明鸾醒了,顿时上前,急声问道,“明鸾,你可看到是不是锦二白伤的硕儿?” 明鸾半垂着眼睛,眸光一闪,面上漏出痛苦的表情,剧烈的咳嗽起来。 “二夫人,明鸾现在刚醒,你让她先休息一下,本世子有话要和她说,你们能否退避?”慕容遇沉色道。 蒋氏面色不虞,瞥了一眼明鸾,和明持伍两人自屋子里退出去。 “鸾儿,别着急,先缓一缓!”慕容遇倒了水递到她唇边。 明鸾就着他的手浅抿了一口,气息稍缓,有气无力的问道,“明硕怎么样?” “不要管她了,你自己也受了重伤,先养好伤再说。” 明鸾面孔虚白,柔弱娇怜,轻轻点头。 半晌,慕容遇才低声问道,“鸾儿,果真是二白伤的你和明硕?” 明鸾半垂着眸,目露思索,缓缓道,“那日我一进去就被迷昏了,醒来的时候眼睛也被蒙住,听到一个小丫鬟似是果子的声音,喊掌柜的,所以便以为是锦姑娘,听她们似要伤害明硕,我身体动不了,只好大声求情。” 她说了一段话,气息已微弱,忙闭上眼睛缓了缓。 “难道真是二白?”慕容遇面色沉重,又自顾摇头道,“不,二白虽然性子嚣张顽劣,但一定不会用只要下三滥的手段。” 明鸾继续道,“大概是怕我喊的声音大引了门外小二进来,那人将匕首插进我胸口,后来的事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所以,你也未亲眼看到是二白做的是不是?”慕容遇急声问道。 明鸾抬眸幽怨的瞥了慕容遇一眼,阖上眸子,哂笑一声,“阿遇若如此偏袒锦姑娘,我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我的命在你和君烨眼中,早已不如一个锦二白。” 慕容遇脸色一红,窘迫道,“没有,我没有替二白开脱,只是不想冤枉了她。” 明鸾看上去似已疲累,闭着眼睛道,“我乏了,阿遇,你回去吧!” 慕容遇只好起身,讪讪道,“那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见明鸾似已睡着不再回话,慕容遇轻步退出来,也未和明持伍道别,一个人心思恍惚的出了明府。 这边二白上了君烨的马车,立刻被男人抱在怀里,淡声问道,“吓到没有?” 二白挑眉,“若是这样就把我吓到,这掌柜我也不必当了!” 君烨抱紧了她,下巴轻轻的蹭着她额头,“本尊却被吓到了!” 听到侍卫来报,他立刻出宫赶来,唯恐慢了一步,她便在明府吃了亏。 二白抬起头,认真的问道,“这件事和我无关,你信我吗?” 君烨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道, “信!” “那你觉得是何人所为?”二白直直的看着他。 其实根本不想猜测,明鸾和她两人之间必然有一人说谎了,既然信她,那是谁在说谎自然一目了然。 君烨眸光幽深,淡声道,“二白,我也不曾想明鸾会做出这样的事,但是她如今变成这样,和本尊有脱不了的干系。” “所以呢?”二白眸光清澈,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放过她吧,不要再追究此事!” 二白哂笑一声,稍稍离开男人的怀抱,“所以大司马偏袒的人,其实根本不是我!” “二白,我已经答应你,再不会管明鸾的事,有本尊在,她也并不能将你怎样,而且,她也受了很重的伤,这次就当是本尊欠她的,好不好?”君烨抚着二白的脸颊道。 二白清眸幽暗,低笑一声,“大司马都替她求情了,我能怎样?” “二白!”君烨叹了一声,伸手想抱她。 二白却已经起身,“我到了,先回馆了!” 说罢,二白推开车门,抬腿跳下马车,头也不回走了。 男人看着少女的背影,眉头轻蹙,掌心缓缓握起,半晌,才淡声道,“回府!” “是!” 亓炎恭敬应声。 潇湘馆的大门上竟然还贴着封条,二白上前“唰”的两下给撕了下来,推门进去。 “掌柜的!” “掌柜的!” 馆里的红娘正惶恐中,见二白回来顿时都围过来。 “没事了!”七娘招呼了一句,“将馆里打扫一下,开门迎客,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听到说没事了,馆里红娘一改之前的颓唐之色,都高兴起来。 二白一言不发,抬步往后院走。 转过假山,一抬头,便看到燕昭宇正站在院子中。 大司马府的侍卫来禀告的时候他也听到了,知道君烨去了,二白自然不会有事,仍旧忍不住担心,所以来她这里等着。 七娘抬眸扫了一眼男人,无声福了福身,然后带着果子退下。 “怎么样,明府有没有为难你?”燕昭宇握着二白的手,紧张的上下打量。 “没事,半路中君二和我一起去的,他虽是个草包,但毕竟是摄政王的儿子,明持伍怎么也会给他几分薄面。”二白扬眉浅笑。 “到底是谁伤的明硕?”燕昭宇问道。 “应该是明鸾,不过为了让明府不怀疑她,她给自己也插了一刀!”二白嗤笑一声,这个女人先是跳崖,后又自残,果然豁得出去。 燕昭宇一身暗红色宽袍,牵着二白的手,并肩往前走,目光阴郁, “明鸾不知和芙儿说了什么,芙儿跑过来要我堤防你。这个女人的阴谋诡计,到是和蒋氏有几分像,要不要我派人干脆除了她。” “之前我想留着她,便是想对付蒋氏,不曾想她先对明硕出了手。不必管她,她不过是依附明府而存在,明府若不在,她自然便也没用了,不值得我们上心。” 燕昭宇长眸一挑,淡声笑道,“二白不怕君烨真的对她动了几分情谊?” 二白长睫垂下去,默然不语。 燕昭宇见她如此,眸光一暗,忙转移了话题。 “明府气数将尽,最后一颗步棋,该动了。” 二白点了点头,突然停步道,“对了,我手下元蓁落在了君烨府上,你让芙洛帮我个忙,把她救出来。” “芙洛?”燕昭宇错愕的问了一句,随即明白过来,噙笑点头,“好!” 两日后,芙洛一大早便来了大司马府。 君烨上朝去了,亓炎自后院出来,一脸冷色。 那个女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吃了几日药仍旧反反复复的发热,每次他过去都是在昏睡中,根本什么都审问不出来。 芙洛进来门,直接往后院走,被杜管家拦下,“公主,公子不在,您还是去前厅里等公子吧!” “在屋子里等着多无聊,本公主随便逛逛,你不用跟着!” 芙洛随意的道了一句,带着身后两个侍女继续往前走。 这位公主向来任性,杜管家也只好由她去。 芙洛见后面没有人跟着,对着她的两个小侍女低声道,“皇兄说君烨哥哥的后院里藏了个女人,本公主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女人,你们分头去找!” “是!” 两个侍女应声而去。 ------题外话------ 抱歉,今天更晚了 049 最后的棋子 后院极大,阁楼之间回廊交错,亭台蜿蜒,此时梅花正盛开,景色宜人,芙洛一边踱步赏景,一边注意府中下人的动静。 果然不一会就见一小丫鬟端着托盘往一处院落走去,芙洛目光一闪,忙跟了上去。 进了院子,门口还守着两个侍卫。 芙洛刚一过去,立刻被拦住,“公主,亓炎将军交代过,这里不能进!” “不能进?还有本公主不能进的地方,快点让开!”芙洛双手叉腰一脸蛮横。 “公主,属下们也是听命办事!”两个侍卫为难的道。 “你们听谁的命?君烨哥哥说让本公主进,你们听你们主子的还是听亓炎的?” “果真是公子让公主过来?”一侍卫问道。 “自然,否则本公主怎么会知道这里有个女人!快点让开!”芙洛推开两人便往里闯。 侍卫都知道芙公主的骄横,不敢阻拦,只得放她进去。 “请公主尽快出来!” “知道了,啰嗦!” 芙洛进了门,立刻闻到淡淡汤药味,站在内室外,见床上果然躺着一个女子,小丫鬟将药放在一盘,唤道,“姑娘,起来喝药了!” 床上女子未动,声音听上去很虚弱,气势却凛然,“放那,我自己会喝!” 小丫鬟伺候了女子几日,似也了解她的脾性,不多话,只将药放下,反身自内室中出来。 芙洛忙藏在门后的帐帘下。 小丫鬟出了门,吱呀一声将门关紧走了。 芙洛好奇的进了内室,只见床上的女子面容虚白,却极清秀,不由的走近几步,皱眉问道,“喂,你是什么人?” 女子缓缓睁开眼睛,一双冷眸淡淡的打量她。 问道,“你又是何人?” “本公主是何人为什么要告诉你!”芙洛说完,立刻脸上一红,仰着下巴道,“我都说了,你呢?是什么人?” 芙洛公主? 元蓁目光一转,突然唇角勾了抹淡笑,“你过来,我告诉你我是什么人。” 芙洛见她身子虚弱,不疑有他,缓缓靠前,挑眉道,“说吧,你是君烨哥哥的什么人?” 女子突然掀被而起,勾手捂住芙洛的嘴,另一只手曲指成勾捏住她的脖颈,将她紧紧困在怀中。 身姿轻盈迅猛,竟不像是重病之人。 只是嗓音嘶哑,“不许动,跟着我出去,我保证不会伤害你!”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被控制住的芙洛一下子懵了,脸色涨红,怒道,“你竟然挟制本公主、本公主一定会诛你、” “别废话!” 元蓁手指收紧,推着她往外走。 芙洛脖颈上一痛,顿时说不出话来。 “咣!” 的一声,门被踢开,门外两个侍卫一怔,倏然回头,见元蓁掐着芙洛的脖颈出来,顿时后退一步。 “放开公主!” “叫亓炎来!”女子喝道,“否则我现在就杀了她!” 两个侍卫不断后退,眉头一皱,其中一人立刻转身去传信亓炎。 元蓁带着芙洛往院外走。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亓炎疾步而来,脸色冷峻,淡淡的看着元蓁,“放下公主,不要自寻死路!” “放我出去!否则今日就是死,我也要拉个垫背的!”元蓁凛然不惧。 亓炎默了一瞬,立刻道,“好,我放你走,不要伤害公主!” 元蓁面色苍白,身体虚弱,捏住芙洛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把玉佩给我!” 亓炎长眸眯了眯,气息冷肃,自怀中将玉佩掏出来,抬手扔了过去。 元蓁立刻探手接住,小心的带着芙洛往后退。 “亓炎,救本公主!”芙洛喊了一声。 脖颈立刻一紧,她身后女子冷声道,“别动,否则,我真杀了你!” “我不动,你小心点,若真捏死了本公主你也活不了!”芙洛小声嘀咕道。 元蓁冷声一声,对着亓炎道,“我带着公主出大司马府,你们谁也不许跟来,一炷香后,来烟雨楼门前接公主!” 亓炎冷面无波,阻止侍卫上前,看着元蓁带走了芙洛。 元蓁将芙洛放在烟雨楼门口,返身进了街上的人流中,很快便消失不见。 见无人跟踪,元蓁在路边的茶摊上歇了一会,才径直往翡翠阁而去。 此时阁里客人稀少,一进门,元蓁再支撑不住,翻身倒在地上。 老鸨吓了一跳,忙让人将她扶上三楼,月娘在她额上一抹,滚热烫手,忙又派人叫了大夫来。 还好,只是风寒加重,大夫开了药,熬了后给她喝了两次,到了傍晚,高热便退了。 月娘忙又派人去通知二白,元蓁回来了。 同时,大司马府里,亓炎正向君烨回禀元蓁拿芙洛做要挟逃走的事。 君烨脱下身上大裘,一双冷眸斜睨了亓炎一眼,“你故意放她走?” 那女子身体本就虚弱,即便挟制芙洛,亓炎也不可能这样轻易让她跑了。 除非他是有意放她离开。 亓炎一怔,知道瞒不过君烨,垂首道,“是!那女子病重多日,为防属下审问,故意不吃药拖延病情,若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危急性命。” 而且就算再审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若那女子真是锦二白的人,在大司马府里出了事,锦二白不会放过他们主子的,所以他一切都是为了他主子着想。 君烨瞥眼过来,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薄唇抿着三分笑,看上去高深莫测。 亓炎站的笔直,只是头垂的也更低。 半晌,君烨不在追究此事,走到桌案后坐下,淡声道,“继续查翡翠阁!” “是!” 明府中,明持伍怕慕容遇或者君烨再来探望明鸾,果真给长公主和明鸾换了院子,又添了两名下人,看上去总算有了点主子的样子。 明鸾清醒了两日,伤口略好了些,已经可以坐起来一会儿。 这日巧鹃正服侍明鸾喝药,蒋氏一脸冷色的走了进来,直接问道,“明鸾,你到底有没有亲眼看到是锦二白伤的硕儿?” 明鸾将药碗放在一盘,不紧不慢的用绢帕擦拭唇角的药汁,才抬眸道,“夫人,即便我亲眼看到了又如何,有君烨在,你们依旧动不了锦二白!” 蒋氏一愣,眸子闪了闪,恨声道,“难道要本夫人放过那个贱人,这仇不报了吗?” 明鸾低声道,“不是不报,只是不能操之过急,还需另想法子才是。” “那你可有法子?”蒋氏靠近一步,挑眉问道。 “鸾儿身受重伤,无心思虑,还请夫人等鸾儿好些再商议为硕儿妹妹报仇的事!”明鸾低眉道。 “妹妹?”蒋氏冷哼一声,“你也配喊硕儿妹妹!” 明鸾依旧是谦卑的表情,语气却从容,“如今文璟兄长躺在床上动不了,明硕郡主又看不到了,鸾儿作为明府中的人,自然应该如姐姐一般照料她,夫人说不说是吗?” 蒋氏顿时一怔,的确,她的一双儿女,如今都废了,将来也许还要依仗明鸾。 她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声音也渐渐缓下来。“鸾儿说的对!以后,本夫人还要靠你呢!” “鸾儿不敢当,鸾儿承蒙夫人养育十年,以后自当像亲生母亲一样孝敬夫人!” 蒋氏坐在床沿上,将锦被往上拉了拉,笑道,“以前到是本夫人疏忽鸾儿了,以后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和本夫人说!” “夫人待鸾儿已经很好了!”明鸾唇角含笑,目光诚挚。 蒋氏对着巧鹃吩咐道,“以后务必尽心服侍公主,不得有半分怠慢,若被本夫人听到你伺候不周,本夫人定扒了你的皮!” 巧鹃心虚的扫了明鸾一眼,立刻跪在地上惶恐道,“奴婢不敢!” 明鸾笑了笑,“巧鹃服侍鸾儿很是尽心尽力,夫人放心就是!” 巧鹃感激的看着明鸾。 蒋氏点了点头,神色也比刚来时缓了许多,抬目一扫,道,“这屋子清冷了些,都是你们这些奴才不用心,公主正病着,还不再多加几个火炉。” “是、奴婢这就去!”巧鹃忙躬身退出去吩咐下人加火炉。 此时有小丫鬟跑进来急声道,“夫人,不好了,郡主闹着要寻死,下人们拦不住,夫人快过去看看吧!” 蒋氏立刻起身,“怎么回事?刚才本夫人过来时还好端端的!” “郡主醒了,知道自己看不到了,一头撞在床柱上,现在正哭闹呢!” “快、快去拦住硕儿!” 蒋氏也顾不上和明鸾道别,匆匆忙忙往外走。 床上明鸾看着蒋氏慌张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蒋氏到了青黛院,远远的就听到明硕嘶喊的声音,进了屋子,只见明硕光脚站在地上,眼睛上的白布已经被撤掉,露出两个黑窟窿,森然可怖。 下人都跪在地上,无人敢靠前,明硕被桌案拦住,挥臂将上面的茶盏都甩下去,哭喊道,“我要去杀了锦二白,我要杀了她!” “硕儿!” 蒋氏心疼的喊了一声。 闻声,明硕两只没有了眼球的眼睛立刻“看”过来,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娘、娘你在哪?” 蒋氏上前抱住她,“硕儿,娘亲在这!” “娘,我要去杀了锦二白,你带我去!”明硕神智癫狂,只一味哭喊。 “别急硕儿,娘一定会为你报仇的,你先把伤养好!” “不、我等不了,我一定要亲手杀了她!” “硕儿!” 蒋氏心中大恸,抱着明硕痛哭。 两人哭了一阵,明硕突然起身道,“玉臣呢?他来看过我没有,他知不知道我看不见了?” 蒋氏拭泪点头道,“来过,昨日和前日都来了,只是你还昏睡着,他坐了一会就走了。” 明硕心中越发的绝望,捂着眼睛道,“他一定不喜欢我了,一定不会要我了!” “不会的,玉臣昨日还对娘说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真的吗?”明硕脸上又露出一抹笑容。 蒋氏见她手脚包扎的地方全部都渗出血来,忙扶着她去床上躺好,让下人去喊大夫来。 明硕一会哭,一会笑,直到折腾累了,才睡过去安静下来。 自此,几乎每日都能听到明硕房中砸东西的声响,青黛院中的下人战战兢兢,唯恐惹的明硕有一丝不快便无故丢了性命。 明鸾的伤渐渐好起来,蒋氏连接让人送衣服首饰进来,府中下人闻风而动,开始巴结示好,院子里的巧鹃等人更是再不敢像从前那般,果真如对府中小姐一般尽心伺候。 明持伍一边为明硕忧心不已,一边又担心朝中弹劾调查之事,日日思虑,却得不到外面半点风声。 只得招了幕僚陈珂来,写了一封书信,让他转交给摄政王,一是表忠心,二是询问朝中动向。 陈珂将书信放心,恭声道,“侯爷放心,在下定然将书信亲手交给摄政王。” “那老夫就拜托你了!” “侯爷客气!” 陈珂拿着书信自侯府出来,坐上马车,将书信拿出来,看了一眼,随即又装了回去。 待到了摄政王府,陈珂以静安侯府幕僚的身份请求拜见,府中侍卫通禀后带他进去。 在前厅里等了将近有一炷香的时间,君冥烈才派了下人来领着陈珂进了书房。 “小人参见摄政王大人!”陈珂恭敬请安。 君冥烈正坐在巨大的桌案后审批奏折,眼也未抬,淡声道,“什么事?” “小人奉静安侯之命,要将一封书信亲手送到摄政王手上。”陈珂低着头,态度恭谨。 “什么信,拿来吧!”君冥烈放下手中公文,抬眼看过来。 “是!” 陈珂立刻上前,从袖袋中取出书信双手递上。 君冥烈缓缓打开,一目扫下去,脸色顿时变的难看,冷声道,“好你个静安侯,竟敢威胁本王!” “啪”一声,君冥烈将书信拍在桌案上,肃严道,“你回去告诉静安侯,他的事本王一定会秉公处置,至于他书信中所说揭露本王的事,本王从未做过,更无惧怕,随便他去揭发。” 陈珂忙跪下去,“小人惶恐,不知书信中写了何事惹怒摄政王,回去后定一字不落的回禀侯爷。” 君冥烈冷哼一声,将桌案上的书信挥落,脸色铁青。 陈珂躬身退出来,出了摄政王府,一路向着静安侯府而去。 半个时辰后,陈珂站在侯府书房内,笑道,“侯爷放心,王爷答应朝中一有风声,立刻会派人来给王爷报信,也会从中周旋,让侯爷不必忧心。” 静安侯不安的心略略一缓,“那便好,有摄政王此话,老夫便能稳坐家中了。” “是,侯爷且安心等待。” 050 惊逃 不过两日,陈珂一脸惊慌,匆匆自府外来,刚一进书房便大声喊道, “侯爷不好了!” 静安侯心里咯噔一声,忙起身迎出来,“何事这般惊慌?” “侯爷,大事不妙,刚刚摄政王派人来告知在下,御中丞大人查到您属地亏空之事,已经上奏,告您结党营私,贪污粮款,教子不严,纵其为恶,属地拥兵过重,恕罪并罚,要削了侯爷王爵,抄家发配西虎岭。” “啊?”静安侯脸色大变,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消息可真?” “是,摄政王刚刚派人来告知在下,他阻拦不及,奏折已经呈递上去,圣上和御史台正拟圣旨,抄家的侍卫估计明日一早便来府上,摄政王让侯爷早做准备。” 明持伍越发惶恐,“老夫、老夫该如何准备?” 陈珂沉思一瞬,凛声道,“依在下看,坐以待毙乃下下策,侯爷不如连夜赶回属地,一来可保住府上家眷大小,二来,属地城池坚固,还可与朝中周旋几日。” 明持伍惶惶摇头,“不可,那样的话老夫岂不是真的成了造反谋逆?” “不造反又如何,西虎岭远在千里之外,路途忐忑,凶多吉少,蒋得城的死不就是例子,即便到了那,侯爷文璟公子身体不便,小姐也受了伤,如何受的了那里的苦寒。侯爷可先回属地,再向朝廷示弱,兴许还有转机!”陈珂苦声劝道。 明持伍思忖片刻,缓缓点头,“你说的对,只有回属地,老夫才能有一线生机。” 说罢起身道,“立刻安排府中府兵准备,我去通知夫人,今夜便出城回属地。另外,我写一封书信给迟副将,让他留两万兵马守城,带另外三万兵马来接应老夫。” “是!在下会连夜将书信快马加鞭送去属地!” “陈先生的忠心,老夫日后必百倍相报!” “侯爷客气了,为侯爷做事,在下自当肝脑涂地!” 两人说定,各自去安排。 蒋氏一听要回属地,顿时慌了神,“怎的这样突然,妾身该如何准备?” “府中下人不必都惊动,只带着几个近身心腹一起回去,收拾一下细软都带着,夜里夫人和硕儿上了马车,不管听到什么动静,一律都不要出来,老夫一定会安全的将你们送回属地。” 蒋氏哭道,“老爷,这府里这么大家业难道咱都不要了么?” “哭什么!妇人之见,这府院都是身外之物,弃之又有何妨!马上按老夫说的去做!”明持伍本就烦心,听见蒋氏哭哭啼啼更加焦躁,没好气的挥了挥手。 蒋氏不敢再哭,拭泪道,“是,只是那明鸾母女要不要一起同去?” “自然,也许,到时候长公主还会成为我们同朝廷对峙的筹码。” “妾身明白,这就去安排。” 蒋氏自同明持伍成亲后便未离开过上京,此去荆州一路生死不明,只觉心中惶惶不安,却又不敢说,只得听命办事。 夜里子时,整个上京都已安睡,万籁无声。 静安侯府中突然府兵涌出,护着中间的几辆马车,快速的向着城门奔去。 马蹄声动,滚滚如雷。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已到了城门下,不等守城的侍卫问话,明持伍先一步冲上去,杀了守城的侍卫,命手下去打开城门。 守城侍卫顿时全部惊醒,持刀迎上来,和明府的府兵厮杀在一起。 刹那间,城门下刀光闪烁,惨叫声起,一片混乱。 “无需恋战,开城门闯出去!”明持伍嘶吼一声,骑在马上,长刀一挥,砍杀了一个守城侍卫,向着城门冲去。 中间马车内,明文璟活死人一般躺在绒毯上,听着外面的动静,没有了眼睑的眼睛突出来,死死的瞪着车顶,满是惶恐。 明硕紧紧偎在蒋氏怀中,什么也看不到,耳边厮杀惨叫声却越发的清晰, “娘,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在哪?” “硕儿别怕!”蒋氏紧紧搂着明硕,面色苍白,颤声安抚道,“你父亲要带我们回荆州属地,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要回属地?我不认识那里,我不要去!” “硕儿乖,留在上京我们就要没命了,只有回属地才能保命,这是你父亲说的,一定没错!”马车晃动不停,蒋氏不敢掀帘看外面,只闭着眼睛安抚明硕。 他们后面的马车里,明鸾小心的掀车帘看了看,亦是吓的脸色惨白。 今日夜里,蒋氏突然进屋将她们叫醒,她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推着上了马车,然后出府向着城门赶来。 此时见明府府兵和守城侍卫拼杀,她隐隐明白是侯府出了事,心中惶恐不已,想要跑出去,却又怕被人误杀,只得留在马车内。 又忍不住恼恨,她在侯府中的日子刚刚好过些,侯府竟然就出了事。 外面守城侍卫终不敌侯府府兵,逃的逃,散的散,无力抵挡,城门被打开,明持伍率领侍卫,呼啦冲了出去。 出了城门,明持伍顿时松了口气,马不停蹄,沿着官道一路向着荆州方向狂奔。 城门上,燕昭宇 站在那里,月色下一双桃花眸潋滟如水波轻漾,唇角噙笑,“明持伍安逸多年,早已没了当初为将的敏锐和稳重,稍有动静,竟然就这样逃了。” 他身后少女走上前来,一身雪白狐裘,面容精致灵动,同男子有着相似的桃花眼,闻言挑眉一笑, “侯府连接出事,他心神不稳,失了判断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寒风吹来,燕昭宇回身将少女身上的披风紧了紧,柔声道,“仇恨将报,是不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二白缓缓摇头,“不到最后,谁也不能高兴过早。” “书信发出去了吗?” “是,陈珂给迟尚的信已经换掉连夜发走,很快,迟尚就会带荆州属地五万全部兵马来营救他们的主子。”二白看着官道上绝尘而去的明府一行人,眸色清澈幽深,“我也该动身了!” 燕昭宇眉头轻蹙,“何必你亲自前去,我总是有些不放心!” “怕什么,荆州如今已是空城了。”二白回眸笑道,“不要担心我,在上京坐稳你的皇位就好,我的事,我自己来!” 说罢,二白下了城门,雪裘在夜风中飞舞,如夜空上飞翔的烈鹰。 城门下已有马车在等候,二白上了马车,立刻向着城门外奔去。 燕昭宇目光若月色般缥缈悠远,随少女一同远去。 鸾儿,当年的事,我不知晓,让你一个人面临生死,如今,我又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去面对? “来人!”燕昭宇淡声道。 “属下在!”吕敬躬身站在他身后。 “让守城侍卫去摄政王府禀告,明持伍逃了!” “是,属下立刻派人去!” 君冥烈得到消息震怒,连夜进宫,同玄宁帝商议此事。 燕昭宇懒懒坐在龙椅上,打着哈欠道,“逃了?那就真是要造反了,摄政王现在不堵截,难道要等他回属地,守城与朝廷抗衡?” 君冥烈脸色肃严,“是,老臣也正有此意,立刻抓捕明持伍!” “那就下令吧!” 君冥烈立刻密宣君烨进宫,以谋逆之名,出兵抓捕明持伍。 君烨到是有些意外明持伍竟然会逃回属地,立刻派副将江甫领兵十万,追捕明持伍。 天还未亮,大军在城门下整军出发,一路沿着回荆州的路追上去。 明府也已经被搜查包围,只剩几个什么都不知道奴才,长公主和明鸾一同被带走了。 自宫里出来,君烨回到大司马府,亓炎亦从外面回来,禀道, “公子,已经查明,宫里突然多出来的两名宫妃的确是那日自明府救出去的鸳鸯和琳琅。昨日夜里,已经出了宫送回翡翠阁!” “嗯!”君烨淡淡点头。 “还有,属下已经查出翡翠阁幕后的掌柜,是两年前来的上京,名叫月娘,同她一起来的,还有一男子,叫做周昱,两人一到上京便开了数家店铺,最早用大量银子铺入,发展极快。如今在上京,除了翡翠阁,还另外有当铺两家,绸缎段铺两家,甚至,还有一家铁铺。” 月娘? 君烨眉头一皱,长眸看向窗外,似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还有呢?” “还有就是,锦姑娘背后的江湖势力,和翡翠阁暗中也有很大的联系,只是行事非常隐蔽小心,属下请示,是否继续再追查?” 君烨一双丹凤眸沉下去,深若古井,他猜的果然没错,锦二白进京根本不是为了蓝玉臣,她一直谋划另外一件事。 然而她谋划的到底是什么,他仍旧不能猜透。 如果她仅仅是为了燕昭宇,可他查的很清楚,锦二白今年春日入京之后,两人才相识。 若不是为了燕昭宇,她到底想做什么? 翡翠阁、月娘? 君烨双眸倏然一眯,他终于想起来,这名叫月娘的女子是谁。 正是当年收养二白的女子。 大概在三年前,据说同一男子私奔,原来,就在上京。 这样看来,私奔一事也是假的。 二白,她到底想做什么? “属下还查到一件奇怪的事。”亓炎道。 “说!” “这名叫月娘的女子来上京之前还去过岭南,之后,一对姓施的夫妇同月娘前后到了上京,男子吃喝嫖赌游手好闲,靠他妻子林氏养家。而锦姑娘初到上京时,租的那个院子,就在那对夫妇家附近,后来锦姑娘找的婆子,也正是林氏。” 君烨脸色深沉,手掌缓缓握紧,低沉道,“继续说下去!” “林氏的夫君,就那名姓施的男子后来到明府做工,明文璟出事后,他便没了踪迹,属下派人审问了同他经常在一起喝酒的几人,据说男子自从到了明府做工后,手中银子变的极为阔绰,而且,醉酒后说过,他在明府的差事是他婆娘的主子给找的,不但有工钱拿,他婆娘的主子还每个月补贴他十两银子。他婆娘的主子,正是锦姑娘!” “明府!” 君烨淡淡道了一声,“二白要对付的,是明府!” 他闭上眼睛,从认识二白,到后来的种种,走马观花似的在脑子里闪过,一些东西连起来,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二白和明府必然有极大的仇怨! 二白是九年前到的香苏。 那一年正好长公主出事。 那一年,二白也正好八岁。 君烨脸色有些白,声音甚至都有些不稳,“跟踪那名叫月娘的女子,若可以,将她带来!” “是!” 亓炎听命,转身而去。 君烨站在窗前,看着天色渐渐亮起,晨色昏沉,雾气遮掩,一切朦胧虚幻。 然而阳光终还是透过层层雾气,一点点照下来,曦光万里。 两日后,君烨派出去的兵马追赶上明持伍的人,呈包围式堵截。 听到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而来营救自己的人仍未赶到,明持伍也忍不住慌张起来,吩咐侍卫上山,进入山林中隐蔽。 上山时,明府的府兵惊恐下,慌不择路,顿时被冲上来的精兵冲散。 惨叫声,厮杀声顿起,惊的山中林鸟乱飞,走兽乱奔。 赶马车的侍卫自顾逃命去了,拉车的马受了惊吓,一路逃窜,蒋氏眼看着马车离队伍越来越远,心中惊慌,欲跳下车去。 然而明硕被吓破了胆,扒着马车死活不放。 咯噔一下,马车轧在山石,蒋氏顿时自马车上跌落下去,倒在地上,浑身剧痛,眼睁睁的看着马车带着明硕跑进了深山中。 “硕儿!文璟!” 蒋氏扑在地上,大哭不已。 “夫人,夫人!” 一队侍卫寻过来,听到蒋氏哭喊忙过来搀扶。 “快去救硕儿和文璟!”蒋氏哭着推搡来救她的侍卫。 “是!” 几个侍卫向着马车跑去的方向急追而去,其他人带着蒋氏去见明持伍。 明持伍年轻时毕竟带兵打过仗,也曾是一名勇将,一刹那的惊慌之后,立刻稳定下来,召集所有府兵集合,在山林中通君烨的精兵周旋迂回,在山中竟也躲了两日。 第三日,荆州属地副将迟尚带着五万兵马赶到,两批人马立刻在山脚下便拼杀起来。 051 二白的身份 “属下来迟,侯爷恕罪!”迟尚带兵找到躲在山林中的明持伍,跪地铿声道。 “请起,迟将军快请起!”明持伍亲自将他搀扶起来,问道,“我看朝中精兵大概有十万,你只带了三万,可有把握脱围出去?” “侯爷不是让属下带兵五万来营救?”迟尚疑惑问道。 “五万?”明持伍一怔,“我信里明明写的是三万,何来五万?书信在哪,快给本侯看看!” “在这!” 迟尚立刻将书信自怀中取出来递给明持伍。 明持伍急忙打开,沉目一扫,果然,自己写的三万兵马,竟被改成了五万。 也是就说荆州属地全部兵马出动。 “不好!” 他神情一凛,道,“荆州危矣!” 这书信他是交给的陈珂,难道是陈珂背叛了他? 明持伍脸色大变,来不及想这中间情由,急声道,“立刻冲出去,速速回荆州!” 荆州若失,他便成了丧家之犬,再无依靠! “是!” 此刻蒋氏神色憔悴,污垢满面,两日的山中逃窜已将她吓破了胆,一步不离的跟着明持伍,此时听说要离开,忙道,“老爷,硕儿和文璟还没有消息,我们若撤走了,他们怎么办?” 明文璟沉思片刻,面上不忍,却最终决断道,“留下一队人马继续搜寻,我们必须要尽快赶回荆州,否则不要说明硕和文璟,你我都要死!” 如今看来,他中了陈珂的计,私自逃离上京,谋逆罪名已定,荆州又将失守,他现在进退两难! 陈珂,在他府中四年,竟是细作。 又是何人安插在他府中的? 不及细想,便觉冷汗涔涔! 蒋氏浑身一颤,不敢再言语,忙跟在明持伍身后往山下冲去。 迟尚跟随明持伍多年,是他手下一名猛将,带兵擅长诡道,在他的率领下,荆州兵马果然在大燕精兵的包围下冲开一条路,然后整顿军马,快速赶往荆州。 此时,二白率领五万兵马,已兵临荆州城下。 “小公主!” 九娘青岚一身骑装,风姿飒爽,打马上前,问道,“现在是否带兵进城?” 荆州如今已是一座空城,只有城墙上的守卫看着突然到来的大队兵马,已经傻了眼。 侍卫首领站在城墙上,瑟瑟喝道,“什么人?” 二白身着银色盔甲,墨发高束,标致的面容清卓如玉,淡声道,“进城。” “是!” 青岚高居马上,手持圣旨,高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静安侯明持伍结党营私,贪污朝廷赈灾粮款,偷袭城门,私逃出京,现削其爵位,贬为庶民,荆州属地暂由其女明鸾接管,荆州军民听旨开城门,迎公主入城!” 城墙上侍卫首领一听圣旨更是懵了,迟将军刚带着兵马出城迎接侯爷,这边圣旨就下了,什么情况? “守门侍卫听令,现在你们只有两个选择,一,打开城门,放公主入城,你等有迎驾之功,二,等着我们带兵冲进去,你们抗旨不尊,视为谋逆,况且现在荆州无兵,你们连一炷香都守不住!” 青岚对着城门高喝道。 城门下五万兵马静立,一眼望不到边际,刀光凛冽,旗帜翻飞,若黑云铺地,令人脊背生寒。 城门上的侍卫早已吓的双腿发软,恨不得现在便逃,首领惶恐道,“属下要看过圣旨才能放你们进城。” 青岚目光清冷,抬手一挥,圣旨顿时向着城门之上飞去,落在那首领手上。 慌张之下,一目十行,甚至没看清圣旨上写的什么,只看到上面盖着的玉玺大印,顿时双手一颤,扑通跪下去,“属下参见明鸾公主,这就开城门,迎公主入城!” 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二白高居马上,第一个纵马入城,身后五万兵马如黑色的潮水般涌进去。 一进城,荆州百姓以为敌军侵入,四散而逃,城中乱成一片。 青岚派人将城门上的侍卫皆换成自己的人,然后簇拥着二白向府衙而去。 荆州属地官员都以在等候,青岚又将圣旨念了一遍,众人惊愕不已,他们没有见过明鸾,然而见二白的确有当年长公主的风姿,尤其外面几万士兵已入城,不敢有异,纷纷跪下叩拜。 “如今你们什么都不用做,安抚好城中百姓即可,我的兵马不会扰民,告诉城中百姓,除了暂时不能出城,一切如旧!” 二白站在大堂中央,身姿笔直,声音淡淡。 “是!” 众官员惶恐应声,领命散去。 此时,远在上京的大司马府内,君烨刚从宫内回来,亓炎匆匆迎上来,垂头低声道,“公子,属下将翡翠阁月娘带来了,此时正在书房中等候!” 君烨俊眉一沉,大步往书房里走。 推门进去,只见一女子坐在红木雕花椅上,身着月白色菊纹上裳,下身是水墨长裙,淡雅清丽,从容淡定,不见半分畏惧惶恐。 听到声音,女子起身,福身请安,“民妇见过公子!” 君烨淡淡的看着女子,脑子里却都是二白的影子,他已经几日不曾看到她,这两日去锦园,每次过去果子都说她已经睡了。 看着阁楼上已暗的灯火,他猜测她仍旧因为明鸾的事气他,在院子里坐一会便回来。 “你是月娘?”君烨淡声问道。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女子柔和的面孔上,她轻轻点头,“是!” “那你可知本尊为何找你来?” 月娘缓缓抬头,淡笑一声,“差不多已经猜到了,公子想问什么,尽管问就是,民妇必当知无不言。” “好!”君烨低沉道了一声,坐在桌案后,靠在椅背上,身姿冷贵,“关于二白的一切,都告诉本尊。” 月娘默了片刻,才静静启口道, “民妇遇到二白,是在九年前,民妇出城说媒路过一破庙,进去后,看到了二白和一女子,还有满地的死狼。那女子已经死了,二白咬在一狼身上,满身血迹。” “二白当时只有八岁,却超乎寻常冷静,将那女子火化,问我附近有没有尸体。恰好,香苏有一对母女得了鼠疫,刚刚下葬不久。二白便将她们挖了出来,挪到那破庙中,将一块玉佩戴在女尸身上,然后一把火将破庙烧了。” “之后,我将她带回了城中,认作女儿。第二日,二白便生了一场大病,足足有一个月的时间,才好起来。我没问过她叫什么,从哪里来,她也从不提以前的事,从此随了我的姓,叫做二白。” “好起来的二白就如同八九岁的孩子一般,机灵古怪,很让人喜欢,只有一次,大概是她来香苏三四个月的时候,将自己关在房中痛哭了三日。我出门听城中百姓议论,上京宫内太皇太后驾崩了!” 君烨长眸一缩,倏然抬头。 月娘语气不变,继续道, “二白将自己关在房内三日,出来后并不见异常,同馆中红娘嬉笑打闹,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之后的六年里,二白时常离开香苏,总是一两个月才回来,我不问她去做什么,也不过问她的事,只将她当做女儿一般抚养。” “那年,我同周昱的事受他家中阻挠,愁苦不解,她问我愿不愿意为她做事,离开香苏,从此和周昱可能要颠沛流离,却可以永远在一起。我一早便知二白身份不平常,却对她异常的信任,没有任何犹豫便答应了,好在,周昱也愿意违背父母,同我一起离开。” “她都让你们做了什么?”君烨声音暗哑。 “很多事,调查蒋氏,开青楼,培养会媚术的女子,然后安排她们进入朝中大臣家中,探听消息。翡翠阁,不只在上京,大燕国中很多地方都有。” “定州也有是吗?”君烨垂眸,淡声道,“定州太守身边也有二白的人。” 所以,定州税银到上京的事,二白一早就已经知道,明文璟找上蒋得城,之后蒋得城挪用税银的事,根本就不是巧合。 幕后推动一切的人,就是二白。 “是!”月娘点头。 “还有呢!” “其他的事,公子不是都已经查到,无需民妇赘言。” “她有没有告诉过你,她真实的身份?” 良久,君烨淡声问道,隐隐,他已经猜到,却仍旧觉得不可能,似是根本不愿意相信,握紧木椅的手不自觉的用力,指尖发白,透着一抹心慌。 “二白的身份,公子去亲自问一问她吧!”月娘垂下头去。 亲自问她? 君烨俊颜青白,倏然起身,大步往外走。 一路竟有些恍惚,少女巧笑嫣然的容貌在眼前晃过,那般的不真切。 进了锦园,果子不在,七娘也不在,只几个洒扫的下人正忙碌,见是君烨,福身退后。 他一路上了楼阁,推门进去,里面空无一人。 已是傍晚,余晖暗淡,房中静谧无声。 风自半开的窗子吹进来,帘帐上流苏轻动,若少女依旧躺在床上,慵懒的掀帐而起。 桌案上香炉已息,残香冷透,若窗棂上薄雪清寒。 君烨缓缓走进房中,他在这房中住了数月,每日晚来晨走,似乎从未仔细看过她房中摆设。 今日才发现,妆台上摆了许多银饰,精致清雅,却未见她戴过。 矮榻上放着一件外衫,他夜里来时,她经常披在身上,斜斜的倚着矮榻,半睡半醒,模样娇媚,总让他欲罢不能。 他捡起那件软衫,上面幽香淡淡,却没有本分温度。 转过屏风,后面竟是整排的书架,上面书籍罗列整齐,可他从未见女子看过书。 他缓步走过去,长眸扫过,目光停在书架中间第二个格子上,手探进去,眸子顿时一暗,将一本书推了进去。 只听书架挪动声响,很快,书架向两边错开,露出一条甬道。 君烨没有任何迟疑,抬步走了进去。 甬道很短,几步外便是一木门,推开后,有淡淡火光照进来,里面房间宽阔,布置的庄重肃穆,只在中间放着硕大的金丝楠木供桌,两旁长明灯发出幽暗的光芒,中间放着一牌位,上面用白色绸缎遮盖住。 房内极静,君烨浑身紧绷,死死的看着那牌位,一时竟不敢靠前。 半晌,他上前一步,长眸幽暗,抬手猛的将上面的绸布扯掉。 待看清上面的字,男人神情剧变,踉跄后退一步。 “先母穆卿长公主之位” 男人眼神浓稠、震惊,久久的看着牌位上的字,似不认识,似不理解,如石化了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少女为何杀蒋得城? 为何对付明府? 为何要帮燕昭宇? 燕昭宇为何舍明鸾而要二白,在这一刻全部都有了答案。 火光幽暗,重重黑暗笼罩而来,男人眸光漆黑不见底,俊颜上蒙了一层阴郁,许多情绪纷涌而来,顺着血液流淌,激狂如浪。 转身,他大步往外走。 出了潇湘馆,天色已黑,街上花灯初上,男人突然和二白在香苏初见那日。 少女落在水中,抬头看着他。 那一眼,她想了什么? 这一刻想起,他心中竟不知是恨还是痛? 风吹起男人身后的披风。翻飞如云,他也未骑马,缓步往回走。 他脸色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只一双墨眸,若黑夜沉寂,周围的灯火映不进去半分。 突然一侍卫骑马自行人中穿过,急奔而来,待看到君烨,顿时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地上,“大司马,属下有急事禀奏!” “说!”男人停在那里,声音如寒风冷澈。 “城外守城军、上京精兵、甚至禁卫军中都传来消息,近日各路兵马都士兵离开军营,去向不明,似得了密令,而且大部分是守城军中的兵马,吕敬未禀告,因此属下也刚刚得到消息,据统计,调离的大约有五万兵马!” 君烨抬头看着夜色中的上京,俊雅隐在灯火下,越发的高深莫测,淡声道,“立刻传令给江甫,追剿明持伍的精兵在七渡岭附近等着本尊,没有本尊之命,不许轻举妄动!” 七渡岭是荆州最后一道屏障,那侍卫以为是君烨怕江甫吃亏要亲自前去领兵,立刻道,“是,属下立刻传信江将军!” 052 明硕之难 风吹起男人身后的披风,衣袂翻飞如云,他也未骑马,缓步往回走。 他脸色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只一双墨眸,若黑夜沉寂,周围的灯火映不进去半分。 突然一侍卫骑马自行人中穿过,急奔而来,待看到君烨,顿时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地上,“大司马,属下有急事禀奏!” “说!”男人停在那里,声音如寒风冷澈。 “城外守城军、上京精兵、甚至禁卫军中都传来消息,近日各路兵马都士兵离开军营,去向不明,似得了密令,而且大部分是守城军中的兵马,吕敬未禀告,因此属下也刚刚得到消息,据统计,调离的大约有五万兵马!” 君烨抬头看着夜色中的上京,俊雅隐在灯火下,越发的高深莫测,淡声道,“立刻传令给江甫,追剿明持伍的精兵在七渡岭附近等着本尊,没有本尊之命,不许轻举妄动!” 七渡岭是荆州最后一道屏障,那侍卫以为是君烨怕江甫吃亏要亲自前去领兵,立刻道,“是,属下立刻传信江将军!” 前往荆州沿路的山林中,两方厮杀的兵马都已经撤离,尸体四处零落,被山中野兽撕咬,一片狼藉。 一辆马车在林中渐渐驶过来,驾车的女子头发散乱,面色虚白,警惕的看着四周。 山中极静,只偶尔传来一声山兽的嘶鸣,让人毛骨悚然。 突然不远处传来女子的啼哭声,凄厉无助, “娘、娘你在哪?” “父亲、娘!” …… 女子愣了愣,转眸看去,见是明硕跌坐在林子里,旁边马车停在一旁,似是撞在树上才停下来。 勒停了马车,明鸾缓步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痛哭的女子,目光冷漠。 似是听到了动静,明硕顿时转过身来,伸开双手不断的摸索,待摸到明鸾的裙摆立刻一喜,喊道, “娘、娘亲,是不是你?不要丢下硕儿,不要把硕儿丢在这里!” 明鸾一脚将她踢开,冷笑道,“如今郡主是废人了,你爹和你娘都不要你了!” 明硕一愣,两只“眼”仰头看向明鸾的方向,惊愕的道,“明鸾、是你!” “对,是我,不然你跪下来求求本公主,带你去去荆州!” “公主?”明硕仰头大笑,“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自己难道不清楚,你和你娘都是乞丐,都是连狗都不如的乞丐,没有我们明府,你们现在还在大街上乞讨!” “闭嘴!” 明鸾目光一狠,面露狰狞,一手抓住明硕的发顶,狠狠两巴掌甩在她脸上。 “看看自己现在丑陋的样子,还敢嘲笑我!”明鸾勾唇露出一抹讽笑,“对了,本公主忘了,你根本就看不到了!” 明硕被打的脸颊青肿,倒在地上,胡乱的扑打,嘶声喊道, “明鸾,你这个贱人,敢打本郡主,我要杀了,我现在就让人杀了你!” 明鸾向后一躲,悄悄都走到明硕身后,一脚踹在她腿上,见明硕狼狈的撞在树上,顿时得意的笑, “杀我?你以为自己还是郡主呢?你到是杀啊,来杀我啊!” 明硕倒在地上,撞的头破血流,神色癫狂,“本郡主一定会杀了你!一定会杀了你的!” 明鸾冷笑一声,走过去,一脚踩在她脸上,绣花鞋用力碾了碾,笑道, “实话告诉你吧,那日叫你出去,是锦二白一早便和本公主商量好的,将你哄骗出去,她在雅房中早就放了迷香,等将你们迷晕后,用腐尸水毁了你的眼睛,断了你的手脚。” 明硕无法说话,只胡乱的自地上挣扎,嘴里发出呜呜嘶吼。 “还有,今日你就死在这山林里吧,以后我就是明府唯一公主,真正的小姐,再也没有人敢对我大呼小叫!”明鸾笑的越发畅快,“放心,我一定会替你好好孝顺夫人的!” “明、明鸾!”明硕似野兽般的低吼,绝望而凄惨。 明鸾冷哼一声,一脚将明硕踢开,“你就等着在这里山林里被野兽吃掉,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她翻身往自己的马车上走,走了两步又回身回去,推开明硕的马车,只见明文璟还躺在上面,似死尸一般,没有半分活人的气息。 明鸾眸子转了皱,抬头,便见自己的马车上她母亲正掀起车帘的一角往外偷看。 “下来!”明鸾冷声吩咐道。 女人立刻放下车帘,缩进马车里。 “不下车,我就把你和明硕这个贱人一起丢在这里!”明鸾眉头一皱,冷喝一声。 片刻后,车里的女人头上戴着黑色的斗笠缓缓下了马车。 明鸾一把将她拽过来,往明硕的马上上一拖,“上去,我们要带着明文璟一起走,坐这辆马车!” 如今侯府定然是出事了,她不能再去荆州送死,她要带着明文璟去回上京,找到君烨,将明文璟交给他,算是要挟明持伍的一点筹码,说不定,君烨还会感念她深明大义。 想到此处,明鸾更无犹豫,赶着女人上了马车,立刻驾车往山林外驶去。 明硕倒在地上,见明鸾走了,顿时又慌起来,“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明鸾!” 她喊了几声,挣扎起来追上去,却听马蹄声越来越远,脚下一拌,倒在地上,顿时便不省人事了。 明鸾驾着马车一路急奔,眼看就要出了林子,突然一队明府的侍卫出现,跑过来将马车揽住。 “郡主,少爷?” 这队侍卫正是被明持伍留下搜寻明硕的人,不敢继续在林子里徘徊,将朝中精兵已经撤走了,正打算慢悠悠的回荆州去复命,没想到又在这里撞到明硕的马车。 拦下马车,侍卫见是明鸾,立刻问道,“郡主呢?” 明鸾心中暗恨,面露却露出几分悲戚之色,抹了几滴眼泪道,“我过去的时候,马车里只还有文璟兄长,明硕妹妹被山里的狼叼走了!” “啊?” 侍卫首领一听,顿时皱眉道,“这如何是好?回去我们怎么想侯爷交代?” “头儿!”一小侍卫跑上前,低声道,“侯爷如今如何尚且不知,我们暂且把少爷带回去,若是侯爷平安回到了荆州,咱们找回来了少爷也算交差了,如果侯爷半途已经被、咱们到时投带着明文璟投奔皇上,也算是立功一件!” “呵!还是你小子机灵!”头领笑了一声,转头看向明鸾,“少爷可在车内!” “是,在里面!” “那行,那咱们就护送公主和少爷回荆州去!” 明鸾虽不情愿,却也无奈,只得点头道, “有劳各位了!” 众人立刻赶着马车,一路往荆州急奔。 马车内,明文璟干瞪着眼,嘴里发出呜呜的低吼,似是想通知外面的侍卫明硕还在林子里,然而,几次想抬起头来,都又无力的躺了回去。 旁边女人吓的缩在车帘后,见明文璟终于,目露恐惧,拿起一个软枕砸在他脸上。 明文璟挣扎了几次,终绝望的放弃,眼睛斜向后方,看着马车远离山林,上了官道。 到了傍晚,天气清寒,乌云密布,似又有一场风雪将来。 官道上一辆拉草料的马车由远及近赶过来,上面坐了两个赶车的男子,缩着脖子,裹紧了身上的棉衣,一边抱怨天气寒冷,一边加快的疾行。 突然左边的男子道,“你看路边好像躺着个姑娘!” “你看花眼了吧,这种天气哪来的姑娘,躺在路边冻也冻死了!”另一人把下巴缩进棉衣领子里,眼也不抬的道。 “嗳,还真是个姑娘,快停过去看看!”最先那个突然喊了一声。 旁边男人一听,三角眼一斜,打量了一眼,顿时也吓了一跳。 在山路边上,还真趴着一个女子。 两人赶车过去,靠在路边,蹲下身去,用手巴拉了一下,“喂,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女子身体似冻僵了,半晌才微微一动,缓缓抬起头来,惊厥后退,“谁、你们是谁?” 两个男子也惊的不由后退一步,只见地上的女子两只眼睛只剩两个黑窟窿,直愣愣的“看”着他们,脸上青肿,血痕凝固,在这日混交替的昏暗时刻,着实有几分吓人。 “我说,咱别管了,看这样子,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别惹祸上身!”其中一人道。 另一人忙点头,“是、是,赶紧走吧!” 地上的女子正是明硕,听到两人嘀咕,顿时扑身上来,胡乱的一抓,抓住一人的衣角顿时死死的不放,慌声道,“别、别走,带我去找我娘!” 被拽住衣角的男子为难道,“你娘是谁啊?你家住在哪里?” 明硕立刻道,“我是明硕郡主,静安侯府的小姐,你带我去荆州,到了那,我让我爹给你们银子,好多好多的银子!” 两个男子一听有银子,果然动了心,问道,“你果真是明硕郡主?” “是,我是!”明硕连连点头。 两个人男子又在她身上打量,只见她虽然浑身狼狈不堪,但身上的衣料却是是名贵的绸缎,头上的首饰也不一般,仔细看的确是个富家小姐。 一男人覆在另一人耳边低声道,“带着吧,若真的是侯府的小姐,咱们就捞个便宜,若不是,你看她身上的首饰也值点银子,也不枉你我兄弟辛苦一场!” 另一人眯眼阴笑点头,“冯老弟说的对,那咱就带着她!” 两人说定,立刻笑道,“既然是明府的小姐,那咱们就带你一程,到了荆州,可不要忘了我们兄弟的好处!” “好,只要你们带我去荆州见了我爹,一定给你们花不完的赏银!” “那小姐就上车吧,咱这车简陋了点,委屈郡主小姐了!” 两人将明硕扶上马车,再次启程,沿着官路而去。 一路风餐雨宿,听说官道上都是官兵在打仗,送明硕的两人不敢走官道,一路沿着山路穿行。 眼看就要快到荆州,夜里三人在一破庙中歇脚。 外面刮着雪,风寒刺骨 两人捡了柴生了火,偷眼瞧倚在柴堆上的明硕。 其中姓冯的男子对另一人使了个眼色,两人自破庙中出去,在屋檐下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吗?打仗的就是静安侯和朝廷,听说静安侯犯了谋逆之罪,从上京里逃出来,朝廷正在抓捕!” “那怎么办?这个女人若真是静安侯府的郡主,咱们不是成了共犯!”男人手揣在袖子里,皱眉慌声道。 姓冯的男子顺着破旧的门瞥了一眼里面的累极昏睡的女子,压低声音道,“不如咱们就在这撇下她算了,咱也不要银子了,还是回家去吧!” “那不行!”三角眼一歪脖子,撇嘴道,“咱俩赶了好几天的路,受苦受累的,不能白白就这么算了!” “那怎么办?” “就算不要赏银了,扒了她的衣服和首饰卖点银子也不算赔本!” “行,那就这么干!” 两人说定,一起回到屋内,对视一眼,蹑手蹑脚靠近依靠在墙下的明硕。 突然一人冲上去,捂住明硕的嘴,喊道,“快点!” 另一人顿时上前,先摘了明硕头上的金钗和耳环,然后伸手去扒她的衣领。 明硕双腿乱蹬,两手扑打,顿时剧烈的挣扎起来。 脱衣服那人害怕,用力一扯,便将明硕的衣领扯开,两人顿时停在那。 昏黄灯火下,女子露出半个肩膀,肌肤白皙如玉,水粉色的亵衣若隐若现,格外妩媚诱人。 明硕惊惧之下,一脚踹下去,顿时将一人踹了个趔趄,她返身向着旁边爬去。 三角眼眼睛直勾勾盯着明硕敞开的衣领,咽着口水道,“这富人家的小姐果然细皮嫩肉的和咱们家里的婆子不一样!” 说罢对着姓冯的男子挑了挑眼,淫笑道,“反正留在这里也是死,不如让咱兄弟两个快活快活,也算报答了咱们送她一场了!” “这、这不太好吧!”姓冯的男子瞥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有些心动,又忍不住心虚。 “那你给兄弟把个门,兄弟自己快活!” 三角眼说完,已经按捺不住,走到明硕身前,一把将明硕扯过来按在身下,急色的去扒她身上的衣服。 053 兵临荆州 三角眼对着姓冯的男子挑了挑眼,淫笑道,“反正留在这里也是死,不如让咱兄弟两个快活快活,也算报答了咱们送她一场了!再说,兄弟我还没尝过这侯府小姐是什么滋味呢,平时被她们欺辱,今日也让爷开开心!” “这、这不太好吧!”姓冯的男子瞥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有些心动,又忍不住心虚,“再说这张脸你也看的下去?” “拿衣服一蒙,不是一样,你要不乐意,就给兄弟把个门,兄弟自己快活!” 三角眼说完,已经按捺不住,走到明硕身前,一把将明硕扯过来按在身下,急色的去扒她身上的衣服。 明硕惊惧癫狂,拼命的挣扎,“放开我,我父亲是静安侯,你敢碰我,一定诛你九族!” 三角眼将明硕的外衣脱下,只觉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的人发渗,忙用衣服蒙上,一边飞快的脱她衣服,一边不屑的笑道,“你爹现在是朝廷抓捕的罪犯,谋逆的大罪,现在自身难保,是生是死还不一定呢!” “不、不可能!”明硕惶恐摇头、 衣裙刺啦被扯下,三角眼呼吸急促,顾不上再和明硕说话,俯身下去在她身上便是一阵乱拱乱亲。 旁边姓冯的看的眼热,也不禁走过来,胡乱的在衣不蔽体的女子身上摸索。 明硕心神俱裂,惶恐而绝望,剧烈的挣扎,然而她如何敌得过的两个男子,很快裙衫也被褪下,两条光裸的腿不断的踢打。 “不要、求你们不要!” 女子声音凄厉悲惨。 三角眼猴急的去解腰带,脱了裤子,刚要扑身上去,突然身后破庙的门“咣”的一响。 他色令智昏,以为是大风刮的,连头也未回,伸手去提明硕的两条腿。 “噗!” 昏暗的火光下灯光一闪,三角眼猛然停在那,背上插着一把刀,鲜血涌出,映红了他满是欲望的双目,里面闪过一抹错愕,砰然倒地。 他大头朝下,正正砸在姓冯的男人身上,口中鲜血喷在他脸上,他大叫一声,一把将三角眼推开,跌倒在地,惶恐后退。 明硕看不到,身上没了束缚,顿时起身缩到墙角,惊恐的抱着身体四处张望。 破庙的门被推开,十几个侍卫涌进来,分列侍立,威严肃静。 随即,一身暗红色宽袍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一双邪魅长眸淡淡扫过角落里的明硕,又自地上死去的三角眼身上掠过,眸光冷漠,满目厌恶。 姓冯的男人忙爬过来跪在地上砰砰磕头,涕泪横流,“公子饶命,小的再不敢了,小的家中还有老小等着小的养活,求公子放小的一马!” 燕昭宇看也不看他,薄唇中吐出一个字, “滚!” 男人却如蒙大赦,“是、是!” 说罢,也不管三角眼,连滚带爬的出了破庙。 燕昭宇缓步走进破庙,捡了地上的衣服,走到明硕跟前,扔在她身上,淡声道,“穿上吧,朕即便不喜欢你,却也看不得这种恶心龌龊的事!” 明硕发丝凌乱,脸上青红交替狼狈不堪,吓的早已魂飞魄散,此时紧紧的抱着衣服,哭道,“皇上、你是皇上?” 燕昭宇连夜赶往荆州,路过此处,见破庙中有光亮,又听到女子惨叫,知道是有女子被害,进来却不曾想竟是明硕。 此时虽救了她,却不愿多看她一眼,转头便走。 “皇上!” 明硕扑身过来,跪在地上,慌声道,“皇上、皇上是来抓我父亲的?我父亲绝不会谋逆,还请皇上明查!” “静安侯带府兵偷袭城门,私逃出上京,如今率领荆州兵马正和朝中精兵对抗,不是谋逆是什么?”燕昭宇冷笑一声。 “不、不会!”明硕恍惚摇头,伸手胡乱的一摸抓住燕昭宇的衣摆,泣声求道,“我父亲这样做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求皇上网开一面,就算看在长公主的份上,求皇上饶了我父亲。” “长公主?”燕昭宇嘴角噙着淡笑,声音却似雪清寒,“直到现在,你们明府的人还厚颜提长公主。骗了朕将近十年,骗了所有人十年,你以为朕真的不知道,长公主,朕的姑母,早已经死在明持伍和蒋氏手上!” 明硕大惊,慌张的仰坐在地上,颤声问道,“皇上、如何知晓?” 燕昭宇回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一脸惨状的女子,低声笑道,“大局已定,朕今日告诉你也无妨,你可知道二白是何人?” “锦二白?”明硕一愣,“她是谁?” “她才是长公主的女儿明鸾,九年前被你们明府追杀,活下来的明鸾!” 似一个惊雷劈在头上,明硕猛然张大了嘴,因为太过震惊,身体微微颤抖,“锦二白、明鸾?” “她、她是明鸾?不、不可能,明鸾九年前就已经死了,已经被烧死了!” 她比二白只小一个月,当时也只有八岁,但明鸾失踪一个多月以后,舅舅回来向母亲报信,她在门外听的清楚,长公主和明鸾都被烧死了,甚至将烧的只剩白骨的尸体都带了回来。 锦二白怎么会是明鸾? 不! 不可能! 然而,如果锦二白是明鸾的话,似乎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十年了,明鸾回来报仇了,向他们明府报仇了! 他们明府如今落到今日的地步,根本不是巧合,都是锦二白在暗中操纵。 她和哥哥变成这副样子,也都是锦二白在报复! “朕和鸾儿一样恨你们明府,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恨不得将你们明府所有的人凌迟处死!然而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朕觉得,根本无需动手了!” 燕昭宇冷冷道了一声,再也不看明硕一眼,转身出了破庙,上马,向着荆州急奔而去。 明硕神情恍惚的跌坐在地上,似是仍旧沉浸在二白真是身份的震惊之中。 突然,她惶惶起身,踉跄的往外走。 她要去见母亲,她要马上告诉母亲。 明鸾回来了! 明鸾回来报仇了! 明持伍此时已过了七渡岭,和大燕精兵几次交锋,此时五万兵马还只剩不到两万的残兵败将。 眼见就要到了荆州,明持伍心中微微松了口气,总算活着命回来了,又忍不住担心,怕荆州早已落入他人之手。 然一路过来打听,并没有看到朝中其他军营的出兵,心中稍安。 奇怪的是,过了七渡岭之后,一直在后面紧追不放的大燕精兵突然没了动静。 明持伍心中疑惑,只快马加鞭连夜赶回荆州去。 到了荆州城下已是丑时,荆州城门紧闭,城墙上侍卫威严挺立,见城门下突然出现上万兵马没有任何反应,似没看到一般。 荆州城门高耸坚固,护城河宽阔,易守难攻,是座固若金汤的古城。 此时城中一片死寂,城门上灯火幽暗,看不出任何异样,然而就是因为太安静,反而有些诡异。 明持伍骑在马上,连日的逃命已让他疲惫不堪,沉声吩咐道,“去叫门!” “是!” 迟尚打马上前,高声喝道,“城门上的人听令,侯爷率兵回城,速速打开城门!” “速速打开城门迎接侯爷回城!” 然而他一连喊了两遍仍旧不见城门上侍卫回应,眉头一皱,回身道, “侯爷,情况似有些不对!” 明持伍眉头紧蹙,心中越发不安,城中情况不明,他亦不敢带人硬闯进去。 “侍卫不开城门,该如何是好?” 迟尚沉思片刻,道,“如今荆州无主,也许是守门侍卫谨慎而已。不如待夜里属下派人去城中打探一下虚实,明日再做打算!” 明持伍缓缓点头,也只有如此了。 好在探子还未发来大燕精兵追上来的消息,明日再进城也不迟。 两人商议定,立刻让手下兵马在城外扎营,略做休整。 蒋氏自马车上下来,惶恐道,“老爷,怎么不进城了?” 明持伍点头道,“暂且在城外休息一下,明日一早再入城!” 蒋氏不明情况,又害怕惊惧,只紧紧的跟着明持伍,听从安排。 一入营帐,蒋氏立刻上前道,“老爷,既然咱们先不进城,不如再多派些人去寻找文璟和硕儿!” 明持伍皱眉道,“老夫自有安排,一切等明日进城后再说!” “那日我们就不该把文璟和硕儿丢在山林里,兵荒马乱的,他两人又行动不便,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受苦!”蒋氏哭道,“老爷好狠的心,他们可是你的亲生骨肉!” 这几日蒋氏每日都是哭哭啼啼,不断的念叨这几句话,明持伍早已烦心不已,加上身心交瘁,更是不耐, “你让老夫如何?带兵回去自投罗网?什么都帮不上,只会添乱!” 蒋氏见他生气,也不敢再说,只坐在一旁暗暗抹泪。 明持伍越发烦躁,一甩袖子,刚要出帐,就听侍卫急急跑来禀告, “侯爷,公子找到了!” “找到了?”明持伍顿时面上一喜,急声道,“在哪?赶紧带本王过去!” 蒋氏更是已经扑身过来,惊喜道,“你说文璟找到了,快!快带我过去见文璟和硕儿!” 两人齐齐往帐外走,只见漆黑夜色下,一辆马车驶过来,周围十几个侍卫护送,正是明持伍当时在山上留下寻找明文璟和明硕的人。 蒋氏踉跄跑过去,高声急呼,“文璟、硕儿!” 小侍卫头领上前道,“属下见过侯爷,见过夫人,公子已经找到,平安带回!” “好!好!本王记你一大功!” 明持伍那日将明文璟和明硕落在山上,这几日也是担忧不已,只是一路带兵不好显露,此时听闻明文璟找到了,顿时忍不住面露激动。 小侍卫头领垂着头眸光闪了闪,讷声道,“侯爷恕罪,属下只找到公子,郡主她、她、” “硕儿怎么了?” 明持伍脸上笑容一僵,皱眉问道。 侍卫头领扑通一声跪下去,“属下赶去时,只看到公子,为防公子不测,属下只好先带公子回来!” 明持伍眉心一蹙,疾步往马上走。 此时明鸾已经自马车上出来,对着冲过来的蒋氏福身,“鸾儿见过夫人!” 蒋氏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奔上马车,看到明文璟顿时抱着他喜极而泣,“文璟,娘不好,让你受苦了!” 明文璟凸出的眼珠直愣愣的看着蒋氏,眼角渗出眼泪来。 她抱着明文璟哭了一场,眼睛一扫马车角落里面目全非的女人,似才发现明硕不在。 “硕儿?硕儿呢?” 放下明文璟,蒋氏跑出来,四处寻找,“硕儿在哪?” “夫人!”明鸾上前一步,火光下她面容狼狈,神色凄婉,哭道,“夫人,我们的马车和郡主的马车都被冲散,等我找到郡主的马车时,郡主、郡主她已经被山中野兽咬死了!” “你说什么!”蒋氏似被雷击,脸色顿时变的惨白。 “鸾儿连郡主的尸骨都没有看到,只看到马车前被撕咬下的衣服,是鸾儿不好,没保护好郡主妹妹!”明鸾捂着眼睛,哭的泪流满面。 蒋氏两眼一黑,猛然向后倒去。 “夫人!” 明持伍急喝一声,忙自身后抱住蒋氏,“夫人!” 蒋氏扑在明持伍怀里顿时大哭起来,“我的硕儿,我的硕儿没了,都怨你,都是你把他们抛下,把我们的硕儿害死了!” 明持伍亦是满眼悔恨加心疼,抹泪道,“老夫何尝不心痛?” 明鸾在一旁陪着痛哭,绢帕掩饰下,一双眼睛中幽光闪烁,缓步上前安慰道, “夫人节哀顺变明,硕妹妹虽然没了,以后鸾儿就是您的亲生女儿!” 马车中明文璟瞪着眼睛,嘴里发出呜呜急迫的声音,只是很快被夜风吹散。 蒋氏哭的死去活来,最后被明文璟搀扶回帐,明文璟和明鸾也被安排回去休息。 一夜无眠,不过两个时辰,天已经蒙蒙亮了,迟尚来报,派城中探访消息的人仍未回来。 明持伍两鬓斑白,形容憔悴,一脸的沉重,来回踱步道,“荆州必然有异!” “侯爷如何打算?攻城还是取道他处?”迟尚问道。 “依迟将军之意呢?”明持伍道。 迟尚思忖片刻,道,“荆州城想必已被旁人所占,奇怪的是,昨夜我们叫喊时,那人并未出城迎战。昨夜我等刚到荆州,兵马劳顿,若是出战,必然不占先机,对方不出兵,想来城中兵马不多,所以才畏缩不出,只等江甫的精兵到了之后,前后夹击,治侯爷于死地!” 明持伍缓缓点头,“迟将军所言极是!” 迟尚继续道,“如今前方城门紧闭,后有追兵,我们等下去只能坐以待毙,而目前的形势,侯爷已失了先机,成了谋逆造反的臣子,即便此时逃往别处,也无人敢留侯爷,所以依属下之意,不如趁江甫的兵马未到,荆州兵少,我们先将荆州攻下,有荆州做依仗,才可同朝廷谈判的余地!” 明持伍负手踱步沉思,片刻后,凛声下令,“集合所有兵马,立刻攻城,在江甫追上来之前,务必将荆州城拿下!” “是!”迟尚铿锵应声,立刻出帐召集兵马。 不过半个时辰,剩余的两万荆州兵马齐齐向着荆州城门进军。 明持伍和迟尚骑马走在最前列,身后兵马分成左中右三翼,攻城兵先行,已到了城门下。 “城门上的人听着,侯爷在此,速速开城门迎侯爷入城,若一炷香之内城门不开,本将军立刻带兵攻城!”迟尚高声喊道。 两万兵马在城门下铺开,若黑潮涌动,刀枪如林。 城门上依旧没有任何反应,静立的守卫甚至不曾低头看城下兵马一眼。 迟尚和明持伍两人对视一眼,越发惊疑。 东边太阳缓缓升起,朝阳如金光闪烁,倾射万里。 城下人头攒动,马声嘶鸣,气氛剑拔弩张,战争一触即发。 一炷香的时间刚到,迟尚刚要举手发起进攻的手势,突然就见城门之上,一队侍卫簇拥着两人走来。 最前方那人,一身明黄色龙袍,身罩黑色大裘,身姿欣长矜贵,正是玄宁帝。 054 真假长公主 明持伍大惊,差点自马上跌下,忙翻身下马,跪地道,“老臣参见皇上!” 任他如何思虑,都不曾想到燕昭宇会出现在这里。 他身侧还站着一女子,墨发高束,身披雪白狐裘,身形削瘦卓立,只是隔的远,看不清面容。 金光闪烁之下,燕昭宇语气淡淡,“静安侯,抗旨不尊,私逃出京,你可知罪?” 明持伍抬头道,“皇上,老臣冤枉,都是奸人从中作梗,陷臣于不义!” “哦?”燕昭宇漫不经心的低笑,“既然是冤枉,那朕就网开一面,让你的人放下兵器,你一人进城见驾!” “这、”明持伍面露迟疑。 迟尚低声道,“侯爷不可,您一人进城,若有不测,属下受制于人,更落下处,皇上此举分明是在拖延时间等江甫的兵马,不如我们现在就攻进去,挟天子以令诸侯” 明持伍淡淡点头,抬头对着城门上道,“皇上,我静安府对大燕、对朝廷一直忠心耿耿,立下汗马功劳,皇上万万不可听信离间谗言,老臣私离上京,也只是迫不得已的自保而已,皇上若信得过老臣,老臣跪请皇上打开城门,出城听老臣谢罪!” 燕昭宇高居城墙之上,淡笑道,“静安侯抗旨不尊,不肯入城见驾,还说自己没有不臣之心?” “老臣被奸臣冤枉,情非得已,请皇上打开城门,让老臣带属下进城,若皇上执意不肯,老臣只有带兵闯进去再向皇上请罪!” 说罢,抬手令身后兵马攻城。 然而几乎是同时,城墙上突然涌上大批士兵,手持弓箭,齐齐对准城墙下的兵马,二话不说,拉弓便射,刹那间,箭如雨落,裹着狂风,呼啸而至。 城墙下荆州守军躲闪不及,惨叫声起,顿时倒下一片。 “侯爷!” 迟尚手持长剑,挥开顶上乱箭,急喝一声,“保护侯爷,后退!” 荆州守军惶恐后退,你推我搡,拥挤踩踏,乱成一片,明持伍抬头看着城墙上涌现的士兵,满目震惊。 “报!” 突然一斥候骑马急急赶来,到了跟前,下马急声道,“侯爷不好了,精兵已从七渡岭追上来,是大司马君烨亲自领兵,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便能到荆州!” 迟尚神色一变,慌声道,“侯爷,来不及了!” 看荆州如今形势,并不像他们预料中那样兵马不够,似是早有预谋在这里等着他们自投罗网,若要强攻,不要说半个时辰,就是一日恐怕也不可能。 明持伍脸色更是难看,坐在马上高声道,“皇上竟是要赶尽杀绝?我明府世代功勋可以不提,但长公主的性命皇上也不顾了吗?” 说罢对着迟尚道,“带长公主和明鸾公主过来!” “是!” 迟尚立刻带着向着后方营地而去,很快便将长公主和明鸾带了过来,一起来的还有被吓的面如土色的蒋氏。 长公主头上带着硕大的黑纱斗笠,看不清面容,被明鸾搀扶着,双腿打颤,瑟瑟发抖。 明鸾如何见过这种阵仗,看着前面堆积的尸体和身后的千军万马更是吓的脸色惨白,紧紧的和她母亲靠在一起,仰头望去,只能看到城墙上众侍卫簇拥下玄宁帝一身明黄龙袍,光芒耀眼夺目,他身边似还站着一女子。 “皇上,长公主在此,皇上难道也不开城门迎长公主入城吗?”明持伍凛然喊道。 “姑母?”玄宁帝淡笑一声,“如何证明这女人便是朕的姑母长公主?” 明持伍一愣,似没想到玄宁帝会这样问? 竟会突然质疑长公主的真假。 蒋氏立刻上前,将一块玉佩塞到女人的手中,喊道,“我们有玉佩,这是长公主的玉佩!” 玄宁帝高高的站在城门之上,一言不发,看不清他表情,更无法猜测他此时在想什么。 斥候再次疾步上前来禀告,“侯爷,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大燕精兵将至!” 天气清寒,明持伍额上冷汗岑岑而下,慌急之下,一把将长公主推到前面,面露狠色,“皇上若再不开城门,休怪老臣杀了长公主,皇上果真要担不顾姑母,不孝薄情的骂名?” 女人扑通跌倒在地上,惊慌的四处躲避,“不要、不要杀我!” 明鸾挡在她前面,泣声哀求,“皇上,昭宇哥哥,求你打开城门放我们进去,不要让人杀了我母亲!” “鸾儿!” 一声急呼,只听马蹄急奔如雷由远及近,众人转头看去,竟是世子慕容遇骑马而来,远远的便自马上纵身而起,扑身过来,挡在明鸾面前,凛声道,“侯爷,长公主是您的夫人,您怎么可以拿她做人质?” “阿遇!” 明鸾哭喊一声,顿时挽住他的手臂,哭道,“阿遇,救我!” 慕容遇紧紧的将她护在身后,“放心,有我在,谁也不能伤你!” “刀剑无眼,此事和世子无关,请慕容世子让开!” 明持伍道了一声,迟尚抬手,他身后士兵顿时将长矛对准了慕容遇。 明鸾脸色虚白,瑟瑟躲在慕容遇身后,抓着他的衣服颤抖不已。、 慕容遇却是面色不变,俊颜上带着冷笑,“枉本世子一直敬佩侯爷英武神明,原来却是在危急时刻只会拿自己的妻儿做挡箭牌的懦弱鼠辈!” “慕容世子,休得侮辱侯爷!”迟尚剑指慕容遇,怒喝一声。 气氛正紧迫时,城门上玄宁帝突然出声,“这凤玉是当年朕的皇祖父亲自入东海,取鲮鱼之丹,命能工巧匠,打磨七七四十九日所成,遇水不溺,遇火不化,可存千年。这女人身上,可真是姑母的凤玉?” “是真是假,皇上出城一观,自然清楚!”明持伍道。 “好、那便朕,亲自去验真假!” 玄宁帝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声,竟真的反身下了城门。 片刻后,紧闭的城门缓缓打开,无数士兵涌出,护送玄宁帝缓步而来。 他一身金龙锦袍,面容俊美冷魅,高华雍容,手中牵着一女子,从容踏上护城河铁栏木桥,一步步靠近。 他身侧的女子身上狐裘脱下,只着一身黑色战袍,墨发高束,面孔标致,一双桃花眸清霜如雪。 “二白?” 慕容遇惊愕喊道。 众人均是一愣,不曾想城墙上一直站在玄宁帝身后的女子竟然是锦二白! 明鸾身侧长公主跌坐在地上,颤抖的手中还紧紧捏着那玉佩。 玉佩上雕的是一展翅欲飞的凤,然而那玉却少了一角,恰好少的便是凤头。 二白直直走过去,在女子身前蹲下,手拿过玉佩,抬头看向明持伍,问道,“侯爷可知,这玉为何少了凤头吗?” 明持伍神情微讶,缓缓摇头,“老夫不知!” 二白黑眸扫过蒋氏,“二夫人可知?” 蒋氏眸光闪烁,讷声道,“这是长公主的玉,我怎么会知道?” 二白单膝跪在地上,勾唇笑道,“是,你们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 她知道? 众人更是惊愕,目光犹疑、不解的聚在二白身上。 二白单膝跪在地上,看着手心里的凤玉,淡声道, “那年,侯爷派人追杀我和母亲。我母亲在侯府时本就被你刺了一剑,逃出上京时背上又中了箭,一路逃命又经历了无数暗杀身受重伤,我们不敢进城,不敢看大夫,甚至不敢有片刻的歇息,母亲苦苦支撑,只为了保护我。” “千山万水,整整逃了一个月,那一日我们到了香苏城外,母亲伤口溃烂,连日高烧,已是强弩之末,夜里我们只得在破庙里歇息,却不想又被山上下来的群狼围攻。母亲点了我的穴,把我藏在供桌下面,我身体动弹不得,只眼睁睁的看着她一个人被一群狼攻击,她拼进了最后的力气,斩杀了所有的狼,倒在地上,被等在破庙外面的头狼进来撕咬。” 数万人的城门前,雅雀无声,所有的人看着少女,有的人懂她在说什么,有的人不懂,懂的人渐渐脸色剧变。 少女语气平淡,双目却血红,似忆起那一日,她在供桌下面看着母亲被群狼咬的鲜血淋淋,绝望、仇恨、肝胆俱裂。 她已经忘了当时自己是怎样冲开穴道,扑过去,死死的咬在那头狼的脖子上,然后被头狼狠狠的甩在地上,肩膀被狼牙穿透,身上被挠了一道道血痕,她却死死的咬住不放。 狼血流进她嘴里,那腥气让她发了疯,神智俱丧。 “母亲被狼咬死,我也咬死了那头狼,可是身后侯爷的追兵又已经快要追上来,我找了另外两具尸体扔进破庙中,为了让你们相信被烧死的就是长公主,我只好将母亲的贴身凤玉取下,放在那女尸身上。” “很少有人知道这凤玉可以一分为二,凤头可以取下,剩下的玉佩依旧浑然天成,看不出任何痕迹。” 二白说完,左手张开,里面一抹玉色,放在凤玉上,恰好是那头部,嵌入她手中的凤玉内,竟然渐渐融合,形成了一块完整的圆玉。 周围的人已经呆住,惊怔的看着二白,忘了如何反应。 二白缓缓起身,走向一脸震惊的明持伍,目光淡漠,问道, “侯爷,我一直不明白,我母亲是你的结发妻子,为何追兵千里,一定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明持伍踉跄后退,磕磕巴巴的道,“我、我、你是、” 二白逼近一步,直直的看着他, “侯爷当年游历途径岭南,身患眼疾,住在蒋府中,我母亲屈尊为婢,照顾你整整一个月,侯爷即便不念夫妻情分,为何也不念旧恩,不但要杀了她,还要给她按上私通侍卫的冤屈,让她受尽侮辱!” “你说什么?”明持伍猛的睁大了眼。 “胡说!”蒋氏突然冲过来,惶恐的抓住明持伍的手臂,“老爷、老爷!不要听这个贱人胡说,她害死了我们的明硕,她怎么可能是明鸾?老爷,不要听说她胡言乱语!” 明持伍神思恍惚,只看着二白一阵阵发怔。 蒋氏又走到玄宁帝面前跪下去,磕头道,“皇上,皇上不要听这个狐媚妖女乱说,她怎么可能是明鸾公主,长公主怎么可能去香苏,明鸾公主和长公主一直都在府里,从未出过明府,皇上明查!” 燕昭宇不语,只看着蒋氏在他面前磕头,目光淡漠,透着一抹阴郁。 明鸾看着二白,脑袋一阵阵晕眩,似根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站在她身旁的慕容遇更是还未从震惊中缓解过来,似还在想二白的话,她母亲是长公主? 那二白她、 慕容遇不可置信的摇头,不、怎么会? 若是真的长公主已经死了,那眼前的长公主又是谁? 玄宁帝亦看过来,瞥了蒋氏一眼问道,“你说的长公主可是地上这个女人,既然她是朕的姑母,那将斗笠摘下,是真是假,自见分晓!” 慕容遇眉头一皱,上前伸臂就要将女人头上的斗笠摘下。 “阿遇,不要!”明鸾伸臂拦在女人面前,慌张摇头。 “鸾儿,若你们真的是长公主和明鸾,何必遮遮掩掩?”慕容遇皱眉道。 明鸾目光闪烁,只惶惶摇头。 玄宁帝冷哼一声,抬袖挥臂,一股劲风扫去,顿时将女人头上的斗笠掀起,女人惊呼一声,忙瑟瑟躲在明鸾身后。 众人看到那张脸却都是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慕容遇惊声问道。 女人的脸面目全非,早已看不出本来样子。 明鸾抱着女人,凄声道,“母亲神智不清,前段时间用热汤烫伤了脸,她本就是已经疯了,你们何必再为难她,苦苦相逼?” 慕容遇退后一步,目光犹疑。 明鸾立刻捡了斗笠再次戴在女人头上,将那张无法分辨的脸遮住。 “长公主一直都在明府难道还有假?”蒋氏又有了几分底气,“只凭手中有凤玉残缺的一角,然后编几个故事,就说自己是明鸾公主,简直笑掉大牙!” “偏偏是烫伤了脸?”玄宁帝低笑一声,挑眉道,“脸骨都烫出来了,是热汤所烫?为何朕觉得倒像是腐尸水所致?” “不!”明鸾急忙道,“回皇上,的确是热汤烫的!” 周围大军见突生变故,出来两个明鸾公主,不明所以的看着,不敢再妄动、 055 十年恨怨 冷风呼啸,吹起衣袍飒飒,裹着浓浓血腥味,凛冽生寒。 突然远处女子惶恐无助的声音传来, “娘亲、娘亲,你在哪?” 大军呼啦一声后退,让出一条路来,明硕长发散乱,衣衫不整的伸着双臂被侍卫搀扶着往前走,黑漆漆的两个眼眶四处“张望”,凄声呼喊。 她从那破庙里出来,急忙往荆州的方向赶,想要提醒母亲二白是明鸾的事,可是天色漆黑,她眼睛又看不到,中间还走错,差点拐到河里去。 幸好,天亮的时候遇到好心的过路人,见她可怜,用驴车带了她一程。 只是到了跟前,看到有兵马驻守,似在打仗,不敢再上前,将她放在了路边。 还是侍卫驱赶她离开,听她说是明硕郡主,忙带她来见侯爷和蒋氏。 士兵将她领到前面,蒋氏迎上前,一把将明硕抱在怀里,惊喜哭道,“硕儿、硕儿,你没死?” “娘!”明硕委屈的抱着蒋氏大哭。 “硕儿,娘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 明硕想起一直心心念念的事,倏然起身,紧紧的抓着蒋氏的手臂,惶急的大声道,“娘,锦二白就是明鸾,她没被烧死,她回来报仇了!娘,怎么办?明鸾回来了!” 这一声出周围顿时又静了几分,似乎连风都停了! 蒋氏慌张去捂明硕的嘴,“闭嘴!硕儿,不许胡说!” 明硕摇头睁开,急切的道,“娘,我没胡说,明鸾真的回来了,当年你们派人烧死的根本就不是明鸾!她就是锦二白啊,你去告诉爹,你快去告诉爹啊,你们快去杀了她!”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震惊的看着蒋氏母女,然后目光转向明持伍。 明硕惶恐的抓着蒋氏的手,“娘,周围有人?谁在这里?” “静安侯,你还有何话可说?”玄宁帝长眸一扫,冷喝一声。 “皇上?”明硕惊怔的喊道,“皇上在这里?娘,这是哪,你们在哪?” 蒋氏抓紧了她手臂,“硕儿,不要再说了!” 明持伍脸色灰败,脊背生了一层冷汗,讷讷道,“老臣、老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慕容遇双目血红,直直的看着二白,“你果真是明鸾?” 明硕脑袋嗡的一响,锦二白就在这里? 慕容遇依旧满目的不可置信,“静安侯,到了如今,你还承认?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为什么要追杀长公主和明鸾?” “老夫不记得了,不记得了!”明持伍摇头躲避,似是极痛苦,“不要问老夫,不要问我!” 二白抬眸看向明持伍,寒眸冷澈, “侯爷竟然已经不记得了,怪不得这些年过的这样坦然,那就由我来提醒侯爷和二夫人,当年你们做过什么!” “那年我八岁生辰,母亲恰好凯旋归朝,接我回府,要为我庆生。” “那一日,侯爷对他一向宠爱的二夫人说长公主刚刚回府,而且我要过生辰,所以夜里要宿在母亲房里。二夫人也许是心虚、也许是嫉妒,然后亲手做了一碗寿面,放了最下作的春消散,让明硕端进母亲房中,告诉明硕一定要让我母亲吃掉。” “明硕当时仅仅八岁,我和母亲在府里时,她经常过来找我玩,所以,我们对她最没有戒心。” “果然,明硕端了面来,说我的生辰是母亲的难日,她做了面要替我感激母亲。母亲自然不会拒绝一个孩子的‘好意’,很是感动,吃了整碗面。” “之后,明硕说她得了个新玩意,要我去她房里玩。我去了以后,呆了一盏茶的功夫,见明硕总是向外张望,魂不守舍,毕竟她还是一个孩子,做了坏事,心虚惶恐。我察觉不对,急忙赶回母亲的院子,刚一进屋子,便看到一侍卫躺在地上,胸口插着母亲平时用的佩剑。” “母亲躺在地上,极力的忍耐春消散的药力。下人见死了人,匆忙去报侯爷。侯爷当时正在书房里和摄政王喝茶,听到下人回禀后匆忙带着二夫人赶过来,逼问之下,二夫人才说出实情,她本想让侍卫进来,侮辱母亲,然后给母亲按上私通侍卫的淫名,不曾想,母亲竟将那侍卫杀了!” “中了春消散必须要同男人交合,否则便会全身血脉逆转暴毙而亡,侯爷是母亲的夫君,他本要替母亲解了媚毒,可是二夫人以死威胁,若侯爷碰了母亲,她便立刻撞死在那里。” 二白双目清寂,嗤笑一声,笑声凄凉 “侯爷这般的宠爱二夫人,竟真的不敢替母亲解毒,可是又不能让母亲死了,母亲若是死了,一来他侯府受牵连,二是事情败露,蒋氏谋害主母,必死无疑。无奈之下,侯爷和二夫人竟然想到,随便找一侍卫来,替母亲解媚毒。” “母亲那般明烈刚强的女子,如何肯,她在地上扭动,用碎瓷片在身上滑了一道道血痕让自己保持清醒。可是她终究不敌媚毒的药力,渐渐失去神智,被扑上来的侍卫解开衣服,只能无力的挣扎,我拼命的上前阻拦,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哀求侯爷,放过他的妻子,可是侯爷无动于衷的看着、看着自己的妻子被人奸淫。” “我被两个侍卫和明文璟拖到隔壁暖房中,明文璟仅仅十一岁,却已懂了男女之事,让两个侍卫按着我,竟也想猥琐我,二夫人听到动静进来,却只瞥了一眼便默许了。” 她现在仍然记得明文璟当时那张淫笑的面孔,和在她身上游走恶心的手。 甚至清楚的记得他当时的话, “怪不得让太子和君烨都护在手心上,这容貌和身子都这样水灵,怎么能便宜了外人,还不如让哥哥快活一下!” 她当时听着外面母亲的挣扎,那般的绝望,更想不通,自己怎么说也是明文璟的妹妹,即便他不懂事,可是蒋氏怎么也会任由他做出这种乱伦的事。 那矮塌下正好放着母亲送给她的匕首,她惊慌之下,胡乱的扎过去,刺伤了明文璟,跑出去时,明持伍大概也不忍再在屋里看下去,正和蒋氏在门外守着。 那侍卫慌乱之下刚刚脱了上衣,正按着母亲的双手不知所措,她扑上前一刀刺进他背上。 受伤的明文璟惨叫着跑出来,惊动了外面的人,明持伍和蒋氏推门进来,看到房内情景顿时一惊。 二白被溅了满脸的血痕,拿着匕首保护在母亲身前,泪水涌出来,和鲜血融在一起,滴在衣服上。 她睁着眼睛,直直的和明持伍对视,似受伤的小兽,死死的保护自己的母亲。 明持伍转过眼睛,在死去的侍卫身上冷漠扫过,吩咐道,再上去一个侍卫。 二白那样的恨,恨明持伍薄情寡义,恨蒋氏阴狠歹毒,恨自己太小,无能为力。 母亲痛苦的挣扎,紧紧的攥着她的手,要她杀了她! 她摇头不肯,她以为自己可以保护她。 上来的侍卫都被她砍伤,她虽然不会武功,但在宫里时君烨教过她一些简单却实用的防身术,此时拼了性命,竟没有侍卫能上前。 “正僵持的时候,母亲的亲卫突然闯进来,将我和母亲救出去,只是逃出侯府的时候,那亲卫被侯爷一箭射杀,母亲肩膀上也被侯爷划伤。” 二白说到这里,周围死寂无声,明持伍脸上一片灰败痛悔之色,而蒋氏呆在那,脸上肌肤似都已经收缩,全然变了样子。 二白抬头,只见远处男人一身黑色狐裘,骑在高马之上,凤眸漆黑不见低,幽幽的看着她。 转过身去,背对着众人,二白声音渐渐嘶哑,“那一夜,我和母亲逃出城,被一路追杀,仓皇逃命。侯爷和蒋氏之兄蒋得城在各个城镇设关卡搜捕我和母亲,下了命令,杀无赦。” 二白后来想起,那一夜明持伍在城中追杀她和母亲,似是故意要将她们逼出城去,以免在上京城中暴露。 那时正是寒冬,母亲在城外护城河里泡了两个时辰,用了半身功力,将媚毒逼出。 她们一路南逃,发现每个城镇都有搜捕她们的人,说是捉拿朝廷罪犯,城门官道都设了关卡,她们只好走山路,穿山越岭,受尽磨难。 其中多次和来追捕她们的人交锋,对方二话不说,直接下杀手。 那时她突然明白,明持伍对她和母亲,真的是要赶尽杀绝! 毕竟母亲不仅仅是公主,还是手握兵马的将军,若是活着回去,他和蒋氏必死无疑。 再有,当时君冥烈对母亲百般忌惮,杀了母亲,他还可以讨好君冥烈,在追杀母亲的过程中,君冥烈应该也出了不小的力。 便是这般,她们一路逃香苏,可是,她还是没有保护好母亲,自明府逃出一个月后,她背着耻辱之名,被自己的夫君所追杀,屈辱的死在那个破庙中。 她一生尊贵温雅,惊艳绝伦,为大燕杀敌无数,却最终死在她爱的人手上。 “二白,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慕容遇声音微颤,那一夜,明鸾自宫里回明府的那一夜,原来,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怪不得侯府要将长公主和明鸾关在寒院中,不让任何人探望。 怪不得他们再见明鸾时,她样貌和脾性大变! 他们竟从未想到明府里的长公主和明鸾竟然是假的! 他们一直维护的明鸾,原来是假的! 二白、二白她竟然就是他们的明鸾! 慕容遇恍惚摇头,觉得这样不思议,细细想来,却又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周围听到的士兵,甚至迟尚都一脸震惊的看着明持伍,弑妻杀女,罔顾人伦,侮辱长公主,这就是他们一直追随的侯爷? 烈风中,燕昭宇脸色微白,目中一片阴鸷,抬眸看向明持伍,沉声道,“静安侯,十年了,那一夜,你如今可已经想起,午夜梦回,你可曾梦到过我姑母?” “扑通”一声,明持伍单膝跪在地上,沧桑的脸上老泪纵横, “老臣,对不起长公主,对不起明鸾!” 这么多年,他不是没有忏悔过,只是当时,他别无选择! 蒋芸蓉跟他多年,在岭南倾心照顾,之后千里迢迢跟随他到上京,为他养儿育女,他总不能看着她死。 二白走过去,净白的脸上一片冷然,嘶哑道, “你的确对不起我的母亲,少时,你们曾一起作战同退北楚侵略,她爱慕你英勇睿智,意气风发,一腔真心相付。你在岭南时,她自南疆回朝,听说你在蒋府,特意在岭南停留,知道你患眼疾,每日扮作婢女,精心侍奉整整一个月,之后,她授命不得不回朝,等你归来时,却带回了蒋氏。” “你、说什么?”明持伍倏然抬头,“在蒋府中侍奉我的,不是芸蓉吗?” 蒋氏立刻扑上来,抱住明持伍的手臂,哭道,“明鸾,我们错了,当时我也是一时糊涂,并不想真的害死长公主,侯爷派兵也只是想带你们回来,后来发现你们被烧死在破庙里,侯爷难过了几日,明鸾,长公主是被狼咬死的,你不能算在我们头上!” 明持伍一把抓住蒋氏的手腕,“芸蓉,你告诉我,在蒋家侍奉我的婢女到底是谁?” “是我!”蒋氏手上剧痛,惶恐道,“老爷,是妾身照顾你!” “是你?”二白逼近一步,目光寒澈,“你那时和施家定了亲,每日和他厮混在一起,甚至暗结珠胎,你告诉我,你何时何日照顾过明持伍?” 明持伍脸色剧变,“什么意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蒋氏更是惊惧不已,泣声道,“老爷,你不要听她胡说,妾身没有,没有做过!” “有没有做过,有人会告诉你!”二白冷笑一声,回首吩咐道,“把他带过来!” “是!” 身后侍卫应声而去,很快带了一男子过来。 男子缩着身子,见此阵势惊慌不知所措,站在那里,瑟瑟发抖。 “抬起头来,看看这个女人,你可认识?”二白凛声道。 施兴宗抬起头来,看到蒋氏,忙点头,“认识,认识!” “把你如何威胁蒋氏,之后又为何逃离上京的事说一遍!” “是、是!”施兴宗讷讷应声,结结巴巴将在蒋府做采办,然后无意发现蒋氏是以前和他定过亲的蒋家庶女,之后如何威胁她要银子,如何又被领到酒窖,回家却发现烧的是明文璟,惶恐而逃的事说了一遍。 自施兴宗出现,蒋氏已脸色大变,此时更是被钉在了那里一般,脸色灰白,浑身颤抖。 听完施兴宗的话,明持伍两眼一黑,踉跄后退,不可置信的摇头, “不、不会这样,照顾我的人是长公主?文璟也不是我的儿子?不!不!” “老爷,不是这样的,这个人妾身根本不认识,他分明是明鸾找来报复妾身的,你要相信妾身啊!”蒋氏仍旧不死心,啼哭哀求。 明持伍只觉两眼发黑,一把将蒋氏推开,恨声道,“你还不承认,这男人连和你在岭南时私通的地方都说的一清二楚,你竟然还不承认?” 蒋氏大哭,“就算妾身当时定过亲,也不能证明照顾老爷的不是妾身啊?老爷,妾身当时定亲是被家人所迫,后来同侯爷日久生情,就算有隐瞒,也是因为妾身爱慕侯爷。” “照顾明持伍的人果真是你吗?”二白寒声逼问,“那我问你,我母亲和明持伍相处时,两人都喜欢一个缮写征战的词人,你告诉,这个词人叫什么名字?” 蒋氏顿时愣住,含糊道,“那么久的事了,我怎么还会记得?” 明持伍却直直看着二白,双目含泪,“你母亲、和你说过此事?” “对,母亲偶尔会和我说起在岭南的那一个月,只是说的很少,这个词人,她一直都很喜欢,还会教我背他的诗词,所以,我记得清楚!” “老爷、老爷你不要听她的胡说!”蒋氏哭的满面泪痕,泣声嘶喊。 “滚!”明持伍猛然将蒋氏一推,抽出长剑对准蒋氏,目赤欲裂,“你这个毒妇!你骗老夫二十多年,如今仍然不知悔改,还想骗老夫到什么时候?” 他竟然被一个女人蒙骗,害死了他爱的人,还差点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女人,却把别人的儿子宠爱养大。 他做了什么? 他当年到底做了什么? 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全身麻木,悔恨交加,恨不得现在一剑刺死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女人。 056 真心几许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蒋氏跌倒在地上,蓬头乱发,惶恐求饶。 明硕在一旁早已听的愣住,没想到这中间竟还有这么多隐情,此时听到蒋氏哭喊求饶,顺着声音踉跄过去,抱住地上的蒋氏,也一同哭求,“父亲,不要杀了母亲,毕竟我还是您的女儿,看在硕儿的份上,不要杀了她!” “哐当”一声,明持伍手中的长剑落在地上,他仰头癫狂大笑,笑声凄厉,瘆耳摧心。 “杀你何用?穆卿早已死了,我害死了她,都是我做的孽,如今落的如此下场,是我咎由自取!” 风声呼啸,飞沙走石,数万人站在旷野上,静寂无声,只听得那笑声一声比一声凄寒。 有人替长公主不平,有人怒骂蒋氏狡诈,有人唾弃明持伍背信弃义…。却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十年了,长公主魂魄若未散,看到今日明持伍身败名裂,家破人亡,是否已平当日死时的不甘和愤恨! 二白喉咙哽咽,仰头深深吸气,这一日,终于来了。 可是,怎么够? 这十年,她无一日安寝,母亲的挣扎每一日都在她脑子里徘徊,每一刻她都恨不得闯入上京,一剑杀了他们,食其肉啖其血,每当她忍不下去的时候,月娘便找来银饰让她雕刻,刀子滑在手上,丝丝的疼痛,让她清醒,继续忍耐。 所以,明府即便败了,明持伍即便悔恨,蒋氏被戳穿,也不能弥补她心中的仇恨万分之一! “静安侯、蒋氏、明硕、明文璟”燕昭宇缓缓开口,“诬陷、谋害长公主,罪无可恕,即刻押送回京,打入死牢!” 他身后侍卫听令,立刻上前押解明持伍等人,明持伍神情恍惚,剧变之下连受打击,所有的精神气似一下子跨了下去,两鬓斑白,身形佝偻,如同暮年老人。 他身后迟尚和荆州守军也任由他被带走,站在那一动不动,似是忘了反应,似是唾弃这样卑劣恶毒的人根本不值得他们再为他拼命! 只有蒋氏和明硕仍旧痛哭哀求,被侍卫狠狠打了两巴掌,打的蒋氏鬓发披散,脸颊青肿,直接拖了下去。 “迟尚率领残余叛军在荆州城外等候朝中旨意!”吕敬高声喊道。 迟尚惶惶跪下去,“是,罪臣遵命!” 一切似乎终于尘埃落定,所有的事情真相大白,气氛却那样死寂冷沉。 慕容遇仍旧处在震惊和悲痛之中,似一时竟无法接受二白就是明鸾的事实。 假明鸾和她的母亲跌倒在地上,战战兢兢,唯恐明府的事牵连到两人身上,然而此时根本无人理会她们。 寒风愈冷,乌云翻滚,阳光被遮挡,天气渐渐阴沉。 燕昭宇将身上披风脱下披在二白身上,拉住她的手,“我们回家吧!” 二白抬头看向远处骑马离开的男人,道,“再等我一会儿!” 似是知道二白跟来,君烨并未骑远,在官道旁的落日亭下翻身下马,缓步踏入亭中。 身后脚步轻盈,披风滑过地面发出簌簌声响,少女停在他身侧。 君烨眸底漆黑,目光悠远,良久才淡淡开口, “如果我没有去香苏,你预备何时回京?” 二白脸色透白,望着天边黑云翻卷,静声回道,“我本来想去年夏末入京,之后再想办法接近明府,后来得到消息你和摄政王又生嫌隙,而且传闻你在战场上受了伤,料到你会来香苏以养伤为由钳制摄政王,所以又多等了两个月。” “为何我带你入京,你推脱不肯?” 二白默了一瞬,才道,“那时你对我的感情并不确定,也对我并不完全相信,而且,我若以你的侍妾回京,身份太醒目,兴许会遭到很多人的盘查。” “所以,你打落我的信鸽,拖延我回京的时间,一是因为我没有彻底爱上你,你仍然需要我留在香苏,你我相处越久,我对你的感情越深,你的筹码才越大。二是,君澈的人当时是朝中御前都尉,那人本就是草包,做的时间越久,漏洞越多,燕昭宇才有更多的机会安排自己的势力。”君烨眸光沉寂,声音无波,“你离京十年,却始终不忘为他谋划。” 二白深吸了口气,“是,你猜的都没错。” “你和蓝玉臣定亲,只是想要一个合理却不被人质疑的身份回京,甚至蓝玉臣被明硕看中,也早已在你的预谋之内!” “是!” 春日宴上,领明硕去休息却意外碰到蓝玉臣的宫女本就是二白安插在宫中的,蓝玉臣那日身上穿的衣服,也是二白按明硕喜欢的颜色做的。 明硕幼时同她一起玩耍,八岁的女孩,看到穿青蓝色锦衣的温润少年书生总是会多看两眼,这一切,二白都最清楚。 “京都守城军围城那一日,你也是故意将自己弄病,将我拖住,好让吕敬接管守城军。” “是!” “北楚使臣的事也是你和燕昭宇联手谋划。” “是!” “燕昭宇什么时候知道你的身份的?” “我第二次回京,在宫里住了一夜,对他说了所有的事。” 是的,那一夜之后他去宫里寻她,燕昭宇要他放弃二白,原来,那时他是知道了二白的身份。 果然,他们才是最亲近的人! 他呢? 只是被她利用的棋子。 天气越发阴沉,周围昏暗不明,两人站在亭子里,谁也不曾再开口,气氛沉默冷寂。 “那我呢,在你眼里是什么?”男人声音冷沉,带着淡淡的自嘲。 风吹起风帽上的流苏,刮在脸上,微微的疼痛,二白垂眸看着脚下枯草被吹断,远远的飞去,零落成泥。 “对不起!” 无论她在里面付出了多少真心,都不能掩盖她一直在利用他的事实。 幼时初见,因为他是君冥烈的儿子,她便不喜欢他,百般刁难,说起来,他从未做过什么。之后在山中共处的那一夜后,他对她的态度转变,更是对她格外的包容,教她防身术,教她骑马射箭,甚至她犯了错,都是他去太傅那里替她遮掩顶罪。 现在,又因为他是君冥烈的儿子,她在复仇时,隐瞒、利用他,而他即便在已经怀疑她的时候,依旧在全心的维护她。 至于那个假明鸾,她心里清楚,他都是一直当做她,所以才守护。 她对不起他! 从前,她虽是几岁的孩子,却懂朝政,所以为了昭宇哥哥,不能和他亲近,后来,她又是为了报仇。 他从小被父亲猜疑,在复杂的侯门后院长大,可是爱一个人的时候从来都是全心全意,不掺杂任何的私心,和他相比,她简直自惭形秽! 君烨站在那,衣袂翻飞,身姿挺拔,却又那样萧索,听到那一声对不起,更有沉重的阴郁笼罩下来,似将他整个人困住,融入黑暗。 风更冷,夹着湿气,寒雪将至。 身后有脚步声缓缓靠近,燕昭宇停在亭子外,邪魅的长眸里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紧张,声音却温淡,“鸾儿,该回去了!” 二白轻轻点头,转身,抬步往亭外走,一步步走下亭子,走向燕昭宇。 手立刻被他牵起,并肩向着远处等待的马车走去。 “是不是,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君烨未回头,俊颜暗沉,直视着荆州城外辽阔的山脉。 说喜欢他是假的,说不会离开他是假的,说嫁给他也是假的。 “是吗?就连在我身下叫的时候,是不是都是假的?” 男人唇边勾着凉薄冷峭的弧度,嗤笑开口。 二白脚步一顿,身体僵住,身后发尾凌乱飞舞,似狂风中的枯草,没了根,不知将吹落何处。 燕昭宇长眸猛然一眯,眸底寒光阴鸷,一言不发,握着二白的手紧了紧。 二白侧首垂眸,发丝飘过她有些干裂的唇瓣,淡声道, “君公子就当,全部都是假的吧!” 说罢,转过头,大步离去。 身后男人久久的站在那里,似石塑的一般,胸口某个地方刹那被抽空,风灌进去,刺冷入骨。 大雪终于落下来,在他发上、身上渐渐落了一层,远远看去,似数十载瞬息而过,青丝已变白发。 玄宁帝的人马已经上路回京,荆州的兵马被控制在军营里,连城墙下的死尸都已经被清理,周围安静下来,天地之间正剩一片白茫茫大雪纷飞。 亭子外面,亓炎站在那,面容冷峻,静静的立着,守护着他的主子。 三日后,玄宁帝回朝,立刻颁布圣旨, 明持伍同蒋氏谋害长公主,意图谋反,贪赃枉法,数罪并罚,打入死牢,择日问斩。 静安府郡侯爵位由明鸾公主承袭,封地荆州。 封青岚为荆州守军统领,率五万精兵,收缴荆州叛军,一同守驻荆州。 一道道旨意传下来,满朝文武百官皆惊,此时方知长公主早已被明持伍所害,连私通侍卫的罪名都是明府诬陷,而之前明府中的长公主和明鸾公主都是找人冒充的。 而如今,真正的明鸾公主回来了。 百官愤然,唾骂明持伍卑劣狠毒。 百官之首摄政王君冥烈脸色铁青,一言不发,不曾想明持伍私逃出京,竟然还扯出了当年那桩密事。 当年之事,他的确知道一些内情,明持伍追杀长公主时,他也是默许并暗中相助的。 只是不知明持伍交代了多少,玄宁帝又知道多少? 还有那个明鸾,小时候便不是个省油灯,隐忍十年,一来上京便彻底毁了明府,这般行事,也不得不让人提防。 现今朝中,拥护玄宁帝的势力越发越多,而自己的人却一个个渐少。 君冥烈抬眸扫了一眼看似漫不经心的玄宁帝,突然明白,自己一直被他昏聩只知玩乐的表象蒙骗,他现在的处境已经危矣。 深吸了口气,他目光深沉,大燕有他打下的半壁江山,即便他不能为王,也决不允许任何人骑在他头上。 这场权位之争,他必然寸步不让! 燕昭宇下了朝,快步往后宫走,进了飞鸾殿,却不见二白的身影。 邱忠忙上前回道,“明鸾公主去刑部大牢了,让奴才告诉皇上,不必寻她!” 燕昭宇了然点头,唤人进来更衣,然后让人备马车往刑部大牢而去。 大牢中,刚到晌午,牢里却已经昏暗下来,处处弥漫着腐臭血腥和凄厉的喊冤声。 往里走,都是重邢死囚,死寂阴森,白日里,都让人脊背生寒。 明府四人被关在最里面的牢房里,二白走过去的时候,狱卒刚刚送饭过来,蒋氏饿急了眼,吃的狼吞虎咽,旁边明文璟躺在地上,明硕手里捧着碗,正摸索着用筷子往嘴里塞饭。 明持伍倚在角落里,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头发白了将近一半,目光浑浊恍惚,愣愣的看着地面出神。 听到脚步声,蒋氏抬头,见是二白顿时扑身过来,凌乱的长发下,双目惊慌,紧紧的抓着牢房的铁栏,喊道,“明鸾、明鸾公主,我错了,我们真的错了,您大人大量,不要杀了我们,放我们出去吧,我给你磕头了!” 说罢,她伏下沈去,头砰砰磕在地上。 明硕在她身后哭喊,“娘,娘,不要求她,她不会放过我们的!” 二白一身雪白狐裘,纤尘不染,站在肮脏幽暗的大牢中,气质高贵,淡漠的看着蒋氏磕的头破血流。 半晌,她突然轻笑, “那一日,我也曾这般的哀求你们放过我母亲,二夫人当时可曾心软?” 蒋氏愣住,泣声道,“明鸾,我们知错了,真的错了,以后做牛做马补偿公主,只求你给我们一条生路。” “想要生路?”二白挑眉。 蒋氏连连点头,“只要公主放我们一条活路,我们一定对公主感恩戴德!” “好,我给你一条生路!” 二白说罢,转眸看向身后的狱卒。 狱卒会意点头,拉动牢房一侧的铁链。 这间牢房与其他牢房不同,和隔壁的牢房中间隔着一层木板,此时铁链拉动,木板缓缓上升,才露出牢房的铁栏,而铁栏后竟是一头饿狼,此时突然站起来,向着蒋氏等人所在的牢房张望,呲着利齿,涎水流淌下来,目露凶光。 蒋氏低呼一声,惶恐往后靠,惧怕的看着那头饿狼。 “娘,怎么了?”明硕看不到,听到蒋氏惊恐的声音,急急问道。 “狼,那里有一只狼!”蒋氏抓着明硕的手,颤声说道。 二白目光冷澈,问道,“二夫人知道我母亲是如何死的吗?她是被狼咬死的,所以我花了很久的时间才让人打造出这个机关,让二夫人也体会一下被狼吃掉亲人的感受。” 蒋氏脸色大变,“你、你想做什么?” 二白抬眸扫过去,“看到对面牢房里有一个碗吗?” 蒋氏定目看去,果然见对面牢房里悬挂着一个碗,碗里放着一个铁球,用铁链吊在半空中。 “这个碗直接连着两个牢房中间的铁门,只要里面有肉,将碗坠到这个位置,铁门就不会开,狼就不会过去!”二白挑眉,“二夫人听懂了吗?” 蒋氏看着那铁腕,愣了一瞬,脸色大变,“你、你要我们割肉喂狼?” 这牢房离哪来的肉? 只有他们自己! 二白脸色淡淡,依旧是稚嫩标致的脸蛋,带着她惯有无辜纯净的浅笑, “对,这就是我给你们的生路,只要撑过十五日,你们明家四人,无论谁能活下来,我都将他无罪释放!” 十五日? 一头狼一天可以吃掉一个人,她要他们撑十五日。 蒋氏扑过来,跪在地上,蓬头垢面,泣声哀求, “明鸾,你不能这样对我们,老爷是你的父亲,硕儿是你的妹妹,你怎么忍心他们被狼吃掉?” 二白半蹲下身去, “让侍卫玷污我母亲,追杀我们的时候,如果你想想这些,也许就不会有今日!”二白一双桃花眸浅淡,然而细看,里面全是冷漠的恨意,“明持伍疯了,明文璟和明硕都成废人,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动你吗?就是要将你留到今日,由你亲手,将你的儿女丈夫,你抢来的一切,再送出去!” 蒋氏神色渐渐狰狞,到了此时终于明白二白不会放过他们,伸手想要去抓二白,双目圆瞪,牙齿紧咬,似要将少女嘶哑吞噬, “明鸾,你这个贱人!你这个恶毒的贱人!当初为什么没杀了你?” 二白嗤笑,“若我死了,你们明家的冤孽,谁来偿还!二夫人有后悔的时间,不如好好想想,先把谁杀了喂狼。” “明鸾,我们会一起死,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蒋氏咬牙切齿的瞪着二白。 “那就等你们做了鬼来找我吧!”二白将一把匕首扔到她脚下,“是自杀,还是用亲人的肉撑过十五日,二夫人自己决定!我给你一盏茶的功夫考虑,一盏茶后,狱卒会将碗里的铁球拿掉,铁门打开,狼就会扑到这边的牢房里,所以,二夫人还是尽快考虑,若是没自杀,而是被狼活活咬死,恐怕会更痛苦!” 说罢,二白转身往外走,墨发散在白色的狐裘上,若墨染宣纸,在幽冷昏暗的牢房中,那般格格不入。 蒋氏扑在铁栏上嘶声哭喊,神智癫狂, “明鸾,你这个狠毒的贱人,你再得意,也改不了姓明的事实,你骨子里流的依旧是明家的血!” “活该你娘被明持伍抛弃,活该被狼咬死,你这个贱人自小便恶毒,这就是报应,报应!” “明鸾,我不会放过你的!” 二白脚下不停,甚至没有片刻停顿,走的不紧不慢,出了地牢,抬头便见燕昭宇站在那里。 057 只要二白 燕昭宇一身暗红色宽袍,流纹闪烁,若照亮黑暗的火光,在前方等待和指引她走出暗影。 玄宁帝亲临地牢,周围狱卒跪了一地,惶恐不安。 他上前几步,缓缓将二白抱在怀里,握着她的手放在唇下呵气,“怎么不等我一起来,冷吗?” 二白轻笑,“不冷!” “事情办完了?” 二白点头,“会不会觉得我很残忍?” 燕昭宇抱着她的手顿时收紧,眸光潋滟,语气低柔,“不、这些应该我来,既然鸾儿都自己做了,昭宇哥哥来带你回家。” 回家? 二白突然茫然,哪里是她的家? 母亲早就已经不在了,明府从来不是她的家,君烨曾经说要她做大司马府的主母,要给她一个家,可是,再也不可能了! 不见二白回应,燕昭宇顿时有些紧张,双臂用力,“鸾儿,你自小在宫里长大,那里就是你的家,你若是不喜欢住在飞鸾殿,那就还住延寿宫,好不好?” 二白勾唇轻笑,“好啊,昭宇哥哥的家,就是我的家。” 燕昭宇紧绷的手臂终于放松下来,“潇湘馆里你的侍女果子我已经派人接到宫里,以后你想出宫,想回潇湘馆,随时都可以。” “嗯,好!” 两人刚一回宫,远远的就看到芙洛在那里等着。 见到二白和燕昭宇回宫,愣那里,呆呆的看着二白,竟没有咋呼的跑上前来。 燕昭宇笑道,“芙儿傻了吗?一直心心念念你鸾姐姐,现在她来了,还不过来。” 芙洛慢慢走过来,双目盈泪,咬唇道,“二白,你真的是我鸾姐姐?” 二白上前轻轻抱住她的肩膀,“是,芙儿,很抱歉,以前没有告诉你!” 芙洛泪珠滚落下来,滴在二白的肩膀上,抽泣出声,“鸾姐姐,你受苦了!” 她刚一见到她时便觉得亲切,那感觉像极了和明鸾在一起时,知道她不是,还失望了一阵,后来被假明鸾挑拨,她还去皇兄那里说二白的坏话,要皇兄小心防备二白。 现在想起来她真是蠢。 还好,她从来没做伤害二白的事。 听到二白就是明鸾的事,她又惊又喜,又难过她吃了那么多苦,连姑母,都已经、 “不哭了,乖!”二白安抚的拍着她肩膀。 “鸾姐姐,以后你都不离开了是吗?”芙洛哽声问。 “是,不离开了,以后都不会离开你们!” “太好了!”芙洛转头对着燕昭宇道,“皇兄,让鸾姐姐住在我的芙蓉宫里好不好,我想天天和鸾姐姐在一起。” 燕昭宇看着二白,笑容浓郁,“不,鸾儿住在自己的宫里,延寿宫。” 芙洛恍然点头,“也好,鸾姐姐在那里长大,也更熟悉。” “走吧,我们先回延寿宫,那里空置许久,看看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宫女太监,我等下让邱忠多带些人过去,留几个、留谁都由鸾儿自己决定。” 燕昭宇心情愉悦,语气也极其的温柔,说吧,牵着二白的手往内宫走,一路行去,内侍纷纷跪地叩拜。 明鸾公主住在宫内的消息,也瞬间传开。 午后有大臣觐见,燕昭宇去御书房,前脚刚走,后脚他的嫔妃便接踵而至。 先是许昭仪,接着是如婕妤,然后是媛美人…。 燕昭宇后宫现在妃嫔有九人,来了六人,口中说是来给明鸾公主请安,坐下便不走了。 三个女人便是一台戏,何况屋子里坐了六个女人。 开始画风还比较正常,都是在恭维讨好二白,渐渐的就转了风向,一句话不对,便开始集体拈酸吃醋,这个妃嫔说皇上前几日赏了她一对玉镯,另外一人立刻把话抢过去说新进贡的千丝锦皇上先送去她宫里。 二白开始听个热闹,后来便烦了,感叹燕昭宇这皇帝做的也不易,前朝要应付那么刁钻古怪的臣子,回到后宫还要被这么多女人包围,简直是唇枪舌战,丝毫不逊于前朝那些言官。 听着她们叽叽喳喳吵闹,二白竟倚着矮榻迷迷糊糊睡着了,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宫灯亮起,屋子里竟然还坐着一个人。 果子上前,压低声音道,“其他嫔妃见小姐睡着了,就告辞离开了,只有这个媛美人,一直在这里坐着,一个人都坐了一个时辰了!” 媛美人见二白醒了,立刻上前,柔声道,“公主可睡好了?” “美人有事?”二白眨了眨眼睛含糊的问道。 媛美人长了一长瓜子面,柳眉杏眼,皮肤白皙,说话声音亦柔媚,此时还未开口脸上已飞红,扫了果子一眼,颇为羞涩的道,“公主,嫔妾有一事想求公主。” 二白擦了一下唇角的口水,刚睡醒脑子还有些迷糊,“你说!” “皇上、皇上已经数月不曾去嫔妾宫里了,上次去了,也只略坐了一下便走了。嫔妾、嫔妾实在是想念皇上、”美人脸颊红透,垂眸不好意思的道,“公主能不能让皇上今日夜里去嫔妾宫中。” 二白坐直了身体,认真的点头道,“好,皇上若是过来,我一定转告。” 媛美人杏眸闪烁,漏出娇羞喜悦的光,“多谢公主!” “别客气!” 媛美人这才告退回宫。 果子端了茶来给二白,低低掩唇笑道,“我说这个嫔妃为什么一直不走呢,原来是想男人了。” 二白垂头抿着茶,闻言挑眸看了她一眼,嗤笑道,“小妮子不是也经常想男人,还笑话人家?” “小姐!”果子脸色绯红,娇嗔一声。 说起这个事,二白觉得愧对果子,之前还答应把胡昊生调到京都来,可是一直都未实现。 现在君烨恨她恨的不行,更不可能帮她的忙了。 不过她到是可以找找昭宇哥哥。 “小姐,你说这宫里的女人有什么好,想见自己的丈夫一面,还要别人帮忙。”果子讷声道。 二白叹了口气,因为皇帝不是她一个人的丈夫,是很多人的,而且一不小心还会成为炮灰,比如荣妃、总之,做皇帝的妃子其实也是个高危行业。 那么多女人共用一个男人… 二白突然后背一阵恶寒。 二白起来伸了个懒腰,小宫女进来问要不要摆晚膳? 的确有些饿了,二白点头,往饭厅里走。 硕大的桌子上,摆了数十道菜,各种汤品就有四五种,宫女侍立在一旁,见二白进来,齐齐福身请安。 果子看的瞠目结舌,果然是皇宫的气势,非一般普通人家能有。 “以后不用做这么多,我自己吃饭,有四个菜就好。”二白淡声道。 “是!”领事的宫女上前一步回道。 二白刚坐下,突然门外有请安声,随即门被推开,燕昭宇走了进来。 “我让宫人做这么多,是让你看看喜欢哪些,下次他们好知道你的口味。”灯影下,燕昭宇唇角含笑,长眸中映着火光,潋滟闪烁。 他们已经分开太久,鸾儿喜欢吃什么,他已经不能确定,还好,以后他们会很长的十日去了解对方。 二白坐在椅子上,看着满桌的美味,嬉笑道,“我不挑食啊,只要有肉就可以。对了,你吃饭没有,一起吃?” 燕昭宇拂袍坐下,“好!” 无数次想过在这宫里,鸾儿能陪他一起吃饭,如今总算成真,他竟有些惶恐。 饭后,两人沿着回廊往寝殿里走,二白说起媛美人,“你的妃子想见你都来求我了,正好今夜月圆良宵,你赶紧过去吧!” 月影红帩,燕昭宇一身红衣邪魅妖娆,闻言脚步一顿,转头看着二白,眸光深深, “鸾儿真心要我去宠爱那些妃子吗?” 二白犹自往前走了两步,见他没跟上上,端着笑颜转身,“我为何不是真心,放心,我不会因为你的老婆们夺了昭宇哥哥对我的宠爱而嫉妒的。” “鸾儿、”燕昭宇薄唇轻掀,低低念着她的名字,精雕细琢的容颜上蒙着一层薄雾,幽幽的看着她,似是想说什么,半晌却不见再开口。 二白负手而立,水眸灵动,挑眉疑惑的看着他, “嗯?” 燕昭宇垂眸低笑一声,长睫遮住眸底的晦涩,轻轻摇头,“没什么,既然鸾儿说了,那我今夜就去媛美人那里!” “去吧,做皇帝一定要雨露均沾,后宫才能和谐。” 燕昭宇长眸黯淡,淡淡点头,“我先陪鸾儿再坐一会儿!” 陪着二白回了寝宫,两人坐在之前一起住过的暖阁里说了一会儿时的事,见二白困了,燕昭宇才对着宫侍交代了几声出了延寿宫。 “皇上,可要起驾怡景宫?” 邱忠躬身问道。 怡景宫是媛美人的住处,方才听玄宁帝说要去她那里,一出延寿宫,邱忠忙问了一句。 燕昭宇脸色阴沉,冷瞥了他一眼,“回飞鸾殿!” 邱忠神色一凛,低下头去, “是!” 是夜,大司马府 慕容遇一进后院,杜管家立刻迎上来,“世子来了,您快去书房看看吧,我们家公子自打回府便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这是怎么了?” 慕容遇俊秀的面孔上覆着一层阴郁,“我知道怎么回事,我去看他!” “嗳!您快去看看吧!” 慕容遇快步往书房里走。 亓炎抱剑倚在廊下,见慕容遇过来,只挑眉看了一眼,又面无表情的垂下眸去。 慕容遇走到门前,闻到一股浓浓的酒气,皱了皱眉,推门而入。 书房里只在墙角点着一盏宫灯,昏暗的灯影下,房内雅致古朴,酒气混着冷香铺面而来。 男人坐在暗影中,桌案上摆着数个酒壶,他并不见如何的失态,倚靠在雕花木椅上,姿态依旧雍容冷贵,面色淡淡,一口口浅抿着手中的烈酒。 但男人明显已经喝多了,微挑的丹凤眸中幽暗成狂,蕴着迷离而隐秘的痛苦。 他手中酒盏空了,伸手又去取酒坛。 慕容遇一步上前,手按在酒坛上,沉声道,“不要喝了!” 君烨头也未抬,声音轻淡,“你来了?” 说罢,微一用力,便将酒坛自慕容遇手下取了过来,向后靠在椅背上,提着酒坛,缓缓倒入酒盏中。 “君少,我们的明鸾回来了!”慕容遇道。 对于他们来说,难道不是应该高兴的事,为何每个人看上去都这样沉重? 君烨放在唇下的酒盏微微一顿,唇角轻勾,是的,他们的明鸾回来了,可是他的二白,却不见了。 慕容遇看着他的样子微微皱眉,“你说过,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是我们的明鸾!” 当年,他们不能护她周全,让她颠沛流离,走失近十年。 十年后,她回来了,可是他们无一人认出她是他们的明鸾,又如何责怪二白隐瞒。 如今想来,在二白面前,他们数次维护假明鸾,是何等的可笑? “对,她是我们的明鸾,幼时相识,一同长大,当年我恨自己不能救她出侯府,所以后来极力补偿,可是,却不知,她早已受尽了苦难。”君烨仰头哂笑,“我自诩可以保护她,原来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而已!” 他恨自己在她受苦时一无所知,恨自己被利用却依旧对她不舍,怨她隐瞒,又心疼她这一路的艰难辛苦,那样纠结的情绪堵在胸口,无法排解,只想一醉而已。 “君少,我们可以弥补,鸾儿会原谅我们的,或者她从来没有怪过我们。”慕容遇伸手拦住他倒酒的手,“君少,不要这样!” “我已经不想要什么明鸾,我只想要我的二白!”君烨倏然抬头,眸底漆黑,“阿遇,我只想要二白!” 燕昭宇给了二白爵位,属地,将近十万的兵马,便是想将她困住。 给的越多,二白越无法离开,更不可能再嫁给他。 “君少、你醉了,她不是二白,她是明鸾!”慕容遇哑声道。 君烨眸光一震,缓缓闭上眼睛,对,她是明鸾,二白是假的,那个在香苏别苑围在他身边的小丫鬟是假的,那个跟他撒娇嬉笑的少女是假的,说喜欢他也是假的。 她是明鸾,一心要报仇,接近他,说爱他,甚至上了他的床,只是为了报仇和燕昭宇。 君烨低喘一声,似陷在深井中无法挣脱的困兽,骨节分明的手掌紧紧握着酒坛,神色痛苦而不甘! “你喝多了,去休息吧!”慕容遇叹声道。 君烨缓缓摇头,“你走吧,让我自己呆一会!” “君少,你从来不是靠醉酒逃避的人,你好好想想,鸾儿那样的女子,若非真心喜欢你,怎么会用自己来做筹码?你和她相处了那样久,她是否真心,你应该最清楚。” 君烨转头看向窗外,如墨的黑眸中染着一层酒气,朦胧而深邃。 慕容遇再次叹了一声,不再打扰他,转身出了书房。 关上书房的门,慕容遇对着守在外面的亓炎道,“不要再给他酒了,等他稍稍清醒些,劝他去休息!” “多谢慕容世子!”亓炎恭敬回道。 慕容遇摇了摇头,俊朗的眉目间依旧笼罩沉色,缓步踏入黑暗中。 书房的灯亮了一夜,亓炎在外面也守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太阳刚刚升起,第一缕光芒穿过晨起的薄雾射下来的时候,书房的门突然打开。 男人走出来,面容清俊如旧,不见半分醉态,身姿挺拔冷贵,抬步往外走, “更衣,上朝!” 亓炎神情一凛,忙跟上去,“是!” 君烨的马车出了府门,沿着长街,一路往宫门而去。 行了一炷香的功夫,马车突然停下,君烨正闭目假寐,眼也未睁,沉声问道,“何事?” 外面似有女子的啼哭声,呜咽凄婉,传入马车中,让男人眉头轻蹙。 亓炎立在车外,淡声道,“回公子,是明、是假冒公主的女子在外拦车啼哭,要见公子。” 明鸾是假的,可是她真实的名字叫什么,以前是什么人,他们都不知晓。 或者没人在乎。 “烨、君烨,求你收留我和母亲,给我们一个安身之所,我为奴为婢伺候你。” 马车前,女子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痛声嘶喊。 那一日在荆州城门前,她开始还担心明府的事会牵连到她和母亲身上,惶恐不安,可是后来,所有的人被押走的押走,回京的回京,根本无人理会她们。 思忖后,她决定还是回到上京。 她们身无分文,一路上风餐雨露,好容易回到上京,可是明府已经被封,她们无处可去,只能流落街头。 她不想再沦为乞丐,思来想去,只能来求君烨,希望君烨能念旧情,给她们一个安身之处。 她已经不是明鸾,能不能的君烨垂怜,也只是赌一把罢了。 不见马车上的人回应,女子声音越发凄楚, “公子,我和母亲也是无辜的,被迫无奈受蒋氏驱使,这两年,我真心爱慕公子,只求公子念往日情谊,带我和母亲回府,做个侍奉公子的下人就好!” “公子,求你可怜我和母亲!” 马车内,男人皱眉,不悦的道,“还停在这里做什么?” 亓炎立刻道,“是!” 说罢一挥马鞭,立刻赶车离开。 女子见马车启动,面上泪痕凝住,脸色惨白,惶惶后退。 058 后宫美人 看着马车离开,女子面容绝望,扑在地上,嘶声哭喊,“君烨、公子!” 周围的人围上来,不明所以,看着女子可怜的模样忍不住同情,窃窃私语。 “为何你们都这般绝情,为何这样对我?”女子哭的悲恸,绝望的低喃。 躲在角落里的女人蹒跚走过来,伸手去扶女子,“文珠,别哭了!” 女子双肩抖动,闻声猛的将女人推开,“不、我不是柳文珠,我是明鸾,我是明鸾公主!” “文珠,我们已经被赶出来了,不需要再装了!” “你说谁装?”明鸾怒喊一声,“我就是明鸾公主、我没有装,我就是明鸾!” 她被困侯府十年,做了十年明鸾,现在突然告诉她真的明鸾回来了? 怎么可能? 他们一定都被锦二白骗了! 锦二白一向刁钻古怪,她有预谋的进京,和皇上一起设计毁了明府,骗了君烨,一定是这样! 她就是明鸾,她才是真正的明鸾! 她要找君烨,告诉她,锦二白是假的,她才是真的! 对,她要去找君烨! 女子惶惶起身往前追君烨的马车,却被身后的女人拦腰抱住,“文珠,不要去送死了,你快醒醒吧!” “你放开、放开我,我要去提醒君烨不要上锦二白的当,她是假的!”女子奋力的挣扎,嘶声叫喊。 “文珠你疯了,我们是假的,我们才是假的啊!” “不、不!” 女子痛声啼哭,摇头嘶喊,形同疯狂。 天已经大亮,街上行人渐多,见有人哭喊,纷纷围过来。 “哪里来的疯女人?” “不知道,刚才还拦着大司马府的马车说她是明鸾公主。” “你们听说了吗?明府败了,府中的长公主和明鸾公主是假的,十年前长公主私通侍卫的事也是静安侯的那个妾室诬陷长公主。” 周围的人恍然,“原来如此,长公主那般的人物怎么会私通侍卫,原来是被冤枉,明府太可恨了!” “是啊,长公主杀敌卫国,立了那么多战功,却死在他们的手上,真的是太冤了!” ……。 人群中一身穿粉蓝色斜纹上裳,油头粉面的婆子站在那看热闹,肿泡眼斜着,眉眼之间尽是世故刁滑。 中间两个女人抱在一起啼哭不停,众人看的厌烦了,渐渐散去,只还有寥寥几人围着。 那粉面婆子走过去,放下手臂上挎的篮子,伸手去搀扶女子,“呦,这是怎么了,挺好的姑娘,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女子一把将她推开,惊声问道,“你是谁?” 婆子笑道,“我是过路的,看见你们娘俩哭的怪可怜的,我家就在这附近,不如去我家里坐坐,跟我说说,兴许我还能帮姑娘呢!” 女子流泪摇头,“谁也帮不了我!” “嗨,什么事都不靠人做吗?这天寒地冻的,别在大街上挨冻了,走,去我家!”婆子异常的热情,拉着女子起身。 旁边的女人头上还戴着斗笠,忙点头憨声道谢,“多谢您了!” “客气什么,我家就在前面那条胡同里,去家里喝点热茶!” 女人连连道谢,拉着一脸恍惚的女子跟上那婆子。 婆子领着她们沿着长街走了数十丈,拐进了一胡同。 胡同幽深,两边住了不少人家,此时一男女正从一黑漆木门里出来,男人一身藏青色的棉布袍子,看到那婆子后边带着两个人进来,顿时眼睛一眯,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上下在文珠身上打量,打趣道,“李阿婆,又来亲戚了?准备添几张床铺啊?” “滚!”婆子笑骂一声。 男人身边女人神色不快,扯着男人往门里走。 婆子带着两人快步往胡同深处走,笑道,“都是街坊邻居,打闹惯了!” “没、没关系,不打紧!”带着斗笠的女人畏缩着应了一声。 三人走到胡同尽头,往右拐,又过了三个门口,才在一拉环木门外停下,女人开了锁,热情的招呼道,“两位进去吧,贫苦人家,委屈两位了!” “不委屈、不委屈!”女人拉着文珠往里面走,进门的时候,文珠瞥了一眼,只见门框上挂着一红色的布条,布条下坠着一簪子,不知道是作何用的。 进了门,只见院子不大,正房四间,左右各有厢房两间,东厢房应该是厨房,外面堆着杂物,西厢房上挂着帘子,看不清里面的情景。 婆子招呼文珠母女往正堂走,此时突然西厢房的门一开,一女子自里面走了出来,长发披散,外面罩着一件落了色的红花棉袄,圆脸,眼睛不大,却带着天生几分妩媚,似是刚睡醒,见到来了生人微微一愣,随即唇角瞥出一抹笑。 婆子忙道,“这是我家闺女,叫允如。” 说罢转头对着女子训斥道,“衣服不穿好,头发也不梳,让人看了笑话,还不赶紧进去。” “是、娘、”女子尾音拉的细长,抬头对着文珠笑了笑,才转身进了屋。 柳文珠两眼哭的红肿,瞥了那女子一眼,只觉她笑容诡异,还未细想便被那婆子拉扯着进了屋。 屋里就是普通人家的摆设,正中摆着一张红漆斑驳的八仙桌,两旁放着几把圈椅,往里是放着杂物的桌案。 “这附近的邻居都叫我李阿婆,家里平时就我和闺女,老头子上街做点小买卖,维持生计。两位贵姓啊?” 李阿婆一边倒茶,一边问道。 女人忙接了茶,道,“我夫家姓柳,闹灾荒的时候男人跑了,这是我闺女文珠。” “我不是文珠,我叫明鸾!”文珠立刻反驳了一声。 李阿婆目光一闪,端了茶递给文珠,“名字不就是个称呼,叫啥不是都一样,姑娘可曾许配过人家没有?” 文珠也不接茶,低着头摆弄衣服上的绸带。 坐在一旁的女人忙接话道,“没有,小女刚刚及笄,还不曾婚配!” 闻言李阿婆似乎越发的高兴,眉梢高高撩起,“两位若是没地方去,不如就在我家里住下,家里就三口人,正好有空屋子。” “这、这不太好吧!”女人讪笑推辞,却明显已经心动。 两人如今无家可归,外面又冷,如今有人主动收留她们,自然万分欢喜。 “有什么不好,就这样定了,我去烧点热水,两位梳洗一下”李阿婆道了一声,嘴角都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忙外面张罗去了。 女人只道这婆子好客,转头问文珠道,“文珠,咱们要不就先在这位阿婆家住下。” 文珠两眼恍惚,一脸的呆滞,默不作声。 见文珠不反对,女人放下心来,伸手摸了摸八仙桌,又四处打量屋子里的摆设,因为有了落脚地高兴。 很快李阿婆进来说热水已经放好了,还找了两套衣服送来,领着她们到住的屋子看了看。 屋子里放着一张雕花木床,看上去虽然旧了,被褥看上去却干净,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梳妆台,旁边屏风香架都十分齐全。 “看看这屋子可还住的?”李阿婆笑声问道。 “住的、住的!”女人头上还戴着黑纱斗笠,忙重重点头,“这屋子这么干净,比我们以前住的还好呢!” “两位不嫌弃就好,对了,这是给姑娘的房间,妹子的房间在隔壁,我也领您去看看!” “不用了!”女人摆手道,“我们住一间屋子就行!” “姑娘大了,住在一起不方便,屋子有的是,就在隔壁,我领你过去!”李阿婆不由分的拉着女人出门往隔壁屋子走,关门前回头笑道,“姑娘梳洗后换了衣服,出来让我看看!” 文珠抱着怀里衣服,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待文珠换好了衣服出去,李阿婆眼前顿时一亮,拉着文珠的手道,“好个俊俏的姑娘,老婆子我见过的人可不少,没有一个像姑娘这般水灵的。” 文珠将手抽回来,垂眸默然不语。 李阿婆也不尴尬,挤着眼笑道,“两位坐一会,我去准备午饭,今天晌午多炒几个菜!” “不必这么麻烦!”女人拘谨的道。 “没事,您两位坐着说话!”李阿婆踮着脚步,腰肢扭动,哼着曲子往厨房里去了。 女人扶着文珠坐下,咧嘴笑道,“真好,碰到好心人了,这下咱们不用挨饿了!” 文珠对女人的话似是很不屑,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早晨二白还没起,就被外面叽叽喳喳的说话的声音吵醒。 二白翻了个身趴在软枕上,一把撩开床帐,睡醒惺忪,懒懒问道,“果子,谁在外面说话?” 果子跑过来,笑道,“小姐,昨天那些嫔妃又来了,比昨日还多了两个人,我说你没醒,她们在院子里等着,这会子又因为争论谁的衣服好看吵起来了!” 二白头埋在软枕中哀叹一声。 这些女人都是昭宇哥哥的妃子,她若直接撵走,好像太不近人情,但这样下去,她早晚会被这群女人折磨死。 二白眼珠一转,突然笑道,“果子,你出宫找月娘要这些嫔妃的资料,交给七娘,让七娘进宫。” 果子将床帐挂在一旁的瑞兽金钩上,不解的问道,“小姐想做什么啊?” “快去,别啰嗦!”二白抬手挥了挥。 “哦!”果子憨憨应了声,转身出了门。 二白在床上赖了半个时辰,吃早饭又磨蹭了将近半个时辰,让小宫女去花厅里看了看,那群女人还在花厅坐着呢。 一边喝茶一边聊天,你一言我一语,话不投机,聊的却甚是高兴。 二白觉得这些女人平时大概太寂寞了,聚在一起吵个架都能当乐子上瘾。 而她的到来,正好给这些女人提供了聚众吵架的场所。 正想着要不要去御书房里躲躲,果子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小姐、七娘来了!” 二白上前拉住七娘的手,郑重的道,“一切都看你的了!” 七娘挑了挑眉,“掌柜的放心,一个时辰全部解决!” “好,去吧!”二白给了她一个加油的眼神。 七娘转身进了花厅,进去后先给各嫔妃行了个礼,不卑不亢的笑道,“我们公主今日头晕,起的晚了些,让我陪各位娘娘一会,各位安坐吧!” 众嫔妃见七娘是明鸾公主的人,脸上都挂着温和端庄的浅笑, “公主怎么了,疼的可厉害?” “本宫也经常头痛,都是冯太医诊治,医术甚好,不如让本宫的下人现在就把冯太医请来?” “我悦容殿还有一株千年人参,是皇上赏赐给本宫的,补身体最好,本宫现在就命下人取来送给公主!” 许昭仪接口道,“瞧湘良媛说的,皇上那么宠爱公主,这延寿宫什么好东西没有,还能缺人参吗?” 湘良媛被噎了一口,心中不快,然而位份不如许昭仪高,不敢直接顶回去,只讪讪道,“是,嫔妾自然没有姐姐想的周到,只是关心公主,心急想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给公主罢了!” 媛美人拿着娟帕掩口小声道,“一个人参也算好的?湘妹妹这样说,让公主还以为咱们都这么没见过世面小家子气呢!” 许昭仪赞同的看了媛美人一眼,“妹妹说的甚是!” 湘良媛的父亲本就是工部管修河道的一个六品员外郎,比不得其她嫔妃娘家势大,知道媛美人等说的就是她出身低微,顿时气的脸颊通红,刚要出口反驳,就听坐在主位下的七娘道, “各位娘娘的好意我都替公主心领了,不必麻烦,只是头晕而已,睡一会就好了!” “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必然不会有大碍的!” “就是,我们在这里等着公主好了,再一起去请安。” “一定要等,公主若是醒了,看到冷冷清清的宫殿,说不定会更伤怀。” ……。 众人又是一顿“恭维体贴”,热闹非凡,不知道的以为在这延寿宫办了宴会。 七娘终于明白,二白为什么要将她喊进宫里来的,实在是非常人能忍受。 当然,七娘不是常人,她淡定听了一会,突然开口道,“媛美人!” 媛美人一怔,温婉转头,“姑姑何事?” 众人听到七娘喊媛美人,齐齐跟着转头看过来,屋子里顿时一静。 “没事儿!”七娘端着茶盏,笑的亲和,“只是看到美人,想问候一下令兄而已。” 媛美人浅笑的面孔顿时一僵,干笑道,“姑姑客气了!” “听说前连日,你兄嫂和令兄又打起来了,还将令兄打的头破血流,这种悍妇实在要不得!” 周围顿时响起几声憋笑声,媛美人父亲是太常少卿,家里只有一个独生嫡子,自幼体弱,常年卧病在床,后来娶了媳妇,却是个十足的悍妇,每天闹的鸡飞狗跳,几乎已经是朝中无人不知的笑话。 媛美人脸色窘迫,“让姑姑见笑了,不过讹传罢了,昨日还托人问过父亲,嫔妾的哥哥和嫂嫂和睦的很。” “和睦就好!不过一个男人不举也实在是缺憾,即便令嫂泼辣了一点也情有可原。” 媛美人面孔涨红,神色更是难看,否定也不是、承认也不是,只讪讪道,“是、是!” “我到是认识一位专治男人不举的大夫,不如介绍给令兄?”七娘一脸关切的道。 媛美人实在坐不下去了,倏然起身,“嫔妾突然想起来还让宫人熬着补汤,这个时候可能已经好了,嫔妾就不陪姑姑和各位姐妹说话了,先行一步!” 说罢福了福身,转身快步往外走,后边有狼撵似的。 屋子里顿时一阵嬉笑声。 七娘凤眼弯着,魅色流转,笑道,“这话刚说到一半,媛美人怎的就走了?” 众人但笑不语。 七娘眼角一瞥,看向右方,“如婕妤,听说你近几日妇病又犯了,半夜里请了太医去,可好了?” 正嘲笑媛美人的如婕妤一怔,笑容登时僵在脸上。 这几日不知怎的,小腹肿痛,下身也不太爽利,因为是脏病,不好让太医瞧治,却实在难忍,昨夜半夜趁没人注意,让心腹宫女请了女太医来瞧了瞧。 这姑姑是如何知道的? 众人一听,顿时目光又聚在如婕妤身上,甚至坐在她身侧的娴修容不动声色的往旁边靠了靠,有些嫌弃的扭过头去。 “有病一定要提前治,尤其你们都是皇上的妃子,若是把病传给皇上,可就不好了!”七娘继续道。 如婕妤仓皇起身,“嫔妾也想起来宫里还有些事,就不亲自向公主问安了,先回宫了!” 说罢,甚至都没来得及福身,仓皇往外走。 屋子里立刻又想起几声嗤笑声。 “娴修容” 七娘又轻飘飘的道了一声。 娴修容顿时浑身一凛,隐隐有种不好预感。 “娴修容宫里有个宫女说是不见了,找着了吗?” 数九的天气,娴修容背上顿时冒了一层汗。 玄宁帝久不去她宫里,前日夜里听说玄宁帝又没翻她的牌子,怒气下失手打死了一个小宫女,偷偷让人扔进了后院井里,对外只说那个宫女私逃不见了。 “嫔妾、嫔妾也不知,还是现在回去问问好了!”娴修容慌张起身,脸上发虚,急忙往外走。 屋子里静了静,这一次没人敢笑了。 一个个正襟危坐,端着茶的手甚至都发颤,唯恐七娘嘴里下一个喊的名字是自己。 “许、” “姑姑!” 七娘刚一开口,许昭仪立刻起身打断,尴尬笑道,“姑姑和姐妹们且满座,嫔妾还有事,就不等公主了!” 说罢,带着身后侍女匆匆忙忙往外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宫内出了什么大事。 许昭仪一走,其他嫔妃纷纷起身, “姑姑,那嫔妾也先告退了!” “姑姑转告公主嫔妾来过了,让公主好好休息!” “嫔妾先回宫了!” ……。 不过片刻,一个个鱼贯离开,喧嚣的花厅霎时静了下来。 059 时过境迁 果子自侧门进来,俏声笑道,“还是七娘厉害,一来就把她们吓跑了!” 七娘拂袖起身,嗤笑一声,“都是心虚有鬼罢了!” 说罢看了看她身后,“掌柜的呢?” 虽然知道二白是明鸾公主,如今身份已经大白天下,仍旧还是忍不住喊她掌柜的。 喊完这一声,心头不由的多了抹酸楚,二白是公主,以后估计很难再回潇湘馆了,更加不可能再回去做潇湘馆的掌柜。 果子出门看了看,一脸茫然,“刚才小姐还在我身边呢,这一会去哪了?” “你呀!”七娘伸指一点她额头,“到哪都是个迷糊虫,指望你护着掌柜的,简直是笑话!” 果子委屈的揉着头,“我就是想看看七娘怎么赶走那群嫔妃,只离开一小会儿” “行了,赶紧去找掌柜的吧,我也该回去了!” 两人出去,沿着长廊往花园里走,见二白正坐在亭子里晒太阳。 见七娘过来,弯眉笑道,“都走了?” “走了,估计一时半会都不敢再来了!”七娘道了一声,淡声道,“我也该回馆里了,掌柜的有什么需要,随时让果子去喊我!” 二白自亭子的木栏上跳下来,“我和你一起回潇湘馆,在这里呆了两日都快发霉了!” 七娘面上一喜,“掌柜的也一起回馆里吗?” “嗯,回去看看!” 二白点了点头,抬步往亭外走。 “太好了,我也正想回馆里呢!”果子兴奋道。 二白让宫人去只会了燕昭宇一声,然后上了马车,带着七娘和果子往宫门外走。 刚到宫门那,突然一侍卫快步而来,停在马车前,“公主,属下有事禀告。” 二白掀起车帘,“何事?” 侍卫上前一步,道,“牢里传来消息,蒋氏先杀明文璟,到今日早晨,已经明文璟腿上的肉割尽。” 二白嗤笑一声,蒋氏先杀自己的儿子,早已在她预料之中。 自杀,哪有那么容易? 尤其像蒋氏那样贪婪自私的人,怎么会轻易舍了自己的命。 而明文璟早已是个废人,活着也是痛苦,所以蒋氏先杀了明文璟也不足为奇。 只不过下手的过程自然会痛苦一些。 “我知道了!”二白放下车帘。 马车出了宫门,拐入长街,看着车外繁华热闹的街铺人群,二白心情突然轻松起来。 也许,她如今真的已经变成了市井小民,再不适应深宫内苑了。 回到潇湘馆正好是晌午,林妈知道二白回来了,很是高兴,也不过问二白这么日子去了哪,只在厨房里忙里忙外,做了许多二白爱吃的菜。 前铺里红娘们纷纷到后院里来看二白,七嘴八舌,说了一会子话,七娘开始赶人,“好了,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掌柜的累了,要休息了!” 众红娘嬉笑着往前院去了。 二白上了阁楼,推门卧房的门,阳光透窗而过,在房间里撒下一片朦胧光影。 床帐随风轻动,似那个男人还倚在床头等着她过去。 二白走到床前,只见锦被上放着她平时用的木梳。 林妈端了茶点过来,二白手里握着木梳,不经意的问道,“这几日谁上来过?” 林妈忙道,“没人进来过,没有小姐的吩咐,没人敢上阁楼里来。” 二白点了点头,将木梳又放在锦被上,反身出了卧房。 坐在外面小厅的矮塌上,隔着木栏,只见鸳鸯走了进来。 七娘也看到了,道,“鸳鸯这两日来了几次,似乎是有事找掌柜的!” 二白思忖一瞬,似乎已经猜到,道,“带她上来吧!” “是!” 七娘返身下了阁楼,很快将鸳鸯领了来。 鸳鸯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解了身上披风,对着二白福了福身,墨发如云,面容娇媚,笑道, “月娘知道我过来,特意做了一些糕点,说是香苏城里的小吃,以前掌柜的很喜欢!” 二白接过食盒,自里面拿了一块胡米糕放在嘴里,入口即化,满嘴米香,问道, “月娘可好?” 鸳鸯柔柔道,“好,只是惦念掌柜的!” “嗯,有空我便去看她!” “好,待我回去一定告诉月娘。” 七娘给鸳鸯倒了热茶,又将香炉里添了香,带着果子退下。 见七娘两人下了楼,鸳鸯才道,“掌柜的,鸳鸯今日来是有事求您!” “嗯,你说!”二白放下手中米糕。 鸳鸯垂眸轻柔一笑,笑容清淡,“我知道明文璟在大牢中时日不会久了,他死了以后,掌柜的能不能开恩,把他的尸骨给我,让我亲手葬了他,算是我对他尽的最后一分心。” 二白默了一瞬,抬眸问道,“你喜欢上他了?” 鸳鸯缓缓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喜欢,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掌柜的知道我的身世,我八岁被父母所卖,几经辗转,看尽了人世丑恶,那些男人在我面前百般恩情,转身不过就骂我一声婊子。明文璟他也是好色之徒,可是,这么多年来,他是对我最好的人。” 他重金将她赎出,后又为了她与家中决裂,不知道临死前是否已经明白是她一步步将他推向死亡。 “你可恨我?”二白嘴里干苦,端了茶浅抿一口。 若没有她设计的那些事,明文璟看中了鸳鸯,也许真会娶回家中,纳个妾侍,鸳鸯也算还良了,后半生必然荣华富贵,不必再呆在九幽之所。 鸳鸯慌张摇头,“掌柜的切莫这样说,鸳鸯一直感激掌柜的,以后只想和琳琅她们在一起,后半生不必再卖笑,衣食富足,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已经是最后好的结果。鸳鸯没读过什么书,却很早便明白这些,所谓还良依靠男人,不过还是出卖色相罢了,若有一日年老色衰被男人抛弃,只怕连死都无处安身。” 二白放下手中杯盏,静声道,“好,我答应你,会把明文璟的尸骨带出来交给你,由你亲手葬了!” 鸳鸯自木椅上起身,双膝跪下去,“多谢掌柜的!” “不必这样。”二白扶她起身,“也不要对以后的人生那般消极。若是遇到两心相悦的男子,尽管嫁,翡翠阁就是你们的家,受了欺负,大不了再回来!” 鸳鸯抬头,美目含泪,哽声道,“是!” 鸳鸯起身又坐了一会便告辞回翡翠阁了,二白懒懒的依靠在矮榻上,看着女子婀娜的背影转过影壁走了,抬手将一绢帕搭在脸上,缓缓闭上眼睛。 吃了午饭,二白睡了一会午觉,才回宫。 天色很好,晴空万里,阳光明媚,墙角残雪化尽,梅出墙外。 马车一路往内城行去,路过明府那条街的时候,二白让马车拐了弯,经过明府门外。 明府朱漆大门上贴着封条,门前萧条,一派衰败之景。 二白撩帘看去,见明府外站着一人,正抬头出神的仰望明府的匾额房檐。 二白下了马车,走到那男子身后,轻声喊道,“蓝公子!” 蓝玉臣倏然转头,“二白、” 说完才想起二白如今的身份,忙躬身请安,“公主!” “怎的在这里?想明硕了?”二白笑问。 蓝玉臣脸上一红,似乎还有些羞愧,淡淡摇头,“没,只是下朝路过此处,不知为何,有些时过境迁的苍凉之感,所以忍不住驻足停了片刻。” 明府往前是一条窄河,两岸水柳茂密,只是深冬的季节,柳枝秃垂,在寒风中萧瑟摇曳。 两人在木桥上站定,二白道,“一直都没回香苏吗?” 蓝玉臣一身青蓝色锦衣,静静的站在那,温文尔雅,“正在向朝中告假,过两日便会回去。” 他抬头看向二白,有些话在心里徘徊了许久,终究忍不住出口问道,“明鸾公主、之前和下官定亲,根本不是出自本意是吗?” 明府败了,二白却成了明鸾公主,这几日,他想了很多,从头到尾都想了一遍,他不笨,只是有些迂腐,所以很快便想明白了一些事。 二白从来没有想过嫁给他。 他们蓝家根本就没向潇湘馆提过亲,后来却被二白选中,如今想来,分明是二白有意为之。 他还记得二白告诉他,不要急着娶明硕,那个时候二白便已经开始报复明府了,知道明府将败,所以才那样劝他。 说起来,明硕对他到一直都是一片真心他,只是他终究还是负了她。 “抱歉,蓝公子!”二白语气诚挚。 蓝玉臣缓缓摇头,二白利用了他,但是他在短短的一年内做到今日的官位,也是因为二白,祸福相依,对和错,有时候已经很难分辨。 何况,他知道,明府的事没有牵连到他,也定然是二白在其中对他做了袒护。 “公主若允许,能不能让下官去地牢中去探望一下明硕。” 他之前答应入赘明府,本是因为明硕郡主看中,受宠若惊,这么久的相处,若说没有一丝感情也不可能,他如今不能为明硕做什么,但探望一下,也算是一段缘分的了结。 二白点头,“好,我会交代给狱卒,这两日你便去吧!” 过了这两日,估计明硕便是下一个被蒋氏杀掉的人。 蓝玉臣若是被自己母亲杀掉割肉喂狼的明硕,不知道会被吓成什么样子。 “多谢公主!”蓝玉臣躬身道谢。 二白回身又看了一眼明府,转身上了马车。 一路进了宫门,马车突然一停,就听车外慕容遇的声音喊道, “可是明鸾公主的车驾?” 赶车侍卫恭声道,“见过慕容世子!” 二白掀开轿帘,展颜一笑,“阿遇、” 笑容凝在脸上,和看过来的男人四目相对。 天色已近黄昏,男人背光而立,一身淡蓝色锦衣,身姿挺拔,容颜清俊更胜平日,凤眸幽深,淡淡的看着她。 只一瞬,二白转眸错开,推门下了马车。 雪白的狐裘下,少女身形似乎更加清瘦,只一双眼睛依旧清澈炯亮,笑道,“要出宫吗?” “二、鸾儿!”慕容遇唇角扯开一个笑容,似突然多了几分拘谨,讪笑道,“是、今日没事,跟着君少来宫里,没见到你还很失望,原来你出宫去了。” “回了一趟潇湘馆!”二白笑道。 二白说完,慕容遇“哦”了一声,气氛突然便沉默了下来。 本是极亲近的人,不知为何,如今反而多了一层无法言说的隔阂。 横在他们之间,不仅有九年的岁月,还有曾经的误会,维护假明鸾的尴尬,很多话无从说起,还未说,已经被冷风吹散了。 而君烨和二白之间,似乎更加疏远,连站在一起都无法做到坦然相对。 冬日的夕阳萧瑟清冷,不过刹那间,天色已经暗下去。 慕容遇舍不得走,又不知道说什么,半晌,装作轻松的道,“鸾儿,很高兴你回来,什么时候有空,为你接风洗尘。” 二白嗤笑一声,“我一直都在啊,什么回来不回来?” 慕容遇立刻笑道,“对、对,你一直都在,一直在我们心里!” 二白顿时皱眉,“这是什么话,咒我呢?” “没!”慕容遇有些慌,连呸了三口,“我本来说话就不经脑子,鸾儿你是最清楚的。” 二白勾唇一笑,“不过喝酒还是可以的,什么时候,随时奉陪。” 慕容遇激动道,“不如就今日,地方随便你挑,不醉不归!” 君烨黑眸中波光一闪,转眸看过来。 “好、” 二白一个好字还未落地,就见一小太监疾步而来,躬身道,“奴才参见公主!公主总算回来了,皇上来延寿宫几次了,现在正在宫里等着呢,请公主尽快回宫!” “嗯,我知道了!”二白点头回道。 君烨脸色一沉,方才眸中的流光顿时黯下去,默然不语,转身往宫外走。 “君少、”慕容遇忍不住喊了一声,声音却渐渐低下去。 二白瞥了一眼男人孤傲的背影,对着慕容遇笑道,“我先回去了,喝酒的事我记下了,改日再约!” 慕容遇失望的勾了勾唇,“好,一言为定!” “嗯,天黑了,快回家吧!” 二白摆了一下手,反身上了马车,马车立即启动,向着内宫行去。 慕容遇又在那站了一会,直到马车在昏暗中已经变的模糊,才转身去追君烨。 进延寿宫时,二白突然脚步一顿,招了宫内侍卫来,淡声吩咐道,“去一下刑部大牢,告诉狱卒,若是蓝玉臣去看望明硕,不要让他进大牢里,将明硕带上去让他们见面,也不要催促。” “是!”侍卫反身而去。 夜幕渐渐降临,整个上京没了白日的喧嚣,冬夜格外的安静。 圆月清寒,雪白的一轮挂在夜空上,发出朦胧凄迷的光辉。 城中某处,一座普通的院落里,夜里不到戌时便已经息了灯。 柳文珠躺在床上,心中怨苦,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躺了半个时辰仍旧睡不着,干脆披了衣衫起身,坐在窗子的梳妆台前,思索以后去哪儿? 李婆虽然热情,但这里终究不是长久的安身之处,她们又身无分文,能去哪里? 若是随便找个人嫁了,她又如何甘心! 何况她还带着一个毁了容的母亲,谁敢娶她? 柳文珠想着从前君烨对她的好,和如今的冷漠,心中又恨又怨,忍不住伏案低泣出声。 心中愁苦无助,却又无人可诉说,正独自伤心时,突然听到院子外吱呀一声门响,随即似有人进了院子。 柳文珠抹了脸上泪痕,起身走到窗前,将帘子掀了一条缝,借着幽冷的月色,只见是两个男人进了院子。 060 冤家 走在最前面那人五旬上下,身形佝偻,带着一个比他年纪更大的老头往院子里走,前面的男人看上去似是这家的男主子,就是李阿婆的男人,说是在外面做点小生意,今天晚饭时她并没有看到。 说起来奇怪,晚饭时只有李阿婆陪着她们一起吃饭,就连他们那个女儿允如都没出来,等她们吃完了饭,李阿婆才端着饭菜送进西厢房里去。 文珠正想着,就见李阿婆的男人同领进来的老头在院子里低声商讨着什么,声音压的很低,听不分明,然后老头自钱袋里拿出银子交到男人手上,月光下,满脸褶子的老头呲牙一乐,转身进了西厢。 李阿婆的男人高兴的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负手往正屋里走。 西厢房里的灯被点亮,随即又熄灭,隐隐有女子喘息的声音似有似无的传过来。 柳文珠一把将帘子阖上,脸色煞白,倚着墙急促的喘息,心里一阵慌乱。 就算没遇到过这种事,大概也能猜个明白,刚才李阿婆的男人分明是收了银子把自己女儿卖了。 柳文珠眼珠急转,半晌,又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院子里一片寂静,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女子的叫声,猫叫似的低吟,但并没有挣扎反抗的声音。 这说明已经不是第一次。 柳文珠甚至开始怀疑那女子是不是李阿婆的亲生女儿。 越想越觉得害怕,柳文珠恨不得现在便离开这户诡异的人家。 然而外面天黑着,若是现在惊动隔壁的女人一起出去,恐怕只会打草惊蛇。 柳文珠只得按耐住不动,坐在床沿上心口扑通跳的厉害,起身忙将木椅挡在门后,又在上面放了一个瓷瓶,唯恐半夜有人进来。 躺在床上,心中惶恐不安,一直熬到后半夜,困的厉害了才合衣睡着。 突然似被什么声音惊醒,柳文珠猛的坐起,见天刚蒙蒙亮,屋里仍旧一片昏暗,醒了一会神,才听到外面似有脚步声。 悄声下床走到窗边,小心的撩帘,只见外面薄雾未散,天色依旧混沌不明,影影绰绰可见昨夜那老头从西厢房出来,一边系灰袍上的扣子,一边开了大门正往外走。 “吱呀!”一声门关上,院子里顿时又安静下来。 柳文珠躺在床上,再睡不着,一直捱到天亮,听到外面似是李阿婆起来了,正在院子里挑水做饭。 她立刻起身,走到隔壁屋子里,女人还呼呼睡着。 “醒醒,娘,醒醒!” “娘!” 柳文珠使劲的摇着床上的女人,半晌才见女人睁开眼睛,迷瞪的看着她,含糊问道,“文珠,什么事啊?” 柳文珠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这户人家不太对劲,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要赶紧离开!” 女人睡觉时摘了黑纱斗笠,一张黑漆疤痕交错的脸上眼睛懒散的眯着,“哪里不对劲?” 柳文珠忙将昨晚的事说了一遍,女人打了个哈欠,不在意的道, “是不是你看错了?李阿婆好心收留咱们,咱不可不能随便冤枉人家。” “不管怎样,我们一定要走!” 女人极不乐意,“这几天又冷又饿,好容易有个落脚的地方,你这又闹什么啊?” 柳文珠拿了衣服给她穿上,“别啰嗦了行不行,现在就走!” 两人自屋里出来,正好碰到要进门的李阿婆。 李婆头发盘的整齐,头油光亮,笑道,“两位起的早啊,我熬了粥,又炸了油条,很快就好,两位梳洗等着吃饭吧!” 柳文珠客气笑道,“不必麻烦了,叨扰了一夜实在感激,我们这就走了!” 李婆一怔,笑容也僵下来,“这是怎么了,怎么说走就走?是不是照顾的不周到?” “没,很感谢阿婆的收留,只是我们想起城里还有一个亲戚,想去投奔,就不叨扰阿婆了!” 李婆讪笑了一声,眼睛一转,抬头道,“行,两位要走,我也不能硬拦着,只是怎么也得吃了早饭再走啊,要不街坊邻居都得笑话我们家连饭都不管!” 柳文珠还未搭话,她身后的女人已经道,“是、是,那我们吃了饭再走!” 柳文珠眉头一皱,唇角挤出抹淡笑,“真的不麻烦了,我们还是现在就走吧!” “嗳!”李阿婆拦在两人前面,笑容宽厚,“就算去投奔亲戚也不急在这一时啊,吃了饭,我送两位出门!” “对啊,文珠,还是吃了饭再走吧!”女人也跟着帮腔道。 柳文珠恨恨瞪了身后女人一眼,只得无奈点头,“那劳烦阿婆了!” “没事,两位在屋里做好了,我去把粥端来,马上就好!” 李阿婆笑了一声,忙往外走。 早饭依旧是三个人吃饭,住在西厢房李阿婆的女儿没出来,连昨夜柳文珠透过窗子看到的那个男人也不见了踪影。 早饭是熬的稀米粥,炸的油条,一叠咸菜,旁边女人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油条,吃的啼哩吐噜,柳文珠看她一眼,眉头紧皱,眼中忍不住厌弃。 “来,喝粥,多喝点!”李阿婆依旧热情的不断给两人添皱夹菜。 吃了饭,两人刚要起身告辞,柳文珠走到门口,突然一真头晕目眩,身体无力,倚着门框便滑在了地上,她身边的女人也紧接着倒了下去。 “你、你在饭里做了手脚?”柳文珠无力的抬手指着李阿婆。 李阿婆一改方才的敦厚,满脸狞笑,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抱胸哼笑道, “吃了我的饭,穿了我的衣服,还想走?我实话告诉你们,进了我的门的,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说罢,对着侧门喊了一声,“拿绳子来,绑好了!” 侧门一开,昨夜半夜回来的男人顿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麻绳,看着地上的女子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在她身上打量。 “倒真是个美人胚子!” “自然,我看人的眼光还能差了?”李婆得意的道。 “底细问清楚了吗?别惹了乱子!” “问清楚了,就是外乡来这里逃难的,男人死了,就这娘俩!”李婆靠在桌子上,磕着瓜子不在意的道。 “那行!”男人咧嘴露出满口黄牙。 柳文珠惊惧的往后退,“不要碰我,不要、” 男人走过来,伸手去捆她的手脚,背对着李婆,在柳文珠身上一阵乱摸,柳文珠心中一急,脑袋发晕,顿时身子一歪晕了过去。 天刚亮,延寿宫里,没了那群嫔妃来吵闹,二白睡的十分香甜。 燕昭宇在上朝前来了一次,坐在床边,看着二白睡的正熟,不忍扰她,只坐了一会便走了。 寝殿中挂着烟霞色的鲛纱帐曼,暗光流转,残香幽浮,殿内一片静谧。 二白一直睡到日上三竿,睁开眼,看着头顶雕龙刻凤的大床和银绡珠帘,伸了个懒腰,喊道, “果子!” 果子就守在外殿,听到声音立刻走了进来,掀起床帐笑道,“小姐,你醒了?” 阳光突然入内,二白眯了眯眼问道,“什么时辰了?” “巳时三刻了!”果子道。 二白瞪大了眼,“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看小姐睡的好,我都不忍心喊你起床!”果子打开柜子取了一套嫩绿色的裙衫,递给二白。 二白挠了挠睡乱的墨发,脸蛋娇嫩纯净,带着一抹刚睡醒的无辜,“再这样下去,我都要废了!” 每日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怪不得宫里的嫔妃都闲把吵架当乐子! 二白穿好了衣服,刚出寝殿,就见芙洛带着宫女走了进来。 手里还拿着一把梅花,走的近了小跑两步,欢喜笑道,“鸾姐姐,我一早摘的梅花,送给你的!” 梅花上还带着刚化的霜雪,冷香清幽,二白揽上她的肩膀,“走,鸾姐姐带你去玩!” “去哪玩啊?”芙洛像个小丫头一样,激动的看着二白。 “去了就知道!” 两人出了宫,穿过热闹的长街,在临江阁门前停下。 几乎是同时,对面也有一辆马车停下,慕容遇自马车上跳下来,看到二白顿时喊道, “鸾儿!” 说话间已到了二白的车前,邀功似的道,“接到下人传话,我立刻就赶来了!” 芙洛冷哼一声,嫌弃的道,“怎么是你?” 说罢一抬头,立即又转犯为喜,娇声喊道,“君烨哥哥,你也来了?” 二白转眸看去,只见君烨一身淡蓝色锦衣华服自马车上下来,墨发束在脑后,矜冷中添了几抹别样的潇洒俊逸。 二白只邀请了慕容遇,没想到君烨也会一同来,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宫里吗? 君烨淡淡看着她,眼神深沉,带着许多她无法看清的情绪。 慕容遇看着一脸花痴状的芙洛,不屑的冷哼一声,随即转身对着二白笑道,“鸾儿,我们进去!” 两人转身往临江阁里走,二白手里还把玩着一支芙洛送给她的梅花,慕容遇随手给拿了去,嬉笑道,“这花是鸾儿送给我的吗?真好看!” 芙洛立刻冲上来去抢他手里的梅花,“什么送给你的?这是本公主送给鸾姐姐的!” 慕容遇抬手躲开,“现在鸾儿送给本世子了,那就是本世子的,谁也不许抢!” “慕容遇,你给本公主拿过来!”芙洛气极,追着跑上去抢。 “少耍你的公主威风,在本世子这里不管用!”慕容遇闪身跃上木栏,往上跑去。 好在此时临江阁里没什么客人,两人沿着木梯往上,一个跑一个追,很快便没了踪影。 寂静的木梯上,只剩二白和君烨两人。 君烨俊颜轻淡,走的不紧不慢,侧颜疏朗,淡定无波。 二白走在他身侧,亦是沉默无语。 本是最亲密的人,此时却似隔了无法跨越的沟壑,曾经的耳鬓厮磨、轻言暖语,都恍若隔世。 二白不知道君烨现在是不是恨她,对于蓝玉臣她还能说一声抱歉,对君烨,似乎说什么都颓然,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二白垂着眸,浓密的长睫遮住目中情绪,看上去神色冷清, 君烨浅浅瞟她一眼,脸上阴郁中浓郁了几分。 “蹬蹬!”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踩着木梯自楼上跑下来,还未见到人,就已经听到急迫的喊叫声, “让开,让开,麻烦让一下!” 二白闻声倏然抬头,只见楼梯的拐弯处一小二端着一盆热水飞快的往楼下跑,盆里腾腾冒着热气,散发着浓浓药味,似是药浴热汤。 木梯不算窄,但也只容两人并肩而过,那小二急匆匆而来,手被烫的哆嗦,根本停不下来,眼见便到了跟前。 君烨眉心微蹙,一把将二白揽过,错后一步贴在木栏上,紧紧把她抱在怀中。 “多谢、多谢!”小二一边喊着,一边急急往下跑。 二白被男人困在怀里,熟悉的淡淡冷香袭来,她闭了一下眼睛,竟然有些贪恋。 随即眸子睁开,想要起身。 男人手臂突然收紧,让她再动弹不得。 气氛顿时静下来,二白看不到男人的面孔,只听到他胸口有力的心跳,双臂抱的那样用力,似要将她揉进身体里一般。 楼下掌柜的似在骂那小二莽撞,声音模糊,回音穿来,更显的木梯上安静。 “君少、君少?” “鸾儿?” 大概是慕容遇见君烨和二白很久没上去,站在三楼楼梯口上喊他们的名字。 二白脸上竟有些热,挣扎着起身,不敢看男人的脸,转身快速的往楼上走。 君烨依旧倚在木栏上,薄唇紧抿,眸底若寒潭清寂。 二白上去,雅房里,慕容遇正盘膝坐在地上喝茶,芙洛气哼哼的站在一旁,手里拿着只剩光秃秃树枝的梅花。 见二白进来,芙洛立刻两眼一红,举着手里没了花的梅枝哽声道,“鸾姐姐,你看这花,都是他弄的!” 慕容遇立刻抬眼道,讽笑道,“争不过只会哭和告状,从小就这点本事!” “你!”芙洛立即将眼泪憋了回去,秀眉冷竖。 “阿遇!”二白斥了一声。 慕容遇讷讷闭了嘴了,低头继续喝茶。 芙洛也扭过头去,坐的离他远远的。 061 依赖 小二送了茶点进来,谄笑问道,“世子爷,需要点什么?” 这三人里面,慕容遇经常来,小二对他也最熟悉,所以很自然的就先问了慕容遇。 芙洛顿时不高兴了,“本公主在这你没看到是不是,为什么只问他?” 公主? 小二顿时一惊,扑通跪在地上,“小的有眼无珠,不知公主大驾光临,小的该死!” 慕容遇冷瞥一眼,不屑的转过头去。 芙洛被他一瞥,不知为何心中越发烦躁,对着地上的小二道,“谁要你跪了,起来、起来,赶紧滚出去!” “是、是!”