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槿如画》 第 1 部分 风槿如画 作者:张瑞 《始》前尘往昔一场梦 耀辰516年冬,耀辰国年仅二十岁弘夙帝暴毙于宫中,因不详。 弘夙帝的突然死亡让耀辰国乱成一片。纳蓝南族世代一脉单传,弘夙帝大婚四年只出一女,长公主纳蓝风槿。 在众大臣的争议与反对中,纳蓝南族仅有的血脉,三岁的长公主纳蓝风槿继位,年号延载。 耀辰517年春,弘夙帝结发之妻,延载女帝之母独孤皇后,自裁于交泰殿(弘夙帝与独孤皇后大婚时所用宫殿)。 耀辰526年延载十年 十三岁的延载女帝迎娶宰相十八岁之长子为后,在宰相一派强硬的支持下,延载女帝亲政。 耀辰531年延载十五年 延载女帝自小聪慧,文韬武略样样不弱。耀辰国在延载女帝与其帝后的共同治理下昌极一时,百姓对这耀辰历史上第二位的女帝爱戴有加。 此年内,耀辰国西南方的八荒县出现巨型怪兽。延载女帝连续派出三名耀辰重将带领大军围剿,三位将军无一生还,所带军队皆全军覆没。 一时间谣言四起,女帝继承大统违背天意,故上天派出使者惩罚于众人,各处百姓恐慌无比。 延载女帝寓意再次派出将领,但武将无一人愿意前往。 延载女帝大发雷霆,欲御驾亲征,便在此时一位十六岁的无名下将请缨前往。延载女帝自是不允,下将以死求准,女帝思前想后终无奈应之。 三个月后,下将损兵三千将怪兽斩尽。 延载女帝大喜册封无名下将“将军王”称谓,受亲王禄,世袭罔替。 将军王归朝之日,女帝亲自出城迎接。 人群之中,将军王一身烫金戎装,自信飞扬,年少风发,鲜花驽马。 女帝竟看痴了,从此之后对将军王念念不忘。 终一日,在朝堂之上当着群臣,向帝后提出纳君之事。 一向温文如玉的帝后,此时的态度异常强硬:不允。 女帝大怒,当场发誓此生若不纳将军王为君,便断了纳蓝南族血脉也不会与任何人圆房。此时众人才知,女帝与帝后大婚五年并未圆房。 帝后脸色苍白,难堪地看着朝堂下的百官,遮掩着无奈与心伤同众臣商议女帝纳君 之事。 将军王少年得势本该意气风发,怎奈如日中天之时,一道懿旨如晴天霹雳般砸毁了少年的梦想与人生。将军王羞愤交加欲以死相抗,却为保其家族一百一十口苟且偷生,含恨入宫为君。 同年,将军王解兵入宫封为麟德贵君,地位仅次于帝后。 女帝知麟德贵君不喜后宫胭粉之气,便在后宫最外围建一楼阁名曰太平轩。 女帝知麟德贵君入宫后生活万分寂寞,便网罗各种书籍与新奇之物送往太平轩。 女帝知麟德贵君喜好花榈木,便从极热之地将其移植到宫中,花榈木却无一成活。 麟德贵君为此对女帝大发雷霆,女帝不但未治其罪,还百般讨好。 帝后知其事,心灰意冷。 女帝为讨好麟德贵君以至荒废朝政。 帝后失宠后把持朝政大力提拔其家族众人,一时间耀辰众臣怨声四起。 女帝对帝后此行为不理不问更助长了帝后之气焰,一时间耀辰国三分之一大权落入帝后家族之手。群臣为防止帝后家族将其吞噬开始拉帮结派,朝廷一派乌烟瘴气。 一年后,耀辰朝廷分为三支,帝后其家族为一大支。麟德贵君本属外围小族,但在此次朝廷斗争中在女帝力保与提携之下成为仅次于帝后之族的一支。独孤一族在独孤皇后死后已渐渐垂暮,却在此次权势争夺中脱颖而出,成为三大支最后一支。女帝专权被彻底架空。 帝后怕已无权势的女帝遭人暗算,将家传之宝琥珀手链为女帝戴于左手腕。女帝不以为然,为博得麟德贵君欢心,冒险使用纳蓝南族秘术使麟德贵君青颜永驻。 帝后得知后,大怒,与女帝决绝之。 麟德贵君与青梅竹马之姨妹早已私定三生,此次请缨前往,正为赢来功名抱得美人归。一道懿旨让本该翱翔的苍鹰成为了金丝雀,麟德贵君将所有不甘与怨恨全部加于延载女帝之身。 女帝深知麟德贵君心有她人,却情深为博美人一笑,愿倾尽所有。 耀辰532年延载十六年秋 女帝知麟德贵君爱吃“青背龙鱼”,便装与二十名侍卫出宫直奔青背龙鱼产地。 帝后知悉此事后想要阻止,却为时已晚,女帝为赶在麟德贵君的寿诞之前回来,不知跑死了多少只千里良驹。 在麟德贵君寿诞之日女帝风尘仆仆赶回宫中,却被告知麟德贵君在帝 后的恩准下回本族过寿辰。 女帝未换衣装怀抱镀金雕花鱼盆,朝麟德贵君本家赶去,无奈因未换掉平民装束又不愿表明身份被门卫挡于门外。女帝灵机一动飞身越墙而入,朝麟德贵君未入宫时居住的庭院跑去。期间她小心翼翼护着怀中鱼盆,未让水洒出一滴。 当女帝来到麟德贵君门外,却听到里面有女声传出。 女声道:……如此助我族人夺势,我知你是一心待我,等君出宫之日,便是我二人携手一生之时。 麟德贵君道:只若等到你族羽翼丰满之时,就是我们双宿双栖之日。那时我定带你远走高飞,远离这尘世纷扰。 不料此时一丫鬟经过看见立于门外出神的女帝,惊问道:是谁。 一声怒喝,惊动了房内的两人。 麟德贵君开门,便见女帝衣衫残旧风尘仆仆站在门外,惊于当场。 女帝怀抱鱼盆,盯着盆内的两只活鱼痴傻地说:看,我亲手捉了两条你最爱吃的鱼。 麟德贵君只淡淡地瞟了一眼鱼,凌厉地瞪着女帝道:你想怎样? 女帝越过麟德贵君看着他身后的人,眉如远山,目如秋水,不语含情,脉脉浅盈。 女帝局促不安地低下头,拉拽着衣袍,试图遮掩自己身上那残旧不堪的平民布衣。她捋了捋凌乱的青丝,不知不觉地走进了屋子,走到了麟德贵君的身边。 麟德贵君看女帝走进,不动声色地将女子挡于身后。 女帝清澈如水的眸子顿时悲切万分,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将她人护于羽翼之下,自嘲地一笑道:如果朕说要她死呢? 女子不安地抓住了麟德贵君的衣襟,麟德贵君反手紧紧的回握住女子的手。 女帝看着这一幕,小心翼翼地将鱼盆放于书桌上,怒极反笑地说道:你们须知君,无戏言。 女子深情地与麟德贵君对望:此生不能与君同生,如今能与君一同死,也是我的福分。 两人旁若无人的执手对望,惹得女帝怒焰高涨,醋意横生,抬手想夺回麟德贵君的手。 麟德贵君却会错了意以为女帝要对女子不利,拔起床头的剑与女帝对起招来。措不及防女帝被麟德贵君的宝剑割伤了手腕,一串黄色的琥珀珠子从女帝的手中跌落。 女帝手上的鲜血一滴滴地掉在散落的琥珀珠子上,她绝望抬眸凝视着麟德贵君,狠厉 地喊道:你如此护她,朕定不会让她苟活。 麟德贵君将女子牢牢地护于身后,漠视女帝的伤心欲绝。 女帝怒火攻心启手就攻,此时的她醋意冲昏了头,一心想伤害被自己心爱的人护于怀中的女子。 麟德贵君为护身后的女子只得与女帝过招,女帝长途跋涉,早已经精疲力竭,方才又被刺中一剑,知道自己已不是麟德贵君的对手。如今只余下自尊的女帝,无论如何再也不愿向麟德贵君示弱。连日的奔波加上失血不止,让女帝一阵阵眩晕,麟德贵君一横剑刺了过来。女帝看着眼前的人与剑,心中满是苦涩与疲惫,无力阻挡,闭上眼睛垂下手去。 麟德贵君发现女帝没有防备之时已然箭在弦上收不回了,锋利的宝剑刺进了女帝的心窝,血溅进了那雕花镀金的鱼盆里。 女帝垂首努力的瞪大双眸,双手支撑在书桌上,不愿倒在情人与情敌眼下。她看着自己的心头血一点点地滴进了盆里,就连盆里的鱼也变成了血红色,轻声低喃道:真丑。 麟德贵君不可思议的望着女帝,任他怎样也没想到,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女帝怎会连自己三招都接不下。 女帝抬眸望着麟德贵君痴痴一笑,那表情像一个献宝的孩童:看,我捉了你最爱吃的鱼,我自己动手捉的。 麟德贵君嘴唇蠕动,脚却如扎根一般不能移动。 女帝用桌子支撑着的身体晃了一晃,一双凤眸逐渐涣散,呐呐不休:是我强求了吗?是我让你失去自由了吗?我只是想对你好点,对你好点,我以为你最终会看见我的。我无奈地生于皇家,从小便失去了翱翔的资格,却还要你与我同受。是我强求了……是我强求了……我强求了…… 女帝强撑着身子,摇摇晃晃地朝门外走去,她眸光呆滞,似是用尽了生机。 麟德贵君身后的女子却着了急:现在若是让她这样出去,她定不会让你我二人活命…… 女帝听到此话,脚步轻浮极缓慢的转过身去,眉头微皱凤眸中出现一丝烦恼:也是,如若我死了,哥哥定会怪罪于你们。 女帝机械般的从怀中掏出帝后一直让她佩戴于身的灵药,默默吞下,闭目一会,再次睁开了眼眸时,精神恢复了不少。她轻笑着看了一眼,麟德贵君与那女子一直紧握的手,想保留最后的尊严,提起最后一口真气,纵身欲用轻功离去。 麟德贵君身后的女子却在此时射出了暗器。 女帝倒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倒地声。 一直怔愣出神的麟德贵君终是反应慢一步,怒声问女子:你在做甚?! 女子娇弱的眉目中似有委屈:若是让她出了此门,你我二人焉有活路? 女帝倒在血泊里,嘴角溢出了鲜血,她琉璃般透明的眸子满是悲绝,直直的望向麟德贵君,将手朝麟德贵君的方向伸过去,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我决计不会要害你的。我方才只是不想让哥哥知道……你,信我吗? 麟德贵君眼神复杂地凝视着地上的人,表情略有松动地朝前走了两步,却被身后的女子拉住。 麟德贵君猛然惊醒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女帝一直聪慧狡猾,岂能那么容易就受伤到奄奄一息?他硬声说道:你身有金丝天蚕衣,岂会那么容易就受伤。 女帝已无力回答麟德贵君的疑问,她眼神涣散神智不清,嘴里依然低喃着麟德贵君的名字。 麟德贵君有点怀疑地又前走两步。 便在此时,一黄纱锦袍人突然从天而降。 帝后察到琥珀手链断裂后寻到了此处,他脸色煞白地朝在血泊之中的女帝奔去。 麟德贵君本前进的两步,又退了回来,凝视着对面的两人。 帝后压着女帝的命脉,神色悲痛绝望。他轻轻地搂住地上快无生息的人。 女帝抬起眼眸,看着面前的人微微一笑,霎时满院花开抵不过这个微笑:哥哥……你终是来寻槿儿了……哥哥别生槿儿的气了……槿儿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帝后颤抖地搂着怀里的人声音哽咽:槿儿,莫要贪睡,哥哥寻你来了……哥哥带槿儿回家……好不好?……哥哥和槿儿回家…… 女帝的凤眸露出一丝欣喜,她注视着眼前的人,露出了一丝小女儿的娇态:哥哥莫要怪他们,是朕自己不小心才会如此的。朕若有不测,皇位就给了哥哥吧,也算还清这些年槿儿对哥哥的亏欠。 麟德贵君此时才知女帝并非演戏,一时间不能呼吸的心痛快让他窒息。他理不清楚内心的波涛汹涌是为何而起,只能傻傻地站在那里。 女帝看着麟德贵君依然无动于衷的表情,浅然一笑:如此结局是最好的。你们都有最想得到的东西,只有我,才是多余的……看……这鱼儿是我亲自抓来的……是我强求了……我强求了…… 麟德贵君望着远处的人,竟真的闭上了眼睛,一时间心如刀绞,反射性 地奔了过去,想试探那人这次是不是真的。 他低喃着:休要闹了…… 当他颤抖的手探到女帝的鼻息时僵住了,他不能理解心为什么那么痛。自己明明不是恨不得饮其血噬其肉吗?看她有如此下场不是大快人心吗?为什么满脑子满心里都是她的一颦一笑? 自己当年多么意气风发?将军王的称谓羡煞了多少旁人?可为何她的一声令下,自己就要在那暗无天日的后宫之中度过余生?自己该恨她不是吗?该恨她不是吗? 帝后将女帝护于怀中,温润如玉的眼眸中死寂一片:槿儿……哥哥再不敢生气了……哥哥再不争了再不抢了……只要槿儿好好的……槿儿随哥哥回家,哥哥带槿儿回家。 一个纵身那黄色身影消失天际,带走了那以失生气的躯体…… 麟德贵君呆立于原处良久…… 耀辰532年延载十六年秋 延载女帝薨,因不明。 传说中的神之遗脉纳蓝南族灭族。 耀辰532年秋末,独孤氏族打出为女帝复仇的旗号占耀辰东北方向十六城池。独孤族人扶持年仅十一岁的族长之子独孤郗徽为帝,国家——耀,年号天授。 在此期间,女帝尸首被盗走。帝后受此打击悲恸欲绝,大病一场。 耀辰532年冬初,大权在握的訾氏一族新任族长訾吟风——原女帝最宠爱的麟德贵君,打出抵抗独孤氏叛乱的旗号占中原二十一座城池,在叛乱中杀死其姨丈君氏族长与其女,却全力支持其姨丈君氏之三子君赢为帝,国家——月,年号宣隆。 耀辰533年春,一直死守纳蓝南族基业的帝后,被其族人逼宫,帝后被软禁。司寇族占领帝后苦守的二十六座城池立帝后司寇郇翔为帝,国家——辰,年号载初。 司寇郇翔登基后一直不问朝政,致使辰国朝政大权落于其嫡亲弟,安乐王之手。 纳蓝南族统一天下五百余年的太平盛世也走到了尽头。 故事便开始于这乱世之后…… 正是两小无猜时(一) 风音已记不得在这陌生之地飘荡了多少岁月了。 她记不起自己是怎么死的,也不知自己为何而死,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冒着风雨赶回公司拿文件的路上。她感到自己死得很莫名其妙,既没摔跤又没被雷劈到,无缘无故就成了这副模样。 遥远的声音 一直缭绕耳边:风音……风音……风音…… 那如泉水一般清澈的声 第 2 部分 音蕴含着复杂的情感,似是思念,似是悲恸,似是期待,还隐含着淡淡的绝望。 这声音让风音的心,仿佛被车辗过一般,撕裂地疼痛着…… 风音无比恐慌,灵魂徘徊在同一个地方,不敢远走,过了很久很久,一阵莫名的狂风刮过后,风音已经身处这个莫名而又陌生的朝代了。 她刚到此地时心中兴奋不已,暗道:如今自己乃灵魂体一具,来去自由行动方便,去见证一下历史也是件美事。 不出三日风音彻底抑郁了:此朝代被架空。 风音懊丧地想着:人家穿越不是王子就是公主,最不济也要是个大家的小姐,再不然是个有人疼爱的丫鬟。没人像她这样,连个寄宿的身体都没有。 她本着靠天不如靠己的想法--借尸还魂。于是乎费尽心力地找到了一个年龄样貌身家都符合自己心意的新死女尸,直直地飘进了她的身体,却怎么也融不进去。 她躺在尸体上面,抑郁暗道:做个魂穿者不容易啊! 再后来,风音也无心讲究了,只若看见新死的尸体便迅速地飘上去躺下,从一岁的婴孩到八十岁的老叟无论男女无一放过也无一成功,如此这般不知多了多久。 最终,风音绝望了,不再想借尸还魂,开始了魂飘生涯,就这样不知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 那日,风音飘进了一个很大府邸,从一个小女孩身边路过,突然一股暖流流进她的心里。这样的一股暖流,让她飘渺许久的身体有了活着的感觉。 于是风音决定留下,留在这个女孩的身边。 女孩很普通,干瘦的身躯,眼睛大而空洞,一张小脸明是五官和谐却让人感觉平凡无比。 女孩不吃饭的时候就会蜷缩在某个角落一整天,除非必要极少出这个房门,也从未见有人来陪伴过她。 风音为此过了把柯南瘾,努力地调查着女孩的往事,可惜得到的情报是少之又少。 只是从一直给这个女孩送吃喝的丫鬟和老妇的话间得知,女孩叫訾槿乃月国上将军訾吟风最小的女儿。 訾吟风手握月国三分之一的兵权,可谓受尽荣宠,为何对自己的小女儿如此冷淡?虽然鬼魂绝对适合做侦探和间谍,但在将军府訾槿似是绝对的禁忌,居然没有人提起过她的身世和状况。 訾吟风的寿宴上风音终是有所发现。 訾吟风三十左右的样子,英 挺中带有儒雅,五官犹如刀刻般,双眼炯炯有神,眼底却透着对人群的疏离。 将军夫人国色天香温娴贤良。 俩人一看就是绝配。 訾槿的一对双胞胎姐姐,十四岁已然秉承了父母所有的优点,若是再大些定有那祸国殃民的资本。 四人站在一起成了一幅美仑美奂的天伦享乐图。 訾槿黑瘦的身躯端正的五官无一处和将军与夫人相似,莫不是哪位不受宠的小妾所生? 风音想着若是自己有那么漂亮的夫人,定不会找如此无貌的小妾,从訾槿的长相就知道那小妾定是无盐女之流。将军如此出色的外貌也能把訾槿生成得如此平凡,不是无盐女是什么? 双胞胎訾凤訾风在宴会为将军献寿,一人持箫一人抚筝合奏一曲。风音听不出是何曲目但听着的时候也忍不住陶醉了一把,想到她们才十四岁就如此多才艺相貌又生得如此出色,不招人疼才怪。 风音打算回去看看訾槿之时,却发现訾槿一直都在墙外一棵不算高的树上偷看。 风音看着这个孤独的身影隐藏在树枝之间,空洞的双眼无声流着泪水呆呆地看着寿宴的方向,一坐一宿。 最让人恼恨的是这一宿将军府内无人发现訾槿的消失。 天快亮的时候訾槿瘦弱的身子从树上爬了下来,许是一直坐着的原因她身子有点僵硬,下到一半的时候就那么硬生生地摔了下来。她无声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默默的回房了。 风音追着小小的身影回到屋内,暗叹着老天的不公。 訾槿回来后一直躺在床上乖顺地闭上眼睛。 风音躺在她身边想安慰她,却无奈于自己是个灵魂体,说什么訾槿都听不见,惟有默默地陪她躺着。 正午时分,丫鬟来送饭,看到桌子上的早饭未曾动过却未问一句,换上午饭直接走了。 傍晚时分风音发现小訾槿有点不对劲了。 小脸黑中透着红,呼吸急促,是发烧了。 风音着急地在房子里飘来荡去,良久也未想出办法来。 到了晚上,送饭的丫鬟发现午饭也不曾有人动过就走到床边看了一眼,此时才发现床内的人有了异常,急急地跑了出去。 风音暗道:这下有救了。 去了良久丫鬟拉了那个一同侍候訾槿的老妇。 “真的生病了?” 老妇瞟了一眼床上的訾槿,却无半点紧张之色。 丫鬟着急地说道:“容婶我们是不是禀报一下将军请下大夫?” “将军和夫人同去赴皇宴,如何通知?” “我们快请大夫吧!” “天色已晚,去哪找大夫?将军、夫人、小姐们若是生病了都直接传御医。” “那怎么办?” “等将军回来再禀报吧。” “若万一……” “走吧!你别多管了!就算有个什么我想将军也不会追究的。”话毕后,老妇拉着那丫鬟看也未多看一眼,走了出去。 风音气得干瞪眼:都什么人呢!? 她们刚刚出去,訾槿突然睁开了眼睛呆呆地盯着床帐上方,无任何表情的小脸上空洞得让人害怕。 风音坐在訾槿边上说道:“你别想不开啊。” 风音本想安慰訾槿但想了半天也未想出让人信服的话,又想想自己说什么她也听不见,只好干坐在訾槿边上盼着将军和夫人赴宴早点回来。那时便可找个大夫啊。 整一夜过去也未见一人再来。 訾槿却是越来越严重,紧闭双眼呼吸急促面色潮红更甚。 风音着急地在訾槿床边飘来荡去,边飘边骂,骂天骂地骂丫鬟骂老妇骂将军骂夫人,后来连双胞胎也没放过。 第二日早晨,那丫鬟再来送饭之时走到床边,一看床上的人吓得立即跑了出去。 风音此次长了心眼跟了上去。 “容婶你看小主子越来越严重了,昨天将军怎么说?” “昨日将军与夫人回来已经晚了,直接歇了我也未敢前去惊扰。” “那可如何是好?若将军问起来……” “怕什么?将军多少年没来过西隐阁了。” 丫鬟心有余悸:“那就好,那就好。” “我去通知将军,到时将军若问起你就说今晨才发现小主子得了风寒,昨日还好好的。” “但将军若问小主子自己呢?” “小主子倒是想说来着,你来这三年见过小主子说过话吗?从她五岁我来此处服侍,就未曾见过她开口说过话。” “嗯,知道了。”丫鬟点头如捣蒜。 风音若有实体的话,不知把这对仆人掐死多少次。 风 音紧跟着容婶,想看看那将军与夫人的反应。 未进前庭,便可看见訾吟风四口在一起用饭,其乐融融妻贤子孝。 风音大声咒骂,只是可惜所有的人都听不见罢了。 “大清晨有何急事?未见将军与夫人正在用膳吗?”容婶没进前庭就被总管给拦了下来。 “西隐阁的主子病了,小的特地来禀告将军。” “等将军用完膳再说吧。” 风音着急地在前庭与西隐阁两处飘荡着,眼见訾吟风慢条斯理的吃相,心中暗道:怎不噎死你。 约莫半个时辰,訾吟风终是用完早膳。 管家敛下眼眸走了进来:“禀将军,西隐阁那边来人说他们的主子病了。” “进来回话吧。”訾吟风抬头似是无意地看了将军夫人一眼,闭目良久答道。 “何时生病的?”訾吟风面无表情地问道,仿若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回将军,今晨送饭时发现主子有点烧就立即来报了。” “请个大夫来看看吧。”訾吟风不急不噪地吩咐了一句便起了身。 话刚落音,风音便迅速地飘回了訾槿的床边等待着大夫的到来。 訾槿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面色也已成了不正常的黑紫色。 风音彻底急了,如今这个陪伴自己半年的人受着病痛的折磨,也许……真的会有什么不测,这叫风音怎么能接受? 风音作为鬼魂的第一缕温暖和感觉都是这样一个瘦弱的人给的,自己却只能看着她在自己身边病倒,只能看着别人对她不闻不问,风音暗恨着做鬼魂的无可奈何。 “你别着急,一会就会来人给你治病了,你一定会好一定会好。你要相信我,就算不相信我也要相信自己能活着……怎么请个大夫要那么长时间,将军府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我若是将军就全把他们都拖出去砍了。你别害怕一定别害怕!你身边还有我,只可惜你看不见也听到……” “能。” 小小的身体上面站起来一个和自己一样的灵魂状体。 訾槿本体仍然呼吸急促,没有停止呼吸。 “你你……你还没死,怎么……灵魂脱壳了?”风音看着这诡异的画面怎么也接受不了。 “我身佩有聚魂玉,从你出现的那日我便知道了。” “那那那……那你不害 怕啊?”风音心想如若自己天天看一鬼魂跟着自己,早就吓死了,岂能当没看见一样生活。 “有什么害怕的?一个鬼魂比任何人对我都好,我为何还要怕你?” “那你现在怎么灵魂脱壳了?你快回去啊!要不一会你的身体就会挂的。” “不回去了,回去以后还要出来,多麻烦。” “啊?!那就是你会死?” “嗯。” “小孩子家瞎说什么?快回去,一会大夫就来了。”风音板着脸吓唬道。 訾槿委屈地瞪大眼睛看着风音说道:“你陪我出去玩可好?” “那怎么行?”风音看着无辜委屈的訾槿的表情声音放软了很多,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小訾槿露出属于人类的表情。 “我出去只要不超过三个时辰就不会有问题的。我身上有聚魂玉和刚木簪,这点小病小灾奈何不了我。” “可是……” “姐姐,你看我现在灵魂出壳我的身体不照样没事吗?” “也是……” “那就快走吧。”訾槿拉着风音头也不回地飘了出去。 风音带着訾槿出了将军府,在闹市上飘来荡去,看着这个十二岁的孩子对普通的小泥人、纸鸢、冰糖葫芦惊讶地大喊大叫。她眼中的神采,欣喜的表情是风音从未看见过的,身上的死气沉沉早已不见。 风音暗道:其实訾槿也没那么难看,那双如琉璃般流光异彩的眼眸还是与訾吟风有几分相像。 出了闹市,风音又带訾槿去无意中发现的瀑布,看着青山流水风音一阵心旷神怡。 她们同坐于水面之上看着水底下的鱼和虾。 “姐姐,真好。”訾槿眼睛笑成弯月状歪着脑袋看着风音。 风音现在眼中的訾槿是可爱和漂亮,早先对其长相的不满早已忘记:“你能看见姐姐,以后姐姐天天陪着你。” “姐姐,槿儿已经等你很久了你可知道?”小訾槿呐呐低语。 风音听不清楚訾槿在说些什么,只是好奇地问了句:“聚魂玉是做什么的?” “聚魂玉能让人看见隐魂。” “那你早就看见我,却为何从不与我说话?还是你的身体真是哑巴?” “不是……我只是没有特别想说的话而已。” “呃!?”一个小小的孩 子有怎样的经历才会常年不开口说一句话呢? 訾槿站起来转身看看四处的风景,说道:“够了,我们回去吧。”说完便伸出半透明的小手牵着风音。 她们飘过河面朝上将军府飘去。 进将军府之前,訾槿转过身去看着繁华的大街和身边的风音,而后低下头如赴义般义无返顾地进去了。 风音与訾槿未飘进屋子就听到一直只有淡淡表情的訾吟风狠厉的声音:“快进宫传御医!但凡她有个什么,你们全部都要陪葬!” 风音听见这句话下巴差点掉了,而后欣喜若狂:“槿儿你爹爹还是喜欢你的不是吗?” 訾槿冷冷地看着这一幕,情绪并无多大的起伏。 “将军!三小姐真的是从早上才开始起烧的。你要相信老奴啊!” “将军府那来什么三小姐!将这对连小姐和公子都分不清楚的狗奴才拖出去乱棍打死!”訾吟风厉声喝道。 风音看看訾吟风又看看小訾槿,迟钝地发现小訾槿平时都是着男装的,只是她一鬼魂本就能看出人的本质。訾槿明是个女孩,为何要说成公子?还要将这对长年照顾訾槿的仆人灭口呢? 訾槿此时抬起头来,深黑的双眸发出夺人的亮光,她与风音对视了半晌。 风音被这样一对仿如深夜里发光的黑耀石般的双眸,照得眩晕。 訾槿将风音拉到床边看着自己的躯体说道:“姐姐,以后照顾訾槿可好?” “好。” “姐姐,以后帮訾槿照顾爹爹可好?” “好” “就有劳姐姐了。” “呃?!好……” “谢谢……”訾槿突然对风音甜甜一笑,这样的笑在瘦弱微黑的小訾槿的脸上是那样的光彩夺目,双眸仿若巨大的旋涡将人的灵魂吸入其中。 风音沉醉在这个微笑之中,孰不知却在此时被訾槿猛然地推了一把。