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的年华还留着吗》 引子 知道么,很多年后我怀念起你们,最先想到的总是那一幕。 凌晨一点的游戏吧里,大家围坐在玻璃桌旁。点了几杯热饮,不知疲惫地坚持着。那是一个极需耐心和智力才能玩下去的桌面游戏,各自手持着代表不同身份的扑克牌,相生相克,却也相辅相成。而最先走到终点的才是赢家。 阿信顺时针发起了牌。 “看我的看我的,我是骑士。”最先摊牌的是茄子,他总是嚷嚷着,生怕被大家忽略。 苏冉沫在一旁羞涩地笑了,似乎是一张好牌,“我的是公主呢……”女孩望向身旁的枷辰,满是期待。 永远静默而温柔的少年优雅地抿了一口咖啡:“我是魔法师。” “我是……”轮到我了,我确认一遍,“吟游诗人。” 最后,大家的目光聚向青萱。 漂亮的眼睛眯成一弯乌黑而润泽的月牙,她挥挥手中的牌:“卖花女”。 夜深人静,百叶窗外的城市弥散着一层灰色的寂寥,阁楼间流淌着轻盈而哀伤的钢琴曲,昏黄的壁灯下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各自沉默了会,阿信宣布道:“那么,从你开始吧。顾小离。” “嗯。”我点点头。 1 初春。星城。 明成高中,高三下学期。 开学考试结束一星期后,分班名单被公布在操场的公告栏上。 当我看到“枷辰”这两个怎么写都很好看怎么念都很好听的字被排在了美术a班且还名列a班第一时,我顿感人生就是一张华丽丽的茶几。而作为永远被拿来衬托他的弱者,我花了近半分钟平复心情,很有自知之明地从名单末尾寻找着自己。 很快,我就发现了“顾小离”这三个怎么写都不好看怎么念都不好听的字,它们丢人现眼地落在了倒数几位,被无情地打落到了e班。正当我羞愧难当只想切腹以求一死时却瞥见了茄子的大名,他丫非常够义气地不偏不斜跟在我后面。 豁然开朗,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了。 “小离,我今天异常威武,把抢饭第二名狠狠甩在了屁股后面!啊哈,啊哈哈……”茄子的本尊就是在这样一个时候出现的。中午跑去食堂抢饭争做“要饭第一人”一直是茄子的一个惊悚嗜好。关于这点,就算曾被我和枷辰羞辱过无数次,多少年来他依然风雨无阻。 听到他的声音,我立马开心起来。 茄子就是好啊,他无时无刻的存在总能让我受伤的心灵及时得到安慰。一想到难熬的高三冲刺生活里还能继续有他的陪伴我就倍感踏实。但我很快掩饰住了喜悦之情,一脸严肃地瞪着他:“笑什么笑,你还有脸说这些!瞧瞧成绩都排哪了,现在只能被枷辰那混蛋抛弃了。你丫就不能争气点啊,还有没有上进心啊!”茄子无辜地一愣,顺着名单看去。 “咦,不对啊?小离,你不是也跟我在一块吗?” “你还敢顶嘴?要是我也抛弃你了那你该有多寂寞啊。我的原则是:即使放弃去清华北大的似锦前程,也不能放弃这份多年的羁绊啊。你懂不懂啊,明不明白啊……”我以45度角仰望天空,操着热血动画中男主角的激情口吻喊起来。并抢过茄子的饭,“没收了,今天你好好反省吧。” 转身前想起什么,朝着一脸错愕的茄子补充道:“下次别点火腿,我不爱吃这个。”那天下午,召开了全校师生大会。校长在喝掉二杯龙井茶讲了近二小时二十分钟废话后终于宣布重点——高三学生按照上午公布的成绩顺序,自行调换班级和座位,事后我和茄子的统一评价是:校长您老真二。 接下来便是大规模的调整运动,大家风风火火地行动起来。 我和茄子的书加起来也才十几本,算上漫画杂志和cd都装不满一书包,很快便占好了座。那是e班教室里一个靠窗的角落,隐蔽且适合平日逃课和睡觉。忙完后,我俩便嚼着口香糖,饶有兴致地欣赏起那些所谓的好学生如何将堆积成山的辅导资料从一栋教学楼搬到另一栋教学楼,夸张点的甚至还动用了行李箱,活像一群非洲难民。 也就在这时,我想到了同样是好学生的枷辰。 一个有着天赐的完美脸蛋和爱因斯坦遗传的高智商脑袋的准清华美术保送生,一个有着校草之称却百毒不侵的干净少年,一个传说中应该去代替俞灏明出演内地版花泽类的忧郁王子。当然,他还有另一个难以启齿的身份——我和茄子这种差等生的好朋友。 是的,好朋友。 有多好?我只能说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条内裤了,那么一定是以这样的三天来区分的:第一天我穿,第二天茄子穿,第三天我和茄子一起穿。没错,枷辰就是这样一个可以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不穿内裤的好哥们。 一旁的茄子也发起了牢骚。他说小离啊,我实在搞不明白,为什么枷辰那混蛋明明比我俩看书的时间还少却总能轻松拿第一啊?还有啊,上次那个市里举办的画展也拿了一等奖吧,那孙子还有脸大言不惭说是随便应付的…… “大概是他用美色勾引了阅卷和评审老师吧。”我伏在桌上漫不经心地回答着,诽谤别人是我的天赋。 “不对啊,这次阅卷的似乎是张老师吧,他可是个男人啊。” “那,那就是他的粉丝去勾引了阅卷老师。” “没错没错,一定是这样的。”单纯的茄子点点头,对于我的话总是深信不疑。 其实我会这样说一点也不夸张,因为在这高中两年里,枷辰神一样的表现早已招揽了大批粉丝,她们的疯狂程度丝毫不亚于站在步行街上为花儿朵朵拉票的小女生。记得去年学校的篮球大赛,枷辰被高三年级的队长不慎撞倒在地,手臂轻微擦伤。场面立马就混乱了,大批不要命的粉丝冲上去将枷辰团团围住,激动得就像自己娘亲要生了一样,不由分说便将他五花大绑地送去了医务室。而那个无辜的学长则从此受尽世人唾弃和排挤,直至毕业也没能走出阴影。 我还清楚记得毕业典礼上,那位学长代表前篮球校队的兄弟们发言时,最后居然凄凉万分地补充了一句:其实一年前的那场比赛,我真的不是故意推倒枷辰同学的。说得像是即将上绞刑架的罪人在进行最后的辩解。 正想着这些,一个女生出现在我身边,满脸娇羞地问:“你叫顾小离吧,那个,听说你和枷辰关系很好?” “是呀,他今天的内裤还是穿了我的呢。”我一脸认真,旁边的茄子已经笑得在地上打滚。女生一脸嫌弃,但紧接着似乎想起更加重要的事情,又随即露出了甜美笑脸,“那个,麻烦你帮我把这封信转交给枷辰同学吧。上面,上面有我的qq和手机号码……”orz,又是一个满怀着美丽憧憬的玻璃心要碎了。其实我多想告诉她,别说什么qq手机号码了,就算你丫把自家房产证存折密码告诉枷辰也别指望他会多看你一眼啊!当然,善良如我没有戳破这个真相,只是眯着眼点点头。 2 放学后,我和茄子去了趟a班。 教室里人已空去大半,枷辰还在,他正在慢条斯理收拾着课本,低调地坐在班级角落,不过我相信很快班主任就会将他拉到前排,并完全忽略他那1米8几的个头。在这个倡导要公平对待每一位学生的明城高中里,老师一直都有以身作则。 这会儿已是傍晚,夕阳的余晖打在他好看的侧脸上。