小二忙点头往外走。 “站住!” 慕容遇道了一声。 小二脸色都白了,赶紧又往回走,“世子有什么吩咐?” “拿几坛酒来!” “对,要最好的酒!”芙洛立刻昂着下巴道 “你会喝酒?”慕容遇嗤笑挑眉。 “当然、会,不就是喝酒,和喝茶不一样,有什么会不会!”芙洛气势凌然。 小二见情况不秒,忙道,“小人这就去拿最好的酒来,公主和世子爷稍等!” “快去!” “去吧!” 慕容遇和芙洛同时道了一声,下意识的看向对方,然后又同时哼了一声各自扭过头去。 二白倚着门框看着两人寸毫不让,剑拔弩张的样子,突然后悔把他们喊出来,简直是自找麻烦! 三人坐下,君烨才进了房间。 雅房极大,一面临江,凭栏远眺可直接看到窗下江面波光粼粼。 江上船坊如织,烟波缥缈,水面如镜,似一条玉带挟一抹烟雨清寒穿过繁华上京城。 因临江近水,临江阁中多聚文人雅士,房内亦布置的分外雅致,红木雕蝶戏牡丹的桌案,屏风香炉,古玩字画,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地上是火龙,铺着金色绒毯,席地而坐,只觉全身都暖和起来。 小二送了最好的女儿红来,芙洛拿起酒壶倒了满满一杯,便要往嘴里放,手臂却突然被慕容遇揽住。 “别闹了,这是酒不是茶,不会喝别逞强!” “要你管!”芙洛瞪他一眼。 慕容遇气闷,猛的放开她的手。 芙洛咬着唇,似乎有些委屈,灌了一口酒,火辣辣的的感觉一路烧到胃里,呛的她眼泪直冒,掩唇剧烈的咳了起来。 慕容遇瞥她一眼,“活该!” 说着却递了一杯清茶给芙洛,少女眼睛一转,看似很痛苦的接过茶喝了一大口,然后对着慕容遇, “噗!” 慕容遇猛的跳起,怒视芙洛,“死丫头,你故意的?” 芙洛耸了耸肩,一脸坏笑,“不好意思,本公主忘了你坐在这里,平时本公主喝茶吃饭,奴才们都是远远伺候的!” “谁是你的奴才!”慕容遇用巾帕擦着身上的酒渍。 “谁搭言谁就是!” 慕容遇顿时气结。 似乎是第一次和慕容遇斗嘴赢了上风,芙洛高兴的眉目飞扬。 二白一手托腮,歪头看着这两个活宝,面含浅笑,兴致昂扬的看热闹。 君烨似嫌他们太闹,拎了一壶酒,坐在木栏后的竹椅上,吹着江风,自顾喝酒。 突然传来两声敲门声,随即临江阁的二掌柜推门而入,一脸谄笑道, “听说君公子和慕容世子大驾光临,小人特安排了阁中最好的琴姬为两位公子助兴!” 说罢一侧身,对着门外喊道,“进来吧!” 门外走近来两个女子,怀中抱着琵琶和古琴,俯身请安,“琴音\琴韵,见过两位公子!” 两人穿着一样,皆是一身水粉色的妆花裙,墨发堆云,面如皎月,声音温柔如水。 芙洛极少出宫,见此到是很有兴致,笑道,“进来吧,谈个曲子听听!” “是!” 两个女子款款挪步,在一旁坐下,调音拨弦,弹了一首曲调欢快的古曲。 二白看着两个女子,突然在香苏时,她曾经让赵家和沈家两位小姐扮作琴姬,勾引君烨。 下意识的,二白抬头看向木栏前,却见君烨也正好看过来,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一怔。 随即二白挪开目光,拿起桌案上的酒盏,垂眸浅啜。 两名歌姬琴技精湛,曲子谈的悠扬动听,慕容遇叫了一声好,听的痴迷,。 其中一歌姬挑眼向着慕容遇看来,嫣然一笑,媚眼如丝,勾人心魂。 慕容遇亦对着那歌姬挑了挑眉,眉目传情。 二白只听着古曲低头喝酒,旁边芙洛看着慕容遇轻挑的样子,脸色难看,冷哼一声,端了桌案上酒盏仰头便喝。 “咳咳咳!” 只喝了一口,芙洛又咳起来,咳的满脸通红。 慕容遇斜眼过来,“不能喝就不要喝!” “不要你管!”芙洛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拿了酒壶又开始倒酒。 二白低着头,神色悠远,不知在想什么,一会的功夫没注意,芙洛便已经喝了半壶的酒,两眼渐渐迷离,身子也开始坐不稳了。 君烨走过来,扶住芙洛,责怪的问慕容遇,“明知道她没喝过酒,怎么让她喝了这么多酒?” 慕容遇 似也才注意到芙洛喝多了,一时心虚,讷讷无语。 芙洛抱住君烨的腰身,睁着迷离的眼睛,仰头喊道,“君烨哥哥,芙儿头好晕!” 二白忙道,“是我不好,没看住她!” 君烨未搭言,只转头看着慕容遇,淡声道,“带着芙洛去隔壁休息一下,让小二送醒酒茶来。” 二白起身去搀扶芙洛,“还是我去吧!” 芙洛毕竟是女子,她照顾起来还方便些。 君烨转眸,漆黑的眸子扫了二白一眼,二白顿时停在那。 君烨又对着慕容遇吩咐了一声,“快点,带芙洛去内室休息!” “哦!” 慕容遇有些不情愿的将芙洛扶在自己身上,带着她往内室走,隔着一道珠帘纱幕,内室放着一张矮榻,慕容遇扶着她往矮榻上走。 芙洛突然睁开眼,伸手去推慕容遇,“谁让你管我,听你的曲子去吧!” 她身体不稳,用力之下,身子一歪,顿时向地上倒去,慕容遇忙伸手去扶她,却不妨芙洛惊慌下胡乱的一拽,正拽住他的衣领,于是两人扑通一声滚落在地。 慕容遇压在少女身上,闻着少女身上的处子幽香,全身微微一僵。 芙洛手臂环住他脖颈,杏眸迷离,突然翻身,将慕容遇压在身下,抿了抿潋滟的粉唇,低头咬在慕容遇唇上。 慕容遇俊秀的脸通红,隔着纱帐,瞥了一眼外室,扭头躲开,压低声音斥道,“芙洛,你发什么疯?” 芙洛醉意朦胧,见慕容遇躲开,不高兴的抬手又将他的脸扳了回来,低头又咬上去,含糊道,“不要动,好好吃,让本公主再吃一口。” 慕容遇脸色顿时红的像猪肝一样,少女唇瓣柔软,小舌软滑,一下下不轻不重的噬咬他的薄唇,酒香同少女身上的幽香在鼻尖萦绕,他神智渐渐模糊,呼吸一紧,抬头按住少女的后脑,启唇含住少女软舌。 唇齿交缠,慕容遇缓缓闭上眼睛,吻的认真,胸口一片柔软,只觉有什么东西渐渐沉沦。 少女吻的青涩,只胡乱的咬着慕容遇的舌,仍旧像是两人平时斗嘴一般,任性嚣张。 慕容遇却一直退让,温柔的含着她,顶开她的贝齿,细细舔舐。 芙洛被他引导,渐渐也轻柔下来,跟着他的节奏,嬉戏交缠。 良久,突然芙洛揽住慕容遇的手臂滑下去,闭上眼睛,呼吸清浅,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慕容遇从她唇中退出来,贴着她细嫩的脸颊,低低喘息。 悠悠琴声传进来,清心静雅,却驱赶不走他身体的燥热和脸上的窘迫。 缓缓起身,抱着少女放在矮榻上,目光落在她红肿的唇瓣上,胸口一阵乱跳,羞恼尴尬,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刚要起身出去,芙洛突然一把拉住慕容遇的手垫在脸下,闭着眼睛,在他手背上蹭了蹭,满足的又睡着了。 慕容遇眉头一皱,想要将手抽出来,却不想芙洛死死的按住他,不快的嘟囔道,“不要动!” 少女醉酒后娇嗔软糯的模样,慕容遇胸口一软,不敢再使劲用力,只得倚着矮榻坐下来,看着少女柔美的面孔,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丫头长的也不难看。 室外琴声如珠玉罗盘,清音切切,却仍旧隐隐能听到内室濡沫相缠的声音,二白扶额,果然酒易乱色,虽然对于慕容遇和芙洛两人的事乐见其中,但仍旧不免有些窘迫。 抬头就见君烨目光幽幽的看着她,她面上未收的表情倒影进他眼眸中,那般清澈幽深。 二白伸手去端桌案上的酒盏,想着回宫以后是不是要和燕昭宇商量一下将芙洛赐婚给慕容遇,手腕却突然被男人按住, “也想喝醉了耍酒疯?不许喝了!” “哦!” 二白酒量比芙洛好的多,喝这些根本不会醉,但还是乖巧的应了声,将酒盏放在桌案上。 房内只剩下两人,二白不知为何有些坐立不安,拿了一个橘子在手里慢慢剥。 “你们下去!”君烨抬头看向两名歌姬,俊颜沉淡,抿唇道了一声。 琴声戛然而止,两名歌姬应声起身,扭着腰肢,施施然出了雅房。 房内顿时安静下来,内室里那两人也没了动静。 烟香淡淡,游丝浮转 君烨突然伸手拿过二白手里剥了一半的橘子,放在手心里,清俊的长指慢慢的剥开,然后剥了橘瓣,细细的将上面的丝络择下去,半垂着头,目光专注,似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直到橘瓣被择干净,才将橘瓣放在二白面前的碟子里。 果肉晶莹剔透,放在瓷白的碟子里,异常的赏心悦目。 二白拿起来,放在嘴里,轻轻一咬,满口甜汁,然而咽下去,嘴里却微微的苦涩。 两人,一个剥一个吃,默不作声。 “你、不恨我了吗?”半晌,二白突然问道。 “恨!”男人头也未抬,薄唇紧抿,轻淡的吐了一个字。 恨她,恨到不论做什么,脑子里都是她。 二白脸色一白,嘴里还咬着橘瓣,那甜味全然变成了酸苦,竟再无法下咽。 一个橘子未吃完,只听有脚步声走过来,轻轻敲了敲门。 木门被打开一条缝,果子探头进来,看到二白一乐,“小姐,刚才七娘派人来了,说有事找您,让您回馆里一趟。” “好,我知道了!”二白低低应了声,随即起身,淡声道, “那、我先回去了,等芙洛醒了酒,麻烦你和慕容遇送她回宫!” “嗯!” 男人依旧低头剥着橘子,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二白站在那停了一瞬,才转身往外走。 男人坐在那,长指缓慢的撕着橘瓣上的纹落,目光一点点沉下去,融入黑暗中,若古井无波。 二白跟着果子回到潇湘馆,自前堂进去,里面有几个红娘正聊天,见二白突然回来,忙起身过来问安。 七娘也撩帘自账台后走了出来,笑道,“掌柜的。” 见七娘如此,二白便知道没什么大事,但是没要紧的事七娘为何急匆匆叫她回来? 看出二白疑惑,七娘笑了一声,“进了后院,掌柜的就知道了!” 二白挑了挑眉梢,往后门走,转过假山,抬眼便看到燕昭宇坐在亭子里。 燕昭宇坐在木亭里,支臂撑额,长眸紧闭,满脸阴郁,听到身后脚步声,眸子倏然一睁,面上郁色尽去,浅笑转头。 亭外梅花点点,落在他玄色的宽袍上,若雪凝结,云墨清寒。 二白上了亭子,问道,“昭宇哥哥有事吗?” 看着少女清透的眸子,燕昭宇突然喉中凝噎,他自是没什么事,只是听宫人说二白带着芙洛出宫了,而君烨今日也自宫里离开,他猜想着二白是去见了君烨,心中不宁,甚至坐立不安。 于是来了潇湘馆,让七娘将二白喊了回来。 少女那样聪慧,自是了然,这样问他,已带了几分不快。 燕昭宇握住二白的手腕,声音带了几分惶恐,“鸾儿,我自己在宫里呆了十年,如今你回来了,我心里才踏实了一些,我想时时刻刻都能看到你。” “昭宇哥哥,我们已经不是孩子了,不可能永远在一起,我会离开,会嫁人,终有一天,会离开皇宫!”二白坦然的直视着他,“我们是最亲的人,可也只是亲人!” 燕昭宇脸色微白,窒息的疼痛在胸口蔓延,声音暗哑冷沉,“鸾儿要嫁给君烨?” 二白垂眸,半晌,才微微摇头,“不会。” 嫁人只是她随口一说,以后如何,她现在没有任何打算。 燕昭宇神色渐渐缓下来,伸臂轻轻抱住二白,“好,若是哪日鸾儿想要嫁人,昭宇哥哥一定为你备好嫁妆,可是在这之前,鸾儿不要离开昭宇哥哥,好不好?” 二白点头,“好!” 燕昭宇对她的感情,她很模糊,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互相依赖,比亲人更亲,可是有时候,燕昭宇对她紧张和占有欲,似乎又已经超过亲情。 她理解他这么多年一个人在宫里的那种孤独,那一年,他父亲薨世,皇祖母走了,她也离开了,所有的亲人几乎同时消失,他的无助,可想而知。 再见到她,他们的感情似是将这十年都叠加在了一起那样的浓郁,她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他需要她,所以燕昭宇排斥她和君烨在一起,她也能理解。 即便如此,她也从未想过,他们跨越过亲情,成为恋人。 此时听到燕昭宇说给她备嫁妆,二白微微松了口气,或许,自己真的是想多了,燕昭宇对她,只是亲人之间的依赖,并无男女之情。 夜里,刚过了戌时,李婆的男人在外面回来,后面带着一穿锦袍的男子。 男子头戴玉冠,腰悬玉带,看上去似是个富户人家的公子,只是塌鼻瘪嘴,留着几根七上八下的胡须,两眼眯着,满目淫邪。 “我说老李头,你说你家来了个貌似天仙的女子,不会是骗本少的吧?我可告诉你,本少要是不满意,十两银子我可一文不给!” 李婆男人谄媚笑道,“包您满意,水灵着呢!” 此时李婆也迎出了出来,满脸堆笑,“呦,常公子来了,您可有日子没来了!” “你们家就上次那个女人还行,结果没两天就跑了,本少来这干嘛啊,难道李阿婆亲自接客了?”男人歪嘴笑着,伸手在李阿婆手上摸了一把。 “常公子就别拿老婆子我开玩笑了,这会可来了好货,保证公子满意!”李阿婆垫脚凑到男子耳边,勾唇笑道,“还是个雏儿呢!” 男子咽了一下口水,“那还不赶紧带我过去!” “是,是,常公子跟老婆子来!” 李婆领着男子往东屋走去,推开门,里面只点着一盏油灯,灯光昏暗,床帐垂着,影影绰绰可见床上躺着一女子。 男子几步走过来,掀开床帐,顿时面露惊艳。 床上的女子还昏睡着,昏暗的灯火下,面若春桃,身似拂柳,沉睡中带着一抹娇柔娴静,的确是上乘的美人。 男子两眼呆滞,直直的看着床上的女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脸蛋,不住的吞咽口水。 此时李阿婆走上前来,笑道,“常公子可还满意!” 男子连连点头,“满意、满意!” “那这银子?” 男子急忙自怀里掏出一个十两的银锭塞在李婆手中,“给你,快点出去!” “嗳!”李婆眉开眼笑的看着手里的银子,“常公子尽兴,门我给您锁上,保准不会有人进来打扰!” 男子胡乱的点头,不等李婆出去,已经将床帐拂下来,脱了靴子上床。 李阿婆嗤笑一声,转身出了房门,将门锁上了。 01 屋里,男子不等李婆把门关上,扑身压在柳文珠身上,胡乱的在她脸上一阵亲吻,然后色急的去解她身上的衣服。 柳文珠皱了皱眉,缓缓转醒,待看到身上的男人,吓了一跳,顿时向后躲去, “你是谁?” 男子淫笑一声,“美人醒了!” “滚、滚开!” 柳文珠胡乱的扑打男子,挣扎着想往床下跑,却被男人一把按在床上,她本就中了迷药无力,被摔在床上,顿时天晕地转,再爬不起来。 “刺啦”一声 男人随即将她身上的衣服扯下,看着身下女子白皙的肌肤,两眼发直,喉咙上下滚动,越发难耐,急忙去解身上的锦袍。 “不要,求你不要!” “不要碰我!” 女子拼命的挣扎、嘶喊,声音绝望而惶恐。 隔壁的女人听到声音从昏睡中醒来,急急往外跑,“文珠?” 屋门外,李婆倚在门上,猛的将女人一推,“常公子和你家文珠正快活呢,你可不能进去搅了好事!” “你们这群坏人,要害我家文珠,我和你拼了!”女人怒喊一声冲上来。 李婆冷笑一声,抬手便将女人推了个趔趄,咕咚一声,撞在身后的桌子上。 女子倒在地上,头上斗笠掉落,到是将李婆吓了一跳。 “啧啧!”李婆嫌弃的咂嘴,“我说怎么吃饭都戴着个破帽子呢,原来这么吓人!” 随即叹了一声,“又多了个吃白饭的!” 女人无力的靠在桌腿上,一张满是疤痕的脸上,双眼瞪着李婆,“放了我的女儿!” “好啊,放了她可以,把你们这两日吃的饭钱,住宿钱都给我,我就放了你们!”李婆斜着眼,对女人伸手。 女人顿时一噎,她们哪里有钱。 有几件首饰也早就当光了。 李婆将女人扶在椅子上,撇着嘴笑道,“妹子,不是我做的狠,你说你们在上京连个落脚地都没有,吃了上顿没下顿,就算你家文珠今天没被卖,哪天在街上也不知被哪个流氓占了便宜去。” 女人缩在椅子上瑟瑟不语。 “你看这样行不行,常公子出手大方,一下子给了二两银子,我分你一半,以后只要有客人来,我们都平分,我还管你们娘俩吃饭,住宿,你去哪也找不到这样的好事啊!” 女人一听有银子拿,还有饭吃,有地方住,竟然有些动心,低着头讷讷道,“这、这、” “什么这个那个的?只要你家文珠听话,乖乖替我挣银子,我保证亏待不了你们!”李婆继续说服道。 屋子里面传来女子痛苦的的嘶喊和求救声,女人瑟瑟往椅子里面抽着身子,目光闪烁,犹豫不定。 然而她犹豫的这片刻,里面女子喊叫的声音已经小下去,只剩男人急促的喘息。 女人是过来人,自然知道柳文珠已经让里面的男人占了身子,想冲进去阻止也晚了,重叹一声,转身往自己屋里走。 李婆坐在椅子上,冷呸一声,唇角勾起一抹讽笑。 隔壁的床响了半夜,女人躺在床上,也一夜未睡,心里纠结,李婆说的对,她们流落街头,挨饿受冻,不知哪日也被人欺凌了去,现在有饭吃,有银子拿,比在侯府还好,只是觉得对不起柳文珠。 第二日天刚亮,隔壁屋门一响,男人似走了,李婆一路嬉笑的送出门去,回来开始挑水洗米做饭。 一直到天大亮,听不到隔壁屋子里有动静,女人走出去,小心的听了听里面的声音,揣着袖子不敢进去。 李婆端着一碗稀粥过来,递到女人手上,“进去看看你女儿吧,让她想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女人端着碗,推门垂头走了进去。 屋子里还挂着帘子,房内昏暗,女人被扯碎的衣服扔了一地,床上女人头埋在被子里,头发散乱,赤裸的身体上满是青肿的痕迹,躺在那一动不动。 女人忍不住心疼,坐在床沿上,扯过被子给柳文珠盖上,疤痕模糊的脸纠结在一起,半晌在讷声道, “文珠,娘对不起你!” 柳文珠一声不吭,似没听到一般,死气沉沉,没有一丝生气。 “咱们娘俩已经走到了绝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女人摸了几滴泪,呜呜哭了一会,又道,“你也别怪娘,有的人家穷的没饭吃,八九岁就把自己闺女卖了的也有的是,娘再苦也没把你丢下过,你要怪就怪你那死鬼爹,抛弃了咱们娘俩,现在不知道在哪快活呢!” “我怎么这么命苦?本来有个地方呆着,呆的好好的,那么大个侯府,怎么说败就败了呢?” 女人又开始哭。 床上柳文珠手掌缓缓握紧,紧紧的抓着身下的褥子,似是忍耐到了极致,猛然起身,用力的将枕头砸在女人身上,乱发下双眼血红狰狞, “滚,你给我滚!” 女人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伏地痛哭。 “我生了你,又把你拉扯大,现在还要遭这份罪!” “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李婆推门走进来,“哟,这是怎么了,怎么发这么大脾气?” “你还敢说!”柳文珠扑过去,狠狠抓住女人的胸前的衣服狠命的摇晃,“逼良为娼,我要去报官,把你们都抓起来!” “啪!”李婆一巴掌打在柳文珠脸上,将她直直打了一个趔趄,冷笑道,“告我?我现在就找几个男人把你轮了扔大街上去你信不信?” 柳文珠赤着身子,捂着脸惊惧的往后躲。 李婆瞥了她一眼,脸色又缓下来,将柳文珠扶到床上,劝说道,“在我这里有什么不好,吃香喝辣的,总比你们在外面挨冻受苦强。” “说实话,在我这也有几个像你这样的姑娘,要死要活的,可是最后怎么样呢,过几个月,把自己熬死了什么都得不着,你看允如就是个聪明人,听话,懂事,我也不会亏待她!” “你要是听话,在我这里做上几年,咱们都赚了银子,我再托远房的亲戚给你说门好亲事,不是一样过日子!” “就你娘这个模样,你想想,好人家谁敢娶你,我打赌,你要是落别人手里,指定比现在惨的多,也就我李婆心善,收留了你,还收留了你娘!” 柳文珠低着头,将被子蒙在身上,垂头不语,一双眼里怨恨难消,幽光闪烁。 “行了,我也不多说了,你是个聪明的人,自然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说罢,李婆起身,拂了拂衣裙,扭着腰往外走。 地上女人蹒跚起来,想要再说些什么,见柳文珠根本不搭理她,在那踌躇站了一会,只得退了出去。 大牢中,明文璟只剩尸骨,身上的肉全部被蒋氏割下来喂了狼。 夜里二白刚刚用过晚膳,燕昭宇还在延寿宫里,侍卫来报,蒋氏杀了明硕! 而且蒋氏精神已经有些不对,时哭时笑,杀了明硕,又拼命的将牢饭往明硕嘴里塞。 二白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让侍卫告诉狱卒将明文璟的尸骨整理出来。 她答应过鸳鸯,将明文璟给她,由她亲自埋葬。 燕昭宇正独自下棋,手中捏着一粒黑子,灯火下,转头浅浅一笑,“看来在蒋氏眼中,明持伍还是很重要的,杀了自己的儿女,都没舍得杀他!” 二白挑眉,“自然,蒋氏心中利益轻重分的最是明白,明硕瞎了,活着对她没有任何益处,而明持伍虽受打击,神智不清,但至少对她还有点用处,也许还期待着我看在他是我父亲的份上,饶了他们。” 燕昭宇长眸一挑,冷笑道,“任她如何会某算,杀了自己的儿女喂狼,心里也承受不住了!” 他倒要看看,蒋氏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二白倚在软塌上,推开窗子,冷风顿时吹进来,月华亦倾泻而入。 “对了,听说今日上朝时有大臣上奏要你亲政,被裴相以你后宫中没有子嗣为由,挡了回去。”二白回头道。 燕昭宇眸光一闪,“是!” “这算什么理由?”二白嗤笑一声,“是要你将精力放在子嗣上面?” 之前因为琳琅的事,裴相对摄政王偏袒程威心中不满,之后也挑拨明持伍杀了程威,渐有脱离君冥烈讨好燕昭宇之意。 可是这几日,君冥烈频频入出相府,两人不知又达成了什么协议,裴相又成了摄政王的走狗。 君冥烈连失几名左膀右臂,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拉拢裴相也在情理之中。 “跳梁小丑,不足为惧!”燕昭宇轻淡的道了一声。 “不过昭宇哥哥也真该有个孩子了,后宫中嫔妃也不少,为何一个都没有动静。”二白笑的狡黠,“要不要我真的弄点药来给你?” 燕昭宇俊脸一黑,起身走过来,将窗子关上,俯身摸了摸二白的微凉的脸颊,勾唇潋滟笑道,“小丫头真是什么都操心,连我生孩子的事都要管,那你猜我为什么一直没有子嗣?” 二白抬眸看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映着头顶邪魅俊美的脸,“为什么?” 燕昭宇靠近一些,高大的身体将火光遮住,周围顿时一暗,他容颜隐在暗影中,越发俊魅, “因为那些女人都很脏,她们不配生我燕昭宇的孩子。我只要一个人为我生,我只要我和她的孩子。” 男人离的极近,温热的呼吸拂在她脸上,二白胸口突的一跳,状似不经意的笑道,“昭宇哥哥有喜欢的人?” 燕昭宇直直的看着她,眸光深深,有些话似就要脱口而出。 就在二白眉头一皱,将要退后时,他眸光一沉,突然起身靠在矮榻上,手中把玩着一粒棋子,回眸笑道,“有啊,只是,是个平民女子,现在还不能入宫,我怕、保护不好她!” 二白勾了勾唇,挑眉笑道,“什么样子的女子能让昭宇哥哥这样痴心,哪日让我看看。” “会的,一定会让鸾儿见到。”燕昭宇低笑一声,偏身躺下,头枕在二白的腿上,握着她的手,闭上眼睛轻声道,“所以,在她入宫之前,鸾儿都不要离开好吗?不要将我一个人丢在这冰冷的宫墙里。” 二白点头,“好,我会一直陪着昭宇哥哥。” 直到他不在这样辛苦,直到他口中的女子入宫陪他。 是夜,大司马府,书房中的烛火已经连着亮了多日,亓炎在门外守着,阿鸾在廊下打盹。 突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向着书房的方向走来,那脚步很轻却急促,一听便知道是在宫中长久行走的人。 很快,一侍卫带着一太监自回廊那边快步而来,到了书房外,躬身行礼, “见过亓将军!” 这一声将睡觉的阿鸾猛然惊醒,扎着翅膀叫喊道,“谁要害爷?谁要害爷?” 最近君烨心情不好,脾气也不好,第一个受灾的便是阿鸾,因为说想锦二白被掌风拍飞出去一次,因为说想吃红烧肉被拍飞出去一次,因为说君烨是残暴的主子被拍飞出去两次…。 心理的阴影可想而知。 有点风吹草动,便觉得有人要害它! 亓炎瞥它一眼,目光虽然冷淡,却含了几分同情,然后对着门内道,“公子?” 门内传来低沉的一声,“进来!” 亓炎将门推开,小太监垂头躬身走进去。 房内有淡淡的酒气,却并不浓郁,男人斜靠在矮榻上,转头看着窗外,只看到如霜清雪的侧颜,晦暗阴郁。 “公子!” 小太监躬身立在一旁。 “嗯!” 男人鼻音很重,似喝了酒,磁性低沉。 小太监顿了一下,才道,“皇上这几日晚膳都在延寿宫里,但并未宿在那里,夜里亥时以后,便会回宫。” 君烨手中光芒一闪,握着一枚银簪,细细的在掌心摩挲。 半晌,他才转过头来,倒了一杯清茶,淡声问道,“在延寿宫做了什么?” “奴才不知,除了皇上的几名心腹,其他人不许靠近,奴才几番找理由进去,都未入殿门便被赶了出来!”小太监忙道。 “最近,皇上可有临幸后宫妃子?” 小太监想了一下,“没有。” 君烨清俊的长指握着杯盏,瞥眼过来,“一个都没有?” “是,没有!”小太监确定的道。 君烨眸光暗沉,缓缓点头,“好,本尊知道了,回去吧!” “是,若有情况,奴才一定及时来回禀公子,若没有,奴才三日后再来。” “嗯!” 小太监请了安,躬身退出去。 02 死尸 将近子时,书房的门突然打开,君烨自房内出来,夜色下身姿挺拔而萧瑟,长腿一迈,大步向着院外走去。 抱胸倚墙的亓炎顿时站直了身体,抬步跟上。 君烨脚步一顿,淡声道,“不必跟着!” “是!”亓炎恭敬应声。 此时延寿宫里一片幽静,只廊下的灯笼还亮着,红影闪烁,顺着回廊蜿蜒。 守在门外的几个宫侍早已经睡着了,风影闪过,动都未动一下。 男人身影如魅,进了寝殿,见二白的小丫鬟果子在外室的矮榻上睡着,嘴里发出轻微的呼声。 内室中灯火已息,一片昏暗,月华倾泻而入,撒在月白绣水墨青莲的床帐上,光华闪动,莲影无声轻移。 掀开床帐,少女睡的正熟,清辉月下,俏脸净白,鼻梁挺翘,唇色浅粉潋滟,不知做了什么梦,长而密的睫毛一阵颤动,唇角抿着,似是有些委屈。 这才是他的二白。 君烨手抚上少女的脸颊,长指细细的摩挲,目光浓稠,里面有太多情绪掺杂在一起,暗如黑夜。 恨她吗? 也许吧,恨她隐瞒利用,更恨她招惹了他就这样决绝而去。 还有嫉妒,嫉妒那个人在她心里比他更重要。 他相信自己对于她不会只是一个利用的棋子,动情时的那些话,即便有三分假,却至少有七分真。 少女似被惊醒,长睫一颤,双眼就要挣开。 君烨身体一僵,手往下一滑,点了少女的睡穴。 他竟不敢让她在这个时候看到他。 就算,他为自己保留最后一点骄傲和尊严。 手指扣住她精致的下颔,君烨缓缓俯下身去,抵着她的额头,缓缓闭上眼睛,轻声低喃, “二白,你要我怎么办?” 抛去所有顾及,他和燕昭宇之间她会选择谁? 少女呼吸清浅,吐气如兰,终还是忍不住,男人捏着她的下巴吻下去,由温柔到粗重,所有的恨和怨念,全部发泄在这个吻中,几乎是噬咬的吻她。 似被咬疼了,少女摇头抗议,向床里躲避。 男人紧紧的钳着她的腰身,又将她扯了回来,狂热的吻着她的唇,启开贝齿,一路攻城略地,不许她退让和拒绝。 因为他姓君,所以,便注定要被她排斥,因为那个人,她便随意的将他舍弃。 心中恨意难平,却又那样无可奈何,他恨透了这样的自己。 良久,直到唇舌间又甜腥的血气蔓延,他才自她的唇舌中退出来,紧紧将她抱入怀中,闭上眼睛,喘息沉重。 窗外寒竹婆娑摇动,月光掠云梢树影,透窗而入,清冷的银辉照在两人拥抱的身影上,在深冬寒夜中,没有半分温暖。 次日,天刚亮,二白就听到外面果子焦急的声音, “公主、公主,您先等一下,我们小姐还没醒呢!” 芙洛脚下不停,直接往里面闯,“没醒,那我就去里面等着她醒,都是女子,怕什么?” “公主、公主!”果子无奈的跟上来。 进了内室,却见二白趴在软枕上,正睁着大眼睛歪头看过来。 “小姐,你醒了?”果子问道。 “嗯,没关系,你去忙吧!”二白道。 “哦!” 果子应了声,知道芙洛这么急匆匆的一大早赶来定是有事,体贴的将门关好。 “鸾姐姐!”芙洛在床前半蹲下身去,嘟着有些红肿的唇,有些苦恼的道,“我昨日是不是喝醉了?” 二白翻了个身,支臂看着她,点头,“对啊!” “那、那、”芙洛脸颊通红,试探的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你指的什么?”二白轻笑。 “你看!”芙洛指着自己微肿的唇瓣,满脸羞窘。 晨醒了,唇上火辣辣的疼,一照镜子,唇角都破了皮,一看就是被、吮咬的,可是怎么想,脑子里都是一团米糊,甚至越想头越疼。 但昨日在临江阁里,就他们几人,君烨不可能这样对他,只有慕容遇那个混蛋可能。 而且问了宫里的下人,昨日的确是慕容遇送她回宫的。 她又羞又恼,觉得肯定是慕容遇趁她醉酒轻薄了她,想出宫去找他算账,可是又觉得这种事根本无法问出口,心里烦闷,只好来找二白。 二白看着她的唇,扬唇浅笑,“昨日的事你都忘了?” 芙洛刚要回话,突然目光凝在二白的唇上,好奇的道,“鸾姐姐,你的嘴怎么也破了?” 二白一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果然微微的疼。 芙洛咬唇低笑,“鸾姐姐也被人咬了吗?” 二白神思恍惚,猛然想起昨夜梦里那抹熟悉的冷香,本以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他真的来过? “鸾姐姐?” 芙洛伸出手指在二白眼前轻晃。 二白抬头,披了外衫盘膝坐起,神秘笑道,“想不想知道昨日发生了什么事?” “想啊!”芙洛脸上飞红,讷声道。 “来!”二白对着她招手。 芙洛俯身把耳朵凑过去。 “昨天你的确喝醉了,抱着慕容遇不放,还强吻了人家,如果不是他极力阻拦,誓死保住自己的贞洁,估计你俩连洞房都入完了。”二白一本正经的道。 芙洛顿时瞪大了眼,脸蛋通红,“不可能!” 二白耸肩,“不然你去问君烨,他也看到了!” 君烨哥哥也看到了? 芙洛一副震惊和受打击的模样,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既委屈又难堪,自然不可能去问君烨, “我、我怎么会主动亲他?” “你不是喝醉了吗?”二白双手托腮,说的认真,然而一双桃花眸里都是狡黠的坏水。 芙洛深受打击,本来想去找慕容遇算账,这下也不可能了,甚至还好防备慕容遇来找她算账,万一他要她负责呢? 她该怎么办? 她竟然会亲他,强吻? 芙洛咬了咬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似马上就要落下来,然后扭头跑了出去。 果子走进来,疑惑的道,“芙公主怎么了?跑出去的时候眼睛都红了,好像哭了。” 二白但笑不语,光着脚踩在地上的绒毯上,伸了个懒腰, “好饿,吃饭,吃饭!” 不过两日,摄政王上奏,将原来的御史大夫荣禄官复原职。 君冥烈在朝中气势更盛,而之前上奏请求玄宁帝亲政的几个大臣连接被贬职,或是驱逐出京,或是革职在家,朝堂上人心惶惶,再无人敢提玄宁帝亲政一事。 君冥烈把持朝政,私心越发明显,之前一些观察风向的大臣,也纷纷开始向他示好,一时间摄政王权势达到顶峰,风头无限。 而玄宁帝似并不关心这些,依旧是之前漫不经心的样子,每日在后宫花天酒地,纸醉金迷,朝政所有的事都推给摄政王,看似对他极为信任。 朝堂上一些正直的大臣,每日忧心忡忡,对玄宁帝恨铁不成钢,之前见明鸾公主回朝,以为对摄政王会有所震慑,如今看来,对局势也并没有什么改变,不由的有些那失望。 这一日,京兆府尹郑大人坐轿出门,刚出了京兆衙门不远,轿子突然被拦下,一妇人跪在轿子前,举着状纸,高呼冤枉。 衙役上前问道,“什么人,敢在此喧哗?” 那妇人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一脸的苦相,举着状纸哭道,“民妇是凉州人士,状告吕文孝强占民女,草菅人命,仗势欺人,与凉州太守狼狈为奸,请青天大老爷为民妇做主!” “既然是凉州人,那就回凉州击鼓告状,不要在这里挡为了府尹大人的路。”衙役捕头,带着侍卫驱赶那妇人,“快点走,赶紧离开!” 妇人伏地痛哭,“大人,民妇走投无路,走了十日的路来到上京,请为民妇做主!” 周围渐渐围了许多人,腊月的天气,见那妇人穿着一件露着棉絮的裙袍,脚下鞋子都磨出了洞,都目露同情,议论纷纷。 郑府尹眉头微微一皱,吕文孝,这名字似是在哪里听过。 见百姓越围越多,郑府尹招了衙役过来,吩咐道,“将这妇人带回衙门,安顿好,不要为难,等本大人办完了事回去再细细审问。” “是!”衙役应声。 妇人很快被带走,衙役将看热闹的百姓驱走,轿夫抬着郑府尹继续往前走。 郑府尹一路出了上京,往东而去。 最近南北向流经上京的一条河道淤堵,工部员外郎孙祁奉命清理河道,不想疏通淤泥的时候,在下面竟挖出了三具尸首,一男两女,其中一男一女年过半百,另一女子只是妙龄之年,看上去似是一家三口,因天气冷,尸体被冻在淤泥中,尚未腐烂,浑身是血,似被殴打致死。 孙祁见有人命案子,不敢随意掩埋,让人去城中禀报京兆府尹郑大人。 郑府尹便是一早为此事出城。 等到了河岸上,孙祁正派人等着,郑府尹上前看了看那三具死尸,只见那夫妇身上都是血迹,生前遭人殴打,那年轻女子身上却没有任何伤口,满面泥土,看不出本来面容。 郑府尹让人招了仵作来,为三人验尸。 河道边有个凉亭,郑府尹和孙祁一同在亭子里等候。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仵作才过来回禀道,“回两位大人,年长的一男一女都是被棍棒殴打致死,身上多处骨折,五脏破裂,那年轻女子、” 仵作声音一顿,才继续回道,“那女子是被奸淫致死!” 郑府尹和孙祁都皱了皱眉,抬步往河岸上走,见三人身上的淤泥都已经被清理干净,那年轻女子果然长了一副花容玉貌,只是略有狐媚之相。 郑府尹蹲下身去,面露疑惑。 孙祁问道,“府尹大人可看出什么端倪?” 郑府尹道,“看这三人相貌,似是一家三口,但孙大人请看,这女子身上穿的衣服是蜀锦,非一般百姓能穿的起的,而这夫妇两人,虽不是粗布麻衣,但和女子的穿着相差甚多。” 孙祁点头,“的确有些奇怪!” 郑府尹举目四望,见前面似是个村落,抬手指道,“那是什么村子?” 那村子靠近上京,看上去有百十户人家。 旁边一小衙役上前道,“回大人,这是过罗村。” “去带个村民来,看看认不认得这一家人!” “是!” 衙役带了两个人,立刻向着村子里赶去。 有两炷香的功夫,衙役才带着一四旬上下的中年男人回来。 男人穿着黑布棉袍,见这么多侍卫和老爷,吓的瑟瑟发抖,看到郑府尹穿着官袍顿时跪下去,“小、小的见过大人!” “不必害怕,本大人叫你来,只是认几个人,你过去看看,那三个人你可认识?” “是,小人遵命!” 男子瑟缩着身子跟着衙役走到河边,见是死尸顿时吓的脸色一白,待凑过去仔细一看,更是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忙道, “认识、认识,小人认得这三人!” “他们是什么人?”郑府尹问道。 “回大人,这夫妻俩是我们村的村民,男的叫徐大福,平时挑着山货去城里做点小买卖。” 郑府尹脸色一凛,喝道,“撒谎,若只是做小买卖的村民,怎么会穿这么好的衣服?” 那夫妇身上的衣服虽不如那年轻女子,但怎么看也要是个店铺的掌柜才能穿的起的。 男子惶恐道,“小人没撒谎,徐大福的确是我们的村的,只是前两个月,不知道怎么突然发了财,搬到城里去了,小人听村里人说,他女儿做了城里大官家的小妾。” 郑府尹和孙祁对视一眼,皆面露疑惑,大官? “可知是什么大官?”郑府尹问道。 “小人不知!” “好,你回去吧!” 让人将那男人送过去,郑府尹让人将那夫妇两人画了画像,去城中查问,之后将那三具死尸带到义庄,着人看管,等候消息。 回到衙门已是午后,那妇人正在偏房中等着,见他回来,顿时扑通一声,双膝跪下去,伏在地上哭道,“大老爷为民妇做主啊!” “你有何冤屈,起来慢慢说!”郑府尹坐在椅子上,让衙役将那妇人搀起来。 03 吃肉吗? 妇人坐在椅子上,不敢抬头,只泣声道, “回大老爷,民妇夫家姓曹,是凉州人士,在凉州城外本来几十亩薄田,雇了几个佃户,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能果腹度日。吕文孝是凉州城中的有名的员外老爷,今年三月份,突然看中了我家的那片地,说要在那盖一处别苑,就将我们家的田地强行霸占了去。民妇的夫君上去和他们理论,被吕家的管家带人给打死。民妇和女儿上衙门告状,谁知道那太守梁大人和吕文孝狼狈为奸,将我女儿宣进衙门说是有话要问,一日不回,民妇进衙门去找,太守拒不承认民妇的女儿在衙门里,民妇四处打听才知,我女儿竟被太守送去了吕家给吕文孝做了小妾。” 妇人痛哭流涕, “民妇家破人亡,状告无门,几次进衙门喊冤,都被人打了出来,实在没有办法,才一路到京都来告御状,没想到碰到府尹大人,请大人为民妇做主!” 郑府尹眉头紧皱,猛的一拍桌案,怒声道,“好大的胆子,一个乡绅和地方官员勾结,竟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郑府尹起身,在房内来回踱步,越发觉得吕文孝这名字熟悉,招了主薄来问。 主薄捋了一下山羊胡,稍微一想便想了起来,压低声音道,“大人,下官突然想起以前宫内太监总管,章德章公公原名好像就是叫吕文孝,章德是太上皇后来赐的名字。后来太上皇薨世,这章德告老还乡,下官记得他祖籍正是凉州!” 郑府尹微微一怔,顿时也想起来了,吕文孝,的确就是章德,曾经的后宫太监总管,一直侍奉太上皇,在宫里时便有些嚣张跋扈。 那看来,就是他无疑了。 只是他一个太监,如何纳妾? 张主薄凑近他耳边低声道,“有些太监虽然不能行房事,但是心里却有欲望,于是便专门喜欢虐待女子,并以此为乐,向来这位章公公便是如此!” 郑府尹脸色铁青,点了点头,吩咐道,“立刻前去凉州,押解吕文孝进京听审。” “是!” 衙役应声,立刻安排人去凉州。 那妇人暂且被安置在府衙中,只等吕文孝进京后,上堂对峙。 被乡绅欺辱,上京告御状,虽不多见,但也不算什么大事,郑府尹并未往心里去,只将那妇人安顿好,等着吕文孝入京。 凉州在上京东北方向,靠近荆州,快马加鞭,来回六日。 这六日,河道死尸案却有了进展,带画像四处查问的衙役回来禀报,有人认识这对夫妇,之前的确是做山货买卖的,后来女儿得道升天,做了贵人,他们一家也不做山货了,在城里租了个院子,每日吃喝享福。 他们已经查到徐氏夫妇的院子,问了邻居,据说,徐氏夫妇的女儿,是在裴相府中。 郑府尹一怔,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面露思索。 他并不是畏惧裴相,而是敏锐的察觉到,这件事从头到尾,决不是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备车,去大司马府!”半晌,郑府尹抬头吩咐道。 “是!” 君烨刚下朝回来,亓炎将郑府尹带进后院,停在梅花里林中,淡声道,“郑大人过去吧。” “好,劳烦亓将军!” 郑府尹恭敬应了声,穿过梅花林,抬眸便看到湖边男人狐裘墨发,正在湖边垂钓。 时节已进了腊月,滴水成冰,那湖水却波光潋滟,夕阳下璀璨夺目。 “下官见过大司马!” 郑府尹在男人身后一丈外停步,躬身请安。 男人微微侧头,侧颜俊美高华,晚霞铺在湖面上波光闪闪,点点映入他一双墨眸中,冷寂却若流光沁水,玉面染脂,如身后万千梅花,刹那落英缤纷。 只坐在那里,便是一副水墨唯美的景致,尊贵不容亵渎。 郑府尹忙低下头去,将前几日在河道发现三具死尸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道,已经查出徐家之女徐莲儿正是是裴相府中的小妾。 君烨缓缓眯眸,淡声道,“你怀疑什么?” 郑府尹低声道,“现在不是雨季,河道淤堵本就稀奇,而且,一疏通河道便发现了死尸。这几个人若是在裴相府中死的,毁尸灭迹的方法很多,何必运到城郊河道里去,还埋在了过罗村的附近,裴相没有那么傻。” 说到这里,埋尸的人目的已经很明显,埋在过罗村附近,将村里的村名喊来一问便知道了死者的身份。 这几日查访中,知道徐氏夫妇生前很招摇,因为女儿成了裴府中的侍妾,甚至连之前的山货买卖都不做了,在城中租了个院子,每日遛鸟逛街,吃香喝辣,逢人便道他女儿成了贵人。 所以这样的人只要稍微一查,便能将裴府查到。 而埋尸的人正是要将线索引向裴府,引向裴相。 裴相如今又投向摄政王一派,想要将他绊倒的幕后之人,稍稍一想便也明了了。 在这整件事当中,孙祁是重要的一个环节。 他如今正在整修河道,为何淤堵的地方正是过罗村附近,为何偏偏淤堵的地方有尸体,都是疑点。 君烨淡淡的看着水波,突然问道,“孙祁是不是有个女儿在宫里?” “是!”郑府尹回道,“叫做孙珺媛,被封做美人,不过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是他收的义女。听说几年前,孙祁的夫人上山去上香,路遇匪盗,这女子出现救了他的夫人,后来他夫人便收这女子做了义女。再之后,皇上选秀,孙祁便送了这女子进宫,被皇上看中,收在后宫中。” 君烨缓缓点头,大概已经猜到,这女子到底是谁的人。 只是她安排女子在燕昭宇身边,不知道燕昭宇是否清楚? 想来宫里很多事,比如之前荣妃和澜昭仪之间不和,后来宫内都在传荣妃是澜昭仪所杀,都是此女在背后推波助澜。 他们要对付的人裴相,最终指向的人却是摄政王。 郑府尹浸淫官场数十载,自是看的通透,所以在继续查下去之前,先来问君烨的意思。 “那一家三口确定是裴相所害?”君烨淡声问道。 “据下官现在所查到的线索,应该是的。” 君烨沉眸点头,“那便继续查下去吧,不必有什么顾虑。” 郑府尹垂下头去,郑重点头,“是,下官遵旨!” 次日一早,郑府尹进殿上奏,裴相草菅人命,殴人致死,并涉险毁尸灭迹,枉顾王法,请皇上予以重判。 听到郑府尹的话,满朝皆惊,齐齐看向裴相。 裴相亦是惊的脸色一白,一时间竟想不起自己杀了何人。 君冥烈沉眉一皱,冷声问道,“裴相杀了何人?郑大人可有证据?” “是,死者一家三口,城郊过罗村人,现在就停在城外义庄,下官派人看管,可当面和裴相大人对峙!” 听到一家三口,裴相顿时便想起来了,后背立即冒了一层细汗,脸色一阵青白交替。 “裴相,郑府尹说的你可知道?”君冥烈凛声问道。 “老臣、老臣、”裴相讷讷出声,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什么样的一家三口,怎么就是裴相杀的?”坐在龙椅上的燕昭宇突然淡声问道。 郑府尹忙躬身,“回皇上,一家三口是淤堵的河道中被发现,附近村民认出是他们村的人,男的名叫徐大福,死的还有他的妻子,女儿。而他的女儿,徐莲儿,正是裴相大人四个月之前纳的第八房妾侍。” “就算是裴相的妾侍,如何就证明是裴相所杀?”君冥烈问道。 百官静默,目光闪烁,无一人敢插言。 郑府尹道,“因是裴相的妾侍,裴相嫌疑最大,所以下官要将裴相带去审问。” “既然如此、”燕昭宇又开口道,“那便暂将裴相革职收押,交由京兆府尹和刑部一同审理此案。摄政王可有异议?” 当着文武百官,摄政王也不好太过偏袒,只得点头,“老臣也正有此意!” “那就这样!”燕昭宇低喝一声,“来人,去了裴相的官服,押入刑部大牢。” “是!” 殿外侍卫进殿领旨,将一脸灰败之色的裴相扣手押出大殿。 徐莲儿和徐氏夫妇,的确是在相府中被人杖杀。 此事要从琳琅被程威霸占说起,裴相将琳琅送了程威府中不过是保全颜面,自是万分的不情愿,而且过后一直对琳琅的美貌念念不忘,甚至连其他妻妾都没了兴致。 偶然一次上街,看到了和徐氏夫妇一起卖山货的徐莲儿,眉眼竟和琳琅有三分相似,顿时便动了心。 夜里就让人一顶小娇抬进了府中。 听说是裴相府的老爷要纳妾,徐氏夫妇收了银子,欢天喜地的,便将女儿送走了。 当夜,裴相春宵苦短,梨花压海棠,做了一夜新郎。 只是,这徐莲儿终究不是琳琅,裴相喜欢了一个月,渐渐的也就腻了,加上府中还有其他貌美的妻妾,一个月也就去徐莲儿房中一两次。 徐莲儿却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之前还未来相府之前,就和对门邻居的有妇之夫眉来眼去,勾勾搭搭,心中有奸情,四处可为床,野地里,田埂间,甚至后院的草堆里两人都玩的很开心。 结果进了相府以后,反而越来越不开心了。 裴相本就过了半百,身体不如年轻男子强壮,需求不比邻家的有妇之夫,加上府中还有其他妻妾,来她房中的次数越来越少。 徐莲儿某日夜里空虚寂寞,便和一侍卫互相暖了被窝。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夜夜需要那侍卫暖被窝才能睡的着,然后,便出事了。 十日前,裴相突然半夜来徐莲儿房中,将正暖被窝的两人抓了正着。 裴相已经不是第一次被绿了,琳琅那次,琳琅还是被迫的,而且程威是个四品大将,又有摄政王撑腰,裴相就算有气也只得压下去。 这一次,却是他府中侍卫和侍妾偷吃,顿时怒气上涌,差点背过气去,将琳琅那一次的屈辱也全部都算在了徐莲儿头上,当场就杀了那侍卫,然后招了数十侍卫进来,将徐莲儿一起奸淫致死。 徐氏夫妇本就是好吃懒做的人,自打女儿进了相府后,两人买卖也不做了,隔三差五便趁裴相上朝的时候,自后门溜进府中,偷偷去看她女儿。 说是看望女儿,其实每次都是顺些东西出去,小到裴相赏的金银首饰,大到古董花瓶,名人字画,没有他们不顺的。 徐莲儿死的次日,徐氏夫妇又偷偷溜进来,一进屋子便看到堂屋里死状凄惨的徐莲儿,顿时大哭起来。 两人在相府哭闹了一日,一定要相府给个说法,否则就告到官府去。 裴相下朝回来,听到下人回禀后,昨日的怒气还未消,听徐氏夫妇的意思是要讹上相府,顿时气道,“打死了事!” 于是下人真的便将徐氏夫妇打死了。 来回禀的时候,裴相吓了一跳,不曾想自己随口的一句,真的害死了两条人命。 徐莲儿死了还好说,毕竟有通奸的罪名,即便真的告到衙门,他也不怕。 但这徐氏夫妇一死,他便惹了人命官司。 这个时候冷静下来,裴相越想越烦心,管家出主意道,不如趁黑偷偷送出城去,随便找个地埋了了事,反正着徐氏夫妇现在搬到了上京城里,没人在意他们是不是失踪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管家带着几个家丁,夜里拿着相府的令牌出城,找了一山沟将徐氏夫妇加上徐莲儿三人一起埋了。 回来后裴相还特意问了一句,埋的地方可隐蔽。 管家道,就在城外乱坟岗,一夜就被野狗吃了,保证没人认得出。 裴相这才放心下来。 这么多日过去,本以为那三人早已经只剩白骨腐尸了,为何却在河道中被发现? 裴相十分不解。 事发突然,没有任何准备,裴相被关在大牢中,只等着摄政王派人来救他。 这一等就是三日,等摄政王派来的人见裴相的时候,裴相已经快疯了。 因为狱卒将裴相关在了明家人对面的牢房里。 裴相看着已经疯掉的蒋氏将明硕切肉割骨喂到对面的牢笼里,还隔着铁栏伸出手来问他吃不吃? 裴相三天没吃下一顿饭,没睡过一个觉。 一见摄政王的人,裴相蓬头垢面,痛哭流涕, “能不能出去先不论,快去求求摄政王大人,给老夫换个牢笼吧,实在受不了了!” 那人见裴相实在可怜,赶紧去找狱头给裴相换个牢房。 牢头满口答应,说一定会换。 裴相这才松了口气,问摄政王有何交代。 “摄政王大人让您咬紧牙关一定不能承认,您府中的知道此事的人摄政王都已经关照过,不会有人敢出卖相爷,所以相爷不承认,郑府尹没有其他人证物证,也不能将您怎么样,您在牢中在多忍耐几日,等事情渐渐平息,摄政王自会救您出去!” 裴相忙道,“老夫一切都听摄政王的安排,待出狱后,鞍前马后,报答摄政王的救命之恩!” 那人又交代了几句,才出了刑部大牢。 狱卒过来,带着裴相回牢房。 待进了新的牢房,裴相眼泪又下来了。 牢房是换了,换到了那个关着饿狼的隔壁。 于是裴相不用看到蒋氏割肉了,却要对着一头每天扑在铁栏上对着他呲着獠牙的恶狼。 裴相扑在铁栏上,呼喊狱卒,“再给我换一间吧!” 狱卒回头,“委屈您了,别的牢房都住满了,要不您还是回原来的牢房?” 裴相想了想,恶狼再可怕隔着木栏也过不来,但那边蒋氏拿着血粼粼的生肉问他吃不吃的情景实在是太恐怖,他还是暂时呆在这吧。 于是,裴相便和饿狼成了邻居,日日盼着摄政王救他出去。 065 暗杀 京兆府衙内,郑府尹正因徐家三口的事焦虑,如今裴相已经被关在大牢里,但是案情却陷入了僵局。 死的人的确是裴相的妾侍,但是却不能证明是被裴相所杀。 而裴相府的人询问了一遍,口径都很统一,只说徐莲儿前几日便和一侍卫私通偷偷跑了,至于怎么死的无人知晓。 若是没有人证和物证来证明徐莲儿和徐氏夫妇是裴相所杀,那这件案子只能成为悬案,将裴相无罪释放。 正当郑府尹头疼时,衙役进来禀告,吕文孝被带来了。 郑府尹点头,“带他来见本官!” “是!” 吕文孝年近七旬,头发花白,精神矍铄,赶了六七日的远路,丝毫不见疲惫颓废之气,一张白面细腻如施了脂粉,竟比女子还要白嫩几分,一见便知是保养的甚好。 见了郑府尹也不跪,挑眉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细声道, “郑大人,好久不见啊!” 一见吕文孝,郑府尹双眸一眯,果然是曾经宫内的太监总管章德。 之前在宫里吕文孝每日侍奉太上皇,寸步不离,郑府尹入宫面圣经常见面,自然不算生疏。 “章公公!”郑府尹淡笑一声,“近来可好?” “好!”吕文孝掏出绣梅花的巾帕擦了擦唇角,小指翘着,笑道,“郑府尹这样急匆匆招草民入京不知所为何事?” “几日前,凉州曹氏拦住本官车架,说是公公强占了她家的地,打死了她的夫君,还霸占了她的女儿,章公公可知道此事?” “一派胡言!”吕文孝突然面色急变,一掌拍在桌案上,面颊颤抖,“郑大人,可不能听那刁妇一面之词!” “哦?那就是冤枉章公公了,不知事情真相如何?”郑府尹不紧不慢的问道。 “曹家的地的确是草民买的,白纸黑字写的明白,一千两银子。谁知这银子给了曹家后,曹家仍旧占着地不肯让开,还要草民再给他们5百两银子才肯罢休。草民自是不肯,曹家日日到草民府上闹事,草民府上几个家丁上前和他理论,混乱之下,不过轻轻一推,那曹四到在地上竟然死了,他婆娘不肯罢休,到凉州衙门告草民杀了她夫君。可是那日许多人都在,草民根本没碰曹四一根手指头,太守大人秉公办事,将她赶了出来,谁知她仍旧不知死活,竟又闹到上京来。” 郑府尹眸子一转,问道,“那她女儿是怎么回事?” 吕文孝喝着茶,摇头,“不知道,没见过,分明是那婆子故意想诬陷草民,还请郑大人明察!” 郑府尹笑着点了点头,“本官自会将真相查个水落石出,不会让好人冤枉,也不会让恶人逍遥法外。” 吕文孝目光闪烁,“郑大人一向清廉英明,草民相信大人定会还草民公道。” “那日曹氏当街拦车,弄的人尽皆知,所以本官定要将此事查清,给曹氏一个交代,也给关心此事的百姓一个交代,这期间,还委屈章公公暂时留在衙门内,随时等候传唤!” “自然,草民一定配合大人!” 两人又寒暄了一番,郑府尹招了衙役来,送吕文孝下去休息。 吕文孝走后,郑府尹眉头紧皱,在大堂内来回踱步,面露思索。 突然找来一衙役问道,“裴相现在关在哪个牢房里?” 衙役忙道,“在明家人隔壁。” 郑府尹暗暗点头,他见过一次凉州太守梁道荣,身形和裴相有些相似。 他眼睛里精光闪烁,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隔了一日,郑府尹突然召见吕文孝,刚一进门,便突然冷喝一声,“将吕文孝拿下,立即打入死牢!” 吕文孝一惊,“郑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郑府尹冷笑道,“不瞒章公公,在带您来上京时,本官也将凉州太守梁道荣也一起带了来,昨日他已经全部都招了,将你如何贿赂他,如何一同抢占曹家之女全部都已经一一交代画押,你还有何话说?” 吕文孝脸色微变,“不可能,梁大人在哪?郑大人可敢让草民和梁大人亲口对峙?” 郑府尹吩咐道,“带吕文孝去死牢见梁道荣。” “是!” 衙役押着吕文孝往外走。 见这般架势,吕文孝心中越发惊疑,忍不住开始慌张。 正是晌午,地牢里却是阴气沉沉,腐败和潮湿的气味混在一起让人有一种绝望惶恐的感觉。 越往里面走,那种昏暗压抑的感觉越强烈,那些死牢里的犯人见狱卒进来,纷纷扑过来喊冤,一张张麻木狰狞的脸挤在铁栏中间,让吕文孝心惊胆战。 一直走到尽头,狱卒才冷漠的道,“就在里面!” 浓郁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弥漫,吕文孝颤颤靠近牢笼,只见牢房里一人披头散发倚在墙角上一动不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面容,但看身形和穿着,的确像是梁道荣。 “梁大人?” “梁大人,是你吗?” 吕文孝喊了几声不见那里面的人回应,回头问狱卒道,“他怎么了?” 狱卒没有表情的道,“刚上完刑画押,大概晕过去了吧!” 吕文孝头贴在铁栏上,使劲的往里扒着想看清楚,刚要再喊,突然“嗷”的一声,一头恶狼扑过来,呲牙张爪的对着他。 “啊!” 吕文孝惊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惶惶往后爬。 狱卒挡在他前面,用鞭子敲了敲铁栏,对着那恶狼训斥道,“回去!” 吕文孝坐在地上,脸色惨白,此时才发现那狼在牢房里,根本出不来。 但这样也能将人吓个半死。 那狱卒也不敢靠近,只用鞭子敲打,那恶狼却根本不怕,嘴角还滴着血迹,血红的舌头一舔,两只眼睛凶狠的盯着地上的吕文孝。 吕文孝双腿打颤,扶着铁栏站起来,惶惶往外走。 待出了地牢,被太阳一照,才觉得全身都僵住的血缓缓回流,一张白面更加惨白无色。 衙役过来,道,“看到了?” 吕文孝脑子里都是那头恶狼沾着血迹的獠牙,和牢房里似是带着腐肉的人骨,只觉后背一阵阵发凉,点了点头,跟着衙役回府衙。 到了府衙,升堂审问。 郑府尹一拍惊堂木,两列衙役肃穆,曹氏跪在地上。 吕文孝扑通一声跪下去,脸色虽然苍白,此时却不像放在来牢房中那般惶恐。 “吕文孝,曹氏所说的种种,你可认罪?” 吕文孝低着头,目光闪烁,半晌不语。 “大胆吕文孝,梁道荣已经招供,你还不认罪,来人,大刑伺候!”郑府尹怒喝一声。 “别!”吕文孝忙抬头,“草民知罪!” 郑府尹点点头,判吕文孝将良田还给曹氏,释放曹家之女,并赔偿曹家五百两银子算做补偿。 “让他画押!” 一旁的主薄拿了罪状过去,让吕文孝签字画押。 吕文孝犹豫一瞬,才拿笔画押。 此事到此便也算了解,只等着将吕文孝关入死牢,等着秋后问斩。 “民妇叩谢青天大老爷!”曹氏跪在地上,痛哭谢恩。 “不必,暂且在府衙中歇息一日,明日本官派人送你回凉州!” “多谢大人!” 衙役带着曹氏退下堂去。 其他衙役过来给吕文孝带枷锁,吕文孝并不见如何慌张,抬头对着郑府尹道,“大人,草民有话想单独和郑大人说。” “何事?”郑府尹疑惑问道。 “此事草民只能和郑大人一个人说!”吕文孝白面上淡眉一挑,声音镇定。 郑府尹面露思忖,随后将所有人斥退。 吕文孝缓缓起身,拂了拂衣袖,扬眉细声道,“草民虽已告老还乡,久不在宫中,但毕竟侍奉过太上皇,和摄政王大人也算有些交情,如今已是将死之人,想见见故人,郑大人能不能请摄政王大人来此一见?” 郑府尹皱眉,“摄政王大人?” “是的!” “你确定摄政王大人能来见你?” 不过是一个告老还乡的公公,而且已经离京将近十年,摄政王为何要见他? “只要郑大人一提章德章公公,摄政王大人自会来见!” 见郑府尹犹豫,吕文孝又道, “郑大人难道连一个将死之人想见一见古交的一个小请求都不能答应吗?” 郑府尹看了看他,知道吕文孝必是要耍什么花样,但他又不明白他一个离京的宦官,如何能让摄政王帮她脱离死罪。 思忖片刻,郑府尹还是同意下来,着人去请摄政王。 果然不过一个时辰,侍卫来禀,摄政王到了。 郑府尹眉梢一跳,出门去迎接。 君冥烈进来,见到吕文孝登时一怔,沉声笑道,“章公公,好久不见!” “摄政王大人,别来无恙!”吕文孝嘿嘿笑道。 君冥烈目光阴沉的看着他,问道,“章公公为何在此?” 郑府尹上前一步,将曹氏如何进京告状,和状告吕文孝的罪名一一讲明。 不等君冥烈说话,吕文孝道,“草民一时糊涂,犯下死罪,无话可说,只是久不见摄政王大人,临死之前想和大人叙叙旧,不知摄政王大人可否陪草民聊几句。” 君冥烈一双精明微沉,扫了一眼郑府尹,淡声道,“那就劳烦郑府尹沏两杯茶来吧!” “不敢!” 郑府尹低头恭敬的道,“请大人随下官来!” 大堂旁边便有一隔间,里面放了一张桌案,几把圈椅,看来平时是郑府尹审讯时休息的屋子。 带着两人进去,又命人沏了茶了,郑府尹躬身退下。 君冥烈高大的身姿的坐在红木椅上,气势威严,端着茶吹了吹上面的茶沫,默不作声。 吕文孝咧嘴笑了笑,满是褶子的一张白面让人无端发腻, “十年不见,大人位极人臣,几乎已是大燕第一人,威风更胜当年啊!” 君冥烈沉淡一笑,“每日操劳,哪及公公退隐之后逍遥自在。” 吕文孝无声嗤笑,“草民大风大浪不知见过多少,不想因为几个贱民栽了跟头,如今却是要掉脑袋了!哪里还有什么逍遥自在?” 君冥烈眉心微沉,缄声不语。 吕文孝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大人如今尊比天子,可还记得草民当年的出力?” 君冥烈一双厉目顿时扫过来,“公公何意?” 吕文孝不紧不慢的喝茶,“大人果然贵人多忘事,当年要草民帮您办的事,大人都忘记了吗?” 君冥烈死死的盯着他,半晌,突的冷笑一声,“公公指的何事,本王怎的不知道?” “大人忘了没关系,草民这里还有当年大人让侍卫传给草民的亲笔书信,只等着某一日大人忘了不记得曹明的微末之功,还好,今日有了用处!” 君冥烈双眸一眯,猛然起身,气势肃严。 “公公这是在威胁本王?” 吕文孝没有半分惧色,依旧那副发腻的笑容,“大人严重了,只要大人将草民平安的送回凉州,你我自然都相安无事,凭摄政王大人如今的权势,这应该不难吧!” “你要本王如何做?” “明日曹氏就要回凉州,所以摄政王大人现在要做的就是派人在路上杀了曹氏,然后杀了牢里的梁道荣,他们一死,所有的事都死无对症,郑府尹自然就不能将草民如何?” “牢中的梁道荣?”君冥烈皱眉,“本王怎么不知牢里关着梁道荣。” 吕文孝眼睛急转,“那大牢里关的是谁?” 君冥烈听他描述完,微一沉思道,“莫不是裴相?” 吕文孝一惊,眼中顿时阴狠一眯,手拍在桌案上,“好你个郑元直,竟敢诓骗我!” 君冥烈起身,“本王会知会郑府尹,将你先暂且安置在府衙中,其他的事自有本王去办,定会将你安全无虞的送回凉州,但是那书信、” “大人放心,草民一回凉州,定会将书信全部交到摄政王手中,你我再无相欠。” 君冥烈冷哼一声,大步往外走。 出去后,郑府尹还在大堂里等着,见君冥烈出来,忙上前请安。 “之前章公公和本王也算有些交情,而且章公公侍奉太上皇有功,虽犯了死罪,但上了年纪,就要不押往死牢了,暂且关押在府衙,等将凉州太守押解入京后,在一同审判!”君冥烈道。 郑府尹皱了皱眉,不敢违背,只得点头,“是,下官遵命!” 次日一早,郑府尹派了两名衙役,一辆马车,送曹氏回凉州。 出了上京,沿着官道走了一日,天快黑时,一行人进了忠县,找了一家客栈落脚。 赶了一日的路,众人都非常疲惫,吃了晚饭都早早歇息。 两名衙役住在曹氏隔壁,夜里要了一壶酒,凉碟小菜,边喝边聊。 天渐渐黑下来,曹氏正在屋里躺着,想着死去的丈夫终于报了仇,想着马上就能见到女儿,愁苦的心里总算有了点安慰。 正要铺床睡觉时,就听有敲门声。 “客官,给您送热水的!”门外有人喊道。 “来了!” 曹氏是个乡下妇道人家,没出过远门,甚至连客栈也没住过,一听是送热水的,赶紧去开门。 门外一小二打扮的人提着一茶壶走进来,低着头道,“客官,给您的茶,放哪里?” 曹氏忙往屋里走,指着桌子,客气道,“放在桌子上就行!”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突然背上一痛,一股鲜血喷出,曹氏瞪大了眼,张着嘴,看着透胸而过的刀尖,身子一歪,“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几乎同时,客栈的窗子突然大开,一蒙面男子纵身而入,见到房内情景顿时一惊。 与杀人的小二对视一眼,蒙面人抽剑飞身迎上来。 小二猛的将手中茶壶一扔,热水四溅,然后向着门外跑去。 蒙面人紧追上去。 隔壁的两个衙役似是被惊动,纷纷跑出去,小二顿时露出一副惶恐的表情,喊道,“杀人了,杀人了!” 两个衙役大惊失色,抽刀对着蒙面人砍过去。 小二趁机溜下楼梯,几个转身便不见了。 “蠢货!” 被纠缠的蒙面人暗骂一句,点晕了两个衙役,身形一闪,追下楼去,然而楼下都是惊动的食客,听说出了人命乱成一团,哪里还有方才那个小二的身影。 上京宫内,用了晚膳,已过了亥时,二白正百无聊赖的趴在窗子上昏昏欲睡。 燕昭宇走过来,将披风披在二白身后,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唇角噙着宠溺的笑, “困了就去床上睡,不要着凉。” 二白头枕在手臂上,这两夜没睡好,现在很困,却又不想睡。 突然,二白眉头一挑,推开窗子,一股冷风拂入,只见夜色中一只白影闪过,急速的飞来,很快落在二白的手臂上,雪白精小的身体,黑眼珠叽里咕噜一转,直直的看着二白。 二白摸了摸它的羽毛,自飞鸽的的腿上的信筒里抽出一张纸条。 打开纸条,二白黑眸一眯,眉头顿时皱起。 “怎么了?” 见二白神情不对,燕昭宇低头问道。 “曹氏死了!”二白极低的道了一声,“我得到消息郑府尹今日送曹氏回凉州,派人前去保护她,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05 抉择 关于吕文孝,二白对他只是怀疑,其中有个很重要的疑点便是当年他告老还乡回凉州时,得到了一大笔银子。 这笔银子的来源燕昭宇后来查过,就是出自君府。 这些年,二白一直派人盯着吕文孝,然而他除了吃喝玩乐,极其奢靡的享受,并没有和君冥烈联络过,也没有其他涉及朝中的什么线索。 直到曹家的事出了以后,曹氏进京告御状,二白在背后帮了她一下,让她尽快的见到郑府尹。 郑元直为人狡猾世故,却也是个正直的官,所以,这件事交给他,最合适不过。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她知道郑元直是君烨的人。 果然,郑府尹不负所望,很快便让吕文孝认罪伏法了。 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曹氏竟然死了! “曹氏的死,正好也说明,吕文孝和君冥烈之间确实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直接威胁到君冥烈,所以他才会不惜杀人保住吕文孝!”燕昭宇冷笑道。 二白点了点头,“曹氏一死,吕文孝没了顾及,说不定会反口否认之前的罪状。郑府尹大概很快就会宣曹氏之女和梁道荣进京,重审此案,这一次,我们一定要保护好曹家的女儿。” “让我派人去吧!”燕昭宇道。 “不,我的人都是江湖人,不容易暴露。” 二白深吸了口气,或者,这一次,由她亲自去接应,一定不能再让曹家的人受伤。 次日一早,两名送曹氏回凉州的衙役连夜赶回,将曹氏的尸体也一同带了回来。 看到被杀的曹氏,郑府尹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快步走向吕文孝的房内。 吕文孝还未起床,见郑府尹带人闯进来,也不惊慌,穿着中衣坐在床上,皮笑肉不笑的道, “郑大人有事?” 郑府尹阴沉的看着他,“曹氏是你派人杀的?” 吕文孝故意装作惊愕的表情,“曹氏死了?” “公公何必再装,除了你谁还想要曹氏的命?” 吕文孝摇头叹笑一声,花白的头发散着,小指翘起,端起旁边的冷茶喝了一口,才不紧不慢的道, “死了人,郑大人也不去查就说是草民杀的是不是有些太冤枉人了。何况草民自从进了你这府衙,从来都没出去过,如何买凶杀人?再说,这杀人有太多原因了,比如有人对曹氏见色起意,见曹氏反抗杀了她,也可能是有人想劫财,总之,不能她死了就算在草民身上吧。” 对曹氏劫财劫色,他到真敢说! 郑府尹冷哼一声,扭头便往外走。 “郑大人!” 吕文孝突然喊了一声。 “公公何事?”郑府尹回头,特意将公公两字拉长。 吕文孝眸底滑过一抹阴狠,白面上依旧带着笑容,“现在是不是该放草民回去了?” “放了你?曹氏虽死,但你画押的状纸还在,公公仍然死罪难逃。 “曹氏已经死了,死无对证,那状纸也是你们逼供之下草民被屈打成招,郑大人最好现在便放了草民,否则草民一定会告到摄政王那里,告郑大人收受曹家贿赂,冤枉草民!” 倒打一耙? 郑府尹冷笑,看来吕文孝已经知道牢中的人不是梁道荣了,但没了曹氏还有曹氏之女,还有真的梁道荣,他得意也得意的太早。 刚要警告吕文孝,郑府尹眼睛一转,又将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一言未出,命人看管好吕文孝,转身出了屋子。 很快,郑府尹再次派人去凉州,带曹氏之女曹怜碧和凉州太守梁道荣进京。 夜里,摄政王府内 君冥烈坐在书房内正审批奏章,突然窗子一动,一黑影自缝隙中闪身而入,跪在地上,躬身道, “大人,查到了!” “说!”君冥烈沉喝一声。 “裴相的案子,的确是有人故意将徐家三口埋在河道中,孙祁连夜差人运沙泥入河,造成河道淤堵。属下夜入孙府,在孙祁书房找到这个。” 那黑衣人起身将两张纸条双手递上。 君冥烈接过,两张纸条上只有寥寥几字,并没有太实质的内容,不过是通知孙祁行事。 那字迹洒脱有力,却秀丽欣长,似是女子所写。 君冥烈起身负手走到窗子前,禀神思索,半晌才问道,“其他的事有没有查到?” “凉州曹氏的案子并没有太多疑点,只是属下查到曹氏进京几次遇到危险,都有人暗中相助,似是江湖人,行踪不定,武功高强,一路暗中护送曹氏进京。属下想要探出这些江湖人的底细却遭到另外一波人的阻挠,似是、大公子的人。” 君冥烈倏然回头,“君烨?” 黑衣人紧紧低下头去,“是!” “很好!”君冥烈怒哼一声,“这个逆子,竟然帮着外人谋害老夫,老夫只恨当初没杀了他!” 黑衣人垂首不语。 “好了,你下去吧!” “是!” 待那黑衣人走后,君冥烈立刻招了府中幕僚来,吩咐道,“马上查关于孙祁的所有卷宗!” “是!” 不过半个时辰,孙祁的所有资料都被查到了。 孙祁祖籍丰源,二十一岁参加武科举,拿下武状元,后成为长公主身边的副将,跟随长公主三年,立了很多战功。 顺元十六年,抵抗北楚入侵时,孙祁替长公主挡了一箭,身受重伤,一身功力全废,后回到上京,被封了一个工部员外郎的官职,一直做到今日。 长公主? 君冥烈精目一沉,果然! 那幕后指使孙祁的人必然是长公主之女明鸾无疑,自从明持伍的事后,他便知道此女不简单,甚至查出很多事都和她有牵连。 不曾想,又已经算计到了他头上。 此女不除,以后定成大患! 君冥烈手掌握紧,既然如此,那就休怪他心狠手辣了! 两日后,君冥烈自宫里下朝回来,侍卫上前道, “大人要的人已经带到了。” 君冥烈微一点头,抬步往书房里走。 书房里站着一女子,一身黑色锦衣打扮,面色冷厉,双目阴鸷,一见便是刀刃上行走的人。 关紧了房门,君冥烈淡淡的看着女子,沉声道, “冷漓,罗煞阁第一杀手,哼!” 君冥烈不屑的冷哼一声,“上次刺杀失败,你罗煞阁不是已经被灭了门,如何还能替老夫办事?” 女子淡声开口,“王爷难道没听说过狡兔三窟,尤其像我们这种杀手门派,随时都要堤防有人上门报仇,怎么会将所有的人都聚在一起等着人来杀!” 君冥烈缓缓点头,“你们有几窟,老夫不管,这一次希望你们不要再出现上次那样的失误。” “王爷放心,冷漓绝不会再让王爷失望!” “很好,这一次要杀的是三人,一个是曹氏之女曹怜碧,另外一人是凉州太守梁道荣,护送的官兵大概有十几人,此时应该还在凉州,务必在这两人进京之前全部杀了!” “另外一人呢?”女子问道。 “还有一个人今日刚出上京,是去接应曹怜碧和梁道荣,出现的身份可能叫锦二白,要不惜一切代价,将此人杀了!” 女子眸光一闪,“锦二白、明鸾公主?” 君冥烈斜目过来,“你们消息到是灵通!” 女子面无表情,“长公主和明鸾公主的事如今天下皆知,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明鸾公主在外十年,势力深不可测,若要她的命至少十万两银子!!” “银子不是问题,但是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是让他们三人活着进了上京,你们罗煞阁不管在大燕有几窟,老夫一夜便让你们在江湖上灭绝!” “王爷放心,我罗煞阁同王爷合作已经不止一次,这一次定不会失手!” 君冥烈也是看重罗煞阁不会出卖主顾的信誉才一直雇佣这些杀手, “这一次老夫也会派人和你们一起行动,确保万无一失。” 女子冷眉一皱,“王爷不信任我们罗煞阁?” “不是不信任,只是不想像上次一样!” 两人正说着就听咣当一声门被打开,君澈一脸慌张的跑进来,“父亲,你不能杀二白!” 女子立刻用面纱将面孔蒙上,对着君冥烈微一点头,纵身自窗子跃出,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你进来做什么?”君冥烈对着君澈沉喝一声。 “父亲,求你不要杀锦二白!”君澈在门外听了几句,突然害怕二白被杀,想也没想便冲了进来。 “锦二白?”君冥烈冷哼一声,“你知不知道她真实的身份是明鸾公主?” “知道。”君澈讷声道。 明鸾公主的事现在全上京都已经传遍了,他怎么会不知道,最开始和所有人一样,震惊,觉得不可置信。 那个潇湘馆的小掌柜,几次三番耍弄他的锦二白,竟然就是明鸾公主! 然而细想后,也只有明鸾敢那样打他了! “难道你也喜欢那丫头?”君冥烈凛声问道。 “我、我”君澈目光闪烁,脸色涨红。 他的确觉得二白那丫头和旁人不同,否则也不会几次让她那样耍弄,对她也有过肖想,后来被君烨那样一吓,心思也就淡了几分。 现在二白变成了明鸾,他更不敢想了,只是,不知为何,他不想二白死。 见君澈这副样子,君冥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道, “那个丫头有什么好,把君烨那个逆子迷的神魂颠倒,如今你还要来替她求情!” 君澈垂着头,神色惶惶,却依旧开口求道,“求父亲不要杀了她!” “老夫不杀她,她便要杀了老夫!” 君冥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君澈,心中烦躁,挥手道,“出去,用功读书,其他的你不必管!” “爹!” 扑通一声,君澈双膝跪下去,仰头看着君冥烈,“儿臣以后定用功读书,不再胡闹,只求爹放二白一马,儿臣求您了!” 君冥烈脸色铁青,怒气上涌,一巴掌甩过去, “逆子!竟然为了一个女人下跪,不中用的东西,马上滚出去!” 君澈被这一掌掀翻在地,头撞在桌子上,血迹顺着脸蜿蜒而下,他目光恐惧,却仍旧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爹,儿臣求您了!” 君澈急促的喘息,越发的怒气难抑,刚要一脚踹上去。 突然书房的门再次打开,君澈的生母二夫人闯进来,看到君澈的样子顿时心疼的胸口一缩,扑在地上抱住君澈哭道,“我的儿这是怎么了?” 哭了一声,仰头看着君冥烈泣声道,“澈儿犯了什么错老爷要这样打他?你那个嫡亲的儿子早就已经搬出去自立门户了,现在只有澈儿守着老爷,老爷还处处看他不顺眼,若是这样,不如将我们娘俩一起打死算了。” 君冥烈心烦不已,“砰”的一声将桌案上的茶盏拂落在地,大步出了书房。 “父亲、父亲!” 君澈在身后又喊了几声,见君冥烈头也不回的走了,颓唐坐在地上。 “怎么流了这么多血?让让娘看看!”二夫人紧张的查看君澈头上撞伤的地方。 君澈深思恍惚,突然一把拂开二夫人,急急跑了出去。 也顾不上包扎伤口,君澈让下人备了马车一路往大司马府去。 到了的时候天快黑了,君澈下了马车,直接往大门里闯。 门口守卫将他拦下,“什么人?” 君澈忙道,“我大哥在不在府里?” 大哥? 守卫一愣,刚要问他大哥是谁,杜管家正好要出门,见到君澈在门口徘徊,上前两步冷声道,“原来是君二少爷,真是稀客,何事这般慌急?” “是、是,我有急事要见我大哥!” 杜管家对君澈很不待见,但是见君澈满脸的血痕,又似乎有急事的样子,道, “跟老奴进来吧!” 守卫知道是君烨的弟弟,忙放行让他进去。 这个时辰君烨依旧在湖边钓鱼,膝上放着一本书,随意的翻着。 杜管家带着君澈过去,恭敬的道,“公子,君二少爷来了!” 君澈一路急匆匆的赶来,此刻见了君烨反而不敢上前了,瑟缩着肩膀,喊了一声,“大哥!” 君烨转眸淡淡扫了他一眼,问道,“何事?” 君二上前一步,急声道,“父亲、父亲要杀二白,你快去救她!” 君烨只眸子微微一闪,翻了页手中的古书,微一点头,“本遵知道了!” 看到君烨漫不经心的样子,君澈反而一愣,他以为君烨听到以后会立即赶去救锦二白,他不是一直都很喜欢二白吗? 为什么听到二白又危险还能这样无动于衷。 “大哥、父亲派的是罗煞阁的杀手,现在已经在赶往凉州的路上了,再晚了就来不及了!”君澈脸色苍白,面上还有未拭去的血迹,他却全然不顾,满眼慌张。 君烨瞥眼过来,眸底清寒,“锦二白的事你这样上心作何?” “我、”君澈讷讷闭了嘴,磕磕巴巴的道,“我、我对、二白早已没了肖想,大哥、想多了!” 天色暗下来,君烨将古书阖上放在一边,墨眸似也如昏暗的暮色一般沉淡, “回去吧,把你头上的伤口包扎好,最近这段时日不要出门!” 君澈一脸的失望,在原地默然站了一会儿,返身往回走, 走了两步,突然又回头低声道,“大哥为何不去救二白?难道二白如今变成了明鸾,回到皇上身边,大哥便不管她了吗?” 君烨微挑的凤眸里映着霭霭暗影,看着湖面,淡声问道, “若是父亲和二白同时遇到危险,你希望本尊救谁?” 君澈一愣,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君烨闭上眼睛,极轻的道,“回去吧,照顾好他!” 君澈似乎瞬间明白君烨口中的他是指的他们的父亲,可是又不明白,明明现在有危险的是二白,他要他照顾好父亲作何? 不敢再问,君澈只应了一声是,然后转身往外走。 06 自己情愿而已 天色彻底暗下来,君烨脸色有些苍白,俊美而棱角分明的面孔上似带着那般无法化解的沉重,风吹起他的墨发,萧索孤寂,缓缓融入夜色中。 二白此时人在迁阳,已经接应上带曹怜碧和梁道荣进京的一行人,却未露面,只暗中保护。 夜里,梁道荣等人宿在迁阳一家客栈里,二白的人呈包围状住在曹怜碧和梁道荣周围,即便是一个送茶送水的小二都经过几道盘问才允许接近,明中暗里,防卫极其严密。 上楼的时候二白见了曹怜碧,长的娇娇小小,说话也细声软语,不像北方人,倒像是香苏那边的女子。 一张俏脸五官娇美,只是低着头,愁眉不展,目光有些呆滞,跟在梁道荣身后,似是极怕他,贴着木栏,小步往上走。 迁阳不大,一入夜,沿街的店铺早早就关了门,天寒地冻,北风呼啸,晚饭后街上行人更是稀少,没有很重要的事,人们轻易不肯再出门。 已经进了腊月,马上就要到年节,客栈里晾着腊肉,风一吹香味飘进来,勾的人食指大动。 二白要了一壶酒,独自喝到半夜,觉得身体暖和了,才回床上睡觉。 一夜相安无事,次日一早,二白下楼时,看到曹怜碧在几个衙役的护送下上了马车,而梁道荣的待遇当然就不一样了,专人护送,四面无障碍观景的牢车。 等他们走了,二白也上了马车。 二白扮作进京寻亲的女子,马车前后皆有“家丁”护送,不远不近的跟着前面曹怜碧一行人。 一直走到晌午,四周都是荒山,无处落脚,众人在路边的山林里休息。 山路往前有一处峭壁,此时山坡了一群黑衣蒙面人隐在枯草之间,等着行动的指令。 山中静寂,只偶尔听到一两声寒鸦的嘶鸣,孤叫飞过。 下人捡柴生火,二白将水罐架在火上,里面放了肉末和在客栈里买的蘑菇青菜,烧了一大罐的肉汤。 很快肉香传出来,引的那边的衙役频频的向这边张望。 此时一“家丁”走过来,覆在二白耳旁低声道,“前面有埋伏,百人左右!” 二白淡淡点头,面不改色,用布包着罐子上的提手递给他,“去给那边的人送点吃的!” 那“家丁”会意,恭敬的点头应声,提着肉汤往前面的队伍里走。 此时十几个衙役正啃干饼,眼巴巴的看着有人提了一罐肉汤过来。 “家丁”停在靠近马车的两个衙役那,笑道,“官爷,辛苦了!” 两个衙役满眼都是那肉汤的香味,抬头问道,“有事?” 家丁坐下,手里拿着几个粗碗分别给两个衙役都倒了一碗肉汤,递过去,憨声笑道,“没事儿,就是见几位官爷路上辛苦,我们小姐熬了肉汤,我们小人给几位官爷送过来,暖暖身子。” 衙役看了一眼二白的方向,面上带着警惕的笑,虽口中馋涎欲滴,却无人去端那碗汤。 “家丁”也不说破,自顾倒了一碗,一口气便喝了半碗,一抹嘴,“真香!” 两个衙役这才端起碗来,放下戒备,笑道,“你们是什么人,要进京?” “对!”家丁道,“我们是胥兴人,主子家在当地也算是有名的大户人家,只可惜死的早,只剩我们小姐一人,孤苦无依,现在进京投靠亲戚。” “哦、哦!” 两个衙役了然的点头,喝了人家汤,言语之间也亲近了不少。 “家丁”又招呼别的衙役过来,“官爷们,都来喝一碗汤吧!” 其他衙役顿时也都围了过来,二白这边又有几个家丁送了更多的肉汤过去,众人说说笑笑,渐渐将曹怜碧和梁道荣的马车包围。 山坡上,埋伏的人近百人,但明显是两批人,最前面的黑衣黑布蒙面,头领一女子,墨发高束,目光冷寒。 靠后的那波人则是灰色短裤短衫打扮,也是黑巾蒙面,是摄政王府的侍卫所扮,正等着黑衣女子行动。 侍卫头领等的不耐,走到女子面前,问道,“冷姑娘,为何还不动手?” 女子寒眸瞥过来,黑巾下面容似动了动,低声道,“你来,我告诉你!” 侍卫头领以为她要告诉自己等下的暗杀安排,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怎么,难道有变动?” 他话音刚落,身前的女子突然暴起,一手勾住他的脖颈,两指按住他后颈上的穴道,他顿时说不出话来,只瞪着双眼震惊的看着女子。 女子似勾唇冷笑,抬手将一匕首插进他胸口内。 鲜血渐出,他身体挣扎了一下,却被女子死死捏住,竟无法动弹,只口中发出呜咽嘶鸣声,然后瞪着两眼便一动不动了。 女子手未放开,搭在他肩膀上,似仍旧和他交谈着什么,眼睛一扫身后,低声道, “行动!” 周围的黑衣人无声散开,转身向着身后的王府侍卫杀去,长刀入肉,刹那间无数鲜血喷涌,那些侍卫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一个个倒在了地上。 站在原地的女子将侍卫头领砸向侍卫中间,顿时便将剩下的人吓的魂飞魄散。 首领被杀,同伴也死了将近一半,其他侍卫势气顿失,有的人已经开始往山下逃跑。 黑衣人追上去,身体迅猛矫捷,出手狠辣,血线飞出,对方甚至连反抗都没有便直直的向着山坡下滚去近身的厮杀让场面更加血腥残忍,这几乎是一场收割似的杀戮,地上侍卫的尸体渐渐堆积,染红了坡上枯草,鲜血凝结,渗入山石中。 很快,交战结束,黑衣人只有寥寥几人受伤,而着灰衣的王府侍卫已经没有一个活口。 黑衣人有序的往后撤退,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山坡上只余一片死尸。 那边汤刚喝完,一“家丁”探路回来,到了二白身侧,低声道,“掌柜的,很奇怪,前面埋伏的人好像自相残杀起来,现在死了一拨人,另一批人已经撤了!” 二白缓缓皱眉,随即便释然,神色也变的轻松起来,一双清眸中有流光一转,潋滟生辉,起身拂了拂身上的土,淡声道,“转备赶路吧!” “是!” 正在前面队伍里的家丁此时见二白起身往马车上走,也纷纷和衙役告辞,回到自己的队伍中。 那边衙役也草草收拾了一下,再次上路。 众人又行了两日,这日傍晚,远远的已经看到上京的城门。 “老弟,进京了,我们也回去复命了,你们刚到上京,找人或者有需要兄弟帮忙的地方尽管去京兆府衙找我!” 护送的衙役头领,回头大声喊道。 这几日的赶路,两队人马一起吃一起住宿,关系处的极好,已经开始称兄道弟。 二白车驾前的男子举手抱拳,“多谢黄兄,有空再去叨扰,请您喝酒!” “哈哈,好,那为兄便先行一步了!” “黄兄好走!” 衙役护送着两辆车,进了城门,一路向西行往衙门而去。 而二白的马车则一路东行,半个时辰后才在潇湘馆门口停下,马车上只还有一个车夫,其他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二白跳下马车,七娘先迎出来,上下将二白打量一番,才低声道,“这几日真是担心死我了,为什么不带元蓁一起去?” “我怕君冥烈会对翡翠阁下手,所以想要将元蓁留下保护月娘。”二白进了大堂,和几个红娘打过招呼后,进了后院。 “一切可还顺利?”七娘问道。 “嗯,顺利,曹家的人和梁道荣都这个时候应该都已经进了京兆衙门。” “那便好!” 七娘点了点头,又道,“回宫吧,皇上估计也一直很担心你。” “嗯,有些事还要安排,回来看一眼便走!” 燕昭宇并不知道她去凉州,只让果子留了一封书信给他,这几日他们一行人身后总有人跟着,想来是燕昭宇派去的人,二白回宫路上想着如何想他解释,一进宫门就听到侍卫喊道, “参见大司马,慕容世子!” 二白假寐的眸子猛然睁开,不想又在宫门处遇到两人。 慕容遇向车门里张望了一番,笑声问道,“公主可在车内?” 二白咬了咬唇,突然有些心虚紧张,竟不敢下车去见君烨。 赶车的侍卫见二白坐在车里默不作声,眼睛一转,回道,“回世子爷,车内是潇湘馆七娘,进宫见公主。” “哦!”慕容遇应了声,道,“那赶紧进去吧,不要让鸾儿久等了!” “是!” 侍卫喝马一声,驾车进了宫门。 君烨淡淡回眸,看着渐渐隐入深宫中的马车,唇角勾起一抹寒凉的弧度,深吸了口气,大步向着宫外走去。 回到府中,亓炎凛声道,“公子,人已经回来了!” 君烨淡淡点走,走进书房中,一身黑衣的女子垂首站在一侧,见君烨进来,抬手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下,露出一张完全不同的面孔,恭敬道, “公子,属下回来复命!” 君烨颔首,俊颜淡漠, “回去休息吧!” “是!” 女子走后,亓炎将人皮面具放进特制的木盒中,放在书架的暗格中。 君烨拿了公文打开,面上并无异样。 亓炎站在他身后,犹豫了一瞬,终究忍不住开口道, “锦姑娘,这一次根本无需亲自前去接应!” 也许是在为他们公子抱不平,也许是心疼君烨被人利用,有些话他不该说,却还是说了出来。 君烨拿笔的手一顿,深眸里映着窗棂上未化的冰雪,淡声道, “本尊自己心甘情愿,和她无关!” 他如何不明白亓炎的话,如何不明白二白为什么要自己去接应曹家人,可是又能怎样,是他自己放不下,甘愿被她利用,所有的骄傲在她面前不值一提,早已将自己低到尘埃里去,怨不得旁人。 亓炎垂下眸去, “是,属下僭越了!” 曹怜碧和梁道荣一进京,吕文孝彻底慌了。 当日升堂问案后,梁道荣对他和吕文孝做的勾当一一交代,曹碧莲作为受害人,也当堂指认了吕文孝霸占他们曹家良田,杀害她父亲的事。 吕文孝和梁道荣一起被关进了刑部大牢。 吕文孝叫嚣着要见摄政王。 郑府尹冷笑一声,“去大牢里见吧!” 吕文孝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然后被衙役上了枷锁,推着出了京兆府,被关进了大牢。 这一次,吕文孝和梁道荣一起被关在了明家的对面。 明家的牢笼里如今只剩两副白骨和已经疯掉的蒋氏。 二白说过蒋氏若能活过十五日便放了她,说话算数,真让狱卒将她放了出来。 蒋氏却不走,依然住在牢房里,狱卒也不锁门,任由她出入。 于是吕文孝和梁道荣刚住进去,就见对面牢房的门一开,浑身恶臭,头发披散,满脸血腥污泥的蒋氏慢慢走了过来。 手里还拿着一把匕首,好奇的向着两人的牢房里张望,幽暗的灯火下,被乱发遮挡的脸阴森可怖。 吕文孝同梁道荣两人面色惨白,惶恐向后退,“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蒋氏举起匕首,用力的扎下大腿,眉头皱都不皱,用力的剜下一块肉,拿在手里,血淋淋的伸进牢笼里,对着老脸震惊的两人嘿嘿一乐, “吃肉吗?” 两人白眼一翻,一左一右,很对称的向着两边歪倒晕了过去。 于是接下来几日,两人时不时都要被对面的邻居亲切热情的问吃肉吗? 仅仅两天,两个人都瘦的脱了相了,吕文孝每天都抓着进来送饭的狱卒问摄政王什么时候来见他? 君冥烈这两日亦过的心焦烦躁,派出去的人一个没回来,梁道荣和曹氏之女反倒安然无恙的进了京,不用想,也知道这里面出了问题。 再派人去找罗煞阁的人,却发现之前连线的人失踪,根本联络不上了。 难道罗煞阁的人也全部都死了? 君冥略沉眸中闪过一抹阴寒,既然没杀的了梁道荣,那不如便将吕文孝杀了,一了百了。 夜里,刚过了子时,大牢里一片死寂般的安静,灯火幽幽,如冥火闪烁。 被蒋氏吓了一日,吕文孝惶恐惊惧,到了夜里熬不住,早早便躺在草甸上睡了过去。 突然一阵阴风吹过,火光一闪,一道黑影停在大牢外,对着牢里喊道, “章公公?章公公?” 吕文孝猛的惊醒,一时还有些迷糊,半晌才清醒起身,见旁边梁道荣还睡着,一抬头就见牢房外站着一个黑影。 他吓了一跳,惶恐问道,“你是谁?” 黑衣人蹲下身来,冷声道,“摄政王的人,来带你出去!” 吕文孝愣了愣,往前走了两步,狐疑道,“你真是摄政王的人?” “是!”那人自怀中掏出一块摄政王府的令牌在手里晃了一下。 吕文孝走过去,向外张望了一下,见守夜的狱卒都已经被晕倒了。 黑衣人拿出钥匙,开了牢门,道,“快走!” 吕文孝点了点头,顾不上还在牢笼里的梁道荣,迈出门去,小心翼翼的往外走。 出了牢房,吕文孝提着的心才放下来,问道,“摄政王在哪?” “大人正在府里等着公公,请公公上车,去见大人!” “好,快点走吧!” 吕文孝道了一声,急忙往马车里走,刚要迈腿上去,身后突然刀光一闪,黑衣人举刀对着吕文孝砍去。 “叮”的一声,长刀似被什么东西一击,顿时偏了方向,砍在车辕上,深深的嵌进去。 吕文孝吓的一哆嗦,跌倒在地,仰头看着黑衣人瞬间狰狞的脸,拔出长刀再次向着他砍来。 “救命啊!” 吕文孝惨叫一声,钻到马车下面,慌张的往外跑。 黑衣人纵身跃上马车,对着吕文孝追过去,冷眸一眯,举刀便砍。 突然,一道黑影自树想跃下,抽剑挡住刺客的长刀,运气横劈,顿时将那刺客逼退几步。 07 要挟 刺客见有人来救吕文孝,也不恋战,返身脚尖一点马车,纵身而去,迅速消失。 吕文孝坐在地上,抖若筛糠,看着那刺客走了,又一脸恐慌的看着突然出现的黑衣人。 “你、你是谁?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黑夜中,一辆马车缓缓驶过来,在他面前停下,车门打开,一身着白狐的少女自马车上跳下来,纯净的面孔上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章公公,好久不见!” 吕文孝紧紧的盯着少女的脸,突然目光一震,颤声道,“你、你是明鸾公主?” 二白蹲下身来,“今日摄政王没能杀的了章公公,定然还会派第二波杀手来,章公公可想好活路?” 吕文孝眼睛急转,目光阴郁,突然脸上的惶恐一点点隐去,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咧嘴笑道,“公主半夜至此,不就是来救草民的?” 被猜到了,真没意思! 二白耸了耸肩,起身往回走,“我就是睡不着路过,章公公回大牢里还是去找摄政王求饶请自便!” “公主!” 吕文孝慌张的急呼一声,起身追上去,“公主,可真的能给草民一条活路?” 二白负手转头,俏皮的眨了一下眼睛,嗤笑道,“你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若最终都是死路一条,草民何必出卖摄政王?” 二白深以为然的点头,“那我去和皇上说,留你一命!” 吕文孝认命的低下头去,“多谢公主!” 而自称是摄政王的人来暗杀吕文孝的刺客,此时正坐在潇湘馆的屋顶上。 很快同样一着黑衣的男子身影一飘落在他身侧,摘了脸上黑巾,露出一张硬朗的面孔,笑道,“事做完了,怎么还不回去睡觉?” “夜里行事习惯了,睡不着!” 对面那人自怀里掏出一个酒囊出来,打开盖子喝了一口,扔到对面,半开玩笑的道, “坐在这里,难道不是等着掌柜的回来?” “滚!”那人笑骂了一声,耳根却一红,接过酒囊灌了口酒,嗤声道,“你不是也和湛戟那家伙为了争夺做掌柜的车夫打了三日!” 或者在他们心里,掌柜的一直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让他们臣服且敬仰,然后偷偷的存一点自己的小心思。 对面的人也不恼,抢过酒囊,一边仰头喝酒一边走,嗤声笑道, “别想那么多了,回去了!” 等那人走的远了,坐在屋顶上的人才起身,快步追上去, “等等我!” 此日早朝上御中丞范志毅上奏,弹劾摄政王君冥烈结党营私,草菅人命,勾结宦官,谋杀太上皇。 这一声出,整个朝堂都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范志毅,然后齐齐看向君冥烈。 君冥烈倏然转头,气势冷肃,死死的盯着范志毅。 “范爱卿、可有证据?”燕昭宇再不是之前漫不经心的样子,自龙椅上缓缓起身,一字一顿,冷声问道。 “微臣带来了一个人来,请皇上允许他进殿面圣,当众指证摄政王!”范志毅铿锵出声。 燕昭宇眼睛一扫君冥烈紧绷的脸,道, “宣!” “宣吕文孝进殿!” ……。 太监尖细高昂的声音一声声传出去,大殿内百官惧惊。 事情太过突然,之前竟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 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吕文孝? 已经有大臣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吕文孝是谁?” “不知道,没听说过!” “我到是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好多年了!” …… 待众人看到垂着头走进来的吕文孝,殿中所有的老臣都瞠目结舌,随即一脸恍然。 章公公! 曾经服侍太上皇的太监总管,章德! 他竟然就是吕文孝! 太上皇已经驾崩将近十年,章德为何这个时候冒出来? 范志毅说的摄政王勾结太监谋杀太上皇,难道这个太监说的就是章德? 众人心中惊愕,心思各异,整个大殿雅雀无声,只目光在吕文孝和君冥烈身上不断的逡巡打量。 此时后宫内,一小太监提着一个食盒进了延寿宫。 守门侍卫将他拦下,问道,“做什么的?” 小太监忙笑道,“奴才是邱总管的人,皇上上朝前特意让御膳房做了香蟹包,让这个时辰送过来!” 守卫见过这小太监,的确是经常跟在邱忠身后的人,飞鸾殿的心腹。 但仍旧不敢大意,守卫掀开红木雕漆食盒的盖子,见里面的蟹包热腾腾的还冒着热气,似是刚出炉的。 “嗯,进去吧!” 守卫盖上盖子放行。 “多谢!” 小太监提着食盒,快步进了宫门。 这个时辰,二白正吃早饭。 果子在一旁叽叽喳喳说着二白不在的这几日,后宫又有妃子来请安,坐了半日不肯走,芙公主也来了,然后如何用冷雪捉弄那妃子,弄的那妃子狼狈不堪。 果子说的眉飞色舞,二白心不在焉的听着,等着前朝那边传来的消息。 “奴才见过李公公!” 突然殿外传来守门小太监恭敬的请安,二白转头,便见邱忠的随身跟班李桂走了进来,恭敬的跪在地上,手中举着食盒,“奴才李桂,给公主殿下请安!” “起来!”二白随口道了一声。 “谢公主殿下!” “手里拿的什么东西?”果子先出声问道。 “皇上一早让御膳房做的,让奴才拿来给公主!” 说罢起身,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打开盖子,蟹香包的香味立刻散发出来。 包子皮几乎薄的透明,晶莹剔透,里面黄色的蟹肉陷裹着汤汁,看上去一个个似是盈玉翡翠雕刻出来的。 食盒分三层,最下面是无烟白碳,中间是热水,上面才是包子,滴水成冰的腊月,李桂提着包子自御膳房走过来,一点都未冷,如刚出锅的一般。 “放这吧!” 二白心里有事,本来没什么胃口,此时看到这包子也有些饿了。 “是,奴才告退!” 李桂弓着腰,慢慢退出去。 果子将蟹包取出来,将食盒放在桌子下面,食盒内的白碳未息,水翻滚着,仍旧冒着滚滚热气,渐渐在房内弥漫。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延寿宫守门的侍卫,其中一人道,“方才那个提着食盒进去的小太监怎么还没出来?” “大概是公主有事交代吧,里面有果子姑娘,还有那么多宫侍,不会有事的!”另一人道。 最先那人心思缜密,眉头皱了皱,回身道,“我还是进去看看吧!” 说罢,刚要往宫门内走,突然自宫墙拐角处涌出来一队侍卫,走到跟前,二话不说,对着两人便砍下去。 两人一惊,就听到宫内许多地方都传出厮杀声,隐约看到远处有太监宫女惨叫奔逃。 禁卫军叛乱了! “快去禀告皇上!”一名侍卫拼死挡在延寿宫门前,对着另一个同伴嘶声喊道。 然而两人被二十几人包围,如何脱身,很快便中刀身亡,叛变的禁卫军踩着两人的尸体涌进延寿宫。 延寿宫内宫女太监见侍卫举着带血的刀闯进来,顿时吓的四散而逃,却被禁卫军捉住,一刀一命,连反抗都没有,便全部倒在血泊之中。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延寿宫所有的宫女太监全部都已被杀尽。 寒风萧瑟,血腥浓重。 藏在廊下一直没有出门的李桂走出来,带着禁卫军走进大殿中,二白和果子两人中药软弱无力,倒在地上。 “小姐!” 果子脸色苍白虚弱,想要保护二白,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眼中泪水滚滚而下,心急如焚。 二白抬眸看着李桂, “你背叛皇上?” 侍卫将殿门堵住,屋里光线顿时变暗,李桂背光而立,一张其貌不扬的面孔此时满是贪婪和狡猾, “跟着皇上,奴才永远都是一个被邱忠随意打骂的小太监!” “邱忠对你如何不好?”二白浑身无力,脑子里一阵阵混沌,勉强靠着椅子坐在地上。 “邱忠?”李桂嘿嘿一笑,“他本就是摄政王的人,后来却背叛了摄政王投靠了皇上,既然他可以背叛摄政王,奴才为什么不能背叛皇上?” “君冥烈是叛党逆臣,如何同皇上相提并论?” “成王败寇,摄政王为大燕效了犬马之劳,为何不能做大燕的主子?”李桂冷哼一声,随即笑道,“奴才到是很佩服明鸾公主,这个时候了竟然还这样冷静!” 二白唇角勾了一抹嘲讽的轻笑,“你们主子需要用我威胁皇上,自然不会杀了我!” “公主真是聪明,那就委屈公主了!” 李桂对着身后侍卫尖喝一声,“带上明鸾公主!” 立即有两名侍卫上前,抓着二白的肩膀起身,带着她往外走。 “小姐!” 果子扑过来,在地上挣扎,死死的抓住二白的裙摆。 一侍卫目光一狠,抬刀对着果子的手腕便要砍去。 “不要!” 二白返身扑在果子身上,将她护在身下,长刀堪堪落在二白背上话,滑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小姐!” 果子痛哭流涕。 “不要害怕,在这里等着我!”二白抱着她低低的道。 “不,不管生死,我都和小姐在一起!”果子手指发白,紧紧的住着二白的衣服。 “听话!” 二白低斥了一声,拽开果子的手,抬头看向李桂,“我跟你们走,不要再伤害我宫里的人!” “我们只要公主,其他人只要听话,自然不会有事!” 之前屈膝卑颜的小太监居高临下的看着二白,满脸的嚣张得意。 说罢对着侍卫指挥道,“带走!” 此时大殿内,吕文孝跪在地上,额上冷汗涔涔,头顶龙椅上坐的仿佛就是顺元帝,他之前的主子,临死之前那双血红的眼睛不声不响的盯着他,不由的心生惧意,伏地磕头, “老奴,参见皇上!” 摄政王眸子眯起,森寒凛冽,满目肃杀之气,冷冷的注视着地上的人。 “章德!” 范志毅低喝一声,“你同摄政王勾结,一同谋害太上皇之事,你可认罪?” “老奴认罪、老奴认罪!”吕文孝跪在地上,松弛的脸颊抖动,颤声道。 他远离上京,逍遥将近十年,以为宫中岁月和这里所有的事都已和自己无关,也从未有过任何悔意,如今跪在这里,全身瑟瑟发抖,心神俱颤,才知道,自己就是章德,每一件事都刻在骨子里,从没有一日忘记。 顺元帝的音容笑貌也早已深入骨髓,如影随形,那种骨子里的奴性,也根本无法驱除。 顺元帝对他一直都很好,他还是一个最低微的小太监时,有一次打翻了一个贵重的瓷瓶,被当时的太监总管打了半死,是顺元帝救了他,让他侍奉在身边,从一个小太监慢慢升为整个后宫的太监总管,在顺元帝身边伺候了整整二十六年。 二十六年,他看着顺元帝从一个普通的皇子成为太子,再做上皇位,最后,死在龙床上。 这一切,都是他陪伴在左右。 顺元帝天生体弱,只是年轻的时候还不严重,后来登上皇位,日夜操劳,身体越发虚弱,后来一个月里有二十日需要吃补药维持。 他自己,不贪财,不好吃,却唯有一个致命毛病,便是好色。 也许是太监,心中压抑,反而越有那方面的欲望,之前在宫里便有几个小宫女死在他手上,他得到了快感,越发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当时后宫的嫔妃很少,顺元帝身体不好,很少临幸宫妃,宫中也仅有太子和芙公主两个子嗣。 后宫中有个韩昭仪,因寂寞每日愁苦,他偶尔代顺元帝去她宫中送东西,两人眉来眼去,竟然喜欢上了对方。 他虽净了身,是个宦官,但长的白净俊秀,又温柔体贴,的确招人喜欢。 他那时是真的喜欢韩昭仪的年轻妩媚,对她怜惜且同情,不自觉的便经常往她宫中去。 两人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如何被君冥烈知晓,他将衣衫不整的两人堵在韩昭仪的床上,威逼利诱,要自己替他做事。 为了韩昭仪,也为了他自己,他不得已答应君冥烈,从此,每日在顺元帝的补药中下一种慢性毒药。 渐渐的,顺元帝甚至连床都下不了了。 而前朝,君冥烈拉拢群臣,势倾朝野,无人再出其左右。 长公主死后,君冥烈更无顾忌,甚至在朝堂上已经随意罢黜朝臣。 顺元帝那时已经知道君冥烈的野心,暗中联络一些老臣,想要瓦解他的权势和兵马,再安排侍卫一举将其拿下。 然而,计划很快被君冥烈知晓,他将那几名老臣罢黜流放,彻底架空了顺元帝的皇权。 即便如此,君冥烈仍旧不满足,一个冬夜,带着十名侍卫悄悄进宫,逼迫顺元帝写下遗诏,传位太子,立他做摄政王,之后便用毒药彻底毒死了顺元帝。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都在一旁。 看着顺元帝绝望的挣扎,看着顺元帝被君冥烈用太子的性命做威胁时的无奈,瘦弱的身体似寒风中的枯木,被最后一场风雪压垮,最终含恨九泉,死不瞑目。 之后皇上驾崩的消息由他亲自传出去,太子登基,君冥烈成了摄政王,位极人臣,而他也带着这些秘密告老还乡,回了凉州。 将近十年,他以为自己会将这些秘密一直带到坟墓里去,不曾想,竟有一日还会站在这大殿中,将当年之事,一一道来。 说出来后,似乎整个人都变的轻了,他无声淡笑,终于,他可以去见顺元帝,长跪谢罪。 听完吕文孝的话,整个大殿静寂无声,被这段宫中隐秘所震撼,甚至有的人双拳握起,目呲欲裂,直直的看着君冥烈。 燕昭宇顺着玉阶缓缓走下,浑身气息阴寒,声音带着沉沉弑杀之气, “君冥烈,你还有何话可说?” 君冥烈脸色铁青,语气却沉稳,嗤声冷笑道,“哪里来的阉人,他说的话,皇上也信?” 燕昭宇直直的盯着他,启口道,“章德,说君冥烈让你下毒谋害太上皇,可有证据!” “有!” 吕文孝跪在地上,自胸口掏出一个信封,双手呈上,“这是之后摄政王交代老奴做事的一些信件,请皇上过目!” 范志毅接过去,展开看后,冷目看向君冥烈, “摄政王,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如何狡辩?” 事已至此,真相已经一清二楚,大堂上有不少跟随君冥烈的官员,都一个个面如土色,缩着肩膀,唯恐牵连道自己。 而其他痛恨君冥烈把持朝政的的臣子则露出大快人心的畅快,咬牙看着他,恨不得现在便上去将他绳之于法。 更有人偷偷看向君烨,想看看他如何反应。 让所有人捉摸不透的是,君烨挺身而立,站在右首,一向清傲冷淡的俊颜没有半分变化,只淡淡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来人!”燕昭宇怒喝一声,“将君冥烈拿下!” 君冥烈冷哼一笑,威喝道,“谁敢!” 大殿中吕敬冲进来,却不是听到了燕昭宇的命令,而是匆忙回禀道, “皇上,宫中有禁卫军叛乱,已被属下带人拿下,却仍有部分叛军在宫中流窜,!” 燕昭宇长眸邪魅冷然,注视着君冥烈,“鼓动禁卫军,摄政王是要谋反吗?” “老臣对大燕一直忠心耿耿,是皇上一定要逼迫老臣谋反,那便怪不得老臣了!” “你还能如何,宫中虽有你的人,可城外十万守城军皆是朕的人,你的安北军远在北疆,远水救不了近火,君冥烈,你还不束手就擒!” “哈哈!”君冥烈扬天大笑,冷声道,“老臣南征北战,戎马一生,从来就未臣服过任何人,要老夫束手就擒,简直是笑话!” 说罢,对着门外高声喝道,“带进来!” 燕昭宇眉心一蹙,脸色微变,倏然转头。 只见太监李桂和十几个禁卫军一同向着大殿走来,而二白被他们压制在中间,刀横在脖颈上,胁迫她一起进了大殿。 见明鸾公主在对方手中,吕敬带领的禁卫军不敢上前,缓缓后退,让出一条路来。 二白垂着头,被两个侍卫架着手臂,似中了迷药,半昏迷状态。 “鸾儿!” 燕昭宇脸色苍白,急喝一声。 众人身后,君烨也未想到二白会被禁卫军抓到,瞳孔一缩,手掌缓缓握紧。 “你将鸾儿怎么了?”燕昭宇猛然回头问道。 “无妨,只是中了点迷药而已!”君冥烈道。 此时众人才明白,宫中禁卫军叛乱,并不是造反,只是造成混乱,趁机抓住明鸾公主,威胁玄宁帝。 “你想怎样?”燕昭宇变了声音,带着一丝轻颤和暗哑。 “不怎样,只想让皇上打开城门,让老臣出城,再让公主护送老臣到峪水关,待老臣出关自会放了公主!” 出关以后,就到了北疆的地界,将近三十万安北军都是君冥烈的人,一入北疆,再无人能伤的了他! 燕昭宇满目阴冷,“朕如何信你,你若伤害公主呢?” “皇上不信也要信,没有别的选择,只要皇上信守承诺,不追杀老臣,老臣自也会说到做到!” “拿女子做人质,难道这就是摄政王的英雄气概!”范志毅凛声喝道。 君冥烈面色不变,淡定道,“设计陷害,诛杀功臣,难道便是君子所为?” “谋害太上皇,篡位早饭,君冥烈,你有何颜面自诩为大燕功臣?” “老夫为大燕南征北战、冲锋陷阵时,你还不过是个无用的书生,还轮不到你来教训老夫!” 君冥烈轻蔑的瞥了范志毅一样,不再多话,只看向燕昭宇, “皇上可已经想好?皇上若非要老臣死,那老臣只能让明鸾公主陪葬了!” 燕昭宇看着二白,眸子冷澈,嘶声道,“好,朕送你们出关!” “皇上!” “皇上!” 范志毅和钱之任等人上前急呼一声,神色焦急,若是放虎归山,日后必成大患 “不必再说!”燕昭宇抬手止住,吩咐道,“吕敬,打开宫门,让他们走!” “是!” 守在门口的侍卫立刻让开一跳路,放君冥烈等人出殿。 08 平叛 君冥烈面容沉着,最先一步往外走,后面李桂和侍卫挟制着二白紧跟其后。 燕昭宇不放心,也跟上去,后面百官呼啦全部都跟在后面。 之前跟随君冥烈的大臣心中惶惶,君冥烈这一走,将他们撇下,后果不用想也知道,可是自己若现在背叛朝廷同君冥烈一起走掉,上京中家眷便难逃一劫。 众人纠结踌躇,只得跟上去看情况再说。 刚到晌午,大街上却空无一人,家家关门闭户,从窗缝里看着摄政王在前,玄宁帝在后,后面还跟着文武群臣,人人脸上肃穆,剑拔弩张,猜测必然是出事了! 城门开启,外面站着上千摄政王府的府兵,君冥烈的家眷也都在其中,众人恍然,原来,君冥烈早已做了准备。 自从曹家人和梁道荣进京后,君冥烈便已经想好了退路。 君澈坐在最后面的马车内,被二夫人紧紧拉住,不许他出去。 “母亲,父亲真的要谋反吗?”君澈皱眉问道。 曾经纨绔风流的公子这几日似迅速成长,英俊的面孔上不见了之前的轻佻,满目忧虑。 似乎隐隐明白,自己安逸逍遥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了。 “不知道,我们只要听你父亲的就是了!”妇人心里也打鼓,小声安慰君澈。 君澈撩开车帘往外看了看,前面侍卫重重如墙,看不到前面的情景,只觉心中惶恐不安,半晌才问道, “那、那大哥怎么办?” 不管怎么说,君烨也是君家人,君家的嫡长公子,君冥烈谋反,他能不被牵连到吗? 他们走了,君烨如何自处? 以前他最不喜欢这个大哥,对君烨又恨又怕,可是如今到了生死关头,却又发现原来自己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恨他。 二夫人道,“现在哪里还顾得上他,你父亲都不管他,你操什么心!” 君澈眉头紧皱,颓唐的坐在马车内,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不安。 城门外,君冥烈看到自己的人,也不由的缓缓松了一口气,翻身上马,沉声吩咐道,“带着明鸾公主上车!” “是!” 有侍卫赶了马车过来,李桂上前帮忙将半昏迷的二白扶上马车。 寒风呼啸,燕昭宇一身龙袍,衣袂翻卷,全身紧绷,看着二白就要被带走。 就在搀着二白的侍卫去推车门的一刹那,本垂着头昏迷无力的二白突然向后一仰,挣脱两人的束缚,顿时向着马车下面滚去。 李桂一惊,慌乱之下,手里的匕首胡乱的向着女子扎去。 二白手臂被划伤,滚落在地上,却没有力气起身,抓了一把沙尘向着对她冲过来的侍卫扬了过去。 几乎就在二白滚下马车的刹那,城墙下君烨和燕昭宇同时纵身而起,若极光闪电,掠空而至,瞬间便到了马车前。 君烨先一步抱起二白,长袖一挥,顿时将被沙尘迷了眼的两名侍卫横扫出去。 燕昭宇旋身踢落欲用刀砍向二白的李桂,反身想要去找二白,身后一股强烈的罡气携雷霆之势已至,他急速掠飞出去,仍旧被掌风扫中,一口鲜血喷出,身形一晃,勉强落地站稳。 吕敬带着侍卫立刻上前将燕昭宇围住,将他保护在中间。 燕昭宇浑身血气冲荡,喉中腥甜,受了重伤,抬头见君冥烈自马上旋身而起,又转向君烨。 半空中君冥烈振臂一挥,罡气若狂风扫向君烨,所经之处,暴风骤起,枯木横飞,空气似被雷电劈裂,霹雳作响,地上裂出数道沟壑。 一旁的侍卫被扫飞出去,根本无法近身。 对背叛自己的儿子,君冥烈恨之入骨,下了杀手。 君烨紧紧护着怀中女子,身形似在飓风浪潮之中若鬼魅般移动,似一道烟雾,追光掠电,在真气只见穿梭躲避。 半空中飞沙走石,草木翻飞,发出刺耳的雷鸣声,城门下的百官根本看的目瞪口呆,只见两道身影缠斗在一起,急速的闪动,根本无法分清哪个是君烨。 这对关系微妙的父子,最终反目成仇,再无法挽回。 燕昭宇咬牙起身,凌空跃起,欲去救二白,却见风影之中光华一闪,极低的一声闷痛声起,君烨反手将二白扔向燕昭宇,身形一飘,挡在君冥烈身前,随即只见一道血线飞起,君烨肩膀上剑尖透体而过,鲜血在剑身上凝结,随即被风吹散,化成浓浓血腥弥漫。 他不退反进,剑身寸寸断裂,碎作数段,呼啸射向君冥烈。 君冥烈闪身躲过,一个翻身落在马背上,见燕昭宇带着明鸾已经退到城墙下,吕敬带着侍卫将玄宁帝和众臣重重围在身后,城墙之上,弓箭寒光凛凛,齐齐瞄准摄政王府的人。 君烨重伤,踉跄后退,亓炎飞身而至,接住他要倒下去的身体,见他伤势严重,顾不上向玄宁帝请示,几个起落,消失在众人面前。 “大人!” 君府侍卫之中突然一人快步上前,走到君冥烈身前,低低道了一声。 君冥烈面色沉淡,转身扬鞭,喝马而去。 刹那间马蹄如雷,尘土飞扬,一千多名府兵紧紧追随君冥烈。 “射!” 吕敬一声令下,城墙上飞箭如雨,呼啸破空,对着君府的兵马射去。 马蹄嘶鸣,惨叫声顿起,落在最后的几十名侍卫被飞箭射中,纷纷在马上滚落,然而其余的人已经冲出去,上了官道,若烈风过境,刹那间便失去了踪影。 燕昭宇脸色苍白,冷声吩咐道,“通知各个州县,抓捕君冥烈,投靠的官员,一律诛九族!” “是!” 吕敬吩咐下去,然后部署守城军副将率领三万守城军追捕君冥烈。 百官被送回城中,一个个仍旧惊魂未定,变故来的太快,除去参与其中的几名官员,其他人皆是茫然,在他们眼中,君冥烈似乎早晚有一日会谋权夺位,却不曾想,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而且,竟然瞬间便已经落了下处。 跟随君冥烈叛逃的只有一千人,朝廷却派了三万兵马,沿途还有各种围捕。 这场夺权之争,似乎玄宁帝赢定了。 之前的摄政王一派更是心中惶惶,甚至有的已经吓破了胆,回到府中,闭门不出,唯恐马上就要牵连到自己头上。 燕昭宇受了重伤,却一直抱着二白,回到飞鸾殿,才踉跄倒下去。 邱忠大惊失色,忙唤了太医来。 二白彻底清醒的时候已是半夜,脑子里一阵混沌,眨了眨眼,见房内宫灯幽幽,一片寂静。 宽大的龙床上,燕昭宇躺在身侧,紧紧握着她的手,眼睛紧闭,似在昏迷之中。 君冥烈内宫极深厚刚烈,即便君烨在他手下也没有取胜的把握,那一记掌风,几乎将燕昭宇的心脉震断。 二白侧头看去,只见燕昭宇脸色苍白,狭长的凤眸紧闭,若窗外那一轮弯月,隐在朦胧月影之中,不见了璀璨光华,却又如三月烟雨,如丝,如雾,模糊而温柔,沁水盈盈。 二白深吸了口气,偎在他手臂身侧,闭上眼睛。 次日,天刚刚蒙蒙亮,听到外面似有说话的声音,二白起床,出去,见是果子在寝殿外,想要进来被守门的小太监拦住。 “小姐!” 果子昏迷了一夜,此时刚醒,诺大个延寿宫一人也没有,想起昏迷之前二白被人带走的情形,果子惊惧跑出来,想要找二白。 可是皇宫里她谁都不认识,只得到飞鸾殿里来找。 “嘘!” 二白细白的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我没事,别慌!” 带着果子进了东暖阁,安慰了她一番,暂时将她安置在那里。 回寝殿的时候,宫女正好提着食盒过来,里面放着熬好的汤药,二白接过,缓步进了内殿。 天刚亮,寝殿内垂着厚厚的纱帐,依旧一片混沌。 二白将食盒放在桌案上,回到床边,见燕昭宇仍旧睡着。 二白坐在床下的绒毯上,伏在床边,本来想等着燕昭宇醒了以后喂他喝药,不知什么时候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邱忠站在她身侧小心的道,“公主若困了,去床上睡吧,小心着凉!” 二白点了点头,转头见燕昭宇仍旧没醒。 他内伤严重,整个人呈半昏迷状态。 二白走到窗前,撩开厚重的帘帐,将窗子打开一条缝,新鲜冷冽的空气顿是吹进来。 还有十几日便是年节了,外面太监宫女正布置宫苑,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前朝的事似乎对宫内没有任何影响。 然而细看之下还是能发现,很多小太监都换了面孔。 君冥烈一逃,宫中定然会有一场大换血。 不只宫里,朝中很多官员也将家破人亡。 或许他们现在就已经在家里捶足顿胸,唾骂君冥烈,竟然就这样一个人逃了。 快晌午的时候燕昭宇才醒,睁眼看到二白就在身边,顿时勾唇一笑,笑容灿烂,带着几许轻松快意,若三月枝头明媚的含露桃花。 二白端了药坐在床边喂他喝药,她穿着一身浅绿色妆花裙衫,月白色衬底的袖口绣着精致的花纹,落在她白皙的手腕上,越发衬的她腕骨精致。 燕昭宇抬手抓住二白的手腕,长指细细摩挲,少女似比以前更加清瘦了些,握上去,软弱无骨。 他勾唇轻笑,眸光潋滟, “我很高兴,醒的时候鸾儿还在这里。” 二白眉眼一弯,“我不在这,能去哪?” 燕昭宇低眉一笑,声音温淡, “鸾儿不惜用生命保全君烨,他又受了重伤,我以为鸾儿会守在他身边。” 二白端着药碗的手微微一顿,垂眸淡声道,“你知道了?” 燕昭宇目光深深的看着她,似要穿透那双清澈的眸子一直看到她心里去,“这个世界上,我们是最亲的人,我了解鸾儿就像了解自己一样。” 李桂和禁卫军的叛乱虽然突然,但二白身边一直有人保护,怎么会轻易的被劫持,就算她中了迷药,她身边的人足以能在她被带到大殿之前将她救走。 二白这样不反抗的任他们挟持,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为了君烨。 君冥烈突然谋反,君烨作为君府的嫡子,即便被君冥烈抛弃,也不可能不受牵连。 二白在君冥烈手中,君烨定会救她,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和君冥烈发生冲突,也让所有人都知道,君烨和君冥烈是对立的,谋反一事,和他无关。 她是用自己做赌注,来保全君烨。 二白怅叹一声,“我欠他良多,只是想偿还一二。” 可真的能偿还的清吗? 他为了她背叛自己的父亲,得了忠义之命,却犯下不敬不孝之罪,更是为了她身负重伤。 她如何还的清? “真的只是想还他之前的情义吗?”燕昭宇心中升起一抹酸楚,胸口一阵阵绞痛,不由的低咳出声。 二白为他抚了抚背,低声道, “我这样做也不仅仅是为了君烨一个人,当时宫内一片混乱,叛乱的禁卫军隐在暗处不知道有多少人,若抓不到我,可能就会去抓芙洛和冯太妃,她两人都未经历过这种事,定会吓坏的!” 燕昭宇咳了脸色微红,似白玉染脂,本就邪魅的俊容更添几分妖娆, 他低低道,“我只是希望鸾儿以后不要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你赌的起,我赌不起!” “好了,赶紧吃药吧!”二白展颜轻笑,模样一如既往的纯净轻灵,并没有因为经历何事而改变,玩笑道,“我端的手腕都酸了!” 燕昭宇唇含浅笑,“鸾儿喂我喝药吧。” 二白点了点头,勺子放在他唇上,一勺勺,慢慢喂给他。 突然想起小时候,她生了病不肯喝药,被逼的没办法,总是端着药碗一股脑喝下去,燕昭宇在一旁看着,眉头比她皱的还紧,等她喝完,赶紧塞到她嘴里一颗蜜饯。 而他若是病了,却要她一勺勺的喂给他。 当时她还笑他,像个娇气的姑娘。 然而任她如何嘲笑,他偏要她喂。 如今他们都已经长大了,但有些事似是骨子里来的,如何都改不了。 屋子里极静,男人斜倚床上,墨发披散,邪魅俊逸中带着一丝虚弱,更添几分盈盈风流之气,雅致入骨。 少女静坐在床边,端着白瓷药碗,吹凉了喂给男子,淡淡药香氤氲在透窗而入的阳光里,一切都静谧祥和的让人不忍踏足踏破。 一碗药喂完,燕昭宇已经有些疲累,二白扶他躺下,将被子细致的盖好,“再睡一会吧,吃了药要休息!” 燕昭宇浅眯着眸子,依旧握着二白的手腕,“那你陪着我在这里。” “好!” 二白眨了眨眼点头。 一直等到燕昭宇睡熟,二白才端着空碗出去。 对着邱忠交代了几句,一路出了飞鸾殿,径直往芙蓉宫而去。 宫侍忙迎上来,“参见明鸾公主。” 二白往宫里走,淡声问道,“你们公主呢?” “公主一早便出宫去了!” 二白脚下不停,似已经猜到芙洛不在,进了偏殿,似要一直等着芙洛回来。 小宫女端了时令水果和糕点来,侍立在一旁。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听到外面宫侍请安的声音和芙洛疲惫的脚步声走进来。 见二白在,芙洛顿时快走了几步,撒娇般的喊道,“鸾姐姐!” “嗯!”二白轻笑点头。 外面似下雪了,芙洛披风的风帽上落了一层薄雪,二白替她拂了拂落在刘海上的雪花,笑道, “冷吗?” 芙洛摇了摇头,“不冷!” 脱了披风,芙洛抬眸,大眼睛里水光盈盈,“鸾姐姐,是想问君烨哥哥是吗?” 二白眸光一闪,没有窘迫,坦然点头,“是,他还好吗?” 芙洛秀眉微皱,“伤的很重,亓炎请了太医过去守了一夜,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白日里醒了两次,喝了药又睡着了!” 二白垂眸点了点头,“辛苦芙儿了,多去看看他!” 芙洛挑眉一笑,“鸾姐姐这话是替你说自己说的吗?” 这一次二白反倒脸上微红,哼声道,“好你个小芙儿,敢调笑鸾姐姐了!” “芙儿不敢!”芙洛调皮的嘿嘿一笑。 “不跟你闹了,你皇兄快醒了,我要回去了!”二白道了一声。 “皇兄他怎么样,受的伤重不重?”芙洛担心的问道。 “没有大碍,受了内伤,休息几日便好了!”二白拍了拍她肩膀,“我走了!” “鸾姐姐慢走!” 芙洛对着二白摆手,突然想起什么,又追上去,扶着门框,咬了咬唇问道, “鸾姐姐,如果君烨哥哥问起你,我要如实说吗?” 二白脚步一顿,缓缓摇头,“不要提起我!” “哦!”芙洛讷讷应声。 天色越来越暗,风雪也刮的更急了,二白撑着一把油纸伞,单薄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沉沉暮色之中。 三日后,传来消息,派出去的兵马一路追赶,竟未有任何君冥烈的踪迹。 燕昭宇在早朝上大怒,又加派两万兵马,务必要在君冥烈出关之前抓住他。 这三日内,御史大夫荣禄和朝中所有摄政王一党全部以谋逆的罪名被压入大牢,范志毅升为御史大夫,钱之任也提拔为户部尚书,所有君冥烈的势力几乎被清洗干净。 回到宫里,看到二白,燕昭宇沉郁的脸色立刻缓下来,“鸾儿!” 二白倒了一杯清茶给他,笑道,“内伤未痊愈,不懂动怒!” 燕昭宇笑了笑,结果茶盏,淡声道,“君冥烈区区一千兵马,追捕了三日竟然还没有任何消息,朕只怕他回到北疆之后,占据北疆,自立为王,那便更难对付了!” 北疆面积宽广,地势多样,没有当地的向导很容易陷入危险,所以若是攻打,恐怕很费一番周折。 二白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思忖道,“通往北疆的路都没发现君冥烈的踪迹,那只有一种可能,延边州县有人已经投靠君冥烈,掩护他北去!” 燕昭宇点头,“的确有这种可能!我马上派人去峪水关堵截!” 然而燕昭宇派人去峪水关的的兵马还未到,率领守城军一路追捕君冥烈的副将传回来急报,君冥烈带着三十万安北君从峪水关出来,连日攻破五座城池,势如破竹,如今已经打到承安,往前便是荆州,过了荆州、凉州,再有百里,便是上京了! 此消息传到前朝,满朝哗然,惶恐震惊。 所有人都在猜测君冥烈如何逃回北疆时,他竟然已经率领安北军打了过来。 这样的胆识和谋略,果然是以前威震周国的大将军,君冥烈! “可有将军愿领兵出战,剿灭叛贼君冥烈?”燕昭宇冷声问道。 喧哗的大殿顿时安静下来。 朝中大将,多数都戍守边关,如今调遣已经来不及,而在京的将军,程威和兰定德都已经死了,其余几名也是之前君冥烈的党羽,现在都在大牢中。 而君烨手下的精兵将领,没有君烨的虎符军令,根本无法调动。 如今朝中根本无将可用! “君冥烈一走,难道大燕朝中便无人可用?”燕昭宇在众人身上一扫,嗤笑一声。 众臣低着头,冷汗涔涔,但无一人敢上前请战。 朝中寥寥几名武官,不是没上过战场,便是出自君冥烈麾下,根本没有赢的把握。 战场非儿戏,不能赢便是去送死,而且不只是自己一人送死,而是带着手下上万的兵马和全城的百姓送死,。 守城的责任巨大,一不小心便是身败名裂,千古的骂名。 没有把握,谁敢出战? “果真无一人敢平叛安北军?”燕昭宇再次出声问道。 正当大殿陷入僵局时,突然殿门那传来低沉的一声, “臣愿领兵,前往承安,讨伐叛军!” 众人闻声一愣,齐齐转身,见是这几日一直在家养伤的君烨。 那一日,君烨为救明鸾公主,被君冥烈重伤,之后君冥烈逃出上京,众人皆知,这父子二人已经反目成仇。 只是父子不和是一回事,但带兵去剿灭自己的父亲又是另外一回事。 即便君烨能胜,保住大燕江山,也必然落下不孝的骂名。 众人震惊的看着君烨走进来,一身深紫色朝服,墨发高束,气质高华矜贵,身后朝阳万里,不能掩盖半分男人的气概风华。 他重伤未愈,脸色苍白,一双凤眸却漆黑深邃,没有寒光冷澈,却摄人心魂。 君烨单膝跪在大殿中央,淡淡垂眸,敛一身风华,平静的道,“臣、愿意领兵平叛,不胜不归!” 09 赶赴泗水 燕昭宇站在金阶之上,狭长的眸子淡淡的看着下面半跪的男人,久久没有回应。 大殿中亦是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君烨是最好的人选,因为他是大司马,手握兵权,在军营中六年,战功无数,威望和能力都无人能比。 君烨却也是最不适合的人选,因为他是君冥烈的嫡子,谁能保证那一日在城墙下,两人不是行的苦肉计,万一君烨带兵投靠君冥烈,里应外合,那大燕的江山真的就要姓君了。 人心是最不可测的,没有人敢出来保证君烨不会背叛大燕。 燕昭宇长眸幽深,里面黑潮涌动,他不明白,君烨为什么这个时候请战。 他身负重伤,完全可以以此为借口推脱、避嫌。 他为何要这样做? 为了鸾儿吗? 凉州不是边城,以现在的形势来看几乎很快就要被攻破,凉州若破,下一个便是荆州,荆州是鸾儿的属地,如今有青岚驻守,若是荆州有危险,以明鸾的性子,定然会亲自去守城。 兴许,今日若无将去承安守城,明鸾便会立即动身前往荆州。 君烨去平叛,他若胜了,即便是大燕功臣,却也要担弑父的不孝骂名。 若是败了,也许就会被人唾骂卑鄙小人,投靠君冥烈,背叛大燕的逆臣。 所以无论胜败,对于君烨来说,都没有半点益处。 他果真要为了明鸾,担负这种种? “大司马,你身负重伤,真的可以去守城平叛?”燕昭宇沉沉问道。 “微臣定不负所望,请皇上下旨!” 良久,燕昭宇才转身道,“邱忠,拟旨,封大司马为平北大将军,带二十万精兵,明日启程,前往承安,讨伐君冥烈,平乱守城!” “是!”邱忠恭敬应声。 君烨垂头淡声道,“臣领旨!” 百官齐齐跪下去,“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朝后,燕昭宇回到飞鸾殿,二白正看手上信鸽传来的消息。 “君冥烈率领三十万安北军已经驻扎在承安门外,承安城内仅有三万兵马,好在承安太守郑贤是个守城的将才,利用地势,天气各种有利因素,竟将君冥烈挡在城门,连攻两日未破城。”二白盘膝坐在矮榻上,端了茶盏,淡声道。 如今看来,君冥烈早已经做了准备,或者是从吕文孝找上他那一日开始,或者是更早,君冥烈已经暗中调动安北军,收买州县官员,为攻打上京做了准备。 所以才能在短短几日内,连攻数城,而且消息这样隐蔽,竟然现在才传到上京。 二白继续道,“我已经传信给青岚,带三万兵马去承安,希望能保住承安。前去讨伐平叛的将领可已经选好了吗?” 燕昭宇接过二白递过来的清茶,眼尾一挑,幽幽看向她,“是,君烨自动请缨,前去平叛。” 二白拿着茶壶的手一抖,茶水顿时撒在外面,握着紫泥小壶的手指微微发白。 “他身上有伤,为什么要他去?” 燕昭宇眸中闪过一抹落寞,接过二白手中的茶壶,为她将茶盏倒满,低声道, “他当着满殿大臣自请去平叛,我若不答应,岂不是不信任他。而且,他身边有亓炎,还有几名骁勇善战的将士,不会有事的。” 二白端了茶盏放在唇下,脸色沉淡,垂眸不语。 午后,慕容遇进宫觐见,请求和君烨一同前往承安平叛。 燕昭宇同意,封他为振威副将,协助君烨左右。 慕容遇谢恩领旨。 出宫时,慕容遇脚步突然一顿,见明鸾公主的车架停在宫门前,二白倚在车辕上,似在等他。 “鸾儿!” 慕容遇上前一步,俊朗轻笑。 二白抬头,站直了身体,勾唇一笑,问道,“什么时候启程?” “明日卯时。” 二白点了点头,耸肩道,“太早了,我就不去给你送行了,保重身体,早日凯盛归来,我备下好酒等你!” “嗯,我一定年节之前赶回来,陪你一起过年!”慕容遇笑道。 “好!”二白重重点头,桃花眸中流光潋滟,抿唇道,“帮我,照顾好他!” 慕容遇目中闪烁狡黠,问道,“他是谁啊?” 二白叹了一声,挑眉道,“阿遇,芙洛还不知道你要出征打仗呢,要不要告诉她,晚上一起喝酒为你践行?” 慕容遇脸色顿时一红,又由红转白,求饶道,“我错了还不行!我看鸾儿在这等着我,关心我是假,要我照顾他是真!见色忘义!哼!”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还不行?”二白拍了拍他肩膀,“快回府吧,慕容夫人知道你要去打仗估计要抱着你哭半宿,你赶紧去吧!” “哪有那么夸张,我父亲可是赞同的,我母亲就算不舍也会听我父亲的!” 二白嗤笑一声,深吸了口气,郑重的道, “平安回来!” 他和他,都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慕容遇也正了颜色,点头道,“好,鸾儿保重!” “保重!” 次日,天还未亮,君烨在城门下整军出发,燕昭宇亲登城门为大军送行。 君烨一身黑色军袍,与黑暗的黎明融为一体,身后二十万精兵,绵延数里,似翻涌的黑潮,呼声震天动地,激情昂扬,气势猛烈。 鼓声如雷,马蹄声声,穿透浓浓晨雾,迎着初升的朝阳汹涌而去。 燕昭宇久久的看着,直到朝阳升起,薄雾散去,大军在官道上只剩一条黑线。 邱忠上前小心道, “皇上真的不怕君烨他带兵投靠君冥烈?” 毕竟他们是父子,嫡亲的血脉关系。 燕昭宇长眸中沁了晨雾,寒凉彻骨,他薄唇紧抿,缓缓摇头, “不会,鸾儿在这里,他就永远不敢背叛朕!” 日上三竿二白才醒,一睁眼就看到面前一张几乎要贴到她面上的脸。 二白吓了一跳,猛的向后一靠,气道,“芙洛,你这么早跑来吓我?” 芙洛坐在床下,双手托腮,容颜娇媚,笑道,“鸾姐姐,不早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二白揉了揉脑袋,拥着锦被坐起,打着哈欠道,“什么事?” 芙洛靠近一些,问道,“鸾姐姐,君烨哥哥出征了你知道吗?” 二白点头,“知道,怎么了?” 芙洛皱眉,“他身上的伤口还没好,而且,你说他能打的过他那个父亲吗?我听宫里的小太监说,君冥烈非常厉害,力大无穷,没有人能打的过他!” 二白哂笑一声,“那是宫里人以前很怕他,才这样说,你君烨哥哥也很厉害,不会有的事的!” 芙洛颓唐的点了点头,目光闪烁,嘟囔道,“还有慕容遇那个笨蛋,上次的事我还没找他说清楚,他就跑了,他要是不回来,我就打死他!” “他都不回来了,你怎么打死他?”二白调笑道。 芙洛顿时一噎,讷讷不语。 二白俯身趴在床上,眉眼灵动,闪烁着坏水的光芒,凑近芙洛耳边问道,“老实告诉我,你对慕容遇到底什么感觉?” 芙洛怔然道,“什么意思?” “就是他亲你的时候,你什么感觉?” 芙洛脸色涨红,眼中闪过一抹羞涩,回过头去后背依靠在床上,垂头道,“我当时喝醉了,又不是故意的,能有什么感觉?” 这样说着,脑子里却闪烁慕容遇深邃动情的眼睛,和他一直伸在她唇内和她纠缠在一起的软舌,胸口顿时一阵砰砰乱跳。 “小丫头不要害羞嘛,喜欢一个人又没有错,没什么好遮掩的!”二白嬉笑道。 芙洛使劲的揪着衣服上的流苏,愤愤道,“谁喜欢他了?那个混蛋有什么好,总是欺负我!” “真的不喜欢?”二白挑眉问道。 “不喜欢!”芙洛坚定的摇头。 “那好吧!”二白转着眸子叹了一声,“你皇兄昨晚还和我商量,慕容遇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等这次他凯旋归来时,便给定一门亲事,我本来还想让你皇兄给你们赐婚,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就另选个别的姑娘指配给他好了!” 芙洛胸口一紧,竟有些郁郁,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鸾姐姐想把谁嫁给那个混蛋?” “你又不喜欢他,关心那么多干什么?” “我、”芙洛讪讪道,“我就是看看谁家小姐那么倒霉要嫁给他?” 二白思忖道,“我看钱之任家的那个钱珠儿就很不错,人长的美,琴弹的也好,才貌双全,性情听说也温和。” 芙洛咬了咬唇,讷讷不语。 二白低笑出声,穿衣服起床,带着芙洛一起去吃早饭。 芙洛从此不自觉的开始留意那个钱珠儿,后来见了面,果然是个美人胚子,想起慕容遇那好色的样子,越发觉得愤然。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只觉得慕容遇不该祸害人家那么一个温婉可人的美人。 三日后,二白得到消息,君烨率兵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已经到了承安。 听闻君烨到的时候,承安即将被攻破,君烨亲自率兵出城迎战,斩杀安北军一前锋副将,杀敌五万,承安城外血流城河。 君冥烈急急下令退兵十里。 二白看着信时,可以想象君冥烈破城在望,却被君烨挡在承安城外的气急败坏。 而且君烨一到,君冥烈便死伤了五万兵马,可谓损失惨重。 当日下午,捷报传入朝中,所有大臣都大大的松了口气。 不光是因为君烨取胜守住承安,更因为,君烨没有投靠君冥烈,大燕至少安全了。 五日后,前线再次传来捷报,君烨带精兵收复武阳、泗水两城,如今君冥烈退出泗水,驻扎在崇州,和守在泗水城的君烨隔江相望。 君冥烈节节败退,朝中士气大涨,一扫前段时日的颓废惊慌,百官兴高采烈,渐渐也有了年节的气氛。 小年那日下了一场大雪,雪后宫中红梅尽开,团团簇簇,如烟如霞。 宫中人人都在传这是好兆头,大司马定会剿灭叛军,凯盛归来。 二白坐在回廊下,看着雪中红梅,手臂支在膝盖上,唇角微微勾起,那人是不是真的快回来了? 不,没有那么快,君烨能这样快的收复被君冥烈占据的城池,是因为君冥烈根基不稳,城中各种势力都未摸透,城中百姓也痛恨因为他兴起战争,天时地利人和,君冥烈皆不占优势,所以很快失去,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即便五座城池都被收回,君冥烈退回峪水关,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君烨想要攻破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风乍起,梅瓣簌簌而落,落在二白的眉梢、肩膀、衣裙上,暗香浮动,浓淡相宜,若胭脂凝结,淡淡冷香环绕,丝丝缕缕,沁香入骨。 那梅瓣上凝着积雪,在身上化开,微微的凉,让人心中微颤。 二白双腿曲起,头枕在臂弯上,看到地上粉红的一片花瓣在风中摇曳,打着旋落在莲花池中,似血迹沉入寒水,她心头突的一跳。 次日,二白便接到慕容遇给她的私信,信上说,泗水城中一守将立功心切,买通崇州一城门守卫,夜里偷偷带兵潜入崇州,想要烧毁崇州粮仓。 却不想原来这是君冥烈的计谋,那守将进城后便中了埋伏。 君烨知道后,亲自带兵去营救,被君冥烈带兵包围。 君烨虽然最后脱围,却受了重伤,加上之前的旧伤未愈,如今已经昏迷了两日,情况十分危急,连军医都已经束手无策。 为了稳定军心,现在君烨受重伤的消息还未传出来,慕容遇只给她写了信,希望她能去见君烨一面,可能,也是最后一面。 信中慕容遇语气沉重,言辞隐隐含着巨大的悲痛, 二白看完书信,眼前一阵恍惚,喉中一股腥甜涌上,竟有些站立不稳。 坐在矮榻上,二白紧紧攥着手中的书信,脸色透白。 坐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二白猛然起身,大步往外走, 御书房内,燕昭宇听二白要去泗水,脸色一点点沉下去,“鸾儿一定要去吗?” “是!”二白点头,“今日便走!” “还会回来吗?”燕昭宇脸色沉淡,一双桃花眸却依旧缱绻温柔,温声问道。 二白明白他的意思,唇角勾出一抹笑,看上去却那样沉重,“会回来,我只是、去看看他,很快就会回来!” 燕昭宇缓缓点头,伸臂将她轻轻抱在怀里, “昭宇哥哥等着你回来,不要食言!” “好!” “我派人送你去,有什么事一定及时传信回来!” “不用,我身边有人,不会有事,而且如今是敏感时期,不宜太过明显,惹人怀疑!” 虽然泗水在交战,但自泗水到上京都是大燕的地方,不会有危险。 只是难免还有君冥烈的尖细,若是发现二白这样急匆匆赶往泗水,猜到君烨伤情危急,对前线的战事将非常不利。 所以,她要一个人去泗水。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帮我照顾好果子和潇湘馆。”二白道。 “放心就是!”燕昭宇心中酸楚,一下下抚着二白的长发,“鸾儿,保重自己,不要让我担心,早日回来!” “嗯,昭宇哥哥也要保重!” 二白自他怀中起身,咧嘴笑了笑,然后转身而去。 燕昭宇站在那里,闭了闭眼睛,却怎么也压不下胸口翻涌而起的悲怆和阴郁。 “只要他有危险,鸾儿会随时离我而去是不是?” 邱忠端着一盏茶,缓步走进来,垂首道, “皇上若有危险,明鸾公主也会如此!” 燕昭宇睁开眼睛,目光恍惚阴鸷, “真的吗?” “是!” 燕昭宇淡淡点头,缓步坐回龙椅上,转头看去,少女的身影早已消失,窗外花枝凋零,积雪皑皑,满目萧瑟。 鸾儿,你一定要回来! 他冰冷黑暗的生命刚照进一抹阳光,他怎么会轻易让她离开? 二白没带果子,独自一人连夜出城,日夜赶路,用了四天的时间,到了泗水。 到了泗水城的时候天刚刚黑,正在打仗,城门早早的已经关闭。 从傍晚时便开始下雪,此时城墙上已铺了一层厚雪,漫天触目的白色,让二白心中越发慌乱不安。 二白用慕容遇的玉佩想要进城,然而那守城的侍卫根本不认识这玉佩,不肯放行。 二白自马上下来,见城门上的守卫警惕的看着他们一行人,甚至弓已上箭,对着城下的马车瞄准。 风声呼啸,大雪簌簌而落,空气中仍有淡淡血腥弥漫,城墙上干涸的血迹一直渗进墙砖里,可以想象这里经历了怎样一场惨烈的战争。 所以守城的侍卫草木皆兵,对于任何人都不敢大意。 一小首领见二白是一女子,说是认识慕容遇,突然想起慕容世子有一随从在城内,忙吩咐人去喊。 那随从经常跟着慕容遇,自然也认识二白,忙从城楼上下来,命人开了城门,小跑出来磕头道,“小的见过明鸾公主!” 守城的侍卫一听是明鸾公主驾到,面露惶恐,齐齐跪下去, “小的们眼拙,不识公主真容,请公主恕罪!” 二白随意的点头,忙问那随从道,“慕容遇呢?带我去见他!” 随从仰头道,“世子不在城内,和大将军在城外三十里的军营里。” “好,马上带我去!” 二白再次上了马车,进入城门,穿过泗水城,一路往军营疾驰。 雪路湿滑,到了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亥时末,数十万的兵马驻扎在鹰愁江河畔,大帐绵延数里,似是峦山起伏,一眼看不到边际。 军营中非常安静,除了守夜巡防的士兵,其他人似都已经入睡。 见有车马过来,军营守门的侍卫立刻高声喝道, “什么人?兵营重地,无关人等,速速离开!” 马车急速的靠近,那侍卫已经拔刀,做出防御的姿势。 “不要拔刀!”慕容遇的随从忙上前道,“这是明鸾公主,来见世子的。” “公主?” 侍卫狐疑的看着自马车上下来的二白,凛声道,“在这里等着!” 说罢对另外一人交代了一声,然后迅速的向着军营内跑去。 夜色漆黑,泗水似比上京更冷,风似刀子一般的刮在脸上,二白心口跳的厉害,脸色苍白,只有一双眼睛漆黑如星,一瞬不瞬的看着军营内的大帐和篝火,想象着君烨会在哪里。 不是是冷还是紧张,她浑身抑制不住的僵硬,从未觉得等待的时间竟这般漫长。 终于有脚步声靠近,二白上前一步,声音微哑的喊道, “阿遇!” 慕容遇抬头便看到了站在风雪中的少女,她穿着一身湖绿色的长裙,外罩雪裘,此时风帽上已经落了一层雪,鬓发和睫毛上也都是雪花,不知已经赶了几日的路,面容憔悴,脸色甚至比雪还要白几分,目光惶恐急迫的看着他。 “鸾儿!” 慕容遇急走几步,心疼的上前将二白抱在怀中,大雪落在两人身上,化成冰水,顺着脖颈渗入衣服内,沁骨的冰凉。 “君烨呢?”二白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火光下,慕容遇一身军袍,俊秀的面容上满是沉重,低声道,“跟我来!” 二白胸口惶惶下沉,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吱吱的声响,寒气从脚底涌上来,冻的浑身血液凝固,然而二白却已经感觉不到冷,只有无尽的惶恐。 慕容遇带着她在中间的一处大帐外停下,沉声道, “鸾儿,你进去吧!” 黑夜浓重,大雪纷飞,二白站在那里,掀帐的手臂似有千斤重,她脸色似更白了几分,没有一丝血色,仿佛随时都会化成这漫天的飞雪,被狂风吹的无影无踪。 掀帐而入,一股浓烈的汤药味扑鼻而来,帐中只在中间的桌案上点着一盏烛灯,灯火昏暗,模糊了二白的双眸,她缓步向着床榻走去。 撩开床帐,男人就在床上躺着,俊容苍白,双眸紧闭,一动不动。 二白坐在床边,极小心的握住男人的手,触到他手心的温热,一直提在喉中的一口气终于缓缓吁出,那抹温热似顺着他的手一直传到她身上,僵硬的身体缓缓回暖,她闭上眼睛,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他手上。 她紧紧的握着他的手,俯身下去,伏在他手臂上,哽声道, “君烨,我来了!” 少女身体瘦的厉害,双肩微微颤抖,似狂风暴雪中无家可归的小兽,蜷缩着身体,无助的呜咽嘶鸣。 “君烨、” 她低喃着他的名字,那样期盼,又那样小心翼翼,似想得到他的回应,又似怕把他惊醒。 床上男人,缓缓睁眼眼睛,眸底漆黑,幽幽的看着伏在他手臂上哭泣的少女。 那些泪珠滚烫,一直渗入他胸口,让他沉寂的的心又缓缓苏醒,若枯萎的花枝遇到甘霖,再次重生绽放。 10 雪夜 二白伏在他手臂上哭了一会,起身见君烨仍旧昏睡着,俯身下去想要查看一下他的伤口。 焦急忧心之下,竟未去想,君烨伤的这般重,慕容遇甚至已经说病情危急,而他大帐中竟然没有一个军医在这里守护。 锦被下,男人穿着中衣,二白哈了一下手,将自己冰冷的手微微暖热了点,才去解他的衣服。 衣带解开,刚要将他的中衣脱下,突然手被按住,紧紧的按在他胸口上。 二白一怔,倏然抬头,刹那间落在男人如墨的黑眸中。 还来不及反应,男人突然伸臂抱住她,猛然翻身,将她压在床上。 二白愣在那,脸上还带着未拭去的泪珠,看着头上距离咫尺的男人,琉璃般的眼珠中满是疑惑。 君烨眼神浓稠而深沉,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唇角突然绽出一抹低笑,声音沙哑, “二白、” 二白傻了眼,上下的打量他,脸色突然一变, “你骗我!” 伤重是假,病情危急也是假,就为了骗她到这里来。 君烨无辜的挑眉,“信是慕容遇写的,与本尊何干?” 二白如星的眸子中顿时染了一层恼怒,想起这几日的担心惶恐,日夜不寐,食不下咽,想起刚才哭的那样狼狈,竟然、 “你们合伙骗我?” 二白声音嘶哑,目光一点点冷下去。 君烨突然一慌,伸臂将她抱在怀里,缓声解释道,“没有,我并不知道慕容遇会给你写信,信发出去两日,他才告诉我。” 而且,他没有想到,二白会来。 信发出去还不到十日,她竟然已经到了这里,想来是看到了信便匆匆赶来。 她进来喊他的那一刻,只有上苍知道,他有多开心。 本来知道慕容遇给二白写了那样一封信后,他还冲慕容遇发了一顿脾气,此时竟有些感激他。 “真的?”二白脸色微缓,瞟了他一眼,怀疑的问道。 “真的!” 君烨紧紧的抱着她,那般用力,轻轻的和她耳鬓摩挲,仍旧有些不相信,此刻,她就在他怀里。 少女的身体那样凉,想到她日夜兼程,冒着风雪赶来,方才激动的心情一点点沉下去,只有满满的心疼。 二白抽泣了几声,不知道男人此时翻涌的情绪,只恨恨的想,她一定不会放过慕容遇那个混蛋,竟敢骗她,还用这种事骗她。 回去后,她就给芙洛找婆家。 推了推男人的肩膀,声音仍然有些气闷,“放开我,既然你没事,那我回去了!” 男人的手臂顿时更加用力,摇头,霸道的开口,“不放!” “君烨!”二白手臂被他嘞的发疼,气恼的喊他的名字。 “让我给你暖一下,傻子吗?这样冷还下着雪,半夜里跑来。” 男人只穿着薄薄的中衣,把她抱的那样紧,一丝缝隙也无,两人许久不曾这样亲热,此时身体相贴,甚至能感觉到男人温热有力的肌肤,二白雪白的脸上染了一抹红晕,低声道, “不冷,你放开我!” 君烨微微抬头,凤眸深邃,抬手抚着她微凉细滑的脸,低沉问道, “方才为什么哭?” 二白长睫半垂,默了一瞬,才声音沙哑的道,“以为你要死了,再没有人、心甘情愿的让我利用!” 君烨勾唇轻笑,低下头,吻在她的唇上。 四唇相贴,君烨微微喘了一下,启唇含住她的沁凉柔软的唇瓣,辗转深入。 二白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傻傻的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被他亲吻,紧张,无措,不知道怎么回应。 君烨闭上眼睛,长睫甚至滑过她的眼睛,带着那般心悸的颤抖,和她唇舌相缠,然后一下下带着她跟上他的节奏,若灯影下重叠的影子一般不会分离。 大帐外,雪花簌簌而落,那声音细微,二白却听的那样真切,大雪似一片片软云落在她心头,微微的凉带着涨涨的暖,有一种尘埃落地的安心。 男人手紧紧搂着她纤细的腰身,温柔的吻渐渐变的狂热,带了几分力道和无法控制的欲望,深深的吻着她,一声声低喃她的名字, “二白、” “二白” 突然身体一转,男人将她托在身上,伸手解下她身上的狐裘,随手扔在床下,炽热的吻,一路往下蔓延。 二白有些慌张,急急喊道,“君烨!” “嘘!” 男人眨了一下眼,表情说不出的性感邪魅,低声道,“不要出声,若是被人发现他们的将军帐中有个女人,那今夜就没人能睡的着了!” 二白眉心一蹙,推着他的肩膀,咬唇问道, “你不恨我了?” 之前见她还一副高冷的模样,这次突然又这样温柔,之前的种种,他都不在意了吗? “当然恨,处处利用本尊,难道哭一下就让本尊原谅你?” 二白目光闪躲,本来有些心虚,听了他的话突然又不忿,极低的哼声道,“我利用你,但也给你睡了那么多次,还想怎样?” “那就再睡一次,才算扯平!” 男人低低道了一声,呼吸顿时变的急促,抬手将少女身上的衣裙一扯,翻身将少女压在身下,俯身吻她。 二白左右闪躲,“不要,谁要给你睡?” 君烨捏着她的下巴,重重的吻着她的唇,含糊道,“半夜跑到本尊的床上又哭又喊,主动脱我的衣服,难道还让本尊做君子?” “谁又哭又喊、唔、”二白面上羞窘,想要反抗,手脚全部被压住,分毫动弹不得。 唇舌被堵住,男人吻技娴熟,轻拨慢挑,一下下引诱她沉沦。 二白身子软下去,看着日夜想念的俊颜,胸口酥软,再提不起半分力气。 此时方知,她竟这样的想念他。 在上京每个晚上入她梦的人,今日终于拥她入怀,真真切切的能感受到。 离开了上京,到了这里,这一方天地只有他们两人,仿佛所有的顾及也都变的淡薄,让人忍不住放纵。 少女身体白皙玲珑,看上去很瘦,抱在怀里却柔软的像是没有骨头。 明知不可以,推拒的手臂却渐渐吹下去,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渐渐染了一层的薄粉,熟悉而有陌生的情愫汹涌而至,她无助的喊他, “君烨、” “嗯?” 男人发出一声浓重的鼻音,细吻在她锁骨间流连,似在沙漠上跋涉了许久的旅人,渴望着她回应。 他衣袖上金线描绘的暗纹摩挲着她的手心,似小猫的爪子挠在心口。 二白迷离的双眸突然一睁,双腿蹬在他肩膀上,翻了个身落在床内,随手扯了锦被遮在身上,脸颊红的像煮熟的虾子,讷讷道,“不要,我、我还没洗澡!” 连夜赶路,根本没落脚休息,只有昨天晚上马车在一个村庄附近陷住,天太晚了,他们找了一农户住下打算到天亮在走。 那农妇憨厚善良,给他们做了一顿热乎的饭,还打了水让她洗了一个澡。 可是今日她风尘仆仆的赶来,连在泗水城内停都未停。 君烨将她抱在怀里,面上情欲渐渐退去,低柔问道,“晚上是不是饭都没吃?” 二白摇头,“来的时候阿遇的人在泗水城买了糕点,我在马车上吃了!” 其实根本什么都没吃,只分给她的车夫吃了些,越是靠近泗水,她越是忧心难忍,哪里吃的下。 君烨长指挑起她的下巴,含住她的唇瓣,低低的道, “二白,我想要你!” 二白刚要说话,唇已经被堵住,男人声音沙哑, “什么都不必想,让我好好爱你。” 二白顿时一怔,他懂她的犹豫,懂她的不安,什么都明白。 男人伸臂将她抱过来,平放在床上,炽热的吻落在她身上,巨细无靡,热切的吻着她。 空气顿时又变的燥热,少女削瘦的肩膀圆润白皙,上面有浅粉色的伤疤,男人目光一深,眸底有浅浅的心疼。 二白不由自主的仰头,桃花眸中水波荡漾,朦胧如丝,似香苏的三月烟雨,不经意的落在他眼中,便成了刻骨的四年。。 男人俯下身来,轻轻啄着她的唇瓣,哑声问, “想要我吗?” 二白不由自主的拱起身体,红唇艳艳,一双清眸上浮着一层水波,迷离含媚,顾盼生姿,咬唇不语。 “说你想我了,二白!”男人声音带着一抹暧昧的痛苦,明明已经到了极致,偏忍耐着一遍遍逼问她。 二白手臂揽上他的脖颈,迷蒙点头,“我想你,君烨,很想!” 男人喉咙滚动了一下,贴着她的唇问道,“怎么想,像我一般夜不成寐?” 二白调笑的看着他,“对,某人夜不成寐,梁上宵小,偷偷溜进宫里,还怕我看到!” “嗯,某人明知道,还装睡等着本尊去!” 二白噗嗤笑了一声,伸臂抱住他。 闪烁的火光映在大帐上,随着风声轻颤,时而低缓,时而呼啸急促,烈烈如歌,在寂静的原野上轻唱低吟,无声化在飒飒而落的大雪中。 桌案上的烛灯一点点暗下去,烛泪慢垂,如脂凝结,汗水顺着男人棱角分明的脸颊滚落,他重重压下来,抱着女子急促喘息。 他许久不曾要她,没想到这么快便缴械投降。 良久,二白呼吸渐渐平息,推了推男人的肩膀,想要他下去,触手却一片湿润,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她眉头一皱,情欲顿消,凛声问道, “君烨,你伤口还没好?” 男人头埋在她肩膀上,嘶哑道,“本来好了,前几天又受了一点伤,没有大碍,死不了!” 慕容遇信里不完全是假的,他的确为救那个副将被包围受了伤,只是没有像他信里写的那样快死了! 君烨吻在她的耳珠上,蛊惑的道,“累吗,再来一次好不好?” 果然,男人又已经蠢蠢欲动,二白眼中却没有半分旖旎,咬牙道, “君烨,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只要有你,命不要也罢!”男人继续吻着她,声音低沉缱绻。 二白半眯着眸子,语调清冷,“君烨,你下去,让我看看你的伤!” “等下再看!” 男人敷衍的应了一声,目光再次变的炙热,痴迷的吻着她。 “君烨,停下,否则明日我便离开!”二白声音冷淡,带着隐隐的怒气。 君烨停在她最深处,双手捧着她的脸颊,黑眸深邃浓郁,哑声问道,“你去哪?” “回上京,再也不见你!”二白目光淡漠,赌气的看着他。 君烨微微皱眉,几乎是哀求的道, “不要走!不要再离开我!” “那你让我看一下伤口!” 君烨深深吸气,声音无奈而痛苦,“要命的小妖精,故意勾引本尊,你爽快了,却不让我尽兴。” 二白脸色通红,脱口道,“你不是也已经、” 话到一半却再说不下去,只催着他起身。 此时二白才注意到,君烨一直都没脱上衣,掀开床帐,火光照过来才见他中衣上透着丝丝的血痕,心头顿时一沉。 二白穿了外衫下床,将烛灯取过来,坐在床上,抬手想要将男人身上松垮的上衣褪下。 手腕突然被握住,男人勾唇低笑道,“无妨,明日等军医来了处置,你脱我的衣服,我等下忍不住又想要你!” 二白闻言心中一紧,声音淡淡却坚持,“让我看看!” 君烨看着少女炯澈的眸子,突然又想吻她,手缓缓放下去。 二白小心脱下他的上衣,解下他被鲜血浸透的纱布,呼吸一顿,握着他衣服的手隐隐颤抖。 男人那日肩膀上的伤刚刚结痂,旁边又中了一箭,伤口外翻着还未愈合,方才他一番用力,新旧伤口都已经裂开,鲜血渗出来,将包扎的纱布都已经湿透。 二白倏然抬头,眸中水光盈盈,哽声恨道,“君烨,你傻子是不是,受了这样的伤,你还、” 喉中堵塞,忍不住泪盈满眶,泪珠滚落下来,不知道恨他还是恨自己,伤口裂开时定然很疼,他竟然还那样用力的动作。 而她方才知道他骗她,又高兴又气愤,情绪交集,竟没有看一眼他的旧伤。 君烨有些慌张的去摸她的脸,柔声哄慰道,“不哭,不是很疼,只是流了点血,不要哭!” 二白瞥他一眼,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转身下床,在桌案上找到伤药和干净的白布,过来给他重新包扎。 包扎的时候男人倒是很乖,一动不动,二白正纳闷,一抬头,便见男人幽深的眸子炙热,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胸口。 二白顺着他的视线低头,顿时无语, 她刚才下床时,随意的披了一件外衫,里面什么都没穿,加上她只松松的系了一个带子,领口宽大,以他的角度,自然一览无遗, 脸上红了红,想骂男人无耻,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算了,就算给他转移一下注意力,反正她色诱他也不只这一次。 好容易包扎好,二白将衣衫一拢,斥道, “去睡觉!” 男人将她抱在怀里,手臂紧紧的困着她,“一起睡!” 二白挣扎着后退,“你身上有伤!” 君烨手臂不放,悠悠的道,“二白再挣扎,恐怕等下又要重新包扎了!” 二白一怔,果然不敢再动。 “伤口没关系,让我抱着你睡,二白。”君烨下巴轻轻蹭着她的额头,低低的道。 二白无奈的吸了口气,手臂环上他的腰身,闭上眼睛,道,“那,睡吧!” “嗯”男人应了一声。 帐外风声似小了,雪却越下越大,落在帐顶上,听到积雪沉淀的声响。 半晌,男人突然开口,“二白,你不会走了,是不是?” 二白犹豫了一瞬,才小声嘀咕道,“雪这么大,我想走也要等雪化了再说。” 这场大雪不知道会下到什么时候,若是等雪化尽,至少也要十日以后了。 她分明是再给自己找一个留下的借口。 君烨低笑了一声,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在她耳边问道,“方才喜欢吗?” 黑暗中,二白脸色涨红,恼怒的道,“君烨,你到底要不要睡觉,不睡觉我就走了!” “我只是想问一下二白的感受,哪里不好,以后好改进。”男人语气无辜。 二白,“。。。。。。” “不然,我们再试一下!”男人的手又开始不老实。 二白彻底急了,“君烨,你敢碰我,我现在连夜就回上京,你信不信?” 君烨手停下来,叹了一声,“两个月不开荤,好容易开荤还不管饱,二白好没良心。” 二白,“。。。。。。” 二白连夜赶路,真是困极了,依偎在男人怀里,听着外面的落雪声,渐渐睡着。 男人抚着少女柔滑的脸颊,却久久没有睡意,唯恐睡着后,明日清晨醒来,发现又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梦醒怀中冰凉,没有半分少女的踪迹。 少女呼吸浅浅,帐中那般安静,外面的篝火的火光映入,在她白皙清透的脸颊上闪烁,君烨低头轻吻着她脸颊,无限柔情。 次日天刚刚亮,就听门外侍卫喊了一声将军,然后慕容遇掀帐闯了进来,喊道, “鸾儿,君少?” 看到半掀的床帐和地上散落的衣服,顿时似被雷击了一样愣在那,忘了退出去。 君烨长眸猛然睁开,眉心一皱,挥手将床帐放下,冷声道,“出去!” “哦!” 慕容遇呆呆的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忍不住暗暗咬牙,君烨真是不要命了,受了伤竟然还、 简直色迷心窍! 尴尬轻咳一声,忍不住劝道,“那个君少,身体要紧,来日方长,悠着点!” 省的死在床上,他就成了罪人! “滚!”男人明显恼羞成怒。 慕容遇耸了耸肩,掀帐大步冲了出去。 帐外雪有尺厚,天还未放晴,阴气沉沉。 远处亓炎骑马进了大营,军袍上还落着一层薄雪,似出去办事,匆匆赶回来。 下了马,刚要去君烨帐中回禀,慕容遇倚在一颗木桩上,叼着枯草笑道,“看在咱俩关系不错的份上,本世子劝你现在还是不要进去为好!” 亓炎疑惑的皱了皱眉,看了看紧闭的帐门,又想起大帐外的马车,了然的抿了抿唇。 有些尴尬,却装作冷静的问道,“公子的伤口没事吧?” “应该没事,刚才让我出去的时候,气势十足,就算下了床马上战场,估计也是可以的!”慕容遇认真的道。 亓炎脸色一黑,对着慕容遇郑重的道,“多谢!” 慕容遇嬉笑了一声,勾上亓炎的肩膀,“赶了一夜的路还没吃饭吧,走,陪本世子吃饭去!” 到了此时,即便再不甘心,也该死心了! 