风音跌倒在小訾槿的身体上,就被一道金色的光芒拉住,她想挣脱但那金色的线越收越紧。 “槿儿!”风音挣扎着朝訾槿伸出求救的手,訾槿冷冷地看着那双无助的手,无动于衷。 “这本就不属于我,我的使命就是等待隐魂来到这个世上。如今姐姐来了,訾槿自是该去了。” “槿儿,快放开我,我能进来你就能进来!” “回不去了… …爹爹……要的不是槿儿,爹爹不要槿儿了……他们要的也不是槿儿……姐姐一定要帮槿儿照顾爹……爹……姐姐……槿儿恨……槿儿好恨……好恨……” 风音此时眼睛已是一片模糊,訾槿那瘦弱的身体一点点透明,至到淡薄得再看不见。风音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当风音再次睁开眼睛时脑中混沌一片,发现自己仍然躺在訾槿的床上。訾槿推自己的那一幕再次重现在眼前,她急忙从床上跳了下来。跳跃的动作还没做完,风音便知道自己有了实体。 她呆坐在床边,无法接受自己还魂于訾槿身上的事实。 良久后,风音也未见到一个丫鬟婆子前来侍候,心中暗暗奇怪。 第 3 部分 看訾槿病重之时,訾吟风的怒气不像作假,莫不是那将军府出事了? 风音未理衣衫,急急地朝自己的记忆中的前庭跑去,未到前庭就听见一个尖锐刺耳不男不女的声音。 “……朕闻将军爱子三日前生命垂危,特准小公子与其姐一同进宫养病,钦此。” “臣……接旨。” 风音进门之时正看见訾吟风一家接旨起身。她慢吞吞地走了过去,怯怯地站到了将军身边,仰头看着訾吟风。 将军夫人——訾阮氏眼眶微红地整理着双胞胎的衣襟,嘴里小声地说着贴己话。 訾吟风低眸看到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赤着脚的訾槿,怒喝道:“前庭岂是你能随便出现之地!还不把公子拖下去!” 风音预想的洒狗血的亲情戏码一个也未出现,面对訾吟风的怒气,一阵傻眼。 难不是訾槿生病那日自己眼花了不成?不对,自己都成了訾槿,那日之事依然历历在目怎会有假呢? 丫鬟忙拉起訾槿朝内屋里走去,手法利落地替訾槿洗漱束发,整理衣物。 风音看着镜中的訾槿现在的自己,这小丫头若长得如双胞胎般美貌,也许不至于被其父冷落至此。不知訾槿的灵魂去了何处?也就怪了,风音看见过那么多死人,为何从未见过一个活着的灵魂呢?訾槿是如何活着灵魂出窍的呢?她身上透着很多怪异。 訾吟风走到訾槿的身边,这些年想瞒住訾槿的存在可到了最后还是没有瞒住。如果訾槿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上生病,他定不会惊动御医,若没惊动御医,他也不会知道槿儿的存在。也怪自己在槿儿生病之时太冲动,发了那雷霆之怒,皇宫里的眼线定会如实禀告。 一场病让自己这些年来做的所有都徒劳了。 “槿儿,来这边。”訾吟风双臂张开走到訾槿身边蹲下。 风音刚领教了訾吟风阴晴不定的脾气,她抬眸不安地看了看訾吟风,良久也未敢走向前去。 訾吟风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抱到怀中:“这些年委屈你了,是我的不对。进宫以后你切要紧记,訾家没有三小姐,有的只是小公子,知道吗?” 风音彻底呆住了,心里一阵颤抖:将军大哥啊,这可是那欺君之罪啊!要灭九族的!你不怕死吗?你要是真不怕死也别带着一家老小一起去死啊。 訾吟风将一个造型古朴的木簪子固定在风音男式的发髻上,而后拍了 拍她衣锦里挂在胸前的玉佩,说道:“槿儿,刚木簪和聚魂玉无论走到何处一定要佩带于身。知道吗?” 风音仍然处于发呆中。 訾吟风站了起来又低下头看了一眼,转身朝外间走去。 风音呆呆的抬眸看着这样孤单绝望的背影,心……突然很痛很痛。她不知不觉地追了上去,抓住了訾吟风的衣襟。 訾吟风眼眶微红,猛地蹲了下来将她拥入怀里,紧紧地抱着,那模样脆弱而又绝望。 风音趴在訾吟风的肩头用手圈住了上将军的脖子,嘴唇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脸颊。 刚毅的脸上满满的诀别,孤注一掷的绝望。 訾吟风突然怔怔地看着风音,神情激动,手都在颤抖:“槿儿?是槿儿回来了吗?……” 风音微微皱眉,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这表现是不是有点过了? 訾吟风细细的观察着风音表情,眸中闪过狂喜,他紧紧的紧紧的抱住风音,深深地嵌入怀中,恨不得揉进骨血:“槿儿你终是回来了。真的是槿儿回来了!……槿儿你……信我,我定会带你离开,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再也不分开!” 良久后,松手凝视,转身离开,那转身仿佛决绝,仿佛坚定信念。 风音愣愣的看着訾吟风逐渐远去的背影,这……是不是太过了?这老爹也太怪异了,不对!简直是太诡异了! 仆人已将訾槿的衣物整理好,总共也只有一个包袱。 双胞胎行李装了整整四大箱子,一辆马车才能装下。 风音暗叹:这个世界真的不公平。 风音与双胞胎一起上了车,双胞胎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对方。 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们何时有个如此大的弟弟? 另一个眼神回道:不知道。 风音此时才明白,以前调查訾槿的时候,不是仆人对訾槿所遭遇的不平守口如瓶,而是偌大的将军府只有照顾訾槿的两个仆人和管家才知道訾槿的存在而已。 如果訾槿不生病的话,这次也不用跟着进宫了吧?怪不得从未见别的仆人进出过西隐阁,终是知道那地方为何要叫隐阁了。 风音转念一想:訾槿从小未和任何人接触,如何得知“隐魂”,如何得知聚魂玉与刚木簪的用处?訾槿身上透着多少个秘密? 风音初见皇城大门之时便在心里使劲对自己催眠 :我是訾槿,我是訾槿,我是訾槿,我是訾槿…… 风音其实不知,当她占用訾槿之时,这世界上便再也没了风音,只余訾槿。 进了内宫,双胞胎便被訾阮氏的亲妹妹什么什么皇贵妃接了去,将訾槿一人独自留给了领路的太监。 訾槿暗道:自己果然非将军夫人亲生。 宣隆帝本只打算将双胞胎接入宫内,日前才知上将军又多出一个儿子。訾槿本属意料之外又是男儿身,住在后宫之中于情于理都不符规矩,宣隆帝只有将内宫之外偏殿的院落——太平轩拨给了訾槿。 刚看到这院落的名字,訾槿气就不打一处来!自己可是刚出了那太平间,这如今人又没死却又要进这个什么太平轩。 訾槿抬眸观察着四周,发现院落外围有很多树干表皮光滑呈灰绿色,枝叶茂盛,羽状复叶奇怪的树种。訾槿虽然好奇但并未多留意。 进了正堂,最抢眼的便是那一墙壁的书籍。房间内被一张红木精雕床与书墙占去了一半,门右边有一张青石书桌与石椅,书桌三步之外如周岁婴孩高的铜制高脚香炉里还冒着青色的烟雾。香炉外围约三米内铺垫着纯白色的动物皮毛,整张地板皆是上好实木铺垫。 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眉清目秀长相颇为精致的小太监,正努力地擦着地板,看到訾槿进门,机灵地施了个宫礼问安,低眉顺眼偷偷地将訾槿来来回回地打量。 訾槿打量了一会身旁的小太监,小太监长得白皙斯文,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尤其惹人喜爱,怎么看也不像穷人出的宦官。訾槿随意摆了摆手,小太监又独自忙活去了。 訾槿打心底对此屋满意万分,一间小屋既是卧室又是书房,装点得如此精细可见当初住于此地之人不是品位不凡定是地位不凡,可以肯定的就是此人得宠万分。只是此地却是偏僻得紧,若真的得宠怎会住得离皇帝如此地远呢? 訾槿摇了下头,暗恼自己的胡思乱想。将来一定会离开这大牢笼的,住得偏僻没人注意岂不更好,等自己住个一年半栽还愁想不到办法逃跑吗。 那时定是天高任我飞,等有了自由便可游历江湖,看遍江湖上的俊男美女,运气好点,还能来个旷古绝恋,看这古代的男子是否真如书上写的那般痴情不悔。 訾槿狼吞虎咽地吃着小太监送来的饭菜,訾槿昏迷三日醒来便被送入宫中,早已饿得饥肠辘辘此时哪还有时间顾及形象。 小太监看着訾槿的 吃相,黑白分明的眸子滴溜溜的乱转,掩嘴偷笑。 饭毕,訾槿打了个饱嗝便开始浏览墙上的书。看这藏书从诗经到野史从医书到秘籍从游历到神话无不涉及。訾槿此时更肯定以前住在此地之人一定才华横溢饱读群书。只是奇怪从此地到皇帝住的地方光走少说也要半个多时辰(一个多小时),如若真的受宠,皇帝怎会将她放在这外宫之中? 可能是看出訾槿的疑问,一直立于一旁的小太监说道:“此地从修建以来未曾有人住过,此处摆设是当今皇上亲自张罗的,名字也是皇上亲手题的。当时众人均揣测皇上会将此处赐予哪个皇子或娘娘,谁知却让它一直空着。这些年来一直在传此处闹鬼,固而此处也越发地冷了。” 訾槿心理暗笑:鬼有什么好怕的?三日前我还是个鬼呢。 看訾槿无动于衷,小太监安静地立于訾槿身后。 訾槿自己心里还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自己明就不认识这的字,但刚刚翻看书的时候,她才猛然意识到这字怎么就全都识得了呢?以前将军府外的牌匾上斗大的“将军府”仨字,还是听人说的才知那是将军府。为何自己占了这身体之后便能看明白了呢? 没容訾槿细想,便有太监传旨意而来。皇帝为了给上将军饯行和给三位小姐公子接风,特地举行家宴,让訾槿快些准备。 訾槿看着自己满身的尘土,散乱的头发,心里越发地无奈:就不能让人歇会吗?怎么说自己也是昏迷了三日,才刚清醒。 一直立于訾槿身后的小太监麻利地烧好水,让訾槿沐浴面圣。 訾槿看到有热水澡洗,恨不得一下扑进木桶里。 小太监却拿着绸锦没有走的意思。 訾槿等了又等,才明了小太监要侍候她洗澡。 訾槿抢过绸锦粗鲁地将小太监推了出去,把门牢牢地栓上。笑话若是要让他看见自个是女的,这欺骗君之罪还不是担定了? 小太监呆愣在屋外,怎就遇见了一个如此古怪的主子? 洗完后,訾槿在随身的包袱里找出一件还算比较新的淡青色长衫穿在身上,开始发愁了。 发髻她不会梳啊,惟有开门唤来那小太监。 小太监见到訾槿一头散发,手里拿着一个棕色的木头簪子才知主子不会梳头,喜滋滋地上前帮主子打理。 訾槿对着铜镜苦恼万分,看这长相,真就如此不像女孩吗?散着头发 太监都不怀疑自己的性别。她对着模糊的铜镜照了又照,心里更是埋怨着訾吟风纳妾的眼光实在不咋地。 小太监着急地催了又催,訾槿才不情愿地丢了铜镜从屋内走了出来。 小太监在訾槿前面引着路,心里暗暗明了这个主子许是不会说话,善解人意地说着:“主子,小的叫喜宝,以后专门侍候您。” 訾槿暗道:算你小子机灵一次,终是知道我不爱说话了。 半个时辰后也没走到宴会地点。天早就黑透了,訾槿真想坐在路边不走。 喜宝看出了訾槿的意图,机灵地说道:“主子,过了前面的拱门就到了。” 訾槿方才跟了上去。 转到门里,訾槿才知皇帝原是开露天宴会。这就是传说中的御花园吧?周围各色的花朵齐开着,摆宴之地琉璃宫灯高高悬起,太监宫女有秩序地忙着。四周围并无一着华服之人,訾槿是最早到达此地的参宴之人。 喜宝将訾槿引到最靠后的位子就退下了。看着还未有人到,訾槿索性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迷迷糊糊中訾槿听见扰人清梦的声音,訾槿不耐地换了方向接着睡,结果那人不识相地推了推訾槿。 訾槿“噌!”地就立了起来。经过一下午的折腾,如今早已饥困交迫还未从睡梦中清醒的訾槿反手给了推她的那只罪魁祸手一个响亮的巴掌。“啪”的一声后,整个世界安静了。 正欲重睡的訾槿感觉到气氛中的诡异,方才意识到此时自己可是在御花园等着皇帝。 那刚刚打的是谁?訾槿立即睁大双眼看着面前的人。 少年,凤眼狭长,眉如剑锋,唇红齿白,结论是——不大的太监,顶多十四五岁,后面还跟着两个更小的太监。 訾槿紧张地瞟了一眼空空如也的主座,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再不看自己打的那人,接着养神去了。 那十四五岁的太监,看到訾槿的反应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怒喝道:“大胆!看见本太子还不下跪?” 訾槿脑袋轰一声炸开了:为何就如此倒霉?碰见一个皇帝老大他老二的主儿? 她立即起身,瞅着太子那只被自己打肿了的手和那张愤怒的脸。 问道自己:咋办?心中茫然一片。 她又看向双胞胎的方向,此时才发现一院子的人,除了对面的那三个小太监,不对,是太子和两个太监,其他都是 跪下的,连头都没人抬。 “凛儿,出了何事?” 拱门处一黄袍男子立于琉璃宫灯之下。此人面容俊美的如雕琢过一般,但明明是精致的容貌,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其有娇柔之态,反而感受到一股勃发的英气和迫人至极的压力。 他身后跟随着的众人,因距离太远訾槿看不很真切。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万岁,贵妃娘娘千岁千千岁。”对面的太子和两个太监一起说道。 訾槿恍然大悟,原来跟在太子身后的两人也是皇子。 花园内,众人一起行着宫礼喊道:“奴才(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贵妃娘娘千岁千千岁。” 转眼望去,满园子的人只有宣隆帝和身后的人群与訾槿迎面而立。 訾槿不安的看着与自己对立而站的人群,心中叫苦连天:天呢,你不会这样整人吧?不是不想行礼,自己还没反应。人家早已礼毕,没人等她啊!只是反应慢了点,应该、可能、不会是什么大罪吧? “大胆!见了圣颜还不下跪!”宣隆帝身后,传出属于太监的那特有的尖锐无比的声音。 訾槿急中生智连忙把目光从宣隆帝身上收了回来,用懵懂的眼神装白痴。 “还不快跪下!” 訾吟风从皇帝身后的人群站出后跪了下来:“禀皇上,犬子儿时受过惊吓,那以后便不再与人接触。不足之处,请皇上见谅。” “罢了吧,今日是家宴,哪来那么多的规矩,都起了吧。” 宣隆帝话毕再未看訾槿一眼,徐徐的走到了主位坐了下,紧跟后面的两位端庄的娘娘坐在最靠主位的下面,其次左边太子右边是两个皇子,再次訾吟风与訾阮氏一桌,其对面是双胞胎。 訾槿的桌子在众人之下最不显眼的背光处。訾槿心中感谢安排坐位的人,暗道:在这无人注意的角落自己也可放开肚皮大吃一顿。 訾槿并不知情,这个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角落让人最容易看清。 瞅着桌上的菜,訾槿两个眼珠瞪得跟野狼般,在黑夜里分外地发亮,“开宴”两字刚落下。 訾槿便迫不及待地开吃起来,心里美滋滋地想着,自己也有吃宫廷菜的一天。做鬼魂做了如此长的时间,都快忘了这世上还有如此美味了。 总 第 4 部分 结一句,做鬼不如做人。 吃到八分饱的时候,御花园突然大亮,十几个美女鱼贯而入,个个沉鱼落雁之貌。自小便俊男美女通吃的訾槿哪能禁起这样的诱惑,嘴里塞满了食物,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鱼贯而入的美女。 訾槿的此等模样被那位贵妃娘娘看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宣隆帝诧异地顺着贵妃的眼光看了过去。 众人都随着宣隆帝看了过去。太子君凛看到訾槿那登徒子的样子,又看下自己被打的红肿发疼的手,心中对訾槿更是厌恶。 二皇子嘴角噙笑地看着她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三皇子怯怯地抬起了头,匆匆地看了一眼,又将头低下去了。 訾吟风嘴角微动,本来严肃万分的脸也柔软不了少,双眸满是纵宠。 皇帝看了看訾槿又转脸看着訾吟风,面色一暗,随即道:“将军这次奔赴边疆,不知何时才能归来。朕想将军一定最放心不下身有残疾的小儿子,如今将他放于这宫之中教养,不知将军放心与否?” 訾吟风听罢此话,方才惊觉到自己的失态,料到宣隆帝已看到刚刚的一幕,心中暗恼,立即起身回道:“把訾槿放入皇宫,臣再放心不过了。” “朕自是知道将军的忠心,将军为我月国立过多少汗马功劳,所以朕也会将将军的子女照顾得更好。从明日起,让将军的三位子女跟各皇子和公主一起去上书房吧。” “谢皇上。” 本来正好好欣赏美女的訾槿听到“将军的三位子女和皇子一起去上书房”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桌子上,那以后不是要天不亮就要起床了?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父皇,要进上书房的大臣的子女都要经过太傅考验,不如今天父皇就代太傅考考訾家三兄妹吧。”太子轻蔑的看了訾槿一眼,起身说道。 说到考试,訾家的双胞胎是出了名的才女佳人,小小的入学考是难不倒他们的。这不摆明了是冲自己来的吗? 訾槿扇了人家从小连个巴掌都没挨过的太子,人家又岂能让她好过? “朕也正有此意。来人,把朕前些日子得来的还没有题字的那幅画拿来。” 不一会,一个小太监拿来一幅画,从首位拿到末位给大家看着。訾槿对着那幅画瞪了半天也没看出一个所以然,就看见一棵快秃了的歪脖子老树,一个破烂的草房子,远远的雾中还有迷蒙的大山。 訾槿看破了眼珠子也未看出什么玄机,皇帝大哥哥,你不是要猜谜语吧? 皇帝咳嗽了一下,拿画的太监终于从訾槿的身边解脱了,再让訾槿看一会他的腰都快站断了。 “朕想在此画上题词,你们说题什么好呢?訾风是长女就你先来吧。” “臣女遵旨。”訾风抬起头看了看訾吟风与訾阮氏,再次开口道:“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1” “好词,訾凤你说说。” “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2。” “呵呵,訾将军真是虎父无犬子,女儿个个都如此出色,真是羡煞旁人啊,连朕都有点妒忌了。” “谢皇上夸奖!” 早已经吃饱的訾槿,正在苦恼一会皇帝让她题词该如何是好。倒不是不知题什么词而是她不愿意说话,怎么题这词呢? “嗯?”宣隆帝微微侧脸,看向訾槿。 訾槿呆呆地站了起来,痴傻地看着宣隆帝。她的余光刚好可看见太子撇嘴嘲弄的面容,心中虽气愤不平,但为了以后那细水长流的小日子暗暗道:不和小孩一般见识! “犬子自那次受惊后,便再未曾开口说过话。”訾吟风跪了下来为难地说道。 “原来是个哑巴兼傻子!”太子君凛嘴角带笑地接着说道,“父皇,这样的人怎有资格和我们一起进上书房呢?” 訾槿听到太子说这话就立即点了点头,如若能不去上书房让她当傻子也行! 訾吟风听到太子的话后紧握着自己的手,指甲嵌入肉中豪不自知,良久,似是想通什么一般,又松了紧握的双手。 殊不知訾吟风的举动全落入了宣隆帝的眼中,他眼神一敛随即说道:“不会说话,那会写字吗?将军要不要告诉朕他连字都不会写?” “犬子年幼之时,臣也有请过先生教导,可不知……” “会写就行,来人,笔墨。如若他写不出来,朕可就要治将军的罪了。女儿个个教导得那么好,怎到了儿子就不一样了呢?” 訾槿听到此话顿时傻眼,皇帝大哥哥!你一治罪那可不是小事,不是又要灭九族吧?!算一算自己好像也在这九族里面,还没活一天呢又要去死了?不要啦……可是貌似自己真的不会写字啊! 訾槿转过脸来,眸中满是恐惧,求救一般地看向訾吟风。 訾吟风望着訾槿求救的眼神 ,顿时心如刀割。为何自己连保护她都做不到呢?为何连守着她安静地过日子都做不到呢?为何自己还要让她露出这样恐慌无助的眼神呢?不是说过以后再不负她吗?再不负她吗? 訾槿望着訾吟风心痛的眼神,愣在原地,心中更是相信,当初訾槿本魂病危之时,他的焦急、他的怒气、他的暴跳如雷、都是真的。訾吟风这些年一定有不得以的苦衷,他的心中一定默默地爱着这个女儿。 訾槿拿起笔,瞪着那白纸仿若能瞪出个窟窿,心里更是挣扎万分。她怎么说也是社会主义的精英份子,就算不会写古诗,咱不还会剽吗?但她真是不会写这个时代的字,就算会写她也不能剽。要是剽出名了,自己细水长流的小日子算是到头了。 “咳!”宣隆帝看着訾槿一会咬牙切齿,一会自信满满,一会懊丧无比的模样,忍不住催促了一下。 訾槿听到这声咳嗽顿时,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一咬牙大笔一挥落下字去。 写完,把笔一甩镇定地坐了下来,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但当訾槿看着自己写的两字时,却更是傻眼!她什么时候会写这个时代的字?!! 天呢!这……这实在太诡异了。 宣隆帝看着太监递过来白纸上的两个硕大的字“不会”,随即眯着双眸看了訾吟风一会,而后微微一笑:“今天就到这里,明日訾风訾凤和公主一起上课,訾槿和众皇子一起去上书房。” “谢皇上!”訾风訾凤訾槿一起规矩地谢恩。 訾槿暗想自己这次反应还不错,最起码知道谢恩了。 “都散了吧。两日后,朕亲自送上将军与大军出城!” “谢主隆恩!” 直至此时,訾槿终是知道这顿饭原是要给她的便宜老爹出征饯行的,也难怪皇帝老儿要将她与双胞胎都接到皇宫里。自己还能体验一下质子的生活,真是不虚此行啊。 做什么其实又有什么所谓呢?只要能活着就好,有血有肉地活着,随心所欲地活着,将以前想做不敢做的事全部做个遍。这次一定不再为任何人活,一定为自己而活,一定为自己而活! 次日,天还未亮喜宝就催促訾槿起床。 訾槿昨晚初到此地,万事都不习惯,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好,感觉刚刚睡着就有人在自己身边吵闹自然是不乐意,死也不睁眼。 喜宝无奈了,惟有拿起衣服替訾槿更衣。訾槿方才忆起自己女扮 男装的身份,瞬间清醒了过来将喜宝赶了出去,急急地穿好衣服,心里暗恼自己的粗心大意。 喜宝一路引领訾槿直奔上书房。上书房内除太子之外,人已到得七七八八。 周太傅对訾槿这个哑巴兼傻子,并未表示出过多的轻视和重视之心,随便给其安置了一个不显眼的位子。 訾槿坐在自己的坐位上探头寻找着双胞胎两姐妹。她此时并不知上书房是单给皇子与皇子伴读读书的地方,而公主们和双胞胎在西宫区域的锦绣阁接受教育。 若说起这皇子伴读也不是一般人能为之的,必需三品以上官员或世家子弟,而且个个都须经过宣隆帝亲自考验,若是没有两把刷子万无可能进来伴读。 当然訾槿是个例外。她能坐在此处,完全因为訾吟风如今手握月国三分之二的兵权将要出外征战,她又非常凄惨地沦为訾吟风唯一的“儿子”。虽然是身份低贱的庶出之子,但作为訾吟风唯一的“儿子”,待遇自是不同。 第一日上课的经历让訾槿心情好了起来。她在周太傅安排的角落一觉睡到下课,期间并无任何人打扰与阻止。訾槿想着自己以后的上书房生涯若都如今日一般,可谓心花怒放。 下课后,訾槿为免进宫第一日就节外生枝,打消了四处游览的念头随喜宝直奔太平轩,未进太平轩远远地就见一宫女打扮的人规矩地立于门外。 “奴婢鱼落见过主子。”娇滴滴的声音轻柔得仿佛羽毛划肤而过。 “哪个宫里头的?可有事?”喜宝心知自己主子不会说话,连忙问道。 鱼落微微地将头抬起,訾槿差点忘记呼吸了。 鹅蛋小脸,一双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眼眸好像宝石一样剔透,樱桃般的朱唇不点而艳,脸上带着柔和而又浅淡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清醇中带有妩媚。 美……女!美女,超级大美女,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想她前世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了什么样的美女未曾见过,但这个才十六七岁的宫女让她看得小心肝扑通扑通地跳。如此轻灵之美真是少见,自己一女的见她就失了魂魄,这要是搁在男子身上,那还不立即化身为狼啊? 訾槿住在这内宫之外,惟有那些年老色衰的宫女才会被派遣到此处,如今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出现在自己太平轩之外实在不符合情理。 