哪怕是我这样一个毫无美感的人,也时常觉得高中校服这种东西,天生就是为枷辰而设的。 枷辰很瘦,但匀称的身材却能将松垮的上衣和领带适度地撑起来,白衬衫、黑长裤,以及旧旧的板鞋搭配在他身上有着说不出的协调,并散发出一种干净的气质。他的脸算不上棱角分明,尖尖的下巴和精致的五官在安静时更像个女孩。略长的栗色头发柔软地搭在额前,下面是永远锁着的眉头,以及长到逆天的黑色睫毛。 这样一个少年,也难怪会是个祸害。 他不笑时总让人觉得苦大仇深,好像天生背负了太多忧郁和秘密。可他真的不快乐么?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当大家一起喝汽水打台球时他也时常会说笑会打闹。 只有当被问及有没有喜欢的女孩时,才会神色尴尬的转移话题或者干脆沉默。 非要鸡蛋里挑骨头的话,大概就是他的家境清贫吧。 母亲早逝,父亲下岗后开了个水果店勉强维持生计。因此,他从小就非常懂事上进,冷漠的外表下是谁都比不上的刻苦勤奋。总之,他不过就是个懂事而闷骚的大男生。经常照顾我们,偶尔也需要我们的照顾。 “枷辰你个小骚货,居然敢抛弃我们,有什么遗言赶紧说,哥现在就代表党来和谐你……”茄子满身鸡血地冲过去,一把勒住少年的脖子大有杀人的架势。 “喂,喂,放手……”枷辰挣扎着。 我笑着走近,将情书递给他:“喏,人家痴心小女生让我转交给你的。恭喜啊,开学才多久啊这都第几封了?我看你还是早点保送滚蛋吧,别残害祖国花朵了。 有你在一天,咱明成高中的男同胞永远是水深火热民不聊生。“ 枷辰接过后淡淡地扫了一眼,随即丢进了垃圾桶。 天杀的,每次看到这一幕我都有比茄子强烈百倍要勒死他的欲望。不过为了表现本人的大度从容我不但没生气,反而面带微笑地掏出一根烟,帅气地点燃,再骄傲地吐出一个烟圈。仿佛在很臭屁地告诉他:你丫得意什么啊你,想当年哥我一连拒绝了n个疯狂追求者,里面有萝莉有御姐有护士有老师有空姐有人妻,大爷我面不改色心不跳……以上纯属虚构。 放学后是一起回家。这个傍晚和往常一样,我悠哉地坐在茄子自行车后座上,而枷辰挎着单肩包跟在后头。让我不爽的是,即使没有众多粉丝围观,他走路的姿势依旧落寞而帅气。看来这就是天生焦点和路人甲的差距啊,每每意识到这点都让我的心情无限低迷。 我们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附近的工业河堤上并肩而坐。 “小离。” “啊?” “今天,苏冉沫向我表白了。” 听到“苏冉沫”三字时,手中的漫画书下意识地脱落。那一秒我已经无法再集中精力去想漩涡鸣人又学会了什么新绝招,接下来又会怎样牛x地将敌人打败并甩出酷到掉渣的台词,脑海中满是嗡嗡嗡的耳鸣声。 “你说什么?”我想我真是犯贱,居然要求他重复一次。 “我说,今天苏冉沫跟我表白了。”枷辰口齿清晰,一字一句。 “……”轻而易举地,胸口便被活活拉出一道口子,疼痛蜂拥而至。可最该死的是,我还需要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喔,这样啊。” 可茄子办不到,他狂蹿起来。 “啊呸!不可能!这要是真的我立马去富士康跳给你看……”可地球人都知道,若是苏冉沐选择了枷辰也是无可厚非。谁让枷辰这混蛋优秀帅气才华横溢,更重要的是还闷骚到极致,欲迎还拒欲露还遮,是个正常女人都会想扑倒他吧。 我于是叹了口气,“茄子。我看,你还是去跳吧。” “小离,你,你也这样说……”茄子泄气了,他的脸在夕阳余晖中极不协调地灰暗下来。气氛变得微妙而尴尬,大概谁也不曾想过故事会如此恶俗地上演。 三个好兄弟爱上同一个女孩。 至少,已有两个爱上。 说起苏冉沫,真是一个美好到让人舒服的存在。 记得第一次见她是在高一的开学典礼上,她代表新生发言。女孩怀揣着应有的拘谨和腼腆,拿着厚厚一沓稿纸缓步走上台。在长达十多天的军训后还能保持白皙的皮肤,光这一点已足够让人诧异了。扎着马尾,略微婴儿肥的稚气脸蛋,说不上多么惊艳,一举一动却自然不做作,眨眼的频率、牵动的嘴唇、还有好听的声线,就像认识已久的邻家女孩。很快台下便交头接耳、骚动成群。 后来上了高二,女孩子们渐渐不再害怕仪表检查。于是苏冉沫也跟着留长了头发,爱上了打扮,人气直线突破。资深八卦众们在经过三节晚自习地激烈讨论后终于一致表决,册封了她一个当之无愧的名号:过目不忘之推倒小萝莉。简单说,就是学校中没有哪个男同学男老师男厨师男营业员见她后不想将其推倒的。 但我却固执地认为,自己会喜欢上苏冉沫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声音。 她的声音很好听,柔软甜美,就像是入口即化的德芙巧克力。无论在走廊、操场、食堂,还是图书馆,每次见到她与身边的好友嬉笑打闹,我都会感到莫名的亲切,甚至擦肩而过时会有一种想要上去抱住她的冲动,仿佛彼此是失散多年的亲人——注意,是抱住,不是推倒。 当我把以上观点告诉茄子时,他却嗤之以鼻。“老子最恨那种喜欢一个女孩还找n多理由的人了,矫情!”他是这样驳斥我的。 我摊摊双手一脸无奈:“好吧,我承认,我很矫情地喜欢上了苏冉沫。” 不幸的是,茄子也喜欢上了她。 然而茄子一点也不矫情,他扬言要用高中三年的时间追到这位被全校男同胞虎视眈眈的邻家女孩。那段时间我一直帮茄子写情书。而他就像一个虔诚的教徒,每天准时将那封百分之八十内容都是歌词的信塞进人家的抽屉里。结果毫无悬念,石沉大海。茄子不放弃,又弄到人家的手机号码,收集了扎堆三流的甜言蜜语,在我看来简直是惨绝人寰的琼瑶剧台词,对苏冉沫进行了为期两个月的狂轰滥炸,但依旧渺无音讯。 于是茄子放弃了。放弃前他很悔恨地告诉我:“小离,早知道我应该跟你一样选择矫情而默默无闻地爱着她的,这才是最高境界的大爱啊!” 当时我正在吃早餐,一口豆浆喷在他脸上。 思绪不知不觉地就蔓延至很远,直到茄子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他还是接受不了,只能朝着天空大声嚷嚷来抗议。我却觉得莫名地疲惫,懒得再多动一下。 “什么时候的事情?”良久,我淡淡问道。 “就今天,我们都被分到了a班。然后她跑过来告诉我的,她说她叫苏冉沫,喜欢我很久了……”枷辰顿了顿,似乎整理着该怎么表达,“我认识她,是因为很早前就听你和茄子提起过。而且当时很仓促,所以也没来得及回答……” “你喜欢她么?”我又问。 他沉默了会,侧头反问我:“那么你呢,你真的喜欢她?” “不知道呢,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吧……”我弓着腰站起了身,抓起书包甩到肩膀上,“不早啦,我先回家了。” “小离。”枷辰却喊住了我。 两秒后,我回头笑了。 