很明显,亓炎不适应这么亲密的动作,退后一步,跟在慕容遇身后。 慕容遇也不介意,吐了嘴里的枯草,踏着厚雪,脚步轻松的向着饭帐走去。 ------题外话------ 下午,群里见哈! 11 除夕夜 大帐里,床上,二白将被子蒙在头上,一阵气闷,慕容遇会怎么想她? 君烨都受重伤了,她还勾引他? 跳进鹰愁江也无法挽回她的尊严了! 好丢人! 君烨在她头顶上低笑,伸手去掀她头上的被子,“我会跟阿遇解释的!” 二白死死的抓着被子不肯出来,闷声问道,“解释什么?” 这种事能解释吗?越描越黑! “告诉他,是本尊情不自禁,和二白没有关系,嗯、”男人沉吟一声,继续道,“或者告诉他,二白是被强迫的!” “不许说!”二白猛的掀开被子,皱眉道,“已经很丢人了!” 她被强迫,比她强迫他,更加丢失颜面! “男女情事,本就天经地义,有何丢人?”男人摸着她白净的脸蛋,眸光深沉。 二白垂眸抿唇道,“军营里本就不该有女子,我看我今日就回去吧!” 主将帐中有女子出现,定然会扰乱军心,让士兵议论纷纷,而且,她不懂布兵打仗,在这里只会分君烨的心。 君烨眸光顿时一黯,低头抵在她额头上,沉声道,“不要走,好不好?” “我留在这里做什么?” “照顾我,我受伤了!” “有军医!” “我只要你!” 二白瞪着大眼睛看着他,“真的要我留下?” “嗯”君烨吻了吻她鼻尖,“我需要你!” 二白还想说什么,君烨已经吻下来,封住她的唇,辗转吮吸,呼吸顿时变的粗重。 明知不可以,最后难受的自然是他自己,看着他痛苦忍耐的模样,二白嗤笑一声,她留下好像对他的伤没有半点好处。 起床的时候,看着被君烨扯坏的衣裙,二白无奈轻笑,“看来,我真的要做大将军的贴身亲兵了!” 君烨吩咐人送了一套士兵的衣服来,大概是最瘦弱的士兵的衣服,二白穿上还略有些宽大。 少女墨发束起,黑眸如星,唇不点而红,穿着士兵的衣服,更显的身姿高挑挺直,君烨伸臂把她抱在怀里,声音带着丝丝压抑,“的确、对养伤没有益处。” 二白几乎是立刻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眉头轻皱,笑骂道,“色胚!” 慕容遇十分“体贴”的让人送了两份饭菜进帐,二白这几日没有吃正经吃过一顿饭,现在松下心来才感觉到饿急了。 君烨摸了摸她脸颊,忍不住心疼,“路上都没有吃饭吗?” 二白嘴里咬着包子,含糊道,“太冷了,不想吃!” 君烨眸光深沉,笑道,“瘦了那么多,什么时候再养回来?” 二白睨他一眼,不再说话,专心吃饭。 饭后,查看了一下君烨的伤口,见没再流血,二白才稍稍宽心,若是因为她伤势加重,她简直是大燕的罪人。 重新上药包扎,有将士在外求见君烨。 “乖乖的呆在这里,不要乱跑,不管想去哪里都等着我回来。”君烨抚了抚她的发顶,温淡交代。 二白点头,乖巧笑道,“放心吧!” 君烨俯身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才转身往外走。 他走了不过片刻,便有两个士兵进来,在大帐中又加了两个火炉。 士兵身姿笔直,目不斜视,并不往坐在桌案后的二白身上看,点了火炉后便垂首退了下去。 二白暗暗点头,君烨训出来的精兵,果然不一样。 二白一个人在大帐里无聊,煞有介事的看了看作战图,然后发现,什么都没看懂。 无声一叹,看来她并没有遗传母亲领兵打仗的才能! 起身转了一圈,实在百无聊赖,掀帐出去。 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二白顿时倒吸了口气。 帐外入眼都是漫天的雪白,大帐和原野都已经被大雪覆盖,冰封千里,天地苍茫,无限壮阔。 这一刻,二白恍然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做皇位,想要这万里江山。 不只是权利的诱惑,还有拥有这壮丽山河的澎湃。 风已经停了,天上却依旧飘着细雪,泗水城的方向隐隐传来鞭炮声响,二白才想起,今日竟已经是除夕了。 慕容遇自上京和她道别的时候还说会回去一起和她过年,不曾想,十几日后,反倒是她来了这里过年。 世事转变,总在人意料之外。 天下着大雪,又到了年节,战事大概会暂停几日。 空气里弥漫着肉香,大概是在炖肉,香气远远的飘散,不需要张灯结彩,不需要鞭炮烟花,在这漫天雪地的军营里,只一股诱人的肉香,似乎便就已经有了过节的气氛。 二白不想回大帐里,穿着白色的狐裘,沿着帐篷慢行,及膝的长靴踩在积雪上,咯吱咯吱作响,置身在广阔无垠的雪地上,整个人都似雪花一样飘了起来。 周围不断有穿着铠甲的士兵穿过,对着二白好奇的望过来,但没有任何人交头接耳的议论,很快便转过眼睛去,继续前行。 对于君烨带兵的纪律,二白由衷的佩服。 怕他担心,二白不敢走远,觉得身上冷的时候开始往回走。 果然,还未走到大帐,就见君烨正急步走过来,待看到她,紧绷的脸色明显的缓了下来。 “大帐里太闷了,出去走走!”二白走近了,眯眼笑着解释,见他要说话,忙又道,“没有不听话,只走了几步,至少、没出大营!” 君烨失笑,伸手拂落她头上的碎雪,牵着她的手往大帐里走。 这一日,君烨和其他将士在帐中商议军情,二白则在一旁帮着君烨墨墨沏茶,添火炉倒水。 二白觉得自己好像又变成了香苏别苑里的小丫鬟。 午后睡了一觉,再醒的时候帐内昏暗,天似要黑了。 君烨坐在床边,俯身吻了吻她的眉眼,声音低沉悦耳,“不要睡了,起来醒醒盹儿。” 二白偏头枕在他腿上,懒懒的不肯睁眼,他衣袍上绣线的纹路蹭在脸上微微的痒,她突然那般贪恋这这一刻的宁静。 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可是只要他在,她便觉得一切都放松下来。 大营里似已经点了篝火,因为过年,众人心情激动,脚步声都比平时轻松明快了几分。 欢笑的声音传进来,越发显的帐中安静。 君烨轻轻抚着她鬓角的发丝,目光柔和,探手将她抱在怀里,一下下吻着她,诱哄的语气, “不睡了好不好?陪我出去!” 二白点头,既然是新年,君烨作为主将自然要和战士同乐。 起床,君烨将大裘仔细的给她穿好,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出了大帐,雪已经停了,士兵都已经出帐,围着篝火团团而坐,酒肉飘香,气氛浓郁。 一路走过去,沿路将士见到他纷纷停步行礼,君烨牵着她的手脚下不停,径直往大营外走去。 二白疑惑的看着他俊美的侧颜,想要问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问不问又有什么关系,他带她去哪,她便去哪里。 大营外站着一士兵,旁边一辆乌木马车。 君烨眉头却微微一皱,冷声问道,“本尊的马呢?” 士兵垂着头,恭敬的回道,“亓将军说您身上伤口未愈,不让、不让您骑马!” 君烨眉心蹙着,脸色不快,却没再说话,带着二白往马车上走。 上了马车,待两人坐稳,那士兵轻喝一声,驾马快行。 二白撩帘看去,见马车上了官道,是往泗水城的方向,不由的回头笑道,“要请我吃年夜饭吗?” 君烨把她抱过来放在腿上,勾唇笑道,“想吃什么?” 二白想了想,抿唇道,“想吃吴妈做的红烧肉,和团圆球。” 君烨咬着她的耳珠,“恐怕二白要失望了,这里只有本尊,送给你随便吃! 声音暧昧诱惑,二白身子一软,想往旁边躲,却被他按住腰身,随即捏着她的下巴吻下去。 男人的吻火热,深深的在她唇里纠缠,直到吻的二白气喘吁吁,才沿着她的下巴往下,吻过她纤细的脖颈、锁骨,一路往下……手指轻挑她衣服上的带子。 二白忙去按他的手,这个男人又想做什么? 君烨手已经探进去,在她身上四处点火,呼吸一下比一下粗重。 ”君烨!“ 二白急呼了一声,想要自他身上下来,刚一挣扎就听到男人闷哼一声,似碰到了伤口。 二白顿时不敢再动,急声问道,”怎么样?伤口又裂开了?“ ”没有,不要再动“ 男人含糊的说了一句,潮湿的吻顺着解开的衣服一路往下滑,手自腰带内探进去。 二白死死咬住唇瓣,忍不住挣扎时,便听到男人似碰到伤口的闷哼声,明知道他多半是装的,却无可奈何,无奈的喊他的名字,希望他停下, ”君烨、“ 这个男人耍起无赖,简直比慕容遇还脸皮厚! ”嗯、“男人低沉应声,在她耳边低低道,”我什么也不做,只让你舒服一下!“ 二白耳畔红晕如霞,头埋在他怀里,气息微乱。 马车到了泗水城下时,天已经黑了,车夫拿出一块令牌,城门上守卫立刻将城门开启让马车进城。 二白伏在车窗上,掀帘看去,只见街上红灯高挂,人群熙攘,十分热闹。 天气不好,城外还在交战,但丝毫没有影响人们过节的心情,穿上新衣,走上大街,脸上挂着祥和的微笑。 最开心的是孩子,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手里的钱大概是一年中最阔绰的时候,买了糖人和鞭炮,在一起嬉闹玩耍。 远处鞭炮声连绵起伏,二白被街上的气氛感染,唇边也不由的噙着一抹浅笑,全身都不由的放松下来。 马车穿过古朴繁华的长街,停在一处酒楼外。 君烨下了车带着二白往里面走。 此时酒楼里反而十分的清净,小二过来,领着两人往楼上走。 一直上了三楼,大堂内红木屏风,轻幔雕栏,香炉袅袅,四周都挂着红灯彩绸,中间一张巨大的八仙桌上摆满了年夜饭,有各种美食佳肴,还有她爱吃的红烧肉和每年过年都要吃的团圆球。 红影绰绰,喜气盈盈, 二白回头对着君烨展颜一笑,想问他什么时候布置了这么多? 然而似乎又什么都不用问。 走到木栏前,街上欢笑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和远处绽放的烟花,一一跃入眼下,丝毫不觉得嘈杂,反而有一种让人宁静的喧嚣。 君烨走过来,自身后抱住她的腰身,低声道,”没有吴妈,没有你的小丫鬟,也没有你潇湘馆的众人,只有我陪着你过年,二白还会失落吗?“ 二白缓缓摇头,转身垫脚吻在他下巴上,一双美目顾盼流盼 ”很开心,谢谢你!“ 即便是在陌生的地方,没有人和他们一起庆祝新年,即便还有战事未了,两人前途未卜,但这一刻,她胸口涨满,只觉得满满欢喜。 身后烟花砰然绽开,一束束火树银花,绚丽璀璨,男人凤眸中流光闪烁,容颜俊美更胜平日,眸底深情缱绻,紧紧将她拥入怀中,叹息般的喊道,”二白、“ 那么多往事在这一声叹息中穿梭而过,儿时的相处,从互相看不顺眼,到后来的心动;长大后,香苏别苑内的相遇,他错认她人,她为了那人对他百般隐瞒利用……在这一瞬间,似乎都已经不再重要,如雪落地般的消散,此时,她在他怀里,是上天给予他这一生最大的恩赐。 二白抱着他的腰身,浅笑闭眼,只愿此刻长久。 两人吃了年夜饭,君烨陪着她在街上逛了一会,买了一堆小玩意,两人才做马车出城回营。 在马车上二白便睡着了,进了大营时已快子时,大部分士兵都已经回去睡觉,只有守岁守夜的士兵还围着篝火喝酒聊天。 君烨抱着二白往军帐内走,亓炎迎上来,知道君烨身上有伤,伸手想把二白接过去。 君烨错身而过,大步往帐内走。 将二白的靴子脱掉,又哄着她脱了身上的衣服,才把她放在床上,扯过被子盖好。 返身将帐里的火炉都加了碳,君烨掀帐出去。 已是深夜,万籁俱静 君烨看着远处漆黑的夜色,问道,”都布置好了吗? “是!” 亓炎应声,“全部都已经安排好!” 君烨点了点头,回了大帐,坐在桌案前看着沙盘,目光落在某一个地方,伸手轻轻一划。 又坐了片刻,他起身往床边走去,掀开床帐,看着熟睡的少女,目光顿时变的柔和。 过了子时,天色越发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营帐中间的篝火也渐渐熄灭,只剩一片残火冷灰。 大营东侧堆放着粮草,此时几个守夜的侍卫正围着篝火聊天。 这个时辰正是人夜里最困的时候,守夜的有三个人,其中一个人说些趣事打哈哈给另外两个人醒觉。 因为是除夕夜,所有的人都喝了酒,守卫也比平时松懈了许多,巡守的士兵逛了一圈,便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去睡觉了。 暗夜下,只见营外的枯草中间有几道身影急速的穿行,向着军营接近。 原野上枯草半人高,风一刮,高低起伏,那黑影隐匿在其中,即便离的近都很难发觉。 黑影趁着夜色迅速的隐在大营外,见有巡防的士兵经过,立刻趴在一土坡后,屏息等到士兵过去。 一炷香的功夫,脚步声渐渐远去,两道黑影迅速的蹿起,纵身而入。 一路躲避的接近大营,见前面有火光和说话的声音,黑影闪身藏在一草垛后。 只听守夜的三人其中一人道,“大栓,把那个酒囊给我扔过来! ”别喝了,还要守夜呢,喝醉了小心亓将军骂你!“似是那名叫大栓的人回应。 ”别废话,拿过来,今天过年,谁会吃饱了撑的来偷袭,安北军躲在崇州吃香喝辣,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快活呢!“那人道了一声,又道,”再说咱们大将军受重伤,亓将军日夜守着大将军,也没空管我们!“ ”哎,你们说咱们大将军的伤真的那么重吗?“另一人问道。 ”我听服侍大将军的一个侍卫说,大将军本来身上就有旧伤,这一次又被那一箭射中了心脉,旧伤复发,恐怕、“那人重重一叹。 ”大将军如果死了,咱们这仗还怎么打?“ ”嘘!“叫大栓的人压低了声音道,”不要乱说话,若是给你按个扰乱军心的罪名,你就死定了!“ ”我看咱们也别操那心了,大将军不在,还有慕容将军,还有曲将军和亓将军,反正咱们听命就是了!“ ”对,对,别说了,喝酒吧!“ 几人唏嘘了一阵,不敢再议论,喝了酒又开始说女人,说战事,胡乱的聊天。 隐在草垛后的黑衣人眼中光芒闪烁,和同伴对视了一眼,暗暗点头。 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一粒药丸,手指一弹,那药丸无声落在前面三人围坐的篝火中。 而那三人谈天说地,喝酒喝的正起兴,无一人发觉。 药丸落在火中,遇热砰然裂开,里面粉末燃烧,冒出一股青烟和淡淡的味道。 青烟随着火一起升腾散开,那味道极淡,也被酒香遮掩了过去。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守夜的三人只觉困顿难忍,身子向旁边一歪,一声不吭的晕了过去。 随即,两道黑影闪身而出,迅速的向着粮仓而去,粮仓内的两名守卫一人手里抱着一个酒坛,倚在仓门两侧,也全部都已经醉酒睡着了。 几乎没有费多大力气,黑衣人便拿到钥匙,开了仓门,只见里面堆着几人高的粮食。 打开一个袋子,粮粟哗哗流了出来。 两人面上不禁露出得意的表情,拿出火折子往上一弹,风吹进来,火势顿时一窜而起,快速蔓延、 黑衣人迅速撤出来,关上仓门,身形矫健,闪身出了大营,快速向着崇州的方向疾奔。 大约走了数百丈,回头看去,只见军营内火势冲天,照亮了半座大营,隐隐可见有人奔走急呼救活,烈火燃烧的声音混着嘈杂声远远的传开。 任务完成,两人不在停顿,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 而大营中,待那两个黑衣人一走,篝火旁被晕倒的三人和仓门外醉酒的两人立刻起身,脸上不带半分醉意和迷蒙,目光凛冽,动作迅捷,飞快的靠近已经烧成一片大火的粮仓,将准备好的木柴干草通通扔进大火中,一边扔一边大声喊救火。 如果不是大火实在猛烈,形势看上去危急,而几个人脸色也正经,这样的场景实在太过滑稽。 几人一喊,巡防的士兵也全部围了过来,跟着一起将干草扔进火里,也一边扔一边喊救火。 结果越救火势越大,甚至崇州城墙上的人都看了这边浓烟滚滚。 君冥烈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的火光,负手而立,目光沉淡,一瞬不瞬的看着。 大火燃烧了将近一个时辰,火势才渐渐弱下去,突然一将军打扮的人急速的跑上城墙,躬身道,”大人,人回来了!“ ”让他们上来! “是!” 很快两名黑衣人过来,单膝跪地,道,“幸不辱命,属下两人已经烧了京戟大军的粮草,恐怕现在一粒粮草都不剩了!” 君冥烈转头看着安然无恙的两人,闻言脸上并有没有任何高兴,皱眉道, “这般顺利?” 跪在地上的两人一怔,唯恐君冥烈怀疑两人说假,忙道,“京戟营的人因为今日过年,所以比平日里松懈,而且都喝了酒,正好利于我们行事。” 站在一旁的将军也开口道,“大人不知,这两人是属下这几年特意训练出来的,轻功和探查的能力无人能及,专门做刺杀和偷袭的任务,从未失手过,大司马不必有疑虑,我们之前看到京戟营的大火,也足以证明,他们的粮草的确被烧毁了!” 君冥烈淡淡点头。 黑衣人中一人道,“属下还有一事要禀告!” “说!” “属下潜入京戟营内时,躲在暗处,听到守夜的人道君烨身受重伤,已经坚持不了几日了!” 君冥烈精目一眯,倏然回头,“消息可准确?” “是,属下亲耳听到,君烨旧伤复发,加上那一日上官将军射中的那一箭,已经危在旦夕!” 12 收复崇州 午后,申时已过,运粮的车队自泗水城出来向着城外三十里的大营行去。 守卫的兵马有两千人左右,护着车队,一路警惕,快马加鞭。 行了将近一个时辰,还有十里便到大营,一路没有异常,众人渐渐松懈下来。 官道两旁都是沟壑,大雪下了几日,几乎将沟壑填平,路上湿滑,车轮轧在雪地上带起飞雪如絮。 众人正聚精会神的赶路,突然最前面的马车被拌倒,正疾驰的骏马嘶鸣惨叫一声,马蹄被割断,砰然向一旁倒去。 雪路上鲜血淋淋,马叫人呼混在一起,惨叫不止。 “有埋伏!” 有人惊叫一声,话音未落,两旁沟壑里的积雪中突然涌上无数安北军,落雪飞扬中一张张狰狞的面孔,拿着长刀对着护送粮草的士兵砍过来。 刹那间,马声嘶鸣,刀光闪烁,两军碰撞在一起,杀戮没有任何预兆的已经开始。 惨叫声、嘶喊喊混在一起响彻耳际,震的人脑中一片空白,只下意识的挥倒砍杀,看着鲜血飞溅,不知疼痛,越发疯狂。 京戟营的精兵一刹那的慌乱之后很快便稳定下来,自运粮的马车上掏出盾牌,冷静的迎敌,见涌上来的敌军越来越多,也不恋战,夺路便逃。 上官晫忙指挥人追上去,而那些精兵也不往一个地方逃,四面八方都有,跑的飞快,安北军虽然五万人马,却是乱成一团,往哪个方向追人的都有,互相碰撞踩踏,竟然被自己的兵马就踩死数百人。 上官晫气急败坏,当然没有忘记君冥烈交给他的重要任务,找到一具大燕精兵的尸体,脱了衣服换在自己人身上,告诉他去大营告诉京戟军的将军,运粮队伍遭截,让他们派兵来营救。 那人领命而去,十几里的路,虽然道路积雪难行,但跑了半个时辰也到了,还未进大营便呼喊道, “救命,救命,快去禀告将军出事了!” 守卫冷声喝道,“什么事?” 那人穿着京戟军的军袍,脸上满是血痕,看不出本来面目,气喘吁吁的喊道,“快去禀告将军,粮草被安北军劫走,我们的人正拼死抵抗,让将军马上派兵去营救!” 那守卫道,“我带你去见亓将军!” “好,快点去!” 他急急往大营里跑,走了几步才觉得有些不对,这数十万人的大营中实在是太安静了些。 没有喧哗声,没有操练声响,甚至看不到守卫巡营。 脚步不由的慢了下来,目露疑惑,转头刚要询问,突然胸口一凉,剧痛蚀骨,长矛尖利的头滴着血自他胸口穿透过来,然后猛然被抽回,他身体也被带了出去,远远的甩在地上。 他嘴里鲜血漾出来,急促的喘息,仰头看着那守卫面无表情的脸,仍旧不明白自己哪里露了破绽。 然而他已经没有机会知道了,两腿一蹬,身体渐渐僵硬。 官道上,去追赶京戟军的人渐渐回来,围着十几辆运粮草的马车等着上官晫做下一步的指使。 许久也不见大燕的兵马来,而自己派去的人也没有半点消息,眼见天色快黑下去,越发的焦急。 倚在粮草堆上的上官晫突然一怔,猛然回头,伸手摸了摸装粮的麻袋,顿时脸色一变。 拔出长刀在麻袋上一划,没有粮食流出来,露出来竟然是干草,成堆成堆扎成捆的干草! 连连在几个麻袋上砍下去,都是干草! 上官晫脸色一连几变,惊声道,“不好,我们上当了,这些人根本不运粮的!” 说罢凛声吩咐道,“速速回城!” 话音刚落,脸色又是一变,摇头道,“不能回城,恐怕这是大燕精兵的调虎离山计,摄政王危险,我们要去救摄政王!” 连忙集合兵马,急速的向着京戟军的大营奔去! 而此时,君冥烈带着二十万安北军已经进了京戟军大营。 兵马呼啸,积雪飞溅,若洪水过境,迅速的向着军营冲去。 远远的,大营中的守卫看到君冥烈带兵突袭,似正慌乱奔走,再离的近了,就见军营内烟火四起,到处都是浓烟滚滚。 君冥烈冷哼一声,道,“京戟军想用浓烟来掩护君烨撤退,不必疑虑,冲进去!” “是!” 身后副将应声,带着身后的兵马急速奔驰,马蹄滚滚如雷,喊杀声震天,整个大地都跟着颤抖起来。 冲在最前面的兵马突然惨叫一声,人仰马翻的向着地上倒去,军营前竟然设了陷阱,长长的沟壑,里面刀尖森寒,安北军陷进去,连人带马顿时都被扎成了血窟窿。 后面兵马收势不及,一波跟着一波的倒下,前仆后继,惨叫声连成一片,鲜血涌出,残肢断骸满地,层层尸体在沟壑中堆积。 前面火势猛烈,脚下安北军的尸体已经将沟壑差不多填平,还未杀掉一个大燕精兵,竟然就损失惨重,所有的安北军急速后退,满目惊骇的看着眼前的情景。 君冥烈高居马上,气息冷寒,冷哼道,“雕虫小技,也想拦住我十万大军,越是如此,越是证明他们此时兵力不足,不敢正面应对,冲过去!” 一声令下,身后大军顿时奔腾冲锋,踩着沟壑内战友的尸体,若狂风骤雨般向着军营中的烈火冲锋而去。 军营绵延数里,浓烟滚滚,安北军踏入寻找敌人,却发现一个个营帐内都是空而,而远处不断的有同伴陷入陷阱内,惨叫声此起彼伏,和着噼啪大火燃烧的声音,让人心底发颤。 君冥烈直接带人冲进主帐,掀帐进去,里面并不见君烨的身影。 站在空帐内,他眉头紧皱,难道京戟军这么快就全部撤走了? 各路搜寻的士兵也纷纷过来回报,都未发现京戟军的半个人影。 君冥烈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刚要转身出去,就见上官晫匆匆跑进来,喊道,“大人,我们上当了!” “什么事” “属下听从大人之名,带五万人去劫粮草,后来发现,马车上根本就不是粮食,只有干草,我们派出去的五万人,去追那些运粮的士兵,有三万人没有回来,想必已经遭到不测!” 君冥烈心头一沉,立刻道,“马上回崇州城!快!” 然而还不待上官晫应声,就见一安北军骑马而来,身上都是血迹,自马上掉下来,喊道,“大人,大人,崇州被君烨带人攻破了!” “现在君烨留下五万兵马守城,其余的兵马,都已经向着这边包围过来,大人,我们要赶紧撤!” 君冥烈身体一晃,脸色青白,只听帐外又一声急喊, “报!” “什么事?”上官晫嘶声喊道。 “报大人和上官将军,属下探到,泗水城有大批兵马向着此处赶来。” 上官晫脸色剧变,呈死灰色,“大人,我们被包围了!” 如今看来,从一开始烧粮草便是君烨使的计策,让他们误以为京戟军粮草被烧,兵力分散,君烨病重,让安北军孤注一掷率兵出城偷袭,没想到,运粮草是假,君烨病重也是假,等他们来攻大军营的时候,君烨早已帅军攻下了崇州。 君烨使了空城计,使他们损失惨重,而崇州也成了空城,却被君烨轻而易举的占了去! 君冥烈脸色难看到了极致,果然是他生的儿子! 他转身看着君烨身后的地形图,良久,才沉声道,“从东南方向,进崇元山,突围出去回磐石!” 崇元山地势险恶,若自那里穿过,十几万大军至少也要损失一万,然而,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迅速的兵马集合,经过多次和君烨交锋,再加上近日无声无息损失的人马,曾经三十万的安北军,如今只剩十五万。 君冥烈沉目看着崇州的方向,胸口有不甘,有愤怒,抓着缰绳的手隐隐发白,恨不得现在便将那个自己痛恨的儿子斩在马下。 京戟军的兵马越来越近,脚步声地动山摇,甚至已听到疾驰的马蹄声。 上官晫打马上前道,“大人、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管人数上的差距,两方兵马交战,最重要的是势气! 他们今日连连失利,气势已失,若是此时被京戟精兵前后夹击,必败无疑! “撤!” 君冥烈极不甘愿的喊出这个字,最先打马向着崇元山脉的方向奔去。 身后大军立即跟随。 在山脚下,安北军被京戟精兵追上,发生了一次交锋,安北军边打边往山上撤退,死伤三万。 见安北军渐渐撤离,慕容遇问道,“还追不追?” 亓炎一身黑色军袍,身骑黑马,面容冷峻,淡声道,“公子吩咐,若他们逃往崇元山不必追!” “那咱们回城?” 慕容遇俊秀的脸上不知何时溅了血痕,笑的却开心,大声喊道,“回城喽!” 周围精兵纷纷响应,打了胜仗,众人气势高涨,呐喊声让人热血沸腾。 亓炎不想和慕容遇一起发疯,最先打马离开,向着崇州方向而去。 峪水关内,五城已收复四城,大军驻扎崇州城内,暂做休整。 此时二白正坐在崇州城内一处别苑中,品茶赏梅。 君烨今日带着二十万京戟军到达崇州城下时,城门上的守卫的震惊可想而知。 君冥烈带着大军前去泗水城外的军营突袭,崇州城内只留了一万兵马守城,这些守卫看着二十万的大军早已吓破了胆,几乎没经过怎样惨烈的攻城,城门便破了。 君烨留下守城的兵马,然后派慕容遇和亓炎带其余大军,和前一晚便率兵前往泗水的副将江甫前后围剿安北军。 这个时候,君冥烈已经带着他的兵马上了崇元山了吧? 二白手指轻轻敲着杯盏,若有所思。 突然听到似有人说话的声音,二白抬头,便见君烨正从回廊上缓步走过来,身后跟着一四旬上下穿官袍的男子,看样子应该是崇州的太守。 那人身体极瘦,佝偻着腰,满面愁苦,似正和君烨极力解释什么。 男人立在长廊上,一旁梅花遮了他半面俊颜,气质冷贵雍容,不似运筹帷幄的将军,似仍是上京城内的贵公子。 这别苑在崇州城东,修建的秀丽雅致,引鹰愁江水入园,处处回廊蜿蜒,水榭玲珑,阁楼庭院之间,山水错落,步步异景,既有北方的大气壮阔,又有南方的温婉秀致,即便冬日,湖水粼粼,梅花尽开,也别有一番景致。 回廊上,君烨不经意的转头,看到二白坐在水榭的美人靠上正看过来,唇角顿时不由的勾起,目光柔和。 那太守大人偷瞄着君烨的表情,以为自己的话打动了他,忙再次重复道, “下官真的被摄政王关押起来了,从未投靠叛军,还望大司马明察!” 紧接着想骂几句叛军的话表示对大燕和朝廷的忠诚,话到嘴边,猛然想起君烨是君冥烈的儿子,关系复杂,情况不明,忙又将话咽了下去,只痛斥了上官晫几句。 “嗯,你下去吧!” 君烨淡淡道了一声。 “是、是!”太守忙点头应声,谄笑道,“下官今晚在府中设宴,为大司马和几位将军庆功,还望大司马赏脸!” “不必了!” 君烨漫不经心的撂下一句,缓步往前走,身形稳重沉着,然而细看下,竟有些迫不及待。 余太守仰头,见亭子里似有一女子坐在那,浅笑嫣然,面容精致,不由的眼睛一眯,沉思了片刻,才转身往别苑外走。 君烨进了水榭,在二白身侧坐下,伸手将她抱起来放在腿上,摸了摸她微凉的脸蛋,轻声道, “坐在这里不冷吗?披风也不穿。” 二白倚在他胸口,点头,“冷!” 君烨被她的“诚实”几乎逗笑,将她往怀里抱了抱,手掌抚着她的鬓角脸颊,“那回房里去吧。” 知道她怕冷,在上京时便每日不肯出屋,这里又比上京冷上很多,夜里睡觉时,他晚回去一会,她手脚都是冰凉的。 他让人把所有的屋子里都多加了火炉,唯恐她不适。 其实细细想来,二白和明鸾有很多地方相似,比如都爱怕冷,比如都爱吃肉,还有,很多性格方面的相像,只是他从前从未想过明府中的明鸾会是假的,而真的竟会在千里之外的香苏。 现在的二白经过了那么多,已经没有了儿时的嚣张和傲气,忍不住让人心疼。 然而不管是明鸾,还是二白,总能让他一见倾心,或者,他早已爱上了现在的她,所以仍旧不肯改口。 她仍旧只是他一个人的二白。 少女半阖着双眸,模样慵懒,软声道,“你抱我回去!” “好!” 君烨轻轻应声,低头吻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唇下肌肤柔滑沁凉,他心中一颤,忍不住继续吻下去,吻过她的眉梢眼角、鼻翼、脸颊,落在唇瓣上,温柔的辗转深吻。 二白眼睛未睁,微微仰头回应,嫣唇轻启,香舌慢吐,和男人的唇舌纠缠。 粉梅含雪,幽香阵阵,醉人心脾 良久,感觉到男人呼吸加重,二白粉面微红,挣扎出来,靠在男人肩膀上,浅浅的喘息。 君烨抱着她,平复了一下气息,才抱着她起身向屋子里走。 水榭和楼阁相连,设置的极其精巧,踏过木桥,便进了楼阁内。 天已经黑了,下人摆了晚饭,君烨陪她用了晚饭后,侍卫来报慕容遇和亓炎带兵已经回到崇州。 君烨淡淡点了点头,将二白先送回卧房安顿好,才返身出去。 二白洗澡后,随意的披着外衫,坐在美人靠上拿了一本书在手里翻看。 是一本趣味杂记,二白看的到是津津有味,直到看的发困,外面已经报了二更天,君烨仍旧未回来。 只在桌案上留了一盏灯火,二白回床睡觉。 窗外月华皎洁,照在积雪上,一片明晃晃的白。 二白有些择床,加上君烨不在身边,虽然犯困,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直到三更天,听到沉稳的脚步声缓缓走过来,看了一眼轻垂的床帐,然后向着屏风后的浴室走去。 几个下人进来,放好了热水,留下一侍女侍立在一旁,低声道,“大人,奴婢帮您擦背!” “不用,下去吧!”君烨淡淡道了一声。 “是!” 小侍女躬身轻步退出房去。 随即是窸窣解衣服的声响,然后哗啦一阵水声。 二白隔着床帐,看着屏风后影影绰绰的人影,玩味的浅浅勾唇。 片刻后,君烨起身自浴桶中出来,身上随意的披着一件外衫,转屏风而出,慢步向着床榻走去。 接近床榻,目光不由的便柔和下来,伸臂撩开床帐,却是微微一愣。 床榻上被褥叠的整齐,上面没有半个人影。 男人目光一凛,迅速回身,在房间内一扫,大步往外走。 房外廊下还站着方才要服侍他的小侍女,垂着头,站在暗影下,见君烨出来,低低柔柔的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君烨问道,“可见一女子出去?” 侍女摇头,“不曾!” 君烨点头,看着侍女道,“你方才说要为本尊搓背?” “是!” “那进来吧!” 君烨轻轻道了一声,转身又回了卧房。 身后小侍女目光一转,垂头跟上去。 013 偶遇云熠 片刻后,君烨起身自浴桶中出来,身上随意的披着一件外衫,转屏风而出,慢步向着床榻走去。 接近床榻,目光不由的便柔和下来,伸臂撩开床帐,却是微微一愣。 床榻上被褥叠的整齐,上面没有半个人影。 这个时辰,二白能去哪里? 男人目光一凛,迅速回身,在房间内一扫,大步往外走。 房外廊下还站着方才要服侍他的小侍女,垂着头,站在暗影下,见君烨出来,低低柔柔的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君烨问道,“可见一女子出去?” 侍女摇头,“回公子,奴婢不曾看到!” 君烨点头,看着侍女道,“你方才说要为本尊搓背?” “是!” “那进来吧!” 君烨轻轻道了一声,转身又回了卧房。 身后小侍女目光一转,垂头跟上去。 房内灯火幽暗,暗影朦胧,小侍女站在外室,隔着珠帘纱幔,垂眸不语。 “除了搓背,你还能做什么?”君烨脱上身上的外衫,只着了中衣,拿起二白看的那本杂记在手里翻了翻,低低缓缓的问道。 “只要大人需要,要奴婢做什么都可以!” “哦?是吗?”君烨低笑一声,挑眸看过来,“那、把衣服脱了吧!” 小侍女立刻紧张道,“脱、脱衣服做什么?”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你说本尊要你脱衣服做什么?”男人声音邪魅轻挑。 小侍女暗暗咬牙,“可是,大人身上有伤。” “无妨!”君烨走过来,掀起珠帘,一直走到侍女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这点伤还不碍事!” 小侍女倏然抬头,瞪他一眼,“色胚!” 君烨低笑一声,捏了捏她的脸颊,“好玩吗?” “不好玩,竟然被你这么快就识破了!”二白失望的道。 君烨看着她宠溺的摇头失笑,将她打横抱起往内室走。 二白犹自不甘心,拽着他的衣服追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的变音连果子都能骗的过去,方才学那侍女,虽然不能说是十成像,但至少有八成,而且廊下灯火昏暗,看不清面容,他是如何知道小侍女是自己的? 君烨将她放在床上,侧躺在她身侧,摇头道,“没有破绽,简直完美!” “那你如何知道的?” “因为,本尊能感觉的到!”君烨幽幽的看着她,目光深邃,“即便你变了声音,变了模样,只要是你,我便能一眼认出。” 二白挑了挑眉,“大司马说情话的手段越来越高超了,不过、” 她眯眼一笑,眸光潋滟,“我喜欢!” 君烨低笑了一声,将她抱在怀里,“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 “一个人孤枕难眠?” 二白轻轻咬在他胸口上,“是啊,想你想的无法入眠!” 君烨身下一紧,低头吻在二白的耳珠上,“二白说情话的功力更是无人可抵挡!” 二白怕他有兽性大发,忙向后靠了靠身子,闭上眼道, “好困!” 君烨深吸了口气,压下身体的躁动,知道的确已经太晚了,淡淡嗯了一声,将她往怀里抱了抱,抚着她的长发道,“睡吧!” 这一次,二白很快便入了梦想。 一夜无梦,再醒时天已经大亮了! 君烨不在,二白穿了衣服下床,推开窗子,清冽的空气顿时迎面扑来。 窗外水陌轻寒,梅树间弥漫着淡淡雾气,在花瓣之间缭绕,清香袭人。 突然远处一白点急速飞来,若一抹翩鸿,转瞬间已经到了二白跟前,落在她肩膀上,长羽一抖,立刻抖了二白一脸的冷水。 “淘气!” 二白摸了摸它的头,自信筒里将信纸取出来,上面的字迹矫若游龙, “鸾儿,该回来了。” 是燕昭宇写给她的。 二白脸上的笑容一点点隐去,因为在窗边站的久了,脸上被冷气吹的微微发白。 良久,二白才将那纸条收起,回到桌案前,提笔想给他回复。 写了几张都被她撕掉,看着那纸条发呆。 “鸾儿,你起床了没有?” “鸾儿?” 突然窗外传来慕容遇高声呼喊,一边嚷着,那声音已到了跟前。 二白将纸条放在桌案上,起身出去,“一大早,嚷嚷什么?” 慕容遇一路穿雾拂花而来,发鬓微湿,俊秀的脸上挂着明朗的笑,手里举着一盏琉璃花灯,笑道,“昨天晚上进城的时候买的,送给你,就当是新年贺礼!” “多谢了”二白抿唇一笑,接了花灯。 慕容遇对着她伸出手来,“我的呢?” “你的什么?”二白惊愕的问道。 “我的新年贺礼啊?”慕容遇笑的狡黠,“没有贺礼,那就把鸾儿随身带的东西给我也行!” “有贺礼!”二白挑眉,“你等着!” 二白转身进了屋,很快又出来,将一物放在慕容遇手上,“送你的,新年快乐,岁岁平安!” 慕容遇看着手上咬了一半的糖人目瞪口呆,“这、这是什么?” 这是前日夜里,君烨带她进泗水城里买的,二白吃了一半没舍得扔。 “送你的新年贺礼啊,可甜了!”二白认真的说了一句,转身向着廊外走去,大声喊道,“饿了,开饭!” 慕容遇拿着糖人失笑,一怔之后追上去,“等等我,我也饿了!” 吃了早饭,二白找到君烨,说要和慕容遇一起上街。 君烨抬眸看向站在门外没敢进来的慕容遇。 慕容遇忙正色道,“正过年,外面挺热闹的,我是看鸾儿一个人闷在这里无聊才想带她出去走走,保证将她平安带回来!” 二白重重点头,附和道,“保证不惹事,也不欺负人,逛一下就回来!” 君烨淡淡扫了慕容遇一眼,将二白披风上的绸带仔细系好,温淡道,“等下我和几个副将有事商议,让阿遇陪着你去,不许贪玩,更不许喝酒,早点回来!” 虽然崇州的安北军都已经被控制住,但难免有漏网之鱼,如今正是战乱特殊时期,街上又人员混杂,二白离开他一刻都觉得不安心,但他也的确不愿意看她闷在房里。 “嗯!” 见君烨同意,二白立刻抿唇一乐,转头对着慕容遇道,“走吧!” 慕容遇每日呆在军营里也憋坏了,今日可以上街也兴致高昂,手里还拿着二白送她的半个糖人,咬一口在嘴里,嘎嘣脆,拉着二白的手腕往外走,豪气的道, “鸾儿放心就是,有我保护你,街上就是一只蚂蚁看见你都绕道走!” “我有那么穷神恶煞吗?再说你那功夫除了上蹿下跳,还有没有别的攻击性的?” “什么上蹿下跳,那是轻功好不好?” “明明就是上蹿下跳!”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往外走,直到出了别苑的门,远远的还能听到二白欢快大笑的声音。 君烨负手站在廊下,唇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 “公子!” 亓炎自侧面抄手游廊上走过来,躬声道,“江副将和陈将军已经书房里等候,请公子过去!” 君烨点了点头,转身向着书房走去。 朝阳升起,天光渐亮,晨雾早已散去,别苑内梅花簇簇,幽香静谧。 待君烨自书房出来时,已是一个时辰后,问了下人,道慕容世子和二白姑娘仍旧未回来。 脸色有些不快,却未派人出去找,缓步向着卧房走去。 已经快午时了,饭厅内有饭菜香味冒出来,二白不在,君烨也没有胃口,直接进了寝房。 房内静谧,冬日的阳光温暖的照进来,刹那让人心生慵懒。 君烨坐在桌案后,看到二白放在上面看了一半的杂记,唇角勾出一抹柔和的弧度,伸手取过来,想看看她看了什么故事,目光落在书卷的旁边,微微一怔。 那是一张卷起来的信纸,微微的张着,应该是二白早晨时放在那的。 君烨眸子一眯,拿起来在手心缓缓打开。 半晌,他脸色沉淡,转头看向窗外,目光悠远,落在遥远的某处,手心攥紧。 此时二白和慕容遇在街上逛的根本忘了时辰。 崇州依山傍水,土地富饶,百姓丰衣足食,街道繁荣,城内虽然经历了战乱,但因为是内战,两次攻城都没对崇州造成毁灭性的灾难,百姓依旧安居乐业,并未受太大的影响。 而今又正值年节,街道两侧红灯高挂,各种小贩挤满了街头,人群熙攘,车水马龙,一派古色古香的浓厚过年气氛。 二白手里抱着一堆崇州的特色小吃,正兴高采烈的看街头上一伙杂耍。 慕容遇护在她身侧,亦跟着看的兴致昂扬。 杂耍里有个小姑娘,十四五岁的模样,长的标致,身段柔软,站在三丈高的竹竿上做各种下腰,转圈,筷子顶碗的动作,周围的人不断的跟着拍手叫好。 散场时,小姑娘拿个盘子正好要到二白跟前,甜甜的喊了一声姐姐,新年好! 二白很大方的给了十两银子,让那小姑娘顿时眉开眼笑,深深的鞠了一躬。 杂耍收了摊子,众人渐渐散去,二白仰头见日头已经升上了正中,肚子也开始咕咕唱空城计。 旁边便是一座酒楼,三层高,门面大气,装修古朴。 “听说崇州的叫花鸡是一绝,咱们也去尝尝!”二白一边说着一边往里面走。 慕容遇跟在后面调笑道,“你不去陪着君少用饭,回去后他不舍得罚你,估计本世子就要倒霉了!” 二白拍了拍肩膀,“怕什么,大不了,我们也给他带一只叫花鸡回去堵住他的嘴!” 慕容遇耸了耸肩,怅叹一声。 小二领着两人上了三楼,找了一临窗的位置坐了,要了叫花鸡,又要了三四样店家的特色菜肴,一壶清酒。 “您二位稍等!马上就来!”小二点头哈腰的说了一句,转身往外走,高声叫喝道,“叫花鸡一只,清酒一壶!” 正是吃饭的时候,旁边坐了不少食客,大厅里一片喧哗。 二白和慕容遇坐在那喝了一会茶,很快小二便将菜端上来,摆在最中间的便是有名的崇州叫花鸡。 烤熟的鸡肉下面包着荷叶,外皮油黄,肉香飘散,勾的人食指大动。 二白夹了一块放进嘴里,肉质肥嫩,入口酥烂,的确不负盛名。 两人吃的正开心,突然下面街道上传来一阵喧哗声,二白抿着酒,随意的往下望了一眼,随即眯起眼睛。 出事的好像就是方才卖艺耍杂耍的那一群人。 只见几人被拦在街上,几个穿灰色皂衣家丁打扮的人正拉扯着那个小姑娘不放,班主好像是她爹,正和一锦衣男子求情道情。 那男子长着一双斗鸡眼,蛤蟆嘴,几根山羊胡,大冬日穿着一身紫蓝色的长袍,腰系粉色嵌玉腰带,脚穿长靴,上前镶着鸽子蛋大小的翡翠宝石,看着、甚是喜庆! 大概也只能用喜庆来形容。 此时“喜庆”猛的将那班主一推,揪着下巴上的几根胡子,瞥眼道,“刚才她打本公子身边一过,本公子的钱袋就不见了,你们这群演杂耍的,最会些小偷小摸的把戏,本公子现在就要把她带回去审问!” “朱公子指定是误会我们了,我们大妞绝不可能偷公子的钱袋的!” “那本公子的钱袋还能自己飞了!别废话,带走,再纠缠,本公子让人连你们一起打!” 说着,那些家丁拖着小姑娘便走,小姑娘吓的大哭,不断的喊,“爹,救我,我没偷,我真的没偷他的钱袋!” 杂耍班子里的人想上前去理论,被那些拿着棍棒的家丁一顿推搡殴打。 周围围了不少人,却似极惧怕那个朱公子,无人敢上前阻止,只愤愤的看着。 慕容遇“啪”的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摔,怒道,“岂有此理,当街便强抢民女,这崇州就没有王法了吗?” 酒楼里的食客听到下面的喧哗声也全都凑过来看热闹,一男子忙按住慕容遇的手臂,低声道, “公子听上去上京来的吧,您有所不知,这个朱梓榜,是崇州首富朱员外的独子,依仗他干爹,平时就是嚣张跋扈,两面三刀,人送外号朱棒子,家里有钱,可最爱占便宜,看到李家的牛好,便说人家牛是他家的,找了衙门公证,就把牛牵家去了,看到人家的羊跑到他家田里,就捉住不放,也说是他家的,平时最遭百姓恨,估计今日又是看上人家这姑娘了!嗳,这姑娘可惜了!” “就没有百姓告官去告他吗?”慕容遇皱眉问道。 “怎么告?他认了太守大人做干爹,有钱有势,在崇州就是个土霸王,谁能告的了他!” 二白拿着一个鸡腿在手里啃,吃的只剩骨头,然后随手往楼下扔了下去 只听楼下朱棒子捂着头“哎呦”一声,仰头喝道,“那个不长眼的敢偷袭本公子?” 身边家丁捡了鸡骨头递上去,“少爷,您看!” 朱棒子一看那鸡骨,更是气急败坏,跳着脚道,“哪个混蛋,给本公子出来,否则本公子现在就派人上去打断你的腿!” 二白眯眼一笑,对着慕容遇挑了挑眉,“慕容公子,你不是说要保护我,现在有人要打断我的腿,挑衅你的威严,你还不赶紧的下去教训他?” 慕容遇冷哼一声,“这种货色,能让本世子动手是他的荣幸,鸾儿且等待片刻,看我怎么收拾他!” 说着便抬步要往楼下走。 二白拽着他的袖子将他拉回来,将他往木栏外一推,“走这里比较快,轻功高强的慕容世子走什么楼梯?” 慕容遇直接从三楼一跃而下,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旋身飞脚,一脚便将正抓着那小姑娘的两个家丁远远的踢飞出去,然后以一个潇洒飘逸的姿势落地。 二白对着他做了个“ok”的手势,道,“满分!” 慕容遇似是明白二白这个手势是在夸她,仰头嘚瑟的对着她挑了挑眉,也学着她的样子回了一个“ok!” 朱棒子以为这是什么暗语,忙如临大敌的道,“抓住他,他要刺杀本公子,刚才这鸡骨头就是暗器!” 二白叹了口气,这个朱棒子不仅贪婪嚣张,情绪狂躁,还有被害妄想症! 朱棒子的几个家丁闻言顿时冲上去,一个个凶神恶煞,满脸狰狞,似乎想直接用表情就把敌人吓到。 可惜,慕容遇这几日打仗每天都是从死人堆里穿过,岂会怕这些装腔作势的绣花枕头,根本不用动手,只动了动脚,就全部踢飞了出去。 一个落在房顶上,一个挂在旁边店铺的屋檐下,还有两个落在街头的茅坑里,大头朝下! 慕容遇落地时,顺便还耍了个甩,引得众人一阵唏嘘赞叹声! 朱棒子吓的一双斗鸡眼成了疯牛眼,脸色大变,躲在人群后,指着慕容遇一边往后退一边道,“你、你等着,有种你别走!本公子这就叫人来收拾你!” 慕容遇长身而立,俊秀的脸上带着不屑的笑,双手环胸道,“尽管去,最好把你干爹都喊来,小爷我一定在这里等着你!” 朱棒子一溜烟的跑走去喊人了。 杂耍班的人顿时都围过来,班主甚至跪地道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多谢公子!” 那姑娘也过来叩谢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当众被两人跪谢,慕容遇满脸窘迫,忙搀着那班主和姑娘起身,“举手之劳,两位不必如此!” 班主起来后,仍旧一脸愁容,“只是那朱少爷是本地的一霸,今日得罪了他,待公子一走,我们大妞恐怕还是难逃虎口,而且以后我们在这崇州估计都待不下去了。” 慕容遇笑道,“放心就是,我定位你解决了这个忧患!” 班主面露喜色,又是连连道谢,周围百姓也不断的欢呼叫好。 二白站在窗前看着慕容遇在下面嘚瑟,心情也不由的跟着愉悦,早已忘了君烨不许她喝酒的吩咐,自顾倒了救放在嘴下浅抿。 “二、白?” 突然身后传来惊愕的一声,二白挑眉,这里竟有人认识她? 转身,竟是云熠站在身后,目光有些不可置信。 “二白,真的是你?” 将近两年不见,云熠温润的面孔削瘦了许多,直直的看着她。 “云哥哥、”二白也有些意外,“你怎么会在这?” 之前云熠便爱四处游历,那一次他向她表白心意被拒绝后,一声不响的离开香苏,后来便一直没有了消息,不曾想竟会在崇州遇到。 “我、”云熠顿住,目光闪烁,坐在二白对面,温和笑道,“二白瘦了,这里正在打仗,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说罢猛然想起,君烨是北戟精兵的主帅,如今就住在城里,二白大概是跟他一起来的。 嘴角掠起一抹苦涩,淡淡道,“原来你还是他的丫鬟。” 连带兵打仗都带着一个身边的丫鬟,想来君烨还是很在乎二白的。 这样一想,心头不由的又多了几分酸涩。 二白也不解释,拿起酒壶给他倒了一杯酒,笑道,“他乡逢故友,我敬云哥哥一杯!” 云熠微微点了点头,神色有些恍惚,端起酒一饮而尽。 “云哥哥自从那一次离开香苏就没有回去吗?”二白在这个地方突然见到云熠,倍感亲切,笑声问道。 “是、”云熠轻轻点头,有些自嘲的道,“听说你也已经跟着君公子离开香苏去了上京,我还回去作何?” 二白看着他,突然觉得两年不见,云熠似变了许多,不见了以前的清雅淡然,言语之间尽是颓废之气,之前的儒雅淡定,也荡然无存。 这几年,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云哥哥,两年不回,云伯父他们定然非常担心你,如果有时间还是回去吧!”二白劝道。 云熠抬头直直的看着她,“二白呢,如果我回去,二白会一起回吗?你在君烨身边终究是个丫鬟,不如跟我回去、” 他话音一落,二白还未搭话,就听一女子尖细故意挑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说云公子怎么出来拿个酒这么久不回去呢,原来被人勾搭上了!” 14 跋扈兄妹 二白听到这刻薄尖酸的声音一怔,倏然回头,见一着芙蓉色缎织掐花外裳的女子站在身后,尖瘦的脸,塌鼻细眼,趾高气昂的上下在二白身上打量,那面容和态度便让人十分不舒服。 女子头上珠翠堆发,穿着芙蓉色的上衣,翠绿色的下裙,镶着珠宝彩玉的鞋子,热闹喜庆的穿着和下面的朱棒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且,二白觉得这这女子面相有几分熟悉,似在哪里见过。 云熠“噌”的起身,讷讷道,“妍儿,你怎么出来了?” “不出来,还不知道你好大的本事,出来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和人勾三搭四的!”女子冷哼一声,捻酸娇作的语气让周围不少人看过来。 二白见此知道这女子和云熠关系不一般,开口解释道,“这位小姐误会了,我和云熠是香苏同乡,在此见到都很意外,所以多聊了两句!” 女子挑着眉道,“本小姐和云熠说话有你插言的份吗?一副狐媚样子,你这样的本小姐见多了,最会勾引男人!” “研儿!”云熠急喝一声,但明显他似是有些忌惮这女子,并不敢如何的大声训斥。 “你还凶我,你竟然为了一个狐媚勾人的女人凶我!”女子厚嘴唇一嘟,做出委屈的表情,十分像过年时晒的腊肠。 二白有些无语,她和云熠之间不知是中了什么蛊,总是上演这种被女人吃醋的戏码,上次是方淑,这次又冒出来一个腊肠嘴。 但她向来不是好脾气,所以做不到被人骂还风轻云淡。 二白站在木栏前,对着腊肠嘴笑道,“你过来,我告诉你我和云熠是什么关系!” 云熠怔怔的看着她。 “腊肠嘴”狐疑的看着二白,走过去,仰着下巴问道,“什么事要和本小姐说?” 二白眯眼一笑,然后突然一拽她胳膊将她甩在木栏上,一脚蹬在她屁股上。 那女子本就生的壮硕,趴在木栏上,将木栏撞的晃了晃,然后被二白一踹,连人带木栏直接掉了下去。 “啊!” 女子惨叫一声,声音凄厉,似城外夜里来啄食人肉的夜枭嘶鸣啼叫,整个酒楼的人都吓了一跳。 “慕容遇,接住!”二白对着下面喊了一声。 慕容遇闻声抬头,只见一庞然大物双臂乱挥,惨呼着从天而降。 周围的人更是惊呼一声,纷纷向后退。 慕容遇不知这女子为何从上面掉落下来,二白让他接住,他自然听她的,纵身而起,伸臂去接抱住。 两人旋身而落,女子被慕容遇抱在怀里,惊魂未定,仰头便看到一张俊秀英气的面孔,张着嘴愣在那。 慕容遇看清女子的面容,差点扔出去,但是仍然很有风度的放在地上,温言劝解道,“虽然姑娘长的丑了点,但也不至于跳楼自杀啊!” 女子脸上由红转白,气道,“谁、谁自杀,本小姐是被人从上面踹下来的!” 此时云熠已经自楼上跑下来,关切的看着女子道,“妍儿,你有没有事?” 女子当众扑到云熠怀里,哭道,“吓死我了,你赶快去给我报仇,帮我杀了那个勾引你的贱人!” 慕容遇眼睛眯了眯,目光渐冷,拍了拍女子的肩膀,唇角勾着不冷不淡的笑,“小爷突然有些后悔救你了怎么办?” 女子惊愕的转头,“你什么意思?” 慕容遇冷哼一声,突然飞起一脚,然后女子就像扎破了的皮球,直接飞了出去。 远处,朱棒子正带着一帮衙役气势汹汹的赶过来,突然见天上掉下个女人,顿时一呆,还来不及反应,那女人便直直对着他落了下来。 “啊!” “哎呦!” 两声惨叫,女子直接趴在朱棒子身上,砸的他五脏六腑差点都移了位。 “这是哪个贱人对本公子投怀送抱,哎呦、我的腰……”朱棒子闭着眼睛直痛呼。 “小姐!” “小姐!” …。 朱棒子身后的衙役看着女子醒目的腊肠嘴,顿时一惊,忙上前搀扶起来。 听到衙役喊小姐,朱棒子脸色一变,忙将身上的女子翻过身来瞧,果然是余太守家的千金,余妍儿。 “妍儿妹妹,妍儿妹妹?”朱棒子一改方才嚣张痛骂的表情,顿时紧张的将余妍儿抱在怀里。 余妍儿幽幽转醒,目光在朱棒子和衙役身上一扫,眼泪涌出来,咧着嘴大哭道, “有人欺负我!” “快去告诉我爹,有人欺负我!” “谁敢欺负我妍儿妹妹,简直不要命了!走,让我去教训他!” 朱棒子带着余妍儿和一帮衙役推开看热闹的人,一路横冲直撞,到了二白和慕容遇面前。 “就是这个贱人把我踹下来的,去抓住她!”余妍儿指着自酒楼里出来的二白喝道。 朱棒子满面凶气,冷笑道,“原来你们都是一伙的,一起都带走,大刑审问,看他们是不是敌军的尖细?” 衙役领命上前,向着慕容遇和二白而去。 云熠忙上前,拦住那些衙役急声道,“误会,都是误会,二白是我的朋友,绝对不是尖细!” “云公子,不是本公子不给你面子,但是你和妍儿都定亲了,还帮着外人,这就不太合情理了吧!”朱棒子鼻孔朝天的哼了一声,阴阳怪调的说道。 二白和慕容遇看热闹似的站在那,见衙役都带着刀,挑眉问道,“慕容公子,这么多人,你可有把握,若是没有把握,我可就先逃了!” 打不过就跑,一直是她做人重要的一条原则。 “叫我救人也是你,叫我接住那个腊肠嘴的女人也是你,现在惹了事你不能自己逃了啊,你若逃回去,君烨见了心疼,定会扒了我的皮的!” “我把那个女人踹下去本想给你个英雄救美的机会,你恰当的出卖一下美色,她一感动,也许就不追究了,说不定还能把朱棒子给挡回去,结果你根本没领会我的良苦用心!” “她哪怕是长的和芙洛差不多,小爷我也忍了,可这模样,实在下不去嘴啊!”慕容遇委屈的皱眉。 “你这样黑芙洛良心过的去吗?” 两人这边嘀咕,那边朱棒子一把将云熠推开,嘲讽道,“云公子任由你所谓的朋友欺辱妍儿,如今还替他们求情,是何用心?” 他冷哼一声,故意挑高了声音道,“难道妍儿妹妹在你心中,还不如你这几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朋友?” 余妍儿立即上前道,“云熠,你今日若敢护着那个贱人,我定和你没完!” 云熠进退两难,眉心紧蹙,为难的回头看向二白。 二白对着他摇了摇头,让他不必再管。 余妍儿看到,认为两人在“眉目传情”,怒火更盛,瞪着眼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将那个贱人和他的同伙抓起来!” “是,大小姐!” 那些衙役顿时举着刀又往前冲。 杂耍的班主带着人跪在地上哀求,“官爷,饶命,不关这位公子的事,是朱梓榜他仗势欺人,颠倒黑白,求官爷明察!” “官爷,我们是冤枉的!”大妞也跟着跪下去。 “滚一边去!” 衙役伸脚要踢两人,突然就见面前黑影一闪,手中长刀猛然脱手而去,随即胸口一阵剧痛,直直横飞出去。 慕容遇手中的长刀刀刃冲内,站在那,仍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唇角的笑却让人后背生寒, “小爷不杀你们,算是给你们长个教训,识趣的赶紧离开,否则,小爷就要下杀手了!” “竟敢殴打官差!” 朱棒子跳着脚怒喊一声,气急败坏的道,“抓住他,快点去抓住他!” 还剩下的几个衙役瑟瑟看着慕容遇,正警惕的看着他,想要上前抓人,突然就听一声沉喝, “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闻声转头,见后面听着一顶轿子,崇州太守余赋修自轿子里走来出来。 见太守大人来了,众人呼啦向两侧退去,让出一条路来。 “爹!”余妍儿高呼一声,忙跑过去,挽着余太守的手臂撒娇道,“爹,你要为女儿做主啊,这里有两人外来的贱人,戏耍欺辱女儿!” 余太守面色微沉,方才他在衙门里,听衙役领班说朱梓榜来府衙叫了一群衙役出去。 此时正是正值战乱,唯恐他这个干儿闹出事了,才匆匆赶来。 带着余妍儿上前两步,目光落在慕容遇脸上,他神色顿时一变。 朱棒子上前,恭敬的喊了一声,“干爹!” 说罢,回手一指慕容遇和二白两人,“干爹,就是这两个人在城中闹事,还欺负妍儿妹妹,殴打官差,儿子想问问他们的身份,也被他们打了,干爹赶紧把他们抓进大牢审问,兴许是安北叛军的尖细!” 余太守回身,扬手 “啪!” 一巴掌狠狠打下去,朱棒子直接被打懵了,捂着脸,一脸震惊的看着他干爹。 周围顿时静了静,余妍儿和围观的百姓一时也都愣在那。 这余太守是喝醉了来的吗? “干、干爹,您为、何打儿子?”朱棒子惊愕的问道。 “尖细?”余太守气的脸色发青,“你知不知道,这位是慕容世子,皇上亲口封的平北振威将军,还不过去给慕容世子道歉,求他饶了你这条狗命!” 说罢,余太守走到慕容遇面前,怒气顿时一收,满脸讨好恭维,“慕容世子,小女少不更事,和下官这个干儿子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世子,世子大人大量,不要和他们一般计较!” 二白此时方知原来和云熠定亲的女子竟是崇州太守之女,怪不得觉得那女子有几分面熟,原来是和她这个老爹长的有七分像。 慕容遇冷哼一声,“小爷还想这是什么大人物,敢当街强抢民女,嚣张跋扈,原来、是余太守的干儿子!” 余太守半弓着腰,额头上冷汗涔涔,“是下官管家不严,世子若不解气,现在便上去踹他几脚,打他几巴掌,下官绝不偏向,以后也保证不会有这样的事!” 朱棒子一听慕容遇竟是上京来的世子爷,顿时吓的脸色惨白,躲在一旁瑟瑟发抖。 余妍儿偷眼瞧着慕容遇也不敢在撒泼,只是不停的那眼剜二白。 “既然是太守自己管教不严,那太守便自己去踹几脚,打几巴掌吧!”慕容遇嘴角噙着恶劣的笑。 余太守一怔,讷讷道,“这、这、” “怎么,刚才余太守说的话是哄本世子玩的?” “不敢!下官不敢!” 余太守惶恐道了一句,返身向着朱棒子走去。 朱棒子惊慌后退,颤声道,“干爹,干爹,您不是真的要打儿子吧!” 余太守皱了皱眉,沉声吩咐道,“按好了他!” “是!” 两个衙役,按住朱棒子的双臂向后一压,疼的他离开嚎叫一声。 余太守一咬牙,抬手一巴掌向着朱棒子肥油大耳的脸上打趣。 “啪!” “啪!” ……。 连接几巴掌,余太守知道慕容遇看着,不敢含糊,掌掌使了全力。 “让你跋扈!” “让你冲撞世子爷!” “以后还敢不敢?” 朱棒子被打的鼻青脸肿,唇角流血,摇头哭道,“干爹,我错了,再不敢了!” “干爹饶命!” 余妍儿没见过她爹发这么大火,在一旁亦是吓的脸色惨白。 周围百姓却个个觉得痛快,甚至有人偷偷叫好。 这朱棒子平时仗势欺人,欺压百姓,本就不得人心,此时自食恶果,看的众人兴奋不已。 余太守打的手肿了,才回身谄笑问道,“世子爷,下官已经教训了,他也不敢了,世子爷就放他一马吧!” 慕容遇冷笑一声,转头看向二白,“解气了吗?” 二白点了点头,“站在这半晌,我也累了,我们回去吧!” “好,回去!” 慕容遇也不管余太守,自顾拉着二白的手腕穿过人群往外走。 余太守忙在后面恭敬说了几句送别的话。 起身时脸色顿时沉下来,一扫朱棒子那张脸,恨声道,“不争气的东西,杵在这做什么,还不够丢人,赶紧回家去!” “是、是,儿子告退!” 朱棒子捂着脸,灰溜溜的走了。 余太守也坐上轿子回府衙,看热闹的人见主角都走了,渐渐的也散了。 二白和慕容遇两人自人群中出来,被杂耍的班主带着他的女儿大妞好一顿磕头感谢,慕容遇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拉着二白赶紧跑了。 回到别苑已经是午后了,慕容遇不敢见君烨,一早便溜了。 二白在书房外停下,手里拿着一支梅花,探头往里面看。 君烨坐在书案后,头也未抬,低声道,“回来却不敢见本尊,是不是又惹事了?” 二白吐了吐舌,若无其事的走进去,笑道,“怎么会,我怎么会惹事,若是惹事也是慕容遇那家伙,但是有我在,他老实着呢!” 说罢将梅花放在君烨面前的笔筒里。 那笔筒里放着几只粗豪,墨染梅瓣,浓墨相宜,古韵清雅。 君烨看着那梅花,勾唇低笑一声,向后靠在椅背上,淡淡看着二白,声音性感低沉,“哦?没惹事,那为何方才余太守过来,说他干儿子冲撞了慕容世子,晚上在府上设宴,赔礼致歉?” 二白似恍然的吸了口气,一脸无辜,“这样啊?那他干儿子冲撞了慕容遇是他们的事,跟我和阿遇没关系啊?” “没关系?”君烨眼眸眯起,“难道不是你们两个又打抱不平,惹事上身?” 二白不服,“如果你在那,难道就会看着那个朱棒子为非作歹,兴许,比我们出手还要狠!” 君烨浅浅瞥她一眼,拿了古书放在手里翻,“这个且不说,那个云熠是怎么回事?” “这个你都知道?”二白瞪大了眼,“果然是神通广大,英明神武的大司马将军!” “拍马屁也没有用,快点交代!” 二白伏在桌案上,恹恹道,“有什么好交代的,不过是偶然碰到罢了,我只是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和那个腊肠嘴定亲?” “腊肠嘴?”君烨疑惑的抬头看过来。 “就是余太守的女儿,她实在配不上云哥哥!” 君烨眉心微蹙,倾身过来,捏着二白的下巴,“二白这话会让本尊以为你很乐意看到云熠娶别的女子?” 二白一巴掌拍掉他的手,“醋吃的莫名其妙!对了、”她话音一顿,继续道,“今天晚上的赔罪宴,你要去吗?” 君烨抚了抚额,“那余太守在这又是赔罪又是自责,本尊只好答应了!” 二白点头,“那晚上去蹭饭!” 君烨宠溺的看着她,摇头失笑。 傍晚的时候,二白在院子里听到门外有喧哗声,而且隐隐夹杂着女子的声音,忍不住走过去瞧。 竟是白日里杂耍班的那个班主和他女儿大妞在门外。 两人神情愁苦,头发散乱,一身狼狈。 见二白出来,那班主立即上前扑通一声跪在二白面前,“姑娘,我们听说慕容世子住在这里,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求见,求姑娘通报一声。” 大妞也在一旁掩面啼哭。 方才拦住两人的守卫虽不知道二白的身份,但见君烨每日将她带在身边,定然十分重视,恭敬回道,“姑娘,这两人方才上门要找慕容世子,如今别苑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所以,属下只得拦下!” 二白点了点头,问那班主,“发生了什么事?” 班主抹了抹眼角的泪,哽声道,“今日姑娘和慕容世子走了以后,朱棒子便带人到了我家里,说晚上太守大人设宴要请一位大人物,要我们去表演助兴。而且点名一定要大妞去,这分明是那朱棒子没得到我们大妞的便宜,又找了个名头,想将大妞诳去。” “幸好,我们提前便把大妞藏了起来,朱棒子没找到,就将我们杂耍班里的几个徒弟全部带走了,说要拿大妞去换,若是不换,就说我的徒弟是尖细,凌迟处死!” 二白皱了皱眉,不曾想他们答应去赴宴,还会闹出来这种事。 那个朱棒子刚挨了打,又开始作妖,也实在太猖狂了些。 “姑娘,现在朱棒子派了人守在我家附近,铁了心的要把我抓去,现在我们已经无家可归了,实在不得已,才来求慕容世子!”大妞抽泣道。 “我知道了!”二白点了点头,搀着大妞起身,道,“你们跟我进来吧!”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两人对着二白连连道谢。 带着二人进了别苑,安顿在一处花厅外,二白让人去找慕容遇来。 片刻的功夫,慕容遇进了花厅,见到班主两人也是一怔,听到二白的话,顿时怒道,“本世子这便去找他们要人!” “阿遇!” 二白喊住慕容遇,道,“你现在即便去了也无济于事,人现在要回来,朱棒子还会以各种理由将大妞带走,我们也不可能一直守在这,还需想个法子,彻底解决了此事!” “鸾儿说怎么办?”慕容遇道。 “今日余太守请了你和君烨赴宴,朱棒子定也会在那,我们且去看看再说,至于大妞和她父亲,暂时留在别苑中。” “好!”慕容遇咬了咬牙,“那今晚我们就再去会会这个朱棒子!” 将班主和大妞安顿在一处院子里,天色已经黑下来。 余太守亲自过来请君烨和慕容遇两人过去。 15 后院龌龊 余太守的住处就在府衙后院,两进的院子,前面的院子住了杂役下人,后面才是余太守及其家眷的住所,木窗古旧,廊柱漆色已久,屋内亦是朴素简洁,并不奢华,倒似个清官的样子。 宴席设在后院的厅堂内,余太守将君烨让到上座,宾客位上叫了崇州府衙的一些官员作陪。 酒宴开始,余太守带领地方官员,为君烨和慕容遇两人敬酒,言辞尽是谄媚恭维之话。 君烨神色冷淡疏离,一盏盏酒喝下去,依旧脸色如常。 众人见慕容遇面含浅笑,举止也较为随和,不敢靠近君烨,纷纷向着慕容遇而去。 席位中间有歌姬琴姬上前助兴,丝竹声声,谈笑晏晏,气氛也算和谐。 余太守坐在君烨右下首,看着他旁边的二白,穿着不像是丫鬟,能被君烨打仗都带在身边定然十分重要,笑口问道,“恕下官冒昧,大司马身边这位女子是?” 君烨手放在二白手背上,淡声道,“这是本尊的夫人!” 二白一口酒在嘴里猛然喷了出去,然后剧烈的咳了起来。 君烨抬手轻轻给她抚了抚后背,目光温柔,“喝不了就不要喝。” 二白手背掩唇,咳的眼泪都快落下来,水眸瞪着他。 明明说好了,在外还说她是他的丫鬟,怎么招呼也不打就变了卦,而且说的这般坦然。 大司马带着老婆出来打仗,很快崇州百姓茶余饭后就有谈资了。 男人唇角一勾,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有实,差个名而已!” “原来是大司马夫人,失敬失敬!”余太守惶恐道。 其他人闻言也是微微一惊,然而很快脸上就挂上了谄笑, “大司马夫人容貌倾城,和大司马果然是一对璧人!” “夫人这般天姿国色,倾天下难有,今日竟让我等得见,真是何等的造化!” “夫人和大司马真真是神仙眷侣,让我等羡慕!” 众人一番恭维讨好,一个个脸红脖子粗,比赛似的看谁夸的好。 二白轻笑点头,“过奖、过奖!” 桌子下,狠狠的掐了君烨一把。 慕容遇看着二白假笑应对的模样,幸灾乐祸的偷笑。 “正好夫人也在此,下官安排了一些节目,让夫人一睹助兴!” 余太守说了一句,对着下人吩咐一声,院子里烟花爆竹突然响起,一束束银花在半空中绽放,姹紫嫣红,将夜空映的亮如白昼。 无数金黄的星雨纷纷而落,璀璨辉煌。 二白也不禁看的目不转睛,突然想起除夕那夜,她和君烨在泗水城中看到的烟花。 心有灵犀一般,君烨握着二白的手微微一紧。 烟花放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才息,似刹那繁华落尽,天色顿时黑了下来。 然而很快,歌舞顿起,一个个衣着单薄的舞姬,甩着长长的舞袖,扭着水蛇般的细腰在院子和厅堂之间起舞穿梭。 领舞的女子皮肤白皙,肥臀细腰,瓜子面,秋水明眸,极是妖艳妩媚,随便一个眼神,似都让人心神恍惚,恨不得将心都能挖出来给她。 二白眼睛一眯,唇角缓缓勾起,这女子会媚术! 歌姬本就是供男人玩乐的女子,修习媚术,也并不奇怪,二白并未多想,只一手托腮,似性质盎然的看下去。 那些官员喝了酒,醉眼朦胧,一个个伸着脖子,眼睛似黏在那那女子若隐若现的胸脯上,喉咙滚动,呼吸都渐粗重。 二白冷眼看着,突然想,若不是他们在,这些人估计就直接扑上去了! 舞乐之后,是杂耍表演,却不是被慕容遇救的那一伙人。 二白看向慕容遇,两人对视一眼,暗暗点头。 很快,二白以去茅厕为由,和君烨低低道了一声,缓步出了厅堂。 不过片刻,慕容遇也跟着出去。 大妞的师兄们被朱棒子以表演为缘由带走了,如今定然就关在府衙内,所以要先确认他们的安全最重要。 慕容遇一出门,就见二白正倚在廊柱下,见他出来,道,“你往东院走,我往西走,我们分头寻找。” 慕容遇点了点头,“你自己多加小心,有情况一定大声喊我!” 二白比了个“ok”的姿势,迅速的穿过回廊向着西院走,身姿轻盈,几下便看不到了。 慕容遇站在那一直看着二白的身影消失,才往东院走。 因花厅里在宴客,下人都在那里端茶倒酒的忙碌,后院中极其安静,廊檐屋角下,灯影绰绰,风声轻寒,连细微的脚步声都能听的真切。 突然前面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二白顿时停下,藏身在廊柱暗影后小心探头看去。 片刻后,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黑影被廊下红灯映在地上,似是一男子,猫着腰,左顾右看,做贼似的上了石阶,沿着抄手游廊往前走。 二白在他身后,看着那男人的背影和花花绿绿的一身装扮有点熟悉,眸子一转,才想起原来是白日里那个朱棒子。 他是余太守的干儿子,城中朱员外的亲儿,大半夜的不在自己家呆着,跑到余太守后院做什么? 也许是和杂耍般的那几个人有关,难道半夜要用私刑? 可是也不逼供,也不审讯的,关押杂耍班的人本是逼迫大妞父女,用私刑做什么? 而且还这般鬼鬼祟祟! 二白越想越觉得奇怪,待那朱棒子一转弯,忙快步跟了上去。 朱棒子向右一拐,走了不远,停在一红木雕花门外,四下看了看,才用手轻轻敲了敲门。 敲门的声音三短一长,明显是暗语。 很快门里传来一女子的声音,“门没锁,进来吧!” 朱棒子推门而入,反手极快的将门关上。 二白蓦然瞪大了眼,这朱棒子夜入余府,竟是和后院家眷偷情。 只是不知和他偷情的是余太守的哪个小妾? 明里认了余太守做干爹,暗里却偷他的小妾,这余太守的绿帽子戴的也忒冤枉了些。 二白唇角勾了抹坏笑,轻步走过来,站在窗子下,湿了手指捅开窗纸,贴着窗子往里面看。 这一看,顿时吃了一惊! 里面一女子衣衫带子解开,袒胸露腹的坐在妆台前,正拿着黛笔往眉毛上涂,嘴上涂的血红,越发的向腊肠靠近,厚眼皮下眼睛微微上挑,看着铜镜里的影子左右的晃着脑袋,对自己似十分满意。 看到那双腊肠嘴,二八一阵恶寒,竟是余太守之女,余妍儿。 这朱棒子原来竟是偷上余太守的女儿! 二白一时只觉得哭笑不得。 朱棒子脸上挂着色眯眯的笑,站在余妍儿身后,抱着她的肩膀,一张蛤蟆嘴胡乱的在她脸上亲吻。 “滚一边儿去,我刚上的粉,都让你亲没了!”余妍儿嬉笑着将他推开。 “妍儿妹妹半夜梳妆,难道不是给哥哥我看的?” 朱棒子猥琐的在她肩膀上一摸,随即将她外衫褪下,露出水红色的肚兜和在灯影下闪着黑光的壮硕的手臂,俯身亲在她脖颈上,手也跟着自上而下探进去。 余妍儿顿时嗯咛一声,向后仰靠在朱棒子身上,媚声嗔道,“一来找人家就是这事,没出息的东西!” 朱棒子嘿嘿一笑,“谁让妍儿妹妹这么美呢!” 风一过,二白满身汗毛乍起,终于明白,男人说情话的时候其实根本不看脸。 只是白日里在酒楼见到余妍儿和云翊时,明明说的是两人已经定了亲,余妍儿为何夜里又和朱棒子幽会? 二白不由的替云翊一阵惋惜。 更加不明白,那样温润高华的云翊怎么会看上余妍儿? 房内,余妍儿娇嗔一身,一拳打在朱棒子身上,“讨厌,就会说好听的哄人家!” 朱棒子一双肥猪手不断的在女人身上摩挲,色急的道,“若不是如此,我怎么会对妍儿妹妹日思夜想,半夜潜入府中,就为看你一眼!” 余妍儿听的满面娇羞,心花怒放,窗外的二白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抖了一身鸡皮疙瘩,打算悄悄走开,继续去寻杂耍班的人。 还未转身,就听朱棒子阴声道,“妍儿妹妹和我情投意合,好不快活,为何又要嫁给云翊那个小白脸?” 听到提起云翊,二白又停了下来,继续听下去。 “他长的比你好看啊!”余妍儿半真半假的笑嗔了一声,将朱棒子按在矮榻上,抬腿坐在他腿上。 朱棒子冷哼一声,不快的道,“哼,既然他好看,妍儿妹妹还要我做什么?” 余妍儿解开朱棒子的衣衫,手往下滑,淫笑道,“他是他,你是你,就算和他成了亲,我也舍不得你!” 朱棒子粗喘了一声,抱住余妍儿翻身按在矮榻上,色急的去脱她身上仅有的衣服。 “等一下!” 余妍儿突然叫住朱棒子,问道,“你抓来的那几个人还关在柴房里,打算怎么办? ”白老三那个混蛋,只要女儿,不要徒弟,现在也未过来找我要人,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支撑多久?“ 余妍儿瞥他一眼,”还有那几个上京来的人,这样戏耍你我,难道就这样算了?“ 朱棒子目光阴冷,”自然不能算了,但是他们是上京的贵人,又有兵马,咱们得罪不起!“ ”那个姓慕容的长的真是好俊俏,只是不知道中不中用?“ ”妍儿妹妹看上他了?“ ”看上又有何用,人家是京都里来的,怎么会看上我?“ ”他身边那个女人长的也不错,听说今日干爹宴请,他们也都来了,就在前厅里呢!“ 余妍儿有些不快,”一副狐媚样,有什么好看,你们男人都这般肤浅!“ 朱棒子似想着什么,没注意到余妍儿说什么,只转折眼珠子自顾道,”等下我们这般、“ 他凑到女人身边耳语了几句,然后嘿笑道,”之后那个姓慕容的归你,他身边的女人归我,妹妹觉得怎么样?“ 余妍儿一双厚眼皮下目光急闪,明显已经心动,”那,我这便过去!“ ”别!“朱棒子低头亲在她嘴上,含糊道,”不着急,我都来了,妍儿妹妹且让我快活快活!“ 余妍儿被堵了嘴,呜呜了几声,随即便没了声音。 片刻后,房内传来脱衣服的窸窣声响,和越来越急促的猪哼声,二白心里一阵恶寒,再听不下去,也不去找杂耍班的徒弟,返身往前面宴客的花厅里走。 月色清凉,水光如洗,然而谁又知道这府衙后院竟有这种龌龊事。 余妍儿和朱棒子虽未有血缘关系,但毕竟有兄妹之名,竟然也能在一起苟且。 而且听余妍儿的话,她也是个中老手了,不知有多少男人受了她的荼毒? 女儿这般淫荡,余太守可知道? 二白看着这深宅大院,黑暗重重,不知道哪里还有更见不得人的事。 厅堂内,二白刚一出去,余太守目光一转,回身对着身后的家丁耳语几句。 家丁点头,快步往外走。 很快方才那领舞的女子自侧门而来,腰肢轻摆,款款走到君烨面前,双膝跪下去,抬头柔声道, ”让奴家伺候将军喝酒!“ 此时大厅内崇州的那些官员早已喝的醉意熏熏,眼神恍惚,手里搂抱着舞姬,嘴里已经荤话连篇。 跪在君烨面前的女子倒了酒,双手举给君烨,一双美目盈盈,勾人心魄,手腕上水袖下滑露出藕臂莹润如玉,胸前雪白若隐若现,微微往前一倾身,顶上的人便可一览全景。 君烨喝了些酒,斜斜的倚靠在座椅上,姿态冷贵雍容,凤眸在女子身上淡淡一扫,也不接酒,淡声道, ”看到方才坐在本尊身边的女子了吗“ 女子烟波一转,妩媚笑道,”奴家瞧了一眼,似是个标致的美人,能在将军身边伺候的人,自是不凡!“ 君烨勾唇, ”她手下开了数座青楼红院,里面的姑娘个个会媚术,你等下可让她帮你调教一下,下次勾引男人也许会更成功些!“ 女子顿时愣住,讪讪道,”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还入不了本尊的眼!“君烨脸色冷淡,眸底已经有些不耐,看也不看她,冷声道,”下去!“ 女子咬了咬唇,伏身恭声道,”是!“ 说罢缓缓起身,转身时,和余太守对视一眼,微一摇头,然后垂眸款步走了出去。 宴席继续,君烨长眸扫向门口,眉心轻皱,只等着二白回来便回别苑去。 二白在廊下走着,正胡思乱想,迎面走来一人,蓝灰色的锦衣,上面绣着银线如意暗纹,在月光下闪着淡淡的光芒,将男子衬的面如白玉。 只是男人眉宇之间在没有曾经的清雅温润,眉心不自觉的皱着,似有难言的心事。 他站在木廊下,仰头看着天上的月色,晚风清寒,吹起他宽大的衣袖,越发显的男人身形瘦弱。 离的近了,男人才恍然回神,转头见是二白,立即展眉一笑,”二白!“ ”云哥哥!“ 二白勾了勾唇角。 方才见到了那样的一幕,此时竟又不知如何面对云翊,也更加不明白他为何会和余妍儿那样的女子定亲。 即便是方淑,也要好的多。 ”这么晚了,二白怎会在此处?“云翊问道。 ”我和君烨一起来的!“ 云翊此时方想起余太守正在府内宴客,了然点头,”原来如此!“ ”云哥哥,还未睡?“ 二白问了一声,声音有些尴尬,余太守在府内宴请君烨和慕容遇,未让云翊作陪,说明并不怎样重视这个女婿。 云翊似并不以为意,轻声笑道,”今日见到二白,想起许多香苏的往事,和儿时同二白一起读书认字时的情境,有些难以入眠。“ 他眼睛里带着淡淡的哀愁,二白不知道如何安慰,只道,”既然想家,有空便回去看看,云伯母和伯父,定然也十分惦念你!“ 云翊垂下眸子去,淡淡点头,”好,我知道了!“ 说罢,他转头看向二白,有些踌躇的道,”君烨虽然待你很好,但毕竟他位高权重,将来相配之人也必是贵女公主,二白难道一直甘心在他身边做个丫鬟?还需为自己多多打算才是!“ 二白笑了笑,”嗯,我自有打算!“ ”是,你向来有主意,不需我多言,而我自己,以后什么样子还不清楚,又有何颜面说你!“云翊自嘲一笑。 两人不再说话,气氛顿时沉寂下来。 顶上红色的灯影幽幽流转,流泻出一片静默凄冷的光华。 二白正要告辞回宴席上,突然有人尖喝一声,”什么人在那里?“ 暗影中有人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暖手汤婆子,身上穿着下人的衣服,看上去似是余府中的丫鬟。 小丫鬟眼睛提溜的在云翊和二白身上打量,刻薄的样子和余妍儿如出一辙。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 二白一想,这话也不对,果子那么傻,难道是因为自己傻? ”姑爷这个时候怎的还没睡?和女子偷偷在此私会,小姐可知?“ 云翊忙道,”雪倩姑娘误会了,二白是来府上做客的,在这里碰到,说了两句话而已!“ ”做客?“那丫鬟不屑的冷哼一声,”奴婢都听到了,她就是个丫鬟,说的这般好听,也不过是个下人!“ 二白面容清冷,转身就走。 那丫鬟却脸色一凛,上前一步将二白的手臂抓住,冷哼道,”敢勾引我们姑爷还想走,你给我等着!“ 说罢大声喊道,”小姐、小姐!“ 云翊眉心紧皱,上前拉扯那小丫鬟的手,”放开二白,我们什么也没有,你不要乱嚷嚷!“ ”姑爷若不心虚,还怕奴婢嚷嚷嘛,分明是心中有鬼,在这府院中便和女子纠缠不清,眼里可有我们小姐和姥爷!“ 小丫鬟说话极快,一顿抢白,说的云翊额上冷汗直流,窘迫不已。 二白神色清冷,淡声道,”放开我! 小丫鬟昂着下巴,气势凌人,“我偏不放,你能怎样?” 二白眸子眯起,手臂一转,猛然握住她的手腕,往上一抬,只听“咔”的一声骨裂的声响。 “啊!” 丫鬟惨叫一声,痛呼着跌倒在地,捂着手腕哇哇大叫起来。 “发什么了什么事?” 余妍儿走过来,一边拢着衣衫,一边尖声问道。 “小姐、小姐!”被二白折了手腕的丫鬟嚎哭着爬到余妍儿脚下,“小姐,救救奴婢,有人要杀了奴婢!” 余妍儿目光在二白和云翊身上一扫,对着自己的丫鬟气哼哼的道,“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了!” “奴婢怕夜里小姐冷,所以灌了个汤婆子想给小姐送去,走到这里正看到姑爷和一个女人在这拉拉扯扯,奴婢看不过,才上前说了两句,谁知那女人便折了奴婢的手,奴婢手要是废了,以后都不能伺候小姐了!”小丫鬟哭哭啼啼的道。 余妍儿上前两步,才看清站在那里的女子是二白,顿时脸拉下来,“原来是你,白日里当众勾引男人不成,现在还追到本小姐府上来了,真是恬不知耻!” 云翊上前拦在二白面前急声道,“妍儿,你真的误会了,二白是来府中做客的,是余伯父请来的贵客,我和二白不过是意外遇到,并无其他牵扯!” “什么贵客?”下丫鬟雪倩冷哼道,“小姐,奴婢方才在这里听的清楚,她就是一个丫鬟,陪她主子来的!” 16 大闹余府 “一个下人竟敢这般猖狂,在本小姐的家里,勾引男人,打伤我的丫鬟,我定要让你好看!”余妍儿怒喝一声,低吼道,“来人!” 云翊忙拦在前面,“妍儿,你别冲动,真的是误会,二白不是故意伤害雪倩的!” “姑爷,事实都摆在面前,你还帮着这个狐狸精,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们小姐?”雪倩冷嗤一声。 “不、不是这样的、”云翊无力的辩解,焦急不已。 余妍儿越发的生气,一把推开云翊,“你再护着这个贱人,我现在便打死她!” 二白双手环胸,倚在木兰上,对着余妍儿招手,“过来,我有句话想跟你说!” “你要对本小姐说什么?”余妍儿狐疑问道。 “过来!”二白轻笑。 余妍儿过走去,趾高气昂的道,“有什么话说吧,免得一会想说都说不了了!” 二白瞥了一眼她脖颈间的红痕,低笑道,“余小姐再嚷下去,把所有的人都引过来,余小姐房里藏的人可就藏不住了!” 余妍儿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二白耸肩,“就是字面的意思。” 余妍儿心虚的扫了一眼云翊,怒道,“胡说八道,竟敢污蔑本小姐!” 说罢,抬手对着二白的脸打去。 她本就比二白矮半个头,手还伸到二白肩膀那,就被二白猛然抓住手臂,一脚踹在她下腹。 余妍儿壮硕的身体“蹬蹬”后退两步,撞在墙上,痛苦的弯下腰去,然后杀猪似的惨叫起来。 “小姐、小姐!”雪倩扑上去,高声嘶喊道,“来人,快来人,有人要杀人了!” 夜里看院子的奴仆听到喊叫,顿时都围了过来,甚至连前院的家丁也带刀冲过来。 云翊急的团团转,推着二白慌声道,“二白,你快走!我来替你解释,你快点离开!” 然而他话音刚落,下人已经围过来,看着躺在地上嚎叫的余妍儿,问道,“小姐怎么了?凶手在哪?” 余妍儿疼的冷汗直流,说不出话来,雪倩指着二白恨声道,“就是她,打伤了小姐!” 那些下人家丁一听,二话不说,举着手里的棍棒便对着二白打去。 二白跳到木栏上,身体一跃,手手勾住木廊下的横梁,腰身灵巧的一转,便落在了木廊外的一棵银杏树上。 “快、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雪倩探着脖子喊道。 二白坐在树干上,歪歪斜斜的倚着,纯净的面容上露出轻笑,意味深长的道,“对,抓住我,你们小姐给你们肉吃!” 余妍儿倏然抬头,眼睛里藏着刀似的往二白身上剜! 还真有两三个身高体壮的家丁下意识的看向余妍儿,目光暧昧。 “看我做什么,还不去抓她!”余妍儿扶着墙起身,怒吼一声。 “是、是!”几个家丁连连应声,往树下扑去。 举了举刀,砍不到二白,有几个会爬树的开始往树上爬。 “为了吃到你们小姐的肉还真是拼啊!”二白叹了一声,附身对着最先爬上来的那个家丁眨了眨眼,“你们家小姐好看,还是我好看?” 家丁愣在那,看着那双灵动的眼睛脑子里一空,呆呆的道,“你好看!” 二白眯眼一笑,一脚蹬过去,“谢谢了!” “啊!” 家丁大声惨叫,“砰”的一声摔在地上,震的还在树上的人都心肝颤了颤。 余妍儿跑过去,骑在那家丁身上,左右开弓给了他两巴掌,“敢说那个狐媚子比本小姐好看,没长眼的东西!” 那家丁本就摔的七荤八素,再被余妍儿一压,口吐白沫,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余妍儿打完了仰头咬牙切齿的喊道,“抓住她,今天她要是跑了,本小姐把你们都赶出去!” 云翊看了看树上的二白,又看了看仍旧骑在那家丁身上,叉腰彪悍的余妍儿,一时间看呆了! 那些家丁再不敢犹豫,蹭蹭往上爬,左右围攻,向着二白扑去。 这些余府的家丁平时狗仗人势,作威作福,一个个吃的膀大腰圆,满脸横肉,凶相毕露。 二白起身,抬脚踩在一个家丁把着树枝的手背上,用力一碾,只听一声惨叫,又是“砰”的一声落地! 这会功夫,有三个人已经爬上来,阴毒伸手向二白的胸口抓。 二白虚晃一下,踩着树枝跃上木廊,然后向着屋顶跑去。 那三人紧追不舍,也跟着上了屋顶。 二白身轻如燕,在屋顶上如履平地,迅速的往前跑去,后面三个家丁,颤巍巍的踩着瓦在后面追。 于是,厅堂内,君烨和余太守等人,正喝酒,就听屋顶上, “咚咚咚”似有人跑过去。 “咚咚咚!”似有一群人跑过去。 除了喝醉不省人事的几个官员,其他的都愣了一下,齐齐仰头看着屋顶。 不过片刻,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似一个人在前面跑,后面一群人在追。 余太守眉心一皱,对着君烨堆笑恭声道,“大司马稍等片刻,下官出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说完,转身笑容一收,疾步往外走。 屋顶上,三个家丁追了二白两圈,有一个实在是跑不动了,坐在屋顶上呼哧呼哧一阵急喘, “跑、跑不动了!” “大小姐的肉,你们、谁爱吃谁吃,今晚上我没力气伺候了!” 一声清脆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跑不动就下去吧,你们小姐还在下面等着你呢!” 那家丁还未转头,就被人一脚踹在背上,然后身体向前一扑,顺着屋檐便滚了下去。 “啊,救命!” 那家丁张牙舞爪的从屋顶上落下来,惨呼吼叫。 此时余太守正踩着石阶下来,只觉眼前黑影一闪,然后“砰”的一声,一个人直直的落在他脚下。 余太守吓的腿一软,差点跌倒,连连后退,“这、这是什么东西?” 他身后的随从小心的向前一步,将摔昏死过去的家丁头扭过来,抬头震惊的道,“老爷,是李四!” “这是怎么回事?” 余太守满脸惊愕,以后有刺客偷袭,跌跌撞撞的跑下去,站在院子里往屋顶上看。 此时慕容遇也从侧廊上下来,一扫院子里的情景,笑道,“好热闹!” “下官见过慕容世子,下官刚刚过来,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只听又有脚步声跑过来,两人同时抬头看去,只见一女子衣袂翻飞,身形轻灵的跑过来,坐在屋檐上,深深吸气。 后面两个家丁被她落的远远的,跌坐在屋顶上伏地大喘。 “鸾儿?”慕容遇惊声喊道。 他和二白分头去寻找杂耍班的人,他在柴房里找到人,将几人已经救出去安顿好,赶紧来想告诉二白他自作主张已经救了人,她怎么跑房上去了? 余太守目光中精光闪烁,嘴里讷讷道,“夫、人怎么会?” 屋顶上的两个家丁见余太守站在院子里,赶紧又鼓了口气,扑过来抓住二白。 二白回头看了一眼,吁了口气,对着下面的慕容遇喊道, “阿遇,我跑不动了,你接我一下!” 说罢,起身自屋顶上直接跳了下来。 慕容遇脸色微变,迅速的腾空而起,伸臂要借住落下来的二白。 然而几乎是同时,屋内一道墨影闪出,刹那间便到了眼前,拦腰抱住女子,身若翩鸿,旋身落在地上。 低头看着少女跑了满头的汗,眉心一皱,轻斥道,“不是出去上茅厕,怎么上了屋顶?” 慕容遇回身落在地上,看着二白,哂笑道,“我服了你了,还很纳闷,你是怎么上去的?” 二白自君烨怀中挣脱下来,得意的笑道,“山人自有妙计,想学啊,一百两银子,我教你!” 说罢,对着慕容遇伸出一只手掌。 慕容遇抬手“啪”的一声拍在她细嫩的手心上,嗤声道,“本世子会轻功,还用你教?” 君烨见二白的手心被拍红,眉头蹙起,顿时心疼斥道,“阿遇!” 慕容遇这段时间跟那些副将闹玩惯了,出手没轻重,打下去自己便后悔了,忙问道,“疼不疼?” “没那么娇气!”二白笑了一声,自君烨掌心抽出手来。 三人说话的功夫,余妍儿几人已经跑到院子里来。 余妍儿手臂勾住余太守的手臂,指着二白道,“爹,就是这个丫鬟打伤了我的下人,还踹了女儿一脚,都疼死女儿了!您快把她抓起来!” 余太守脸上青红交替,冷着脸训斥道,“什么丫鬟,妍儿休得放肆,这是大司马的夫人!” “什么夫人,她就是个丫鬟!”余妍儿气哼哼的道。 “谁告诉你,本尊的夫人是丫鬟?”君烨突然出声,气息冷寒,双眸淡淡的看过来。 “她就是、” 余妍儿抬头看向君烨,刚要出声辩驳,突然眼睛一直,愣在那,直勾勾的看着君烨。 二白知道这个余妍儿是个花痴,但这样当众不加掩饰的看着君烨,也着实太色欲熏心了些。 连余太守都看不下去了,拉着余妍儿惶恐跪下去,“大司马息怒,小女莽撞无知,得罪了夫人,大司马恕罪!” 院子里的家丁下人一听也顿时吓破了胆,扑通扑通跪下去,跟着求饶。 “夫人?” 云翊低声喃喃一句,震惊的看着二白。 原来她已经做了君烨的妻子! 余妍儿跪在地上,对二白又羡慕又嫉妒,不停的拿眼偷瞄君烨,脸色通红,面露娇羞。 君烨转头看向二白,“有没有受伤?” 二白摇头,“没有!” “那我们回去吧!” “好啊!” 君烨也不看地上跪着的余太守,牵着二白的手往外走。 二白顿了一下,想告诉云翊小心余妍儿,但是现在当着众人又不和时宜,只得作罢。 慕容遇一脚踹在方才在屋顶上追二白的那个家丁,冷笑一声,也跟上去。 余太守跪在地上转身,“躬送大司马、慕容将军!” 余妍儿上前拉着余太守的手臂,娇嗔道,“爹,那个人便是上京赫赫有名的大司马君烨?” 余太守一把将她甩开,起身拂了拂衣摆上的灰尘,负手气道,“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今日那是那女子无事,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说罢,冷哼了一声,大步往屋子里走。 “小姐!”雪倩上前搀扶着余妍儿起身。 “你给我滚一边去!”余妍儿伸手将雪倩推了个踉跄,气道,“你不是说她是个丫鬟吗?怎么又成了大司马夫人?你成心要本小姐难堪是不是?” “奴婢不敢,奴婢听错了,请小姐责罚!”雪倩抱着手臂跪在地上。 余妍儿瞥了她一眼,也不管一旁深思恍惚的云翊,大步往自己房间走。 推门进去,朱棒子还躺在床上,见余妍儿回来,问道,“外面发生了何事?” 他在屋子里就听到外面乱成一团,只是不敢出去。 余妍儿气鼓鼓的坐在妆台上,看着铜镜中自己的影子发呆。 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男人? 气质高贵,身姿挺拔,那一双微挑的凤眸,哪怕是疏离冷淡,也让人心头乱跳。 可是他已经娶妻了,而且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余妍儿一手托腮,一会脸色涨红,一会儿又青白,目光痴痴迷迷,似着了魔一样。 朱棒子见她这摸样,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下床走到她身后,一双肥手猥琐的在她减肩膀上摩挲,咧嘴笑道, “我都安排好了,等下让人在他们喝的酒里下药,等他们醉倒了,那个女人归我,白日里那小子归你!” 心里装着君烨,余妍儿越看朱棒子越觉得丑陋难忍,伸手将他推在一边,不耐的道,“下什么药,他们都走了!你也赶紧回吧!” “走了?”朱棒子惊愕道,“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余妍儿懒得和他解释,一边往床上走一边道,“赶紧走、等下让我爹发现打断你的腿!” “既然他们走了,那就咱俩快活,不是一样?” 朱棒子嘿嘿笑着,扑上来,又去解余妍儿的衣服。 余妍儿心中正厌恶,自是不肯,加上因为二白生的气,火气上来,一脚踹在朱棒子的两腿之间,骂道,“滚,本小姐现在不愿看见你!” 朱棒子捂着腹下,疼的背上冒汗,见余妍儿果真不愿再做,愤愤一甩袖子往外走。 待出了门,狠狠回头唾了一口, “真他娘的婊子无情,翻脸不认人,以为老子稀罕,有种别找老子!” 说罢冷哼一声,见四周无人,快速的猫腰出了侧门,往自家去了! 府衙后院内,余太守让人送走了醉酒的官员,一个人回了书房。 进去时,一女子跪坐在矮榻上,正往香炉里添香,闻声转头,柔媚一笑,“老爷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人都走了?” “嗯!” 余太守走过去,在女子脸上捏了一把,返身坐在桌案后,不见方才的卑颜屈膝,一双精目中满满的老谋深算。 女子光着脚下去,走到余太守身后,一双柔胰搭在他肩膀上,轻轻为他揉捏。 余太守喝了半盏茶,低声道,“君烨身边的女子的确是明鸾公主,可以去回话了!” 女子轻轻点头,“是!” 说罢,轻笑道,“一般男子很难抗拒我的媚术,今日君烨眼中没有半分情动,一是他内力深厚,不为所动,二来,可见他对这位明鸾公主极其看重爱慕。” 余太守转着手中杯盏,沉沉笑道,“他越是看重,越是对我们有利,事情才能进展的更加顺利!” “是!” 女子柔声应道,按在男人肩膀上的手缓缓下滑。 余太守抬手握住女子的手腕,一个用力便将她抱过来放在腿上,手伸进衣裙内,对着女子的脖颈亲下去。 女子微微仰头,一双天生的媚眼中光芒闪烁。 二白等人回到别苑,刚一进门就看到杂耍班的班主白老三带着他的几个徒弟等在门口,见到二白和慕容遇顿时跪下去。 “多谢小姐和公子救命之恩!” “小的们做牛做马定报答公子!” “两位的恩情,小人没齿难忘!” ……。 二白此时才知慕容遇已经将他们救出来了,然后让随从带回了别苑。 “既然这样,就先留他们在别苑吧,慢慢再想办法怎么彻底解决了此事!”二白道。 “我也正有此意!”慕容遇道。 君烨点了点头,吩咐人将他们安顿好。 君烨和慕容遇去了书房,二白一个人往寝房走,推门进去,屋子里点着宫灯,一女子正在内室里铺床。 听到开门声,跑过来,恭敬的道,“小姐,您回来了?” “大妞?”二白疑惑的看着她,“你怎么在这里?” “小姐好心收留我和爹在这里,我不能做什么,只好铺床叠被伺候小姐,报答您的恩情!”大妞低着头,淡淡说道。 二白笑了一声,“不用如此,你们安心住着就行!” 大妞站在那里不动,俊俏的脸上带着一抹不安。 见二白要睡觉,忙道,“小姐要沐浴吗?我去打洗澡水!” 说完急匆匆往外走,二白看着她的背影皱眉,随即又释然,由她去吧,反正他们在崇州也住不了几日。 夜里二白沐浴后便将大妞赶回去睡觉,刚躺在床上,房门吱呀一响,君烨走了进来。 似是已经沐浴过,轻袍缓带,墨发松松散散的系在脑后,一副雍容轻懒的模样。 掀被躺下去,见女子似是已经睡着了,黑眸紧闭,呼吸匀称。 君烨手臂支着身子,目光幽幽的看着少女,抬手将她额前散落的碎发理到耳后,手指顺势下滑,捏住她的下巴,俯身吻下去。 男人的吻挑逗暧昧,一下下挑拨她的舌尖,鲤戏初荷一般在她唇内搅弄。 如墨的长眸里渐渐情动,手解开她中衣的带子探进去。 二白似被他弄痒了,“噗嗤”笑了一声,向着床里翻身躲去,趴在床上,一张俏白的小脸弯眼看着他,声音软糯,“睡着了还闹,君烨你故意的是吧?” 男人勾唇一笑,伸臂将她抱了回来,困在怀里,低头轻啄她粉嫩的唇瓣,“二白下次装睡记得一定要再真一点!” 二白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怕他等下又要难忍,稍稍自他怀里退出来,想起今夜在余太守府中看到余妍儿和朱棒子偷情的事,告诉了君烨。 “那个云熠怎么会在崇州?”君烨突然问道。 二白摇头,“我也不知,几次见面,都没有机会问他,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和余妍儿定亲?” 说白,二白挑了挑眉, “今日那个余妍儿定是又看中你了,大司马小心哦!” “如何小心?”君烨笑问。 二白水眸瞪着他,“大司马难道对那个余妍儿真有意?” “需求不满的时候,敌人就会趁机而入,二白与其担心那个余妍儿,不如将本尊喂饱,一劳永逸。” 君烨一边说着,一边将二白压在身上,眸子一深,低头吻下去。 不再是刚才的挑逗,男人的吻火热炽烈,渴望着她的回应。 二白被吻的脑子里一阵阵眩空,身子一点点软下去,无法抗拒。 中衣被脱下去,二白一怔,按住他的手喘息道,“你不会来真的吧?” 男人目光深邃,点头,“真的!” 说罢又继续吻下去。 二白稍稍清醒了几分,推着他起身,“不要,你的伤还没好!” 君烨将她双手按住,炽热的吻一路吻下去,低哑道,“已经无碍,做到天明都可以!” 衣衫一件件被脱下,顺着床帐滑落,灯火渐渐暗下去,只听到窗外夜风幽咽,如泣如诉。 次日二白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君烨已经起床,房内静谧无声,连平时窗外渣渣叫的小雀都听不到。 二白刚一掀床帐,门突然被打开,大妞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温和笑道,“小姐醒了?” 说着放下铜盆,走过来帮着二白穿衣。 她梳着一条长辫子,头上只戴了一支银簪,却别又一番素净的清美,做事也不娇不燥,稳重妥帖,二白也很喜欢这个姑娘。 “我自己来!”二白笑着将衣服接过来,刚要穿上,发现裙摆上扯开了一个洞。 大概是昨日在余府,为躲避那些家丁,在树上时被树枝挂的。 昨晚天黑,回来后一直不曾发现。 她之前一直穿大营里士兵的衣服,来了崇州以后才买了两套衣裙,现在又挂坏了一套。 估计还要在崇州呆几天,二白也正好想出去转转,自柜子里另取了一套衣裙换上,对着大妞道, “等下吃了饭,你陪我上街吧!” 大妞立刻点头,“好啊!” 两人吃了饭,二白亲自去书房向君烨“告假”出门。 有了上一次,君烨自然不放心她上街,而且今日慕容遇有别的事做,也不能随行保护。 二白一顿软磨硬泡,足足一盏茶的时间,君烨才松手,但要几个他身边的亲兵一起跟随。 二白无奈,只得答应。 此时已快正午,天气极好,街上的人也正是多的时候,街道两侧卖水粉的、卖瓷器的、卖混沌的…。各种小摊挤在一起,叫卖声此起彼伏。 刚过了年,年韵还未退,马上又要过上元灯节,因此格外的热闹。 崇州这边靠北,风土人情和上京略有不同,二白看着新鲜,一路走走停停,看见好玩的便想买着回去给果子,渐渐的早已忘了自己是出来买衣裙的。 大妞突然拉住二白,指着旁边一店铺道,“小姐,这丰家绸缎庄是崇州城里最有名的,城中的小姐夫人都在这里买布料,我们进去看看吧!” 二白转头看去,见果然是个大门面,门口人来人往,生意兴隆。 “走,进去瞧瞧!” 两人说着往店铺里面走,二白见铺子里都是女子,便让君烨的亲兵守在门外。 两人进去,只见店铺极大,织锦、绸缎、面部应有尽有,布料的花样,颜色也极多,看的人眼花缭乱。 二白正挑着,就听后面隐隐传来哭声。 二白寻着声音过去,见店铺后有个后门,影影绰绰能看到后院里白番飘动,似有人亡。 小伙计过来,笑道,“这位小姐,请前面看绸缎,后院是我们掌柜住的院子,前日大管家的母亲病逝了,正出殡,别冲撞了小姐!” 二白点了点头,往前面走。 挑了一套雪青色的织锦长裙,小二殷勤的打了珠帘让二白去里间试换。 大妞跟进去帮着二白拿衣服。 里间就是一个木板隔开的屋子,放着长凳,木墙上挂着一面铜镜。 二白脱了自己的衣服,穿上新衣,对着镜子看了看,觉得还算满意。 大妞站在二白身后,身量和二白差不多高,抬手给二白整理衣领,赞道,“小姐穿着真好看!” 二白低头整理着腰上的绸带,还未应声,只觉肩膀上似被针扎似的一痛,她倏然抬头,自铜镜中看到大妞对着她笑的脸。 晕眩渐渐袭来,二白想要转身,腿却已经不似自己的一般,使不上半分力气。 她指尖紧紧扎进手心,压住心头的慌乱,直直的看着铜镜里女子的浅笑的脸, “你是朱棒子的人?” 女子缓缓摇头,面上不见之前的柔弱,淡笑道,“小姐日后自会知晓!” 说罢轻轻一推,二白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17 偷梁换柱 店铺里的人自顾挑着布料、衣裙,谁也没有注意到两个女子进了试衣服的屋子里,半晌没有出来。 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竹帘一撩,只走出来一女子,手上抱着一套刚刚拿进去的衣服,走到柜台那给了银子让小二将衣服包起来,直接往门外走去。 “多谢小姐关照,改日再来!”小二一路点头哈腰的送出门去。 守在门外的几个亲兵抬头见二白出来,忙跟在后面,其中一人又回头看了看店铺里面,疑惑问道,“夫人,方才和您一起进去的姑娘怎的没跟您一起出来?” 二白抱着放衣服的包袱走在前面,头也未回,随口道,“大妞碰到一个亲戚,听说他们现在被朱棒子四处抓人,要她去她家里躲两日,不跟我回去了!” 士兵了然点头,见街上人越来越多,只专心护在女子左右。 绸缎庄后院,半个时辰后,七八个人抬着棺材吹吹打打的往外走,要出城送殡。 挑选布匹的人听了,疑惑的道,“怎么这么早就出殡,这日头还未落,不到时辰啊?” 小二笑着解释道,“贵客有所不知,我们这位老管家是从云溪那边来的,家乡的风俗就是正午出殡。” “对,我们家里的管家婆子也是云溪那边的,的确听她说过!”一妇人接口道。 那最先说话的人又瞥了一眼,道,“这送殡的人可不多啊!” 平时谁家死了人送葬的队伍都是几十人,这个看上还不到十个人。 “我们老管家老家里没什么人了,现在又打仗,兵荒马乱的,都没告诉,就在崇州亲近的几个人送葬!”小二道。 其他人纷纷点头,也未在意,继续挑料子。 送殡的队伍沿着长街一路东行往城门外走去。 沿路的百姓见是出殡的纷纷避让。 到了城门那,守卫正挨个的检查进出城的人。 因为正在打仗,为防止奸细混入城内,这几日关城门的时辰提前,而且进出城的百姓都要一个个搜身盘查。 “停下、停下!”一守卫过来,将送葬的队伍拦下。 老管家披麻戴孝,走过去,先跪下磕了一个头。 那守卫忙后退,“你这是做什么?” “几位官爷,按照我们老家的习俗,入土的时辰快要到了,若是超了那个时辰,死人会不安的。劳烦几位官爷通融,让我们尽快出城!” 那守卫伸手去拉他,“你先起来,先起来!” 老管家哭的眼睛已经红肿了,那袖子拭了拭泪,模样哀戚。 其他人看到这种事也比较忌讳,两个守卫凑近棺木,用手推了一下,见棺盖已经钉住了,其中一个守卫低声道,“前两日好像是听说绸缎庄李掌柜家的管家老母死了,应该没问题。” 另外两人点了点头,对着队伍道,“没事儿了,过去吧!” “多谢官爷、多谢官爷,日后定重重答谢!”老管家感激涕零,然后催着抬棺的下人往城门外走。 一行人混在人群里,很快出了城门,往官道上行走,渐渐便看不到了。 行了大概有几里地,已经看不到崇州的城门,送葬的队伍下了官道,向着旁边的小路走去。 小路上停靠着一辆木板车,众人立刻快走了几步,将棺材抬到了木板车上。 “咕咚” 一声,二白脑袋磕在木板上,她微微有了些意识,只是仍旧浑身无力,看了看四周,一片漆黑。 隐隐听到外面有人说话,风声呼啸,隔着厚厚的木板,说的话也听不分明。 待稍稍有了些力气,二白抬手摸了摸四周,惊愕的发现自己似在一棺材中。 空气并不让人滞闷,这是一具特制了通风孔的棺材。 看来并不是要将她活埋,二白自嘲的想。 想起昏迷前的情景和那间绸缎庄里后院的白纸和哭声,二白恍然明白,自己从看杂耍到救那个杂耍班开始,就中了别人的计。 后院出殡,大妞带她进那个绸缎铺,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那个大妞说她不是朱棒子的人,那她是谁的人? 余妍儿? 不会,那个淫荡的草包小姐,不会下一个这样周密的圈套。 而且,遇到大妞的时候,她还没和余妍儿碰面。 那会是谁? 马车调转车头,站在一旁的老管家脸上没了刚才哀痛的表情,神色冷厉阴沉,派了两个人随行,对着车夫交代道,“一路小心,务必将人送到!” “是,您放心!” 车夫应了一声,打马上了官道,继续前行。 棺材里,二白心思急转,发现马车似上了官道,一路赶的飞快,应该是已经出了崇州城。 二白躺在车里,分辨不了方向,不知道这些人要将自己带去哪? 如今两军正在交战,崇州出来,一个是去泗水城,一条路是去磐石。 二白眼眸微微一睁,似已经猜到是谁要抓自己! 原来大妞是他的人! 自己被抓说明身份已经暴露,而她一直跟在君烨身边,被别人发现身份只有昨夜,二白将事情仔细的想了一遍,几乎有些惶恐的发现,从一进崇州,一切都在别人的预谋之中。 先是她和慕容遇在街上遇到大妞被朱棒子欺负,随后大妞和班主白老三去别苑里求救,然后被他们留在别苑里。 朱棒子抓走了杂耍班的人后,余太守邀请君烨和慕容遇去家中赴宴。 而她和慕容遇为了寻找几人,在院子里搜寻,她即便不会碰到余妍儿,也会碰到其他人刁难,为的就是试探她和君烨的关系,和确定她的身份。 每一件事看似毫无关联,然而却一步一步,将他们迷惑,然后轻而易举的抓住她。 这样看来,余太守也背叛大燕,那个大妞定不仅仅只是为了迷晕抓走她。 二白想起她和自己差不多的身高体型,一个念头在心里升起,忍不住开始慌乱。 君烨危险了! 城中,女子在酒楼里要了酒菜,一个人靠着栏杆,看着街上的行人,看着绸缎庄的送葬队伍一路向着城门行去,边吃边饮,一顿饭一直吃到快过了未时。 一个士兵装扮的随从上前恭敬的道,“夫人,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二白轻笑一声,“急什么,好容易出来,听说对面的茶楼里说书的很不错,我要听完了说书的再回去!” 说罢起身往酒楼外走。 那士兵微微皱眉,怕君烨担心,只好派了一个人回去回信,其他人继续保护女子。 于是一直在茶楼里坐到天黑,说书的都散场了,女子才回别苑。 一进门,便看到君烨和慕容遇正要出门。 看到她回来,慕容遇嗤笑一声,“鸾儿,你这是玩疯了,天色这么晚了还不回来,你再晚回来一会,我和君少就要出门捉人了!” 二白抬头对着君烨嫣然一笑,“听书听入了迷,忘了时辰,让你担心了!” 君烨上前一步,宠溺的抚了抚她发顶,“这段时日,每日闷在这院子里,的确难为你了,下次记得早点回来!” 二白乖巧点头,顺便将手里的糖人扔给慕容遇,挑眉道,“糖人,送给你的!” 慕容遇欢喜的握在手里,似得了什么宝贝似的, “算你还有良心,这次没将吃了一半的给我!” “早上陪你出门的那个女子呢?”君烨突然问道。 二白道,“我们在绸缎铺的时候,碰到她一个亲戚,听说有人在抓他们,非要她去家里住,我便让她走了!” 天色已暗,华灯初上,女子侧颜映着灯笼的红影,清美纯净,君烨看着她,微一点头, “饿了吗?吃饭去吧!我和阿遇还有点事要谈,吃了饭早点休息!” “知道了!”二白抿唇一笑,乖巧点头。 夜里君烨回去的时候,二白正窝在矮榻上看书,依旧看的是那本趣闻杂记。 君烨坐在她身侧,将书抽出来,随意的看了一眼,笑道,“这里不是已经看过,怎么又看了一遍!” 二白身子歪过来枕在他肩膀上,缓声道,“是啊,都看完了,实在无聊,又拿过来看一遍!” “天很晚了,你又累了一天,睡觉去吧!”君烨柔声道。 “那我服侍你沐浴!”女子脱口道。 君烨挑了挑眉,“今日怎的这般殷勤,是不是在外面又惹了事?” “没有!”二白立刻否认,然后自矮榻上跳下来往床上走,“不用我,那我就先睡了,等下不要吵我!” 君烨沐浴后又坐在桌案后看了一会书,直到三更天,才转头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色,眸光深沉,放下书往床榻上走。 床上的女子已经睡熟,君烨掀被躺下去,又将女子身上的被子盖好,才阖目入睡。 烛火渐渐熄灭,外面乌云遮月,帐内亦是一片昏暗。 良久,君烨已经睡熟,旁边的女子双眸缓缓睁开,目光幽深闪烁,看了一眼身侧的男人,唇角勾了抹意味深长的浅笑,随即侧过身,面冲里侧,闭上眼睛。 二白躺在漆黑的棺木里,开始马车在平整的官道上行驶,后来又上了山路,一路颠簸,不知走了多久,突然马车停下,只听赶车的车夫对什么人喊了一句,似是一句暗语,然后二白隐隐听到好像是城门打开的声音,随即马车再次启动,进了城门。 二白心里清楚,他们已经带着她进了磐石城。 进城后,依旧听不到外面有喧哗声,极静,让人毛骨悚然的一种安静。 二白看不到光,不知道是不是深夜,只闭上眼睛躺着不动。 她对他们来说还有用,不会让她饿死,所以最终会将她自这棺木里放出来。 又行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马车再次停下,隐隐能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只是依旧听不清楚。 很快,那车夫回来再次赶着马车继续前行。 突然马车停下,只听“咣咣”几声,有人在砸这棺木,很快,轰隆一声响,棺盖被推掉,冷风猛然灌进来。 二白闭着眼睛,仍旧能感觉到天是亮的。 他们已经走了许久,不可能还未到晚上,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已经是第二日早上。 为了绕路,他们走了将近一天一夜。 “头,这女人还昏迷着!”随行的一人道。 那车夫似是一个小首领,冷笑一声,“昏迷着不是才更省事,抬出去吧!” “是!” 有两个人上了马车,手伸进棺材里,一人抬着二白的腿,一人架着二白的肩膀,一个用力,便将二白自棺木里抬了出来。 两人抬着二白进了一间屋子,扔在地上,只听其中一人道, “这妞还挺俊的!” “废话,这是君烨的女人,听说还是个什么公主!” “长的这么水灵,真是可惜了!” “行了,别废话了,赶紧走吧,头还在外面等着呢!” 两人说着,前后出了门,然后将门紧锁,渐渐的走远了。 二白缓缓睁开眼睛,四周打量,只见自己在一间四面徒壁的房子内,房内没有床,没有任何摆设,甚至没有窗子,和大牢无异。 对,仅有的一扇木门外面都有一层铁栏。 这间屋子就是专门用来关犯人用的。 二白身体依旧无力,扶着墙壁勉强坐起,顺着门缝往外看,只见门外是一院子,门窗古旧,亭台失修,到处都是荒草枯叶,看样子似是一个大户人家久未修葺的后院。 二白脑袋晕沉,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君冥烈抓她来,应该是想用她威胁君烨,所以,暂时不会杀了她。 她现在也不能确定,那个叫大妞的女子是不是真的假扮了她回去留在君烨身边,君烨能不能识破? 然而现在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静静的等待,等待时机,然后伺机而动。 突然想起方才进城时的情景,如果不是晚上,为什么街上没有任何人说话的声音。 不是外敌侵略,君冥烈根本不需要屠城,就算他以后做了大燕的主子,也需要百姓的拥护,若是屠城将成为史书上一生的黑点。 他不会那样傻。 那为什么磐石城内这样奇怪? 二白向后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肚子里空空,加上天气清寒,她浑身冷的厉害,只等着有人给她送饭过来。 希望君冥烈不是虐待战俘的人。 呃…。她算战俘吗? 算吧! 二白唇角勾了抹自嘲的笑,自我安慰的想。 带二白来的车夫,赶着马车进了前院,求见上官将军。 听到是崇州来的人,上官焯立刻出门,急声问道,“怎么样?” 那车夫是上官焯手下的一名校尉,名叫马都,因为是崇州人,所以被留在崇州执行任务。 马都单膝跪在地上,恭敬的道,“回将军,属下已将人带到,关在后院中!” 上官焯咧嘴兴奋一笑,“太好了!等杀了君烨,本将给你记一大功,重重有赏!” “谢将军!” 上官焯早饭也不吃了,忙去君冥烈那里回禀此事。 君冥烈正坐在书房里,上官焯让人禀报后进来,躬身道,“大人,属下有一事禀告!” “嗯,说!”君冥烈眉头紧皱,头也未抬,淡淡道了一声。 “属下查到君烨身边带了一女子,所以暗中筹划,将那女子偷梁换柱,悄悄抓了来!” 抓二白的事,他并未提前向君冥烈说起,只等事成之后,才向他禀告。 “女子?”君冥烈倏然抬头,起身缓步走过来,负手问道,“可是叫锦二白?” “属下并不清楚她的名字,但可以确定她是明鸾公主,而且,对君烨很重要!” 君冥烈缓缓点头,又疑虑的问道,“你确定是她?” “千真万确!” 君烨缓缓在书房内踱步,面色并不见半分轻松,反而眉头越皱越紧。 如今的战事,他已经处于劣势,五座内城,已失四座,几场交锋都是节节败退,而且兵马已经死伤近半。 他知道这个锦二白对于君烨来说有多重要,不仅对君烨,对于燕昭宇都是致命的威胁。 有了这个锦二白,胜过十万精兵。 可是他真的要用一女子来威胁君烨? 他戎马一生,声名显赫,除了那一次在宫中为了脱身,从未在战场上用妇孺做把柄要挟对方。 即便这仗胜了,也胜之不武。 上官焯似明白他心中所想,上前一步,凛声道,“大人,这个女子好容易抓来,您无需有任何疑虑!兵不厌诈,成王败寇,只要能胜,无需顾及什么君子之义!而且,不到万不得已,我们可以一直留着她,只要她在我们这里,对君烨来说,就是一种威胁。等到大人荣登大宝那日,属下愿担这胁迫妇孺退兵之名!” 君冥烈思忖道,“你说的对,只要这女人在我们手里,君烨他就束手束脚,如同被上了枷锁!” “是,属下正有此意!” 两人正商量此事,突然听到窗外似什么东西一响,君冥烈脸色一沉,对着上官焯使了个眼色。 上官焯顿时点头,轻步走出去,打开房门,四处一望,却不见任何异常。 回身关门走进来,回道,“大人,没有人,大概是风刮的!” 外面的确刮着寒风,似将有一场降雪。 君冥烈点了点头,道,“过来,你我再商议一下地形和防守。” “是!” 窗子外,君澈躲在一鱼缸后,脸色微微发白,眼睛急转。 他爹把二白抓了,就关在后院里,怪不得他方才看到去后院的门竟然有人把手,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扑通一声,他屁股坐在地上,稳了一下心,才探出头去,见四下无人,忙出了院子。 晨起,君烨醒时,床上已不见女子。 眉心一皱,掀帐起床,就听外室门一响,二白端着食盘走了进来。 见君烨醒了,招呼道,“快去洗漱,吃早饭了!” 君烨披了外袍,缓步走过来,低笑道,“怎么今日起的这样早?” 女子转头,迎着朝阳一笑,“昨晚睡的早,今日醒的也早,醒了就睡不着了。” 说着,走过来帮君烨系锦袍上的玉带,挑眉道,“好了,快去洗漱,等下要凉了!” “嗯,好!” 有下人已经端了水盆进来,君烨洗了脸回来,桌子上两碟汤包,一碟蒸饺,还有一些糕点,都是二白平时喜欢吃的东西。 二白已经将粥盛好,举到他面前,“这莲子糯米粥我让人熬了一个时辰,尝尝味道怎么样?” 君烨接过来闻了闻,点头道,“不错,很香!” “那多喝点!”二白双目盈盈的看着他。 君烨放在唇下,喝了半碗才放下。 饭后,君烨去书房和副将商议战事,二白留在房间里继续看昨天看了一半的书。 书房内亓炎和江甫都在,商议接下来攻打磐石的作战计划。 一直谈到将近正午,慕容遇见君烨神色恹恹,倒了一杯茶给他,低声笑道,“怎么了,今日精神这么差,昨晚是不是又把伤口给绷开了?” 君烨掩唇咳了几声,瞥了他一眼,端着茶盏慢饮。 亓炎抬头看过来,皱眉道,“公子今日脸色的确不好!” 君烨又咳了一声,道,“大概是染了风寒,无妨!” “这几日天气不好,大司马要多注意身体才是!”江甫也跟着担忧的道。 “属下还是请军医来瞧一瞧比较放心!”亓炎道。 “不必!等下让人熬一碗姜汤,喝下去明日便好了,不必担心!”君烨目光专注的看着地形图,沉声开口。 亓炎知道他不爱喝药,只得点头。 午后君烨躺在矮榻上休憩了一会,醒来时病情更加严重,声音沙哑,脑袋一阵阵晕沉,额上直冒冷汗。 二白不顾他阻拦,让人忙去找了军医来。 老军医把了脉后,沉眉道,“应该是风寒入体,下官马上写个方子让人熬药来,喝两日再看!” “好,我跟着你去抓药!”二白道了一声,转身对着君烨柔声安抚道,“你先休息一下,我马上回来!” 君烨闭着眼睛,似是难受的紧,微一点头。 二白看着军医抓了药,然后亲自熬了端来,晾凉了慢慢喂给他。 君烨喝完药,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18 病重 然而喝了两天的药,君烨的病情并不见好转,每日昏昏沉沉,甚至已经下不了床。 慕容遇急的团团转,抓住来把脉的大夫,一脸狰狞的问道,“君少他到底得的什么病?你到底会不会看!” 老军医被揪住衣领,脸色涨红,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慕容世子!” 亓炎走过来,沉声道,“请放开他!” 慕容遇脸色铁青,猛的一把将大夫推开,骂道,“庸医!” 老军医跌坐在地上,吓的脸色青白,一阵急喘。 亓炎将他搀扶起来,沉声问道,“我家公子到底是得的什么病?” 军医惶恐摇头,“下官一开始以为是风寒,可是数日不愈,恐怕已经转成肺痨,下官已经尽力用了药,也不敢保证大司马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一个风寒都治不好,那本世子留你何用?”慕容遇拔剑指向军医。 军医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下去,“世子饶命,世子饶命!下官真的已经尽力!” “阿遇!” 一道清喝传来。 慕容遇倏然抬头,见二白走过来,淡淡的看着他,“放下剑,别吓他了!” 慕容遇听话的收剑回鞘,上前一步急声问道,“君少他怎么样?” 二白脸色沉重,却目光坚定的道,“君烨他不会有事的!既然军医看不了,那我们就去城中找几个有名的大夫来!” “好,我马上就去!”慕容遇说着就要往外走。 二白拉住他的手臂,正色道,“还有一件事,若君烨真是肺痨,那以后你们都不要再进房间,让我一个人侍奉他就好!” “不,鸾儿,我根本不怕!”慕容遇急声道。 “我知道你不怕,可是如今正在打仗,君烨已经病倒了,若是你再病倒,京戟军怎么办?” 慕容遇一拳捶在旁边的梅树上,顿时花如雨下,落了他满身。 他脸色紧绷,咬牙道,“君少不会有事的,我这就去找大夫,实在不行,我马上传信给京都,让皇上派御医来,总之,君少一定不能有事!” 说罢,转身大步往外走。 二白转头看向一脸沉思的亓炎,“亓炎,先不要让其他副将知道君烨病重的事,军营里靠你了!” 亓炎垂头恭声道,“是,公主放心!” 磐石城内,二白躺在地上,一连两日仍旧浑身无力,每日昏昏欲睡,似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迷糊中似听到铁门声响,然后木门下面还有一个小门,只容一副碗筷的大小,一只手探进来,端着一碗饭,喊道,“吃饭了!” 二白没理,依旧躺在那。 那人也不管,直接将碗放在地上便锁上铁门走了。 良久,二白缓缓起身,扶着墙在门后倚着墙坐下,端了饭强迫自己吃下去长些力气。 筷子刚拿起,就听门后有人喊她的名字,“二白、二白,是你吗?” 听上去像是君澈的声音。 二白皱了皱眉,“君二?” “是我,二白,你怎么样?” “暂时还死不了!” “你别吃那碗饭了,他们在里面下了迷药,让你一直昏沉无力!”君澈扒在铁门上,一边说着,一边自袖子里掏出一个馒头,手挤进铁门,推开下面的小门给扔了进去。 “我现在只能给你带个馒头,你先吃着,我想办法救你出去!” 二白看着那个滚了灰尘的馒头,拿起来紧紧抓在手里,回头看着木门,轻轻点头,“好,你自己要小心!” 君澈四下看了看,起身走到院子的东北角,那里有一处下雨时冲毁的断墙,君澈小心的爬上去,出了后院往前走。 “澈儿,你这是去做什么了?”小路上突然传来一声问话。 君澈吓了一跳,后背刹那出了一层细汗,随即转头道,“娘,你干嘛吓我?” “我怎么吓你了?”二夫人走过来,皱眉看着他的衣服,“你这是去哪了,你看着身上都是泥土!” 君澈目光闪烁,“就是随便逛了逛,每天在这院子里,都快憋死了!” “现在外面乱的很,你爹不让你出去是为了你好,你就听他的吧!等去了峪水关就好了。”二夫人一边为他拂身上的土一边道。 “娘,我们以后不在磐石了?”君澈问道。 自从在上京里出来以后,君冥烈便将自己的家眷都安顿在了磐石,自己出征打仗,前几日他自己也突然又回到了磐石。 “你爹的事娘哪里知道,就是前几日在书房里听了一两句,也未听清楚!” 君澈如今心里想的都是怎么救二白,也未往心里去,随口应了声,往自己屋子里去了。 二白未吃那碗饭,只吃了君澈给的馒头,下午果然稍稍有了些力气,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君烨未来救他,只能说明,他根本不知道她遇险了。 大妞假扮了她,有没有伤害君烨? 二白仰头靠在墙上,心中一团乱麻,摇头安慰自己,不会的,君烨就算一时不查,也不会一直认不出来。 还有阿遇和亓炎,他们会保护好君烨的。 一下午没有人过来,二白倚在墙上,强迫自己不胡思乱想,睡睡醒醒,再睁眼屋子里已经一片昏暗,突然听到有脚步声走近。 此时天快黑了,后院里枯草荒生,一片死寂,有一点动静,便能听的的分明。 送饭的丫鬟打开铁门,蹲下身,去推那小木门。 随口喊了一声,“吃饭了!” 然后端了饭碗放进去。 手还未将饭碗放下,突然身后黑影一闪,随即头被人重重一砸。 君澈手里举着一块石头,怕将那丫鬟砸死,并未使全力,小丫鬟头上一阵剧痛,却没晕过去,惨叫了一声,想要跑。 二白一把抓住她探进门来的手,低声道,“君二,再来一下!” 小丫鬟头破血流,手挣扎不出来,似乎才想起来呼救,嘴一张开,头上又是一阵剧痛,随即身子一歪,仰面躺了下去。 君澈扔了石头,大口大口的喘息。 铁门已经开了,也不用再费力气,君澈用那丫鬟身上的钥匙开了木门上的锁,推门进去,紧张的查看二白,“二白,你好不好?” 屋子里昏暗,二白点了点头,“我没事,谢谢你,君二。” 君澈耳根微微一红,竟有些羞窘,“是我们家对不起你!” “我们出去再说!”二白扶着墙起身,感觉比之前好了许多。 君澈将晕过去的丫鬟抬屋子里,二白和她换了衣服首饰,又将鬓角的头发散下来一些,遮住侧脸。 出门前,又喂了她一包迷药。 两人出了屋子,重新将铁门关闭。 二白往后门,君澈则还是从东北角的矮墙回去。 “二白,你自己小心,如果被人认出来,一定大声喊,我来救你。若是出去了,往左走,我在角门那里等你!”君澈不放心的交代道。 二白点头,“我知道了!” 提着食盒,二白半低着头,淡定的往后门走。 后门那里又两个守卫,见小丫鬟自里面出来,冷声问道,“今天怎么这么久?” 天已经黑了,二白低着头,讷声道,“她好像是睡着了,奴婢呆了一会,叫醒了她才出来!” 每天来送饭的丫鬟都是后厨的,送饭的人也不一样,两个守卫根本不认识,就是随口一问,也没细听就赶着她走,“行了,行了,赶紧走吧!” 二白有些木讷的点了点头,然后不紧不慢的往外走。 两个守卫关上后门,继续倚着墙闲聊。 二白出去,顺着抄手游廊往左走,走了不远,果然就见君澈在角门那里正东张西望的等着。 见到二白过来,急忙跑过来,刚要喊二白,二白躬下身去,“少爷,您找奴婢有事?” 奴婢两个字二白咬的极其的重。 周围有路过的下人仆役,君澈一怔,顿时脸上换了一副轻挑的表情,手搭在二白肩膀上,手臂将她的面容遮住,嬉笑道,“本少见你长的还算水灵,来本少房里伺候吧,不必回厨房了!” 二白头垂的越发的低,“奴婢多谢少爷!” 君澈喊住一下人,道,“去告诉后厨,这个丫鬟本少看上了,收在房里。” 那下人似是听说过君澈的“淫名”,了然的连连点头,谄笑道,“少爷喜欢,尽管留着便是,小人这便去后厨告诉一声!” “去吧!” 待那下人一走,君澈对着二白道,“跟着本少,去我房里!” “是,奴婢遵命!” 二白跟在他身后,低着头跟着他走。 宅子极大,君冥烈的妾侍住在一个院子里,君澈另住一个小院。 七拐八拐才到,一路上下人见了君澈纷纷行礼,也无人关注他身后跟着个丫鬟。 进了屋子,君澈将院子里的下人都远远支开,关紧了门,他到是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他第一次做违背君冥烈的事。 二白坐在椅子上,拿起茶盏,咕咚咕咚喝了半盏茶,将额前的碎发理上去,抬头,一双眸子炯澈清亮,再次道,“多谢你了!” 君澈反而有些腼腆,“不必、不必客气!” “你不怕你爹吗?”二白笑声问道,她知道君二就是表面上张狂,其实胆子最小,不然也不能小时候被她打了一顿从此便不敢入宫。 “怕!”君澈老实的点头,可是他自从知道二白被关在后院,便寝食难安,不救她出来,想到她在里面受苦,他便抓心挠肝般的难受。 “二白!”他抬头道,“这院子防守很严密,你先在我这里呆两天,养好身体,过两日我想办法送你出城!” 二白面露思索,微一点头,“好!” 君澈叫人送了饭菜进来,把平时服侍他吃饭的丫鬟都赶了出去,亲自盛了一碗汤递到二白面前,“你多吃点!” 二白的确饿坏了,其实她被关在那屋子里的第二日便知道饭菜有问题,可是她不能不吃,否则便会被发现异常,而且,她不知道君冥烈什么时候放她出去,她不能将自己饿死。 所以每次都吃半碗饭,不至于让自己昏迷的什么都不知道。 君澈看着二白吃饭,英俊的脸上挂着一抹浅笑,“二白,我们很久没在一起吃饭了。” 那时候,二白刚到上京,还住在那个种着葡萄架的小院子里。 他经常过去跟她蹭饭,哪怕被她讹银子,也觉得她那里的饭菜香甜。 后来二白成了潇湘馆的掌柜,搬进了宋家的后院,因为君烨的关系,他便去的少了。 再后来,她又从一个红娘馆的掌柜变成了明鸾,他更加不敢见她。 如今他也从人人恭敬巴结的君府少爷,变成了叛军,一路跟着他爹到了磐石,以为以后再不能看到二白,不曾想还会跟她坐在一起吃饭。 这段日子,他见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事,他不能阻止他爹要做的事,他姓君,荣辱都因为姓君。 他和他大哥不同,他没有了君姓的依附,他什么都不是! 他也知道,放走了二白,可能会造成什么后果,甚至会让他爹大怒。 但是,他做不到不救她。 “二白,现在正在打仗,我送你出城后,你就回上京去吧,不要再回我大哥那里!”君澈道。 二白抿了抿唇,“出去后再说,君烨那里情况不明,我不放心!” “二白,你会嫁给我大哥吗?皇上不会允许你嫁给我大哥的,他会杀了我大哥的!”君澈低声道。 二白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脸色微微发白,随即抬头一笑,“君二,几日不见如隔三秋,你这是开窍了,竟然还懂朝政!” “皇上对你的感情,所有人都清楚,他怎么会让你嫁给别人,你喜欢我大哥,皇上早已记恨他!” “而且我现在才知道,皇上他一直装作昏聩好色,蒙蔽所有的人,就为了将我爹一举拿下,他心思缜密狠辣,终有一日也不会放过我大哥的。” “我知道,我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的!”二白郑重的道。 君澈咧嘴笑了笑,“你快吃饭吧,看你这么瘦!” “嗯!”二白点了点头,端起碗胡乱的往嘴里扒饭,味同嚼蜡。 用过饭后,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君澈让人送了沐浴的热水进来,又让人送来一套丫鬟的衣服。 “二白、你去洗澡吧,我就在外面,谁也不会进来!” 二白点头,拿着干净的衣服走到屏风后。 也许是君澈救了她,二白对他很放心,解开衣带将外衣脱了下去。 隔着纱帐和半透明的织锦屏风,君澈不经意的回头看了一眼,影影绰绰可见里面的少女正脱衣服。 他耳根一红,忙窘迫的扭过头去。 心头一阵砰砰直跳,忍不住又回过头去,少女似已脱了中衣,长发披散,侧颜精致,肩骨瘦削却圆润,身姿曼妙,双腿修长…。 她影子映在那屏风上,屏风上的梅花正挡在她胸前,烛火一跳,影子闪跃,少女似要自里面走出来一般。 君澈顿时呼吸一紧,一时看直了眼。 少女突然拿了衣服挡在胸前,怒道,“还看,想要挨揍是不是?” 君澈身体一僵,连忙转过身去,讷声道,“谁看了,本少那么多女人,一点都不稀罕!” 二白已经坐在木桶中,背对着屏风,嗤笑问道,“君二,你那么多女人,你到底真心喜欢过哪个没有?” 君澈不在意的道,“什么真心不真心,不是一样用来睡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落难了,不在是贵族少爷,她们还会不会跟着你?” 君澈顿时一噎,半晌,哂笑道,“真心又怎么样,就能同甘共苦吗?之前上京周侍郎家的公子,洁身自好,从不逛花楼,也不睡丫鬟,后来说是和一个女子真心相爱,八抬大轿的娶回家去。后来周侍郎被贬,全家发配西虎岭,那女人连夜卷着细软跑了,真心有何用?” 二白冷哼一声,“那算狗屁的真心,根本就是把他骗了,不要把虚伪和真心混为一谈!” “你对君烨就是真心?那你对皇上是什么?”君澈嘲讽的问道。 “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脚踩两只船?” “皇上对你那么好,你就不动心?” 二白皱眉,“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是亲情,亲情你懂吗,难道你会对自己的妹妹有不伦之念?” “切!”君澈讽笑道,“皇上对你的心思所有人都看的清楚,你在宫里住了那么久,孤男寡女,别说你们没睡过?” “滚!”二白一瓢水扬了出来,骂道,“君澈你个二货,脑子里整天就是睡睡睡,能不能装点正经的事!” 君澈闪身躲开,见二白生气,顿时道,“得,算我浑说,你别气坏了身体,水要凉了,赶紧洗吧,我出去转转!” 二白坐在水里,没再说话。 君澈出了门,吩咐下人守好门,不允许任何进去。 出了院子,正看到他娘带着两个丫鬟过来,丫鬟手里端着一个食盘,上面放着参汤,一看就是要送给他父亲的。 “娘!” “澈儿!”二夫人走过来,温和笑道,“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还不去睡觉?” “这便去睡!”君澈应了一声。 二夫人凑到自己儿子身边,低声道,“睡不着啊,娘院子里有两个丫鬟,姿色不错,你要是喜欢,娘今天晚上让她们去服侍你!还有雯儿,你不是要过她一次,要是喜欢,娘就让她去你房里。” 他们走的时候,君澈的那些妾侍丫鬟都没带来,她做母亲的又最了解自己的儿子,以为君澈是为这个睡不着,当然要为自己的儿子排忧解难。 君澈恹恹道,“不要,没心情!” “我儿今天这是怎么了?”二夫人笑问道。 君澈看了看丫鬟手上的参汤,突然问道,“娘,你对爹是真心的吗?” “说的什么傻话,当然是真心的!” “那爹对你呢?” 二夫人眉目一转,轻笑道,“自然也是真心!” “那如果出了事,你们会背叛对方吗?” 二夫人眉心一皱,“你这是问的什么话,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没有,就是随口一问。”君澈忙道。 “澈儿,虽然我们现在不在上京了,你父亲正在同朝廷打仗,但是你要相信你父亲,他不会败,我们也不会有事,别胡思乱想!” “是,娘,我知道了!” “去睡觉吧,早点歇息!” “嗯,那我回去了!” 君澈道了一声,转身往自己院子里。 二夫人站在那,看着自己儿子的背影,摇头轻叹一声。 君澈回到房间里,二白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 床很大,二白和衣躺在最里侧,外面几乎让出两三个人并排而睡的位置。 君澈掀开床帐,看着笑了一声,她到是对他放心,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君澈本想抱着被子去外室的矮榻上睡,想了想,还是脱了靴子躺了上去。 闻着身边女子沐浴后清新幽香的气息,他不由的向床里靠了一下,却不敢靠的太近,转头看着少女的侧颜。 少女呼吸清浅,君澈闭上眼睛,觉得心头从未像这般宁静过。 脑子里没有任何旖旎的想法,只这样什么也不做的躺着,就觉得心满意足。 百里之外,一道黑影悄悄进了府衙后院,在余太守的书房外停下,抬头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低沉的一声。 那人推门进去,恭敬的道,“回大人,那女子已经送到了磐石,交给了上官将军,一切顺利!” 余太守正头靠在椅背上闭目假寐,闻声睁眼,点了点头,“那便好,摄政王大人可有什么指示?” “暂时没有!不过,”那人继续道, “小人还听说君烨病了,病的很重,看来璎姬已经得手,都在咱们掌控之中!” “君烨病重的事已经回禀摄政王了吗?” “是,今日已经传消息过去,摄政王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知道了!” “做的不错,等本官见了摄政王,定会在他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多谢大人!” 两人正在房中密谈,突然听到外面有下人喊了一声,“姑爷在这里做什么?” 余太守脸色陡然一变,急急往书房外走。 19 哄个美人上床 果然云熠正停在窗外被一家丁抓着手臂,一脸惊慌,看到余太守出来,上前问道,“大人,你们方才说抓走的女子是谁?是不是二白,你们将她怎么了?” 余太守脸色沉下来,问道,“你都听到了?” 云熠面色一白,猛然想起他们方才谈到君烨和摄政王的事,余太守分明是已经投靠叛军。 他心中慌乱,后退几步,忙往外走。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余太守怒喝道。 几个家丁上前,顿时将云熠抓住,他本就是个书生,那些家丁人高马壮,几下便被压在地上挣扎不得。 余太守上前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妍儿喜欢,本想多留你几日,是你自己作死那就怪不得老夫了!” 说罢冷声吩咐道,“带下去!” “是!” 几个家丁压着云熠往外走。 “放开我,我没犯罪,你不能滥用私刑!”云熠高声大喊。 余妍儿闻声走过来,看到云熠被抓走,撅着嘴嗔声道,“爹,我还没玩够呢,你怎么把他抓起来了?” 余太守摸了摸余妍儿的手背,眯眼哄道,“不过是个男人,妍儿要多少有多少,再物色一个就是!” “可是现在女儿还喜欢他呢,爹,你把他放了吧!”余妍儿撒娇的道。 “乖女儿,听话!” “不放也行,但爹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就是!” “我要那个君烨!” 余太守嘿嘿一笑,搂着她往屋里走,“行,都依你,再过两日,随便你处置!” 余妍儿这才眉开眼笑,想着君烨的挺拔的身姿,脸上顿时一副动情的模样,身子一软,靠在余太守的身上。 云熠一直被压着进了地牢,然后走到最里面的牢笼里,被人往里面一推,随即砰的的一声将铁门关上。 地牢里散发着一股腐臭,只在墙角里挂着一盏油灯,灯火昏暗,模糊不清。 云熠跌倒在地上,不知压在什么人腿上,忙往后一退,谦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地上的人似被弄醒了,起身看着他,声音嘶哑的道,“没事儿,兄台是刚刚被关进来的?” 云熠适应了牢笼里的黑暗,借着幽暗的灯火,才看清这牢笼里关了七八个人,一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此时全部被吵醒,坐了起来。 云熠靠边倚坐在铁栏上,脸色虚白,“是,我是太守大人的女婿,等下妍儿就会来救我出去!” 牢笼里立刻发出一阵笑声,那笑声嘲讽,凄凉,说不出的怪异,在黑夜中的地牢里,听上去毛骨悚然。 最先和云熠说话那人坐在他身边,哂笑道,“兄台猜猜我们都是什么人?” 云熠这才仔细打量牢笼里的人,只见这些人瘦骨嶙峋,目光呆滞,有的似是书生,有的似是剑客,但是细看下,发现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长相英俊。 心里隐隐有了一个念头,让云熠从脚底生寒,“你、你们、” “对,我们都是余太守的姑爷!” 云熠被一个晴天霹雳,脸色惨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兄台是如何做了余太守的女婿的?”那人又问道。 云熠也不隐瞒了,急忙道,“鄙人是从香苏而来,三个月前游历到这里,在一个酒楼吃饭时,碰到余妍儿和她的丫鬟。她说她是太守之女,这磐石最欢迎有学识的读书人,要与我结实。之后连接两日,她都上门拜访!” 初到磐石就得太守之女这样看中和关照,云熠自然也有些受宠若惊,谦和有礼应对。 “结果到了第三日,她带了酒菜,要与我同饮,我推辞不过,便喝了两杯,再醒来、醒的时候,我、” 云熠脸上一红,说不下去了。 “醒来后,发现你们两人赤身裸体的躺在床上,她说你喝醉后轻薄了她是不是?” 云熠倏然抬头,“你如何知道?” “因为我们也都是这样做了余家的女婿,等余妍儿腻了,又有了新的男人,就把我们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自生自灭!” “啊?”云熠惊愕的叫了一声。 “这个余妍儿天生淫荡,平日里在街上闲逛,看到哪个男人长的好看,就上去搭讪,若男人主动上钩便被她领回去,若是男人没上钩,就会像对付你那样用酒迷晕了,生米做成熟饭后,要求你负责,然后就变成了他们余家的女婿,而且,很多男人已经死在了她手上!” 听完这一切,云熠脸色灰白,一副惊愣的表情,“那,余太守知道吗?” “哼!”那人冷笑一声,“女儿经常带男人回去,他怎么会不知道,不仅知道,还会怂恿,而且,她那个朱棒子干哥哥也和她关系不清不楚,他们家就是一个大淫窝!” 云熠呆坐在地上,一时竟无法相信这样的真相。 其实他当时同意娶余妍儿,的确是迫不得已,后来两人定亲,余妍儿经常晚上要留在他房里,他那时便觉得这女子有些轻挑。 只是他不曾走,是因为他也些私心。 他心里一直爱慕二白,可是二白却喜欢上了君烨,在香苏时即便是做丫鬟也要留在别苑伺候君烨,这让他很痛苦,也错认为,男人只有有权势,才会让女子喜欢。 所以他这几年,四处游历,便是想得到做官的赏识和提拔,突然间遇到余妍儿,并且和她定亲,也不过是看中了她是太守的女儿。 但是他住进了太守府以后,发现自己并不适合阿谀奉承,也不得余太守喜欢,这让他更加的压抑痛苦。 就在这个时候,他在磐石竟然遇到了二白。 二白的出现让他更加羞愧,他甚至想过,二白如果跟他走,他愿意带着她一起回香苏。 可后来,君烨那句二白是他的夫人,又打消了他所有的念头。 正当他踌躇无措时,夜里无法安眠,出门溜达,才偷听到余太守抓了二白的事。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二白有没有危险? 听余太守和属下谈话,君烨被被人害了,那二白怎么办? “兄台,既然进了这里,轻易出不去了,这大半夜的,想多了也没用,还是睡吧!”那人劝了云熠一句,又躺了下去。 其他人也纷纷躺下,似是对这种事已经习惯和麻木。 云熠如何睡的着,起身走到铁栏前,晃了晃铁索,探头向地牢的甬道里张望,只看到一片无尽的黑暗和死寂,连个狱卒都看不到。 二白在君澈房中呆了一日,次日,君冥烈不知从哪听到君澈一连两日不出屋,以为出了什么事,派人来叫他过去。 君澈一听他爹喊他,还不知道为了什么事,脑门就出了一层冷汗。 “你爹是猛兽啊,把你吓的尿裤子!”二白磕着瓜子道。 “谁尿裤子了?”君澈心虚的反驳了一句,交代道,“你别出去,我一会就回来!” “知道啊,我又不像你一样缺心眼!” 君澈一噎,一甩袖子,开门走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不忘交代门口的小厮,“谁来也不许进去!” “少爷放心!”两个小厮忙点头应是。 君澈走了没有一盏茶的功夫,一丫鬟模样打扮的女子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 上了台阶,推门就要进去。 两个小厮忙拦下,“雯姑娘,少爷交代,没他的允许,谁都不能进!” “大胆,不长眼的东西,知道我是谁吗?” 女子趾高气昂的问道。 女子是二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长的颇有几分姿色,来了磐石后,君澈身边没带侍妾,二夫人便将她赏给了君澈。 被君澈睡了一晚,女子便觉得自己已经高人一等,已经不在是丫鬟,以后就是这府里的主子。 “下的们当然知道,雯姑娘是少爷的人!”小厮们赔笑道。 “知道还敢拦我?我是奉二夫人之命,来给少爷送参汤的,这汤要是凉了,我让夫人收拾你们!”女子威胁道。 二夫人也是见君澈连日没出门,觉得奇怪,一是让丫鬟来送汤,二也是看看君澈怎么了。 “这、这,小的们不能不听少爷的话,也不能不听夫人的话,这实在是让小的们为难啊,再说,少爷也没在房里啊!” “少爷去哪了?” “少爷方才被老爷叫去了!” 叫雯儿的丫鬟暗暗点头,转着眼睛笑道,“你们让我进去,我把汤放下,到了二夫人那里我也好交差,等少爷回来,你就说这汤是你们放进去的,少爷又不知道,就不会罚你们了!” “这、”小厮犹豫了一下,低声道,“那您快点出来,别等少爷回来了发火,咱们都跟着倒霉!” 雯儿哼了一声,推门走了进去。 外室里没人,女子放下食盒,悄声往内室走。 一掀帘帐,和矮榻上的女子正看个对脸。 雯儿咬牙冷哼一声,“我就说少爷怎么不出屋了,屋子里果然藏了个女人!” 二白坐在矮榻上,正在小几上描字帖静心,抬眸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 她身上穿着丫鬟的衣服,雯儿理所当然的把她当成了院子里的下人,问道,“你是哪个院子的下人,我怎么没见过你?你爬上少爷的床,夫人可知道?” 二白眉头一皱,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女子眼睛一转,晃着脑袋,得意的道,“我是夫人派来服侍少爷的!” “哦!”二白了然的点头,随即叹道,“君澈这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简直饥不择食啊!” “你什么意思?”女子猛然瞪大了眼,一掌拍在小几上,头上步摇一阵晃动,叮咚作响。 二白手中的笔一滑,顿时落下重重的一瞥,二白拿起来看了看,只好又重新拿了一张宣纸。 见二白这样无视,女子越发生气,冷笑道,“好,仗着少爷喜欢就嚣张,你这样的狐媚子我见的多了,下场也没有一个好的!我现在就去禀告夫人,让夫人来收拾你!” “别!”二白突然喊住她,认真的道,“你要是喊来夫人,我可就麻烦了!” 女子扁嘴笑了一声,“怎么,知道怕了!” 二白点了点头,“你不就是想上君澈的床吗,那我帮你还不行?” 女子狐疑的看着她,“你帮我?你怎么帮我?” “你躺到床上去,等下君澈来了,我把他骗上床,床帐一放,不就成了!”二白道。 女子没想到二白这样直接了当,却忍不住心动,“这样、这样行吗?” “当然行,最好衣服都脱了,你知道君澈那个德行,马上就能兽性大发!” 女子瞪大了眼,呆呆的看着二白,“你、你怎么敢这样说少爷?” “你就说想不想他睡你?”二白有些不耐烦的道。 女子脸上一红,轻咳了一声,声若蚊讷,“当然、当然想!” “那快点去啊!”二白催促道。 女子一时智商不在线,被二白一忽悠,真的往床上走去,一掀床帐回头又问道,“那、那你去哪?” 二白歪头看过来,“我哪里也不去啊!” 女子,“……。” 放下床帐,女子上了床,然后一阵脱衣服的窸窣声响,二白看了一眼,女子连肚兜都脱了。 二白继续写字。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女子躺不住了,探出头来,娇羞问道,“少爷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二白回头,语重心长的道,“年轻人想成事就要有耐力,安心等着!” “哦!”女子讷讷应了一声,又躺回去了。 她刚把床帐放下,就听外面似传来说话的声音,君澈一推门,大步走了进来,神色有些慌张,在看到安静写字的二白时顿时一愣,道,“外面下人说我娘派人过来了,她没为难你?” 二白摇头,净白的小脸上一双桃花眼炯澈认真,“没有啊,挺听话的!” 听话? 君澈一怔,四处看了看,疑惑的问道,“人呢?” 二白用手中的毛笔一指大床,“床上等着你呢!” 君澈更加纳闷,在床上、等着他? 走到床边,一撩床帐,似被惊吓到了一般,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几番变化。 床上的女子一丝不挂的平躺在锦被上,听到君澈说话已经很紧张,此时见他突然过来,顿时脸上一红,娇羞的咬着下唇,拉过锦被盖上,半遮半漏,柔媚道,“雯儿见过少爷!” 想到二白就在身后,君澈脸色涨红,恨不得一脚将床上的女人踢下去。 锦二白,她真是好本事! 二白见两人都不动,转头问道,“你是快活一下再捆了她,还是现在动手?” 床上的女子一怔,“少爷,她什么意思?” 君澈咬了咬牙,没有回答女子的话,只对着二白道,“本少觉得还是杀了更好!” 女子这次听懂了,猛的倒吸了口气,脸色变的惨白。 “不好!”二白摇头,“若是杀了,死尸运不出去,藏在这里若是臭了怎么办?难道拿盐腌起来?” 两人自顾说着杀人的法子,那边床上女子两眼发直,已经快吓晕过去,忙跪在床上,头砰砰磕在床沿上,“少爷,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随便进您的屋子了,少爷饶命!” “别吓唬她了!”二白挑眉道。 君澈拿起掉在地上的肚兜,对着女子道,“不杀也行,但这几日你就呆在这里吧,别用本少动手,将自己捆了吧!” 女子泪流满面,连连点头,“是、是,奴婢这就把自己捆了!” 女子穿上衣服,手忙脚乱的开始找绳子,然后先将自己的双脚捆了,只是脚好捆,捆自己的手就费力了些。 片刻后,女子手脚都捆好,听话的靠在墙边上,君澈拿了一块破布堵了她的嘴,然后开门出去吩咐道, “跟夫人去说,这个丫鬟本少留下了,不回去了!” “是、是,小人马上就去!” 回到屋子里,二白依旧坐在那,托腮道,“其实你可以色诱的,何必这么暴力?” 君澈脸上一红,讷声道,“二白,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其实没你想象的那么好色!” 二白“噗嗤”笑了一声,“我信,可是被你睡过的那些姑娘不信!” 君澈叹了一声,坐在矮榻上,拿起二白写的字端详,唇角扬起,心情似极好。 “君二、”二白神色一凛,抬头问道,“外面可有君烨的消息。” 君澈摇了摇头,“没听到,我刚才在我父亲书房里,也没听到任何关于大哥的事。” 没有消息也许就是好消息,二白心头却有些慌,为什么君烨一直没有派人来找她? 崇州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这两日留意些,一有我大哥的消息,马上告诉你!”君澈道。 二白点了点头,“好!” 二白在君澈房间里修养了两日,力气渐渐恢复,已经没有什么大碍。 而后院中的女子也没有被人发现是假的。 那日君澈将她放进去的时候,给她喂了迷药,足够她睡几日的了。 每次去送饭的人,只过去喊了一声吃饭了,便将饭菜自小门里放下,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人。 所以没有发现里面的人是假的也不奇怪。 这日午后君澈匆匆进门,手中拿着一个黑纱斗笠,急声道,“我父亲出门了,我现在就送你出城!” 二白看着他手里的斗笠,笑道,“你要我戴上这个掩人耳目?” “对,快点戴上!” 二白无语的看着他,“你是不是傻,戴上这个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更惹别人注意!” 君澈一愣,“你说的对!” 二白将头发散开,改成丫鬟的样式,她本来又穿的丫鬟的衣服,看上去就像个君澈身边俊俏的小丫鬟。 又让君澈拿了姜汁和煤灰来,涂黄了脸,涂粗了眉毛,顺便在唇边上又用毛笔点了几个黑痦子。 君澈看着她直笑,“你要是长成这模样,本少肯定不会救你!” 二白瞥他一眼,“肤浅!” 回头满意的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道,“可以了,走吧!” “本少觉得这样更容易露馅,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本少好色,身边不可能带一个这么丑的丫鬟!”君澈认真的道。 “别废话,赶紧走!”二白推着他往外走,突然又回身看着角落里被捆在那的女子问道,“她怎么办?” “别管她,本少自有办法!” 君澈带着二白出了小院,一路往大门外走。 大门的守卫,见君澈要出去,拦住道,“少爷,大人不在府内,交代过不许任何人随意出入,少爷还是等大人回来后再出门吧!” “放肆!”君澈一脚踹在那守卫守卫身上,一副纨绔子弟嚣张的神情,“本少爷出门,你一个奴才也敢拦着,不想要命了是不是?” 两个守卫扑通跪在地上,“少爷饶命,小人也是听命办事,少爷不要让小人们为难!” “本少偏要你们为难,今天本少一定是要出门的,你们看着办!” 两个守卫对视一眼,只得让开,“外面现在很乱,您还是带着几个随从比较安全!” “不带、不带,本少不愿让人跟着。” “那少爷您快去快回,自己小心!” “这还差不多!”君澈冷哼一声,对着跟在身后一身丫鬟打扮的二白喊道,“丑丫,赶紧跟上!” 丑丫? 二白咬了咬牙,“是!” 两人出了府院,上了马车一路上长街上行去。 听不到街上有人声,二白掀开车帘,只见大白日的,街上一个行人也不见,街道两侧的店铺家家关着门。 就算在打仗,也不至于如此啊,二白想起进城那日也是这般的安静,心里越发的疑惑。 “怎么着磐石城里一个百姓也不见?” 君澈也撩开帘子看了看,皱眉道,“我也不清楚,这段时日我爹不让我出门,我也没上过街。” 马车行到城门处,只见城门关闭,重重侍卫把手,根本出不去。 “这怎么办?”君澈焦急道。 “我们在城里转一圈看看!”二白道。 “好!” 车夫调转马头,向着城中的方向行去。 一路过去,街上行人稀少,店铺紧闭,偶然碰到一两个没关门的铺子也只开了一道门缝,有人进去,又赶紧关上。 整个磐石一片死气沉沉,像是战乱之后被屠城了一般。 20 风雨欲来 前面有个酒楼开着半扇门,二白让车夫停下,两人下了马车向着酒楼里走去。 推开门,小二立刻迎过来,警惕的在他们身上打量,“公子要住店还是打尖?” 酒楼里关着窗子,里面一片昏暗,只角落里坐着两个食客,听到声音,向这边张望。 君澈问道,“喝酒,有没有雅房?” “有,有,公子请稍等,跟我上楼!” 小二走到门前,做贼似的往外探了探头,然后将门关上,才带着两人往楼上走。 楼上的雅房里到是客人多一些,偶然能听到喝酒的声音,小二带着两人进了其中一间,笑问道,“公子要点什么?” “送点酒菜上来就行!”君澈道。 “好咧,您稍等!” 小二神情比方才放松了些,转身走了出去。 二白走到窗子前,推开窗子,见外面是一片林子,此时正值严冬,一片萧瑟之景。 “你爹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二白不解的问道。 为什么磐石向是被外敌入侵了一样? 君澈嗤笑一声,“我哪里知道,他什么也不会告诉我,在他眼里我这个儿子就是个废物!” “别这么说自己,只要你以后好好读书,刻苦努力,”二白回身安慰的拍着他肩膀,在君澈转过来殷殷的目光下,继续道,“一定会成为一个更出色的废物!” 君澈,“……。” “二白,在你眼里,是不是也一样瞧不起我?” 二白摇头,“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别骗我了!”君澈唇角勾起一抹自嘲。 “每天无忧无虑,高兴了睡个丫鬟,不高兴了就踹下人两脚,活的简单自在,别人想这样都没有这个福分!”二白认真的道。 君澈看着她炯澈的眼睛,竟说的真的一样,随即又摇头,“我爹一直都对我很失望,所以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不让我去办,之前还交给我一些权力,让我学御人之术和权谋,可是我的人只会给他惹更多的麻烦,他对我早已经失望透了!”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爹就是因为疼你,才让你什么都不用管,让你活的轻松自由,做一个只用吃喝玩乐的少爷,而君烨十几岁就被扔到战场上,自生自灭。” “可是我宁愿像大哥一样!”君澈哂笑一声,“其实当年我爹在战场上受了伤回家休养,要派一个儿子过去给士兵鼓气。按常理说,大哥是嫡子,不能去,所以我爹本来决定让我去代他上战场,可是我娘怕我受伤,不让我去,在我爹那里又哭又闹,还去卧病在床的大夫人那里大闹了一通,大夫人本就软弱,向我爹要求让我大哥去,将我留下,我爹被我娘闹的没办法,才同意了!我娘后来一直拿此时洋洋得意,认为她压过了大夫人,我父亲更宠爱她!” 二白冷笑,她在君烨那里听说过他母亲的事,一个敢独自上战场为她丈夫通风报信的女子怎么会软弱。 她只是在给他自己的儿子机会! 她才是一个真正聪明的女子。 而后来的一切,也证明了她的远见。 两人正说着,小二敲了敲门走进来,笑着道,“公子,酒菜来了!” 说着将托盘里的菜肴一样样放在桌子上。 二白笑声问道,“小二哥,跟你打听点事,这城里的店铺怎么都关门了,街上的行人也很少,发生了什么事?” 小二目光闪了闪,敷衍的笑道,“这都是大人们的事,我们做小老百姓的怎么会知道,您说是吧!” 二白掏了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眉眼弯起,笑容可亲,“我们只是觉得奇怪,所以问一下而已,小二哥若是知道,就告诉我们一声。” 小二看着那银子两眼冒光,却仍旧警惕的问道,“两位是外地来的吧?” “小二哥真是好眼力,我和我家公子的确是外乡人,前几日来到磐石,本是路过来赏冰灯节的,就住在东街的胡同里,没想到几日不出门,再一出来,城中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而且城门也关了,我们想走都走不了了!”二白声音软糯,带着一些无奈,听上去颇为惹人心生怜爱。 冰灯节是崇州和磐石一带特有的节日,因为这边非常冷,滴水成冰,几乎过了年到四月,冰河才融化。 而每年的上元节,这里的百姓用冰掏空做成各种形状的灯笼,里面点了拉住,挂在屋檐下,晶莹剔透,非常漂亮,所以这里的上元节也叫冰灯节,每年都引了很多外地人来观赏。 小二看着二白纯净的面容,立刻咧嘴笑了笑,将银子拿起来,装在衣袖里,坐在椅子上,低声问道,“两位难道不知这里在打仗,怎么还跑过来?” “我们也是到了以后才知道正在打仗,但既然赶了那么远的路来,就想看一眼再走!”二白眼眸炯澈,认真的解释道。 “哎!”小二叹了一声,“如今磐石被摄政王占着,前段日子还没事,自从摄政王带兵回来以后,就开始各家的搜刮粮食,现在城中所有的粮铺米铺都被抢光了,百姓家里存着过冬的口粮也全部都已经逼着上缴,就连我们这些客栈酒楼也不敢开门。现在也不许百姓出城,人人躲在家里,等着府衙每天发一点粮食,勉强度日,饿的头昏眼花,也没气力出门了!” “这是为什么?”