訾槿疑惑地打量着鱼落。 “梨贵妃将鱼落赐给了主子。” 晴天闪霹雳了!无故遭雷劈了! 如此美女放这,还不是放一炸弹?那细水长流幸福的小日子仿佛在挥手与訾槿告别! 訾槿低下头闷闷地进了自己的书房兼卧室,喜宝随即去准备午膳。 鱼落略看了一眼喜宝远去的身影,快速地跟訾槿进了房,转身将房门关了个严实。 訾槿耷拉个脑袋,奇怪地瞟了鱼落一眼。 鱼落走到訾槿面前突然跪了下来,訾槿连连退了两步,心里对这宫女的来历早已千转百回。 “少主莫要惊慌,将军派鱼落前来是为了护少主周全。”鱼落看着訾槿疑惑不解的表情,接着说道,“将军怕少主在宫廷之中吃了暗亏,特命鱼落来保护主子。将军让鱼落带话给少主说他一定会回来接主子,还转告主子,聚魂玉和刚木簪一定要一刻都不能离身,一定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主子的女儿身。” 鱼落话毕立即起身,如什么事也未发生一般立在訾槿身后,此时喜宝端着午膳走了进来。 訾槿边吃边想着鱼落身份的真伪。梨贵妃是双胞胎的亲姨娘,訾吟风通过她的手送来一宫女也不是什么难事,况且这个宫女还知道自己的女儿身份。如不是可信之人,訾吟风定不会将如此秘密之事交待于她。 訾吟风也是啊,送宫女就送吧,为何还送个貌美如花的?这不是折腾她那不高的智商吗?但转念一想,自己本就不适应宫廷之中的生活,来此心腹也好。自己对这个世界什么也不懂,一直装哑巴虽好,但万一出了什么事有个人商量更好。 訾槿对鱼落的长相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又瞄了一眼自己如男孩子一样平板的身体,比同龄的男孩还要矮上几分的身高。 总结一句:人比人,气死人。 傍晚时分,訾槿无所事事,手持野书打着瞌睡。鱼落走上前去将其摇醒,訾槿不耐地看鱼落一眼。 鱼落俯身行了宫礼,附在訾槿耳边小声地说道:“明日将军即将出征,今日最后一次进宫,不知主子是否要去见上一面?” 訾槿茫然地点了点头。 鱼落征求到訾槿的同意,便拉起訾槿出了太平轩,一路小心地避开巡逻的士兵,朝内宫的方向走去。 訾槿如木偶般被鱼落拉扯着,心中凌乱如麻。她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明知在这个是非之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对那訾吟风并无过多的牵挂,但此时为何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了鱼落的提议? 鱼落将訾槿带到某个庭院一假山后躲藏好,说道:“少主暂且在此等待片刻,鱼落这便去通知将军,少主万不可私自出来。” 訾槿点了点头,鱼落转身出了假山。 訾槿大气不喘地龟缩于假山之后。片刻后她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心道定是鱼落与訾吟风来了,正想走出假山之时,突然听到一个清冷的男音。 訾槿忙朝假山后的山洞内躲去,她摒住呼吸小心地蹲在能容纳两人的洞穴中,不一会便看见一对明黄色的靴子与一双黑色的官靴停留在自己刚刚躲避的地方。 “訾将军,有何事瞒着朕。”洞外响起宣隆帝清冷的声音。 “臣只是感觉宴会沉闷,出来透透气罢了。”訾吟风声音中略带慌张。 “跑到如此偏僻之地透气?爱卿真是好兴致。”宣隆帝清冷的声音中透露出几分危险。 “臣走着走着便走到了此地,并非故意为止。” “你知道自己是臣便好,朕只是怕将军忘记了当初的誓言!朕的江山还少不了将军啊。”宣隆帝特意加重了‘臣’这一字。 “臣半刻不敢忘记。”訾吟风猛地跪在了宣隆帝的脚下,颤声答道。 宣隆帝走上前两步,猛地用右手狠狠的捏住了訾吟风的下巴,左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轻声说道:“当年你们处心积虑地夺此江山,可曾想过自己会有今日?为了夺得此位你亲手将她杀死,可曾想过这世上有几个人有那人的真心!?你如今所得一切便是报应!你就是用这张脸来迷惑于她不是吗?你让她心碎而死不是吗?那么此生我便让你尝尝那生不如死的滋味如何!?宣隆帝的声音低沉而布满杀意,话毕他狠狠地甩开了手,拿起巾帕擦起手来。 訾吟风双手握成了拳,头低得死死的,无人能看见他此时的表情。 将军到是好兴致,才几日不见便冒出了一个那么大的私生子。国事如此繁重将军也有时间弄出一个传宗接代的儿子来,可见訾家仍是香火鼎盛啊。将军以为如何?”宣隆帝冷笑了一声又说道,“只是你以为你的儿子也有资格唤‘槿’吗!嗯?吟风上将军!”低沉的声音,狠 第 5 部分 辣决绝。 訾吟风听完此话猛地跪了下来说道:“明日臣便要随军出行,只求皇上照顾臣一家,臣不敢再做他想。” 宣隆帝冷哼一声,不屑地看了一眼跪于自己身下的訾吟风转身离开。 訾吟风见宣隆帝走远后,无声地跪坐在地上,面露痛苦之色,双眸之中闪过种种情绪。 訾槿此时小心地走出山洞,盯着跪坐于自己面前的訾吟风满心的疑惑。 訾吟风见訾槿从山洞中走出,霎时脸色大变,慌张地想起身,又如定在那里一般,只能怔怔地望着訾槿。 訾槿走上前去,伸出小手轻轻地擦拭着訾吟风地脸颊,此时訾吟风才知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訾吟风将訾槿缓缓地搂在怀中,慢慢收紧了手臂,浑身都在颤抖。 不知何时鱼落从角落走了出来,跪在訾吟风的面前说道:“将军将主子交于鱼落,鱼落万死定不会让主子伤到毫发。” 訾吟风深深地看了一眼怀中的訾槿,微微地笑了一下:“槿儿……此生……你定要等我回来……等我回来……” 话毕,起身,大步离去。 夜幕中訾吟风渐渐远去的萧条的背影,让訾槿的心莫名地疼痛。她不知为何自己面对訾吟风之时会有那么多情不自禁与无可奈何,她只知道訾吟风那忧伤的眼神与无奈的神情仿佛在哪里见过,熟悉得莫名,想忘也忘不了。 心,也痛得莫名。 月国宣隆十三年夏,耀国号四十万大军突然来犯,杀得月国措手不及连丢城池三座。 同年月国上将军訾吟风带领月国二十五万军队应敌。 三国自分裂之后也偶有战争,但像此次耀国倾一国之兵力的疯狂攻打,却从未出现过。三国的臣民纷纷猜测耀国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如此疯狂地进攻。 意料之中的是,此次战争三国之中的第一大国辰国始终保持中立状态。 那一年訾槿一十二岁。 自訾吟风留下鱼落出征后,訾槿的日子可谓蜜里调油。 如今的她每日早早便到上书房睡觉,醒来后直接回太平轩内觅食,余暇时间便待在书房兼卧室鼓捣着各种草药。 訾槿无数次地畅想,自己能如那些穿越前辈们般,弄出迷魂散□露砒霜鹤顶红等极品药来,心血来潮之时便会让鱼落去御药间,将每种药都偷上两钱。御药间内太医与太 监发现药物不日剧减纷纷恐慌不已,又怕上面得知后问起罪责,众人惟有将此事哑巴吃黄连般吞了。 从此御药间内多了一批苦命的守夜人。 訾槿用三月之久鼓捣出多个瓶瓶罐罐后,开始思考着药物是否如想象般管用这个无比深刻的问题,但任凭鱼落如何神通广大,也未能在这皇宫之中不声不响地找到活人做试验。訾槿对此怨念颇深也惟有作罢。 转眼已是入秋,天气已渐渐转凉。 訾槿每日最大的痛苦便是天还未亮起身赶去上书房。虽说到了上书房还可以接着睡,但冷硬的桌椅毕竟没有被窝里来得舒适。 鱼落看着穿衣洗漱束发都不曾睁过眼的訾槿,心里虽无奈万分,但也已习已为常了。在鱼落看来,訾槿愿意让她摆布没闹性子已是万幸。 鱼落小心地牵着一直未曾睁眼的訾槿送到太平轩门外,方把訾槿的手交于喜宝的手里,并对嘱咐喜宝一遍又一遍:万要看好主子。 喜宝自是知道鱼落与自己的不同,每日不厌其烦的听完嘱咐,方才小心万分的拉起訾槿朝书房赶。 每每此时鱼落便会一直站在太平轩外,目送訾槿与喜宝远去后方才回太平轩内。 天未亮,喜宝一路拉着主子走在上书房的路上。对于一直不睁眼也能走路的主子,他诧异过佩服过如今已是习以为常。 喜宝从未见过能懒到这种程度的人。难道走着路真能睡着?要说她真睡着了吧,但若到了上书房门口訾槿从不用他开口提醒便会立即醒来,那精神好得像是路上睡觉的人并非是她一样。 今日訾槿使了性子,鱼落是连哄带骗的才把她弄了起来。如今时辰已是不早,喜宝暗暗心焦,唯有拉着訾槿加快脚步。 安逸走着路的訾槿突然手中一空,到了? 只有到了地方,喜宝才会松开手,但好像又不对啊,这才走了多一会? 从太平轩到上书房就算疾步而行也需半个多时辰,若如他们这般行走怎么也要近一个时辰才会到。 喜宝这是干嘛去了?怎么那么吵闹? 訾槿此时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接着走睡,但天仿不如她愿意,一只手揪住了她的衣襟。訾槿心里恼怒万分,一个巴掌甩到揪着自己的衣服的罪魁祸手之上,突然整个世界安静了。 只听喜宝颤抖地叫了声:“主子?” 何事将喜宝吓得如此?哪个不长眼睛 敢欺负她的人? 訾槿睁开双眸,首先入眼的便是太子君凛那张喘着粗气,通红一片的脸。 訾槿纳闷地看着他,那眼神清澈无辜,仿如在问:出了何事? “訾槿!你好大的狗胆!”君凛怒视着訾槿无辜的表情,抚着自己通红的手吼道。 “太子殿下,我家主子无意冲撞。是奴才未及时提醒主子,让主子不小心冲撞了太子殿下的銮踏,望殿下恕罪。”喜宝战战兢兢地维护着哑巴主子。 “来人!给本宫掌这个奴才的嘴!” 只见君凛身边的两个太监,走到喜宝身边便要左右开弓。 訾槿莽撞地冲了过去,一把将那两个太监推开,愤怒的眼神中清楚地写着:凭什么? 从小到大从未让人如此顶撞过的君凛,岂能受住如此的折辱,随即便忆起御花园内的那铭记于心的一巴掌。今日毅然公开顶撞,又给了自己一巴掌。一时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这口气叫他怎么忍得下? “大胆奴才!敢公然顶撞本宫!来人给本宫狠狠地打。”君凛说完坐回銮踏直视訾槿那张无畏的脸。 君凛身旁的四个太监一把将訾槿与喜宝按住,刚被訾槿推开的两个太监卷起衣袖如左右开弓般狠狠地抽了起来。 訾槿努力挣扎,但她毕竟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怎能挣脱两个太监的钳制,如今也只有乖乖挨打的份。 “啪”一阵火烧的疼痛在訾槿左脸烧起,然后就是右脸。“啪!啪!”不知多少次,訾槿从火热的疼痛到双脸麻木毫无知觉。 君凛得意万分地瞅着訾槿露出不甘与屈辱的神色,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抽够了二十多巴掌后,君凛挥了挥手,示意太监退后。他得意洋洋地走到訾槿面前,昂着下巴说道:“今日算给了你一个小小的教训,以后若是再犯到本宫手上,本宫定不会如此算了!” 訾槿眸中的怒火,烧得君凛心情愉悦异常,他微笑地坐上銮踏,起身而去。 訾槿起身拉起身边的喜宝,瞅着喜宝猪头一样的脸愧疚不己。 “都是小的不好,小的拉着主子的时候走了神,没想让主子冲撞了太子。”喜宝也是一脸愧疚。 訾槿想笑笑但这一笑又牵扯到脸上的伤,疼得她呲牙咧嘴。 “主子我们还是快走吧,怕是要迟了。” 訾槿想起那个白头发和白胡子的周老 太傅,对迟到的人宁杀错不放过的个性,心中一阵恶寒,也忘记疼痛了,拉起喜宝就一阵狂跑。 未进上书房,訾槿便听到戒尺敲打皮肉的声音,这让刚刚受过皮肉之苦的訾槿,小心脏一阵阵地抽,内心挣扎万分,迟迟疑疑的走了进去。 已近六十的太子太傅看见訾槿进来,并未开口,依然用戒尺敲打着太子贴身太监的手掌。 见太傅未作表示,訾槿也不敢到自己坐位上,惟有站在进门的地方,眼睁睁地看着周老太傅敲完太监,然后敲打太子的伴读,丞相之孙——祁咏跃。 那小戒尺与手掌碰触发出的“啪啪啪”听得訾槿头皮都在发麻。 打完这几人后,周老太傅捻着雪白的胡子盯着訾槿良久后说道:“平日课堂上懒惰也就罢了,毕竟你口不能言,学得再多也是无用,但如今你连来课堂都不按时,真是孺子不可教化。” 周太傅再次拿起了那个惹人怨恨的小戒尺。 訾槿耷拉着脑袋一步一磨蹭地走到太傅身边,百般不愿地将手伸了出去,心中暗恨:为何太子迟到就只是惩罚他的太监和伴读,怎到了她迟到就不能让喜宝顶缸了?这个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 太傅拿起小戒尺狠狠地敲打着訾槿的手心。 撇去太监不说,周老太傅可谓偏心极了,他打祁咏跃也只用了三分力。周老太傅对祁咏跃下不了手也是有原因的,祁咏跃不但为丞相的长孙更是他的得意门生之一,他怎能真的下狠心呢? 訾槿就不一样了,周老太傅早就看这个哑小子不顺眼了。不说訾吟风这个只知道打仗的莽夫本就和他诤谏不和,就说这个哑小子天天把他的课堂当睡房也是不可饶恕。平日自己看他睡觉只当他朽木不可雕,但如今他不但睡觉还迟到。周老太傅平生最恨学生迟到,今天就叫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周老太傅可以说是用尽全身的劲在使用着小戒尺。 良久后,周老太傅的力气用完了气也消了,气喘吁吁地把戒尺放好后让訾槿下去了。 訾槿抬起脑袋朝自己的座位走去,突然下面哄堂大笑。訾槿那黑黑的小脸现在是又紫又肿,好像被人捏大的包子,也难怪下面的众人要笑了。 君凛的笑声在众人中最刺耳。二皇子君安抿嘴一笑。三皇子君赤匆匆抬眸一瞅,迅速的把头低了下去。 訾槿气愤地看着众人渣,眸子里燃烧着熊熊火焰,小脸因愤怒闪闪发光。她仇恨地盯着君凛半晌 ,脑子闪过无数个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画面。 先奸后杀,杀了再奸,奸奸杀杀,奸了又奸,看猪头太子也算姿色不错,男男配也是不错的选择,于是訾槿脑中无数个耽美画面,太子都无辜地充当了小受。 君凛这一清晨总感觉有人用仇恨和不明的眼光盯着自己,本来愉悦的心情,也被那不明的目光盯得直发毛。 “小哑巴,怎样?感觉不错吧?”周老太傅刚走,君凛面带微笑,神情得意非凡地走到訾槿身边笑道。 訾槿慢慢地站了起来朝四周看了又看,只有胆子最小的三皇子君赤还在座位上磨蹭着。 訾槿慢慢挪到了利于逃跑的地形,轻轻微笑。君凛凤眸中满是怀疑,不明所以地盯着訾槿。 訾槿露出最虔诚,最自然的微笑,温柔万分地执起君凛的手,轻轻地抚了又抚,满脸的歉意与后悔。 君凛奇怪又怀疑地盯着訾槿的一举一动,待看到訾槿的歉意与后悔的面色之后,眼中露出了更重的得意与鄙夷,终还是怕了自己这太子的身份。 君凛毫不掩饰鄙视了訾槿一眼:哑巴永远是哑巴!更何况还是个畏惧权势、攀附权势的哑巴。訾吟风一世英雄怎就有了你这样的儿子!真是訾氏一族的耻辱! 君凛微微而笑,笑容虚假异常:“你也知错了?既已知道错了,本宫也不愿与你这痴傻的哑巴多做计较……”说罢便嫌恶地想抽回自己的手。 訾槿的笑容僵硬,拽住君凛的手不愿松开。只见她突然猛地低下头,恶狠狠地、毫无顾忌地咬住君凛的小手指与无名指。 “啊!!”凄厉的叫声从君凛口中喊出。 尚未走远的众人不知发生何事纷纷回来探察! 訾槿可谓卯足了劲地咬了下来,死不撒嘴,直到感觉到血腥之气才松开了嘴。君凛的脸扭曲万分,反应迟钝地呆愣原地,众人一时也是不及反应。 訾槿撒丫子跑到门外拽上喜宝就朝太平轩的方向狂奔。 “死哑巴!本宫定不会放过你的!”太子捂住那深可见骨,血流不止的伤口,恨声吼道。 远处,訾槿愉悦的大笑声,回荡在空气之中。 訾槿忍着脸上的伤痛,故意发出愉悦大笑声,却是惊坏了喜宝。 喜宝懦懦地叫了句:“主子……”声音之中夹杂着喜悦。 这是喜宝头次听见訾槿的声音,他一直以为訾槿 口不能言。平日里连个声音都未发出过,今日却会放声大笑,这叫他如何不惊如何不喜? 訾槿一路不停歇地奔回太平轩后,迎接她的便是鱼落那张乌云密布的小脸。訾槿的好心情也彻底到了头。 虽说此次事件不能全怪訾槿,但鱼落对訾槿几乎日日念叨:万事小心,忍字头上一把刀,若真受了什么委屈回来与她商量。 今日訾槿不但因强出头被揍成猪头,还公开咬伤了太子,也怪不得鱼落脸色不善了。 “今天这事不怪主子,是奴才没注意让主子冲撞了太子的銮踏,你别责怪主子了。”对于这个连主子都怕的宫女喜宝说起话来也是战战兢兢。 鱼落如刀的杏眼狠狠地剐了喜宝一眼,喜宝吓得缩了缩脖子。 訾槿忙走上前去可怜兮兮地拽了拽鱼落的袖子,讨好地咧嘴一笑,又因牵动了脸上的伤笑脸有点狰狞。 鱼落看着訾槿忍着痛讨好的样子,气也消了大半,拉起訾槿便要去给她上药,刚拉起訾槿的手,訾槿闪电般地缩了回去,再仔细一看那只手肿得和刚蒸的馒头一样,刚刚消了点的火又“噌”地烧了起来。 喜宝一看鱼落的脸从多云一下转变成暴雨的前奏立即说:“主子手上的伤是去书房迟了点,周太傅打的。” “哼!”鱼落冷哼一句剐了喜宝一眼,方才阴沉着脸拉着訾槿的胳膊朝卧房走去。虽是很生气但仍很小心地避免碰触訾槿手上的伤。 鱼落拿出药,轻轻地给訾槿上着:“说了多少回了,不要与太子硬碰硬。” “今日之事,并非主子的错,要怪就怪我吧。如若不是主子为了护我……断不会和太子起了冲突。”喜宝满脸愧疚地帮訾槿回道。 “怪你又有何用?你们主仆二人为何就不能动动头脑,非要与那太子硬碰硬!” 訾槿清澈的眸子,仔细观察着鱼落那越发阴沉的脸,懦弱地缩了缩脑袋,不敢表态。 喜宝不服气回道:“都怪太子欺人太甚,从主子去上书房的第一日便变着法地欺负主子。从锯断主子的桌椅,让主子睡着睡着觉从桌椅上掉了下来,到在主子脚下放小蛇、把主子的书本换成画册,让太傅对主子厌到骨子里,哪件事不是欺负咱家主子不能言?” 訾槿歪着脑袋想了又想,才把各系列倒霉事件联系到太子身上。 第 6 部分 这么简单的事连喜宝都看得出是那猪头太子所为,而自己却一直苦思冥想着那罪魁祸首,可见自己的智商真是有待提高。不过自己想破脑袋也未曾想到,御花园内的那小小一巴掌能让,堂堂的太子殿下惦记直今啊。如此心胸怎配做这未来的一国之君? “二皇子到!”突然门外响起尖锐的声音。 訾槿三人忙起身出迎:“奴才(奴婢),参见二皇子。” “呵呵,都起来吧。”君安带着双胞胎訾风訾凤走了进来,毫不客气的坐到主位,訾凤訾风立于两边。 君安一向温和谦恭,乃月国有名的好好君子。君安有一副温和的眼眸,嘴角永远挂着谦谦的笑,让人如浴春风。 “今日小弟受了伤,母妃嘱我送点药过来,訾凤訾风听说小弟受了伤非要跟来看看。”委婉的语气与关怀的话语完全以自家人自居。 訾槿满面伤痕笑得面目全非,以示感谢及感激,心中暗道:二皇子的母妃梨贵妃乃是訾凤訾风的亲姨娘,也怪不得他如此语气了。 “奴婢带主子谢过二殿下、贵妃娘娘及二位小姐。”鱼落站在訾槿身后行个宫礼替訾槿说道。 君安看到鱼落后呆愣了一下,然后微笑着挥了挥手声音越发地温和:“都是自家人何必多礼。” 訾槿转眼之际,刚好看到君安对着鱼落的相貌呆了一呆,恶劣地想到:才十来岁的小屁孩就如此好美色,长大了指不定会是个怎样的色王。 此时的訾槿定然不会想起,自己初见鱼落时口水几乎都流了出来,傻愣良久的事实。 人家只是呆了呆,就担了那色王的名号,她那个样子岂不是要称之为色魔? “小弟也真是的,为何从不到内宫之中看望姐姐们。”訾风软软的声音带着撒娇的味道。 此话一出,让訾槿受宠若惊,几时她的姐姐对她如此地殷切了? 訾槿望着訾风傻笑了一下,笑容痴傻又狰狞,让人一阵好笑。 “小弟定要好好地保重自己,如若太子再欺负小弟,小弟就到南苑告诉姐姐。姐姐和君安弟一定给你讨回公道!”一看便知,訾凤是个急性子。 訾槿口不能言只有接着傻笑,忍着疼痛,笑容越发地狰狞。 訾凤訾风又表达了一会手足情深,而后与二皇子结伴而去,留下一瓶药。 鱼落看着他们走远,站在原地沉思良久,喜宝将早已经 张罗好的午膳摆了上来。 鱼落被訾槿拉到桌边时,才从冥想中走出来。 喜宝瞅着鱼落依然阴沉着的脸,不敢多言,与訾槿二人默默地吃饭,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喜宝暗自腹诽:自己进宫比鱼落晚资质又比鱼落低,怕鱼落也就算了。自个的主子好歹也是一个主子,也要看那鱼落的脸色过日子,真是窝囊啊。 转念又想:主子脾气温温和和又极度的护短,如此好的主子已是不多,窝囊就窝囊点吧。 众人看到三人同桌吃饭,定是奇怪万分,主子怎能与奴才们同吃?殊不知,訾槿多次以绝食为手段要求喜宝和鱼落都不用自称奴才奴婢,三个必须同桌用膳。 为此喜宝虽感动得泪流满面,但为了让訾槿收回成命头都快磕破了,最后二人终是依了訾槿。 “再过几日便是八月十五了,皇上看将军征战在外特许主子跟皇家一起过节,主子那日一定不能再惹是非了。”饭后,鱼落细心地给訾槿上着药,叹息道。 訾槿抬起头看了会鱼落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鱼落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就知你早将此事忘了。” 訾槿傻笑了一下,又因脸上的伤连忙闭了嘴。 “明日若见了太子定要万分的小心了,他乃万金之体,你怎能咬了他呢?你啊你……叫我怎么说你。” 訾槿想傻笑,又怕疼惟有露出无奈又可怜的样子。 鱼落看着訾槿那如包子般的脸上滑稽的表情,“扑哧”就笑出声来。 訾槿看鱼落笑了出来悬了半天的心方才掉了下来,腹诽道:终是不生气了。 “以后你万不可以如此了,就算受了委屈也不能与他硬碰硬了,吃了亏难道非要光明正大地讨回来不成?” 訾槿把这句话仔细琢磨了一下,激动得点头如捣蒜。 不能光明正大,便意味着可以使用非正常手段了,自己做的药终是有了去处。 訾槿兴奋得抓住鱼落大大地“啵”了一下。 鱼落笑骂了一句:“没个正经!” 对于訾槿这种表达方式,鱼落惊讶过不适过,如今倒也已是习惯了。 正在此时,喜宝端着茶走了进来,看这画面尴尬得脸色微红,一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样子,更惹得訾槿哈哈大笑。 喜宝到今日仍不能习惯,訾槿心情 大好之时便会占鱼落便宜的事。让他更迷茫的是鱼落居然一点也不气恼。 难道说鱼落喜欢上主子了不成?不说鱼落姑娘今年早已十六岁比主子整大了四岁这件事,就说鱼落姑娘那如嫡仙的相貌配主子也确实委屈了点。当然他不是说主子不好看,但主子也说不上好看啊。 次日,伤势未愈的訾槿刚走进上书房就感到一股诡异的气息。 君凛从訾槿进门一直露出阴谋得逞的奸笑。 訾槿心里没底,忙检查自己的桌椅书本与各种物品,却都是完好如初,此后才放心地坐下来闭目养神。 就在訾槿快进入梦乡之时,感到一阵阴风吹过。訾槿警惕地睁开眼,便看见周老太傅那张铁青的老脸,双目猩红,雪白的胡子因喘着粗气飞了起来。 周太傅平复着怒气,把一张纸扔到訾槿面前,訾槿看着这张纸差点晕了过去。 纸上只有短短的一段话:尺打耻,犹未雪。心中恨,何时灭。驾太傅,踏破月国山缺。壮志饥餐太傅肉,笑谈渴饮太傅血。待从头,收拾老太傅,朝天阙1。 訾槿心里颤抖得厉害,昨日明明将这张纸揉了扔掉的,怎就到了死老头手里去了? 君凛那阴险的笑容,让訾槿彻底地明白了一个事实,她将猪头太子这卑鄙无耻下流的小人得罪得很彻底! 周老太傅颤抖地拿着戒尺指着訾槿,努力的平复着怒气,却还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訾槿耷拉个脑袋,又将昨日已受过大苦的那只手,极缓慢的伸了出来,心中对那只手安慰道:平日里写字也好,拿书也罢,都未曾用到你。你昨日虽是受了点委屈,但牺牲一个总比牺牲一对要来得强些。我这也是迫不得已,总不能叫我两只手都不能用了吧? 哀叹完后,訾槿又恨恨地看了一眼,君凛因憋笑已是通红的脸,再次对那只手道:你且放心地去吧!这仇我一定会给你报的! 周老太傅咬着牙,下足劲狠狠地敲打着訾槿那肿了的手。 訾槿疼得呲牙咧嘴,已经不那么肿的脸,因为扭曲越发地难看。君凛肩膀抖动着,只恨不能笑出声去。 二皇子略带担忧地注视着訾槿,三皇子怯怯盯着那戒尺。 周老太傅这次虽是气极,但也只是狠狠地打了訾槿十下便罢了手。 訾槿写的东西固然是对他不敬,但若是单单看这用词,也可说明平日里她还是有听课的,虽心中气 恼万分,却也不想废了訾槿的手,便罢了手。 君凛看到周太傅一副气疯了的模样,暗道訾槿此次罪责难逃,但周老太傅却只敲了十下便停了手,对此,君凛心里颇不满意。 “明日是中秋佳节,今日老夫本不愿多难为你们,但有些学生让老夫颇为失望。各位就在三日内写一篇《君臣论》吧,今日也不必上课了都散了吧。”周老太傅说完就走出了上书房。 