我发誓,那一定是自己十七年来笑得最难看的一次,哪怕是教导主任当着所有人将成绩单狠狠甩在我的脑门上骂我废物时,我也不曾露出过这般僵硬的笑容。然后,我听到了极度干涩的声音从自己胸膛之中发出。 “如果在一起了,就好好珍惜。我可不想看到她难过。” 3 无疑,苏冉沫爱上枷辰的事情对于我和茄子都是一次相当大的打击。 于是我俩在星期六晚上偷偷跑到天台去喝酒,吞了一瓶又一瓶灌装青岛啤酒只求一醉。然后希望可以干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比如去揍枷辰一顿,再或者跑到苏冉沫家楼下弹吉他大声唱《你到底爱不爱我》《你再不爱我我就去屎》等原创歌曲。 然而没有。 我所能记起的是,周末两人都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周一大清早还得忍受着满肚子的恶心胃酸上学参加升国旗仪式。当看到鲜红色的国旗冉冉升起时,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最后很不幸地将早饭吐到了茄子洁白的校服上,为此茄子有幸请上了半天假回家洗澡。 本以为事情告一段落了,始料未及的是另一个晴天霹雳又滚滚而来!早自习时新班级中的气氛出奇融洽,大家纷纷议论着:——你听说了没?苏冉沫追到枷辰了诶! ——真的假的,他答应了么?不可能吧。 ——千真万确,我的情报还有假?星期天我看到他们一起逛街了呢!在城南百货商场一楼的kfc。“对了,顾小离。你和枷辰不是很熟么?这些是真的吧?”一个八卦女推搡着我。 “不熟不熟,我压根不认识这一禽兽!”我极不耐烦趴下继续睡觉。那一秒,我居然破天荒的对以往给自己带来无限欢乐的八卦女深恶痛绝,对她的愤怒直赶刚出新写真集残害人间的凤姐。 “嘿,他们的事你听说了吧?”中午茄子帮我将饭打回了教室,随后问道。 “嗯、呃、什么……”我狼吞虎咽,装疯卖傻。 “别装了。中午我跟他碰面了。已经约好了,这个星期天大家一起去烧烤。我,你,枷辰……”他顿了下,“还有苏冉沫。” “你不介意?”茄子的镇定让我觉得不可思议,以他的作风,更应该操刀冲到a班将枷辰先杀之而后快才对吧。 “不介意。这几天里我早想通了,不就一女人么?”…… 刹那间,我觉得茄子以往猥琐的形象立马伟岸起来,背后是遮不住的万丈金光。 不甘落后的我于是顾不上满嘴碎饭渣激动地蹿起来捶着胸膛大吼道:“是啊,丫不就一女人么!” 此话一出全班同学纷纷回头,唏嘘一片。 那年我觉得,友情是比爱情重要的。 那年我还觉得,很多年后我依旧会这么觉得。 然而命运却开了一个玩笑,半小时后名叫青萱的女孩出现了。 那是一个严寒慢慢褪去,而阳光逐渐充沛的三月初,她悄无声息抑或轰轰烈烈地闯入了我的生命里,并从此碾过一道深刻而狭长的轨迹。多年以后,在纷繁复杂的记忆中,我所能想起的始终是那晚桌面游戏中笑容可掬的女孩。 漂亮的眼睛眯成一弯乌黑而润泽的月牙,她挥挥手中的牌:“卖花女。” 4 上课铃响起后,班主任走上了讲台。还未来得及起立,她便兴奋地宣布道:“今天有个同学要求调换到我们e班来,学校已经批准了。大家对她表示欢迎……” 正说着,一位很瘦的黑色长发女孩挎着单肩书包出现在教室门口,她步伐轻盈,黑色的皮鞋走在木讲台上发出好听的“哒哒”声。 “青萱同学,你来作下自我介绍吧。”老师让到一边。 当我抬头,女孩已经站稳了。 第一反应是,很漂亮,除了过于苍白的皮肤外几乎无可挑剔。尤其是她的眼睛,黑色眸子里闪着湿润又迷蒙的光泽,哪怕随意的一次闪动,也能有意无意勾住你视线。所谓会说话的眼睛,就是这样子的吧。 然而第二反应是,名字似乎哪里听过。 青萱,青萱…… 我在心里反复念着,总算想起来了!几天前在分班名单的公告栏上,我除了看到“枷辰”两字醒目地烙在第一位外,似乎还看到了紧跟在第二位的名字——青萱。是她,果然没错!那么也就是说,全年级文化成绩第二名的优等生屈身转来了e班。难道没人告诉她这里是大部分无望考进正规大学的聚集地,无药可救的最差贫民窟吗? 我只能说,世界真疯狂。 “大家好。我叫青萱。是从原本的美术a班调过来的。今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简短和善的自我介绍大方地脱口而出。一恍惚我以为正在收听温情档电台节目,而刚才是某主持人的甜美开场白。 “喂,喂!”这会茄子推起我的肩膀。 “干嘛?” “那位美女,她一直盯着我看诶,发现没,盯着我这耶。是我是我,绝对是我!”他已经失去了理智,活像个期待上场献丑的大猩猩。 “哥们,冷静点冷静点。”我极力安抚着快要成功退化成野兽的茄子,恨不得找根香蕉塞他嘴里。同时也是满脑子的疑问——按理说,像明成高中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省重点,要藏着什么美女早就人尽皆知了。不但她的所有信息,哪怕是她前前前男友的最新动态也会被晒得一清二楚。可神奇的是两年多了,我从一个每天都穿校服的稚嫩小学弟蜕变成了每天要明目张胆抽掉一包万宝路的油条学长,我居然从不认识她。这个事实一直持续到半分钟前她的自我介绍。 陌生女孩笑着说:“大家好,我叫青萱。” “那个……”将我拉回现实的依旧是她好听的声音,“老师,我可不可以坐在那位同学的位置上?”女孩所指的人就是茄子,换一种说法,我的同桌。 茄子立马耸起身子,从野兽状态变回了人类,全然还在状况外。 “为什么,坐在前面不好吗?”老师问。 “因为我a班就是坐在那,这样会让我觉得环境熟悉点,很快进入学习状态。” 女孩的理由看似无懈可击,但更加无懈可击的其实是她排名第二的不争事实吧,光凭这点,就算她说要贴在墙壁上,估计老班也会欣然同意。 果然,老师点头默许了。 不一会,她就将我和茄子活生生地拆散了。我分明看到飘远的茄子对我投来了凶残的目光,活像一个被双重背叛后的深闺怨妇。 女孩慢条斯理地放下书包,拿出课本。让我惊讶的是,她的书本上没有任何笔记,干净得和枷辰那混蛋有一拼。女孩似乎有所察觉侧过头,摆出一个礼貌的微笑。那一刻,世界都为之倾倒。如果不是心里一直装着苏冉沫,大概我也给秒杀了。 第一次,我有些尴尬地躲开目光。 时间在充斥教室的粉笔灰中,不紧不慢地走着。沉默很久,彼此才开始聊天。“今天星期几?”女孩有些突兀地打破沉默。 “啊,我看看……”我翻着手机上的日历,“星期四……” “这样啊?”她想了想,“听说学校换门卫了,新来的那个,旷课的话好搞定吗?” “还好吧,丢两包烟就打发了。” “这样啊。” “嗯……”迟疑了会,我又忍不住侧过头:“那个,你是转校生么?” “不是,我一直都在明成高中。” “之前怎么没见过?” “那么多人,总不可能每个都见过吧。况且我很少来学校的。” “你原本是a斑的吧,为什么要转来e班?”我觉得自己像个娱乐记者。 “因为你啊。”女孩一本正经,笑得灿烂如花。 “啊?” “……哈哈,玩笑啦。”她撅撅嘴,“因为a班是重点班。” “那不更好么?” “太麻烦了,a班的物理老师是政教处主任。这样的话我旷课就变得很困难。会经常被查处的。” 我发誓,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强悍的理由!那一秒我差点没忍住破口大骂:你丫干嘛不直接休学啊,长这么漂亮,成绩又好到逆天。居然还有脸跑来这里跟老子大谈旷课心得!刺激人也不带这样的啊,敢情是不是在暗示我可以直接去死了啊? 当然,我没敢骂出口。 下课铃声已经适时响起。女孩望了望窗外,抓起书包就走,我猜得出她是要旷课了。转身前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头问道:“喂,有烟没?” “我不叫喂,我叫顾小离。”我从裤袋掏出了盒皱巴巴的万宝路烟盒。 女孩笑着拿出一根,很娴熟地塞进水手服的胸前口袋里。我这才注意到她的手指修长而洁白,还涂着黑色指甲油。 “顾小离是吧?谢了。” “如果门卫老兄非拦着你,就说是我朋友。”我一脸“不客气”地摆摆手,决定好人当到底。 5 星期五,下午是专业课。大家背着硕大的画板聚集在了四楼的画室里。今天我们画的是素描的半身人像,请来的模特基本上都是些当地无所事事的大叔大妈们。 老师还没喊开始,就已经自觉地坐在大厅中央睡着了,如同被点穴般不到下午五点坚决不醒来不动弹,可谓敬业精神极佳。 我还是老习惯,挑选了一个能被天窗阳光照到的角落,透过同学们架起画板之间的缝隙,从很远处瞄准了一个大伯画起来。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很享受这样的时光,虽然平时会和茄子像对活宝一样大吵大闹丢人现眼。但只要一拿起画笔,身体里沉稳的一面便会席卷而来。安静得都不像自己。 这时茄子出现在我身后,先是赐予了我一个“夺命催魂勒”。差点勒到我断气,才满意地放手了。 “你能换个打招呼的方式么?”我一边咳嗽一边嚷道。 “小离,我们已经商议好了。星期天上午9点,红旗广场附近的那家奶茶店集合。枷辰和冉沫负责买食物,烧烤的器材我会去借好。” “确定?”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引用恶俗台词是茄子的嗜好。 “嗯,好吧。” “还有,那个……”可惜话未说完,专业老师已经神出鬼没地来到了他身后。 “咦,茄子同学?你的画板呢,工具箱呢?又忘记带了?哎呀太好了,正巧刚一个模特放鸽子了,你先过来顶下吧。我会在班主任面前好好表扬你的。”说着他便态度强硬地将茄子拽走了,留给我一个越来越远的哀怨背影。 “他真可爱,是你朋友么?”不知何时青萱又出现了。她没有看我,而是麻利地架起画板寻找作画角度。我给吓了一跳,支吾半天没有回答。 “有4b画笔没?”她没在意,又问道。 “给。” “谢谢。” 很快,青萱便与我并肩坐下了。她将薄薄的金丝眼镜戴上,单手托着画板,聚精会神地思考起来。阳光略过她洁净的侧脸,有一种说不出的文艺气质和专注美。 很难想象,这样的女孩子在昨天居然问我要了一根烟。她应该去当演员的。靠着多变的外表,总是能轻而易举骗过观众的眼睛。 “听说你专业成绩很好。”她说。 “马马虎虎吧。”我一反常态地谦虚起来。确实,我并非一无是处,继父是个有着深厚美术功底的建筑师。多年来的耳濡目染,我的专业功底自然并不弱。然而一想到该死的文化成绩,我那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丁点信心又烟消云散,顿感压力巨大。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若干年后和茄子一起蹲在阴暗的小巷口贩卖盗版光碟的模样。 “这样啊。我专业不太好,一会儿你指导下我吧。” “不敢当啦。” 这一幕被画室另一端的茄子看到了,他激动地大喊起来:“顾小离,你丫太不忠贞了,见异思迁。你对得起冉沫么,对得起我么……”可惜话到一半,铺天盖地的炭笔头橡皮擦便朝他砸去,接着是排山倒海的谩骂声——这就是当人物模特擅自乱动的下场。茄子只好乖乖闭嘴,继续躺在椅子上装死。 “哈哈,真想认识他呢。”青萱情不自禁地笑了,“是叫茄子吧,为什么叫茄子?” “看他的第一眼我就想到了茄子,以至于后来我每次吃到茄子都会想起他。所以不知不觉就喊上了。”说到这,我都替他不好意思起来。 “原来如此。”青萱点点头:“对了,他说的冉沫,是指苏冉沫么?” “你认识?” “当然认识。以前一个班的,关系还不错。我旷课或不交作业她经常帮我隐瞒的。”她想到了什么,“那么,你喜欢她?”这个问题真是直指咽喉。 “是不是女人都天生爱八卦?” “诶,就算是吧。你别转移话题,快说……”青萱认真地盯着我,奇怪的是她的注视仿佛有种魔力,让人不能撒谎也不能回避。 “呃,说不出那种感觉,总之有些亲切……”正想着怎样蒙混过关,青萱的手机却响起来。尽管震动声不大,但在过于安静的画室里还是显得很突兀。似乎是短信,她打开了看了两秒。接着无奈地笑笑:“我得走了。” “你真忙。” “是呐,忙死了。再给我根烟吧,学校里都憋坏了……”瞬间,她又回到了第一天认识的青萱,我甚至能想象女孩走出明成高中的大门后叼着烟向路人借火的酷酷模样。 她收拾好画板,接过烟,“对了,你星期天有空么?”…… 我愣了下,午后三点,明朗的光线透过天窗不偏不斜地落在她的额头上,频繁眨动的眼睛里跳跃着好看的金色光泽。画笔在粗糙的素描纸上发出“沙沙沙”的沉闷声响。而我差点没反应过来。她在约我,约得那么自然,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还真不巧,有约了。”良久后我还是拒绝了。尽管星期天的烧烤并非多让人期待,但既然答应了就得履行承诺,这大概是我乱七八糟的生活里为数不多的准则了。 “没事,那拜拜。”青萱轻描淡写地带过,看不出失落。 6 星期天,上午9点。 我准时来到了约好的奶茶店门口。 尽管我曾在明成高中的各种场合看到过苏冉沫。她嘴里叼着奶油面包踩着上课铃声跑过操场的模样,她吃力地抱着高高一叠作业本走向办公室的模样,她在食堂挥舞着饭勺与死党嬉戏打闹的模样,甚至是她不慎在楼梯转角处撞到我急忙道歉的模样,每一次都能将我秒杀。 但此刻,当我看到她小鸟依人地缠在枷辰身旁时,我愤怒了! 我背对他们,花了近十秒才得以平复自己可以咬断电线杆的狰狞表情,并在心里不依不饶地唾骂自己:顾小离你就一傻x,好好的星期天干什么不行非要跑这里来添堵。就为了所谓的狗屁准则?你丫脑袋给车门挤了吧,还是说三鹿奶粉灌多了…… 然后,我转过身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顾小离。