二白皱眉道,“安北军的兵马粮草不够吗?” 小二摇头,压低声音道,“我听人说,摄政王把所有的粮食都运走了,每到夜里,城门就会打开,那些运粮的马车排队的出城,前日夜里有个百姓想偷偷混出城去,被士兵发现,直接打死!” 二白微微一惊,粮食都运走了,能运去哪里,出了磐石,就是峪水关。 她心头一凛,君冥烈要弃了磐石城!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 如今君烨坐守崇州,兵强马壮,而安北军困在磐石城中,兵马只剩十几万。 若是等下去,被君烨堵了回峪水关的路,那君冥烈和安北军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不如现在弃了磐石,撤回峪水关,那里地势陡峭高,易守难攻,君冥烈可以坐地为王。 而磐石被他搜刮一空,即便被君烨占了,也是一座空城。 不仅仅是空城,里面还有数万腹中空空的百姓,君烨若拿粮草救济这些百姓,那京戟军就要饿肚子,若不是救济,任他们饿死,不仅会招来不顾百姓死活的骂名,可能还会引起磐石城内百姓的叛乱。 所以这根本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一个累赘,会将君烨活活拖死! 好狠毒的一招! 君冥烈不亏是老谋深算! 小二下去后,君澈道, “二白,我们回去吧,等夜里我派人去看看运粮出城的虚实,如果是真的,等夜里城门打开我再想办法送你出城!” 二白看着他,突然道,“不用了,太危险了,说不定会弄巧成拙,呆你房间里,也许更安全。” 君澈眼底有一丝小雀跃,忙点头,“这样也好,反正我能保护你!” 二白笑了笑,拿起酒盏浅抿了一口,水酒清亮,照进二白眼眸中,波光闪烁。 两人出去的时候,突然隔壁一醉汉歪歪斜斜的出来,一个踉跄撞在君澈身上,伸手下意识的想扶住他起身。 二白眼疾手快,一下子将君澈拉到身后,那醉汉“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君澈大怒,抬脚就要踹那醉汉,“不长眼的东西,本少你也敢撞!” 二白拉住他,“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都喝醉了,我们回去吧!” 说罢,看了地上的醉汉一眼,带着君澈往楼下走。 回了府院,二白安心住下,丝毫不再提离开的事。 崇州城里,君烨已经一连几日不曾出门,二白以怕传染为由,也不允许慕容遇等人进去探望。 这日午后,慕容遇急匆匆而来,开门就要往里面闯。 二白走过来,皱眉问道,“怎么了?” “我有事要见君少!”慕容遇急声道。 “君烨他刚喝了药睡着了,不要进去打扰他了,有什么事和我说,等他醒了,我会转告他!” “也好!”慕容遇俊秀的面容上覆着一层阴郁,沉重的道,“有斥候回来,打探到君冥烈正将磐石的粮草运往峪水关,我和江副将他们已经商议过,要马上出兵拦截,否则等粮草运完,君冥烈撤回峪水关,那里易守难攻,我们完全会陷入被动!” 二白眸子转了转,“好,等君烨一醒,我立刻把此事转告给他!” “君少他现在如何?”慕容遇担忧问道。 “几个大夫都说是肺痨,用了药以后,这两日似有些好转,只是每日咳的厉害,睡睡醒醒,依旧昏迷的时候比较多!”二白低声道。 “我想进去看看君少!” “有我在,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你现在就要是稳住军心,不要让君烨病重的消息传出去!” “我知道!”慕容遇脸色沉重,“鸾儿,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在我心里你和君少一样的重要!” 二白拍了拍他肩膀,“我没事儿!” “那我走了,若是君少醒了,你让人去喊我!” “嗯!” 慕容遇往屋子里看了一眼,紧紧皱眉,返身向着军营里走。 快傍晚时,慕容遇又匆匆过来,见二白正在廊下等着他。 “君少怎么说?”慕容遇急切的问道。 二白抱臂道,“君烨说恐怕是敌人的诱兵之计,让观察观察再说!” 慕容遇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沉声道,“再观察下去,恐怕磐石内的粮草都要运完了,而且,斥候来报,现在磐石城内城门紧闭,君冥烈不知道在里面搞什么名堂!” 说罢,就要闯进门去,“我去和君少说!” 二白拦住他,“君烨已经睡着了,大夫说这几天很关键,不要让人打扰!” 慕容遇停在那里,一时踌躇不定,满目忧色。 为战事忧虑,为君烨的身体忧虑,似局势突然陷入僵局,他们只能看着,却束手无策。 “敌人狡诈,我们不可以轻举妄动,阿遇,就听君烨的吧!”二白劝道。 “好,那就再等两日!” 将近傍晚,冷风瑟瑟,天色阴沉,院子里一片昏暗。 慕容遇离开时看了看天边被黑云遮住的夕阳,一场风雪将至,他脸上似也凝着不化的风雪,沉重冰冷。 夜里过了亥时果然飘起了雪花,万籁俱静,天地一片苍茫。 慕容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半晌,猛然坐起,披了衣服下床,提了一坛酒去找亓炎。 亓炎正从外面回来,冒着风雪进屋,身上也落了一层白。 “先喝一口暖暖身子!”慕容遇将酒坛递过去。 亓炎接了,喝了一大口,冷峻的脸被呛的通红。 “呵!”慕容遇嗤笑一声,“原来你不会喝酒!” 亓炎不在意他的嘲笑,淡声道,“喝酒误事!” 外面风声怒吼,刮的窗子吱呀作响,慕容遇歪歪斜斜的倚在矮榻上,开了一点窗子,任冷风吹进来,脑子里反而清醒了几分,“现在磐石那边什么情况?” “已经快变成一座空城!” 慕容遇咬了咬牙,想说什么,却最终没出声。 灌了一口酒,突然转移了话题,“今天朝廷里来了旨意,要鸾儿回京,这已经是连发的第三道旨意,皇上快要急了!” 亓炎脸色不变,“现在公主回不去!” 慕容遇点头,“我已经给皇上回信,说君少病了,鸾儿在侍奉,暂时不能离开!” 亓炎抬手关了窗子,沉声道,“我要睡觉,慕容世子也回去吧!” “嗳,你就不能陪我说会话,君少病的整天昏迷不醒,我心里憋闷的难受,来,我教你喝酒怎么样?”慕容遇赖着不肯走。 亓炎双手环胸,冷淡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慕容遇被他看的心里发毛,叹气道,“得,我还是回去吧!” 说罢提着他的酒,大步往外走。 外面雪越下越大,望眼看去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壮阔而苍凉。 慕容遇懒懒的倚在廊柱下,身姿欣长,雪落在他眉梢眼角,越发衬的他面容俊秀如玉。 雪落无声,不知哪里传来一两声炮竹声,他恍惚想起,还有两日便是上元节了。 只可惜,天气不好,看不到月色。 抬臂灌了一口酒,唇色潋滟,目光朦胧,突然想起芙洛。 想起她撒娇任性不讲理的模样,想起她和他作对时气人的样子,想起她醉酒时迷蒙的眼神和柔软的唇瓣。 慕容遇猛然心头一凛,摇了摇头,想那个丫头做什么? 又灌了一口酒,深吸了口气,转身往自己屋子里走。 回到房间里,直接躺在床上,大概是喝了酒,迷迷糊糊的犯了困意。 入睡之前,却突然模糊的想, 上京下雪了吗? 大雪一直下到第二日夜里才停,君烨突然下令,整军夜袭磐石城。 由慕容遇为主将,亓炎和江甫为副将,率领所有兵马,攻打磐石。 看到二白拿着君烨的虎符下命令,慕容遇以为自己听错了,“鸾儿,果真是君少亲口所说?” “对,今夜子时出发,天亮前到达磐石,然后开始攻城!”二白正色道。 “君少他是不是病糊涂了?现在君冥烈已经撤往峪水关,磐石早已成了一座空城,我们攻下来有何用?”慕容遇满脸疑惑。 “君烨自有他的考虑,万一君冥烈撤兵只是一计,让我们忽略磐石而去堵截运粮的队伍,也许正中了他的埋伏,就像当初我们去泗水引他前去劫粮一样!” 慕容遇焦急的走来走去,“这个想法根本行不通,如果君冥烈行的是计谋,那他应该白天大张旗鼓的运粮引起我们的注意,而不是半夜里偷偷行动。” “君冥烈足智多谋,你怎知不是他故布疑云?” 慕容遇吁了口气,看向亓炎,“你怎么看?” 亓炎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我自然听公子的,公子怎么说,我便怎么做!” “我不是怀疑君少的决断,只是觉得此事很蹊跷!”慕容遇皱眉道。 “阿遇,难道你怀疑我不成?”二白冷笑道。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怀疑你!”慕容遇急忙解释,深吸了口气,“好,我马上去整军集合,子时准时出发!” 说完,慕容遇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走。 “辛苦亓将军了!”二白抿唇道。 “不敢,劳烦公主照顾好公子,我会留下三万兵马守城,以防不测!”亓炎淡声道。 “好的,将军保重!” 亓炎点了点头,也往院外走去。 等到亓炎的身影消失,廊下的女子才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转身进了卧房。 房间内幽暗,只在墙角点着一盏宫灯,门一开,冷风扑入,火光一阵明灭闪烁,将房间里照的阴森昏暗。 女子直接走进内室,将桌案上的的香炉里添了一块沉香,才缓步靠近床榻,掀开床帐,男人容颜俊美,静静的躺在那里。 “今夜若是顺利,那明日太阳升起,就是你的死期了。”女子笑的阴冷,手指轻轻摩挲着男人的眉眼,“相处了几日,我还真有些不舍呢,天下像你这般的男子,也不多见了吧,可惜了。” “不要怪我,摄政王不留你的命,我也没办法!”女子轻叹一声,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乌云遮月,月华朦胧,外面似起了薄雾,层层笼罩下来。 明日便是上元节,今夜城中却是一片死寂。 刚入夜,府内却突然喧哗起来,二夫人派人急急过来传话,让君澈收拾东西,今夜便动手离开磐石。 “为什么要离开磐石,我们要去哪?”君澈住着那传话的下人手臂问道。 “少爷,小人也不知道,夫人说的很急,您也快快准备吧!” 那下人说完,便匆忙跑出去了。 “去峪水,君冥烈已经把磐石所有的粮草和金银都转到峪水,今夜你们也要撤去峪水了!”二白走过来,皱眉道。 “为什么要去峪水,我父亲败了吗?”君澈一脸慌张。 二白目露思忖,缓缓摇了摇头。 “我去问问母亲,二白,呆在这里,不要出去!” 君澈交代了一声,开门疾步往外走 女眷的院子里此时已经乱成一团,君冥烈的这些妾侍在磐石已经住了一个月,听说突然要撤出磐石,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顿时都慌了起来。 不断的指挥下人打包衣服和细软,里里外外的进出将行李往院子外的马车上装。 君澈进了二夫人的房间,见屋子里更是一片狼藉,箱子都倒在地上,衣服扔的到处都是。 二夫人在里屋收拾妆台上的首饰,一件件惶急的装进百宝箱中,像是要逃难一样。 “娘!”君澈越过下人,跑过去,抓住二夫人的手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大哥要打过来了吗?” “澈儿!”二夫人看了君澈一眼,又开始装她的金银锭子,边收拾边道,“我也不清楚,你爹突然过来,说今夜亥时之前要离开磐石,什么情况怎么会和我们妇道人家说。你爹只让我告诉你,也收拾一下,和我们一起离开。” 本就是战乱之中,听到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慌失措,这些家眷一听要撤离,自然以为君烨要打过来了,所以连慌带乱,赶忙收拾东西,只怕晚一刻没上马车便被落在磐石城里。 “娘,你知不知道我们去哪?”君澈问道。 “娘哪里知道,也不必问了,你爹说让咱们去哪,咱们就去哪,听他的就是!”二夫人道了一声,推着君澈往外走,“快去收拾行李,雯儿是不是在你房里,别忘了连她一起带上,路上咱们还得要人伺候呢!还有、你屋里的古董花瓶也都带着,说不定以后都有用处!” 君澈点了点头,出了门,往自己院子里走。 他没有什么好收拾的,甚至衣服都没有带,见马车过来,只带着二白上了马车。 “二白,不如趁乱你逃了吧,若真是去了峪水,你更难脱身!”坐在马车上,君澈不安的道。 二白摇了摇头,笑道,“不用担心,我自有打算!” 21 攻城 一辆辆马车向着府外行去,二白撩开帘子,路过后院的时候,看到两个侍卫架着一人自后门出来,那女子穿着她的衣服,头低着,似仍在昏迷之中,头发散下来遮住面容,然后被扔在马车上。 那辆马车周围的侍卫也别的要多。 出了城门,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往西北疾驰,开始还有那些女眷叽叽喳喳的喧哗声,渐渐夜色浓郁,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马蹄声和车轮滚滚。 二白特意的注意了一下,那辆带着“明鸾公主”的马车已经不在车队里。 刚下过雪,官道上湿滑难行,马车走的很慢,将近一个时辰,才离开崇州不到三十里。 这个行车速度,到峪水关至少要天亮了。 君澈看着天上圆月和无边的旷野,拉着二白的手腕嬉笑道,“明日便是上元节了,月色真美,来陪本少赏月吧!” “赏你个头,你们全家都逃亡了,你还有心思赏月!”二白骂了一声,将他的手拍开,却真的撩开车帘往天上看去。 “什么逃亡,我爹这是战略!”君澈哼声道。 “嗯嗯,战略!”二白敷衍的点头应了一声。 今日是上元节,圆月雪白的一轮远山的山顶上,清辉凄迷朦胧,照在雪地上,反射出玉白色的光芒,马蹄阵阵,冷风萧瑟,到生了几分壮阔抒怀之景。 “二白,你我竟能坐在这马车内一起赏月,本少就算是死也值了!”君澈英俊的脸上闪着月华,没有平日里的轻佻,的确有几分谦谦公子的模样。 二白瞥他一眼,“祸害遗千年,你的命还长着呢!” 君澈看着少女纯净炯澈的眸子,咧嘴笑了笑,转过头去。 又走了半个时辰,二白突然觉得不对。 往峪水关的队伍里只有家眷的马车,并不见君冥烈和安北军的兵马。 如果都是撤往峪水,君冥烈为何不一路同行? 二白探出头去又往后看了看,外面到处是白茫茫的积雪,加上圆月清亮,并不如何漆黑,所以看的分明,的确没有大军同行。 而且“明鸾”的马车也不在! 她眼睛急转,将磐石、崇州的情况仔细想了一遍,猛然瞪大了眼睛。 她似乎已经猜到君冥烈想做什么。 “君二,让马车慢下来!”二白对着对面正打盹的人低声道。 赶了将近两个时辰的路,马车颠簸,二白不理他,君澈已经昏昏欲睡,闻声惊醒,揉了揉眼睛,含糊的问道,“二白,你和我说话?” “快点,让马车慢下来!”二白又低低说了一遍。 “为什么?”君澈还未完全清醒,疑惑的问道。 “听我的就是,别废话!” “哦!” 君澈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过去敲了敲车门,喊道,“慢点,本少被颠簸的难受!” “是、是!”外面车夫小心应声。 很快,马车慢下来,渐渐落在最后,脱离了车队。 “二白,马车慢了,你想做什么?”君澈睡不着了,疑惑的问道。 二白抿唇笑了笑,“你身上有匕首吗?” “有!”君澈自身上掏出一把匕首递给二白,“我爹给我防身用的!” 二白接过来,手腕一转,就把匕首放在了君澈脖子上, “君二,对不起了!” 不等君澈问她为什么,二白一脚将车门踹开,冷声喊道,“在前面路口右转,去崇州,否则我就杀了君澈!” 君澈脸色顿时变的煞白,映着凄冷的月色,更是血色全无,震惊的看着少女,“二白、” 二白转头看着他,再不见平时和他嬉戏打闹的笑颜,目光冷澈,气势凌然, “君冥烈弃磐石,攻打崇州,今夜是一场死战,我不能让你大哥背负弑父的骂名,所以,我要带着你去崇州!” 君澈冷笑,“你想用我来威胁我父亲,让他主动投降,你怎知道我大哥能杀的了我父亲?” “因为,我相信他!” 君澈脸色虽白,却没有往日的胆怯,低头看了一眼他脖子上的匕首,和二白紧绷的手臂,抬眸问道,“二白,你真的会杀了我?” “为了君烨,我什么都可以做,哪怕是下地狱!”二白转过头去,对着一脸惊恐的车夫道,“我刚才的话听清楚了吗?马上去崇州!” 车夫慌张的看着君澈,犹豫不决。 二白猛然将匕首往前一松,立刻将君澈的脖子滑出一道血痕,鲜红的血迹渗出来,若泪珠凝结在他锁骨上。 车夫顿时抬手道,“别、别伤害我家少爷,小人听您的!” “快点!” “是、是!” 车夫立刻喝马疾行,在前面的路口一拐,往崇州的方向行去。 二白带着君澈坐会马车内,目光冷冽的看着浓浓夜色。 君澈一脸颓败之气,唇角勾出一抹自嘲,“原来,在你眼里,我和大哥比起来,一文不值,为了他,你随时都能杀了我!” 他救了她,这几日朝夕相处,他以为,至少她已经把他当成朋友。 原来,什么都不是! 她打他,骂他,因为一直都瞧不起他,和所有人一样,把他当成纨绔的公子哥,当成废物,怎么会把他当朋友? 是他自己异想天开,自作多情罢了! “君二,只要君冥烈同意投降,我一定会放了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二白郑重的道。 君澈嗤笑一声,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上,神情失望而悲怆。 二白握着匕首的手微微发白,无声的道, “对不起,君二!” 崇州城里,慕容遇和亓炎已经带着大军出发,赶往磐石。 大军走后,城门紧闭,已是深夜,城内一片黑暗。 府衙内,太守余赋修正要出门,余妍儿带着丫鬟进了书房。 “这么晚了,妍儿有事?”余太守慈和的笑声问道。 “爹,你不是说要把君烨给我,这都好几天了,人呢?”余妍儿嘟着嘴不满的道。 “妍儿听话,君烨病重,给了你能如何?都三更天了,回去睡觉吧!” “我不要,我就要君烨,他不是被你们迷晕的,你把解药给了女儿不就成了!” “胡闹!”余太守轻斥一声,“君烨武功高强,深不可测,他要是醒了,别说是你,就是上百个衙役也拿不住他!” “爹,你把解药给我,我这里还有别的好东西,保证他除了床上,哪里也去不了!”余妍儿暧昧的对着余太守挤眉弄眼,摇晃着他手臂,胸口有意无意的在他身上蹭。 余太守喉咙滚了一下,“那过了今晚,明日再说!” “不要嘛,你把云熠给关起来了,女儿孤夜难眠,爹爹就成全了女儿吧!”说罢全身都靠在余太守身上,“否则女儿今天就不让你出门!” 余太守被她缠的无奈,只好回身自书架的暗格中取出一瓷瓶交在她手上,“这里的药丸,喂下去一颗就行!” “爹,你真好!”余妍儿顿时两眼冒光,将瓷瓶握在手心里,急急往外走。 出了门,马车已经在门外等着,余妍儿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的上了马车,一路向着东城别苑而去。 余太守这边刚出书房,有侍卫来报,“大人,摄政王大人正领兵向着崇州而来,还有半个时辰便到城下!” “快、快带本大人去城门!”余太守匆忙往台阶下走。 城墙上的守卫此时已经慌成一团,见余太守来,忙禀道,“大人,有大批兵马向着崇州而来,现在崇州我们的兵马只有一万,京戟军也只留下三万,若是敌军攻城,如何抵挡,依属下看,还是赶紧去给慕容将军报信吧!” “别忙,本大人上去看看再说!” 余太守在众人的簇拥下上了城楼,隐隐能听到似有千军万马向着这边奔来,马蹄声响如闷雷滚滚,震动黑夜。 余太守淡声道,“情况不明,还是先等等再说,去通知京戟军首领有敌情,前来守城!” “是,属下马上就去!” “另外大司马不是还在崇州城,派人去禀告,就说有不明军队向着崇州而来!” “是!” 几道命令发下去,余太守镇定的站在城楼上,等着大军靠近。 将近又半个时辰,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来越,几乎已经可以看见,月色下,一条黑线出现自天际的尽头。 所有的人都开始颤抖,惶恐不安,身体紧绷的看着那条黑线变成一片,似黑潮般,铺天盖地的涌过来。 “大人、若真是敌军攻城,我们该怎么办?”侍卫头领跑过来颤声问道。 余太守刚要说话,就听城门下整齐的脚步声响,三万京戟军一涌至城门下,气势凛冽,若一堵坚硬不可摧毁的人墙守护在城门下。 将领赵策带兵走上来,恭敬的道,“见过太守大人,本将属下打探军情回来,的确是君冥烈率领安北军正往崇州而来,请太守大人马上做好守城准备!” 见京戟军如此沉着,崇州兵马也渐渐稳了心,心道慕容遇兴许等下便能自磐石带兵回来,解了崇州之危。 “守城,保护百姓,本官自然责无旁贷!”余太守垂头道了一声,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此时只见敌军越来越近,马蹄声地动山摇,风中几乎已经闻到了血腥的气息。 而赵策已经让京戟军布置好,随时准备守城杀敌。 黑潮汹涌而至,似要将崇州城淹没,喊杀声震耳欲聋。 安北军十五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在城门外蔓延数里,长刀如林,映着冷月残雪,发出清寒嗜血的光芒。 城门上守城的崇州兵马双腿打颤,还未开战,似乎就已经要跪下去。 君冥烈带着副将上官焯一身战袍,高骑马上,仰头看着城墙之上。 “余赋修,还不赶紧开城门,迎摄政王入城!”上官焯内力深厚,高喊一声,清晰的传到城门之上。 京戟军弓已上箭,凛凛寒光,对准下面的安北军。 赵策刚要下令射箭,就听一道女生清喝,“赵将军,请慢!” 赵策猛然回头,见是一直跟在大司马身边的女子,一身青莲色衣裙,墨发高束,身姿挺直,缓缓上了城门。 “赵将军,大将军有令,命你立即率兵退下!”女子手中举着虎符道。 除了余太守所有的人都是一怔,赵策眉头紧皱,沉声道,“大将军何意?此时已经兵临城下,我们人马本就少,若是京戟军再退下,这崇州城必破无疑!” 女子拿着虎符,冷声道,“在军中,见虎符如见主将,赵将军难看想违抗军令!” 君烨在军中威名赫赫,治军严谨,还没有人敢违抗过他,只是今夜,君烨为何下次命令? 这崇州难道不要了吗? “可否让属下看一看虎符?”赵策沉眉道。 “当然!”女子将虎符递给赵策。 虎符不假,而且慕容遇临行之前,告诉他,有事听从这女子的吩咐,这女子定然对君烨来说十分信任的人,可是,君烨为何要退兵。 赵策双手将虎符奉还,抬头道,“属下可否亲自见一见大将军?” “还见什么,难道此事还不明显?”余太守冷哼一声,“难道你们不知大将军君烨是摄政王的嫡子,嫡亲的血脉关系,恐怕,今夜慕容世子也是故意将京戟军调离的吧,否则为何要去攻打一座空城!” 众人顿时一片哗然,那些崇州兵马更是惶恐的看着赵策。 赵策脸色一冷,喝道,“余太守,不许你污蔑大将军,大将军若是背叛朝廷,何必等到今日?” “那谁又清楚,但今日之事,已经摆在面前,京戟军离城,恰好摄政王便率兵来攻城,而大将军现在又下了军令不许将军守城,难道要我崇州一万兵马抵抗这城门下的十万铁骑,要我们崇州兵马白白去送死!” “对,我们不干,若是京戟军撤兵,我们也要求撤兵!”一名崇州军的小头领校尉高声喊道。 “噌”的一声,赵策拔出长剑,指在余太守脖子上,咬牙道,“你若再敢怀疑大将军,本将现在就杀了你!” “若是杀了我,大将军能让京戟军守城,我甘愿一死!”余太守说的慷慨激昂。 旁边崇州兵马纷纷围上来,齐齐怒喊道,“放了我们太守!” “放了我们大人!” 下面京戟精兵神色一凛,见赵策被围攻,顿时就要冲上来。 一直站在那的女子将虎符对着下面的京戟军,凛声喊道,“虎符在此,谁也不许动!” 那些京戟军仰头看着赵策,一个个咬牙顿足,额上青筋暴起,却都不敢再上前。 他们实在不明白,君烨为什么不让守城。 难道就这样放敌军进来?放弃崇州。 难道真如余太守所说,君烨已经投靠君冥烈? 不,不可能,所有的人都坚信,君烨不会这样做,他不会背叛大燕,不会背叛京戟军,他是他们的战神,是他们的信仰,没有回怀疑自己的信仰。 “赵将军,放下你的剑,不要将剑对准自己的人!”女子看着赵策劝道,“余太守也是守城心切,才会口不择言,我们现在需要团结,一致对外,如今君烨已经被质疑,你还要给他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赵策看了女子一眼,面容冷峻,缓缓将剑收起。 余太守冷哼一声,“是你们京戟军退兵在先,本官不可能让我崇州兵马去送死,所以一炷香时间内,大将军若不改变主意,那我就要打开城门。” 城门下十几万安北军虎视眈眈,而城门上,已经起了内讧,赵策额上冷汗涔涔,不敢不听从君烨的命令,也决不能让安北军攻破城门,否则,慕容遇率领的十几万兵马将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 如今峪水关被君冥烈占领,若是崇州也被君冥烈攻破,那在磐石的慕容遇和十几万京戟军危矣。 不但前后被夹攻,而且磐石已是一座空城,城中没有粮草,只有饿的眼睛冒光的几万百姓,京戟军的处境可想而知。 所以,崇州决不能失。 “余太守,还不赶快开城门,迎摄政王入城!”上官焯又大喊了一声。 随即十几万安北军齐声呐喊, “开城门!” “开城门!” ……。 喊声震耳欲聋,气焰嚣张。 不是要攻城,而是要崇州的守城军投降开城门迎接他们入城。 城门上的崇州军瑟瑟发抖,早已不战而败,而城门下的京戟军则人人焦急不耐,恨不得立刻冲上城门,和安北军来一场死战。 “大人,不如我们现在就攻进去,崇州兵马只有一万,根本不需费力便能攻破!”上官焯打马靠近君冥烈,恭敬请示。 君冥烈目光幽沉,“可有慕容遇的消息?” “斥候来报,没有京戟军的影子!”上官焯道。 既然没有,就说明慕容遇没有得到消息,没有从磐石率兵返回。 “再等等!” 再等等就不需要费一兵一卒便可攻下崇州城,他也要让君烨看看,这战场,他永远不如他! 此时别苑内,余妍儿让丫鬟和下人在门外守着,一个人悄悄进了房间。 房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汤药味,余妍儿皱了皱眉,走进内室,看到床榻上躺着的俊美男子,顿时心头一漾,立刻酥了半面身子。 她走过去,坐在床边上,看着男人英俊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虽昏迷了多日,但薄唇不见干裂苍白,反而带着一抹性感魅惑的殷红。 余妍儿呼吸急促,两眼痴迷,恨不得现在便脱了精光爬上床。 但她不敢大意,自袖子里取出两粒药碗,一粒红色,鲜红如血,据说是以处子之血加上正在交配中的蛇血炼制而成,催情效果比青楼那些什么逍遥散要猛烈的多。另一粒是黑色,便是余太守给她的解毒之药。 她要先将红色的喂给君烨,等他情动之后,再喂他解药,这样就算他醒了,也下不了床。 余妍儿全身血液沸腾,胸口跳的厉害,全身燥热,拿起那粒红色的药丸向着君烨的嘴里塞去。 突然,手臂被握住,男人睁开长眸,似刹那云去月出,幽光绽放,摄人心魂。 他看着一脸惊怔的余妍儿,低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余妍儿痴呆的看着他,似入了心魔一般,没想着逃走,没想着喊人,只痴迷的看着男人,胸口飞跳,下意识的回道,“已经、已经丑、” 她话还未说完,男人手腕突然一转,将余妍儿的手臂向外拐了一个弯,只听“咔”的一下骨碎的声响。 “啊!” 余妍儿大声惨叫。 君烨双指一震,余妍儿手中的药丸直接飞进了她大张的嘴里。 外面的下人被惊动,一边砸门一边喊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然而门被余妍儿插死了,他们根本进不来,只能着急的喊叫。 君烨已经坐起,手中还拎着余妍儿的手臂,余妍儿肥壮的身体扭曲,双唇颤抖,求饶道,“公子、我错了,再不敢了,求公子饶了小女子一命!” 君烨气息寒澈,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极的浅笑,握住余妍儿的手突然收紧,澎湃的内力顿时顺着她的四肢百骸涌入。 余妍儿仰头大声惨叫,那叫声如山林里给猎人生生割肉的的野兽嚎叫一般,杀猪似的哀嚎,让人毛骨悚然。 很快,君烨起身,余妍儿全身骨头寸寸碎裂,似一滩肉泥一般瘫软在地上,叫都已经叫不出,只瞪着双目,嘴里吐着鲜血,低低呜咽。 君烨穿上锦袍,缓步往外走。 “呼啦”一声门被拉开,余妍儿的下人惶恐后退。 听到余妍儿的惨叫声,这些人早已吓破了胆。 “想死吗?”君烨问道。 “不、不想死!”几人扑通跪在地上,“大将军饶命、小人们什么也没做,大将军饶命!” “不想死,抬着屋子里的女人,跟着本尊!” 说罢,君烨长腿一迈,大步往外走去。 几人一怔,反应过来忙连滚带爬的跑进屋子里,待看到余妍儿的样子,有一个直接吓的跌倒在地上。 其他人也是脸色惨白,后背发凉,试探的喊了一声“小姐”,余妍儿已经根本无法应声。 几人找来一张四角桌子,翻过啦,将余妍儿抬到桌子上,然后抬着四条腿忙去追赶君烨。 22 攻城(二) 城门上,已经闹成一团,余太守要求开城门,城墙下三万京戟军将城门堵的水泄不通,根本无法靠近。 “赵策,你竟敢违抗大将军的命令!”余太守冷声喊道。 赵策面色凛然,“大将军只说要退兵,本将已经让京戟军从城墙上退下去,并没有让上城墙守城,怎么算是违抗命令?反倒是你,余太守,开城门迎敌军入城,你这是背叛朝廷,是谋逆的大罪!崇州若失,你便是第一罪臣!” “君烨都已经投靠君冥烈,为何本官不可以,本官是为崇州百姓和这一万的士兵生命着想,本官是崇州父母官,有责任保护他们!” 余太守冷笑,笑的老奸巨猾,“大司马如果不是背叛朝廷,投靠摄政王,那就是见安北军众多,你们根本阻拦不住,所以有意保护京戟军,让我们崇州兵马去送死,本官就算做大燕朝廷罪人,也不会让我崇州男人白白去送死!” 这一声出,更赢得崇州兵马的支持,纷纷弃了兵器,向着城墙下涌去,嘴里呼喊道,“开城门,迎摄政王入城!” “开城门,迎摄政王入城!” “我们不要白白送死!” ……。 喊声震天,城门下的安北军越发嚣张,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嘲笑出声。 赵策大怒,“余赋修,你这个虚伪的小人,再信口雌黄,信不信本将杀了你!” 余太守脸上没有半分惧色,反而往前迈了一步,“就算杀了本官,本官也要保护我崇州兵马不受你们利用!” 城墙上的崇州兵马更是感动,纷纷挤上前,将余太守护在身后,和赵策对峙! 赵策看着渐渐无法控制的局势,越发焦急,恨不得真的一剑杀了余赋修这个虚伪的叛贼。 京戟军见赵策被困,立刻冲上城墙,和崇州兵马冲撞在一起,二话不说,直接便杀,本是盟军,此时到如仇敌一般,城墙下刀刃相撞,鲜血横飞,一声声惨叫穿过城墙,安北军隔岸观火,更加得意,只等着城内的人自相残杀,全部都死了,他们再冲进去,兵不刃血的迎了这场战役。 城墙下京戟军和稠州兵马厮杀在一起,不断有人倒下去,无数尸体在城墙下堆积起来。 然而死的人大部分都是崇州兵马,这些养尊处优的士兵怎及经过了千军万马在战场上厮杀过来的京戟精兵。 余太守心中焦急,眼尾暗暗瞥向站在赵策身后的女子。 女子微一点头,大声道,“赵将军,不要再自相残杀,还不让京戟军退下,这是军令!” 赵策身姿笔直,“军人的军令就是守城抗敌,本将一人做事一人当,今夜之后自当负荆请罪,任大将军惩处!” “你、”女子眼睛眯起,眸底狠色一闪而过,手掌握紧,指尖寒光凛凛,猛然想着赵策的后心扎去。 几乎同时,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将军来了!大将军来了!” 城墙下,所有的人都停手,齐齐转头看去。 长街上,一人骑马而来,夜色中,衣袂飞展,若携风掠电,转瞬间,已破空而至。 隔得很远,众人似乎就已经看到了那人俊美的面容,长眸凛冽,战袍飒飒,如战神降临。 “大将军!” “大将军!” 京戟军齐声呐喊。 到了跟前,男人翻身下马,不管是京戟军还是崇州兵马齐齐后退,呼啦让出一条路来,砰然跪下去,“参见大将军!” 喊声震天,让人热血沸腾。 城外安北军听到动静顿时没了方才嚣张的气焰,上官焯脸色一变,“大人,城内似有异变!” 君冥烈冷笑一声,“即便君烨来了又如何,本王有十五万兵马,而君烨只有三万,况且,我们还有人相助!” 上官焯知道他说的人是余赋修,心中略稳了一些。 城墙上,看到君烨,女子不动声色的将手收了回去。 余太守脸色微微一变,立刻换了一副堆笑的脸,迎上去,“大将军,您总算来了!赵将军不肯守城,下官正一筹莫展,还好,您来了!” 君烨上了城墙,赵策立刻单膝跪下去,“末将参见大将军!” 女子目光闪烁,心思百转,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上前笑道,“君烨,你醒了?” 男人似没听到一般,看都未看她一眼,只望向城下的十几万安北军,隔着夜色和重重凉雾与马背上那人对视。 余太守摸不透君烨的心思,恭敬的道,“大将军,您看现在敌军有十几万,而我们的兵马只有四万,这城怎么守?” “赵策!”君烨突然开口。 “末将在!” “准备迎敌,死守崇州!” “末将领命!” 赵策铿锵应声,手臂一挥,京戟军立刻向着城墙上奔来,准备守城弓箭和投石机。 这一次崇州兵马再不敢拦,纷纷将路让出来。 “将军,一切准备就绪!”赵策回禀道,“末将另有一件事禀告!” “说!” 赵策一指女子,“这位姑娘手持虎符,说是奉大将军的命令,要求京戟军退兵,大将军,可有此事?” 女子脸色微白,抬头装作淡定的讪讪一笑,“君烨,你睡梦时,一直说水,我听成了退,所以我以为你要京戟军退兵!” 君烨浅浅瞟她一眼,看向余太守,“余太守,本尊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你!” 余太守抹了一下额上的冷汗,惶惶抬头,“大将军客气了!” 众人此时才见,有几个人倒抬着一张桌子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桌底朝上,里面窝着的似个人,但四肢蜷在一起,脑袋陷到身体里去,整个人似一滩肉泥一般瘫在里面。 几个下人抬着余妍儿上了城墙,借着火把幽冷闪烁的光芒看到里面的人是自己的女儿,余太守脸色大变,惶恐后退,“这、这、” 余妍儿竟然还没死,目光呆滞的看着元太守,嘴张了张,发不出声音来,好像是在喊爹。 “妍儿!”余太守扑过去,摸着余妍儿的脸,双目血红,颤声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伤成这样?” 余妍儿两眼死死的瞪着他,眼珠转向君烨。 余太守倏然抬头,脸颊颤抖,额上青筋爆出,“大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余太守不知吗?”君烨冷沉道了一声。 余太守颤巍巍起身,哑声道,“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说罢抬手对着城外做了一个手势,然后对着城墙上的崇州兵马,嘶声喊道,“君烨他杀我女儿,此仇不同戴天,杀了京戟军,迎摄政王进城,为我女儿报、” 他话音未落,赵策突然纵身而起,手中长刀冷光一闪,只见一道血线飞出,余太守还张着嘴,脑袋直接飞出去落在城墙下,没有了头的身体砰的一声向后倒去。 城外安北军看着掉下来的人头一阵喧哗,崇州兵马更是大惊失色,纷纷向后退去,拔刀对着京戟军,目露惊慌,警惕的看着赵策。 城墙下君冥烈看到余太守发出的手势,顿时神情一凛,沉声喝道,“攻城!” 上官焯紧随其后,手中战旗一摇, “攻城!” 刹那间攻城的的号角吹响,战刀挥舞,攻城兵手持盾牌急速的向前冲去,身后士兵抬着云梯,推着攻城车,蜂拥而至。 似是压抑了许久的暴风雨,突然而降! 城墙上,飞箭如雨,铺天盖地的射下来,惨叫声顿起,无数的安北军倒下去,又有无数的兵马冲上来,似浪潮一波一波涌上,踩着同伴的尸体,举着刀疯了一般的往前冲杀。 喊杀声,惨叫声,冲锋声混在一起,震耳欲聋,鲜血涌出,温热的液体融化了积雪,在城墙下蜿蜒如小溪,流进护城河中,渐渐染红了整条河水。 云梯架在城墙上,安北军涌上去,似一串串蚂蚱,瞪着血红的眼睛,挥着战刀,要将城墙上的京戟军嗜血食肉。 “轰隆”一声,巨大的石头砸下来,那些“蚂蚱”顿时全部被砸下去,砸成一滩滩血肉,残肢断骸在城墙下层层堆积起来。 然而很快,又有云梯架上来,敌军再次涌上,举着盾牌,似张着獠牙的野兽一般往上攀爬。 “余赋修投靠叛军,背叛大燕,现已经被处死,所有崇州兵马听令,立即守城,否则视同叛军,杀无赦!” 赵策怒喊一声,在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中,却清晰的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摄人心魂。 “一切听从大将军指挥!” 有人喊了一声,其他人纷纷附和呐喊, “一切听从大将军之命!” 喊声此起彼伏,那些崇州兵马再不敢后退,不敢反抗,纷纷拿起战刀,向着城墙上冲杀而去。 城门上,余太守一死,站在君烨身后的女子浑身一颤,脸色惨白,缓缓向后退。 赵策神情一凛,纵身跃起,伸手向着女子抓去。 女子身形诡异的一转,躲过赵策的攻击,闪身向着城墙下跑去。 赵策长剑拔出,带着雷霆之势,光华一闪,对着女子的后背劈去。 女子弯腰躲避,身后的剑气已至,几缕长发散落,立刻被狂风吹散,女子凛然回身,两人顿时缠斗在一起。 赵策内力沉厚,出手迅捷,招招致命,而女子的武功波谲云诡,身姿灵动,在赵策的剑气之下穿梭,竟数十招没有落败。 突然女子身形一缩,竟变成孩童大小,身若鬼魅的在赵策身下滑过,指尖寒光一闪,对着赵策的腋下刺去。 赵策神色一凛,回身一挡,只觉手臂刺痛了一下,那女子翻身而去,眼见就要逃脱。 然而她身形刚起,突然一股罡气对着她的胸口扑来,女子血气逆转,全身顿时变的僵硬,砰的一声撞在城墙上,一口鲜血喷出,再动弹不得。 君烨上前,见赵策脸色发黑,顿时眉心一皱,点了他的穴道,将一粒丸药喂到他口中。 男人走到女子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目光凉薄,“璎姬,江湖上有名的杀手,据传,可以模仿任何人,不管是孩童还是老者,没有破绽,也从未失手过!” 璎姬嘴里鲜血涌出,脸上还是二白的面孔,一双眸子阴狠的看着君烨,“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君烨淡淡的看着她,“从你那日自外面回来,我便知道,你不是二白!” “不可能!”女子捂着胸口,仰头冷声道,“不管是样子、还是神色,我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你怎么可能一眼便看出?” “对,你没有任何破绽,但是本尊就是知道,你不是她!” “那你为何不揭穿我?” “揭穿你只会打草惊蛇,本尊要确定二白的安危。” 女子似是明白了,喘息道,“所以你一边稳住我,给余太守和摄政王你已经中计的假象,一边寻找锦二白,然后将计就计,引了摄政王攻打崇州。” “这些,你就没有必要知道了!”君烨冷淡的道了一声,低下身,“不要带着二白的脸去死!” 只听“刺啦”一声,一张极薄的面具被撕下,露出一张陌生而丑陋的面孔,却不是杂耍班大妞的脸,那张脸因为长期戴着面具显出一种病态的苍老和惨白。 女子猛然抬手捂住面孔,神态惶恐,似极怕只怕在他人面前露出自己的真容。 君烨起身,长袖一挥,地上散落的一禀长刀呼啸而去,猛然扎进女子的胸口,只听噗的一声,鲜血溅出。 女子低呼了一声,大口大口的鲜血漾出,随即双手滑落,死在城墙上,随即被一个精兵将尸体拎起来,砸向正顺着梯子往上攀爬的安北军。 赵策身上的毒已经逼出,正指挥兵马守城。 城墙下的厮杀没有任何停歇,圆月如血,清辉凄寒,照在残酷的战场之上,那么多人倒下,尸体被践踏,仿佛蝼蚁一般,生命变的微不足道。 整个崇州被惊醒,百姓自睡梦中醒来,听着从城门那传来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吓的面如土色,不知谁在大街上喊了一句,“安北军攻城了!” 那喊声绝望,惶恐,顿时传遍了整个崇州城。 百姓躲进床底,躲到水缸中,等待着战争结束,不知崇州又要被谁占领。 天色将明,东方已经隐隐泛白,城墙下的攻城仍旧在继续。 京戟军加上崇州的兵马只有四万,但以一当十,足矣将十几万安北军挡在城外。 护城河已经被染红,尸横遍野,安北军一层层涌上来,抱着攻城木,一下下撞击着城门。 顺着云梯冲上城墙的士兵,还未看到京戟军,头脑已经被削掉,血线喷了一丈高,溅在他后面的人脸上,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血红色。 不断的有安北军踩着同伴的尸体爬上城墙,和城墙上的兵马近身的搏杀,厮杀声中,刀剑入肉的声音更让人胆颤心寒,然而所有的人都杀红了眼,忘了疼痛,不管生死,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把对方杀死。 所有的人都化身成了魔鬼,瞪着眼睛,张着獠牙,手里的长矛断了就扑上去用嘴咬。 崇州这一夜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 无论君冥烈还是君烨当初占领崇州时,都不曾这般的惨烈。 上官焯骑在马上,看着东方渐渐升起的朝阳,皱眉道,“大人,看来这崇州比我们想象的要难攻,有君烨在,就是有十万兵马站在城墙上。如果慕容遇这个时候带兵回来,我们被前后夹击,恐怕之前的计划就要落空了!” 君冥烈冷眉皱起,仰头看着城墙上那道挺拔的身影。 那是他的儿子,他的骄傲,他的憎恨,为什么他傲视天下的时候,会是他的儿子出来阻挡他的脚步。 现在他突然确定,君烨就是他的亲生儿子,遗传了他的冷血和出色的军事才能。 可是他依然后悔,在他小的时候心软没有杀了他! 等到他狠下心想要下杀手的时候,已经杀不了他! 余赋修也是个草包,竟然根本没控制住君烨! 是啊,如果被人随便就能控制,那也不是他的儿子了! 君冥烈心头一沉,突然疑惑,君烨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上官?” “末将在!” “斥候可曾亲眼看到慕容遇领兵前往磐石!” “是,亲眼看到!” 君冥烈心中却莫名的有些不安,如果慕容遇真的在磐石,那就不足为惧,因为他留了两万兵马在磐石,就算慕容遇有二十万,攻城也要费些时辰,等慕容遇攻下磐石,进城后还有数万的百姓缠住他,所以他并不担心慕容遇能及时带兵返回崇州。 可是他依旧觉得心里不安。 “大人,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我们要马上攻破崇州城!”上官焯道。 “难道你有什么办法?”君冥烈沉声问道。 “大人忘了,我们还有握着君烨的软肋!” 君冥烈一怔,沉思片刻,缓缓点头。 “末将立刻去办!” 上官焯调转马头,向着大军后方急速而去,很快带着一辆马车而来。 将马车赶到前面,上官焯打开车门,从里面拎出来一女子扔在地上,大声喊道,“君烨,你看看这女子是谁?” 女子穿着二白的衣服,头发散乱,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从磐石出来时,侍卫护送君冥烈的家眷去峪水关,而关押二白的马车却一路向着崇州而来。 君烨上前一步,一身黑色军袍更衬的他身姿挺俊冷贵,晨雾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只听到淡声道,“本尊又怎知你们从哪里弄来的女子?” 安北军攻城的气势一缓,太阳还未升起,天色依旧昏暗,晨雾缭绕,扑在脸上,冰冷若刀割一般。 “她就是明鸾公主!”上官焯大声喊道,“君烨,若想救她,立刻投降,打开城门,否则我现在扒光了她的衣服吊死在这旗杆上!” 明鸾公主? 城墙的守军惊愕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子,她就是明鸾公主? 长公主的女儿? 长公主曾经南征北战,带过的兵马无数,城墙上的这些士兵里,有很多是曾经跟随过长公主的士兵,对长公主一直非常崇拜敬仰。 前段时间听说,十年前长公主私通侍卫的事是被人冤枉陷害,而真正的长公主早已死了。 曾经跟随过的长公主的士兵如今都已经是军营里的老兵,却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曾经的主将,听说以后,痛哭流涕,自主的集合对着上京的方向祭拜长公主。 现在听说长公主的女儿就在城门下,一个个面色沉重,紧张的看着在安北军中间的女子。 君烨神色沉冷,昏暗的光线下,一双凤眸漆黑如墨,淡淡的目光凝在那女子身上。 “明鸾公主可是长公主的女儿,是长公主唯一的血脉,自小在宫中长大,是皇上最亲近喜欢的人,君烨,若是明鸾公主死了,就算是保下崇州,皇上也不会放过你,曾经长公主的那些部下也会怨恨你!”上官焯喊道。 “将军!”一校尉跪下去,“长公主曾经救过末将的命,请将军一定要救救明鸾公主!” “求大将军救救明鸾公主!” 无数的人跟着跪下去,有崇州兵马,有京戟军的人,全部跪地伏身,要君烨救明鸾。 “全部都起来!” 赵策怒喝一声,凛然道,“明鸾公主重要,但是你们可知,若是失了崇州,整个京戟军都会灭亡!” 说罢,赵策转身,对着君冥烈大声喊道,“在战场上拿女子做要挟,难道这就是摄政王的大将之风?” “此事是本将所为,和摄政王无关,兵不厌诈,胜者为王,大将军若真心怀大义,顾及明鸾公主的性命,就马上开城门迎摄政入城,摄政王保证,只要京戟军投降,绝不杀害任何一个俘虏!”上官焯喊道。 “简直痴人说梦!我们又如何确定,那女子就是明鸾公主?”赵策喊道。 君烨在犹豫,因为他也真的不确定,下面的人是不是二白。 他派去寻找二白的人,混入磐石城内,遇到二白和君澈在一起,当时想要救二白,却被她拒绝。 他知道二白另有打算,可是又已经两日过去,二白有没有被君冥烈发现又抓回去? 他相信二白一定能保护好自己,可是看到下面扑在地上穿着二白衣服的女子,他突然没有十分的把握。 哪怕有一分不确定,他也不敢赌。 23 逼迫 上官焯拎起地上的女子,“赵将军不认识明鸾公主,但是大司马认识,那就由大司马来看一下,这到底是不是公主?” 赵策的确没见过明鸾,然而上官焯也没见过。 所以他拎着一个昏迷中的丫鬟,指着她,问君烨这是不是明鸾? 君烨握紧的手掌缓缓放开,唇角勾了抹浅笑,“余赋修告诉你这是明鸾公主?” 这轻淡带着一抹嘲讽的话,让所有人都一愣,齐齐转头看向城门下,君冥烈更是眉头一沉,让上官焯将明鸾带过来。 再看到那女子的面容时,君冥烈脸色顿时变的铁青,脸颊因怒极而轻颤,“这,这不是明鸾!” 他虽然只在宫宴上见过几次那个女子,但面孔还能认得出,这决不会是明鸾。 “啊?”上官焯大惊失色,似一个晴天霹雳将他定在那。 一时也想不明白是余太守把他给骗了,还是些拿银子办事的江湖杀手把余太守给骗了。 而现在所有的人都死无对证,想追究也没人可以追究了。 “继续攻城!”君冥烈怒声喊道。 “是!” 上官焯脸色涨红,想到方才自己用假的公主威胁君烨,脸上一阵发烫,最重要的是,他自己竟然都不知道这个明鸾是假的。 手下十万兵马都看着,即便这场仗能胜,恐怕自己也落下了笑柄。 “竟然用假公主来欺骗我们,手段如此卑劣,兄弟们,决不让他们踏上崇州一步!”赵策怒喊一声,“杀!” “杀!” 京戟军被激怒,举刀齐喊,声势震天。 城墙上,君烨负手而立,目光越过城墙下的千军万马,越过惨烈的战斗,看向远处,上官焯手中的明鸾是假,说明二白已经逃脱,可是他的二白,现在在哪里? 上官焯刚要下令继续攻城,突然就听到身后一阵“轰隆”声响,似有千军万马急速奔来。 此时朝阳升起,雾气渐渐散去,浓郁的血腥弥漫之中,安北军闻声回望,只见地平线上,有大队的军马出现,以迅雷之速,向着他们狂奔而来。 一斥候骑马奔来,满身的血迹,还未到君冥烈跟前,便已经跌下马。 立即有人将其搀扶到君冥烈马下。 斥候伏地慌声禀道,“大人,不好了,慕容遇根本没有去磐石,而是直奔峪水关,天黑看不分明,峪水关的陈将军听闻大人昨夜要撤回峪水,以为来的大军是安北军,开门放行,如今陈将军已经被杀,慕容遇带兵占领了峪水关后又带兵向着崇州来了!” “啊?” 君冥烈脑子里嗡的一响,似被人重重一击,身体晃动,差点自高马上跌落下来。 “不可能!”上官焯一把将那个斥候拎起,咬牙问道,“几个时辰之前你还说亲眼看到慕容遇带兵向着磐石去了,怎么现在又说他去了峪水?” “小的、小的没传消息回来!”那斥候惊恐的道。 “那传消息的是谁?”上官焯瞪大了眼。 当时天色漆黑,那人穿着安北军的衣服,暗语接的也对,所以他们都没有任何怀疑的相信了。 “小的不知!” “啊!”上官焯怒吼一声,伸臂将那斥候扔出去,扒出长刀便将他砍成了两段。 周围的安北军惊恐后退。 “大人!”上官焯看向君冥烈。 君冥烈脸色灰败,因为恨和不甘,嘴角隐隐抽动,脸上的褶子似更深了。 上次在泗水城外中了君烨的调虎离山,他一直耿耿于怀,这一次本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慕容遇去攻打磐石这座空城,然后趁机,他们攻下崇州,将京戟军包围在磐石城内。 不曾想,最后中计的却是他们自己。 如今看来,君烨早已识破了余赋修的计谋,却将计就计,引他们前来送死。 好! 好! 果真是他的好儿子,这等谋断,这等心机,要将他赶尽杀绝! 君冥烈喉中漾起一股腥甜,被他强强又咽回去。 “大人,我们撤吧!”上官焯喊道。 “撤兵?”君冥烈嗤笑一声,“撤去哪里?” 上官焯猛然一顿。 是啊,他们根本已经无路可退。 峪水已经被慕容遇攻下,崇州他们却攻不进去,唯一的生路就是脱围逃回磐石。 然而,磐石的粮草早已被他们都运往峪水,他们退回去,也只能等着被困死。 棋差一招,他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继续攻城!”君冥烈哑声道。 “是!” 上官焯下令继续攻城。 然而身后大军将至,而崇州城上有君烨,如同城墙铁壁,这根本是一场必输之战,所有士兵的士气已失,再攻城,也不过去送死。 京戟军的铁骑声似已近在耳边,一声声,敲打着所有人的耳膜,击垮了安北军的神经,有人已经弃甲曳兵,慌不择路的四散溃逃。 “逃者,杀无赦!” 上官焯杀掉一个逃兵,用长刀举起他的头颅,对着所有的安北军喝道。 没人敢再逃,看着已经接近的二十万京戟军抖成一团,早已失了战斗的意志,只等着被杀。 “将士们!”君冥烈突然出声喊道。 慌张的安北军顿时安静下来。 “你们跟随本王出生入死,攻城略地,曾立下战功赫赫,从不惧任何人,今日就算是死,你们也要给本王站着死,告诉天下人,你们是大燕最强的兵,并不比京戟军差,若是今日能脱围,本王定带着你们一路攻往上京,站在上京的城墙上,将那里的所有贵族王侯踩在脚下!” 君冥烈语气铿锵有力,所有的士兵被鼓舞,举着手里的战旗,长矛,齐声呼喊, “誓死跟随摄政王!” “摄政王殿下万岁!” “迎!敌!” 君冥烈嘶声裂肺的怒喊一声。 “杀!” “杀!” 喊杀声冲破了浓浓晨雾,在崇州城上空来回回荡,震耳欲聋,摄人心魂。 过不片刻,安北军一扫方才的颓唐之气,又振作起来,人人脸上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似是都有了一个信念,终归一死,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京戟军一起死! 京戟军已经越来越近了,如海啸怒潮一般向着安北军席卷而来,马蹄如雷,尘土飞扬,几乎是刹那间,便已经到了眼前。 安北军冲上去,两方军马,数十万怒喊的士兵,顿时撞在一起。 似是两波浪潮一般,发出震天动地的声响。 没有布阵,没有地势可借,只是这样人与人直接的拼杀,比谁的速度更快,比谁的刀更锋利,比谁更狠。 一刀刀没有任何花样的砍下去,看着鲜血喷出,快意不过一秒,身后一阵剧痛,杀人的人随即也跟着倒下去。 崇州城门打开,赵策带领着城内的兵马冲出来,嘶喊着加入战斗。 这一刻,生命如草芥,没有人再畏惧生死,所有人的目标就是杀死对方! 血肉飞溅,断肢堆积,崇州城外的平原上已经变成修罗地狱,只看的到刀光闪烁,长矛凛冽,所有的一切都变成血红色,将天空映红,似血云笼罩。 厮杀一直从早晨杀到傍晚,杀戮似惹了天怒,层层黑云密布,狂风怒吼,一线残阳在西方若隐若现,似是鲜血溅在了天空上,一滴滴血痕滑下来。 胜负已渐渐分晓,安北军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不到两万的兵马仍旧负隅顽抗。 上官焯满身的血迹,冲到君冥烈马下,目赤欲裂的喊道,“大人,撤吧,我们不能死这里,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君冥烈杀掉一个冲过来的京戟军,仰头看到城墙上的那道岿然而立的身影,满目憎恨,嗤笑道,“本王还能往哪里逃?” “大人,我们可以穿过崇元山、绕峪水关进去北楚!”上官焯喊道。 君冥烈眉头一皱,“你要本王做丧家之犬,去求北楚收留?” “大人,之前北楚的三皇子就已经私下联络过属下,只要我们去北楚,帮三皇子夺了皇位,他们快要帮我们在杀回来!” “胡说!本王就是死,也不可能通敌叛国!”君冥烈一脚踹在上官焯胸口上,继续砍杀京戟军。 “大人,难道你就眼睁睁的看着所有跟随您的士兵就这样死在这里,大人,就算不去北楚,只要逃出去,我们就还有一线生机,大人!”上官焯又上前,抓着君冥烈的手臂,嘶声裂肺的喊道。 君冥烈脸上不知溅了安北军和血还是京戟军的,眼前一片血红模糊,他抬头看着守护在他身边的安北军一个个倒下,胸口沉重的似被人塞了一把雪,彻骨的寒凉。 “大人!”上官焯一边砍杀,一边回头对着他大喊。 寒风吹落了他的头盔,有一个京戟精兵冲过来,对着上官焯的脖颈砍去。 君冥烈眉心一皱,一刀插进那个精兵的胸口,举起鲜红的长刀,嘶声喝道,“撤!” 上官焯立刻精神一震,喊道,“所有人掩护大人撤退,撤退!” 这道命令发出,安北军顿时向着君冥烈靠拢,不再恋战,似乎本是一片漆黑只有死路的生命,又有了一线生机,护着君冥烈往外冲。 “杀!” 慕容遇一身战袍早就被鲜血染红,胜利就在眼前,马上就要让安北军全军覆灭,见君冥烈突然要逃,顿时骑马冲过来,左右挥舞长刀,顿时四五个安北军倒下去。 人一旦有了生的希望,就会生出无限的力量,君冥烈冲锋在前,气势猛烈,回头见慕容遇冲过来,眸子一缩,手中长刀呼啸而去,带着一阵狂风向着慕容遇扫去。 狂风暴雨所经之处,草皮爆飞,人仰马翻,刀尖寒洌,直冲慕容遇咽喉。 城墙上的君烨神情顿时一凛,纵身而起,似一道急电闪过战场,惊风掠空,倏忽而至,挥臂将慕容遇自马上卷飞出去。 长刀堪堪贴着慕容遇的脖颈而过,若惊雷之势插入一个士兵的胸口就,将其惯飞出去,插人另一个士兵的腹中,飞出三丈,才砰的一声落在一堆尸体之上。 所有人都被这一道震慑,战场上有一刹那的安静。 而安北军却是士气大振,一路勇猛,冲杀出去。 不过片刻,战场喊杀声又起,厮杀仍旧继续。 君冥烈亲自冲锋,一人可抵百人,上官焯殿后,带领着残余的两万兵马终于杀出一条血路,然后向着崇州东北的方向逃去。 慕容遇擦了一下的嘴角的血痕,翻身上马,喊道,“追,不许放过一个叛军!” “杀!” 京戟军若洪水过境,向着逃跑的安北军奔腾而去。 一直追到崇元山脚下,看着安北军上了山,一副将勒马问道,“将军,是否进山追杀?” 穷寇莫追,叛军主力已经已经歼灭,追杀逃兵不但浪费兵马,还很可能陷入被动。 而且天色已经快要黑了,崇元山地势险要,贸然进山,说不定还会被困死在山中。 慕容遇眉头紧皱,正踌躇不定,突然一士兵喊道,“大将军来了!” 慕容遇回头,只见君烨骑马而来,身后,亓炎紧紧跟随,山脚下十几万的兵马顿时让出一条路来。 君烨看着深山,面沉似水,淡声吩咐道,“慕容遇率领三万骑兵,同本尊一起进山,追缴叛军,江甫率领其他兵马回城,亓炎另外点一万兵马,沿途寻找明鸾公主!” “是!” “遵命!” 慕容遇等人一同应声,很快兵马整顿完毕,向着山上冲去。 万人过境,山林中自然会留下痕迹,君烨率军追了几里,便看到安北军向三个方向分别逃去。 慕容遇下马勘察一番,回来道,“君少,左边的兵马最多,应该是君冥烈撤走的方向。” 君烨摇头,“不,左边是通往峪水关,安北军不可能自投罗网,他们没有粮草,在山上坚持不久,所以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落脚,而中路虽然艰难,但越过两座山峰,是一片山谷,崇州图志上记载,那里有一个小镇,安北军定是奔向那里,暂做休整后,然后绕过峪水,去往和北楚交接的承州!” 承州应该还有君冥烈留在那里最后的兵马,而且承州是边城,城高墙后,易守难攻。 “是!”慕容遇重重点头,然后率军向着中路追赶。 很快就发现了安北军的行踪,一场不大不小的交锋,杀敌三千,京戟军继续前行。 慕容遇分析道,这三千人马定是方才走左路或者右路的安北军,想迂回同主军会合,不曾想会碰到京戟军,然后全部被灭。 天色越来越黑,山林中更是幽暗难辨,路越发陡峭难行,突然前面一阵声响,众人抬头望去,竟是安北军返回,然后两军相遇,二话不说,立刻开打。 最终安北军不敌,又开始往回跑。 慕容遇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笑道,“安北军这是吓疯了,来回的给咱们杀!” 君烨面无表情,踢马率兵追上去。 出了山林,眼前霍然开朗,待看到前面的情形,慕容遇顿时明白,安北军方才为何往回跑了。 前面是一处断崖。 崖深千丈,雾气缭绕,安北军根本已经无路可走! 上官焯带领着剩下不到一万的兵马将君冥烈护在身后,死死的瞪着君烨。 “大司马,大人是你的父亲,你真的要赶尽杀绝?”上官焯冷声问道。 暮色在君烨身上落下一层暗影,他下马上前一步,目光深沉的看着那个似瞬间便苍老了十年的人,沉声道,“父亲,你输了,跟我回京吧!” 君冥烈仰天长笑,指着君烨怒骂道,“本王平生最恨之事便是生下你这个逆子!休想要让本王向你投降,本王就是死,也不会落在你的手上!” 君烨淡淡的看着他,胸口沉痛,“原来,您一直都知道我是你亲生的儿子!” 曾经,父亲在他眼中像山一样崇高耸立,刀枪不入,万敌不侵,他崇拜他,敬仰他,是他最大的骄傲。 可是他看他的目光从来都是冷漠,和疏离。 等到大了,这种冷漠便变成了忌惮。 他一直以为父亲不喜欢他,是因为怀疑母亲被侮辱,怀疑他不是他的儿子,其实后来已经明白,君冥烈真正不喜欢他的原因,是因为自己不服从,自己的强大,不受他控制。 父亲喜欢君澈,是因为君澈永远都在他掌控之内!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随时都掌握在手心里的儿子,而不是已经可以能够和他势力抗衡的儿子。 所以,无论自己是不是他亲生的,都没有什么区别。 父亲永远不会喜欢他! 永远,都是把他当做一个敌人对待! “大人当然是你的亲生父亲,所以大司马是弑父不成?”上官焯喊道。 “本尊不会杀他,只想将他带回上京!”君烨淡声道。 “让本王臣服于自己的儿子,你休想!燕昭宇那个小儿也配凌驾在本王之上?本王为大燕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时,他还没出生呢!”君冥烈傲然而立,抽出长剑,悲壮道,“飞鸟尽,良弓藏,燕昭宇杀害忠臣,必不得善终!可恨我一生戎马,杀敌无数,最终却被自己的儿子伙同那个没良心的皇帝所害,今日我便自裁于此,让天下人唾沫皇室无情,唾骂你君烨不孝!” 冷风刮在脸上,君烨身体似被撕扯一般,这就是他的父亲,宁愿死也要将他钉在不孝的罪名上,宁愿死,也不肯输给自己的儿子。 “大人!” 上官焯急喊一声,对着君烨咬牙切齿的道,“大司马,天下人都在看着,你真的要逼死自己的父亲?” “不必求他!”君冥烈神情傲然,说罢便要将长剑向着自己的脖颈抹去。 “慢着!” 突然一声清喝自众人身后传来,幽暗的山林中,有两人缓步走过来。 二白手持匕首,要挟着君澈,一步步向着悬崖上走去,目光直直的看着君冥烈,“你敢自裁,我便立刻杀了君澈,让他下去陪你!” 众人齐齐转身,惊愕的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子。 她一身丫鬟的装扮,气质清卓,脊背挺直,白皙精致的脸上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贵气。 崖上狂风肆虐,乌云被吹散,露出残阳如血,寒风吹起女子的长发,烈烈翻飞如墨云舒展。 “二白、”君烨站在那里,映着血红的夕阳,眸光深沉。 “君冥烈,投降吧!”二白淡声道。 君冥烈看着女子和被她劫持的君澈,双目圆瞪,额上青筋爆出,双拳紧握,一阵咔咔骨头被攥紧的声响。 “放了他!” “只要你投降,我立刻放了他!” 君澈看着他的父亲,“爹,投降吧,您已经输了!” “闭嘴!”君冥烈怒喝一声,“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原来是你带走了明鸾,若不是你,本王怎么会功亏于溃!” 说罢他看向君烨,“本王绝不可能认输,你若敢,就上来亲手杀了本王,本王也只当从未生过你这个逆子!” 烈风飒飒,君烨一双凤眸黑不见底,似有冰雪凝结,清寒透骨! 如此决绝,他们果真是父子! “君冥烈!”二白再次开口道,“你一生名扬天下,位极人臣,可是说到底不过是个自私人!你的妻子,为了你不顾生命危险前往战场给你通风报信,你却怀疑她不洁,你真的不爱她吗?你不过是怕别人耻笑!” “你几次暗杀君烨,对他防备、忌惮,不过是因为怕这个儿子有一天超过了你,所以你不安,不允许,才对他次次狠下杀手!” “你在大燕掌权十年,结党营私,谋害先皇,架空皇上的权利,你哪一点配的上忠臣二字?” “对妻子不仁,对国家不忠,现在果真还要不顾君澈的性命,只为让你的嫡子担负不孝之名?” 二白嘶声质问,落地有声,所有的人都看向君冥烈,等待着他的抉择。 所有的人都明白,他已经输了,只是不肯服输而已。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烈风呼啸,割脸如刀。 人群后,上官焯不动声色的退到几个安北军身后,拿起长弓,瞄准一脸恍惚的君澈,目中狠毒的寒光凛冽。 在他心中,君冥烈就是神,是他的信仰,他要帮助他脱围,不受任何所拖累,只要今日能逃脱,日后他们一定还会回来,夺回属于他们的一切。 只有君冥烈才能做大燕的主子! 24 受伤惜别 “嗡” 的一声,飞箭离弦的声音被淹没在烈风狂啸之中,急速的破空而去,直直射向君澈。 二白直来得及看到寒光一闪,脸色微变,想也未想,转身挡在君澈面前。 “噗” 长箭入肉,鲜血溅出,溅在君澈惊愕的脸上,他愣在那,一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二白!” 君烨声音带着慌张,驰风掠影,瞬间到了二白身前,抱住她倒下去的身体,惊慌的看着她,“二白!” 箭射出去的那一刹那,君冥烈神色大变,飞身上前,想要救君澈。 京戟军立刻上前,将君冥烈团团围住。 “大人!” 上官焯急喊一声,拼命的冲杀上前。 慕容遇看了一眼倒在君烨怀中的二白,目光寒澈,举剑向着上官焯劈去,带着滔天的怒气,气势凌厉,迅猛狠辣。 断崖上顿时陷入厮杀。 混乱之中,君烨看着二白紧闭的双眸,胸口直直的沉下去,全身血液似僵住,不管身后战况如何,也不再管是否能活捉君冥烈,纵身而起,急速的向着山下掠身而去。 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崇州城外尸体堆积,血腥浓郁,引了嘶鸣的夜枭在尸体上徘徊。 崇州城门紧闭,城墙上守卫的士兵只看到头顶上黑影一闪,急急回头向城中张望,却看不到任何人影。 君烨抱着二白进了别苑,亲兵见二白满身的血迹,立刻点了灯,去叫军医来。 二白伏在君烨肩膀上,睁了睁眼,察觉到身下男人的紧绷,勉强咧了咧嘴唇,低低的道,“君烨,不用害怕,我没事,就是有点疼!” 君烨脸色比二白还要苍白,看着她背上汩汩冒出的血染红了他的手臂,闭了闭眼睛,微一点头,“嗯,我知道,军医马上就会过来,上了药就不疼了!” 二白想要点头,却没有力气,缓缓闭上眼睛。 很快军医被带来,双目不见之前被慕容遇逼着救君烨时的浑浊,清明矍铄,看到被君烨抱在怀里的女子,立刻道,“大司马,将夫人放在床上吧!” 君烨眸色暗沉,微一颔首,将二白背部朝上,小心的放在锦被上。 老军医查看了一下伤口,皱眉道,“伤口有些深,但是并没有到心脉,没有生命危险,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将箭取出来。” “好,本尊在这里看着你取箭!” 方才还很淡定的老军医此时额头上反而出了一层细汗,讷声,“大司马还是退避一下比较好!” “不,我就在这里,你动手吧!” 老军医无奈,“是、是!” 说罢取了药箱,开始为二白取箭上药。 将近子时,慕容遇才从外面回来,一进别苑往疾步往君烨的院子走。 君烨站在廊下,似是听到动静,刚从屋子里出来。 “君少,鸾儿怎么样?”不待走到跟前,慕容遇急声问道。 “已经上了药,没有大碍!” 圆月挂在正空,光华如银,透过梅枝,在他俊颜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看上去有些沉重。 慕容遇点了点头,面上放松下来,才道,“君冥烈已经带回来关押好,上官焯被我杀了,君澈也一起带了回来,所有安北军,都已经被剿灭!” 君烨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了!” “还有、”慕容遇低声道,“皇上来了,就在路上,已经过了荆州地界,估计明日正午就能到崇州。” 君烨皱了皱眉,战事已了,他自然知道燕昭宇为何而来。 大概是等急了! “嗯!天色很晚了,回去休息吧!”君烨沉声道。 “好,你也早点睡,明日一早我再来看鸾儿!” 慕容遇道了一声,转身出院子。 他刚走,亓炎便又走了进来,向君烨禀告,他封命带一万兵马沿磐石到峪水的官道找明鸾公主,没有找到公主,却找到了君冥烈的家眷。 这些家眷本是要去峪水的,还没到峪水就听探子回来说,峪水城中有变,陈将军被杀了。 于是,这些家眷六神无主,最终决定再返回磐石,正被亓炎遇到。 而这个时候,二夫人才发现君澈的马车不见了。 亓炎猜到二白可能和君澈在一起,已经来了崇州,所以匆忙返回。 一回来,自然已经二白受伤的消息。 “公子,这些家眷如何处置?”亓炎问道。 “暂时先安置在偏院中,择日一起送回上京!” “是!” 亓炎告退,下去安排。 刚刚打完仗,还有许多事需要善后,君烨一边照顾二白,一边部署城中事宜,整夜未睡。 天刚刚亮,就听到侍卫来报,玄宁帝已经进城了! 好快! 君烨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弧度。 燕昭宇大概连夜赶路,未曾休息,只用一夜的时间,便从荆州赶到了崇州。 二白在他身边,想必燕昭宇早已坐立不安,所以刚过了年,做完祭祀,便迫不及待的赶来。 君烨看了一眼床上沉睡的女子,目光沉寂。 “咳咳!”躺在床上的二白似是听到了他的怨念,咳了几声,大概触动了伤口,皱眉呻吟了一声。 君烨坐在床边,摸了摸她苍白的脸颊,低声唤道,“二白?” 二白皱着眉,缓缓睁开眼睛,似还未完全清醒,目光迷蒙的看着他。 “不认识我了吗?”君烨柔声笑道。 二白抿了抿唇,声音沙哑,“君烨,我渴了!” 君烨起身端了水来,喝了半盏,然后俯身吻在她唇上,温热甘甜的清水一点点流进她唇内。 最后在她唇上含了含,男人才直起身,长指将她唇角的水泽抿去,问道,“伤口疼吗?” 二白摇了摇头,“不疼!” “我的二白总是太心善,为任何人都可以挡箭,可是,那个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你若有事,想没想过我该怎么办?”男人轻抚着她脸颊,目光淡淡,不是如何的犀利和逼迫,却让二白心头一栗。 二白转头蹭了蹭他的手背,软声解释道, “君二之前救过我,可是我却胁迫他要挟他的父亲,当时我来不及想太多,只想着他不能死。君烨,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不要气她没有跟他派去救她的人回来,不要气她自作主张的用君澈威胁君冥烈,不要气她为君澈挡了一箭,他心里想什么,她全部都明白。 君烨幽幽的看着她,勾唇淡笑,“我怎么会舍得生你的气!” 他只是气自己,总是让她受伤,不能保护好她。 二白跟着展颜一笑,映着透窗而过的朝阳,眉目如画,清美绝伦。 “对了、”她眉头突然又一皱,嗔怒的看着男人,“你什么时候发现那个女子是假的,有没有亲她、有没有、” 二白脸上一红,瞪着眼探寻的看着他。 君烨嗤笑一声,俯身吻在她的额头上,低低的道,“是不是我的二白,我一眼便能看出,二白难道不知?” 二白想起那夜,她假扮成小丫鬟和他开玩笑时他说的话,顿时唇角一勾,眼中满满的欢喜。 “饿了吗?先喝药,还是先喝点粥?”君烨吻了吻她的眉眼,柔声问道。 “不要喝药!”二白咬着唇,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我喂你喝,好不好?”君烨低柔的哄她。 二白大眼睛一转,眸光流转,眸底藏着一抹羞涩,却微微点头,“好!” “我去让下人把药端来,乖乖等着!” 君烨将被子给她盖好,起身出去。 他刚离开片刻,外面突然一阵喧哗声,随即一声尖喝,“皇上驾到!” 二白猛然睁开眼睛! 燕昭宇来了? 很快脚步声向着门口走来,门被推开,一抹暗红色闪过,随即,纱帐一掀,燕昭宇焦急的面容出现在她面前。 二白躺在床上,对着他轻轻一笑,“昭宇哥哥!” 早晨的薄光下,燕昭宇一双桃花眸中似染着一层水雾,似怒,似怨,眼波一转,终化作无限疼惜,走到床边,握了二白的手放在脸上,叹息道,“一刻不让我省心,伤的重不重?” 二白摇头,“没事,只是一点点小伤,躺两天便没有大碍了!” 燕昭宇脸上仍旧不见半分轻松,目光直直的看着她,抬手温柔的将她额前的碎发理到耳后,低低笑道,“好像又瘦了。” 二白抿了抿唇,“没有啊,这几天和君二那家伙在一起,他好吃好喝待我,我还觉得自己胖了一点呢!” 燕昭宇嗤笑一声,“我不来,你就打算一直不回去是吗?” “仗打完就回去了啊,刚过了年,你又刚刚亲政,一定很多事,你真的不用过来!” 燕昭宇莞尔一笑,眸光浅浅,捏了捏她的脸蛋, “什么也不及你重要!” 帐帘一响,君烨走进来,手里还端着汤药,看着两人亲昵的样子,眸光一沉,垂首道,“微臣参见皇上,未能远迎,请皇上恕罪!” 燕昭宇淡淡的看着他,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大司马不必多礼!” “请皇上让一下,二白该喝药了!” “大司马是不是说错了,这里没有二白,只有公主明鸾!”燕昭宇唇角一勾,目光寒湛。 君烨语气不变,“她只是臣的二白!” 燕昭宇不语,眸光颇深的看了他一眼,笑道,“大司马立了大功,怎么还能做端药喂药的这等小事,让朕来吧!” 说罢抬手就要去接君烨手中的汤药。 君烨向后退了一步,“皇上是天子之尊,才不能做侍奉人的这等事,二白是为了臣受的伤,自然要由臣亲自照料!” 燕昭宇狭长的眸子一眯,手停在半空,缓缓握紧,“朕想,鸾儿更希望是朕来照顾她!” “你们两个够了!”一直没出声的二白终于忍不下去了,语气无奈,“一见面就上演这种相爱相杀的戏码好玩吗?我还是个病人好不好,你们两个我谁也不用,不是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你们都出去出去,让慕容遇进来!” “鸾儿,你喊我?” 慕容遇立刻探头进来。 “对,帮我把他们两个都赶出去!”二白没好气的道。 慕容遇皱着一张脸,看了看脸色阴沉的两人,哪一个是他能惹的起的? “鸾儿,你嫌我命太长是不是?”慕容遇对着二白咬牙道。 “阿遇,进来!” 君烨突然道了一声。 “哦!” 慕容遇听话的进了内室。 君烨把药递给他,“你来照顾一下二白,我和皇上有事要谈!” “放心,交给我了!”慕容遇接过药碗。 燕昭宇也跟着起身,对着二白柔声道,“鸾儿先喝药,等下我再来看你!” “嗯,你先忙!”二白点了点头。 待两人出去,慕容遇长长吁了口气,“从小他们两个人从小就是这个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什么都变了,就他们的两张脸没变!” 二白却突然想起君澈跟她说过的话,胸口微沉。 以前两人虽斗,但毕竟燕昭宇只是太子,而君家还如日中天,而现在燕昭宇已经是皇上,君烨也成了手握兵权的大司马。 燕昭宇真的能容下君烨吗? “喝药啊,想什么呢?”慕容遇将勺子放在二白唇上,却见她神思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 二白回神,睨了他一眼,“你扶我起来,我自己喝!” “不行,君少说了,让我喂你!” “他说过这句话吗?”二白惊愕的问道。 “当然!”慕容遇煞有介事的点头。 二白也没心思跟他斗嘴,张嘴含住勺子,意外的是,这药却不十分苦。 “好喝吧?君少知道你不喜欢喝药,逼着军医想了半个时辰,将味重的几味药都换成了别的,还能不影响药效!”慕容遇嬉笑道。 二白送了他一个白眼,眯眼笑道, “好喝的很,和糖水一样,你要不要尝一口?” 慕容遇讪讪一笑,“还是鸾儿自己独享吧!” “对了,君二怎么样?”二白问道。 “他能怎么样?放心吧,再怎么说他也是君少的弟弟,没有人敢为难他!” 喝了药后,慕容遇见二白有些疲色,将被子给她盖好,道,“你先休息一会,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 二白看着他,突然发现慕容遇其实什么都懂,只是一直装糊涂。 “嗯!” 二白点了点头,闭上眼睛。 慕容遇把床帐放下,才缓步往外走。 一出门,正见亓炎匆匆而来,看到慕容遇问道,“公子呢?” “大概和皇上在书房里,有事?” 亓炎点了点头,“君冥烈自从昨天被关起来以后,一直不吃不喝,看样子,是要寻死逼迫公子!” 慕容遇冷笑一声,“不吃就不吃,饿几天也饿不死,把他那些妾侍都和他关到一起去,他不吃,所有的人不许吃饭!” 君冥烈的对君烨的恨可想而知,大概想用绝食来逼迫君烨放了他。 不管怎么说,世人都知道他是君烨的父亲,自古以来,那些文人谏官都奉行孝道,君烨若真将自己的父亲逼死了,必然要受到那些所谓的学识文家笔诛口伐。 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父亲? 慕容遇气不打一处来,大步往外走。 到了傍晚,君冥烈依旧不肯吃饭,可是他的那些妾侍却挨不住了,本都是养尊处优的人,这次却折腾了一天一夜,还不给饭吃,不给水喝,一个个在君冥烈面前哭哭啼啼。 君冥烈上着脚镣,无处可躲,动不了手,只能干发威。 结果那些妾侍知道他现在动不了,也不像以前那样怕他,一个个哭的更加厉害。 君冥烈终于熬不住了,让门口的侍卫送饭进来。 快傍晚的时候,慕容遇端了让人熬好的稀粥进门,掀开帘帐,正见二白睁眼。 “吵醒你了?”慕容遇笑道。 “没有,什么时辰了?”二白看了看外面暗沉的天色。 “快酉时了!”慕容遇端着粥坐在床边,吹凉了用勺子喂给二白。 这伤药极好,二白已经能靠着软枕坐着。 “鸾儿,明日一早,我和要和君少带兵去承州,你好好养伤!”慕容遇突然道。 二白一怔,去承州? “承州还有君冥烈的屯兵,而且那是边城,若是君冥烈战败被抓的消息传过去,很可能发生叛乱。所以,我和君少要尽快赶过去,控制住那里的兵马。”慕容遇一边给二白喂粥,一边淡声道。 二白只呆呆的垂眸看着锦被上一圈圈光晕暗移。 “这是皇上的意思是吗?”二白轻声问道。 “是!”慕容遇点头。 二白深吸了口气,喉中堵塞,顿时没了胃口。 承州是大燕与北楚的交界,那里的确有君冥烈残余的兵马,但肯定不会超过两万,只是上官焯为君冥烈布置的一条投奔北楚的后路。 这么少的兵马,何必用君烨亲自过去? 甚至他手下的亓炎都不用出马,可是燕昭宇却要君烨带兵前去,分明是有意将他支开。 其中的缘由,她再清楚不过。 燕昭宇的心思,她突然开始有些不清楚。 作为一个帝王,他忌惮君烨,不可能允许一个拥有属地和兵马的公主和一个掌握大燕兵权的大司马联姻。作为她的昭宇哥哥,他对她的占有欲已经超出了正常的亲人范围。 她曾经理解他因为亲人都已经失去,所以对她失而复得的那种超乎亲人的情感。 可是这份情感中,现在有多少男女之情,她已经不清楚。 “怎么了?”慕容遇挑眉轻笑一声,故作轻松的道,“不用为君少担心,区区几万兵马,都不用他亲自上阵就能解决了,只不过是路上时间要长一点,不能和你一起回京了!” 二白唇角弯了弯,“照顾好他,也照顾好自己!” 慕容遇揉了揉二白的发顶,俊朗一笑,“放心吧,好好养伤!” 掌灯时燕昭宇进来,见二白精神略好了些,笑道,“我一天来了多次,都见你正睡着,这次总算是赶上你醒了!” “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二白缓缓摇头。 “听说我要来找你,芙洛也一定要跟着来,缠了我整整两日,后来还是冯太妃病了,她才作罢!” “冯太妃怎么样?”二白问道。 “无妨,不过是风寒引起的头痛,我来时,问过太医,再用两日药便也无碍了!” 燕昭宇握着言蹊的手,浅浅笑道,“只是可惜,鸾儿没有亲眼看到我的亲政大典!” 他本来要等她回去再办大典,可是朝中大臣一起上书,说前面在打仗,只有他亲政,才能将叛军震慑,鼓舞京戟军的士气。 一连几日,他实在无奈,只好答应。 然而在大典上没有看到鸾儿,他总觉得少了什么。 二白抿唇轻笑,“昭宇哥哥,你终于做到了!” “是、我终于可以亲政,为父皇报仇,不必再受他人钳制,这一切,有你一半的功劳,大燕,是我和你的!以后,我也再不会允许任何人凌驾你我之上!” 二白白皙的面容半隐在床帐的暗影下,眸光微沉,没在说话。 燕昭宇一直陪着她到深夜,丝毫不提君烨要出兵承州之事,只说一些朝中的趣事逗她开心。 见天色晚了,二白要他回去休息,连续多日快马加鞭的赶路,他一路过来自然都没好好休息过。 燕昭宇本要留下守夜,见二白要生气,才不得不起身, “外室有丫鬟守着,伤口疼的话就让她去喊军医过来!” 又交代了几句,燕昭宇才离开。 次日,天还未亮,突然吱呀一声被打开,守夜的小丫鬟一惊,顿时坐起来,待看清楚来人,才躬身退下去。 男人进了内室,掀开床帐,二白睁着眼睛淡淡的看着他。 “吵醒你了?”君烨一身战袍,墨发高束,一双微挑的凤眸温柔缱绻,抬头摸了摸二白的脸颊。 他的手冰凉,发鬓微湿,沾着薄雾点点,似是一夜未睡。 二白抿了抿唇,咧嘴一笑,沙哑的声音带着撒娇,“君烨,抱抱我!” 君烨突然喉中梗塞,俯身避开她的伤口,很轻的抱了抱她,低声笑道,“等你伤好了,我每天抱着你。” 二白点了点头,转头吻了吻他的侧脸,“保重,我在上京等着你!” “好!” 男人微一点头,细碎的吻落在她耳畔,微凉的薄唇轻轻吻着她,辗转至她唇上,温柔的含着她轻吻。 二白微微仰头,在他薄唇上轻啄,水眸流转, “君烨,我爱你!” 男人眸色一深,捏着她的下巴深深的吻她,目光灼灼,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题外话------ 请亲爱的们支持正版阅读,谢谢 25 回到上京 天亮的时候,大军已经离开崇州。 昨天一夜,君烨亲自带兵,缴清了崇州城内的叛军,连同被余太守重金收买的杀手,和所有上官焯留下崇州的内应,全部清除。 二白知道,他是不放心她,所以在临行之前,一夜未睡把所有的隐患都解决掉。 临行前,他还安排了兵马前往峪水,将君冥烈运过去的粮草全部都运回了泗水城。 百姓一片欢呼,城中店铺也已经开门重新迎客,恢复了往日的安静平和。 七日后,二白的伤口已经愈合可以下床,听外面侍卫说,君烨带领大军,已经到了承州。 而燕昭宇也开始安排回京的事宜。 将要回京时,二白去府衙后院寻找云熠。 新上任的太守还在来崇州的途中,余赋修的那些妾侍听说他出事,都已经裹着细软各自逃命去了,那些下人丫鬟也全散了,后院中一片萧条死寂。 二白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不见云熠的身影,以为他也已经离开。 正要走时,一衙役上前,恭敬请安,谄媚笑道,“公主有事尽管吩咐!” “有一个叫云熠的男子是之前余太守的女婿,住在后院里,你可看到?”二白问道。 衙役摇了摇头,随即道,“下人虽然没有见云公子,但知道他在哪里!” “在哪?” “应该是在地牢里关着,公主请在这里稍等,小人马上就把云公子带来!” “在地牢里?他犯了何罪,为什么关在地牢里?”二白惊讶的问道。 “这、这…。”那衙役讪讪笑道,“不光云公子,余太守的所有女婿都在地牢里!” 二白懵了 余赋修不就只有一个女儿,什么叫所有的女婿。 而且这余太守难道有在地牢中养女婿的习惯? “到底怎么回事?” 那衙役只好将余妍儿经常带男人回府,然后玩够了就关在地牢里的事说了。 虽然说的隐晦委婉,但还是将二白听愣了! 不过联想到之前看到余妍儿和朱棒子的那一幕,似乎也就不觉得稀奇。 只是不曾想到,余赋修不但知道女儿做的这些丑事,竟然还推波助澜,骄纵她淫荡成性。 果然是一对奇葩的父女! 在崇州这种地方,天高皇帝远,余赋修便是崇州的主子,所以那么多人失踪被关,竟然都不曾暴露。 那衙役已经去地牢带那些出来,不过片刻就已经全部带了过来。 除了云熠还稍微好一些,其他人个个瘦骨嶙峋,蓬头垢面,因为长期不见阳光,人人脸色苍白,眼窝漆黑,十来个站在那里,似刚从地狱出来的恶鬼一般,着实吓人! “是明鸾公主放你们出来的,还不叩谢公主!”那衙役高声喊道。 扑通、扑通, 那些人全部都跪下去,本麻木的眼睛终于有了一点点亮光,一个个大男人痛哭流涕, “多谢公主,多谢公主大恩!” 公主? 云熠愣愣的看着二白,两眼呆滞,面上神情震惊。 这几年他游历在外,边远的州县、神秘的南疆、偏僻的深山……四处行走,只有一次在茶楼里,听有人说上京城中明府的明鸾公主是假的,真的明鸾公主已经找到了。 皇亲贵族的事向来百姓无关,不过饭余茶后闲聊唏嘘几句,对于真相,也无人得知。 他听后,并未往心里去,也从来没将此事和二白联系到过一起。 他一直以为,二白还是君烨的丫鬟,之前听说成了大司马夫人,还很惊愕,现在,却又说,她成了公主? 明鸾公主!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白吩咐衙役带这些被余妍儿关押的男人下去换套干净的衣服,让他们吃饱修养两日,问清楚是哪里的人,然后给他们盘缠,让他们回家去。 “公主如再生父母!” “公主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 众人有跪在地上,说了些感恩的话,才跟着衙役出去。 “二白、你、”待众人一走,云熠才惊愕问道,“他们说你是明鸾公主!” “此事说来话长,等哪一日有时间,我们再细说,你有什么打算,要回香苏还是继续游历?” 云熠惭愧的低下头去,“二白,你为何不问我为何同余妍儿定亲?” 二白低笑一声,“难道不是余妍儿逼迫你的吗?” 那名衙役去地牢里带人的时候,二白问了另一个衙役为什么这么多人上当,当然里面有些人是攀附权贵,但更多的是被逼迫的。 她相信,云熠也是如此! 云熠脸色更是涨红,如今他已经这番模样,更加配不上二白,也不再做肖想了。 以前在香苏时,他父母虽然喜欢二白,但一直觉得潇湘馆毕竟是个红娘馆,二白配不上他们家。 如今,一切竟然转变曾如此。 加上他和余妍儿在一起也是有私心的,更无颜面对二白。 “出来多年,你父母定然的对你十分担心,回去吧!”二白温和笑道。 云熠满面愧色,“是,我听你的,现在就回香苏去!” 说罢,他抬头看着这个从十六岁便放在了心上的女子,只觉自己离她越来越遥远,“你呢,二白,你还会回香苏吗?” 说完不禁自嘲了一声,二白如今已经是公主,尊贵无比,怎么还会回香苏。 “有机会,也许会吧!”二白轻淡的道了一声。 第二日,二白为云熠准备了马车和盘缠,送他出城回香苏。 云熠一路无言,只走的远的了,才回头看着女子越来越淡,越来越模糊的身影,突然想起那一年,八岁的少女趴在墙头上,一脸的灵动,问道, “这是谁家少年,长的这么俊俏?” 那清脆的声音被风吹散,再也听不到了。 送走了云熠,又过了一日,燕昭宇也启程,一行人有他来时带来的,有君烨安排护送的,还有关押君冥烈极其家眷的囚车,浩浩荡荡出了崇州,返回上京。 如今战事已了,燕昭宇最大的心腹大患也已经除掉,天下掌握在他手中,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囚车上君冥烈头发花白,紧闭双目,一言不发。 他身后的那些家眷哭哭啼啼了一会,大概是哭累了,此时也没了声音。 君澈被另外关在一辆马车内,燕昭宇听说在磐石城中,他救过二白,所以对他个格外的开恩了些。 但毕竟君冥烈是谋逆造反的大罪,君澈是罪臣之子,回到上京之后会怎样,谁心里都清楚。 天气极好,过了年以后,大地回暖,越往南走,越已经看到河水融化,垂柳泛青,一片春光明媚之景。 燕昭宇一身暗红色锦袍,慵懒矜贵的斜倚在裘锦上,唇角含着三分笑意,淡声道,“我来时还见到处都是冰雪覆盖,不过十几日,竟已经消融见春意了。” 二白趴在窗棂上,俊俏的小脸儿眯着眼睛,随着马车晃动,眸子里似也有水波流转,发丝被风吹起,落在她粉嫩潋滟的唇瓣上,她唇一掀,淡淡的笑道,“是啊,春天来了!” 傍晚时分,一行人进了荆州。 青岚率军在城门外迎接,见到车队,远远的骑马迎过来,翻身下马跪地道, “青岚参见皇上、公主殿下!” 二白掀帘探出头来,“九娘!” 青岚抬头,清淡一笑,“小公主!” 众人进了城,天已经快黑了,却有无数百姓涌在街上,高呼明鸾公主。 荆州府衙的官员也齐齐跪在城门处,恭迎圣驾。 二白转头对着燕昭宇道,“会不会等你回朝以后,就有大臣暗奏,荆州城中众民,只知有明鸾,而不知圣上!” 燕昭宇莞尔轻笑,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即便全天下只知明鸾公主也无妨!” 二白耸肩笑了一下,转过头去,继续看着车外。 他们歇在一处城郊别苑内,赶了几天的路,早早的便让众人下去休息。 青岚在二白房中叙了一会子的话,到了亥时便出来也回房了。 已是深夜,万籁俱静,弯月如钩,挂在屋檐上,散发出凄迷的冷光。 过了子时,突然地上无数黑影出现,贴着墙角屋檐,身形迅猛,无声向着关押着君冥烈的后院靠近。 这个时辰守卫正倚在墙下打盹,黑影纵身跃入院内,倒挂在房檐下,嘴里长管一吹,如牛毛般的细针飞出去,闪着寒洌的冷光射入守在门外的侍卫后背上。 那侍卫只觉背上微微一痛,随即晕眩袭来,很快便倒了下去。 两名黑衣人纵身而下,自守卫身上取了钥匙,飞快的将房门打开,借着廊下幽幽灯火,只见屋子内一人歪倒在地上,一身囚衣,带着脚镣,头发散乱的遮住面容。 “大人!” 一人急呼了一声,伸手去拽君冥烈。 然而他的手还不曾碰到地上的人,那人突然暴起,手中刀光一闪,一道血线飞出,那黑衣人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他身后的人倒吸了口气,心知上当,飞快的蹿了出去。 他快,身后的人更快,纵身一跃,手腕上的铁链猛然挥出,只听一声呼啦闷响,直直击在他后心上。 黑衣人被击飞出去,砰然落在地上,身体扭动了一下,撑着地起身,想要逃脱。 此时房檐上的黑衣人纷纷落下,想要营救同伴,和装扮成君冥烈的男子缠斗在一起。 然而几乎是同时,突然火光闪烁,顿时将不大的院子照的亮如白昼。 远门被推开,两排侍卫涌入,燕昭宇和二白缓步走进来,她身后,青岚率军将这些黑衣人团团包围。 而屋顶上不知何时也布满了侍卫,手持长弓,对准了院内。 燕昭宇勾唇一笑,“你们跟踪我们已经三日,以为进了荆州,鸾儿的属地,防守会松懈,所以终于出来了!” 黑衣人首领一双冷目阴鸷的盯着燕昭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必多言!”燕昭宇仍旧噙着几分笑意,目光清寒,淡声吩咐道,“将他们捆了,带到君冥烈面前,凌迟处死,明日一早将头颅挂在城墙上!” 二白抬眸看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说。 那首领似想要反抗,手中长刀刚刚举起,屋檐上一阵飞箭呼啸,顿时将他射成了刺猬。 其他人顿时扔了兵器,再不敢动。 青岚立刻命人将他们带下去。 “冷吗?”燕昭宇将二白身上的披风裹紧,拉着她的手往回走。 他们本来并没有打算在荆州歇息,只是身后一直有人跟着,二白猜到是要君冥烈,但路途上守卫严密,所以他们一直等待机会下手。 二白才和燕昭宇商议进荆州,给他们制造机会来劫人。看着地上的血迹,二白突然身上一阵阵发寒,看到战场上那么多的尸体,她不曾惧怕,可是此时看到 这些将要被处死的人,她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凉意。 回到屋子里,好一会青岚才过来回禀,所有的人都已经被当着君冥烈的面处死。 二白点了点头,让她下去休息。 躺在床上,也许是因为天气太冷,她手脚冰凉,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一直到快天亮时,二白才迷迷糊糊睡去。 出城时,二白一眼便看到被挂在城墙上的那些黑衣人的人头,七窍流血,头发披散,引的荆州百姓一阵阵惶恐议论。 侍卫将百姓驱赶开,车队缓缓出了荆州。 青岚一直送出城外十里,才停下向二白道别。 “小公主,保重!” 二白点了点头,“你也是,保重!” 青岚一身黑色军袍,墨发高束,面容清冷如旧,目光却幽深炙热,牵着身边的高马,向二白挥手。 已经走的很远了,二白回头看去,那道笔直的身影依旧站在那。 车又行了七日,看到上京的城墙时,自二白离开,已经快两个月。 百官在城外迎接,看到玄宁帝的车架,齐齐跪地高呼,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见公户殿下,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呼声此起彼伏,直冲云霄,在整个上京城上空回荡。 朝阳万里,城墙巍峨,江山如画,都已经在他们脚下。 燕昭宇长眸缓缓眯起,流光闪烁,气势凌然,握着二白的手,回头勾唇一笑, “鸾儿,这大燕终于又回到我们燕家的手上,从此,百官朝拜,四方臣服,再无人能凌驾你我之上!” 幼时看着父皇重病在床,皇权被一点点架空的那种无奈和心酸。 看着大臣对君家人比对他还要谄媚敬重时的悲愤! 鸾儿被关寒院,他却连侯府门都不能进的绝望和无助。 身为君主,却被人钳制,被臣子轻视的屈辱。 终于,在今日以后都已经成为过去! 二白握紧他的手,他十年忍辱负重,终于换得今日,所有的屈辱,必将使他强大。 他会成为一个英武神明的君王! 回到宫里,芙洛正迫不及待的等着,见他们回来,顿时飞跑过来,激动的跪在地上, “芙儿参见皇兄!” 说着却已经抬头,对着二白眨了眨眼睛,眼泪就要掉下来,“鸾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先回了延寿宫,邱忠正带着内侍候着,手里捧着黄袍、玉带,等着给玄宁帝更衣上朝。 百官都已经乾阳殿内等候。 玄宁帝刚刚亲政,突然跑到战场上去,着实将这群大臣吓的不轻。 还好,很快前线传来捷报,百官才长长舒了口气! “你和芙儿先聊,我上朝后便过来!”燕昭宇抚了抚二白的鬓角,柔声道。 “好!”二白点了点头。 一行人簇拥着燕昭宇而去,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鸾姐姐,我都快想死你了,我每天都担心的吃不好睡不着,偏偏皇兄还不带我一起去!” 燕昭宇一走,芙洛立刻向着二白诉苦。 二白歪头看着她,弯眼笑道,“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另外一个人?” 芙洛脸上一红,讪讪道,“我当然也担心君烨哥哥了!” “对了!”她疑惑问道,“不是已经打了胜仗了吗?君烨哥哥他们怎么没一起回来?” “他们还有事,很快就要回来了!” “君烨哥哥好吗?有没有受伤?” “好啊!”二白重重点了点头,叹声道,“我和君烨都很好,就是慕容遇他、” “慕容遇他、他怎么了?”芙洛立刻紧张的瞪大了眼。 “他也很好啊!”二白波光潋滟的眸子中藏着狡黠的坏水。 “鸾姐姐!”芙洛脸色涨红,扭过头去哼声道,“人家一直都很想你,你回来就耍弄人家!” 二白笑了一声,“喜欢就喜欢,这样遮遮掩掩的不辛苦吗?” “谁喜欢他?鸾姐姐说什么,芙儿听不懂!”芙洛低着头,摆弄宫装上的流苏。 “好,听不懂算了,反正我说的也和芙儿没关系,回来的路上你皇兄还说慕容遇立了大功,要赏他一个媳妇,你也见过,就是钱尚书家的那个钱珠儿。”二白抿着茶,漫不经心的说道。 芙洛皱了皱眉,“他根本配不上人家,等下我就去告诉皇兄,别让他祸害人家姑娘!” “怎么会?我们阿遇风流倜傥,俊逸潇洒,身份又尊贵,那钱珠儿若是知道,兴许哭着喊着要嫁给慕容遇呢!” 芙洛眉头皱的更紧,半晌,才咬唇道,“谁嫁给他才倒霉!” “小姐!”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兴奋的喊叫,随即一阵脚步声传来,果子跑的气喘吁吁的跑进来,看到二白,眼泪顿时扑簌簌掉下来,“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二白离开以后,果子不愿一个人呆在宫里,请示了燕昭宇后便回了潇湘馆。 方才在街上听说皇上带着叛军回来了,连潇湘馆也没回,急急忙忙往宫里跑。 “行了,别哭了!”二白给她抹了抹眼泪,“七娘她们好不好?” “好、好!”果子忙不迭的点头,“七娘和馆里都好,就惦念小姐,每天念叨你,七娘估计这会子还不知道呢。” “走,我也想馆里的人了,我们一起回馆!” 芙洛也忙起身,“我也要跟鸾姐姐一起去!” 二白说走就走,出了宫门,一路向着潇湘馆而去。 街上繁华依旧,刚过了新年,气氛还未完全散去,叫卖声此起彼伏,异常的热闹。 一进潇湘馆,众红娘立刻欢喜的迎上来,有人已经往后院传过话去, “掌柜的回来了!” 二白和众人寒暄了几句,七娘和月娘一起从后门走过来,脸上尽是激动的喜悦。 “月娘听说你回宫了,进不了宫着急,正过来和我商议怎么去看你呢!”七娘凤眸一挑,笑声说道。 “月娘!”二白展颜一笑,“走的时候没有通知你们,让你们担心了!” 月娘淡笑摇头,“平安回来便好!” 因为二白回来,馆内一片笑语喧哗,惹的路过的行人频频驻足张望,以为馆内有什么喜事。 对面的脂粉摊上,一着月白色斗篷的女子回身,看着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二白,手掌缓缓握紧,指甲嵌进肉里,一道道血痕渗出。 她旁边站着一个妇人,正跟卖水粉的摊主讨价还价。 好容易还下来二文钱,妇人喜滋滋的将发钗戴在头上,喜滋滋的问道,“文珠,好看不?” 小摊前的人正是柳文珠和李阿婆。 李阿婆见柳文珠听话,不再反抗,而且有柳氏在家里,也不担心柳文珠会跑,所以,偶然便带她上街,买些首饰衣服。 毕竟将柳文珠打扮的越漂亮,才能给她赚更多的钱。 柳文珠脸若满月,双目流盼,唇若点朱,眉梢眼尾比以前多了几分媚色,越发明媚动人。 “好看,婆婆戴上更年轻了呢!” “这个给你!”李阿婆听了高兴,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根雕芙蓉花的金钗戴在柳文珠头上,低声道,“常公子说晚上要来,把他伺候好了,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 柳文珠摸着头上劣质的的金钗,目光寒光闪烁,垂眸低头笑道,“多谢婆婆!” 两人买了金钗水粉,转身往回走。 柳文珠转头看了看潇湘馆,勾唇阴冷一笑。 进了胡同,经常站在门前的男人又猥琐的等在那里看着李阿婆经过,看到柳文珠,顿时目露淫光,嘿嘿笑道,“李阿婆,你这亲戚越来越好看了!” 26 红娘职业病 “啪!”李阿婆抬手将他的手打掉,歪着嘴斜眼笑道,“拿银子来,晚上让你看个够,摸个够!” 说罢不屑的在他身上一扫,“你拿的出来一个子吗?” 男人双手插在衣袖里,倚着门框,只嘿嘿的的傻笑。 “死鬼,你又跑哪去了!”里面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怒喝。 男人顿时脸色一慌,顾不上和李阿婆再扯闲占便宜,急急往回走。 “呸!” 李阿婆啐了一口,带着柳文珠继续往家里走。 推开破门,进了院子,路过偏房时,柳文珠突然脚步一顿,笑道,“婆婆,我买了一盒水粉给允如姐,现在就去给她送去!” “难为你还想着她,去吧!” 李阿婆头上戴着新买的发钗,扭着腰往堂屋里去了。 见她进了屋,柳文珠才推开偏房的门走进去。 因为是偏房,所以屋子里格外的阴冷潮湿,里面摆设也很脏乱,洗脸的水盆里飘着头油花,粗糙的水墨画床帐半掀,被褥未叠,胡乱的铺在床上。 女子穿着一件半旧的丁香色素缎夹袄,墨发半梳半散,坐在椅子上,正绣一梅花闹春的帕子。 “姐姐好清闲!”柳文珠笑了一声,走过来,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将一水粉放在桌子上,“刚刚上街买的,送给姐姐!” 女子眼尾的余光瞟了一眼水粉盒,低着头微微笑了笑,“多谢妹妹了!” 自从柳文珠来了以后,来找允如的男人便立刻少了很多,而且挣的银子也不如柳文珠多,李阿婆自然对她就冷落了,这刚刚过了年,连火炉都停了,屋子里清冷,一张嘴就是一股哈气飘散出来。 然而女子并不怨恨柳文珠,始终不冷不淡的模样。 “姐姐绣的这梅花真好看,只看着就能闻到香味似的!”柳文珠斜着身子,赞叹道。 女子淡声道,“我娘绣花绣的好,我自小便帮着她绣花赚钱,所以有这么一点手艺。” 柳文珠眸光一闪,往前倾了倾身子,低声问道,“姐姐是怎么被困在这里的?” 窗子透过的暗光透在女子身上,落下淡淡阴郁的暗影,她绣花的手一顿,不悲不喜的道, “小的时候家里贫苦,我爹爱喝酒,全家都靠我娘绣点东西去集市上卖挣点银子维持生计,我十六岁那年,我爹给我定了一门亲事,就是我们村里的一个男人,长的老实憨厚,我和他倒也算是情投意合。” “他在村里财主家做工,也介绍我去那做厨房里帮工的丫鬟,每个月挣几钱银子,却能养家糊口。我和他本快议亲了,一个晚上,他却把我骗去,用酒将我灌醉后,让老爷占了我的身子。” 说到这里时,女子的声音也没有半点起伏,不知是因为被心爱的人骗了以后的绝望,还是如今经历了种种以后的麻木。 “后来我才知道,那家老爷给了他十两银子。我就这样被他卖了,做了老爷的小妾。” “那男人把那十两银子给了我爹三两,我爹什么话也没说就回去了,他又用五两银子娶了邻村的一个女子。” “我成了老爷的小妾不到半年,大夫人把我视作眼中钉,伺候她的一个婆子和李阿婆是亲戚,让人偷偷把我捆了,带进城里来,卖给了李阿婆,然后我就一直住在这里。” 柳文珠握住她的手腕,“原来你也是个可怜人!” 女子不动声色的把手抽出去,淡声笑道,“在这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有地方住,有饭吃,也不用挨打,什么都不用想。” “那姐姐就没想过逃出去吗?” 女子抬起头来,天生的媚眼微微一挑,“逃到哪里去?再说我出去了能如何,我娘已经没了,我无家可归,无人可依,兴许还是会被卖到青楼里去,若是低贱的娼馆,还不如在这里。” 柳文珠看了看窗外,声音凄楚的道,“实不相瞒,我本是富人家的女儿,自小锦衣玉食,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情郎,已经快要成亲,不曾想我和我娘遭奸人陷害被人赶出家门,我们流落街头,走投无路才被李阿婆骗到这里,只要你能帮我逃出去,日后我一定回来救你出去,还会给你很多的银子,让你后半生不必寄人篱下!” 允如抬头惊愕的看着她。 柳文珠继续道,“你想想,现在我一来,李阿婆就这样慢待你,将来如果有新的漂亮女子被她骗来,你我的下场都一样,再等到年老色衰,恐怕都要被赶出去,那个时候我们才是走到了绝路,现在我们不得不为以后打算!” 女子目光幽光闪烁,似在思索柳文珠的话,半晌才道,“我若帮你了你,被李阿婆发现怎么办?” “我逃走了以后,这里就只还有姐姐一人,李阿婆还要指着姐姐挣银子,就算生气也不能把姐姐怎样。” “你若不回来了怎么办?” “我发誓,定会回来救姐姐,否则便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柳文珠郑重的道。 女子看着她,似是同意了,“我如何帮你?” 柳文珠眸子转了转,“姐姐肯帮我就好,等我需要姐姐的时候,自会来求姐姐。” “你不怕我出卖你?”女子轻笑了一声。 柳文珠扑通一声跪在女子脚下,仰头含泪道,“因为你我都是可怜人,我今日才敢对姐姐说这些话,我相信姐姐也不愿意过这种每天被人糟蹋的日子,只要能出去,我定和姐姐结拜为姐妹,同甘共苦!” 女子目光一震,“你说的,可是真的?” “若有违背,定不得好死!”柳文珠举手发誓。 女子搀扶她起来,似是下定了决心,“好,我帮你!” 柳文珠破涕为笑,“多谢姐姐!” 突然木门一响,似是李阿婆的男人回来了,柳文珠忙拭了拭眼角的泪痕,握着女子的手道,“我不能久留,免得李阿婆起疑,我先走了。” 说罢自身上掏出二两银子来放在女子的手心,“我身上还有些钱,姐姐先拿着用!” “不必这样。”女子推拒道。 “姐姐拿着吧!” 柳文珠强塞在她手里,然后转身往外走去。 女子坐在那,看着手里的二两银子,沉寂的眼中突然升起了一抹希望。 二白回京后已经过了七日仍然没有君烨和慕容遇带兵回来的消息,即便不用担心君烨有危险,也忍不住有些焦急。 尤其芙洛每日去她宫中念叨她的君烨哥哥为什么还不回来,更让人烦躁,恨不得一脚将她踢出去。 又过了两日,没有等到君烨凯旋回城,却等到了北楚的太子和使臣来上京朝贡。 每年过了年以后,大燕周边的一些蜀国和部落都会来京朝拜,其他的使臣都来的差不多了,北楚是最后一个。 一是来纳贡,二是恭喜玄宁帝亲政,三是来求同大燕联姻。 二白听了以后,只冷哼一句,贼心不死! 不过也可以明白北楚太子是怎么想的。 如今北楚三皇子已经被打压下去,但三皇子为人鲁莽好战,手下谋臣也众多,万一哪日卷土重来,实在是一个隐患。 北楚太子之担心哪一天睡梦中就被三皇子派来的杀手给杀了。 所以他要同大燕联姻,有了大燕的支持,尽快逼楚皇退位,他才能大展身手,将三皇子的余党全部剿灭。 然而北楚太子一来,却吓坏了芙洛,提着裙子就往延寿宫跑。 “鸾姐姐,出事了!” 还未进殿,整个延寿宫都能听到芙洛的慌张的叫喊声。 天气转暖,梅花将谢,二白正带着果子和几个宫女在梅树下摘梅花,混呗酿梅花酒。 二白踩在木梯上,闻声自花间探过头来,净白的小脸映着粉白的梅花,比花更清艳几分,脆声道,“别慌,什么事?” 芙洛跑到树下,大口的喘息,仰头看和二白,额头上甚至跑了一层细汗,阳光下微微闪着光泽,“鸾姐姐,北楚那些混蛋又来了,这次是太子亲自来了!” “公主,您别着急!”果子从旁边的小几上倒了一杯热茶给芙洛,其他宫女也忙搬了木椅过来。 二白剪了一支梅花放在竹篮里,随口道,“来就来呗,又不是猛虎野兽,怕什么?” “我只怕皇兄又要我嫁给那个蛮夷!”芙洛不安的道。 “不会,上次你皇兄都没把你嫁出去,这个更不会!” 上一次的时候,朝中还有君冥烈勾结党羽,压制燕昭宇,他都没曾拿芙洛去联姻。 “上次没有,那是因为鸾姐姐使的计谋,让北楚使臣急慌慌的走了,这一次,他们有备而来,恐怕不会那么轻易被打发!”芙洛皱着一双秀眉道。 二白眸光一转,返身坐在木梯上,双手环胸,想了想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现在燕昭宇刚刚亲政,很需要一个稳定的朝政,而北楚近几年国力变的强大,一直蠢蠢欲动,若是真的兴兵侵略大燕,朝廷定还要派兵去平叛。 现在刚刚经历了一场内战,而且峪水关一带的边城连受战火,若是再经战乱,必然会劳民伤财,让百姓怨声载道。 而燕昭宇亲政之后连续征战,也会让他失去民心。 一听二白说这样的话,芙洛更是惶恐,“鸾姐姐,我一定不会和亲的!” 二白勾唇一笑,大燕毕竟是泱泱大国,国力雄厚,别说芙洛不想去和亲,就是燕昭宇也不会答应,退一步讲,就算是要和北楚联姻,这和亲的人选不一定非是芙洛。 二白心中明了,面上却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缓缓自木梯上走下来,叹声道,“我也不想让你去和亲,只怕你皇兄、” “我皇兄如何,不会真的让我去吧?”芙洛快要哭出来。 二白带着她往回廊上走,思忖道,“如今,到是有一个法子了解了眼前危机。” “什么法子?”芙洛急忙问道。 “就是把你嫁出去,你若成亲了,你皇兄自然就不能再把你嫁给别人!” “成亲?”芙洛猛然瞪大了眼睛! “对啊,现在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二白认真的道。 “那,那我嫁给谁?”芙洛愁苦着一张小脸。 “赵王的儿子,赵世子,御史大人家的公子,范世辰,刘侍郎家的公子,刘玉……”二白掰着手指头一个个的芙洛念。 “停!”芙洛眼睛越瞪越大,连忙喊停,“那个赵世子就是个纨绔子弟,不学无术,范世辰今年才十五岁,刘玉年纪也够,也未娶妻,但家中妾侍已经一堆,我才不要嫁!” 二白为难的叹了一声,“门当户对,又没娶妻没娶妾,还不是纨绔子弟,那只有一个了!” “谁?” “慕容遇啊!” 芙洛腾的红了的脸,低头讷声道,“我才不要嫁给他!” “嗯,既然不愿嫁给他,那就嫁给北楚太子!” “鸾姐姐!”芙洛娇嗔一声。 二白坐在木廊上,一副不愿管她的样子,“我说的你也不听,那你只能自己出主意自救吧!” “我就是没有主意才来找你的嘛!”芙洛分外的委屈。 “那你嫁不嫁慕容遇?” 看着芙洛红眼抽泣的模样,二白突然有一种逼迫女儿嫁给村头财主家傻儿子的感觉。 半晌,芙洛才点了点头,“嫁。” “这就对了嘛!”二白得逞的眯眼一笑,捏了捏芙洛的小脸蛋,“乖,听话!” 说罢起身,“事不宜迟,我要马上去告诉你皇兄,然后赐婚,省的那北楚太子惦记!” 一边说着,一边就往外走,话说完,人已经下了台阶穿梅林去了。 芙洛拿着帕子擦了擦眼睛,抽泣了几声,突然转头看向果子,“鸾姐姐回宫之前是做什么的?” 果子一愣,“红娘啊!” 芙洛,“……。” 这就对上了! 当日下午,赐婚的圣旨就下来了,慕容遇不在,安国公府慕容王爷接的圣旨。 于是二白本来说等慕容遇回来就赏给他一个的玩笑,就这样变成了真的。 此时正在路上,因打了胜仗凯旋而归的慕容遇,骑在马上正意气风发,得意洋洋,丝毫不知道,二白已经将他卖了。 芙洛突然赐婚,北楚使臣也未有什么反应,乖乖的在驿站里住下来,大有一副你不给我们太子一个媳妇我们就不走了的无赖架势。 住就住吧,总不能撵出去。 玄宁帝不急,北楚太子也不急,每天出了进宫觐见一下玄宁帝,就是带着几个随从上街闲逛,每天都带些瓷器布匹回去。 二白听了,笑着对果子道,这北楚太子是观光旅游来了。 旅游的同时还不忘给家里的七大婶八大姨带礼物啊。 芙洛最开始觉得被二白算计了,又气又伤心,本来就是没心没肺的姑娘,过了两日便屁颠屁颠的又跑过来给二白摘梅花了。 等二白将一树的梅花摘秃的时候,君烨回来了! 那一日二白正准备出门去迎接君烨,芙洛跑过来,兴奋的喊道,“鸾姐姐,君烨哥哥回来了!就快要进城了!” 二白淡定的点头,“慕容遇也回来了!” 看着芙洛顿时垮下去的脸,二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两人出了宫,找了一临街的酒楼,等着君烨和慕容遇进城。 此时街上已经是人山人海。 听说大司马凯旋归来,百姓全部都走上街头,挤在道路两边,等着看班师回京的英雄。 临街的酒楼上挤满了人,熙熙攘攘,喧哗不断,其中有人似亲眼看见君烨打仗了似的,把他描绘成一个刀枪不入的战神,如何冲锋陷阵,如何布阵攻城,口若悬河,唾沫四溅,说的比二白还清楚。 其他人听的一脸敬佩和崇拜,表情激动,恨不得也一起上战场杀敌。 芙洛在一旁听的入迷,两眼冒光,回来问二白,“君烨哥哥真的被敌军围困,被杀的还剩他一个人时,突然身边有无数神兵从天而降,突出重围吗?” “噗!” 二白一口茶喷了出去,“你当他是孙悟空呢?” “孙悟空是谁?”芙洛问。 二白旁边的人顶着一脑门的茶叶仰头,问旁边的同伴,“下雨了吗?” “来了、来了,大司马领兵过来了!” 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人都往木栏前挤,二白和芙洛被挤在前面,向着街上看去,只见城门大开,君烨一身银甲战袍,高骑马上,带着身后一千骑兵,缓缓进了城。 他俊颜无双,身姿挺拔,朝阳在他身后升起,光华万千,却不抵他一双寒眸如星。 马蹄轻扬,他率领身后矫健神勇的精兵,穿越欢呼的百姓,似真的经历了一场领神兵、退万军的战争,此时敛一身锋芒,波澜不惊,若战神归来,天下齐动。 他身后慕容遇在左,亓炎在右,皆是英姿俊武,气宇轩昂。 尤其是慕容遇,一身黑色战袍,端做马上,不见平日里的轻佻,冷峻高华,俊秀无匹,似一把刚刚出尘的宝剑,隐隐已见风华。 百姓齐齐高呼,神情激动,整个上京都是一片沸腾。 二白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君烨,他似心有感应一般,抬头向这边看过来,和二白四目相对,眸光浓稠而深邃,勾唇缓缓一笑。 这一笑若天光乍现,天地万物都失去了颜色。 二白旁边一女子捂着胸口顺着栏杆倒下去,口中念叨着,“大司马、他对我笑了!” 芙洛也看呆了眼,然而她目光却凝在慕容遇身上。 也许是因为现在关系已经不一样,所以再看到慕容遇时的感觉也变的不一样。 今日的慕容遇再不是那个平时和她斗嘴,一脸轻挑的纨绔世子,而是变的高大英勇,气质俊朗,完全让她刮目相看,似乎整个人都变的不一样了。 二白看着芙洛的模样,弯眼轻轻一笑,她这红娘馆的掌柜,绝对不是白当的! 内城正门那,玄宁帝正和百官等这。 离皇驾百丈外,君烨翻身下马,率领众将士,上前见驾复命! 玄宁帝一身明黄龙袍,看着全城百姓涌动,一双潋滟长眸中暗光流转,唇角含着似有似无的笑意,那笑却不达眼底,便已经消散。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烨单膝跪下去,他身后慕容遇、亓炎和上前精兵一起跪拜玄宁帝。 成千上万的百姓也纷纷高呼万岁,喊声冲天,震动京都,让人热血沸腾。 玄宁帝笑了笑,亲自过去,伸臂搀扶君烨起身, “大司马辛苦了!” “幸不辱命!”君烨声音淡淡。 邱忠上前,手持圣旨,将君烨的功德又念了一遍,然后是玄宁帝的封赏。 “今日,朕在宫中设宴为大司马和各位将军庆功洗尘!” “多谢皇上!” 玄宁帝身后,安国公看着自己的儿子,欣慰点头,对着慕容遇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笑。 慕容遇还不知这笑是什么意思,对着自己的父亲挑了挑眉,笑容得意,神采飞扬。 人群中,一男人身形高大,面容英俊,留着络腮胡,如鹰的眼睛犀利而敏锐,直直的看着君烨。 旁边随从打扮的人低声道,“殿下,这君烨带兵出神入化,骁勇善战,对我北楚绝对是最大的威胁!” 男子瞥他一眼,目光阴沉。 他身侧女子听到两人的对话,目光闪烁,神思一阵急转,她手臂被一旁正踮着脚看热闹的李阿婆紧紧的攥着,她心里明白,李阿婆不是怕她被人挤到,只是怕人多杂乱,她会趁乱逃跑。 前面玄宁帝和君烨在众人的簇拥下回宫,百姓又是一阵涌动,纷纷往前挤,想要再多看一眼。 柳文珠似被人踩了脚,哎呀一声,顺势倒在身旁男子身上。 身体被扶住,她立即起身,低头娇羞的道,“多谢公子,小女子唐突了!” 她一身月白色的衣裙,气质淡雅,弯眉如月,美目流转,站在一群百姓之中,尤其的惹人怜爱。 男子一愣,随即笑道,“无妨!” 柳文珠搀扶着李阿婆往人群外走,走了两步,突然停步回首,正对上男子看过来的目光,她眼尾一颤,垂眸一笑,转过头去,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中。 男子唇角勾出一抹玩味的笑容,叹道, “这上京不仅繁华,女子也美若天仙呢!” 27 退婚 夜里的宫宴设在玉明殿,邀请了四品以上的重臣、北楚太子及北楚使臣。 二白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北楚太子,看着他阴鸷的眼睛,总觉得似是在哪里见过此人。 而北楚太子萧薄元自从入殿后,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不用宫人带领,便上前道,“恭喜明鸾公主回宫!” 二白淡淡回礼,“楚太子客气了!” 芙洛极不喜欢北楚人,拉着二白在席位上坐下。 众人正寒暄,就听到门外宦官尖喝道,“大司马、慕容世子到!” 文武百官纷纷起身,即便君家已败,甚至成了谋逆的罪臣,但没有一人敢对君烨不敬,齐齐躬身行礼, “参加大司马!” 萧薄元亦跟着起身,掀唇笑道,“大司马英明神武,大义灭亲,实在是另本宫佩服!” 此话一出,大燕的官员脸色顿时便有些尴尬。 慕容遇自从进殿脸色便不太好,此时闻言冷笑一声,“说到大义灭亲怎能和楚太子相比,听说楚太子雇了杀手进大牢杀害北楚三皇子,为了皇权,楚太子才是灭亲啊!” 他话音一落,上首顿时传来一女子毫不掩饰的嘲笑声。 随即众臣也跟着轻笑出声。 君烨剿灭叛军,征伐自己的父亲,是因为君冥烈谋反在先,君烨是为了大燕,为了百姓。 而北楚太子派人暗杀三皇子,却仅仅是为了争权夺位,杀兄弑弟,如何能同君烨相提并论。 说起大义灭亲,也是打自己的脸! 萧薄元脸色铁青,提起此事,更是忍不住一腔怒火。 楚皇其实一直都比较疼爱三皇子,虽然立了他为太子,但仍旧犹豫不定。 三皇子上次谋杀他,然后被戳穿后兴兵造反,本应该斩首示众,可是他父皇只杀了一些同党,然后便将三皇子关在大牢里。 听楚皇身边的内侍说,不断有大臣向楚皇为三皇子求情,而楚皇也开始有了要将三皇子放出来的意思。 萧薄元安奈不住,派了杀手进大牢,想杀了他这个一直和他夺储作对的弟弟。 然而,暗杀败露,反而引了楚皇大怒,不禁放了三皇子出狱,还对他训斥了一番,差点撤了他的太子之位。 所以当着众人被慕容遇提起此事,他如何不恼怒。 此次跟随北楚太子一起出使大燕的使臣仍旧是老朋友褚旬。 见气氛紧张,立即起身打圆场道,“我们太子是敬仰大司马,绝无他意!” “哼”慕容遇冷嗤一声,“楚太子不要只想着夺位的事,也该好好念书认字,不要总说错了话,惹人笑话!” 慕容遇今日心情不好,说的话也格外的刺耳。 然而萧薄元这次却没有反驳针对,而是咧嘴一笑,“世子说的对,本宫受教了!” 君烨神色淡淡,看也未看北楚太子一眼,抬步往前走。 如今君冥烈不在,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下,席位被设在龙座下左首。 他却没有去自己的席位,而是直接走到二白旁边的位置,不顾众人的看过来探寻的目光,直接挨着二白坐下。 慕容遇坐在他后面,见芙洛看过来,顿时转过眼去,神色不虞。 芙洛咬了咬唇,也故意歪过身子去不看他。 “伤口好了吗?”君烨看着桌案,低低的问道。 二白点头,手里拿着贡桔慢慢的剥,认真的的点头,“好的差不多了!” 一边说着,一边却不动声色的又往君烨身边靠了靠。 男人唇角勾笑,“那、晚上让我看看。” 晚上看看? 二白脸上登时一红,“不要!” 君烨眸光一转,看着少女精致的侧颜,凤眸流光闪烁,伸手将她手中的贡桔取过来,低头认真的剥起来,明明胸口满是欢喜,声音偏偏淡的仿佛没有起伏, “你今日偷偷去街上看我了?” 二白斜眸瞪他一眼,“什么叫偷偷的看,我是正大光明的看!” “好看吗?”男人一本正经的问道。 “还行!”少女回的敷衍。 君烨勾唇轻轻一笑,把剥好的橘瓣放在她手心上,淡淡的道,“喜欢就好。” 晶莹剔透的果肉放在手心上,二白不舍得吃,低头看着,瞥他一眼,“你的部下知道他们的大将军这么自恋吗?” 君烨面色不变,却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有些事,二白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两人这边说着情话,那边慕容遇听不下去了,夸张的抖了抖肩膀 “你们两个人能不能别这么肉麻?” 君烨眉心微蹙,冷声道,“偷听主将谈话,什么罪名?” 慕容遇一怔,“这里也不是军营啊,你不能再用主将的身份压我!” “君烨哥哥和鸾姐姐说话关你什么事,你要不乐意听可以闭上耳朵!”芙洛突然插口道。 慕容遇从进殿后的冷漠让芙洛胸口郁郁难忍,此时开口,语气也十分不善。 慕容遇冷冷扫她一眼,“那劳烦公主告诉小人,怎么闭上耳朵?” 芙洛本是随口一说,被慕容遇噎了一句,顿时脸色涨红,愤愤扭过头去。 二白不解的看着慕容遇,这是怎么了? 被猪拱了似的! 刚要问他,就听太监高声唱喝道,“皇上驾到!” 本喧哗的大殿内顿时一静,百官齐齐起身,跪迎道,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昭宇身着深紫色长袍,缓缓走进来,气质尊贵,一双漆黑邪魅的眸子,红影流光轻转,衣袍上纹绣的金线滑过地毯,发出窸窣轻微的声响,在众人面前走过,坐在龙椅上,温和道 “众位平身!” “谢皇上!” 百官起身落座,燕昭宇薄唇噙笑,淡声道,“今日是庆功宴,众卿不必拘谨,随意便好!” 宴席正式开始,丝竹声起,舞姬款款入殿,穿着清丽的宫女端着美酒佳肴在席位之间穿梭。 燕昭宇眼尾滑过和君烨坐在一起的二白,伸手拍了拍自己龙椅,轻声笑道,“鸾儿,到朕这来!” 众臣纷纷抬头,目光探寻的在二白、君烨和玄宁帝三人身上扫过,目光意味深长。 什么人可以坐在龙椅上,和皇帝并肩而坐? 唯有皇后可以! 而且是有功于社稷,得百官臣服,百姓爱戴的皇后方可。 这位明鸾公主是长公主之女,而且在平叛明持伍的时候立过大功,一直暗中辅佐玄宁帝,身份尊贵自不必说,只是玄宁帝这话似另有他意。 二白倏然抬头,轻淡一笑,“多谢皇上厚爱,只是我还是喜欢和芙儿坐在一起!” 说罢背对着众人对着燕昭宇说了一句口语, “别闹!” 燕昭宇勾唇潋滟轻笑,眸中波光一转,便移开了目光,不再继续逼迫她。 正酒酣时,北楚太子萧薄元突然起身,对着君烨敬酒道, “久闻大司马英明神武,文韬武略,是大燕第一人,本宫在北楚时,便经常能听到大司马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听说大司马刚刚凯旋归来,本宫敬大司马一杯!” 大燕第一人、北楚听过君烨的威名、第一杯酒不敬玄宁帝,却敬君烨。 二白冷笑一声,眸子淡淡扫向萧薄元,好一处离间之计! 这北楚太子阴险狡诈,看来并不比北楚的三皇子好对付! 大殿上的官员也都停了杯盏,看向君烨。 君烨这酒,喝与不喝,都是难题。 君烨一双沉眸幽深,淡定无锋,沉声道,“北楚之前有本尊威名,只因当年本尊曾远征罗木可河畔,而今有本尊威名,只因大燕强大。大燕的盛世离不开皇上宵衣旰食,才能有上京今日之繁华、太子之乐不思蜀,因此,太子殿下不如同本尊一起敬皇上!” 静默屏息的众臣缓缓松了口气,目光不屑的瞥向北楚太子,甚至有耿直的大臣大笑一声, “大司马此言甚是!” 当年北楚进犯大燕,君烨率兵远征,一路破关斩将,一直杀到罗木可河畔。 罗木可河是北楚的发源地,是他们的母河,过了河便是北楚京都。 楚皇连忙率百官出城投降,并保证以后再不冒犯大燕,年年纳贡,才算保住了都城。 今日君烨的一番话,既打了北楚的脸,又将北楚太子的离间之言化解,可谓高明。 北楚太子脸上一阵红白交替,微微躬身,语气也恭敬了几分,“是,本宫敬燕皇!” 燕昭宇笑的轻懒,举杯对着君烨 “大司马请!” 浅抿了一口淡酒,燕昭宇看向北楚太子,“太子来京多日,住的可习惯?” “多谢燕皇关心,大燕地大物博,上京更是繁荣昌盛,就如大司马所说,本宫的确要乐不思蜀了!” 燕昭宇点头, “大燕能有今日,还要多亏各位文臣和武将,朕也要敬你们一杯!” “臣惶恐!” 众臣纷纷起身,谢主隆恩,举杯共饮。 大殿内编钟鼓乐长鸣,灯火璀璨,君臣同乐,一片盛世之景。 “说到征战,朕想起大军出发之前,曾经许诺,等大军凯旋归来,给慕容世子另备一份封赏,世子可有要求,若是没有,朕便随便赏了!”燕昭宇突然道。 慕容遇起身,正色道,“微臣的确有一份请赏!” “哦?”燕昭宇惊讶的看过来,“世子想要什么,尽管说就是!” 安国公就在慕容遇对面,见慕容遇突然要请赏,也不禁一怔,抬头看过来。 慕容遇出席,一撩衣摆,单膝跪在大殿中央,俊秀的脸绷着,凛声道, “微臣不想娶芙公主,请皇上收回赐婚,便是对微臣的封赏了!” 他话音一落,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随即响起一片喧哗议论声。 安国公脸色大变,起身道,“逆子,能娶公主是你天大的造化,怎可口出狂言,还不赶快谢罪退下!” 芙洛震惊的看着慕容遇,似被人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淋的她浑身冰冷,脸色惨白。 二白心疼的看着她,伸手握住芙洛的手,低声道,“阿遇,你是不是喝多了,赶快回席!” 慕容遇深吸了口气,薄唇紧抿,再次开口道, “微臣粗俗鄙陋,配不上芙公主,请皇上收回赐婚!” 当着文武百官,甚至还有他国使臣,芙洛又气又羞,眼泪猛然流出来,死死的盯着慕容遇,然后起身向着殿外跑去。 “芙儿!” 二白急喝一声,怕她出事,忙追出去。 燕昭宇脸色冷下来,“从来没有赐婚再收回去的,慕容遇,你当我皇家颜面何在?” “皇上,犬子喝了酒一时糊涂,请皇上息怒!”安国宫忙跪在地上,替慕容遇求情。 “好,朕念在他年幼无知,又刚立了战功,不予责罚,下去吧!” 慕容遇却不动,倔强的跪在那里,“皇上、” “慕容遇!”燕昭宇低喝打断,“朕念在你我曾一起读书的情谊,你不要得寸进尺!” “阿遇,退下!” 君烨脸色沉淡,密语传音给他。 慕容遇面容紧绷,半晌才低下头去, “是,微臣遵旨!” 安公国长长的吁了口气,瞪了慕容遇一眼,才谢恩起身。 慕容遇回到席位上,神色冷隽,端着桌案上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君烨冷冷瞥他一眼,低声道,“去看看芙儿!” 慕容遇猛然抬头,“我不要!” “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否则,以后你再不必叫我君少,马上去!”君烨声音已隐隐沉怒。 慕容遇咬了咬牙,放下酒盏,倏然起身向殿外走去。 大殿里众臣面色各异,故意打着哈哈调节紧张尴尬的气氛,鼓乐也换了一首更轻快的曲子,很快殿内有是一片觥筹交错之态,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慕容遇在殿外站了一会,被冷风一吹,酒气也散了几分,抬步往后宫走。 还没到芙蓉宫,迎面就见二白下了木桥过来,目光寒澈,冷冷的看着他。 慕容遇突然一阵心虚,讷讷喊道,“鸾儿!” “为什么要当着百官拒婚?”二白冷声问道。 慕容遇转身,一掌拍在河边的木栏上,沉声道,“我不喜欢被人强迫!” 他和君烨打了胜仗,一路兴高采烈的回来,可是一进家门父亲便告诉他,皇上赐婚,将芙洛许配给了他。 他当时便大怒,要闯宫退婚,被安国公死死拦住。 他身在战场上,燕昭宇却连他的心意都没过一下便将芙洛塞给了他,难道是怕他会抢明鸾不成,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暗算了一样。 他在上京本就是无法无天,任意妄为的世子爷,除了君烨,从来没服过谁! 这种被人操纵却又无可奈何的感觉让他异常恼怒! “被人强迫?”二白冷笑一声,“好,那我告诉你,你和芙儿的婚事,是我一手促成的,赐婚的旨意也是我让皇上发的,你与其恨芙洛、恨皇上,不如恨我!” 慕容遇后退一步,慌张道,“鸾儿,你怎可说这样的话,我怎么会恨你?可是,你明知我不喜欢芙洛!” “不喜欢?”二白逼近一步,嗤笑道,“既然不喜欢,为何要亲她,抱她,别跟我说你喝了酒,那是懦夫的借口!” 慕容遇脸色由红转白,惶恐后退。 “鸾儿、我、” 一时竟无言以对。 扪心自问,他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讨厌芙洛,那日他不由自主的吻她的时候,他胸口狂跳,甚至有一些喜欢。 他只是好像已经习惯了自己讨厌芙洛,下意识的认为自己不喜欢她。 加上这亲事仿佛是被逼迫的一般,反应才如此剧烈。 “你也看到了,北楚太子这次亲自来大燕,一是纳贡,二是来联姻的,我让皇上将芙洛赐婚给你,便是不想让芙洛去和亲。既然你这样不愿意,那等宫宴结束以后,我就去找皇上,收回赐婚的旨意,不勉强你!”二白转头看着河面上灯影闪动,淡淡的道。 慕容遇猛然抬头,“芙洛要去和亲?” “北楚太子迟迟不肯回国,十有八九是这个意思,我本来以为你喜欢芙洛,所以才这样做,既成全了你和芙洛,也断了北楚的念头,只是没想到,原来我想错了!” “鸾儿、”慕容遇讷讷道。 “你回去吧!”二白转身便往内宫走。 “鸾儿、”慕容遇追上来两步,“芙洛、她怎么样?” “被人当众拒婚,你觉得她能怎么样,现在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 慕容遇踌躇一瞬,“我不知道里面还有和亲的缘故,今日的事是我冲动了,你让我好好想想。” 二白转头,挑眉看着他,“阿遇,你并没有那么讨厌芙洛,是吗?” 月色下,慕容遇俊秀的脸微红,半晌,才轻轻点头。 “不要把事情弄到最糟糕才想起挽回,今天你先回去,想清楚后再来告诉我!” “嗯,我知道了!” 慕容遇转身出了内宫,心头一团乱麻,也没回殿,直接出了宫门回府。 二白见慕容遇走了,才往芙蓉宫里去。 宫人都跪在门外,见二白来,顿时像看到了救星一样。 “没你们的事,都退下吧!”二白边往屋里走边道。 “是!” 内殿内宫人似都被芙洛赶出去了,一个人影不见,寂静中只听到少女低啜的声音。 芙洛扑倒在大床上,两肩隐隐颤抖。 “芙儿,别哭了!”二白坐在床边上,抚了抚她的肩膀。 芙洛起身扑在二白怀里,眼睛哭的红肿,看上去着实伤心了, “鸾姐姐!” “是鸾姐姐不好,不该让你皇兄这么急着赐婚,不要哭了,改日我们一起收拾他为你出气!”二白给她抹着泪,低声安慰。 芙洛泪水淌下来,目光不知看着哪里,一阵阵发呆。 “阿遇刚才也来了,说是自己是一时冲动,让我代他向你道歉!” 芙洛摇了摇头,“当着那么多人他话的如此狠决,道歉还有何用?” “那芙儿想怎样?” “明日一早我便去找皇兄退婚,我芙洛就算嫁不出去,也不要受此侮辱!” “退婚后,你不怕去和亲了?” “我宁愿去和亲,也不会嫁给慕容遇!”芙洛赌气一般,语气决绝。 二白皱了皱眉,一时竟不知拿这对小冤家如何是好。 陪着芙洛又坐了一会,等她安稳睡着,二白才自芙蓉宫里出来。 外面敲了二更的鼓声,前面的宫宴也已经散了,深宫后院内越发的安静。 二白径直向自己的延寿宫里走。 果子正在外殿打盹,二白也没叫醒她,沐浴后去睡觉。 一掀床帐,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男人。 他何时来的? 君烨见二白发愣,轻笑一声,抓住她的手臂,长腿一勾,便将女子带进了怀里。 “你怎么在这?”二白脸上微红。 灯火朦胧,透过床帐撒下淡淡暗影,男人黑眸如夜,面上红影浮动,微挑的眼尾邪魅轻懒, “本尊是来看伤的!” 说罢手臂一转将二白翻身趴在锦被上。 二白沐浴后本就只穿了一件中衣,被他轻轻往下一拉,便露出半个后背。 肩骨上一道浅浅的疤痕,落在她白玉无暇的脊背上。 君烨覆在她背上,双臂紧紧的揽住她腰身,低头轻吻那道伤疤,似要将之抚平一般。 伤口愈合落疤本来已经本有任何感觉了,被君烨一吻,隐隐的痒,那痒噬骨一般,在她身体内窜动,让她整个人都难耐的扭动。 “君烨、”她头埋在锦被内,低低喊他的名字,然后推他下去,将衣服穿好。 “嗯?” 男人半撑起身,长指挑起二白的下巴,一双墨眸深邃如井,里面黑潮涌动,不知是情动还是心疼,浓稠的似要将人吸进去。 二白翻身抱住他的腰身,闷闷的道,“不要闹了,芙洛和慕容遇的事还不知道怎么办?” 这事本是因她而起,现在两个都要闹着退婚,总不能真的要让燕昭宇将赐婚的旨意收回。 燕昭宇刚刚亲政,君无戏言,虽然只是一件小事,但也平白让人看笑话。 君烨手伸进她的中衣内,托着她的腰身往怀里一带,低笑道,“你不是最厉害的红娘?把一个小掌柜都可以嫁给大司马,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 二白斜他一眼,“你这是夸我吗?” 君烨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心悦诚服的夸赞!” 28 逃脱 二白抿嘴一乐,异常的得意,随即又眉头一皱,“可是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任性,本就是互相看不顺眼的冤家,若要他们在一起,只怕要费一番周折!” 芙洛还好,至少好糊弄,而慕容遇倔得像头驴,还是那种高傲不可一世的驴! “此事也不难,阿遇对芙洛不是没有感情,只是不自知罢了,你想个法子让他明白,这事便通了!” 二白点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转,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君烨拂落床帐,低头吻在她唇上,辗转深入,一下下品尝着她唇齿深处的甜美。 二白被男人的气息诱惑,所有的事顿时被摒除脑外,闭上眼睛,启唇回应。 桌案上的烛灯爆了一个烛花,屋内火光一闪,又恢复幽静。 床帐内喘息急促,君烨微微离开二白的唇,吻在她精致的眉眼上,低哑道, “睡觉吧,我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说罢已经起身。 二白猛然睁开眼睛,脱口道,“你要走?” 君烨低笑回头,见少女水眸迷离,身下一紧,长指抚着她的脸蛋,勾唇道,“二白舍不得我走?” 二白脸上一窘,抬手将锦被蒙在头上,瓮声瓮气的道,“谁舍不得了,不送!” 君烨将被子拉下去,俯身吻了吻她潋滟的唇瓣,极低的问道,“想我了?” 说罢不等二白发怒,低头堵住她的唇,含糊道,“别恼,是我想要你,想要的紧,只是今夜不行、我有些事要去处理,你先睡。” 二白本以为他说的是安顿君府的人,轻轻点头。 “睡吧!”君烨将被子给她盖好,看着二白闭上眼睛,才起身出去。 已是三更天,外面没有了月色,一片漆黑,只有廊下灯影闪烁,发出清寒迷离的光芒。 君烨沿着回廊往外走,果然,前面一道深紫色的身影站在那里,发丝上染了薄雾,似是已经等了许久。 那身影被重重黑暗包围,傲然而立,隐隐已见睥睨天下的尊贵凛然之气。 君烨走过去,也不行礼问安,站在他身侧,看着远处绵延灯火之间,黑云翻涌。 “朕不会将她让给你的!”良久,燕昭宇突然开口,语气淡淡,却是不容置疑。 “臣无需皇上让,二白身心都是臣的!”君烨俊颜波澜不惊,语气不卑不亢。 “大司马这般笃定?如若现在朕和大司马同时遇到危险,你觉得鸾儿会救谁?”燕昭宇唇角勾着抹浅笑,目光却森冷。 二白之前多次了燕昭宇利用君烨,甚至从一开始接近他都是刻意的,两个人都明白,二白重情义,对燕昭宇的感情也许只有亲情,但若需要,她甚至可以为了他将自己的命舍弃。 君烨眸中却不见恼怒,淡声道, “皇上明知二白心意,何必逼迫她?” 燕昭宇倏然转头,眯眸换身道,“不逼迫她?难道你要朕成全你们?” “君烨,你若是朕可会放手?鸾儿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刚刚满月就进了宫,我看着她、护着她一点点长大,从怀里抱着,到背上背着,捧在手心,含在嘴里,她身上有朕全部的心血,你凭什么要朕将她让给你!” “皇上是舍不得放弃,还是忌惮臣现在的势力?”幽幽灯影下,君烨一双黑眸犀利冷然。 燕昭宇冷笑一声,“如果你放弃鸾儿,朕可以让你承袭君冥烈的爵位,甚至可以再封一个摄政王,你我平分这大燕天下,你肯吗?” 君烨眉头微皱,墨眸直视他,“若臣上缴兵符,不再率兵领将,只做个闲散的武官,皇上可愿将二白许配给臣?” 两人就这般看着对方,试探、忌惮的看着彼此,一言不发,寒风自两人之间穿过,空气似冻结,连暗转的光影都已经被黑暗凝固。 良久,燕昭宇轻笑一声,笑意寒凉,“既然,你我都不肯让步,那便各凭本事,看看,鸾儿最终会属于谁?” 君烨躬身告退,抬步往外走, “臣,随时恭候!” 男人修长的身影没入夜色中,渐渐远去,带着他的惯有的清傲和淡定,似胸有成竹。 燕昭宇一双长眸缓缓眯起,廊下红影在他周围淡淡围拢,幻化出的冷芒让他看上去越发冷沉阴鸷。 次日早朝上,关于君冥烈造反一事,邱忠一上朝便宣读了旨意, 君冥烈谋害先皇,结党营私,把持朝政,谋逆造反,条条都是诛九族的大罪,但念其曾为大燕立下汗马功劳,而玄宁帝又刚刚亲政,施行仁政,大赦天下,所以饶君冥烈死罪,将其关入死牢,终生不得离开。 君府抄家,女眷入奴籍,次子君澈流放湛江府。 长子君烨,大义灭亲,平叛有功,被封为镇国大将军,享一品王侯俸禄。 君冥烈的罪状下场,和君烨的封赏连在一起宣读,总让人有一种错觉,君烨是靠出卖自己的家族立此大功,到是有了一些卖主求荣的意味。 众臣不敢揣测君意,齐齐跪下去,齐呼万岁,高呼圣上英明仁德。 掌控大燕朝政将近二十年,大燕第一氏族,君家就这样完了,如大厦倾倒,几十年的权势一朝殆尽。 而君家又不算彻底的毁灭,至少,还有君烨。 君烨位极人臣,掌全国兵马,谁也不能保证,几年或者几十年以后,他会不会是第二个君冥烈。 朝中武将文臣,向君烨的目光复杂异样,赞叹者有之,不屑者有之,而君烨站在那里,一双黑眸波澜不惊,并没有因为君府的荣辱衰败有任何悲恸,也没有因为自己升官封赏而有任何喜悦,他只静静的立在那,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此时宫外,二白坐在临江阁的窗子前看着廊下江面水光粼粼,两岸垂柳泛青,已有早桃花开,淡淡粉白掩映在青柳绿水之间,春意盎然。 早有画舫在水面上飘荡,香风燕语,连传来的丝竹声都已经换了欢快的曲调。 “鸾儿”坐在对面的慕容遇开口,面孔看上去有些憔悴,似一夜没有安眠。 “嗯?”二白唇角含笑,漫不经心的转过头来。 慕容遇踌躇一瞬,才问道,“芙洛,她怎么样?” 二白倒了一杯茶,不紧不慢的道,“还能怎样,昨天哭了半宿,今日一早便去找她皇兄了退婚,皇上已经答应了,只是这旨意刚下,如今这样收回实在让人嗤笑,所以你再等两日,收回赐婚的圣旨就会传到安国公府。” 慕容遇脸上不见半分轻松,反而眉头皱紧,“那和亲的事怎么办?” “当然不可能让芙洛去和亲,所以为了堵住北楚使者的口,我和皇上正在商议给芙洛另外定一门婚事。” “哦、”慕容遇讷讷应了声,问道,“皇上要把芙洛赐婚给谁?” “现在比较看重的是赵王家的赵世子,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家世相貌和芙洛也算相配!” “不可!”慕容遇忙道,“赵闯为人轻挑,不学无术,好色习赌,根本不可托付终身。” 二白漫不经心的摇了摇头,“谁没有年少轻狂,也许以后便稳重了!” “鸾儿,你不是一向疼爱芙洛,怎么可以这般草率?”慕容遇皱眉道。 二白冷眼瞟过来,“那又如何,总不能让芙洛嫁到北楚去,赵闯为人虽轻挑,却是真心爱慕芙洛,至少不会当众拒婚给她难堪。” 慕容遇一愣,顿时无语。 “昨日的确是我不对,我一时冲动,才口不择言,但我并没有想要伤害芙洛。” 二白点了点头,拍着他肩膀安抚道,“我理解,不喜欢也不是你的错,这件事说起来只能怪我,错判了形势,好在还能挽回,你也不必太自责了!” “不是、”慕容遇急急开口,却未再说下去,平时清澈的眸子此刻似极纠结,倒了酒,仰头喝下去,像个别扭的孩子一样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如何。 隔着一道珠帘,一身黑色劲装的男人手中拿着酒盏,唇角噙着玩味的笑,一眨不眨的看着隔壁的少女清绝的面容。 旁边褚旬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芙洛公主虽然已经被赐婚,但安国公的世子昨日当着文武百官拒婚,看来这婚事也未必能成,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萧薄元撇唇一笑,“大燕又不是只有一个公主,这一个更合本太子的胃口!” 上一次来上京,他便注意到了此女,当时她还不是公主,身上却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贵气,这种气势掩藏在她嬉笑灵动的笑容中,迷惑了众人,却躲不过他的眼睛。 听说玄宁帝亲政,夺回皇权,也有此女暗中操作。 现在想来,上次那刺客的事,将凶手指向萧冉行,也有她大半的功劳。 她当然不是想帮他,甚至是想挑起北楚内乱,可是他依然对她忍不住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他要她做他的太子妃,做他未来的皇后! 褚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微微一惊,“太子殿下不可,她是明鸾公主,听说燕皇和大司马君烨对她都看的极重,是不可能让她去和亲的!” 萧薄元冷目瞥过来,脸上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难道褚大人没听到什么叫做事在人为吗?” 与临江阁隔着几条街的城中某民宅内,柳文珠刚醒,睁开眼睛看着阳光透过半旧的窗子照进来,光线幽暗,房内一片颓败的死气。 床沿上落着一玉佩,浑浊的玉质,粗糙的雕工,一见便知是不值钱的玩意儿被买来装样子的。 这玉佩是昨日那个常公子落下的,说不定今天晚上便会过来要,想起他肥腻的脸,柳文珠顿时胸口涌上一股厌恶,掀被下床,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凌乱的长发下娇美的容貌,脸上漏出一抹欢喜又悲凉的表情。 洗漱好,开门出去,李阿婆正坐在门前挑拣花生,一边挑一边往嘴里塞,瘦瘪的脸来回咀嚼鼓动,似是池塘里的癞蛤蟆一般。 旁边她母亲柳氏脸上戴着一块蒙面的纱巾,正在水井旁压水,抬头看了她一眼,忙又低下头去。 李阿婆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立刻咧嘴笑道,“文珠醒了啊?桌子上给你留着饭,去吃吧!特意给你买的肉包子,可香了!” 她一张嘴,还能看到没嚼完的花生,柳文珠更觉恶心,面上却温柔笑道,“是,谢谢婆婆!” 柳文珠转身往屋堂里走,还未上台阶,便听到西偏房传来“咣当”一声,似是洗脸的水盆倒在地上。 “这是又怎么了?”李阿婆抬头,眉头紧皱,不想管,又怕允如出事,犹豫了一下,才放下簸箩快步往西厢房走。 边走边嘀咕道,“没用的东西,吃老娘的白饭,还要老娘操心。” 几步便到了跟前,推门进去,只见允如倒在地上,旁边放水盆的架子倒在一旁,水洒了一地。 “哎呦,这是怎么了?”李阿婆忙上前去搀扶允如。 允如两眼紧闭,似是昏过去了,浑身冰凉,额头却烫人的厉害。 “醒醒,你到是醒醒啊!”李阿婆费力将女子搀扶到床上,摇晃着她的手臂。 允如缓缓睁开眼睛,脸色蜡黄,虚弱的道,“婆婆,我难受的很,你去帮我找个大夫来吧!” 李阿婆眉头一皱,“找什么大夫,找大夫抓药不花钱吗?我看你就是染了风寒,熬点姜汤喝下去也就行了!” 突然门前影子一闪,柳文珠站在框上往里面张望,担心的道,“婆婆还是找个大夫来看一下吧,昨晚我还听常公子说他们家的一个下人,病倒了每日高热不退,一开始以为也是染了风寒,可没过两日便死了,而且、” 她看了看半昏迷的允如,压低声音道,“听说那个下人的老婆也开始发热,想来这病是传染的!” “啊!” 李阿婆叫了一声,“噌”的从床上跳起来,皱眉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子,回头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柳文珠郑重点头,站在门框那不肯进屋,一副防备的样子,“为了我们大家,婆婆还是请个大夫来瞧瞧吧!” 李阿婆慢慢退出屋子去,允如虽然挣的银子不如柳文珠,但是好歹还能挣点,万一死在这屋子里,传染另说,别人听说他们家死人了,还有没有男人肯来就是大事了。 出了西厢房,关上门,对着柳文珠道,“我出去请大夫,你呆在院子里看着她!” 一个动不了的病人有什么可看的,李阿婆分明是怕自己跑了。 柳文珠温顺的点头,“婆婆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姐姐,您快去快回!” “好!”李阿婆摸了摸钱袋,抬手将头发往上抿了抿,才迈着小碎步往门外走。 只听“哐当”一声落锁的声音,门外的脚步声才渐渐远去了。 柳文珠冷笑一声,走到门前,从门缝里见李阿婆走远了才急步往西偏房而去。 一进门,柳文珠便双膝跪在窗前,哽声道,“姐姐大恩,文珠没齿难忘,等文珠出去找到家人,便来接姐姐,然后为你我报仇!” 允如微微睁开眼睛,握着柳文珠的手,“你走吧!能回来就回来,不能回来,我也不会怪你!” 这是她们昨日商议好的,为了能骗过李阿婆,她昨晚特意将冷水浸湿了头,又开着窗子吹了一晚上的冷风,今日晨起果然便病倒了。 “不,我一定会回来的!”柳文珠泪流满面,郑重道,“一定会回来救姐姐出去,姐姐保重身体,快点好起来!” “嗯,你赶快走吧,否则等李阿婆回来,我们这一切都白做了!” “是!”柳文珠抹了泪起身,依依不舍的看着床上的女子,“姐姐,我走了!” 允如点了点头,缓缓闭上眼睛。 柳文珠出了西厢房,快步往自己房里走,细软已经收拾好,将包袱背在身上,去隔壁找她母亲。 柳氏正坐在床上发呆,见柳文珠进来顿时惶恐道,“文珠,我们还是别走了,万一被抓住怎么办?” 柳文珠冷笑道,“你不愿走,那我自己走,反正没有了我,李阿婆不把你打死才怪!” 说罢,柳文珠也不管她,快步往门外走。 柳氏一慌,忙从被子底下拿了包袱起身追上去。 门锁着,柳文珠摸出一把提前配好的钥匙,自门缝里伸出手去,很快将门打开。 柳氏跟出来,左右张望,低声讷讷道,“文珠,我们会不会被抓到啊?” 柳文珠狠狠瞪她一眼,然后重新将门锁上,带着柳氏向胡同的另一个方向跑。 一直出了胡同,上了长街,柳文珠才长长松了口气,问柳氏道,“你身上还有多少银子?” 柳氏自身上掏出一个钱袋,“就这些!” 一开始李阿婆哄骗她说柳文珠赚的银子给她一半,但后来根本没做到,想给便给她些,不想给连提都不提,甚至话里话外嫌她是吃白饭的,柳氏本就懦弱,便更不敢要了。 柳文珠看着钱袋里的几两碎银子,拿出来塞在衣服里。 两人饶了几条街,离李阿婆家的胡同远远的,才找了一家客栈暂时住下。 李阿婆这边请了大夫回来,也没注意院子里的动静,急急忙忙往西厢房里走。 允如还昏迷着,大夫把了脉,开了方子,然后让随身跟来的小徒去给李阿婆取药。 李阿婆给了银子,送大夫出门,回来才觉得院子里太过安静。 心里“咯噔”一下,李阿婆嘴里含着“文珠”,一边快步往屋子里走。 一撩柳文珠房里的门帘,李阿婆脸色立刻沉了下去,只见状态上的首饰都不见了,连柳文珠平时穿的几套衣服也买有了。 李阿婆慌慌张张往外走,推开隔壁的门,柳氏的房间也是如此,平时的衣服都没了。 “哎呀!” 李阿婆一拍双腿,差点跌坐在地上,跑出门去,向着胡同左右两边张望,哪还有人影! 她又气又急,一棵摇钱树就这么没了,心疼的全身都抽搐了一般! 跑进允如房内,李阿婆一把将昏沉的允如拽起来,两眼圆瞪,恨声道,“陈允如,柳文珠她们母女呢?” 允如微微睁开眼睛,虚弱的摇了摇头,“不、不知道!” “说,是不是你们一起串通好的,你装病,支我去请大夫,好让她们逃跑!” 允如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李阿婆一肚子气没处撒,扬手,“啪!” 一个巴掌直直的甩在允如脸上,扑通一声将她打到床下去,“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看今天我不打死你!” 一边说着,一边撸起袖子就在屋子里找打人的东西。 找到一个鸡毛掸子,李阿婆使劲的在允如身上抽了起来,“我打死你!打死你个贱人!” 允如抱着头,惨叫痛吟,不断的在地上翻滚。 李阿婆的男人正从外面回来,听到屋子里的惨叫,忙往屋里跑,看到屋子里的情景顿时一惊,忙拉住她,“这是做什么?” 李阿婆气呼呼的将男人一推,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道,“这日子还怎么过,刚来个能赚钱的,又让这贱人放跑了!” “怎么回事?” 男人佝偻着腰,见允如浑身的血痕,闭着眼睛,似是已经昏迷过去。 李阿婆哭哭啼啼的将事情说了,男人眉头皱的死死的,沉声问道,“真的跑了?” “跑了,早没影了!” 男人叹了一声,“不能是允如干的,她跟着我们两年多了,向来听话,也许是那母女见允如病着,你又不在,才趁机逃跑的!” “呸!” 李阿婆啐了一口道,“那锁还锁着,柳文珠是拿钥匙开了门跑的,说明她们早就有预谋!” “柳文珠心机深,也许早就已经想着逃走,并不证明允如也是和她们串通好的。”男人扶着李阿婆起来,“柳文珠已经跑了,你要是再把允如打死了,我们喝西北风去!” 李阿婆眼睛一转,闹了半晌气也消了几分,的确,现在她们只剩一个允如了,不能再没了。 哼了两声,李阿婆犹自不甘,“那个柳文珠,别让我再看到她!” “行了,快把允如抬到床上去!” 两人合力将允如抬上床,李阿婆又找了伤药来给她涂上,到了夜里,允如才醒,睁眼看了看放在桌脚上的汤药,强撑着身子起来,端起已经快凉透的汤药,几口喝了下去,只盼着,柳文珠真的能回来救她出去! 29 慕容遇的醋意 再说柳文珠母女住在客栈里,柳文珠日日早出晚归,柳氏不知道她在筹谋什么,只躺在床上,吃了睡,睡了吃,反倒比在李阿婆家里还要轻松自在些。 这日北楚太子萧薄元带着两个随从正在街上闲逛,在卖瓷器的摊位停下来,拿了一个双耳青花瓶在手里观看,正要让随从买下,抬头就见人群里一阵喧哗。 一女子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脚下一绊,猛的扑进他怀里,慌张的道,“公子,救我,求你救救我!” 萧薄元抱住女子,待看清女子的面容,顿时一笑,“是你!” 女子似此时也才看清男子面容,呆呆的仰头看着他,一双美目娇羞不已。 随即几个地痞模样的人手持棍棒追过来,见到女子,面露凶相,伸手就要来抓她。 女子忙抱住萧薄元的腰身,惶恐道,“公子救我!” 萧薄元对着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几个随从顿时上前,拦在女子面前。 他的这些随从都是贴身侍卫,本身就长的人高马大,武功高强,几乎不用怎么出力,便将那几个地痞打的屁滚尿流,一个个丢了棒子鼻青脸肿的跑了。 “好了,小姐不必再怕了!”萧薄元轻轻的拍了拍女子的肩膀。 女子还埋在他怀里,闻声小心起身,见追她的地痞果然已经都跑了,才缓缓,松了口气自男人怀里退出来,娇羞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说罢,秀眉轻轻一皱,抬手抚额,身体软软的的向一旁倒去。 萧薄元忙伸臂将女子接住揽在怀里,方看到她额头上似被人打了一棍,此时已经肿了起来。 女子晕了过去,萧薄元让随从赶了马车来,抱着她上车,直接回了驿馆。 快到傍晚时,女子才醒,揉着额头自床上起来,墨发堆云,惺忪慵懒,一副美人初醒的妩媚模样。 萧薄元立刻走过来,笑道,“小姐醒了?” 女子仰头看了男人一眼,立刻又低下头去,瑧首低眉,婉声道,“小女子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说罢掀被抬腿就要自床上下去。 萧薄元坐在床边上,一把按住女子的双腿,低笑道,“小姐伤口未愈,还是躺着为好!” 女子脸上一红,忙将双腿挣开后退,低着头,一双美目顾盼流转,柔声道,“不敢再叨扰公子!” 萧薄元倾身上前,“两次在街上遇到小姐,也算是缘分,还未请教小姐芳名。” 女子粉面樱唇,眼波柔媚,低声道,“小女子姓柳,名文珠,本是渔阳人士。” “渔阳?”萧薄元目光一转,疑惑道,“渔阳远在千里之外,柳小姐怎会孤身一人在上京?” 女子闻言顿时眼圈一红,盈盈欲泣,哽声道, “小女子家住在渔阳城中,父亲也是一方富甲,衣食无忧。我母亲是府中的嫡母,只生了我一个女儿,谁知前年冬天,父亲突然病逝,二夫人怕我抢夺家中财产,和她的儿子使下奸计,要将我嫁给城中一员外做妾。我母亲听到他们的阴谋,带着我逃出来,不曾想半路被抓到,我母亲为了保护我,被人毁了容貌,我们好不容易再次逃脱,一路逃到上京,二夫人还不肯放过,又雇了些地痞流氓要将我抓回去,如今我和母亲也走散了,孤苦无依,无处可去。” 萧薄元抓住柳文珠的手,疼惜道,“小姐原来这般命苦可怜!” “我只是担心我的母亲,现在不知流落何处,有没有被抓到,有没有受苦?”柳文珠抬手拭泪。 “小姐不用担心,既然无处可去,便暂时在我这里住下,等找到母亲再走也不迟!”萧薄元轻抚着柳文珠的手,笑言宽慰。 柳文珠睁着水盈盈的大眼睛抬头,粉嫩的鹅蛋脸上还挂着泪珠,我见犹怜,“公子真的可以收留小女子一段时日吗?” “是,小姐尽管住下!”萧薄元一边说着,一边倾身上前,抬手勾起女子的下巴,直勾勾的看着,呼吸渐重,痴痴道,“小姐生的真美!” 柳文珠美目一转,娇羞低下头去。 天色暗下来,房中本就昏暗,美人瑧首,羞涩不失风情,楚楚动人。 萧薄元低喘了一声,俯身吻在她唇上,胡乱而急迫的亲吻。 柳文珠“嗯咛”一声向后倒去,双手推着男人的肩膀,摇头躲避,“公子不可!” “我对小姐一见倾心,还望小姐成全!” 柳文珠满面通红,一双柔胰抚在男人胸前,咬唇道,“公子英俊神武,小女子亦心向往之,只是小女子自小家教严格,不敢越了礼数,希望公子不要为难!” 看着女子半推半拒,盈盈柔弱的神态,萧薄元越发难耐,然而却真的停下起身,笑道,“是我唐突了!” 柳文珠摇了摇头,唇角抿着一抹欢喜,让人心疼又心痒。 萧薄元勉强控制住,起身道,“小姐安下住下便可,我让人送些饭菜来,小姐早些休息!” “多谢公子!” 待萧薄元走后,柳文珠才缓缓起身,看着外面的天色,昏暗中一双眸子急转,微弯的唇角尽是算计。 