訾槿听见《君臣论》就傻了眼,心里暗暗号道:太傅大叔我都不上小学好些年了,能不能不要再布置作业了? 訾槿回眸又见君凛带着自己的伴读得意而去,暗道:此仇不报非君子! 君安见众人都已走完,方才走到訾槿面前问了句:“手要紧吗?” 訾槿露出个无奈的表情。 君安拿起訾槿受伤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小弟,随我回母妃那里,我给你上药吧。” 訾槿用好手摇了摇:不用了。 君安不由分说地拉着訾槿,朝内宫的方向走去。喜宝看见自己的主子被二皇子拉了出来,忙跟了上去。 被君安拖拽着的訾槿仍疑惑地想道:自己在宫中生活也已三个月之久,平日里除了见个面行个礼外,与二皇子并无过多的交集,但这几日里君安的无端的示好让她好生纳闷。到底所谓何事?回去定要问问鱼落。 南苑内梨贵妃雍容地注视着眼前的两人。 “君安,给母妃请安。” 訾槿恭敬地行了宫礼方敢抬起头。 梨贵妃雍容大气,眉宇之间透露着无限的风情,双眸更是温柔如水。 “安儿,你身边可是将军的独子?”梨贵妃对着訾槿满面笑容,这样的笑容让訾槿看得颇不舒服。 “正是,今日小弟调皮,让太傅打了板子。我特地带他来母妃这里上药。” “是吗?来……过来,让我看看。”梨贵妃伸出手来,对訾槿轻轻地摆了摆,脸上的笑容越发地和善。 訾槿不知不觉地就走了过去,把受伤的手伸了出来。 “去把活血芙蓉膏拿过来,瞧这小手肿成这个样子了,周太傅真是狠心。”梨贵妃露出心疼的模样。 梨贵妃亲自给訾槿上药,端庄的脸上露出了最温柔的笑容,上药的手更是小心万分,生怕弄痛了訾槿。此种待遇却真是让訾槿受宠若惊,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惟有 呆呆地看着梨贵妃的笑容。 “以后若没什么事就到我这里来坐坐,訾凤訾风那两个丫头都在这,想你也想得紧。我们本就是一家人,你也不能太见外。要不等你父亲回来以为我们在宫里的没有照顾好你,那可就是罪责了。”梨贵妃笑得恰到好处,那模样与君安却是相似得很。 訾槿要出南苑之时,梨贵妃又赏给訾槿很多名贵的药材翡翠玛瑙。 喜宝兴高采烈地将其赏赐抱好跟上了主子。 訾槿郁闷地看着一堆东西,暗自腹诽:给这些破石头烂罐子的又不能拿出去变卖,真不如给点真金白银来得实在。一路出了南苑朝内膳阁走去。所谓内膳阁就是给皇帝、太子、皇后三人专门料理食物的地方,除非特别受宠的皇子、宫妃或公主在皇帝的恩赐下才有资格吃内膳阁的食物。 訾槿怕跟在身后的喜宝,坏了自己的事,便示意喜宝先回去。 喜宝看懂了訾槿的手势,自然不肯先回去。 訾槿瞪了喜宝一眼,示意自己想随便走走,让他先把东西送回去,然后再来寻他。 喜宝精致的小脸,皱巴巴的跟个小老头一样,怎么也不肯。 訾槿摇头叹息,佯装察看喜宝怀里梨贵妃赏的东西,拿着那瓶活血芙蓉膏看了又看,猛地拽了一下喜宝怀里的盒子,东西撒了一地。 喜宝哀怨的看了訾槿一眼,连忙去捡。 訾槿撒腿就跑,等喜宝捡好了东西再去找訾槿,訾槿早没了踪影。 訾槿怕后面有人追来,边跑边回头看,突然和一个人撞了满怀,跌了个狗啃泥。 “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墙边怯生生地喊道。 訾槿摔得头昏脑涨正待发火之时,便看见三皇子君赤抱着脑袋蜷缩在墙角,胳膊上布满了伤痕。 訾槿压下满腹的怒火,走上前去粗鲁地拍了拍君赤:干嘛不看路! 君赤颤抖得更加厉害:“我……我……以后以后都不了……母妃……莫生气……” 訾槿听完此话便猜测出,君赤这满身的伤痕是从何而来了。她看着蜷缩一团,一直颤抖不停的君赤,满腹的怒火顿时也消散的了无踪迹。她慢慢地将君赤拉起,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 君赤怯怯的抬起头来:“怎会……怎会是你?” 訾槿此时才知三皇子君赤原是个结巴。怪不得从未听他 说过一句话,想来这样的挨打已不是第一次了。 訾槿扶着君赤,微笑了一下示意道:是否摔着? 君赤懦懦地站着,不动也不说话,沁着泪痕的大眼,怯生生地望着訾槿。 訾槿这次算是首次认真地打量,这个如空气般没有存在感,比自己小上两岁的三皇子。 白嫩的皮肤,一双杏仁般的大眼,长长的睫毛如羽扇一般,小巧的鼻梁,简直就是东方版的芭比娃娃。 訾槿心中暗喜道:如此精致的娃娃,为何自己从前却未发现呢?刚抱着他的时候,那小身体又软又香甜,还有一股好闻的奶香味。 君赤想摆脱訾槿的搀扶,訾槿如其愿地松开了手。訾槿手未放下,君赤便摇晃着要倒下。 思想不轨的訾槿,此时才发现君赤的异状,他站立之时右脚一直发抖。 訾槿忙蹲下身察看,扭伤的右脚肿了个馒头般的包。 訾槿不给其争辩的机会,背上君赤朝太平轩走去。 君赤本不愿让訾槿背着,怎奈挣脱不掉訾槿的钳制,加上脚疼得实在厉害,惟有随了訾槿。 未到太平轩,就见两只鹅般的人,立于太平轩外张望着。 见到訾槿后,喜宝与鱼落便飞奔迎来,待看到訾槿背上的君赤时,两人立即又退了回去,跟于訾槿身后。 回到书房兼卧室,訾槿方才想起屋子里没有椅子,直接将君赤放在自己的床上。 “奴才(奴婢)给三殿下请安。”鱼落与喜宝早已褪去了焦急之色,规规矩矩地请着安。 “起……起来吧。”君赤想坐起来,又被訾槿按了回去。 鱼落看见君赤手背上露出的伤痕,便吩咐喜宝拿伤药,自己准备了盆温水,轻柔地擦洗着訾槿满是灰尘的双手和脸。 待到整理好一切后,訾槿拉着鱼落,把君赤受了伤脚给鱼落看。 “只是普通的扭伤,一会拿跌打药酒给三殿下推拿一会,一日三次过几日便好了。” 此时喜宝已拿着伤药,立在鱼落的身后,訾槿抢去喜宝手中的伤药,按下君赤便要扒其衣服。 “不……不要……”君赤无力地挣扎了几个,却挣不过訾槿,惟有为难地看着鱼落。 訾槿以为君赤在乎鱼落的性别,便将鱼落赶了出去,碍于君赤在场,鱼落也惟有听命行事。 訾槿做事虽然毛 躁,但也怕碰到君赤的伤痕。她小心翼翼地脱去君赤的衣服,看那秋日的单衣之下白瓷一般的皮肤上,满是青紫狰狞的鞭痕,如何也想不通君赤的母妃 第 7 部分 怎会如此地狠心。本报有不轨之心的訾槿,看到君赤一身的新伤旧伤,早就没了原本的心思,细心地给君赤上着药。 喜宝黑白分明的大眼一直盯着君赤身上的伤痕,看了一会,终是心有不忍地转过脸去。 伤药每擦在新伤上,君赤那小小的身体就颤抖一下,后来早已疼得满头大汗,却仍死死地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药上好后,訾槿小心地将棉被盖在君赤的身上,看着君赤露在棉被外满是伤痕的胳膊,眼睛又酸又涨。 君赤抬起头笑了一下:“不……不不疼,一点……一点也……不疼。” 訾槿难过得眼泪只想往下掉,但又不愿让君赤看见,将头扭到一边。 君赤强笑着说道:“母妃……母妃……告诉过……过……赤儿男儿……有泪……有泪不轻弹。” 訾槿嘀咕了一声心里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堂堂一个皇子被人揍成这样,怎会无人过问? 訾槿猛然忆起君赤的身份,转过脸疑惑的望着君赤。 喜宝忙解释道:“三殿下,主子问是谁将你打成这样。” 君赤敛下眼,长长的睫毛遮着清澈的双眸:“没……没……是……是自己……是自己……弄的。” 訾槿眼神里露出了很大的不满,君赤干脆把眼睛闭上。 訾槿给喜宝使了个眼色。 喜宝又道:“主子说这分明是有人打的,若殿下不肯说,主子便到皇上那给您讨个公道。” 訾槿得意地捏了捏喜宝粉嫩精致的脸,腹诽道:丫的,你小子真是越来越会揣摩圣意了。 “不是……不是的,母妃……母妃练……练鞭之……之时不小心……不小心伤到了……”君赤心中着急,结巴得更是厉害。 便在此时,鱼落端着晚膳走了进来道:“三殿下与主子尚未用膳吧,如今天都黑了还是先用膳吧。” 鱼落将一起带进来的跌打药酒,放入了喜宝的手里。喜宝走到君赤的床尾,小心地拉起那只伤脚帮其推拿。 鱼落将饭菜放于床旁的桌子上,立于一旁,訾槿拿起饭菜喂着君赤。 “我……我自己……自己来。” 訾槿不撒手,拿着勺子放在君赤的嘴边,君赤惟有无奈吃下。 訾槿眉开眼笑,强行地喂着君赤,直到君赤皱着眉头,将一碗饭吃 个精光才肯罢休。 饭后,訾槿用期盼的眼神紧盯着鱼落,鱼落绷着脸无动于衷,訾槿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怎……怎得……哭哭了?”君赤呆愣住。 鱼落看着訾槿可怜兮兮的表情,无奈地叹了口气:“喜宝,你去回琳妃,说三殿下扭伤了脚今日就在太平轩歇了。” “主子可是……”喜宝的后半截话被訾槿瞪了回去,喜宝惟有领命而去。 “其实……其实不必……”君赤想说,其实他能自己回去,在訾槿杀人的眼光下闭了嘴。 就寝之时鱼落作了难了,她想让訾槿跟她一起睡但喜宝死活不愿,说主子还小,怎能如此早就与女子同床。 訾槿又不愿意与喜宝睡啊,此事就算訾槿愿意,鱼落也不会眼睁睁地看訾槿与一太监同床。后来商量来商量去,喜宝与訾槿一致同意,和三皇子同睡。 鱼落死活不愿,后又想不出说服众人的理由,总不能为此暴露了訾槿的性别,暗怪訾槿自己没有身为女儿家的意识。 临入睡之时,鱼落将訾槿拉到偏僻之处道:“如若主子喜欢三殿下也不是不可,但三殿下母妃并不受宠,又被娘家当成了弃子,只因生了三殿下才封了妃子,现今连贵妃都不是。三殿下又身有残疾,日后的大宝之位,三殿下并无能力,但如若主子跟了三殿下就不一样了……” “哈哈……哈哈……”訾槿被鱼落一番话说得差点笑晕过去,心中暗道:自己好歹也是大人了,如若自己前世结婚早的话,如今孩子都该好几岁了,又怎会对一个十岁的小毛孩动心。顶多是看他好看又香软乖巧又听话想抱抱罢了。 鱼落被訾槿笑得恼羞成怒,再不愿与訾槿说一句话。 訾槿也不在意,喜滋滋地跑回卧室,钻进君赤早已暖好的被窝里。 君赤忙让出位子给訾槿,訾槿心情愉悦,轻轻地抱了抱君赤笑出了声。 君赤不知訾槿在笑什么,但从訾槿将他背回来治伤喂饭,君赤的心中便有了小小的悸动。打小自己与母妃受了多少人的白眼和欺凌?父皇以前还临幸母妃的时候,宫人们对他们母子还算可以。自打四年前父皇不再来看她们母子以后,连稍微得势一点的宫女和太监,都能给他们母子白眼。不知从何时开始,母妃也病了,病得连自己都不认识,有时看见他就如看到仇人一般,拿起鞭子发疯地抽打。 从母妃疯狂的眼神当中能看出来,母妃是恨 他的……母妃还有他可以恨,可那么多人,他能恨谁呢?他该恨谁呢? 君赤迷迷糊糊地又朝訾槿的怀里钻了钻:终是暖和了。 “主子,主子该起来了。”鱼落的声音在訾槿耳边响起。 訾槿翻了个身脑袋直接扎进身边的人的怀里。 “主子!你不起来,三殿下也要起来。” 訾槿方才迷糊地想起,身边还有个人,但今日又不上课起那么早做什么? 訾槿迷蒙地睁开双眼,看看身边早已经清醒的君赤,无奈地松开了手。 君赤坐了起来,喜宝忙上前给君赤打点衣物。等都弄好后,喜宝把君赤抱到床对面的椅子上,侍候梳洗。 鱼落看訾槿还没有动静,恼怒地喊了句:“主子!” 訾槿立即睁开了双眼,警惕地看着鱼落,不是那么肿胀,却依然很难看的脸上,露出了无赖般的笑容,起身坐了起来。 鱼落绷着脸不语。 訾槿立即讨好的将鱼落拉到自己床上坐下,狗腿地摇了摇其胳膊。 鱼落依然无动于衷。 訾槿猛地抱住鱼落的腰,对着她紧绷的侧脸“啵”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 鱼落羞窘难当,“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厢闹着正有趣,那厢可就傻了眼。君赤哪里见过公开调戏宫女的架势,最主要的是宫女还一副享受调戏的样子,当即傻了。喜宝想到三皇子尚在,主子还能如此无德,也傻了。 鱼落此刻才想起边上还有外人,立即装作若无其事地帮訾槿穿戴。 訾槿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暗地却自责不已:带坏了小朋友可就不好了 “主子,早膳也用完了,你看是否让喜宝送三殿下回素染宫?”鱼落对正窝在地板上看书的訾槿与君赤说道。 訾槿皱了皱眉头,露出不甚乐意的模样。 “主子,三殿下是皇子万不能随便居住外宫。” 訾槿表情不变,眉头却皱得更深,攥住了君赤的手。 “我……我我还是……还是先回吧。”小小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怯懦,从訾槿边上响起。 訾槿紧紧地拉住君赤的手,极度不情愿又有点可怜的望着鱼落。 “奴婢也知主子不愿意,但你护得了三殿下一时,护不了他一世,还是及早地送殿下回去吧,省得琳妃再对殿 下发脾气。” 訾槿丢去书本,拉着鱼落的衣襟摇了摇,可怜兮兮又小心翼翼地望着鱼落,但攥住君赤的手却不愿松开。 “罢了罢了,喜宝你去到琳妃那,将殿下过中秋的衣物拿来,就说殿下与主子晚上同去赴宴。” “可是,昨个我去回琳妃,琳妃就脸色阴沉……” “你今个同琳妃说,主子一个人在外宫倍感寂寞,昨日与殿下一见甚是投缘。主子说等将军回来,定会亲自向琳妃与殿下道谢。” 喜宝领了话面带喜色地走了。 君赤一直垂下的眼眸,凝视着訾槿拉着不放的手,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訾槿不管这话里的玄机,径自想着自己的机会,动手找着自己前些日子研究的瓶瓶罐罐。她可半刻也未忘记自己的大仇。 从一堆瓶瓶罐罐挑出两瓶,小心地收到衣服里,接着看她的野书去了。 鱼落对訾槿是万分的无奈,人家三皇子比訾槿还要小上两岁却看史书。自打自己跟了訾槿,从未见过她看过任何有用的书,邪门歪道的书倒是看了不少。 君赤好奇地盯着訾槿收起的两个小瓶子,本想询问,想想訾槿又不会说话,也就作了罢。 中秋皇家宴,设在御花园内风临台上。今日宣隆帝的心情大好,一场家宴尚未吃完已赏赐了好些个人。他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脸色出现得温和。 訾槿怀揣两瓶药,顶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报仇雪恨之心,赴那中秋皇宴。 从开始的斗志高昂,到苦找机会,最后哈欠连连。 宣隆帝虽特别恩赐让她与双胞胎,一起赴皇家中秋宴,但皇族人数众多,訾槿所处之地与君凛的坐席相隔遥远,一场皇宴吃下来,愣是没找到任何机会接近太子君凛。 訾槿眼睁睁地看着,喝得不醒人事的君凛被太监驾走,咬牙切齿恨意滔天,一口气将桌上的美味吃个干净,仍未感到了半分解气。 就在訾槿不得不放弃此次报仇机会的时候,宣隆帝担心太子殿下不能参加,两个时辰后的中秋灯会,恩典下来——赐太子醒酒汤。 訾槿喜道:皇帝哥哥,你是我亲哥哥啊! 訾槿手心直冒汗,紧跟着前面领命而去的宫女,生怕跟丢了或是暴露了。 訾槿不住地给心中那冒出头的小小的罪恶感,找着各种说服自己的理由:你别怪我心地毒辣,你丫的屡次陷 我于水火之中,不报此仇岂不枉为穿越人?所以,为了对得起穿越先辈们的卑鄙无耻下流龌龊下三烂,我对你双管齐下“力不从心散”、“翻云覆雨露”。此二种药从我做出来,还没被实验过。别人用白老鼠那种低级的试验品,鄙人乃穿越人岂能苟同?所以鄙人拿太子当白老鼠! 訾槿用手指捅个小洞,亲眼看见宫女将已被下药的醒酒汤喂给床上的人,心跳如雷狂喜不已。 訾槿放心地躲在角落等待着,不一会宫女便从里面走了出来,訾槿连忙躲好。等宫女走远后,她便继续蹲在窗口下侧耳倾听着。 一刻钟以后,訾槿如愿以偿地听到房内传来细碎的呻吟声,激动得差点蹦了起来。她偷偷地朝屋里走去,进屋以后,小心地把屋门关了起来,栓得紧紧的。 訾槿得意洋洋地听着这细碎的呻吟,咧开嘴,笑得满面灿烂地走到床边。 “哈哈……你!你你!……是谁?”看到床上的人后,訾槿傻眼了,惊讶得忘记自己是个哑巴。 床上的人,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双眸水光朦胧,肤色透明,银白色的长发如丝绸般铺在床上。明是极清纯的模样在药物的作用下,脸浮起淡淡的红晕。昏黄的烛光之下,居然绝美的脸上露出几分愉悦几分痛苦。欲诉还休,将醉未醉,那种羞涩中的妖媚,仿佛人间最艳绝妖娆的图画。 少年眼光迷离地望着訾槿的方向,求助的伸长了手,呻吟道:“难……受。” 訾槿看着如此的画面,心弛荡漾嘴角上扬。如此嫡仙般的美男,真是两世未见一个,美男求欢图,更是千年见不了一次。被下了□和软骨散的居然是如此的美男,真是作孽啊。 作孽是其次,最主要的是自己年纪尚小,如此的美味却是能看不能吃,真真是听者伤心死,闻者暴泪流。 少年喘气越来越粗,本来迷离的呻吟声却夹杂着破碎的求救声,看得訾槿心中的罪恶感如雨后春笋一般“噌噌”地往外冒着,越发地内疚啊。 訾槿咬了半晌的牙,坐到了少年的床边,擦了擦少年额头上晶莹的汗滴,眼底的怜惜更甚。 少年感到舒服的清凉之气,双手更是无力地想要缠上来,怎奈力不从心地又倒了回去,用迷离清澈的眸子求助般地望着訾槿的方向。 訾槿被少年看得毫无招架之力,她颤颤的伸手轻轻地解开少年的衣物,拿少年的上衣盖住少年的脸。少年似是不很情愿,想拉开脸上的衣物,却被訾槿挡 了下来。少年万分委曲地呻吟着,还带着轻泣声,无力地朝身边靠着、磨蹭着。 訾槿咬了咬牙,粗鲁地扯去了少年的衣衫,用手握住少年早已肿胀的……慢慢地□着。 訾槿说服自己道:这是不已而为之的治疗方案,自己绝没有偷窥其美色之意,更没有想用右手□他的意思,而且这种事怎么也是女方吃亏呢! 訾槿被眼前的情景刺激得心跳如雷,只能死命地闭上自己的双眼,证明自己毫无出轨和染指之意。可听着少年越来越难耐的呻吟声,訾槿无数次偷偷地睁开眼,暗叹道:自己怎就将他的脸遮住了?要不该是怎样一副□的模样? 床上的少年的乞求声,渐渐的渐渐的被愉悦的呻吟淹没。訾槿感觉手里一热,少年抽搐着嘶喊出来,单手拽了訾槿的衣襟,攀上了高峰,喘息越发地粗重和诱人。 如此反复,近半个时辰后,少年微喘着粗气瘫软床上,身体却是弓曲着,单手紧紧地抓住訾槿的衣角不肯撒手。 訾槿拿出丝绢清理自己的手和少年的下身,每碰一下少年,少年都轻微地颤动一下,帮少年整理好衣物,盖上丝被,却并未拿下遮着少年脸的衣袍。 少年不安地扭动着,訾槿轻轻地拍着少年。少年似是感到了安心,便不再乱动。 訾槿暗叹,百药书果然没有夸大其功效。以后若真的没了钱,可以将翻云覆雨露当□卖,真是一举数得啊。 少年抬起手想拿掉遮在脸上的衣物,却立即被訾槿挡了下来。许是力不从心散的药力还没有消失,许是□过后过于的疲乏,少年并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做挣扎。 少年抬手之时訾槿的眼前闪过一道五彩斑斓之光,欣喜之下一看是个琉璃扳指,贪财之心骤起。 訾槿将那扳指从少年手上除了下来。 少年猛地颤动了一下,奋力挣扎想拉开脸上的衣物:“你……我……那扳指……”声音无力还带着轻微的嘶哑。 “你不用感激我,这算我治愈你的报酬。”此时訾槿眼里只有那泛着五彩斑斓之光的扳指,将自己下错药的内疚完全忘记。 訾槿拿起扳指扬长而去。 “别……别走……”少年努力地除去了那碍事的衣物,却是错过了訾槿的背影。 缘分,必定要二者皆有,有缘无分空余恨…… 訾槿把玩着手中的扳指,走到御花园望着 第 8 部分 满园各种式样的花灯,找了个僻静角落坐了下来。 远远地可以看到,皇帝与梨贵妃、君凛三人在一群人的拥簇下,坐在莲池最好的角度欣赏这场盛大的皇家灯会。 訾槿暗恨自己白痴,刚跟着那宫女时就该发现,那并非太子的朝阳宫,再说朝阳宫怎会连个守卫与宫女都没有? 訾槿一直跟着那个领旨而去的宫女,看那宫女端着东西出来。药是趁领班太监与那领命的宫女私语之时下的,本不会弄错。 为何后来还是弄了个大乌龙?訾槿本打算等君凛发作之时,看其丑态百出对其冷眼嘲笑,然后将太子反锁屋内,料定今日中秋盛会太子就算吃了亏也能怒不能言。如此完美的计划怎知就出了此等事? 万幸的是訾槿也不算太吃亏,最起码知道自己做的药还是管用的,可惜了……右手的第一次就这么没了……不知那少年是否也是第一次?……看反应……嘿嘿…… “主子,终是找到你了。”喜宝擦着额头上的汗,气喘喘地说道。 訾槿看到就喜宝一人,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皇宴一结束,琳妃就派人接走了三皇子,奴才只是个奴才,想拦也没办法啊。” 訾槿气恼地看了喜宝一眼。 “三皇子现在正在莲池陪着皇上,只是他脚伤未愈一直站着……” 喜宝话未落音,訾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朝莲池的方向跑去,推开人群方看到君赤站在太子座后,右脚微微地还在发抖。 “父皇,不必派人寻了,他这不是来了吗?”君凛眼中闪过精光,一点也看不出一个时辰前的醉态。 訾槿恭敬地上前行礼。 宣隆帝打量了訾槿良久,笑了一声说道:“自家人就不必多礼了。听太子说周太傅留下功课《君臣论》,朕刚听了太子与皇子们的作答,想知道你的功课是怎么做的。” 訾槿看了看喜宝,做了个动作。 喜宝上先行礼说道:“启禀万岁,主子要笔墨。” 宣隆帝嘴角含笑,微微地点了点头,便有人将其送了上来。 訾槿拿起笔墨开始行书。 喜宝恭敬地念道:“如果臣答得可比众皇子们,求皇上准臣一个恩典。” 宣隆帝眼中露出兴味的光芒,想也未想便答道:“朕准了!” 訾槿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刻钟,众 人皆等着喜宝回话。 喜宝面有难色地:“回万岁,奴才识字不多……这……” 宣隆帝摆了摆手说道:“君凛念给大伙听听。” 君凛离了座,不屑地看了一眼訾槿,拿起纸念道:“君人者,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将有所作则思知止以安人,念高危则思谦冲而自牧,惧满溢则思江海而下百川,乐盘游则思三驱以为度,恐懈怠则思慎始而敬终,虑壅蔽则思虚心以纳下,想谗邪则思正身以黜恶,恩所加则思无因喜以谬赏,罚所及则思无因怒而滥刑。总此十思,弘兹九德,简能而任之,择善而从之。则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争驰,君臣无事,可以尽豫游之乐,可以养松乔之寿,鸣琴垂拱,不言而化。何必劳神苦思,代下司职,役聪明之耳目,亏无为之大道哉!?”(引1) 君凛越念声音越迷惑,远处的君安眼中闪过精光。 宣隆帝的脸色从微笑到凝重,最后是一脸铁青在其座位上呆了良久,突然离席匆匆走来抓住訾槿的手大喝一声:“訾吟风好大的胆子!敢将……你到底是何人?!” 訾槿无惧地与宣隆帝对视。 宣隆帝凝视了一会突然松开了訾槿的手,泄气垂眸低喃着什么,却无人能听清楚。 瞬间,宣隆帝仿若老了许多,眉宇之间布满哀愁与心伤。他蹒跚地走回了座位,身旁的太监作势来扶却被他摇手打发了。 一时间,除去周围秋虫的鸣叫声,御花园内再无别的声音。 “訾槿之作的确非凡,如此年龄却有如此见解……只可惜却是个哑儿。”宣隆帝低沉地声音中,透露出不可察觉的无力:“你要朕应你何事?” 訾槿拿起笔墨书写起来,喜宝念道:“臣来宫中孤独恐惧,昨日与三皇子一见甚是投缘,恳请皇上让三皇子常住太平轩,与臣为伴。” 宣隆帝本颓废不已的眼神,瞬间凌厉万分,注视着訾槿良久,悠然开口:“准了。” 喜宝慌忙帮訾槿谢恩,君赤站出来,想开口对宣隆帝谢恩。訾槿却丝毫不顾及任何人的目光,拖着君赤就朝人群外走去。 訾槿动作虽粗暴,但看得出她并没让君赤受伤的脚着地。 宣隆帝似回忆往事一般,望着訾槿拖着君赤的背影,他机械般地摆了摆手示意让众人退下。 满园的花灯,未映出宣隆帝此时微红的眼…… 宣隆帝失魂落魄地回到寝宫之中,手中紧紧地攥着,一个如拇指般大小的琉璃色的珠子,出神地坐于龙塌之上。 执事太监托着宫牌跪于宣隆帝的身边道:“皇上您已有半年未临幸各宫了,今日中秋佳节不知皇上想哪位娘娘的伴驾?” 宣隆帝木纳地将头转了过来,盯着托盘上的碧绿色宫牌良久,突然发疯般地将托盘打翻嘶喊道:“滚!给朕滚!全都滚出去!滚……滚出去!……呵呵……哈哈哈……想谁伴驾……想谁伴驾?……讽刺朕吗?……讽刺朕吗?” 执事太监面露难色,恐慌不已地退了出去。 宣隆帝跌坐在冰冷的地上,紧紧地握着手中的东西,将它护到心口,目光毫无焦距地呐呐低语:“我定要帮你将失去的夺回来……他们个个狼子野心你明是知道,却为何还要选择如此的结局?为何这样?为何独留我一个……看着你的东西四分五裂……訾吟风!