是枷辰的好朋友。” 口气那个亲切,笑容那个可掬。 “原来你就是小离啊?早听枷辰提起过啦,久仰大名咯!我叫苏冉沫。你以后可以喊我冉沐,或者小沫。”女孩笑了,露出浅浅的酒窝和可爱的小虎牙。那一瞬我如沐春风,又觉得今天来对了。枷辰也凑上来朝我笑笑。我脸色立即转阴,巴不得一脚踹向他帅气的正脸,踢飞这孙子的门牙,哪怕崩断了自己大腿韧带也无所谓。 果然,他识趣地后退了几步。 “哎呀呀,看来都到齐了!”这会儿茄子穿着件夏威夷风格的艳俗花衬衫,头戴一顶软塌塌的白色遮阳帽非常喜感地闪亮登场了。背上拖着个鼓鼓的大迷彩包,手里还提着各种厨具,一路上发出“哐啷”声响,活像个收废品的大爷。 “你就是茄子吧,哈哈好可爱。我叫苏冉沫,初次见面,希望以后能成为好朋友喔!”女孩欢快地跑上去,天真无邪地盯着他看。茄子腼腆得半天说不出话,估计心里头早已乐得高潮了,一定觉得这路上的辛苦都不算什么,再多背上个电冰箱也值了。 缺爱的小孩,总是特容易满足。 四个人来到红旗公园的喷泉前坐下,商量起地点和行程。大家一致决定去河西郊区的荒岛,虽说是荒岛,其实就是一个长满灌木丛有待开发的荒地,四面临水。 春天一到,好多人都会去那烧烤野营拍婚纱照。出发前,大家三三两两地检查着工具和食物,才发现似乎少带了胡椒粉、以及液体酒精。 “我去超市买,你们等会。”冉沫说。 “我陪你一起去吧。”枷辰就要起身。 “不用了,你们看着东西,我马上回来。”女孩体贴地拒绝了枷辰,抓起包包跑走了,可爱的黑色蕾丝裙摇摆在春日和煦的阳光下,差点刺瞎了我和茄子的双眼。确定她走远后,我俩立马撕下绅士的伪装回到了野兽状态,往死里掐住枷辰的脖子,一边掐还一边骂道:“你他妈怎么不去屎啊,啊?怎么不去屎……” “哟,好精彩啊,我看你们还是一起去死吧!” 正闹着,一个毫不相关的画外音闯了进来。然后我看到了一张有点熟悉的面孔。 一个枣红色短发的消瘦少年,长着一副小白脸娘娘腔的嘴脸。最终让我彻底记起他额头那条狭长的伤疤,狰狞而醒目,那是被一个结实的啤酒瓶砸下去的杰作。 余亚彬。 一恍惚,他的名字浮现出来。 事情得回到很多天以前了。具体哪天我忘了,总之是上学期的事。 7 某个穷极无聊的日子,我拉上茄子和枷辰一起逃课了。三人先是去网吧玩了一上午魔兽,再去路边的麻辣烫店吃了几串鱼丸,然后开始一起轧马路。时值深秋,路边的梧桐树叶成片地凋落在柏油马路上,早已厚厚一层,脚踩上去能发出细碎的柔软声响。正在我多愁善感的想着自己是不是又挥霍掉了一年青春时,我遇见了余亚彬。 其实用“遇见”这么文艺范的词让我很恶心。 对于他那种烂人而言,应该说我踩到了狗屎。是的,那天我不幸踩到了狗屎,而这砣狗屎就是余亚彬! 三人经过一家台球室时,一个学生打扮的女孩从玻璃门里跌落出来,因为事发突然,正好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几秒后,一个同样穿着校服的男孩冲出来,狠狠给了女生两脚,骂道:“妈的,滚,以后少来烦老子!” 打骂完后才解气地回屋里了。 茄子赶忙去扶女孩,后来才知道女孩叫小雯,男生叫余亚彬。他们是情侣,都就读于城北一所普通艺校。她留着中规中距的短发、戴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看上去怯生生的。此刻浑身都是伤了,擦破的掌心还渗出了血。面对茄子没头没脑地关心委屈的女孩“哇”地一声哭出来。 目睹那一幕,我愤怒了。 大概那让我想起了很多年前,被爸折腾得满身伤痕的妈。她总是在挨了打后还伪装坚强为我做饭,哄我睡觉。然而那时我已经不小了,倔强地不肯入睡,摸着母亲脸上的瘀伤问:“妈妈,你怎么了呢?”她怔了会,“哇”地一声就哭出来,抱着我不停地抽泣,仿佛要把整个身体里的悲伤都释放出来,却什么都不肯说……真的,大概我特别痛恨这些不堪的往事。 我脑子一热,冲进了台球室。 “你叫什么名字?”我从身后推了他一把。 他回头就骂:“我操!你谁啊,想干嘛?” “你是娘胎生的么!他妈的这样对一个女人还要不要脸啊!”我也吼了起来,“我要是你爸,我早抽你两嘴巴了!” “干,老子家务事你少管。哪条道上混的,活腻了吧!”余亚彬怒了,将手中台球杆一甩上前揪住了我的衣领,一旁的几个兄弟也跟着围了上来。接下来便是吵了大半天,除了被他们用口水溅了一脸外,什么也没发生。 长这么大,我最讨厌的就是那种成天只会叫嚣比谁嗓门大的混混,吵上一整天就是不敢动手。其实我很想问,跟一个流氓讲道理有用么?于是我毅然放弃理论,直接将其扑倒在地,照着他恶心的嘴脸揍起来。 可惜没揍两拳就让他的兄弟拉开了,接着三五人将我制住。余亚彬吃痛后失去了理智,拿起台球杆子就照着我的脑门上捅来。如果他那下成功了,估计我的脑袋得像个西瓜一样破一个大窟窿,几天后茄子将在我的葬礼上痛哭流涕深情并茂地念悼词。 千钧一发之际,枷辰出现了。 他操起一个啤酒瓶狠狠挥过去,“砰”的一声,厚实的玻璃就在狗屎男的额头上碎开来,酒水和鲜血立马染红了半边脸,惊艳到不行。下一秒这狗屎男就软倒在地直打滚,还娘娘腔地喊着:“救我啊,快救救我……好痛,救我……”他手下那群兄弟估计没见过世面,一看流血全傻眼了,跑得比刘翔还快。 事后,枷辰脸色苍白得不相信是自己干的,随即转身问我:“小离,你刚没事吧?”我起身拍拍灰尘,“没事没事,枷辰你刚真是帅呆了。”接着又想到什么,“对了,柜台上那么多啤酒,你为啥专挑青岛啤酒去砸人?” 枷辰一愣:“有区别么?” 我急了:“当然有区别啊,青岛啤酒贵!”…… 事情的结局是,茄子把叫小雯的女孩送去医院检查,我陪着枷辰先回了学校,以免到时外校的人来明成高中找麻烦时我们没有不在场证明。谁知后来一直风平浪静,也就慢慢忘了。只可惜有句话说得好:抬头不见低头见,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你知道等这天我等多久了么,总算让我等到了。”这会余亚彬得意地笑着,将我的思绪拉回眼前。 望着这砣狗屎男,我一点都不害怕。 但视线往后移,当我看到他身后跟着一个满脸刀疤的光头凶悍男人,以及男人身后十几号拿着管制刀具的小弟时,我承认,丫的我害怕了。本能告诉我,在没完全沦为国家蛀虫浪费大把粮食之前我还不想死! 可是我更不想茄子和枷辰死。尤其是枷辰,他还有大好前途,指不定几年后还能为糜烂的娱乐圈事业做出巨大贡献呢。紧接着,我又想到了几分钟后即将从超市回来的苏冉沫,如果还让她牵扯进来,那真是凑满一桌子杯具了。 一咬牙,我上前喊道:“余亚彬,上次是我们之间的恩怨,你有种冲我来,别碰我朋友。” “哟哟哟,行啊你,真他妈够义气。你以为你陈浩南啊,操!老子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说着他就一脚揣过来,我后退几步避开要害,还是疼得不行。 “打我啊,你上次不是很嚣张嘛,那股神气劲哪去了?哈哈,来啊……”说着,又是一巴掌刮在我脸上,火辣辣地疼。 我心中默念:忍住,不能还手。 茄子和枷辰看不下去了,冲上来要帮忙。我却转身推开他们,压低声音使脸色:“走啊,快走啊。真想三个一起趴这啊!” “小离,你别想一个人逞英雄!大不了咱们跟他们拼了。”怎料茄子这傻x居然高声叫起来,天啊,真所谓不怕狼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战友啊。 “想跑?快给我围住。今天非整死你们不可!”奸诈的余亚彬一听这话,立马招呼着小弟将我们团团围住。 8 当眼前几十号面目狰狞的社会青年挥舞着凌厉的刀械蠢蠢欲动时,我想这次是栽了。我甚至开始非常消极地想万一呆会狗屎男问我是要废左手还是右手时我该如何抉择。但我更怕没得选择,他会直接废掉我全身,就像用美工刀很过瘾地划烂一张素描纸。 “住手!” 偏偏这时,最不愿看到的一幕发生了。苏冉沫提着购物袋赶过来,见到此情此景立马丢掉了东西,埋头冲进人群挡在了我们三个大男人面前,圣洁伟大得像圣母玛利亚。 “你,你们,想干什么?不怕警察吗?现在可是大白天……”女孩早已吓得花容失色,话说得结结巴巴,可还是倔强地试图阻止这一切。那一秒她真可爱极了。 短暂的僵持。 一直低调旁观的刀疤男却在这时有反应了。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苏冉沫,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接着上前捏起她的下巴,那种猥亵的眼神让人像吃了大便一样恶心。终于,我再也控制不住身体,上前推开了他。 “你想干什么?不关她的事……” 话未说完,刀疤男迅猛的一拳晃过来,硬生生将我揍飞好远。我躺在地上咬牙咧嘴,只觉得下巴都要歪掉了。 “你什么货色?敢这样跟老子讲话?”不得不承认,那一秒他的霸气已经威吓住了在场的所有人。“道哥,别跟他们啰嗦了。快动手吧,不然一会巡警来了就麻烦了……”狗屎男在一旁煽风点火。 “呸。”叫道哥的人粗鲁地吐了口痰,夺过小弟手中的家伙。偏偏这时我居然直不起身子,只能趴在地上看着他高大的身影盖过来,悬在空中的逆光钢管生疼地烙进视线中。我听天由命地闭上了眼睛。 “等下。”一个声音及时传来,甜美而带着少许妩媚。 是青萱。 今天她穿着很舒适的咖啡色休闲装,头发利落地扎起,露出两个银白色的大耳环。手里正捧着一杯茉莉香茶,似乎是刚巧路过。当她低头朝我一笑时我只觉一阵恍惚,未免也太巧了吧,是不是今天我们几个的事全世界都知道了啊,合着这场戏都来友情出演了?! 道哥停下了动作,回过神来。 “哟,萱小姐啊。”口气带着恭敬。 “我说道哥,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他们可都是我朋友呀。”当然,青萱的口气也暧昧而客气。怎么听都像两个老谋深算的江湖中人在对侃。 “是吗?我也不清楚,这不来帮我的小弟出气么,先等等……”他拉过余亚彬轻声商量起来,最后狗屎男尽管满脸的不情愿却还是妥协地点点头。然后道哥摸着自己的光头,笑了:“既然是你的朋友,那么就当误会一场吧。” 他拍拍手:“兄弟们没事了,把家伙藏好了,散了散了。”刀疤男一声令下,几十号人纷纷散开在大街上,颇有老大的风范。青萱朝我伸出了手,我愣了下,抓过去,纤细而冰凉。 一用力,她将我拉起来。 “没事吧?你嘴角都流血了。”她问。 “没什么,还好你来了,不然明天我可能就找上马克思、恩格斯还有列宁同志去凑桌麻将了。”我感谢地摇摇头,试着说点蹩脚笑话缓和气氛。 女孩真给逗笑了,掏出纸巾递给我,“没事就好。那个道哥在附近一带很有势力,不过刚好跟我一个叔叔有交情,以前道上的。所以怎么说也要给我点颜面。” 她正解释着,冉沫冲上来从后面抱住了她。 “青萱,你来了真好。刚刚吓死我了。”女孩撒娇地喊着,差点哭了。这才想起两个女孩以前是同班同学。 “好啦,没事没事了。”她像个大姐姐般安慰着冉沫,又回头朝茄子打了个招呼。最后才缓缓看向枷辰,“你就是那个e班的枷辰吧,那个文化成绩永远要拉下我一大截的人?” 枷辰不说话,点点头。 她打量几秒后扬起了嘴角:“果然很帅呢,难怪冉沫会喜欢你啊。好了,不便打搅,我先走了。” “喂,等等……”很多年后我都没想明白,当初自己会喊住青萱到底是出于感激,还是单纯地希望她能加入我们的小团体。只是无论如何,我都没因此而后悔过。 “我们正要去烧烤,一起吗?”我喊住她。 女孩怔怔地思考了几秒,嫣然一笑:“好啊。” 9 星城还是很大的,哪怕从小生长在这里,偏远的河西郊区对我而言依旧像是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幸好从小早当家的枷辰很细心的记得路线,拉着我们倒了一趟又一趟的公车,后来拦了辆taxi走了十几分钟的颠簸小路,才终于来到了荒岛。 我的第一感觉是,确实很荒。 头顶干净得一尘不染的蓝天将这座荒岛衬托得更加苍凉了,放眼望去,灰色的柔软大地上铺展着成片来不及新生的枯萎灌木丛。因为四面临水的关系,岛上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有点像走在沼泽中。 “和想象的不太一样啊。”冉沫说着。 “没关系,这样才更有荒野求生的感觉嘛,哈哈……”茄子笑道,“咱们快开工吧,不然中午就要饿肚子了。”他放下背包掏出形形色色的工具:有折叠的小帐篷、铁架炉灶、烧烤钳、刷子、剪刀、铁丝网、大包木炭以及两大桶矿泉水。那一刻专业得就像一个修理师傅,让我刮目相看。 “你怎么多带了一套餐具啊。”我数了数,发现有6套。 “你蠢啊,当然是备用嘛。”茄子喊道,“废话少说,赶紧点吧。” 几人围在一起,口头协议了下分工。 茄子搭炉灶,两个女生则用矿泉水清洗蔬菜和肉类,而我和枷辰去搭帐篷。我们选了一处两边依着灌木丛的小平地开始搭建。我负责拉扯钢丝线,枷辰则将铁钉头扎入泥土里,彼此非常默契。 这让我想起小学六年级时学校组织的一次野炊活动,那时我也和枷辰分在一组。 当时是在河边上,风大得能把人吹跑。可愚蠢的我坚持要在山坡高处搭帐篷,因为我觉得这样俯视全班同学的感觉一定很牛,就像酋长俯视他的领地和族人一样。可最后我们没能如愿以偿,大风吹垮了帐篷,篷顶被刮进了河里。 事后枷辰主动跑去找班主任认错,并一口咬定是错在自己。但明察秋毫的班主任还是揪起我的耳朵用极不标准的普通话劈头盖脸骂起来。大概内容是:你鸡不鸡道一顶这样的帐篷要多少钱啊,你鸡不鸡道丢一件就得赔全套啊!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你怎么不去屎啊…… 枷辰看不下去了,二话没说脱掉鞋子奔进河里。我记得那条河很宽,而中间有多深谁都不清楚。