到了晚上萧薄元又来了一次,坐了一会,被柳文珠以深夜孤男寡女不可同处一室推了出去,心里却对柳文珠更加喜欢。 次日一早入宫觐见,远远的便看到明鸾公主的车架出宫。 萧薄元站在宫墙下远远的看着,脑子里闪现出明鸾精致清美的面容,灵动而纯净,又想起柳文珠风情羞涩的脸,只觉若是有此两女身伴左右,便是千娇百媚都不入眼了。 打着心里的算盘,萧薄元往宫里见玄宁帝去了。 今日是君澈被流放湛江府启程的日子。 一大早君澈从牢里出来,被押送上了马车,往城门而去。 君澈神情颓萎,坐在车上垂着头一言不发,之前贵公子的心气全无,不过短短几日,便憔悴的似经历了一场大病一样。 出了城门,君澈忍不住回头望去,看着巍峨的城墙,和城门内繁华的景象,即便心思简单之人,此时也不禁生了几许留恋和惆怅。 君家已败,能留他君家人一条性命,已是皇上格外开恩。 父亲被困牢笼,而他此时一去,恐怕一生再难回来。 他曾在这上京逍遥跋扈,任意妄为,不曾想有一日竟是这般落魄的离开。 心中酸楚,愁绪万千,一时竟湿了眼眶。 眼前一片朦胧,马车上了官道渐行渐远,上京的城门也越来越模糊。 赶车的衙役劝道,“二公子就不要难过了,说实话,你能被发配到湛江府,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湛江虽远,那地方却是太平兴盛的,不少人被发配到西虎岭,在路上命可就没了。” “再说,朝廷还给您派了辆马车,皇上可见对您还是仁慈的!” 君澈听了,也不禁有些疑惑,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将他发配到湛江府。 像他家这种大罪,要么发配边疆充军,要么发配贫瘠苦寒之地。而湛江不苦,也不算是离上京最远的,皇上为何选了此地? 或许,皇上心里顾及君烨,所以对他们家个格外开恩。 君澈一路心思恍惚的想着,马车颠簸,往后再看,上京的城墙只看到一个影子了, 行了半个时辰,马车突然停下。 衙役敲了敲车门,“二公子,前面有人等您,您下车吧!” 君澈一愣,撩开车帘,只见十里亭外停着一辆马车,亭子里站着一女子,旁边石凳上还坐着一人,被马车挡着,看不分明。 站着那女子是二白。 君澈突然有些心慌,一时竟不敢下车见她。 他救了她,却害了自己的父亲。 她拿着刀威胁他,却最后又为他挡了一箭。 其实他也明白,就算没有二白威胁他,父亲也已经败了。 恩恩怨怨,早已分不清楚。 只是如今他这般落魄,无颜面对她罢了。 “下车吧,二公子!”衙役将门打开。 君澈下了马车,往凉亭走去,沿着石阶而上,抬头时,坐着的女子正转过头来,怀里还抱着一孩子。 他登时愣在那,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宋、宋媛!” 一个他本来已经死了的人。 虽然后来二白告诉他宋媛没死,都是她设的圈套,可他也没想到此生还会见到她。 女子看着君澈,面色也忍不住有些激动,双目含泪,猝然低头看着怀里正呀呀乱语的孩子。 二白在两人身上一扫,走下凉亭,拍了拍君澈肩膀,“君二,你们君家一出事,宋媛便从湛江千里迢迢的赶来了,和你的儿子一起接你回家,过去吧!日后,万万不可再辜负!” 君澈转头愣愣的看着她,“二、白” “去吧!”二白展颜一笑,越过他,往一旁的马车上走去。 君澈停了一瞬,才抬步往凉亭里走,脚步竟有千斤重。 在宋媛对面坐下,忍不住回头看她怀里的孩子。 白白胖胖的,手舞足蹈,穿着一个绣着如意纹的豆青色斗篷,眼睛鼻子和他一样。 “你、抱抱他吗?”宋媛开口道。 君澈突然慌起来,磕磕巴巴的道,“我、我能抱吗?” 宋媛含泪笑了一声,柔声道,“当然,你是他的父亲!” 说着起身,将手里的孩子放在君澈怀里。 君澈两手紧紧的抱着,只觉软软的一团,不敢太用力,也不敢放松,紧张的有些不知所措。 孩子躺在他臂弯上,睁着琉璃般的眼珠好奇的看着他,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君澈顿时一慌,抱着摇晃,动作生疏,语气却极温柔的哄道,“不哭,不哭!” 宋媛把孩子接过来,笑道,“别哭,这是你爹,我们来找爹爹了!” 宝宝真的不哭了,趴在母亲的肩膀上,仍旧瞪着大眼看着君澈。 君澈喉中突然堵塞,鼻间酸涩,差点落下泪来,忙转过头去,淡声道,“宋媛,是我对不起你!” 宋媛低下头,抹了一下眼角,笑道,“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母亲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我们回家吧!” 君澈重重点头,“好,回家!” 两人往凉亭下走,二白正坐在马车上打盹,见两人过来,跳下马车,笑道,“君二,当初诳了你的银子,现在还给你一个媳妇一个儿子,你不亏吧?” 春阳正好,微风拂柳,少女一身湖绿色的长裙,站在一片烟柳之间,眉目间的笑意,仿似在上京初见的那一日,狡黠而明媚。 宋媛站在君澈身侧,眼尾虽有湿意,脸颊却如三月枝头春花一般红润,抱着孩子微微福身, “锦小姐大恩,宋媛此生难忘!” 二白忙扶住她,“不必如此,回了湛江,好好管教君二,让他为你们母子恕罪!” 宋媛抿嘴轻笑了一声,羞涩的看了君澈一眼,柔声道,“你同锦小姐说几句告别的话吧,我和孩子去车上等你!” 说罢,又对着二白福了福身,才往马车上走。 二白对着君澈使了个眼色,君澈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快步过去,扶着宋媛上马车。 待君澈再转身的时候,二白已经上了马车,掉头往上京的方向而去,少女掀开车帘,对着他招手, “君二,一路顺风!” “保重!” 今日一别,繁华已尽,往事已了,今生或许难相见,无需告别,无需多言,未说出的话也不必再说,彼此保重便好! 君澈呆呆的站在那,看着少女灵动的面庞一点点模糊,如同冬日的最后一抹残雪,渐渐在他生命中消失。 马车上传来孩子咿呀的声音,好像在唤他一般。 咽下胸口所有的酸楚,君澈转身上了马车,对着赶车的衙役道, “走吧!” 二白回宫的时候,见慕容遇正在宫门外徘徊,似是想进宫,抬头向宫里看了看又往回走。 宫门外停着一辆赵王府的马车。 二白了然一笑,自马车上下来,走到一脸纠结的慕容遇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喂!想什么呢?” 慕容遇吓了一跳猛然回头,见是二白,立刻拽着她的手腕道,“鸾儿,你来了,你快进宫,我看到赵闯方才进宫了,你快回去看看!” 二白好笑的看着他,“赵闯又不是来找我的,我回去看什么!” 慕容遇脸色涨紫,“那、那他突然进宫做什么?” 二白倚在马上上,思忖道,“定是皇上将把芙洛赐婚给赵闯的事透漏给了赵王,所以今天赵闯就来了,你知道,赵闯一直都挺喜欢芙洛的。” “芙洛不能嫁给赵闯!”慕容遇想也不想的脱口道。 二白冷笑一声,“阿遇你这话就没有道理了,你不要芙洛,难道还管的着她嫁别人?” 说罢瞥他一眼,抬步往宫里走。 “鸾儿!”慕容遇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皱眉道,“就算不想让芙洛去和亲,但也不能把她随便嫁了,你明知道那个赵闯根本不能托付!” 二白抬手拍掉他的手,挑眉冷眼看着他,“那你觉得谁值得芙洛托付?” 慕容遇脸色一僵,讷讷闭了嘴。 二白冷哼一声,抬步往宫里走。 迎面,北楚使臣褚旬正陪着他们的太子走过来,似是要出宫。 二白眯了眯眼,出宫时就遇到了他们,没想到回宫又这么巧合的遇到。 之前是坐在马车里,二白只当没看到,现在没有马车,便不能装了。 还不等二白上前问安,萧薄元先走过来,勾唇一笑,“见过明鸾公主!” 二白直觉不喜欢这个北楚太子,看人的目光太过直白,带有明显的侵略性,整个人给人阴鸷凶狠的感觉。 疏离的点了点头,“楚太子客气了!” “我一直仰慕明鸾公主风姿,不如哪日由我做东,请公主赏脸喝一杯如何?”萧薄元直直的看着二白,高大的身体遮住阳光,周围似突然暗下来。 慕容遇挡在二白身前,“听说贵国三皇子又被楚皇赦免了,本世子若是太子,一定会担心的寝食不安,早早归国,哪还有心情喝酒!” 楚太子微微一笑,“慕容世子放心,现在我三弟已经被贬为平民,不足为惧。就算他还是皇子,本太子也没什么好怕的,北楚和大燕为友国,燕皇帮助本太子才是长远邦交之道。” 慕容遇冷笑,“那就要看看太子怎么做了?” 楚太子鹰目一转,“本太子回驿馆还有些事要做,就不陪公主和世子聊天了,改日在宴请两位!” “楚太子慢走!” 看着萧薄元的背影,慕容遇脸色阴郁,“此人心机深重,应该让他尽快离开上京才是!” 二白叹了口气,“他不走,总不能撵着走吧!” 而且来大燕的使者,也不只是北楚住的时间久,有的部落使臣来了不想走,住了两三个月的也有。 大燕是大国,对着这些使臣都是欢迎的态度,若是真撵了,对于两国之间的邦交的确没有好处。 “北楚太子在大燕住着,楚皇以为他和大燕私交甚好,反而不敢对他这个太子怎样,所以萧薄元才住的这么坦然!” 慕容遇想了想道,“北楚的二皇子到是个仁厚之人,只是先天有疾,平日里需要人搀扶才能出行,也并无心皇位,早早的被封了个闲散的王爷。” 二皇子? 二白也未将慕容遇的话往心里去,抬步往宫内走。 一进后宫,便看到一水榭里,芙洛正在喂鱼,旁边赵闯帮她拿着鱼食,一脸讨好献媚的笑。 慕容遇顿时脸色一沉,死死的盯着水榭中的两人。 初春的天气,水里的鱼又肥又多,纷纷跳出水面抢食,惹的芙洛一阵掩唇欢笑。 旁边的赵闯脸上笑的也跟朵花似的,嘿嘿傻乐。 慕容遇大步走过去,抬手将赵闯手里的鱼食掀掉,怒道,“谁让你到这里来的?马上滚出去!” 赵闯同样是个世子,但为人懦弱,在上京城里气势远远不如慕容遇,此刻见慕容遇发威,顿时一怔,讷讷道,“世子兄、这、这是作何?” 芙洛一把将赵闯拉到身后,对着慕容遇冷声道,“这是本公主的地方,本公主说要谁来谁就来,现在本公主要你滚!” 慕容遇脸色铁青,紧紧咬着牙,“芙洛,你再说一遍!” “本公主要你滚!” 慕容遇紧握的拳头微微发白,两眼发红,“好,芙洛!以后就算是你八抬大轿请本世子,本世子也不会再来!” 说罢转身便走。 甚至和二白也没打招呼,身形极快,瞬间便出了后宫。 芙洛死死的咬着下唇,泪珠在眼圈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来。 赵闯在一旁不知所措,从袖子里拿出一块软帕想给芙洛拭泪,小心道,“公主、别生气,改日我见了慕容遇定为公主出气!” 芙洛一把将他推开,怒喝道,“滚,你也给我滚!” 赵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随即往水榭外走,“是、是,公主息怒!” 他惶恐的往后退,差点撞在二白身上,又是惧怕,又想要请安,身子向后一歪,扑通一声屁股坐在台阶上,随即向后翻了过去。 一边向下翻滚,一边连声惨叫,“哎呦、哎呦!” 芙洛看到他滑稽的样子却是噗嗤一声破涕为笑。 二白想要上前扶他一把,赵闯却已经起来,连滚带爬的跑了。 二白惊愕的看着他似被狼撵的背影,轻吁了口气,“他这是被你吓的,还是被我吓的?” 芙洛笑的前仰后合,扶着廊柱才站稳。 二白歪头看着她,“不伤心了?” 芙洛“咯咯”的笑声噶然而止,眼圈一红,顿时扑在二白怀里,“鸾姐姐,慕容遇那混蛋又欺负我!” “胡说,我明明看到是你让人家滚的!” “他来了就大呼小叫,他都不要我,凭什么还对我喊!”芙洛委屈的抹泪。 二白叹了一声,“你看不出来吗,阿遇他是吃醋了!” 芙洛一怔,起身直直的看着二白,“你、你说什么?” “阿遇看到你和赵闯在一起玩的那么高兴吃醋了!” 芙洛脸上一红,立刻扭过头去,“我才不信!” 二白却不说话了,走到廊边继续拿起鱼食喂鱼。 还是芙洛先忍耐不住,过去装作不经意的问道,“鸾姐姐从哪里看出来他吃醋了?” 二白挑眉看着她,“你不是不信吗?” “鸾姐姐!” 芙洛一跺脚,伸手将二白手里的鱼食全部打落,“你今日不说清楚,我、我就、” 说了几句,却也不知道能将二白怎样,只急的脸色涨红。 二白笑的狡黠如狐,“反正你也不喜欢他,他是不是吃醋你也不在乎!” 芙洛秀眉皱了皱,咬着唇看着水里的鱼。 二白凑过来,“想嫁给他吗?” “当然不想,他当众拒婚,让本公主颜面扫地,我为何还要嫁给他?”芙洛愤愤的道,拽了一根柳枝在手里使劲的搓,说完又嘟囔道,“可、可是,如果要嫁给赵闯那个草包,我还不如、不如、” “不如什么?”二白挑眉。 “鸾姐姐,不理你了!”芙洛转身坐在廊下,背对着二白,粼粼波光下,照着少女耳根微红。 这边慕容遇怒气冲冲的出了内宫,却没出宫门,在宫门那停了一瞬,又转身往御书房而去。 让邱忠禀告后,慕容遇进了一书房,一撩衣摆便跪了下去。 燕昭宇坐在巨大的雕龙红木桌案后,抬眸看过来,勾唇冷笑道,“慕容世子又来求朕收回赐婚的旨意?” “不是!”慕容遇低着头,“臣是来谢罪,那日宫宴上,口不择言,伤害公主,臣特来请罪!” 燕昭宇长眸微微一眯,挑起眉梢,“世子何意?” “臣决定迎娶公主!”慕容遇语气果决。 30 职业病 燕昭宇起身自龙椅自上走下来,“芙洛是朕的皇妹,大燕的公主,你不想娶就当众拒婚,现在想娶又找求朕,你当成亲是儿戏吗?” “臣没有!”慕容遇脊背挺直,凛声道,“臣那日一时糊涂,才口出妄言,现在臣想清楚了,所以来向皇上请罪!” “真的想清楚了?”燕昭宇问道。 “是,臣想清楚了!” 燕昭宇淡淡点头,“那朕让司礼择良辰吉日,为你和公主完婚!” “谢皇上!”慕容遇伏在地上。 “阿遇,芙洛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不要欺负她。”燕昭宇郑重的道。 他欺负她?她只要不找他的事,他就阿弥陀佛了。 慕容遇心中腹诽,却正色道,“是,皇上放心,臣定会照顾好公主!” 自御书房出来,慕容遇长吸了口气,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难,反而感到了一种由心而发的轻松。 这次,他倒要看看,芙洛还能不能让他滚! 唇角勾了抹凉笑,慕容遇脚步轻快的往宫外走。 路过临江阁的时候,慕容遇进去买了一坛酒,然后直奔大司马府。 一进院子,便听到阿鸾叫道,“坏蛋来了,坏蛋来了!” 慕容遇抬手摘了一朵迎春花弹过去,“哪天让鸾儿来收拾你!” “收拾你,锦二白收拾你!”阿鸾跳到更高的枝头上和慕容遇对骂。 “我不和一只鸟计较,我是来找你主子喝酒的!”慕容遇说罢,提着酒坛往里面走。 君烨正坐在凉亭里看书,闻声转眸看过来,淡淡扫了一眼,目光又落在古书上。 “君少,我来找你喝酒!” 离的还很远,慕容遇便开始喊道。 君烨斜斜的倚在美人靠上,旁边一张矮几,一盏茶,身后桃花似开未开,湖水泛绿,他姿态慵懒,眉目清俊,不出声,远远看去似是一副春景水墨图。 慕容遇进了凉亭,将酒坛放在红木矮几上,咧着一口白牙笑道,“陪我喝酒吧!” “为何要喝酒?”君烨翻了一页书卷,端了茶盏慢饮。 “庆祝本世子以后逍遥快活的日子再也没有了!”慕容遇拍开酒坛,深深吸了一口浓郁的酒香,将清冽的酒水倒在杯子里,先放在君烨面前一杯。 君烨凤眸轻挑,淡淡的看着他,“想好了?” “嗯,想好了!”慕容遇手里拿着酒盏,看着亭外碧波春水,“芙洛那丫头也就是任性了一点,刁钻一点,跋扈一点,不怎么温柔,也不懂体贴、” 慕容遇突然顿住,皱眉道,“那本世子娶她做什么?” 君烨低笑了一声,“芙洛她哪里都不好,但是你喜欢她,这就是你唯一想娶她的理由!” “谁说我喜欢她了!”慕容遇梗着脖子道,“我把她娶回来,就是想告诉她,以后这是本世子的地方,随时都可以让她滚,然后报今日被侮辱之仇!” 君烨也不点破,取了那杯淡酒轻抿,清寒暮春,酒气入口,别有一番风味。 “君少!”慕容遇突然回头,脸上也多了几分正色,道,“你和鸾儿预备如何?我看皇上的意思,轻易不肯放过她的。” 君烨丹凤眸中映着亭外闪动的树影,幽暗深邃,他浅浅转眸,看向高空远山,极淡的道, “我自有打算。” 萧薄元自宫里回到驿馆,一进院子便看到女子正临水而坐,一身月白色织锦妆花长裙,妆容淡雅,峨眉轻蹙,身弱弱柳,恨不得让人一把抱在怀中好好怜惜。 “虽已入春,天气仍寒,柳小姐怎的在此独坐?”他走到女子身后,低笑问道。 柳文珠似才发现有人过来,微微一惊,顿时起身请安,“见过公子!” “你我不需这般客气,叫我薄元即可!” “小女子不敢!” “本公子的心都被你拿走了,你还有何不敢?” 萧薄元握住女子的手搀她起身,然后轻轻一拽便将女子带进了怀里。 柳文珠撞在男人的胸口,轻喘一声,顿时脸色涨红,眼尾一瞥四周,挣扎道,“公子、别这样!” “怕什么,这里都是本公子的人!”萧薄元轻笑,“让我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说罢抬手将女子额前的碎发小心理上去,只见她额头的青紫已经消淤,只还有淡淡的痕迹。 “公子的伤药很好,已经无碍了!”柳文珠垂首柔声道。 萧薄元抚在她额头上的手顺势下滑,抚过女子的眼睛,脸颊,然后抬起她的下巴,一双鹰目直勾勾的看着她,低头吻在她唇上。 柳文珠一怔,刚要挣扎腰身已经被他揽住,男人霸道的气息闯进来,在她唇舌内纠缠。 柳文珠被夺了呼吸,低吟出声,渐渐失去了力气,浑身虚软,依靠在男人怀里,任他狂吻。 良久,男人气息已经不稳,将女子打横抱起,穿廊越桥,快步往屋子里走。 沿途的女婢下人见了,纷纷退避。 柳文珠脸埋在男人怀里,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服,不断的柔声唤道, “公子,放小女子下去!” “公子、被人看到,小女子颜面何存?” “公子、” 然而萧薄元罔若未闻,听着女子娇弱柔媚的声音反而呼吸越发粗重,脚下也不由的加快,踢开房门,一撩隔断上的纱帐,直接进了内室将女子放在床上,随即覆身上去,重重的吻在女子的嫣唇上。 床帐落下,萧薄元有些急不可耐的解身下人的衣衫。 柳文珠突然开始用力的挣扎,拼命的推拒男人的肩膀,一双美目盈盈欲泣,咬着红肿的唇,似受了莫大的委屈,摇头道,“公子不可这般轻辱小女子!” “文珠、”萧薄元直接唤她名字,“我真心喜欢你,以后你便跟了我如何?” 柳文珠泣泪摇头,“公子不要说玩笑了!” “难道你不喜欢我?”男人深邃的眉目痴痴的看着她,低声问道。 “我、”柳文珠垂下眼去,声音哀楚,“公子身份尊贵,小女子配不上公子!” “你知道我是何人?”萧薄元问道。 “不知,只是公子住在朝廷的驿馆中,出入皆有随从,必是身份尊贵之人。” 萧薄元勾唇一笑,“文珠果真聪慧,实不相瞒,我是北楚太子,是进京来给你们大燕皇帝纳贡的!” “啊?”柳文珠顿时一惊,呆呆的看着他,“你、” 女子惊愕的表情似是取悦了男人,“文珠不必惊慌,本太子是真心想要你,不如等我回北楚时,你便一起随我去了,以后在我东宫,荣华富贵,一生享用不尽!” 柳文珠却依旧摇头,“太子殿下身份这般高贵,小女子更不敢妄想,太子也不要哄我,还是放了小女子,让我自去吧!” 见女子听到他的身份后并没有露出欣喜谄媚的表情,男人越发的心动,低头吻在她脖颈上,哑声道,“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本太子?” 柳文珠踌躇一瞬,才点头,“公子风流潇洒,还救了小女子,我自然、自然” “自然怎样?”男人轻挑的笑问。 柳文珠脸上一红,扭过头去,咬唇不语,娇羞妩媚之态,让人心动不已。 “那文珠便跟了本太子,我日后定会对你好!”说罢,又伸手向着她裙衫内探去。 柳文珠一把按住,惶然道,“即便公子身份高贵,小女子亦是冰清玉洁之人,怎可这般随意?” “本太子明白,只是现在是在难忍,文珠便从了我,回到北楚以后,我定给你名分!”男人色急道。 柳文珠只不肯,“我虽如今落魄,但也不愿这般被人轻贱,公子若强行侮辱小女子,小女子只得事后咬唇自尽,以证清白!” 见女子如此贞烈,萧薄元旖旎的心思也淡了几分,抬手将她的衣服整理好,笑道,“既然文珠不愿,本太子自然也不会勉强你,何必说的如此决绝?” 文珠双目盈盈的看着他,“公子果然君子,更令小女子钦佩!” 萧薄元讪讪一笑,抓起柳文珠的手吻了一下,“本公子并非君子,只是真心心疼文珠,不愿强迫你罢了!” 文珠娇羞一笑,起身满面娇羞的抱住男人的腰身,在他耳边低低的道, “多谢公子成全!” 萧薄元被她软声一唤,身体顿时一紧,忙起身道,“外面春色正好,院子里似有一株桃树欲开,我陪小姐去赏花如何?” 文珠点头,笑的欣喜,“好!” 之后两日,萧薄元越发的亲近看中柳文珠,命人精心伺候,各种珍玩补品源源不断的送进她房内。 柳文珠享受现在被人捧着的感觉,却也明白,萧薄元身份尊贵,围在他身边的女人必然很多,他也不可能一直有耐心哄着自己,若一直吃不到,耐心也就没了,所以,她也不能拖的时间太久。 她母亲那里她在客栈里留了足够一个月的银两,到是不必担心。 萧薄元说要带她回北楚,尚不知真假,也许只是为了得到她的身姿哄骗她,但趁萧薄元回北楚之前,她定要为自己谋好后路,她的仇,她一定会一样样清算的! 是夜,宫内,媛美人沐浴后正躺在矮榻上闭目假寐,宫女跪在榻下轻轻给她垂着双腿。 突然宫外太监喝道,“奴才参见许昭仪娘娘!” 媛美人双眸一睁,眼珠转了转,坐起身来。 宫女早已取了鞋来为她穿上。 媛美人长发披散,穿着一身宽松的寝衣,莲步轻移出了内室,对着进来的女子福身道, “见过昭仪姐姐!” 许昭仪在媛美人身上一扫,撇唇笑道,“这刚入春,媛妹妹怎穿的如此单薄,若是染了风寒,皇上可是会心疼的!” 媛美人亲自给许昭仪倒了茶,低眉笑的惆怅,“皇上都数月不曾来,哪里会知道嫔妾这里如何?嫔妾就算是死了,皇上估计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别说这种丧气话!”许昭仪道。 “是,妹妹失言了!” 许昭仪笑了笑,道,“我刚从良媛妹妹那过来,她也正病着,听说吃了数日的汤药了,却不见好转,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脸色都带了灰气!” “是吗?”媛美人低低道了一声,“入春后反而容易引寒疾,姐姐也要保养好身体才是!” 许昭仪长甲刮着杯子上的连枝花纹,轻叹一声,“这身子好不好又有何用,正如你所说,皇上不来,我们在这宫里生生死死,又有谁会在意?” 媛美人软声劝道,“话虽如此,但姐姐也不要太伤怀了,皇上之前还是很疼姐姐的,如今皇上刚刚亲政,政务繁忙,才无暇顾及后宫,说不定哪日便去姐姐宫里了!” 许昭仪红唇勾出抹嘲笑,“妹妹就不要宽慰我了,你我都知道,皇上之所以冷落后宫,是因为明鸾公主在,皇上眼里只有公主,哪里还有我们一丝一毫?” 媛美人四下看了看,低声道,“姐姐这话还是咽在肚子里比较好,要是被人听去了,传到皇上耳朵里,还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到时候皇上怨姐姐好妒诬陷公主,姐姐可就冤了!” “再者、”媛美人继续道,“明鸾公主身份尊贵,自小和皇上亲近,皇上在意一些也是应该的,姐姐不要往心里去!” “媛妹妹不要自欺欺人了!”许昭仪毫不在意的冷笑一声,“皇上对明鸾公主的心思你我皆一清二楚,只怕这明鸾公主在这宫里再呆下去,你我都无容身之地了!” “姐姐这话有些过了吧,就算皇上真的喜欢明鸾公主,封了她做皇后又如何,我们不是照样还是宫里的妃子。” “怪不得湘良媛总说你傻,你还真是傻,明鸾公主还未封后,皇上已经不理我们了,以后若是这宫里有了皇后,不把我们赶出去才怪!” 媛美人垂头理着垂下来的长发,但笑不语。 许昭仪眸子一闪,笑道,“湘良媛只是随口一说,妹妹不要往心里去!” “不会,嫔妾本就痴傻,不及良媛姐姐聪慧得皇上喜欢!” “哼,她那个病恹恹的样子,恐怕以后也得不了恩宠了,以后在后宫,还需你我齐心合力才是!”许昭仪柔声道。 “是,嫔妾愿意听姐姐的话,马首是瞻!”媛美人模样乖顺。 许昭仪眼中得意,往前倾了倾身子,低声道,“现在情况不妙,我们不得不为以后做谋算了,不能等到真的被赶出宫去,那什么都晚了!” “姐姐想如何?”媛美人挑眉问道。 “听说大司马爱慕明鸾公主,甚至有宫人看到夜里大司马出入公主的寝宫,这两日夜里妹妹多去延寿宫附近走动一下,若是有情况,及时报我,若真是有什么私情,皇上也不能被埋在鼓里是不是?” 媛美人眼睛轻转,“姐姐要嫔妾监视公主?” “也说不上是监视,咱们也是为了皇上着想。” 媛美人点了点头,“是,那妹妹一定多注意,有异常会让宫人去告诉姐姐!” 许昭仪拍了拍媛美人的手背,“妹妹聪慧,定能将此事做好的,日后我不会亏待妹妹,只要是我在这宫里,就一定也有会媛妹妹的一席之地!” “是,多谢姐姐!”媛美人垂下头去,模样温顺。 “夜深了,我不打扰妹妹了,妹妹早些歇息!”许昭仪起身,对着媛美人意味深长的一笑,转身往外走,一阵环佩叮当,金钗乱摇。 “恭送姐姐!” 等许昭仪出了门,媛美人才直起身子,依旧是温淡浅笑的面孔,清新淡雅,如窗外刚开的迎春花,这这繁花似锦的宫里是最不起眼的,片刻后,她眼眸一垂,眼波流转间带着隐隐的怜悯。 然后转身进了内室,放下帘帐,由宫女伺候入睡。 隔日一早,媛美人便去延寿宫给明鸾公主请安。 自从那次被七娘收拾了以后,这些宫妃识趣,已经许久没来了,见了媛美人,果子也没什么好气,随口道, “我家小姐还没醒呢,媛美人先在这里等着吧!” 媛美人也不介意,面容仍旧温柔,“是,不敢打扰公主,嫔妾在这里等着便好!” 果子见她这样也没了脾气,让下人上了茶来,去厨房里看二白的早饭了。 不过片刻,一宫女自寝殿中来,福身道,“公主请美人过去!” “是!” 媛美人回身对着身后的宫人道,“公主未起床,我一人进去,你们且在这里等着吧!” “是!”宫人福身应声。 媛美人跟着延寿宫的宫人一路往寝殿而去,到了门外,屏退宫人,才抬步款款进了门。 两炷香后,门打开,媛美人自寝殿内出来,恰好看到果子正端着水盆回来。 果子满脸不虞,“不是让美人在外面等着妈?” 旁边守门的宫人忙道,“果子姑娘息怒,是公主要见美人的!” 果子这才点了点头,侧身让开,让媛美人出去。 回头看着媛美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果子微微皱眉,总觉得有些奇怪。 吃饭的时候,果子问起早晨来问安的媛美人,二白随意的点头道,“没关系,媛美人性格温顺,我挺喜欢她的!” 果子焦急道,“小姐,您难道没听说过吗?天下女人,唯宫中女子心机最深,她越是看上去低眉顺目,越是可能心思狠毒!” “我的果子什么时候也学会看人了?”二白抬头调笑道。 “小姐,防人之心不可无!” “嗯嗯!”二白点头,“你家小姐精着呢!” 果子看着二白不上心的样子,只暗暗担心。 吃了早饭,二白带着果子出宫回潇湘馆,路过翡翠阁的时候,突然想去看看月娘,便让马车停下,往翡翠阁里走。 还未到晌午,翡翠阁里客人稀少,十分安静。 二白一路上了三楼,月娘正在屋子里看账本。 见二白进来,月娘将账本放下,笑道,“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 二白坐在美人榻上,身后靠着织锦绣桃花的软枕,懒懒笑道,“当然是想你了!” 元蓁端是了时令的水果来,又端了茶壶去沏茶。 “在宫里呆的可还习惯?”月娘知道她爱吃桔子,剥了一个放在碟子里,轻笑问道。 “倒没什么不习惯的,只是以前在潇湘馆里呆惯了,总觉得宫里有些冷清。”二白随口道了一句,抬头问道,“周大哥呢?” “他去当铺查账了,刚走!”月娘眉目温婉。 二白靠过来,手臂支着矮几,一双眸子清澈如黑玉般闪着水泽,“月娘,以前因为我的事,让你们东奔西跑,现在我的仇已经报了,你们在上京也稳定下来了,所以你和周大哥别的事先放一放,抓紧生个孩子吧,别再耽搁了!” 月娘抬起头来,伸手在二白额上轻轻一点,“你才多大,这种事怎么也说的出口?” “你们要是嫌翡翠阁里晚上太闹,不能专心,那就另买处院子。”二白吃着橘子一本正经的道。 月娘脸色一凛,佯怒道,“你这越说越离谱了,我们的事不用你操心,你还是想想怎么把自己嫁出去吧!” 二白叹了口气,“我这个就更难了!” 不用说,月娘也知道她心里所想,握着她的手道,“你和君烨只要两心相悦,总是能在一起的!” 就像她和周昱,等待了那么久,但最终是有人请终成眷属了。 二白点了点头,抬头见元蓁正在沏茶,还没放茶叶便倒了水,忙又将水倒出去重新放茶叶。 这丫头自从跟着她一向稳重,今日这是怎么了? “我们小蓁儿好像不太对啊!”二白低声道。 月娘看了一眼元蓁,凑到二白耳边低低的道,“这妮子怕是动了春心了,有一段时间了,总是魂不守舍的。” “啊?”二白吃了一惊,“男子是谁?” 能让元蓁这样冷情的人动心,那男子定也不一般。 “我若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君烨身边的那个侍卫,亓炎!” 二白顿时瞪大了眼,“此事可当真?” 竟然是亓炎? 这两人是何时好的,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君烨也未曾跟她提起过。 不过看元蓁心不在焉,郁郁寡欢的样子,好像只是单相思。 月娘抿唇一笑,淡淡点头。 二白的确没将元蓁和亓炎想到一起去,听月娘这一说,突然觉得两人还是挺般配的。 于是某人的职业病又发作了! 眸子一转,二白立刻来了精神,连眉梢眼角都是沁人心脾的笑意。 31 商议婚事 元蓁过来给二白倒茶,二白注意到一向不怎么注重打扮的少女现在竟上了脂粉,扫了峨眉,本清冷的面孔多了几分俏丽。 二白只做不知,对着月娘道,“等下我要去大司马府一趟,晌午就不留在这里吃饭了!” 果然,元蓁倒茶的手一顿,连呼吸都没了方才平稳。 月娘脸上漏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表情,默契的领会了二白的意思,皱眉道,“君冥烈一党恐怕还有余孽流窜,你出门还是小心些,带个护卫最好!” 说罢转眸看向元蓁,淡声道,“元蓁,不如等下你陪掌柜的出门,我也放心些!” 元蓁一怔,随即点头,“是!” “那现在就走吧!”二白说着已经起身,和月娘告辞后,出了翡翠阁。 马车还在门外等着,二白刚要上马车,果子看着街上的人群里突然惊愕的道了一声, “咦?” 二白转头看着她,“怎么了?” 果子又仔细看了看,皱眉道,“刚才看那儿有个人背影很熟悉,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再想看又看不到了。” 二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街上人流息壤,哪有相熟的人。 “可能是我看错了!”果子挠了挠头。 二白也没在意,上了马车,然后招呼元蓁和果子也上来。 果子又往人群里张望了一番,实在是人太多,刚才的那一抹身影早已不见了,也不再纠结,跟着上去。 马车自街上穿过,百姓纷纷向两侧退去。 拥挤的人群里,一女子戴着风帽,看了一眼马车,急忙转过头去。 旁边萧薄元搂着她的腰,俯身笑道,“怎么了,怎么突然把帽子戴上了?” 柳文珠柔柔一笑,“没事,风太大了!” 早晨天便不太好,此时起了寒风,吹的天昏地暗,乌云密布,似是要又风雪欲来。 萧薄元紧紧将她揽在怀里,“既然觉得冷,那就回去吧!” 柳文珠摇了摇头,“在逛一会儿吧,在屋子里实在闷的心慌。” 萧薄元不顾旁边行人在,低头在她脸颊上一吻,眯眸笑道,“依你就是!” 柳文珠顿时脸上飞红,娇嗔一声,连忙躲开。 二白一路到了大司马府,守卫认的她,恭敬的让她进去。 杜老管家听说明鸾公主来了,一路小跑过来,躬身道,“老奴参见公主!” 二白笑了笑,“没有那么多礼数,杜老还是叫我二白就好!” “老奴不敢!”杜老道了一声抬头道,“公主来的不巧,我们公子上朝还没回来呢!” “我不找他,我是来找亓炎的,亓炎在不在?”二白说着,便往里走。 元蓁跟在她身后,听到亓炎的名字,顿时抬头看了二白一眼,随即又垂下眼去。 “在、在,亓将军早晨去了军营,没和公子一起入宫,刚刚回府!”杜老忙道。 “那就好!”二白喜笑颜开。 大司马府就住了君烨一人,府邸却极大,庭院错落有致,移步异景,亭台假山相称如画,看上去宏伟壮阔,细致处又不失婉约秀美。 二白进了君烨的主院,远远的便看到亓炎正在同一侍卫吩咐什么。 一身黑色锦服,身姿挺拔,面容冷峻,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无论站在哪,都是气质硬朗出众的男子。 元蓁看了男子一眼,耳根一红,双手不自觉的握紧,顿时低下头去。 “亓炎!”二白喊了一声,快步走过去。 “见过公主!” 亓炎让那侍卫退下,恭敬请安。 “公子上朝去了,公主可去书房里稍等片刻!” “丑八怪来了,丑八怪来了!”阿鸾兴奋的飞过来,见他主子不在,便开始嚣张。 亓炎瞥它一眼,抬手将廊下金杆一弹,顿时呼啸向着阿鸾打去。 阿鸾大惊,拍着翅膀噌的飞了出去。 二白笑的眉眼生色,“臭鸟,再敢说我,今天晚上我就和君烨说喝鹦鹉汤!” 阿鸾远远的躲在树上往这边偷瞧。 “好,我去书房里等你家公子!”二白转身往书房里走,边走边道,“元蓁在外面等着,果子一个人跟我进去吧!” 元蓁应声,“是!” 书房的门关上,屋子外顿时静了下来。 寒风吹着廊下的芭蕉,飒飒作响,元蓁脊背挺的笔直,站在廊下,一言不发。 亓炎转头看过来,眉梢一挑,“是你?” 元蓁斜睨着男人,挑衅的道,“怎么,你还要抓我?” 亓炎极低的冷哼一声,“手下败将,还敢挑衅?” “你、”元蓁冷眉一竖,顿时做出防御的姿势,瞪眼看着男人,“不然再重新比试比试,这一次我未必会输给你!” 亓炎冷冷看着她,突然身形一移,速度快至巅峰,一把抓住女子的手腕,向后一掰,女子大惊,手臂上剧痛,顿时动弹不得。 一招制敌! “还要比吗?”亓炎站在女子身后,唇角勾着一抹嘲讽。 元蓁面露恼怒,手臂诡异的一转,身体翻转,手刃成刀向着男人臂下横劈过去。 亓炎面色不变,再次出手抓住她的手腕向怀里一带,另一只手已经扼住女子的脖颈。 依旧只用了一招,又将女子制住。 “还比吗?” 女子仰头直直的看着他,目光倔强、不服,还有一丝羞窘。 亓炎看着女子的眼睛,突然一怔,此时才发现两人过于亲密的动作,他一只手揽在女子腰上,紧紧的困在怀里,甚至能感觉她身体的柔软,另一只手放在她脖颈上,指腹下肌肤滑若凝脂,脉搏跳动的那般剧烈。 亓炎心头一跳,立刻放开女子,退后一步,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元蓁耳根通红,倚在木廊上,转头看着他,装作若无其事的道,“我认输,但是比轻功,你未必能赢我!” “嗯,你逃跑时的确比较快!”亓炎冷着脸道。 元蓁脸上更红,狠狠瞪他一眼,转过头去,也不再理他。 两人谁也不说话,这会子风似乎小了,天气却越发阴沉的厉害,乌云密布,冷风萧瑟。 阿鸾飞过来,瞪着眼珠好奇的在两人身上张望,然后落在亓炎身上,扯着嗓子喊道, “脸红了、脸红了!” 阿鸾并没说是谁脸红了,元蓁却眉头一皱,一记掌风向着阿鸾劈去,手腕却被男人握住,皱眉看着她,“说你脸红而已,何必下杀手!” “就是、就是!”阿鸾在一旁叫嚷。 元蓁蹙着眉,脸上窘迫,手却动不了,冷冷的看着男人。 “心虚、心虚!”阿鸾越发得意! “喂!”书房的窗子突然被推开,露出二白微怒的清颜,“你们两个合伙欺负一个女子,合适吗?” 亓炎顿时放开元蓁的手腕,后退一步。 元蓁抚着发红的手腕,也笔直的站在廊下,转头,也是一言不发。 只有阿鸾扑腾着翅膀落在窗子上,叫喊道,“合适、合适,郎才女貌,狼狈为奸!” “噗嗤”一声二白笑出来,看着阿鸾道,“你这成语是厨子教的吧?” “再敢胡说,我拔光你的毛!”元蓁对着阿鸾怒视。 而亓炎似乎根本没听出来什么意思,站在那里,眼波都不曾动一下。 二白托腮看着同样冷性子的两人,让他们彼此吐露心意,简直难上加难,总不能每次见面都打一仗吧。 大眼睛一咕噜一转,二白笑道,“亓炎,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我们来你们大司马府好歹是来做客的,你看你把我的人都弄伤了,你去拿点伤药给元蓁涂上!” “不必!”元蓁道了一声。 “亓炎,你也堂堂朝廷三品将军,欺负一个女子传出去,你们公子都得让人笑话,快去拿药啊!”二白正色道。 亓炎点了点头,“是!” 说罢,真的转身往外走去拿药了。 元蓁回头疑惑的看着二白,却见二白对她挑了挑眉,表情暧昧。 元蓁顿时红了脸,转过头去,呆呆的看着廊下刚吐绿叶的芭蕉,咬了咬唇,露出几分小女儿的神态。 很快,亓炎便将药拿了回来,也不说话,直接递给元蓁。 “亓将军,你帮元蓁把药涂上吧,她那个手早晨替我沏茶的时候也被水烫伤了!”二白笑道,“辛苦亓将军了!” 亓炎面色冷峻,奇怪的看着锦二白,似乎在疑惑这主仆二人今日来是做什么的? 元蓁眸光闪烁,似乎想拒绝,嫣唇微微一张,却什么也没说的低下头去。 亓炎拿起她的手腕,见刚才自己用的力气大了些,果然已经有些肿了起来。 将药品打开,直接用手指蘸了药膏涂抹在她手背上。 男人长年使剑,手心和指腹上都有厚厚的茧子,抓着她的手,微凉而粗糙的触感在手腕上晕开,女子胸口咚咚跳动,抬眸看着男人认真而英俊的脸,紧咬下唇,唯恐自己泄露一丝一毫不平稳的呼吸。 亓炎似察觉到女子的视线,抬眼看过来,见到女子的神情,皱眉问道,“很疼吗?” 元蓁慌忙摇头。 “抱歉!”亓炎说了一句,将伤药放在她手心上,“每日两次,涂两日便能消肿了!” 元蓁颜色依旧清冷,却点了点头,“多谢!” 方才还一片凉意的手腕此时暖暖的热,那暖热顺着手臂往上,让她全身都炙热起来。 身后的窗子不知何时已经关上,阿鸾也不见了动静,安静而幽暗的廊下,只余她两人,气氛顿时又静默下来。 元蓁紧紧的握着手中的药瓶,抬头想要对男子说些什么,却见亓炎突然抬步往廊下走去。 元蓁惊愕转身,见是君烨进了院子。 亓炎站在那个矜贵的男子面前请安,似乎在回禀军营中的的情况,最后似说二白来了,然后君烨抬头看向书房,大步走过来。 “见过君公子!”元蓁低头淡声问安。 君烨点了点头,推门进了书房。 二白盘膝坐在矮榻上,正拿着一本书似模似样的读,然后旁边阿鸾坐在旁边,一本正经的听着。 每当阿鸾看向别处,二白立刻将它脑袋板正, “作为一只高贵的飞禽,念错成语是很丢人的,我现在教教你,省的出去给你主子丢人!” 果子蹲在矮榻下,两手托腮,一脸崇拜的看着她主子,“小姐,我也要学!” 她喜欢的人可是中了举的读书人,她也想多读点书能和他相配。 君烨站在隔断处,含笑的看着这“三人”。 似听到了声音,二白猛然转过头来,顿时展颜一笑,“你何时回来的?” 君烨走过去,毫不在意旁边的两个“学生”还在,俯身在二白脸上一吻,“刚刚回来,见你们认真,不忍打扰!” 果子脸上一红,起身道,“见过君公子!” 说罢,掩唇对着二白一乐,知趣的退下去了。 “冷吗?”二白只觉男人的薄唇冰凉,忍不住伸臂抱住他。 “嗯!”君烨低沉的应了一声,低头刚要吻在二白的唇上,突然动作一顿,然后转头看向正瞪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瞅着他们的阿鸾。 那目光不声不响,漆黑如墨,阿鸾却浑身一抖,猛的将翅膀蒙在眼睛上,颤巍巍后退几步,一爪踩落,“扑通”一声跌在地上,然后扑着翅膀飞了。 二白笑的前仰后合,倒在男人怀里,然后被捏住下巴,随即唇被堵上。 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 外面阴沉了半日的天终于下起雨来,裹着雪粒子,被风刮在窗子上,打的砰砰作响。 屋子里香烟袅袅,游丝浮转,一片静谧。 君烨坐在矮榻上,将女子抱在怀里,双眸半阖,细密而温柔的吻着她。 “想我了?”男人声音低哑含糊。 二白眸含春水,轻嗯一声,含了含男人的薄唇,起身将窗子打开一条缝,看着廊下仍旧站着的两人,对着君烨咬耳道,“我今天是为他们两个人来的!” 君烨瞥了一眼,眉头微皱,有些不解。 二白凑到他耳边道,“元蓁喜欢上亓炎了!” 君烨有些惊愕的看着她,随即嗤笑一声,长指刮了一下她挺巧的鼻子,“你这红娘越当越上瘾了!” 二白却正了脸色,“你说吧,需要什么条件。我知道亓炎虽然是你的侍卫,但也毕竟是朝廷三品将军,若论身份,元蓁可能差一些,但你只要答应,无论要多少银子,本掌柜的都可以出!” 豪放的语气活脱脱的似来提亲,逼着君烨要将亓炎“嫁”给她潇湘馆一般。 君烨扬唇一笑,将女子拉进怀里,抚着她细白的脸蛋,“什么条件也不需要,只要你从了本尊,亓炎你尽管带走!” 二白瞪大了眼,“亓炎好歹跟了你十几年,你为了自己就把人家卖了,不太厚道吧!” “本尊只是顺从二白的意思而已!”男人双眸炯澈,低低徐徐的笑,慵懒俊美的面容,诱人至极。 二白不动声色的吞咽了一口,声音微哑,“那选个日子吧!” “你做主便好!”男人眸子渐深,轻啄慢吻的在二白下巴、颈间徘徊,手也开始不老实。 “既然你同意了,那便越快越好!”二白转着眸子,想着现在已经月末了,只能在下个月挑选个好日子。 两人都是冰冷的性格,若是指着他们自己谈恋爱成亲,到猴年马月估计也没个结果,所以干脆直接定下来,让他们自己腻歪去。 “可是亓炎呢,他喜不喜欢元蓁我还不确定,我们这样就替他决定了终身大事是不是太草率了,要不要问问他的意见?”二白又犹豫道。 “不必问了,他愿意。”君烨含糊的道了一声,已经开始解二白的衣服。 “你怎么知道?”二白疑惑的问。 “上次元蓁被关在我府里,你以为你那点小计谋就能逃过他的眼睛,如果不是他故意放走元蓁,就凭芙洛,连屋门都出不去!” 二白脸上却红了红,讷声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君烨手在她柔滑纤细的腰身上摩挲,炙热的呼吸喷在她耳根下,语气暧昧,低低哑哑的道, “二白还有哪里是我不知道的?” 二白按住他欲往下游走的手,脸色涨红,嘀咕道,“那就这样定了,过了下个月是阿遇和芙洛要成亲的日子,那我们就赶在他们两个人前面,下个月就办了,你觉得怎么样?” “好,听你的就好!”君烨呼吸已经急促,炽热的吻顺着她的精致的锁骨往下。 二白却突然自他怀里起身,跳下软塌,将被解开的衣服拢好,眯眼笑道,“既然如此,那边多谢大司马成全,我这便回去准备了!” 君烨脸色阴沉似水,咬牙道,“色诱却半途而止,二白想好后果了吗?” 二白得意的挑眉,“反正你已经同意了,难道还要反悔不成?” “本尊的确已经同意,但二白似乎忘了本尊同意的条件?” 二白走过去,弯眼在男人殷红的薄唇上亲了一下,低声道,“晚上,我等你!” 男人喉咙一滚,捏住女子的下巴,凤眸漆黑,“让我尽兴?” 二白羞窘难当,拍开他的手,小声嘟囔道,“哪次你不尽兴肯放过我?” 说罢脸上红的更厉害,转身往外走,“我走了,你负责和亓炎说成亲的事!” 果子在外室的门口守着,似听到了屋里的动静,脸上也是一片通红,见二白出来,抿唇偷笑。 二白越发的尴尬,一掌拍在她头上,“笑什么笑,等下本小姐就让你哭!” “小姐!”果子委屈的嘟嘴。 两人开门出去,元蓁立刻迎上来站在她身后。 二白看着她勾唇一笑,又看了亓炎一眼,才抬腿往外走。 亓炎只觉二白看他的目光古怪,还未细想便被君烨喊了进去,等再出来时,一向冷峻的脸色有些恍惚,看了看天色,唇角微微抿开。 于是一场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只有即将做新娘的元蓁还蒙在鼓里,脸色清淡,尚不知发生了何事。 回到馆里,二白派人也将七娘喊了来,然后一起商议成亲的日子。 现在是二月末,这个月肯定来不及了,月娘翻着黄历,欣喜的道,“下个月初六就不错,上面写着黄道吉日,万事皆宜!” 七娘摇头,“不行,时间太紧了,来不及准备,既然是成亲的大事,自然不能太仓促!” 二白赞同的点头,“那就十六吧,晚几日,天气也暖和些!” “十六也行,日子也好!” 几人正说着,元蓁端了二白喜欢的贡桔过来,看了一眼,问道,“有人要成亲吗?” 二白还翻着黄历,点头道,“对啊!” “谁要成亲啊?”元蓁疑惑的问道。 七娘那帕子掩唇笑了一声,“掌柜的,你不会还没和元姑娘说吧?” 月娘也惊愕的看着二白。 二白倏然抬头,猛的一拍脑门,拉着元蓁的手道,“元蓁,你要成亲了,初步定在下个月十六,你有什么意见吗?” 元蓁顿时呆在那, “我、我成亲?我和谁成亲?” 二白眯眼一笑,“亓炎啊!” 元蓁更是愣住,脸上却又红晕慢慢升起,眸光闪烁道,“谁、谁要和他成亲了?” 月娘起身揽着她的肩膀,笑道,“姑娘大了都是要成亲的,我知道你喜欢他,你们都是习武之人,讲究直来直去,所以你也别害羞了!” 元蓁垂着眸,“可是掌柜的还没嫁人,我本是保护掌柜安危的,我怎么可以先嫁?” “你家掌柜若是一辈子不嫁人呢?”二白挑眉笑道,也看了看果子,“你们谁都不必顾及我,有了喜欢的人就嫁,果子也是,如果胡昊生不来京,过段时日我们就回香苏,把你们的亲事也办了!” 果子脸上一红,嗔道,“小姐,现在正商议元姑娘的亲事,你说我干嘛啊!” 元蓁依旧犹豫,“就算、我喜欢亓炎,可是,他未必也同样喜欢我。” “这个你不用担心哈,如果他不喜欢也不会同意,安心当你的新娘子吧!” 月娘安抚的拍着元蓁的肩膀,“掌柜的说的对,安心当新娘子吧,明日我就叫锦嫁轩的伙计来,给元蓁量体做嫁衣和首饰!” 元蓁清冷的素颜上唇角微微弯着一抹由心而起的欢喜,“多谢掌柜的、月娘,还有七娘,多谢你们!” 31 私会之罪 “一家人客气什么!”月娘笑了一声,突然又转头看先二白,问道,“元蓁和亓炎成亲后是不是就要住到大司马府里去了?” 二白想了想道,“亓炎在上京是有封赏的府邸,成亲后大概就要搬过去了吧。” 只是凭亓炎对君烨的忠心程度,也说不准。 “成亲后,我还是小姐的人,小姐让我保护月娘,我也还留在翡翠阁里!”元蓁忙道。 二白轻笑摇头,“我之前让你保护月娘是因为上京情况不稳,我们筹谋的事也未成,如今所有的事都大局已定,你成亲后,不用再住在翡翠阁,随亓炎去吧!” “掌柜的、”元蓁皱眉。 “你就听掌柜的吧!”七娘挑眉,意味深长的笑道,“你随着亓炎若是住在大司马府,等咱们掌柜的成了大司马府的主母,你不还是跟在她身边。” 二白叹了一声,“我这掌柜做的是不是太没有威严了,你们一个个都来编排我!” 月娘和七娘对视一眼,轻笑出声。 元蓁也跟着一笑,不再纠结此事。 “那便这样定了!”二白起身道,“从今天起,元蓁就回潇湘馆里,十六那日从馆里出嫁。” 元蓁深深躬下身去,“是,一切听从掌柜的安排!” 回去以后,听说元蓁喜事将近,整个潇湘馆的红娘都兴奋起来,开始忙着给元蓁置办嫁妆。 刮了一下午的风雪,到了傍晚,变成了细雨,淅淅沥沥,将暮春的夜晚衬的越发寂静。 驿馆中,萧薄元让人在亭子里布置了酒菜,派下去去邀请柳文珠来饮酒赏雨。 阴雨的天气,傍晚光线暗沉,柳文珠正躺在美人榻上让丫鬟捶腿,听到小厮进来禀告,两眼微微一睁,知道该来的总是要来了。 让丫鬟和小厮都退下,柳文珠也不点灯,缓步回到床前,背着光,一双眸子幽暗闪烁。 半晌,柳文珠掀开锦被,拿出一禀匕首,闭着眼睛向自己手臂滑去。 刺痛传来,柳文珠深吸了口气,将滴落的血染在月白色的褥子上。 不需太多,只需几滴晕开便可。 随即将锦被盖在上面。 手臂上的伤口不深,只浅浅的一道,但是仍旧能看的出来。 柳文珠眸子一转,将匕首把椅子切开一个断面,然后将手臂划伤的地方用力的向着断面磨去。 “啊!” 忍不住低吟一声,柳文珠死死的咬着唇,忍着剧痛摩擦了几下,看着手臂上一道道鲜血淋淋的划痕,似是被擦伤的,才满意的深吸了口气。 放好了匕首,柳文珠坐在妆台前用轻扫峨眉,上了胭脂,看着铜镜中妆容淡雅相宜的面孔,满意的勾唇笑了笑。 起身整理好衣衫,才拿着一把油纸伞向着亭子走去。 远远的,萧薄元坐在亭子里,见女子撑着一把竹骨伞,身着芙蓉色薄纱长裙,身若扶柳,纤腰盈盈,自烟雨中走来,仿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让人砰然心动。 萧薄元立刻起身迎过去,揽着女子的腰身走进亭子中,笑道,“今日天色寒凉,所以邀请小姐来喝几杯热酒,消消寒气。” 女子墨发如云,垂眸一笑,“多谢太子殿下!” 两人围桌而坐,旁边燃着火炉,亭外细雨瑟瑟,别有一番趣味。 萧薄元将女子的酒杯倒满,“我敬小姐一杯!” “不敢,太子殿下请!”柳文珠身姿端庄,面容温婉,端了酒放在唇下,另一只手臂挡住,浅浅饮了半盏,容态举止皆似是贵女。 “不要总叫我太子殿下,叫我薄元即可!”男人温声笑道。 “小女子不敢僭越!” “我同小姐一见如故,这样的称呼实在是太生疏了!” “那小女子仍旧喊您公子,可好?”柳文珠笑容温婉。 “也好!” 萧薄元两眼痴迷,拿起酒盏又给她倒满,低低笑道,“柳小姐在家中可有婚配?” 柳文珠双颊染霞,轻轻摇头,“父亲还在世时,对我要求极严,轻易不肯出门,未又相熟的男子,更不曾婚配!” 萧薄元双眸一动,坐到柳文珠身侧,执了她的手在手中摩挲,“既然如此,文珠还有何顾及,何不从了本太子,日后荣华富贵,定不辜负小姐!” 柳文珠微微仰头,头上珠钗闪动,双目盈盈,“我自那日在街上看到公子便难忘公子英伟之姿,只是,你我一无媒妁之言,二无父母之命,怎可、” 她脸上一红,垂下头去,娇羞不已。 萧薄元眸子一闪,笑道,“若是令父在世,本太子现在便差媒人上门下聘,可惜、” 说罢拿了酒盏放在柳文珠手上,“今日良辰美景,你我不说此伤情之事,先喝酒!” 柳文珠轻轻点头,又喝了半盏,渐渐觉身体无力,见他又要斟满,忙道,“小女子不胜酒力,公子不要再倒了!” “几杯淡酒而已!”萧薄元一边说着,一边又将酒盏放在女子唇下。 柳文珠只得启唇饮下。 不过片刻,一壶酒便见了底,柳文珠倒在男人怀中,两颊通红,醉眼朦胧,越发妩媚妖娆。 萧薄元深邃的双目有火蔓延,痴迷的抚着女子的脸颊,低头吻下去。 “公子、” 柳文珠嗯咛一声,柔媚的喊着男子,启唇回应,两人倒在绒毯上,顿时纠缠在一起。 细雨绵绵,下人也早已退下,旁边火炉上还温着酒,水滋滋作响,搅乱亭中一片春情。 半晌,女子衣衫半褪,身上一冷,似醒了几分酒,用力的推拒男人,“公子不要!” “别这样!” “春夜寒凉,你我何不共度春宵,一享男女清欢,我自让小姐美不可言。”男人胡乱的吻在柳文珠粉面上,上下其手,哑声哄道。 “不、不可!” 柳文珠挣扎起身,将衣服拢上,一双美目盈盈欲泣,“公子说过不强迫小女子!” 萧薄元呼吸粗重,伸手去揽女子的腰身,似也有了几分醉意, “本太子来京数月,不曾碰过女子,文珠便当可怜我,让本太子纾解一番!” 柳文珠闪身躲开,靠在木栏上,“天色晚了,公子还是回去休息吧,小女子也告退了!” 说罢抬步往外走,她脑袋晕沉,勉强扶着栏杆一步步往回走。 萧薄元还坐在亭子里,看着女子身形不稳的背影,勾唇缓缓一笑。 回去后,下人已经备好了沐浴的水,柳文珠让屋子里的丫鬟退下,脱了衣服坐在木桶中,身体内一阵空虚难忍。 那酒里下了药,她差点把持不住,若是在亭子里便被萧薄元占了身子,她方才做的岂不是白费。 这会子坐在水里,药力和着酒气一起上来,她肌肤泛红,身体滚烫,似是千万只蚂蚁在身体里噬咬,又疼又痒,渐渐按捺不住。 女子仰头枕在木桶上,闭目低吟一声,一手向着双腿间滑去。 此时本关闭的门,突然吱呀一响,男人高大的身影走进来,转屏风入内,见到浴桶内的情景,顿时呼吸一重,喉咙不断的上下滚动。 顾不上其他,伸臂将女子自水中抱出来,狂乱的吻在她身体上,然后打横抱起向着床榻走去。 柳文珠早已神智混沌,身体在床榻上扭动,嘴里发出一声声娇吟。 男人极快的将身上衣服解下,高壮的身体覆身而上,拂落床帐,锦被轻掀,美人如玉。 春夜伊始,无限柔情,淹没在房檐上雨打芭蕉的连绵落雨声中。 雨夜清寂,却又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今夜的内宫亦是格外的安静,廊下灯火淋在细雨之中,发出细碎清寒的光芒,宫人裹着蓑衣,脚步匆匆,只欲办完差事尽快回屋里去睡觉。 这样的夜晚,躺在床上是最舒服惬意的。 二白开着窗子,冷风吹进来,雨丝落在脸上,微微的清凉。 果子在一旁伏在案几上打盹,嘴里嘟囔一句什么,似是已经入梦。 灯火幽幽,夜渐渐的深了,黑暗中一道黑影闪过,二白唇角一抿,将窗子关上了半扇。 很快帘帐一动,男人走进来,一身青蓝色的锦衣上滴雨未沾,自雨中来,依旧雍容冷贵。 “不是怕冷吗,怎还开着窗子?”君烨睨了一眼二白微微发白的脸,身后欲将窗子关上。 “别!”二白挡住他的手,“屋子里发闷,不要关!” 二白话音刚落,果子猛的惊醒,抬头看了看君烨,眼神还迷蒙,揉了揉眼,才发现真的是他在屋子里,转头看着二白抿唇一笑,忙退下去了。 君烨坐在榻上,将二白抱在怀里,低声笑道,“在等我?” 二白眼睛瞥着窗外,见一宫人的身影沿着长廊匆匆进了夜色中,她眼波一转,伏在君烨胸口上,坦然的道,“是,在等你!” 男人眸光一深,抚了抚二白的细滑的脸颊,轻声道,“二白,嫁给我吧,这样不管我在哪里,一抬头就能看到你!” 二白脑袋在他脖颈下蹭了蹭,软声道,“再等等!” 说罢她突然起身,双臂搭在男人肩膀上,一双桃花眸炯澈,笑道,“亓炎和元蓁的婚事,我们潇湘馆已经开始在准备了,日子就定在三月十六,你觉得怎样?” 君烨点头,“好,我回府后便让亓炎去潇湘馆下聘!” “你和亓炎说过了吗?他同意了吗?” “自然,他若不同意,这聘礼就当是我给你的!” “呸!”二白轻笑一声,“我何时说要嫁给你了!” 君烨低头吻在她眉心,“嫁不嫁也是本尊的人,卖身契都签了,还想跑到哪里去?” “切!”二白不屑的冷哼,“本掌柜有的是银子,随时都能赎回来!” 君烨捏着她的下巴轻吻,凤眸幽深,低低的道,“卖给本尊一千年,你怎么赎?” 二白想要说什么,却被他堵住了唇,由浅及深的交缠,揽在她腰身上的手臂也渐渐收紧。 良久,两人气喘吁吁的分开,二白清眸含水,波光流转,低头抵在男人的额头上,闭上眼睛,低低的唤他的名字, “君烨、” 声音缱绻,刻骨柔情。 “嗯、”男人轻声回应,眸子越发深谙,吻了吻她的红唇,欲抱起她往床榻上去。 二白按住他的肩膀摇头,“别,不想睡,你陪我在这坐一会!” 君烨勾唇轻笑,“好!” 他向后靠在软塌上,给怀里的女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抚着她的长发,听着外面细雨声,心里一片静谧。 似乎又回到在香苏别苑的时候,她在他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叽叽喳喳,比外面的蝉声还闹人,可他无论在做着什么,胸中总是安然的。 窗外雨似下的更大了,竹影婆娑,飒飒清声入耳,和着暖黄的灯火,汇成一副春寒雨夜图。 此时怡景宫内,许昭仪正慵懒的倒在矮榻上,旁边宫女薄了葡萄小心喂进她嘴里。 女人嫣唇一掀,含了葡萄,突然眉头一皱,一脚叫剥葡萄的宫女踹在地上,一口将嘴里的葡萄吐在她身上,竖眉冷斥,“本宫最讨厌葡萄里带核,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本宫要你何用?” 小宫女伏在地上,惶恐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去外面跪着,本宫懒得看见你!”许昭仪又躺回矮榻上,不耐烦的道。 小宫女看了一眼外面的雨,却不敢违抗,起身走到殿外跪下,不一会,全身便被淋了湿透。 许昭仪听着外面的雨声,只觉心中烦闷不堪。 这样的漫漫长夜,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院子里很快有两人快步走来,其中一人宫妃的打扮,穿着披风,头戴风帽,身后宫女为她打着伞,脚步急匆匆而来。 待走到殿外,见一宫女跪在那里,全身冷透,瑟瑟发抖,却一动不敢动。 媛美人看了一眼,往内殿走去。 廊下宫女纷纷请安,“见过美人!” 媛美人脱了风帽,柔声问道,“昭仪姐姐睡了吗?” “娘娘还不曾安寝,请美人跟奴婢进去!”宫女领着媛美人往寝殿走。 “娘娘,媛美人来了!”一宫女打着帘帐,恭敬的道。 许昭仪双眸倏然一睁,她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让她进来!” “是!” 小宫女下去传话,不过片刻,媛美人便莲步入内,福身道,“深夜打扰姐姐,请姐姐恕罪!” 许昭仪微微坐直了身子,笑道,“妹妹有事?” 媛美人低着头,“妹妹进来时看姐姐殿外跪着一个小宫女,她犯了何错?这冷雨寒夜的,若是淋出个好歹,姐姐岂不是还要费心思向皇上解释!” 许昭仪当时不过心中烦躁,才拿宫女出气,此时闻言,眉眼不虞,却吩咐宫人道,“让她不用跪了!” “是!” “妹妹冒雨前来,不是为了给一个宫婢求情的吧?”许昭仪晏晏笑道。 “自然不是,妹妹怎么会知姐姐宫中有宫女受罚,不过是巧合碰到罢了!”媛美人靠前一步,低声道,“妹妹今夜来,是想告诉姐姐,我在延寿宫的安排的人来禀告,大司马现在就在延寿宫里!” 许昭仪猛然抬眼,“你说的可是真的?看准了吗?” “是,确定无虞!” 许昭仪暗暗点头,眼尾漫上一抹得意,“什么公主?不过是外面长大没人教养的乡下丫头,夜会男子,真是把皇室的脸面都丢尽了!亏皇上还拿她当个宝贝!” 媛美人双目低垂,“姐姐现在要怎么做?” 许昭仪起身,眸子一转,撇唇道,“本宫现在便去找皇上,让皇上看看这位明鸾公主是什么样的货色?” 媛美人低着头,靠后一步,“事情还为成定局,姐姐说话还是小心隔墙有耳。” “怕什么,我宫里还能出来细作不成?谁要是敢出卖本宫,本宫现在就打死他!”许昭仪毫不在意的道了一声,轻抚媛美人的肩膀,“事成之后,姐姐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好处的!” “多谢姐姐,妹妹来时已经打听过了,皇上还在御书房里,事不宜迟,姐姐还是尽快去吧。” 许昭仪点了点头,立刻让人拿了披风,然后由宫人簇拥着进了雨中,疾步往御书房而去。 媛美人抬起头来,看着如帘的雨幕,一双眸子淡然无波。 许昭仪带着宫人一路急匆匆的进了御书房,不敢直接进去,只让小太监去禀告道,“本宫有急事求见皇上,劳烦公公禀告!” “是,昭仪娘娘稍等!”小太监开门进去。 雨声沥沥,许昭仪心中焦躁不安,她已经很久没见过玄宁帝了,此时手指紧紧缠着盘子,心里说不上是紧张还是期待。 殿内,邱忠躬着身墨墨,见有小太监进来,看了正认真审阅奏折的燕昭宇一眼,轻步走出去。 “什么事?”出了内殿,邱忠低声问道。 “回大总管,许昭仪来了,说有要事求见皇上!”小太监压低了声音回禀。 邱忠眉头一皱,许昭仪? “嗯,我知道了,你在这里等着!” “是,奴才遵命!” 邱忠缓步进了内殿,走到燕昭宇身边,垂首道,“皇上,许昭仪在书房外,是说有急事求见皇上。” 燕昭宇未抬眼,淡声问道,“什么急事?” “奴才也不清楚,许昭仪要亲自和皇上说!” 燕昭宇眉梢一挑,依旧是不冷不淡的语气,“让她进来吧!” “是,奴才这就去!” 邱忠亲自带着小太监出了殿门,躬身道,“奴才参见娘娘,皇上请娘娘进去!” 许昭仪一愣,似是比方才还紧张,下意识的理了一下发鬓,笑声道,“有劳公公了!” “娘娘客气,请随奴才来!” 许昭仪脱了外面的织锦披风递给身后宫女,垂眸屏息,跟在邱忠后面,进了御书房。 书房内四角点着宫灯,灯火通明,许昭仪抬眸看了一眼书案后俊美的男子,慌忙跪下去,“臣妾参见皇上!” 她身着缕金百蝶穿花宫装,头上金钗步摇闪动,映着灯火,将她姣好的面容衬的富贵而明艳。 燕昭宇抬眸扫了她一眼,问道,“爱妃有何急事要雨夜前来?” 许昭仪伏在地上,柔声道,“深夜打扰皇上,臣妾罪该万死,只是臣妾养了两年的猫跑到延寿宫里去了,延寿宫是明鸾公主的地方,臣妾不敢随意进去,所以才来叨扰皇上,请皇上跟着臣妾走一趟。” 邱忠侍立在一旁,眸光闪烁,猫? 许昭仪就算把那猫看的比她爹娘的性命还重要,也不敢用这种小事来惊动玄宁帝。 燕昭宇抬起头来,淡淡的看着她,薄唇微勾,“哦?什么样的猫让爱妃这般重视?” “这猫臣妾养了两年了,对臣妾极好,臣妾在这深宫中平日里唯有这只猫陪着,所以臣妾才冒死求皇上陪臣妾去一趟延寿宫,知要到了那里,皇上便看到了!”徐照宇低着头,说的话颠三倒四,似因焦急才语无伦次。 燕昭宇看窗外一眼,目光阴郁,缓缓点头,“好,既然这猫这样重要,那朕就陪爱妃去一趟延寿宫!” 许昭仪缓缓的松了口气,“臣妾多谢皇上!” 听玄宁帝要出去,邱忠立刻招内侍进来,给玄宁帝披上披风,打着伞,出御书房后上了轿撵,一路往延寿宫而去。 八人抬的轿撵上,两人并坐也绰绰有余,许昭仪坐在玄宁帝身侧,不动声色的往他身边靠了靠,柔声道,“皇上日夜操劳,也要注意身体,臣妾在后宫日日为皇上龙体祈福,一日不敢疏忽。” 燕昭宇一双桃花眸映着雨色邪魅冷鸷,慵懒的靠在苏绣软枕上,淡声道,“爱妃有心了!” “臣妾去年冬日还酿了梅花酒,这两日便成了,皇上若有空可否来臣妾宫中,让臣妾为皇上煮酒,消一消这暮春的寒气!”许昭仪轻轻为玄宁帝捶腿,语气极尽的关心体贴。 好容易见到玄宁帝,她自然不遗余力的想讨好,以盼能重得恩宠。 燕昭宇半阖着眸子,只低低嗯了一声。 许昭仪却以为他答应了,双眸一亮,脸上的笑意如花,在黑暗的雨夜中如桥边绽放的芍药,娇嫩鲜艳。 然而一阵风过,那芍药折断,掉在泥水中,花瓣零落,很快便被吹的不见了。 一行人进了延寿宫,直直往寝殿而去。 33 逼迫 燕昭宇经常晚上过来,深夜才走,延寿宫的守夜宫人并不以为意,甚至都未禀告,恭敬请安后,便退在一旁。 邱忠让人推开殿门,燕昭宇和许昭仪直接走了进去。 果子正在外殿守着,见玄宁帝这个时候过来,身边还带着一个宫妃,心中咯噔一下,高声喊道,“奴婢参见皇上,参见许昭仪娘娘!” 燕昭宇脸色沉淡,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鸾儿呢?” 果子跪伏在地上,大声道,“回皇上,我们小姐已经睡了,皇上若有事,明日再来吧!” “睡了?”燕昭宇瞥了一眼内殿还亮着的灯火,莫名的竟有些心慌,唯恐听到某些声音,看到某些情景,低低的道,“鸾儿睡觉时从来不留这么多灯,是要朕亲自进去,还是你进去禀告?” “奴婢、奴婢进去禀告!”果子道了一声,急急往内殿走。 看着果子慌张的声音,燕昭宇胸口惶惶沉下去。 许昭仪站在燕昭宇身后,唇角微微扬起,当着众人,她倒要看看这位明鸾公主如何遮掩,皇上还能不能偏袒她? 深更半夜私会男人,就算皇上想偏袒,也不得不顾及皇家的脸面! 本就来历不明,最好今晚就被赶出宫去! 她心中得意,胜券在握,恨不得现在便闯进去,将他们抓在床上! 内殿内,君烨和二白自然已经听到外面的动静。 君烨眉头一皱,不快的道,“他经常这么晚过来吗?” 二白歪头看着他,哂笑道,“大司马,现在是你被抓到了,你还有心思吃醋?” 就算两人现在什么都没做,就只坐在矮榻上聊天,但是深夜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在旁人眼里便是私会的罪过,无论如何也洗不清了。 更重要的是,这里是深宫内院,外臣不是允许入内的! 君烨无谓的低笑一声,“正好从此告诉天下人,你是我的人!” 二白摇了摇头,“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出去后不论外面有什么动静,你都不要出来!” “为何?”君烨皱眉。 二白在他唇角吻了吻,眯眼娇俏笑道,“听我的便是!” 君烨凤眸一转,点了点头,“好!” 二白自矮榻上下去,果子正好进来,有些慌张的道,“小姐,皇上来了!” “来了就来了,慌什么!” 二白一边说着,一边出了内殿。 见二白这么快衣衫整齐的出来,燕昭宇不由的松了口气,上前柔声笑道,“吵着你了?” 许昭仪看着燕昭宇微微一怔,她第一次看见这个男人这般的温柔,眉宇之间都是宠溺的笑意,这种笑和以前对着她时那种漫不经心的笑绝不相同,而现在燕昭宇连这种敷衍的笑都已经懒得给她了。 她心里倏忽一沉,隐隐觉得今日的事定没有她想的那般顺利。 “许昭仪也在?”二白偏头问道。 “嫔妾参见公主!”许昭仪上前一步,低声谦卑的道,“深夜打扰公主,嫔妾先向公主谢罪!” “有事吗?”二白问道。 许昭仪看了玄宁帝一眼,见他没有阻止之意,才继续道,“臣妾养了一只猫跑丢了,出去寻找的宫人回来禀告说是进了延寿宫。皇上心疼臣妾,才带着臣妾来公主这里寻找,公主可曾看到?” “猫?”二白眉梢撩起,转头问延寿宫的宫人,“我没看到,你们有人看到吗?” “奴婢们也不曾看到!”几个宫女纷纷回应。 “兴许是躲在哪里,又是晚上,看不分明,所以可能没有人注意。”许昭仪忙道。 二白展颜轻笑,“既然如此,那就找吧!” “别处都找过了,唯有公主寝殿还不曾进去,嫔妾不敢入内打扰公主,只是这猫性子野,若是躲在哪里,臣妾唯恐它半夜里一时发疯伤了公主!”许昭仪语气惶恐,一双眼睛却不断的往内殿里瞄。 “在我寝殿里?”二白问道。 许昭仪讪讪道,“应该是的!” 说罢抬头看向玄宁帝,“皇上您看、” 燕昭宇却也不拦着,只勾唇浅笑,“一只畜生就算是死了也没什么,但是许昭仪说的对,万一藏在某处伤了鸾儿,那许昭仪的罪过就大了!” “是,臣妾惶恐!”许昭仪道了一声,转头对着身后的宫侍道,“没听到皇上的话吗,还不赶快进公主的寝殿看看,仔仔细细的看好,别让它藏在哪里!” “是!” 几个宫侍应声,说着就要往内殿走。 “慢着!”二白突然出声,抬眸直直的看着燕昭宇,“皇上,我寝殿里没有猫,不必看了!” “鸾儿、”燕昭宇轻抚她脸颊,唇角噙着清浅的笑,“还是让他们看看,朕才能放心!”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谁也不许进我寝殿!”二白面不改色,语气果决。 燕昭宇手顿在那,唇角的笑容一点点凝固,目中一片幽暗。 许昭仪不曾想二白竟然连玄宁帝的话也敢反驳违抗,面色微冷,低声道,“公主这般阻拦,不会是内殿中藏了男人吧?” 二白瞥她一眼,冷声道,“原来昭仪娘娘根本不是来寻猫的,而是来找人的!” 许昭仪脸色一白,瞄了一眼燕昭宇的神色,一撩裙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回皇上,臣妾该死,不敢再隐瞒皇上,臣妾的确是听宫里的下人说,看到晚上有一男子进了公主寝殿。臣妾知道皇上非常疼爱公主,更害怕公主单纯,被旁人诱骗,所以才出此下策引皇上来,以探公主安危!” 她说的诚惶诚恐,声音真诚,目中甚至还有泪光闪烁,仿似真的只是关心二白。 燕昭宇淡淡的看着二白,低声道,“鸾儿,你告诉我,许昭仪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寝殿中果然有男人?” “没有!”二白淡定摇头。 “皇上!”许昭仪跪行到燕昭宇身前,抓住他暗红色绣了金龙的锦炮衣摆,发誓一般的道,“臣妾说的句句都是实话,皇上请相信臣妾!” 她眼睛暗转,说完极快的起身向着内殿跑去。 二白也不拦她,任她掀开帘帐,看到矮榻上坐着的男人,被男人冷冽森寒的目光一扫,顿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随即面上一喜,兴奋的爬过来,“皇上,臣妾看到了,是大司马,是大司马在公主的寝殿内!” 燕昭宇脸色猛的沉了下来,久久的凝视着二白,“鸾儿和大司马有什么重要的事,这么晚了还在商讨?” 许昭仪立即道,“皇上,孤男寡女半夜共处一室,怎会是商讨事情,臣妾看的清楚,大司马躺在矮榻上,分明是夜会公主的!” 燕昭宇转眸看着地上的女子,目光阴鸷,极轻的道,“你看到了什么?” “君烨,是君烨在房中,皇上若不信,可以亲自去看!”许昭仪既激动又紧张的喊道。 “是吗?”燕昭宇半蹲下身去,手抚在女子的脸上,唇角勾着浅笑,“爱妃这般高兴吗?” 许昭仪一怔,慌忙低下头去,结结巴巴的道,“臣、臣妾没、有!” 燕昭宇的手缓缓下滑,抚着她的脖颈,那般的温柔,似很久以前在怡景宫的床上,他也这般的抚着她,许昭仪娇羞的低下头去,“皇上,臣妾都是为公主着想,为皇室的颜面着想。” “是吗?”燕昭宇的手缓缓收紧。 二白一愣,急声出口,“昭宇哥哥不要!” 她话音还未落,只听“咔”的一声骨头折断的脆响,在清寂的雨夜中那般清晰醒目。 许昭仪睁着大眼,脖子以诡异的姿势歪着,似是不可置信,似是仍旧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意识却已经飘远,然后砰的一声身子倒在地上。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 燕昭宇看也未看许昭仪的尸首一眼,缓缓起身,气息阴森,淡声问道,“还有谁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殿内所有的内侍全部都跪下去,面色如纸,浑身瑟瑟发抖, “奴婢、奴才,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二白闭了闭眼睛,脸色亦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全都滚出去!”燕昭宇低吼一声。 “是、是!” 没人敢看死去的许昭仪,内侍双腿颤抖,连滚带爬的出了寝宫。 房间里只剩燕昭宇和二白两人,气氛沉默,似凝固了一般。 “君烨的确在我房中,许昭仪没有说谎,我是公主,夜里私会男人,你可以收回我的属地和佣兵,甚至为了皇室尊严把我贬为庶民!”二白淡淡开口。 房内君烨本淡定无波的凤眸缓缓眯起,转眸看向窗外,见细雨似是停了,风声静止,残灯昏暗,几滴雨水自屋檐上落下来,滴在窗子上,溅起细小的水珠。 外殿良久没有动静,燕昭宇欣长的身姿带着寒意,淡淡的看着二白, “鸾儿是故意的是吗?” 故意将君烨在她房中的消息透漏给许昭仪,故意引他前来,故意让所有人知道她在和君烨私会。 然后逼迫他为了保住皇室的颜面,惩罚她,收回属地。 燕昭宇眸光沉沉,缓缓看前一步,直直的看着女子, “鸾儿以为我是忌惮你有属地和佣兵,忌惮你和君烨的权势兵马,才不肯让你嫁给君烨?” 二白一张清绝精致的小脸苍白无色,眉头微微皱起,咬唇不语。 “鸾儿,到了现在难道你还不明白,我不惧怕任何人,我只是不能没有你!”燕昭宇声音低柔,甚至有些惶恐,伸手捏住少女的下巴,逼迫她抬头看着自己,“我喜欢你,鸾儿,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在我心里你比皇位都重要,我要你嫁给我,做我的皇后,永远都不离开我!” 只听身后风声一响,君烨掀帐而出,脸色冷沉,伸手将一脸呆滞的二白挡在身后,薄唇紧抿,冷冷的看着燕昭宇,“二白她,不会做你的皇后!” 燕昭宇一双长眸中泛着寒意,“大司马终于肯出来了!” “臣夜会公主是真,和公主已有肌肤之亲也属实,皇上不必杀人灭口,今晚,臣就要带二白离开皇宫,让天下人皆知,二白是臣的妻子!” 说罢,君烨抓着二白的手腕便往外走。 “拦住他们!”燕昭宇看着两人往殿外走,俊美的面孔因惶恐而扭曲,猛然嘶吼一声。 刹那间,无数禁卫军围过来,将君烨和二白两人重重包围,暗夜中刀光寒洌,全部对准君烨。 君烨眸若寒星,面色无波,脚下不停,带着二白直直往外走。 一个是当朝大司马,一个是皇上最疼爱的明鸾公主,那些禁卫军不敢出手,被逼的一退再退。 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只是那个时候二白醉倒在君烨怀里,没有意识的被带走,而今日,却是主动要跟着那个男人离开。 “鸾儿!” 燕昭宇脚步踉跄,追上去几步,痛声喊道,“你真的要弃我而去?” 二白静静的站在那里,淡声道,“昭宇哥哥,我的仇已经报了,该做的事,我也已经全都都做了,你放我走吧,我爱君烨,你若真的在乎我,就不要再逼迫我!” 燕昭宇仓皇失笑,声音悲恸,“鸾儿,你怎么能说出这样残忍的话?这延寿宫我们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一起读书习字,你看看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们感情的见证。父皇走了,皇祖母走了,可是他们都在天上看着我们,你怎么可以将我自己丢在这冷冰冰的皇宫中,你怎么可以不要昭宇哥哥?” 君烨握着二白的手不由的一紧 二白目中眼泪涌出来,转身泪眼朦胧的看着男子,哽声道,“昭宇哥哥,你若不逼迫我,我仍旧是你鸾儿,会回宫看你,会仍旧把你当成最亲的哥哥,可是如果你强行将我留下,我会一直不开心,会抑郁而死,昭宇哥哥,我们是亲人,是最亲的人,可是只能是亲人!” “不!”燕昭宇惶惶摇头,“我不要只做亲人,我要你做我的皇后,永远不离开我。”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放在自己胸前,目光痴狂, “鸾儿,我拦住不住你,也不能伤你,但是你今日若离开皇宫半步,我立即死在你面前,这大燕江山,全部给你!” “皇上,不可!”邱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满脸惊慌,“皇上,公主只是一时贪玩,她不会走的,您千万不能伤害自己啊!” 邱忠跪行到二白面前,对着她“砰砰”磕头,“公主,您和皇上自小的情义,奴才都是看在眼里的,您出事的时候,皇上不吃不喝,寒冬大雪的天气,在侯府外守了一夜,被找回来的时候差点便救不活了,即便昏迷的时候,皇上嘴里念的都是公主的名字!您离开将近十年,皇上没有一日不想念您,在皇上心中,您比所有的都重要,您不能走啊,您要是走了,皇上也活不成了!” 其他宫侍也纷纷跪下去,对着二白磕头,“公主,请您留下吧!” “公主、不要走!” 二白后退一步,看着决绝的燕昭宇,泪流满面。 风那样冷,吹的人心发凉,浑身寒澈入骨! 君烨握紧二白的手,寒夜中,浅眯的凤眸冰冷,沉声道,“皇上,一定要逼迫二白至此吗?” 燕昭宇俊魅的脸上并不见如何的决绝,双眸寒寂,浮冰流转,唇角抿着一抹凉薄的笑,“失去鸾儿,朕活不下去,所以,让她看着朕死。朕也想知道,是不是,大司马果真比朕的性命更重要?” 二白一再后退,似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燕昭宇, “昭宇哥哥,在鸾儿心里,你和君烨是两种感情,并没有轻重之分,但是鸾儿今日一定要和君烨走,这样对你我来说,都是解脱!” 事已至此,她不可能再在这宫里呆下去,今日,她非走不可! 说罢,二白转身,大步往外走,挺直的身影没有半分犹豫和留恋。 只听身后轻微的一声刀剑入肉的声音,随即是邱忠嘶声裂肺的呼喊, “皇上!” 二白一怔,脸上血色瞬间褪尽,惶然转身。 黑暗中只看到燕昭宇悲恸绝望的眼睛,和他向后倒去的身体,他身上红袍在寒风中飞扬,似一抹血色溅在她眼中。 二白心中大慌,疾步向后跑去,“昭宇哥哥!” 君烨看着突然空了的手心,胸口也空荡荡的,风灌进去,扯的他每一根神经都似被人紧紧攥住一样的疼痛。 他看着二白跪在男人面前,痛哭流涕,看着她惶恐失措的脸,那样刺目,刻骨的心疼。 他在想,此时若是他也给自己一剑,她是不是就能回来,继续和他走? 可是他不能这样做。 他不能再逼她了! 他们不是自裁,而是在逼死她! 此时延寿宫里已经乱成一团,人人慌乱奔走,呼叫声,啼哭声响成一片,彻底打破寒夜的清寂。 君烨笔直的站在原地,站在一群慌张哭喊的人群之中,那样的格格不入! 雨已经停了,夜更加黑暗,风更冷,刮在身上,凌厉如刀。 燕昭宇已经被抬到屋里,所有的人也呼啦散去,唯有他仍旧还站在那里,和心爱的人只差一步便能相守。 可是这一步变成了再难跨越的鸿沟。 男人身影笼罩在黑暗中,似与暗夜融为一体,他缓缓转身,向着宫外走去,身影渐渐消失,似雨珠滑落在地上,再看不到一丝痕迹。 延寿宫内灯火通明,宫人进进出出,皆脸色惊惧。 所有的太医都已经被找来,二白在外殿焦急的等待着,滴漏成为深夜里唯一的声音,那般漫长,一声一声,似更鼓一般敲在心上。 芙洛听到消息赶来,还未进屋便哭的满面泪痕,扑进二白怀里,“鸾姐姐,皇兄怎么样了,皇兄不能死,他不能死!” 二白浑身冰冷,脸色苍白如纸,抱住芙洛,似是安慰她,也似是安慰自己, “他不会死,不会的!” “鸾姐姐,我很害怕!” 突然帘帐一掀,太医走出来,一个个面色沉重,眉头紧皱,对着二白行礼。 芙洛先冲上去,哽声问道,“皇兄怎么样?” “回公主、”冯太医垂下头去,沉声道,“皇上刀扎的很深,伤了心脉,我们已经给皇上服用了护心丹,用了最好的伤药,皇上若是能熬过今晚,伤情便是已经控制,若是不能、” 冯太医头垂的更低,没再继续说下去。 “那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去救皇兄啊,你们不都是大燕最好的大夫吗?”芙洛推着冯太医往里走,泣不成声。 “芙儿!”二白喊了一声,脸色虽然白的可怕,声音还算冷静,“是,请各位太医一定尽全力保住皇上性命,等皇上脱离了生命危险,我定对各位太医感激不尽!” “微臣惶恐!微臣自是尽全力,拼死保住皇上!”几个太医齐声说道。 “好!”二白重重点头,往内殿里走,面容清绝,“皇上若死了、你们全部都跟着陪葬!” 众太医脸色一变,扑通一声都跪下去,惶恐道,“是!” 34 成亲 内殿里弥漫着让人心慌的血腥气,燕昭宇躺在床上,胸口的伤已经包扎好,他脸色苍白,双眸紧闭,似是惩罚她一样,不肯睁眼看她。 “昭宇哥哥、”二白握住他的手,双眸含泪,低声道,“我不走了,你不要死,快点醒过来,好不好?你听到了吗,我答应你不走了,再也不离开皇宫,我陪着你,不再把你一个人丢下!” “你要是死了,我还在这宫里做什么?” “你要是听到我说话,就一定醒过来好不好?” 芙洛也扑在床边,哭的泪流满面,“皇兄,你一定坚持住,你不是最疼鸾姐姐吗,你怎么忍心让她伤心?” 二白双手捧着燕昭宇的手,放在眉心,闭上眼睛,泪水大滴大滴落在他手臂上。 “参见太妃娘娘!” 殿外太医齐声问安,芙洛慌忙起身迎出去,见到自己的母亲,顿时又哭出来,“母妃!” 冯太妃今年不过四旬的年纪,因在后宫,养尊处优,看上去还很年轻,此时脸上一片惶急之色,搀着芙洛的手急忙忙内殿里走。 看到躺在床上的要燕昭宇,冯太妃眼圈一红,顿时落下泪来, “皇儿!” “参见太妃娘娘!”二白退到一边请安。 冯太妃为人很温厚,和燕昭宇虽不是亲母子,但一向疼爱他,而燕昭宇也很敬重这位他父皇唯一还留在宫里的妃子。 冯太妃在宫中辈分最高,从来不参与政事,甚至连芙洛的事也很少管,每日在宫里吃斋念佛,似是出了红尘一般。 二白回宫后,去看过冯太妃一次,对她亦是温和以待。 “哀家都明白!”冯太妃握着二白的手,目光温柔,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光芒,“皇上喜欢你,你离开这么多年,就这几个月他过的最开心,你们都是苦孩子,不要再互相伤害!” 二白喉中梗塞难言,只淡淡点头。 “你们也不要太难过,皇上他是天子,自有神祐,不会有事的!” “是。” 冯太妃坐在床边,握着燕昭宇的手,目光柔和,“皇儿,我们都在这里陪着你,你要快点醒来!” 一直过了子时,二白让人送冯太妃回去休息,二白和芙洛留下守着。 一整夜,二白和芙洛守在床前未合眼,所有的太医也都守在外殿,隔一个时辰来看一次伤情。 整个延寿宫的灯燃了一夜,没敢敢休息,甚至大气都不敢喘。 汤药喂了两次,到了天亮时,太医们总算微微松了口气,燕昭宇虽然还未清醒,但是伤口没有恶化,暂时,性命总算保住了。 玄宁帝重伤的消息封锁,只道夜里淋雨染了风寒,休朝几日。 午后,君烨和慕容遇一起进宫。 天还未放晴,阴云笼罩,空气压抑。 二白正端着汤药自小厨里出来,抬眼,便看到了君烨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两人走过来,慕容遇问道,“皇上怎么样?” 二白眉心微蹙,淡声道,“失血过多,现在还未醒!” 君烨抬手抚了抚二白的额头,看着她微肿的眼睛,胸口一阵滞闷,低声问道,“一夜没睡吗?” 二白垂眸,微一颔首,“没关系,不觉得困。” 慕容遇在两人身上一扫,接过二白手中的碗,道,“我进去看看皇上!” 说罢端着碗往屋里走。 烟雾蒙蒙,画阁楼台掩映在雨雾之中,不见春意盎然,只见一片颓靡消沉之景,廊檐上往下滴着水珠,滴答滴答,那样安静,又那般让人心乱如麻。 君烨捧着二白的脸,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累了吗?闭上眼休息一会,一切有我!” 二白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呼吸之间满满的沉重。 两人静静的相拥,没有人开口说话,似是不知从何说起,只听雨声沥沥,又下起了绵绵细雨。 良久,二白淡声道,“君烨,你成亲吧,娶一个温柔的女子,不要再等我了!” 恐怕她一辈子都难再离开这里! 男人墨眸眯起,眼波微寒,捏着二白的下巴,深深的看着她,“二白,你要放弃我?” 二白伸臂抱住男人的精瘦的腰身,头埋在他怀里,摇头,“不知道,君烨,我不知道!” 君烨胸口绞痛,不再逼她,只安抚的摸着她的发顶,低声道,“什么都不要想,交给我!” 二白微一点,心中稍安,只要他在,她便觉得安心。 慕容遇一路穿过长廊进了寝殿,掀帘而入,只见芙洛伏在床沿上,疲惫的闭着眼睛,脸上还有未消的泪痕。 床上燕昭宇双眸紧闭,丝毫没有要清醒的迹象。 看着睡着的少女,慕容遇皱了皱眉,走过去打横将她抱起往窗前的矮榻上走去。 刚一放下,芙洛猛然惊醒,瞪着眼睛和慕容遇四目相对,顿时向后依靠,防备的道,“你要做什么?” 慕容遇直起身,冷笑一声,“皇上还在那里躺着,我能对你做什么?” “你这种卑鄙小人,谁不知道你会不会趁人之危?”芙洛蜷缩在矮榻上,仰头对着慕容遇怒视。 慕容遇怒气上涌,勉强克制住,咬牙嗤笑道,“好,我是小人,我好心想抱你去床上睡觉是我卑鄙!” 说完,慕容遇气冲冲的往外走。 芙洛知道自己冤枉他了,却咬着唇不肯道歉。 心里本就担心燕昭宇的伤情,此时被慕容遇一斥,更添烦闷,坐在那里抱膝低泣。 慕容遇出了寝殿,想到二白和君烨此时正在外面,不想去打扰,便一屁股坐在那里生闷气。 隐隐的听到里面有抽泣的声音,眉头一皱,起身又走进来。 果然是少女坐在矮榻上正哭,头埋在臂弯里,双肩抖动,哭的伤心,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 慕容遇走过去,有些无奈的道,“明明是你冤枉了我,怎么好像我真欺负了你似的?” 芙洛微微扭过头去冲着窗子,哽咽道,“谁让你回来了,不用管我!” 慕容遇心里郁结,看着少女这个样子又不放心走,只坐在榻沿上绷着脸。 芙洛回过身来,一脚踹在他背上,“你走啊,你怎么不走了?坐在这里惹本公主心烦!” 慕容遇没有防备,被她踹了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噌的起身怒视女子,俊脸铁青。 芙洛仰头看着他,一副你能把我怎样的表情! “本世子真是自己犯贱,以后再不会管你!” 说罢,慕容遇转身一掀帘帐,大步迈了了出去,外面殿门一响,男人彻底走了。 芙洛呆呆的坐在那里,看到慕容遇的时候心里烦躁,可是这会子他走了,又觉得心里空荡荡的难受。 心里又有些莫名的懊恼和委屈,诸多情绪纠缠在一起,让这个心思一向单纯的少女不知所措,不断的流泪。 慕容遇气冲冲的的出了寝殿,站在外面被冷风一吹,心里的怒火才消了几分,纵身一跃,坐在廊下的木栏上,拽了一根柳枝叼在嘴里,双手交叉放在脑后靠在木栏上,心中郁结难消。 他一定是疯了才去招惹她。 以后见了她,一定远远的绕开走! 男人愤愤的想着,却不曾想过,再过一个月两人就成亲了,一个床上睡,怎么绕? 整个上京都笼罩在阴雨绵绵之中,街上行人稀少,行色匆匆,一片沉寂。 驿馆中,柳文珠刚醒,浑身酸痛难忍,睁开眼见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男人身体强壮,床笫上凶猛却又不失温柔,柳文珠第一次感觉到了做女子的乐趣,此时想起,不禁面红耳赤。 之前在李阿婆里的那些男人,要么丑陋让人作呕,要么只是一味发泄,从不顾及她的感受,每次她都是痛苦的承受,唯有昨晚方体会到男女情事原来还有这般情趣。 柳文珠拥被起身,正胡思乱想,门一响有人走了进来。 她脸色一变,立刻躺在床上,面朝里侧,将被子蒙在头上。 萧薄元走进来,以为女子还睡着,走进却看到锦被微微的抖动,不禁眉头一皱,坐在床边上,将被子扯下来,看着女子满面泪痕,顿时一惊,“文珠这是怎么了?” 柳文珠扭过头去,擦着脸上泪痕,又是羞涩又是哀伤,泣声道,“小女子昨晚醉酒竟和公子、现在只想一死了之!” 萧薄元一惊,揽着女子的肩膀道,“昨晚是我唐突了文珠,文珠若是自杀,不如先杀了我!” 柳文珠抬手捂住男人的嘴,嗔道,“不可胡说!” 她目中含泪,若梨花带雨,含羞带怯,更惹人怜惜,萧薄元面露痴色,紧紧握住女子的手,低声道,“文珠昨晚难道不觉得快活吗?” 柳文珠顿时低下头去,经过了昨晚,对男人的心思也有些转变,只觉得眼前的男人伟岸英武,被他这样痴痴的看着,更觉胸口乱跳,羞道,“公子休要再轻薄羞辱小女子!” “绝非羞辱!”萧薄元俯身在她耳边哑声道,“唯有两情相悦,方能有此欢愉。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文珠若是真心爱慕我,何必在意那些虚名?何况,本太子定会带你回北楚,一生相守,绝不辜负!” 柳文珠怯怯的看着他,“公子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 柳文珠身上锦被滑落,若凝脂雪膏的肌肤上红痕点点,暧昧妖娆,男人目光一暗,俯身压在柳文珠身上,轻挑道,“文珠也是喜欢的是吗?昨晚喊叫的模样实在让人心动!” 柳文珠大窘,翻身向着床里躲去,一拽锦被遮在身上,墨发遮面,羞道,“公子休要再提!” 锦被被拽走,顿时露出身下的被褥来,月白色的绸缎上血迹斑斑,异常醒目。 萧薄元见了,心头一动,双眸幽深,更觉欢喜,急忙脱了外袍上床,有些急不可耐的道,“文珠、文珠” “公子别这样!” “公子,青天白日,怎可、唔、” 女子抗拒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只剩一片低喘轻吟。 “没人敢进来,文珠放心就是!” 男人粗喘了一声,伸臂将床帐拂落。 之后两日,玄宁帝因染了风寒不上朝,也不招大臣觐见,萧薄元自然也不能入宫,日日和柳文珠醉酒笙歌,通宵达旦,果真是乐不思蜀了! 柳文珠得了萧薄元宠爱,完全成了太子驿馆里的主子,就连萧薄元对她也是百依百顺,上下没有不从者。 细雨连下了两日,第三日午后才放晴,宫苑内碧叶凝珠,花红柳翠,又变的欣欣向荣。 延寿宫内,太医每隔一个时辰来替玄宁帝换一次药,芙洛在这里连着守了两日,二白让她回去休息了,她一人守在床边,给燕昭宇喂水喂药。 午后格外的安静,宫人走路都放慢了脚步,似是皇上睡着了一般不敢大声惊醒。 二白连着几夜不曾合眼,此时坐在床下,手臂支着额头,疲惫的闭眼假寐。 窗外风影轻动,床上昏睡了几日的男人长睫一颤,缓缓睁开眼睛,眸子轻转,意识渐渐苏醒,目光落在正伏臂而睡的女子身上。 他没死,她也没走。 她还在这里,没有将他丢下! 男人脸色苍白,邪魅的面孔上少了几分阴鸷,多了些柔弱,长眸一眨,缓缓抬臂握住少女的手腕。 “扑通”一声 二白脑袋自手背上滑落,磕在床沿上,然后猛的惊醒,抬头便见燕昭宇正看着她。 “昭宇哥哥、”二白一把握住他的手,欣喜道,“你醒了?” 燕昭宇微一颔首,摸了摸二白又瘦了的小脸,忍不住心疼,“鸾儿、” 二白双手握住他的手,眨着一双大眼睛,哽声道,“醒了就好,以后万万不可再做这样的傻事了,你若有事,我怎么对大燕交代,怎么对皇祖母交代,你是要逼死我吗?” 她眼泪滚下来,滑过男人的手背,燕昭宇胸口被烫了似的炙痛,声音沙哑的道,“对不起,鸾儿,不要怪昭宇哥哥,这宫里这样冷,你走了,昭宇哥哥真的活不下去!” 二白闭上眼睛摇头,“不要说了,我答应你,不走了,以后都陪着昭宇哥哥,哪里也不去!” 燕昭宇左手不能动,只能用右手握着二白的手放在眼睛上,遮住他湿润的眸子,低低的道,“鸾儿,你就是昭宇哥哥的命!” 二白心头一时情绪万千,竟不知如何开口。 燕昭宇醒了,笼罩在整个皇宫上的愁云才刹那散去,邱忠进进出出脸上带了笑意,太医馆的太医也全部都松了口气。 至少,不用陪葬了! 修养了几日,燕昭宇伤口渐渐好转,每日可以起来坐一会,堆了多日的奏折全部搬来了延寿宫,让二白给他念了,然后代他批注。 两人日夜同寝,仿佛又回到了儿时一般,就是在这座寝殿中,两人一同用膳,一同读书,形影不离。 前朝已经恢复了早朝,暂由御史大夫范志毅和大司马君烨监管朝政。 这日下朝后,慕容遇跟在君烨身侧,往宫外走时,看了看内宫的方向,皱眉道, “君少,你真的就这样放弃鸾儿了?” 他去了几次延寿宫,都是二白在照顾燕昭宇,两人亲密的样子,连他看了心里都不是滋味,而君烨这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君烨脸色沉淡,一言不发,缓步往外走。 慕容遇叹了口气,抬步跟上去。 回去的路上,街上拥挤,马车一步一停,走的十分缓慢。 君烨倚在软枕上,淡淡看着车窗外,俊美冷贵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双眸悠远,不知在想何事。 慕容遇知道他心里此时定不好受,也不打扰他,懒懒的靠在窗子上,亦是瞧着街上的行人出神。 迎面一马车缓缓走过来,周围围了许多侍卫,不断的驱赶百姓让路,胡乱的推搡,也不管老人还是孩子,街上哭声、惨叫声,一片混乱。 慕容遇眉心一皱,冷哼道,“在上京也敢如此嚣张,以为这是他们北楚不成!” 说罢推开车门,纵身而起,一脚踢在一个正要伸手推老人的北楚侍卫头上,将他直直踢出数丈。 “什么人?”北楚侍卫顿时拔刀,对着慕容遇冷声喝道。 君府的侍卫拦在慕容遇身前,皆是君烨手下的精兵,身形矫健,目光冷厉,与北楚侍卫对峙。 “这是安国公世子,还不退下!” 毕竟是在大燕,那些北楚侍卫一听是上京世子爷,顿时向后一退,没了方才的气势。 马车内女子猛然睁开眼睛,慕容遇? 柳文珠目光由惊愕转为冰冷,脸上一片阴郁,之前对她百般呵护,不过也是因为她的身份,后来流落街头,受了那么多的苦,之前讨好她,说要保护她的慕容遇连人影都看不到了。 之前种种,一笔笔,一件件,终有一日她要和他们每一个人清算! 女子心中恨意绵绵,却不敢出去,只伸出一只手去,招了侍卫过来,低声道,“不要和慕容世子冲突,把路让开!” “是!”侍卫应声而去,忙将马车赶到路边,所有的侍卫退下。 “以后再敢在上京嚣张跋扈,休怪本世子不客气!”慕容遇冷冷道了一声,纵身上了马车。 君府的侍卫也退回来,护着马车继续前行。 两辆马车错过的一瞬,女子将车帘撩开一条缝,看到车里的另一人,顿时一怔。 君烨! 他竟然也坐在车内。 她曾经那样深爱过的人,如今再见已恍如隔世。 她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一往情深,而那日跪在他车下,苦苦哀求,却终换不来他一个怜悯的眼神。 柳文珠手掌缓缓握紧,看着男人清俊高贵的容颜一闪而过,心中仍旧痛恨难抑。 今日,她无需再求他,无需他的怜悯,依旧被人捧在手心上。 女子冷笑一声,唰的将车帘放下,吩咐道, “走吧!” 马车穿过长街,自一个胡同拐进去,柳文珠看着熟悉的地方,目光一点点冷下去。 依然是那道破旧的木门,柳文珠一身绫罗绸缎,头戴珠翠,自马车上缓步下来,看到那扇门完全没有之前的恐惧,只有无限恨意。 侍卫上前直接将门踹开,分列两旁,让柳文珠进去。 院子里李阿婆的男人也在家,正用水桶提水,见这么多侍卫进来,顿时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磕磕巴巴的道,“这、这是做什么?” 惶恐之下,他竟没有认出衣着显贵的女子竟是柳文珠。 李阿婆从屋子里跑出来,慌张喊道,“各位官爷是不是走错了门了,民妇一家本本分分,都是普通百姓,官爷这是为何闯进来?” 柳文珠上前一步,挑眉淡笑道,“这么快婆婆就不认得我了吗?” 李阿婆定睛一看,顿时脸色大变,踉跄后退,“文、文珠,你是文珠?” 柳文珠勾唇笑了一声,又往前逼近一步,满目冷鸷,“婆婆可曾想到我会回来?你逼迫谋害我之时,可曾想到有今日?” 李阿婆扑通跪在地上,尖瘦的脸不断的抖动,浑身瑟瑟发抖,“文珠、文珠,我们错了,可是我也曾收留你和你母亲啊,挣的银子,我全部给你,全都给你!” 柳文珠抬脚踩在她的手上,用力一捻,只听杀猪似的一声惨叫,李阿婆不敢动,面如土色,“文珠,文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李阿婆的男人躲在水井旁的水缸后,颤着身子不敢出来。 柳文珠看着女人涕泪横流的模样,心中越发恨意难平,抽出头上发簪猛的向着女人的脸上插去,满眼狠毒 “将你千刀万剐都不能消我心头之恨,去死吧!” 除了锦二白,这世上她最痛恨的就是李阿婆,毁了她的清白,还差点毁了她一生。 她日日盼着回到这里,想象这丑陋的婆子跪在她脚下求饶。 终于等到了今日,她怎会轻易放过她? 她受的屈辱,受的痛苦,今日全部都要讨回来! 她目光阴森,脚踩在李阿婆身上,手中金钗一下下扎进她脸上,李阿婆嘶声惨叫,疼的浑身抽搐,不断在地上打滚,一只眼被扎破,脸上满是血洞,说不出的恐怖瘆人。 人前温柔的女子此时化身恶鬼一般,面部狰狞,歇斯底里,咬着牙用力的将金簪插进女人的脸上,直到将李阿婆的两只眼都扎破了,又往她身上扎。 李阿婆惨叫的声音已经走了样儿,凄厉哀嚎。 半晌,柳文珠气喘吁吁的停下,发鬓微乱,额头上甚至出了一层细汗。 她随手扔了滴血的金钗,看着地上浑身是血的女人,对着身后的侍卫吩咐道,淡声道,“将他们都捆了,剁了手脚,内脏全部给我掏出来,扔出去喂狗!” 这些侍卫跟着萧薄元平时也没少干为非作歹的事,但此时看着地上那婆子的惨状,听了女子的话,仍旧忍不住一阵阵后背发寒,但柳文珠如今正受宠,他们不敢违抗,应了声去找绳子。 李阿婆躺在地上仍旧捂着脸惨叫,男人吓晕过去,直接倒在了地上。 柳文珠冷哼一声,提裙向着西厢房而去。 陈允如正扒在窗子上看着外面的动静,听到门声,顿时跌坐在地上,吓的脸色惨白。 柳文珠走过去,伸手将女子搀扶起来,柔柔笑道,“姐姐别怕,妹妹来接你了!” 陈允如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将面前这个珠光宝翠却狠辣阴毒的女子和之前那个柔弱的柳文珠联系在一起,忍不住后退一步,坐在床上,一脸惊惧,防备的看着她。 “姐姐不要怕!”柳文珠坐在床上,“姐姐难道不恨李阿婆吗?她毁了我们的青白,不知糟践了多少无辜的女子,他们才是世上最恶毒的人,死有余辜!” 陈允如听着外面的惨叫声,一阵阵打颤,“你真的要杀了他们?” “不杀了难道还要留着他们祸害别人吗?姐姐不必想了,今日我就是来接你的,跟我走吧,日后我定会将你当做亲姐姐一般对待。” “你带我去哪?” “不瞒姐姐,妹妹出去这段时日,遇到了良人,他待我甚好,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以后你我都不必再过苦日子了!” 陈允如点了点头,“那、我收拾一下再跟着你走!” 她本来一直盼着柳文珠回来救她,今日见了柳文珠后却似看到一个陌生人一般,惶恐不安,甚至有些害怕。 然而她又不得不根她走,李阿婆死了,她也不能继续再留在这里。 “不必收拾了!”柳文珠拉着她起身,嗤笑道,“以后这些都用不上了,姐姐随我去了便知!” 说着拉着陈允如往外走,没出门口又停下,回身笑道,“有几句话我还要交代姐姐,回去以后,我之说姐姐是我走散的表姐,李阿婆这里的事一概不能提,姐姐懂吗?” 陈允如心思一转,忙点头,“是,我明白!” “姐姐果真聪慧!” 柳文珠笑了一声,带着柳文珠出去时,院子里已经没了声音。 陈允如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满眼血肉模糊,脸色一白,忙转头跟着柳文珠出去。 外面听着一辆马车,香风宝马,珠帘华帐,一见便知是有钱人家使用的。 陈允如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子,也不禁生了些钦佩。 不管怎样,短短几日,柳文珠就已经摇身一变成了贵女,攀附上有权有势的人,这等本事,也非一般人所有。 坐上马车,一路穿街过巷,进了驿馆,见楼台水阁,回廊画栋,四处景致奢华,陈允如即便之前如何淡然,看到这些也不禁生了几分胆怯,跟在柳文珠身后,问道,“妹妹,这是哪里?我们要去见何人?” 柳文珠笑道,“姐姐不必惊慌,跟着我就是了!” “是!” 两人向着院子走去,萧薄元正在练剑,一身劲装,身姿矫健,面孔英俊端正,潇洒风流。 见柳文珠带着一女子回来,顿时停下。 “见过公子!”柳文珠款款福身。 她身后陈允如也跟着小心行礼。 “文珠不必如此!”萧薄元挥剑回鞘,双手扶着柳文珠起身,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女子身上,问道,“这位小姐是、” 只见女子垂头低眸,圆脸檀口,一双细眼无波生媚,虽不如柳文珠美艳,却也别有一番妩媚风情。 柳文珠拉过女子的手,叹声道,“公子可还记得我和母亲一路逃难到上京,本是寻亲的,今日才知姨母和姨丈早已过世,剩下我可怜的姐姐,被人骗了去,差点丢了清白,幸好我今日遇到,将她带了回来,希望公子能让她在这里住几日。” 萧薄元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陈允如,“原来也是个可怜女子!” 柳文珠见他目光一直凝在陈允如身上,忙上前一步,挡在女子身前,拉着男人的衣摆娇嗔道,“公子还没应我?” 萧薄元忙拉她进怀,笑道,“我自然答应,文珠的姐姐,便也是我的亲人,哪有不留下的道理。” 柳文珠妩媚一笑,“多谢公子,我便先领着姐姐去安顿住下!” 萧薄元不顾有人还在,在柳文珠腰上捏了一下,暧昧道,“等下我去找你!” 柳文珠脸上飞霞,斜睨他一眼,拉着陈允如去了。 萧薄元看着两女子的背影,目光流光一闪。 柳文珠本打算让陈允如住在自己的院子里,想了想,又改了主意,将其安顿在较偏远的一处院落,又派了几个丫鬟过去。 花厅明亮宽阔,一水的红木桌椅,香炉屏风,字画古玩,房内布置雅致而舒适,和她之前在李阿婆那住的西厢房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陈允如感激的握着柳文珠的手,“妹妹大恩,我定衔草相报!” 柳文珠矜持一笑,“若没有姐姐,我也不能有几日,你我姐妹,也不必如此生分,姐姐安心住下便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让下人来找我!” “好!” “姐姐先休息吧,等下我再来看姐姐!” 柳文珠自屋子里出来,出了门,对着守在门外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会意,暗暗点头。 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转眼已到了三月十日,离元蓁和亓炎成亲的日子只还有五六日。 二白每天白日出门去潇湘馆,看着馆里的人忙碌成亲的事,跟她们打闹一天,傍晚回宫。 燕昭宇的伤口已经愈合,每日可以去上朝一两个时辰,却依旧住在延寿宫内。 同意她出宫,可若酉时若还未回来,必派人去潇湘馆寻她。 偶尔半夜里突然惊醒,衣服也不披便跑到冬暖阁来看她。 二白早晨醒时,经常能看到燕昭宇伏在自己的床边睡着,紧紧的抓着她的手,她稍稍一动,他便立刻从睡梦中醒来。 二白几次想要开口和他谈谈,然而每次一张口,看着他捂着胸口痛苦的样子,所有的话又都咽了下去。 元蓁成亲那一日,天气极好,万里无云,风轻气和。 早晨天还未亮,潇湘馆所有的红娘都已经起来,里里外外的张罗,嬉笑声不断。 锦园中张灯结彩,红灯高挂,喜气洋洋。 闺房内,元蓁一身嫁衣端坐,七娘正忙着给她上妆。 她双手紧紧的绞在一起,后背挺直,紧张到额头上都出了一层细汗。 二白和月娘进来,元蓁立刻起身,“掌柜的、月娘!” 二白目露惊艳,“果然是嫁衣添彩,我们元蓁这一打扮,天仙都不如!” 元蓁头戴紫金彩凤冠,两侧各八支镏金点翠步摇,面若桃李春花,一身红色嫁衣,上绣飞鸾金凤,眉目含羞凝笑,对着二白躬身,哽咽道,“掌柜的,感谢您当年的收留,即便元蓁嫁了人,仍旧是您的奴婢,一生都不会变!” 二白扶她起身,“不是奴婢,是亲人,我们都是一家人!” 元蓁双目含泪,重重点头。 二白轻轻抱住她,弯眼笑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要哭,亓炎的性子虽然冷了些,却是个可托付终生的男子,日后你二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定要好好的!” 元蓁终是忍不住流下泪来,“是,多谢掌柜的!” “好了、好了!”七娘过来扶着元蓁道,“别哭了,等下妆哭花了,还要再洗,大家赶紧喝喜茶,等下接新娘子的轿子就要到了!” 众人顿时忙碌起来,检查元蓁的盖头,首饰,鞋子,馆里的红娘端了喜茶进来,一样样摆上,招呼大家快吃。 整个潇湘馆喜气腾腾,热闹非凡。 刚过了卯时,便听到外面鼓乐齐鸣,鞭炮震天,有喜娘跑进来,高声喊道,“新郎官来了,新娘上轿子了!” 七娘和月娘忙将大红盖头给元蓁盖在头上,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往外走。 亓炎已经下马走了进来,一身红色锦绣喜服,上绣景福长绵如意图案,面容冷峻,器宇轩昂,对着二白等人微微躬身,然后接了元蓁手中的红绸,带着她往外走。 众人纷涌而上,在两人身上撒着花瓣彩络,一路热闹的送两人出门。 门外鞭炮震耳欲聋,锣鼓喧天,潇湘馆门口围了众多的人,熙熙攘攘,挤着上前要看新娘子。 花轿罩着大红的彩绸,上面绣着花开并蒂,丹凤朝阳等各种喜庆的图案,抬轿的轿夫也穿着大红的衣服,头上扎着红色的绸缎。 元蓁上了轿,轿夫齐喝一声,将轿子抬了起来,亓炎也翻身上马,红衣黑马,格外的俊气英武。 迎亲的唢呐吹着喜庆的曲子,绕街而行,缓缓向着亓炎的府邸的而去。 街道两侧站满了人,争着抢喜娘手里散发出去的喜糖,喧嚣欢闹,甚至比过节还热闹。 亓炎今日娶亲是在自己的府邸中,自从两人亲事定下便已经让人开始布置,门里门外张灯结彩,一片喜庆。 将近一个时辰,花轿到了门前,亓炎下马,踢娇牵着元蓁出来,跨火盆,缓步进了大门。 今日来道喝的多是京戟军中和亓炎同生共死的一些将士,脱了军袍,面上也不见平日里的冷肃,一个个喜笑颜开,簇拥着亓炎和元蓁两人往堂屋里走。 大堂里已经站满了人,笑着,闹着,亓炎本冷峻的脸色受喜庆的气氛影响,也比平日看上去温和了些。 亓炎是孤儿,没有父母,只有君烨这个主子。 而元蓁亦没有了亲人,也只有二白这个掌柜。 所以君烨和二白一同做在高堂的位置上,受两位新人跪拜。 杜老管家成了证婚人,见时辰已到,高声唱喝道, “一拜天地!” 月娘搀扶着元蓁,转身跪下去。 “二拜高堂!” 二白看着亓炎和元蓁对自己行礼,转头对着君烨挑眉一笑,桌案下,君烨轻轻握住她的手。 “夫妻对拜!” 亓炎看着面前蒙着红盖头的女子,清眸温柔,缓缓躬身。 “礼成,送入洞房!” 杜老管家说完,大堂内顿时一阵喧腾。 “亓将军,以前你不喝酒,今天可躲不了了!” “就是,把他灌醉了我们好去闹洞房!” “那说好了啊,今天不醉不归!” 那些副将大声嚷嚷着推着亓炎往酒席上走去,七娘和月娘几人则带着元蓁往新房里走。 新房外守着两个丫鬟,见新娘子过来,顿时开门迎进去。 入目皆是满眼的红色,红色的地毯,红色灯笼,大红的囍字,红色的床帐,红色绣百子送福的锦被…。让人从心里便觉得喜庆。 因为特殊的关系,屋子里的喜娘都是潇湘馆里的人,加上七娘和月娘陪着,并不觉得生疏尴尬。 然而元蓁仍旧觉得紧张,胸口心跳的厉害,似马上就要跳出来。 月娘握着她沁了汗的手,低声笑道,“不必紧张害羞,一切交给男人就是!” 其他喜娘顿时暧昧嗤嗤笑起来。 元蓁盖着盖头,脸上一窘,咬着唇默不作声。 “你这一说,元蓁恐怕更要不知所措了,紧张也好,人这一辈子,总要什么都经历过,才觉得完整!”七娘打趣笑道。 “七娘说的对,此时的心情以后再难有,可是妙不可言的!” “巧姐说说怎么个妙不可言?” “等你成亲时就知道了!” 众人也纷纷跟着说笑打闹,气氛热络,元蓁绷直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 她低着头,满眼的红影闪烁,看不到房内的情形,只听着耳边众红娘的笑闹声,窗子外传来的觥筹交错声,心里一片平和。 35 争宠奸计(继续万更) 所有的人都在前院里喝喜酒,后院里反而格外的安静。 二白懒懒的坐在廊下的木栏上,手里提着一壶酒,看着回廊红影绵延,看着天上圆月皎洁,一双桃花明眸映着清辉月色,清澈炯亮。 身后轻缓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很快自己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闻着淡淡熟悉冷香,二白头仰在男人肩膀,看着天上的点点星辰,笑道,“今天真的很高兴!” 君烨紧紧的的抱着她,耳鬓厮磨,灯影下面容清俊更胜往日,自她耳边低声道,“可是本尊不高兴!本尊嫉妒亓炎!” “嗯?”二白回眸,淡淡挑眉。 “嫉妒他竟然比本尊更早成亲,从此只剩本尊一个孤家寡人!”君烨轻吁了口气,“我今日都后悔了,不该这么轻易的同意。” 二白笑了一声,转过身来,依旧坐在木栏上,双臂 搭着君烨的肩膀,潋滟笑道, “今日亓炎都把你当高堂拜了,占了人家便宜还说这样的话!” 君烨揽着女子的腰身,吻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我们呢?什么时候成亲?” 昏暗的光影下,二白本欢喜的心情顿时淡了下去,双眸看着男人,“君烨,我可能永远都做不了你光明正大的妻子!” 君烨胸口一痛,抚着少女的脸庞,缓缓笑道,“不会,我们终有一日会成亲的!” 二白倾身上前,头靠在他肩膀上,淡声道,“君烨,就算有一天你等不下去了,娶了别的女子,我也不会怪你,真的!” 她无法离开皇宫,无法嫁给他,不能自私的让他永远孤独一人。 她还有燕昭宇,还有芙洛这些亲人,而君烨,什么都没有了。 他需要一个人陪在身边,懂他的悲欢,懂他的喜怒,携手共老。 “难道你还不懂,这世上,我只要你一人!”君烨吻了吻她脸颊,声音平淡而坚定,“若不是你,我宁愿孤独终老!” 二白闭了闭眼睛,胸口涨满,似欢喜,似沉重,无法言说。 远处划拳敬酒的喧闹声一阵阵传来,二白深吸了口气,满心郁气呼出,看着红影流转,勾唇一笑,只要他们还活着,只要能看到彼此,就值得高兴。 柳暗花明,峰回路转,她相信某一天燕昭宇会想通,会放手让她离开,会成全她的心意。 二白起身,深深的看着男人,在他唇上一吻,笑道,“等我!” 君烨眸光一暗,低头重重吻下去,启开贝齿,辗转深入。 二白长睫一颤,缓缓阖上,动情的和男人拥吻。 清寂而暧昧的长廊上空无一人,夜色正好,春意连绵。 良久,直到两人都已经气喘吁吁,君烨才稍稍离开女子的唇瓣,凤眸锁着她,细碎的吻落在她脸颊上,低低哑哑的道,“本尊更嫉妒亓炎今夜怀抱美人,不如二白也、” 他话未说完,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回廊那边传过来。 二白自君烨的怀里挣脱出来,见是一宫侍跑过来,不敢靠前,三丈外便停下,恭敬的道,“奴才见过公主!” 站着的男人,他自然也知道是谁,然而此刻只做没看到。 “什么事?”二白问道。 “皇上送了贺礼来个亓将军,顺便让奴才恭请公主回宫!” 君烨幽眸缓缓一沉,手臂不由的收紧。 二白却挣开自木栏上跳了下去,唇含浅笑,半是玩笑的道,“你去看着亓炎,别让他喝醉了,元蓁还在等着他呢!” “嗯,放心吧!”君烨淡淡点头。 “那我走了!”二白咧嘴笑了笑,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沿着长廊往外走。 君烨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女子的身影转了弯不见了,一双深不见的眸子里,敛着冷芒,幽深如井。 前院喝酒的人本想将亓炎灌醉了,然而直到一个个都倒在桌子底下,亓炎依旧坐的笔直。 已过了戌时,丫鬟过来道,“将军,时辰不早了,该休息了!” “别走、亓将军我们再战三个回合,如果你还、还坐的住,我们、今天就放了你!”一个副将快要趴在桌子上,醉醺醺的喊道。 亓炎起身吩咐道,“把他们都带到屋子里去睡觉,别着凉了!” 下人纷纷应声,去搀扶那些已经倒在地上人。 “别、别拉我,我还要去闹洞房呢、闹洞房!”有人闭着眼嚷嚷。 亓炎无语的看着,然后转身往后院走。 一路走过去,看到新房窗子里透出来的红影,不自觉的心跳开始加速,脚步缓下来,竟比第一次上战场还紧张。 推门进去,小丫鬟喊道,“新郎官来了!” 坐在床上的元蓁顿时身子微微一颤。 七娘和月娘等人安抚的拍了拍元蓁的手,纷纷自内室退出来。 “辛苦了!”亓炎微微颔首。 月娘笑道,“元蓁我们代掌柜的交给将军了,希望将军能好好待她!” “是!”亓炎轻轻颔首,声音却郑重。 “我们可走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将军快去吧!”其他红娘跟着笑闹了一声,退出门去,将房门紧紧关上。 亓炎在那站了片刻,等到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缓步往内室里走。 红烛高燃,女子一身嫁衣,一动不动的坐在床上。 亓炎手心里出了一层细汗,俊目一扫,见桌案上放着合卺酒、喜称。 想起喜娘交代的,亓炎拿起喜称坐在床边上,缓缓将盖头挑下去。 金凤冠下,女子眉如远黛,眸若皎月,粉面嫣唇,冷艳中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娇羞,一种别致的清丽秀美。 亓炎直直的看着,似一晚上喝的酒刹那涌上来,本俊白的脸色腾的红了。 半晌,才起身走到桌案旁,倒了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元蓁。 元蓁接了,缓缓抬头,两人四目相对,新房中空气顿时一窒,只闻心跳如雷。 两人默不作声,绕过彼此的脖颈,浅饮杯中浓酒。 幽香阵阵,沁人心脾,亓炎竟觉得这酒比在前院喝了几坛的烈酒更醉人。 放下酒盏,又是一阵沉默。 桌案上的红烛泪垂,如绛脂凝结,灯影闪烁,美人瑧首端坐,屋子里静谧无声。 “饿了吗?”亓炎突然开口问道。 元蓁的确一天没吃东西了,轻轻点头。 亓炎将桌子上的糕点挑了几块放在盘子里,递给元蓁。 元蓁看着碟子,轻轻咬唇,抬眸问道,“你吃吗?” 闪烁的灯影柔和了亓炎冷峻的面孔,剑眉星目,俊朗出尘,他缓缓摇头,“你吃吧,我方才吃过了!” 元蓁淡淡点头,只吃了一块,便起身将盘子放了回去,漱口后,坐在妆台前,卸了头上凤冠金钗,一头墨发如瀑布垂下。 亓炎蓦然移开目光。 元蓁缓步回到床上,脱了鞋,合衣躺在床上,伸手一摸锦被下,摸出一把红枣花生。 脸上微微一红,她红唇紧抿,看向男人,张了张檀口,欲言又止。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还有人在喝酒,亓炎突然起身,淡声道,“你先睡,我去前院里看看,别让他们都喝醉了!” 说罢抬步便往外走,走了两步,不见有人回应,他停步转身,便见女子一双清眸的静静的看着他。 亓炎想了想,淡声道,“算了,我们还是休息吧!” 说罢脱了外袍,躺在床上。 床帐放下来,隔了红烛灯影,床内顿时一片幽暗。 纱帐上的百花富贵图映在女子宁静秀美的脸上,元蓁紧抿着红唇,屏息闭目,有些惶恐,又有些莫名的期待。 然而,良久并不见旁边男子靠过来,元蓁目光一暗,微微侧过身去,头向着里侧,手心紧紧攥着嫁衣上的流苏,眸光幽幽。 身后男人似翻了个身,面朝向床外。 元蓁咬了咬唇,身下似有花生隔着,有一些难忍,却一动不动。 良久,窗外喝酒的人似终于散了,更鼓敲了三下,夜深人静,万籁无声。 房间里的红烛爆了一个灯花,渐渐暗下去,帐内清寂,旁边的人似已经睡着了,没有半点声音。 元蓁心头有些失落,半分睡意也无,只睁着眼睛看着床帏上牡丹的图案。 他不想娶她是吗? 只不过是主命难违,才不得不和她成亲。 所以,从头到尾,一直都这样冷淡。 别人的洞房花烛夜也是这般吗? 元蓁胡思乱想着,胸口滞闷,只觉身上穿的繁琐嫁衣也开始变的沉重,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却又不能脱,不敢脱。 她浑身难受的厉害,翻了个身,几乎是同时,男人也翻身过来,刹那间,面对面,四目相对,看着彼此清明的眼睛,两人都是一愣。 原来,两人都不曾入睡,有一种心照不宣心情在彼此眼中交汇流转,帐内气温急升,气氛顿时变的暧昧。 亓炎冷眸渐深,直直的看着女子,抬手抚上女子柔滑的脸颊,细细抚摸。 元蓁脸上飞红,垂下眸去,紧咬下唇。 灯火幽暗,女子红唇如蔻,闪着水泽,在清寂的暗夜中,引人心乱的美。 男人缓缓靠近,直到彼此呼吸相闻,喘息错乱,女子长睫的厉害,微微抬眸,暗影笼罩下来,男人猛然吻在她的唇上。 空气在这一刻凝结,狂乱的心跳陡然而止,男人吻的生疏而狂热,启开她的唇,有些胡乱的吻进去。 似乎不敢看彼此的眼睛,只怕泄露动情的心事,闭着双眸,热烈的吻从生涩到寻到此间乐趣,痴缠不休。 彼此的心意在唇舌间交汇,不必说那些深情的话,不必山盟海誓,不必甜言蜜语,相濡以沫间,心思已经明了。 呼吸渐渐急促,亓炎炙热的吻着女子唇瓣、脸颊、锁骨,伸手去解女子身上的衣服。 嫁衣本就繁琐,他握剑指挥兵马的手此时偏偏解 不开一粒小小扣子,越发有些急不可耐。 元蓁脸颊通红,任平时如何淡定冷情,此时也不禁满面羞窘,垂眸轻笑一声,握住他的手,起身低着头,缓缓将衣扣解开。 红色锦绣的嫁衣顺着床沿滑落,亓炎眉目深邃,不由的呼吸变粗,低头吻在女子圆润的肩膀上。 重叠的身影缓缓躺下去,房内红烛渐渐熄灭,月光照进来,床帐上的金线绣的交颈鸳鸯随水波轻颤。 廊下红色的灯笼在风中晃动,风声低咽不止,掩了房内粗喘轻吟,春夜正浓,良宵却刚刚开始。 前院宾客早已经散了,有几人喝醉了酒,直接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管家出来吩咐人收拾酒席,关上门,搀扶着醉酒的人回房去睡觉,暮春的天气,夜里风露寒重,若是在院子里吹一夜冷风,即便铁打的身子也非病一场不可。 北楚太子萧薄元乘马车回驿馆,他也是来庆贺的,由几个朝中官员陪着喝了几杯酒,本不多,此时坐在马车上一摇晃,脑子昏沉,竟也有了几分醉意。 回到驿馆,下了马车,远远的看到有一处院子里还亮着灯,他眉头一皱,问道,“那里住的是何人?” 随从忙道,“回殿下,是文珠姑娘的表姐,陈姑娘住在那里!” 萧薄元薄醉的眼睛一眯,缓步往那处院落走去。 外面有两个丫鬟正打盹,听到有人来,刚要起身问安,被萧薄元抬手止住。 挥退下人,他一人进了房内。 内室的矮榻上,女子似是刚沐浴过,墨发披散身后,如满月春桃般的脸上,粉黛不施,眸若秋水。 身上只披着一件外衫,大概是以为没有人会进来,衣带都未系,歪倒在榻上,露出里面水红色的亵衣。 这女子并不如柳文珠美,然而轻挑的眼尾,带着一种天生的风流媚色,皮肤白皙,身段玲珑丰满,更有一番别致的韵味。 “姑娘,怎的深夜还不曾入睡?”萧薄元笑道了一声,掀帐进了屋子。 陈允如手里拿着一副刚绣完的帕子正端看出神,闻声顿时一惊,见男人进来,猛然起身,垂眸福身道,“见过公子!” 说完才想起自己此时正衣衫不整,忙将衣服拢上,却依旧遮不住胸前粉白的一片。 她低着头,窘迫不已。 自己这几日在房中随意惯了,入了夜沐浴后也太不在意,没想到男人突然会来。 “姑娘手里拿的什么?”萧薄元靠近一步,握住女子的手,放在眼下细细端详,“好精致的绣工,这荷花是姑娘绣的?” 男人身体高大英伟,靠的那样近,甚至能闻到男人身上浓烈的酒气,陈允如脸色通红,想要将手挣出来,却被紧紧的抓着不放,不禁越发窘迫。 “姑娘还没回答本公子呢?这可是你绣的?”男人声音含糊轻挑。 陈允如只得点头,“是!” “姑娘手真巧!”萧薄元醉眼看着女子的面孔,再次靠前一步,酒气喷在女子脸上。 陈允如慌张不已,用力的一挣扎,不曾想这次男人竟轻易的放了手,她用力不稳,顿时跌坐在软塌上。 身上披着的衣服也随即滑落,露出雪白软润的肩膀和胸前大片肌肤。 萧薄元居高临下,正正将眼下“美景”看个满目,呼吸一紧,随即俯身压下来,“姑娘这样一双灵巧的手,抚在身上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 陈允如忙转头躲开,细声道,“公子请自重!” “自重?”萧薄元眯着一双鹰目轻笑,手挑起女子的下巴,“本公子从来不知什么是自重!” 他高大的身体压下来,强烈的男人气息笼罩,陈允如胸口狂跳,面红耳赤,双手推拒着男人,不敢看他的眼睛,“公子别这样,文珠妹妹若是知道了,定会生气的!” “深更半夜,她早就已经睡了,不会知道的。姑娘来此以后,我还没好好照顾过姑娘,今夜良辰吉日,我怎舍得让姑娘一人孤枕难眠?”萧薄元目光深邃,语气低沉魅惑,加上他本就英俊风流的面孔,的确让人无法抗拒。 陈允如也渐渐软了身子,媚眼如丝,却仍旧觉得不安,“公子已经有了文珠妹妹,怎可再来招惹小女子?” 男人轻笑一声,吻在女人的粉面上,低声道,“男人哪个没有三妻四妾,我有了文珠,也并不妨碍我喜欢姑娘,你们本就是姐妹,以后一起留下伺候本公子,岂不是佳话美事一桩!” “别,别这样!”陈允如被他含着耳珠,只觉浑身虚软,勉强撑着身子,仰头闭上眼睛,却仍旧保持着一丝理智抗拒。 欲拒还迎,更是让男人难耐,低头在她身上一阵乱亲,“姑娘已经没有了亲人,离开这里又能去何处?就留在本公子身边吧,本公子定会对你好的,日后荣华富贵,随便你享用!” 这话正对陈允如的心思,她从柳文珠那里已经知道男人的身份,也知道柳文珠肯定会和男人一起走的,那个时候自己该去哪? 何况男人身份高贵,英姿雄伟,的确让人心动。 此时男人的这番话彻底攻破女人的心防,不再反抗,纤腰扭动,双臂揽上男人的脖颈,主动吻上去。 男人顿时呼吸急促,一把将女子身上的亵衣扯下,抱着她往床上走。 外面下丫鬟听到动静,忙退出去,将门关上。 陈允如在李阿婆那里两年,经历过无数男人,身姿妖娆丰满且不说,妩媚勾人的手段也比柳文珠更盛一筹,引的男人痴迷不已,一夜未眠。 再说柳文珠这里,一直等到深夜不见萧薄元回来,听到外面已经三更,起床披了衣衫下床,开门出去。 门外守着的丫鬟忙上前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自从柳文珠跟了萧薄元后,下人们便识趣的全部改了口,称她夫人。 “去前院问问,公子怎么还未回来?”柳文珠皱着峨眉道。 “是,奴婢这就去,风寒露重,夫人回屋稍等!” 小丫鬟应了一声,忙快步出了院子往前院去了。 柳文珠回到房里,心神不宁,端起冷茶喝了一口,坐在椅子上焦急的等着。 大概有一盏茶的功夫,小丫鬟返身回来,进屋禀道,“殿下的随从让奴婢告诉夫人,殿下赴宴喝醉了,已经回了自己的院子,今晚不过来了!” 喝醉了? 柳文珠缓缓松了口气,道,“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是!”小丫鬟应声退下。 柳文珠也不再多想,回床继续睡了。 然而一连几日,萧薄元都未再宿在她房中,白日里偶尔过来,陪她一会便匆匆离去。 言语之间又没有轻怠之意,依旧对她嘘寒问暖,温柔以待。 柳文珠心中觉得蹊跷,越发烦闷不已。 这日饭后无事,去陈允如房里闲坐。 一进门,陈允如坐在矮榻上正绣一副鸳鸯图,面色红润,眼波含媚,穿着一身紫色的缕金挑线纱裙,同在李阿婆家时枯瘦无光的模样相比似换了一个人一般。 见柳文珠进来,忙起身让坐,亲自端了茶来,笑道,“妹妹怎的有空过来?” 柳文珠娇羞道,“殿下他日夜缠着我不放,姐姐来了几日,我都不曾过来看望,实在是失礼!” 陈允如低下头去,“妹妹客气了,如今我能摆脱李阿婆还要多谢妹妹!” 柳文珠浅笑看着她,“果然是衣着衬人,姐姐离开那破屋子,换了一身装扮,如今越发的美了!” 陈允如脸上一红,垂首道,“哪里,妹妹才是天姿国色,就不要打趣我了!” 柳文珠笑了笑,拿起陈允如放在桌子上的一块帕子放在手里看,突然她目色一变,不动声色的将帕子放在唇下,不是女子身上的脂粉香,竟有淡淡的酒气。 她胸口缓缓下沉,面色却不变,笑道,“最近姐姐可曾看到殿下?” 陈允如脸色微白,忙抬头道,“没有,不曾看到!” 柳文珠看着她急于否定的模样心中了然,面上仍旧挂着浅笑,“姐姐紧张什么,我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陈允如讪讪笑了笑,“妹妹多心了,我也是怕妹妹多想。” “姐姐这帕子上的莲花好精致,可否送给妹妹?”柳文珠浅浅一笑,转了话题。 “自然,妹妹想要,尽管拿去就去!” “多谢姐姐!” 柳文珠将手帕揣起来,又聊了一会,告辞离开。 一直出了陈允如的院子,柳文珠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目光阴鸷,狠狠瞥了一眼身后,冷笑一声。 傍晚萧薄元来的时候,见柳文珠正坐在矮榻上愁眉不展。 男人过去将她搂在怀里,“文珠这是怎么了?” 柳文珠叹了口气,峨眉紧蹙,欲言又止。 柔弱哀婉的模样顿时让男人心疼不已,“快告诉我,发生了何事?” 柳文珠又叹了一声,倚在男人胸口,柔声道,“公子不知,我表姐本来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后来和邻居一男子私通,被玷污了身子,本就不幸,后来又被人诓骗了去,不知受了多少侮辱。” 萧薄元目光闪烁,抚着她的肩膀,“竟还有这种事?” 柳文珠垂泪点头,泣声道,“我将她救出来,接到这里,本想好好保护她,让她过几天安稳日子,不曾想,她又不知被哪个个侍卫给欺辱,我实在是对不起姨母。” “文珠说的什么意思,你怎知你表姐被人欺辱?” 柳文珠起身,将那荷花帕子递到男人面前,“公子请看,这是我今日去姐姐房中拿来的,这本是女子的贴身之物,现在上面就竟有酒气,定是哪个混蛋侍卫,见我姐姐一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所以醉酒后将她、将她、” 女子嘤嘤低泣,伤心不已。 萧薄元尴尬的笑了笑,“有酒气也不一定就是被人侮辱了,文珠想多了!” “怎么不是,一个女子的贴身手帕怎么会有酒气?”柳文珠双目含泪,楚楚可怜,“姐姐若是遭人强迫,我也不活了!” “别!”萧薄元忙将她抱住,心疼道,“文珠万万不可,我定会查清此事,给你一个交代,也多派些人守在允如院外,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允如? 柳文珠心中冷笑一声,脸上表情依旧凄婉,用帕子拭了泪,一张梨花带雨的面容上,双眸盈盈的看着男人,“公子定要保护好姐姐!” “放心就是!”萧薄元看着女子,心中疼惜,忍不住低头吻在她脸上,低声道,“文珠别哭了,本公子心都要被你哭碎了!” “公子就会哄我!”柳文珠垂眸娇羞道。 是夜,萧薄元果然留宿在她房里,一夜欢爱,怜惜不已。 之后也不敢再去陈允如房中。 亓炎和元蓁成亲后第二日就搬到了大司马府,过了几日,二白在翡翠阁看到元蓁,见她墨发已经盘起,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些温婉,眉梢眼角尽是初为人妻的羞涩。 二白心中宽慰,只道自己这红娘总算做成了一件喜事。 接下来就是慕容遇和芙洛了。 希望这对冤家也能这般顺利。 二白正为别人操心时,不曾想宫里的大殿上,也正在说她的终身大事。 一直流连不归国的北楚使臣见和芙洛公主联姻无望,早朝后觐见玄宁帝,提出仍旧要和大燕联姻,而这次为他们太子殿下求娶的是明鸾公主。 彼时燕昭宇抬眸看过来,眸色阴冷,勾唇道,“明鸾公主?” 褚旬低着头,看都不敢看玄宁帝一眼,讷讷道,“正是!” 他此时也恨的想骂娘,谁都知道这位燕皇视明鸾公主为命,他们太子殿下竟要他来向燕皇提出要娶明鸾公主,明显是让他来送死。 如果不是自己一直忠心耿耿的萧薄元信任,他甚至都怀疑自己是被萧薄元下了圈套,故意让他来送命! 来之前萧薄元还振振有词的道,“燕皇和大司马都在争这个明鸾公主,本殿下正好替他们解决了这个难题!” 褚旬觉得他们太子睡了那么叫柳文珠的女人以后,一定是把脑子睡没了。 然而主子有命,他不得不从,所以只好硬着头皮觐见。 说话时,战战巍巍,唯恐玄宁帝一个不高兴,将他拉出去砍了! “贵太子已经在上京住了将近一个月,听说三皇子又在广结党羽,蠢蠢欲动,朕看褚大人还是尽快劝太子回朝吧。关于迎娶明鸾公主的事,朕希望不要再听到第二次,否则、朕也不敢保证楚太子是不是适合做未来北楚的主子!”燕昭宇脸色森冷,淡淡的道。 褚旬忙跪下去,“是、是,既然燕皇不同意,微臣自然不敢再提,回去便告知我太子殿下,尽快回国。” “嗯,去吧!” 褚旬从殿中出来,才发觉后背出了一层细汗,被外面的风一吹,顿时透体冰凉。 赶紧出宫向他们太子禀告去了。 萧薄元听了燕昭宇的回话,眉头紧皱。 他猜到燕皇不会同意让明鸾去联姻,然而他又实在是不甘心,才让褚旬去探探玄宁帝的态度,如果微有缓和的余地,他还可以再努力一下。 如今看来却是不可能了! 到了傍晚时,北楚太子求娶明鸾公主的事便传到了大司马府。 君烨正画画,笔尖一顿,硕大的墨点落在宣纸上,他墨眸清寒,冷声道,“去告诉北楚太子,他若敢打明鸾公主的主意,本尊立刻带兵踏平北楚!” 萧薄元听到侍卫传来的话,脸色铁青,“砰” 的一声将手中茶盏摔在地上。 为了一个女人竟敢用国事威胁他! “殿下,依微臣看,此事还是算了,何必太岁头上动土,好端端的去招惹他们!”褚旬劝道,也是在替自己争取活命的机会,可千万别再让他去提此事。 萧薄元冷哼一声,“一个女人而已,本太子偏不相信,他们敢兴兵动武!” 本来他也只是有些喜欢明鸾而已,然而被威胁,骨子里的野性被激起,更是对明鸾势在必得! “太子殿下!”褚旬双膝跪下去,苦口婆心的道,“天下美人皆是,殿下何苦执着于明鸾公主,何况现在燕皇在北楚夺储的事上还是偏向您的,殿下万万不可节外生枝,徒惹事端!” 萧薄元脸色一冷,一脚踹在褚旬胸口上,喝道,“本太子轮的到你教训,滚!” 褚旬被踹的心窝剧痛,也知道这位太子的性子,虽心中担忧,却不敢再劝,忙退下去。 柳文珠躲在门后,听着里面的谈话,眸光急转,勾唇露出一抹阴笑,款步走过去。 萧薄元正坐在椅子上生闷气,拿起茶盏想喝水,还没放到嘴上,用力的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巨响,茶杯碎裂,瓷片乱溅。 柳文珠被吓了一跳,走到男人身后,一双柔胰轻轻给他揉捏肩膀,笑道,“公子因何事发这么大的脾气?” 萧薄元眉头紧皱,拉住女人的手,一个用力将她带到身前抱在怀中,鹰目阴郁,冷声道, “你们大燕是不是觉得高人一等,随时都可以将我们北楚踩在脚下?” 柳文珠脸色一变,慌忙摇头,“北楚兵马强壮,怎么是大燕这些老病残将能比的?何况、” 她娇羞一笑,附在男人耳边软声道,“殿下英姿雄伟,小女子是大燕人还不是臣服在您身下!” 萧薄元咧嘴笑了一声,捏住柳文珠的下巴,“本太子不只要你臣服,还要你们的皇帝、大司马还有那个明鸾公主都臣服在本太子脚下!” 柳文珠轻瞥他一眼,“说了半晌,殿下原来是看上明鸾公主了!” 萧薄元脸色沉郁,“看中又有何用,你们皇帝不肯放手,本太子也无可奈何!” “殿下若真想要那个明鸾公主,小女子到是可以帮殿下筹谋划策!”柳文珠皮笑肉不笑的弯唇道。 “哦?文珠不吃醋了?” “小女子只是不想让殿下烦心而已,只要殿下高兴,小女子就觉得开心!” 萧薄元立刻抱紧了她,“还是文珠善解人意,只是不知文珠有什么好主意?” “殿下给我几日时间,文珠定能想出主意,只是、事成之后,殿下可要记得文珠的好处!”柳文珠眨着眼睛娇嗔道。 “自然,只要文珠将明鸾公主弄到本太子身边,文珠想要什么,本太子都可以给你!”萧薄元郑重道。 柳文珠轻柔一笑,目露思忖,淡淡点头。 二白听说北楚提出要让她去联姻,只轻轻一笑,并未往心里去,甚至晚膳时都未向燕昭宇问起此事。 慕容遇和芙洛成亲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四月二十,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刚忙完了亓炎和元蓁的婚事,又要开始张罗芙洛的,二白每日忙的不可开交。 她也愿意让自己忙一点,否则,她也不知道每日该如何面对燕昭宇,如何再在宫里呆下去。 许昭仪死了,对外只宣称暴病而亡,而湘良媛听说许昭仪死了不知怎的,病情也开始加重,听说这几日已经食不下咽,连太医号脉出来,都摇头让准备后事。 伺候湘良媛的宫人去禀告给玄宁帝,却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便被赶出来了。 这些毕竟都是燕昭宇的女人,临死竟然想见一眼自己的男人都不能,可悲可哀,又可叹! 二白见识过他的薄情,也见识过他的深情,心中情绪复杂,想让燕昭宇去看看湘良媛,走到御书房门口又停步没有进去,只吩咐宫人,照顾好湘良媛,让她少一点痛苦。 如今她已经知道燕昭宇对自己的心思,最开始的震惊和彷徨已过,如今反而淡定下来。 而燕昭宇自伤口好了以后,对她也并未有什么过于亲密的举动,也未再提让她做皇后的事,似也知道不能再逼迫她。 两人便在这样微妙的关系下,装作若无其事的相处着。 二白平日里要么出宫,要么就去芙蓉宫帮芙洛准备嫁妆。 芙洛大概得了婚前恐惧症,每日缠着二白,问她成亲后会怎样? 二白嗤笑,“我又没成过亲,我怎么知道?” 芙洛点了点头,“说的也对!” “放心吧,你是公主,身份尊贵,就算嫁到安国公府也没人敢欺负你的!”二白宽慰她道。 “可是每天要面对慕容遇那个混蛋,我一定会被他气死!”芙洛愤愤道,“我想好了,他要是敢欺负我,我就休了他!” “嗯嗯!”二白点头,“你是公主,你说了算!” “对了!”芙洛突然又皱眉道,“鸾姐姐,我听宫人说北楚太子还不放弃联姻的事,要求娶你做皇妃,有这事吗?” “是,不过你皇兄已经拒绝了!”二白随口道。 “哎!”芙洛叹了一声,手臂撑着下巴,“皇兄还是最疼鸾姐姐,一下子就拒绝了,哪里像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的!” 让芙洛去和亲本是二白吓唬芙洛,现在反倒被她拿住了话柄。 二白抬头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挑眉道,“没有和亲的事,你怎么会嫁给慕容遇,得了便宜还卖乖,偷着乐去吧!” 芙洛立刻坐直了身子,正色道,“谁要嫁给他,本来就是权宜之计,若不是皇命难违,我才不嫁,以后怎么样还说不定呢!” 二白懒得和她争论,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扯下来,“工匠画了凤冠的图样,赶紧去挑了!” 方才还一脸嫌弃的芙洛顿时开心的道,“我要自己挑吗?我以为司礼已经做好了。” “你皇兄特意吩咐的,一定要让你满意!” “皇兄真是太好了!”芙洛两眼泛光,将刚才埋怨燕昭宇的话顿时都忘光了。 两人出了芙蓉宫往司礼局走,路过后花园时见桃花林里桃花尽开,如烟如霞,落英缤纷,景色美不胜收。 一路穿花拂柳过去,只见芍药、海棠、丁香都已经开放,团团簇簇,繁花似锦,一片春日欣欣向荣之景。 芙洛停在湖边,对着二白招手道,“鸾姐姐你快来看,这开了一朵并蒂莲,好漂亮!” 二白走过去,见满池亭亭荷叶玉立,青翠欲滴,果然其中一株莲花并蒂开放,玉白无暇,格外引人注目。 两人正赏花,几个宫女也探头往湖里看,谁也不没注意到,湖边一株芭蕉树后,猛的蹿出来一个人影,披头散发,面目狰狞,拉着二白的手腕猛的跳下湖去。 众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见两人已经落水。 二白最怕水,被呛了一口,用力的挣扎。 然而那人死死的抓着二白的手腕,暴瘦的面庞呈死灰色,双目凸出,脸颊凹陷,癫狂大笑,“你害死了许昭仪,还想害死本宫,本宫要拉着你一起死,一起下地狱!” “鸾姐姐!”芙洛大惊,看着湖水中挣扎的二白慌乱不已,扑过去就要跳下湖中。 “公主、公主您不会水,千万不能下去!”那些宫女拼命的抱着芙洛的腰身。 有两个人落水已经够他们忙的了,千万不能再让这位主子下去添乱。 “那你们快去救鸾姐姐啊,快去救她!”芙洛慌张大喊。 有几个太监已经跳下湖,向着二白的方向极快的游去,抓住二白的手向将她拖上岸,然而二白的手被女人死死的抓着,疯狂的向水里拽, “去死!” “去死吧!” 湖水刺骨的冰凉,却不及女人狰狞的面容恐怖,二白在水中沉浮,慌乱不已,想要挣脱女人的束缚,却似被恶鬼用绳索捆住一般,她脑子里一片混沌,只听到岸上一片慌乱的喊叫声, “公主、公主!” “鸾姐姐!” “快去禀告皇上!” …… 36 梦魇 此时早朝还未散,乾阳殿中,玄宁帝一身龙袍坐在龙椅上,正和文武百官议事。 突然一太监闯进大殿,也未禀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喊道,“皇上,不好了,明鸾公主落水了!” 玄宁帝倏然抬头,手中的折子落在地上,脸色大变,鸾儿落水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 顾不上细问,起身疾步往外走。 然而大殿中一道身影比他更快,似一道极光,一线惊电,瞬间已经飞掠出大殿, 向着内宫而去。 燕昭宇和君烨到的时候,二白已经被救上岸,浑身湿透,跪坐在一女子身旁,正一下下用力的暗哑着她胸口,似要将她救醒。 君烨单膝跪在她身侧,一把将二白揽在怀中,声音因太过紧张而沙哑,“怎么了?” 他知道二白最怕水,以前在香苏别苑时,他还欺负过她。 二白浑身冰冷,头发上水顺着脸庞滑滴下来,落在男子的衣衫上,很快便将男人的深紫色的朝服洇湿了一片。 她脸色惨白,呼吸急促,“君烨,她死了!” 拉她下水的女人是湘良媛,本已经奄奄一息的湘良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埋伏在这里,然后拽着她一起掉入湖中。 本虚弱的身体在最后临死之时竟生出巨大的力量,紧紧拽着她不放,然而被救上来后,她已经死了! 君烨听出二白声音中的惶恐,抬手一下下抚着她的长发,低声安慰道,“不要怕,我在这里!” 二白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服,不知是因为落水,还是死去的女人,惊惶不定,此时被男人抱在怀里,急促的心跳才稍稍平稳。 燕昭宇走过来,看到君烨怀中的二白,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松,目中却又冷色染上来,寒声问道,“怎么回事?” 宫人跪了一地,惊惧请罪,将湘良媛突然冒出来,然后拉着明鸾公主落水的事说了一遍。 燕昭宇俊美的脸一下子变的寒凉,怒道,“宇兰宫宫人看管不力,所有宫人全部处死!” “是!” 邱忠垂着头,面无表情的应了声,带人就要前往宇兰宫。 “不要!”二白倏然抬头,看向燕昭宇,“此事还未查清楚,不要牵连无辜!” 湘良媛本病卧在床,一连几日都不曾进食,只靠着太医开的补药吊着一口气,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害死了许昭仪,还要害死她,她为什么要这样说? 许昭仪死的那一晚,知道内情的人不多,都被邱忠私下吩咐过,是谁将消息传到了湘良媛的耳中? 一切都很蹊跷,处死宫人并不能解决任何事。 燕昭宇幽幽的看着她,走过来,对着她伸手,“你浑身都湿了,我先送你回宫。” 二白心神混乱,风吹在身上,冷的刺骨,缓缓点头握着燕昭宇的手起身。 燕昭宇脱下身上的龙袍披在二白身上,懒腰将她打横抱起,快步往延寿宫走,边走边道,“封了宇兰宫,彻查此事!” “是,奴才遵命!”邱忠忙恭敬应声。 芙洛见死了人,也吓的不轻,不敢看湘良媛那种可怖的脸,走到君烨身侧,蹲下去,低声道,“君烨哥哥,鸾姐姐已经走了,我们也走吧!” 君烨淡淡点头,瞥了一眼死去的湘良媛,眉心轻蹙,拂袍起身。 燕昭宇抱着二白的身影已经远了,被花树遮挡,早已看不分明,男人眸光深邃幽沉,掩藏不住深深的担忧。 这宫里本有二白的人,又有燕昭宇相护,他本不曾担忧,如今看来,后宫深深,危机四伏,比他想象的更加让人担心。 二白回了延寿宫,太医已经到了。 开了些驱寒的药让宫人去熬。 二白沐浴后,换了套衣服出来,燕昭宇还在外面等着,一脸沉郁。 “鸾儿!”燕昭宇起身,大步走过来,摸了摸二白略苍白的脸色,“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二白摇了摇头,只是脑袋有些晕沉。 “我一定会彻查此事,查出幕后之人!”燕昭宇目光阴戾。 他们皆知道此事背后定有人指使,否则湘良媛病卧在床,怎么会知道二白杀了许昭仪,还说要杀她,分明是背后有人挑拨,怂恿湘良媛。 湘良媛病了多日,心志摧毁,一点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她疯狂。 二白坐在矮榻上,双臂抱膝,长发散下来,格外的安静。 “怎么了?”燕昭宇在她身前单膝跪下去,将她长发理到耳后,温柔的仰头看着她。 二白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头有点晕!” “定是着凉了,宫人在熬药,喝了就好了!”男人温和道,“去床榻上睡一会吧!” “好!”二白微一点头 躺在床上,二白看着燕昭宇,“不要再牵连无辜,不管幕后之人是谁,查到后定要告诉我!” “不要多想,睡吧!”燕昭宇将被子给她盖严。 床帐放下,光线一下子暗下来,二白只觉头昏的越来越厉害,很快睡着。 燕昭宇坐在床边,握着二白的手,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直到宫人进来禀告,才轻步起身出去。 傍晚的时候,二白醒来,见天色已经快黑了,掀开床帐,就见媛美人跪在床下。 见二白醒了,媛美人伏下身去,沉声道,“珺媛护主不力,请掌柜的责罚!” 二白揉了揉眉心起身,“起来吧,不关你的事!” 媛美人端了放在一旁桌子上的驱寒的汤药,放在唇下尝了一口,双手递给二白,“正好可以喝,掌柜的先把药喝了吧!” 二白睡了一觉起来,头晕的似更厉害了,盘膝坐在床上,接过药碗也不用勺子,直接喝了半碗。 实在苦的厉害,皱了皱眉,剩下的半碗难以下咽。 媛美人坐在床边上,拿了粒蜜饯给二白。 “掌柜的,幕后挑唆之人已经查到了,是如婕妤。” 二白倏然抬头,“如婕妤?” “是,宇兰宫的下人说昨晚如婕妤去看望过湘良媛,在寝殿中两人说了一会子话,等如婕妤走了以后湘良媛便有些不对,一夜没睡,口中不断的胡言乱语和咒骂。宇兰宫的宫人以为她病重脑袋不清楚,也未在意,想着天亮后再请太医过去,谁知她竟会偷偷跑出宫,藏在后花园里等着掌柜的出现。” “审问过如婕妤了吗,她怎么说?”二白问道。 “如婕妤自然不承认,但侍奉她的贴身宫女却一打便招了,说在宇兰宫寝殿时,她在门外,的确听到她们主子和湘良媛说到许昭仪和您的事。” “如婕妤呢?”二白问了一句。 “如婕妤、她、”媛美人低着头,咬着下唇、欲言又止。 “她怎么了?”二白心里一沉,见珺媛如此模样,心中几乎已经了然。 “如婕妤已经被处死了,皇上怕掌柜的心软,所以下了命令先不告诉您!” 二白闭了闭眼睛,手中半碗汤药再难入口,她不是心软,只是觉得这件事仍然有蹊跷。 如婕妤说她害死了许昭仪,也许是自己编的,故意骗湘良媛,也许是听哪个多嘴的宫人提起,才心生狠计,利用湘良媛除掉自己。 可是病重的湘良媛为什么突然有力气,为什么会知道那一日自己会路过后花园? 还是自己流年不利,偏偏被湘良媛遇到? 许昭仪、湘良媛、如婕妤,三个宫妃,不管是自己作死,还是被利用的可怜人,全部都是因她而死! 二白揉了揉额头,淡声道,“你回去吧,留意后宫的动静,顺便也安抚一下其他宫妃!” 一连死了三人,后宫必然人心惶惶,不要再出事才好。 “是!”媛美人恭敬的应声,福身退下。 出了门,正见玄宁帝过来,媛美人躬身请安,“臣妾参见皇上!” 燕昭宇低头看着这个在后宫里一向安静的女子,淡声道,“朕知道,你是鸾儿的人,朕把后宫交给你,看好其他人,再有这样的事,朕一起重罚!” 媛美人低下头去,“是,臣妾知罪!” “下去吧!”燕昭宇淡漠的道了一声,抬步往寝殿里走。 进去后,见二白盘膝坐在床上,正用手指缠着床帐上的流苏发呆。 看了一眼桌子上还放着的半碗药,燕昭宇坐在床边,低柔笑道,“怎么不把药喝完?头还疼吗?” “太苦了,不想喝!”二白头也未抬,讷声说道。 已经是傍晚,屋子没点灯,光线昏暗,少女如莲的素颜隐在暗影中,敛着一双羽睫,面色沉郁。 “怎么了?”燕昭宇摸了摸脸颊,轻哄道,“是不是还不舒服?” 长眸中暗光流转,似是已经明白,低声道,“查出来是如婕妤,我看你还睡着,就没告诉你,她挑拨生事,害死了湘良媛,还差点害死你,死有余辜,你不必为这种人伤心,更不能为了她生我的气。” 二白点了点头,“我知道,没有生气!” 燕昭宇完全是为了她,杀了如婕妤,也告诫后宫其他妃子安分守己。 二白摒弃心头无端的沉重,抬头轻笑,“把药给我吧!” “好!”燕昭宇立刻笑起来,若窗外刚刚升起的皎月,光华潋滟,亲自拿了勺子要喂给二白。 “我自己来!” 二白端了碗,皱着眉喝了两口,就听外边宫人请安,“参见芙公主!” 话音还未落,芙洛已经跑进来,见燕昭宇也在,才气喘吁吁的停下,乖巧的喊了一声,“皇兄!” “嗯,都快要成亲了,别再毛毛躁躁的!”燕昭宇低声斥道。 “是,我知道了!”芙洛讷声应了一句,饶过他到了二白面前,小心问道,“鸾姐姐,你怎么样,我刚才来的时候看你睡着了,就没吵醒你!” “已经没事了!”二白弯眼笑了笑。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们不去看凤冠的图样,你也不会被湘良媛拉下水!”芙洛自责的道。 “本来就是我要带你去的,别胡思乱想了!” 几个人说了一会子话,天已经黑了,宫人在外殿摆了晚膳。 二白没有胃口,被燕昭宇 强行喂了些参粥,临睡前又喝了一碗汤药。 黑夜降临,一天的喧嚣结束,一日内死了两名宫妃,后宫中人人自危,惶恐不安,早早吹灯歇息。 诺大的后宫,出了偶尔宫人走动的声音,寂静阴寒。 寝殿内,二白躺在床上,额头上出了一层汗,眉头紧皱,似身体被束缚,挣脱不开,只不断的摇头。 她似仍旧在水里,想要呼喊,却怎么也张不了口。 突然手腕被拉住,死死的往水底深处拽去,那人形如骷髅的脸上两眼漆黑,怨毒的瞪着她,凄厉喊道, “是你害死了许昭仪,是你害死了她!” “现在你还要害死我,都是因为你,一起去死吧!” 窒息的闷痛一下下冲击着二白,她用力的挣扎,想要喊君烨、想要喊果子和燕昭宇,然而一张嘴,冰冷的湖水猛的灌进来。 “啊!” 二白突然从噩梦中醒来,惊恐的坐了起来,房间里点着灯,微弱的光亮透进来,二白渐渐清醒,见自己仍然在延寿宫的床上。 守在外殿的果子跑进来,一撩床帐,慌张的看着二白,“小姐,你怎么了?” 二白出了一身冷汗,缓缓摇了摇头,“没事,做了一个梦!” 果子轻抚她后背,“小姐别怕,只是梦而已,醒了就没事了!” 二白低低喘息,梦中湘良媛的脸那样清晰,两眼漆黑的眼睛似就在她眼前。 果子下床将烛火全部点燃,见窗子不知何时开了,冷风吹着夜雾灌进来,越发清寒,忙抬手将窗子关上。 “什么时辰了?”二白问道。 “三更天了!”果子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二白。 二白握着杯子,喝了一口,身子暖和了一点,心绪也渐渐平静。 “我没事,你去睡吧!”二白放下茶杯,重新又躺下。 “我看着小姐睡着再走!”果子将被子给二白盖好,坐在床边守着她。 二白点了点头,闭上眼睛。 再醒的时候已经天亮,二白睁开眼睛,只觉满身疲惫,喉咙似被火燎了一般的干哑疼痛,转头就见果子伏在床边上。 昨晚她怕二白再做噩梦,一直都守在这里。 二白想要喊她,张了张嘴,喉咙都没发出声音,昨天掉在冷湖里,又被寒风一吹,果然染了风寒。 果子醒了以后,见二白病情严重了,忙去煎药。 喝了药躺下,二白昏昏沉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睡着,周围没有人影,也没有亮光,一片漆黑死寂,浓浓的凉雾扑在脸上,浑身衣服似湿透,黏在身上,冰冷沉重。 二白慌张的四处张望,不知道自己这是到了哪里,然而仿佛世上只剩了她一人,静无声息。 隐隐听到前面似有水流的声音,二白心中一喜,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步的跑去。 然而跑了许久,那水流声仍然不远不近的似就在前方。 二白跑不动了,停下来大口的喘息,然后突然脚下水光一闪,自己原来就站在湖边。 二白喉咙干涩难忍,蹲下身,想要捧水喝,手刚伸出去,水里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死死抓着她的手腕,女人惨白的脸自水里冒出来,披头散发,面部狰狞,咧嘴喊道, “许昭仪在水里等着我们,一起下去吧!” 二白大惊,拼命的向后挣扎,“不、不要!” “不!” “二白、醒醒!” “二白!” 二白猛然睁开眼睛,看到君烨坐在床边,皱眉看着她。 “君烨!” 二白嘶哑的喊了一声,起身抱住男人,脸色苍白,急促的喘息,浑身战栗。 “做噩梦了吗?别怕!”男人紧紧的抱着她,轻声哄慰。 “君烨,我总是梦到湘良媛来向我索命,是我害死了她是不是?” 君烨眉目间笼着一层阴郁,侧头吻了吻女子的脸颊,柔声道,“不是,她是自己跳到湖里去的,跟你没关系,别胡思乱想。” 二白闭上眼睛,埋在男人肩膀上,低声道,“君烨,你别走。” 她声音不安,像个受惊的小鸟一样寻求躲避,不见平日的狡黠灵动,看上去格外的柔弱。 “不走,我一直陪着你!”男人声音低柔,深邃的眸子敛着浓浓的心疼。 如此三日,二白风寒好转,却依旧每日梦魇,夜里睡不好,整个人都瘦了下去,原本圆润的下巴变的尖瘦,越发显的一张小脸上两只眼睛又黑又大。 而宫里也开始谣传,是湘良媛冤魂未散,缠着明鸾公主不放,甚至越传越离谱,说有宫女半夜路过湘良媛落水的湖时,看到湘良媛正坐在湖边梳发。 二白自然不信,然而夜里便梦到果真看到湘良媛坐在湖边,及腰的长发垂在地上,月光下,她拿着梳子对着湖水一下一下的梳理。 突然月光一暗,她猛然转过头来,竟是一张骷髅脸,呲着牙对着她笑。 二白惊醒,看着窗外的柳枝,仿似湘良媛的长发一般。 见二白这样,燕昭宇心疼不已,命人将几个传谣的宫人打了板子撵出宫去,后宫的传闻才开始渐渐止住。 他将奏折都搬到了二白的寝殿,日夜的守着她,寸步不离。 太医开了安神的药,二白喝了昏昏欲睡,每日都无精打采。 媛美人经常过来,陪着二白聊天,亲自侍奉她喝药吃饭,果子渐渐也明白这个媛美人大概和二白关系匪浅,之前的戒心才淡了些,自己忙的时候便让她陪着二白。 二白仍旧会经常梦到湘良媛,甚至白日里偶然一抬头,似都看到湘良媛趴在窗子上看着她。 她明白自己入了心魔,若想走出来,药石无用,唯有依靠自己。 北楚太子听说明鸾病了,命人送了各种补品过来,燕昭宇看了,转身便让人扔了出去。 萧薄元听到下人禀告,冷哼一声,鹰目阴鸷,伸手将柳文珠揽在怀里,挑着她的下巴道, “文珠不是说有办法让本太子得到明鸾,怎么这么多日还没有动静?” “公子总要给小女子一点时间,明鸾公主每日都在宫里,小女子总不能跑进宫里把她抢出来吧!” 萧薄元轻声一笑,“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本太子得到明鸾,必重重有赏!” “公子只要以后有了明鸾公主不忘了小女子,我就很高兴了!” “文珠放心,本太子想得到明鸾不过是想报复你们皇帝和大司马,在本太子心里,喜欢的只有文珠一人!” 柳文珠娇媚一笑,抿唇道,“再给我几日时间,我定将明鸾送到你手上!” 萧薄元在她身上捏了一把,惹的女人颤身娇笑。 两人厮磨一阵,见天快黑了,起身道,“我还有点事,晚些再过来陪你!” “是,公子慢走!”柳文珠款款福身。 待男人走后,柳文珠起身,眸子一转,吩咐道,“把香影给我找来!” 香影是她安排在陈允如身边的丫鬟,每日监视着陈允如的一举一动。 很快下人便将香影带了来,进门后跪在地上,“夫人,您找我?” 柳文珠屏退下人,关了房门,坐在椅子上直接问道,“太子殿下是不是去了我表姐那里?” 毕竟这是在驿馆中,即便这些丫鬟被她收买也不得不防,所以柳文珠对所有人都称陈允如是她的表姐。 “没有,奴婢不曾看到!”香影跪在地上垂头道。 柳文珠眸子一眯,蹲下身去,伸手捏住香影的下巴,尖细的指甲一直扎进她肉里,“陈允如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敢背弃我帮她隐瞒!” 香影的下巴上渗出血来,一阵剧痛,却不敢躲,惶恐道,“夫人饶命,陈小姐似是怀疑奴婢,根本不让奴婢近身侍奉。” “那太子殿下去不去,你总该看的到吧!” 香影惶恐摇头,“奴婢被派去后厨里择菜,根本到不了前院,也不许近前。” 柳文珠狠狠将香影甩了出去,怒道,“好你个陈允如,竟敢把我派去的丫鬟支去厨房,她这是把自己当主子了!” 香影伏在地上,只颤颤发抖。 “既然你没用,还去做什么?留在这里吧!” “是、是!”香影慌忙应声。 夜里萧薄元并没有过来,柳文珠一直等到三更,招了丫鬟去打听,说太子殿下已经睡下了。 柳文珠心中烦闷,如何睡的着,穿了衣服起身,只带着一个丫鬟出了院子。 陈允如住在东南角的偏院里,柳文珠进去,只见院子里只留了两个丫鬟守夜,卧房外站着两个随从,分明是平时跟在萧薄元左右的。 柳文珠心里一沉,恨意顿起。 门前的两个随从倚着墙似乎睡着了,柳文珠掩在一株花树后,缓步向着窗子走去。 还未靠近便听到里面女子的喘息,和她最熟悉不过的暧昧声响。 到了此时,柳文珠再没有什么疑虑了,手掌缓缓握紧,只恨自己引狼入室。 “允如身子真软,本太子恨不得死在你身上!”男人喘声喊道。 “公子、休要玩笑了,这话若是被文珠妹妹听了,定要吃醋了!” 男人笑了一声,轻挑道,“你小点声音叫,她就不会听到了!” “公子太坏了!”女人嗔道,“在公子心里,是我好,还是文珠妹妹好?” “你二人各有各的好,在她那时,本公子总想着你,在你这里,又总想着她,若哪日你姐妹二人都在床上,本太子就最满意了!” “公子越说越没正经!” “我若是正经,允如哪里这样快活!” “唔、” 陈允如叫了一声,屋子里两人不再说话,声音却更让人面红耳赤。 柳文珠站在窗外气的浑身颤抖,恨不得现在便闯进屋子里去,然而想了想,终是控制住怒火,让自己忍耐下来。 轻步向着院外走去。 