……” 宣隆帝念着訾吟风三字之时,原有的痛苦与绝望之色,被那滔天的恨意淹没。 宣隆帝将那琉璃珠子摊在自己面前,微微地笑了起来,中秋的夜冷得凄凉冷得彻骨。 前尘往昔一场梦(一) 耀辰年间延载四年女帝七岁 “君赢!你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让为父怎能容你?”君氏族长面露痛苦之色,眼中却有精光闪过。 “父帅……你……”君赢满身伤痕,衣服早已破败不堪,显然是经过一场大战。 “闭嘴!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君氏族长哪容得君赢在年幼的延载女帝面前狡辩,杀机顿显。 稚气未脱的延载女帝此时却是表现得冷静万分,她淡淡瞟了一眼君氏族长:“君赢偷盗军符滋事重大……” “臣全当没生过这个逆子!”说完手掌就要劈了下来。 君赢眼眸之中浮现出绝望悲痛之色,他万想不到自己会死在从小最崇敬之人的手下。 在这千钧一发之刻,延载女帝突然将手中把玩着的翡翠珠子扔了出去,阻挡了君家族长的杀手。 “既然君将军已不想要他,便将他送于朕如何?”延载女帝淡淡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怜惜。 “皇上……偷盗军符罪无可恕……这怕不妥吧?”君氏族长眼中闪过一丝情绪,面露难色。 “偷盗军符罪诛全族,若是你将他送于朕,朕便不再追究。君将军以 为如何?” “臣谢皇上不究之恩。” “下去吧。” 君氏族长复杂地望了一眼呆跪于地上的君赢,略带不甘地退了下去。 延载女帝见君氏族长已退下,蹦跳地来到君赢身边,活泼之色尽露。她,狡猾地一笑:“君家小三,如今,你做朕的影卫可好?” 君赢茫然的眸子有了焦距,他望着延载女帝纯真无暇的笑容,顿时觉得纵是百花齐放也比不上这样一个笑容。他对着那似是有了魔力的微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君赢露在外面的肌肤之上,满是各样的伤痕。 延载女帝清澈的眼中透露出许多的怜惜:“既已是朕的影卫,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以后朕也绝不会让君家的人欺凌于你!” 君赢脑中一直回荡着: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 延载四年秋,那个如初春般温暖的秋天,十一岁的君氏族长三子君赢失踪,从此下落不明。 七岁的延载女帝从此多了个从不离身半步的影卫。 延载十年,君氏一族兵权被收回。君氏族长其长子与二子,死于非命,死因不明。 延载十一年,风光数年的君氏一族开始没落…… 正是两小无猜时(六) 月国宣隆十三年冬 訾吟风所带领的二十五万月国军,大胜耀国四十万军队,收复城池一座,逼耀国军退后五百里。 宣隆帝大喜,赐上将军夫人为二品夫人,赏黄金万两。 雪后的御花园,银妆素裹,少了百花斗艳的热闹,多了一分凄美薄凉之色。 御花园的一大片空地上,积雪已被宫人打扫干净。九张琴台端正地排在空地上,每张琴台上都放置了一台香炉与一架瑶琴,十几个炭盆将那片空地围得暖如春日。 最角落的一张桌子,訾槿正端着瑶琴仔细研究。 “槿哥……哥,你这是……做甚?”訾槿将古琴当吉他拿着的古怪姿势,让君赤不禁问道。 君赤话落音,周围的人都注意到了訾槿奇怪的动作。 訾槿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小心地将瑶琴放好。 君凛鄙夷地瞟了一眼訾槿,轻“哼”了一声,心中的厌恶不言而喻。 君安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分明有笑意滑过,周围的众人更是窃笑不已。 月国皇子的教育中,声乐只占很小的一部分,只为了培养皇子们的兴趣和皇家气质。一个月只有一天在御花园内上课。 现今教授声乐的人,是皇室御用第一乐师萧阑。萧阑有趣地看了訾槿一眼,微微一笑,信手拨琴。 訾槿被萧阑那善意的一眼,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她似鸵鸟一般趴在琴台上,闭眼听着那柔美到让人心醉的曲子。 乐声潺潺如流水,时高时低流入在园内的每个人心里。 萧阑并不是绝美,訾槿却是从来偏爱儒雅书生味比较重的男子,在现代来说就是带眼镜的斯文败类。 萧阑三十有二的成熟年纪,刚好符合訾槿前世的择偶条件。訾槿想着若是自己不死,是否也与此种男子成家生子呢? 听着如此华美的乐声,訾槿想象着一家三口外出郊游的幸福生活,顿时迷醉万分,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突然一阵魔音穿过,惊得訾槿随手将桌上的瑶琴一把推了出去,掉在了地上。一时间整个课堂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訾槿迟钝地抬起眼眸,上座的帅哥萧阑,不知何时换成了太子那猪头脑,而那刺耳的魔音恰恰还是那猪头发出的。 君凛铁青着脸狠声问道:“訾卿家对本宫的琴声有何见解?” 訾槿面色异常严肃,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君凛一个手势,喜宝立即为訾槿奉上笔墨。 訾槿呼了一口气,面色凝重思,考良久方才下了笔,写完收工。 喜宝面如土色地犹豫了片刻,为难地望着訾槿,又看了看君凛铁青的脸色,不敢作声。 君凛青着脸,咬着牙发出一个字:“念!” 喜宝一副从容就义的赴死状,大声读道:“撕心裂肺!” 一时间,整个课堂发出“嗤嗤”笑声,有些人肩膀抖动。 君凛额头上的青筋抖动,脸色忽白忽青:“来人……” “太子殿下,訾槿年纪尚小,又不懂音律,殿下不必为此动怒。”君安拱手急道。 君凛看也不看君安一眼大喝一声:“来人!” “太……太子……殿下,臣弟愿……愿弹奏……弹奏一曲,为……为訾槿……赔罪。” 太子君凛绷着脸“哼”了一声。 君赤用还在发抖的手拨弄着琴弦。 清脆琴声略带顾 忌地起音,其中跌跌荡荡,直至中间顾忌之色方见少了许多,一时春暖花开水光山色。 君赤精致的小脸因认真而闪闪发光,嘴角因自信而轻轻上扬,眼角闪过微微的喜色。 曲终,众人沉醉。 訾槿猛地站起身来,大力地拍着手掌,挑衅地斜了太子一眼。 君凛的面色忽红忽绿忽青忽白,他恼怒地瞟了君赤一眼,愤然转身疾步离去。 身后传来訾槿嚣张的笑声…… 金銮殿御书房内。 “他怎么写的?”宣隆帝嘴角含笑,笑意直达眼底。 “回皇上,他写,撕心裂肺。” “哈哈哈……哈哈……”宣隆帝终是压抑不住笑出了声音。 “太子殿下异常生气,二殿下求了情,太子殿下却未松口。后来三殿下给其求情亲自弹奏了一曲,太子殿下才肯罢休。” “噢?那君赤弹得如何?” “回皇上,萧阑对他赞不绝口。” “君赤这些日子住在太平轩,可有习惯?” “三殿下在太平轩内与訾槿同吃同睡,訾槿对他宛若亲兄弟般,二殿下也经常造访太平轩。” “是吗?”宣隆帝眉头微微挑起,若有所思地问道。 “訾家双胞胎对二殿下,亦是死心塌地。” “知道了,下去吧……” 訾槿与君赤一起回到太平轩,心情一直处于高亢兴奋状。 进了书房,訾槿立即从自己的秘密小仓库,把所有中秋那日从内膳间偷来的,没有吃过的所有的点心通通地拿了出来,放在君赤面前。 君赤看到訾槿从书橱中端出各式各样的点心,顿时傻眼。 訾槿眯着一双月牙眼,将一块自己最不爱吃的芙蓉糕,放在君赤的嘴边。 君赤呆呆地张开口咬了下去。着实不怪君赤反应迟钝,估计他怎么也不能接受在书橱之内放点心,这样的事实。 喜宝狗腿地道:“三殿下,今日你算是给主子出了口恶气,主子将平时不舍得吃的点心拿出来与殿下同享。” 訾槿满意地点点了头,赞许地看着喜宝,心道:你小子是越来越狗腿了,若是你看点心时,那放光的眼神,能收敛点就更完美了。 訾槿大方地将一块绿豆糕给了喜宝。 喜宝眉开眼笑地接 了去。 在訾槿期待的眼神之下,君赤忙接过訾槿手中的芙蓉糕,小脸闪闪发光地轻咬了一口说道:“很……很很……很好吃。”话未讲说完,眼睛已微红。 一个不受宠的妃子与被众人故意忽视的皇子,平日里连稍微受宠的宫女和太监都不如。虽说不至于吃不饱穿不暖,但又有谁在这吃人的宫殿之内施舍过一点恩情给这样的母子? 君赤与母妃饱受世间炎凉之苦,致使他再不愿相信这世上还 第 9 部分 有真情真心。 訾槿放下手里吃得正香的点心,小心地拭去君赤眼角的泪水,安慰地笑笑。 多乖巧贴心的孩子,如今的君赤让她想起自己还是鬼魂那时的訾槿,暗下决心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孩子重蹈訾槿的覆辙。她小心地搂着君赤,轻轻地拍着他瘦小的背,偷偷地给喜宝一个眼神。 “三殿下,主子说这太平轩以后就是你的家,主子定不会让你再受人欺凌。” 訾槿连忙配合地点着头:以后绝不让你再受人欺凌。 君赤抬眸望着訾槿,眼中滑过一丝情绪,再次红了眼眶。 “主子!听说你今天又去惹太子殿下了?”鱼落恼怒的声音将这一刻的温馨打破,她把一盅汤放在訾槿的面前。 訾槿胆战心惊地瞄着面前的一盅汤,又看看鱼落铁青的面容,委曲地撇撇嘴,又不甘地看着那盅汤,心中叫苦连天。 “风寒虽是好了,太医说你挑食又长期缺少调理,所以必须药补!”鱼落的声音没有半分的妥协。 訾槿泄气地端起汤,抿了一汤匙,难受得伸了伸舌头:这药汤真真不是人喝的东西! 訾槿目光一转,瞄上了一直安静吃着点心的君赤,将下一口的汤,放在君赤的嘴边。 君赤微微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訾槿。 喜宝说道:“主子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刚刚殿下吃了她的点心,这汤固然要两个人一起喝。” 喜宝话刚说完,就被鱼落杀人般地剐了一眼。喜宝缩了缩头,不安地朝后退了退。 君赤抬眸看着訾槿哀求的双眸,无意识地,缓缓地张了嘴,乖巧地把汤吞了下去后,微微皱了皱眉头,却未抱怨半分。 一盅汤就在訾槿抿一口,喂君赤一大口的情况下搞定。 鱼落无奈地望着訾槿诡计得呈的样子,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方才说道:“主子这里不比将军府,你又何必非要去惹太子呢?” 訾槿摇了摇脑袋心里暗道:这一世活命本就是上天对我的恩赐,我决计不会压抑自己所想。深宫如此寂寞本来乐趣就少,挑衅上位者也算她的恶趣味之一。宣隆帝毕竟是皇帝,自己还不想早死,但太子并无杀我之实力,我为何要看他那副骄傲的嘴脸? “如果是在外面的话,奴婢决计不会让主子受苦。如今深宫之中奴婢……奴婢再不愿眼睁睁地看着主子受苦,只求主子忍耐 些日子,万事等将军回来。”鱼落话毕早红了眼睛。 訾槿慌忙地看着鱼落,奇怪的是鱼落从不在自己面前自称奴婢,更是不曾在自己面前红过眼睛,这是怎么了? “槿哥哥我定会护着……”君赤急急地站了起来,不安地看向鱼落,安慰的话竟然脱口而出。 訾槿惊奇地看着君赤心里想到:敢情你这结巴和我这哑巴一样是装来的? “我……我……一着急……一着急就……说出来了,我……也也……不不知……怎……怎会这样。”君赤窘迫地望着訾槿。 訾槿失望地叹了一口,敢情是一激动就能说完整。 鱼落眼角滑过一丝精光,别有深意地瞟了君赤一眼,安静地立于一旁。 随着月国战争的连连大捷,訾槿也迎来了月国冬日的第二场大雪。雪后的天气异常干净,也异常地寒冷,此时皇宫跑马场却沸腾异常。 訾槿今日心情可谓如天气般爽朗。 前生曾无数次想去马场上跑上两圈,沉杂的工作与快捷的生活方式,让她对此事一拖再拖,一直拖到此生才有机会完成。 訾槿望着皇宫马厩中的风流骏马,两眼放光,暗暗将英俊大马们yy了无数遍。 君凛这厮可谓无耻至极。 夫子分配马匹之时,别人都是从皇宫马厩里挑选马匹,到了訾槿可就好,太子殿下亲自赐马。 在众人幸灾乐祸与夫子同情的目光下,訾槿牵着一匹毛快掉光,口中早无一齿的老马走到夫子身边。她双目猩红地瞪着嘴角带笑的猪头太子,心中又飘过无数个恶毒的报仇计策。 夫子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上了马,訾槿万般不愿地上了马。 众马疾驰而去,唯见訾槿的老马一步三颤抖地走了起来。 君赤不安地看着訾槿臭到极点的面容,他本想与訾槿换马的,却被君凛阻挡了下来,如今也惟有默默地跟着訾槿。 君凛架着高峻的雪弛,不着急地跟在訾槿左边:“哑巴!本宫恩赐你的宝驹,可还称心?”声音高昂而又充满了得意。 訾槿皮笑肉不笑地瞟了一眼君凛:日后定会加倍!感谢太子猪头殿下的!赐马之恩! 君凛不动生色地,拔下自己的发簪,笑道:“这马定是偷懒不肯走,看本宫帮你教训它!”说完,一发簪捅在老马的屁股上。 话说这匹马早已到吃饱等死的 年龄,多久未曾受此等待遇了。本来驮人早已体力极限,如今这一簪子下去,将此马多年埋藏的潜力彻底地发掘出来,只见它长嘶一声,大力地奔跳出来。 訾槿慌张万分,只能凭借着夫子新教的技术抱紧老马的脖子,心里仍不忘把猪头太子的祖宗十八代从坟墓里给请出来一个个地问候。 君赤着急万分地策马追上:“马镫!踩好马镫!” 君赤望着訾槿发白的脸色和无助慌乱的眼神,一咬牙朝訾槿扑了过去。 訾槿与君赤一起摔下马,君赤紧紧地将訾槿护于怀中,两人一起滚到下坡。 “摔到了没有?!” 君赤满是伤痕的胳膊和关心的眸子,让受惊过度的訾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原来死哑巴,不但会笑也会哭啊。”太子君凛嘴角带自得的笑容,潇洒地下马,信步踱来。 訾槿抬起脸,满眸仇恨的紧盯着君凛:你丫的心狠就别怪我手辣,小屁孩以后我要笑着看你哭——死! 回到太平轩,鱼落无声地给訾槿和君赤上着药,空气中的低气压,让平时噪舌的喜宝也闭了嘴。 上完药,訾槿搂着君赤直直地发呆。太平轩内唯一知道訾槿女孩身份的鱼落,曾多次劝阻此等不妥行为,无效后终于懒得多说。 君赤贪恋着訾槿怀里温暖,从开始的稍有不安,到后来的贪恋无比。 “槿哥……哥哥……我们不是……不是没伤到吗?你便……不要……不要生气了。” 訾槿白了君赤一眼,心道:死小鬼!你知道什么?这是尊严!想我新时代的穿越女!怎会让一古代十四岁的小屁孩,给欺负得毫无招架之力! 訾槿突然目光一转,紧盯着自己研制的瓶瓶罐罐,计上心头: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你这次别怪我心狠手辣,我定要你痛恨自己得罪过我。 訾槿诡异的笑容,让她怀里的君赤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月国自建国以后,便在皇城外十里处,为前朝纳蓝南家建家庙一处,此庙与皇城对称而建,遥遥相望。 宣隆帝登上大宝之日,便立下了个规矩,月国未来继承大统者,须在腊月十三这日亲临纳蓝南族家庙,乞求国运昌隆与来年运势。 此规矩初立之时,曾遭受过众臣的质疑与反对。 众臣均道:纳蓝南族香火已尽,王朝已四分五裂,月国已是君氏皇朝 ,为何还要拜那灭族之国?! 不想此番话令宣隆帝震怒,下令腰斩所有参与此次议论的众臣,从此众臣再无异议。 细心的人会注意到,腊月十三这日便是前朝延载女帝的生辰。 不知为何,宣隆帝本人却从未踏足纳蓝南族家庙半步。 訾槿身着布衣混在人群里,焦急地张望着,旁边的人扯了扯訾槿的衣袖。 鱼落一身男装布衣打扮,并将那绝色的小脸涂抹得比訾槿还要黑。她低声对訾槿说道:“主子莫急,一会你随我混入庙中,我们再见机行事。” 訾槿被人群挤得七歪八倒,对君凛又恨上了三分。 鱼落拉扯着訾槿,挤入了更拥挤的地方,纳蓝南家庙已被众官兵团团围住。 鱼落将訾槿带到庙后门,官兵比较薄弱的地方:“主子,我这便去引开他们。一会你见机行事,我们里面会合。”话毕,鱼落拿起一黑巾蒙于脸上,一个飞身便离开了訾槿藏匿的地方。 不一会訾槿便听到一阵骚乱声,訾槿猫着腰,迅速地朝后门的方向窜去,很顺利地通过已无人把守的后门。 訾槿小心地避开里面的众官兵,专找偏僻的路走。訾槿边走心中边暗骂宣隆帝,为何将区区纳蓝南族家庙,建得如迷宫一般。此时訾槿未找到家庙的主堂,鱼落尚未寻来也让訾槿倍感担心。 突然一个人影窜过,訾槿慌不择路地开了身边的一个门,窜了进去。 听到门外脚步匆匆而过,一直摒住呼吸的訾槿方敢抬起眼出了口气。 入眼的是一幅巨大的肖像画,只见画中女子二八年华,身穿明黄镶凤袍一身琉璃锦绣带随风飘起。女子并不美丽,但肤若凝脂,眉宇之间透露着威严与忧愁。 訾槿静静地凝视着对面的女子画像,似曾相识的感觉从心底滋生。这女子定是在哪里见过,不然为何首次见此画像,便会仿如昨日才见过一般的熟悉? 美女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好一个不知心恨谁,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房间西侧精雕沉香床上,侧坐一女子,窈窕神女颜,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唇色朱樱一点,轻笑之间已倾国倾城。 訾槿才发觉,不知何时已将心中所想,全吐露了出来。 訾槿怔楞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此时并未蒙面,急忙用自己的衣袖遮盖了起来。 女子掩嘴而笑,霎时风情万种:“看都看过了,为何还要将脸遮掩起来?” 訾槿想想也是,看都看了又有何怕。过了今日,自己又要回到宫中,想她二人此生不会有机会再见到,訾槿索性大方地将衣袖放了下来,正色地说道:“小生唐突了,情急之下误入了小姐闺房,望小姐见谅。” 女子突然笑得更厉害:“好个有趣的小生……此物你从何得来?!”女子突然笑脸一转,指着訾槿挂于颈部的琉璃扳指说道。 訾槿方才知道,自己一直挂于内衣里,打算拿出宫典当的琉璃扳指不知何时跑了出来。 訾槿正想作答之时,突然听到一股混乱的脚步声,与一声刺耳的响哨声。 訾槿连忙将鱼落为自己准备的黑布蒙于脸上,想与那女子道别之时,那女子却不见了踪影。 訾槿此时才惊觉,此地乃纳蓝南族家庙怎会有个活生生的女子住于此地,难道自己碰见鬼了? 但此时已容不得訾槿多想,訾槿听到外面已是安静忙开了门朝外面跑去。 訾槿朝着混乱声猫去,突然一黑影从天而降,将訾槿惊得转身就跑。 只听那人说道:“主子!是我。” 訾槿此时才停了脚,转身就看见鱼落一脸怒容地看着自己。 “主子怎如此地不听说,方才说好,你于后门旁的假山等我,为何却跑到此地,主子当初是如何应我的?” 訾槿忙低下头,一副忏悔的模样。 鱼落知此时身处险境不能耽搁,便拖起訾槿朝安全的地方跃去。 訾槿立即用询问的眼神,望着鱼落:君凛在何处? 鱼落将訾槿拖到安全地,道:“主子,我们必须快快回宫,太子被人劫持了!” 訾槿先是一惊,随即露出了狡猾的笑容,跟随君凛出来便是为了报仇,如今他被劫持实在是天见可怜。虽然不是自己亲手报复,但如今君凛捞在别人手里定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訾槿心有不甘地被鱼落拖着,躲过重重官兵出了纳蓝南族家庙。 訾槿与鱼落走后,一女子无声无息地从一棵树上飞了下来,落于二人谈话之处。女子打了个响指。 四名黑衣人同时出现在女子身边。 女子妩媚地一转身,侧坐一女子,窈窕神女颜,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唇色朱樱一点,轻笑 之间已倾国倾城。 这分明便是訾槿刚刚碰见的那女子。 女子微微一笑对四人说道:“计划有变,将月国太子放了吧。” 訾槿与鱼落尚未将布衣换下,便听到宫中传来消息:太子被劫持乃虚惊一场。太子殿下在纳蓝南族家庙敬完香后,四处游览因迷恋其风景便睡着了,后来才知是误会一场。 訾槿听完此话,气得差点晕了过去。为了与君凛同日出宫,自己求了鱼落多少个时日,为了完成自己的复仇大计,自己花了多少心血,策划了如此完美的计划。 鱼落听完此事说道:“鱼落绝无欺瞒主子之意,鱼落亲眼看到太子殿下被人劫走,才去寻主子的。” 訾槿也知此事绝非宫中传来得如此清淡。自己明是听见了那骚乱的叫喊声,太子君凛为何会好好地回到宫中呢? 太子君凛被绑事件,在宣隆帝无心追查下,很快便在这深宫之中消声灭迹。 自那日起宣隆帝眉宇间多了恍惚与迷茫之色。 众人对此猜测纷纭,据上次随行士兵说:众人是在有一巨幅女子画像的屋内,找到了熟睡于精雕沉香床上的太子殿下…… 訾槿懊丧之余,忙于酝酿下次报仇大计。 訾槿再次酝酿的复仇大计,在苦无机会的情况下一拖再拖,反观君凛却处处处于上风。訾槿在君凛的恶整,君赤越来越流利的话语中,走过了月国第一个年头,迎来月国的第一个春天。 年少懵懂不知愁(一) 月国宣隆十四年三月,月国大军与敌军僵持三月之久。 月国边疆猛降暴雪,月余不止,月国军所守之城道路崎岖易守难攻,而后方军需输送却被大雪阻断。在此关键的时刻,辰国使者友善的到来,让宣隆帝欣喜万分。 在月国与耀国大战之时,本是处于中立状态想坐收渔利的辰国,不知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坚定地站到看似比较弱势的月国这边。这让本是三国鼎力,互相牵制的形势出现了巨大的变化。 辰国为了表示自己的态度,此次随行而来还有载初帝之爱妹西乐公主。听闻此女乃辰国之长公主,地位非同一般,深受傀儡载初帝与辰国实际掌权者安乐王的宠爱。如今辰国却愿意将她放于月国直至战争结束,辰国如此让步的做法着实让人费解。 让众臣更费解的是,宣隆帝听闻此事并无惊讶之色,露出了一个仿若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微笑 。 辰国态度与使者的谦恭使宣隆帝龙颜大悦, 第 10 部分 故让各太傅为众公主与皇子停学三日,为此同庆,訾槿更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槿弟,今日父皇带众人游湖,你与我们同去可好?”君安微笑地看着赖在床上不愿意睁眼的人。 訾槿翻了身装作没听到,腹诽道:春日的阳光已稍有毒辣,我本来就够黑的了,如果再晒黑了,将来还怎么完成我的武林帅哥后宫梦? 君赤无奈地看了看訾槿,又略有歉意地看了看君安道:“二哥有所不知,槿哥哥是……相当……相当怕见日光的。” “是吗?今日出宫游湖顺便让辰国来使看看我月国民风。我以为槿弟定会愿意,特地向父皇求了恩典。让槿弟同去。如若槿弟真的不愿意,那我便去回了……” 君安话还未完,訾槿“蹭”地坐了起来。 喜宝立即将狗腿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道:“还请二位殿下去客厅等候,主子准备一下马上就到。” 訾槿骑在马上,无比抑郁地望着春日已稍嫌毒辣的太阳,暗道:为何如此地禁不住诱惑?宣隆帝出宫乃是大事,一路早已被侍卫围个水泄不通,这怎能看见民风?最重要的是皇帝、君凛、老太傅、丞相、辰国使者、西乐公主、双胞胎都是坐轿,为何她与君安君赤祁咏跃四人就得骑个傻马晒太阳呢? 月国王城外十里处碧月湖,此湖湖水清澈万分,远看时却是碧绿一片如宝石般晶莹透彻。传说此湖里曾生长一种鱼,此鱼美味万分。前延载女帝曾千里迢迢地亲自来此捉鱼,为得活鱼到京,不知跑死多少匹千里良驹,只可惜……如今此处的这鱼却不知为何绝了种。 訾槿被此等景色所吸引:还是没被污染过的景色耐人寻味,自己来此算不算得上免费时空游呢?如若依然身在现代的话,就算跑到九寨沟也不一定能看到此等湖水。 “槿哥哥在看……什么?”君赤望着从出宫后一直紧皱眉头的訾槿,问道。 訾槿摇了摇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上船后,宣隆帝就带领众大臣去了画舫二层,留于一层船厅的众人,訾槿彻底地明白了宣隆帝这老狐狸打的主意。 太子君凛奉命带领众臣子于一楼游玩,这不是摆明了给那个鬼劳子公主相亲吗? 辰国西乐公主从下了轿就一直带着一个面纱斗笠,说是辰国习俗女儿家不易在外露出相貌。如今连长相都不敢示人,谁会对她有兴趣? 訾槿还真佩服猪头太子对着一个斗 笠也能相谈甚欢,看样子君凛对这西乐公主是势在必得。 太子不愧为太子,连对方的长相都未见到,为了皇位就把自己的终身幸福投资在这不知美丑圆扁的西乐公主身上了。