更要命的是那时是春天还很冷,雪才刚融化不久。可枷辰却不要命地往中间游着,最后当水淹到胸口时才把那顶破帐篷拽上了岸。这一举动当时就迷倒了万千小女生,连那个“死”和“屎”都傻傻分不清楚的更年期班主任也为之倾倒了,后来一整天的野炊活动就成了赞美枷辰同学英勇保护学校财产的表扬大会。 当然,耍帅是要付出代价的。后来他就重感冒了一星期,点滴打到他腿软。 “你笑什么?”枷辰发现我满脸笑容,很不解。 “没什么,就想到了咱们以前好玩的事情。你还记不记得小学时候那个普通话很不标准的班主任吗?还有那次野炊你为了我跑去河里捡帐篷?” “不记得了。” “太遗憾了,这么好玩的事你丫都忘了,真是个冷血猴子。”我愤愤道,“我还是觉得你小时候的样子可爱多了,真的……” 他看我一眼,不说话。 我迟疑了下,还是问道:“对了,你怎么突然就答应了苏冉沫啊?” “为什么这么问?”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么多年了你拒绝女孩无数,哥们差点都以为你性冷淡了。结果不料这次你却答应了……当然啦,如果是冉沫这样的宇宙世界超级无敌可爱美少女的话也可以理解啦,不过,那个……”神啊,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我语无伦次了。 “顾小离。”枷辰淡淡打断道。 “干嘛?” “如果,”他手中的事没有停,“如果你真那么喜欢苏冉沫,我让给你吧。” “……”气氛瞬间冻结了,吸入肺部的空气都变得格外凌厉。 “枷辰!我当这话是玩笑啊,否则我生气了。”我严肃起来。 很快,他转而抬头笑笑:“果然,我还是没什么幽默天份。” 我这才松口气:“大爷的,幽默你个蛋蛋啊!你就保持这张酷死人不偿命的遗照脸吧,我早习惯了。” 茄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了:“喂,那边的两条牲口,过来帮忙咯!不然呆会你们自个吃煤炭灰吧……”他拿着烧烤叉,串着块鸡腿朝我们挥舞着。 我们赶紧收工跑过去,人齐后烧烤热闹地进行了起来。过程中我和茄子居然为了一块牛肉大打出手,导致最后损失了n块牛肉,心痛不已。然后作为报复我叉起了一只茄子折腾起来,还不停地唱着:“烧烤茄子我爱吃呀,今天不吃明天就没得吃,啦啦啦,我爱吃呀我爱吃……”茄子恨得咬牙切齿,朝着枷辰大骂道:“丫的谁让你买茄子的,啊?谁让你买的。你买土豆不好啊,多营养!茄子哪惹你了,你说话啊!!” 枷辰一脸无辜:“冉沫让我买的。” 茄子愣了下,旋即笑容可掬地叉起另一只茄子:“冉沫,来,你也吃别客气。我刚跟枷辰闹着玩的,他要不买茄子我还跟他急呢……”苏冉沫只好捂住嘴咯咯地笑起来。 后来我发现了,一旁的青萱只吃蔬菜不沾肉类。这会儿她正叉着一根玉米刷着辣椒汁。她果然很聪明,一个眼神就知道我想问什么。 “我是素食动物。”她笑道。 “多可惜啊,这么好吃的东西你居然不喜欢。”我将一块色泽和香味都烤到适中的鸡肉在她眼前挥舞着。 “哈,你别诱惑我。我不爱吃。” “真的?” “嗯,真的。” “真的真的?” “真的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 “诶,你好烦啊。好吧好吧,我试一口。”青萱一脸无奈。我赶紧将鸡肉伸到她嘴边,她先警觉地嗅了几秒才张嘴去咬,就快咬到时我却将肉塞回了自己嘴中,还啃得满嘴都是油,“嗯,唔,真是太美味了……” 青萱哭笑不得:“顾小离,你真像个孩子。” “像个孩子不好么?人生苦短需及时行乐嘛,这是我的人生宗旨。”我大言不惭地狡辩着,又将另一块烤好的鸡肉递给她,“来,吃这块吧。” “怎么,还想耍我。”她一脸戒备。 “不是啦,我发现你似乎不太喜欢洒胡椒粉,所以上一块才没给你。” 青萱怔了怔,缓缓接过:“谢谢。” 女孩眼色迷离又亲切,仿佛彼此熟识了很久,反而让人一下子无所适从了。我只好回过头跟茄子继续掐架。 后来大家都吃不下了,却还剩很多。正为不想浪费发愁时又来了另外一家人。他们停下私家越野车,从后面搬出了大帐篷,有打算在这里露宿一晚的样子。于是我们将食物都送给了他们。 这时青萱的手机响起来,依旧是短信。 “各位,我得先走了。”女孩露出了抱歉的笑容。果然,又是这句话。每次接到短信她就要走,到底是有多忙啊? “可是我们应该还要呆会儿,不然帐篷都白搭了。”茄子说,“要不让小离先送你出岛吧,他丫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助人为乐。” “喂,别乱说。”我急忙挥手。 这时另一家人之中的司机走了过来,应该是父亲。他笑盈盈说:“正好我还要折回去买点东西,我送她出去吧,也当是感谢你们刚送了那么多食物。” 没有推辞,青萱谢着上车了。 我本不打算送,却给茄子一把推上去了。然后索性跟在车上陪她一起出岛,我告诉自己,这至少比傻坐在帐篷里看着枷辰和冉沫卿卿我我强。司机开着很嗨的音乐,一路颠簸在荒岛上。而我和她坐在后座,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单调景色缓缓流过。 “看起来似乎要下雨了,你们也别呆久了。”青萱说。 “好的,”我偏头看向她,“其实我很好奇,为什么你老是这么忙?” “工作呀。” “什么工作?” 她笑笑:“反正你做不来的。” “别小看人,我可是每个暑假都有打零工的。小到发传单摆地摊大到侍应生销售员什么没干过啊,只要给钱大粪我也挑。” “哈哈,不是那个意思啦……好了,就送到这吧,已经出岛了。” “嗯,路上小心点。”停车后,我为她打开车门。 “对了,小离。” “怎么?” “那个叫余亚彬的,还有道哥,他们不好惹的。以后你们自己小心点。”她的语气转而严肃了。 “没事,不是有你在么?” 她愣了下:“你还真信任我啊,不怕我跟他们一伙的?” “得了吧,我还跟萨达姆一伙的呢,你怎么就没看出来?快点走吧,工作要紧。” “嗯,拜拜。” “等等……”我想到什么,掏出一根烟递给她上,“路上用吧,省得你又憋坏了。” “攒够一包了,我再还你。”她接过,笑着挥挥手。 10 星期一,清早。 明成高中的操场上雾气弥漫,水泥台上的国旗手正昂首挺胸地仰望国旗。他们真是强悍啊,重复了一百遍的事情依旧执行得热血沸腾。而我和茄子因为昨天烧烤后又窝到网吧将魔兽事业干到凌晨三点,这会正精神萎靡地漂浮在队伍最后头。 茄子说:“哥不行了,快扶我一把,我要倒下了。” 我顶着两个不相上下的黑眼圈,也快虚脱了,“茄子你可千万别倒下啊,你要倒下我肯定压你身上了。” “我都说了昨天不陪你丫的玩魔兽,非要拉我去。” “放屁!老子我就去买份夜宵,是谁站在网吧门口死活都拽不动啊?