回了自己的院子,柳文珠躺在床上,仍旧恨意难平,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原来男人果然都是一样的,口口声声说喜欢他,转眼便忘了干净,这才几日,便又上了别的女人的床。 而陈允如更是可恨,她好心将她救出来,锦衣玉食的供她享用,她却勾引上了自己的男人。 果然是人尽可夫的下贱胚子! 她偏不相信自己不如她! 在李阿婆那里,她便争不过自己,待萧薄元玩腻了,看她怎么收拾她! 柳文珠一双眼睛在月色下阴毒狠辣,银牙暗咬,似现在就要将陈允如咬下一块肉来才能解恨! 次日一早,萧薄元刚刚离开,陈允如还睡着,就听门外丫鬟的低喊声,“柳小姐,我们主子还没醒呢,您在外面等一下吧!”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响起。 女人怒道,“哪个是你主子,我才是这院子里夫人!” 陈允如猛然睁开眼睛坐起来,见自己身上尽是欢好过后的暧昧痕迹,忙拿了衣服穿上。 “不必遮掩了,姐姐真是好啊!”柳文珠气势汹汹的闯进来,一把将陈允如手上的衣服扯过来扔在地上。 “我待你如亲姐姐一般,没想到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柳文珠看着陈允如身上的痕迹,怒气上涌,“勾引我的男人,这般不知廉耻,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把你带到这里来!” 陈允如满脸慌色,脸色涨红,羞道,“姐姐对不起你,妹妹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柳文珠脸色铁青,抬手将旁边矮几上的茶盏砸在女子身上,“少在这里假仁假义了,我没有你这种下贱的姐姐,既然这般喜欢男人,我现在就让人把你送回娼馆里去。” “啊!”陈允如被茶盏砸在额头上,惊叫了一声,听说柳文珠要将她送走更是惶恐不已,起身跪在床上,一把抓住柳文珠的衣摆,抖如筛糠,“妹妹千万不要,我知道错了,再不敢了,妹妹千万别把我撵出去!” 柳文珠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用力一扯,狠声笑道,“和我争,姐姐有什么资格和我争,我现在要捏死你,殿下一句话都不会说,姐姐相信吗?” “信,信!”陈允如头皮扯痛,苍白的脸上涕泪横流,“我再不敢了,妹妹饶我一条性命!” 柳文珠冷哼一声,一个使力便将她从床上拽了下来,拖着头发走到椅子上坐了,看着陈允如跪在脚下。 陈允如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跪在那里,泣声道,“妹妹别气,我并不想跟你争什么,可是妹妹想过没有,公子是北楚的太子殿下,终是要回北楚的,在北楚府中还不知道有多少宫妃妾侍,妹妹不可能得他一人独宠。说不定妹妹到了北楚以后势单力薄,还要被殿下府中的妃子欺负。我和若和妹妹在一起,共同侍奉殿下,将来互相扶持,彼此也是一个帮手,妹妹如此聪慧,自然明白我的一番苦心!” 柳文珠冷笑道,“这样说来,我还要感谢姐姐了?” “不敢,我说的句句都是真心话,我不敢和妹妹争宠,只想活下去!”陈允如声音哀婉。 柳文珠眼睛一转,心里明白陈允如的话不假,将来她到了北楚,受人排挤,若是被赶出去,兴许比在上京还要惨。 太子府后院的那些女人她没见过,但绝不会是善茬。 而萧薄元今日可以宠幸陈允如,将来也会宠幸其他貌美女子,他虽然喜欢自己,也却抵挡不住别的女人勾引。 柳文珠眸光闪了闪,脸上怒气消了几分,淡声道,“好,我可以将你留下,以后你我仍是姐妹,只是,有一件事,我要你帮我去办!” “只要妹妹容得下我,以后我给妹妹当牛做马,妹妹说什么,我便做什么!” 享受过了荣华富贵的陈允如,终不可能再像在李阿婆那里时那般淡然。 柳文珠拽着她起来,笑道,“好,这件事做成了,以后你我不分彼此,一同侍奉殿下。” 第二日,早朝上北楚太子觐见,说自己在大燕已经待了一个月多,要回国了。 这一声出,不说大燕的朝臣,褚旬当场泪流满面。 总算能回家了! 最重要的是,不在逼着他去向玄宁帝说求娶明鸾公主。 大燕的官员自然说了一些挽留客套的话,北楚太子一一有礼回应,坚持要第二日便启程。 来一趟自然也不能白来,纳了贡,大燕也给了各种赏赐,瓷器、绸缎、金银,满满的几大车,次日一早浩浩荡荡的出了城门。 范志毅、钱之任等重臣,一直送出城去,目送他们上了官道。 燕昭宇站在城墙上,见萧薄元的马车越行越远,心中有些疑惑,之前萧薄元一直不离开上京,便是为了同大燕和亲一事,怎么突然就这样痛快的走了。 邱忠似是知道他心里所想,上前一步低声道,“北楚太子本是要和亲,只是芙公主已经赐婚给慕容世子,而明鸾公主他自然也不敢肖想,估计是看皇上态度坚决,心中无望,所以才决定放弃。毕竟住在上京已经许久,北楚那边情况如何,他也不敢保证!” 这是最正常、最合理的解释,燕昭宇点了点头,返身下了城门往宫里行去。 回到延寿宫,远远的便看到二白正坐在湖边钓鱼,穿着一套湖绿色的长裙,墨发松散的系在身后,眸若寒星,素颜如莲。 旁边果子说了什么,逗的她开心大笑。 这一笑,似是满园繁花尽开。 燕昭宇在长廊下站着,久久的凝视着少女,目光温柔,淡声道,“邱忠,朕只要这样看着她就好,即便不走近,只要能让朕知道,她就在那里,朕便觉得这宫里不那么冷!” 没有人比邱忠更明白玄宁帝对这位明鸾公主的感情,他深深低下头去,“皇上对公主的情谊,老奴最是清楚,只是明鸾公主连日梦魇,这样下去,恐怕、” 二白的风寒好了,但是仍旧每天晚上做噩梦,精神也越来越差,安神的药喝了不少,没有任何作用,反而在一天天加重。 只有燕昭宇知道,二白也在努力的和梦魇做抗争,白日里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努力的做各种事转移注意力,可是她总不能不睡觉,只要一睡觉,半夜必然惊醒。 他仍然住在延寿宫中,甚至整夜整夜的守在她床边,每次看到她在睡梦中挣扎,他都恨不得将湘良媛挖出来坐骨扬灰。 是他杀了许昭仪,是他杀了湘良媛和如婕妤,为什么她们偏偏要缠着他的鸾儿不放! 燕昭宇深吸了口气,俊美尊贵的脸上覆着一层阴郁,“依你看,该怎么办?” 邱忠想了一下,低声道,“不如让大司马入宫守着明鸾公主两日,也许会好转。” 燕昭宇脸色顿时冷下来,凉凉的看着邱忠,“你的意思是在鸾儿心里,君烨比朕更重要,朕不能保护好她,君烨便可以?” “老奴惶恐!”邱忠慌张跪下去,忙道,“老奴并不是这个意思,老奴只是认为大司马毕竟上过战场杀过人,身上煞气比一般人重,更能震慑一些东西!” 燕昭宇狭长的眸子漆黑如墨,薄唇紧抿,“不可能,朕绝不会让他接近鸾儿!” 邱忠伏身道,“那便让公主回潇湘馆住几日,离开后宫,也许公主便会好些。” 燕昭宇沉思不语,半晌,才淡声道,“让朕再想想!” “老奴也是为了皇上着想,整夜整夜的守着公主,老奴怕这样下去,皇上龙体也吃不消啊!” “朕怎样不重要,只是心疼鸾儿每夜梦魇时那种惶恐!”燕昭宇自语似的轻轻道了一句,长眸凝视着远处的二白,半晌,才转身出了延寿宫往御书房而去。 夜里,燕昭宇将奏折都搬到了二白的寝殿中,一边看奏折,一边将一些文官的酸儒之话当做笑话念给二白听。 二白笑道,“这些言官文臣最擅长拿古人之话约束别人,偏偏到了自己那里便不奉行了,私下里饮酒作乐,一样没少干,实在可恶之极!” 燕昭宇重重点头,“鸾儿此话真理,那朕都把他们赶出老家去!” “那可就热闹了,他们说不定给你写各种野史杜撰,让你成为史上最荒淫无度、祸国殃民、是非不分的昏君!” “那朕岂不是怕了他们?”燕昭宇皱着眉头,好似很纠结,唇角却含着浅笑,语气悠悠。 “如何用人,就要看昭宇哥哥的本事了!”二白往嘴里扔了一颗瓜子,嘎嘣一嚼,挑眉笑道。 “你那觉得我会是一个知人善用的好皇帝吗?”燕昭宇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二白立即点头,“当然!” 燕昭宇心中欢喜,放下手中奏折,起身走到矮榻上坐下,慵懒的靠在软枕上,身姿尊贵优雅,含笑看着二白,“就算天下人都不认可,仅有鸾儿这句话,我也死而无憾了!” 二白盘膝坐着,瞪他一眼,“什么死不死的,不许乱说!” 燕昭宇淡淡垂眸,眸底似有流光,笑意慵懒。 突然窗外不知什么东西被碰倒,落在地上咣的一声巨响,二白下意识的回头一看,顿时脸色惨白,猛然闭上眼睛。 燕昭宇脸色一变,伸臂将二白抱在怀里,冷声喝道,“什么人在外面?” 邱总忙跑进来,道,“回皇上,是一个小宫女夜里走路撞在了鱼缸上,将上面的水盆撞落了!” “马上赶出延寿宫去!” “是、是!”邱忠连连应声,躬身退下去。 二白紧紧闭着眼睛,脸色发白,急促的喘息,似是十分惧怕。 燕昭宇紧紧的抱着她,低头吻在她额头上,“不要怕,只是一个宫女,昭宇哥哥已经把她赶出去了!” 二白头埋在他怀里,抓着他衣服的手指发白,颤声道,“昭宇哥哥,我又看到湘良媛了,她就在窗子那看着我们!” 燕昭宇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窗子,这几日夜里怕二白看到什么,窗子都是紧紧的关闭着,此时也没有任何什么异样,只有灯火照在窗纸上,明灭闪烁。 二白看上去似是和之前一样,然而每日的梦魇早已将她神经紧绷到了极致,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崩溃。 “鸾儿不怕,真的什么都没有,你看到的只是树的影子,明日昭宇哥哥便让人将这些树都砍掉。” “别怕,昭宇哥哥在这里!” 燕昭宇轻声哄着她,安抚的吻在她眉梢眼角,心中怜惜翻涌,忍不住缓缓向下吻去,一直将炙热的唇覆在她唇瓣上,停了一瞬,见怀中女子没有反抗,才小心翼翼的辗转吮吻。 “鸾儿,昭宇哥哥会护着你,不让任何伤害你!”男人长眸半阖,幽暗成狂,声音低哑含糊,本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忍不住加深纠缠。 ------题外话------ 向书城看文的伙伴们解释一下,并不是十二的文贵,而是因为章节字数多,如果分开发,用的书币也是一样多的,谢谢理解! 37 被掳 二白似陷在混沌之中,因为恐惧,便下意识的抗拒所有的一切,闭着眼睛,周围的一切都已经远离,神智模糊,似听到有人在安慰她,便格外的贪恋这种依靠。 燕昭宇狭长的眸子浅眯着,里面染了火光,火光极快的蔓延,渐渐将他的理智吞噬,只想将身下女子占为己有,狂热而深邃的吻着她,手臂揽着她的腰身,紧紧的困在怀里,抱着她往床榻上走。 床帐放下,男人覆身而上,热烈吻在她紧闭的双眼上,一路往下,手缓缓解开女子的裙衫。 帐内幽暗,混沌不明。 “鸾儿,鸾儿、”男人心跳如鼓,揽着女子纤细柔滑的腰身,痴迷的吻着她。 二白似想在这种混沌之中挣扎出来,不再贪恋里面的温柔,好像明白那不属于她,沉沦下去只会万劫不复,她开始挣扎,想要挣脱束缚,然而却被紧紧的困住,要拖着她沉入深海冥渊。 黑暗侵袭,浓雾笼罩不散,隐隐似又听到水声,二白心中慌乱不已,脱口喊道, “君烨!” 声音惶恐,带着无限渴望。 燕昭宇猛然停在那里,低低的喘息,本情动的眸子渐渐阴鸷森冷。 他缓缓起身,将女子的衣衫拢好,在她耳边低低的道,“鸾儿,是不是君烨死了,你才能忘了他?” 二白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还有些懵懂,看了看四周,以为自己睡着又陷入了梦境。 慢慢坐起身,疲惫揉着额头,懊恼的道,“昭宇哥哥,我好像又做梦了!” 燕昭宇目中寒意刹那隐去,温润一笑,“没事,昭宇哥哥在这里!” 二白点了点头,起身要下床,却被燕昭宇伸手拦住,“很晚了,睡觉吧!” 二白惶惶摇头,“不想睡!” 或者是她根本不敢睡,那种陷在黑暗中无法挣脱的感觉,实在让人从内心里恐惧。 “睡吧,我会一直守在这里,如果有什么不对,一定会及时叫醒你的!”燕昭宇柔声笑道。 已经快三更天了,更漏轻寒,二白点了点头,重新又躺在床上。 燕昭宇坐在床边,将被子盖好,抚了抚她的鬓发,“睡吧!” 言蹊轻轻闭上眼睛,很快又睁开。 看了看快要熄灭的烛火,向床里靠了靠,让出将近两个人的位置出来,“昭宇哥哥,你也躺上来吧!” 他伤口刚好,每天晚上都合衣坐在床上,有时候一坐便是半宿,白日里还要上朝批阅奏折,这样下去,她身体没事,他也要重病一场。 燕昭宇眸中流光一闪,微一点头,也合衣躺下,转头看着二白,幽幽火光下,勾唇浅笑,“鸾儿竟敢邀我上床,不怕我一时控制不住吗?” 二白坦然的看着他,“谁欺负我,昭宇哥哥也不会欺负我的。” 燕昭宇握着她的手,心底漾起一丝酸楚,缓缓点头,“对,昭宇哥哥永远不欺负鸾儿。” 二白抿唇一笑,闭上眼睛。 二白睡着后,身体不由自主的蜷缩在一起,墨发下,一张小脸苍白,黑睫如羽,本灵动清美的面孔,此时看上去格外柔弱。 燕昭宇手抚上她的肩膀,发现她实在瘦的厉害,在崇州回来以后好容易养回来一些,现在整个人又瘦了下去。 二白每日梦魇,后宫中传闻纷纷,他虽不信鬼怪之说,却经不住身边人的一再劝说,仍旧瞒着二白暗中请了法师来宫中做法,超度湘良媛的冤魂。 他甚至派人将湘良媛自坟墓里挖出来,焚尸镇压。 然而并没有什么作用,二白依旧会做梦,依旧每日在梦魇中惊醒。 真的要送她走吗? 燕昭宇深吸了口气,轻轻揽她入怀,鸾儿,你若走了,可还会再回来? 他不愿她受梦魇之苦,可又不能看不到她,他到底该怎么办? 他心里有答案,只是不想,不舍,不能,他做不到! 他相信只要他守着她,一定会帮她驱除心魔。 夜色更深,外面守夜的宫人一动不动,呼吸都小心翼翼,唯恐惊动了里面的人,像那个宫女一样被赶出去。 整个延寿宫,甚至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层无法言说的压抑之中。 烛火渐渐熄灭,光线变暗,床帐内,突然二白眉头一皱,面色痛苦,急促的喘息。 “不、不” 她低声呓语,极是惶恐,似在极力的躲避和挣扎。 “鸾儿!” “鸾儿醒醒!” 燕昭宇也跟着慌起来,起身把她抱在怀里,急声想将她唤醒。 “鸾儿,昭宇哥哥在,快醒醒!” “不,不要!”二白嘶喊一声,猛然睁开眼睛,脸色惨白,一双眼睛中满是惊惧。 燕昭宇心中大恸,紧紧的抱着,轻抚道,“没事了,鸾儿,没事了!” “昭宇哥哥!”二白惊恐的急喘,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紧紧的抓着她。 “来人,掌灯!”燕昭宇急唤一声。 宫人匆匆入内,将寝殿内外的烛火均点燃,整个延寿宫照的灯火通明。 二白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意识也慢慢苏醒。 “梦到了什么?”燕昭宇轻声问道。 二白伏在他肩膀上,脸色透白,低声道,“我、我梦到昭宇哥哥变成了湘良媛,一身湿淋淋的躺在床上抱着我,黑漆漆的手掐在我脖子上,我喘不过气来。” 又是湘良媛! 燕昭宇长眸阴鸷,眸底恨意翻涌,然而声音却依旧低柔,“鸾儿,只是梦而已,湘良媛的死跟你没有关系,她是自己病死的,不要再胡思乱想!” 二白轻轻点头,神情一阵恍惚。 燕昭宇见她唇瓣苍白干裂,想要下床倒杯水来,身体微微一动,立刻被女子死死抱住, “昭宇哥哥不要走!” 燕昭宇立刻不敢再动,双臂揽住她,“好,不走,昭宇哥哥不离开!” 这样的深夜,刚做了噩梦,二白神经脆弱到了极致,像是溺水之人抱着最后的浮木一般。 燕昭宇轻轻吻在在耳畔,低低的哄慰她,“鸾儿是最坚强的,不怕!” “昭宇哥哥!” 二白浑身冰冷,紧紧的依偎在怀中寻求温暖。 在燕昭宇的记忆中,二白从未向现在这般脆弱过。 她柔软的发顶轻轻蹭着他的脸,让他也跟着她一般慌张起来,急切的想要安抚她,微微低头,长指挑起她的下巴,低头吻在她唇上,为她沁湿唇瓣,柔柔的吻着她。 幽幽烛火下,男人面容俊美尊贵,目光专注,一下下在她唇上轻吻,极是贪恋她此刻依赖他的样子。 夜色极静,这样的深夜最易让一些极力深藏的情感蠢蠢欲动。 二白长睫一颤,缓缓靠后,垂眸低声道,“昭宇哥哥和我说会儿话吧,说什么都行!” “好!” 燕昭宇痴痴的看着她,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旖旎心思。 沉思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轻松,说早朝上大臣又闹了乌龙,本弹劾另外一个官员管教自己儿子不力,在青楼中为了一女子和另外一男子大大出手,说来说起,最后却发现,另外一男子原来是自己的儿子。 又说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明鸾还不会走,他抱着她去后花园里玩,不知是哪个冒失的宫人捅了马蜂窝,成群的马蜂追着他跑。 他把明鸾紧紧护在怀里,自己却被马蜂叮了脑门一口,起了一个大包,红肿的鼓着,每次明鸾看到都咯咯直笑。 后来包退了,为了哄她高兴,他又特意去找画画好的太傅在脑门上画了一个。 他声音低柔轻缓,娓娓道着那些往事,二白认真的听着,不知何事便睡着了。 直到身边的人传来匀称的呼吸声,燕昭宇将她拢在怀里,依旧轻轻说着往事。 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似再一次呈现,在暗夜中回荡,让人念念不忘的是不论何时提起都会让人悸动的心情。 次日果子见二白神情恹恹,知道她夜里又没睡好,提议出宫去走走。 二白也不想再呆在宫里,让人只会了燕昭宇一声,然后只带了果子一人出宫。 燕昭宇听到下人禀告后,眉头微皱,终还是没让人拦下。 也许她出去逛逛,便能忘记湘良媛的事。 好多天没看到七娘了,二白在街上买了些七娘爱吃的糕点,打算先回潇湘馆。 已经快三月末,天气极好,街上的姑娘都换了轻薄的春衫,花枝招展,似路边的海棠花,开的正盛。 看着熙攘的人群,二白心情也好了些,伏在窗子上看热闹。 突然似听到一女子的大叫,然后马车猛然一停,剧烈的晃动了一下。 果子推开车门喊道,“怎么回事?” 周围的行人也全部都停了下来,围着马车指指点点。 二白一怔,跟着果子出去,见马前倒着一女子,似被马蹄踩伤了腿,手中的篮子撒在地上,正抱着腿痛呼。 赶车的宫人回过头来,慌张的道,“公、小姐,小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女子突然跑出来,钻到马蹄下。” 二白跳下车,走到那女子身旁,问道,“姑娘有事吗?我送你去医馆吧!” 女子惶惶摇头,垂首道,“不关小姐的事,是我急着回家,心中有事,没看到小姐的马车过来!” 二白见她篮子的东西散落出来,是几副抓好的汤药。 她蹲下身,将药捡起来装在篮子里,问道,“家里有人病了吗?” “是,我娘病了,快不行了,我急着回去给她熬药,所以冲撞了小姐,请小姐恕罪!”女子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头上用木钗绾发,秀眉细眼,脸若满月,清秀可人。 二白扶她起身,“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女子刚一站起来,痛呼一声,又跌坐在地上,疼的脸色惨白,额上直冒冷汗。 “一定是伤到骨头了,不要再耽搁,我马上送你去医馆!”二白说着,就要招呼果子和车夫将她抬到马车上去。 “不,不要!”女子抓着二白的衣袖,哀婉摇头,“我不能去医馆,我要马上回家,我娘还在等着我,我回去晚了,她可能就、” 女子眼圈一红,顿时落下泪来。 二白皱眉,“可是你的腿、” “我的腿没事!”女子说着又要挣扎站起来。 二白忙扶着她,思忖道,“这样吧,我先送你回家,给你母亲熬了药,然后再送你去医馆,如果你腿不及时治的话,说不定以后会落下残疾!” 看女子的妆容打扮应该还未成亲,有一个病重的母亲,她若再有残疾,以后恐怕更艰难。 不管怎么是她的马车撞的,她不能丢下不管。 女子拘谨的推拒道,“是我莽撞,不关小姐的事,我自己回去就行!” 说着她忍着痛便要往路边上走,然而一步都没迈出去,又跌倒在地。 二白忙扶她起来,“你根本走不了,上车吧,不是说你母亲还在家里等着你,我们尽快回去!” 果子也过来道,“是啊,听我们小姐的吧!” 女子无奈,只得点头,“多谢小姐!” 二白和果子两人搀扶着她上了马车,由她指了路,向着女子的家中行去。 马车穿过长街,拐进一胡同里,狭窄的胡同,堪堪能行过一辆马车,胡同的两侧都是普通百姓的户院,一男人站在斑驳的木门前,身子歪斜的倚着门框,踹着衣袖瞪着眼往马车里张望。 似是他婆娘走出来,揪着他的耳朵往院子里走,嘴里骂骂咧咧的道,“每天就知道站在这里看,有什么好看的?” 果子噗嗤笑了一声。 坐在马车上的女子抱着怀里的药,低头窘迫的道,“小户人家,让小姐们见笑了!” 果子忙摇头,“没有,以前我们邻居有个婆子也是经常这样在街上骂她男人,引了好些人围观,那婆子看到人多就越骂越起劲,可有意思了。” 二白知道果子说的是在香苏的事,现在想想,竟有些想念那些街坊邻居,想念对面早点铺的豆汁。 说笑着,马车拐了弯,在一处破旧的黑色木门外停下,女子道,“到了!” 二白往外张望了一下,见木门紧闭,院墙许久没修,低矮破落,的确是贫苦的普通人家。 二白和果子下了马车,搀扶着女子开了门往院子里走。 院子里四间正房,东西各两间厢房,窗子门上都糊着白纸,正中央有一口水井,旁边倒着一木盆。 走到院子中间,二白眉头一皱,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据这女子说,她母亲病重,可这院子里没有半点药汤的味道,反而有一些腐臭血腥味。 她脸色一凛,猛然回头,就见门外马车上出现两个黑衣人,手中刀光一闪,猛然砍向正低头挽马绳的车夫。 她回头的同时,本被她和果子扶在中间的女子脸色一变,猛的往果子身上一撞,直直将果子撞倒在西厢房的台阶上。 惊变不过在刹那,二白伸手想去抓果子,院子里跳下来十数个黑衣人,团团将她们围住。 刀放在二白脖子上的一瞬,她捏住黑衣人的手腕,在他腕上三寸狠狠一按,只听痛呼一声,长刀顿时滑落。 二白膝盖一抬,将刀弹起,抓住刀柄猛然向着黑衣人砍去。 她没有内力,动作却利落迅捷,直击要害,一个黑衣人手臂被砍伤,其他人顿时后退。 “不要动,否则我就杀了她!” 女子抢过黑衣人手中的长刀架在果子脖子上,身体微颤,似是比二白还慌张。 “小姐!” 果子对着二白急呼,“不要管我,快走!” 喊完一声,猛然向着女子身上撞去。 女子被撞了一个趔趄,伸手一拽果子的裙摆,两人一同倒在地上。 二白刚要上前,果子已经被两个黑衣人抓住手臂,死死的按在地上,不知被伤了哪里,果子惨叫一声,拼命的在地上挣扎。 “不要伤她!”二白扔了手中长刀,急声出口,“你们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不要再伤害我的人!” 女子从地上爬起来,对着黑衣人使了个眼色,看着二白道,“我们公子要见你,你只要不反抗,我们一定不会伤害你!” 二白皱眉问道,“你们公子是谁?” “见了你自然就知道!” “呸!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们小姐好心救你,你却恩将仇报!”果子恨恨对着女子唾骂了一口。 女子脸上一白,对着黑衣人吩咐道,“把她们带走!” 两个黑衣人上前,将二白手臂绑了,拽着她门外走。 木门外还停着二白的马车,车夫已经死了,被扔在车厢里,对面胡同里,又赶过来一辆马车。 二白和果子被绑了手脚,封了嘴,女子带着两人一起上了他们的马车,然后极快的出了胡同,向着城门外急奔。 长街上人声喧哗,熙熙攘攘,甚至还路过了潇湘馆的门口,几个红娘正在大堂里说笑,没人会注意一辆普通的马车,也没人知道她们的掌柜就被困在车里。 出城门的时候被侍卫拦下,女子将车帘撩开一条缝,对着门外笑道,“出城上香的!” 守卫微一点头,甚至都没有检查马车,便放了行。 出了城门后,上了官道,马车一路向北奔驰。 二白看不到,却知道已经出了上京,心中惶惶下沉,却更加疑惑,是谁要抓她? 难道是君府叛党的余孽,要抓他威胁燕昭宇放了大牢里的君冥烈? 这几日二白本就因梦魇的事心神焦虑,此刻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以不变应万变。 如果是拿她威胁燕昭宇,至少她和果子暂时是安全的。 二白抬头看向女子,水眸清冷,探寻的看着她。 女子顿时低下头去,似是不敢看二白,坐在角落里,手指绞着衣服上的带子,说明她此时心里也极慌乱。 二白不知道这个女子和她口中的“公子”是什么关系,但可以看出女子似并不情愿骗她,似是被人逼迫一般。 二白眸中流光一闪,给了果子一个安抚的眼神,心里也渐渐平静下来,既然动不了,也不再挣扎反抗,倚在车壁上闭目假寐。 马车一路疾驰,似后面有人追赶一般,跑的飞快,到了天黑时,到了玉田县,离上京百里。 进了玉田县,马车七拐八拐,进了一处院子。 马车停下,女子带着二白和果子下车,待看到院子周围的守卫,二白心中恍然一沉,北楚太子! 竟然是他! 让二白和果子在院子里等着,女子沿着长廊进了堂屋,看到坐在里面的萧薄元和柳文珠顿时福身低声道,“殿下,人带来了!” 萧薄元猛然起身,惊喜道,“果真将明鸾公主抓来了?” “是!” 柳文珠站在男人身后,瞥了一眼他欣喜的神色,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挂着温婉的笑,“殿下,妾身的主意怎么样?” 出了上京,柳文珠和陈允如均以萧薄元的妾侍自居,只等着回到北楚后分个夫人或者侧妃的名分。 “好、太好了!”男人激动的喊了一声,一手握住柳文珠,一手握住陈允如,“得两位美人相助,本太子心事将成,回去以后重重有赏!” “谢殿下!”柳文珠神情得意飞扬。 陈允如只淡淡点了点头,垂眸站在两人身后。 “走吧,咱们都去见见明鸾公主!”萧薄元勾笑道了一笑,抬步往外走。 “大胆,怎么能这样对待尊贵的明鸾公主!”待到了院子里,萧薄元立刻佯怒道了一声,训斥侍卫道,“还不给公主松绑解开!” 二白目光却凝在他身后的女子身上,满眼震惊, 柳文珠! 连果子都瞪大了眼,死死的盯着柳文珠,不安的向着二白靠了靠,想说什么,嘴里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柳文珠对着二白缓缓一笑,眸底尽是阴毒痛恨。 侍卫自然不敢真的将二白的手解开,只将她嘴里的布团扯了出来。 “柳文珠,竟然是你!”二白目光冷澈,直直的看着她。 萧薄元一怔,看向柳文珠,“原来你们认识?” 柳文珠柔媚一笑,“算不上认识,见过几面而已!” 萧薄元眸子一转,多了些意味深长的流光,走向二白,笑道,“本想邀请公主去北楚做客,无奈燕皇不肯答应,所以本宫只好用这种方式将公主带来,委屈公主了!” 二白水眸一眨,淡声笑道,“我一直都听说北楚风景壮丽,跟着太子殿下去看看也好,不过殿下是不是应该先让人给我松绑,这样不是北楚的待客之道吧!” “殿下万万不可放开她!”柳文珠忙道,“此人狡诈之极,说的话殿下不可当真,更不能放了她,否则她若逃回去,殿下恐怕连大燕都出不了了!” 萧薄元思忖一瞬,淡声道,“依你之见该怎么办?” “殿下,皇上和大司马君烨对明鸾都很看重,若是发现她不见了,定会派兵四处搜索,甚至封闭各个关卡,所以,依妾身之见,我们先应该快马加鞭回到北楚,只有离开大燕,明鸾才能真的归殿下所有!” 果子还被封着嘴,闻言惶急的摇头,挣扎着想向着柳文珠撞去。 二白皱眉看着柳文珠,她自称妾身,她竟已经成了萧薄元的女人。 明府灭亡了以后,自己没顾得上她,以为她没了公主的身份也再作不了什么妖,没想到这女人竟然勾结上了北楚太子,果真好本事! 柳文珠退到萧薄元身后,柔声道,“妾身一切都是为殿下着想,还请殿下尽快定夺!” 萧薄元点了点头,“文珠说的对,如今明鸾公主在这里,我们要尽快离开大燕才是!” 说罢凛声吩咐道,“来人!尽快收拾好行礼,马上出发!” “是!” 侍卫应声而去。 萧薄元刚要转身,突然一人急匆匆走过来,见到二白顿时一惊,惶恐道,“殿下,殿下请听老臣一言!” “褚大人有何事?”萧薄元不快的道。 褚旬一撩衣袍跪了下去,铿声道,“殿下!北楚和大燕一直和平来往,多年不曾有战乱,两国百姓安居乐业,正是互利兴盛之际。殿下若是抓了明鸾公主,大燕兴兵北楚,百年基业可能毁于一旦,数万百姓惨遭涂炭,殿下一定要三思啊!即便是圣上知道了此事,也会责怪太子殿下的!” 萧薄元脸色冷下来,“你要本太子放了明鸾公主?” “殿下休要听他胡言,现在明鸾已经被我们抓了,如果现在放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何况只要我们做的隐蔽,没有人会知道明鸾在殿下手上。”柳文珠上前劝解道。 “殿下,此女心术不正,殿下万万不可听一个女子的祸国之言,现在将明鸾公主放回,老臣相信大燕一定不会追究,若再错下去,恐怕就真的难挽回了?”褚旬满目通红,嘶声喊道。 柳文珠冷哼一声,“褚大人说我心术不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殿下着想,而褚大人可是为了殿下?恐怕褚大人担心的是万一大燕兴兵北楚,怕丢了自己的性命吧!有殿下在,大燕有何畏惧?” “你、你、你胡说!”褚旬气的脸色发白,指着柳文珠怒道。 “够了!”萧薄元低斥一声,冷冷道,“本太子心意已决,决不可能再将明鸾放回去,褚大人不必担心,大燕的皇帝不会知道明鸾在我们手上,文珠说的对,现在放回去才是自投罗网!” “殿下、” “不必再说了!” 褚旬还想要再劝,刚一张嘴就被萧薄元打断,“褚大人还是尽快去收拾行礼吧,你若不想走,可以留在这里,甚至可以去大燕皇帝那里告密,本太子就当你不是我北楚的臣子!” “臣惶恐!”褚旬忙伏下身去! 柳文珠得意一笑,福身道,“殿下英明!” ------题外话------ 七夕快乐! 38 背信弃义 很快整装行礼,一行人连夜出发,快马加鞭赶回北楚。 上马车时,柳文珠眸子一闪,笑道,“还是由姐姐继续看着她们两人吧,明鸾公主诡计多端,那张看似单纯的脸最是能骗人,你可别被她骗了!” “是!”陈允如恭顺点头。 柳文珠上了萧薄元的马车,歪倒在他怀里,娇笑道,“殿下这次可满意了?” 萧薄元一勾她下巴,“都是文珠的功劳,本太子记着呢!” “殿下知道就好,日后到了北楚,可不要忘了妾身的好处!” “文珠多虑了,本太子这般喜欢你,怎么会忘了?” 柳文珠笑的柔媚,抬手勾上男人的脖颈,仰头吻上去。 两人顿时滚倒在锦被上。 马车启动,出了玉田县,上了官道后,冲进浓浓夜色中。 二白看了看外面围着数十侍卫,知道跑不了了,心里也不再着急,凑到果子面前将她嘴里的破布咬掉。 果子大口的喘着气,双目惶恐,喊道,“小姐、” “别怕!”二白安抚一笑。 陈允如看到两人说话也未阻止,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依旧坐在角落里发呆。 “我口渴了,能给我点水喝吗?”二白问道。 “哦,好!”陈允如似猛然被惊到,忙倒了一杯水,见二白手被捆着,端着茶盏喂到二白唇下。 二白就着她的手喝了半盏,笑道,“谢谢!” 陈允如腾的红了一下脸,坐回角落里。 果子不忿的道,“小姐,我们好心救她,她却勾结柳文珠害我们,你干嘛还要谢她?” 陈允如身体一颤,头垂的更低。 “果子你弄错了主次,本就是骗局,我们救不救她,也是来害我们的。不过、”二白笑了一声,看着陈允如,语气真诚,“我相信这位姑娘不是真心要害我们,也许她也是被逼的!” “小姐,你到现在还为她开脱,你就是太好心了,否则也不会被她们骗!” “就算被骗,我也相信人心本善,有时候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为了生存不得不做一些违心的事!” 陈允如转头目光复杂的看着二白,张了张嘴似是要道歉,然而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似乎也明白,如今已经这样,道歉早已于事无补。 既然逃不出去,二白也不在费心思,十分坦然的躺在马车里,手被绑在身后,平躺不了,便侧身躺着。 然后招呼果子也躺下睡觉。 “这位姑娘,你也睡吧,我跑不了!”二白一双桃花眸清澈,含笑看着陈允如。 陈云如好奇的看着她,“你不害怕吗?” 二白闭上眼睛,“怕什么?萧薄元这么大费周折的把我带回去,总不至于到了北楚就把我杀了!再说,我害怕也没有用!” 陈允如听着女子镇定的声音,心里反而生了几分钦佩,低声道,“除了不能放了你们,其他有什么要求尽管和我说,我一定会帮你们的!” 二白睁开眸子,纯净一笑,“好的,谢谢你!” 陈允如脸上有些窘迫,缓缓摇了摇头。 马车内安静下来,只听到车轮滚滚和外面马蹄声如雷。 很寂静,又很嘈杂,前路生死未卜,然而二白却很快睡着了 上京城中,已是华灯初上,燕昭宇知道今日二白回潇湘馆了,为了让她散散心,特意忍住没让人催她回宫。 用了晚膳后,派人去问了问,延寿宫的宫人道,明鸾公主还没回来。 燕昭宇心里不宁,还是派人去了潇湘馆。 来去不到一个时辰,宫人回来禀报,明鸾公主不在潇湘馆内,而且今天一天都没有去潇湘馆。 燕昭宇正审阅奏折,闻声倏然起身,不在潇湘馆? 那整整一日,她去了哪里? 心里莫名的有些惶恐,突然懊悔没派人跟着她一起去潇湘馆。 他只是怕她不开心、才不敢让人跟着。 “马上去翡翠阁,问问公主在不在那里?”燕昭宇冷声吩咐道,“还有大司马府,分别派人去寻找!” “是!” 宫侍和侍卫应声,急忙往外走。 邱忠见燕昭宇脸色不好,上前倒了一杯热茶,劝慰道,“皇上不必担心,在上京城中,没人敢动明鸾公主,而且公主聪慧,不会有事的!” 燕昭宇淡淡点头,可是仍旧心中不安,焦急的等待着。 然而很快,寻找二白的人前后回来,都道没见过明鸾公主。 燕昭宇胸口一沉,抬头便见君烨闯进来,携一身寒雾,脸色冷沉 “二白她怎么了?” 燕昭宇直直的看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回大司马,明鸾公主早晨出门,到现在仍然没有回来!”邱忠见事情不好,忙跟着君烨道。 君烨黑眸一眯,“没有回来是什么意思?” “明鸾公主,失踪了!” 君烨脸色刹时一白,转身便往外走。 燕昭宇更是慌乱不已,抬步跟上去。 整整一夜,所有宫中侍卫、大司马府精兵和二白手下的人全部出动,全城搜索,每一条街,每一个客栈,每个可疑的人,都一一进行盘查。 慕容遇半夜听到动静,也起来带着人跟着找人。 然而一直到天快亮,没有任何消息。 黎明的街道上,浓雾弥漫,寂静被来回穿梭的侍卫打破,整个上京都处在压抑的紧张之中。 慕容遇骑马而来,身上锦衣均被夜雾打湿,看着楼台上站着的男人,眉头紧皱,下了马快步走上去。 “君少,有鸾儿的消息吗?” 男人深眸若黑夜沉寂,缓缓摇头,“二白出事了!” 他知道二白不喜欢住在宫里,可是她若要走,一定会告诉他,不可能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离开。 他只是在想,会是谁想害二白? 明府的人都已经死了,荆州如今太平无事,不可能再有人想二白报仇。 君冥烈的余党也许还有人在外流窜,但他们如果抓了二白,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他或者燕昭宇,威胁他们放了君冥烈。 但是,直到现在,没有任何人找过他们 之前想要二白和亲的北楚使者也早几天便已经离开了上京,而且他也不相信北楚人敢这样做! 到底会是谁? 如今又会把二白藏在哪里? 诺大的上京城,若是真要藏一个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从昨日早晨,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他不敢想象二白的处境,不敢想象她会遭遇到了什么事情。 只要稍稍一想,他便快要发疯! “鸾儿吉人自有天相,那么多磨难她都闯过去了,不会有事的!”慕容遇同样的焦急,可是只能只要安慰君烨。 君烨凤眸中沁着凉雾,森寒、沉寂。 晚上的时候城中百姓便知道出了事,议论纷纷,惶恐不已,就连一大清早热闹的街市上今日都寥寥无人,小摊贩都躲在家里,不断的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城门守卫每个都问过,均说没有见可疑的人出城,因此所有人都认为二白还在城中。 即便是要拿二白威胁燕昭宇,二白也应该被藏在上京内。 天亮时,城门紧闭,外面挤满了要进城的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嚷嚷着要进城。 城门上守卫肃立,一言不发。 燕昭宇站在城墙上,一夜未睡,墨发被夜雾打湿,脸色白的可怕。 邱忠手捧着一盏参茶,低声道,“皇上,您好歹喝一口水吧,您身上的伤刚好,怎么熬的住?” “你说,鸾儿会在哪?她想逃离朕,所以藏了起来,不想让朕找到是不是?”燕昭宇居高临下的看着整个上京城,淡声开口。 邱忠想说不会,明鸾公主不会这样做,可是怕说了,燕昭宇会更加担心,只恭声道,“皇上不必太担心,公主一定找到,一定会回来的!” “报!” 突然一声急喝自城墙下传来,一侍卫疾步向着城墙上跑。 燕昭宇倏然转身,一声红衣似风影一般掠过未散的晨雾,一把抓住那侍卫,“是不是有了鸾儿的消息?” 那侍卫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急急道,“禀皇上,在一处民宅里发现了一辆马车,好像、好像是明鸾公主的!” “马上带朕过去!” “是!” 几乎是同时,君烨和慕容遇那边也得到了消息,急忙往那处民宅而去。 李阿婆的院子已经被侍卫团团包围,马车停在院子里,里面放着昨日带二白出门的宫人,已经死了。 脖颈被刀划开,一刀毙命,血流出来,将马车里的锦被湿透,滴落在地上,已经干涸凝结。 看到这样的情景,所有的人都心里一沉。 二白是被人掠走的! 果子也不见了! 亓炎走到君烨身后,低声道,“门外喷溅在对面墙上有血痕,人应该是在外面杀的。看外面的车痕,马车进来的时候走的平缓,应该当时还没有遇到危险。” 君烨脸色透白,眸子却漆黑,缓缓点头。 只是有些不明白,二白如果是自己来的,那她到这里来做什么? “马上给朕搜,不许放过任何角落!” “是!” 侍卫应声,紧张却不慌乱,有序的开始在每一间屋子里搜索。 君烨抬头看了看,只见这是一处很普通的民居,四间正房,两个各有厢房,门窗破旧斑驳,细闻之下,院子里隐隐有一股腐臭之气。 似是尸体腐烂后的尸臭。 马车上的尸体昨天刚死,不可能发出这种气味。 君烨缓缓向屋子里走去,见堂屋的桌案上已经落了一层灰尘,似是已经很多天没有人住过。 屋子里没有任何线索,房屋的主人似突然间离开,所以未叠的衣服散落在床上,细软首饰也全部都未收起来。 二白昨天才失踪,而这户人家看上去已经消失很多天了,难道不是他们做的? 君烨眉头微皱出了主屋向着偏房走去。 偏房里似是住的年轻女子,妆台上放着一些廉价的首饰和水粉头油,衣服被褥也未叠,甚至桌子上还落着一个绣了一半的手帕。 “皇上、水井里有东西!”门外突然一个侍卫惊声喊道。 君烨立刻转身转身出去。 水井里的“东西”被打捞上来,众人纷纷掩鼻后退。 隔着人群,君烨只看到血肉模糊的一团,胸口一慌,全身血液逆流,几乎有些站立不稳。 侍卫让出一条路来,君烨闭了闭眼睛,才上前一步。 待看到尸体的面容,全身缓缓放松下来。 对面燕昭宇亦是脸色苍白,眉头缓缓皱紧。 地上的“东西”是两具尸体,泡在水井里多日,全身肿胀腐烂,几乎已经辨别不出原来面容。 隐约可见是一男一女,一对年过四旬的夫妇。 两人被开膛破肚,手脚均被砍去,女子脸上被扎的血肉模糊,死状惨烈。 从两人散发出来腐烂尸臭,几乎将人熏晕过去,有的人已经忍不住跑到墙角下呕吐起来。 看来这对夫妇就是这民居的主人,只是被何人所杀,和二白的失踪有没有关系? “回禀皇上,大司马,属下带了周围的两个街坊来!”一侍卫走过来道。 带来的两人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浑身颤颤,“草民、草民参见皇上!” 燕昭宇走过来,沉声道,“朕不会伤害你们,你们谁来告诉朕,这院子里住的是什么人?” 两人都是附近的普通百姓,虽住在上京,但府尹大人都没见过,此时九五之尊的皇上突然出现,自然惶恐不已。 听到燕昭宇的问话,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头磕在地上,颤声道,“草民知道,草民说!” 周围围着众多持刀的侍卫,静寂无声,目光全部落在两人身上,那人更是不敢抬头,咽了下口水,哑声道,“这院子里住的是老李家两口,我们通常都喊他们李伯和李阿婆,他们没有儿女,只两人住在这院子里。” “胡说!”君烨神情一凛,冷声道,“他们明明有一个女儿住在偏房里,怎么会是没儿没女?” 凭这户人家的条件,男人不可能娶的起妾,所以是女儿的可能更大。 地上的男人浑身一颤,忙道,“那不是他们家的女儿?” “那是何人?” “是、是是他们诓骗来的女人,替他们挣银子的!”男人讷声道。 众人恍然,虽然他们没见过,却听过这样在民居的暗娼,原来这户人家做的便是这种勾当。 有人已经猜测是李阿婆不知道二白的身份,将她诓骗了来,可是李家夫妇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最近,李家有什么异常?”君烨问道。 跪在地上的男人想了想,忙道, “前段时间李阿婆还骗来一个女子,逼她接客,只是没多久那个女人就跑了,这几日有人到李阿婆家里来,见屋里屋外都没有人,还以为他们发了财搬走了!” 也就是说着院子里住了李氏夫妇,出了前几天跑了的女人,应该还有一个女女人,只是如今李氏夫妇都已经死了,那个女子在哪? “你们还知道什么?”君烨问道。 “我知道一点儿!”另一个男人急忙道,“被李阿婆新骗来的那个女子,身边还带这一个女人,似是她娘,只是那女人一直用面纱蒙着脸,说是被毁了容貌!” 一个女子带着一个被毁了容貌的女人,君烨微一思忖,脸色顿时惊变。 柳文珠! 被李阿婆后来骗到这里的另外一个女子是柳文珠。 她逃跑后,回来杀了李阿婆夫妇。 一定是这样! 君烨几乎肯定,那女人就是明府败了以后失踪的柳文珠。 燕昭宇似乎也已经想到,脸色难看,咬牙道,“搜,继续搜,务必将柳文珠找出来!” 他宁愿二白是被君冥烈的手下抓走,用来威胁他,也不愿二白被那个女人抓去。 她有多恨二白,他最清楚不过。 二白落在她手上,燕昭宇仰头,脑子里一片空白,不敢再想下去。 远在数百里之外,天刚刚亮,二白睁开眼睛,身下马车晃的厉害,半晌,才想起来自己被柳文珠和萧薄元抓了。 陈允如扶她起来靠在车壁上,低声问道,“你要喝点水吗?” 二白点了点头。 陈允如立刻回身倒了一杯水放才二白唇下。 二白喝了两口,道,“能给我的丫鬟也喝一点吗?” “好!” 陈允如俯身过去,给果子也喂一点水。 果子早就醒了,对女子恨之入骨,扭过头去,“我不喝!” 陈允如有些尴尬,只得端着杯子又坐回角落里。 果子看着二白,眼圈发红,“小姐你怎么样,手疼不疼?” 她从小跟着二白,哪里见二白吃过这种苦。 二白浑身酸痛,手臂早就麻了,挣了挣,安抚道,“没事儿。” 说完突然眉头一皱,想起一件事。 她昨天晚上,竟然没有做噩梦,没有梦到湘良媛,也没有梦到自己落水。 难道因为离开了皇宫,所以才没有梦到? 之前总是做噩梦,真的是因为她心思太重,总以为是自己害死了许昭仪,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二白缓缓摇头,不,不可能! 她不是心智脆弱的人,她曾经杀了明府四口人,也不曾梦到他们,怎么会因为一个许昭仪和湘良媛就陷入心魔。 除了离开皇宫,唯一的区别就是昨天她没再喝太医熬的安神药。 自己的梦魇的是从湘良媛死后开始的,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她喝了驱寒的药,后来又开始喝安神药。 问题难道出在药里? 二白心头一沉,那些药,大多都是孙珺媛给她熬的! 孙珺媛,燕昭宇的后宫里的媛美人! 孙珺媛是原来三年前月娘替她去定州办事时遇到,当时,孙珺媛被人卖到了青楼,被迫接客,第二日一早衣衫不整的自青楼里跑出来,青楼里的伙计追出来,把她按在地上一顿毒打。 月娘不忍,便将她赎身出来,然后带到上京。 孙珺媛本出身武林世家,自小习武,只是后来家里被人寻仇,家破人亡,她也被仇人侮辱,然后灌了迷药卖进青楼里。 而且她听月娘提起过,孙珺媛家里以前还经营过医馆,她也懂些医术。 真的是她? 若是她的话,很多疑点也能解开了,比如湘良媛为什么知道她那一日会经过后花园的那个湖。 那一日早晨,孙珺媛早早的便去了延寿宫给二白熬药,伺候她喝药的时候,司礼局的宫人过来说芙洛大婚的凤冠图样画好了,让二白前去挑选。 当时,孙珺媛也在,所以也听到了。 而且,卧床多日的湘良媛突然身上有力气,估计也是喝了她配的药物所致。 如婕妤也许前一日的确去看望过湘良媛,但将许昭仪的死和二白要害她的话,是孙珺媛告诉她的。 如婕妤不过是个替罪羔羊而已! 甚至她院子里那个被屈打成招的小丫鬟,也可能是孙珺媛提早安排好的。 孙珺媛入宫两年,暗中的势力早已超出她的想象。 只是,她为什么要害自己? 当初要入宫帮二白做事,也是孙珺媛自己提出来的,二白确定,没有任何勉强她的地方。 后来,她也的确忠心耿耿为自己做了很多事,为什么到了现在,突然要害她? 二白脸色透白,眸光冷澈,心里隐隐已经猜到答案。 后宫本就是阴谋和权利交织的地方,任如何单纯良善的女子,进宫以后,大多会为了争宠和夺权变的心狠手辣,面目全非。 后宫里的女人,要么死,要么学会阴谋诡计,才能在权势的缝隙中挣扎着活下去。 孙珺媛在宫里两年,或者已经爱上了燕昭宇,嫉妒二白被燕昭宇疼爱,或者早已习惯了享受锦衣玉食、被人侍奉的宫妃生活,害怕有一天失去。 所以见到燕昭宇如此宠爱二白,甚至为了她杀死许昭仪,怕有一日燕昭宇为了讨好二白,遣散后宫,才对二白下了杀心。 后宫里关于看到湘良媛鬼混的事也是她散播出去的,为的就是击垮二白的心防,加上她引人致幻的药物,二白若再喝一个月,估计就会变成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 女人一旦狠起来,果然狠毒到常人无法想象。 背信弃义,不择手段,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39 追踪 果子见二白脸色不好,心神恍惚,忙靠过来,慌声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二白摇头,“我没事,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想明白了也无计可施,她现在被困,根本无法通知燕昭宇小心孙珺媛。 媛美人虽然背叛了她,但十有八九应该是为了燕昭宇,所以她应该不会伤害他。 “小姐想明白了什么?” 二白刚要说话,一直疾驰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陈允如被晃了一下,身体还未坐稳,车门突然被推开,柳文珠进来,忙将二白和果子嘴里的破布堵上,冷声道,“看好了她们两个人,不许出声!” “怎么了?”陈允如面上一慌。 “嘘!”柳文珠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将车门关上,死死的盯着二白两人。 外面传来九娘的声音,“什么人在此路过?” “微臣见过青岚将军,后面是我们太子殿下的车架,要赶着回国。”褚旬满脸堆笑,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二白眼睛猛然看向车窗外,顺着车帘被吹起的缝隙看到,原来队伍已经到了荆州。 迎面正好遇到青岚带着一队人马出城巡视,看到大队人马过来,所以拦下审问。 前面的马车上萧薄元下去,褚旬立刻介绍道,“殿下,这位是荆州的镇守总兵,青岚将军,荆州是明鸾公主的属地!” 最后一句明显是特意加了提醒他的。 萧薄元面色不变,淡定一笑,“大燕的女子果然个个豪杰,之前有长公主披甲挂帅,威震四方,如今将军如此年轻竟然就一是城总兵,实在令人敬佩!” 青岚高居马上,也不下马,态度温淡,“见过楚太子,太子怎这么早便赶路?” 荆州离最近的落脚地也要有三十里,天刚刚亮,楚国使者的队伍已经到了荆州,风风扑扑似是赶了一夜的路。 “本宫在大燕呆了一个月之久,父皇急急昭我回国,想必是有急事,因为本宫才连夜赶路。”萧薄元不急不缓的解释道。 青岚扫了北楚一行人,问道,“后面马车上都是什么?” 褚旬忙将燕皇赏的礼单呈给青岚,让她过目。 青岚扫了一眼,微一颔首,抬手让身后的兵马让开,让北楚太子的车队先行。 “多谢将军!”萧薄元笑了一声转身上了马车,队伍继续上路。 果子本以为看到青岚有一丝希望,没想到就这样错过,心中焦急不已,和青岚的马错身而过的刹那,猛的向马车上撞去,嘴里发出,“唔、唔”的声响。 青岚在外面只听到旁边马车咚的一声,隐隐约约似有人被捂住嘴呼叫。 马车已经过去,青岚回头皱眉看了一眼,猛然喝道,“站住!” 车队顿时停下,褚旬心神一凛,一擦额上冷汗,忙上前道,“将军有何吩咐?” 青岚看着马车,冷声问道,“这马车里是什么人?” 柳文珠死死的按着果子的嘴,拿出一把匕首放在二白脖颈上,低声威胁道,“你们两人之中再有一人敢动,我立刻杀了另外一人!” 车内顿时没了动静。 褚旬脸色虚白,忙道,“这、这是我们太子殿下的陈夫人。” “陈夫人?”青岚微微皱眉。 柳文珠眸子一转,一脚踢开车门,对着陈允如使了个眼色。 陈允如缩着身体出去,对着青岚福身道,“妾身、见过将军!” 前面萧薄元探出头来关切的问道,“允如怎么了?” 陈允如低着头,一手抚额,低声道,“方才马车不稳,妾身撞在车上,没有大碍!” 青岚看了她一眼,仔细听了听,马车内已没了动静,没有多想,转过身去,踢马前行。 二白听到远去的马蹄声,胸口一直沉下去。 陈允如回了车厢,队伍继续上路,终于和青岚的兵马擦肩而过,绕过荆州城外,沿着官道一路北行。 待走远了,柳文珠放开果子,狠狠一巴掌甩在她脸上,“贱婢,再敢乱动,我马上杀了你!” 果子被打的撞在车壁上,想要挣扎,柳文珠见她不服从,抬手又要打过来。 二白错身挡在果子身前,一双清眸冷冷的看着柳文珠。 柳文珠冷笑一声,扬手狠狠的打在二白脸上, “以为我不敢打你,待到了北楚,看我怎么收拾你,以前的仇,我们一样样清算!” 二白白嫩的脸上很快肿了起来,目光愈发寒澈,挡在果子身前一动不动。 柳文珠想起之前种种,心中怨恨,勾唇阴笑道,“今天你落在我手上,就别想再有好日子过,我受过的苦会百倍的加在你身上,现在就算我把你的脸打花了,现在也不会在有人来救你!” 说罢,抬头又要往二白脸上打。 “文珠!”陈允如突然上前拉住她的手,看了一眼二白,软声劝道,“不要再打她了,殿下费尽周折才将她带来,等下若是看到她脸肿,还以为妹妹嫉妒她,误会妹妹!” 柳文珠眸子一闪,放下手臂,冷哼道,“时日还长,我们慢慢来,我一定会让你知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什么滋味?” 说完瞥了二白一眼,让马车停下,下了车后,往萧薄元的马车上走去。 看着柳文珠上了萧薄元的马车,陈允如才将车门关上,将二白和果子嘴里的破布取出来,惶恐道,“两位还是不要再反抗了,否则柳文珠能做出什么事来,我也不能保证!” 柳文珠的狠辣,她是亲眼见过的。 “小姐!”果子看着二白直掉眼泪,“你疼吗?我发誓我一定会杀了柳文珠,一定为小姐报今日所受的侮辱!” 二白深吸了口气,只怪自己当初没杀了柳文珠、斩草除根,才有今日之祸。 “公主和柳文珠有何恩怨?依柳文珠的性情,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陈允如问道。 看样子,柳文珠对这个明鸾公主极是痛恨。 “她是个疯子!”果子唾骂了一声,“根本不配和我们小姐相提并论,就算我杀不了她,大司马和皇上也早晚会杀了她!” “姑娘小点声!”陈允如急忙道,“把她惹过来,姑娘恐怕又要受些皮肉之苦!” “我才不怕她!”果子抽泣道,“我就是怕她伤害我们家小姐!” 二白并没有因为挨了打而气急败坏,脸色异常淡定,突然问道,“柳文珠怎么会和萧薄元在一起?” 陈允如咬了咬唇,将柳文珠如何被李阿婆骗去,自己如何帮她逃离,后来柳文珠又回去杀了李阿婆,然后将她带又到了萧薄元身边,并帮他想主意抓来二白的事说了一遍。 二白缓缓点头,终于明白自己被抓的那个院子是怎么回事了。 “陈姑娘,以前的事我们既往不咎,你把我们小姐的手解开好吗?她已经被捆了一天一夜,再这样下去,会受不了的!”果子对着陈允如哀求道。 陈允如脸色一变,摇头后退,“我,我不敢,要是被柳文珠发现,她一定会骂我的!” “果子不为难陈姑娘了,她也有她的不得已,现在这样能说话已经很好了,我没事!”二白对着果子道。 “小姐、”果子看着二白发红的脸,眼泪涌出来,无助的低泣。 陈允如看了看马车外面的侍卫,犹豫道,“我帮你们解开一些,但你们要答应我,不能再想着逃走,否则,一定比现在还要惨!” 二白点了点头,“我知道,不会逃跑!” 她是真的不打算逃跑,往前是百里的官道,路上行人稀少,马车又跑的飞快,就算她打晕了陈允如,逃出马车去,也会被外面重重包围的侍卫抓住,然后就像陈允如说的,萧薄元会将她们看的更紧。 她若一个人还可以想办法孤注一掷,现在还有果子,她不能冒险。 只要忍耐下去,总会有机会。 陈允如点了点头,将二白和果子捆着手的绳子松了一些。 “谢谢你!”二白笑道。 陈允如脸上有些窘迫,“公主只要不恨我骗了你们就好!” 上京城中侍卫仍旧在寻找明鸾公主,范围已经扩展到城外,依旧没有任何线索。 到了晚上时,侍卫带着几个百姓来见君烨,说这几个人昨日早晨看到一辆马车撞了一个姑娘,然后带着姑娘回家。 侍卫觉得有疑点,可能和明鸾公主失踪的事有关,所以都带了来。 君烨听完以后,几乎已经确定整个事情的经过。 柳文珠之前被李阿婆控制,后来不知怎么逃走,直到前几日回去,将李阿婆和她男人杀了以后,将尸首扔在井里。 同时她还救走了同在李阿婆家里的另外一个女子,然后利用她引二白到李阿婆家中,埋伏在那里,控制了二白。 她一定是用果子威胁了二白,否则二白没那么轻易被她抓到。 柳文珠应该还有帮手,凭她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些。 谁会帮她? 是她花银子雇的人? 问题是,现在柳文珠会把二白藏在哪里? 柳文珠在客栈里的母亲也已经被找到,可是也问不出任何线索,据柳氏称,她们从李阿婆那里逃出来就住在客栈了,几日后柳文珠让她好好呆在这里别四处走动,出门后就再也没回来。 好在她留了几个月的房钱,客栈的掌柜也没将柳氏赶出去。 其他的线索再也没有了。 搜寻还在继续,上京周边的村落、州镇也开始盘查。 整整一夜,君烨坐在书房中,等待着消息。 时间越久,他心中的惶恐便越大,直觉二白已经不在上京,可是大燕这样大,柳文珠会将二白带到哪里? 她痛恨二白,所以应该会找一个隐秘的地方折磨二白。 想起李阿婆夫妇的惨状,君烨缓缓闭上眼睛。 宫里,燕昭宇同样一夜未睡,坐在二白的寝殿中,心神恍惚,连对柳文珠的恨都已经变淡,只要二白活着,只要二白回来,他甚至可以放柳文珠一条生路。 珠帘一响,打破深夜的死寂,媛美人走进来。 她一身月白色素衣,没有任何头饰的墨发轻挽身后,模样凄婉,跪坐在燕昭宇身下,“皇上,公主她会不会有事?” 燕昭宇沉寂的眸子缓缓转过来,捏住她的下巴,“她不会有事,如果她有任何意外,朕就让整个大燕给她陪葬!” 媛美人眼中泪水涌出,哀婉痛心,楚楚可人,仰头双目盈盈的看着男人,“公主是臣妾的主子,公主若有事,妾身也不要这条命了!” 燕昭宇闭上长眸,声音极淡的道,“不会,鸾儿拥有大燕皇室血统,又姑母和皇祖母保佑,她不会有事,也不能有事!” 媛美人抽泣了一声,俯身伏在燕昭宇腿上,泣声道,“是,妾身早晚上香敬神,不停的祈祷公主早日平安回来,妾身还要服侍公主一辈子。” “以后鸾儿是朕的皇后,她在这宫里只有和你相熟,你要好好陪着她,不要让她不开心!”燕昭宇看着哭的伤心的女子,淡声说道。 媛美人重重点头,“是,妾身遵命,妾身一定尽心服侍皇上和公主!” 燕昭宇深吸了口气,目光如黑夜般沉寂,将伏在身上的女人推到一边,“你回去吧,朕想一个人呆会!” “皇上也要保重身体,公主回来要是看到皇上瘦了,一定会心疼的!” 燕昭宇点了点头,看着窗外没再出声。 媛美人拭了拭泪,将披风搭在燕昭宇的肩膀上,才转身轻步走出去。 一连三日,没有二白的任何消息。 潇湘馆和翡翠阁都已关门,月娘将所有的联络网撒下去,连柳文珠的家乡都已经查到,沿途派了人下去。 然而,都如石沉大海,没有线索查到。 朝中也已经休朝多日,大臣们议论纷纷,都知道是明鸾公主失踪了,具体的情况不明,只胡乱猜测,人心惶惶。 这日午后,亓炎出府的时候,发现蓝玉臣在门外徘徊,上前道,“蓝大人有事吗?” 蓝玉臣猛然抬头,面带踌躇,道,“亓将军,大司马可在府中?” “是!” “我有一件事想和大司马说!” “好,蓝大人请跟我进来吧!” 亓炎带着蓝玉臣进了府门,一路穿过前院,进了君烨书房。 “公子,蓝大人求见!”亓炎进去后恭敬的道。 君烨正看着窗外出神,闻声头也未回,淡声道,“让他进来!” “是!” 亓炎转身出去,很快返回,身后跟着蓝玉臣。 蓝玉臣躬身下去,“下官见过大司马!” “嗯”君烨眸光凝在窗外某处,极淡的应了一声。 “下官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说?”蓝玉臣站在那,犹豫问道。 坐在桌案后的男人半晌未语,他心里本就极乱,此时来了个书生问他该说不该说。 你乐意说就说,不乐意说现在就出去! 蓝玉臣见君烨不搭理他,也知道君烨此时心情不好,继续道,“那下官还是说吧!那日下官去驿馆取书,看到明、柳文珠在驿馆中,似是和北楚人很是亲近。” “你说什么?” 他话音刚落,君烨听到柳文珠的名字,倏然转头,一双黑眸直直的看着他。 蓝玉臣皱了皱眉,“下官绝未看错,的确是柳文珠!” 状元府建好后,他便从驿馆搬了出去,那日有一本书找不到了,想起可能落在驿馆自己住的房子中,遂回去寻找。 路过北楚使臣住的院子的时,他看到柳文珠竟带着几个丫鬟在院子里闲逛,看情形下人对她还很恭敬。 他当时还以为看错了,柳文珠怎么会和北楚人混在一起,仔细看了两眼,的确是她。 如今柳文珠已经不是公主了,而明硕已死,物是人非,蓝玉臣也未上前叙旧,取了书便走了。 他本是个书呆子,平时下了朝端坐家中,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听到朝中官员讲明鸾公主失踪了,其他的具体情况也不知道。 这几日在家中也不免为二白担心,想起柳文珠一事,总觉的不安,又怕自己说出来,误导了君烨和皇上,所以犹豫了两天才来见君烨。 “你确定吗?”君烨起身,长袖中握紧的手微微颤抖。 “是,下官看的清楚!”蓝玉臣见君烨神情,便知事关重大,急忙应了一声。 君烨抬头看向亓炎,急声问道,“北楚使臣的车队到哪了?” 亓炎皱眉沉思一瞬,道,“北楚使臣走了四日,应该刚过荆州!” “马上派人沿途拦截,传令下去,关闭峪水关,不惜一切代价,揽住萧薄元!” “是,属下马上去吩咐!” 亓炎转身疾步而去。 君烨面色透白,起身往外走。 片刻间,屋子里只剩蓝玉臣一人,他愣愣的站在那里,半晌才明白,原来真的是柳文珠勾结北楚太子带走了二白。 心中懊悔不已,为何不早日将此事告知君烨。 君烨此时直接入了宫。 几乎已经没什么疑虑了,二白就是被萧薄元带走了。 帮助柳文珠绑架二白的人,是北楚侍卫! 一切都对上了! 他先告辞离开上京,然后留下人使奸计掳走二白,所以就算二白失踪,也不会怀疑到他身上去。 谁都没想到,柳文珠会和萧薄元狼狈为奸! 一个在明府落败后,在荆州失踪的假公主,一个在上京的北楚太子,没有人会将他们两人联系在一起。 燕昭宇听完君烨的话, “唰”的一声站了起来,目光阴鸷,“朕马上派兵围剿北楚太子,就算他回到北楚,朕也要将抓回来!不、朕亲自去!” 说完,燕昭宇几乎有些慌张的往外走! 君烨错身一步,将他拦下,“皇上!如今我们并没有证据证明是萧薄元带走了二白,此时也不宜兴兵,皇上留在宫中,臣一人前去便可!” 燕昭宇立刻明白君烨的意思,明鸾公主失踪了,若是真被北楚太子掳走,非同小可,两国之间必起战争。 若此时兴兵,萧薄元得到消息打草惊蛇不说,说不定还会暗杀二白,抵赖抓走二白的事,或将二白做人质威胁大燕。 所以君烨要一人前往,先将二白救出来,这仗就算要打,也要等确定二白安全之后再打! 燕昭宇留在宫中,可随时听到君烨的消息后,调兵遣将,发兵北楚。 他心里明白,君烨的安排是考虑周全的,可是仍旧无法安心,一刻没有二白的消息,他便一刻寝食不安。 “大司马确定可以将鸾儿平安无虞的带回来?”燕昭宇沉声问道。 “是,臣以项上人头担保,毕竟明鸾带回!” 她若有事,他的确也不必回来了,他必杀死萧薄元、柳文珠,杀尽伤害过二白的每一个人。 “好,朕信你,一有消息,务必及时传信与朕!” 这一刻,两人之间的芥蒂暂消,只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就是救二白回来! “是!” 君烨告退,自御书房中退出来,大步往宫外走,他面上看不出如何焦急,然而衣袂翻飞如云,瞬间已经了宫门。 燕昭宇站在殿内,看着男人的身影消失,看着重重殿阁飞檐,看着远处天空高阔,手掌缓缓握紧。 鸾儿,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君烨回到府后,亓炎已经全部准备完毕,二十精兵人人冷肃威严,蓄势待发。 人不需要多,多了反而容易暴露。 天色已经暗下来,城门关闭,君烨飞身上马,带着众人连夜出城。 刚出上京,就听身后马蹄急促,一人快速的骑马奔来。 纵马奔到亓炎身侧,俏丽的脸上一片凝重,“我也要去,我要一起去救掌柜的!” “不要胡闹,回去!”亓炎面容冷峻,皱眉低斥道。 “保护掌柜的,也是我的职责,你若不让我去,我便自己去救!”元蓁凛然道。 君烨回过头来,淡声,“让她跟着吧!” “多谢大司马!” 元蓁暗瞥亓炎一眼,恭敬应声。 一行人再次上路,快马加鞭,冲进黑暗中。 然而君烨得到消息的时候还是晚了,亓炎按路程和萧薄元离开的时间算,北楚使臣的队伍的确应该刚过荆州,可是却不想萧薄元在柳文珠出的主意下,日夜赶路,过城不入,马不停蹄,吃饭睡觉都是在马车内。 所以传令的人就算再快,几日后传到峪水关时,北楚一行人早已过了峪水关几日,已经到了北楚和大燕最后一个关卡,嵘谷关。 出了关,就是北楚的地界了。 40 进入北楚 嵘谷关的守将是罗直,治军严谨,守卫森严,即便是北楚太子的车队,查的也很仔细。 后面装着燕皇赏赐的车队均被查验过,没有什么可疑之物。 褚旬的马车也被进去搜查了一番。 侍卫刚要打开萧薄元的马车,旁边他的贴身勇士何达猛然喝道,“大胆,太子的车架你也敢搜查?” 罗直闻声走过来,面色冷峻,不卑不亢的道,“出入大燕,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使者外臣,都要接受搜查!” “本勇士不准!”何达身形高壮,拦在马车门前。 “不让搜查,难道是有太子殿下什么不可告人之处?”罗直探寻的向着马车内看去。 “何达让开!” 马车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萧薄元一身便服走出来,笑道,“罗将军尽管搜便是!” “打扰殿下了!”罗直道了一声,亲自上前,往里仔细瞧看,锦被软枕整齐,旁边小几上放着茶盏点心,并不见什么异样。 罗直点了点头,往后面的马车上走去,问道,“这里面是什么人?” 车门打开,柳文珠走出来,俯身柔声道,“见过将军!” 罗直见她穿着打扮,便知道是北楚太子的妾侍,微一颔首,向马车里张望,见车内还坐着一女子,低着头,脸色惶白。 “你是什么人?”罗直问道。 明鸾公主失踪的消息刚传到峪水关,罗直还没有收到封关的消息,因此他现在也只不过例行公事的检查,看到女子害怕的样子,怀疑北楚太子霸占了大燕的民女带回去。 所以才多问了一句。 陈允如毕竟是小户人家出生的女儿,没见过什么市面,不像柳文珠那般镇定自若。 如果说明府除了吃喝还给了柳文珠什么,那就是自小生在侯门大院的那种处事淡定稳重。 “将军,这是我姐姐,从乡下来的,没见过这么多士兵,又一路舟车劳顿,身体不好,才不能起身下来,还请将军通融!”柳文珠柔柔笑道。 罗直不看她,只目光盯着车里的女子,“她说的可是真的?” 陈允如低着头,目光微闪,犹豫一瞬才点头道,“是!” 罗直转开目光,不再多问,退后一步,高声道,“打开关门,送被楚太子出关!” 萧薄元轻声一笑,“多谢罗将军!” 众人上了马车,自巍峨的石门中穿过,不急不缓的向外行走。 待最后一个侍卫也出了关,罗直才命人将厚重的铁门关闭。 出了嵘谷关十里,北楚的队伍立刻加速行驶,快马加鞭,赶往北楚第一个边城,函城。 二白躺在马车下的夹层里,最后一个希望也落空,她和果子最终还是离开大燕到了北楚。 君烨和燕昭宇想必都已经知道她失踪了。 但一定不会猜到她是被北楚人抓走了。 现在说不定正满城的寻找。 夹层中黑暗,二白一双眼睛却清亮。 将近十日,她都没有再做梦,虽然像俘虏一样被人捆着,吃不好,睡不好,但是她精神却比在皇宫里时好了许多,脑袋里也渐渐清明。 果子躺在她身侧,瞪着眼睛,身体随着马车摇晃。 到了现在她心里已经不再害怕,她相信,不论遇到什么样的境遇,二白都会想办法化险为夷。 她相信她,所以心中一片安心宁静。 马车到了函城众人进城休息,到了北楚的地方,萧薄元顿时放松下来,这也是这十日来第一次下了马车进城休整。 萧薄元不管在大燕如何,但却是北楚的太子,函城太守听说太子驾到,率众官出城远迎,一路谄笑着将众人接入城内,安顿在函城最好的别苑里。 说是最好,却连二白的锦园都比不上,毕竟是一座边关小城,防卫严守,城墙巩固,但是城内却并不繁华。 百姓能吃喝温饱就不错了,根本和大燕的城池无法相比。 进了院子,二白和果子被关在一间屋子里,柳文珠和萧薄元去太守府上赴宴了。 陈允如只道一路颠簸,身体不舒服,留下休息。 柳文珠笑道,“也好,那姐姐可看好了明鸾两人,要是出了什么事,姐姐可担待不起,如今我们已经到了北楚了,行事更要小心谨慎。” “是,妹妹放心就是!”陈允如态度温顺。 等柳文珠一走,陈允如拿了一些糕点走到关押二白的屋子里,低声道,“你们还没吃饭吧?文珠去太守府上赴宴了,我拿了些糕点给你们!” 二白刚要道谢,抬头便见黑暗中,门无声打开,柳文珠一脸冷厉的站在门口,背着光,面色可怖。 陈允如一怔,似感觉身后有人,还不待转身,手中的碟子猛然被人一脚踹了出去。 “砰”的一声,碟子被摔的四分五裂,糕点撒了一地。 “文珠!”陈允如惊叫了一声,脸色发白,惶恐后退。 柳文珠上前逼近一步,“姐姐这么快就忘了我的交代?” 陈允如不断后退,一直退到墙下,一脸慌色,摇头道,“我只是怕她们饿死,并没有别的想法。” “姐姐还想怎样,放了她们?你知不知道她们要是跑了,殿下会怎么对你?我可听说北楚人其实骨子里最野蛮,萧薄元曾经的一个侍妾背叛他和人私通,被他派府内侍卫奸杀后挂在城墙上,示众三日,族人皆被杀尽。姐姐也想这样吗?” 陈允如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抓着柳文珠的裙摆仰头道,“姐姐绝不敢背叛殿下,文珠,求你别告诉殿下!” “是我求她送吃的来,不关她的事,你不用再逼她!”二白大声喊道。 柳文珠猛然转身,冷笑一声,蹲在二白身边,拔下头上金钗,杏眸中狠光一闪,猛的将钗子向着二白的腿上用力扎去。 “小姐!”果子痛喊一声,用力的挣扎。 二白甚至能感觉到那金钗扎在了自己的骨头上,痛的浑身猛然一缩,却死死咬着牙,一言不发,只冷冷的和柳文珠对视。 柳文珠拔出钗子,尖锐的一端在二白脸上轻轻的滑动,上面的血迹在二白脸上滑下一道道血痕。 女人脸上尽是报复的快感,笑道,“没想到明鸾公主现在已经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救别人,你难道还没看清楚,善心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你若不是善心发作,也沦落不到现在的处境。” 二白冷笑一声,“柳文珠,你没有善心,你只有一颗愚蠢之极的心,跟着萧薄元,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如今的下场都是拜你所赐!”柳文珠脸色突然一沉,咬牙又将金钗扎进二白腿上,看着鲜血汩汩流出,痛快的大笑,“本来我才是明鸾公主,是你的出现毁了我的一切,抢走了君烨,让我无家可归,你还敢跟我说下场!” 女人目光疯狂憎恨,将滴血的金钗滑在二白眼角,手腕颤抖,似下一刻便要将金钗捅进去。 “柳文珠,你别伤害我们小姐,有什么气冲着我来撒!”果子大哭喊道。 陈允如缩在墙下,惶恐的看着,瑟瑟发抖。 二白神色不变,目光依旧冷澈的看着她,“我若有事,萧薄元不会放过你的,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所以你只敢在我身上看不到伤口的地方下手!” 柳文珠收了簪子,冷笑点头,“对,我现在不能动你,暂时先留着你的脸,等萧薄元玩腻你了,我再来跟你清算我母亲毁容的帐。” 二白瞥她一眼,“你母亲还在上京吧,你若心里还在意她,就应该想想你今日做的一切,会给她带来什么后果!” “我才不在意她,她为了自己能吃一口饭,把我都卖了,我凭什么还在意她,你也不必拿她威胁我!” 柳文珠缓缓起身,“我还要去赴宴,今日就先到这里,以后每一天,我闲了,都会来和明鸾公主叙旧的!” 说罢抬脚踩在一块糕点上,猛然一踢,勾唇笑道,“是不是饿了?想吃这些糕点吗?那就爬过去吃吧,尊贵的明鸾公主,竟然趴在地上吃我踩过的糕点,不知道君烨要是看了,会是什么感觉!” 柳文珠一边说着一边大笑,笑声怪异,似夜枭喋喋。 “你少得意了,我们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吃的!”果子满面泪痕,气势却决绝,对着柳文珠咬牙怒喊。 “不吃好啊,那就饿死吧!”柳文珠笑了一声,吩咐身后的守卫道,“听到了吗?明鸾公主自己不要吃饭,所以什么都不许给她们吃!” “是,夫人!”守卫忙应声。 柳文珠将带血的金钗直接插在头发上,转身往外走,冷冷一瞥缩在墙下的陈允如,淡声道,“姐姐还不走吗?难道还有话和明鸾公主说?” “走,这就回去!”陈允如忙跟在柳文珠身后,头也不敢回的出了房门。 “咣”的一声,门被狠狠关上,随即传来落锁的声音。 二白仰头靠在墙壁上,闭目痛吟出声。 腿上鲜血流出来,和中衣黏在一起,微微一动,便是刻骨的剧痛。 “小姐、小姐!”果子挣扎过来,偎在二白身边,哭道,“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疼?小姐!” “没事!死不了!”二白深吸了口气,脸色苍白,对着果子弯唇一笑。 果子痛哭流涕,“小姐,都是我没用,保护不了你,还连累你受苦,我没用!” “不!”二白歪头和果子依偎在一起,笑道,“傻妮子,柳文珠和萧薄元都是想对付我,和你没关系。” “小姐,大司马和皇上会来救我们吗?”果子泣声问道。 “会的,说不定现在他们就在路上,一定回来救我们的!” 屋子里漆黑,只有淡淡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在两人相互依偎的身体上洒下凄迷的冷辉。 二白一双清眸看着窗子,目光悠远。 其实她并没有把握君烨会来,他知道她失踪了一定心急如焚,可是他知道自己在萧薄元手上吗? 不管如何,在君烨来救她之前,她一定要想办法自救,否则,她和果子落在柳文珠手上,都没有活路。 刚刚三月末,北楚天气还很冷,果子知道二白怕冷,紧紧的偎着她, “害怕吗?”二白转头看向果子。 果子摇头,“不怕,只要和小姐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二白笑了笑,灵动的面孔上闪着月光,清美绝伦。 一直到夜里亥时末,萧薄元才带着柳文珠回来,一路脚步踉跄,醉醺醺的进了屋子。 柳文珠搀扶着他坐在矮榻上,让他躺在腿上,轻柔的替他揉着额头。 萧薄元拉着她的手在唇上一吻,闭着眼睛笑道,“文珠又温柔,又能替本太子解忧,能得到文珠,真是本太子的福气!” 柳文珠柔柔一笑,“殿下抬举妾身了!不过有一事,妾身还是想提醒殿下。” “什么事?”萧薄元漫不经心的道。 “我们为了早日回到北楚,一路快马加鞭,顾上不明鸾公主,如今已经进了北楚的地方,殿下也不用担心有人追来。妾身觉得,殿下还是早些将明鸾公主变成殿下的人,生米熟成熟饭,就算燕皇找来,也无可奈何了!”柳文珠垂着眼睛,眸光幽幽,“虽然妾身不想殿下宠幸其她女子,但为了殿下的长久考虑,也不得不为殿下出谋划策。” 萧薄元缓缓睁开眸子,一双鹰目高深莫测的看着柳文珠,捏住她的下巴,勾唇道,“本太子是要娶明鸾公主为妻的,没有三媒六聘将她娶回府中,本太子不会动她,这就是妻和妾的区别,文珠明白吗?” 妾可以随时行苟且,即便没有名分可以上床,但妻不行。 在北楚人眼中,妻子和自己的地位是平等的,需要互相尊重,更不可能在成亲之前强迫。 柳文珠脸色一白,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原来在殿下眼中明鸾公主比妾身更重要,枉费妾身一直为殿下着想,果然是一番深情枉付!” 萧薄元摸了摸她脸颊,“别吃味,本太子自然是最喜欢你的,只是这规矩,就算我是太子也不能违背规矩!” 说罢,萧薄元起身,缓步往床榻上走,声音渐沉,“听下人说,文珠今日弄伤了明鸾,本宫不管你之前和她有什么私人恩怨,以后这样的事,本宫不想再听到。” 柳文珠心中一沉,垂头恭敬恭敬,“是!” “睡觉吧!” 萧薄元道了一声,躺在床上,连日赶路身体疲乏,很快便发出了鼾声。 柳文珠眸色阴沉,藏匿着冷芒,眼睛一转,缓步出了屋子。 “夫人何事?”门外的丫鬟问道。 柳文珠声音压低,带着丝丝阴毒,“天气这样闷,别闷坏了明鸾公主,去把窗子给公主打开。” 北楚天气本就清寒,入了夜更是风寒入骨,这要是开一夜窗子,非把人吹病了不可。 小丫鬟不敢违背,应声而去。 二白和果子偎在一起快睡着了,突然被一股寒风吹醒,果子醒来,目光迷蒙的看了看,才见窗子开了。 半夜里,关的好好的窗子怎么会开? 二白见窗外人影一闪,很快不见,心中了然。 寒风吹着夜里的雾气呼呼吹进来,果子缩了缩身子,“小姐,怎么办,这样下去你非被冻病了不可!” 她们被关押的屋子里十分简陋,没有床榻,只有一张破旧的桌子,几把木椅,她们如今又被捆着手脚,动不了,出不去,能如何? 二白眸子一转,慢慢挪到门口,用力的撞向木门。 很快,守卫打着哈欠进来,不耐烦的问道,“什么事?” 二白面上露出惊惧的表情,喊道,“这屋子里有鬼!” “什么?”那守卫一愣。 二白看上去十分紧张,在屋子里扫了一眼,语气神秘的道,“方才那窗子突然开了,我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飘过去!” 果子一听,忙附和道,“是,我也看到了,那女人没有脸,头发一直垂到地上。” 本是深夜,夜雾弥漫,烛火明灭闪烁,气氛诡异。 那守卫听了,顺着窗子往外一看,夜雾茫茫,头皮一阵发麻,忙将外面的另一人也叫了进来。 那人听了也不禁有些心惊胆战。 “你们看,那墙上上还有血,这屋子里是不是死过人?”二白两眼直直的看着墙下,声音发颤。 两个守卫仔细一看,果然见墙上有一道道鲜红的血迹。 守卫每个两个时辰一换,这两人新过来的,自然不知道那血是柳文珠所为。 两个守卫也吓的脸色发白,商量道,“要不给她们换一间屋子吧,反正两个人都绑着,咱们在一旁看着也跑不了!” 另外一人点头,“那咱们这就换个屋子!” 这个时候主子们都睡了,萧薄元也没明确吩咐要将明鸾公主关在哪里,听说有鬼,他们心里也一阵阵发毛。 “出来、出来!” 就这样,二白和果子被关进另一间房子里,屋子里有床不说,竟然还烧着地龙。 一进去,热气扑面。 “不许再嚷了啊!”守卫吩咐了一声,关上门出去。 二白和果子倒在床上,看着彼此,相视一笑。 出了函城之后,萧薄元明显放松下来,不再日夜赶路,北楚没有大燕地域辽阔,从函城到北楚皇都金域,用了十日的时间,而此时君烨一路快马兼程,方到嵘谷关。 知道北楚太子早已出关,君烨不由的捏紧了马绳。 “属下检查不严,请大司马责罚!”罗直知道北楚太子的队伍里竟藏着明鸾公主,顿时一惊,单膝跪在君烨马下。 “起来吧!”君烨淡淡道了一声,看着关外茫茫山川河流,目光寒寂。 如今责罚又有何用,以时日算,如今萧薄元带着二白应该已经回到北楚都城了。 他知道罗直为人清廉耿直,一直镇守嵘谷关,是个有勇有谋的大将,他即便心中有恨,也不至于牵连到他身上。 身后马蹄声如雷,烟尘漫天,青岚率荆州兵马到了嵘谷关。 听闻二白被掳了以后,青岚才想起那日马车内不寻常的动静,悔恨交加。 一路跟着君烨来到边境,只是君烨的马更快些,青岚迟了两个时辰刚到。 几万兵马气势汹汹,列兵关下,似随时都会杀向北楚。 青岚翻身下马,对着君烨行了礼,“是否现在就闯入北楚要人?” 君烨眉目沉重,缓缓摇头,“现在楚皇未必知道萧薄元将大燕的公主带回了金域,我们此时发兵,萧薄元说不定会恼羞成怒伤害二白。”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青岚眉头紧皱。 “本尊带人潜入北楚,先探探二白此时的处境,萧薄元不一定能猜到我们这么快就知道了二白的去向,定然没有防备。青岚将军带兵守在此处,和守关兵随时听候本尊指令!” “是!” 君烨重新上马,带着亓炎和手下二十精兵,穿过已开的关门,若一道飓风,一把利剑进入北楚之地。 势必要将北楚搅个天翻地覆! 此时,二白坐在马车内,听到外面有大臣恭迎萧薄元回国,她看不到心里也清楚,他们已经到了北楚的皇都,金域。 听闻北楚民风彪悍,皇都壮阔巍峨,她之前也想过来被金域浏览一下,彼时一定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到了这里。 陈允如小心的掀开一点车帘往外瞧,只见车队前跪满了出城来迎接的大臣,前方,城墙耸立,城门宽阔,上面站满了拿着长矛的侍卫。 只看了一眼,忙又将车帘放下。 心中一阵七上八下的乱跳,不知自己将来如何。 毕竟到了异国他乡,而且她要以太子的妾侍入城。 抬头看了看倚在车壁上一脸淡定的二白,陈允如轻声笑道,“你不害怕吗?” 二白动了动发酸的手臂,轻吁了口气,“害怕也没有用,该来的总会要来!” 陈允如淡淡点头,“你说的对,该来的总会要来,不过你放心,我会尽量保护你们两个人的!” 说到最后,她声音低下去,似是自己都没有把握,她根本不敢违抗柳文珠。 二白笑了笑,“不用,你对我们好反而更引起柳文珠对你怀疑,不必对我们特别关照,有用到姑娘的地方,我自会请姑娘帮忙。” “好,能帮姑娘的,我一定会帮的!”陈允如眼中忧虑,见二白镇定,也跟着淡定下来。 她虽然经历苦难,看上去性情冷淡,其实内心却是个良善之人,否则当初也不会帮着柳文珠逃出李阿婆家。 身下马车一晃,缓缓向着城门内行去。 41 萧薄元的夫人们 一进城,顿时便能听到街上传来的喧哗声。 二白倚在车壁上,顺着被风吹起的车帘向外看去,只见北楚的都城金域远远不如大燕的上京繁华,从街上叫买的小摊贩和行人的穿着便能看出一二。 甚至物产都不如香苏丰富,一些卖绸缎的摊贩前,围着寥寥几个穿着相对富贵的妇人,拿起一块缎子,问了问价格,摇头便走了。 街道两侧也很少有上京的楼阁亭台,房屋低矮,看上去比较古旧。 北楚有一半的土地是草原,不能种粮食,只能放牧,因此北楚牧业发达,其他物资却匮乏,只能用牛羊马匹,和大燕贸易,换取粮食和绸缎。 也因为这样,北楚一直觊觎地大物博的大燕,之前经常在兴兵侵犯,甚至让士兵化妆成强盗去边城抢夺财物。 直到后来,前有君冥烈、长公主,后有君烨,将他们打怕了,才消停了几年。 马车一路进了内城,两旁的建筑才渐渐宏伟些,有了一个都城的样子。 萧薄元有自己的府邸,就在北楚皇宫东侧,也效仿大燕,称作东宫。 听说萧薄元回都,他的那些姬妾早早的便装扮好了在门外等候,远远的便听到一阵叽叽喳喳的声响。 萧薄元带着柳文珠下车,那些女子立刻围上来请安,环肥燕瘦,或妖娆、或温柔,身份皆高挑,围着萧薄元嘘寒问暖,撒娇关切,问他怎么走了这么久? “这位美人是谁啊?”不知是谁问了一句,其他人顿时静下来,好奇的在柳文珠身上打量。 柳文珠知道萧薄元家中必有姬妾,却没想到有这么多,而且一个个容貌艳丽,比起她来丝毫不逊色,顿时心里一阵阵打鼓。 听到询问,忙柔顺福身道,“文珠见过各位姐姐!” 萧薄元揽着柳文珠的腰身,笑道,“以后文珠就是本宫的八夫人,她是从大燕来,刚到北楚还有些不习惯,你们要多照顾一下!” 萧薄元未去正妃,按北楚规矩,妾侍皆称为夫人,前面有七个夫人,只是后来病死一个,还有一个因私通被萧薄元处死,所以现在还有五个人站在这里。 而柳文珠来了以后排第八,称为八夫人。 “原来殿下又给我们带来一位新妹妹!” “文珠妹妹长的果然绝色,怪不得殿下千里迢迢的从大燕带回来!” “妹妹安心,进了东宫,我们都是一家人,自然互相关照!” …… 六个女子围着柳文珠,目光探寻,神色热情,然而只有柳文珠能知道这些女子目中藏着暗光,嫉妒排外,似一群饿狼突然看到了一盘美味。 众人簇拥着萧薄元进了院子,后面坐着二白和陈允如的马车也跟着自大门中穿过。 萧薄元未向众人介绍陈允如,似已将她遗忘了一般。 那些女子看着后面跟进来的马车,好奇问道,“这里面是谁啊?” 萧薄元不语,笑的意味深长,让车夫赶着车往后院里走,转身对着他这些夫人道,“本宫给你们都带了礼物,自己去取,本宫还要进宫面见父皇,晚些回来再同你们一起饮酒庆祝。” 一听有礼物,这些姬妾顿时面露惊喜,急不可耐的想要去看,雀跃行礼,“是,妾身等人备下美酒,等着殿下回来!” 萧薄元笑了笑,骑上随从牵过来的高马,翻身骑上向着皇宫而去。 等他一走,那些姬妾顿时都炸了锅,跑着向装有行李的马车奔去,看着里面的上好绸缎和瓷器首饰,一个个两眼冒光,纷纷动手抢夺, “这是我的!” “这匹绸缎归我,谁也不许跟我抢!” “这花瓶好漂亮,我要拿出去插花!” ……。 被晾在一旁柳文珠冷眼看着这些女人,勾唇嘲讽一笑,都是太子的姬妾,竟似一个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女子,这北楚果然和大燕不能相比。 二白和果子被关在一处偏远的院子中,周围重重侍卫把守。 也许是到了北楚,又进了自己的府邸,萧薄元彻底放松一下,终于让人给二白和果子两人松了绑,稍稍有了些自由。 果子开了点窗子往外张望,回来道,“小姐,外面都是侍卫。” 二白拿着茶盏倒了水在鼻子下闻了闻,喝了口茶,不急不慢的道,“先歇会吧,等养足了精神,我们再想办法!” 都已经到了金域了,远离大燕和上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等熟悉了情况在想办法逃出去! 果子坐在椅子上,双手托腮,皱眉问道,“小姐,你说大司马知道我们在这里吗?” 二白眸子一眨,笑道,“就算一时不知道,早晚也会知道来救我们的!” 果子重重点了点头,起身去给二白捏肩,“小姐,你受苦了,大司马一定不会饶了柳文珠!” 二白端着茶盏,目露沉思。 如今到了金域,安顿下来之后,柳文珠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只是不知接下来,会想什么阴招折磨她们。 柳文珠和陈允如被安置在一个院子里,又分别给两人安排了几个丫鬟服侍。 院子离太子的住院很近,府里的管家知道这是萧薄元的新宠,也乐意先讨好一下。 柳文珠一坐下,先让自己从大燕带来的丫鬟红儿给这些新派来服侍她的丫鬟每人赏了一支珠钗。 珠钗华贵,做工精致,一见便知价格不菲。 几个小丫鬟哪里戴过这么好的首饰,忙跪下谢恩。 柳文珠亲自过去扶着她们起来。“本夫人刚进府,不懂规矩,以后还要全靠着几位妹妹指点!” “夫人万万不可这样说,奴婢们惶恐!” 小丫鬟们面露恭敬,心中却窃喜不已,这位被太子从大燕带来的新夫人不但人长的好看,出手大方,说话也温柔,以后定是个好侍奉的主子。 其中一个女子年纪稍大些,穿着也略好,上前恭敬道,“以后奴婢们跟着八夫人,一定尽心尽力!” 柳文珠笑意晏晏,“只要你们对本夫人好,本夫人绝不会亏待了你们!” 说罢她端起茶盏,漫不经心的问道,“不知以前在这府里,哪个夫人最得殿下喜欢?” “是七夫人!”一个小丫鬟忙道,“七夫人是朝中兵部侍郎家三夫人生的庶女,身份最尊贵,人长年轻漂亮,是府里最受殿下宠爱的!” “是吗?”柳文珠轻笑一声,对着红儿道,“赏!” “是!” 红儿将二两碎银子赏给那个小丫鬟。 旁人均眼红的看着,盼着柳文珠再提些问题。 “殿下还喜欢哪个夫人?”柳文珠又笑声问道。 “我来说、是五夫人,五夫人会弹琴,殿下心情不好,就会去听五夫人弹琴,所以经常去她院子里!” “五夫人和七夫人关系不太好,因为七夫人去年怀孕了,殿下子嗣比较少,对七夫人格外的重视,然而不到一个月,七夫人的孩子就没了,她怀疑是五夫人下毒害了她,所以一直记恨五夫人!” “还有,大夫人和二夫人是孪生姐妹,但是殿下不喜欢二夫人!” ……。 于是,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柳文珠就把萧薄元后院这些姬妾的关系,来历,甚至喜好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现在也知道,病死的是三夫人,和侍卫私通被打死示众的是六夫人,六夫人原是歌妓出身,身份最低,在府里一直受气。 还有,萧薄元有一个儿子,已经八岁,是大夫人所生。 其他夫人不管入府多久,皆无所出。 知道这一切后,柳文珠心里有了底,已经不像刚来时那般惶恐。 几个小丫鬟,得了银子,欢天地喜的出去了。 红儿上前道,“夫人真是高明,花了一点银子,就知道了所有夫人的底细!” 柳文珠得意的勾唇一笑,“自然,本夫人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这府中人人贪婪,正好能被本夫人所用!” “是,夫人聪慧!”红儿讨好的谄媚道。 柳文珠稍稍收拾了一下,然后往隔壁去寻陈允如。 一进去,只见几个小丫鬟正在门外闲聊,没人进去侍奉,态度明显的怠慢。 柳文珠轻咳了一声,几个丫鬟顿时转头行礼,对待她明显比对待陈允如要恭敬的多。 大概也听了侍奉柳文珠的丫鬟说这位新主子给她们赏了银子,而自己的主子却什么都没给,心里怨怼。 “虽然我跟着殿下比较早,是八夫人,但九夫人是我的姐姐,你们绝不可轻慢,否则被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去如实禀告殿下,治你们不敬之罪!”柳文珠站在门口,刻意提高了声音,气势威严。 “是,奴婢们不敢!”几个丫鬟惶恐福身。 里面陈允如听到,迎出来,笑道,“妹妹来了?” 柳文珠走进去,那些下人也不敢再闲聊,沏茶的沏茶,洗果子的洗果子,顿时忙碌起来。 “这些人都是欺软怕硬,姐姐万不可纵容她们!”柳文珠一改之前对陈允如的冷淡,换成一副是自己人的模样劝陈允如。 陈允如低下头去,窘迫的道,“我不像是妹妹大户人家出身,自小被丫鬟服侍惯了,我从来没做过主子,更没训斥过下人,根本不知道怎么管教她们!” “姐姐放心,你我住在一个院子里,谁若敢对你不敬,你尽管告诉我,我来替你教训!”柳文珠握着陈允如的手,温和笑道,“你我本是姐妹,现在又到了北楚,更应该互相扶持,互相关照才是!” 陈允如忙点头,“是,妹妹说的对!” “我现在更理解姐姐当时和殿下在一起的原因,的确是为了我好,否则我一个大燕人在这府中孤零零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柳文珠语气亲和。 陈允如脸上微红,讷讷点头。 “赶了多日的路,姐姐先休息一下吧,妹妹就不打扰了,有事一定让下人去找我!”柳文珠笑着起身往外走。 “是,我送送妹妹!” 陈允如忙送她出门,看着女子的身影远去,脸上的谦卑笑容一点点淡下去。 不管柳文珠如何的和气温柔,陈允如永远不能忘记她用金钗扎明鸾时脸上的狰狞和残害李家人的狠毒,心中下意识的对她畏惧。 甚至她对自己越好,这种畏惧和戒心便越重。 好像永远不知道她温柔的面孔下,又在想什么狠毒的想法。 柳文珠回去以后,让红儿准备了一份礼物,然后去了七夫人那里。 七夫人正拿着萧薄元带回来的一匹粉蓝色的绸缎往身上比量,打算做一件衣服。 见柳文珠进来,放下缎子笑道,“呦,我还没去看望妹妹,妹妹到是来先看我了!” “带了一点薄礼给姐姐,请姐姐笑纳!”柳文珠将一对镂空雕芙蓉鎏金嵌玉手镯放自桌子上,态度谦和温顺。 七夫人看着那镯子顿时目光一亮,没有立刻去拿,却一直侧目打量。 她不是小户人家出身,自然也见过一些世面,一见这玉镯的光泽便知是好东西,脸色也好了些,“妹妹客气了!” “妹妹想来看看姐姐,想送姐姐一见见面礼,挑了半晌,也只有这对玉镯配的上姐姐的天姿国色。”柳文珠语气温糯,听上去让人十分舒服。 七夫人顿时眉开眼笑,“妹妹真会说话!” 这才让下人倒了茶来,问了几句柳文珠的身世。 柳文珠便将对萧薄元说的那套说辞对她讲了,说的楚楚可怜,哀婉动人。 七夫人生了一双凤眸,深邃妩媚,的确是几个夫人里长的最好看的,此时眸中露出几丝同情,“妹妹果真可怜!” 柳文珠柔声道,“得殿下垂怜,将我带到府中,以后还要多多仰仗姐姐关照!” 七夫人拿着茶盖撇了一下杯子中的茶沫,皮笑肉不笑的道,“听说殿下对你十分宠爱,说不定以后我还要让你多关照呢!” 柳文珠目光闪了一下,似是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妹妹是不是有话要说?”七夫人问道。 柳文珠讪笑了一笑,“没有,只是妹妹想起一事,心里担忧。” “担忧什么?”七夫人好奇问道。 “我虽得殿下宠爱,但和姐姐一样,都是殿下的妾侍,姐姐可知这次殿下自大燕还带回来一个女子,费劲周折,百般小心,而且和我们不一样,殿下要明媒正娶她做太子妃的!” 七夫人猛然转过头来,“太子妃?是谁?” “是大燕的明鸾公主,身份尊贵,还长了一副勾人的模样,所以姐姐更应该小心此人才是,以后殿下娶了她,恐怕我们都要被殿下抛弃了!” 七夫人手中握紧,“竟还有此事!” “是,如今就安置在寒影院里!” 说完柳文珠忙又补充道,“此事殿下不许宣扬,妹妹也是和姐姐亲近才告诉姐姐,姐姐万万不可在殿下面前说是我说的!” 七夫人脸色沉下来,满眼妒色,脑子里不知想着什么,只敷衍的嗯了一声。 “那妹妹告辞了!” 柳文珠出去,暗暗撇唇一笑,施施然的走了。 果然回去以后一盏茶没喝完,红儿回来道,七夫人往寒影院里去了。 柳文珠怎么能不去看看,几乎有些激动的起身,带着红儿也忙往外走。 陈允如站在窗子旁,看着柳文珠的身影,眉头缓缓皱起。 七夫人进了寒影院,侍卫见是太子的宠妾,不敢阻拦,开门让进去。 一进门,七夫人气势凌然的昂着头,身旁的丫鬟先喝道,“这是殿下的七夫人,还不过来拜见!” 二白和果子对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 果子道,“什么七夫人,凭什么让我们小姐拜见?” 丫鬟冷声道,“进了这府里,就要听我们夫人的,让你跪下就跪下,哪里那么多废话?” 果子气的脸色发白,“我小姐是大燕的明鸾公主,连你们太子殿下都不敢让我们小姐跪!” 七夫人从进门后一直打量着二白,见她五官精致,气质如莲,淡定的坐在那里,隐隐有一种不可冒犯的贵气。 她目中妒火更盛,咬牙道,“什么明鸾公主,这是北楚,不是大燕,一个下人竟敢也和本夫人顶嘴,这么不懂规矩,给本夫人掌嘴!” 她话一落,身后的两个小丫鬟气势汹汹的上前,就要去抓果子掌嘴。 二白身形不动,待那小丫鬟经过时,突然一伸腿,只听 “砰!” “哎呦!” 两声同时响起,那小丫鬟磕在桌子角上,倒在地上捂着脑门惨叫起来。 七夫人气的脸色发白,没想到这女子在太子府中,竟敢还如此嚣张。 立刻喝道,“先去打她!” 然而剩下那个丫鬟还不待靠近,二白一杯热茶泼过去,然后猛然起身,一脚踹在那丫鬟的小腹上,咣的一声,直直将她踹的倒在门上。 七夫人看愣了,看了一眼自己的丫鬟,只觉眼前身影一闪,转头便见二白倒了她面前。 七夫人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惊怔道,“你想做什么?” 二白眯眼一笑,一拳打向七夫人的眼睛,“揍你!” “啊!” 七夫人只觉左眼一阵剧痛,惨叫一声,踉跄后退,被凳子绊倒,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二白跨了一步,坐在她身上,伸手便是一巴掌。 一边打一边招呼果子,“被绑了这么多天是不是很憋屈,现在有人送上门来让我们撒气,还不过来打!” “好咧!” 果子挽了袖子,上前对着七夫人便是一顿拳打脚踢,将这么多天的委屈全部撒在了这个莫名其妙闯进来的女人身上。 七夫人痛声惨叫,挣扎着往门外爬,嗓子都变了音,“救命、救命啊!” “快点救救我!” 她的两个丫鬟惊恐的看着二白和果子,没想到大燕的女子竟比北楚的还要彪悍,缩在墙下不敢上前,闭上眼睛装晕。 门口的守卫听到里面传来的惨叫,摇头道,“哎,七夫人也实在是太厉害了,怎么把人打成这样?好歹那也是个公主啊!” 另一人摇了摇头,“主子的事别管,反正咱看好了人,别丢了跑了就行!” “说的是,跟咱没关系!” 守卫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听到。 片刻后,门一开,就见鼻青脸肿的七夫人爬了出来。 两个守卫傻了! 被打的是他们七夫人?! 两个小丫鬟也赶紧跑出来,扶着她们主子往外走。 “快,快送我回去!” “我这腰,要断了!” “我的脸是不是破了?” …… 两个守卫转头看向关闭的房门,对视一眼,皆面露钦佩。 作为俘虏还这么嚣张,他们也是第一次见。 柳文珠藏着一颗粗柳后,看着七夫人的背影,冷哼一声,“废物!” 房内,果子打痛快了,一脸激动,“小姐,你太厉害了!以后我们就要这样,谁敢来,就把谁打出去!” “你当你家主子有暴力倾向呢?”二白嗤笑了一声。 她打七夫人,自然是有她的目的。 晚上,萧薄元回来,府里的官家和众夫人已经准备好接风酒宴。 萧薄元后院所有的女人都来了,不知是因为北楚民风开放,还是因为是家宴所以比较随意,这些女子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衣着暴露,毫无端庄之意,望眼一看,好似到了青楼一楼。 唯有柳文珠和陈允如端坐在一旁,温雅安静,倒显得和众人有些格格不入。 柳文珠淡眼看着这些女人,仔细瞧,果然大夫人和二夫人有些相像,只是二夫人眼尾下长了一颗痣,这在北楚是克夫相,据说她还有体臭,所以萧薄元不喜欢她。 看到七夫人时,柳文珠忙转过头去,假装和陈允如聊天,唯恐她将被打的仇怨在自己身上。 然而她实在高估了这个七夫人。 七夫人不但没来找她麻烦,还让下人送了一果盘过来。 柳文珠猜这个七夫人不是太聪明,就是太蠢! 萧薄元来了以后,这些女子顿时围上去,恭维谄媚,说笑撒娇,将男人哄的几番开怀大笑。 萧薄元一手搂着七夫人,一手搂着五夫人,左拥右抱,极是开怀,根本没注意到在一旁端坐的柳文珠。 刚来北楚就这样被冷落,柳文珠心里烦闷,却也做不到像其她人一样当众献媚。 42 身陷囹圄 七夫人坐在萧薄元腿上,双手揽着他的脖颈,委屈道,“殿下,妾身今日被人打了!” 说完指着自己的脸给萧薄元看。 晚上光线本就不好,加上七夫人施了厚厚的粉,所以,她不说,萧薄元还真未注意到。 男人心疼的摸着七夫人的脸,冷声道,“这是谁敢动本太子的夫人?” 七夫人立刻委屈的不行,“还不是你带回来关在寒影院的女人,我好奇过去看了看,她就把我打成了这样!” 萧薄元眸子一转,笑道,“原来是她啊!她是个小野猫,你没事不要去招惹她!” “妾身冤枉啊!” “好了,好了!”萧薄元喝了一口酒喂在她嘴里,“就当本太子替她向你赔罪了!” 两人便当着众人亲吻起来,周围的人似已司空见惯,脸上并没有异样,笑笑闹闹,自顾喝酒玩乐! 陈允如看了一眼,忙低下头去。 半晌,七夫人被吻的浑身虚软,气也没了,只娇嗔道,“殿下既然要替她赔罪,当罚饮三杯!” “好,倒酒!” 七夫人立刻将三个酒杯全部倒满,喂给萧薄元。 柳文珠偷眼瞄着,眸底阴沉嫉恨,低头取了酒杯喝了一口,却咽不下满腹滞闷。 嫉妒被萧薄元宠爱的七夫人,更没想到萧薄元竟会这样维护锦二白,就因为她是大燕的公主,身份尊贵,所以即便是抓来的俘虏,也被萧薄元这样敬重。 而自己因为身份低微,所以对他百般用心,也不过是个不被重视的妾。 女人握着筷子的手缓缓收紧,低着头,灯火的暗影下,一双眸子泛着阴毒的光。 萧薄元今日极是高兴,每个夫人敬酒,来者不拒。 从大燕回来,进宫复命后,因得了燕皇的上次,被楚皇大加赞赏,回到自己府邸,又有如花美眷环绕,只觉人生快意皆被他享受。 更重要的是,燕皇和大司马都得不到的女人,现在就在他府中,即将成为他的太子妃。 这给了他极大的成就感。 酒宴上酒肉飘香,纸醉金迷,萧薄元喝多了将酒倒在五夫人身上,在她身上乱吻,惹的她花枝乱颤,其她夫人也是饮酒作乐,恣意起舞,甚至抱在一起互相嘴对嘴的喂食,一片奢靡娇淫之景。 柳文珠和陈允如看的目瞪口呆,惊愕不已。 酒宴到了亥时末方散,萧薄元让他的夫人们回去休息,然后一个人醉醺醺的向着寒影院而去。 屋子里只还燃着一盏宫灯,二白和果子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突然听到门外的守卫请安声,二白顿时睁开眼,起身下床。 果然,是萧薄元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二白本就是合衣而睡,脸上脂粉未施,站在灯影下,反而有一种如莲的清卓素美。 萧薄元看的呆了呆,醉眼朦胧,上前来拉二白,“公主果然鱼那些俗脂庸粉不同!” 二白闪身让开,坐在椅子上,淡笑道,“太子殿下深夜到此,不是为了专程来夸我的吧!” 萧薄元勾唇一笑,英气深邃的面孔上带着一抹醉酒后的迷离,“放心,本太子知道你打了七夫人,但是本太子不介意,只要你同意嫁给我,以后本太子后院的这些女人随便你打,本太子绝无二话!” “萧薄元,我不可能嫁给你,现在燕皇也许还不知道你将我绑架到了北楚,所以你放了我,我就当来北楚旅行了一趟,我什么都不会说,若是等到大燕发现,后果你自己想过吗?”二白挑眉看着她。 女子眉眼如画,清澈冷静,萧薄元心中一动,握着二白的手道,“公主不必吓唬本太子,你们的皇帝和大司马不会知道你在北楚的,等我娶了你,生了孩子,就算他们再知道又如何,说不定还要送嫁妆来呢!” 二白看着男人的手嗤笑一声,“萧薄元,你喜欢我什么?我觉得你应该更喜欢柳文珠才是,她听话,还一心的爱慕你,不必让你每天费心派人看着。” “喜欢本太子的女人有的是,但大燕的明鸾公主却只有一个,我的太子妃,是北楚未来的皇后,自然应该身份尊贵,受天下人敬仰!” 几百年前,北楚和大燕同属一个国家,后来一场内战,北楚才分离出去,另立为国。 但正统的皇室血脉还在大燕中,所以,数百年来,这都是北楚统治者的一个心结,似乎娶了大燕的公主,有了皇室血脉,他们才算名正言顺。 而且,萧薄元在不知道二白是公主的时候,在狩猎场上和那日追缴刺客的翡翠阁里,他便一眼注意到了她。 后来知道她竟然是明鸾公主,暗暗欣喜,所以,得到二白的心思已经不是一日两日。 “我若不嫁呢?”二白挑眉问道。 萧薄元勾唇一笑,凑近二白,浓浓的酒气喷在她脸上,“本太子会让你嫁的!” 二白素颜清冷,探寻的看着他。 “公主歇息吧,以后,本太子会日日来看望你,定会让你觉得宾至如归,也许这北楚比大燕更适合公主!” 萧薄元道了一声,踉跄起身,抬步往门外走。 二白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缓缓皱起。 已经三更天了,房内烛火渐息,越发幽暗。 二白一进内室,就见果子举着一个瓷瓶藏着帐帘后,看到她进来,才松了口气。 “你这是做什么?”二白惊疑问道。 “我怕那个北楚太子欺负小姐,所以藏着这里,他要是敢动小姐,我就和他拼命!”果子凛声道。 她醒了以后就听到萧薄元正在外面和二白说话,深更半夜,她怕男人对二白欲行不轨,所以偷偷拿着花瓶藏起来,只要他敢动手,她就用花瓶偷袭砸死他。 二白笑了一声,将花瓶自果子手里取下来,摸了摸她的脸蛋,“好了,没事,睡觉去吧!” 萧薄元自二白的院子出去,醉酒后脑袋晕沉,想要回自己的主院睡觉,脚步一顿,又往柳文珠的院子走去。 柳文珠本已经睡了,听到太子殿下来了,心中一喜,只穿着肚兜,衣服也未披便快步迎了出来。 “妾身见过殿下!” 萧薄元也未上前搀扶她起身,自顾越过她坐在椅子上,目光冷漠的看着她,“七夫人去找明鸾公主,是文珠从中挑拨的吧!” 柳文珠脸色一白,转身跪在地上,慌色道,“妾身知错了,七夫人问妾身寒影院中住的人是谁,妾身不敢撒谎骗夫人,便如实说了,妾身也没想到七夫人会这样冲动找上门去!” 萧薄元走过来,挑起女子下巴,唇角勾起一抹凉笑,“这里不是大燕,不要把大燕女子争风吃醋的那一套带到本太子的后院来,若是搅的这里乌烟瘴气,本太子饶不了你!” “是、是,妾身知错了!”柳文珠下巴上剧痛,惶恐应声。 第一次,萧薄元用这样冰冷的语气同她说话,柳文珠也第一次见识到这个男人还有如此冷厉的一面,心慌不已。 萧薄元淡淡的看着她,随即轻笑一声,态度一变,搀扶她起身,“文珠不用怕,本太子只让你不要在后院里挑拨生事。我知道你同明鸾公主之间有些私怨,如今到了北楚,无需再有什么顾忌,尽管报仇便是!” 柳文珠一怔,听到男人的话却是有些不懂了。 他深夜前来问罪,她以为他是让她不要为难锦二白,怎么突然又转变了态度? “殿下何意?”柳文珠怯怯问道。 萧薄元揽着她的腰身,在她额头上安抚一吻,“你如何对付明鸾,本太子绝不插手,只要你别伤了她,随便你出气,最好是冲她身边那个小丫鬟出手,比折磨明鸾也许更令她难忍!” 柳文珠目中暗光一闪,讪笑道,“殿下为何要这样?” 她可没单纯到认为萧薄元是为了她,就像刚才,他还为了七夫人的训斥他。 这个男人喜怒无常,心思不定,让人难以捉摸。 “文珠不必多问,按本太子的话去做就是了!” “是,妾身遵命!”柳文珠柔媚一笑,“谢殿下成全!” 不管怎样,能折磨锦二白,她就高兴。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柳文珠就带着下人到了寒影院。 直接推门进去,喝道,“把那个丫头给本夫人带走!” 二白刚起床,将果子护在身后,冷冷的看着柳文珠,“你又想做什么?有什么事冲我来,不要动我的丫鬟!” 柳文珠轻笑一声,“您是公主,身份尊贵,我怎么敢动你?但是太子府中可以养着公主,却不能养一个吃白饭的丫鬟,所以从今天起,你这个丫鬟要每天去干活自己挣饭吃!” 说罢,让身后的随从去拉扯果子! 果子紧紧的抓着二白,“我不去,我不要离开我家小姐!” “好啊,不去也可以,那从今天起,你们主仆二人都没有饭吃,你做的多,你家小姐就能吃饱,你不干活,你们主仆两人就一起等着挨饿吧!”柳文珠趾高气昂的扬着下巴,说完便往外走。 果子一怔,忙又追上去,“我跟你去!” “不要去!”二白一把拉住她。 “小姐,你让我去吧,不就是做事情,我也可以的!”果子可以自己挨饿,却不能让她家小姐挨饿。 她家小姐已经受了很多以前没受过的苦,她是她的丫鬟,有义务保护她。 皇上不在,君公子不在,七娘也不在,那就由她来守护她家小姐! 二白摇头,“你不要听她乱说,她不敢饿死了我,不要中她的计!” “小姐,没事的,有你在,他们就不敢把我怎么样!” 就算柳文珠不敢让她们死,可是她也不愿看着二白挨饿受冻。 果子扯开二白的手,对着柳文珠道,“我跟着你走,做什么都行!” 柳文珠轻笑,“还真是个忠心的丫鬟呢,走吧!” “那我和你们一起去!”二白上前一步,和果子站在一起。 她知道柳文珠是什么样的人,怎么放心把果子交给她。 “拦住她!”柳文珠对着门口的守卫道。 守卫顿时拔出腰刀架在二白的脖子上,逼着她后退。 二白不退反进,冷笑一声,“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们敢不敢杀了我?” 两个守卫顿时拿着刀后退,为难的看向柳文珠! “真是主仆情深,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带走吧!” 柳文珠冷哼一声,转身往院子外走去。 先到了厨房后院,柳文珠猛的将果子往里面一推,对着厨房管事道,“从今天起,让她舂米,仓库里的粮食三日内舂出来,否则就不要给她饭吃!” 厨房管事是个胖大婶,一见这架势就知道这姑娘得罪柳文珠了。 粮仓里谷米不多,只有二十麻袋,但也够全府上下的人吃一个月了,两个人舂米,舂一天也就舂一袋,要一个小丫鬟三天内把米都舂完,不吃饭不睡觉也做不到。 “她要是有一刻闲着,本夫人就让你来做!” 柳文珠冷声吩咐道。 胖大婶忙点头,“是、是,八夫人放心,奴婢一定紧紧的看着她!” 二白见柳文珠嚣张的样子,眸子缓缓一眯,这样明目张胆的欺辱她和果子,明显是得到萧薄元的允许了。 萧薄元想做什么,用这种方法逼迫她嫁给他? 她昨天打了七夫人,本想让七夫人去萧薄元那里告状,如果萧薄元不傻,定然能猜到是柳文珠从中挑拨,必然会教训她,自己和果子也能过几天消停的日子,然后等他们警惕心放松,再想办法逃走。 没想到适得其反,反而给了萧薄元逼迫自己的灵感。 二白暗暗咬牙, 必须要尽快逃出去! 从厨房里出来,柳文珠又将二白带到浣洗院,让所有洗衣服的下人都让开,指着成堆的衣服道,“从今天起,府中上上下下的衣服都由公主来洗了,能穿公主洗的衣服,真是他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浣洗院的下人一脸愣怔的看着,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二白挑眉一笑,“好啊,没问题!” “公主没做过这些下人的活吧,我说的是这些衣服都是公主一个人洗,而且今天要全部洗完,否则没有饭吃,也不许睡觉!” 见二白这般痛快的答应,柳文珠再一次提醒道。 二白点头,“我是没洗过衣服,但是耳朵和智商没问题,听的懂话,放心,不用别人帮忙,我一个人一天之内洗完!” 柳文珠上下打量二白,以为她不过是逞强,就算她再聪明,洗衣是苦力活,她不信她凭一点小聪明就能一个人把所有的衣服都洗完。 “那公主就慢慢洗吧!”柳文珠得意一笑,贴着二白耳畔咬牙道,“锦二白,你八岁被追杀,赶出上京,成了平民,为什么还要回来?如果你不回来,我还是公主,你也过着你的好日子,现在是不是很后悔?” 二白眉梢一挑,“假的就是假,就算一辈子不被拆穿,你也是假的!” 柳文珠面色一沉,“假的又如何,我现在就算成了柳文珠也照样可以指使你,你是公主不还是被我踩在脚下!公主还是洗衣服去吧,也尝尝做下人的滋味!” 说罢,瞥了二白一眼,柳文珠扭着腰肢,款款出了浣洗院。 二白看着院子里成堆的衣服,和站在旁边不做所措的下人,轻吁了口气。 一个穿粗布衣服的丫鬟走过来,将手里的棒槌递给二白,“这位小姐,你会洗衣服吗?” 在浣洗院的下人一般都是做错了事被罚到这里的,一个个每日劳苦,忍饥受冻,面带菜色,双目麻木的看着二白。 二白接过棒槌,看了看,笑问道,“这院子附近有湖吗?” 小丫鬟一怔,见二白面容白皙,一双黑眸波光闪烁,像是含着一汪春水般清澈,身上穿的衣服也好,看着就像贵人,被她一问,顿时点头道,“有、有,就在旁边的林子里。” 二白点了点头,“麻烦帮我找一个推车来!” “好!” 小丫鬟四目一扫,然后自墙脚下推过来一个手推的木板车。 二白看着这木车突然想起在香苏别苑里刚给君烨做丫鬟的时候,诓骗了铁蛋的木板车去推泔水。 没想到自己混了一场,又倒回去了。 甚至还不如当时在别苑里的处境。 二白叹了一声,将木板车推过去,然后将那些脏衣服抱到车上。 小丫鬟不知道二白想要干嘛,走过去帮着她往抱衣服。 二白转头问道,“你叫什么?” 小丫鬟道,“我叫喜丫头!” “嗯,我记住你了!”二白咧嘴一笑。 喜丫头也没往心里去,高兴的帮着二白把衣服都抱在推车上,“小姐,你这是把衣服都弄哪去啊?” “过会儿你就知道了!” 旁边站着的人见两人忙着往车上装衣服,也纷纷过来帮忙,很快就装满了一木板车。 本来主子的衣服和下人的衣服都是分开的,二白也不管,全部都混在一起,推着车往外走。 喜丫头帮她扶着车,然后出了浣洗院。 二白看了一下路,直接往林子里去,果然行了数十步就见前面有一浅湖,湖水清澈,春日里泛着碧波。 二白停下,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直接将衣服都扔进了湖里。 喜丫头愣了,“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啊?” “洗衣服啊!”二白把衣服全部倒进去,见湖边有一颗粗大的垂柳,拿起一根竹竿爬上树,然后坐在树干上,将竹竿插进湖里,用力的搅动起来。 喜丫头目瞪口呆的看着,第一次看到有人这样洗衣服。 她是刚刚进府的,本来被分在厨房里,有一天晚上,不小心撞到管家刘爷调戏厨房里的一个丫头,然后第二天就被派到浣洗院来了。 二白坐在上面,只觉清风送爽,心旷神怡,对着喜丫头招手,“上来啊!” 喜丫头退后一步,目中闪着好奇的光,却摇头道,“我不敢!” 这林子靠近府中的东北角,站在柳树上已经可以看到墙外面的长街,二白只要再往前跨一步,就可以逃出去。 可是她不敢走,果子还在这里。 她若走了,柳文珠定会折磨果子,再逼她回来。 二白强迫自己转过头来,尽量别往墙外看,免得自己一下控制不住,跳过墙去跑了。 她拿着竹竿,搅弄这湖里的衣服,累了便在柳树上打盹。 这几日实在把她憋闷坏了,现在方得片刻自在。 喜丫头被二白乐坏了,觉得这样洗衣服真有意思,也不回去,坐在湖边拿了一根竹竿也拍打水里的衣服,二白眼睛一眨,轻轻一撩水波,顿时扬了喜丫头一身水。 喜丫头蹦起来,也用竹竿往树上撩水,然而她站在下面,哪能够的到二白,只有被二白欺负的份。 两人玩的不亦乐乎。 远远的,府里的刘管家打浣洗院门外经过,见里面的人都坐在地上闲着,顿时眉毛一蹙,进去便喊道,“谁让你们偷懒的,都不想吃饭了是不是?” 几个年长的下人忙起身恭敬的道,“刘管家您来了!” 刘管家一身黑色缎布锦衣,淡眉细眼,留着两撇老爷胡,负手昂头,冷声道,“我要不来还看不到你们在这偷懒呢,还不赶紧干活,小心我将你们都赶出去!” “刘管家息怒,不是我们不干活,是衣服都一女子拿走去洗了!” “啊?”刘管家一惊,问道,“什么女子?” 另一妇人道,“是个姑娘,长的挺白嫩好看,奴婢听八夫人称她是公主!” 刘管家小眼睛一转,“去哪了?” “好像是去西面林子了!” 刘管家身后还带着两个随从,冷声道,“跟我去看看!” 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出了门一拐弯,进了林子就听到里面传来水声嬉笑声。 这是洗衣服还是玩呢? 刘管家加快脚步,走到湖边,顿时一怔。 只见湖里瞟着满湖的衣服,树上一女子正用竹竿搅动,湖边也站着一个小丫鬟,正用竹竿拍打衣服,一边拍打一边撩水,两人玩的那叫一个高兴! “混账!” 刘管家怒喊一声,“反了天了,就敢把衣服都扔在湖里,还在这里随意的打闹!” 说着拿起一根竹条对着喜丫头就抽过去,“我让你玩,让你闹,没规矩的东西!” 43 皇孙萧岐 “啊!”喜丫头后背被抽了一下,惨叫一声,扔了手中的竹竿扑通跪在地上,求饶道,“奴婢知错,再不敢了,刘管家别打了!” 二白眼睛一眯,用竹竿挑起一件衣服对着刘管家甩过去,向着喜丫头喊道,“快跑啊!” 刘管家只觉一件湿淋淋的衣服对着自己当头罩下来,整个脸被糊住,不由的往后退了一步,“谁、谁敢偷袭本管家?” 喜丫头看着他的样子噗嗤一笑,听见二白的话,起身就跑。 刘管家身后的两个随从忙过去,将刘管家头上的湿衣服扯下来,把他扶稳。 刘管家摸了一把脸上的水,定睛一看,罩在他头上的还是一件女人的亵裤,顿时恼羞成怒,跳脚喊道,“追上,追上那丫头,给我重重的打,还有树上那个,也给抓下来!” 两个随从应声,一个去追喜丫头,一个往树上爬去抓二白。 爬树的那个抱住树干蹭蹭的往上爬,二白坐在树卡上,一手托腮,对着他咧嘴一笑,然后用竹竿去捅他腋下。 也不用大力,挠痒似的一下下杵过去。 “哎呦!” “嘿嘿、嘿嘿!” 那人忍不住夹紧手臂,抓耳挠腮似的难受,二白杵了这边又去杵那只手臂,男人两手一抱臂,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竟然还是个旱鸭子,连喊带叫的在水里挣扎起来。 “救命!” “刘管家,救救小人!” “小人不会水啊!” …… 刘管家恨恨的瞪着他,“废物,淹死你算了!” 二白将竹竿伸下去,笑道,“我救你啊,抓住!” 男人一边挣扎一边去抓二白手里的竹竿,然后刚要抓住,二白猛的将竹竿一提,扑通一下,男人大头朝下往水里栽去。 呛了一口水抬起头来,见竹竿又伸了下来,忙又用去手抓。 然后刘管家就站在湖边上,看着二白逗二傻子似的逗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 那边喜丫头围着湖边跑,另外一个随从追了一会,听见湖里有呼救声,想要救他,又不敢不去抓人,只得加快了脚步去追喜丫头。 刚要追上,那边突然有什么东西对着自己“飞”过来,砰的一声,罩在头上,用力之大,将他打了一个趔趄,脚步不稳,一屁股坐在湖里,头上还罩着一件女子的裙衫,扯不下来,在水里一阵扑腾打滚。 喜丫头停下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刘管家气的脸色发白,怒喊道,“来人啊、来人啊,有人要造反了!” 柳文珠正过来,想看看二白洗衣服时狼狈的样子,顺便再侮辱一番出出气,结果刚走到浣洗院门口,就听到刘管家嘶声裂肺的呼叫声,忙带着身后的丫鬟往林子里走。 待到了跟前,看到眼前的情形,差点气懵过去。 满湖的衣服飘着,里面还泡着两个人,二白坐在树上,一个小丫鬟在对面笑,一个管家在湖这边跳脚的喊叫。 整个太子府估计都没这么热闹过! “锦二白!”柳文珠连形象都顾不上了,叉腰对着树上怒喊,“本夫人是让你来洗衣服的,你这是做什么?” 二白坐在树干上,晃着两天条腿,冷笑道,“看不到吗?我在洗衣服!” 洗衣服? 这是洗衣服? 刘管家赶紧走过去,“见过八夫人!这女子是八夫人派过来的?” 柳文珠冷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仰头看向树上,“锦二白,你告诉本夫人,你这是怎么洗的衣服?” 二白用竹竿搅着湖水,“就是这样洗啊,没见过吧,正好给你涨涨见识!” 柳文珠气的脸色涨红,“好,就算你在洗衣服,你下来马上把所有的衣服捞上来晾干,落下一件,本夫人绕不了你!” “不就是晾衣服吗?”二白冷笑一声,“看好了!” 说完,二白用竹竿猛的将湖里的衣服一挑,一撩,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挂在湖边的树上。 “啊!” 柳文珠被淋了一身的水,惊叫着后退。 远远的躲开,浑身打颤,“你、你、你是故意的!” “是你让我晾衣服,怎么反而是我故意的?八夫人小心了!”二白说着又将一件衣服挑了上去,正搭在柳文珠头上,衣服上的水下雨似的往柳文珠头上淋。 柳文珠忙又往后撤。 一边撤一边喊,“好、好,你等着!” 二白继续挑她的衣服,左一件右一件,不是挂在柳文珠头上,就是挂在刘管家头上,两人带着丫鬟随从四散而逃,狼狈之极。 喜丫头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二白晾完了衣服,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快黑了,喜丫头已经把衣服取下来,叠好了。 两人推着衣服回了浣洗院。 和喜丫头告别,二白拂了拂袖子,往厨房里去找果子。 果子还在舂米,到了傍晚,风已经冷下来,她却忙是满头是汗。 二白过去,将她手里舂米的棒槌一扔,拉着她就往外走。 胖大婶忙小跑过来拦住,跑的一身肥肉乱颤,“哪里去?” “收工了,回去休息!”二白看着她淡声道。 胖大婶立刻一叉腰,满脸横肉,“谁说收工了,这厨房了我说的算,你算什么东西,敢来指挥我的人!” 二白上前一步,一脚踹在她似怀了七个月的肚子上,踹的她蹬、蹬后退几步,一屁股仰面坐在地上,翘着两腿“哎呦”出声。 二白瞥她一眼,拉着果子绕过她出了厨房。 “哎呦,小丫头片子,我绕不了你!” 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叫喊声。 二白充耳未闻,头也不回,带着果子回了寒影院。 拉着果子的手感觉有些黏糊,抓起来一看,只见她手上磨了几个血泡,又被磨破了,看上去触目惊心。 果子猛的将手缩回去,低着头道,“没事,一点也不疼!” 二白抚了抚她的脸,眸子幽幽,冷沉森寒。 萧薄元成心是想逼迫自己答应嫁给他,柳文珠得了属意正中下怀,把她们折磨死了才好。 所以不能等了,必须想办法逃出去。 “小姐,真不疼,就是一开始有点疼,已经过去了。”果子忙安慰二白。 “嗯!”二白点了点头,拉着她继续往回走。 晚上萧薄元一回来,柳文珠憋了一天的气,忙去告状,顺便带着刘管家,将当时的情景添油加醋后描述的绘声绘色。 刘管家最后将胖大婶被踹告状的事也告诉了萧薄元。 语气痛恨之极,抑扬顿挫,铿锵有声。 萧薄元听着,不知怎的,“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似是听到了极高兴的事,忍不住大笑出声。 直接将柳文珠和刘管家笑懵了。 “殿下!”柳文珠挽着萧薄元的手臂娇嗔道,“妾身被淋了一身的水,还被明鸾训斥,都快委屈死了,您还笑?” 萧薄元强强忍住笑,轻咳一声,拍了拍柳文珠的手,“文珠在这里稍后,本太子这就去给你出气!” “嗯,殿下一定要狠狠的教训一下那个明鸾,这么嚣张没规矩,根本就是没把殿下放在眼里!” “放心就是!” 萧薄元说着往门外走。 刘管家忙在后面跟上,谄媚道,“奴才再去多找两个人来,那丫头可能有些功夫,别伤了殿下!” 萧薄元脚步猛的一顿,回头冷冷看向刘管家。 天色已黑,廊下灯影照在男人面上,阴森冷沉,“她不是丫头,她是大燕的公主,再让本太子听到你对她不敬的话,本太子就要了你的脑袋!” 刘管家脸色一变,顿时跪在地上,“是,奴才失言,奴才自己掌嘴!” 说完,啪的一声,扬手打在自己脸上。 萧薄元扫他一眼,快步往寒影院而去。 挥退下人,萧薄元一个人进了门,见二白正在给果子包扎手,见他来,也不行礼问安,似没看到一般。 萧薄元歪歪斜斜的倚在门框上,叹声道,“何必呢?只要公主答应嫁给我,自己和下人都不用受这些苦!” 二白斜睨他一眼,淡声道,“那门框上刚才被果子摸了一手的浓血。” 萧薄元一怔,立刻站直了身体,看了看门框,然后抬起手臂在鼻下闻了闻,顿时露出厌恶嫌弃的表情,伸手将外袍脱了下来,冷笑道,“正好,明日就劳烦公主替本太子洗了!” 二白面不改色,“放那吧!” 萧薄元穿着淡紫色的长衫,多了几分风流之气,目光却冷下来,“公主把本太子的夫人和管家当猴耍,是不是太没规矩了?” “我在上京皇宫里也是这般没规矩,要不你和燕皇说一下,商量个对策,看怎么惩治我!”二白回头抿嘴一笑。 和燕皇商量? 萧薄元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 “公主衣服洗的可还开心?”萧薄元坐在椅子上,自顾倒了茶,换了副语气,淡声笑道。 “还行吧!”二白敷衍应了一声,给果子将血泡都已经挑破,清理干净,慢慢缠上白布。 “公主觉得金域和上京哪个更好?” “一块金子,一块铜,太子觉得哪个更好?”二白挑眉问。 萧薄元,“……” 男人脸上有些难堪,不知为何却未发怒,端了茶不紧不慢的喝,然后没话找话, “公主用过晚膳了吗?” “没有!” “正好,本太子也没有,那就一起用吧!” 说完吩咐下人在寒影院摆膳。 寒影院是在太子府东北角,极其偏僻,多年没人住,年久失修,桌椅破旧,萧薄元也不嫌弃,坦然的坐在椅子上。 有太子殿下在,自然不一样了,满满的一桌子美味佳肴,五色羊肉、抓炒牛骨、乳酒燕窝……大多是肉食,色香味俱全。 二白招呼果子一起坐下,也不客气,大快朵颐。 也没有狼吞虎咽,甚至吃的很优雅,但看着觉就得吃的很香甜。 萧薄元本来不饿,看着二白突然就觉得饿了,甚至比平时多添了一碗饭。 “只要公主肯做太子妃,日日可享受这样的美味!”萧薄元又开始诱哄。 “我家小姐就算没做公主之前,也是一顿饭十八个菜!”果子嘀咕道。 萧薄元,“……。” 吃完了饭,萧薄元又喝了两盏茶,磨蹭了一会,见二白不断的打哈欠,才起身离开。 二白也不知道这位太子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兴师问罪? 也没说什么,反而请她们吃了一顿饭。 或者这叫打一杆子给一块糖,软硬兼施。 二白关上门,回房睡觉,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果子,“你家小姐什么时候一个人吃过十八道菜?” 果子冷哼一声,“没吃过也要说,让他得意!我还想说一百八十道呢,怕他问我一百八十道都有什么,我答不上来,才没说!” 二白目瞪口呆,“幸好你没说!” 那边柳文珠还一直等着,说是替她去出气的,竟然一个多时辰还没回来,派人去看了看,说门外又侍卫守着,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动静。 正心中焦急,下丫鬟进来回禀,“太子殿下刚才进了院子,正看到陈夫人对着镜子梳妆,然后脚步一拐,往陈夫人屋子里去了。” 陈允如? 柳文珠暗暗咬牙,刚来太子府,就开始和她争男人了! “去,告诉太子殿下,本夫人有事和他说!”柳文珠冷声道。 小丫鬟应声出去,很快又回来,道,“对面的下人说,太子殿下已经睡下,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柳文珠脸色顿时一白,抬手将桌子上的茶盏扔了出去。 双目阴毒,怒骂道,“贱人!” 下人齐齐跪下去,“夫人息怒!” 柳文珠愤愤坐在椅子上,锦二白那边不知道怎么样,现在萧薄元回来一句话不说又去了陈允如房里,而且本来是要来她这里的,竟然中途被她勾引了去。 心中又气又恨,一团怒火撒不出来,憋的她胸口快要炸开。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夜色寂静,隐隐似是听到男人的粗喘声传来,心中更加气闷,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到快天亮才睡着。 次日天刚亮,柳文珠便去了寒影院,路过陈允如的屋子时,见窗子还闭着,一点声音也没有,明显昨晚折腾的累了,现在还没起床。 恨恨的瞥了一眼,快步出了院子。 二白和果子正吃早饭,就听咣的一声,门被踹开,柳文珠一脸戾气的走了进来。 “呦,公主真是好本事,昨天惹了那么大的乱子,竟然还能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 果子刚要说话,手被二白按住,“吃饭比较重要,不要被不相干的人倒了胃口!” “是,小姐!”果子笑了一声,继续吃饭。 柳文珠脸色一冷,“公主何时都这么伶牙俐齿!不过什么时辰了还吃饭,下人天不亮就起来做工了,公主也赶紧去吧!” 二白拍了拍手,“八夫人前面带路!” 柳文珠咬牙轻哼,转身带着果子和二白往外走。 还是厨房后院的舂米房,柳文珠挑着眼睛,曾经如幽兰淡雅的面孔此时变的越发刻薄, “公主也不必去洗衣服了,今天就和你的丫鬟一起舂米吧,本夫人说的是三日将这二十袋米米舂完,昨天只舂了两袋,所以本夫人特赦,让你帮你的丫鬟一起舂。” 她不信,舂米这种苦力活,锦二白还能耍什么花样。 胖大婶跑过来,狠狠的瞪着二白,“夫人请放心,奴婢一定会看着她们的,不让她们有一点功夫偷懒耍滑!” 柳文珠得意的扫了二白一眼,转身出了厨院。 果子皱眉道,“小姐,你看她小人得志的样子!” “别废话,赶紧去干活!”胖大婶猛的喝了一声。 二白抬眼扫过来, 那眼神不声不响,不如何的冷厉,却看的女人浑身一颤,讷声道,“这是夫人交代的,你们赶紧去!” 果子瞪了她一眼,拉着二白往后院里走。 “小姐你歇着,什么都不用干,我自己来!”果子将谷米倒进去石缸中,拿了棒槌开始用力的捣舂。 二白过去,拿过她手中的棒槌,“你手上有伤,我来做!” “不行,小姐你怎么能做这种粗活?” “嘘!”二白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看了看前面忙活的下人,低声道,“我舂的话,他们没人敢指使我,快慢也无所谓,你不要管,我自有分寸。” “哦!”果子点了点头,知道二白其实是心疼她,心里一阵酸楚,低下头,帮着二白往石缸里稻米。 柳文珠回了院子,叫了一个小丫鬟过来问道,“殿下走了吗?” “回夫人,殿下走了一会儿了!” 柳文珠点了点头,抬步往陈允如房里走去。 屋子里昏暗,一股男女同房后的暧昧气息,床帐垂着,女人还未起。 柳文珠目光阴冷,淡声吩咐道,“给本夫人端一盆水来,要外面缸里的水。” 外面有一鱼缸,里面养着几尾红鲤,种着几朵荷花。 如今虽已经四月末,北楚天气清寒,夜里还十分的冷,早晨缸里的水冰冷刺骨。 柳文珠接过水盆,让人掀开床帐,然后猛的将一盆水对着陈允如头上泼下去。 “啊!” 陈允如惊叫着醒来,全身湿透,脸色惨白,尚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砰”的一声,柳文珠将木盘往地上一扔,冷笑道,“这都日上三竿了,我帮姐姐醒醒盹!” 陈允如头上还滴着水,只穿着一件肚兜,冻的浑身瑟瑟,忙取了衣服披上从床上下来,“不知姐姐如何得罪了妹妹,让妹妹生这样大的气!” “姐姐果真不知?”柳文珠斜着眼问道。 陈允如眸子一转,心下了然几分,忙道,“我也不知殿下为何昨晚过来,我本想劝殿下去妹妹房里,可殿下说妹妹已经睡了,不想打扰你休息,才不肯过去!” “是吗?”柳文珠冷笑一声,走近陈允如,扬手向着她脸上甩去! “啪!”的一声脆响,将整个屋子里的下人都吓了一跳。 陈允如捂着脸倏然抬头,“文珠为何打我?” “我掏心掏肺的对姐姐,姐姐竟然也像外人一样对我扯谎,我告诉你,昨晚上,若不是你勾引殿下,他明明是要去我房里的,是不是以前每日被男人睡,现在一天没有男人也受不了了?”柳文珠语气恶毒。 陈允如双目通红,死死的看着她,半晌,终于还是低下头去,“妹妹误会了,昨晚我本来已经卸妆要睡了,我也不知道殿下为何会过来,若是妹妹不相信,就打死我吧!” “少在这跟我装可怜!”柳文珠冷斥一声,“以后殿下进这个院子只能进我房里,下次再被我看到你勾引他,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说罢哼了一声,一拂袖子,出了房门。 伺候陈允如的丫鬟见柳文珠走了,才敢上前拿着干布为女子擦拭头发,又拿了一件衣服来帮她穿上。 床上被子也都湿透了,两个下人抬出去晾晒。 陈允如坐在椅子上,面上一阵恍惚,还沾着水珠的眼睛一片冷寒,手掌缓缓握紧。 二白这里捣了不到半柱香的谷米,胖大婶就来了一趟,见二白没闲着着,也不敢上前去吆喝,冷哼一声走了。 只捣了半袋米,二白白嫩的手心就要起泡,坐在地上委屈的想哭。 她这是造什么虐了? “小姐,你歇着,我来干!”果子接过棒槌使劲的往石缸里砸。 二白一咬牙,起身过去,抄过那木棒,然后隔着墙头扔了。 去她大爷的! 只听墙外传来,“哎呦”一声痛呼。 砸了人了,二白眉头一挑,忙过去,踩着米袋爬上墙头,小心往外张望。 后厨的墙外是一处花园,此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下人捂着头,怒声喊道,“谁、谁扔的?谁要害本管家?” 这太子府的官家都有被害妄想症吗? 二白噗嗤一笑,矮了矮身子,以免被发现。 那管家旁边还站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同铁蛋差不多高,正用弹弓打树上的鸟,打了几下,一个没打下来,喊道,“你给我闭嘴,你把我的鸟都吓跑了!” 那管家忙道,“是,是,皇孙殿下!” 二白眸子一转,抓了一把谷米放在口袋里,对着果子道,“你在这里等我,胖大婶要是过来,你就藏起来,藏在米袋后面!” “哦!”果子点头。 二白翻身越过墙头,往对面花园里去了。 44 逃出东宫 “小少爷这是要打鸟吗?”二白轻步走过去,脆声笑道。 萧薄元的长子,也是他现在唯一的儿子,萧岐猛然转过头来,问道,“你是谁?” “我啊,我只是府里的一个小丫鬟!”二白弯唇一笑,桃花眼眯着,面容精致亲和,极是好看。 “你是府里的丫鬟,我怎么没见过你?”旁边管家疑惑的问道。 “我是新来的!”二白淡定的道。 “放肆,竟然不自称奴婢,你何时进府的?哪个院子的,谁带你进府的?”管家看二白穿着不像是丫鬟,连连质问了几句。 “别啰嗦!”萧岐喊了一声,将管家推到一边,稚气的脸仰头看着二白问道,“你会打鸟吗?” “当然,我根本不用打,鸟自己就会过来!” “真的?”萧岐立刻露出兴奋的表情,“你要是给本皇孙捉住一只鸟,我就赏你十两银子!” “皇长孙殿下,你别听这丫头的!” “听你的,你能给我抓着鸟吗?” 萧薄元的这个儿子还是比较乖巧的,平时用功读书,很少贪玩,就有一个喜好,就是喜欢鸟。 在自己的院子里,捉了各种的鸟养着,还嫌不够,经常带着下人来花园里打鸟。 “听我的,我帮你抓!”二白胸有成竹的道。 “好啊,那这么抓?”萧岐满脸好奇。 “待我准备点东西!” 二白指挥管家去拿了一个筛子,一根长绳子,一根木棍。 管家本不乐意去,见萧岐对他瞪眼,才不情愿的去准备。 所有东西都拿来后,二白把绳子拴在木棍上,然后用木棍将筛子半支起来,在筛子下面撒了一把谷米。 两人把绳子倒的远远的,藏在一颗树后等着。 萧岐看着新鲜,“这样就能抓到鸟吗?” “嘘”二白对他做了一个手势,神秘的挑了挑眉。 这表情更增加了事情的趣味性,萧岐激动且期待的看着。 然而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也不见有鸟进去。 那管家不屑的冷哼,“这样能捉到鸟,我偏不信了!” 二白瞥他一眼,对着萧岐道,“做什么事,都讲究缘法,比如有的人天生八字就和捉鸟这事不合,殿下想想,是不是自从你带着身边的这位奴才,你就没捉到过鸟?” 萧岐一想,果然如此! “怪不得本皇孙捉不到,原来都是因为你!”萧岐怒气冲冲看着他爹派给他的管家。 “长孙殿下,你可别听她胡说!”管家惶恐道。 “滚,离我远远的!”萧岐绷着小脸喝骂一声。 “长孙殿下,是殿下让奴才跟着您的!” “再不滚,我就告诉母亲,让她罚你!” “别、别,奴才这就走!” 管家比较怕大夫人,狠狠的瞪了二白一眼,才往林子外走。 说来也巧,他走了片刻,就有鸟进筛子底下吃谷米,而且还是两只,一只麻雀,一只喜鹊。 二白快速的一拉绳子,木棍被抽出来,筛子猛的扣在地上,将两只鸟,全部扣在了底下。 萧岐迅速的跑过去,看着筛子下的两只鸟乐的快蹦起来,看着二白眼中满是崇拜,“你太厉害了,我去和父王说,你不用干活了,你就给我捉鸟吧!” 二白问道,“你捉这么多鸟干什么啊?” 萧岐这时候已经把二白完全当了自己人,对着她招手道,“你跟我来!” 他带着二白一路进了大夫人的院子,后院还有一个小花园,里面搭着一花架,一走近,只听“叽叽喳喳”都是鸟叫。 花架下挂着数十个鸟笼子,黄雀、鹦鹉、画眉…。基本都是一些常见的鸟。 萧岐将刚捉的喜鹊也挂上去,得意的道,“本皇孙的鸟多不多?” 二白负手在花架下溜达了一圈,淡声道,“还行吧!” “且,你难道见过更多的鸟?”一看二白淡定的模样,萧岐不高兴了。 “我没见过更多的鸟,但是我见过更好玩的鸟!” “什么好玩的鸟?”萧岐一听果然来了兴致。 “一种会说话的鸟,当然不是简单的会说几个吉祥话,人家智商高着呢,认字读诗,和人斗嘴,基本都会!”二白一脸骄傲的道。 她也没大话,君烨家的那只高贵飞禽,的确有这本事。 萧岐瞪大了眼,“你吹牛吧!” 二白不屑的瞥他一眼,“你只是没见过而已!” “那你在哪见过这样的鸟?” “我们家住的胡同里,一个老先生样养的,可好玩了!”二白一副狼外婆哄孩子的语气。 萧岐越发的向往,“我也想见见这样的鸟,你带我去行不行?” 二白立刻摇头,“不行,我现在在府里做下人,不能随意出府的!” “本皇孙带你出去啊!” “那也不行,被人看到,我可是要挨打的!” 二白说着就往外走。 萧岐一想那会背诗会认字,还能和人斗嘴的鸟就觉的心痒难耐,忙追上去拉着二白的手臂摇晃,“好姐姐了,你就带我去吧,只要让我看到那只会说话的鸟,我就给你十两银子!” “不去,给银子也不去!”二白声音坚决。 “五十两、一百两!”萧岐哀求的看着二白,“你只要带我去,我就给你一百两银子!” 二白面露犹豫,想了一下,“行吧,看在你这么心诚的份上,本姑娘带你去看看,但我几件事要交代,你必须记着!” “嗯嗯,你说!”萧岐忙点头。 “第一条,我是不能出府的,我们要偷偷的出门。所以第二条你要记清楚了,明天巳时末你让下人,最好是你的心腹下人,赶着车在方才遇到我的墙下等着,不许告诉任何人,到时候我来找你,碰到侍卫问,你就说和你母亲出门办事!第三条,别忘了我的银子!” 这几日她观察过了,萧薄元每日早晨出门,午后才回来。 而且巳时到午时这段时间,胖大婶忙着在厨房里做饭,不会去找她们的麻烦。 所以这个时候出府,是最安全的! 萧岐点头,“行,我记着了,都按你说的办!” “真乖!”二白捏了捏他的脸,“那我先回去了,记住我说的,明天不见不散!” “你也别忘了啊!”萧岐不放心的又交代了一声。 “放心吧!” 二白回去后,远远的就听到院子里传来胖大婶的喝骂和鞭子抽打的声音,她神情一凛,顺着树爬上墙头。 只见胖大婶手里拿着一马绳鞭子,嘴里骂骂咧咧,正围着果子抽打,果子围着石缸一边跑一边躲。 “住手!”二白清喝一声,气势凛冽。 胖大婶吓了一跳,抬头看向二白,随即双手叉腰,骂道,“正好你来了,敢偷懒,看我不打死你们两个臭丫头!” 二白踩着谷米袋缓缓走下去,后背挺直,气质高贵,让胖大婶不由的后退一步,然后举着鞭子对着二白抽过去。 二白闪身躲过,将手里的谷米猛的向她脸上一扔,趁她躲避之际,一把抢过她手中的鞭子,看了果子一眼,然后狠狠的向着胖女人脸上抽去。 “哎呦,你敢打我!”胖大婶重重挨了一下,伸着手上墙想抢夺鞭子。 二白退后两步,对着女人连抽两下,抽的她不断的往后退,一下撞在石缸上,二白和果子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弯腰,一人抬起一条腿,然后将女人仰面装进石缸里。 “哎呦,哎呦!” 胖大婶仰面窝在石缸里,不知是撞了脑袋还是撞了腰,连声惨叫,挣扎着想起来,然而她肥硕的身体正好卡在缸内,动都动不了,四肢朝上,屁股朝下,身体扭曲的窝在里面,看着都疼。 二白抬起半袋米,对着她兜头撒了下去。 “大、大胆、你们、咳咳咳咳” 几乎被谷米埋起来的女人被谷米中的灰尘一呛,顿时说不出话来。 二白冷声一笑,“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打人,因为你不知哪天就就会栽在别人的手上,还是留一点阴德比较好!” “死丫头,快点拉我起来,否则我饶不了你!”女人仍旧嚣张的叫喊。 “还轮不到你饶我!”二白将鞭子扔进缸里,勾唇道,“去找柳文珠告状吧!” 说罢,拉着果子的手便往外走。 “来人啊、救命啊!” 出了后厨的门,还听到胖大婶的嘶喊,院子里有几个下人往那边张望,却没有一个人过去。 看来这女人平时在厨房里也是不得人心。 “小姐,你真厉害!”果子笑道。 二白摸了摸她脸上被抽的一道鞭痕,心疼的问道,“疼吗?” 那鞭痕一直从眼角下来,滑过耳根,一道触目惊心的青紫。 果子用手摸了一下,摇头笑道,“不疼,一点都不疼!” 二白深吸了口气,明天就好了! 如果顺利的话! 这个萧岐的出现,简直是上天开眼! 二白暗暗想着明天的事,心中忍不住雀跃激动,终于,要逃出去了! 不知道胖大婶没去告状,还是柳文珠知道来了也不能把她怎样,反正从下午一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没人过来找她们麻烦。 柳文珠没来,到了吃饭的时候,萧薄元来了。 扫了一眼果子的脸,什么也没问,然后让下人摆膳。 “你不是专程过来吃饭的?”二白坐在椅子上,好笑的问道。 萧薄元点头,“就是来吃饭的!” “本公主不知道,太子殿下竟然还有喜欢看着人眼色吃饭的爱好!”可能是因为明天就可以逃出去了,二白心里高兴,看萧薄元也顺眼了些,不冷不淡的笑了一声。 萧薄元知道她是嘲笑他,也不恼,只淡声问道,“听说你今天去舂米了?还把厨房的管事给打了?” 原来柳文珠果真还是去他那里告状了! 二白坦白的点头,“对,是我打的!” 萧薄元一拍桌子,“打的好,这才有太子妃和一府主母的气势!” 二白瞪着他,“……” 还是吃饭吧,智商频率不对,果然没办法交流。 依旧是满满的一桌子菜,甚至比昨天更丰盛,没有一个菜都没和昨晚重复的。 二白看着,突然想,北楚人银库里的银子,是不是都用在吃饭上了? 招呼果子坐下,除去中间人质和绑匪的身份,三个人这一顿饭还是吃的很愉快的。 饭后,萧薄元心满意足的坐在椅子上喝茶。 喝完茶,没说什么起身离开。 出门之前,将一瓷瓶递给二白,“皇室秘药,对外伤很有效,不会留疤!” 二白看了一眼果子脸上的伤,接过来淡声道,“多谢了!” 萧薄元眸子微微一亮,心情似是很愉快,负手出了门。 “小姐,你说北楚太子这是什么意思?”果子不解的问道。 让柳文珠折磨她们两个人,然后他来了再充好人,到底打的什么心思? 如果只是为了逼迫二白嫁给他,那他也应该变本加厉的折磨她们才对? 二白看着手中的伤药,摇了摇头,管他如何想,反正明日以后再也不会有任何牵扯。 第二日,柳文珠没来,派了她的贴身丫鬟红儿带二白两人去后厨院子里舂米。 胖大婶站的远远的,咬牙切齿的看着她们,两只眼快要瞪出来。 二白和果子进了舂米的小院,红儿吩咐了几声便走了,之后也没有人再来管她们。 二白躺在米袋上闭目假寐,一直到巳时末,就听到有马车声由远及近的向她身后的墙根下跑来。 来了! 二白双眸倏然一睁,顺着米袋爬上墙头,看着驾车的是个随从,十五六岁的模样,应该是萧岐的书童。 萧岐让那书童将马车停在墙下,一抬眼就看到了二白,对着她招手,“下来啊!” “嘘,等我一下!” 二白说着,返身自墙头上下来。 “小姐,你和谁说话呢?”果子仰着头,好奇的问道。 “等下我们就出府去,什么都不必问,出去再说!”二白极快的说了一句,然后一边说,一边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 二白里面还穿着一层衣服,果子惊奇的看着,“小姐,你这是穿的谁的衣服啊?” “大夫人的!”那天她洗衣服时留下来的,今天正好派上用场。 “走吧!”二白看了看远处正忙碌的众人,拉着果子上了墙头。 她先顺着树枝爬下去,然后接果子下来,迅速的上了马车。 关上车门,萧岐疑惑的看着她,“你怎么穿着我母亲的衣服?” “对啊,以防万一,若是府门那的侍卫不放行,我还可以装你娘!”二白一本正经的道。 萧岐,“……” 果子拉了拉二白的衣袖,低声问道,“小姐,这是谁啊?” “别管,跟着我就是!”二白握着她的手。 萧岐吩咐书童赶车出门。 一路很顺利,看到是皇孙殿下的车架,没人敢问,也没人敢阻拦。 天气有些阴沉,雾气蒙蒙 很快就到了府门,被门口的守卫拦了下来。 “谁在车里?”守卫问道。 打开一点车门,萧岐探出头去,昂头道,“是本皇孙,母亲带我去拜访一位儒师,快点让开!” 守卫点头哈腰的道,“是,不过皇孙殿下出府可有刘管家的手牌?” “要什么手牌要去和刘管家要,难道本皇孙在府里还不如一个管家?”萧岐绷着脸道。 “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前几日太子殿下吩咐过,这段时间不管谁出府,去刘管家那领手牌才放行!” “大胆,竟敢拿我父王压本皇孙,我看你是不活了!” 守卫扑通一声单膝跪在地上,“皇孙殿下饶命,小人也是听命行事!” 此时车窗那突然伸出一只手来,一道有些沙哑的女子声音传出来,“怎么了,还不快点走,等下误了时辰,你父王会责怪你的!” “原来夫人也在车里!”守卫忙恭敬的道。 萧岐脑子转的极快,回头道,“母亲你昨晚染了风寒,嗓子不舒服,就不要说话了,等下见了儒师之后,儿臣就亲自去给你抓药!” “嗯,那赶紧去吧!”里面又传来嘶哑的一声。 萧岐看向那守卫,“听到了吗?是我父王给我安排的儒师,若是误了时辰,儒师走了,我让我父王要了你的小命!” 在北楚,也许是因为他们自觉不如大燕人有文化,骨子里的自卑,所以对一些有学识的儒师很尊敬。 若有儒师入宫觐见,就算是楚皇也要亲自出殿迎接。 守卫听到这,再也不敢拦,赶紧应声放行。 萧岐关上车门,马车缓缓出了府门,然后向东而行。 车里,果子紧紧的抓着二白的手,手心里全都是汗。 待出了府门,才缓缓松开,惊喜的道,“小姐,我们出来了!” 萧岐拍了拍胸口,稚嫩的脸上满是得意,“有本皇孙在,保证你们没事!” 说完眼巴巴的看着二白,“现在可以去看那鸟了吧!” “嗯,我现在就带你去,对了,银子呢?”出了太子府,二白暂时也松了口气。 “在这呢!”萧岐将银子拿出来递给二白,有些不舍的道,“这还是上次我入宫,我皇祖母赏给我的呢!” “你皇祖母?”二白问道。 “对啊,我皇祖母可疼我了!” 二白笑了笑,又拿了五十两还给他,“看在咱俩这么投缘的份上,我只收你一半好了!” 出了太子东宫,二白回头看了看渐渐远去的高墙府院,满心打算着接下来如何逃出金域,如何躲避萧薄元的追兵,一路既紧张又兴奋。 然而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萧薄元今天竟然午时前就回府了。 几乎是他们马车刚离开,萧薄元的马车就到了府门前。 萧薄元自马车上下来,看着东行的马车,问道,“什么人出府了?” 守卫忙道,“是大夫人和皇孙殿下,去见儒师。” 萧薄元点了点头,知道萧岐本来就好学,而大夫人在这方面也很注重,所以也未多想,抬步进了院子。 萧薄元为何今日早早回府,因为来找二白吃饭来了! 从早晨进宫他就开始想着晌午要回来吃饭,只要一想和二白一起吃饭就觉得特别有胃口。 二白若是知道萧薄元是为了这个提前回府的,不知道会不会气的一头撞死! 然而的确是她流年不利,因为萧薄元刚一进后院,就碰到了大夫人! 大夫人和最得宠的七夫人比起来已经不年轻了,但因为她生了萧薄元唯一的儿子,在府中自有她坚固地位。 也因此,大夫人对萧岐的极其看中,一心想让他好好读书,得萧薄元喜欢。 然而北楚人非常在意身份,萧薄元虽然喜欢萧岐,但因为是庶子,也很少亲近。 今天大夫人出门本来是要去妹妹院子里去串门的,在后花园里碰到萧薄元,忙脸上挂了笑疾步过来请安。 “嗯,平身吧!”萧薄元随意的应了一声,往寒影院走。 刚走了两步,猛然转身,愣怔的看着大夫人,问道,“你不是和岐儿出门访儒师去了吗?” 大夫人听到他问也愣了一下,道,“没有啊,妾身一直在府里,这两天都未出过门!” “那岐儿去拜访儒师的事你可知道?”萧薄元凛声问道。 “妾身、不知道!”见萧薄元语气不好,大夫人脸色也渐渐凝重。 萧薄元目光顿时沉下来,疾步往府门走。 侍卫见萧薄元去而复返,神色铁青,知道出了事,立刻站的笔直。 “岐儿出府的时候,可看到马车里的人?”萧薄元问道。 “是,下人看到了,是皇长孙殿下和大夫人!” 守卫刚说完,就看到了一路跑过来的大夫人,顿时张大了嘴! “废物!”萧薄元在那守卫身上踹了一脚,对着身后随从怒道,“赶快去查,明鸾公主还在不在府里?” “是!”随从应声而去。 萧薄元几乎肯定,明鸾就坐在萧岐的马车里,逃出去了。 好! 好一个明鸾公主! 竟敢让他的儿子帮助她逃跑! 而且,她是怎么认识萧岐的? 大夫人知道萧岐惹了祸,慌张道,“殿下息怒,岐儿一定是被那贱人胁迫的!” 萧薄元心中本就有气,一听大夫人的话,一巴掌打在她脸上,“你才是贱人!” 大夫人捂着脸,呆傻的看着萧薄元。 他不是恨那女人,怎么还会为了那女人打她? 萧薄元也不等去查看的随从回来,召集了上百的府卫就要出门去找。 45 断指 柳文珠闻声赶过来,忙道,“殿下,稍等!” “什么事?”萧薄元皱眉问道。 “殿下先不要去,请听妾身一言。”柳文珠眼睛里藏着算计的光,淡声道,“殿下若是现在带人大张旗鼓的去寻找,明鸾公主得到消息,一定会找个地方藏起来,她本就狡诈多谋,若是藏在哪里,肯定不会让人轻易找到!”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 “殿下现在只当不知,不要派人去追,也不要封锁城门,她离开太子府后,一定会去城门那查看动静,见没有人搜捕便会认为殿下还不知晓,会尽快出城,殿下埋伏在城外,定能一举将她拿下!” 萧薄元眸子一眯,缓缓笑道,|文珠果然聪慧过人! 柳文珠低柔一笑, “妾身、不过是比较了解明鸾公主罢了!” 她猜的没错,二白现在的确正往城门赶。 如果能出城,她自然不想留在城里。 萧薄元下朝回来以后,最晚到晚饭的时候就会发现她逃了,到时候一定会兵分两路,一方面派兵封锁城门搜人,一方面派追兵出城追捕。 这里是金域,不是上京,她是外来的人,根本无处可藏,百姓一听太子在追捕逃犯,说不定第一时间就会把她出卖供出去! 所以,她要尽快离开金域,然后往北走。 萧薄元的人应该往南追,所以她要往北逃。 这几日她已经打探清楚了,金域往北是一座山城,她进山以后,自阿尚山中穿过,一路往西南,尽快到达大燕和北楚的边境。 只要进了大燕,就安全了。 所以一出了太子府,她就急忙往城门那赶,希望在萧薄元知道她逃跑之前,逃出金域。 她想的很周到,唯独没想到,今日萧薄元为了和她一起用午膳,竟破天荒的提前回府。 此时到了城门外,百姓进进出出,守卫也没有任何异样。 这么短的时间,就算厨房里的胖大婶发现她失踪了,报给柳文珠,柳文珠却没办法调动太子府的府卫,只能等萧薄元回去。 所以二白认为至少晌午这段时间是安全的。 萧岐见二白要出城门忙拉着她的手臂问道,“你不是说带我去看鸟吗?” 二白点头,“是去看鸟啊,不过我家可不是城里的,我家在城外一村子里,对门的老大爷养的鸟自然也在村子里啊!” 萧岐一怔,“难道我们要出城?” “怎么,你没出过城门吗?” 萧岐脸上红了红,“我只和父王一起出城打过一次猎,后来我掉进陷阱中被摔伤了,从那以后我父王就再也不带我去了!” “那你想不想出去?”二白笑问道。 萧岐重重点头,“想!” “那就走吧,放心,天黑你父王回府之前,我一定平安的把你送回去!” 二白说着,然后吩咐那赶车的书童出城门。 马车随着出城的人流缓慢的往外移动,守卫例行公事的对马车随意检查了一番,然后挥手放行。 果子握着二白的手,偷偷一笑,心中狂跳不止。 她们就要逃离金域了! 终于逃出来了! 出城沿着一条羊肠小路急奔,走到一僻静人少的地方,二白突然推开车门,让书童停车。 那书童回头刚要问怎么了,只觉颈上一痛,然后两眼一黑,大头朝下的栽了下去。 萧岐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这是做什么?” 二白面不改色,坦然笑道,“我骗了你,我其实不是带你去看鸟的,我是被你父王抓来的,现在要走了,现在马车归我了,你拿着剩余的五十两银子下车,叫醒你的书童,让他送你回家!” 萧岐虽然才八岁,但也明白二白话里的意思,顿时怒道,“你竟然骗我!” “对,只能说抱歉!”二白出了马车,对他伸手,“过来吧,姐姐抱你下车!” “谁要你抱!我自己走!”萧岐愤愤说了一声,抬腿就要从马车上蹦下去。 突然二白心头一跳,猛的又将萧岐拉了回去,按住他的身体,曲指放在他喉咙上,警惕的看着四周,淡声道,“出来吧!” 她话音一落,四周立刻涌出上百侍卫,团团将马车围住,举着手中弓箭,凛凛寒光,齐齐对准马车上的二白。 萧薄元身后跟着柳文珠,慢慢走过来,笑道,“公主好本事,竟然逃出了金域!” 果子紧张的抓着二白的衣摆,脸色发白,“小姐、” 本以为她们已经逃出金域,就能自由了,没想到萧薄元会埋伏在这里。 二白依旧镇定,挑眉道,“逃出了金域又怎样,还不是又被你抓到,还是殿下厉害!” 萧薄元一把搂住柳文珠,低头对着女子调笑道,“这都是文珠的功劳!” 柳文珠妩媚勾唇,“殿下还是先把皇孙殿下救出来吧,明鸾公主心狠手辣,不要伤了皇孙殿下!” 萧薄元脸色一凛,看向二白,“本太子哪里对你不好,你竟然想要逃走,还敢要挟本宫的儿子!” 二白嗤笑,“原来将我捆绑到北楚,每日让人看着,伤害我的婢女,逼我们做苦力就是对我们的好,这种好,本公主实在承担不起,还是用在你的八夫人身上吧!” “只要你同意嫁给本宫,本宫自然会给你自由,还会给你至高的地位和享用不完的荣华富贵,你跟着燕皇和大司马,不也是想得到这个,还有什么不满足?”萧薄元仰头看着马车上的女子,不解的问道。 二白看着男人认真询问的表情,简直想将一万两银子砸在他脸上。 她想告诉他,他骨子里的野蛮贪婪,让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感情,想告诉他,如果说荣华富贵,他国库里的银子都没有她一年挣的多。 然而什么都不必说,跟这样的人,二白都懒得浪费口舌。 “放我我们,否则我便杀了你的儿子!”二白放在萧岐脖颈上的手缓缓收紧。 萧岐一条手臂被二白反押在身后,面上恼怒,脸色涨红,用力的想用另一条手臂去扑打二白。 二白伸脚在他膝盖上用力一踢,萧岐扑通跪下去,惨叫一声,膝盖上剧痛,动弹不得。 然而,萧薄元脸上并没有半分变化,只一直看着二白,冷笑道,“尽管杀了他,不过一个庶子而已,等本太子娶了你,我们的孩子才是正宫嫡子,将来皇位的继承人。” 二白一怔,盯着他的眼睛,想透过他薄情狠毒的外表,看向他内心深处。 虎毒尚且不食子,萧薄元果真不在意他的儿子? 连萧岐都停止了挣扎,微微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的父王。 柳文珠低着头,眸底晦暗交错,眸光闪烁,似是也没想到萧薄元竟这般狠决。 妾生的儿子,便不是他的儿子吗? 这一瞬,她突然不知道帮萧薄元抓二白回去对自己是利还是弊? “他是你的儿子,叫了你八年的父王,你果真如此绝情?”二白皱眉看着男人。 萧薄元鹰目冷淡,伸手取过一侍卫手上的弓箭,瞄准萧岐,歪头笑道,“杀啊,你若下不了手,我来替你杀!” 说罢弓拉满月,手臂绷直,只听“嗡”的一声,长箭对着萧岐呼啸而来。 二白倒吸了口气,抱着萧岐极快的往旁边一躲,掠空儿来的飞箭擦着萧岐的耳边而过,二白甚至听到了带起的猎猎风声。 “砰”的一声,飞箭射进他们身后的杨树上,径直的射了进去。 萧岐吓的脸色发白,两眼呆滞的看着萧薄元。 萧薄元再次抽箭搭弓,瞄准自己的儿子! “够了!”二白怒喝一声,目光冷澈,“萧薄元,牲畜尚知护子,你连牲畜也不如!” “大胆,明鸾你竟然辱骂殿下!”柳文珠怒喝一声。 萧薄元脸上也不见恼色,嘴角依旧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公主不是要杀了他,本宫只是替公主动手而已!” 二白唇角勾起一抹嘲讽,放开钳制住萧岐的手,笑道,“我认输,我没有你狠,我跟你回去!” 萧薄元随手将弓箭扔给旁边的侍卫,冷声吩咐道,“带皇长孙回府!” “是!” 两个侍卫上前,将吓坏的萧岐抱过去。 萧薄元翻身上马,对着二白伸出手,“为防公主再次逃走,还是由本宫亲自带公主回去吧!” 柳文珠一愣,仰头道,“殿下,你带着她,妾身如何回府?” “那不是还有马车!”萧薄元随意的道了一句,依旧对着二白伸着手,“再不过来,本太子可要生气了,公主私自出府,本宫不能罚你,却可以罚你那个丫鬟!” 二白深吸了口气,缓步向着他走去。 “小姐,不要过去,我不怕受罚!”果子拉着她的手哭道。 二白摇了摇头,“你留在马车上,不必管我!” 逃跑已经失败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最多回去以后又要做苦力,还能把她怎样? 如果萧薄元要杀了她,也不会这样大费周折! 说罢,走到萧薄元的马下,也不用他伸过来的手,翻身落在他身后,淡声道,“走吧!” 萧薄元勾唇笑一声,突然转身,抱起二白放在身前,然后一拉缰绳,飞快的踢马向着城门而去。 二白身子晃了一下,差点掉下去,立刻拉住马鞍坐好,后背紧绷,惹的身后男人一阵大笑。 柳文珠双目阴冷,恨恨的看着同骑而去的两人,眼睛里藏着刀子似的,恨不得在二白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锦二白要挟皇孙殿下私逃出府,她以为萧薄元抓住她后,就算不会杀了她,盛怒之下至少也会抽她一顿鞭子。 没想到,竟会是这样。 难道就是因为锦二白的身份,所以才能得到萧薄元的另眼相待。 而公主的身份,锦二白拥有的一切原本应该都是她的! 如果她还是明鸾公主,萧薄元是不是就会巴不得纳她为太子妃! 她心中嫉恨、不甘,恨不得现在便杀了锦二白,夺回属于她的公主身份! 回到府里,大夫人正焦急的等着,见自己的儿子回来,哭天抢地的抱住。 萧岐从方才便目光恍惚,此时回头看了一眼他心中英伟的父王,八岁的孩子眼中满是沉痛。 二白和果子又被送回了寒影院。 临走前,萧薄元淡笑的看着二白,道,“不要再想着逃走,这是金域,离大燕千里,你逃不回去的!” 二白抿唇一笑,模样乖顺,“好!” 见二白这样痛快答应,萧薄元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不知道她又打什么心思,又盼着她真的死了心,会嫁给自己。 萧薄元走后,二白坐在廊下的石阶上,两手托腮,叹声道,“失败了!” 而且以后萧薄元对她防备更重,再想逃就更难了。 果子也叹了一声,“小姐,难道我们一辈子都要被困在这里吗?” 二白抬头看了看天,淡声道,“当然,不会!” 来回一番折腾,已经快傍晚了,阴沉了一日的天气,终于落下雨来,风一阵紧似一阵,似要将天都刮下来。 萧薄元刚一回院子,下人来报,“八夫人求见!” 男人拂了拂肩膀上的雨水,淡声道,“让她进来!” 两个丫鬟撑着伞送柳文珠进房,左右护着,女子冒雨而来,不见半分狼狈,盈盈福身,“妾身见过殿下!” “有事吗?”萧薄元心中烦躁,端着茶盏,淡淡问了一声。 柳文珠勾唇一笑,笑意阴狠,“殿下,明鸾公主利用皇孙殿下逃走,难道就这样算了?” “你想如何?”萧薄元挑眉问道。 “如果这样就算了,下次说不定她还要逃,总要给些教训,才能长记性!”柳文珠幽幽道。 萧薄元揉着额头,眸子一转,点头道,“你看着办吧,不过伤了明鸾,她手下的人、你随意处置!” 柳文珠娇嗔一声,“殿下这样护着她,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怎么可能?”萧薄元笑了一声,抓着柳文珠的手将她抱在怀里,捏着她的下巴轻吻,“娶她不过是因为她身上有大燕皇室血脉,我最喜欢的人,当然是我的文珠!” “大燕皇室的血脉就这么重要吗?”柳文珠嘟着唇问。 “当然,娶了她,我的太子之位才能稳妥,父皇才不会总想着我那三弟,娶了她,日后大燕的皇帝再不敢对北楚兴兵,一举多得的好事,自然重要!” “你就不怕你娶她的消息传到大燕去,燕皇恼羞成怒?” “现在当然会,但若本太子娶了明鸾公主,生了孩子,就算燕皇生气,还能如何?”萧薄元得意的打着自己的算盘。 柳文珠眸光闪烁,柔媚笑道,“我一定会帮殿下的,等殿下荣登大宝那日,千万不要忘了妾身!” “放心,将来明鸾是本宫的皇后,你就是贵妃,后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文珠可还满足?”萧薄元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进女子衣服中。 柳文珠笑的花枝乱颤,按住他的手,嗔道,“殿下就会闹我!” 说罢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妾身先去教训一下她们,让她们日后再不敢逃!” 萧薄元挥了挥手,“去吧!” “是!” 柳文珠出了主院,甚至连雨停都等不了,带着几个侍卫和下人,快步往寒影院而去。 雨越下越大,扫在窗子上,打的窗纸砰砰作响。 门砰的一声被踹开,柳文珠带着人闯进去,喝道,“把她们给我绑起来!” “是!” 几个侍卫顿时上前。 二白正和果子一起吃饭,闻声眉目凛寒,手腕一转,桌子上的碟子,旋飞着照最先过来那侍卫脸上打去, “砰砰!”两声。 前面侍卫头领一躲,后面侍卫便遭了殃,被盘子直直拍了个满脸,被里面的菜一烫,捂着脸嚎叫起来。 侍卫头领面露凶相,一把抓住二白的手臂,想要将她拽起来。 二白抬头,突的对着他眯眼一笑,另一只手猛然抬起,手中的筷子直直向着他双眼插去。 侍卫头领下意识的大叫一声,撒开二白惶惶后退,跌坐在地上。 二白抬腿一踢面前的椅子,拦住要去抓果子的侍卫,跨前一步跳上去,手中的筷子猛然插在那人手上。 杀猪似的一声惨叫,侍卫手背上插着筷子,踉跄后退,然后一屁股坐在还在地上的头领肚子上。 顿时又是两声哀嚎。 少女身体灵活,出手狠辣,跟进来的几个侍卫倒的倒,歪的歪,一时竟无人能近身。 门外已经点了灯,雨声更大,柳文珠气的脸色发白,怒喝道,“把所有守卫都叫进来,今天抓不到她们两人,你们全部都滚出府去!” “是!”侍卫头领应了声,将身上的大汉推下去,忙出去叫人。 很快,十几个侍卫涌进来,人人手里拿着长刀,如临大敌一般的将二白和果子团团包围。 果子吓的脸色惨白,却紧紧的握着二白的手。 二白将手里筷子一扔,对着柳文珠淡声道,“逃跑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你想做什么,冲着我来就可以!” “好啊,只要你束手就擒,本夫人就放了你的丫鬟!”柳文珠勾唇笑道。 说罢,对身后的侍卫一招手,“把她绑起来!” “不要,不要动我家小姐!”果子上前拦在二白面前,却被上来的侍卫用力的推到一边,砰的一声撞在椅子上。 二白看了果子一眼,神色一冷,猛的抬腿向着推人的侍卫跨间踹去。 那侍卫惨叫一声,弯着腰后退,脸上顿时惨白。 柳文珠柳眉一竖,一把将身边侍卫手里的刀抢过来放在果子脖子上,冷声道,“锦二白,你再敢动一下,我立刻杀了你的丫鬟!” 果子咬牙死死的瞪着她,“那你杀了我好了!” 话音一落,猛的向柳文珠的刀口上撞去。 “果子!”二白急喝一声,欲上前,却被两个侍卫死死的按住肩膀。 柳文珠一把拉住果子的头发,强迫她仰头后退,“想死,没那么容易!” 然后一把将果子扔给身后的侍卫,“将她们两个人都绑了!” 果子落在柳文珠手里,二白不敢再动,任由他们绑了手,按坐在墙下。 柳文珠手中还拿着那把刀,走到二白面前蹲下身,看着二白被绑了手脚,嘴也被用布巾封住,狼狈不堪,不由的得意一笑。 “啧啧!公主以前好风光啊,君烨和皇上把你当宝贝似的抢来抢去,有属地,有兵马,击垮了明府,算计了摄政王,简直比当年的长公主还威风!以前你一定很瞧不起我吧,一个假公主,被明府的人随意摆弄,地位还不如一个丫鬟,苟延残喘,什么时候被揭穿、被君烨抛弃,全看你这个真公主的心情,是不是觉得自己很高高在上?” 柳文珠哧哧冷笑,长刀不断的拍打二白的脸颊,“可是又怎么样呢?现在还不是落在我这个假公主手上,什么真假公主,为什么你一出生就注定是公主,而我却是被爹不要娘不疼的贱民?而我现在终于明白,没有什么是天生注定的,我可以做十年的公主,那我就是真的公主,一样可以将你踩在脚下!” 二白仰头,冷冷的看着她,面上不见慌张,一双水眸炯黑寒澈,似是看一个跳梁小丑! “以后我们日子还长,慢慢来,放心好了,今天我不动你,但是私逃出府,总有人来为你的错误付出代价!”柳文珠目光狠毒,唇角轻轻翘起,起身向着果子走去。 二白双目一睁,眼睛里终于有了慌色,用力的开始挣扎。 柳文珠走到果子面前,回身对着二白挑眉,“就让你的丫鬟来代替你受罚吧!” 说罢吩咐侍卫将果子的手解了,然后死死的将她的一只手按在椅子上,手中长刀抬起。 “唔唔、” 二白拼命的往前挣扎,双目通红,却被一侍卫一脚踹在地上。 果子用力的往后退,满眼惶恐,嘴里出了声,只泣泪摇头。 柳文珠目光冷漠,将刀刃放在果子的小指上,一咬牙,猛的砍下去! “噗”的一下,鲜血涌出,断指在椅子上滚了几滚,落在地上,被柳文珠用脚狠狠一碾,甚至能听到骨头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果子急促的喘息,身子剧痛之下不断的颤抖,两眼一黑,顿时向后晕过去。 “唔唔、” 二白目中眼泪涌出,死死的盯着柳文珠,里面滔天的愤怒涌动,。 柳文珠脸上笑意更浓,带着嗜血的快感,看着被两个侍卫用力按压住的二白,将刀刃上的血在她脸上一抹, “本夫人真想这血是公主的,那才让人痛快,不过我想,公主现在一定比自己砍断了手指还要痛吧!都是因为你呢,因为你被抓,你的丫鬟才受这么多苦,因为你想要逃,你的丫鬟手指才被人切断,对!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你!” 柳文珠仰头大笑,笑的脸色涨红,目中却一片阴狠,“你还可以再逃,你逃一次,我就切你丫鬟的一根手指,咱们慢慢来,没有了手,她还有脚,公主如果某一次侥幸成功了,就带着你的残废丫鬟回上京吧!” 门外大雨如泼,柳文珠的笑声渗在雨声中,森寒沁骨。 “给她们松绑吧,也好让公主抱着她的丫鬟痛哭一场!”柳文珠冷笑一声,在丫鬟的簇拥下出了屋门,提裙进入雨中。 二白手被放开,立刻扑上果子,脸色透白,泪珠断了线似的落下来,“果子,果子,你怎么样?” 果子双目紧闭,早已昏死过去! 断指上还不断的向外流血,二白惶恐的起身,找到之前萧薄元给的药,包在她手指上。 血不断的将药冲下来,二白双手颤抖,用手紧紧捂着,看着鲜红的血顺着沾了满手,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就算她日后杀了柳文珠,果子的手指也不会长上了。 为什么当初她没有杀了柳文珠? 绝望攥住她的心脏,抽痛到全身都颤抖。 果子跟了她十年,今日却要受断指之痛,二白满心悲恸,伏在果子身上大哭。 柳文珠带着侍卫都走了,守卫将门关上,隔开了漫天雨声,屋子里一片死寂,只听到二白痛苦的抽泣声。 良久,二白起身,将果子的手包扎好,抱起她放在床上,看着果子没有血色的脸,缓缓闭上眼睛。 放下床帐,二白缓步走出来,一把将门拉开,哗哗雨声顿时倾泻而入。 “去叫你们太子来,我有事要和他说!”女子脸上还挂着泪痕,语气平静而清寒。 那守卫不敢耽搁,穿上斗笠冲入大雨中。 46 太子妃 萧薄元来的时候,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气,眉头不由自主的蹙起,待看到二白安然无恙的坐在椅子上,才轻轻一笑,“公主深夜叫本宫来,有何事要说?” “你要娶我?”二白抬起头来,直接问道。 萧薄元一怔,眸底有光亮沁出,装作漫不经心的道,“是啊,公主肯嫁了吗?” “好,我答应嫁给你,但是我有几个条件!”二白面色无波,淡淡说道。 “什么条件?”萧薄元几乎有些急不可耐的问道。 “第一,我既然要嫁给你,就要名正言顺,你明日入宫,得到你父皇母妃同意后,宣告全府上下;第二,你府中所有的妾侍,都要唯我是从;第三,从今以后,给我自由,我不会出金域,但是不能再把我困在你的府中。” 萧薄元眸子一转,道,“我可以给你权利,给你自由,但是你不能出府!” 这女人在他眼皮底下都能逃走,他怎么敢把她放出府去。 二白微微弯唇,“听说你们北楚对待自己的妻子都很尊重,我既然打算嫁给你,就没想再逃,夫妻两个人是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如果你每天把我当犯人一样的看着,我劝你,还是不要娶我!” 萧薄元目光锐利的看着女子,思忖片刻,点头道,“好,你的条件我都答应,但是,我只能告诉父皇我要纳妃,你的身份还不能公布,至少,要等我们成亲以后再公布于众。还有,你若敢再逃,下一次,我一定杀了你的丫鬟!” 二白点头,“好!” 萧薄元唇角微勾,极力的隐藏住目中的激动,伸手覆在二白手背上,“那明天本宫就去禀告父皇,马上准备婚礼迎娶你!” 二白抽出手,声音淡淡,“我已经答应成亲,什么时候娶你决定就好!” “太好了!”萧薄元笑起来,目光灼灼的看着二白,“放心,本宫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二白嗤笑一声,“这话你和你的每个夫人都说过吧?” 萧薄元脸上顿时一僵,讪讪笑道,“你和她们,自然不一样!” 二白转过头去,“我的丫鬟受伤了,需要大夫来诊治!” “本宫马上派人去请太医!” 说完,萧薄元疾步往外走,走到门前又停下,回身笑道,“何必那么麻烦再让太医过来,既然公主已经答应嫁给本宫,也不必住在这里了!” “来人,马上把太子妃的行礼搬到扶云阁里去!” 扶云阁紧挨萧薄元的主院,甚至中间还有一个互通的小门。 于是冒着大雨,二白和果子连夜住进了扶云阁,屋子摆设精致,被褥皆是罗锦丝绵,自是比寒影院强了百倍。 把果子刚安置在床上,太医已经到了,帮果子查看了一下伤势,重新伤药包扎后,又写了方子让人去熬药。 萧薄元一直在旁边守着,待一起收拾妥当,才笑道,“公主先住下,明日本宫派人送衣服首饰来,需要什么,公主尽管开口!” “没有什么需要的,我没有嫁妆,所以你看着准备就好!” 已是深夜,宫灯的火光在少女精致的五官上投下一层暖黄的金光,衬的她面若素莲,寒眸如星,隐隐透着一股清冷和贵气,气质卓绝。 萧薄元目光痴痴的看着,勾唇笑道,“不用嫁妆,本太子只要你就好!” 二白转身进了内室,“夜深了,太子回去休息吧!” “公主也早点歇息!” 萧薄元含笑道了一声,透过纱帐看着女子的身影,半晌,才勾了勾唇,转身出了房门。 二白一直守在床子,等着药熬好以后,晾凉喂给果子,然后握着她的手,一直坐到天亮。 果子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床帐,神情一慌,立刻起身喊道,“小姐!” 二白忙抱着她,“没事了,别怕!” “小姐,你没事吧!”果子惊慌的问道。 “没事,我们都没事!” 果子伏在二白肩膀上,渐渐清醒,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指被柳文珠砍了,忙起身举起左手。 看着残缺的手指上包着药布,本疼的麻木的手,似乎又开始疼起来。 “对不起,果子,是我没保护好你!”二白握着果子的手,低着头,哽咽出声。 果子脸色苍白,缓缓摇了摇头,“不关小姐的事,小姐不要这样说!” “疼吗?”二白眼中含泪,哑声问道。 果子将手放下去,藏在被子下面,咧了咧嘴,“不疼,一点都不疼,真的,小姐不要哭!果子就算少了一根手指,也可以伺候小姐!” 二白转过头去,双手掩面,肩膀微微颤抖。 果子有些慌张,“小姐,你别伤心,我真的没事,正好,少了一根手指,胡昊生不喜欢我了,我可以伺候小姐一辈子!” 二白笑了一声,眼睛里泪花闪动,回头道,“傻妮子,他要是不要你了,我就去打死他!” 果子噗嗤笑了一声,“他不敢了!” “放心,我们一定会回去的!”二白将果子凌乱的头发理到耳后。 果子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问道,“小姐,我们这是在哪里啊?” “仍然在太子府中,只是换个地方,我已经答应做太子妃了!”二白道。 “啊?”果子惊愕的喊了一声,惶急道,“小姐,你为什么要嫁给他啊?你明明不喜欢他!” “嘘!” 二白手指放在唇上,回头看了一下窗外,低声道,“只是权宜之计,这样,我们才能有一点点主动权!” “哦!” 果子恍惚的应了一声,皱眉道,“可是如果我们一直逃不出去,你岂不是真的要嫁给他?” 二白深吸了口气,“走一步算一步,我不能再让你受伤了!” 果子眼睛里噙着泪,“小姐,大司马和皇上什么时候才回来救我们!” “我也不知道!” 窗外雨已经停了,屋檐上滴滴答答的往下落雨,二白转头看着盛开的芙蓉花,恍惚想起,自己离开大燕,已经快一个月了。 一早,萧薄元就进宫,告诉楚皇自己要纳妃。 他自然没有傻道说要娶的是明鸾公主,一来怕楚皇反对,逼迫自己把明鸾公主送回大燕,二来,自然也是怕走漏了风声,将大燕人引来。 只说自己在回金域的途中,遇到一女子,情投意合,要纳为正妃。 楚皇早已听到下人说萧薄元带了一个大燕女子回府,此时听他说要纳为正妃,顿时有些不快。 他这次派萧薄元一去和使臣去大燕,本来是要和亲,就算不能娶个公主回来,娶个郡主也好啊。 现在竟然要娶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他自然不乐意。 然而架不住萧薄元一再坚决的请求,楚皇勉强同意, “皇儿,你的妻子将来是一国之母,一定要慎重啊!” “父皇放心就是,儿臣心里有数!” “你母妃可知道?” “待父皇同意,儿臣就去告诉母妃!” “嗯,去吧!” 待萧薄元退下后,楚皇脸色一沉,将手里的奏折摔出去,“元儿也是不争气,本以为他能娶个大燕的公主回来,没想到竟娶了一个平民女子!” 旁边的太监总管李公公上前将奏折捡起来,笑道,“太子殿下还年轻,还不懂皇上的一番苦心。” “对了!”李公公又道,“昨日三皇子听说您身体不适,想要进宫看您,只是以他现在的身份不能进宫,又担忧不肯离去,在宫门外直直跪了两个时辰。” “哦?行儿来了?”楚皇惊道,“怎么没人告诉朕?” “皇上说,再也不见他,所以没人敢向皇上禀告!”李公公低下头去。 “哎,行儿还是很孝顺的,只是偏偏、”楚皇目中心疼,重重叹了口气。 李公公道,“听闻三皇子这段时日在府中勤恳读书,也未再同朝中任何大臣联络,知错悔改之心还是很好的,毕竟三皇子还年轻,就像太子殿下一下,年轻气盛,总会犯错!” 楚皇点了点头,“传令下去,以后行儿再来,宫卫不可阻拦,他就算是贬为庶民,也是朕的儿子,可以随时入宫!” “是!”李公公应声,“奴才这就去传话!” 到了午后,太子殿下要纳妃的事情在整个朝堂和金域都已经传开。 金域城内,一处酒楼内,两个男子靠窗而坐,一人俊美矜贵,一人面容冷峻,淡淡的看着酒楼外街上的行人。 此时一女子走过来在两人中间坐下,对着其中一人微一颔首,淡声道,“属下打听过了,萧薄元要娶的人据说是从大燕带回去的,身份不明,只说极为宠爱,一进府便封了夫人。” 是二白还是柳文珠? 三人一阵沉默,女子接着道,“今晚属下夜探太子府,一定会找到掌柜的!” 男子缓缓摇头,一双凤眸中泛着寒意, “本尊亲自去!” 不到晌午,刘管家就带着下人,手里捧着金银首饰和各种绸缎进了扶云阁,一进门先跪下了下去, “奴才参见太子妃!” 二白坐在椅子上,正一个人下棋,反正左右手同样的臭,下了半个时辰,也未分胜负。 闻声抬头看过来,顿时眉眼一弯,“这不是刘管家吗?又来找我去洗衣服吗?” “不敢、不敢!”刘管家跪在地上惶恐道,“小人也是奉命行事,怎么敢为难太子妃。殿下都已经交代了,以后这府里后院都是太子妃做主,奴才就跟着太子妃,您说让奴才做什么,奴才就做什么!” 二白无声笑了笑,继续下她的棋。 刘管家一直跪在地上,手中还举着东西,不敢起身,不敢叫苦,一直跪了半个时辰,实在支撑不住了,恭敬的问道,“太子妃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二白头也不抬,淡声道,“殿下让我管理他这后院,可是后院有什么人,我还不清楚,你现在就把她们全叫过来吧,大家一起开个会!” “是、是,奴才这就去!”刘管家如蒙大赦,赶紧起身,腿早就跪麻了,差点跌出去,身后的随从忙一把扶住。 然后亲自去各院里通知,太子妃要开会了! 不到一炷香,人就齐了,从大夫人到九夫人,按顺序,在椅子上依次坐好。 七夫人坐在后面,一直往后缩着身子,只怕二白认出她是那日上门找事的人。 二白从俘虏几天之内就变成了太子妃,这身份的转变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柳文珠此时的心情更不必说,她一直以为萧薄元娶明鸾公主不过是因为她公主的身份,即便娶了以后,也是当犯人一样看着,没想到,竟让她掌管后院。 她突然后悔,在此之前没有杀了锦二白,或者上次干脆让她逃掉算了。 七个人坐了半个时辰,有人快不耐烦了,才见二白将棋子往棋盘上一扔,嘀咕道,“果然是个臭棋篓子!” 众人惊愕,这太子妃同自己下棋,是骂谁呢? 二白喝了口茶,笑道,“都来了!” “是,见过太子妃,不知道太子妃招妾身们来所为何事?”大夫人代众人问道。 即便是坐的不耐烦,也没人敢说什么,即便是得宠的七夫人也不敢。 不管是平民百姓家里,还是王公侯府,妻和妾是有很大区别的。 妻是主子,而妾是奴婢! 就算七夫人得宠,也是妾,现在二白如果说拉出去将她斩了,侍卫立刻就会把她带下去。 所以,乖乖的都等着。 二白撩起眉梢一笑,“没什么事,就是本宫既然要做太子妃了,总要见见各位夫人,另外通知一个事!” 陈允如坐在最后面,抬眼向二白看过来,不曾想到这女子竟然这样快翻身,只庆幸自己在路上没有为难她,也算多加照拂。 “太子妃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五夫人开口道。 二白起身,白净的脸上挂着亲和的笑,“太子殿下命我管理东宫后院,自然希望在我的管辖之下,各位能和平相处,团结友爱,更需要太子殿下对各位夫人雨露均沾,这才能长久的可持性发展,所以,从今天起,我会每天将各位夫人的名字写在纸上,由太子殿下抓阄,抓着谁,晚上就歇在谁的院子里,公平公正,各位有什么意见要补充吗?” 二白的一通话不紧不慢的说完,下面萧薄元的七位夫人顿时愣了。 像大夫人、二夫人等不受宠的人自然十分高兴,至少以后也有了被宠幸的机会,而七夫人和五夫人等人却心中不满。 但似是也找不到理由反驳,众人纷纷点头,“是,没有意见!” “太子妃此举甚好!” “太子妃考虑周全,妾身等自然全力支持!” ……。 说是抓阄,然而萧薄元宠幸哪个人的权利,分别是落在了二白手中,众人不确定萧薄元是不是真的会听这位太子妃的,但此刻只能先讨好了再说。 只有柳文珠垂眸不语,她本以为二白叫所有人来是要当众羞辱她来报仇的,没想到从头到尾都没看她一眼。 “好了,没事了,各位回吧!”二白笑道。 “是,妾身们告退!” 众人起身,恭敬的退出大厅。 刘管家送走了各位夫人,点头哈腰的进来,笑的嘴巴快咧到耳根下,“太子妃还有什么吩咐?” “浣洗院是不是有个下人叫喜丫头?”二白在屋子里溜达了一圈,一边看房间里的摆设,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喜丫头? 不就那日和这位太子妃一起洗衣服的那个丫鬟,后来还被他派人打了一顿出气。 能在太子妃当管家自也不是一般人,刘管家心思一转,立刻道, “是、是,知道,奴才这就把喜丫头带过来伺候太子妃娘娘!” “嗯,去吧!”二白也不提那日的事,好似忘了一般。 刘管家却送了口气,忙躬身退出去,一路小跑的往浣洗院去了。 出了扶云阁,柳文珠跟在七夫人身后,柔声道,“姐姐,请留步!” “什么事儿?”七夫人停步转身,本来心中不快,此时脸上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柳文珠上前一步,敛眉笑道,“我知道姐姐此时一定很气愤,宠幸何人是太子殿下的事,凭什么由太子妃决定,还没和殿下成亲,便已经这样张扬霸道,以后岂不是全府上下都要她说了算!” 七夫人扯着唇角一笑,恨声道,“谁让人家是太子妃呢,咱们就算再得殿下喜欢,也只是夫人,夫人这么多,可是太子妃只有一个!” “此话不假!”柳文珠抿着薄唇,目光尖锐,“在这府里,太子妃最不喜欢的人可能就是你我了,若真让她嫁给殿下,以后恐怕这东宫就没有我和姐姐的容身之处了!” “你想怎么样?”七夫人问道。 柳文珠轻笑了一声,“妹妹我哪里敢怎么样,只是以后更要依靠姐姐,你我二人需要联合起来,方能在这院子里活下去。” “妹妹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好主意?”七夫人挑着柳眉问道。 柳文珠靠近七夫人一步,低声道,“之前太子妃逃了一次,被殿下抓了回来,便成了太子妃,她肯定是故意用的缓兵之计,如果她再逃一次,殿下就会识破她的阴谋,定然还会把她打回寒影院去!” 斑驳的树影下,七夫人眸光闪烁,“她都成了太子妃了,怎么还会再逃?” “姐姐放心,她定然不想做这太妃子的,只要给她机会,她一定会再次逃走!” “那她怎么才能有机会?” “这就要看你我二人了,只要想给她制造机会,还怕她不逃吗?”柳文珠目中尽是算计。 “那妹妹想怎么做?” 柳文珠四下看了看,对着七夫人耳语一番。 七夫人点了点头,“妹妹果真心思玲珑!” “此事,还要靠姐姐配合!” “那就这样说定了!” 两人在树下商议完,各自回院。 柳文珠心中有了计较,心情顿时大好,只等着明日二白逃走再次被萧薄元抓回来,然后恼羞成怒,废了太子妃之位。 七夫人回院子以后,心思恍惚的坐了片刻,然后起身又回了扶云阁。 二白正在帮果子换药,听说七夫人来了,眉梢一挑,淡声道,“让她等着吧!” 等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二白才缓步自寝房中出来,不冷不淡的看着七夫人,“有事吗?还是刚才开会的内容有什么不清楚?” “没有!”七夫人低着头,对着二白跪下去,“之前妾身被柳文珠挑拨,多有得罪,还请娘娘不要放在心上!” “好说,我这个是最不记仇的,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七夫人不必挂怀。”二白也不让她起身,只端了茶水慢饮。 七夫人跪在那里不敢动,咬了咬唇,“多谢娘娘,妾身还有一事想向娘娘禀告!” “何事?起来说!”二白淡声笑道。 七夫人立刻起身,走到二白面前,低低说了几句。 二白纯净的脸上波澜不惊,并没有太大的怒气,噙笑问道,“七夫人为何要告诉我?” 七夫人忙道,“太子妃娘娘才是这东宫的主子,妾身自然是听娘娘的,怎么会听她人的挑拨,陷害娘娘!” 二白点了点头,夸赞道,“七夫人真是明智!你们如何商量的,明天就怎么办,我自有打算!” “是,娘娘有用的到妾身的地方,妾身赴汤蹈火,绝不二话!” “好,回去吧!” 七夫人刚出门,刘管家就带着喜丫头来了。 喜丫头不知道要去伺候什么主子,一路忐忑,进了扶云阁看到二白顿时笑道,“你也在这里啊?” 刘管家脸色顿时一黑,“不许放肆,这是未来的太子妃娘娘!” “啊?”喜丫头张大了嘴,震惊的看着二白,“你、你” 那日在浣洗房里,她便觉得二白和她们不同,只是怎么一下子变成了太子妃? “还不赶快跪下!”刘管家喝道。 “哦!” 喜丫头应了一声,忙要跪下去,却被果子一把拉住,“不要跪了,没那么多规矩!” “谢谢娘娘!”喜丫头欢喜的道,没想到自己竟因为一时的好心就离开了浣洗院那种地方,心里又开心又激动。 “那奴才,再多派几个下人才这里伺候!”刘管家忙道。 “你看着办吧!”二白随口应了一声。 “是,那奴才退下了!” 46 二白,我来了 等刘管家一走,喜丫头也少了几分拘谨,笑道,“娘娘,你真厉害!” “不要高兴太早,说不定以后你还会回浣洗院里去!”二白点着她的额头道。 “啊?”喜丫头嘟嘴,“不会吧,奴婢可不想再回去了,娘娘以后就不要奴婢了吗?” “不是!”二白没办法告诉她,只道,“先把你的行礼放到房间里去吧!” “是!” 喜丫头和果子一样是个心思单纯的人,立刻忘了方才的忧虑,出了房门去收拾房间了。 二白看着她轻快的背影,微微皱眉。 她把喜丫头调到身边,一是感谢她那日相助,喜欢她的性子,所以不愿让她在浣洗院那种地方受苦,第二也是想让自己身边有个可以相信的人。 可是若她哪一日离开东宫,那喜丫头定然会受牵连,所以,她要为她安排好后路才是。 萧薄元一 回来,听说了抓阄宠幸的事,无语失笑,径直去了扶云阁。 屋子里二白正在教喜丫头沏茶。 先是辨茶,然后如何选水、烧水,如何根据茶叶的不同,选用不同的沏茶壶。 萧薄元倚在门框上听了一会,走进去笑道,“没想到本宫的太子妃泡起茶来也是头头有道,真是总另本宫意外啊!” 喜丫头忙福身请安,“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嗯,下去吧!” 萧薄元粗犷英俊的脸上噙着笑,目光一直凝在二白身上。 二白将泡好的茶给他倒了一杯,“这也算惊喜,太子殿下对我的期望值也太低了一点。” 萧薄元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捏,轻挑笑道,“不低,只是总有意外!” 二白抽出手,喊道,“喜丫头,把我的盘子拿过来!” “是!” 喜丫头将一瓷盘递给二白,上面有七个叠好的纸团,放在萧薄元面前,“抓吧!” 萧薄元一怔,他本就是为这件事而来的,现在还没质问她,她就把这个摆在了自己面前。 “本宫凭什么要抓?万一抓到不是我想宠幸的人怎么办?” 二白大眼睛瞪着他,“不想宠幸还留着做什么,你告诉我你不想宠幸哪位夫人,我现在就撵出去!” 萧薄元,“……” “本宫也许是今日不想宠幸,明日就改了主意!” “那你自己调整,关了灯,蒙上被子都是一样的,你不是让我管理你的这些夫人,如果我发的第一条决定就被驳回去了,那以后我还怎么管!”二白一双眸子炯澈,说的很认真。 “行吧,本宫依你!” 看着面前女子纯净的面孔,萧薄元心头莫名的酥软,下意识的应声下来,然后在盘子上拿了一个纸团。 “大夫人” 看着自己选中的人,萧薄元微微皱眉。 在他印象里,他似乎已经有半年没进过大夫人的房了。 没什么别的原因,主要是大夫人已经年老色衰,自然比不上后来的几位年轻貌美。 “能重新选吗?”萧薄元和二白商量。 “不能!”二白拒绝的干脆,一手托腮,眉梢挑了下,笑道,“你还不明白,这是上天的指示!” “上天的指示?”萧薄元问道。 “对啊,昨天你那样对萧岐,我若没猜错,你回来之后还没去看过他吧!他毕竟是你的儿子,你居然要射死他,老天故意让你抽中大夫人,让你去恕罪!”二白一本正经的道。 萧薄元捏着手中薄薄的纸,若有所思。 他昨日不过是做给二白看的,哪会真的射死自己的儿子,不过昨日回来以后,萧岐一言不发,的确似是被他吓到了,也许她说的对,自己的确该过去安抚一番。 “好吧,那今日,本宫就去大夫人房里看看萧岐!” “嗯嗯,去吧!”二白摆了摆手。 萧薄元俯身,目光幽幽的看着二白,勾唇笑道,“那本宫明日再来看你!” 他突然低头,说话时呼吸几乎喷在二白脸上。 二白强忍住反胃的感觉,慢慢向后靠在椅背上,眯眼一笑,一双桃花眸中闪着窗外透过来的暮光,清冷而纯净,偏偏眸光流转间又带着一抹媚色,蛊惑人心的美。 萧薄元眸色顿时幽暗,喉咙滚动了一下,含笑道,“本宫似乎有些明白燕皇和大司马为何都想要公主了!” 二白抬腿抵在他下腹下,淡声道,“该传膳了,太子殿下快点去吧!” 萧薄元缓缓后退,看着二白笑了笑,才转身离去。 喜丫头拍着胸口过来,目光钦佩,“娘娘,你太厉害了,连太子都敢踹!” 二白嗤笑了一声,“他是乐意找踹!” “对了!”喜丫头凑过来,神秘兮兮的问道,“娘娘,奴婢怎么觉得你是故意让太子殿下去大夫人那里啊!” 二白点了点头,“萧岐那孩子还不错,算是对他一点弥补吧!” “那娘娘怎么知道殿下一定会抽中大夫人啊?” “你看看其它的纸团不就知道了!”二白眸底藏着狡黠。 “啊?”喜丫头有些不解,待将其它纸团拆开,顿时瞪大了眼睛。 七个纸团,竟然全部是都大夫人。 所以无论萧薄元抽哪个,都没有区别。 喜丫头对二白的敬佩又上升了一层,“娘娘,奴婢服了您了!” 恐怕在这太子府,敢这样戏弄萧薄元的人也只有二白了! 二白耸了耸肩,“小把戏,收起来吧,吃饭去!” 果子失血过多加上心情低落,一整日都在睡,晚饭后,二白去看她,见她正倚在床边发呆。 二白心里酸楚,面上挂着笑,“想什么呢?” “小姐!”果子忙坐直了身子。 二白看了看她的手,轻轻握在手心里,“先把伤养好,不要胡思乱想!” 果子立刻摇头道,“没有,我一点也不难过,只是、只是为小姐担忧!” “我的事就更不要想了,我自己有办法!对了,我找了个人以后伺候你,她叫喜丫头!”说着招呼喜丫头进门,“这是果子,你好好照顾她!” 喜丫头长了副喜俏的面孔,观之可亲,看着果子笑道,“果子姐姐好!” 果子也跟着笑了笑,“喜丫头好!” “从今天起,喜丫头就抓在外室的矮榻上,照顾果子!” “不用!”果子拒绝道,“我没事,让她照顾小姐就行!” “别说了,就这样定了!”二白语气坚决。 她只是希望性子活泼的喜丫头,陪着果子解闷,能让她心情好些。 三人说笑了会,见夜深了,二白才回房休息。 沐浴后躺在床上,二白想着该如何离开东宫? 答应萧薄元成亲不过是迫不得已的权宜之计,可是就算有了些自由,想离开金域也没有那么容易。 就算有什么打算,也要等果子的伤口好了以后再说。 府里已经开始准备太子殿下的大婚,她必须在此之前逃走。 不能再像上次一样,这一次,要好好谋划才行! 离开上京已经快一个月了,不知道阿遇和芙洛成亲了吗? 一定非常热闹! 可惜应自己没看到。 二白胡思乱想的想着,困意袭上来,缓缓闭上眼睛。 夜色渐深,桌案上的烛火渐渐熄灭,幽幽月华照进来,透过床帐,在熟睡的女子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喧嚣了一整天的太子府也安静下来,雾浓月淡,廊下疏疏几盏黄灯,夜虫低鸣,万籁无声。 忽然风声一紧,二白猛的睁开眼睛,只听到窗子似被风刮的微微一响,随即一道暗影透在床帐上。 二白眉头一蹙,双手紧紧握着锦被,静静的等待着。 一瞬间,心头划过数种念头,门外的守卫没有动静,最大的可能就是萧薄元趁夜潜入她房中,所以没人敢出声。 二白微微向床里靠了一下,看着身影缓缓走进,然后手臂一伸,撩开床帐,坐在床边。 二白突然爆起,猛的将被子罩在来人头上,二话不说,对着头就是一脚。 那人似没有防备,一下子歪倒在床上,二白抬腿跨上去,对着脑袋就是一顿打。 反正屋子里昏暗,到时候追究起来,她只说是以为遇到了歹徒,自然全力防抗,萧薄元就算想追究,也无话可说! 一顿乱打,锦被下的人去一声不出,二白渐渐停了手,疑惑的眯眸,难道他刚才被自己那一脚踹晕了。 小心的掀开被子,还未看到男人的脸,他突然扬手,将被子罩在两人身上,本昏暗的光线,顿时漆黑不见五指。 二白一惊,刚要一脚踹过去,突然身体被抱住,锦被下,呼吸的冷香漂浮,男人呼吸微重,紧紧的抱着她,声音低哑,“二白、” 二白愣在那,全身似被定住一般,连呼吸似乎都已经停滞。 “二白,我来了!” 男人一手搂着她的腰身,一手按着她的后脑,不断的用下巴摩挲着她的脸颊,似是失而复得的珍宝,紧张的想要查看她好不好? 二白眼泪突然涌出,这段时间所有的惶恐,委屈都在这一刻倾泻而出,双手紧紧的抓着男人的衣服,像个孩子一样低低抽泣。 君烨突然慌起来,微微靠后,双手捧着她的脸,小心的吻在她眉眼上,“不哭,是我不好,现在才找到你!” 二白抬头,看着黑暗中男人深邃炯澈的凤眸,抽泣了几声,哽咽道,“我刚才打你,你为什么不躲?” “让你受了那么多苦,我该打!”男人低低哑哑的道,低头吻在她额头上,“二白,我要急疯了!” 不知道二白落在柳文珠和萧薄元手里会怎么样,不知道她现在境况如何,他不敢想,却又忍不住去想,每一刻,每一天都是煎熬。 他真的要疯了! 二白目中含泪,似碎了星光在里面,那样晶亮,那样清澈,她把被子掀下去,深深的看着男人,伏在他肩膀上,笑道,“我还好,他们没敢把我怎样?” “柳文珠有没有为难你?” “还好,萧薄元顾及我的身份,柳文珠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只是苦了果子!” “那太子妃是怎么回事?” 二白将自己如何到了金域,如何被柳文珠刁难,然后逃走后又被抓回来,然后果子被柳文珠砍掉小指,她无奈之下只好先应了萧薄元嫁给他。 男人目光寒凉,缓缓道,“柳文珠、萧薄元,本尊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二白抓着君烨的手,沉声道,“绝不可以让萧薄元做楚国的皇帝,过函城的时候,我看到城外屯兵很多,正在紧密操练,而且以我对萧薄元为人的了解,他绝对比他父亲野心更大,若是让他做了楚国皇帝,日后燕楚边境再无宁日!” “皇上已经召集三十万大军驻扎在嵘谷关,只待我找到你,确定你的安危后,立刻发兵北楚,这一次一定会让萧薄元,让北楚付出惨痛的代价!” “要打仗了吗?”二白低声问道。 “萧薄元敢私劫大燕公主,于公于私,大燕都没有忍让的道理!今晚我便带你离开金域,我们先回大燕再说。” 二白想了想,道,“我不和你回去,我要留在这里!” 君烨住着二白手臂的手顿时一紧,“为何?” “果子的仇,我要亲自报!而且我要留在这里,见一下北楚的二皇子,萧南望!” 二白听慕容遇说起过这个北楚二皇子,因自小有腿疾,而且母妃身份低微,所以被楚皇厌弃,为人却极温和敦厚。 也许,他能给大燕和北楚未来的局势带来转机。 “不可!我不会再将你放在这里,而且万一两国交战,萧薄元心急之下,说不定会拿你做人质,我不能让你再陷入危险之中!” “不会的,萧薄元不会那样做的,而且我有把握保护好自己!” “不好,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同意!”男人将女子抱在怀里,语气决绝。 “君烨!”二白声音软糯,在他脖颈间蹭了蹭,低声道,“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相信你,但是我不相信萧薄元,我也不能忍受你再呆在这府里,今晚,我必须带你走!”男人声音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你若想找柳文珠报仇,我现在就可以带着你去杀了她!” “君烨,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完全需要依靠别人的弱女子,我有我的想法,有我的规划,不要试图将我护在你的羽翼之下,那样,最后我只会成为你的附属品,成为一个只会坐在家里等待丈夫回来的妇人。君烨,从你喜欢上我的那一刻开始,就应该知道,我不会是那样的女人!” 二白仰头,目光炯澈,认真的道,“相信我,我会站在金域的城门上,等着你来!” “二白、”君烨深深的看着她,将胸口所有的不安都压下去,紧紧的抱着她,似要将她嵌入身体般用力,良久,才淡淡点头,“好,我答应你,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就算是为了我!” 二白眯眼一笑,“我知道!放心吧!” 之前也许她还会惶恐,还会迷茫,但是现在,心中一片澄明,也许是因为君烨的出现,让她无比安心,因为她知道,他就在她身后,看着她,守着她。 所以无论做什么,她都再没有后顾之忧。 “君烨,我想你了!” 每一个夜晚,每一个早晨,她都会想,他找不到她一定会心急如焚,然后,她也会变的很焦虑。 现在好了,他就在这里,看的到,摸的到。 他担心她,她又何尝不为他担心,因为知道彼此的心意,所以才懂那种忧心。 君烨长指抚着女子的脸颊,深邃的长眸幽幽的看着她,低头吻在她唇上,开始还控制着力道,极尽的温柔,好似在安抚,在确认,确认她此刻就在他怀里,渐渐的,唇舌变的炙热而狂烈,攻城略地似的凶猛、霸道,吞噬她唇内的甜美。 二白被他吻的将要窒息,神智陷在一种半模糊的状态,然而她却极贪恋这种感觉,热烈的回应。 肩膀上一凉,二白低低的喘了一下,按住男人,声音微哑,“你该走了!” “不急!”君烨沉眸中染了火光,比月色更缱绻温柔,轻轻啄着她的水润的唇瓣,暗声道,“我走了之后,不知多久才能再见,实在舍不得!” 衣服缓缓被褪下,君烨温柔的吻着她,将被子拉上来,遮住她玲珑的身体,覆身而上。 月影在床帐上缓缓西斜,暧昧的喘息不断在暗夜中和风声交汇,软媚而清浅,似漏沙,簌簌而落,若绵绵细雨落在心头,永无休止。 直到天降明,二白累极的趴在男人怀中,闻声他身上愈发浓郁的冷香,胸口酥软。 “我会将元蓁留下,你想办法把她留在身边,一有危险,立刻和她离开!”君府抚着她的墨发,哑声交代。 “嗯!”二白懒懒点头。 “不许涉险,不许让自己受伤!”君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再次一次嘱咐。 “郑重保证!”二白俏皮眨眼一笑。 君烨唇角勾了勾,低声道,“我会尽快带兵打到金域城下,接你回去!” 萧薄元敢劫持大燕公主,就应该想好,要付出什么代价。 他会兵临北楚都城,来接他的公主! “嗯!”二白闭了闭眼睛,“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自己小心!” “好!” 君烨黎明之前离开,二白披着衣服走到窗子前,推开木窗,浓浓夜雾扑面而来,已不见男人的身影。 二白伏在窗子上,半眯着双眸,虽仍在金域,仍在萧薄元的东宫,心中却无比的安静。天边太阳升起,第一抹朝阳透过早晨的雾气照在她唇角绽放的笑容上,清美绝伦。 二白天亮时才睡,一直睡到快晌午,喜丫头探头进来笑道,“娘娘,七夫人来了,已经等了您快一个时辰了。” 二白眼神惺忪,长长的伸了个懒腰,道,“告诉她,我马上就来!” 七夫人是来找二白上街的。 如今二白已经得了出入府门的自由,又摇身一变成了府里的主子,七夫人第一个上门巴结,邀请二白出门赏景游船。 二白欣然答应,吃了已经不算早饭的早饭,换了身衣服,将果子也一起带着,然后又带了刘管家给她派来的三四个丫鬟出了门。 二白七夫人前脚出门,后脚柳文珠就跟了上去。 五月的天气,春暖花开,芳菲正盛,七夫人带着二白游了一圈画舫,然后去临河的酒楼里去吃饭。 酒楼名叫水陌上客,二白仰头看着这名字,竟觉得莫名的有几分诗意。 两个人,前呼后拥十来个丫鬟,一看便知是大富人家的小姐夫人,小二忙点头哈腰的将两人让到楼上的雅间里去。 刚一坐下,就听隔壁似也进了人,听到小二正高声招呼。 二白抬头看了七夫人一眼,见她柳眉略有深意的一挑,笑了笑,随即招小二来要了两壶酒。 雅房极大,一面临水,凭栏远眺,可以看到河面上画舫如织,两岸柳绿成荫,河水波光粼粼,似一条银带穿过金域城。 隐隐约约似有萧声入耳,清音缭绕,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轻愁,和着晚春之景,莫名的让人觉得伤情。 二白寻着琴音看去,见酒楼下的船坊上似坐着一男子,隐在垂柳之后,影绰可见一身白衣,墨发轻扬,潇洒出尘。 二白正看着,就听身后门声一响,小二走进来,高声喝道,“两位小姐,酒菜来了!” 不再看那男子,二白返身坐在椅子上。 七夫人执了酒壶给二白倒酒,“以前妾身年幼无知,有冲撞娘娘之处,还请娘娘海涵,妾身先饮一杯赔罪!” 说罢七夫人酒杯放在唇下,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七夫人客气了,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放心,我这人心胸最是宽广,决不追究!”二白笑道。 “多谢娘娘,妾身再敬您一杯!” 隔壁柳文珠耳朵贴在木隔上,仔细的听着那边的动静。 开始是七夫人敬酒赔罪,之后二白便开始各种理由的劝酒,渐渐的,七夫人似是喝多了,说的话都开始含糊不清。 然后“砰”的一声,似是有人倒在了酒桌上。 “七夫人,醒醒,还有一壶酒没喝呢!”二白起身过去,摇了摇七夫人的手臂。 见女子彻底醉了,然后带着果子和身后的丫鬟出了门。 “你们夫人醉了,进去伺候一下,本太子妃上个茅厕,很快回来!”二白淡声吩咐道。 “是!” 两个丫鬟应声,进雅房里去了。 二白极快的下楼而去。 柳文珠跑出去,进了隔壁的雅房,一股浓烈的酒气扑来,桌子上的菜大多都没动,只有几个空酒壶歪歪斜斜的倒在上面。 “姐姐、七夫人!”柳文珠使劲的摇晃着醉酒的女人。 七夫人揉着额头起身,醉眼朦胧,“什么事啊?” 柳文珠看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冷嘲,她两人本商议好,七夫人邀请二白游船,然后故意装醉,给二白逃跑的机会。 没想到她竟真的被锦二白灌醉了。 “照顾好你们夫人!”柳文珠道了一声,然后极快的出了雅房,往楼下走去。 到了楼下,远远的看到二白来时乘坐的马车已经上了街一路往东行,方向却不是东宫。 似是已经看到二白被萧薄元抓回来,大怒的男人明白被骗了,然后再次将锦二白打入寒影院,让她自生自灭。 柳文珠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再次将二白贬在脚下,激动之下,脚步都有些不稳,提裙上了马车,对着车夫道,“快点跟上前面的马车!” “是,夫人!”车夫应了一声,喝马穿过行人。 二白站在三楼的木栏上,冷眼看着柳文珠追着自己的马车而去,身后跟着果子,和一身丫鬟装扮的元蓁。 “小姐,我们现在就回府吗?”果子受伤的手藏在衣服里,低声问道。 “不急,总要让她高兴一会!”二白冷笑一声,出了酒楼,往对面窗舫上走去。 让果子和元蓁在船下等着,二白一人上了船。 ------题外话------ 推荐姒玉种田文《田园秀色:美夫山泉有点甜》pk支持有奖 简介:强军女王穿越成了村姑,种田、盖房、鸡鸭成群,偶尔来只极品亲戚来找茬,打的你屁滚尿流。瓜果蔬菜样样鲜,美酒佳肴惹人妒,后面还跟着个‘吃货’美夫,身份大有来头。 逗比剧场: “小丫头,求合作!” 听了理由合作了,反正获利的也是自己。 “小丫头,要亲亲!” 吧唧一口,反正这公子生的美,自己也不吃亏。 “娘子,名分很重要,求正名、求啪啪……” “滚,我都还没过够姑娘的瘾,这就要当娘了,还啪个屁!” “要不,走后门?” “……马不停蹄的滚!”这谁家邪恶夫君,能不能退货,太无耻了! 48 二皇子萧南望 船上男子仍在,二白看清他是坐在一特制的木椅上,有点类似轮椅,膝盖上盖着一条毯子。 刚一靠近,一侍卫模样的男子走过来,冷声喝道,“这是我们家公子的地方,闲杂人等不得接近!” 男人看着水面,头未回,一言不发。 二白笑了一声,淡声道,“闻萧声而来,解萧者之意,为何不能见?” 男子缓缓回头,看到二白一怔,眸光清澈明雅,浅浅一笑,“让这位姑娘过来!” “是!”侍卫应了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躬身后退。 “姑娘说解我萧意,不知道有何高见?”男子安静的坐在那里,丰姿如画,给二白道了一盏茶,淡淡笑道。 二白也不客气,坐在他对面,一扫男子温润如玉的手,道,“高见说不上,只是听到公子萧中忧思甚重!” 男子抬头惊愕的看了她一眼,摇头轻笑,“我一闲散人,有何忧思,姑娘听错了!” “不,公子忧国忧民,心中装着天下事!” 男子打量了二白一眼,眸若皎月,“姑娘是何人?” “太子殿下要娶的太子妃!”二白坦然的说道。 男子目光渐渐沉下去,唇角依旧含着三分笑,抬头看向湖面,淡声道,“原来太子妃是来试探我的?何必,我本是废人一个,父皇从不在意我,二十多年,我也未争过什么,太子妃实在是多虑了!” 河面上带着水汽的风扬起男子的墨发,他面色沉静,语调不急不缓,坐在那里,衬着画廊云水,似一副淡墨轻描的山水画。 二白摇了摇头,声音诚挚,“二皇子此言差矣。萧薄元野心勃勃,排除异己,而萧冉行,独有匹夫之勇,北楚不管落在他两人谁的手里,未来都国运堪忧,受苦的也是整个北楚的百姓,二皇子忧心的难道不是正是这个吗?” 男子直直的看着她,“姑娘到底是何人?” “我是何人,二皇子不必问,我只问二皇子,可想救北楚百姓于水火?”二白面容清卓纯净,坦荡的坐在那里,语气淡然,不似谋士大义凛然的陈词,也不似小心翼翼的试探,只是很平静的问他,好像相识了许久的朋友闲谈。 男子对二白越发好奇,见她五官精致,不过十六七的模样,然而身上带着一股似有似无的贵气,不会拒人千里之外,只是神情坦荡自然,让人不由的便心生亲近, 然而,她终究是萧薄元的人! 男子笑了笑,淡声道,“太子妃说笑了,我只是一个不被父皇喜欢的闲散王爷,别人更嗤笑我身有残疾,就算要救百姓于水火,也轮不到我!” 二白摇头,“二皇子是清如明月般的人物,何必掩饰自谦?二皇子也不必怀疑我,我是真心想要来帮你的!” “为何?”萧南望错愕的问道。 “因为、”二白端了茶盏放在唇下,眸中映着水波,潋滟笑道,“我根本不想嫁给萧薄元啊!” 男子一怔,“姑娘是被逼迫的?” 二白一手托腮,笑颜灵动,“对,所以我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你若做了太子,我就不用做太子妃了啊” 萧南望,“……” 觉得她说的话似乎很对,似乎又有哪里不对。 不由的轻笑出声,慢条斯理的道,“我可能要让姑娘失望了,父皇不可能把皇位传给我的!” “事在人为吗?不试试怎么会知道?”二白意味深长的一笑,放下茶盏起身,“以后,我还会来找二皇子的,今日暂且别过!” 萧南望意味深长的看着女子,轻笑点头,“好,我等着姑娘!” 二白从船上下来,带着果子和元蓁,直接回太子府。 再说柳文珠这边,一路跟着前面的马车,果然见马车出了城门。 然而一边派人出城跟上去,一边立刻回府去寻萧薄元。 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申时,柳文珠焦急在府门外焦急的等了一会儿,才见萧薄元的马车从宫里回来。 忙迎上去,对着开门出来的萧薄元道,“不好了殿下,太子妃又逃了!” 萧薄元脸色顿时一沉,“你说什么?” “妾身午后听说七夫人和太子妃出府游船了,怕七夫人不知道太子妃狡诈,中了太子妃的奸计,忙出府去查看。果然,妾身到了酒楼的时候,只有七夫人在,醉的不醒人事,妾身忙又去城门那,一打听才知道,果真有太子府的马车出城。妾身不敢自作主张,一面让人出城去寻找,一边回来禀告殿下!”柳文珠说的极快,却吐字清晰,明显是在心里已经演练过数遍。 萧薄元神色冷沉,皱眉摇头道,“不可能,她已经答应做本宫的太子妃,怎么可能还会逃走?” “妾身亲眼见到还能有错,而且那个受了伤的果子也被带走了,不是逃跑是什么?殿下难道还不明白,明鸾答应殿下不过是缓兵之计,然后做了太子妃以后可以出府,又可以指挥下人,才更容易逃啊,她分明是在耍弄利用殿下!” 萧薄元冷冷在她身上一瞥,目光阴鸷,“她若真敢如此,本宫定不会放过她!” “殿下不要被她再欺骗才是,而眼下最重要的是,派人赶快出城去拦截,再不去追,真的就被她跑了!”柳文珠挑着眉,急声道。 “来人!”萧薄元冷喝一声,“召集所有府卫,跟着本宫出城寻人!” “是!” 他手下第一勇士何达立刻应声,跑进府里集结太子府中所有的兵马。 不过片刻,萧薄元纵身上马,带着几百府兵快马加鞭向着城门而去。 柳文珠上了马车,对着车夫道,“本夫人也去,赶快跟上太子!” “是!” 此时街上人正多,萧薄元纵马急奔,一路人仰马翻,众人纷纷惊叫着避让,看着疾驰的太子府兵马,面露惊恐,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二白站在人群后,看着脸色铁青的萧薄元,挑了挑眉,抬步一路不急不缓的往太子府走。 萧薄元带着人到了城门,柳文珠下了马车后,只见自己派去跟踪的人正在那等着她,一见萧薄元,扑通一声跪下去,“小人无能,把马车跟丢了!” 柳文珠走过去,恨声道,“怎么会跟丢了?” “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小的跟着马车出了城,走了不远,就见前面有个岔口,两辆同样的马车,一左一右,小的选了左边的,待跟上去,里面下来的竟是一男子,还问小的跟着他做什么,差点将小的打了,小人才忙回来报信!” 柳文珠心思急转,若将锦二白抓回来,自然是好,抓不回来,兴许也不算坏事,至少以后在太子府没人能压着她,所以她心里也不急了,冷笑一声,道,“殿下还不明白吗?明鸾公主看来早有预谋了!” 萧薄元一双鹰目阴鸷冷澈,高骑马上,问道,“你看清楚了吗?你开始跟踪的马车里果然是太子妃!” 那小厮瞄了柳文珠一眼,忙道,“是,是,小人看清楚了,就是太子妃!” “带本宫出城,告诉本宫,太子妃向着哪个方向逃了!”萧薄元冷喝了一声,踢马出城。 “是,小人马上给殿下带路!” 身后府兵顿时也跟上去。 一直找到快天黑,也没找到二白,萧薄元下令封锁了各个城镇,派出府兵继续追捕,然后一腔怒火的回了府。 最高兴的要属柳文珠了,跟在萧薄元身后,故意皱眉道,“殿下,若是找不到,可怎么办?” 萧薄元脸色铁青,“这是北楚,本宫不信,她能飞出天去!” 说完也不管柳文珠,大步往府里走。 柳文珠跟在身后,唇角勾出抹得意的笑,只盼着二白真的能飞出天去,或者干脆被追捕的侍卫不小心杀了才好! 刘管家迎出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谄媚笑道,“殿下回来了?晚膳摆在主院,还是在扶云阁?” 萧薄元一双冷目顿时眯起,咬牙道,“连你也敢消遣本宫!” 说罢,用力的一挥手,猛的将刘管家打飞出去,砰的一声落在地上,咳出一口血来。 连滚带爬的跑过来,跪下萧薄元脚下,惶恐道,“殿下息怒,奴才犯了何错,让殿下如此大怒?” “你还敢说!”萧薄元怒火无处发泄,一脚踹在刘管家肩膀上,“太子妃明明已经跑了,本宫还去扶云阁作何?” 刘管家被踹的仰面倒在地上,又爬回来跪在地上,几乎要哭出来,“殿下恕罪,奴才实在不知道您什么意思,太子妃好好的在扶云阁里啊,方才奴才过去的时候,太子妃正和那些小丫鬟在院子里玩呢!” 萧薄元顿时一怔,拽着刘管家的衣领一把将他拉了起来,深邃的眸子里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的问道,“你说什么,太子妃子就在她院子里?” 刘管家忙不迭的点头,“正是,老奴绝不敢欺骗殿下!” 萧薄元随手将刘管家一扔,然后脚步极快的向着扶云阁飞掠而去。 柳文珠一脸的不可置信,拧眉自语道,“怎么可能,我明明看着她出城了?她怎么会在府里?” 刘管家无辜挨了一顿打,躺在地上惨叫。 柳文珠过去,问道,“真的是太子妃?她何时回府的?” “奴才、奴才也不知!”刘管家捂着肚子无力的回道。 柳文珠一甩袖子,瞥了刘管家一眼,疾步往扶云阁走,要看个究竟。 萧薄元一路飞快的进了院阁,还未走近,便听到一阵嬉笑声,不由的放慢脚步。 进了垂花门,抬头顿时一愣。 院子里种着一株桃花,北楚天寒,五月末的天气桃花刚刚盛开,一个小丫鬟站在木梯上正挽着竹篮摘桃花,树下二白坐在红木回廊的木栏上,一身湖绿色月牙凤尾罗裙,墨发只松松挽了一个鬓,晃着两条腿,模样轻懒。 此时夕阳将落,最后一抹余光透过花枝照在她精致灵动的侧颜上,那光便似活了一般跳跃进她眸子中,让人砰然心动。 女子仰头看着树上的小丫鬟,笑道,“喜丫头,你别总在一个枝上摘啊,一会儿摘秃了!” “娘娘,这个好看,给您!” 喜丫头手里拿着一支团簇盛开的桃花,回身扔给二白,她这一动,树枝轻晃,顿时落花如雨,落了树下女子满身。 点点桃花,若上好的胭脂在女子的眉梢眼角凝结。 萧薄元站在那里,满腔怒气化尽,此时,竟不敢上前一步,身影隐在一颗合欢树后,目光久久的凝在少女身上。 二白将喜丫头扔下来的花叼在嘴里,抬手将身上的花瓣拂落,然后跳下木栏,似想要往屋子里走,一抬眸,便看到了树后的萧薄元,和正走过来的柳文珠。 二白将花枝吐出来,背着光,挑眉一笑,“太子殿下和八夫人真是恩爱情深,不管走到哪,都是成双成对的。” 萧薄元一瞥身后的柳文珠,脸色有些不好。 柳文珠目光尖锐的看着二白,问道,“明鸾公主在耍什么花样,我明明看到你出城了,你一定是知道被人发现了,才又跑回来的是吧?” 二白皱眉,“八夫人说什么呢?我今天不过是和七夫人上了一次街,后来七夫人喝醉了,我又抱不动她,只好让她的丫鬟看着她,然后自己回来了,我没事出城做什么?” “你撒谎,我明明看到你的马车出城了!”柳文珠咬牙道。 “八夫人一直跟踪我和七夫人,看到我出城了,然后便去殿下那里告我私逃,好让殿下治我的罪,是不是?” “谁、跟踪你了?”柳文珠瞄了一眼萧薄元的脸色,心虚的道。 二白脸色冷下来,直直的看向萧薄元,“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殿下何必派人偷偷的跟踪我,若是想治我的罪,随便安个罪名便好,没必要这样麻烦!” “不是这样!”萧薄元见二白神色清冷,竟有些慌张,忙开口解释道,“本宫绝没有派人跟踪你!” 二白扫了他身后的柳文珠一眼,冷哼道,“那今日的事又如何解释?” “殿下,你别听她胡说,她一定是知道事情败露了才又回来的,妾身看的清楚,她坐着马车的确是出城了!”柳文珠急急开口。 “闭嘴!”萧薄元回手,“啪”的一声。 一巴掌打个柳文珠的脸上,怒道,“明鸾公主是本宫的太子妃,谁让你这么没规矩,敢指责主母,知不知道你自己的身份?” 柳文珠被打的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捂着脸震惊的看着暮色下脸色阴沉的男人,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这是第一次萧薄元对她动怒,还动手打了她。 “来人!”萧薄元低喝一声,“把八夫人带回去,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她出院子!” “是!” 两个丫鬟应声,忙扶柳文珠起身,带着她往外走。 柳文珠双目阴毒,死死的看着二白,似要在她身上戳几个洞。 二白却看也不看她一眼,神色淡定,甚至连得意都没有,转头往屋子里走。 卧房里,果子正倚在床头上看着自己的手发呆,目光死寂,身影被黑暗渐渐淹没,好似永远都不会再走出来。 二白看着果子,鼻子一酸,喉咙似堵着一块石头一般。 从前那个活泼俏皮,总是围着她打转的果子以后都会不见了吗? 二白慢步走过去,单膝跪在床下,轻轻握住果子的手,“果子,你是最坚强的,一路从上京到金域,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一直都护在我身前,现在你也要坚强起来,好吗?” 果子两眼含泪,自床上下来抱住二白,“小姐,我以后再也不能给你弹琴了,还有胡昊生,他也不会喜欢我了。” 二白抱着她摇头,“不会,你还可以弹琴,胡昊生也不会不喜欢你,如果因为一根手指他就不喜欢你了,我怎么会让你嫁给他!” “小姐!”果子哽声抽泣。 “乖,没事!”二白抚着她的长发,“你要是觉得少了一根手指不好,那我也砍掉一指,这样我们就一样了。” “不,小姐不要!”果子惶恐摇头,“小姐不可以!” “如果我断了一根手指,果子会嫌弃我吗?”二白问道。 果子立刻摇头,“当然不会!” “对啊,只要是在乎你的人,根本不会在意是不是少了一根手指!”二白将手里的桃花插在果子头上,笑道,“我家果子这么漂亮,胡昊生哭着喊着都想要娶回家去!” 果子死寂的眼睛渐渐有了光亮,轻轻一笑,眼泪却流下来,“小姐,我不难过了,我养好了伤,还要伺候小姐你!” 二白将她脸上的泪痕抹去,目光清绝,“等着,等着你家小姐给你报仇!” 果子重重点头,“嗯!” 二白从果子房里出去,见萧薄元还站在院子里,天色已经黑了,下人以为太子要留下用晚膳,忙进进出出的摆膳。 二白目不转睛,就当没看到男人,穿过回廊往饭厅里走。 “公主!” 萧薄元追上拉,一把拉住二白的手臂,歪着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本宫在这里等了公主半晌了,公主怎的视而不见?” 二白后退一步,自萧薄元手中睁开,冷声笑道,“殿下刚才打了你受宠的八夫人,还不赶快去哄哄!” 萧薄元拦在她身前,“本宫是等在这给公主道歉的,今日之事冤枉了公主,公主切莫往心里去!” “这件事到底如何,殿下心里清楚,若真有诚意,就来点实际的让本公主看看,仅仅道歉的话就算了!” 二白说完,将萧薄元往边上一推,进了饭厅,大声吩咐道,“本公主用膳,把门关上,有风!” 太子殿下还在门外,二白却要关门,明显是逐客令,喜丫头探身出去看了看萧薄元高大色身影,对着二白皱眉摇头。 一身丫鬟打扮的元蓁,大步上前,“砰”的一声将木门关闭。 元蓁今日下午便和二白一起回了太子府,二白身边的丫鬟有几个是新进府的,刘管家都未记住样貌,所以元蓁混在几个小丫鬟中间跟着二白一起回来,其他人都未注意到。 听着关门声,萧薄元嘴角抽了抽,脸色不太好,却没有发作,大步往外走。 出了扶云阁,立刻吩咐道,“去看看七夫人回来没有,让她到八夫人院子里来!” “是!”身后随从忙应声而去。 此时柳文珠正在院子里摔东西,打丫鬟出气。 本以为算计二白,不曾想竟被二白算计,又挨了萧薄元一巴掌,越想越生气,回到房里便砸了几个花瓶瓷器,满屋子的丫鬟跪了一地,被她挨个的用藤条抽打。 小丫鬟们跪在地上,身上剧痛,却不敢出声,只咬着忍着。 柳文珠打累了,将藤条一扔,拿起桌子上的茶盏想喝水,一尝是凉的,对着几个小丫鬟就扔了过去。 “砰”的一声,茶盏碎裂,茶水溅的满地都是。 柳文珠半边脸还肿着,脸色发白,一双眸子阴鸷冷厉,搭在桌子上的手臂隐隐颤抖。 现在她也不明白是七夫人出卖了她,还是锦二白太聪明,识破了她的计谋,所以根本未出城,出城的马车只是骗她的。 “夫人,息怒,别气坏了身子!谁惹您生气,奴婢们替您去出去!”一个小丫鬟跪行到柳文珠脚下,拉着她的裙摆谄媚道。 柳文珠一脚踹在她心窝上,冷笑道,“本夫人都斗不过她,就凭你!” 小丫鬟仰面倒在地上,被地上的碎瓷片扎进背里,顿时惨叫一声。 其他人见此,更是低头跪着,大气不敢出。 丫鬟红儿突然进了门,急声道,“夫人,殿下来了!” 柳文珠立刻站了起来,“看清楚了?殿下可是往本夫人房里来的?” “是,奴婢看清楚了!”红儿忙道。 柳文珠面上怒气消散,以为萧薄元是来哄她的,顿时露出笑容,抬手抚了抚发鬓,将上面的金钗扶正了,看着地上的碎瓷片,急忙道,“快点,把这个都收拾了!” “是!”小丫鬟们惶恐应声,顿时忙碌起来,把地上的摔坏的瓷器都清理出去。 萧薄元进来的时候,柳文珠正坐在椅子上抹泪,听到下人禀告,只微微福身,哽咽道,“妾身见过殿下!” “嗯!”萧薄元冷淡的应了一声,抬步进了屋子,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脸色铁青。 49 正宫夫人管理下的太子府 见萧薄元脸色不虞,柳文珠越发的不明白了,难道不是来哄她的? 双手沿着男人的双肩下滑,不轻不重的揉捏,柔声道,“殿下来了也不说话,妾身这脸还疼着,殿下难道不能安慰一下妾身?” 萧薄元放下茶盏,拉着柳文珠的手,微一用力便将她自身后拽过来放才腿上,伸手捏住柳文珠的脸颊,看似温柔的姿势抱着她,一双鹰目却冷厉,“本宫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使那些阴谋诡计,不要把本宫的后院弄的乌烟瘴气?” 柳文珠脸上大痛,眼泪涌出来,惶惶摇头,“妾身没有!妾身是怕明鸾公主跑了,妾身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殿下着想!” 萧薄元唇角勾起一抹阴狠的弧度,用力的收紧手指,似要将女子的脸骨捏碎。 “禀殿下,七夫人来了!”红儿进来跪在地上,偷偷瞟向柳文珠。 萧薄元猛的将柳文珠一推,淡声道,“让她进来!” “是!”红儿扫了一眼被推在地上的柳文珠,忙出去迎七夫人。 七夫人进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醉酒后的潮红,眼波盈盈,福身道,“妾身见过殿下!” 说完似才注意到地上的柳文珠,忙扶她起身,“妹妹怎么跌倒了?” 萧薄元对着七夫人招手,“到本宫这里来!” 七夫人扭着细腰过去,媚眼一挑,“殿下叫妾身来所为何事?” 萧薄元挑着女子的下巴,冷冷看着她,“文珠已经招了,你们两个人串通起来,故意放太子妃走,你如实告诉本宫,有没有这种事?” 柳文珠一惊,刚要开口,被萧薄元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来,顿时闭了嘴,慌张的看着七夫人。 七夫人脸色更是大变,扑通一声跪在萧薄元脚下,“殿下,妾身冤枉,绝没有这种事!” 柳文珠吊起的心缓缓落下去,就听七夫人又道,“昨天从扶云阁出来,八夫人来找妾身,说是要妾身带着太子妃出门游船,还告诉妾身故意喝醉。妾身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八夫人只说,上次妾身得罪了太子妃,正好借此机会赔罪,否则怕以后太子妃容不得妾身。妾身也未多想,以为八夫人是为了妾身着想,所以早晨便邀请太子妃出门!” 七夫人声音一顿,仰头无辜的看着萧薄元,继续道,“妾身都是按八夫人交代做的,谁知道喝了几杯酒,妾身果然就醉了,接下来的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胡说!”柳文珠指着七夫人嘶喊了一声,也跪在地上,“殿下明鉴,妾身绝没有对七夫人说这些话!” “昨日从扶云阁出来,八夫人特意喊住我,说有事说,之后便说了这些话,我身边的丫鬟可是都听的真真的,八夫人若不承认,可以将她们都找来,殿下一问便知!” 七夫人跪行萧薄元身前,委屈道,“殿下,妾身真的以为只是向太子妃赔罪,喝醉以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萧薄元拂开她起身,缓步走到柳文珠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柳文珠抖若筛糠,见瞒不下去了,只得哭哭啼啼道,“殿下,妾身知错了,妾身再不敢了!” “果然是你故意放走的太子妃,你这个贱婢!”萧薄元怒喝一声,扬手 “啪!” 柳文珠脸上被甩了一巴掌,伏到在地,随即起身,满面泪痕的看着萧薄元,“殿下,妾身真的知错了,妾身一切都是为了殿下着想,只是想教训一下明鸾!” “还敢狡辩!”萧薄元一脚踹在她心窝上,神色狠辣,“再敢使阴谋诡计,挑拨本宫和公主的关系,本太子便将你扔出去!” 柳文珠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身体蜷缩在一起,疼的额上冷汗直流,再说不出话来。 萧薄元冷冷瞥她一眼,抬步出了房门。 “殿下,等等妾身!”七夫人惶恐的看着柳文珠,下意识的捂着心口,起身追上去。 待萧薄元走了,红儿忙进来,扶着柳文珠起身,“夫人,夫人,你怎么样,奴婢马上让人去请太医过来!” 柳文珠只觉胸口一阵阵钻心的疼痛,脸色煞白,“先扶我回床!” “是!” 红儿扶着她躺到床上,然后忙转身出去端热水进来给她擦汗。 再回来的时候,柳文珠已经晕死过去。 红儿吓的水盆“砰”的一声落在地上,转身出去喊太医。 当晚萧薄元恰巧抽到七夫人侍寝,七夫人百般柔情以待,哄的他高兴,忘了柳文珠之事,一夜缠绵。 半夜时,红儿过来求见萧薄元,说柳文珠晕过去了,太医没太子殿下的手谕夜里不能进后院看病。 七夫人没让人惊动萧薄元,随便派个人出来将红儿打发了,说太子殿下已经睡下了,任何人不能打扰。 红儿跪了半个时辰,连萧薄元身边的侍卫都没看到,只得回去。 还好,到了早晨,柳文珠便醒了。 只是心口仍旧疼,起不来床,让红儿搀扶着坐起来,勉强喝了半碗粥。 听红儿说了昨夜的事,柳文珠眼睛一下子变的寒凉,幽若鬼魅,握着锦被的手隐隐发白。 锦二白、七夫人定是串通好了一起算计她! 只是她没有想到七夫人竟会被锦二白收买。 待她伤好之后,一起和她们清算! 喝了粥以后,柳文珠刚躺下,外面守门的丫鬟进来,道,“夫人,方才扶云阁的人过来,说太子妃娘娘要开会,让您尽快过去!” 开会? 柳文珠差点怄出一口血来! 二白自从住进扶云阁,便经常召集萧薄元的这些夫人过去坐着,说这叫开会。 主要就是为了沟通一下众夫人之间的感情,商讨一下如何能更全面,更体贴的伺候太子殿下! 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哪个夫人敢不去? 不去就说明你对太子殿下有二心! 柳文珠倚在软枕上,冷声道,“就说本夫人病了,去不了!” “是,夫人!” 丫鬟应了声出去,很快又回来,皱眉道,“夫人,扶云阁的人说了,夫人、夫人要是不去,太子妃就让人去禀告太子殿下,治夫人不敬之罪!” “咳咳!” 柳文珠一股血气上涌,顿时伏在床头剧烈的的咳了起来。 红儿忙过来给她拍背,劝道,“夫人,您还是去吧,现在太子殿下本来就还生您的气呢,别让太子妃再抓道把柄!” 柳文珠咳的满脸通红,用帕子拭了拭嘴,满目阴森,“扶本夫人起来穿衣!” “是!” 红儿扶着柳文珠起来,将衣衫穿上,跪在地上的小丫鬟也忙过来给她穿鞋。 胸口一阵阵的闷痛,柳文珠强忍着走到扶云阁,见里面的人都已经坐好了,只等着她一个人。 二白坐在最上首的雕花木椅上,身后站着果子和另外一个面生的丫鬟。 果子包着药布的左手放在椅背上,冷冷的看着她。 柳文珠立刻低下头去,福身道,“妾身见过娘娘,见过各位姐姐,由于身体不适,来晚了!” 二白慵懒的靠着身后苏绣弹花的软枕,淡声道,“来了就行,坐吧!” 柳文珠款步走到七夫人身后,瞥了女子一眼,微微靠向身后的陈允如。 “来人,给八夫人看茶!”二白懒懒道了一声。 立刻有丫鬟端着茶盏过来,放在柳文珠手边的矮几上。 柳文珠眼睛一垂,不冷不淡的道,“多谢娘娘!” 二白转过眸子去,在众人脸上一扫,笑道,“抓阄侍寝的法子已经实行了,大家觉得怎么样?” “甚好!”大夫人第一个开口道,恭维道,“娘娘果然惊艳才绝,才能想出如此好的办法。” 以前半年没进过房的萧薄元第一天便抽中了她,大夫人自然乐的连二白偷偷带了萧岐出去的事都不计较了。 七夫人也忙附和道,“的确不错,这样对每位夫人都公平!” 既然最受宠的七夫人都这样说了,其他人自然更没有什么说的,出口皆是称赞认同。 柳文珠在众人谄媚讨好的脸上一扫,唇角勾出一抹嘲讽,端了木几上的茶喝了一口。 “啊!” 柳文珠猛然叫了一声,伸手将茶盏扔了出去,将正在说笑的众人吓了一跳。 那茶水又苦又辣,还带着一股让人作呕的腥臭味,柳文珠用帕子掩着唇,差点吐出来。 “大胆!竟敢将太子妃赏的茶扔了,八夫人,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果子怒喝一声。 屋子里静下来,众人目光顿时都凝在柳文珠身上。 柳文珠“蹭”的起身,本一再压制的火气涌上来,指着二白道,“锦二白,你故意整我?别以为你当了太子妃就可以嚣张,你是怎么来北楚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二白脸色冷下来,“放肆!敢指着本宫,造反不成?来人,掌嘴!” “是!” 身后元蓁应了一声,抬步向着柳文珠走去。 柳文珠面上带了一抹慌色,不由的后退一步,“你敢打我?我一定、” “啪!” 清脆的一声中带着骨头断裂的闷响,柳文珠倒在椅子上,捂着脸惨叫一声,疼的眼珠子似都要挤出来,两眼一翻,顿时晕了过去。 元蓁目光冷然,一拂袖子,转身回到二白身后。 她这一巴掌用了三分内力,柳文珠左面的脸骨就算没被拍碎,也定然断裂了。 “一巴掌就晕了?”二白挑眉笑了一声,对着喜丫头道,“去试试,是不是真的晕了?” 喜丫头守在门口,和二白对视一眼,笑应了声上前,拿出头上的簪子往柳文珠的腿上扎去! 一下、两下、三下、 周围一片倒吸气声,其余的六人脸色发白,惊悚的看着。 看着都疼! 血将女子的裙子染红,女子歪歪斜斜的靠在椅子上,一声不吭! 喜丫头惊怔的停下来,簪子落在地上,抬头道,“娘娘,看来八夫人真的晕了!” 腿都快被扎成筛子了,之前没晕,现在也肯定晕了。 “真的晕了?八夫人也太柔弱了点,算了,叫她的丫鬟进来,送她回去吧!”二白吩咐道。 红儿进来,看到柳文珠的样子吓了一跳,忙和另外一个丫鬟半抱半扶的将柳文珠带回去。 其他夫人再看二白时的眼神,顿时变了,不只有讨好,还多了几分敬畏。 言语之间也变的谨慎了不少,一个个垂头屏息,大气不敢出。 这个看似温和的太子妃,好像并没有她们想象的那样好脾气! 二白起身,伸了个懒腰,“今天就到这吧,散会!”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齐齐起身,“妾身们告退!” “对了!”二白脚步突然停下,转身道,“为了让太子殿下能感受到你们每一个人对他的关心,从今天起,每个人轮流都去厨房里做饭,让殿下回府后就能吃到你们给殿下准备的爱心晚餐!记住,要亲自做,要是让我知道你们谁偷懒了,那我就直接就将晚上抓阄的名字去掉,明白吗?” 众人一怔,虽然做饭可能辛苦了一些,但以后可以轮流和殿下一起用晚膳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忙恭敬应声,“是,妾身遵命!” “很好!去吧!”二白笑着摆了摆手。 柳文珠这里被丫鬟搀回来,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一个丫鬟看着柳文珠的脸,道,“红儿姐姐,你看夫人这脸是不有点不对?” 红儿仔细看了看,果然,柳文珠被打的这半边脸已经肿起来了,但是肿的很不“均匀”有的地方高,有的地方低,看上去异常的诡异。 “快,快去请太医来!”红儿忙吩咐道。 “是!” 然而很快小丫鬟就回来,说,大夫人头疼病犯了,把太医叫到自己院子里去了。 红儿急的团团转,“那赶快出府去请个大夫来!” “是!” 这一次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小丫鬟又回来了,说出府需要刘管家的牌子,他又去找刘管家,下面的随从说刘管家出府办事了,暂时回不来。 红儿愤愤的道,“这分明是故意的!” 然而萧薄元不在,府里是二白做主,所有的人都看二白的脸色行事,她们一点法子没有。 红儿只好让人端了盆冷水来,给柳文珠的脸敷上,又拿了伤药,给她的腿包扎。 过了晌午,柳文珠还没醒,红儿去府门那守着,一直等了将近两个时辰,才见萧薄元的马车进府。 红儿立刻跪在马车前,哭声喊道,“太子殿下、奴婢有事禀告!” 萧薄元从马车下来,不悦的道,“什么事?” “您快去看看我们夫人吧,夫人她晕了一天了,快要不行了!”红儿泣声道。 萧薄元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红儿忙将太子妃早晨要开会,八夫人病了都要去,去了以后挨打,还被簪子扎,疼晕过去,回来以后却连个大夫都找不来,所有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 萧薄元脸色沉下来,忙去柳文珠院里。 待看到柳文珠凹凸不平的脸,也吃了一惊,没想到明鸾下手会这样狠。 忙让下人去请太医来。 然后他起身往扶云阁而去。 此时已经是傍晚,霞云在扶云阁铺了一层暖色,一进去,只觉整个阁院都是安静的。 下丫鬟们不知道都去了哪里,风乍起,落花簌簌如雨,落地无声。 萧薄元脚步不由的也慢下来。 廊下的美人靠上,二白头枕在手臂上似睡着了,手里拿着一本古书,书卷几乎就要滑落,被风吹的乱了页,幽幽墨香飘散。 男人要质问的话顿时也如这风一样,转瞬间便没了踪迹。 喜丫头从屋子里出来,刚要请安,顿时被他的一个眼神止住,“去拿件披风来!” 五月末的天气,北楚还有些清寒。 喜丫头忙点了点头,返身进屋,很快拿了一件青莲色织锦披风出来,小心递给萧薄元。 男人走过去,刚披在二白身上,二白长睫一颤,睁开眼睛,目光有些朦胧的看着他。 刚睡醒的少女神情懵懂,和平时对他疏离冷淡的样子完全不同,萧薄元心头一软,声音也变的柔和,“天快黑了,去房里睡吧!” 二白直起腰身,一擦嘴角的口水,瞥了男人一眼,“来替柳文珠报仇的?” 萧薄元讪讪笑了笑,“太子妃这话严重了,本宫说了,府里一切由你做主,一个妾侍,打便打了,本宫怎么会为了她来找我的正宫夫人报仇?” “我不喜欢柳文珠,以后见一次打一次,所以你让她最好躲着我一点走。”二白笑了一声,“殿下要是心疼的话,就收回我的权利,否则,你后院这些夫人,我不敢保证,会让哪个活到最后!” 暮色下,萧薄元脸色微沉,淡淡的看着二白,“公主是在威胁本宫?” 二白挑眉嗤笑,“我是你抓来的俘虏,是死是活,都凭殿下一句话,我怎么敢威胁殿下?” 萧薄元勾了勾唇,“公主不必再有其他的想法,你我的亲事已定,只待连日后司礼监将大婚的日子选出来,你我立刻成婚,另外,本宫已经交代司礼监,要最快的良辰吉日!” 二白点头,“你做主就好!” 萧薄元上前一步,高大的身体将二白笼罩在身下,俯身道,“公主只要等着做本宫的太子妃便好,府里的这些夫人,你随便打,就算要把哪个赶出去,本宫也绝无二话!” 男人一双鹰目深邃,带着让人心悸的侵略性,狂野而霸道,二白眉头轻皱,心头滑过一抹厌恶,身子不由的往后依靠躲开男人的怀抱,起身道,“那多谢殿下了!” 说罢,抬步便往餐厅里走。 走了两步,发现萧薄元也跟了上来,不由的停步回头问道,“殿下还有事吗?” “本宫今日和公主一起用膳!”男人调笑道。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了!”二白眯眼一笑,“从今天开始,每天晚上由你的夫人们亲手给你做饭,今天应该是大夫人,想必已经做了满桌的美味佳肴等着殿下,不要辜负了你夫人的心,赶快去吧!” 萧薄元一怔,“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今天,早晨会议上全票通过的!”二白认真的笑道。 萧薄元暗暗咬牙,他晚上睡谁的权利没有了,如今连在哪里用膳都不能自己做主? “本宫不同意!” “不同意?”二白抱胸抬头看着他,“殿下刚才还说把管理后院的权利交给我,现在就反悔了?” 萧薄元脸上有些尴尬,“没有,本宫不是这意思!” “我刚刚掌权,说出的话就被殿下否决,以后还怎么树立威信,还怎么管你那些夫人!” 萧薄元脸色发青,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盯着二白的脸,半晌,才气极反笑,“那以后我们成了亲,公主是否也会亲自做饭给本宫?” 二白毫不犹豫的点头,“自然,我定的规矩,我自己怎么会破坏!” “好!”萧薄元咬牙点头,“那本宫、拭目以待!” “大夫人估计已经望眼欲穿了,太子殿下请吧!”二白狡黠一笑,伸手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萧薄元看着女子得意的表情,狠的牙根疼,偏偏,又无可奈何,甩袖大步离开。 于是接下来几天,整个太子东宫都处在鸡飞狗跳之中。 这些后院养尊处优的夫人们哪一个都没做过饭,为了能晚上给萧薄元做出八热八凉的十六道菜,从早晨就开始进厨房忙活,烧水点火,亲自择菜,厨房里的人为了配合什么都不会做的几位夫人,乱成一团。 而且第三日轮到四夫人做饭,生火时不知道怎么把自己裙子给点了,火势顺着她衣服蔓延到后面的柴堆上,然后整个厨房都烧了起来,在皇宫里就能看到太子东宫浓烟滚滚。 萧薄元急急忙忙回府,刘管家正带着人奔走救火,提水的、喊叫的、整个府院混乱不堪。 男人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抓着一个府卫问了一下,才知道是四夫人做饭把厨房烧着了。 太子殿下脸色顿时开了染坊,青红白黑紫,轮流交换。 然后恨恨撂下一句,“让太子妃收拾残局!” 骑上马又回了皇宫。 若仅仅乱一些也就罢了,自从萧薄元的这些夫人开始做晚膳后,萧薄元就没有一天晚上能吃饱的。 偶尔有一次,五夫人做的鱼看上去还像那么回事,夹了一口放在嘴里,萧薄元几乎要哭出来,至少这鱼是熟的! “殿下喜欢那就多吃点!”五夫人将夹了鱼肉放在萧薄元碟子里,顶着被火燎的一短一长的刘海,娇羞笑道,“这鱼还是妾身亲自去湖里抓的呢,从洗鱼下锅到端上来都不假人手!” 萧薄元吃了鱼肉,点了点头,刚要称赞几句,突然看着盘子的里,拿起筷子一挑,挑起鱼肚子里里面血红的一块,问道“这是什么?” 五夫人同样疑惑的看着,皱了皱眉,道,“应该是鱼肠子吧!” 萧薄元拿着筷子的手一抖,声音有些发紧,“这鱼,你没开膛破肚把里面清除干净?” 五夫人一怔,“不是只要把鱼鳞去掉就好了吗?” 萧薄元震惊的看着她,喉咙一滚,顿时跑出去,扶着门框便呕吐起来。 五夫人忙跑出去,给萧薄元拍背,“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萧薄元推开她,沉重的道,“别管本宫,让本宫静一会,你回去,继续吃鱼吧!” 说完,脚步踉跄的出了五夫人的院子。 五夫人回去,一脸的不解,看着那盘鱼皱眉,自语般的问道,“做鱼还要把鱼肚子破开吗?” 小丫鬟瑟瑟上前,道,“大概是吧!” 五夫人立刻露出嫌弃的表情,“好恶心,本夫人以后再也不做鱼了!” 小丫鬟默默的替太子殿下松了口气。 ------题外话------ 《枕边天后:总裁限时9块9》/漪兰甘棠 男友和闺蜜的背叛已经够狗血了,没想到连下药都被她撞上。 隔天,她连跟自己春宵一夜的人的模样都没看到,留下9块9,逃离房间。 经年之后,一戴黑纱礼帽的神秘女子,在s市空前盛大的婚礼上,当众撕毁新娘的婚纱。 娱乐圈内,谁人都说任心是卖身上位,无耻小三。 她只知道,自己要站在娱乐圈的顶端,睥睨讨还伤她之债。 抢镜头,抢角色。甚至,抢男人? 等等!这个问题,要好好讨论一下。 “啪!”把报纸摔在他的面前。 “宋总,我们素昧平生,我又什么时候被你包养了?” 促狭的桃花眼一直久久凝视她,而后,启唇轻吐。 “你那晚的味道,好甜。夫人,你忘了?” 宋氏传媒总裁是自己老公?她怎么不知道! 50 攻城 太子殿下每天吃不饱,自然没有好气,手下在就跟着遭殃,整个东宫都是愁云惨淡。 柳文珠修养了几日,能下床了,看着镜子里自己塌陷的脸,顿时尖叫一声,让人砸了铜镜,又将屋子里的东西全部都砸了一通,哭了半宿。 次日醒来性情大变,不许屋子里摆铜镜,更不许小丫鬟们照镜子,看见哪个丫鬟打扮的漂亮一些,便发了疯似的抽打。 陈允如住在隔壁,每天都能听到对面小丫鬟们的惨叫声,想过去劝劝,柳文珠立刻命人把门关上,谁也不见。 服侍陈允如的几个小丫鬟再也不羡慕那边的了。 小丫鬟们被打的实在受不住了,每天去刘管家那里告状,哭着哀求不想伺候八夫人人。 刘管家只好去问太子妃。 二白随手一挥,“去问你们太子!” 刘管家只好硬着头皮去找萧薄元。 萧薄元本来对柳文珠还有几分怜惜,见她每天这样的闹,渐渐烦了,也不再管。 偶然一次晚上抽中了八夫人,过去以后见柳文珠蒙着面,一直对着他哭,要他为自己报仇,要去杀了明鸾公主。 萧薄元被缠的不耐烦,出了柳文珠的屋子,转身往陈允如房里去了。 从此柳文珠越发的变本加厉,甚至有一个下丫鬟被她割破了脸,打晕过去,刘管家无奈,只好将她院子里的下人都撤走,只留下红儿一人侍奉。 府里的下人见风使舵,见这位太子殿下的新夫人得罪了太子妃,又被萧薄元嫌弃,渐渐的也开始怠慢,有时候端过来的饭菜甚至是前一日剩下的。 柳文珠摔了碟子,让红儿出去理论。 红儿不敢不去,可是到了厨房,见七夫人正做饭,众人忙里忙外的伺候着,她一句话没敢说就回去了! 回去后自然又挨了柳文珠一顿打。 太子殿下每天吃不好,各夫人也吃不好,府里气氛消沉,有些人就要去找太子妃抗议时,这日晚上大夫人突然做了一道据说极美味的菜,太子殿下不但全部吃光,称赞不绝,饭后在大夫人房里也多停了一个时辰。 二夫人先坐不住了,忙去大夫人那里打探她到底做了什么菜,让太子殿下这样喜欢。 大夫人自不愿意说,但二夫人一顿软磨硬泡,加上两人是亲姐妹,偷偷告诉她,自己去拜访太子妃以后,得了一道食谱,按着上面一样样做下来,果然是难得的美味。 只是这食谱花了她五十两银子! 二夫人听了以后,揣着一百两银子去找太子妃了,果然,当天的晚膳,十五道惨不忍睹的菜肴里夹着一道色味俱全的鸡皮爆鱼。 然后和二夫人要好的五夫人隔了一日也揣着银子去扶云阁。 从此二白每天都用一张容易做的食谱换一百两银子。 刘管家觉得此事不妙,偷偷去禀告太子殿下。 萧薄元不在意的一笑,“进了太子妃手里的银子,不就是进了本宫手里,总归还是在这里府里,就让太子妃高兴好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每天晚上不用挨饿了! 刘管家终于明白,太子殿下有多宠这位太子妃,再不敢废话,伺候扶云阁也更是用心。 什么好的绸缎、首饰进府,皆挑了上等的送去。 这日午后萧薄元回府后,没去应该去的大夫人那里,径直去了扶云阁。 进去以后也不说话,眉头紧皱,脸上蕴着怒气。 二白正插花,拿着银剪将花枝修剪后错落的插在瓷瓶里,转眸看过来,淡声问道,“怎么了这是?” 萧薄元将茶盏重重往桌案上一放,恨声道,“今日午后本宫去御书房,见萧冉行竟在书房里和父皇下棋,父皇言语温和,分明是将之前的事都忘了!” 二白挑了挑眉,故意装作不解的问道,“进个宫而已,你何必生那么大气,你要是喜欢,也去找你父皇下棋啊!” “你有所不知,自从萧冉行带兵谋反之后,便被我父皇贬为了平民,是不许他进宫的!” 二白走过来,点头道,“所以,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你父皇已经不生三皇子的气了,现在允许他进宫,过段时间,说不定还会恢复他的皇子之位呢!” “休想!”萧薄元冷脸低喝一声,“本宫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我若猜的没错,之前你父皇一直都喜欢你这个三弟是不是?因为你是嫡长子,所以才不得不的立你为太子!”二白笃定的说道。 萧薄元睨她一眼,冷笑道,“公主还挺会猜的嘛!” 二白耸了耸肩,“好歹我也是皇宫里长大的,有些事一眼便知!” “那依公主之见,本宫现在该怎么办?” 二白目光清冷,挑眉道,“自然应该是防微杜渐,将所有的对你不利的事在还是苗头的时候就当机立断的扼杀掉!” 萧薄元目光一转,“如何扼杀?” “萧冉行被许进宫的事,你父皇可有在朝堂上宣布?”二白问道。 “没有!”萧薄元摇了摇头,估计很快也要宣布了。 “那便好办了,你这几日将人埋伏在宫里,若是再看到萧冉行进宫,直接将其拿下,立即斩杀!”二白声音平淡,带着森森冷意。 萧薄元一怔,“若事后父皇追究该如何?” “你父皇追究,你大可说萧冉行不召而自来,其心必逆!他又是庶人,你一个太子杀了又何妨?何况他之前是有前科的,你为了皇上的安危着想,护主心切,才不得已下了杀手!”二白挑眉看着他,“三皇子已死,你父皇就是再生气又能如何,他的大位总要有人继承,不可能把你再杀了吧!” 萧薄元起身,负手皱眉思索,半晌,眸子一眯,闪过一抹狠辣,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定,“就按公主说的办!” 二白勾唇一笑,“我等你的好消息!” 两日后,楚皇宫,萧冉行的马车从西宫门而入,刚进了宫门,走到一僻静的甬道内,突然周围出现无数侍卫,顿时将马车包围。 车夫吓了一跳,惶恐道,“放肆,这马车里坐的是三皇子,你们要做什么?” 他本就惊恐,说的话也没什么气势,反而让对方更加靠近了一步。 “你方才说这马车里是什么人?”侍卫首领何达冷声问道。 “三、三皇子、”车夫声音颤颤,还不等他话音落地,突然眼前刀光一闪,几乎看到自己脖颈里的血喷出,双目一瞪,顿时自马车上跌下去,俯身趴在地上,血蜿蜒而出,一直流到车轮下。 “北楚哪里有三皇子?”何达冷喝一声,“欺骗本将,当杀!” 萧冉行一推车门走出来,指着侍卫首领道,“何达,你竟敢杀本皇子的人?” 何达冷哼一声,“杀了又怎样?再说北楚只有太子殿下和二皇子,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皇子,冒充的吧!” 萧冉行何曾受过这个的侮辱,拔出腰刀就要对着何达砍下去。 何达立刻喊道,“冒充皇子入宫,随身带着兵器,必是刺客,杀无赦!” 众人顿时将手中弓箭对准萧冉行。 萧冉行手中拿着刀,站在马车上,冷笑一声,“本皇子倒要看看,你们谁敢杀了我!” 他话音一落,只听风声呼啸,一道长箭破空而来,直直射入他胸口,“噗”的一声,鲜血溅出,萧冉行被贯飞出去,撞在身后的宫墙上,抬头想要看看谁杀了他,然而只了抬了抬眼,便瘫倒在墙下,一动不动了! 屋顶上,萧薄元缓缓将长弓收起,勾唇冷冷一笑,以后,再也没跟能和他争了! 皇权本就沾着血,又怎么在乎,多他一个人的! 宝座之上,从来不需要兄弟之情! 周围侍卫看到萧冉行突然被射死,顿时也是一惊,他们都是宫内守卫,何达本是宫中禁卫军统领,今日突然带着兵过来,说是有刺客假扮皇子闯宫。 众人听他的命令,跟着围过来,看到三皇子的那一瞬便明白了。 本以为何达不过是吓唬吓唬罢了,没想到,真的杀了萧冉行,顿时一个个面如土色,恨不得现在便逃出宫去。 “萧冉行早已被贬为庶人,非召不得入宫,今日竟带兵器闯进宫内,必是刺杀皇上行谋逆之事,本将杀了他,是为了维护皇上的安危,如今太子殿下就在宫里和皇上商讨国事,你们未来忠心于谁,想必各位都最清楚不过!”何达在众人面上一扫,声音冷沉,却清晰的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众人惶恐不安,却也明白,自己原来陷入了皇子争权之中,如今杀了三皇子,没有任何退路了,不跟随太子殿下能如何,纷纷对着何达跪下去,齐声道,“属下愿追随太子殿下,誓死拥护殿下!” “很好!”何达笑了笑,抬头看向萧薄元,微一点头。 此时,内宫御书房外,李公公一路小跑的跑进去,神色慌张,大声喊道,“皇上、皇上不好了!” 楚皇正批阅奏折,闻声眉头一皱,沉声问道,“什么事大呼小叫的?” 李公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皇上,太子殿下把三皇子给杀了!” “啊?”楚皇面色大变,猛的站了起来,随即砰的一声又坐在龙椅上,声音干哑,“你说、什么!” “今日三皇子和皇上约好了进宫陪皇上下棋,谁知刚一进宫门,就被太子殿下的人团团围住,然后问也不问便将三皇子的射杀了,如今尸首都已经被带出宫去,皇上,太子殿下这是要谋反啊!”李公公涕泪横流,嘶声喊道。 楚皇脸色惨白,恍惚的坐在龙椅上,然后猛的将桌案上的奏折全部推了下去,怒声喊道,“去把太子给朕找来!” “是,是!”李公公抹了一下眼泪,仓皇起身,就要去宣太子觐见。 然而他刚走到殿门口,就见萧薄元大步而来。 两人走了个面脸,萧薄元在李公公还挂着泪痕的脸上一扫,目光顿时冷下去,暗哼一声,抬步往里走。 李公公愣了一下,忙转身跟进去,喊道,“皇上,殿下来了!” 萧薄元一进内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举剑,垂头铿声道,“父皇,您杀了儿臣吧!” 楚皇双目阴沉的看着他,压制着怒气,缓缓道,“朕为何要杀你?” 萧薄元叩首,头抵在地上,痛声道,“近日儿臣总听宫中守卫说有神秘马车入宫,儿臣担心父皇安危,所以让何达格外留意,今日果然又见那马车入宫。马车上的人自称是皇子,可是这金域,除了儿臣和二弟,哪还有皇子,那些守卫便以为是有人冒充,进宫欲行不轨,护主心切之下,乱箭将其射杀。儿臣闻声赶到,才看出原来是三弟。三弟虽是庶民,但毕竟还是儿臣的三弟,犯下这样的大错,儿臣难辞其咎,恳请父皇,将儿臣也杀了吧,好让儿臣去九泉之下向三弟赔罪!” 萧薄元声音哽咽悲痛,神情痛悔,似是真的不小心错杀了自己的弟弟,负荆请罪。 “你、你!”楚皇伸手指着他,手臂颤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父皇节哀顺变,不要气坏了身子,要是真有气,就杀了儿臣为三弟报仇吧!”萧薄元将剑举上头顶。 李公公眼睛一转,立刻也跟着跪在地上,“皇上息怒,太子殿下定然是不知情的,否则怎么会杀了自己的弟弟?” 楚皇怒气和悲恸上涌,真的想一剑将萧薄元杀了,然而,他再生气,也明白,太子杀不得! 他只有这个儿子了,若是杀了他,他的皇位将来传给谁? 何况,萧冉行的确都已经被贬为庶人,为了一个平民斩杀太子,就算他做的出来,前朝那些文武百官也不会同意! 他这个儿子便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拿着剑进来让自己杀了他是吗? 射杀亲弟弟,然后马上进来负荆请罪,他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狠毒和胆略远远超过自己之上! 楚皇闭上眼睛,苍老的面容上满是失去了心爱儿子的悲痛和无力,缓缓挥手,“下去!” “父皇!” “下去,在朕改变主意之前,立刻退下!”楚皇回过身去背对着萧薄元,曾经威猛的背影已经渐渐岣嵝。 “是!”萧薄元点头,“儿臣亲自处理三弟后事,定会按亲王之礼安葬,请父皇安心!” 楚皇背影沉重,一言不发。 萧薄元眸光一闪,起身缓步退下去。 待萧薄元走了,李公公才起身上前,抹泪道,“皇上,节哀顺变,三皇子已经死了,您不能再气坏了身子!” 楚皇转过身来,负手看向窗外,看着萧薄元远去的背影,冷声道,“恐怕,幼狼长了牙,以后连朕也敢咬了!” 他只是想有个儿子在身边,陪他解解闷而已,没想到自己的这一点私心,竟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李公公上前一步,低声道,“皇上明鉴,太子殿下杀了三皇子,也许是因为皇上对三皇子看中,所以起了戒心,然而,这不是最重要的,更让人胆寒的是,太子殿下竟然能调动宫中侍卫,在皇上毫不知觉的情况下杀了三皇子。细想起来,这不才是最让人惶恐的吗?” 楚皇倏然转头,目光凌厉的看着李公公。 李公公低着头继续道,“前段时间,太子殿下带着府卫出城,封锁了各个北去的关卡,没有皇上之命,那些地方官员竟然就听从了太子,且不说太子殿下封城到底是为了什么,殿下如今的势力,细想起来,实在让人不安啊!” 楚皇眉头紧皱,面露思索,冷声道,“可是行儿已经死了,朕只有他这一个儿子,朕能如何?” 李公公垂下头去,低低的道,“皇上难道忘了,还有二皇子呢!” “二皇子?”楚皇似是此时才想来,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可是他的腿、” “皇上,腿疾并不代表二皇子没有治国之才。” 楚皇冷冷瞥他一眼,“朕知道你一向不喜欢太子,但这样挑拨朕的父子关系,不怕朕杀了你!” “奴才惶恐!”李公公扑通一声跪下去,“老奴是皇上的奴才,所想、所说,一切皆为了皇上,皇上才是北楚的主子,太子也好,二皇子也好,虽是皇上的儿子,也是皇上的臣子,老奴只怕有一日,有人不想再做臣子,让皇上受苦啊!皇上若是不喜欢,老奴以后再不敢乱说!” 楚皇沉目看着地上的人,半晌,挥了挥手,“算了,起来吧,如果有一日连你都不和朕说实话了,朕岂不是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是,谢皇上!”李公公起身,躬身侍立在一旁,不敢再多言。 楚皇沉目晦暗,良久,缓缓点头, “你说的,不无道理!” 萧薄元一回东宫,脚步不停,立即往扶云阁去。 看到二白,一把抓住她的手,激动的道,“事情成了!” 二白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笑声道,“那恭喜太子殿下了!” “公主果然是本宫的贵人,替本宫解决了心腹大患,你说想要什么,只要本宫有,都可以给公主!” 二白仰头直直的看着萧薄元,唇角染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我要果子的手指,殿下能给我吗?” 萧薄元顿时一怔,“原来公主一直记恨本宫?” 二白摇头,“我恨你做什么,果子的手指又不是殿下砍的。”她话音一顿,问道,“难道柳文珠砍了果子的手指,是殿下指使的?” “绝对没有!”萧薄元脱口否认,讪讪笑道,“手指断了自然不能再长出来了,公主怎样才能解气?如果公主想要柳文珠的手指,本宫立刻命人砍了来交给公主!” “不必了,脏兮兮的,本公主要它做什么?”二白随口道了一声,转身走到廊下赏花。 “那公主想要本宫怎么办?”萧薄元跟上去,几乎是讨好的问道。 “怎么办,殿下自己想吧!”二白脸色冷淡。 萧薄元还想说什么,见二白已经转过身去,明显是不想搭理他了,脸色沉了沉,只得出了扶云阁。 方才还兴奋的心情,此时竟有些低落,迎面见刘管家走过来,禀告道,“殿下,方才八夫人房里的红儿来禀告说八夫人已经一天没吃饭了,您是不是过去看看?” “为何不吃饭?”萧薄元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听说是厨房里慢待,将前一日放嗖了的饭菜给八夫人端了去,八夫人说如果不把送饭的人杀了,她就不吃饭了!” 萧薄元本就心情不好,听完眉宇间顿时染了一层怒意,冷哼道,“去告诉她,不想吃就等着饿死吧!动不动就想杀人?谁给她的胆子?” “是,八夫人一定是饿糊涂了,奴才这就去回话!” 萧薄元眼中滑过一抹厌恶,拂袖而去。 一连两日,萧薄元去扶云阁,二白的丫鬟都出来告诉他,公主正睡觉呢,任何人都不能打扰! 萧薄元知道二白不愿见他,心中虽有气,却又不敢真的闯进去,只恨自己,对明鸾太纵容了。 正考虑是不是把柳文珠撵出府去,朝中便出事了! 急报先进了宫,楚皇看了之后,大惊失色,手中急报落在地上,一屁股坐在龙椅上,颤声道,“我北楚完了!” 李公公见楚皇神色,知道出了大事,忙上前将急报捡起来,一目十行的看完,顿时也是脸色大变。 急报上说,大燕率兵攻打北楚,十五日攻下十城,一路势如破竹,如今已经打到了泺州。 泺州太守告急,求朝廷派兵支援,否则恐怕半日都支撑不住! 泺州之后便是襄城,过了襄城便是金域! 也就是说,燕军已经攻打到都城了! “怎么会这样?大燕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攻打北楚?”楚皇吓的脸色发白,低声自语道,“而且为什么打到了泺州,才有急报传来,这是怎么回事?” 李公公已是惊慌不已,“皇上,恐怕是有内应!” “内应?”楚皇一把抓住李公公的衣领怒喊到,“谁是内应,谁背叛了北楚?” “皇上,奴才不知啊,现在最重要是赶紧派兵前往泺州守住城门,否则,真的就晚了!” “对,对,要派兵,马上派兵!”楚皇慌声道,嘴里说着,却脑子里一团乱,根本不知道派谁去。 “皇上,不如请太子殿下进宫商议一下吧!”李公公道。 楚皇慌的没了主意,听李公公一说,立刻道,“对,马上传太子进宫,还有兵部尚书,全部都给朕找来!” “是,老奴这就去!” 李公公应了声,一路小跑的往外走。 ------题外话------ 《逆天神医之帝宠谋妃》作者:小俊儿 她是龙祥大陆襄城城主嫡长女,襄城第一美女,母亲早死,胆小懦弱,被其父设计下毒致死。 她是书香世家一代才女,精通医学、文学、兵法、心理学,却被仇家杀害身亡。 一朝穿越,面对冷落、挑衅、刺杀,她沉着冷静应对,解开身世之谜,惩戒弑母凶手,开书院,成神医,披战袍,御万兽,征战天下,开创帝国,令世人仰望! 冷亦夫,西北势力领主,冷魅无情,武功高强,对她一见钟情,温柔独享,傲世天下,却甘愿放弃皇位,自封闲王,携妻逍遥江湖。 【本文甜宠文,穿越女强男强,权谋文,爽文,非小白,夹杂着一些种田,一生一世一双人,欢迎入坑,每日必更!】 51 一箭双雕 萧薄元和兵部尚书几乎是同时到了御书房,看过急报后,均脸色沉重。 兵部尚书皱眉道,“此事实在是太蹊跷,之前大燕和我北楚还一直和平相处,互不侵犯,北楚也每年向大燕纳贡,大燕怎么会突然出兵攻打?” 另外,他还有和楚皇一样的疑问,为什么敌人都快打到了家门口,才有急报传到朝廷,以前那些被攻破的城镇都是突然之间被屠城了吗?竟然没有一个传信向朝廷禀告。 此时他却不敢问,他自己就是兵部尚书,如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难辞其咎。 萧薄元拿着手中的急报,却是另一番心思。 知道大燕攻打北楚后,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明鸾公主被他劫走的消息走漏了。 也许是有人故意放出的,比如明鸾,自己偷偷传信给大燕皇帝,还有另外的可能就是燕皇自己查到的。 真相到底怎样,现在无从知晓,他只是很不解,如果燕皇知道明鸾公主在他手里,怎么会公然出兵,若是他将明鸾做人质要挟,燕皇就不担心明鸾的安危吗? 或者燕皇和君烨并没有他想的那样喜欢明鸾? 萧薄元此时心中也有些慌乱,强自镇定下来,回道,“父皇不必太过忧心,泺州之后还有襄城,襄城的守卫仅次于金域,城墙高耸,易守难攻,燕军不会那样快攻过来!而且,从金域派兵到襄城,很快就能到,燕君一路过来,肯定人疲马倦,说不定早已是强弩之末,我们不能先自乱了阵脚!” “太子殿下说的对!”兵部尚书见萧薄元没追究他的失察之罪,忙顺着说下去,“当务之急,要立刻派兵前往襄城,只有保住了襄城,金域才不会有危险!” 楚皇听到两人这样说,心里稍稍安心了些,问道,“那派哪个大将领兵出战?” 萧薄元立刻道,“儿臣手下的何达便是一名勇将,可派其率兵前往襄城!” 何达之前带过兵,骁勇善战,的确是一名可用之才! “臣附议,让何达为主将,出征泺州!”兵部尚书道。 “好,立刻召集金域城外所有驻守兵马,由何达为主将,率军前往襄城,若是泺州已破,不必再前进,务必守住襄城!”楚皇此时已顾不上是不是将兵权落在太子手上,要保住金域便好! “是!”萧薄元凛声应道。 不到天黑,金域城外东西两营二十万金威军已经集合,粮草先不顾,每个士兵只带着一日的口粮,然后由何达率领,快马加鞭赶往襄城驱敌守城。 这是北楚的精锐之师,众人相信,定然会守住襄城! 然而到了夜里,又有战报传至金域,泺州果然失守了! 这一次文武百官都已经知晓,满朝震惊,人心惶惶。 甚至有大臣提议,让楚皇弃都北逃。 提议的大臣当时便让萧薄元下令拉出去,打了四十大板,看着昏死过去的同僚,朝中大臣瑟瑟发抖,无人敢在提弃城一事。 为怕战事引起百姓慌乱,朝中封锁了消息,然而仍旧有传言在城中散开,恐慌似瘟疫一般蔓延。 夜里,天刚刚黑,元蓁走进来,将一信纸递给二白。 二白一看纸上的竹叶印便知道是萧南望送来的。 打开后,纸上空无一字,只是一张白纸。 二白思忖一瞬,心中了然,萧南望这是在问她,战事是否和她有关,是要她将答案写在纸上。 这段时间,她又出去见过两次这位二皇子,却从来没有谈过朝政之事,只聊天喝茶,好像老友一般。 可是二白明白,萧南望虽然没有实权,在三个皇子中也是最不受器重的,但的确有忧国忧民之心,而且为人温厚,也不是装出来的。 如今定是听说了两国交战一事,心中忧虑,才会主动写信给她。 他就相信,自己一定能看的懂? 二白轻笑摇头,然后提笔写了两个字,“晚安” 把信纸叠好,放在信封中,交给元蓁,“去吧,在二皇子未入睡之前,交到他手上!” “是!” 元蓁点头,纵身而去。 二白出了房门,仰头看着天上渐圆的明月,眸子清如水,一片安然。 她知道,君烨已经离她很近了,也许再过不了几日,她便能看到他一身战袍,身后千军万马,策马而来。 萧薄元今日从朝中回来的时候,还让她帮着分析,谁会是燕军的内应? 为什么燕军能这么快的打到金域,而且将消息封锁的这么严密。 萧薄元大概是是在试探她,也是警告她,就算燕军来了,他也不会放她走。 她自然不会告诉他,根本没有内应,之所以军报没有传到金域,是早有人暗中将情报拦截,甚至,斥候的联络点,都全部都已经被端掉。 君烨那日离开金域以后,立刻派人火速传信大燕边境,令罗直等人发兵攻打函城,然后他带着手下二十精兵一路过去,截断了所有的情报,暗杀了传递消息的斥候,所以直到燕军都已经打到家门口了,楚皇才得到消息。 所以,即便北楚的大臣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那个“内应”,会是大燕的大司马君烨! 二白唇角噙着清浅的笑,似乎已经闻到了大燕的风声,那般温暖,带着六月花开的气息,似乎听到了燕军滚滚如雷的马蹄声,那般急促,要将整个北楚踏在铁蹄之下! 一个时辰后,二皇子的府邸中,萧南望坐在竹椅上,看着信纸上的两个字,足足看了一炷香的功夫,随即清风霁月般的一笑,仔细叠好放在书案最下面的抽屉里,然后吩咐下人进来扶他上床入睡。 是夜,萧薄元抽中了九夫人侍寝。 因为燕军攻城,二白这几日仍旧对他冷淡,萧薄元烦心不已,而且本定好的大婚日子,如今看来也要更改了,这让他更加烦躁。 晚上躺在床上,抱着陈允如,眉头紧皱,唉声叹气。 “殿下因何事忧虑,不妨说给妾身听一下,也许妾身能帮您解忧!”陈允如半倚在软被上,外衫松松垮垮的披在肩上,轻轻的为萧薄元揉着肩膀。 萧薄元按住她的手,将女子拉在怀里,看着女子妩媚柔情的双眼,低声笑道,“本太子如今只能在你这里能得片刻安静!” 初时他不过是贪恋陈允如的美色,带回北楚以后也并未怎么放在心上,她本就不是怎么惊艳漂亮的,和他那些夫人比起来,更是稍显逊色。 然而她却是最安静的,被他安置在这院子里,安静的仿佛不存在一般,即便柳文珠偶尔发疯过来闹事,她也从未去刘管家那里抱过冤。 他过来时,她便尽心伺候他,他走,她便静静相送。 平时还不觉得如何,此时心中烦乱,便知道这份安静的难能可贵! 如今,除了扶云阁,她这屋子里,是他最想呆的地方。 陈允如低眉一笑,“殿下不是最喜欢去太子妃那里吗?听说每日回来,都要先去扶云阁。” 萧薄元叹了一声,“本宫正是为此事烦心,在外面听那些老头子叨叨战事也就罢了,回来后公主对本宫也不理不睬,实在让人烦闷。” “公主为何对殿下不理不睬?”陈允如问道。 “还不是因为文珠的事,她之前伤了明鸾的丫鬟,明鸾生她的气,顺带着连本宫也遭殃。可是现在本宫又不能将柳文珠撵出去,两国正交战之时,她出去后若是瞎嚷嚷,让人知道明鸾公主在本宫府中,那后果不堪设想,父皇也不会放过本宫的!” 如果全城的百姓,和朝中大臣知道因为他掳了大燕的公主才会把燕军惹来,恐惧之下,非踏平了他的太子府不可。 而若杀了柳文珠,他又有些不舍得,所以才一再拖延下来。 陈允如缓缓起身,细眼一眯,淡声道,“原来殿下是为了此事烦忧,妾身到是有一个一箭双雕之计,可帮殿下解了眼下难题。” “哦?”萧薄元双目一亮,“允如有什么办法?” “殿下可知道柳文珠以前的身份?可知她为何嫉恨明鸾公主?”陈允如问道。 萧薄元摇头,“本宫只知道她们之间有些私怨,到底是为何,还真不清楚!” “其实柳文珠骗了殿下,她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她出身明府,曾经假扮了十年明鸾公主,后来真的明鸾公主、也就是太子妃回来,她才被识破,然后被赶出了明府。”陈允如低低轻语。 萧薄元神色一怔,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怪不得她这样恨明鸾! “可是即便柳文珠当过公主又如何?她能让燕军退兵?” “殿下听妾身继续说,柳文珠在假扮明鸾公主的这十年中,和大司马君烨相交甚密,大司马还差点娶了她。” “允如想要本宫怎么做?拿柳文珠威胁君烨退兵?”萧薄元问道。 “不,君烨是大燕第一名将,怎么会为了一女子退兵?但是殿下可以把柳文珠放在军妓营中,故意让燕军抓到,君烨看到柳文珠的惨状定会心生怜悯,将她救出来。殿下再通过柳文珠的口,告诉君烨一些情报,接下来的事,不用妾身再说了吧!” 萧薄元眸光闪烁,思忖片刻,拍着陈允如的手道,“允如此计甚妙啊!” 陈允如抿着谦和一笑,“殿下把柳文珠打入军妓营,也算惩罚了她,可以向公主交代,还可以扭转战局,是不是一箭双雕呢?” “是,是!”萧薄元眸底有兴奋的光芒亮起,随即又犹豫道,“只是这样委屈文珠了?” “殿下可交代给军中,不必真的让柳文珠做军妓,只是做做样子便好!” “嗯!”萧薄元激动点头,“那便这样定了,我现在就去看望一下文珠!” 陈允如将外袍给男人披上笑道,“深夜露重,殿下当心身体!” 萧薄元在她身上捏了一把,“你先睡,不必等我了!” 陈允如跪在床上,垂眸低首,温顺道,“是!” 萧薄元自陈允如房里出来,直接去了柳文珠屋里。 屋子里只点着一盏烛灯,昏暗不明,漏液清寂。 她房里只还有红儿一个人伺候,正在这外室守夜,多日不见萧薄元,更没想到他会这么晚过来,忙躬身请安,顺便喊了一句,“夫人、殿下来了!” 屋子里的人似是一惊,什么东西落在地上,随即响起一句急喝,“先别让殿下进来!” 萧薄元走进去,见柳文珠正慌乱的找布巾想蒙在脸上,抬头看到他,神情一慌,布巾落在地上,猛然转过头去。 屋内昏暗,其实看的并不分明,柳文珠一直躲在暗影里,才觉得安心了一点。 萧薄元走过去,自身后抱住柳文珠,低低笑道,“不用躲,不管文珠变成什么样子,本宫都喜欢!” 柳文珠顿时落下泪来,泪珠滴落在男人背上,清清凉凉,似露水一般,无声滑落。 女子哽咽道,|殿下、殿下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啊? “想你啊!”萧薄元柔情道,“本宫今日本该在允如房里,实在是想你,便过来了!” “殿下、还记得妾身?妾身以为殿下早已不要妾身了?”柳文珠拭泪泣声道。 “怎么会,本宫说过,这些夫人里,本宫最喜欢的便是你!”萧薄元说着搂着女子的腰身往床上走。 柳文珠一直低着头,“可是妾身的脸?” 萧薄元坐在床上,挑着女子的下巴端看,果然见柳文珠的半面脸塌陷了下去,凹凸不平,连带着左面的眼睛也跟着垂下来,他脸上面色不变,只笑了笑,“没什么,不过是受了点伤而已,过两日便好了!” “殿下果真不嫌弃妾身?”柳文珠水眸盈盈的看着他,之前也许还是梨花带雨,如今一只眼垂着,如何看都觉得别扭。 萧薄元点头,“自然不会嫌弃!” 柳文珠脸上有了些笑容,替萧薄元将外袍脱了,柔媚道,“妾身替殿下宽衣,伺候殿下歇息!” “不急!”萧薄元握着柳文珠的手倒在床上,眉头紧皱,叹息道,“如今大燕打过来了,本宫哪还有心睡眠,饭都吃不下去了!” 柳文珠忙道,“大燕这么快就打过来,定然是有人走漏了风声,妾身猜一定是明鸾把消息传出去的!” “不管谁传出去的,现在就算查出来也于事无补了,最重要的是让燕军退兵才是!” 柳文珠默然不语。 萧薄元又叹了一声,“本宫到是有个法子,只是不知文珠肯不肯帮本宫?” “殿下若用的到妾身,妾身自然万死不辞!” 萧薄元立刻握住她的手,感动道,“果然还是文珠最能给本宫解忧,如今燕军来势凶猛,我北楚节节败退,必然要想个法子胜了燕军,才能挫了他们的锐气,然后再将燕军赶出北楚!” 柳文珠皱眉,“可是妾身只是个小女子,如何替殿下退兵?” “自然可以!”萧薄元微微起身,锐利的鹰目中藏着激动的光芒,“听闻文珠和燕军的大司马是有些交情的,这次正是他领兵攻打北楚,文珠只要过去,取得他的信任,再告诉他一些军情,将燕军领导楚军的埋伏地,定能将燕军一举歼灭!” 柳文珠一怔,半垂的眸子下目光闪躲,讪讪笑道,“妾身和君烨不过略有薄情,他怎么会相信妾身的话?” “所以,要委屈柳文珠使些苦肉计,本宫将你关在军妓营中,然后故意被君烨抓到,这样他不就会相信你的话了吗?” 柳文珠顿时脸色不变,“殿下要将妾身关入军妓营?” “文珠放心,只是装装样子罢了!”萧薄元忙安抚道,“本宫会交代下去,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放心便是!” 柳文珠仍旧觉得不安,“妾身只一介妇人,恐怕、” “本宫相信你一定能做到!”萧薄元捏着她的下巴,在她塌陷的半面脸上轻轻一吻,柔声哄道,“只要文珠将君烨的兵马引过来,事成之后,本宫定会记得文珠的好处,将来本宫做了皇上,文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可若文珠不帮本宫,这北楚败了,你们都要成为阶下囚,到时,我们的下场都会很惨!” 柳文珠眸光闪烁,身子微微颤抖,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应下来,“是,妾身一切听殿下的安排!” “文珠对本宫果真一片痴心,文珠做的一切,本宫都会牢牢记在心里的!”萧薄元脸上挂着兴奋的笑,伸手抱住她,“那明日一早,本宫便派人将你送出城!” 柳文珠紧紧抓着他的手,“殿下一定不要忘了来救妾身!” “放心便是,本宫这般喜欢你,怎么会舍得丢了!”萧薄元心中大石落地,拂落床帐,俯身吻在她唇上。 次日一早,陈允如站在房内,透过半开的窗子,看着柳文珠穿着披风,头戴风帽,缓步出了院子,上了院外正等待她的马车,然后车轮一响,缓缓向着府外行去。 女子未施粉黛的脸上露出一抹同情,勾唇浅浅一笑,转身吩咐道,“替本夫人梳妆吧,也许等下太子妃要就开会了,本夫人可不能去晚了!” “是!” 小丫鬟们对陈允如已经比开始恭敬了许多,闻声忙上前伺候。 刚一送走柳文珠,萧薄元便立刻去了扶云阁邀功。 二白刚起来,正在用早饭,听他说将柳文珠送去军妓营了,似有些愕然,“殿下到是舍得!” 萧薄元坐在对面,亲自给二白倒了茶,笑道,“为了公主,本宫有何不舍,就算是把后院所有的女人都送去,本宫都不会眨一下眼。” 二白撩起眉梢笑了笑,“殿下放心,不招惹我的人,我肯定会让她好好的伺候殿下!” 看到二白笑,萧薄元顿时觉得愁云漫布的天突然便晴了,心中愉悦,忙道,“谁敢对你不敬,本宫也不会放过她!” 二白勾了勾唇,继续吃她的早饭。 护送柳文珠的车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次日晌午到了襄城。 燕军就驻扎在襄城外,虽然还未攻城,但是整个襄城都处于紧张的状态,家家关门闭户,百姓如惊弓之鸟,准备好了家当,竖耳听着外面的动静,若是城门被攻破,随时准备趁乱逃走。 已经是六月,柳绿水青,本该一片欣欣向荣之景,然而此时的襄城却似是蒙上了一层黑云,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好像连阳光都错漏了这个地方,灰白相映,如一块大石,堵在襄城军民的每一个人胸口。 车夫拿着太子殿下的手谕,守城的侍卫放行让马车进去。 入了城,柳文珠撩帘向外看去,只见城中出了士兵来回走动,没有一个百姓,店铺都已经关闭,门前的柳树在白森森的阳光下打了卷,一片萧条死寂。 柳文珠紧张的攥着手指,路过城门的时候,抬头向着城墙上张望,除了守卫的士兵,和闪着寒光的长矛,什么都看不到。 君烨就在城外吗? 在明府里的日子,如果潮水一般在脑子里翻滚而过,突然想起男人曾经温柔的护在她身前,此时想起,仿佛已过了数十载,男人的脸都已经变的模糊。 马车一路进了大营,守卫立刻揽住,问道,“什么人?” 车夫又立刻将手谕拿出来。 守卫往马车内看了一眼,意味深长的一笑,摆手道,“进去吧!” “是,是,谢谢官爷!”车夫也不曾见过这样的阵势,心里一阵阵打鼓。 进去后,一校尉模样的将领带着几个士兵走过来,问道,“马车上可是犯了罪,被殿下贬为军妓的柳文珠!” 车夫从马车上跳下来,躬身道,“是,正是八夫人!” “进了这里,就没有八夫人了!”那校尉冷哼一声,“跟本将来吧!” 那校尉带领着马车一路向着大营后房走去,一路过去,不断的有士兵侧目过来,脸上漏出淫笑,柳文珠慌张不已,想到自己毕竟是萧薄元的夫人,又有他的亲笔手谕,应该没人敢动她。 马车停下,校尉喊道,“下车吧!” 柳文珠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那校尉双目顿时一亮。 柳文珠虽然半边脸塌了,不如从前美貌,但毕竟长的白净,头发梳的整齐,衣服也合体,看上去又带着一股柔弱气质,比一般女子要顺眼的多。 两个士兵上来,压着柳文珠往营帐里走。 52 燕军来了 车夫走到那校尉面前,哈腰笑道,“将军,太子殿下嘱咐过,八夫人是为了诱引敌军的,并不是真的做军妓,殿下已经交代给何将军,麻烦将军多照顾一些!” “好说!”校尉生的肥胖扎实,厚厚的嘴唇一瞥,“回去吧!” “好咧,那小人走了!”车夫赶着马车回去。 校尉回头问手下亲兵,“何将军可有交代下来?” 侍卫摇头,“不曾!” 萧薄元为了柳文珠的事的确传信给了何达,何达看过后,只在预备埋伏燕军的事上多看了几眼,然后便放在了桌案上,让侍卫将别动柳文珠的事去告诉刘雄,便率领手下士兵巡城去了。 刘雄本是襄城的总兵,何达到了以后,两人经常意见不合,刘雄又是个刚愎自用的小人,不愿屈服在何达之下,所以两人貌合神离,各自有各自的势力。 那士兵也未带萧薄元的书信,只道军妓营中新来了一名女子,骠骑大将军另有用处,不许士兵动她。 这样命令的语气,本就让刘雄心中不快,以为那女子是何达的人,更不愿意管,随口应了一声,很快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所以,直到柳文珠进了大营,根本就没有命令传达下来。 那校尉姓梁,听手下士兵说没有上面的口令,便以为那车夫是为了护着柳文珠撒谎,也未往心里去,转身走了。 柳文珠进了营帐,顿时眉头一皱,嫌弃的退后一步。 只见营帐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多个女子,人人蓬头垢面,衣不蔽体,身上脏污不堪,甚至有女子满身疮疤流脓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她们面色蜡黄,颧骨凸出,脸皮紫涨,均被折磨的不成样子。 见又有人进来,这些女子只撩了撩眼皮,便又闭上眼睛,那浑浊的眼珠里满是麻木。 这些军妓在大营中呆了不是一日两日,之前便一直在金域城外的守城军大营中,大多都是家中获罪的女子,有的早已被折磨死的,剩下的这些,也不过是在等着死亡的那一天来临。 已如行尸走肉一般。 柳文珠脸色发白,惶恐的后退,转头对着压她进来的士兵道,“本夫人跟她们不一样,我是来替太子殿下做事的,你们一定要告诉其他人,谁也不许碰我!” 进来这里面的人大多都会为了不被糟蹋说一些谎话,这两个士兵也不在意,随手挥了挥让柳文珠进去,然后便出了营帐。 柳文珠找了个略干净的地方坐下,离那些女子远远的,抱着手里的包袱,警惕且厌恶的看着那些女子。 天一点点黑下来,入了夜,襄城更加安静,唯有大营这边反而热闹些。 何达带领的金威军到了襄城已经两三日了,燕军一直没有攻城,那些士兵便松懈下来,在外面点了篝火,和襄城的守城军混在一起喝酒吃肉,说着战情,面上尽是不屑。 “什么燕军铁骑,势不可挡,我看也不过如此,现在吓的窝在城外,动也不敢动!”一士兵啃着肉道。 “就是,我看也是徒有虚名!” “会不会是在养精蓄锐?他们一路打过这,估计需要休养!” “养精蓄锐需要这么多天吗?我看就是让咱们吓怕了,以前那些城那么容易攻破,是咱们没有防备,现在可不一样了,襄城固若金汤,他们来试试!” “我看也是这样,来,喝酒!” “喝!” 整个大营都是酒肉味,来巡视的何达副将,看着这情景紧紧皱眉,然后如实去禀告何达。 守在内城的何达立刻招刘雄进来问道,“虽然燕军没有攻城,但绝不可能大意疏忽,巡防的士兵可安排妥当了?” 刘雄不在意的一笑,“将军管好您带来的金威军便好了,襄城的守军军纪严明,自然不会出错!” 何达双眸一眯,“刘将军这样不配合本将的命令,就不怕本将向太子殿下如实禀告?” 刘雄耸肩,“属下说什么了?不过说让将军宽心。” “好、若是出了什么乱子,刘总兵自己去向殿下交代!”何达怒道。 “不劳将军费心!” 刘雄出了屋子,不屑一笑,燕军根本没有传说的那么可怕,殿下派何达来,不过是抢攻罢了。 这样的事他见的多了。 想到这里,他脸上表情越发不忿,甚至连平时的巡视都不去了,直接回去睡觉。 到了将近亥时,众人才纷纷散去,各自回营睡觉了。 晌午带柳文珠进来的梁校尉醉意熏熏的回了营帐,伺候他起居的侍卫谄媚问道,“将军,属下去内城给您找个唱小曲的来解解闷?” 梁校尉摇了摇头,打着酒嗝含糊道,“算了,昨天冯副尉还因为在外面找姑娘进营被将军看到打了二十军棍,本将军可不去触他眉头!” “那、”侍卫凑近一步道,“今天新来的那女人不错,要不属下给您带来!” 想到柳文珠白嫩的模样,梁校尉也忍不住有些心动,又喝的迷糊,也不去确定柳文珠到底是不是太子的女子,嘿嘿一笑,“去吧,别让别人抢走了!” “属下这就去!”说罢,那侍卫猥琐一笑,“将军玩完了,能不能也赏属下乐呵乐呵?” 梁校尉指着他嘿嘿一笑,“原来是你小子看上了!行,等本将军玩腻了,就赏给你!” “属下先谢过将军!” 侍卫出了大帐,立刻带着门口的两个士兵向大营后面走去。 此时军妓营里十多个女子被打走了一大半,柳文珠藏在被子下面,营帐里昏暗,加上没有人知道新来了人,才把她漏下了。 已经是深夜,周围渐渐安静下来,众人都已经睡了,柳文珠缩在被子里缓缓松了口气,以为知道她是太子的女人,所以没人敢动她。 柳文珠掀开被子,见一个女人躺在自己身侧,顿时皱眉,起身踢了女人一脚,嫌弃的道,“离本夫人远点,臭死了!” 那女人也不计较,起身往别处睡去了。 柳文珠铺好了褥子躺下去,将自己装衣服的包裹垫在脑袋下面,打算睡觉。 刚闭上眼睛,就听有踢踏的脚步声传来。 柳文珠浑身一颤,顿时又将脑袋缩进被子里,往角落里挪了挪。 帐帘被踢开,梁校尉的亲兵带着士兵进来,在还剩的几个女人身上一扫,却不见晌午来的女子。 “难道被别人带走了?”侍卫嘀咕了一句,刚要转身出去,就看到了角落里拱起的被子不断的颤抖。 他冷笑一声,走过去,一把将被子掀了,看着被子下的女人,顿时唇角咧开,“原来在这躲着呢,把她带走!” 柳文珠大慌,奋力的挣扎,不断的用手拍着来抓她的侍卫,嘶声喊道,“别碰我,我是太子殿下的八夫人,你们谁敢碰我,殿下一定将你们碎尸万段!” 那侍卫用手拍着柳文珠的脸,不屑的笑道,“到了这里就别想出去了?太子的女人?就是皇上的女人,犯了罪被带到这里,也照样被人玩!” “不、不是这样的,我没犯罪,我是被殿下派来做细作的,你们不能碰我,我要见何达!”柳文珠吓的面如土色,一边挣扎一边大喊。 “来这里的女人一开始都这样,习惯了就好了!快点封了她的嘴,带走! 最后一句话是对两个士兵说的。 柳文珠发了疯,挣开两个士兵的手,猛的扑倒在地上,然后一把抓住刚才被她踢走的女人,“救我,求求你救救我,你代我去吧,我给你银子,我给你首饰,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那女人双眼惶恐的瞪着她,慌张后退。 身后的士兵已经过来,随意的扯了一块布塞在柳文珠嘴里,然后抬着她便往外走。 柳文珠一路挣扎,然而她力气哪有两个每日操练的士兵力气大,几乎像是待宰的母鸡一样被抓着往梁校尉的营帐走去。 有巡视的士兵见怪不怪,只停下露出淫笑的表情看着。 到了帐外,侍卫将柳文珠嘴里的破布拿下来,飞快的将一粒丸药塞进她嘴里,又将破布塞进去,然后阴笑道,“抬进去吧!” “将军,人带来了!” 梁校尉半倚在床上快睡着了,闻声缓缓睁开眼睛,斜眼过来,酒气浓重的应了一声,“嗯?” 柳文珠被扔在地上,一把将嘴里的破布掏出来,看着身材高壮的男人惊恐的后退, “别过来,别过来,你要是敢碰我,我一定让殿下杀了你!” “我是太子殿下人,你们不能动我!” 梁校尉走下来,看到地上的女子,睡意醒了几分,踉跄走下来,然后抱着柳文珠往床榻上去。 醉意熏熏的道,“你是太子殿下的人,本将军还是太子殿下的人呢!” 说罢哈哈大笑,几个士兵也附和跟着笑起来。 “那属下就先退下了,将军慢慢享用!”贴身侍卫谄媚笑道。 “赶紧滚!”梁校尉喊了一声。 几人立刻转身出了营帐。 “放开我!放开我!” 柳文珠用力的捶打男人的手臂,却似碰在了铁石上了一样。 梁校尉色眯眯一笑,“美人儿别闹,留着力气等下再使!” 柳文珠慌张之下,一巴掌甩在男人脸上,顿时见男人脸色一沉,然后重重把她摔在床上。 女人疼的倒吸了口气,感觉浑身似乎都要摔散了似的。 男人解了衣服,伸手将女子抓过来,喷着酒气俯身吻上去。 柳文珠闻声他身上酒气和汗臭混在一起的气味,只觉浑身战栗恶心,用力的推着男人,却觉得身上的力气越来越小,从最开始的惶恐挣扎,到哀声求饶,却只能看着衣服被一件件扯下! 听着大帐里面男人畅快的笑声,两个守门的士兵忍不住也跟着眼馋,偷偷撩了帐帘往里面看。 那名亲兵走过来,一人身上踢了一脚,喝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 士兵讨好道,“常哥,这女人看上去细皮嫩肉的,一定是个大户小姐,等下将军完事,能不能让我哥俩也快活快活!” 侍卫咧嘴一笑,“我还等着呢,你们就别想了!” 一士兵将身后的酒壶拿出来递给他,“那就等常哥玩完了,再到我们,总之常哥要想着我们!” 被称作常哥的侍卫拔了酒塞,闻了下,嬉笑道,“不错啊,还有这么好的酒,行,等下我玩完了,就给你们哥俩!” “多谢常哥!” “多谢!” 两人忙不迭的道谢。 一个时辰后,子时刚过,大帐里没了动静,梁校尉的贴身侍卫过来,对着门口的两个士兵使了个眼色,然后三个人小心掀起帐帘,猫着腰进了大帐。 大帐中漆黑,梁校尉打着呼噜已经睡着了,旁边女子一身狼藉的闭着眼睛。 两个士兵抬起柳文珠轻步出了大帐,然后三个人飞快的向着旁边的一个处营帐跑去。 天色不知何时变的阴沉,乌云遮月,四周一片漆黑。 襄城总共四个城门,因为军营驻扎在东侧,所以东城门守城最松懈,没有人觉得燕军会从东门攻城,因为攻进来,正好就会跳进守城军的包围圈。 然而他们却忘了,若是想一举歼灭北楚的守军,东城门却是最好的选择。 今日东城门的值守侍卫是襄城的守城军,首领便是梁校尉。 因为大燕一直没有攻城,所以今夜梁校尉连城门上去都没去,喝醉后,睡了女人,便直接会周公去了。 而作为襄城守军的总兵,刘雄,更是连来查看都没有查看。 守城的士兵见该来的领导一个没来,说明根本不会有敌军攻城偷袭啊,也放心大胆的去睡觉。 所以等到他们觉得脖子一凉的时候,眼睛都未睁开,直接在睡梦里便见了阎王。 天上乌云密布,一个星子也看不到,昏暗的夜色中,一道道矫健的身影飞快的跃上城墙,手中刀光一闪,一个个北楚士兵无声的倒下去。 远处,大队兵马如浪潮一般翻涌而止,马蹄下裹着绸布,声音并不大,像是一只沉默的猛兽,向着襄城的城门扑过来。 而此时襄城的南城门,城墙上的守卫同样已经被杀了了一半,城门被打开,军队似潮水般涌入。 南城门是何达的一名副将把手,此时正带兵过来巡视,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甚至不敢上前抵抗,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然后翻身上马,向着何达的住所奔去。 “燕军杀进来了!” “燕军来了!” 一声呼喊先从南城门那传过来,紧接着四面八方似都有呼喊声响起。 号角声被吹响,震醒了整座襄城。 军营的北楚军还在睡梦中,以为自己做了梦,猛然起身,连铠甲都来不及穿,出去后便看到南城门火光闪烁,喊杀声震天。 顾不上清点人数,北楚军以最快的速度集合,刘雄率领大军往南城门而去。 大军刚行至半路,就听身后轰隆作响,马蹄声如雷,似有大批军马奔来。 刘雄脸色大变,还不待问,就有一士兵急奔而来,惶恐的喊道,“将军,东城门破了!” “啊?” 刘雄眼前一黑,差点自马上跌下去。 两个城门都被破,北楚军队夹在中间,前后难逃,插翅难飞。 刘雄脸色苍白,自语道,“襄城守不住了!” 恐慌更是在大军中间蔓延,士气全消,甚至听着飞快接近的马蹄声,有的士兵已经两腿打颤,已经忍不住想逃。 襄城失守,刘雄便是罪人,不仅会被太子斩首,更要背负一生的骂名。 片刻的思虑后,刘雄虽慌,仍旧下令迎敌。 他命令刚一发出,燕军已经到了眼前,两军相撞,轰的一声,顿时厮杀在一起。 北楚军队本以骑兵为长,然而在拥挤的街道上,完全失去了优势,加上士兵慌成一团,胡乱的踩踏推诿,简直成了燕军单方面的屠杀。 燕军从东门和南门源源不断的涌进来,寂静的襄城变成了活人猎场,惨叫声、马蹄声、呼喊声,响彻云际,震耳欲聋,惊醒了沉睡的百姓,爬起来四散溃逃。 此时何达也率兵赶过来,然而已经回天无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北楚的士兵像是被割麦子一样的大片大片倒下去。 何达冲进去,杀的面赤耳红,似是要与襄城共存亡。 而东城的军营中,大火冲天,无数士兵还在帐篷里便被俘虏,这些士兵大多是前一天晚上喝的酩酊大醉,甚至连集合的号角声都没有听到,再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冷冽的燕军,在横在脖子上的长刀。 一燕军陌长闯进一大帐内,只见里面三个男人正玩弄女人,他眉头一皱,直接上去,一刀结果了三人。 大敌当前,还在睡女人,北楚军败的一点也不冤枉,该杀! 床榻上的女子披头散发,浑身一丝不挂,扑通一声滚下来,跪在地上,涕泪横流,“将军、救我,救救我!” “他们已经被我杀了,楚军大败,你可以回家了!”那陌长以为女子是被强掳来的,淡淡道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女子跪行上前,一把抓住男人的军袍,“我家在上京!” 男人一听顿时停下,回身惊愕的问道,“你是大燕人?” 女子哭着重重点头,“我是大燕的百姓,我还认识君烨,求你带我去见他,求你!” 女子头磕在地上,悲声哀求。 那小陌长一惊,伸手想去扶她,“姑娘快快请起!” 他手还没碰到她手臂,顿时缩回,回身找了一件衣服披在女子身上,问道,“你认识我们大将军?” “是,求你带我去见他!” 男子心头一沉,他本是一普通士兵,因一次攻城立了攻才被封为陌长,偶然一次听上面的将军提起过,大燕这次发兵北楚,是因为明鸾公主被北楚劫持了,难道这就是明鸾公主? 他看着女子一身的狼狈,狠狠皱了皱眉,又找了衣服来让柳文珠穿上,不敢耽搁,离开带她去见君烨。 梁校尉在睡梦中,听到外面喧哗声,闭着眼睛含糊喊道,“来人、来人啊!” 喊了半天听不到有人回应,睁开眼睛见帐篷外有火光闪烁,似是走了水,起身,随意的披了件衣服在身上摇摇晃晃往外走,边走边喊道,“人呢?都死哪去了?被本将抓到,军法处置!” 出了大帐,只见外面都是人,他定睛一看,顿时吓破了胆, 燕军? 怎么会都是燕军? 他一定是做梦了,他要赶紧回大帐里去,然而还不待他转身,十几个燕军围上来,长刀凛冽的对着他。 梁校尉脸色灰败,扑通一声跪下去,手高高举起,“我投降,投降!不要杀我!” 此时襄城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到处都是刀光、鲜血,生命如草芥一样被刀割,厮杀从子时一直持续到黎明,刘雄和何达战在一起,即便身边有士兵维护,也全部都受了伤。 刘雄喊道,“何将军,我们撤吧,北门我派人看守,已经快顶不住了,等北门被封死,我们彻底就走不了了!” 何达怒吼一声,“本将就是战死也不做逃兵!” “你我战死无妨,但这二十万的大军是北楚的精锐之师,若全部死在这里,谁再来保卫金域和皇上,何将军,我们不能逞匹夫之勇啊!” 何达满脸的血痕,头发散下来,盔甲也已经被砍坏,听到刘雄的话,站在那里急促的喘息,双目血红,半晌,才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撤!” 刘雄立刻高声下命令,“撤,往北门撤!” 那些楚兵一听撤退的命令,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连掩护的章法都顾不上了,哭喊着往城外跑。 十几万大军,在整个襄城的各个街道向着北城门拥挤后退,如潮水一般撤去。 攻打北城门的燕军也不恋战,见北楚大军后退,立刻撤离,将北城门让了出来。 何达就这样率领着来势汹汹的金威军撤离了襄城。 可谓窝囊之极! 城门上,君烨负手而立,冷眼看着北楚大军撤退,一身黑色军袍,与暗夜融为一体,如夜雾般冷寂。 东边开始泛白,厮杀、喧嚣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亓炎上了城门,铠甲上溅满了血迹,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早晨低沉的空气中,他俯首恭敬的道,“公子,属下有一人自楚军的军营中带了一女子过来,说是认识公子!” 君烨长眸微微一瞥,淡声道,“带上来吧!” “是!”亓炎应声下去。 很快那名陌长带着柳文珠上来,柳文珠还不待那陌长说话,顿时对着君烨跪下去,“烨,救我,求你救救我!” 女人披散的长发被拢在身后,穿着不合体的士兵军袍,满脸血污,眼泪冲下来,在脸上冲了一条条蜿蜒的痕迹,仰头,双目惊惧的看着君烨。 君烨居高临下的看着女人,眸底染着弑杀的寒意,被黎明的雾气遮挡,看上去有些朦胧的高深莫测,他淡淡启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柳文珠泪流满面,泣声道,“我是被北楚太子劫持来金域的,到了这以后被关在府里,后来我发现明鸾公主也被他掳了来,我想帮着公主逃出去,不曾想被他发现,后来我便被他贬为军妓,幸好、幸好今日你攻城来救我!” 女子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那陌长本想告诉君烨女子被凌辱之事,看到如此情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只庆幸,这女子不是明鸾公主。 “明鸾公主果真在萧薄元手上?”君烨问道。 柳文珠连连点头,随即拭泪轻声道, “而且、公主已经做了萧薄元的太子妃,十分受宠,不过公主是被逼无奈,你不要怪她!” 天微微亮,天地混沌,君烨俊颜模糊在昏暗的光线中,俊魅冷寒,“来人,把柳姑娘带下去吧,好生安顿!” “是!” 他身后一亲兵上前,恭敬的道,“姑娘请随属下来!” 柳文珠瘦弱的身体包在宽大的衣服里,看上去柔弱不堪,回头目光柔柔看着君烨,“君烨,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你定要来看我!” 这一次君烨没有像之前那样对她视而不见,让女子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君烨微一点头,“你先下去休息!” “嗯,好!”女子乖巧点头,“我等你!” 襄城被攻破的消息传到金域,整个朝堂都炸了锅,楚皇直接在龙椅上跌了下去,抖若筛糠,几乎自己就要提出来弃都北逃。 那些大臣更是慌乱不已,礼部尚书提出派人出城去求和,问问大燕到底想要什么? 兵部尚书反驳道,“都打到金域了,燕军怎么还会同意我们求和?” 大臣众说纷纭,争论不已。 萧薄元站在百官前列,冷眼看着他被吓破胆的父皇,和想要投降的众臣,不屑的冷哼一声,凛然上前一步,“父皇,儿臣愿出城率兵攻打襄城,三天之内,定将燕军赶出襄城!” 大殿之内顿时一静,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众人齐齐转头看向太子。 楚皇更是惊疑的看着他,“皇儿要亲征燕军?” “是,儿臣一定将燕军赶回去,否则提头来见父皇!”萧薄元声音铿锵,带着十足的自信。 “皇儿果真有此把握?” 萧薄元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唇,表情慷慨激昂,“国难之时,儿臣作为北楚的太子,此时不冲锋上前保护父皇,保护百姓,还有何颜面住在东宫,站在百官之首!驱除外敌,儿臣义不容辞!” “太子殿下果然英勇!” “殿下一番话让臣等无地自容!” 。。。。。。 众人顿时一片恭维谄媚声。 楚皇更是激动的从龙椅上走下来,紧紧的握住萧薄元的手,颤声道,“朕的皇儿果然没让朕失望,朕相信皇儿一定能做到!” 萧薄元躬身,“父皇便在这里安心等着儿臣胜利的消息吧!” “好,好!皇儿定要注意安全!” “是!”萧薄元应声,对着楚皇躬身,“那儿臣去了!” 53 贵妃梦VS天下梦 楚皇和百官一直送萧薄元出宫,看着男人策马带着几百禁卫军策马而去,众人纷纷点头, “有此太子殿下,我北楚何愁不兴盛?” “是,社稷之福,百姓之福啊!” “恭喜皇上,太子英武神勇,定能将燕军打出北楚去!” 也许是萧薄元的胸有成竹感染了众人,顿时忘记了方才的惶恐,一个个拍马屁,安慰楚皇,也安慰自己,等着萧薄元凯旋归来! 萧薄元出城抗敌之前,先回了一趟东宫。 告诉二白,他要出城带兵亲征,将燕军打败,凯旋归朝后,立刻迎娶她。 廊前的桃花已经谢了,徒留几抹残红,天色阴沉,周围一片昏暗,唯有那抹红那样突兀的晕染在一片灰白之间。 二白坐在廊下,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甚至从几天之前听到燕军打过来,也没什么表情。 仍旧每日教喜丫头沏茶,给萧薄元的夫人开会,或者高兴了便让喜丫头去摘几束花来插在屋子里的花瓶里。 此时听到萧薄元要出征,只淡淡抬了抬眸,“太子殿下可有把握赢了君烨?” “自然,本宫有助攻,这一次定能将君烨斩于马下!”萧薄元说着,鹰目锐利的看着二白。 二白只点头一笑,抬头弯唇道,“那我祝太子殿下旗开得胜,早日归来!” 萧薄元见女子淡定的表情,一时也不知道她心里如何想的,只上前一步,将桃树上那朵残红摘下来戴在二白墨发上,勾唇笑道,“公主便等着做太子妃吧!” 二白唇角勾了勾,但笑不语。 萧薄元深深看了二白一眼,然后转身大步出了扶云阁。 二白将那朵桃花摘下,在手里撵碎,随手扔在树下,昏黄的天地间,最后一抹红色,也消失殆尽。 何达率领着从襄城逃出来的残兵,一路急奔,出了襄城十里,见没有追兵,才慢下来。 清点了一下人数,二十万大军,如今还只有十五万,损失了五万的兵马。 而且他们走的急,军营里的粮草、武器都留在了襄城,可谓损失惨重。 之前还气势昂扬的楚军此时一个个垂头丧气,斗志全无。 何达更是满心郁气,没想到第一场交锋就惨败,让他对大燕传说中的战神君烨更多了几分畏惧。 刘雄走过来,问道,“何将军,接下来该怎么办?” 何达一把拽住刘雄的衣领,几乎将他整个人提起来,胡子竖起,怒道,“你还敢来问本将军,还不是你的手下玩忽职守,才让燕军有机可乘!” 刘雄脸色惨白,惶恐道,“梁校尉已经死了,属下就算是想追究他的责任也来不及了,何况现在最重要的是眼下怎么办?” 何达伸手将他一推,“本将怎么会知道?” “不如,我们赶快回金域吧,守住金域才是最重要的!”刘雄提议道。 “不可!”何达直接否决,“不能回去,我们要想办法把襄城夺回来!” “怎么夺?何将军没看到那些燕军一个个似虎狼一样,我们根本不是燕军的对手!” “混账,竟敢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便是这样做襄城总兵的吗?”何达大怒。 刘雄讷讷不敢言了,半晌才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何达想了一下,凛声道,“全军赶往大渔镇,在镇外驻军扎营,然后找机会,攻打襄城,无论如何,不能这样回金域去!本将丢不起这个人!” “是,是,属下听何将军的!” 刘雄眸子一转,忙点头应声,因为心虚,所以什么事都听何达的。 大军继续赶路,然后何达派人去金域要粮草。 如今襄城的粮草一粒都没带出来,十几万大军都要靠着金域,而金域城内还有五万守城军,粮草告急,楚皇一边紧急从别的地方调粮草过来,一边向百姓征粮。 本就惶恐不安的金域百姓这下更苦不堪言。 何达率兵走到一半的路程,太子殿下亲自出城领兵的消息就传了过来,众人心中稍安,只等着萧薄元带着粮草早日能到。 襄城中燕军正忙着收拾战局和安抚百姓。 百姓见燕军来了并没有屠城,也没有搜刮城中百姓的财物,反而是他们自己的军队弃城而逃,不顾全城百姓死活,对燕军的态度也大大的好转。 燕军兵分两路攻打襄城,一路由君烨率领,另一路大军的主将则是燕昭宇。 帝王亲政,非同小可,知道的人并不多,待楚军逃走之后,天也亮了,燕昭宇才回如今已经被燕军占领的府衙休息。 君烨交代好布防,刚要进府衙向燕昭宇禀告,身后青岚骑马匆匆而来。 她被封为君烨的副将,从函城一路跟着攻打过来,立了无数战功,昨日亦是跟着冲锋上阵,拼杀一夜,让无数兵将佩服不已。 此时青岚身后的披风几乎已经被鲜血染红,血污的脸上一双眸子清寒,勒马翻身而下,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急声问道,“听闻有将领在楚兵军营里俘获了一女子,可是小公主?” 君烨淡淡摇头,“不是她,是柳文珠!” “柳文珠?”青岚眸子顿时冷下来,手握在剑柄上,咬牙恨声道,“属下现在就去杀了她!” 君烨伸手一拦,“现在还不能杀她!” 青岚皱眉,“为何?难不成大将军对她余情未了,要护她不成?” 君烨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扫了她一眼,波澜不惊,淡声道,“此事本尊自有决断,青岚将军不必插手!” “大将军、” 君烨却转身,大步往府衙里去了。 正厅里,燕昭宇正倚着椅背上闭目假寐,听侍卫来报,大将军来了,才缓缓睁开眼睛。 “微臣叩见皇上!”君烨一身战袍未换,单膝跪在地上。 “大司马不必多礼!”燕昭宇坐直了身子,缓缓道了一声,端了茶盏慢饮。 十多日的征战,让男子邪魅的俊颜多了些冷肃,然而对君烨却少了几分防备。 也许是他们现在有了共同的敌人,有共同的目标,所以也有了暂时的合作,放下之前的芥蒂,都想把二白尽快救出来。 “襄城已经全部重新换了布防,正在清缴仍在逃窜的楚兵,另外俘虏楚兵一万人,如今都已经关押起来。”君烨起身,淡声回复。 “嗯!”燕昭宇微一点头,抬头看着男人,“听说你还抓到了柳文珠,打算将她怎么处置?” “有了她,也许我们会更快的攻打到金域城门下!” 燕昭宇唇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浅笑,眸光森寒,“朕要萧薄元死,朕要楚皇亲自将鸾儿送出来,要北楚付出惨痛的代价!” “马上、就会到这一天了!” 君烨从燕昭宇房里出来,问了一下柳文珠的住处,然后抬步走过去。 柳文珠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也已经梳洗整齐,一天又惊又吓,正坐在椅子上发呆,听说君烨来了,忙抿了抿发鬓,整理了衣裙,款步走出去。 “见过公子!” 这一会清醒了,却不敢称呼君烨的名字了,俯身柔声请安。 “平身吧!”君烨淡淡道了一声,长眸在屋内一扫,道,“暂且委屈你在这里住几日,等攻下金域,本尊再派人来带你过去,有什么不习惯的尽管让人去和本尊说!” “是!”柳文珠垂着头,眼泪流下来,哽声道,“没想到,公子还会管我,我以为我已经不是明鸾公主,公子便不认识我了呢!” 男人身姿挺拔,背光而立,面孔看上去也有些冷沉,“你毕竟还是大燕的子民,就算你我不相识,本尊也会将你带回去的!” 说罢,男人转身便往外走。 “公子!”柳文珠追上去一步,含泪的双眸中带着些期冀的问道,“你救我,仅仅因为我是大燕的百姓?” 君烨头也未回,声音冷漠,“是!” 柳文珠脸色变的苍白,“公子对我真的没有一点点余情吗?” 她抚摸着自己的左脸,泣声道,“我为了救明鸾公主,被萧薄元打成这样,还被充了军妓,就算看在公主的份上,公子也不该说出这样绝情的话!” 君烨清冷的背影似缓了换,回过头来看着她,“回了上京后,本尊会让人将你安顿好的!” “仅仅如此吗?”柳文珠垂眸低喃了一句,眸光闪烁,轻笑了一声,“公子对我绝情,我对公子却一直念念不忘,如今我身子脏了,不敢再伺候公子,只是,我却不能见公子陷入危难。” 君烨眸光淡淡看过来,“此话怎讲?” “我被押来襄城时,听到萧薄元对着手下吩咐,说若是襄城被攻打,让何达不必死守。等公子率兵攻打金域时,必然要过大渔镇,让何达派兵埋伏在百姓家里,只要你们经过,就会遭遇埋伏。公子,若真攻打金域,万万不可自大渔镇经过。” 由襄城通往金域的官道的确穿过大渔镇,大渔镇离金域三十里,之前只是个小村落,后来发展起来,官道两侧皆是人家,的确适合埋伏。 若不从大渔镇经过,就要饶过大渔镇,自旁边的阴山脚下穿过。 君烨若有所思的点头,“你果真听清楚了吗?” 柳文珠点头,“是,绝对没有听错!” “好,本尊知道了,将来攻下金域之后,本尊一定向皇上如实禀告,给你另记一份军功!” “多谢公子!”柳文珠笑容温婉。 待君烨走后,已经快晌午,一穿着燕兵军袍的男子提着食盒走进来,“姑娘,小人给姑娘送饭来了!” 柳文珠正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燕军心神不定,闻声随意的应了一声,“放在那吧!” 那男子将食盒放在桌子上,低着头,道,“姑娘,主子让小人问您一句,饭好了吗?” 柳文珠一怔,倏然回头看向男子,目光惊疑。 这句话是她和萧薄元商量好的暗语! 当时她还道萧薄元中了锦二白的毒,连暗语都离不开吃。 此时才明白,原来是为了掩人耳目的接洽。 柳文珠走过去,状似打开食盒看里面的菜肴,嘴里低低的道,“鱼已经钓上来,只待下锅了!” “是,姑娘请慢用,小人退下了!” 柳文珠将房门关上,脸色虚白透着一股阴狠,双手紧紧地攥着衣摆,君烨既然仍旧靠不住,那就不要怪她了! 何达这边在大渔镇外驻扎下,太子殿下便到了。 见太子殿下亲自出城领兵,又带了粮草来,本低迷的士气总算稍稍好转了一些。 何达进帐向萧薄元禀告了一下战情和目前的情况,两人一致认为,不能退回金域,必须把襄城抢回来。 见萧薄元信心十足,何达也似有了主心骨,商议军情一直说到掌灯时分,何达才回帐。 侍卫端着菜进来,摆在帐内,萧薄元看了一会沙盘,刚要坐下用饭,侍卫进来禀告,刘将军来了。 刘雄之前本就是三皇子那一派的人,后来倒戈投入太子党,萧薄元对他一直不远不近,这次因为襄城失守的事,萧薄元对刘雄意见极大,根本不想见他,听到侍卫禀告只淡淡嗯了一声,也不说让他进来,也不说不见! 用完了饭,侍卫进来收拾盘子的时候,萧薄元似是才想起刘雄,随口问道,“刘将军还在外面吗?” 侍卫忙道,“是,刘将军一直在账外等着呢!” “哦,让他进来吧!” 刘雄一进来,立刻跪下去,痛哭道,“殿下,您总算来了,如今只有殿下能狂澜大局,救民于水火之中,末将日夜期盼,总算将您盼来了!” 男人涕泪横流,陈词恳切,激动不已。 萧薄元本阴沉的脸色顿时一缓,笑道,“刘将军起来吧,这次襄城失守,本宫便不追究了!” 男人却不肯起身,“襄城失守,末将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末将没同襄城一同共存亡,便是等着亲自向殿下谢罪,就是死,末将也要死在殿下的刀下!” 萧薄元也不禁动容,起身去扶他起身,“刘将军言重了,如今大敌当前,所有兵将只有一心,才能将燕军赶出去。” “是,只要殿下留末将一条命,末将定将功折罪报答殿下的大恩!” 萧薄元笑了笑,“刘将军坐,本宫和何将军已经商议了半日,正好和刘将军在商讨一下军情。” 刘雄皱眉道,“殿下,末将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薄元挑眉,“刘将军尽管说便是!” “末将是襄城总兵,守城本来好好,可是何将军领兵到了以后,守城的士兵全部换成了他的手下,玩忽职守,松懈不严,末将几次进言,都被何将军骂出来,所以才让燕军有机可乘!” 萧薄元眉心一蹙,“还有这种事?” “燕军攻进来以后,末将本想拼死护城,也是何将军先发命令撤退,然后兵败如山倒,将襄城白白的让给了燕军!”刘雄痛悔的擦了擦泪,“何将军本是殿下的人,末将这些话本不该说,但末将不能不说,因为末将忠诚的是殿下!是北楚!末将更不愿再和何将军并肩作战,否则如何面对襄城的百姓?” 昏暗的灯影中,萧薄元脸色阴郁,怒道,“本宫如此信任他,派他为主将,没想到何达竟是如此替本宫守城的!” “殿下心里明白便好,此事不宜宣扬,否则引起大军动乱,末将更是罪无可恕!” “本宫心里有数,你回去吧!”萧薄元淡声道。 “是!殿下一路奔波赶来,多休息才是,末将告退了!”刘雄躬着身退出去。 刘雄走后,萧薄元眉头紧皱,负手在大帐里走了几圈,然后掀帐出去,见有巡视的士兵,拦住一个问道,“在襄城时,是谁先说要退兵的?” 小士兵被太子殿下拦住问话,紧张的脸皮发紫,想也未想,脱口道,“是、是何将军!” 萧薄元顿时脸色一沉,冷哼道,“知道了,下去吧!” 夜里本想同何达商议一下埋伏之事,心里生了恼意,萧薄元也未让人去叫他,直接熄灯入睡。 次日一大早,萧薄元便将刘雄和何达全部都喊了来,让他们点兵,带着兵马去阴山下埋伏。 何达问道,“殿下如何知道燕军一定会绕大渔镇走阴山脚下?” 萧薄元神色有些冷,“本宫自然是知道,才有此决定!” “即便去埋伏,也不能带着所有的兵马,万一燕军过的是大渔镇,我们岂不是白白让路给他们。”何达道。 “若是燕军走的大渔镇,直接走官道奔金域,我们还可以自后面包抄,正好和将燕军围堵在金域城门外,前后夹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萧薄元满是信心的道。 何达皱眉,“属下觉得此举不妥!” 刘雄立刻道,“有何不妥?太子殿下善用诡道,大将之才,所为用兵,正是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末将觉得殿下此举甚妙。若燕军走的是官道,我们正好避其锋芒,然后从后面突袭。若是燕军走的阴山脚下,正中我们埋伏,殿下简直是高见,君烨打仗想必是没碰到过殿下,否则战神的称谓,哪有他的份?” 这些话正中萧薄元心坎,顿时笑了笑,“刘将军缪赞了!” “绝非缪赞,今日一战,殿下必将名垂千古!” 何达瞪着刘雄,冷哼道,“到了战场上,一刀一枪才是见真知,拍马屁的向来都是第一个逃跑的!” “何将军这是何意?末将句句都是实话,难道将军不相信殿下的决断?”刘雄挑着眼睛问道。 “你、”何达瞪着铜铃眼与之怒视。 “好了!”萧薄元低喝一声,“此时本宫已经决定,无需再议了,马上清点兵马,前往阴山!” “殿下!”