真真是无耻者无畏啊……啊不……是无知……无知者无畏啊…… 君安如今对双胞胎均是百依百顺,傻子也能看出他们感情不纯。但君安到底是看上双胞胎哪个?若是两个都看上了那双胞胎愿意共侍一夫吗? 这古代的人是不是太早熟了?太子再过几个月才十六岁,这西乐公主看那一举一动也不会大到哪里,不过倒是个子不矮,看似和君凛高低差不了多少。 訾槿十五岁的时候在干什么?还在初中生涯中过着最没心没肺的日子,为了多点零用钱给爹娘撒娇耍赖。 訾槿又用欣慰的眼光看了看君赤暗道:还好,幸好你还小,还不着急找媳妇,知道陪着我这孤家寡人。 君赤好像感觉到什么,把头轻轻地靠在訾槿的肩膀上,嘴角带笑地闭上双眼。 船舱角落,祁咏跃独个正在闭目假寝,訾槿恶作剧心顿起。她制止君赤的跟随,踮手踮脚地走到祁咏跃身边,使劲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本是想吓吓祁咏跃,谁知祁咏跃一惊,反手就是一推。他本来就坐在最外侧,他这么一推訾槿应声就下了水。 只听“扑通”一声。 “槿哥哥!” 君赤作势正要跳下水去,却被君安拉住了:“你不会游水,下去只是添乱。” 君凛见訾槿掉入水中先是一惊,而后嘴角带笑的随着众人依在船栏边看着水下。 月国乃属平原地区,会水的人本就极少,皇城之外也就碧月湖算是有水之地,但此地只供风雅人士观赏之用,官府早就禁止打鱼多年,何来渔船与渔夫? 侍卫中识水性的三五人跳了下去,却只敢在船附近摸索,众人焦急。 只听“扑通!”,一袭白纱裙飘过众人的眼睛越了下去。 君凛大惊:“公主!” 本在楼上等待的宣隆帝听见君凛的叫声,立即带领众臣下了画舫朝一层走来。 水中的侍卫惊觉连西乐公主都掉了下来,又稍微地扩大了搜索的范围。 “哈哈……哈哈……”只见訾槿在离船的一丈远的水中,单手举着一条大鱼哈哈大笑。春日和煦的阳光让这样嚣张的笑脸闪闪发光。 君赤看见訾槿安全也跟着微笑,君凛瞟了訾槿一眼,仍然焦急地盯着水面。 宣隆帝望着远处的訾槿,脸上闪过种种情绪,不稳地后退了两步,被身后的太监搀扶住了。宣隆帝两眼无焦距地望着那碧玉般的湖水出神。 像是听到了笑声,訾槿不远处浮上来一个白色的身影。 訾槿转身望去反射性地吹了一个口哨,瞧那,出水芙蓉冰肌玉骨,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唇色朱樱一点,嘴角带着一抹极为浅淡的笑容。 为何看得如此眼熟?纳蓝南族家庙中的女子!那一身纱衣却是西乐公主的! 訾槿惊讶得长大嘴巴,把鱼又扔进了湖里,脑海中一片混乱。 西乐公主调皮对訾槿眨了下眼睛,微微一笑,朝船上游去。 船上的众人也被如此的美人惊于原地。 訾槿和西乐安全上船后,宣隆帝对此事并没有任何表示,双眸仍是迷茫一片,在贴身太监的搀扶下回到二层。 宣隆帝坐到主位之上,面露疲惫之色,贴身太监想要上前,却被宣隆帝挥手打发了。 訾槿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面色苍白一步三颤抖地走回一层船舱。见訾槿走近,祁咏跃歉意地对訾槿笑了笑。 訾槿敷衍地回了祁咏跃一个僵硬的笑容,心中暗暗叫苦:若是这西乐公主将自己拆穿,自己岂不是难逃一死? “槿哥哥,没……没事吧?”君赤眉头紧皱,满脸的不安。 訾槿随意地摆了摆手,并未察觉到君赤的担心,仍然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不知这位如何称呼?”西乐公主见訾槿走近立即上前问道。此时西乐公主已换下湿衣,摘去了斗笠,笑颜如花。 “回公主,家弟訾槿年幼失音。”訾风见訾槿呆楞一旁立即起身有礼地回道。 “噢?今日水面上,本宫听见她不羁的笑声,怎会失音?”西乐公主嘴角沁笑,一副摆明不相信的样子。 訾槿听到此话,抬起头来直视于西乐,眸中露出焦急之色。 “家弟幼年遭逢家变,惊吓之余便失了声音,这些年也只会哭笑而已。” “是吗?可惜如此才俊……却只是个哑儿。”西乐公主略微失望地说完后,便回到自己的座位,对訾槿并未再多留意。 訾槿听完此对话,见西乐公主不再询问才放下心中大石,知她定不 会拆穿自己了。 解除危机的訾槿百无聊赖地坐在船沿双脚悬空。夕阳西下,整个湖边金光粼粼,远方的树在金黄色的光亮中摇摆,船中众人或吟诗作对,或品茗赏景,或谈情说爱。 訾槿有点醉了,自始至终一直坐在訾槿身边的君赤,安静地跟着訾槿的视线望着周围。 訾槿突然抛弃这样美丽的画面,朝船舱外走去,君赤本也想跟去,却被君凛叫去抚琴。 訾槿回来之时,手中多了块木板、纸张与木炭。 空中飘荡着让人沉醉的琴弦声。 君凛微笑着与西乐公主私语,也时不时别有深意地抬起头看对面的訾槿一眼,那种微笑与算计訾槿时的笑容显然不同。 西乐公主侧耳倾听,眸子一直凝视着远方荡漾的湖面,若有所思,余光不经意擦过訾槿的身影。 訾凤訾风一左一右地坐于君安身边,嘴角划泛羞涩的弧度。君安假寝地闭上双眼享受这轻柔的乐声。 祁咏跃斜身坐于角落,双眸满是安逸之色。 君赤双手抚琴,自信与无争的笑容浮现在精致的小脸上,偶尔抬头看向訾槿。 夕阳拉长了訾槿的身影,訾槿用木炭在纸张上描绘良久,一副沉迷其中的神色,嘴角却始终沁着淡淡的笑。 前尘往昔一场梦(二) 夕阳西下,碧绿色的湖水仿佛被镀上了一层层薄薄的黄金,远处的景色迷蒙一片,而又美仑美奂。宣隆帝斜坐在长椅之上,眺望远处,眸中毫无焦距却溢满了哀伤。那模样不该是一个帝王所有的,脆弱得让人心疼,仿若被人遗弃的孩子。 耀辰年间延载十六年初秋女帝一十九岁 “哈哈哈……哈哈……君小三,朕抓住啦!”初秋恶毒的阳光将延载女帝那愉快的笑脸,照得闪闪发光。 “接住!已经两条了,众人皆说‘青背龙鱼’难捕万分。今日朕神威大发,不到两个时辰已抓住了两只。”延载女帝在帷帐之中换去湿衣说道。 小心地端着鱼盆的君赢站在帐外,满面满眸的心疼之色。 延载女帝换好衣衫出了帷帐,仔仔细细地察看镀金雕花鱼盆内的两条“青背龙鱼”,看到两只鱼依然生机勃勃才露出个放心的神色。 君赢望着延载女帝已泡皱了手,心中犹如刀割般疼痛难忍。他敛下眼眸,眉头紧锁。 “君小三,即刻拔营回 宫!” “陛下,你已连续奔波数日,刚到此地却直接下水泡了两个时辰,依臣之见,今日就在此扎营休息一晚……如何?”君赢的声音焦急而又担忧。 延载女帝望向四周,初秋中的树木依然葱郁,远处偶尔传来各种鸟儿的叫声。碧月湖如碧玉般镶嵌在这天地之间,如此美景怎能让人不沉醉于此呢? “君小三,你说若是朕在此地……为麟德贵君建寝宫一座,他……会喜欢吗?”延载女帝说到麟德贵君之时,面露忧伤失意之色。 君赢低下头不语。 延载女帝话音一转,随即说道:“即刻拔营回宫!” 君赢猛地抬头:“陛下……” 君赢知自己从来都不会忤逆延载女帝,惟有默默地隐于暗处。 延载女帝带领二十几人,拔营回宫。 延载女帝不放心将“青背龙鱼”交于他人之手。遥远的路途中延载女帝一手策马一手托住鱼盆,并用内力稳住盆内之水,使之如放于地面般平稳,这样鱼儿不会因颠簸而死。 不知跑死多少良驹以后,延载女帝身后的二十几人早已被她甩得不见踪影,唯独隐卫君赢一路轻功追随,后也因内力不支在驿站找了一匹良驹跟上。如今女帝身下的马体力已到极限,眼看明日即是麟德贵君的生辰,女帝心焦万分。 “君小三!将马给朕!”女帝跳下了身下那匹已快累死的马,对不远处的君赢喊道。 “陛下,臣内力用尽……已无能力徒步追上陛下,不如我们在此……休息片刻等待众人……” 君赢话未说完,只见女帝粗鲁地一把将他拉下,头都未回一下,跳上马绝尘而去。 君赢内力用尽,体力也已达极限,恍惚间最后的视线停留在女帝绝尘而去的背影之中…… 不想十二载的形影跟随,首次的分离,便已注定了此生的永别…… 君赢无数次想过,若是自己昏迷之前叫住了女帝,她会停留吗?会吗? 年少懵懂不知愁(二) 宣隆帝紧紧地闭上双眸,一滴清泪从眼角滑下,落在明黄色的衣袍上,化成了一朵水痕,消失不见:“传三位皇子上来。”声音疲惫而又无力。 晚宴完毕后,众人对着这湖上的夕阳美景又是一阵心旷神怡。当夜幕降临以后,周围的景色渐渐地已是看不见。众人都起了回程的心意,但宣隆帝不发话,谁又能说 走呢? 恰在此时,宣隆帝传三位皇子去了二层。余下的众人更是无所事事,惟訾槿一人诚惶诚恐时不时,偷看远处那绝色倾城的辰国长公主。 待到君赤走后,訾槿一人落了单,西乐公主不怀好意地走到訾槿身边,端庄地坐了下来。 訾槿吞了吞口水,紧张地朝远处挪了又挪。 “小哑巴,你挪得如此远,莫不是想让人听见本宫所说的话?” 訾槿惊异地看西乐公主一眼,讨好般地又挪了回来。 西乐公主侧过脸来,轻轻地玩着耳边的青丝,笑吟吟地道:“好个听话的小哑巴,真不枉本宫一直惦记于你。” 訾槿听完此话,惊异万分地望着西乐公主:大美人啊……你记性能别那么好吗?没事惦记着区区小人干嘛啊? “哑巴,本宫若是将你能言之事……告诉那月国的皇帝,你以为他是相信于本宫呢……还是相信你呢?”西乐公主在訾槿耳边轻轻地说着,仿佛在讨论天气一般。 訾槿紧张万分地望着西乐公主的美眸:威胁我? 西乐公主笑意更浓地:“你莫要慌张,若是要说,本宫岂会等到此时。若是你以后乖乖地听本宫的话,本宫就算将此事,烂在肚里也不会吐出半个字,若是不依本宫的话,本宫有的是方法让你……” 西乐公主话未说完,只听见“扑通!”、“扑通!”、“扑通!”三下落水声,引起了人群与西乐和訾槿的注意。 众人忙随声音望去,只见君凛、君安、君赤三人在水中挣扎。 訾槿想也未想便跳下了水,一边的西乐伸手想拉住訾槿却是慢了一步。 西乐公主讪讪地收回手,仿若没见到三位皇子落水般,回到自己的座位之上悠闲自得地品茗。 訾凤、訾风与祁咏跃焦急地望着水中,又看见西乐公主享受般地品着茶水,心中暗暗责怪。但不管怎样他三人也不能让人家公主之尊跳下救人,惟有焦急地看向跳下水的訾槿如何救人。 所谓关心则乱,訾凤、訾风、祁咏跃并没有注意,除了刚刚跳下的訾槿,并无一个侍卫应声下水。 訾槿看到在水中挣扎的三人,想也未想便抓住君赤就朝船上游去,奋力将君赤推上了船,又朝君安的方向游去,气喘吁吁地捞起君安,稍嫌缓慢地朝船边游去,使了全身的力气,终是将君安推上了船。 訾槿本想跟着上船,又听到 远处仍有人奋力拍打水的声 第 11 部分 音。 只见君凛早已筋疲力尽地扑腾了几下,缓缓地往水下沉去。訾槿不及多想,再次咬着牙下了水,朝君凛的方向游去。 宣隆帝看此情况立即命人下了水,焦急地看向太子君凛沉下的方向,心中暗怪訾槿救人不知轻重。 一个猛扎,訾槿将已经停止挣扎沉入水中的君凛给捞了上来。君凛昏昏沉沉中睁开了眼睛,看到訾槿后似是放心地靠在了訾槿的身上,手紧紧地抓住了訾槿衣襟。 訾槿拉扯不掉,力竭地慢慢将君凛带上了船。 君安与君赤已被众人拥簇着回舱换去湿衣,太医与众人早在訾槿上岸处等候。訾槿带着太子君凛在众人的帮助下,才艰难的爬上岸来,上岸后,君凛方松开紧抓住訾槿衣襟的手。 訾槿脸色青紫四肢无力地躺在甲板之上,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差点就和这猪头太子一起喂鱼了,真是悲哀啊…… “不好!太子闭过气了!”太医脸色变了又变,摸着早已没有呼吸的君凛大惊。 跟随的太监立即去回宣隆帝。 宣隆帝狠狠地瞪了一眼躺在远处大口喘气的訾槿,大惊怒道:“若太子有个万一,朕要这满船的人一起陪葬!”话毕后,急匆匆地下了画舫二楼,朝君凛上岸处走去。 这厢訾槿朝众人的方向看了又看,无奈又无力地推开了大惊中的众人,众人不解:恶俗!恶俗啊!神呢救救我吧…… 訾槿制止了众人的靠近,用力地按压着君凛的□。见君凛毫无反应,訾槿将自己的右手掌垫在君凛的心脏处,用左手一下接一下地用力地垂着自己的右手。众人本要制止,却被太医拉住了。 而后訾槿见君凛仍是毫无反应,一咬牙一副赴死状地大吸了一口气,嘴对着君凛薄凉的嘴唇缓缓地渡了一口气,如此反复。 众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君凛的贴身太监小五想去制止,却被随行的御医拉了回来。 宣隆帝走到此处正好看见这一幕,他摆了摆手并未让人惊动正在救助君凛的訾槿,眼中若有所思。 远处正在品茗的西乐公主看到此幕,甩手扔掉了手中的茶碗,美目之中闪过一丝情绪。 “咳!……咳咳……”君凛缓缓地睁开了凤眸,无焦距地望着位于自己上方的訾槿。 宣隆帝见君凛已无危险,未惊动救治的众人,无声地回了二层。 訾槿知那君凛已是死 不了,长出了一口气,忙跑出人群朝船内舱跑去。 远处的西乐公主,却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訾槿此时是伤心万分!未到万不得已,她是如何也不愿将自己的初吻,就这么给了这个猪头脑兼傻缺(傻冒+缺心眼)。为何如此恶俗的穿越经典也能落到自己头上?!最最主要的是如此恶俗的经典的男主角,不是她梦想中绝世独立的美男!却是个猪头太子!!! 訾槿找着各种借口来平衡自己失去的初吻:万幸是救了这猪头,若是这猪头有个万一,不知这船中要有多少人为他陪葬。自己虽是失了初吻,却也算是做个天大的好事。 訾槿换好衣衫,船已靠岸。经过此事宣隆帝早已没有夜晚赏境的兴致,众人匆匆收拾便要回宫了。 君凛因在水中的时间过于长,此时仍虚弱地躺在软塌之上。当软踏经过訾槿的时候,君凛示意众人停下,朝訾槿挥了挥手。 君凛的贴身太监小五,立即跑了过去请訾槿过去。 訾槿心道:这傻缺莫不是要痛改前非向她忏悔吧?若是这样的话,她就勉强地原谅他往日的无知吧。 訾槿在君凛身边刚站好,君凛虚弱地坐了起来。 訾槿本想上前让他躺好,躺着道歉也是一样,还未来及上前,只听“啪”的一声一个大嘴巴子就抽了过来。 “本宫贵为太子之尊,遇此险情你却置本宫安全于不顾,先救他人!”君凛说完脸色微红气喘连连地躺了下去。 訾槿捂着受伤的脸,睁大了双目不可思议地瞪着君凛,等反应过来之时,心中狂吼道:我、x、你、祖、宗、十、八、代! 君赤见此情形,猛地一惊,精致的小脸之上,显露了心疼之色。 未上轿的西乐公主侧目望着君凛与訾槿的对视,美目之中闪过一丝笑意。 月国宣隆十四年春末,宣隆帝驳回了众臣让三位皇子之一,迎娶辰国西乐大长公主的建议。 此时众人才知,那日三位皇子落水,若西乐公主救任何一人,将来定会是那人的皇子妃。 春日的御花园繁花缭乱,微风吹过让人无酒自醉。 自从得知辰国将其长公主西乐,留于月国直至战争结束后,訾槿终日惶惶不安,生怕那西乐公主找上门来。如此过个数日,却是一派平静,又听说御花园内的繁华开得异常热闹,还有几株是难得的名贵药材,訾槿终是未按耐住自己的贪 心,找了一身喜宝的太监服,一步三张望地去了御花园。 天色已暗,远处的宫人已将各处的宫灯掌了起来。訾槿方才揣着刚摘的各种春花,左顾右盼地溜出了御花园,待走到无人处,才将方才摘的那些个名贵花草从怀中拿出来,眉开眼笑地边走边整理。 天已彻底地黑了下来,已找不到任何光亮,越来越偏僻的道路,终是让訾槿察觉不对了。此时还在内宫之中,片刻之后内宫的门便要下匙了。訾槿心中焦急异常,终是小跑起来,希望能碰到了宫女太监问问路,但四周却是一片黑暗的宫墙。 不知跑了多久,终是看到一座偏殿内亮着昏黄的宫灯,连忙跑进去。一进宫院便看到一个红衣女子立于花亭之中,那背影有点熟悉。訾槿欢快地跑上前去欲开口时,却在女子转身的瞬间生生闭上了嘴,猛地扎进了身旁的树丛之中。 訾槿惊魂不定地轻拍着胸口,露出一只眼睛,看着远处一身红衣的西乐公主激动地说着什么。她身旁的石椅上坐着一个一身白衣的人。若此时起身离去,定会被他们发现,訾槿趴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喘下。 西乐一身火红色的华服,将那绝色的脸庞衬得越加动人。她双眸微睁,慎怒地瞪着椅上的白衣少年:“你怎如此地不听说?让那些个贼人得了手?若不那些人把你当成了……我都不知该如何才能换回你了。” “乐儿,我……”白衣少年打断了西乐的话,慢慢地抬起头来,接近透明的肤色,银白色的长发如瀑布一般披在脑后,一双清澈温润的眼眸略带委曲地看着眼前的人,欲言又止。 西乐看着少年委曲的模样,不忍继续斥责,口气顿时软了下来:“在这儿可有人为难你?” 少年见西乐不再生气,仿佛也松了一口气:“没、没有。” 西乐眯着双眸盯着少年的右手:“既然如此……你的扳指呢? 少年猛地将双手藏在身后,如受惊的小动物一般不安地看着西乐:“我我……我不小心……丢了。” “丢了?”西乐一双美目瞪得老大狐疑地盯着少年反常的举动。 “嗯,丢了。”少年话毕,低下头去不敢与西乐对视。 西乐眼神一转,凌厉地瞪着少年:“那琉璃扳指乃认主之物,普通人连脱都脱不下,更别说自动脱落了……有何事……定要瞒于我?” “自己摘……” “我不信,那扳指从戴到你手上后,便从未被 你摘下,是何事?你一定要说谎隐瞒?”西乐低下头去,紧紧地盯着少年。 “乐儿我,我……”少年的如玉的脸庞绯红一片,头越来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小,“乐儿,不问,好不好?” 西乐缓缓地走到少年的身旁,伸手抚了抚他有点凌乱的白发,叹息道:“若是普通的物件也就罢了,你明知道那是保命的东西,怎能随便将它弄丢呢?你明日随锦御先回去,待我找到扳指后,再回去。” “可是……”少年侧过脸来,为难地看着西乐。 “放心,一切我早安排好了,你只要乖乖地听锦御的话便可。”西乐温和地笑了笑,安抚道。 “那扳指……” “恐怕你要吃些时日的药了,待我找回扳指,定不让那小贼好过!”西乐说话时咬牙切齿,暗暗地观察着少年的反应。 “不要!”少年猛地抬起头来,直视着西乐,后似是察觉到不妥,声音又软了下来,“乐儿,不伤她,可好?” “这么说,你知道是谁拿了你的扳指?”西乐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不不,没看清,她走了。”少年的声音有点失落。 西乐轻轻地抚着少年的白发,温声道:“那扳指……可是他摘下来的?” 少年摸着空空如也的手指,不知神游何处,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是男是女?” 少年温润的眸子泛着波光:“想该,是女子。” 西乐一直抚着少年的白发的那只手,猛地收了回去握成了拳头,神色异常阴冷:“能肯定她是个女子吗?” “虽未看到她,可我知,她是女子。”少年并未发现西乐的变化,嘴角轻轻上扬,异常自信地回道。 西乐单手扶住石桌,另一只手狠狠地紧紧地攥着,尖利的指甲刺入肉中而不自知。那表情异常复杂,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眸,此时却是阴狠得让人毛骨悚然。 良久后,少年才迟钝地发现,站在身后的西乐一直未曾说话,疑惑地转过身来:“乐儿,怎么?” 西乐猛地敛回眼眸,又恢复了柔和的模样:“明日你随锦御回去,待我找到扳指后便回去。” “乐儿……”少年转过脸来,微微红了耳根,欲言又止,“乐儿,若找到她,可不可……可不可,带回去?”少年藏在衣襟下的手紧紧地揪着衣襟,期待万分地看着西乐。 西乐 脸色变了又变,终是点了点头:“回去后,万事听锦御的,必须乖乖地喝药,否则我可不保证能找到那女子。” 少年眼底的喜悦慢慢地荡漾开来,急急地点了点头。 “天色晚了,我先回去了,明日还要赶路,你也早点睡吧。”西乐转过脸来,凝视着少年低声说道。 “乐儿,何时回去?”少年温润一片的眸中含着浓浓的不舍,还有淡淡的依恋。 “月国这边还有点事要办,怕是要等些时候才能回去。”西乐蹲在少年身边,将头缓缓地靠在少年的腿上,闷闷地说道。 少年轻抚着西乐的青丝,脸上掩饰不住的内疚:“若不是我,不听说,便不会被掠,乐儿也不用,如此委曲。” 西乐抬起头来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温馨的微笑,眼底闪过一丝不明的光芒:“不要瞎想,我定让宣隆帝那老小子后悔抓了你。” 一直趴在草丛中的訾槿叫苦连天,她的腿早已麻木了,可她二人还在卿卿我我,只怕这会内宫早已经下匙了。想起鱼落那张阴沉的怒脸,訾槿心中一阵阵地哆嗦。 再次抬眼便看到西乐转身朝院门走来,訾槿连忙趴好,暗自感叹幸好今日穿的是暗色的太监服。见西乐出了门后,訾槿喘了一口粗气,试图站起身来,又因趴的时间太长了,双脚早已麻木了,故而猛地摔倒在地。 “谁?!”白衣少年正欲起身回房,却听到了不远处的响动,缓步走了过来。 訾槿暗叫不好,光顾防西乐了,忘记那边还有一个人,想起身逃跑,腿却如不是自己的一般不听使唤。 白衣少年缓步走了过来,背光而站:“你偷听?” “呃?……”偷听?訾槿倒是想听,可离得那么远想听也听不到啊。 “如此,不能放你。”少年似是考虑了一会说道。 因背光的原因,訾槿并未看清楚少年的模样,但听着那春风般的温柔的声音似是有一点点耳熟,可惜记不起哪里听过。 “莫怕,待我走,自会让乐儿,来放你。”少年似是看出了訾槿的不满,解释道。 訾槿翻了翻白眼:不怕?月黑风高杀人夜……你把我杀了也没人知道啊。 少年转过身去:“来。” 訾槿活动了活动不那么麻木的腿,缓缓地站起身来,待发现腿不那样麻木的时候,使劲地曲了曲腿。见少年一直未回头,她悄悄地转过身去, 拔腿就跑。 只见一个白影闪过,少年挡住了訾槿的去路。訾槿愤怒地盯着少年,待看清楚面前的人的模样的时候,惊讶得张大了嘴巴:这……这不是那日被自己下错药的白发少年吗?怎么……怎么在这? 白发少年狭长清澈的眼眸,露出了不耐之色。他微微地皱了皱眉头,抬手按住了訾槿的脉门:“我不伤你,你须待到明日,我离去便可。” 訾槿万般无奈,委曲地点了点头:果然,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进了屋后,訾槿方才发现,这地方便是那日给少年下药的宫殿。 宫灯下的少年绝色的脸上少了那日的妩媚多了一份冷清与贵气,如雪般的长发如丝绸一般光彩夺人眼眸。少年似是有点烦恼盯着屋内那仅有的一张床。 訾槿立即看出了少年的烦恼,上前一步坐到床前的脚踏上面,趴在床边做出了个睡觉的姿势。 少年眉宇间的烦恼一扫而光,欣喜地看了訾槿一眼,嘴角轻轻笑着,走到床前脱靴躺了下来,眼底露出了浓浓的倦色:“如此也好。” 故作乖巧趴在床边的訾槿,为难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无奈地摇了摇手:大哥啊,我倒是想说话来着,要是被你认出来了,估计你剁了我的心都有了。 少年眼底涌起了淡淡的怜惜:“好奴才……却是哑儿……” 訾槿惟有傻笑以对,心中暗暗叫苦:怎就落到他的手里,如何是好啊,如何是好啊…… 少年似是倦极了,缓缓地闭上了双眸,长长的卷翘睫毛如蒲扇一般在灯光下打出了一个漂亮弧度,挺翘的鼻子,嫣红细嫩的婴儿般的唇,含着淡淡的笑意。他呼吸平稳,睡得异常的安稳。 訾槿无心欣赏这绝美的男色,按耐住心中的浮躁,等了又等,见那少年真的睡沉了,方才轻手轻脚地一点点地移动着。她缓缓地爬下脚踏,轻手轻脚地朝远处一点点地爬去,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少年似是感到周围气息冷了下来,微微地皱起眉头,不自觉地伸手去触摸訾槿趴的地方。入手的是一片冰凉,他猛地睁开眼,眼底冰冷一片,不假思索启手拉下床边的幔帐,朝还在爬着的訾槿扫去。幔帐如同活物一般,绑在了訾槿的腰间,少年猛地用力将訾槿 第 12 部分 拽了回来。 訾槿未及反应之时,已跌倒在少年的怀中。 少年伸手将訾槿拉到怀中,方才意识到自己的怒气实在是莫明其妙,正想开口之时却闻到了一阵熟悉的芳草药香,猛地想起了那日的那人,脸瞬时红了下来:“宫人,用一种香料吗?”似是疑问,似是询问。 少年怀中的訾槿猛地一愣,忙不迟疑地点了点头:莫非这少年记得身上的气息?不会吧? 少年眼底涌上浓浓的失落,抱住訾槿的手却未撒开,闷闷地说道:“你莫动,在这睡吧,免得一会,还抓你。” 少年的怀抱异常的温暖,身上缭绕着淡淡的龙涎香,訾槿试图挣扎终是没未挣开。看到少年眼底黑紫一片,眉宇之间化不去的浓浓的疲惫,訾槿终是不忍再折腾,想等少年再次睡着后想办法。 不一会的功夫,少年的呼吸已是平稳下来,手上的钳制也松了下来。訾槿小心地轻挪了下身子,睡梦中的毫无防备的少年似是察觉到了,不自觉地朝訾槿的肩窝又扎了扎。 少年的白发已有点凌乱,但却睡得异常香甜。不知为何这少年总给訾槿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连那气息都异常的熟悉,自己本就不是心软良善之人,为何屡次对这少年狠不下心来? 