还有脸说我,就你这种只知道沉迷网游的废柴对得起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么……” 正斗着嘴,一个游走于队列之间检查校徽校服的学生会干部很臭屁地出现了。 “同学,安静点。不然我代表学生会扣你操行分。” “哟哟哟,我还代表月亮消灭你呢!”茄子压根不吃这一套,对他而言操行分早已是负数了。用他的话说就是:丫的又不是信用卡,负一万分也不用还,为何不多花点。 “你再说一遍!简直是目无法纪。”那同学气急败坏,眼看一场架要掐起来了。 苏冉沫却跟在后面出现了,我这才想起她也是学生会干部,她今天头发披了下来,刘海上的粉色发夹又一次秒杀到了我。女孩走过来:“小离、茄子,怎么了,是不是忘戴校徽了?” “没有没有,我们……” “他们刚才在这里私自聊天,被我抓现场了……”那同学振振有辞地打断。我一听“现场”两字立马别扭起来,敢情我们是在抢劫贩毒还是淫乱啊,还抓现场呢? “这里让我来处理吧,那边有几个人没穿校服,麻烦你去登记下。”冉沫朝他笑笑,那人立马屁颠屁颠地跑开了。美女就是好,一眸一笑都能轻易俘获人心。 “冉沫,我们可是很遵守规章制度啊。你别听那人胡扯,天地可鉴,我们爱学校就像爱着自己娘亲一样……”茄子辩护起来,在心上人眼中的好形象可是比什么都重要的,这点我表示理解。 “呵呵,好啦。我才不是来计较这些呢!”女孩捂嘴笑了,有些调皮地环顾下四周,确定没其他学生会才低声道,“今天有一所艺校的篮球队来我们学校打友谊赛。枷辰会上场的吧?” “当然啊,他可是王牌中锋。”我说。 “嗯,下午1点半开始,在室内篮球场,我会去加油的。你们也会来吧?”女孩脸上洋溢的幸福早已感染到我,那一刻哪怕明知她不是为自己开心,却还是义不容辞地接下来了。 “当然!逃课也得来!”我喊道。 “是啊是啊,谁敢拦我,我代表学生会扣他操行分!”茄子也咧嘴笑了。 中午,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跟着茄子去食堂抢饭了,只为能早点去看枷辰的比赛。 谁知学校早有准备,门口已经站着几个学生会在封锁现场了。大概是怕枷辰的粉丝团会冲进去阻扰秩序影响比赛。不过对于我和茄子这都是小菜一碟。我们绕到侧面,从厕所的窗口翻了进去,接着混进了休息室。然后我看到了教练和其他成员,以前我也参加过一段时间的篮球队,虽然没正式上过场却混了个脸熟。 “吴教练,枷辰呢?还没来呢。” “哟,顾小离。逃课也要来加油啊,哈哈……”发福的教练挺着个大肚子走上来直拍我的肩膀,“刚好像被人喊出去了,往那边的方向。” 顺着教练所指的方向,很快我便在厕所转角的一个狭长走道上撞见了枷辰。不过在发现他之前我还很惊奇地发现了另一个人——狗屎男。他正穿着外校的篮球制服背对着我,天煞的上面还印有一个我最爱的“6”号,简直侮辱了到我的眼睛。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早晨冉沫所说的外校篮球队就是指狗屎男所在的艺校啊。 看到他后我的第一反应是:冤家路窄。 而第二个反应是:没悬念了,这所学校的篮球队就这水准了。 茄子当然也发现了,刚想大叫却被我一把捂住了嘴。我用眼神会意他,咱们先躲着静观其变。茄子默契地点头,屏住呼吸。 情况一直在僵持。这会,枷辰的身旁似乎还站着一个沙宣短发的高挑女孩,因为是侧影看不太清楚,耳朵上的一大串银色耳钉却格外抢眼。然后几秒后,女孩一开口我便立马认出了她是谁。因为我曾在一次期末考试的考场上听过她讲话,低沉沙哑,跟周迅有些像。 赵倩。 说起这个名字,明成高中应该没人不认识吧。谁让她爷爷是市里的教育局局长,而她的舅舅正是明成高中的校长呢。如果说,我和茄子在学校目无法纪是顶着随时被开除的危险,那么她的目无法纪就像是在自己家睡觉洗澡上厕所一样自然,谁也管不着。而且她私下结交的朋友圈据说也是黑白交错,异常复杂。 用茄子的话说就是:那复杂得,就像娱乐圈。 我以前不信,但现在信了。 “你知不知道他是我收的小弟?”赵倩非常大姐头地直视着枷辰,咄咄逼人。枷辰静静站立着没有说话,他高瘦的身影隐没在了昏暗中。 “姐,今天你一定要帮我出这口气啊。”狗屎男在一旁很娘娘腔地搭起了话,不得不承认他真是非常有做宠物的潜质,换上是谁听到这般乖巧温顺又可怜的话也忍不住想保护啊,就像保护自家的贵宾犬。 于是赵倩来气了,更加强硬地命令道:“枷辰,我才不管你成绩多好,篮球多厉害,现在马上给我弟弟下跪道歉。否则明天老娘就让你卷铺盖走人!” 枷辰仍旧一言不发,我感觉不到他的害怕,更多的是不屑。 “说话啊,你哑巴了。” “……” “啪。” 赵倩还是被激怒了,甩手就是一耳光扇到了他脸上,就像一个响指那样干脆利落。没料到枷辰也不是省油的灯,反手就是一耳光回敬给了赵倩。所谓迅雷不及掩耳就是这么回事了。 “啪。” 安静的走道上,又一道清脆的声响。 而这会我和茄子心里那个痛心疾首啊!枷辰你他妈耍酷也看看时候啊,现在你抽的不是别人,可是赵倩啊。你这么多年的努力还想不想要啊。要是因为这点破事给开除了你以后怎么办啊?你爸又怎么办啊?还指望日后靠你圈养的我们又怎么办啊? “你、你……哈?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赵倩怔怔地摸着自己的脸,不肯相信地后退几步,“枷辰,你好样的,你有种!明天就等着退学通知吧……” “如果是我的错,不用你说我也会道歉。”枷辰却很不耐烦地甩出一句,接着目光冰冷地扫向一旁同样吃惊的狗屎男,意味深长地笑了,“余亚彬,咱们篮球场上见。” 随后他绕开两人,离开了。 那一秒我是多么庆幸冉沫没有看到这帅得掉渣的一幕啊,不然她肯定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天昏地暗,日后任由风吹雨打我也别想趁虚而入了。我对自己能有如此卑鄙的想法觉得自豪又羞愧。 事后我跟茄子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观众席。不一会苏冉沫也出现了,三个人站在前排给他加油打气。比赛进行到一半时她才发现了什么,问道:“小离,对方球队那个瘦瘦的后卫,那个6号,怎么长得那么像余亚彬啊?” 我赶忙挥手:“没有没有,狗屎男比他还要丑。” “噢,这样啊……”她舒展了眉头,没再多虑,继续专心地喊起来:“枷辰加油。枷辰加油……”声音如同激烈的浪潮,而我的胸口则是沉郁的暗礁,一遍又一遍地拍打过来。疼痛的同时,也溅起无数美好而纯白的泡沫。 最终,那场比赛明成高中的校队毫无悬念地大获全胜。而我却望着站在球场中央酷酷擦汗的枷辰忧心忡忡。该怎么办?我可以接受枷辰因为顺利保送提前离开明成高中,却不允许他因为被开除而从我的身边拉扯出一道空白。 绝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