何达单膝跪在地上,“还是留五万兵马在此做后应比较妥当!” “燕军若是走官道,这五万兵马不是白白送给了燕军,何将军是打的什么主意?”刘雄冷哼道。 “殿下请三思!”何达不理刘雄,只铿声请求。 萧薄元又坐了下去,面露沉思。 突然侍卫走进,“报,殿下,有一士兵求见!” 萧薄元眸子一闪,立刻道,“快让他进来!” 那士兵低着头疾步都进来,单膝跪地道,“殿下,夫人让小的传话,鱼已经上钩,只待下锅!” 这是什么话? 何达一愣。 却见萧薄元激动的一掌拍在桌案上,立即吩咐道,“全部兵马赶往阴山,谁若再敢阻止,军法处置!” 说罢抬腿大步往外走。 “殿下!”何达又喊了一声。 “何将军还不是要无谓之争了,留着这力气,到战场上多杀几个燕军,也不辱没你骠骑将军之名!”刘雄笑着起身,不屑的瞥了何达一眼,然后掀帐跟上萧薄元。 何达满目担忧,眼中多了几分颓唐,即便从襄城撤退时,也没这般的颓唐。 起身出去和刘雄一起点兵集合,一个时辰后,大军向着阴山脚下进发。 早上辰时,襄城内府衙后院,见士兵副将进进出出的往君烨院子去,柳文珠猜到大军要出发了。 她不能留在这里,万一燕军败了,回大燕的时候定然会将她带着,她不能回去再做低等的贱民,她要做萧薄元的夫人,做贵妃! 柳文珠想罢,出了门,急急茫茫往外走,正遇到君烨一身战袍走出来,似要领兵出城。 “公子,你去哪里,不要丢下我!”柳文珠忙上前道。 “本尊是带兵去攻城,你留在这里!”君烨淡淡道了一声,大步往外走。 “不,不!”柳文珠又追上去,拦在君烨前面,哀求道,“不管公子去哪,都带上我吧!” “战场刀剑无眼,你确定要去?” “是,我要去!”柳文珠语气坚定,到时候燕军中了埋伏,她可以去找萧薄元,向她邀功,然后让他一起带着回金域 坐在太子的马上凯旋而归,是何等的荣耀,即便将来萧薄元要封一个大燕女子做贵妃,也不会有人再反对。 柳文珠注意打定,抓着君烨的战袍不放。 “既然想跟着,那便跟着吧!”君烨边往外走,边吩咐道,“给柳姑娘预备一辆马车!” 城门外领奖已经点兵完毕,亓炎看着君烨身后的马车,微微皱眉。 君烨高骑马上,一身战袍凛冽,容颜俊美,热烈的阳光下,尊贵如神祇降临,沉声道,“出发!” 号角声顿起,几万兵马齐齐发动,马蹄声滚滚如雷,连脚下大地似都跟着颤抖起来。 柳文珠的马车在队伍中间,她撩帘向外看去,前面看不到君烨,后面也看不到尽头,只看得到眼前急奔而过的士兵,忙放下车帘,坐在马车里忐忑不安的等待着。 兵行了两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柳文珠一怔,撩开帘子往外看,只见外面的士兵也全部都停下,在两边林子里正砍树枝,然后拴在马尾上。 她疑惑的问车夫,“这是做什么?” 车夫淡声道,“壮声势用的!” 果然拴了树枝以后,骑兵跑起来,声音震耳欲聋,尘土飞扬,一万的兵马像是有十几万急奔。 柳文珠忙放下车帘,挡住飞溅进来的灰尘,马车再次启动。 另一边萧薄元率领着十五万大军已经到了阴山脚下,正准备上山埋伏,突然前方斥候来报,“殿下,有大队兵马正向着阴山脚下赶来!” 萧薄元脸上顿时露出得意的笑,“燕军来了!” 刘雄冷笑瞥向何达,“何将军还有何话可说?” 何达绷着脸,一言不发。 “传令下去,全部兵马上山,等着命令!”萧薄元冷声喝道。 楚军最得意的便是骑兵,他甚至已经想到自己带着十几万兵马从山上以万夫不挡之势冲下来,马蹄将燕军踩在脚下,只听到燕军惨叫哀嚎,杀声遍野,全军覆没。 楚军埋伏好,就听到远处烟尘弥漫,似有大军狂奔而来,携云带雾,马蹄滚滚,甚至已经听到呼啸而止的风声。 萧薄元手掌紧紧按着腰上的长剑,胸口狂跳,紧张而激动。 这一战,他将杀死君烨,杀死大燕第一战神,将大燕最精锐之师斩于马下,扬名天下! 然后他便可以进军大燕,再没有人可以阻挡他的铁蹄,大燕的大好河山,金银宝藏,都将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萧薄元越想越激动,甚至已经看到自己坐在大燕皇宫的龙椅上,百官俯首,百姓朝拜! 一个北楚算的了什么,只有他那愚蠢的三弟和懦弱的父皇才会坐井观天,偏安一隅,不思进取。 他的目标,是整个天下! 54 柳文珠之死 燕军更近了,已经看到最前面的兵马冲杀过来,听到马鼻子里传来的喘息声,萧薄元缓缓举起右手,迫不及待的看着燕军第一匹马闯进了他们的包围圈。 “所有北楚将士听令,给太子自去踩死他们!” “殿下,不对啊,这根本不像是十几万大军的阵势!” 萧薄元和何达同时出声。 然而众人只听从萧薄元之命,十五万大军顿时冲下去,刹那间万马齐奔,惊天动地,萧薄元根本不理会何达的话,举着腰刀冲锋在前,双目通红,只待将第一个燕军头颅砍下。 刘雄不屑的瞥了何达一眼,紧随其后。 何达眉头紧皱,到了此时,也不得不杀上去。 喊杀声震天,楚军似洪水一片从山坡上冲下来。 然而燕军兵不见被埋伏的慌乱,领头的骑兵只进去一小队,便很快向着两侧撤出,亓炎带领着后面的士兵推着火炮向前,不慌不忙的撞了弹药,然后对准山上冲下来的楚军,猛然发射。 “轰!” 几声连响,震耳欲聋,最前面的楚军顿时被炸倒一片,人仰马翻,后面的骑兵来不及停下,轰隆一声,全部被绊倒,马声嘶鸣,压着倒在地上的楚兵滚落着下了山! “轰!” “轰!” 炮响连天,北楚士兵的阵势被打乱,哀嚎遍野,被炸的早已分不出南北,魂飞魄散,爬起来四散溃逃。 “保护殿下、保护殿下!”何达一边指挥后边的兵马撤退,一边掩护着萧薄元,大声呼喊。 而刘雄早已自顾逃命去了! 萧薄元脸上蒙了一层灰尘,震惊的看着山脚下的燕军,和黑洞洞的火炮口,被震的耳朵里一阵嗡嗡作响,周围都是惨叫声、呼喊声、和士兵挣扎的逃跑声,乱成一片。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燕军怎么会这么快反应过来,并且做好准备! 此时火炮已经发完,士兵推着炮车向后撤去,弓箭队马上替补上来,一阵箭雨如蝗虫呼啸飞落,那些来不及后退,和摔伤的的楚兵顿时又丧命在飞箭之下。 山坡上北楚兵的尸体一层层堆积起来。 何达还算冷静,站在高坡上,望眼看去,道,“殿下,我们中计了,看样子燕军只有一万人马,而且分明是有备而来,我们现在不能撤退,要再次冲下去,剿灭这一万兵马后,向金域方向撤离,属下觉得,燕军的大部队兵马很可能现在已经去攻打城门了!” 萧薄元脸色一白,恍惚回神,渐渐也冷静下来,指挥正往山上撤的楚兵道,“逃者,杀无赦!” “燕军的火炮已经打完了,勇士们,冲啊!”何达怒喊一声。 本吓破胆的楚军顿时不敢再退,也没了阵法,顶着盾牌,转身再次蜂拥向着山坡下冲去。 山下弓箭队边撤边射,直直半个时辰,没让楚军近前。 然而弓箭终究有射尽的时候,楚军士气虽失,却也杀红了眼,举着长刀扑过来。 弓箭队顿时向着两翼撤下,骑兵上前,冲进不堪一击的楚军队伍中,顿时将他们冲散,然后收割一般的砍下去。 炮兵、弓箭队、骑兵,三军有序的转换,精妙的阵法布局,专门应对北楚军的埋伏,杀的楚军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楚军终于抵挡不住了,哪怕有他们的太子殿下冲锋在前,哪怕有比燕军多了十倍的兵马,仍旧吓的魂飞魄散,看着燕军,就像看着从天而降的天兵一样,杀不死,打不过,只有逃! 太子殿下说带领他们一起剿灭燕军,名扬天下的话根本就是骗人的! 燕军根本就无法抵挡! 他们怕了,放弃了,扔下武器,纷纷向着金域的方向逃跑。 一个跑,十人跑,然后是千人跑,万人跑。 溃逃之势一发不可收拾,任萧薄元如何威胁,任何达如何怒吼,没有人在听,逃跑的速度甚至比冲下来杀敌的速度还要快! 逃在最前面的就是襄城总兵刘雄。 他甚至还抢到了一匹马,纵马急奔! 手中长刀已经丢了,头盔也不见,只狼狈的奔逃。 突然,他猛然停下,然后看着远处有一条黑线出现,黑线很快变成一片,燕军的黑龙的旗帜飘扬,如海上的船帆,迎着汹涌的浪潮向着这边翻滚而来。 刘雄呆滞的看着,停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黑浪向着自己吞来。 他已经无处可逃了! 君烨高骑马上,漫天的血腥和杀戮之下,他如高高在上的神,冷眼看着漫天的血腥和杀戮。 何达也看到了涌过来的燕军,他此刻明白,燕军使的并不是调虎离山之计,大部队也没有去攻打城门,而是从官道上绕到大渔镇北,然后向着阴山脚下杀回来了! 燕军分明是要他们一败涂地,全军覆没! 没有机会了,他们没有机会,北楚也没有机会了! 何达看了看浑身狼狈,一脸震惊的萧薄元,又抬头看了看高贵不容侵犯的君烨,终于知道北楚何为被人一路攻到了都城。 “怎么办?怎么办?”萧薄元惶恐的抓着何达的手。 何达将刀上血痕一舔,嘶吼着冲上去! 杀吧! 没有了活路,那就杀吧! 燕军最后面的马车上,柳文珠已经抖成一团,她从来不知道战场,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满地的尸体堆积,脚下尽是残肢断骸,所有的人拼杀在一起,双目通红,血肉横飞,仿佛人间炼狱,血一直流到旁边的田地里,将大地染成了红色。 她已经分不清哪里是楚军,哪里是燕军,更找不到萧薄元在哪里。 她惶急的打开车门,见车夫也不知去了哪里。 她不能再呆在这里,兴许等下就有人杀过来,把她也杀死! 对,她要自己逃跑,她要自己回金域城去! 她将君烨领来了这里,立了战功,金域的官员和百姓一定会迎接她入城,然后簇拥她为贵妃的! 她要回金域等着萧薄元凯旋而归,然后她要坐在他的马上,等待着百姓的顶礼朝拜。 柳文珠胡乱的想着,然后自己赶着马车沿着小路往西逃,一路急奔,轧着田地和庄稼,慌不择路的逃跑。 身后的拼杀声渐渐远去,她却不敢放松,慌乱的打着马。 金域城内,二白一早就带着喜丫头和果子等人出了门。 一大早的,天气就燥热,阳光灰蒙蒙的照在金域城上,树叶打着卷,蝉声有气无力。 因为燕军马上就要攻过来了,城中百姓行色匆匆,店铺紧闭,整个金域弥漫着在恐慌之下。 唯有二皇子萧南望的府邸例外! 萧南望不受宠,所以府邸也离皇宫很远,几乎已经快出了内城。 马车在府外停下,二白走上前让侍卫通传,就说是有朋友求见。 也许是主子气质淡定稳重,所以守门的侍卫也不见城中那些百姓家里的惶恐,闻声微一点头,“姑娘请稍等!” 府外种着一排柳树,树影成荫,二白漫步到树荫下,顿时觉得燥热之气缓了缓。 萧南望正在亭子里看书,听说一女子要见他,还自称是他的朋友,顿时便想到是二白,立刻让人请进来。 二白让元蓁和果子留在门外,只带着喜丫头一人进了门,沿路遇到随从丫鬟不多,却都知礼大方,像极了主子的气质。 二白突然想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为了大燕,把这个本该远离朝堂,若风清明月般的男子从此推入黑暗的朝政中。 可是,如果萧薄元坐了北楚的皇帝,凭他的狠毒,真的会放过这个弟弟吗? 真的会让萧南望做一个闲散王爷? 而且萧南望只是身不在朝堂,心却没有一日能放的下北楚的百姓。 将来萧薄元若是残暴虐政,萧南望真的可以平静的处身世外? 所以,这一步,是必然的! 哪怕是由她一个外人来完成! 进了亭子,萧南望已经把茶倒好,映着身后的一株合欢树,花瓣粉俏,男子一身湖蓝色长衫,若若皓月清云。 二白领着喜丫头进去,笑道,“今日我是有事来求殿下的!” 萧南望清俊的手搭在桌案上,湖蓝色色的衣袖露出月白色的衬边,上面绣着简单的竹叶花纹,看上去格外的赏心悦目,他清浅一笑,道,“你既然称作是我的朋友,那何必还要用一个求字?” 男人笑容坦荡明朗,二白也不再拘着,扬唇笑道,“是!” 说罢将喜丫头拉到身前,道,“我不日将离开金域,别的都无所牵挂,唯有这丫头,想让她以后跟着你,你看可方便?” 喜丫头一怔,转头看向二白,想要说什么,却被二白拽了一下手臂阻止她开口。 “她叫喜丫头,殿下若是觉得名字不雅,可另给她取个名字,她会沏茶,对主子也忠心。” 萧南望转眸看向喜丫头,点头道,“你看中的人,自然不会错!” 二白笑了笑,“不必格外关照,只让她有一处安身之处便可。” 萧南望笑了笑,“好!” 喜丫头双目含泪,不敢插言,只转头看着二白。 很多年以后,她已经是宫中掌权姑姑,伺候萧南望左右,每当一个人走在楚皇宫里,看着满宫开放的合欢花,总是会想起那个女子,想起这一日,她亲自把她带到萧南望身边。 二白知道他只要答应,就一定不会让喜丫头受委屈,感激道,“多谢了!那喜丫头今日便留下吧,我走了,殿下,后会有期!” 萧南望眸光沉静的看着她,“姑娘,可还会再来看我?” “也许会吧!”二白笑的纯净,“殿下保重,欢迎到大燕来,我定备好上等的茶,恭候您的圣驾!” 萧南望目光一深,扬唇笑了笑,“好,我一定会去!” “那我告辞了!” “恕不远送!” 二白微一点头,往亭子外走去。 君子之交淡如水,不需远送,也不需其他道别的话,一个微笑,一个点头,便足矣了! “娘娘,奴婢送您出门!”喜丫头哽咽的道了一声,跟在二白身后。 男子转动竹椅,看着女子渐渐远去的背影,目光微深。 他似乎已经猜到这女子的身份,心中也多了几分复杂的心绪,如今大燕攻打北楚,生灵涂炭,国将不国,大概便是因为这女子。 然而细想起来,她又何其无辜,所有的罪孽不过因为太子的一念之差。 他也知道,她为什么接近他,为什么要让他做北楚的皇帝。 可是他仍旧愿意和她成为朋友,遗憾如今才认识她,刚刚相识,便是永别! 喜丫头跟在二白身后,刚一出亭子,眼泪便涌了出来,只强忍着。 到了门外,二白回身,笑道,“回去吧,二皇子是个温厚的人,你跟着他不会有错。将来若是不想做丫鬟了,和他说一下,他就会放你离开。” 喜丫头重重点头,眼泪断了线似的落下来,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不要哭,我要回家了,离金域很远,你父母亲人都在这里,所以我不能带你走!”二白拍了拍她肩膀笑着安抚道。 “娘娘要去哪里?奴婢以后还能见到您吗?” “会见到的!”二白笑了笑,“回去吧,我走了!” “娘娘保重!” “嗯,你也保重!” 二白道了一句,转身上了马车,元蓁坐在车夫的位置上,喝马离开二皇子府。 喜丫头追上去几步,眼泪模糊中,看着马车越行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马车一路往东宫里走,远远的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进了城,然后向着皇宫狂奔。 二白推开车门,思忖一瞬,道,“马上散布消息出去,就说太子去大燕的时候掳了明鸾公主来金域,所以大燕才发兵攻打北楚!” “是!”元蓁应了声,手放在嘴里吹了一声口哨,立即有四名黑衣人落在马车前。 元蓁吩咐了一声,黑衣人纵身而去,转瞬便不见了踪迹。 到了东宫,二白站在大门外,问道,“刘管家在哪里?” 刘管家听说太子妃找他,立刻小跑着来见,“娘娘,您找小人?” “听说太子打了败仗,你马上清点府卫,和本公主一起去城门迎接太子!”二白凛声道。 “啊?”刘管家一怔,急忙问道,“殿下可还好?” “去了便知,不要再啰嗦了!” “是、是!”刘管家提着衣摆,忙转身往院子里去清点府卫。 萧薄元临走之时留下五百府卫保护二白,告诉刘管家,他不在的时候,府内一切事务全部听太子妃指挥。 名为保护,实为看守,二白怎会不知。 不过一炷香的时候,五百府卫都已经集合完毕,由二白带着往城门而去。 城门守卫森严,见有人马过来,顿时上前审问。 刘管家这个时候立刻发挥了他狗仗人势的强大作用,上前喝道,“这是太子妃,你们谁敢阻拦,我立刻让人把你们抓起来等殿下回来处置!” 一见是东宫的大管事,身后跟着几百东宫府卫,侍卫立刻怂了,“刘管家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老莫怪!” 刘管家冷哼一声,把那侍卫往边上一推,回头立刻换了一副笑脸,伸手道,“娘娘您请!” 二白缓步上了城门。 城门外是一片荒野,官道蜿蜒,远远的,能看到远处的城镇和起伏的峦山。 隐隐似还能闻到一股血腥气。 二白迎风而立,静静的等待着。 半个时辰后,只见远处有一辆马车出现在官道的尽头,然后飞快的向着城门奔来,离的近了,隐约可见,赶车的是个女子。 一路颠簸,头发已经散下来,满脸惶急,只看着,便似能听到女子急促的喘息。 因为在打仗,城门关着,城墙上的守卫待那马车走近,立刻喝道,“什么人?立刻离开!” 马车上的女子自车上下来,披头散发的仰着头喊道,“快开城门,我是太子殿下的夫人,我是八夫人!” 太子殿下的八夫人? 众守卫齐齐转头看向刘管家,刘管家却看向二白。 二白冷笑一声,“八夫人犯了大罪,早已被太子殿下贬入军妓营,襄城失守,八夫人投靠燕军,故意引路埋伏太子殿下,使殿下陷入危难,罪该千刀万剐!” 众人一听,顿时举弓对准城墙下的女子! 柳文珠此时方看清,城墙上的人竟然是二白,立刻惶恐的后退几步,面如土色,惶恐摇头,嘶声喊道,“不,不要杀我,不要听这个女人胡言乱语,我是殿下派去的,是埋伏在燕军里的细作,也是我带着君烨和燕军去太子殿下的埋伏地,我是北楚的功臣,是殿下的贵妃,你们不能杀我!” 二白素颜冷澈,喝道,“简直一派胡言,殿下未登基,哪里来的贵妃,休要陷殿下于大不敬!何况,太子陷入燕军埋伏的战报刚刚传入宫中,你还敢撒谎?你分明是燕军的细作,待进了城以后,马上领燕军攻城!” 刘管家一听,气的脸色紫涨,跳脚道,“老奴今天就要代殿下杀了你!” “不,不是这样的!”柳文珠抖作一团,指着二白道,“你们都被她骗了,她是大燕的明鸾公主,是她把燕军领来的,你们应该杀了她!” “开城门放我进去!” “我是贵妃娘娘,你们不能杀我!” 女人疯了一般,歇斯底里喊叫。 二白冷冷的看着女子,从第一次在临江阁相遇,她温柔的依偎在君烨怀中,到那年狩猎场上,她决绝的拉着自己跳下山崖,再到后来她一刀砍下果子的手指,之间恩恩怨怨,走马观花的在脑子里闪过,今日终于要做个了结了!” 她握着旁边果子冰凉的手,缓缓开口,“射死她!” 刘管家附和喊道,“射,杀了她!” 刹那间,百箭齐发,嗡嗡箭声划破长空,划破中间呼啸而过的十年,对着女子铺天盖地的射去。 柳文珠似转身想跑,然后猛的停在那,一箭正中眉心,她仰头看着二白,然后身体被乱箭惯飞出去,扎了刺猬,砰的一声撞在马车上,然后以狼狈的姿势挂在那。 一双眼睛仍旧瞪的圆圆的,死不瞑目。 看向二白的最后一眼,也许是憎恨,也许是忏悔,也许是解脱。 她虚假而慌乱的一生,终于结束了! 十年前,她跟着母亲进入明府,从此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有公主之名,却无公主之尊,任人欺辱打骂,之后明府落败,她又做回了柳文珠,憎恨二白抢了她的身份,被李阿婆诓骗,失了贞洁,她将这种种都归罪在二白身上,活下去唯一的目的,便是要报复二白,勾引萧薄元,一路到金域,一次又一次的想将二白踩在脚下。 她的一生,说起来,似乎只有在明府的时候才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虽然苦了一点,那时的她,还留着几分善心和单纯。 之后便一路想着报仇,慌乱而急迫,变的越来越贪得无厌,越发的疯狂和狠毒。 终于,今天都结束了! 带着她做贵妃的美梦结束了! 城墙下,马似受惊了,疯狂的跑了出去,柳文珠满身乱箭的尸体被颠簸在地,受酷日暴晒,却没有一人再多看一眼。 刘管家惊慌的问道,“娘娘,殿下真的中了埋伏?” 二白笑的意味深长,“放心就是,殿下有十万大军相护,一定会回来的!” “是、是!吉人自有天相,各位老祖宗也定会保佑殿下的!”刘管家讨好道,“这日头太晒了,不如娘娘还是回府里去等吧,太子殿下一回城,老奴立刻派人去告诉您!” “也好,那刘管家便在这里等着,一定要等到殿下回来!”二白看了远处一眼,带着果子和元蓁往城墙下走。 “快去,保护好太子妃!”刘管家对着身后的府卫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一队人跟上去,护送二白回府。 回到东宫,二白先去了陈允如院子里,她正看着对面柳文珠的屋子发呆,听到下人请安才猛然回头,看到二白进来,福身道,“妾身见过娘娘!” 二白坐在合欢树下的藤椅上,笑道,“陈姑娘也坐吧!” “是,娘娘!”陈允如应了一声,偏生坐下。 让下人们都退下,二白道,“不要再叫我娘娘了,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多谢你的帮忙,你有什么打算?” 陈允如笑着摇了摇头,“奴家帮了公主,也是为了帮自己,奴家心里明白,住在这东宫里,虽然衣食不愁,但柳文珠早晚不会放过我的,我太了解她了。而且奴家毕竟是大燕人,日后若真进了宫,成为萧薄元的妃子,也不会活的长久。公主若真回大燕,也将奴家一起带回去吧,虽然在大燕我也没有亲人了,但毕竟那里是我熟悉的地方。” 二白轻笑,这是个聪明的姑娘,至少比柳文珠聪明。 她点了点头,“好,你收拾一下,等着我派人来接你!” 陈允如起身想要跪下去,“之前是奴家对不起公主,公主不计前嫌仍旧肯帮我,奴家无以为报,请公主受奴家一拜!” 二白也跟着起身,忙搀扶住她,“不必如此,从上京到金域,我和果子也幸得你一路照拂,以前的事全部一笔勾销了。” 陈允如握着二白的双臂,含泪点头, “是,多谢公主!” 此时楚皇宫里,太子十几万大军被燕军包围的消息传到,楚皇跌坐在龙椅上,两眼发直,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大臣们更是惶恐不已,人心惶惶,在大殿内乱成一团。 “皇上,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北迁,否则等燕军的铁蹄踏进来,那就真的来不及了!”一大臣痛哭流涕道。 “北迁有何用,难道让我北楚皇室从此做丧家之犬?”另一大臣痛声反驳。 “微臣听说燕军突然攻打北楚是因为太子殿下掳了他们的公主,惹了燕皇大怒,所以才举兵攻过来!” 人群中突然有人道了一声,众臣顿时都静了下来,连楚皇都睁开眼睛颤巍巍的看过来, “爱卿,此话当真?” 之前太子进宫,说要娶一平民女子为妃,现在想来,这女子定然是大燕的公主,因为怕他责骂,才欺骗他说是平民女子。 只怪他当时不查,竟然应了。 另一文臣附和道,“微臣也听说了,如今这事在金域百姓之间都传开了,皇上请彻查此事!如果真是太子殿下所为,需要尽快把大燕的公主找出来才是!” 楚皇双眸顿时一睁,喊道,“传褚旬进宫!” 55 接他们的公主回家 褚旬自从出使大燕回来之后,便病倒了,似乎料到会有今日,他自然不想做北楚的罪臣,想告诉楚皇实情,又怕太子记恨,找他后账,干脆一直抱病在家没来上朝。 今天听到楚皇突然传唤他,也猜到所为何事,进了大殿,跪伏在地上,听到楚皇问的话,也不再隐瞒,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最后还补充了一句, “微臣劝过太子殿下,可是殿下不听微臣的,还出口威胁,微臣有一家老小,实在是无奈啊!” “这个逆子!”楚皇脸色大变,低吼了一声,双腿一颤,差点跌倒,身后的李公公忙伸手搀扶住。 大殿里的文臣们更是炸了锅,悲愤异常。 原来燕军攻打北楚,百姓生灵涂炭,几十万的北楚精兵毁于一旦,都是因为太子的一时贪念,造成现在北楚即将亡国! 一个个饱受惊惧的大臣愤怒到了急点,一人喊道,“太子是北楚的罪人,请皇上废了太子,将其斩首示众,以祭数万勇士的亡灵!” “请皇上废了太子!” “废太子,祭亡灵!” 大臣们一个个跪下去,嘶声痛哭,整个大殿哭喊成一片。 楚皇被李公公搀扶着,头发花白,几日的时间便苍老了似十年,他颤抖道,“废太子可以,可是朕的三皇子已经死了,朕还要立何人为太子?” 他老了,尤其这几日,又惊又吓,恐怕以后还要面临逃亡的生活,这皇帝的位置他坐不了多久了,总要有人继承他的大位。 “皇上,没了太子和三皇子,还有二皇子,请立二皇子为太子!” 有人提议,其他人纷纷附和, “对,二皇子谦恭仁厚,立二皇子为太子!” “微臣誓死拥护二皇子!” 拥立二皇子的呼声此起彼伏,本温文尔雅的文臣此时都激愤的双目通红,咬牙切齿,再不顾及平时的形象,生命被威胁之下,甚至忘了君臣之间的尊卑,似乎楚皇若是不答应,他们现在就会将他拉下龙椅。 楚皇脸色一变再变,慌乱的跌坐在龙椅上,连斥责的话都已经说不出来。 李公公上前道,“皇上,大势所趋,传二皇子入宫吧!” 楚皇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几乎已经疯狂的大臣们,缓缓道,“传,二皇子入宫!” 萧南望被下人推着竹椅进殿的时候,圣旨都已经拟好了。 见到二皇子,本喧嚣的大殿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这个淡雅出尘的男子,被他平静的气息感染,身体里的暴戾和恐慌都渐渐消失,目中又有了希望。 “儿臣参见父皇!”萧南望微微低头,恭敬请安。 楚皇看着这个从出生便被自己嫌弃的儿子,突然发现,原来他已经出落的这般温雅俊秀,和自己想象的一个因为残废不被父亲重视而自暴自弃的皇子大不相同。 他缓缓走下金阶,站在自己的儿子之前,苍老的双手按住他的肩膀,低低的道,“父皇,对不住你!” 萧南望抬头,仰望着他心中崇敬的父皇,浅浅一笑,“没有,父皇生我之身,养我成人,不曾有半分对不住儿臣的地方!” 楚皇突然泪目,转过身去,穿着明黄龙袍的身体微微佝偻,对着李公公道,“宣旨吧!” “是!”李公公恭敬的应了一声,上前两步,伸手的小太监双手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两道圣旨。 一道废萧薄元太子之位! 一道立萧南望为北楚太子! 萧南望可谓临危受命,瞬间便得到了文武百官的支持! 李公公特有的尖细声音,音调抑扬顿挫的念完,众臣齐齐跪下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废了萧薄元,众臣的悲愤情绪才稍平,楚皇看向一直镇定的萧南望,“皇儿有何办法解眼下燃眉之急?” 萧南望似想了一下,才抬头淡声道,“父皇,求和吧!我北楚和大燕向来泾渭分明,大燕虽强,却不是好战强略之邦,儿臣认为,他们虽然一路攻到了金域,却并不一定要占领北楚。父皇此时求和,儿臣想,大燕会退兵的!” “对,皇上求和吧!” “再耽误下去,燕军真的要攻进金域了!” 众臣似乎终于找到了一线生机,忙开口附和。 “好,朕可以亲自登城门求和,但是如果燕军根本不答应又该如何?”楚皇眉头紧皱。 “最重要的一点,是要知道燕军要什么?他们不远千里攻打到金域,为的就是他们的明鸾公主,父皇,请您去皇兄东宫里,见见明鸾公主吧,儿臣相信,公主会让燕军退兵的!” 去? 如何去? 去了自然要屈膝卑躬,放下一个帝王的尊严,请求明鸾公主不计前嫌,放过北楚。 而明鸾公主被太子强行掳来,关在东宫,她会轻易的放过北楚吗? 然而不去还能怎样? 太子是他立的,如今出了事,他自然也要替他承担。 谁让他是一国之主,承受的起百姓的膜拜,也也承受的起所有责任。 楚皇长长叹了一声,沉重开口 “摆驾东宫!” 这边楚皇正准备去东宫见二白时,城中百姓听说是因为太子贪恋美色,才导致楚国即将灭亡,顿时都乱套了,纷纷走上街头,哭喊着要讨一个说法。 本萧条死寂的金域城内乱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是奔走嚎哭的百姓,向着皇宫,向着城门围堵而去。 总之朝廷不开城门,这些百姓逃不了,等燕军打过来,也是一死,所以干脆豁出命去了。 当全城百姓出动,那些侍卫才知道武力镇压力量的渺小。 面对疯狂不要命的百姓,他们的武器已经失去了作用。 而此时,百姓口中怨恨的太子殿下,用何达的命突围出来,北楚的士兵死的死,投降的投降,十五万大军,最后跟着他突围出来的还只有一万。 萧薄元一身狼狈,带着这仅剩的一万残兵弱将向着金域狂奔而来。 他甚至知道回去后会是什么后果。 当初他信誓旦旦在朝堂上说一定会将燕军赶回去,如今不但丢了襄城,还让二十万北楚精兵几乎全军覆没,他有何颜面面对楚皇,面对百官,面对金域的百姓。 但是不回去又能如何,襄城已经被燕军占领了,他根本已经无处可逃。 追兵就在身后,他只能逃回金域! 哪怕回去以后,面对的是唾骂和嘲讽! 远远的,有人马急奔过来,金域城墙上的侍卫顿时做好守城的准备。 刘管家探头看着,然后惊叫了一声,“是太子殿下!” “是殿下回来了!” “快点开城门,让殿下进城!” 刘管家一边大喊,一边慌乱的吩咐那些侍卫去开城门。 他这一喊,城墙上正奔走的百姓也听到了,立即有人喊道,“北楚的罪人回来了,打了败仗回来了,我们不能让他进城!” “对,不能让他进城!” “必须给我们百姓一个交代!” ……。 激愤之下,成千上万的百姓向着城门口涌去,那些侍卫此时还没有来得及阻拦有的已经被疯狂的人群踩踏在脚下。 城门被百姓堵死,根本没有人可以靠近。 眼见萧薄元带着兵马越来越近,很快就到了城门下,刘管家跳脚喊道,“把这些百姓都轰走,把城门打开,让殿下进城!” 怎么轰? 百姓已经疯了,根本就不在听命令,管你是掌权的兵将,还是王公贵族,总之没了活路,那不分贵贱,都一起死吧! 萧薄元在城门下勒马停住,瞥了一眼柳文珠被乱箭射死的尸体,心知不妙,高声喊道,“本太子在此,马上开城门!” 城墙上的侍卫也乱成了一团,刘管家探身出去喊道,“殿下、您稍等,城门马上打开!” 为什么还要等? 萧薄元顿时急了,身下的坐骑也不安的一圈圈打转,他仰头怒声喊道,“快点打开城门,否则本太子将你们全部都处死!” 他身后的士兵更是慌乱不已,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九死一生的逃出来,怎么到了金域反而被拦在城门外? 刘管家更是急的满头大汗,跑下城墙指挥那些侍卫和府卫道,“这群贱民是要造反,杀了他们,快去,把他们都杀了,把城门打开!” “是!” 那些侍卫还不知道萧薄元已经被废了太子之位,当然还是要听太子的话,上前拿起刀对着百姓砍下去。 百姓也不在惧怕这些侍卫,冲上去反扑,抢刀的抢刀,杀人的杀人,百姓和侍卫打在一起,城门外大乱。 “杀了这些狗官!” “平时作威作福,现在楚国要灭亡了,还敢欺压我们百姓!” “杀了他们!为我们死去的家人报仇!” 二十万金威军里大多都是金域人,此时听说太子带着这些人都被燕军杀了,一个个双目通红,如同地狱里出来的恶鬼,哪里还有理智! 越来越多的人涌过来,百姓越杀越多,越杀越疯狂,形势已经无法控制。 城外萧薄元不断的怒吼开城门,他身后似乎已经听到了燕军的兵马追上来。 听到城门内纷乱的叫喊声,萧薄元身后的士兵越发惶恐,有人指着柳文珠的尸体喊道,“就是这女人蛊惑太子,引来燕军,将她挫骨扬灰!” 慌乱之下的楚兵闻声顿时策马上前,马蹄对着柳文珠的尸体重重的踩踏下去,万马过后,地上只剩一滩肉泥! 然而踩踏了柳文珠又如何,失去理智的百姓仍旧不肯开城门。 燕军已经越来越近了! 有士兵已经下马跪下,哭求把城门打开,城墙上的侍卫看的心急如焚,可是城墙下望眼看去都是百姓,根本没有人能接近。 第一次,皇族太子的性命竟掌握在被他们看不起的贱民百姓手中! “杀了这些造反的贱民,快去杀了他们!”刘管家站在石阶上,仍旧跳着叫叫嚣。 突然一个百姓指着刘管家嘶声喊道,“就是他!太子东宫里的走狗,北楚亡国的罪人,把他扔出城外去!” 一人呼百人应,无数百姓作势要冲上去。 刘管家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跌坐在石阶上,浑身抖若筛糠,“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 百姓冲破侍卫的阻挡,涌上墙头,几个人架起软成一滩的刘管家,然后奔上城墙,对着城墙下的萧薄元扔去! “殿下救我!” 刘管家从宫里一直跟着萧薄元到东宫,跟了他将近二十年,这是他对萧薄元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人生的最后一句话。 他的主子并没有接他,甚至还勒马后退了几步,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他摔下去,像死狗一样掉在城门下。 身后燕军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似雷声滚滚从天边而来,看着城墙上怒骂疯狂的百姓,萧薄元知道,这城门进不去了。 他作为北楚的太子,竟然被自己的百姓唾骂至此,他的父皇更不知在哪里,甚至有人在喊,他的太子之位已经被废了。 刘雄逃跑的时候被踩在燕军马蹄下,何达为了救他也已经死了,现在只有他孤身一人! 好似一瞬间被所有人抛弃,萧薄元心里不知是悲还是冷,或者是悔恨。 悔不该不听何达的话,悔他听了刘雄那个小人的话,或者再远一点,不该听柳文珠的话,将明鸾掳到金域。 这一刻他竟然想起他出使大燕时,向燕皇提出要明鸾公主和亲,之后君烨让人带话给他,如果他敢打明鸾的主意,便带兵踏平北楚! 他当时嗤之以鼻,根本没往心里去,没想到,今日果然应验了。 金域他已经回不去了,或者也根本没脸回去。 大意,轻敌,已经让他一败涂地! “殿下,我们赶紧逃吧,燕军就要追上来了!”手下一士兵灰头土脸的上前劝道。 萧薄元淡淡点头,然后调转马头,飞快的向着另外一条路奔去,打算北逃,只要抱住性命,他还是北楚的太子,终有一日还会回来! 城墙上的百姓看着萧薄元带着仅剩的一万兵马逃命去了,然后便看到了燕军自视线内出现。 似一团乌云,对着金域笼罩而来! “燕军来了!” “燕军来了!” 惶恐的百姓纷涌着向城墙下挤去,城墙上的守卫也全部开始做守城门的准备。 然而另他们惊讶的是,燕军并没有奔城门下来,而是沿着萧薄元逃跑的方向追去了! 看着大部队兵马自城墙下而过,城墙上所有的守卫都吓的软了腿,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而这也更加坐实了,燕军就是为了找萧薄元报仇而来的! 萧薄元带着残军一路奔逃,还未行到克罗河,就发现对面似也有大批兵马正赶来,尘土飞扬,马蹄如雷。 这个时候不可能有援军,萧薄元脸色一白,顿时停下。 所有的士兵呆在那,甚至有人完全已经丧失了斗志,抱头痛哭。 后面的燕军也已经到了,前面的燕军也已经到了眼前,将萧薄元团团围住。 追他的燕军最前面的头领一身军袍,墨发高束,面上带着一银色的面具,身旁是慕容遇。 带兵围剿过来的人是君烨,亓炎和青岚跟在左右。 萧薄元回头看着带着面具的男人,心头一沉, “燕皇?” 男人骑在高马之上,气质尊贵邪魅,面具外露出一双桃花眸阴鸷的看着他,似看着一只笼子里的鸟,不屑而冷漠,随时都可以一箭射杀! 君烨身侧,亓炎骑马上前一步,冷肃喊道,“所有北楚军降者不杀,甘愿投降的人,站到那个山坡上去!” 亓炎抬手指了指左手边的一个低矮的山坡。 十万燕军虎视眈眈之下,北楚的一万残兵似被虎豹围攻的羔羊,根本没有力量再反抗,只燕军的气势就将他们的意志摧毁了。 “我投降!” 北楚军中一士兵扔了武器,瑟瑟向着山坡走去。 众人看着他平安走到山坡并没有受到燕军的攻击,似是都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只听“砰砰”武器被扔在地上的声音此起彼伏,然后一个两个、上百、上千的人向着山坡跑去。 队伍中有骂声,骂投降的人贪生怕死,背信弃义,投敌卖国……。然而无论怎样骂,仍旧有源源不断的人扔下武器,走向山坡。 到了后来,甚至开始骂他人的士兵看着人越来越少,也动摇了立场,偷偷的混在投降的人群里。 最后,只剩萧薄元一人孤零零的骑在马上,看着投降的士兵,嘴里发出“嗬嗬”嘲笑,怒声喊道,“这就是北楚的精兵,怪不得我北楚会亡!你们怕死,本太子不怕,就是死,也要站着死!” 那些士兵低下头去,满面愧色。 然而在活下去和忠诚面前,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活下去。 君烨看着男人撕心裂肺的笑,狭长的眸子漆黑如墨,然后缓缓拉弓、搭箭,对着萧薄元瞄准。 萧薄元脸上的笑声戛然而止,愣愣的看着君烨,声音已经不像方才那样淡定,“君烨,本宫是北楚的太子,你敢杀我?” 他身后,燕昭宇也已经拿起弓箭。 “不、不!”萧薄元已经忍不住开始慌乱,双手举起,摇头道,“本宫虽然带走了明鸾,但本宫并没有伤害她,本宫一个手指头都没动她!” 天色渐渐暗下来,残阳如血,十几万人雅雀无声,或冷漠,或不屑的看着方才还大义凛然的男人。 暮色下,天上层云翻卷,萧薄元慌张的解释,然而前后两个男人,没有一个回应他。 回应他的只有拉弓的声音,似能听到弓弦被拉的紧绷,吱吱作响,就像举在头上的铡刀和刀槽只见发出的那种摩擦的声音。 “我投降!” 萧薄元被那声音击垮了心智,从马上跌下来,扑通对着君烨跪下去,“我投降,我是北楚太子,你们不能杀我!” “嗡!” “嗡!” 两声箭弦震动的声响,两只长箭携风惊电,呼啸劈空而止。 “噗!” 两支箭几乎同时射进萧薄元的胸口,他求饶的声音猛然停在那,张着嘴,鹰目圆瞪,高大的身体保持着屈辱的跪坐姿势,然后砰然倒在地上。 君烨抬头看向对面,燕昭宇正好也看过来。 似乎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心意。 该去接他们的公主了! 此刻楚皇已经到了东宫,百官停在门外,楚皇下了轿撵,一路走进去,到了扶云阁外,李公公也不敢大声呼喝。 到是院子里的小丫鬟看到一名龙袍的楚皇纷纷惶恐下跪,“奴婢参见皇上!” 楚皇低声道,“去禀告公主,就说朕来求见公主!” 一个皇帝竟用了求见二字。 小丫鬟忙应声往屋子里去了。 很快,二白走出来,一身翡翠色长裙,墨发高挽,面容轻灵,微笑颔首,“见过楚皇!” 没有咄咄逼人,语气甚至很温和,却处处凸显一个大国公主的大气! 楚皇只看了二白一眼,立刻低下头去,面容沧桑,声音亦苍老,“朕的逆子强行将公主带到金域,罪该万死,朕替他向公主谢罪!” 说罢,躬身弯下腰去。 二白上前虚扶一把,“楚皇不必如此,此事是萧薄元所为,和楚皇无关!” “公主深明大义,让朕汗颜。只是北楚百姓实属无辜,只要公主肯让燕军退兵,朕愿退位赔罪,命北楚所有百姓为公主立长生牌位,只求公主怜悯!” 李公公及身后侍卫纷纷跪下去,“求公主施恩怜悯!” “楚皇严重了!”二白面色不变,淡声道,“燕军是来接我回家的,他们来了,我自然也是走的!不如楚皇便一起去看看吧!” 楚皇立刻神色一动,侧身做了一个礼让的姿势,“公主先请!” 一出东宫大门,门外候着的百官齐齐跪下去,“见过明鸾公主!” 二白笑了笑,“我回家而已,不必这么多人相送!” “公主,请上轿!” 旁边是皇帝才能有的坐的十六抬大轿,二白也不客气,上了轿,吩咐元蓁把果子和陈允如也全部都带上。 由楚皇亲自坐上轿撵领路,百官步行开道,一行人向着城门而去。 此时城门下百姓仍然拥挤着乱成一团,守城军已经赶过来,将闹事的百姓重重包围,不断的有官兵和百姓发生冲突,喊声、哭声,响成一片。 城门上一侍卫突然慌张喊道,“燕军又回来了!” 56 等着你回来 燕军攻城的喊声传进来,喧嚣的城门下顿时一静,守军统领急忙走上城墙,果然见大批的燕军正往城门这奔来,马如奔雷,刀光闪烁,黑龙旗似墨云一般飘扬。 夕阳将落,在翻涌的黑潮上面铺了一层金光,随着燕军的奔跑,如一层层波浪般闪动。 “弓箭手准备、投石机准备!”统领慌声急喝,忙着备战。 城内的百姓似乎感觉都脚下的土地在震动,一个个脸色苍白,再没有人敢喊,惶恐的听着燕军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似乎燕军的铁骑马上就会踏破城门,踩在他们头上。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皇上来了,皇上来了!” 众人纷纷回头,果然见御驾后百官跟随,缓缓向着城门而来。 百姓呼啦让出一条路来,扑通跪下去,哭声喊道,“皇上!” “皇上,城门要破了!” “皇上,为我们百姓做主啊!” 楚皇下了轿,抬手制止了百姓的哭喊声,然后亲自走到后面,恭声道,“公主,请下轿!” 二白下了轿,百官分立两列,躬身迎她往城墙上走。 城墙外燕军已到,君烨和燕昭宇骑马并列在前,身后燕军一眼看不到边际。 楚皇双手将求和的国书双手举到头顶,然后颤巍巍的单膝跪在地上。 北楚向燕军求和,求和当然是要有条件,第一,北楚割边关五城给大燕、赔偿黄金十万两,作为燕军的损失;第二,年年纳贡之数翻倍;第三,文武群臣,送明鸾公主出城。 李公公念完,下面并没有什么反应,楚皇由宫侍搀扶着缓缓起身,见燕军阵前君烨和另一戴银雕面具的男子仰头望着城墙上。 十几万大军,若黑云摧城,只看着,便让人心惊胆战! 他立刻道,“快请公主上来!” 慕容遇、青岚等人齐齐抬头仰望! 终于,要接他们的公主,回家了! 二白上了城墙,风忽起,吹起她墨发如云。 她看着城墙下一身战袍的男子,一双桃花眸晶亮闪烁,唇角笑容绽开,回头对着楚皇道,“麻烦楚皇等下将我的的人送出城!” 楚皇一怔,还未明白她的意思,就见女子抬脚踏上城墙,然后纵身一跃。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众人惊恐趴在城墙上往下看去。 只见女子衣袂翻飞,身影轻灵,似离笼的凤一般,展翅欲飞。 几乎是同时,坐在马上的两人惊风掣电般的向着女子飞掠而去,刹那便到了城墙下,然而终究是那道墨影更快些,懒腰抱住女子,足尖一点,回身马上,将女子紧紧揽在怀里。 一身银甲的燕昭宇手臂停在半空,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人,眸子暗沉,层层阴郁如暮色一般漫上来。 楚皇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二白刚才的交代,忙转身看着果子、元蓁等人,恭敬的道,“三位姑娘请!” 这一次没有百姓拥堵,北楚都城厚重的城门被缓缓打开,楚皇在前,身后百官跟随,簇拥着果子等人往外走。 马车已经预备好,果子等人上了马车,离开呆了将近一个月的金域。 燕军缓缓开始后退,君烨紧紧的抱着怀中女子调转马头,二白回首仰头,看到萧南望坐在城墙淡淡的看着她。 这一眼,似告诉她,他会遵守诺言,和大燕百年之内,决不进犯。 二白缓缓一笑,对着男子点了点头。 算是道别! 也许有一日还会再见,也许此别便是永别,但他们都会记得,生命里曾经出现过这样一个朋友。 君烨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眉心顿时蹙起,一扯披风将女子围在怀中,不顾身边属下兵将都在,低头吻在她唇上。 天色已经暗下来,周围的士兵目不斜视的匆匆而过,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回家喽! 十几万燕军策马狂奔,英姿飒爽,意气飞扬! 看着远去的燕军,楚皇和身后百官缓缓松了口气。 这是第二次,被燕军攻打到了都城门外,而这一次,虽然燕军在占领的那些城镇里没有抢夺金银财宝,也没有烧杀强略,甚至将俘虏的那些金威军也全部还给了北楚。 但是这一场战争仍旧意义深远,北楚二十万精锐兵马几乎全军覆没,太子被杀,尤其是那些被攻破的城镇和金域的百姓,意志被燕军摧毁,在他们心中,燕军已经成了攻不可破的神话。 几年甚至几十年内,北楚再无力和大燕抗衡! 燕军快马加鞭南行,行了两日,过了襄城,夜里在襄城外扎营休憩。 二白和慕容遇坐在草地上看着远山皎月聊天, “为什么没有成亲?”二白嘴里叼着一根草,皱眉问道。 慕容遇和芙洛的大婚本定在上个月,那时候应该还没发兵北楚。 “你是不是傻!”慕容遇拿着一根树枝打在女子头上,“你都失踪了,芙洛每天哭哭啼啼,我和君少都心急如焚,哪有心情成亲?” 二白叹了一声,笑道,“这事怨我了,回去后,你们成亲,我给你随份大礼!” 她目光里藏着狡黠,对着慕容遇挑了挑眉。 慕容遇瞥她一眼,看她表情就知道肯定没好事! “你还是想想晚上怎么安慰君少吧!”慕容遇嗤笑一声。 二白脸上一红,瞪着他怒道,“慕容遇,你脑子里能不能想点正经的?” 慕容遇一愣,“我怎么不正经了,君少这两个月吃不下睡不着,你难道不该晚上陪他好好吃个饭!” 二白被噎在那,“……” 慕容遇好笑看着她,“你以为是什么?” “咳、”二白尴尬的轻咳了一声,正要转移话题,就见一侍卫走过来,恭敬的道,“公主,皇上有请!” “哦!”二白点了点头起身,“我可能不能陪君烨吃饭了,你去陪他吧,让他多吃点,还有,不要喝酒!” 慕容遇耸了耸肩,“他哪里需要我陪?” 二白皱眉,“再啰嗦小心我揍你!” 慕容遇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眯眼笑道,“皇上还等着呢,您老快请!” 进了大帐,见桌子上已经摆了晚饭,燕昭宇一身轻袍,盘膝坐在绒毯上,看到她进来,顿时清浅一笑,“来,吃饭了!” 二白在他对面坐下,见桌子上的菜都是她爱吃的,只红烧肉就做了三种。 “行军途中,一切从简,昭宇哥哥不必为了我铺张。”二白道。 燕昭宇眸光温柔,拿起筷子的给二白夹菜,“我想到你落在萧薄元手里吃了很多苦,就觉得胸口郁郁,只有做点什么,才能好受些!” 二白低着头,往嘴里扒了一口饭,垂眸道,“昭宇哥哥,回上京以后我想搬回潇湘阁里。” 燕昭宇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唇角依旧噙着笑,“为了君烨吗?” 那日在金域城墙上,众目睽睽之下,她纵身跳入君烨怀中,他似乎已经没有理由不成全两人了。 二白坦然的看着他,“昭宇哥哥,我喜欢君烨,这两个月的时间,更让我明白,人生短暂,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才不枉活一世,请昭宇哥哥成全!” 她答应萧薄元嫁给他的时候,并没有把握她一定能逃的出去,也不确定君烨是不是会找到她。 但是她想到要和萧薄元在一起,便觉得生不如死,原来和不喜欢的人度过一辈子,是这样痛苦。 所以她不想再等了,不想再浪费时间。 她此生,非君烨不可! 燕昭宇垂着头,低低的笑,那笑容刚从唇角漾开,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人生短暂,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她说的没错,他也是这样想的。 “鸾儿,你刚刚十七岁,人生还有漫长的几十年,你这般确定,不会再爱上别人?”燕昭宇淡淡问道。 二白郑重的点头,“确定,不会爱上别人!” 似有没顶的窒息感从胸口涌上来,燕昭宇身体有些麻木, “那你确定?君烨他也不会爱上别人?” 二白刚要回话,就见一侍卫突然急匆匆的闯进帐中,单膝跪地急声道,“禀皇上,有战报!” 二白一怔,北楚不可能有能力还击,哪里又发生了战争? 燕昭宇眉头一皱,放下手里的筷子,抬手接过来,展开一目十行的看下去,脸色顿时一沉。 “发生了何事?”二白问道。 燕昭宇将手里的急报递给二白,淡声道,“是厥真族!” 二白扫了一眼战报,莫名的心头一跳,随即冷哼道,“不自量力!” 厥真族在北楚以东,和北楚大燕两国接壤,是个小部落,夹在两国中间,向来安分守己。 也许是见大燕和北楚正在打仗,他们想捞点渔翁之利,竟举国之兵侵犯大燕边城观阳城。 观阳只是个小边城,守城兵只有一万,却也已经死守了五日。 燕昭宇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抬头道,“既然大司马在这,就让大司马出征厥真族吧,等他回来、我在考虑你们的事。” 见燕昭宇语气之间已经有了缓和的余地,二白心中也松了口气。 “好!” 出了燕昭宇的大帐,外面天已经黑透了,夏日的夜晚,月光皎洁,疏星点点,映着军营里四起的篝火,天地似都安静下来。 草丛里不知名的虫子低鸣着,远处士兵正围着篝火说笑,隐隐约约的声音传过来,更显得夜色清寂。 二白想着燕昭宇的话,心里似如这星星火源一样有了希望,脚步轻快的往自己营帐里走。 要掀帐进去时,左右看了看,才发现前两夜一直给她守夜的元蓁今晚竟然不在。 也许是听了她的话去休息了,也许是、 二白挑了挑眉,小别胜新婚,亓炎估计是忍不住了,把他媳妇抱走了。 二白掀帐走进去。 大帐里只在桌案上点着一盏烛灯,灯火昏暗,反倒不及帐外的月光清亮。 二白跪坐在桌案前倒了一杯茶,放在唇下时突然一顿,瞥眼扫向垂下的床帐,唇角微勾。 将茶水一口饮尽,二白自语嘀咕道,“忘了给昭宇哥哥手臂的伤上药了,我还是回去看看吧!” 说罢,把茶盏放在桌案上,起身就要走。 床帐一把被撩开,男人霍然起身,一张俊脸铁青,咬牙切齿的看着她,“你往外走一步试试!” 二白忍着笑,又坐了回去,手背撑额,歪歪斜斜的挑眉看着他, “大司马偷偷跑到人家床上,还这么凶,是何道理?” 男人穿着一套月白色轻软长衫,身姿欣长,墨发如染,自床上走下来,唇角弯着,笑的有几分邪魅,走到二白面前,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夜色深了,夫人上床睡觉吧!” 二白伸臂揽上他的脖颈,嘴里却嗤声道,“谁是你的夫人?本公主何时同意嫁给你了?” 君烨将她放在床上,覆身压上去,低头在她唇上轻啄,慵懒笑道,“被本尊睡了,就是本尊的夫人,谁也抢不去!” 二白微微抬头在他下唇上吮了一口,“喝酒了?” “一点点!” 男人低哑的说了一句,捏着她的下巴重重吻下去。 淡淡酒香和着他的冷香在唇里弥漫,二白闭上眼睛,嗯咛一声,有些享受这个味道,全心回应。 吻渐深,男人呼吸粗重,伸手向着她腰间抚去。 二白腰带被扯开,她突然睁开眼睛,自男人身下翻身而出,深吸了口气,抿了一下被亲的水润的唇,低声道,“君烨,明天我们又要分开了!” 说完,二白心里莫名的一慌,不由的紧紧抱住他。 “嗯,我已经得到消息,我也猜到皇上肯定会派我去,别担心,只是一个小小的部落,我很快就会回去,等你到了上京,也许我便已经在回上京的路上了!” 二白重重点头,“昭宇哥哥答应了,等你回来,就会考虑把我嫁给你,你要快点回来!” 君烨吻了吻她的鬓角,语气低柔,“好!乖乖的,等着我回去娶你!” “君烨、”二白低低的唤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喊他的名字。 “嗯?”男人声音低沉。 “君烨,我喜欢你很久了,好像在十年前,我就喜欢上了那个倔强的少年!”二白抿唇笑道。 开始的时候因为他爹,她讨厌他,忌惮他,却又在太傅的课堂上被他的学识折服,总是偷偷的看他,这是个小秘密,她谁也没有告诉过的秘密。 后来知道他爹要杀他,她对他又多了几分同情,所以那一日跟上去,她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怕他死。 回来以后,他对她已经不在冷冰冰的,没有人知道,晚上睡觉时,她会偷笑。 所以,其实第一个动情的人应该是她。 君烨低低笑了笑,眼睛里都染着浓浓的笑意,“才八岁的小丫头就知道喜欢,知不知羞?” 二白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脸皮越发的厚,“谁让你长的这么好看!” 幽暗的床帐下,君烨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调笑道,“原来还是我的错?” “那你呢,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男人目光暗沉,在她耳边低哑的道,“每一日都喜欢、上你。” 二白脸上登时一红,恼怒的一口咬在他锁骨上,只觉男人喘了一下,抬起她的下巴,重重吻下去。 他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了,最开始的时候,只是觉得这小姑娘有些特别,被燕昭宇每天当宝贝似的护着,张扬跋扈,还喜欢捉弄他。 后来、后来她救了他,他很惊讶,一个八岁的小丫头,竟然会这样胆大,冷静,甚至超乎她年龄的智慧。 也许算是对他有过救命之恩,所以回宫以后,他便对她多了些包容,两人虽然还吵、还闹,但无形间多了几分亲近。 这惹的燕昭宇生气,他当时也是年轻气盛,偏偏想和他作对,便越发的接近明鸾。 却不知,只是挖了个陷阱把自己陷进去了。 后来明鸾被困,他们三人同样的焦急,再去上课,他总是不由自主的看着她之前坐的位置出神。 也是第一次,除了母亲,他有了了另外想保护的人。 所以父亲把他派到边关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的不满,甚至有些期待。 期待着终有一日,他变的强大,可以将她从明府中救出来。 若说真正的爱上她,应该是在香苏别苑里,那个容颜灵动的小姑娘,一下子闯进他的生命中。 那个时候其实他已经隐隐感觉到她接近她的目的不纯,也抵抗过,可还是沦陷了进去。 从此,非她不可! “君、烨”女子的声音带着喘息的软媚。 “嗯!” 男人重重应声,神智已经迷离。 夜色渐深,军营中士兵的低低笑语声已经听不到了,篝火渐渐熄灭,月光越发皎洁,带着远方的风,缓缓吹过。 吹散了那一声声娇喘,吹散了一声声呢喃,只留下不知谁的叹息,久久的在深夜里徘徊不去。 次日天还未亮,君烨已经起身,本不想吵醒二白,然而身体刚刚一动,二白便睁开了眼。 “现在就要出发吗?” “嗯,如果不是刚打完仗,昨晚就该走了,你睡吧,不必管我!”君烨已经穿上中衣,回头抚着女子的脸颊,长眸深邃。 二白穿了衣服起身,将外袍和铠甲拿过来,给他穿上,心头升起万般不舍,竟似这一去要很久才回来一般。 “舍不得我?”男人低低哑哑的笑。 “要快点回来,回来晚了,说不定我等不及,就嫁给别人了!” “那一日你从金域城墙上跳下来,所有的人都看着,都知道你是本尊的女人,恐怕这大燕除了我没人敢娶你了,所以,我放心的很!” 二白伸臂抱着他,弯眉笑道,“怪不得,敢这样明目张胆的进本公主的大帐。” 君烨伸手推她,“别,你刚醒,这铠甲凉!” 二白摇头,“我不怕凉,让我再抱抱你!” “二白,等着我!” “好!” 大军戌时出发,东边刚刚泛白,天地混沌,二白站在账外看着君烨翻身上了马,英挺的背影隐没在早晨的薄雾中,突然那样心慌,几乎想就这样追上去,随他一起去。 十万大军出征,马蹄轰隆,震醒了夏日的黎明。 厥真族举国之兵不过才五万,君烨和慕容遇带着十万大军讨伐,几乎是稳胜。 而且君烨身边又有亓炎和慕容遇两人相护,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也许是因为燕昭宇已经答应考虑两人的婚事,所以她才有些迫不及待,一日便似十日的难熬;也许是刚刚相聚又要离别,才这样不舍。 二白压下心中的不安,看着大军渐渐远去,一直到十万兵马变成模糊的一线,太阳已经升起,朝霞万里,二白映着明媚的阳光浅浅一笑。 君烨,我会像上次一样,在上京等着你凯旋归来! 57 团聚 君烨带着十万精兵出征,天亮之后,青岚带领着五万荆州守城军护送二白和燕昭宇回大燕。 被攻打下的那些城池已经还给北楚,然而他们经过时,仍然被热情相待。 城中的官员接到了朝廷的旨意,对燕军似是自己的军队一样照顾周到,而城中百姓感激燕军不曾屠杀抢掠,所以走的时候甚至还有百姓自发的出城相送。 二白笑的无语,燕军做为攻打侵略的一方,能受到这样英雄般的待遇,举天之下,也不可能有了! 快马加鞭,五日后,远远的已经看到嵘谷关。 二白骑在马上,深深吸了口气,两个月,她被强迫到北楚游历了一番,终于回来了! 进关后,便收到了边境的军报,君烨率兵已经到了官员,自北楚过去,如天兵一般降临在厥真族的后方,将敌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厥真被杀敌两万,剩下的三万兵马已经退出观阳三十里。 二白看着捷报,笑想君烨这样神速,也许很快就会将厥真族赶出去,说不定一路快把加鞭,比他们还要先回到上京。 在嵘谷关并没有做太久的停留,大军继续上路。 到了荆州的时候已经是六月末,青岚和景州兵马留下,另派一支小队继续护送二白和燕昭宇回上京。 青岚一直送出荆州三十里,下马和二白道别, “小公主一路保重!” “你也是!” 二白伸臂和她抱了一下,“保重!” “果子照顾好公主,回去后,代我向七娘她们问好,估计她们正翘首等待小公主的消息!”青岚淡声笑道。 “九娘放心,果子拿性命担保,以后定会保护好公主,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果子俏声笑道。 “放心吧!”二白道,“我早已经让元蓁传信回上京了,七娘她们一切都好,等闲了,我带她们来看你!” “好,小公主上马吧!一路顺风!” 二白翻身上马,和青岚挥手道别,走的很远了回头看去,依然能见青岚站在那里,一直望着他们的背影。 三日后到了上京,远远的看到城门外有人张望,然后看到二白和燕昭宇一行人啊,双目一瞪,顿时往回跑。 燕昭宇这次出征并没有公开亲征,也没有告诉朝中大臣,只说自己要出巡,然后带着几个侍卫便奔嵘谷关去了。 刚进城,就见七娘和月娘等人下了马车,正往城门这走,一起来的还有周昱。 看到二白,七娘还没走到跟前就已经掩面哭了起来。 “昭宇哥哥,你先回宫,我和七娘她们叙会儿话再回去!”二白转头对着燕昭宇道。 燕昭宇犹豫了一瞬才点头,“好,早点回来,芙儿还在宫里等着你呢!” 说罢抬手抚了一下二白的头,“去吧!” “嗯!” 二白下了马,向着七娘等人走去。 刚刚正午,阳光炽热,街上行人不多,七娘几个女子站在那,到是格外的引人注目。 二白一过去,众人纷纷喊道,“掌柜的!” 声音都有些哽咽。 七娘泪眼模糊的打量二白,点头道,“好,回来就好!” 果子上前一步嬉笑道,“七娘别哭了,我们都好好的!” “嗯,是我们这些人无能,才让掌柜的受了这么多苦!”七娘拿帕子掩着唇,泪水涟涟。 月娘也跟着抹泪,却劝道,“掌柜回来了就好,七娘别自责了!” “七娘!”二白伸臂抱住她,劝道,“别哭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回馆里再哭!” 二白半开玩笑的一句,立刻引的别人噗嗤笑了一声。 七娘也撇了撇嘴,用帕子将脸上的泪痕一抹,含泪笑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你知不知道这这两月我们怎么过来的?” 说罢揽上二白的手臂,“得了,不哭了,日头晒,咱们先回馆里再说!” 二白点了点头,刚要和七娘她们上马车,突然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陈允如站在众人身后,身形单薄,脸上带着落寞的表情,似打算一个离开。 二白走过去,问道,“陈姑娘以后有什么打算?” 陈允如摇了摇头,“还没有,但是我会刺绣,总不至于饿死!” 二白将一袋银子递给她,“这个给你!” 陈允如立刻推拒道,“不可,公主没有怨恨我,还将我带回上京,我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能再要公主的银子!” “拿着吧!”二白将银袋塞在她手里,挤眉笑道,“这些银子是萧薄元那些夫人,也是萧薄元的,你跟了他一场,花点他的银子说的过去!” 陈允如顿时要跪下去,“多谢公主!” “不用!”二白扶住她,“若是哪一日不想一个呆在上京了,就来潇湘馆找我!” “是!”陈允如低着头,眼泪落在银袋上,“公主大恩大德,小女子永生难忘!” 二白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向着正等着她的七娘等人走去。 坐在马车上回潇湘馆,太阳越来越烈,街上行人稀少,只听车外有人喊道,“这位好心人,您看到我们家文珠了吗?” 二白一愣,撩开车帘往外看,只见是柳氏,用一块破布蒙着毁容的脸,身上衣服褴褛,站在那,抓着过路的行人便问, “你看到我家文珠了吗?麻烦告诉她,银子没有了,我被客栈赶出来了,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麻烦让她赶快回来给我银子!” 过路的人嫌弃的推了她一把,像看疯子似的走了。 柳氏踉跄起身,又抓着别人开始问, “看到我家文珠了吗?告诉她我在挨饿!” 马车渐渐走的远了,女人的声音也渐渐听不到了。 七娘冷哼道,“这个女人前几日就开始在街上找她女儿了,她女儿失踪几个月了,也不见她找,如今被人赶出来了才想起来还有个害人的女儿!” 二白放下车帘,轻叹一声,不知是叹柳文珠,还是叹柳氏。 回了潇湘馆,众人围上来,又哭又笑,一番热闹且不说,一直到快天黑二白才回宫。 一路回到延寿宫,芙洛已经在里面等了两个时辰了。 听到宫人请安,惶急的跑出来,一把抱住二白,“鸾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她知道他们今天回来,一早便在宫门那等,结果只看到她皇兄。 听燕昭宇说二白回潇湘馆了,她本要出去找她,燕昭宇将她按下,道二白很快就会回来。 她便来延寿宫里等着,结果一直等到掌灯才见二白进来。 “别哭了!都哭成小花猫了!”二白调笑了一句,拉着她的手往花厅里走。 “恭迎公主回宫!” 宫女太监站成两列,纷纷跪下去。 “平身吧,和以前一样,没那么多规矩!” “是,奴婢们遵命!” 和二白处了几个月,这些小宫女喜欢二白随和的性子,渐渐有了感情,这两个月也是担心不已。 起身后,手忙脚乱的将沏好的茶、洗的果子等端上来。 芙洛抓着二白的手,哭了一会儿,抽泣道,“鸾姐姐,我都快担心死了,那个柳文珠,我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二白给她抹了抹泪,“她已经死了!” “鸾姐姐,快和我说说,这两个月都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欺负你了吗?”芙洛摇着二白的手道。 “哼!小姐如果不是顾及我,怎么会被他们欺负,早就将他们打的屁滚尿流!”果子在一旁插言道。 “柳文珠果然欺负你们了?果子你来说!”芙洛抹了一把泪,急忙将果子按在椅子上。 果子便将她们如何被骗,被抓走,一路如何到了金域,她和二白被柳文珠带去做苦力,二白如何耍弄她,然后逃跑又被抓回去,二白只得暂时答应做太子妃的事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 芙洛听的一会哭一会气,恨不得将柳文珠和萧薄元弄活了再杀一遍。 果子说道自己手指被砍的时候,语气痛恨,却没有了悲伤,还将断指给芙洛看。 看来真的已经释然。 二白在一旁听着,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气 芙洛心疼的抱着她,“果子,你真的太厉害了,如果是我,疼也会疼死了!应该把柳文珠的手指也一根根砍下来,给你报仇!” “我的仇已经报了!”果子将柳文珠逃到城门下,却没人给她开城门,然后被乱箭射死的事说给芙洛。 芙洛破涕为笑,恨声道,“她早就该死了! 二白捧着茶盏,看着茶香袅袅,突然想起了街上看到的柳氏,长睫一眨,她倏然转头,就见燕昭宇正站在门口,一声暗红色绣墨莲宽袍,斜斜的倚着的门框,灯影下,一双长眸带着疼痛幽幽的看着她。 见她看过来,才眸子一转,将疼惜掩去,低声笑道,“只顾叙话,连晚膳都忘了吃,你们不饿吗?” “都怪我!”芙洛拍了一下头,道,“我要在鸾姐姐宫里用膳!” “嗯!”燕昭宇走进来,拉着二白的手起身,带着她往饭厅里走,“我们三个人今晚一起吃团圆饭!” 很多亲人不在了,经过了那么多生死离合,他们三个还在,就是幸事。 燕昭宇左右手拉着二白和芙洛两人,只觉全天下都已经在掌心里。 饭厅里已经摆好了晚膳,还烫了酒。 芙洛给两人倒满,举杯道,“第一杯,庆祝鸾姐姐平安回来!” 三人一起碰杯,一饮而尽 “第二杯,庆祝皇兄大败北楚,以后让他们再不敢冒犯大燕!” 说着,芙洛又仰头喝下去。 二白伸手将她杯子抢过来,嫌弃道,“你这是故意找借口喝酒吧?等下喝醉了耍酒疯,我和昭宇哥哥可不管你!” “我什么时候耍过酒疯?”芙洛瞪大了杏眼问道。 “当然有,五六岁的时候,有一次中秋宫宴,我们陪着皇祖母一起过节,你偷着喝了半壶酒,然后又蹦又跳,满院子乱转,一下子掉到鱼缸里,吓得皇祖母从此再不敢在延寿宫养鱼了!” “啊?”芙洛窘迫的看着燕昭宇,“有这种事吗?我怎么不记得?” 燕昭宇拿着酒杯自顾喝酒,高束的墨发垂下来,墨色染了昏黄的灯火,映着他俊魅的面孔,尊贵而优雅,他低低的笑,“你鸾姐姐,自然不骗你!” 二白扶额轻笑,事没错,只是人不对,中秋宫宴喝醉掉到鱼缸里的人、 分明是燕昭宇! 可怜的芙洛替人背了黑锅,无限怅然,“我怎么会那么蠢?” “咳!” 燕昭宇呛了一口酒,掩唇低咳起来。 二白笑的眉眼生花,笑意渐在她眸底,荡漾出一圈圈涟漪。 三人边聊边喝,饭吃到一半,都有了一些醉意。 中途芙洛说是出恭,却半晌没有回来,二白出去寻她,只见芙洛坐在木廊下,手里拿着半壶酒,正看着天上的月色发呆。 “小丫头思春了吧?”二白坐在她对面,伸脚踢了踢她。 芙洛目光有些迷离,脸上红了红,问道,“鸾姐姐你说君烨哥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你是想问你君烨哥哥还是慕容遇?”二白歪着头挑眉笑道。 “当然是、”芙洛脸上更红,杏眸里流光轻转,“他们两个人不是在一起,问谁不是一样!” 二白叹了一声,“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受骗被人抓了去,你和慕容遇都已经成亲了!” 芙洛窘迫的结巴道,“谁、谁稀罕、嫁他?” 说完忙拿起酒壶喝了一口,喝的太急,被呛了一口,顿时咳了起来。 “急什么?”二白俯身给她拍了拍背。 “我、咳,我才、咳咳、我才没急着嫁给他!”芙洛一句话说下来,憋的俏脸通红。 二白嗤笑一声,“我是说,喝个酒急什么?” 芙洛,“。。。。。” 半晌,她不咳了,脸色依旧涨红,手指摩挲着酒壶上雕刻的花纹,低低的道,“我就是有点担心他,想让他早点回来!” 二白转头看着天上毛毛的月色,淡声道,“快了吧!” 应该快回来了,可是自从路上连接收到两封捷报之后,那边就再也没有消息传来。 也许捷报正在来上京的途中,也许君烨和慕容遇正准备点兵回京。 总之,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们很快就会回来! 二白却不知,此时观阳的征伐之战陷入了僵局。 58 最后一战 君烨带兵到了观阳以后,打了两场胜仗,将厥真族赶出大燕边境三十里,然而厥真并没有退兵,剩下的二万多兵马,和大燕玩起了游击战。 利用山地沼泽的形,各种伏击埋伏,每次燕军一来,他们便跑,等燕军一撤,又带兵来骚扰边境的村镇。 而且他们还驯化了野狼作战,专门攻击马腿,让燕军苦不堪言。 慕容遇带兵有一次也中了他们的埋伏,损失了几千兵马,痛声骂厥真狡诈。 君烨下令收兵,退回观阳,不再主动出击。 慕容遇面露焦急,“这样下去,我们要在这里守到什么时候去?这群厥真人,真是可恶至极!” 君烨手里拿着一本古书,淡定的坐在桌案后,缓声道,“去年冬天厥真受了雪灾,牛羊损失惨重,他们没办法再用牲畜和大燕换粮食,才会做起强盗的买卖。我们只要按兵不动,他们粮草不足,并不能维持多久。” 男人眸光一转,将手里的书卷放在桌案上,吩咐道,“传消息出去,就说郭家村里有我们的屯粮。” 郭家村离观阳城有十多里,最靠近厥真边境,也是厥真经常抢劫的村子。 如果燕军想要攻打厥真,在郭家村中屯粮,也是情理之中 慕容遇一怔,“你想引他们来抢粮食?” 君烨扬唇一笑,“厥真如今很缺粮食,即便知道这是个骗局,也会想来试探一下的!” 慕容遇眼睛一亮,“我马上去办!” 两日后,夜里有些阴沉,万籁俱静。 郭家村靠北,盛夏的晚上还有些寒凉,早早的村民便已经入睡。 村子里漆黑一片,连盏灯火也看不到,只有偶尔从薄云里透出来的弯月发出迷离的光芒,淡淡的照在这个边关的小村子上。 夜里子时,突然有一群黑影偷偷进了村子,大概有几百人,身形敏捷,飞快的向着粮仓蹿了过去。 因为是个小村子,粮仓也不大,三间土房一间偏房,院墙低矮,里面有十几个燕军守着。 黑影猫腰靠近,然后埋伏在粮仓的土墙外。 这个时辰是人最困的时候,守仓的侍卫头领盯不住了,打着哈欠道,“困的不行了,我先去睡会,你们好好看着!” 说完,往旁边的屋子里去睡觉了。 侍卫首领走了以后,有人立刻埋怨道,“他倒好,自己去睡了,留下我们守夜!” “你说着厥真兵都被咱们打怕了,应该不会来了吧!” “谁说不是呢,我看咱们也睡觉去吧!” 守在门口的一侍卫道,“哥几个也别埋怨了,你们都去睡,我一个人在这里守着,反正离的也近,有什么事我喊你们!” 其他人顿时一乐, “那就辛苦杠子了!” “改天请你喝酒!” 一边说着,一边往旁边的屋子去睡觉,地上铺着干草,也不脱衣服,直接倒在地上就睡。 叫杠子的士兵见他们走了,坐在地上,倚着木门,抱着长刀,也开始打盹。 突然只觉头上一暗,他顿时睁开眼睛,抬头一看,只见上百厥真兵站在面前,拿刀团团将粮仓包围。 他两腿一软,顿时跪在地上,“饶命,大爷饶命!” 一个厥真兵一脚踹开木门,只见里面堆满了麻袋,用刀一捅,白花花的谷粒流了出来。 其他人就像饿狼见了肉一样的扑过去,两眼在黑夜里发光,恨不得直接抓一把谷粟塞进嘴里。 此时那小首领和其他睡觉的人听到声音也全部走了出来,见对方人多,一个个吓的脸色惶白,颤声道,“你、你们想做什么?” “杀了他们!” 厥真兵的头领低吼一声。 燕兵浑身一抖,顿时跪下去,“别、别杀我们,我们不喊,别杀我们!” 厥真的小头领走过去,月色下凸眼厚唇,看上去异常的狰狞,举起刀就要砍下去。 “别杀我们,我们可以给你们保密,粮仓的粮食你们随便拿!”燕军侍卫急声喊道。 “什么保密?”厥真兵问道。 侍卫小头领忙道,“这是燕军的计谋,故意把郭家村屯粮的消息透漏给你们,让你们来劫粮,然后等你们来了以后,在将你们全部剿灭,我保证们只要你不要杀我们,劫粮的事,我们绝不外露,你要是把我们杀了,事情败露,以后你们想来劫粮也劫不到了!” 厥真兵眯着眼,“你说的可是真的?” “句句是实话!我们不是君烨的手下,只是观阳的守城军,我们不想死,只求一条活路!” “是啊,我们保证不说出去!” “粮食都给你们,别杀我们!” 其他人也纷纷跟着求饶。 厥真兵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的粮食,又看了一眼这些哀求的燕军,脸上露出狞笑,“你们说的可是真的?” “小的们不敢骗您,你们今天来的兵不多,搬不了这么多粮食,只要不杀了我们,你们还可以再来!” “你们果真不说出去?”厥真兵满脸凶横,似并不相信他们的话。 “那当然,如果我们说出去,丢了粮食,我们脑袋也保不住啊!”燕军侍卫道。 那些厥真兵互相看了看,觉得此举可行,立刻有两人将他们押到一边,然后其他人去搬粮食。 厥真兵这次只是来试探虚实,带的人的确不多,粮食搬走了只有少半。 “明日子时我们还来,要是你敢骗我,我一定宰了你!”厥真兵拿着腰刀在燕军侍卫脸上拍打威胁。 “大爷放心,小的绝对不敢!”燕军侍卫一脸卑微讨好的笑道。 厥真兵很快撤走,离开粮仓,却有一人猫腰蹲在墙下,听着里面的动静。 只听那些燕军瑟瑟聚到一起,一人问道,“头儿,失粮的事我们真不上禀?” 那小头领抬手打在他头上,骂道,“你是不是傻,粮食被劫走了,我们却好好的站在这里,被上面追究下来,你脑袋不要了!” “那怎么办?粮食最后都没了,咱们也得死啊!” “先保住命再说,等厥真人把粮食都劫走了,大不了咱们也投奔厥真去,总不白白送死!” “头儿说的对!” 其他人纷纷附和。 墙下的厥真兵得意一笑,纵身去追赶前面的队伍了。 次日,还不到子时,几千厥真兵便进了村。 从胡同里向着粮仓包抄过去,只见院子里有两个燕军正守着,见厥真兵一来,麻溜的跑了。 率兵来的依旧是昨日夜里那个厥真兵,见燕军识趣的跑了,越发得意,大步往前走,一脚踹开木门,然后黑暗中只听“嗡”的一声,他脸上得意的表情还未收起便永远的停在那儿,眉心中箭,砰然倒地。 然后屋子里飞箭如雨,急射而出,瞬间土屋前的厥真兵便倒下了一片。 惨叫声顿起,厥真兵大乱,几千人挤在那等着搬粮食,还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何事就见周围房屋上顿时出现大批的燕军,手持弓箭,箭光凛凛,闪着幽幽寒光,对他们射下来。 大批大批的厥真兵倒下去,惨叫哀嚎,嚷着撤兵。 土屋里的燕军一边飞快的射箭,一边走出来,领头的人正是昨日的侍卫头领,此时目光清寒凛然,哪里还见昨日的半分怯懦。 厥真兵高喊着上当了,一边用腰刀抵挡箭雨,一边沿着胡同往外退。 此时胡同里的那些百姓家的窗户突然打开,无数飞箭射出,厥真兵顿时又倒下一片。 剩下的厥真兵简直疯了,只觉哪里都是燕军,四处都是飞箭,无处可逃,无处可躲,有的士兵干脆也不逃,翻过墙想杀进去,然而一跳下去顿时惨叫了一声,墙下竟然是陷阱。 本躲在偏房的百姓冲出来,早已狠毒了这群不断骚扰百姓、烧杀抢掠的厥真兵,拿起铁锅对着陷阱砸下去。 越来越多的百姓涌出来,拿着铁锹举着锄头,对着剩下的几百个厥真兵一阵乱打,泄愤似的用力,很快,来抢劫粮的五千厥真兵没有任何抵抗力的全军覆没。 燕军几乎一人未伤! 这可是个大好的消息,不但杀了厥真兵,更重要的是让百姓知道,只要他们站起来,也可以抵抗侵略。 一大早晨,天刚亮,慕容遇便急冲冲的进了君烨的院子,兴奋的大声喊道,“太好了,这场仗打的简直太痛快!” 君烨一身战袍,衣袍如墨,身姿高挺,大步往外走,“马上调兵赶往郭家村,厥真人最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得到消息以后,一定会却郭家村屠村,我们立刻赶过去!” “来了正好,小爷还怕他们吓破了胆不来呢!” 慕容遇面色激动,跟着君烨身后,快步出门,上马向着郭家村而去。 厥真兵的确怒了,主将古那是厥真族首领的亲弟弟,为人阴狠,骁勇善战,虽然和君烨几次交锋都落败,但都是明刀明枪的败,而且他一直认为是燕军人数占了优势。 而昨日五千士兵被埋伏,一个人都没回来,着实将古那气的不轻。 尤其是在郭家村中的埋伏,骁勇的厥真兵竟然被懦弱的百姓打死,更让他恼怒! 好似一只经常被他们欺负的羊,突然咬了他们一口,自然怒不可遏! 所以带着全部的厥真兵直奔气势汹汹直奔郭家村来了。 进了村子,便觉得不对,大白日里,整个村子竟然静悄悄的。 古那挥手怒道,“分路搜,见一个杀一个,鸡犬不留!” “是!” 厥真兵仅剩不到两万的兵马,分成几路向着村子里进攻, 然而等待他们的不是待杀的百姓,却是凛凛寒箭! 昨晚上没有一个厥真兵回去,也没有人知道那五千兵马是怎么死的,所以当燕军出现在房上,飞箭自百姓家射出来的时候,所有的厥真兵几乎都慌成了一团。 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倒下去,却连敌人都够不到,着实让人抓狂。 整个村子里哀嚎声、痛骂声连成一片,厥真兵慌乱失措,互相拥挤踩踏,溃不成军。 而那些燕军射完手里的箭便跑,忽前忽后,忽左忽右,打的厥真兵晕头转向。 伏击战,也不只是他们会用! 一阵慌乱之后,有的厥真兵冷静下来,跳过围墙想进院子里去杀人,刚翻进去便掉进村民挖掘的陷阱,看着里面同伴的尸体,终于死了个明白。 古那被杀红了眼,然而看着自己的兵马迅速渐少,却连燕军的战袍都没摸到一个,也开始慌乱,不得不下令撤退。 然而等九死一生的厥真兵冲出来时,站在他们前面的却是十万凛然而立的燕军,君烨骑在马上,尊贵如神,抬手做了一个进攻的手势,淡漠的道, “不留战俘!” 留下一个厥真兵,以后可能就会死十个大燕百姓! 所以,一个不留! 打到他们心服口服,再不敢进犯! “轰隆!” 十万大军向着剩了不到一万的厥真兵冲过来,如流沙淹没而来,几乎不用拔出兵器,就是踩,也能把厥真兵踩死! 厥真兵真的怕了,两腿发抖,浑身战战,只站在那等死! 古那举着刀喝道,“杀出去,厥真族的人就算死也要站着死,活着出去的人,本王赏金千两!” 他一声怒吼激起了这些厥真兵最后的斗志,咬牙对着燕军冲上去。 烟尘弥漫,杀声四起,厥真兵咬牙瞪眼,不要命的和燕军拼杀起来。 从太阳刚刚升起一直到正午,郭家村的土地已经被染成了红色,烈阳如火,血流成河。 厥真兵不要命的拼杀,竟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出来,几十个士兵护着古那冲杀出去,向着倮倮山而逃。 慕容遇手下一副将见古那要逃,带着兵追上去。 慕容遇被围在中间正和厥真兵拼杀,看到那副将,大声喊道,“宋和,小心!” 宋和是个年轻的少将,跟着慕容遇已经几年,冲锋陷阵,有勇有谋,一直是慕容遇很喜欢的一名副将。 今日杀红了眼,不想再放虎归山,带着一小队人去追古那。 君烨眉头一皱,策马也跟上去。 到了倮倮山脚下,看着两方人马上山的痕迹,君烨蹙眉,宋和带着人马追上山去了。 君烨眸子一眯,跟着进山。 倮倮山已经属于厥真族的地方,山崖陡峭,树林密集,策马进去,几百年的林子遮天蔽日,光线顿时暗下来。 走了不远便看到了有中了埋伏的燕军,皆是马踩在铁蒺藜上,翻到后,触动机关,被竹枪射中。 厥真兵为抵抗燕军突袭,隐在倮倮山中,布置了各种陷阱机关,宋和究竟是年轻气盛,竟不顾一切的闯了进来。 再往前走,不断能看到中了埋伏的燕军,甚至有的身体上连伤口都没有。 厥真本就是非常神秘的一族,善于驯化动物,这山里埋伏着什么谁也不清楚。 突然听到前面有惨叫声,君烨眸光一冷,弃马纵身而去。 前面出了林子,眼前霍然开朗,一处断崖上,只见宋和率领的燕军正和厥真兵站在一起,宋和手持长刀站在悬崖边上,看着士兵作战,远处古那正拉弓对着他瞄准。 君烨飞身而起,似山中鹘鹰,惊风而至,一把抄起宋和向后急撤。 飞箭贴着宋和的肩膀擦身而过,落入悬崖中,古那见君烨出现,顿时向后一跃,隐入山林中。 厥真兵只还有三四人负隅抵抗,似要掩护这古那撤退,却被燕军缠住,无法脱身。 君烨放下宋和,只觉他似有些不对,浑身僵硬,目光呆滞,直直的看着他。 君烨眉头微皱,刚要问话,就见宋和突然咧嘴诡异的一笑,然后嘴张开,一条纤细浑身漆黑的蛇猛然蹿了出来,速度之快,超出人肉眼所见,两根尖牙,猛的扎进君烨脖颈上,黑血顿时流出来。 君烨极快的捏住蛇头,将它碎成数段,然而仍然晚了一步,只觉从脖子开始,身体往下一点点僵硬,不过是瞬间,全身渐渐麻木,他单膝跪在地上,想用功将蛇毒逼出,意识却渐渐模糊。 前面的打斗声已经听不到,周围的一切都变的馄饨不清。 他努力想保持清醒,想要直起身来,身体却已经不听使唤。 “二白、”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想起的两个字。 眼前似突然出现一汪清湖,少女从水里出来,趴在湖岸的山石上,一张精致俏脸被水冲的清艳绝伦,嘴里吐出一口水,灵动的桃花眼里带着懊恼。 他努力的想,这是什么地方。 最后终于想起,原来是在香苏别苑里,两人十年后初见。 少女的笑脸也开始变的模糊,却有声音在他耳边清晰响起, “君烨!” “君烨!” 他伸手想要去抚一下她的脸,眼前却只剩下漆黑一片。 崖风忽起,割脸如刀,吹起男人的墨发,似天边最后一抹云,被风吹散,渐渐没有了痕迹。 宋和身体倒下去,双目凸瞪,直直的看着君烨,伸出僵直的手,用力的抓了一下,不知道是想救君烨,还是求君烨救他。 古那从树后出来,阴冷一笑,弓箭对准半跪在地上的君烨。 “君少,小心!” 只听丛林里一声嘶喊,慕容遇带兵飞快纵马而来,看到宋和倒在地上,以为君烨正要救他,想也不想,一箭射向古那。 “噗”的一声,古那胸口中箭,手中的箭也已经发出,用尽了他临死之前所有的力气,飞箭迎风急射而去,直接射在君烨的肩膀上,然后将半跪在地上的男人惯飞出去,直直落下山崖。 “君少!” 慕容遇嘶声大吼! 没想到君烨竟然会没躲开这一箭,看着男人落崖的身影,慕容遇双目赤红,身形急纵而至,扑在悬崖上,却见崖下山雾弥漫,哪还有男人的身影。 他想也未想,纵身跳下悬崖。 “将军!” “大将军!” 身后燕军已跟来,纷纷扑至崖边,然而连慕容遇也看不见了。 “快去寻找下山的路!” “快去找绳索!” “马上去通知亓炎将军!” 狂风呼啸,崖上燕军乱成一团,纷乱奔走。 59 惊梦 二白这几日一直心神不宁,半夜里总是突然惊醒,周围一片黑暗,她恍惚以为自己还在回大燕的途中,还是君烨临走前的那一夜,她伸手想去抱他,手摸到软滑清冷的锦被,才想起自己已经回宫了。 心头莫名的一片荒凉。 晚上睡不好,白日里快到午时才起,果子进来伺候她穿衣服,道,“媛婕妤来了,在外面等了两个时辰了!” 媛婕妤? 二白脑子里有些混沌,想了一下,才想起说的是孙珺媛。 由原来的媛美人已经被燕昭宇封为婕妤。 自燕昭宇出征的那一日起,孙珺媛便出宫去了城外的水月庵,带发修行了一个月,说是为明鸾公主和玄宁帝祈福。 昨日才回来,燕昭宇感念其心善,封为媛婕妤。 今日一早便想二白请安来了! 二白洗漱完已经快正午了,果子笑道,“这早膳都变成午膳了,小姐怎么突然这样嗜睡?” 晚上总是惊醒,白天睡的也混沌不踏实,二白怕果子担心,只道是秋乏。 两人进了饭厅,只见媛婕妤正在一旁候着,在水月庵呆了一个月,面容消瘦,容颜却越发清丽,多了几分弱不禁风的柔弱感。 她穿着芙蓉色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发绕珠翠,却像是宫女一样躬身侍立在一旁,见二白进来,忙上前福身请安,“臣妾见过公主!公主平安归来,臣妾昨晚对天连拜,跪谢上苍恩德!” 说罢,用一脚抿了一下眼角的泪。 二白注意到孙珺媛对她的称呼已经从掌柜的变成公主,她不动声色的一笑,“媛婕妤有心了!” 媛婕妤立刻道,“只要公主平平安安,臣妾即便再去水月庵吃素祈福一个月,也心甘情愿。” 二白目光凉凉的看着她,轻声笑道,“那你就再去水月庵呆一个月吧!” 孙珺媛一怔,讪讪笑道,“公主和皇上都已经回来了,臣妾就不去了!” “可是边境还在打仗,媛婕妤就当是为那些将士祈福吧!”二白浅浅扫她一眼,坐在椅子上,神色疏离。 孙珺媛忙上前一步,蹲下身为二白捶腿,“臣妾更想留下伺候皇上和公主,臣妾是不是有什么做错的地方惹公主生气?公主随便打骂,臣妾跟了公主这么多年,绝不敢有半分怨言!” 二白笑了一声,端起茶盏想要喝茶,突然一顿,抬头问道,“珺媛在这茶里没有下致幻的药物吧?” 孙珺媛倏然抬头,脸色苍白,勉强勾唇笑道,“公主说的什么,臣妾不懂!” 二白放下茶盏,伸手挑起女子尖细的下巴,脸色一点点冷下来,“珺媛,你跟我多年,也为我做过很多事,所以你做的错事,我不再追究,从此,你不再是我的人,离开皇宫,算是我感念主仆旧情给你一条生路!” 孙珺媛脸色大变,紧紧抱住二白的腿,“公主,掌柜的!臣妾做了什么让公主生气?您告诉臣妾,我一定改,求您别撵臣妾离开,臣妾无父无母,在这世上孤苦无依早已没了亲人,求掌柜的不要赶我走!” “皇上册封臣妾,也不过是看在公主的名字上,公主要是不高兴,臣妾以后再也不见皇上!” 二白却懒得再看她一眼,起身往外走,“你做了什么自己清楚,离开皇宫,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孙珺媛扑倒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掌柜的、掌柜的!” 果子这一会也听明白了,她们被抓走了以后,二白的确没有再做过噩梦,她还以为是因为离开皇宫的原因,原来是宋珺媛从中作梗。 恨恨的瞪了孙珺媛一眼,骂了一句“背信弃义”,抬步跟上二白。 出了饭厅二白摸了摸肚子,只顾和孙珺媛置气,饭也没吃。 可谁知那些饭菜安不安全? 二白径直出了延寿宫,去芙蓉宫蹭饭去了。 二白一走,那些宫女也全部退了出去,只留下孙珺媛一个人伏在地上痛哭。 “娘娘!” “娘娘,您怎么了?” 她贴身的宫女走进来,顿时一惊,搀扶着她起身。 孙珺媛满脸泪痕,垂着眸子,幽光暗沉。 晌午燕昭宇本想去延寿宫用午膳,突然又有大臣觐见,耽搁了一会,见时辰不早了,便在御书房外殿摆膳随便用了些。 午后小憩了半个时辰,刚刚起身,就用侍卫匆匆进来道,“禀皇上,玉华宫宫女求见,说媛婕妤上吊自尽了!” “什么?”燕昭宇眉头一皱,起身道,“召太医先救媛婕妤,朕这就过去。” 邱忠上前来给燕昭宇披上外袍,淡声道,“好端端的,媛婕妤为什么要自尽?” 昨天刚得了封赏,今天就自尽,实在有些蹊跷。 燕昭宇眉头微皱,因为孙珺媛是二白的人,所以他对她也格外的关照了些,发生了什么事? “随朕去看看!” “是!” 到了玉华宫,门外跪着满地宫侍,见燕昭宇过来,纷纷跪拜请安。 太医从里面出来,“微臣见过皇上!” 燕昭宇点了点头问道,“媛婕妤怎么样?” “幸好宫人发现的及时,已经没有大碍了,微臣开两副舒心化气的药物便是了!” “嗯,去吧!”燕昭宇微一颔首,进了内殿。 只见媛婕妤正在床上躺着,双眼紧闭,脖颈上一条醒目的勒痕。 旁边守着两个贴身宫女,正哭哭啼啼的劝她,看到燕昭宇请安后,退了出去。 “皇上、”媛婕妤声音嘶哑,挣扎着要起来。 燕昭宇过去,语气有些清冷,“这是怎么了?” 媛婕妤跪在床上,墨发垂在脸颊两侧,将她苍白柔弱的面色遮挡,只看到一双眸子凄婉含泪, “皇上,妾身入宫将近三年,虽是听公主之命入宫,却也尽心尽力侍奉皇上。臣妾虽然知道皇上是不属于臣妾的,仍旧偷偷的爱慕,在心里把皇上当做臣妾的夫君,当做良人,只想一生一世的陪着皇上,哪怕是做宫女,做下人,也心甘情愿!”她嗓子暗哑,声音哽咽情深,让人动容。 她抹了一下泪水,继续道,“可是,如今皇上已经亲政,奸臣已除,公主用不到臣妾了,要臣妾离开皇宫。臣妾早已没了家人,孤苦伶仃,出宫后恐怕要遭恶人所强,臣妾是皇上的人,怎么能再被别人污了身子,干脆一死了之,干净上路!” 燕昭宇眸子深了深,声音缓和下来,“果真是鸾儿要你离宫?” “是!”媛婕妤低着头,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下来,滴落在床榻上,凄婉可怜。 “公主还说之前不断的做噩梦,是因为臣妾熬的药有问题,臣妾百口莫辩,愿以死明志!皇上若也不相信臣妾,可以将延寿宫剩的药拿来给臣妾喝,臣妾一定全部喝下!” 燕昭宇长眸中流光闪烁,点了点头,“你先养好伤,你的事朕会亲自去和鸾儿说!” “是,多谢皇上!但是皇宫万万不要为了臣妾和公主伤了和气,如果那样臣妾宁愿就这样去了!” “爱妃安心就是!” 燕昭宇出了玉华宫问道,“明鸾公主可在自己宫里?” 邱忠忙道,“宫人禀告,明鸾公主去芙蓉宫了!” 说罢立刻吩咐身后的宫人道,“摆驾芙蓉宫!” 燕昭宇往前走了一步,突然又停下,勾唇浅浅一笑,自语道,“何必去问?” “皇上说什么?”邱忠小心问道。 “不用去芙蓉宫了!告诉玉华宫的宫人,给他们主子剃发,天黑之前送出上京,就还是送到水月庵吧!”燕昭宇语调淡漠的吩咐道。 既然她想表忠心,还想留着干净的身子,这是最两全的法子。 邱忠一怔,“皇上,是要媛婕妤真的离宫出家?” “既然鸾儿不喜欢她,朕还留着她做什么?”燕昭宇清浅的道了一句,甚至都没再去问一句,转身回御书房。 陷害鸾儿的事若是真,他自然不会轻饶了她,但是鸾儿既然放她走,他便听她的,只是,皇宫里既然她呆不了,那这上京她也不必呆了。 “是!” 邱忠恭敬应了声,回身吩咐下去。 宋珺媛还在玉华宫等着,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燕昭宇要她出家的消息,顿时如晴天霹雳,震的她脸色大变。 “不,不要,我要见皇上,皇上不会这样狠心的!” “这一定是明鸾的主意,我要见皇上!” 宋珺媛挣扎着往外走,却被闯进来的两个小太监按住,邱忠手下的一个太监走进来,对端着剃刀的宫女道,“快点剃吧,天黑之前还要出宫呢!” “是!” 小宫女拿着剃刀上前要给宋珺媛剃发。 “不要,我不要剃发,不要出家!” “我要见皇上!” 宋珺媛奋力的挣扎,声嘶力竭的哭喊。 她不要出家,她不要再去过尼姑庵里清苦的日子,那一个月的苦她就受够了,每一日都恨不得偷偷回京,她怎么可能一辈子呆在那。 “咔嚓!” 一声,及腰的墨发被剪短,宋珺媛一怔,然后发了疯似的挣扎起来。 “我要见皇上!” “我要见公主!” 门外伺候的宫女听到媛婕妤撕心裂肺的哭喊,却没一个人敢进屋,知道媛婕妤得罪了明鸾公主,别牵扯到她们这些奴婢身上才好。 傍晚时,拉着媛婕妤的马车出了皇宫, 邱忠站在宫里的甬道上,听着马车里面传来的哭声,叹了口气,似自语般的问道,“现在你们知道,这宫里到底谁说了算吧?” 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忙躬身道,“是,奴才们谨记!” “嗯,回去吧!” 邱忠后背微微佝偻,一甩拂尘,往御书房里去了。 一连几日观阳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二白有意无意的会往御书房逛逛,想探点点消息,也派了人手下出去,吩咐他们只要看到有进京的急报,立刻来报她。 没有消息,二白越发的不安,夜里偶尔会梦到小时候的事,梦到君烨刚进宫,她发坏,让小太监将他的椅子锯了腿,想害在在课堂上出丑。 一转身,君烨就在她身后,宠溺的看着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调皮!” 她惊讶的看着他,问道,“你怎么长这么高了?” 想要抓他的手,一眨眼,君烨却不见了。 她慌张的四处寻找,燕昭宇却告诉她,君烨早就被他父亲派去边境了,从来没入过宫。 她心里大慌,摇头说不可能,他们明明还坐在一起听太傅讲书,怎么会没进过宫? 她又去找慕容遇,问他有没有见到君烨? 阿遇疑惑的看着她,问道,“谁是君烨?” 二白愣在那,无边的恐惧向着她笼罩而来,她跑遍了整个皇宫,问便了所有的宫人,然而,都说没见过他。 她慌的不知所措,在梦里大喊他的名字,然后猛然惊醒。 黑暗中,二白瞪着大眼睛,用力的喘息,良久脑子才渐渐恢复清明。 胸口跳的厉害,似是要跳出来一般, 下床倒了一杯冷茶灌下去,才觉得好了些,推开窗子,灯影暗淡,廊下一片昏暗,天上薄云遮月,月光朦胧凄迷,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投下白晃晃的光。 二白伏在窗子上,一直坐到天亮。 次日,用了早膳后,果子见二白神色恹恹,提议出宫走走。 出了延寿宫是一个小花园,燕昭宇的两个宫妃正走过来,两人嬉笑打闹,没看到二白走过来,娴修容被人推了一下,一下子撞在二白身上。 回头见是明鸾公主,两个宫妃吓的花容失色,顿时跪下去,“臣妾们无意冒犯公主,请公主责罚!” 二白抿唇一笑,“起来吧,是我走的快了些,这里又有树影遮挡,不关你们的事!” 两个宫妃这才敢起身,垂首侍立在一旁,让二白过去。 出了宫,车夫赶着马车往潇湘馆去,二白中途又改了主意,让马车去大司马府。 君烨不在,亓炎也不在,元蓁搬回了翡翠阁,整个大司马府都静悄悄的。 杜老管家听下人禀告,急匆匆而来,一撩衣摆要跪下去,“老奴参见公主!” 二白忙扶住他,“杜老不必行此大礼,我路过,所以进来看看阿鸾。” “是、阿鸾这几天打蔫,不怎么吃东西,公主正好过去看看!”杜老半弓着腰恭敬的道。 二白点了点头,往主院里走,问道,“君烨这几日可有书信回来!” 杜老摇了摇头,“不曾!” 二白脚步顿了一下,抬头道,“杜老去忙吧,我和阿鸾玩一会,不必陪着我!” “是,公主有需要让下人去找老奴!” 二白微一颔首,只带着果子进去。 院子里有几个下人正在打扫落叶,见二白进来,纷纷过来请安。 二白表情随和的应了声,沿着回廊往书房走,一路过去,只觉整个院子都异常的安静,似乎连风都停止了。 阿鸾趴在金杆上,闭着眼睛,对二白视若无睹,也没了往日嚣张的气焰。 二白伸出手指勾了勾它头上的毛,笑道,“你主子一直说你想我,怎么我来了,你连眼都不睁!” 阿鸾扭过头去,声音粗嘎的道,“阿鸾心情不好!” 果子噗嗤笑了一声,“一只鸟还有心情,笑掉大牙了!” 阿鸾瞥她一眼,有气无力的道,“爷是高贵的飞禽!” 二白摸了摸它的洁白的羽毛,奇怪的道,“是不是病了?” 阿鸾飞起来落在她肩膀上,琉璃眼珠瞪着她点头,“阿鸾病了,相思病。” 果子笑的更厉害,“你是不是想我们潇湘馆后院那只芦花母鸡了!” 这一次阿鸾连个不屑的眼神都不肯给果子了,趴在二白肩膀上,问道,“阿鸾想主子、阿鸾想主子!” “我看你啊就是看不到谁就想谁!”果子冷哼一声。 二白坐在木栏上,轻轻晃着双腿,看着身后书房空荡荡的窗子,心里也空荡荡的,极轻的道, “我也想他。” 二白在君烨的书房呆了一天,看他平时看的书,看他在书上写的字,一直到傍晚天色将暗,才带着果子离开。 回到宫里的时候,太阳快落山了,朝霞在宫殿的琉璃瓦上铺了一层金色,炫目多彩。 二白还未到延寿宫,路过早晨的那个小花园时,就听到假山后有隐隐约约的哭声传来。 树影下光线越发的昏暗,似有人躲在假山后,被花枝挡着看不分明。 二白脚步一缓,就听有女子哭道,“修容娘娘对我有恩,如今走了,我却不能送她一送!” 似是另一个女子劝道,“别难过了,这宫里本就是这样,兴衰荣辱没个定数,如今娘娘只是被送去尼姑庵,比起死去的许昭仪她们来,未必不是幸事!” “可是娘娘犯了什么错啊,就被罚出宫,不就是撞了那个明鸾公主,可我们娘娘也不是故意的!” “嘘!千万别胡说!若是被人听到了告到皇上那里去,你今晚就没命了!” 那女子哭哭啼啼,又嘟囔了一句什么,却听不清楚了。 一阵窸窣声,两人踩着落叶渐渐远去了。 二白脸色有些苍白,直直的站在那里。是早晨撞了她的那个宫妃,因为不小心撞了她一下,也和孙珺媛一样,被剃发罚出宫了。 二白身上一阵阵发凉,明明还是夏末,却似有寒气逼迫而来,让她忍不住发抖。 燕昭宇在清理后宫,以各种理由清理后宫。 这只能说明,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她走! 二白倏然转身,向着御书房走去。 御书房外,守门的小太监竟然没在,二白刚要推门而入,就听里面燕昭宇道。 “尸体找到了吗?” “是,听说两日后才找到,尸体已经、!”一大臣语气低沉,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因为天气太热,无法运回来,已经同宋将军一起火葬,正在途中!” “厥真那边什么情况?” “已经全部被剿灭,古那被慕容将军杀了!” “暂且封锁消息、” 此时邱忠正好开门出来,看着门外二白,一向泰山崩顶面不改色的人脸上竟闪过一抹慌色,忙跪下,大声道,“老奴参见明鸾公主!” 燕昭宇似一道风影般的闪身而出,看着二白,清浅一笑,“鸾儿来了怎么不进来?” 二白面无血色,唇瓣颤了颤,才发出声音,“你们、方才说谁的尸体找到了?” 燕昭宇唇角笑容一僵,立刻道,“是宋和将军,是他误入敌人陷阱,中了蛇毒,死了。” 说罢垂眸惋惜的叹了一声,“可惜了一名勇将,朕正同兵部尚书商讨如何追封宋和!” 兵部尚书走出来,“微臣参见公主!” “皇上说的可是真的?”二白的声音有些恍惚。 “是、”兵部尚书垂着头,语气如方才一般的沉重,“微臣、不敢欺瞒公主!” 二白在门外听的并不清晰,此时闻言,僵硬的身体又渐渐恢复了一丝暖意,她咬了咬苍白的唇,问道,“君烨呢?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就会回来了,厥真兵已被剿灭,他们正在回上京的途中!”燕昭宇抚了抚二白的微凉的脸颊,心疼的道,“身上怎么这般凉?” 说罢吩咐宫人拿了自己的披风来,围在二白身上,柔声道,“我同刑大人还有事要谈,你先回去,等着我一起用晚膳!” 二白微一点头,转身往外走。 燕昭宇站在廊下,一直看着她出了御书房,眉心才微微蹙起。 “皇上,慕容将军很快就要回朝,这、这恐怕瞒不住啊!”邱忠上前忧心道。 燕昭宇眉目间笼着一层阴郁,低声道,“瞒几日,算几日!” 她乍听到这消息,定然受不了,这几日想必也会陆续看到端倪,一点点接受,总比突然告诉她的好! 60 结局(一) 二白出了御书房了,一路心思不宁,走到快延寿宫时,才想起自己是去质问燕昭宇那些宫妃的事。 却什么都没问就回来了! 如今却也没有心思问了。 晚膳的时候,燕昭宇丝毫不提前线征战的事,也不提君烨他们回京,二白竟也不敢再问。 次日,等不到大军回城,二白立刻派人去打探观阳的情况。 一连几日心神不定,属下回来禀告,大军的确已经在回上京的路上,已经过了荆州,只是、领兵的是慕容遇和亓炎,不见君烨。 二白心里大慌,再等不下去,一个人策马出了上京,沿着官道一路迎上去。 燕昭宇得到消息的时候,龙袍都未换,从早朝上下来匆忙追上去,却只看到女子绝尘而去的背影。 二白一夜未休,纵马狂奔,次日早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隐隐已经看到大军的影子。 晨雾弥漫,扑在脸上,刺骨的寒凉。 大军从浓浓雾气中穿过,渐渐的近了,脚步踏在大地上,发出沉重的轰隆声。 慕容遇骑马走在最前面,看到寂静的官道上女子坐在马背上模糊而单薄的身影,突然停在那,然后十万大军齐齐停了下来。 慕容遇怀中似抱着什么东西,下了马,一步步走过来。 二白翻身下马,握着马绳的手微微发白,一双桃花眸似这吞天没地的大雾中唯一炯澈的一抹光亮,她静静的看着慕容遇走近。 “阿遇,他呢?”她轻轻问道。 慕容遇双手紧紧的抱着一瓷罐,单膝跪下去,削瘦的脸颊上悲恸难忍,嘶哑道,“鸾儿,对不起,我没把君少带回来!” 十万大军死寂一般的安静,渐渐有忍耐的低泣声传来,渐渐连成一片,似黎明前失主的狼群发出阵阵悲鸣。 漫天的雾气似是一张巨网紧紧的向着她笼罩而来,呼吸被扼住,二白面色苍白的可怕,眼睛的一行行清泪流下来,惶恐的看着慕容遇,不断后退,“不,不会,他要我在上京等着他,他怎么会不回来!” 慕容遇坚挺的身躯似压着千斤,他躬着的身体紧绷着,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瓷罐上,然后顺着罐子流到他满是创伤的手上。 二白目中满是恐惧,一退再退, “他说会回来娶我的!” “他从来没有骗过我!” “我一定是又噩梦了!” 二白口中不断的低喃,神情真若陷在梦魇中一样的惶恐、迷茫,她翻身上了马,调转马头,勒马往回走。 马只奔出去几步,二白单薄的身体猛然仰翻下去。 慕容遇一惊,刚要起身,只见一道红影穿雾飞掠而来,倏忽而至,一把将二白揽在怀中。 夏末的天气,雨下起来便似没有终止,淅淅沥沥,将夏日最后一抹暑气也冲刷殆尽。 二白自从被燕昭宇带回宫里以后,已经昏迷了三日。 七娘和月娘都进了宫,和燕昭宇轮流的守着,然而少女却似陷入了深眠一般,迟迟不肯睁眼。 二白一直在做梦,梦到了小时候在延寿宫里的事,和燕昭宇一起读书写字,她惹皇祖母生气,燕昭宇替她受罚。两人早上去皇祖母房里背书,她脸上总是带着慈和的笑,欣慰的看着两人,拉着他们的手,告诉他们一辈子都不许吵架,不许分开。 梦到第一次看到君烨,他和君澈一起进宫读书,他第一个走进来,十五六岁的样子,已经是俊美的翩翩少年郎,目光沉静,不见那些官宦子弟的轻浮和毛躁,微挑的凤眸温淡无波,淡声的道,他叫君烨。 她坐在最中间,左右是燕昭宇和慕容遇,看着少年愣了一下,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恍惚间他们已经长大,在香苏别苑的时候,她因受了伤便一直赖在他床上,夜里突然醒来,发现被他抱在怀里,她想挣扎出来,却被他用力的抱住,一双漆黑的眸子里碎了星光在里面,调笑道,“锦二白,你勾引本尊!” 她想反驳,明明是他抱住她不放,怎么成了她勾引他? 反驳的话却被他吞入口中,他的唇瓣那样凉,唇舌却那样温柔,一下下的吻着她,勾起她心底埋的最深的悸动。 仍旧是香苏别苑里,两个人在书房,他看书,她和阿鸾在一旁斗嘴,初春的天气,窗外花开的正好,丝丝清香顺着半开的窗子吹进来,一切都岁月静好! 突然又到了金域,她从城墙上一跃而下,落入他怀中,周围大军十万,他眼中却只有她一人,长眸沉静,如在宫里那一日初见,他抱着她,低低的道, “在上京,乖乖的等着我回来!” “等着我回来!” 二白想说她会乖乖的,不管多久都会等,等他回来她就嫁给他。可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风那烈,刮的她眼泪直流,目光渐渐模糊,男人的样子也渐渐模糊,周围空荡荡的,所有人都不见了。 “掌柜的、掌柜的!” 似有人在喊她,旁边还有人哭泣,二白睁开眼睛,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掌柜的!你醒了?” 有人喊了一声,好多人围过来,有人握着她的手,有人在哭,有人似低低说着什么。 二白觉得好乱,她转头看向窗外,声音因昏迷太久而嘶哑, “下雨了吗?” 周围那样嘈杂,唯有雨声清寂。 二白醒了,没有大哭大闹,异常的平静,起床后,说饿了,众人手忙脚乱的给她张罗吃的。 七娘、月娘、芙洛等人都在,每个人眼睛都红红的,却装作若无其事的陪她吃饭。 燕昭宇匆忙而来,抱着她抱了好一会才撒手,亲自给她盛粥端饭! 二白只喝了半碗粥,便放下了筷子,淡声道, “我想见一见阿遇!” 慕容遇来的是屋子里很安静,只有二白一人,静静的盘膝坐在矮榻上,看着外面的细雨。 他带着一身寒气而来,脸庞消瘦,之前俊秀灵动的男子此刻满目沉寂。 “阿遇,他怎么死的?”二白脸色白的似重病初愈,缓缓启口。 慕容遇努力吞咽了一下,才将那日如何埋伏厥真兵,然后宋和为追古那上了倮倮山,君烨追上去后被毒蛇咬中的情形说了一遍。 雨声淅沥,外面灰蒙蒙的一片,残花在枝头上左右晃动,似随时都会被吹落。 “你、亲眼看到他的尸体?” 慕容遇哽咽难言,点了点头,哑声道,“是,我跟下掉下山崖后被摔晕,醒来后,君少就在我身侧,已经没了气息、鸾儿、”他低泣了一声,“对不起,我、” 二白看着外面的雨幕,清泪流下来,她闭上眼睛。 “皇上已经追封君少为一品宁阳侯,七日后以亲王之礼下葬。” 最后慕容遇道。 二白点了点头,“你送他最后一程吧!” 下葬那日,二白没有出宫,听说全城百姓自发的走上街头为君烨送行,万人空巷,一直送出上京十里。 京畿军十万精兵披麻戴孝,举城皆哀! 君烨下葬后,又下了一场雨,天气越来越凉了。 亓炎辞了军职,离开上京,走的那日,带着元蓁来向她告别。 夫唱妇随,元蓁嫁了亓炎,自然也是要跟着离开的。 进了延寿宫,亓炎没进殿,只在外面等着。 元蓁还未说话先给二白跪了下去,头深深的伏在地上,“掌柜的,元蓁走了,以后不能再守着您,您的恩德,元蓁来生再报!” 二白看着窗子外渐黄的芭蕉叶,淡声道,“走吧。” 元蓁拜了三拜,起身看了看二白的背影,又站了一会,眼泪忍不住落下来时,才返身出去。 二白看着元蓁的身影走向亓炎。 亓炎身上不见从前的冷冽,整个人的神气似都垮了下去,见元蓁走过来,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宫女,似交代了什么,然后和元蓁出了延寿宫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不过片刻,果子走进来,手里提着鸟笼,哽声道,“亓将军说阿鸾自从、就已经不进食了,希望小姐能照顾它。” 二白转过头来,只见阿鸾闭着眼睛,奄奄一息的趴在笼子里,浑身的羽毛都染了一层死灰色。 二白将它从笼子里拿出去,低声道,“君烨说让我在上京乖乖等着他回来,我们一起等吧,他从来不骗我,他会回来的!” 阿鸾羽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一双琉璃眼珠呆呆的看着二白。 过了夏末以后,二白越来越嗜睡,每日不是在睡觉,就是看着阿鸾发呆。 几次燕昭宇过来,果子都说二白正在睡着。 燕昭宇忍不住担心,叫了太医来。 冯太医隔着床帐,给二白把了脉,胡子一颤,起身躬腰走出来,一直走到殿外,才低声道,“微臣不敢隐瞒皇上,公主、已经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了!” “你说什么?”燕昭宇眸子猛然一缩。 冯太医深深低下头去。 燕昭宇长眸中黑潮涌动,眉头紧紧蹙起,半晌,才寒声道,“此事,不得对任何人提起!” “是、微臣遵命!”冯太医颤巍巍的应声。 待冯太医走后,燕昭宇进殿掀开床帐,见二白仍旧睡着,本就清瘦的脸,添了几分苍白,看上去更加让人心疼。 他轻轻的抚了抚她的脸颊,目光复杂深邃。 临走时吩咐延寿宫的宫人道,“务必精心侍奉公主,不得有半分差池!” “是,奴才遵命!” 回到御书房,燕昭宇拿起折子,看了半晌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眉头一皱,用力的扔了出去。 邱忠弯腰将折子捡起来,小心放在桌案上,垂头低声道,“皇上若是想将公主留在身边,这个孩子,不能留下!” 燕昭宇倏然转眸看过来,冷冷的看着邱忠,眸底阴郁,半晌,才闭上眼睛道,“朕何尝不知,可是鸾儿如今身体本就好,若是再拿掉这个孩子,恐怕她也活不了了,朕不敢冒这个险!” “皇上,痛肯定是要痛的,可是,长痛不如短痛!” 燕昭宇疲惫的揉着眉心,缓沉道,“朕在想想!” 次日早朝上,冯太医觐见,道自己年事已高,最近糊涂的厉害,上奏告老还乡。 燕昭宇看着奏折,点头应允。 二白听过果子说冯太医昨日给自己来把了脉,今日便告老还乡了,呆怔了一瞬,却什么都没问燕昭宇。 中秋那一晚,燕昭宇取消了宫宴,只在延寿宫设了家宴,邀请了芙洛过来。 宴席就摆在院子里,圆月雪白的一轮挂在树梢,月色皎洁清凉,和廊下红灯相映,别是一番秋夜幽景。 桂花开的正盛,满园桂花香,冲淡了些寒秋萧瑟。 三人围桌而坐,上一次几人一起喝酒,还是二白和燕昭宇刚从北楚回来的时候,三人谈笑晏晏,觥筹交错。 这一次隔了不到一个月,再次坐在一起,半晌竟无话可说。 芙洛给燕昭宇和二白倒了酒,状似轻松的道,“我最小,敬皇兄和鸾姐姐一杯!” 燕昭宇让宫人将二白的酒换成清淡的果酒。 二白也不问,只端着酒对芙洛道,“芙洛成了亲就是大人了,和阿遇要好好的,不许再乱发脾气,也不许经常回来找你皇兄告状。” 燕昭宇一怔,转头目光略深的看着二白。 芙洛目光一暗,讷讷道,“谁要嫁他了?而且,我们现在都没有心思谈成亲的事!” 慕容遇这段时间极度消沉,君烨战死沙场,他回京后不入朝,不出门,估计暂时也不会再提娶亲的事。 “不提他,我们喝酒!”芙洛强颜欢笑说了一句,仰头将杯里的酒喝了一大口,呛的满脸通红,眼泪都蹦出来,胡乱抹了一下,咧着嘴给燕昭宇和二白叙了杯,“今日过节,我们不说不开心的事,只喝酒!” 燕昭宇按住酒壶道,“等下你不是还要去太妃那里陪她抄经守夜,不要喝多了了!” “母妃知道我今晚和你们过节,不要我过去了,所以,一定要喝个痛快!” 芙洛笑着,眼泪却不停的流出来。 君烨哥哥回不来了,她心里难过,却不能当着二白说,不能哭,只夜里藏在被窝里哭了几次,今晚喝了酒,便有些控制不住,干脆想一醉了之。 酒宴吃到一半芙洛便醉了,伏在桌子上,不断的呓语,一会含糊的喊鸾姐姐,一会又气愤的喊慕容遇的名字,一会又焦急的喊君烨哥哥。 燕昭宇道芙洛公主醉了,让宫人扶她回去休息。 二白目光发呆的看着酒杯里的酒,映着天上的月亮,那般皎洁明亮,然而轻轻一晃,便支离破碎。 她起身走到桂花树下,坐在上面的秋千上,仰头看着皎月。 燕昭宇走到她身后,轻轻推动秋千,低沉笑道,“还记得吗?这秋千是你三岁的时候,我爬树给你做的,没想到这么多年了、” “昭宇哥哥,我要走了!”二白突然开口道。 燕昭宇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唇角的一抹浅笑还来不及收起,他手停在那里,问道,“鸾儿说什么?” “君烨让我在上京等着他,可是这么久了,他都没有回来,我不等他了,我要走了。”二白看着地上两人的影子,秋千晃动,两人的影子不断的重合、分离,分分合合,可最终不是是月下的幻影。 “你、要去哪里?”燕昭宇颤声问道。 “上京太冷了,你知道我一向怕冷,我想回香苏去,那里冬日也很暖和。” 燕昭宇走到二白面前,单膝跪下去,双手握着她的手,仰头看着她,“鸾儿,你不要昭宇哥哥了吗?” 二白桃花眸再不见往日的清澈,似染了一层无法挥开的雾气,淡淡的看着他, “昭宇哥哥,宋和是你的人是吗?” 宋和故意引君烨上山,只是没想到自己也会死! 燕昭宇一愣,双眸直直的看着她。 “如果是别人,我一定会杀了他!可是,是昭宇哥哥,我怎么能杀了你?”二白低低的道。 秋千一晃,桂花落了两人满身,二白抬手拂落燕昭宇肩膀上的花瓣,不悲不喜的道,“昭宇哥哥,我不恨你,可是我也不能留下了,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 “不!”燕昭宇握着二白的手,手心一片寒凉,“鸾儿,不要走,君烨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我可以解散后宫,一生只娶你一人!” “对,还有你身边的果子,我也已经将和她订亲的胡昊生调到上京,马上就要来上任,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宫里还有芙洛,这是你家,你怎么舍得离开?” 二白拿起他的手,放在已经微微凸起的小腹上,“昭宇哥哥,我已经有了君烨的孩子,我怎么做你的皇后?” “我可以留下他!”燕昭宇惶惶摇头,抱住二白的腰身,俯身卧在她腿上,脆弱的似个孩子,“只要你不离开,什么我都答应。我可以把君烨的孩子当做自己的一样疼爱,你若不相信,我可以退位立鸾儿为女皇。” 二白若为女皇,将来她肚子里的孩子完全可能成为皇太子。 二白腿上一片湿润的冰凉,麻木的胸口微微刺痛,轻笑道,“昭宇哥哥不要说傻话了,还记得皇祖母的话吗?她要你做一个勤政爱民,英明威武的明君,先皇虽然病弱,却用尽毕生精力延续了大燕的盛世,你也不要让她失望!鸾儿相信,你会做的更好,以后无论我在哪里,都会听到百姓在夸赞他们的皇上。” 燕昭宇心中大恸,紧紧的握着二白的手,“鸾儿,我守了你十年,等着你长大,又等了十年,你才回到我身边,为什么,最终你还是不属于我?” 为什么? 二白仰头看着天上的月色,谁又明白这一切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要长大? 为什么母亲和皇祖母会死? 为什么,人心会变? …… 次日城门刚开,一辆马车随着行人缓缓离开。 二白没告诉任何人,只带着果子和七娘出了上京。 来时是她三人,走的时候依旧是她们三个人。 来这一遭,将近三年,回头望去,竟然是虚空一场。 二白回头看着巍峨的城墙,目光渐渐模糊,上京也变成了模糊的镜中花水中月,越来越远。 这一次,是真的要离开了。 也许有一天还会回来,也许再也不会,曾经的恩怨情仇,倒戈铁马,都将埋入尘土,落满灰烬,成为岁月被淡忘的往事。 “把马车赶稳一点!”七娘喝了一声,又将一个软枕垫在二白后背上。 二白本来想让七娘留在上京,毕竟上京的潇湘馆也已经有了规模,里面都是七娘的心血,这两年她名义上是潇湘馆的掌柜,可所有的事都是七娘一个人操持。 可是听说二白要回香苏,七娘毅然决然的只拿着一个包袱便跟她回去。 果子个二白剥着贡桔,笑道,“可怜的月娘,被小姐强行留在上京,还信了小姐的三日后才启程,没想到小姐今日便走了!” 七娘看了二白一眼,她何尝不知,二白只是想静静的离开,不想被人送别。 翡翠阁的鸳鸯等人,再加上潇湘馆的那些红娘,一个道别,从早晨到晌午估计也出不了城门。 万一再把宫里的那位小公主惊动了,那更别想走了。 “走了、走了!”阿鸾站在窗子上,迎着风大叫。 七娘笑了一声,“咱这一趟也不白来,得了个鸟,虽然不怎么听话!” 阿鸾依旧站在窗子上不停的喊叫,二白抬手摸了摸它的羽毛,低笑道,“你这是跟谁道别呢?” “兴许是咱潇湘馆后院的那个芦花大母鸡。”果子道。 阿鸾顿时回过头来,琉璃眼珠瞪着果子,然后在车厢里飞了一圈,拉了一泡鸟屎在果子头上。 果子大怒,满车厢的扑打阿鸾,七娘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掩唇乐,车里顿时闹成一团。 二白摇头失笑,打开旁边一雕花红木的小箱子,里面满满的都是书,都是她从大司马府里拿来的。 二白拿起一本,小心的翻开,看着里面男人苍劲有力的笔迹,缓缓一笑,她要留着这些书,将来,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给她的孩子听。 让他知道,这都是他父亲读过的书。 马车已经走远了,渐渐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官道上。 太阳刚刚升起,燕昭宇站在上京的城门久久的看着,往事如云烟一般翻涌而过,被风吹散,想要抓住,最终徒劳一场。 他的鸾儿走了,真的走了。 从此冰冷的皇宫又剩下他一人,走过每一个地方,似都听到少女在身后喊他“昭宇哥哥”。 他却再不敢回头! 陪伴他后半生的,便只剩下空洞洞的皇宫和那一声声他不敢应声的低唤。 走吧,都走吧! 皇祖母曾经不只说过要他做一个明君,还说过他要忍受常人不能忍耐的孤独,皇位上的人向来都是孤家寡人。 如今,他终于懂了。 他的双手早已沾满了鲜血,灵魂早已肮脏不堪,如何配的起她? 她是他心底最后的一片净土。 所以,他放她走,带着他唯一干净的信念,逃离这冰冷的皇宫,从此天高地阔,逍遥自由。 从此,她在哪,他的心就在哪儿,不被这冷漠的皇权血路侵蚀,依旧清如少年! “昭宇哥哥,你快点推啊,让我飞的更高一点!” “鸾儿荡高一点,看看这宫墙外面有什么?” “外面好热闹,好多的行人、马车,远处还有河,还有山,昭宇哥哥你也上来看看吧!” “昭宇哥哥不能上去,否则就没有人推秋千了,鸾儿看到就好,然后讲给昭宇哥哥听!” “好啊,我一样样说给你听!” ……。 61 结局(二) 马车走了一个月,到了香苏的时候,已经是秋末了。 香苏地处东南,此时天气依旧温暖如春、繁花盛开,丝毫不见秋景萧瑟之意。 走了这么久,香苏还是以前的香苏城,兴盛繁荣,街道两侧店铺行人进进出出,到处都是小贩的叫卖声。 一进香苏城,果子便坐到了车辕上,迫不及待的想回馆里去。 “这不是果子姑娘吗?”突然有人认出了果子,惊讶的问道,“果子你怎么回来了,你家掌柜的呢?” “王嫂好啊,你你儿子都这么大了?”果子娇俏的的笑着,“有空来馆里喝茶啊!” “好啊,一定去!” 果子一路过去,不断有熟识的人,纷纷打招呼,像是远游的人回了家一般。 吴妈知道二白回来,一早便在门口探身张望,碰到人问,便高兴的道,“我们小姐今天要回来了!” “锦掌柜回来?” “是啊!” “恭喜啊,锦掌柜终于回来了!” “是、是!” 吴妈笑着连连点头。 馆里的红娘将潇湘馆从里到外的打扫了一遍,红灯高挂,张灯结彩,像是过年一样。 众红娘簇拥着吴妈和吴伯在外面等着,一直过了快晌午,才看到果子坐在马车上远远的招手。 众人顿时呼啦一声全围了上去。 马车在馆门前停下,七娘搀扶着二白下了马车,吴妈已经上前,握着她的手,还没说话,眼泪已经流下来,“小姐,吴妈总算把你盼回来了!” “吴妈!”二白也忍不住喉中哽咽 吴妈一边流泪一边点头,“好,回来好,大伙都等着你呢!” 吴妈这一哭,其他红娘也跟着抹泪,“掌柜的这次不走了吧?” 二白点头,“不走了!” 众人顿时又哭又笑,你一言我一语,围着二白有说不完的话。 七娘挡在二白身前,笑道,“都别在这站着了,进去说话,掌柜的赶了一个月的路,先让她休息一会!” 众人一听,忙簇拥着二白往院子里走。 后院依旧是从前的样子,只是那些树长的更高了,吴伯特意在二白窗子外架了一株葡萄树,已经是绿叶成荫。 推门进去,房间被打扫的一尘不染,二白一眼看到书架上君烨曾经让杜管家给她的画。 二白走过去,将画拿在手里,手指在上面细细摩挲,目光一阵恍惚。 七娘心口一痛,走过去将画自二白手里取出来,放回书架上,笑道,“掌柜的,在马车上颠簸了一个月,你歇会儿吧,等下我去找大夫来,给你把把脉,开几副安胎的方子!” 二白轻轻点头,转身往床上走。 这一觉竟睡的很安稳,醒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吴妈坐在床沿上,正守着她,见她醒了起身,忙扶着她的肩膀道,“躺一会再起,别着急!” 二白又躺了回去,握着吴妈的手放在脸上,暮色下,一双眸子暗沉,声音还有些嘶哑, “吴妈!” 吴妈背着光,面容模糊,只一双眼睛里有水光闪烁,“七娘都和我说了,别难过,还有吴妈陪着你,孩子生下来,我们一起把他抚养成人。吴妈也给他做红烧肉吃。” 二白抿唇笑了笑,“在上京时,每日最想的就是吴妈的红烧肉,我现在就想吃!” “吴妈都给你做好了,在炉子上煨着呢。” 二白眨了眨眼,“那我现在能起来了吗?” 吴妈噗嗤笑了一声,眼里还含着泪,扶她起身,“饿了吧,吴妈带你吃饭去!” 二白一出门,正见胡昊生提着一篮子的时令水果被红娘带着进后院。 见了二白,胡昊生忙躬身道,“小生见过锦掌柜的,家兄听说锦掌柜回来了,他忙着走不开,特意让我带着水果来看望。” 二白让人接过来,笑道,“都是街坊,不用这样客气。” 胡昊生如今已经升做府衙的副主薄,而且调往上京的调任令也已经下来了,可谓是一步登天。 然而少年仍旧是之前的样子,说话文气沉稳,往二白身后看了看,忙低下头去。 二白四下看了看,问道,“果子呢?” 喊了一声,却也不见果子过来。 胡昊生向着院子里张望,俊秀的面孔上带着一抹期待和紧张,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站在那也不说走,只静静等着。 看样子分明是来找果子的,说不定就是故意抢着来送水果的。 二白淡声笑道,“你去那边亭子里等一会,我去给你找果子!” 胡昊生脸上一红,轻轻嗳了一声。 吴妈忙道,“我去果子,小姐饿了先去吃饭。” 二白拦住她,“还是我去吧!” 二白径直往果子屋子去找,果子果然在屋里坐着,正一个人倚在床头发呆,看到二白进来忙起身,“小姐!” “在上京的时候每天念叨人家,现在人家来了,又躲在屋子里不出去,你这是装矜持呢?”二白调笑了一句。 “小姐、我、我不想见他,你让他走吧!”果子扭过头低声道。 “我凭什么让人家走?他又不是来找我的,就算撵也你自己去撵!” 二白拉着果子的手往外走,“不管什么事,当面说去说清楚,逃避不是办法,就算他真的嫌弃你少了一根手指,分也分的明明白白的!” 果子怔了一下,抬步跟在二白身后。 出了屋子,一眼便能看到亭子下的少年。 “去吧!”二白推了一下果子。 果子点了点头,沿着回廊一路过去。 “果子!”看到少女过来,胡昊生不由的弯唇笑了一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果子却下意识的将左手蜷起缩在衣袖里,含糊道,“你来了?” 太阳已落,周围树影憧憧,胡昊生看了一下周围,见没有人,一把握住果子的手,笑道,“你总算回来了!” 果子将手抽出来,垂着头道, “明日我便让馆里的红娘去你们家退亲,以后、你也不必来了!” 胡昊生一愣,“果子,你什么意思?” 果子转过身去,默然不语。 胡昊生脸色有些白,问道,“你在上京是不是喜欢上别的男子了?” 果子倏然转身,“没有,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退亲?” “我、”果子咬了咬唇,想起二白的话,将少了小指的左手放在胡昊生面前,“看到了吗?你以后是朝廷的官员,怎么能娶一个有残疾的女子?” 胡昊生皱眉,疑惑的道,“这手不是好好的?什么残疾?” 果子,“……,你傻子吗?看不到吗?” 胡昊生这才发现果子小指没了,目光一痛,双手将果子左手捧住,“这是怎么回事?” 果子一下子又将手抽了回去,“别管怎么回事,反正你看到了,你回去吧!” “果子,你就因为这个退亲啊,我不在乎的!”胡昊生憨憨的道。 果子瞪着他,“现在不在乎,以后成亲了,人家一说,你就在乎了!” “胡说!和别人有什么关系?”胡昊生急忙道,“别说你就少了一根手指,就是少了一只手,一条胳膊,我、我也要你!” 果子脸上腾的一红,眼睛里去有欢喜漫上来,支吾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胡昊生认真的道,“我们在老家的时候,我嫂嫂有一次染了瘟疫,我哥日夜不眠的照顾她,没有半分嫌弃,才将我嫂嫂的命救回来,本来是要在一起终老的人,怎么会嫌弃对方?” 果子眼睛变的湿润,“可是,你就要进京做官了,我和小姐回来,不回去了!” 胡昊生道,“我已经辞了。” “你辞了?”果子惊讶的道了一声,皱眉问,“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进京做官,有的人一辈子都没机会,你竟然给辞了!” 胡昊生点头,“本来很高兴,可是听说你回来了,我就辞了。我的亲人在香苏,我的家在这里,我、喜欢的人也在这里,我去上京做什么?” 果子喉中一涩,又甜又酸,顿时说不出话来。 伸手捶了一下男子的肩膀,趴在他胸口哽声道, “你果然是个傻子!” 胡昊生嘿嘿笑了笑,耳根红了红,小心的伸臂,紧紧抱住少女柔软的身体。 等果子回来的时候,看着小丫头白里透红的脸色,二白很好心的没取笑她,只和七娘道, “看来,要准备嫁妆了!” “小姐,我还没说嫁呢!我还要跟着小姐伺候小少爷或者是小小姐长大呢!”果子抿唇道。 七娘笑了一声,“小小姐有我们呢!你就等着做你的新娘子吧!” 果子正了脸色,“七娘,我说真的,就算我要嫁,也伺候小姐生了以后再说。” 二白抚了抚肚子,点头道,“也好,天快冷了,明年开春,再给果子选个好日子!” 七娘应了声, “行,听掌柜的!” 二白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在潇湘馆做掌柜的日子,每日起来吃吃睡睡,带着果子出去逛街听曲,除了肚子一点点变大,其他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回来后第二日便听说云熠年前就回香苏了,而且已经听从父母的意思,取了方淑。 难得云熠走的这两年,方淑还一直等着他。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云熠感念方淑的痴心,没有再拒绝。 香苏城里这两年最大的变故就是君府别苑,自从君冥烈被以谋逆的罪名打入大牢后,君家在香苏的别苑便已经封了,杜管家和别苑里的人,包括程氏和铁蛋,都被赶了出去。 杜管家失了势,养小妾的事也被他老婆发现了,被赶出家,又被以前得罪过的人打的遍体鳞伤,住在破庙里,靠乞讨为生。 两个月前,病了一场,被人发现送回家里去,他老婆见他果真是快死了,才收留了下来。 现在病到是养好了,只是每日不敢出门。 没想到曾经不可一世的杜管家最后竟落了这样的下场,不得不令人唏嘘世事无常。 而程嫂带着铁蛋回了家,被大儿子和儿媳赶出来,听说已经回了娘家,如今已经不在香苏了。 后来二白出门路过那条街,去别苑门口看了看,只见门前已经长满了荒草,斑驳的黑漆木门上贴着已经褪了色的封条。 一阵风过,将封条刮起,打在木门上飒飒作响,和着秋风,无限凄凉。 二白站在门外,久久的看着,直到风渐冷,果子将披风给她披在肩上,“小姐,别看了,回去吧!” “嗯”二白轻轻应了一声,才缓缓转身走了。 二白回来的第二个月,青岚也回来了,脱了战袍,又变成了馆里的九娘。 一进后院,看到二白一言未发,先单膝跪了下去, “属下并未擅离职守,已经和皇上辞去了官职!” “属下过去十年的心愿便是找到小公主,如今找到了,又怎么会离开,小公主在哪,青岚自然也在哪,会替长公主一辈子守着小公主!” 二白扶她起身,“九娘,欢迎你回家!” 九娘看着二白的肚子,抿唇一笑, “恭喜小公主!长公主若是知道,她又要有后了,一定也会很高兴!” 二白笑了笑,“是!” 到了秋末即将入冬的时候,二白的肚子已经显怀微微凸起,香苏城里渐渐有各种谣言私下来传来传去。 二白丝毫不介意,闲了便出去逛逛,回来吃饭睡觉,没有任何异样。 然而过了十几日,谣言突然戛然而止,整个香苏,竟没有一个人再提。 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七娘觉得蹊跷,和二白提起这事。 二白却毫不上心,只淡淡嗯了一声。 七娘看着二白,觉得君烨死了以后,二白似乎也随着他一起去了,只留下一副驱壳在这里,也会说,也会笑,却没了心。 曾经那双清澈的眸子也已经蒙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再看不到那个美目流转,巧笑嫣然的女子。 她将自己封闭了起来,连哭都不会了。 看着二白的肚子变大,最高兴的要属馆里的红娘,闲了的时候都在绣小孩子的衣服鞋子。 短短不到两月的时间,连长到三岁的衣服都已经做好了。 而且男孩女孩的都各有一套。 入了冬以后,二白越发的懒了,每天只窝在屋子里,烤着火炉昏昏欲睡,或者拿了从大司马府带回来的书一页一页的看。 吴妈照顾的好,二白身上渐渐丰润了些,脸色也跟着变好,因为怀孕,多了些特有的韵味,越发的清美动人。 即便知道她怀有身孕,也开始有人上门提亲,说到最后都是不介意她肚子里的孩子,可以当亲生的一样抚养。 七娘冷哼一声,不管来人是看中二白的美色,还是看中了潇湘馆的家产,一律都轰出去。 这日,七娘从外面回来,吃饭的时候提到,原来君府的别苑被别人买走了,听说是个皇商,四处漂泊久了,想在香苏安顿下来,一眼看中了君府的院子,花了大价钱买下的。 二白一怔,抬头问道,“那院子可以买?” “旁人买不的,这位听说有权有势,薄太守才上禀之后将院子卖出去的!” 二白目光一转,道,“出去打探一下,问问那院子已经卖了吗,若是还在商谈,我愿意出双倍的银子买下!” 既然是个商人,就没有不见钱眼开的。 七娘一愣,想问二白买那院子做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道,“好,等下吃了饭,我就出去问问。” 一个时辰七娘才回来,道,“我去晚了一步,黑纸白字,人家手印都按了。我去了君府,不是,是锦府,听说买下别苑的人也姓锦!” 七娘解释了一句继续道,“我去以后只见到了他们的管家,那管家到是和气,我将来意说明,他进去禀告后出来说,他们家主子说了,别苑的风水好,以后能助他生意兴隆,福妻旺子,给十倍的价钱也不卖。” “这人还挺迷信的!”果子在一旁嘟囔道。 “商人嘛,不都是这样!”七娘喝了一口茶。 二白只点了点头,没说话。 过了两日,二白路过别苑,只见别苑门上的封条已经取下了,木门重新用黑漆油过,门前杂草也收拾干净,两边站着衣着利落的小厮,再不见以前的荒凉,又变成了气派的高府门第。 二白往里张望了一下,影影绰绰可见丫鬟下人走动,院子里楼阁秀丽,亭台蜿蜒,恍惚仍然是从前的样子。 二白本来想进去拜访一下,想了想终是没进去。 香苏城里这两日也都在传这位新来的别苑主子,各种猜测,有人道这是上京来的皇亲国戚,年老体衰,到香苏颐养天年来了,也有人说是岭南首富,赚够了银子,到这享清福来了,更有人神秘的猜测道,是皇上仁慈,将君冥烈放出来了,流放到香苏终老。 各种传言,满城议论。 这别苑曾经是君家的,在香苏连薄太守都不敢随意登门,对于百姓来说神秘而尊贵,现在被皇商买去了,又变成了富有的象征,这院子里的人非富即贵,也备受众人关注。 然而谣言没有人澄清,渐渐的也就没再议论了。 一个小插曲后,香苏又恢复了平静。 62 尾声 这一日天气晴好,阳光温暖,别苑的新管家来了潇湘馆,是替他们主子求亲来的,求的人,是潇湘馆锦掌柜! 那管家和气,七娘也不好往外硬赶人,只问道,“你们主子多大年纪?” 管家笑道,“将近而立之年!” 七娘有些意外,又是皇商又是岭南首富的,没想到这般年轻。 然而, “而立之年难道仍未娶妻吗?” 管家又笑道,“是,早年四处奔波,耽误了娶亲,现在安定下来,自然要娶妻生子。听说贵馆的掌柜是个女子,竟将潇湘馆经营的有声有色,十分佩服,两人又都是商人,日后定能相处的极好。我们家主子还说,并不是贪图潇湘馆的财产,贵馆若是担心,可提前写好凭证,让薄太守公证。” 不要金银,只要人,那就就是贪图美色了! 七娘凤眼挑了挑,“那你们主子知不知道我家掌柜的已有五个月的身孕?” 管家脸色不变,“自然是知道的,我们家主子说,以后会将锦掌柜的孩子当做自己一样的抚养,这个七娘也无需担心。” 对方这样,七娘反而越发的谨慎,“你家主子年轻有为,还有这么大的家产,那么多年轻女子不娶,为何偏偏要求我们掌柜的?” “锦掌柜的也是年轻貌美的女子,我们主子为何不能求娶?”管家面上敛着三分笑,语气仍旧和善。 七娘看出来了,这个管家着实是个八面玲珑之人,不管对方如何说,总能从容应对,态度亲和,让人送客的话都说不出来。 一个管家尚且如此,那主子便更加深不可测了。 也对,商人嘛! 但,的确不适合她们掌柜的。 刚要开口拒绝,突然门被敲了一下,二白走进来,纤瘦的身体上,微挺的肚子格外醒目。 身后果子亦步亦趋的扶着她。 “掌柜的!”七娘先起身恭敬的喊了一声。 “锦掌柜,久仰!”管家跟着起身,态度谦和恭敬。 二白点了点头,“去告诉你们主子,这亲事我同意了!” “掌柜的!”七娘微微一惊,脱口喊道。 “多谢锦掌柜,老奴回去也好交差了。”管家立刻高兴的道,“我们主子交代了,锦掌柜怀着身孕,所有的事皆由我们锦府操办,锦掌柜只安心养着,等着花轿上门便可!” “好,有什么事,你们派人来和七娘商量!”二白淡声道。 “是、是,那老奴这就回去禀告喜讯!” 管家恭敬的道了一声,对二白微一点头,告辞离开。 “掌柜的,对方来历不明,你怎么就同意了?” 待锦府的管家一走,七娘立刻皱眉问道。 果子也道,“小姐,你是不是想得到那院子,故意答应,然后再把他们赶出香苏城去” 二白坐在椅子上,淡笑道,“是啊,我只要嫁过去,那院子不就一文银子也不用花便成了我的!” “掌柜的!”七娘知道二白说笑,正色道,“你到底为什么同意?对方的底细我们都不清楚,万一有阴谋怎么办?” 二白垂头抚着肚子,抿唇笑了笑,“我说了啊,就是为了那院子!” 七娘和果子对视一眼,目中皆不解,只道二白是开玩笑。 当初二白和蓝家定亲的时候,七娘也是不同意,后来才明白二白为何这样做。 这一次,也许二白也有她的打算,她不说,七娘也不再追问。 只等着看二白有什么后招。 二白回到后院,见廊下金杆上空着,回头问道,“阿鸾呢?” “这几日阿鸾总是飞出去,半日半日的不回来,吴妈说它定是看上対街元掌柜家的鸟了!”果子哼声道。 夜里阿鸾果然精神抖擞的回来,还站在金杆上叽哩哇啦的唱了半天的歌,果子拿着鸡毛掸子敲打着金杆,凶道,“小姐要休息了,不许再闹!” 阿鸾傲娇的瞥她一眼,“给银子、给银子!” “嗐!”果子叉腰道,“唱的那么难听还要银子,你知不知羞?” “听了就给银子!”阿鸾昂着头,伸出一只翅膀。 “给你银子?”果子冷哼道,“我给你一棍子!” 果子说着,拿起鸡毛掸子就往阿鸾翅膀上打。 阿鸾哪里会让她打上,一拍翅膀,扫了一下果子的头,蹭的飞了出去。 果子顿时大怒,边追边喊,“今天我干脆打死你,重新做一个鸟毛掸子!” 吴妈正走过来,看着一人一鸟在院子里追跑,摇头笑了一声,端着一碗参鸡汤给二白送去。 次日一早,锦府就来人了。 七娘没想到昨天刚应了亲事,今日对方就已经上门行六礼。 这也太着急了些! 紧接着纳采、问名、下聘……然后成亲的日子都定下来了,就在下个月初六。 据说锦府的主子看了,初六那日大吉大利,对两家的生意都有好处。 七娘无语,果然是商人! 处处都透着贪财的本质! 这一点到还真和他们掌柜的有些像。 之前七娘以为二白另有打算,也没多管多问,但眼见成亲的日子定了,二白那边也没什么反应,七娘开始慌了,找到九娘,急急忙忙去找二白。 “掌柜的,我总觉得这事不成,这人还没有看过怎么能成亲,万一是个瘸子聋子,我们找谁哭去?”七娘皱着眉道。 二白不在意的道,“我看中的是那院子,又不是他人,他什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 七娘,“……。” 转头对着九娘挤了挤眼。 九娘道,“七娘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们这样着急成亲,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猫腻,如今日子定了,我们更没办法上门去见见这锦府的主子,实在让人担心!” 不贪图潇湘馆的财产,不在乎二白怀了别人的孩子,还这般殷勤周到,实在让人不得不起疑心。 二白淡定笑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七娘见此,以为二白真的有谋算,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张罗着开始准备嫁妆,样子总是要做足的。 然而,第二日,锦府便找了香苏城里玉蝶轩最好的绣娘和工匠来给二白量体做嫁衣、做首饰。 而且,各种补品源源不断的送进潇湘馆。 连请帖都以潇湘馆的名义写好了,派人发出去。 七娘看的目瞪口呆,这锦府虽然着急了些,但诚意还真令人惊讶。 若真是有什么图谋,也太用心了些! 香苏城的百姓惊叹不已,只道潇湘馆的锦掌柜果然是个有福气的人,就算肚子里怀着孩子,仍然嫁了皇商首富,有人见过锦府给潇湘馆的下聘,更是咂舌,据说送聘礼的队伍,自别苑门口一直排到潇湘馆门口。 雕银嵌金的红木大箱子,四人一抬,足足有三十抬。 就算是香苏城里富贵人家下聘有八箱聘礼,也算是撑足场面了。 众人又赞又羡,纷纷去潇湘馆道喜。 潇湘馆里越发的热闹,每日上门贺喜的人不绝,办喜事的气氛也越来越浓。 为了不打扰二白休息,七娘和九娘能做主能应付的便两个人都挡了,后院里仍旧很清净。 二白除了试嫁衣和凤冠,其他时候都像是个局外人,仍旧每天睡觉的时候多,醒了便围着火炉看会书,火炉上烤着番薯,浓郁的香甜味散发出来,让人从心里感到安静祥和。 一日日过去,眼见成亲的日子就要到了,馆里的红娘每天忙的不可开交,布置潇湘馆,迎客送往,慌乱又喜悦。 七娘心里却越来越没底,到了成亲的前一日,更是站不住坐不稳。 找到二白道,“掌柜的,您有什么打算能不能给我透个话,我这心里实在是没底,真到了明日,接亲的轿子一来,什么都晚了!” 二白转头看着窗外,进了腊月,梅花已经开了,红彤彤的一片,更添喜气。 “七娘,我心里和你一样没底,只是、赌一把罢了!” 午后,锦府管家亲自登门,和七娘道,“我们主子体谅锦掌柜的怀着身孕辛苦,所以明日不必起早,锦掌柜什么时候到锦府,什么时候就是吉时。” 七年目光闪烁,笑了笑,“锦公子还真是体贴周到,那我替我们掌柜的多谢公子了!” “过了明日就是一家人了,七娘不必客气!”管家笑道,“府里还很忙,我就先告辞了!” “苏管家慢走!” 天渐渐黑下来,潇湘馆里灯火通明,里里外外一片喜气洋洋。 晚饭后,吴妈和七娘等人一起来给二白再次检查嫁衣,首饰,和明日要用的一切事物。 吴妈既高兴又担心,拉着二白的手,刚未说话,眼泪先掉下来,忙用袖子一抹,笑道,“没想到你刚回来,这又要出嫁了,怎么这么快?” 她刚见到二白的时候,二白还是个八九岁的孩子,这一晃,便要成亲生子了。 九娘道,“月娘也听到了消息,正快马加鞭的往回赶,不知明日能不能赶到?” “月娘也要回来?”吴妈惊讶的问道。 “是啊,掌柜的说不告诉月娘,可日后她若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责怪,所以干脆告诉她一声。” “好、好,她和二白怎么说也是母女一场,应该告诉,这么多年了,她也该回来看看了!”吴妈含着泪点头道。 “是!” “小姐,就算成亲了,这潇湘馆也还是你的,你要可要常回来看看!”吴妈声音越说越低,又开始忍不住掉泪。 “放心吧,吴妈,我一天回来一次,我还指着你给我做红烧肉下饭呢!”二白浅浅笑道。 “好、好!”吴妈面容慈和,握着二白的手不断点头。 “吴妈放心吧,咱掌柜的就是换个地方睡觉,她要是敢不回来,咱们就把潇湘馆开到那锦府对面去,让她一出门就得回家!”七娘跟着笑道。 “还是七娘这主意好!” “七娘分明就是心疼掌柜的,好让她少走几步!” …… 众人一起吃茶果,一边说笑,一直到深夜才散去。 临走前,二白特意留下七娘,浅笑道,“七娘,我走了以后,这潇湘馆便拜托你了!” “掌柜的、”七娘一怔。 “你先听我说!”月色下,女子眉目如画,娇颜灵动,“我既然嫁人了,终归不能像以前那样照顾周到,所以靠你地方更多。吴妈吴伯年纪大了,再雇两个丫鬟照顾他们,果子的亲事,你多替她操持,嫁妆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就在书房屏风后的几个柜子里。还有你和九娘,若是遇到意中人,也嫁了吧,你们还很年轻,路还很长!” 七娘一下子慌起来,“掌柜的,你说这些做什么?说好了,我只给你管潇湘馆,果子的亲事,还有吴妈他们都要你自己亲自安排,别想什么事都靠我,你去做甩手掌柜!”说着便流下泪来,“你要是不想嫁,咱就不嫁,别说现在,就算是明日花轿来了,迎亲的人上门,你不想嫁,也没人敢进咱潇湘馆的门!” “哭什么?”二白替她擦了一下眼泪,笑道,“我就是出嫁了多交代几句,别乱想!” “明日从早晨到晚上我和九娘一直跟着你,你要敢做傻事,我、”七娘喉中梗了一下,再说不下去。 “不会!”二白轻轻抱了一下她,“我就嘱咐了几句,你看你!一会让吴妈和果子听到,咱们这一晚上都别睡了!” “嗯!”七娘抹了一下眼泪,点头,“夜深了,你又怀着身孕,赶紧回房休息吧,一切有我们呢!” “七娘,晚安!” 七娘深吸了口气,抬步往前院走,心里暗暗打定主意。 潇湘馆众人一夜辗转,皆无人无眠。 二白子时才睡着,一夜无梦,是被院子里说话的声音吵醒的。 似乎是七娘进了院子,正同吴妈商议着什么,刻意压低了声音,二白却还是醒了。 将床帐掀开,见外面天还黑着,廊下红彤彤的影子照进窗子,一片流光暗转,浮影生色。 二白也不起床,一直淡淡的看着那流转的红影,一双美目如画,若暗夜烛影下的妙笔丹青。 似想了很多事,又似什么都没想,只是呆呆的坐着。 从儿时到少年,从少年到现在,好像已经那么久,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走马观花的在脑子里闪过,如潺潺溪流,一点点沉淀下去。 她没有和七娘撒谎,她心里真没把握,只是在赌罢了。 赌赢了,她便是重新活了一次,若是赌输了,她十八年的生命大概也到此便结束了。 还好,不管输赢,她总能见到他。 渐渐的天一点点亮起,前院那边有叽叽喳喳的声音传过来,二白心头突然跳的厉害,躺在床上,抬头将锦被蒙在脸上。 天亮时,二白听到外室七娘轻轻推门走进来,问果子道,“掌柜的醒了吗?” 果子往内室探头看了看,刚要摆手,就听二白喊道,“七娘,进来吧!” 这一声出,七娘身后众红娘呼啦一下全挤了进来,一边给二白道喜,一边讨赏钱。 七娘把众人都轰了出去,笑道,“掌柜的要换衣服、梳妆,讨赏钱的出去等着!” “我们不讨赏钱了,要看着掌柜的穿嫁衣!” “对,我们还要跟着沾沾喜气呢!” “没赏钱,就要掌柜的亲手给我们剥一块喜糖吃!” 众红娘笑着起哄。 “不行,一会都乱了套了,前院还有客呢,都过去!”七娘点了几个红娘留下,把其他人全部轰到前院去。 果子端了水来,给二白洗漱,拿了布巾忘了香胰,手忙脚乱的,紧张的脸都开始发白。 半个时辰后,二白穿好了嫁衣霞帔,峨眉淡扫,面施粉黛,丹唇若樱,眉间一点桃花钿,容色白皙如玉,美目流转,气质轻灵,若素莲染了一抹潋滟骄阳,绝世盛开。 众人惊艳称赞,二白看着铜镜里的人,觉得有些陌生,又似就是自己。 吴妈端了汤圆来,道,“今天长着呢,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有红娘道,“早晨是不是不能吃饭?” “管那些规矩呢!”吴妈道,“反正不能让我们小姐饿肚子!” “就是!”七娘道,“多盛几碗来,我们都陪着掌柜的吃!” “我这就去!” 果子和几个红娘出去,很快将汤圆一碗碗的断进来,众人陪着二白一起用早饭。 二白刚喝完最后一口汤,就听有红娘匆忙跑进后院,喊道,“新郎迎亲来了!” 二白手一颤,手中的勺子砰的一声落在地上,竟然没碎! 七娘一把捡了起来,握住二白冰凉的手,低低道, “别慌,我们都在这儿!” 众人都站了起来,慌乱的收拾桌子,迎客,然后把红盖头给二白盖上。 二白一把抓住七娘的手,手指隐隐发白。 “后悔了?”七娘问道。 二白缓缓摇了摇头。 七娘弯下腰,在二白耳边低声道,“放心,我和九娘会跟着去,晚上藏在窗子下面,你看到新郎后要是真后悔了,我和九娘立刻冲进去把你带走!” 二白噗嗤笑了一声,盖头上的金丝流苏轻轻一颤,缓缓放开七娘的手。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喜娘进来道,“新娘子出去吧,新郎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七娘和九娘一左一右,搀扶着二白往外走。 二白穿着宽大的嫁衣,加上她身形瘦弱,若不仔细看,竟也看不出怀了身孕。 她眼前只一片红色,连人影都看不到,被七娘两人扶着慢慢往外走,前后众红娘簇拥着,周围一片道喜的嘈杂声。 她心里,却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终于出了后院,前院人更多,熙熙攘攘,到处都是笑声、恭贺声、鞭炮声、喜庆的唢呐声,震动耳膜,头皮一阵阵发麻。 似是新郎走了过来,二白感觉到七娘和九娘扶着她双臂的手猛然一僵,甚至能感觉到她们刹那停止的呼吸。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揽腰将她抱起。 二白身体僵住,男人的双臂似也微微一颤,然后稳稳的抱住她,缓步往门外走。 锦府的人似给馆里的红娘和围观的百姓发了赏钱,顿时一片欢呼声。 二白的手不由的抓住男人的喜服,心头跳的似马上就要跳出来。 有人已经将绣着牡丹富贵的大红色轿帘掀了起来,男人探身进去,小心将二白放下,似隔着红盖头看了看她,才返身出去。 轿帘放下,周围顿时暗了下来。 八抬大轿被稳稳的抬了起来,一身红色喜服的新郎翻身上马,唢呐声顿时比方才还要洪亮,一路吹吹打打向着锦府而去。 大街两侧站满了人,探头向着新郎和喜轿张望,口里似夸赞着什么,二白脑子里一片混沌,耳边嗡嗡的乱成一团,什么都听不清楚。 轿子走的很稳很慢,似走了许久才到锦府门外。 门前站着许多人,纷乱的笑声传过来,到处都是喜气洋洋。 娇帘一掀,男人伸过手来握住二白微凉的手,握在手心里暖了一下,才牵着她往外走。 七娘和九娘立刻过来,扶着她迈过火盆,一步步进了锦府。 入眼满园的红色,红灯、红绸、大片簇簇开放的红梅,幽香袭人,沁人心脾。 大堂里贴着硕大的囍字,地上铺着厚密的红色绣金凤绒毯,二白被男人牵着手踩在上面,仿佛踩在一团浮云上面,整个人都有些飘忽不定。 “吉时已到!”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周围欢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唱喝吉时的傧相竟然是薄太守。 “一拜天地!” 二白被搀扶着转身,对着门外缓缓一拜。 “二拜高堂!” 理应坐着父母的椅子上自然是空的,两人转身拜下身去。 “夫妻交拜!” 眼前一片红色,二白低着头,胸口情绪翻涌,闭了闭眼睛,将里面的雾气逼散,和男人相对俯身。 “礼成!送入洞房!” 薄太守念完最后一句,周围顿时一阵欢呼声。 二白被七娘和九娘扶着转身的刹那,手突然被男人握了一下,微微一紧,随即松开。 旁边似是七娘低笑了一声,二白脸上有些窘迫,掐了一下七娘的手臂,然后才在几个喜娘的簇拥下往后院新房里走。 新房布置的华贵而雅致,一个花瓶,一樽香炉,一副字画似都经过精心的挑选,看上去,格外的舒服。 暗红色金丝绒地毯下铺着火龙,房内丝毫不见腊月的寒气,窗子开着一条缝,隐隐可见窗外红梅盛开,烟烟霞霞,如火如荼。 几个喜娘正在议论新郎的英伟俊气,纷纷上前恭喜二白找到如意郎君。 七娘走到二白身边,附耳笑道,“我看见了,新郎既不是瘸子也不是聋子,英俊气派,和掌柜的正好相配!” 二白将盖头掀起来,一双眸子清亮藏着晶莹的水光,缓缓一笑。 “嗳!”一喜娘走过来,打趣笑道,“这盖头可不是随便能掀的,要等新郎来了亲自来揭!” 二白双手举着盖头,露出一张清绝笑颜,“我饿了!” “又饿了啊?”七娘问道,见桌案上摆着满桌的瓜果点心,走过去给二白拿吃的。 桌子上不仅预备着各种二白平日里喜欢的美味佳肴,还有一盅参鸡汤,下面拿白碳温着,打开盖子,热气腾腾。 七娘抿嘴一乐,拿碗给二白盛了一碗参汤。 知道二白怀着身孕辛苦,这一次喜娘到是没阻拦。 七娘回来的时候,看到二白随后在床上摸了一颗红枣正往嘴里送,噗嗤笑了一声, “果然是早生贵子,一点没错!” 二白知道她的意思,瞪她一眼,却吃的很是香甜。 七娘端着参汤给她,和九娘对视一眼,凑到二白耳边意味深长的笑道,“今晚还不要我们听窗脚?” 二白嚼着红枣顿时脸上一红,随即无谓弯唇一笑,“随便听!” 此时阿鸾从窗缝里飞进来,叫嚷道,“看新娘子、看新娘子!” 估计是从喝喜酒的那些人嘴里听来的。 二白抓了一颗花生扔给它,笑道,“智障!” “锦二白是智障、锦二白是智障!” 阿鸾立刻扯着嗓子大喊,气的果子拿起挑盖头的喜称追打。 后面喜娘忙追上去, “果子姑娘,这个不能动,这是挑盖头的!” 房间里跑的跳的笑的,顿时乱成一团,二白唇角的笑不自觉的一点点扩大。 天色渐渐暗下来,外面的红灯一盏盏亮起,在回廊下蜿蜒,流泻出一片暧昧奢华的光影,将整个别苑笼罩。 弯月如勾,皎洁的挂在屋檐,浅浅清辉掠风拂影,若白玉萤火,穿透夜的宁静,撒了满地的晨光曦影,朦胧幽谧。 前院里酒席未散,依稀还能听到众人把酒言欢的笑声,却有脚步声渐渐向着新房这边走来。 屋子里顿时一静,随即不知谁轻笑了一声,“新郎等不及了,竟这般早便回房了!” 众人目光暧昧的流转,掩唇低笑。 七娘忙将二白头上的盖头拿下来盖好,握了握她的手,“我们该走了,掌柜的,潇湘馆我和九娘会替你看好的,好好做你的新娘子!” “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掌柜的这么贪财,才不会浪费呢!” 有人开了一句玩笑,其他人顿时都跟着笑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到了门前,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 二白放在双腿上的手猛然握紧。 “见过新姑爷!”屋子里的人大多都是潇湘馆的,齐齐福身请安。 男人抬步进了内室,欣长的身姿挺拔矜贵,一走进来,挡住烛火,内室顿时暗了暗。 他似喝了不少的酒,鼻音浓重,淡淡的“嗯”了一声。 “这新房的规矩,姑爷大概也懂,我们也就不留下打扰两位了,就先退下了!”九娘看了二白一眼,淡声笑道。 七娘也跟着笑了笑,“咱们掌柜的怀着身孕,姑爷夜里轻着些!” 这一声出,众红娘都跟着暧昧笑起来。 二白腾的红了脸,幸好本来就盖着红盖头,别人也看不到。 “好了、好了,再说下去,姑爷都不好意思了,咱们快走吧!这喜酒咱们还没喝呢!”七娘拉着九娘,轰着起哄的喜娘一起往外走。 果子走到二白面前,脸上笑着,声音却有些哽咽,“小姐,我也走了,明天早晨过来服侍你!” 二白点了点头,“好!” 七娘过来拽她,挑眉笑道,“好了,你家小姐现在没空搭理你,出去陪我喝酒!” 果子一步三回头的看着二白,好似她家小姐要被人欺负了似的。 等众人都走了,门关上,屋子了顿时安静下来。 二白全身紧绷的厉害,手指一根根的绞着嫁衣上的流苏,胸口“砰砰”直跳,强强忍住将盖头扯下去的冲动。 男人终于走过来,坐在她身边,紧紧的挨着她,握住她微凉的手,抓在手心里,一点点焐热。 二白的手微微蜷着,通过紧握的双手,似能感觉到彼此如雷的心跳。 也不用喜称,男人双手拿起盖头的两边一点点掀起,如墨染的凤眸漆黑深邃,灼灼的看着那一张魂牵梦萦的清颜。 二白睁大了眼睛,清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看着男人俊雅的面孔,看着那双如皎月般的清眸,看着他头上她亲手雕刻的银簪,眼前渐渐模糊,却舍不得眨眼,唇角咧开,似是想笑,却有更多的眼泪涌出来,像似永远流不完似的。 男人一身红衣,清俊如旧,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俯身微凉的薄唇落在她脸上,声音低沉暗哑,“别哭!” 二白伸开双臂抱住他,吻在他唇上,一双桃花眸里漾出云去月出般的欢喜,她轻轻闭上眼睛,泪水淌过两人的唇角,微苦,微甜。 “感谢上苍不弃!” …… 此文完天气晴好,风轻云淡 去香苏城的官道上,两匹马,一男一女,正不紧不慢的打着马前行。 “慕容遇,你实话告诉本公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却故意不说。”少女声音清脆,昂着头,用下巴对着男子。 男子冷哼一声,“你是不是傻?‘尸体’都是我处理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好啊!你和君烨哥哥一起骗鸾姐姐,让她那么伤心,等到了香苏,我一准告诉鸾姐姐!”少女杏眸瞥着他,挑眉扫他一眼,“装的还挺像!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本事!” “那当然!”男子仰身躺在马背上,双手垫在脑后,眯眼看着天,得意道,“你皇兄就跟在鸾儿身后,本世子若是装的不像一些,怎么骗的过去!” “你等着鸾姐姐打死你吧!”少女看不过他得意的样子,气声道。 男人瞥眼过来,“打死我,你岂不是要守寡了?” 少女顿时脸上一红,“谁说要嫁给了?少臭美了!” “昨晚在客栈里,不该亲的都亲了、不该看的也都看了,公主还想嫁给谁去?”男子气定神闲的道。 “慕容遇,你给我闭嘴!都是你、”少女脸上红的似煮熟的虾子,拿起马鞭向着男人身上抽去。 男子闪身一躲,一踢马,蹭的跑到了前面去。 “慕容遇,你这个混蛋,你给我站住!”少女扬着马鞭在后面急追。 男子迎风回头,咧着一口白牙笑道,“快点追啊,追上本世子,本世子就娶你!” “呸!”少女又窘又怒,“我要把你抓了去见鸾姐姐!” “到了香苏,我们就成亲吧!”男人突然喊道。 “你说什么?”少女愣在那。 “傻丫头!” 他恍惚想起,他第一次看到她,她刚刚三岁,手里拿着一个草编的兔子,呆呆傻傻的看着他。 他喊了一句“傻丫头”,被她记恨了十几年。 男人俊秀的脸上抿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纵身而起,一个翻身落在女子身后,双臂抱着她,在她耳边低沉道, “傻丫头,这次听清了吗?” “你才傻、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