清晨的第一道光洒了进来,訾槿翻个身蒙上头想继续睡,这被褥上的熏香何时换了,比以前的还要好闻……猛地挣开眼,訾槿发现自己仍在昨夜那少年的床上,只是如今这床上只剩下了自己。訾槿连滚带爬地下了床,被桌上的一张字条吸引。 小奴才,我出宫了。你的熏香,很好闻。昨夜,谢谢。 訾槿莫明其妙地盯着手中的字条,心中暗自感叹。虽是早已看出那少年的智商确实有问题,未曾想已经达到语无伦次的地步,想想那如仙子一般脱尘的白发少年,却是个低能儿,真真是暴殄天物。 訾槿故作潇洒地拿着手中的字条,望天哀叹,脑中突然闪过鱼落那张哀怨的脸,拔腿朝外跑去,心中一片呜呼哀哉…… 天色微黑,太平轩不知名的树林之中,訾槿手端青瓷碗,东瞅瞅西望望,见四下确实无人之时,忙将碗中的补药倒进了树坑之中。 前日訾槿一夜未归,鱼落与喜宝二人守在门外巴巴等了一夜。期间鱼落也曾想夜探内宫,但内宫那么大,要去何处找?待到訾槿回来之时,鱼落的一张脸早已阴沉得发黑,不知是惩罚还是为何,从那日起本是一日吃一次的草药 便成了一日三次。訾槿怎堪忍受如斯的折磨,思索两日才想出了这个法子。 “小哑巴,你在做甚?” 一个娇媚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惊得訾槿手一哆嗦,青瓷碗也掉进了树洞里面。訾槿愤怒地转身,待看到来人之时,本已愤怒不已的面容一下就蔫了。 “小哑巴,这些日子可有想念本宫?”西乐身着梅红色女子束身装,一脸媚笑盈盈地看着懊丧万分的訾槿。 訾槿摇了摇头,后又感觉不妥忙又点了点头:我想你便可,你别一直惦记着我啊。 西乐妖媚的脸上,笑意更是浓烈。她玩弄着耳边的长发,看着訾槿的反应。 訾槿此时那有时间观察西乐脸上那不明所以的笑容,她眉头紧皱地瞅着树洞里的青瓷碗,哀叹着倒霉。如今这药碗都掉了进去,自己这些时日都未曾喝过补药的事,定会被鱼落知晓了。还不知要遭受怎样的摧残。 鱼落虽有万般的好,可自从她跟在自己身边之后,就想尽一切方法让自己吃补药。这药可是日日不停,吃得已近一年,小病之时喝双份,无病之时喝单份。就算是鱼翅燕窝日日喝也会腻,更何况还是那苦死人的中药!这几日可是一日三回啊,谁谁受得住啊?难道不怕喝死人吗? 西乐见訾槿一直紧皱眉头看着数洞,对自己不理不睬,好奇之下也看了过去:“小哑巴,可是想拿回这碗?” 訾槿转脸看向西乐的侧脸,眼前一亮,点头如捣蒜。 西乐微微一笑,纤纤细手轻轻地拍在树洞边上,只见树洞四周的树皮全部剥落,本只有青瓷碗般大小的洞口,一下扩张了两倍。 訾槿欣喜万分地伸手拿出了树洞之中的青瓷碗,对西乐感激地一笑。 西乐待訾槿拿出青瓷碗后,便不动生色地将手伸进了树洞,用手指沾了点訾槿倒掉的补药,在鼻尖嗅了嗅,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訾槿拿到青瓷碗后,见西乐正在沉思之中,心中一阵窃喜。她轻手轻脚地朝太平轩方向猫去。 西乐侧目望了一会,訾槿如贼儿般的动作,轻笑出声:“小哑巴,这是要去何处?” 訾槿立即站在原地,转身对着西乐傻笑:逃跑啊,傻子都看得出来。 “小哑巴,可知本宫今日找你何事?” 訾槿敛下眼眸:准没好事! “小哑巴,本宫得知你报仇心切……却苦无机会,今日特为此 事而来。”西乐狡猾地一笑。 訾槿用怀疑的目光,瞅着西乐腹诽道:你丫有这么好心? “月国太子着实嚣张,那日本宫将你的委屈全看在了眼里。今日本宫就与你一同教训教训那月国太子可好?” 訾槿瞄了西乐一眼:太子岂是你说教训就能教训的?你虽贵为长公主,可惜公主却是辰国封的。在月国你同我一样只是个质子,你拿什么去教训人家的太子? 西乐伸手扔给訾槿一方黑纱巾说道:“太子独身一人正在回朝阳宫的路上,错过此次机会,你定会后悔,去还是不去?”西乐话毕,蒙上了与扔给訾槿同样的黑纱巾。 訾槿纂着手里的黑纱巾,心中挣扎万分:为找猪头太子报仇自己花费了多少心血,每每到头来都是一败涂地。如今西乐找上门来,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可西乐到底有何图谋,那日在纳蓝南族家庙中自己明是看到了她,她一个异国的公主怎会独身在那?难道是她绑架了那猪头?可是既然绑架了,为何又不动毫发地将他放了呢? 为何事事都如此地怪异呢?她和那神秘的白发少年又是什么关系呢?那少年又怎会出现在月国内宫之中呢?内宫怎能公开住男子呢?为何自己看见那白发少年的时候,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怪异感呢? 西乐见訾槿毫无动静,嘴角的笑容渐渐僵硬:“既然你不愿那便罢了。”话毕,转身欲离去。 訾槿回过神来见西乐要走,急忙丢掉手中的青瓷碗,想也未想就拉住了西乐的衣袖:死就死吧,死也不能憋屈死。 西乐美目之中溢满了笑意,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 訾槿迅速地蒙上了黑纱巾,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西乐拉起訾槿轻跃起身,躲避着众守卫,朝朝阳宫方向飞去。 西乐将訾槿放在一个死角,说道:“本宫去引他过来!你在此等候。” 訾槿躲于暗处紧张地点了点头,满眸的担忧:别把追兵引来就好。 西乐看着訾槿担忧的眼神,满面的笑意,眼睛弯成了月牙:“放心吧,本宫不会有事的。”闪身消失在转角处。 訾槿愣住:误会了吧…… 不一会,一直躲在暗处的訾槿,听到凌乱的脚步与闷哼声。 訾槿悄然地露出半个脑袋,惊得下巴差点脱臼:不不……不是吧……这样也行?! 此时西乐奋力对着 一个麻包套住的人拳打脚踢,眼底满是笑意地訾槿打了一个“过来”的手势。 訾槿迅速地奔了过去,心中号道:如此前卫的报仇方式,没想到在古代也能看到,但如此简单的方法,自己以前为何从未想起,真是羞煞了自己这穿越人的身份! 訾槿越想越羞愧,将所有的怒气都加诸手脚之上,狠命的揍着那麻包之中的人,后又感到不甚解气,就骑在那麻包之上死命地捶打。 麻包中的人,无力地挣扎着,闷哼声渐渐地弱了下来。 西乐看着訾槿不要命的打法,傻在原地:杀父之仇吗?灭族之恨吗? 麻包中的人,突然一阵抽搐停了声息。 西乐大惊,回过神来,怕訾槿失手将君凛打死,连忙拽开訾槿。 訾槿不依:拉啥拉,还未尽兴呢! 西乐附在訾槿耳边,悄声道:“若是侍卫闻声而来,本宫与你都别想跑了。” 訾槿立即回神,又狠狠地踢了两脚麻包,方才不甘地与西乐一起离去。 西乐拉起訾槿跃上墙去,消失在夜空之中回到二人出发的林中。二人将脸上的方巾拿了下来,相视而笑。 “小哑巴,看不出,你倒挺狠。若不是本宫拉住你,月国太子怕早已成了你拳下亡魂了。”西乐理了理稍微凌乱的长发,笑意直达眼底。 多日的憋屈一扫而光,訾槿笑得异常张扬,眼底对西乐少了多许的防备,心中懊恼不已:若是知道,给那猪头蒙个麻包就能为所欲为,还用你陪我报仇? 西乐侧目望着訾槿一张闪闪发光的笑脸,道:“你以为真如你看到的那般简单?且不说月国太子身边的人你如何引开,单说你武功全无,怎能在不暴露身份之下给太子套上麻包,再者不动声色地给太子下药也非一般人能做到,要不那月国太子……怎会如此不济地任你欺凌?” 訾槿微微一愣,满面的崇拜之色:高手!高手!高高手! 西乐绝美的脸上,笑容愈发的明媚:“小哑巴,以后你事事都依着本宫,本宫保证不会亏待于你。” 訾槿点头如捣蒜:组织啊…… 西乐捡起半个时辰前被訾槿丢弃在太平轩林中的青瓷碗:“拿着你的小碗回去吧,莫让人发现了。”声音异常的温和。 訾槿一脸恍然大悟地接过青瓷碗,对西乐摆了摆手,转身就要离开,可想想这话又不那么对味:什么叫拿着你的小 碗回去吧?当自己乞丐吗? 西乐想也未想,伸手将訾槿拉住:“以后莫要在本宫面前装哑巴。” 訾槿抬眸看向西乐盈盈如水的眼眸,轻点了点头,微微地张开了口,低声说道:“谢谢……”声音因长期不说话,略带几分沙哑。 西乐柔柔一笑,满意地放开了訾槿的手。 次日,太子君凛未出现在上书房内,朝阳宫闭门一日。 宣隆帝询问众人后得知,太子不慎摔伤不准御医诊治。宣隆帝惊怒交加,亲自前往朝阳东宫探望,太子君凛却支支吾吾遮遮掩掩。 宣隆帝见太子明是被人打伤,却遮掩隐藏,便起了疑心。 月国太子在东宫附近,被人用麻包套住头殴打至晕,此种丑事怎能与人启口? 君凛虽对此事已恨得咬牙切齿,但估计为太子颜面,下令朝阳宫内所有人,对此事保密对外宣称摔伤。 月国锁情宫内,宣隆帝立于一幅画像之下,仰头而视眉头紧锁。 画中女子迎风而立,明黄色的衣襟随风而起,似是要飞升九天的模样。女子眉宇之间流露的淡淡的哀愁让她注定落入尘世之中。 “皇上……”黑衣人站在门外轻声叫道。 “站在外面回话。”宣隆帝像是怕惊动画中人一般,声音异常的低柔。 “启禀皇上,经属下查明,太子遇袭之事与二皇子并无关联。” “那是何人所为?”宣隆帝敛下眼眸,侧脸问道。 “此人行事万分谨慎,并未留下蛛丝马迹,致使属下无从查起。” “会不会是二皇子指示他人所为?” “回皇上,属下以为若二皇子得此机会,依其性格定不会如此简单地放过太子殿下,故而属下可以肯定此事与二皇子并无关联。”黑衣人肯定地回道。 “君安与那訾家两姐妹关系如何?”宣隆帝眼底闪过一丝不明的光芒,声音低沉了下来。 “情深意重。” “哼!訾氏一族已被朕软禁了十余年,难道那訾吟风能翻出朕的手心?这君家的天下早有注定,朕岂会让他得逞!” 沉默良久,宣隆帝抬眸望向画中的人悠然道:“朕累了,你下去吧。”声音之中带着淡淡的疲惫与恍惚。 门外之人,无声地退了下去。 月国宏隆十四年夏初,太子君凛在禁宫之 内不甚摔成重伤。朝阳宫因太子伤势严重,两月未开其门…… 众人对太子此次摔伤暗自揣测众说纷纭,此事是否真如太子所说全属意外?或是人为? 前尘往昔一场梦(三) 耀辰年间延载十年女帝一十三岁 延载女帝立于御花园内,出神望着一株秋菊,一个挺拔的身影立于女帝的五步之外。 “君小三,朕将素儿许配于你可好?”十三岁的女帝眉宇之间透露出不属于自己年龄的早熟与冷清。 “臣请陛下三思,臣只是一个不能见光的影卫,不想误了素儿姑娘的终身。”君赢一向淡定的眼眸也难掩惊诧,坚定地回道。 “再过几日,朕便要迎娶司寇郇翔……司寇家狼子野心,窥探我纳蓝南族祖业多时,如今将那司寇郇翔放于朕的身边,还不是为了夺权?他若是想夺权定会清理朕的心腹,素儿与你自小便跟在朕的身边。你是影卫他为难不了你,但素儿如今武功尽失,又只是小小宫女,让朕如何防得了?朕自小拿素儿如亲姐姐一般,朕在这世上也惟能相信于你了。素儿与你成亲后出宫,省得朕日日担忧了。” “陛下,臣只是个不能见光的人,终会误了素儿姑娘终身的……请陛下三思……”君赢瞬间明白了女帝的用意,满眸的悲伤与不甘,又知自己绝不会忤逆女帝却仍要挣扎。 “朕大婚后便可亲政,你要相信朕……最多两年……两年朕定会帮你夺回你所失去的。在朕心中你便是未来的君氏族长,到时素儿与你便不会再受委屈!”女帝伸手将身旁的秋菊掐断揉碎,声音之中带有浓浓的不甘。 “陛下!臣不能误了素儿的终身……臣……从未想要夺那君氏族长之位,只想做陛下的影卫。”君赢猛地跪在了女帝脚下,眉宇紧锁地回道。 “君小三,你的忠心朕懂,但朕怎能如此地自私,将你捆绑在这宫墙之中?朕此生并无过多的牵挂,唯独对你与素儿放心不下。你若是不稀罕那君氏族长之位,那朕便为你与素儿未来的孩儿留着,当朕这个姨娘送予他的礼物。”女帝敛下眼眸,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君赢,心意已决。 “陛下……”君赢眸底露出痛苦与不甘的挣扎。 女帝敛下眼眸,猛地转过身去:“朕求你答应……还不行吗?”声音微微哽 第 13 部分 咽着。 延载十年秋,跟随延载女帝十年的宫女素儿失踪,因不明…… 延载十年秋末,延载女帝与当朝宰相长子司寇郇翔大婚…… 年少懵懂不知愁(四) 訾槿美滋滋地穿着鱼落亲手缝制的火红色的毛皮锦袍,头戴木簪,脚踏褐色长靴,故作潇洒地立于太平轩的屋檐之下,满怀期待地朝门外张望着。 喜宝大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呵呵地上前道:“主子这一装扮真真的俊美无比。” 訾槿听着喜宝蹩脚的马屁傻乐了一下,将手中的折扇“唰”地一下打开,摇了两下。 “主子真是貌比郇翔,玉树临风……” “呵呵,你们主仆俩真真有趣,都说奴才像主子,如此看来真是不假。”西乐一身男装,头戴翠玉冠,手持青竹笛,身着纯白锦袍袖口和衣边上都绣着精致的碎花,脚踏黑色长靴,美艳绝伦的脸上露出随意的微笑,更将她那绝色的容颜衬得愈加的□噬骨。 喜宝机灵地上前行个礼,献媚地道:“奴才给长公主请安。” 西乐美目一转,拿着手中的笛子轻敲了下喜宝的脑袋,盈盈笑道:“好个机灵的奴才!” 訾槿见西乐进门,将手中的折扇一合,拉着西乐便要离开:快走,快走,要不鱼落该追出来了。 鱼落面无表情地从太平轩内缓缓地走了出来,从容地对西乐行了个宫礼道:“奴婢鱼落给公主请安。” 西乐轻轻甩开訾槿的手,嘴角含笑将鱼落从头到脚打量个遍,笑意却未到眼底:“何事?” “奴婢以为公主与主子如此地贸然出宫,实为不妥。”鱼落玉容紧绷,面对西乐的逼视不卑不亢。 訾槿站在西乐身后对着鱼落猛眨眼睛:少说一句吧,就出去一会还不行吗? “噢?有何不妥之处,你且说来听听?”西乐眉尖一挑,玩着手中的长笛,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鱼落对訾槿的挤眉弄眼视若无睹,敛下眼眸劝道:“公主万金之躯,怎能为了主子一时的兴起便担这出宫的风险呢?” 西乐脸色一冷上前两步,用青竹笛执起鱼落的下巴,细细地打量着鱼落的长相,冷然道:“小哑巴,你未告诉你这美艳得不可方物的小宫女,是本宫提议出宫一游吗?” 说是说了……只是尚未未说服罢了…… 立于西乐身后的訾 槿并未看见西乐此时狠厉的眼神,她抑郁地看着自己最怵的两个女王蜂的针锋相对,任何一人也不是她能得罪的。 西乐眯着双眸盯着鱼落良久后,冷笑一声,拉起訾槿就朝太平轩外走去。 訾槿无奈地回头,用眼神安慰着鱼落,鱼落始终未曾抬头看訾槿一眼。 喜宝回给訾槿一个安慰的笑脸,又苦着脸怯怯地瞟了一眼满面阴沉的鱼落。 訾槿低下头,深深地检讨了一下:喜宝节哀吧…… 红墙金瓦,朝阳东宫内一片富丽堂皇,里面每一件物品都是宣隆帝千挑万选亲赐的。月国所有旷世的宝物几乎汇集于朝阳东宫,由此可见宣隆帝对太子的疼爱程度。 太子君凛眉头紧锁手持书本,立于书房窗下,心不在焉地眺望远处。 贴身太监小五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喘着粗气:“殿下!殿下!那太平轩的主子与西乐长公主私自出宫去了。” 君凛眉头皱得更深了,思索了良久后,方不紧不慢地道:“继续跟……” “禀殿下,跟踪的人马好像不止咱们,似乎皇上也派了人……”小五为难地抬起头,观察着君凛的脸色。 君凛沉吟了片刻:“莫让父皇的人发现了,继续跟上。”话毕后,君凛转过脸去,出神地眺望远处,可那眉宇依然紧锁,忧郁之色尽染眉间。 西乐从见过鱼落之后,脸色异常地阴沉,虽带訾槿安全地出了宫,却一路对訾槿不闻不问,不理不睬。 訾槿丝毫不在意西乐的冷落,新奇地望着四周叫卖的人群与街上的众人,每每看到新奇之物,脸上的垂涎之色毫不掩饰,脑袋恨不得能转个三百六十度,暗恨自己只长了一双眼睛。 西乐走了一会,气也消了,转头欲和訾槿说话,却发现一直跟在身后的訾槿不见了踪影。西乐大惊之下脸色剧变连忙回头去找,未走几步,远远地看到訾槿站在一个捏面人的小摊子边,摇了摇手里的红装面人新娘歪着脑袋对着自己傻笑。 西乐见訾槿一脸傻笑,左手依然执着折扇,右手拿着一个小面人晃悠着,终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寒冬腊月的,拿把折扇也不怕人家笑话。”西乐佯怒地瞪了訾槿一眼,柔声说道。 訾槿一听此话“啪”地一下把折扇打开摇了两下,心中暗自得意:不拿折扇怎么显示出我这翩翩佳公子的气质? 西乐眼底笑意更浓了, 亲昵地轻轻捏了一下訾槿的鼻子:“还不快走。” 訾槿合上折扇,惊异地摸着鼻子,摇晃着右手的面人新娘一脸苦相,后摸摸身上的干瘪的荷包:身无分文啊。 西乐“扑哧”一声又笑出声来:“若本宫……本公子不返回来寻你,莫不是你就一直站在此地不成?” 訾槿点点头,暗暗得意:你私自带我出宫,岂会轻易将我丢弃? 西乐付了钱后,四周张望了一下,见前方不远有个茶楼:“时间尚早,我们不妨去前方的茶楼听听这月国的风土人情。” 訾槿一脸不情愿地被西乐拉扯着进了酒楼:男女授受不亲,如此拉扯成何体统啊…… 西乐刚进茶楼便招来了众人的眼光,只见她对众人妖娆地一笑,安逸地在大堂内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落座。 訾槿迅速低下头去,不情不愿地坐在另一边,一脸的郁闷:绿叶哪堪比红花……悲哀啊…… 店小二见两人都衣着不凡,满面堆笑献媚地问道:“二位公子,喝点什么?” “黄芽。”西乐不经意打量了四周一会。 “公子真是好品味,这黄芽产自最湿润的南方,一年最多也不过能出二十多斤。去了进贡的,如此大的皇城也惟有小店才有。”店小二点头哈腰眉飞色舞地道。 西乐眉头轻皱,不耐地摆了摆手,店小二立即退了下去。 訾槿津津有味地看着店小二:果然如传奇中一般的狗腿。 西乐嘴角含笑,侧脸看着訾槿的一举一动:“你为何不愿开口说话?訾吟风对你不好吗?” 訾槿微微一愣,脑中突然闪过那个一直坐在树枝上遥遥望向人群的瘦弱的身影,以及訾吟风的无奈、屈辱、心伤,脸色渐渐地黯淡了下来。 西乐笑容一敛,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后又变成了一丝冷然:“你是甘愿为訾吟风做质?如今月国六分以上的兵力都握在訾吟风的手中,若他起了半分反心,月国皇帝回第一个拿你开刀……你真的不怕吗?” 訾槿抬起眼眸,微微一笑,漆黑的眼眸发出逼人的神采:不怕,虽然对他了解不多,但他绝不会将訾槿的命弃之不顾。 西乐神色一转,眼神凌厉万分还带着淡淡的恨意,桌下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良久后她转眸对訾槿妖娆的一笑:“既然如此,小哑巴为何不敢开口说话?” 訾槿被西乐笑得一阵晕眩,心跳加速 :妖孽啊妖孽! 西乐见訾槿如此失态,心情大好一片。她抬手理了理訾槿的长发,附在訾槿耳边轻吹着气,柔声道:“本宫嫁给你可好?”声音娇媚得能掐出水来。 訾槿猛地捂住耳朵,压抑着狂跳的心,摒弃那酥麻的感觉:我不是玻璃,不是玻璃,不是玻璃…… 西乐柔弱无骨地靠在了訾槿的肩头,媚声道:“小哑巴心跳怎如此的快?莫不是你对本宫心动了?” 訾槿僵直着身子,咬牙切齿:公众场合!妖孽自重! 西乐柔顺地靠在訾槿肩头,毫无预警地愉悦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异常的明媚纯净,笑意直至眼底,千万梨花敌不过这柔媚的娇笑。与以往的笑容不一样,这笑容出自内心,纯真妖冶,美得让人眩晕。 茶楼中的众人,都迷醉在这笑容之中,虽西乐身着男装,但动作与笑容之中,让人一眼便看出那是个女子,待看到西乐身旁的訾槿之时,均是摇头叹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啊…… 訾槿抑郁地偷看周围的人,真想将伏在自己肩头笑得天花乱坠的西乐公主一掌拍死。 “昨日说到,那司寇郇翔乃司寇宰相嫡亲亲的长子,相貌出众才高八斗心高气傲如何受过这等侮辱……” 大堂中央台上,横空出现的传说中的说书人,瞬间将訾槿拉出了这尴尬的气氛。 訾槿与西乐同时侧脸看着说书人,訾槿兴味地端起手边的茶,轻抿了一口,一脸的畅意。 西乐脸色渐渐暗了下来,一双美目微微迷着,似笑非笑。 “……若是司寇郇翔不允女帝纳君的话,女帝宁愿断了这纳蓝南族的香火也不愿与任何人圆房,此时众臣才知女帝与司寇郇翔大婚五年并无所出之因。想那司寇郇翔乃世间第一美男子,到底还是未入女帝的眼,众臣无不唏嘘一片……” “啪!”的一声巨响,正听得津津有味的訾槿呆滞地看着面前残破的木屑。刚才还是好好的一张红木桌,如今西乐这一掌下去就成了烧火的柴木。 众人大惊,纷纷朝西乐与訾槿的方向望去。 西乐脸色异常地阴沉,愤然起身怒视着说书人,狠厉地道:“一派胡言!若再乱讲本公子就割了你的舌头!抽了你的筋骨!” 说书人吓得面如土色双腿微微颤抖,欲争辩,却被西乐狠厉的眼神逼回了话语。 西乐眉毛挑动了两下,脸上一副风雨欲来之势,一双 绝美的眸子已是怒火蔓延。 惊呆了的訾槿不知西乐为何要一说书人发如此大的脾气,但面对西乐这庞大而无缘由的怒气,却不敢上前劝阻。 西乐扔下一锭银子,疾步出了那茶楼。临出门之时西乐回头看了看茶楼上的牌匾,訾槿顺着西乐的眼光望去,匾上普普通通的四个大字“如意茶馆”。 西乐面色苍白而阴冷,紫色长袍随风摆动,精致的发髻也微微凌乱,她疾步朝皇城外走去。 訾槿气喘吁吁小跑地跟上。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已微黑,訾槿的腿都快跑断的时候,西乐终是停下脚步。 訾槿俯下身去,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发髻早已凌乱不堪,抬起头望向西乐,惊觉不知何时已与西乐走到了纳蓝南族家庙门前。 那日在此庙之中碰到西乐,莫不是西乐与这纳蓝南族有何关系?或是与那女帝有何关系? 寒风中西乐顶风而立,脸上说不出的萧瑟悲凉。她望着纳蓝南族家庙正中的牌匾“神之遗族”四个字发呆,眸底慢慢地痛苦挣扎。 直到天色黑透,訾槿饥寒交迫,眼底担忧之色尽显。她轻轻地拉了拉西乐的衣袖:不饿吗? 西乐怔怔地转过脸来凝视訾槿,眼底迷茫一片。她抬起手抚了抚訾槿凌乱的发髻:“你在担心我吗?”一滴清泪随话音滑落。 訾槿惊极了,她想也未想抬手轻拭着西乐的眼角。 西乐闭上双眸抓住了訾槿的手在脸上磨蹭着,如受伤的猫儿一般:“小哑巴,知道为何我总是来此地吗?” 訾槿转眼望向纳蓝南族家庙,轻轻地摇了摇头。 西乐猛地抬眸逼视着訾槿,眸中满是复杂,她一把松开了訾槿的手:“本宫要让自己牢牢地记住,与里面的人那不共戴天的仇恨!……绝不能心软半分!” 黑暗中西乐那双妖娆的眼眸,因仇恨而炯炯发光,竟让人移不开眼眸。 纳蓝南族已是国破族灭,何来仇恨? 西乐突然妖娆地一笑,笑意却未入眼底道:“小哑巴定是饿了,本宫带你去这月国最好的酒楼吃最好的饭菜可好?” 早已饿得饥肠辘辘的訾槿一听“吃”字,不愿多想西乐所说的仇恨,忙打起精神点了点。 西乐拉起訾槿,纵身离去,訾槿大惊之下紧紧地搂住西乐的腰。 西乐轻笑了一下:“小哑巴,害怕了?”话落音后,更是加快了 脚步。 訾槿不及多想,僵硬地将西乐抱得更紧。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闹市,进入这条街后訾槿彻底地傻眼了:古代的夜市也能如此繁荣? 只见街边四处店面挂着各式各样耀眼的灯笼,偶尔可见如花般的女子在店外拉扯着路过的男子。当訾槿立于西乐所说的“最好的酒楼”前时更是傻眼了,这是酒楼吗?真当她是乡巴佬土包子?这明是妓院! 妓院啊妓院,罪恶的根源;妓院啊妓院,邂逅的源泉;妓院啊妓院,恶俗的经典。 西乐立于花灯之下,妩媚地看向訾槿,娇笑道:“小哑巴若不喜欢,咱们换一家可好?” 訾槿点了点头,后又惊觉表达得不对,忙摇了摇头。 西乐大笑着仰首大步走了进去。 訾槿躲躲藏藏地跟在西乐的身后,如刘姥姥进大观园般眼睛不停地四处乱瞄,脸上满是惊奇之色。 女子们个个妖娆无比,轻扭腰身地穿梭在这大厅之中,偶可见男女搂抱着坐在大厅的桌边。 尚未走进,只见一艳丽无比的女子一步三摇地迎了上来:“两位公子,可是头遭来咱这‘怜月醉楼’?” 訾槿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传说中的老鸨,画黛描眉,鬓间银箆,婀娜摇曳。老鸨的姿色就如此,那楼里的姑娘自是不必多说。 西乐将一个银锭子放于老鸨的手中,暗里给老鸨一个眼色道:“将楼里最好的姑娘与小倌都叫出来。” “是是是!公子算是来对地方,这条街上唯独我‘怜月醉楼’的小倌最为俊秀。”老鸨忙收起银子,眼色一转喜滋滋地将訾槿与西乐引到二楼厢房。 不一会,一桌酒菜陆续送了上来,饿到极点的訾槿心不在焉地吃着饭菜,心中对此楼中最好的姑娘与小倌自是期待无比。 老鸨推门而入,一步三摇笑吟吟地说道:“让二位公子等急了吧。” 只见老鸨身后,走出一位身着轻纱绫罗婀娜多姿的女子,肌肤滑腻似酥,眉目如画,满脸的红妆恰到好处,红袖掩朱唇,虽不是绝美,可却一副惹人怜爱,让人心动的娇羞模样。 女子身边站着一位未及双十的少年,美如冠玉,双眸寥若晨星,雪白的肌肤衬着朱唇,别样娇艳,一身宽大的红绸缎装似搭非搭在身上,让玉般的肌肤似露非露。 他的双眸在西乐身上瞄来瞄去,一副 第 14 部分 小狐狸的模样,可爱极了。 訾槿吸了吸口水,爱煞了那小狐狸的可爱模样。 西乐不动声色地观察訾槿的反应,对老鸨随意地摆了摆手。 老鸨知趣地出了门,顺手将房门关好。 西乐执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嘴角上扬勾出了一个迷人的弧度,朝那少年挥了挥手。 少年娇羞地一笑,轻轻地走到了西乐的身边。 西乐一把将少年拉到怀中,少年妖娆地眯着桃花眼,柔弱无骨地勾住了西乐的脖颈。 訾槿满脸的惊异之色:这这……这还是辰国的大长公主吗? 此时那同来的女子也娇笑着坐到了訾槿的身边,轻轻地靠在了訾槿身上说道:“莫不是公子嫌弃牡丹,都不愿正视牡丹一眼。”话未说完,便想勾住訾槿的脖子。 訾槿惊慌之下起身躲开,心中暗道:你若是那少年的话,我倒可以考虑吃点亏…… 西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嘴角勾起了若有若无的笑容,缓缓拿起手中的酒杯抿了口酒,粗鲁地拉起怀中的少年,将口中的酒慢慢地渡了过去。 少年嘤咛一声,喝下西乐口中的美酒,一双桃花眼迷茫而无辜,无力地靠在西乐的怀中。 訾槿躲避美女之余,眼睛不眨地望着祖师级的狼女,西乐调戏着无辜小美男的戏码:境界啊境界…… 未来的花骨朵原来就是这么被摧残的……可惜啊……这摧残花骨朵的刽子手,不是自己啊……可谓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 西乐玩弄着怀中早已衣衫不整的气息不稳的少年,看着躲来躲去的訾槿,诡异地一笑:“莫不是,小哑巴看上了本公子怀中的尤物了?” 訾槿点了点头,惊觉自己此时的男儿身立即摆摆手,狂摇头。 西乐了然地一笑,眼中划过一丝不明的光芒:“龙阳之好又不是何种丑事,有何不能见人,你喜欢便拿去。” 话毕后,西乐随手将怀中早已被自己弄得浑身无力的衣衫不整的少年,推入了訾槿的怀抱。 少年惊呼一声,软倒在訾槿的怀里,如蛇一般滑腻的手臂缠住了訾槿的脖子。 訾槿窘迫地任少年挂在自己身上,双手无措得不知放在哪里是好,怎么也不敢消受这突来的美人恩。 少年双手不安分地在訾槿身上游走,薄唇似是求吻一般微微张着,一双桃花眼无辜地看向 訾槿,怎一个妖字了得! 訾槿挣扎万分欲伸手,又想着自己的女儿身份,惟有狠下心来手忙脚乱地将少年推下身去。 少年措不及防“哎哟”一声地摔倒在地,一双桃花眼带着隐隐的泪光,满含幽怨地望向訾槿。 訾槿不知自己如此手重,急忙蹲下身察看。 少年的双手如藤蔓一般地又缠了上来,眼底说不出的委曲。 訾槿一着急又不知轻重地将怀里的少年推了出去:别摸了,再摸露馅了…… 少年眼中的泪水如珍珠一般滑落下来,幽怨万分地看向訾槿。 訾槿撇开脸去,暗暗发誓:若是下次我自己前来一定嫖你。 訾槿求救的眼光朝西乐望去,西乐不动声色地喝着杯中的美酒。少年趁訾槿不注意之时,递给西乐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西乐眼光一时复杂无比闪过种种情绪,而后猛地摔碎了手中的酒杯,满脸怒容地对着那少年与牡丹道:“给本公子滚出去!没用的东西,连人都不会侍候!” 少年与那牡丹满眸的委屈之色,起身无声地退了出去。 訾槿讨好地拉了拉西乐的衣襟:天色已晚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西乐喘着粗气斜了訾槿一眼,猛地拉回了衣襟说道:“回宫去!” 西乐眼神阴冷得可怕,她毫不温柔地拽起訾槿,越过窗户朝皇宫的方向飞去。 訾槿暗暗郁闷,西乐整一日都在莫名发火之中,这明明就是间歇性精神病的典型案例啊。好好的一个如花似玉的公主,怎就成了这般模样? 随着西乐的踏窗而出,訾槿想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好像还没给钱…… 夜晚的朝阳东宫内灯火通明,君凛手持书本,出神地坐于书桌前。 小五匆匆地跑了进来:“殿下,那太平轩的主子与西乐长公主去了‘怜月醉楼’。” 君凛凤眼一眯,冷冷地说道:“继续说。” “那太平轩的主子对西乐长公主叫去的女妓并无多大的兴趣,好似看上了长公主的男伶。后来两人因争夺那男伶起了争执,最后不欢而散地回了宫。” 君凛恶狠狠地甩出手中书,一把将书桌上的书籍全部扫下,一双凤眸通红一片:“岂有此理!” “西乐公主贵为辰国有封号的大长公主,做出如此事来,真真是丢尽了她辰国的脸。那太平轩的主子 一副老实忠厚的模样居然有龙阳之好,怪不得那日他对殿下做出……” 君凛一把抓起小五的前襟,怒气冲冲地吼道:“她可有叫那男伶近身?” “长公主……与那……与那太平轩的主子争夺男伶之时都将他抱入怀中……”小五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吓得瑟瑟发抖。 君凛放开小五,怒气冲天地挥落了身旁的描金花瓶,厉声道:“滚出去!” 一路无言,黑暗中西乐脸色异常地阴沉,眸中满是杀气,一路将訾槿拎回宫内,甩手丢在太平轩附近,话未说一句就飞身而去。 訾槿被摔得晕头转向,莫名其妙地望着西乐远去的单薄的身影,不甚在意地拍了拍身的尘土,拉了拉弄皱的衣襟,嗅了嗅身上是否沾染了别的气味,等一切弄妥以后,方朝太平轩内走去。 未进门之时,远远地看到太平轩一片灯火通明。 喜宝冻得缩成一团,巴巴地站在门外张望着,看到訾槿的身影便飞奔了过来:“主子,你可算是回来了,三殿下一直高烧不退……” 喜宝话未说完,訾槿脸色剧变,惊异地抬起头,飞奔进了轩内卧室,卧室内炭火烧得正旺,却空无一人。 訾槿转身找人,眉头紧锁地望向快步迎过来的鱼落:人呢?! “主子莫慌,三殿下高烧不退,一直喊着‘母妃’。我已让喜宝将他送到素染宫去了。”鱼落走过来急忙说道。 訾槿听完此话,脸色大变,看也未看鱼落一眼,疾步朝太平轩外奔去。 喜宝回头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鱼落,迅速地追了出去。 鱼落愣愣地站在原地,本抬起帮訾槿打理乱发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夜半的素染宫寂静得异常。前些时日的落雪别处早已被清理,但素染宫的地面上却依然有未融去的雪片。融去的枯草地上可见已腐烂的秋日的落叶,孤单地躺在原处。 宫内的正房内昏黄色的宫灯摇摇欲熄,訾槿想也未想直接冲了进去。 一屋的冰冷,屋内几乎没有任何的装饰物,孤单的家具凌乱不堪,白色的幔帐已微微地发黑,红木床边的漆斑驳不堪。 床榻上,君赤身着单薄里衣蜷缩一团瑟瑟地发着抖。那雪白的单衣之上,隐隐可见一鞭鞭的血痕如毒蛇一般攀附在他单薄的身上。他的眸子毫无焦距空洞一片,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红润的嘴唇微微地哆嗦着,已成了黑紫一片。 訾槿睁大了双眼呆在原地,她怎么也不信眼前的人,便是那个自己一直费尽心力保护着怜惜着的温软香甜乖巧懂事的孩子。心如刀割般疼痛着,她一步步地走过去,空气中的冰冷将血液都凝固。 君赤似是知道有人走进自己,紧张万分地朝床内缩去,嘶哑一片的嗓音哀求着:“不要……不要……过来……” 訾槿的心阵阵地收缩着,眼眶微酸,甚至呼吸都很困难。她快步走上前去,一把将君赤拥入了怀中,用身上的披风将他紧紧地包裹在自己的怀中 君赤双眼毫无焦距,瑟瑟颤抖:“母……妃……不要……不要……” 眼角的泪无声地滑落,訾槿抱住君赤坐到床上,避开伤口轻轻地抚着他单薄的背。 君赤怯怯地抬起头来望向訾槿,良久后双眼不再是死灰一片。他慢慢地红了眼眶:“槿……哥哥,你终……你终来了,赤儿以为……以为你也不要……赤儿……赤儿……怕……好怕……” 訾槿用披风紧紧地包住颤抖的君赤,轻轻拭去他的泪水,眼底伤痛一片:是我不好。 “主子,屋内连个炭盆都未燃,奴才看还是尽快地将三殿下带回太平轩才是。” 訾槿红着眼睛回头狠狠地剐了喜宝一眼,脱下披风小心地将君赤包裹住。君赤不安地死死地攥住訾槿的衣角不愿散手,精致的眸中满满的不确定及恐慌。 訾槿低下头去,轻轻地碰了碰君赤滚烫的脸颊:别怕,别怕,我带你回去。 君赤恍惚地一笑,静静松开了訾槿的手,迷离的眸中少了一份惊慌,多了一丝安心。 喜宝白皙的脸已被冻得通红,他一脸为难地低下头道:“鱼落姑姑看到三殿下病得很重,嘴里一直叫着‘母妃’,才让奴才把殿下送了回来。鱼落姑姑与奴才打死也没想到,殿下会遭遇如此……” 訾槿避开伤口伸出手去,想将君赤抱起,但奔波了一天几乎未好好吃东西的她,试了几次也没将其抱起。 “主子,还是让奴才来吧。”喜宝上前一步,偷看着訾槿越发深沉的脸色,低声道。 訾槿看向怀中的君赤,君赤微点了一下头,见君赤并不反对,方才撒了手。 喜宝低眉顺眼地上前,将披风再次裹好,小心地抱起君赤。披风下訾槿握了握君赤的手,君赤又是恍惚地一笑。 訾槿心中酸涨异常,低下头转身不敢让人看到她眼底的泪水。 众人转身之际,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子,身着朴素发旧的嫔妃宫装,披头散发地倚在门边,满脸泪痕呆滞地望着喜宝怀中的君赤。 君赤的瞳孔缩了一下,不自觉地发着抖。他对着那女子张了嘴却始终未发出半点声音,最后慢慢地将眼睛闭上,长长的睫毛下,一滴眼泪滑落,掉在冰冷的地上,摔得粉碎。 訾槿见到那女子后,脸色瞬间异常地阴沉。她朝喜宝使了眼色,喜宝点了点头,抱住君赤疾步离去,与那女子擦身而过。 女子惊慌地转过身去,猛地伸出手又慢慢地放了下来。她望着君赤去的方向哀恸异常,满眸的悲凉与悔恨。 良久后,女子依着门的身子缓缓地滑落,掩面失声哭出了声音。 訾槿鄙夷地看了女子一眼,起身离去。 女子突然跪在地上,一把抱住了訾槿的离去的腿。 訾槿一惊,想挣脱,但那女子却是死死地抱住怎么也不撒手。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为何每每将他伤到如此的……都是我……我不知自己做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他是我嫡亲亲的儿子啊……亦是我此生唯一的希望……我怎会如此对他?……我怎会如此对她?……”琳妃紧紧地抱住訾槿的腿,话未说完,却早已泪流满面。 訾槿心底的厌恶顿时少了几分。皇宫中哪有绝对的对与错?她也……只是个被这宫墙逼疯了的可怜女子而已。 訾槿伸出手来,想扶起琳妃。 琳妃猛地松开了訾槿的腿,使劲地叩着头,地面与额头碰撞,发出“咚、咚、咚”的声音,一声声地敲在訾槿心底。 訾槿蹲下身去,拉起琳妃,轻轻地擦着她额头上的伤痕:何必?……这又是何必呢?又是何必…… “訾家小主,我求求你……求求你莫要再舍弃他了……他自小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如今连唯一的娘亲也分不清是非了……求求小主可怜可怜他……也可怜可怜我……我知道小主对赤儿一直心存怜惜,不敢奢求小主拿他当兄弟般爱护,只求小主能护他在这豺狼之地平安活下去……我……此生已是毁了,只求赤儿能过得好点……小主对我母子的大恩大德我独孤晴琳没齿难忘,来世甘为牛马,结草衔环来报!”琳妃发丝凌乱不堪,双眸通红一片,额头上的淤痕,脸上满满的慌乱。 訾槿愣愣地站在原地:自己当初救下君赤也只是贪 图他的香软与乖巧,从未深究他内心的恐惧与不安是从何而来。一个孩童日复一日地在此冷宫还不如的宫殿之中,遭受着众人的白眼和最亲的人的鞭打,是如何地苦楚?是如何地煎熬?他还是一个那么小那么小的孩子,为何要承受这些?为何要承受这些? 訾槿扶起琳妃,轻轻地拭去她的眼泪:以后……绝不让君赤再受半分委曲! 琳妃抬起泪眸,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凄苦的笑容,眼中无尽的感恩与不可匿藏的悲苦。 月光下的琳妃因长年不见阳光甚是白皙,眉宇之间凝聚着悲苦,秀眉紧紧锁在一起,唇已成了病态的苍白色,鹅蛋小脸镶嵌着让泪水洗染过的黑眸。想她年少之时定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她年少时也许曾艳冠后宫,只是为何今日却落到了此等的地步?为何被那宣隆帝冷落至此? 訾槿拉起琳妃,神色坚定郑重地点了点头,不敢多看琳妃那憔悴夹杂着欣喜的面容,转身而去。 訾槿疾步地朝太平轩内走去,走到一半跑了起来,脸上冰冷一片:是谁?……是谁?将这对母子逼到如此的地步?为何那小小的身躯要承受这些不该承受的东西?这一切是谁的错?谁的错?!谁错了?! 太平轩门外,鱼落手持琉璃宫灯,满眸的担忧,遥遥地望向訾槿归来的路上,看到訾槿奔跑的身影,一脸的欣喜急急地迎了出来。 訾槿脸上冷漠一片,看也未看鱼落一眼,与其擦身而过。 满脸欣喜的鱼落僵硬地站在原处,眸中闪过一丝的不信与委屈。 卧室内升起了四个炭盆,暖如春日,檀木床上喜宝细心地为君赤擦拭着伤口。 君赤漆黑的眸子一直盯着厚重的门帘,见訾槿进屋,眸中露出欣喜之色。 訾槿在门边搓了搓手,拍了拍身上的寒气,方才坐到床边,静静地看着君赤,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柔顺的长发。 君赤乖顺地看着訾槿,嘴角勾起浅浅的微笑,舒服地眯着双眼,似是那一身的鞭伤也不疼了。 喜宝轻手轻脚地上完了药,抱出了三床棉被。訾槿找了一条最软的锦被,将君赤包裹住,剩下的两床垫在君赤的身下,让他靠着。 鱼落端着汤药,站在床榻边上正欲开开口。訾槿伸手接过碗去,看也未看鱼落一眼。 鱼 第 15 部分 落委曲地低下头去,默默地退于一侧。 訾槿对君赤笑了笑,眸中划过淡淡的心疼。她低下头轻吹着汤药,用唇试探过温度方才喂到君赤的口中。 君赤晶莹的眼眸一片光亮,他对訾槿虚弱地笑了笑:“不……不疼……一点都不……疼……”随即君赤看向訾槿的眼光慢慢地黯淡了下去,“槿哥……哥哥……以后别……丢下……丢下我了,可好?” 訾槿轻点了下头,眼眶微微地泛红。她猛地扭过脸去,看到站在了一旁的鱼落,狠狠地剐了鱼落一眼,眸中满满的责备。 鱼落委屈地咬着下唇“扑通”地跪了下来道:“主子,莫要错怪了鱼落。鱼落见三殿下病得如此的重,嘴里喊着‘母妃’心生怜悯,才吩咐喜宝将三殿下送回素染宫的。” 訾槿看也不看一眼跪在角落的鱼落,继续喂着君赤吃药。 君赤看了一眼鱼落,想要开口求情,被訾槿瞪了一眼,只好乖乖地喝药。 喜宝面有难色地站于另一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訾槿将已空的药碗递给了喜宝,起身看了鱼落一眼,毫不温柔地将她拖了起来拉至门外,入了大厅,粗鲁地将鱼落推到地上。 鱼落眼中含泪,万分委曲坐在地上,欲言又止。 訾槿拿起桌上的笔墨写道:你口口声声地称我主子,又何时真的把我当成了主子?你终日自作主张可有真把我放入眼内? 写完扔到鱼落眼前,鱼落跪于地上微微地颤抖着:“绝非如主子所想那般,将军将鱼落给了主子,鱼落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主子着想。” 訾槿恼怒地瞪了鱼落一眼,写道:为我着想?真当我三岁孩儿吗?你一直打定主意不让君赤留在太平轩内,不止一次地劝我将其送走,你见我并未上心,便趁着今日我不在之机,私自把他弄走,弄到那素染宫内继续受众人的白眼与欺凌!鱼落你空长了一副貌若天仙的皮囊,心地却如此的歹毒?!你怎能如此对他?他还只是孩子你、你怎忍心如此对待于他?你不会心疼不会怜惜吗?还是你根本就没有心? 鱼落跪着上前两步,紧紧地抱住了訾槿的腿,泪流满面:“主子怎会对如此说鱼落?鱼落这样做全是为了主子啊……三殿下在皇宫内外虽无依靠,但他毕竟还是个皇子,是皇子便有争夺大宝的资格。太子从小便被众人宠得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若是让他看到你支持于三殿下,他会如何对你?还有那二皇子一心一意地想 夺那大宝之位,为了拉拢将军对两位小姐更是恩宠有嘉,若让他知道你站于三殿下这边,他又会怎样对你?鱼落只是不希望主子卷进这皇家的斗争又有何错?若是三殿下能如太子那样受宠或是如二殿下那般权势,鱼落定不会做出此事。主子此时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又如何保护三殿下?主子莫要忘记,将军虽手握重兵……但毕竟还在千里之外……这宫中如此险恶,鱼落只是想保护主子……难道鱼落也错了吗?鱼落也错了吗?……”话未说完,鱼落早已泣不成声。 訾槿怔怔地望着鱼落,目光从愤怒转到怜惜还有一丝愧疚:是啊……这不是富贵人家,这不是官宦人家,这是皇宫……这是天朝皇家……谁错了呢?谁错了呢?都没有错,到底是谁的错? 訾槿缓缓地蹲下身去抬起鱼落的脸庞,轻轻地擦拭着泪痕:你没有错,是我错怪你了。谁都没有错了呢?又是谁错了呢? “鱼落……不求别的,只求……主子在这深宫之中能平安地活下去。”鱼落的眼泪越发的汹涌。 那女子也是满脸的凄苦悲凉:不敢奢求小主拿他当兄弟般爱护,只求小主能护他在这豺狼之地平安活下去…… 平安地活下去……平安地活下去……很难很难……吗? 訾槿将鱼落拉起身,牵着她的手走到书桌前,写道:看到君赤满身伤痕,我怒从心生,迁罪于你,你莫要在意。 “鱼落只希望主子明白,鱼落所做之事,均是为主子着想。”鱼落抬起眼眸,对訾槿对视着,一字一句地说道。 訾槿轻轻地点了点,缓缓地坐在书桌前,眼中满是苍凉迷茫之色。 深夜御书房内,琉璃宫灯将整个书房照得犹如白昼。宣隆帝的眉宇之间带着淡淡的疲惫,他仔细地看着各地上乘的奏折,偶尔动一动手旁的笔。 一黑衣人踏窗而至,站定后,恭敬地跪在宣隆帝案前。 宣隆帝不经意地抬了下眼说道:“说吧。” 黑衣人抬起头来说道:“属下一直跟随西乐公主与訾家三公子出宫而去,他二人在市集内闲逛了良久,后又进到‘如意茶馆’。西乐公主听见堂上的说书人说起司寇郇翔的事来,突然大发雷霆,一掌将身边的桌子击个粉碎,而后恼怒地朝城外纳蓝南族家庙跑去。訾家三公子一直紧跟其后,但到了家庙后西乐公主并未走进去,在外面站了良久,不知和那訾家三公子说了些什么,二人飞身回到了城内。回到城内后,他们并未回宫,直奔了‘ 怜月醉楼’要了楼里最好的女伶与男伶。后来二人不知为何起了争执,不欢而散地回了宫。” “那说书人说了司寇郇翔何事?”宣隆帝淡漠地问道。 “说……说起前延载女帝纳君之时司寇郇翔是何等的凄凉与委屈,只是……还有事,属下不知当不当说……” “朕准你说。” “属下跟踪之时似乎发现了太子殿下的人,在‘怜月醉楼’时属下怕惊动了太子殿下的人未敢走近,固而不知西乐公主与訾家三公子因何事发生了争执,而那西乐公主的武功并不在属下之下,将她放于这深宫之中似是不妥……” “君凛也派人跟踪了二人?……莫不是对那西乐念念不忘?西乐也太放肆了,公主之尊却去那醉楼与男伶嬉戏!……她又何种好能让凛儿惦念于此?” “属下不敢暗自揣测。” “下去吧……”宣隆帝挥了挥手神色疲惫地道。 黑衣人恭敬地行了礼,转身踏窗而去。 宣隆帝凝视着手中的奏折,良久,突然叹息了一声呐呐低语:“司寇郇翔……” 月国宣隆十四年冬初 太子君凛发下无名雷霆之怒砸毁朝阳宫内所有的物器。 一名宫女与两名太监被乱棍活活打死,整个冬季朝阳宫内一片惨淡愁云。 月国宣隆十四年冬初 宣隆帝知太子君凛在朝阳宫内发下雷霆之怒,砸毁宫内所有的物器,将一名宫女与两名太监乱棍活活打死此事后,并未责罚太子的娇纵与妄为,并为安抚太子之怒不日后送去各地特色的美女数名。 众臣得知此事后,对宣隆帝如此纵容太子心中更是千回百转,但唯独一点让众人更加肯定的是,未来继承大统之人定是太子君凛。 真相若何催别离(一) 月国宣隆十五年春初月国太子一十六岁 宣隆帝赐婚,立丞相长孙女娥懿为太子妃,户部尚书嫡出独女韵染为侧妃,近期完婚。 君凛听闻此事后大怒,直奔御书房,望宣隆帝收回成命。 往日里宣隆帝对太子殿下可谓千依百顺,但此事宣隆帝心意异常坚决,将太子君凛挡于门外。太子君凛拒不妥协,宣隆帝下令将太子君凛软禁朝阳宫。 明日即是太子大婚,皇宫内个个都已人仰马翻。迎春花开刚刚开放,几抹春色让一派祥和的太平轩更 添暖意。 “主子就只会欺负奴才!”喜宝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幽怨万分地瞅着訾槿。 訾槿手握住小药瓶,一脸贼笑,装作未看见喜宝的幽怨:我也不想拿你试药啊,可自从拿猪头太子试过一次药,内膳房对太子的膳食看得那个紧啊。我又没有一点武功,无从再下毒手啊。做出的东西总要有人试啊,佛曰,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喜宝见訾槿毫无心软之意,嘴一撇,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主子就看奴才最好欺负……” 喜宝哀怨的小媳妇样,让訾槿的恶作剧之心顿起来,她笑得异常奸诈,一脸的决不妥协。 君赤手持书卷,嘴角上扬,偶尔抬头目光擦过这对僵持不下的主仆,后来终是看不下去,无奈地说道:“槿哥哥莫要再逼迫喜宝,你若真想试药明日随便找几个奴才可好?” 喜宝感激地望向君赤,本幽怨万分的表情瞬间眉开眼笑。 訾槿瞬间地泄了气,故作抑郁地怂了怂肩,心中窃喜不已: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我本是极度护短之人,喜宝可是我为数不多的知心传话筒,我又怎会真舍得拿他试药? 自那日訾槿将君赤带出素染宫后,鱼落的一番话让訾槿意识到自己确实无任何能力,在这皇宫之内保护犹若浮萍般无依无靠的琳妃母子。 那以后,訾槿不放过所有闲暇时间,紧盯着君赤念书,望能早日纠正君赤一紧张就语不成句的毛病,望他终一日也能得到宣隆帝的刮目以待。 日子也在每日的读书下,平静安生地过着。君赤相较以前来说已大有进步,在太平轩内与人交谈早已经顺畅无比,只是从此以后訾槿除去鱼落又多了小男管家婆。 “槿哥哥早已十四再两年也要成亲了,怎还这般孩子心性?以后若是出了宫你这样的心性必定会吃大亏的。”君赤精致的脸上,一副不赞同的老成模样。 訾槿拿起笔墨,坏意地拨弄乱君赤一丝不苟的发髻后,偷笑了一下写道:婚姻乃爱情之坟墓,惟太子那猪头才会如此地想不开早早便成亲。我这样心性有什么不好?这样的人才会无忧无虑长命百岁,更何况我身边有你和鱼落,我又有什么好怕呢?也许……前世的路上,我们在奈何桥前与人约下了这一生,所以人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定之人,芸芸众生,沧海桑田,一个转身,一个眼神,总会遇见。 “命定……芸芸众生……一个转身……一个眼神?……”君赤一脸凝重地低下头去,不 知在想什么。 訾槿好笑地摸了摸君赤的头,写道:你还是个孩子,这皇宫却让你失去了太多你原该拥有的东西。如若将来有机会你可愿意随我出宫?海阔天空,海角天涯,江湖天下? 君赤猛地抬起头来,灵动有神的大眼出现了迷茫之色:“海阔天空……海角天涯……?” 訾槿淡笑着拉起君赤的手,君赤眼眸之中满满的迷茫:山河秀丽,风景如画,我们何必要屈居于这牢笼之中埋葬一生? 君赤猛地回过神,眼眸里溢满慌乱,他猛地扎进訾槿的怀中,紧紧地抱住訾槿,浑身颤抖得异常厉害:“槿哥哥……这世上也惟有你愿真心待我了。” 訾槿轻轻搂住了君赤,抚摸着他的长发与单薄的背,心中酸涨不已,眼圈渐渐地红了:君赤……你到底吃了多少苦…… “你们在干什么!” 訾槿君赤二人同时抬眸,看到来人——明日即将成婚的太子殿下君凛。两人迅速地分开,訾槿责怪地看了一眼跪于门边的鱼落与喜宝。 喜宝与鱼落二人略委屈地回望了下訾槿,均是一脸的无可奈何。 “臣弟……给太子殿下……殿下请安。”君赤手忙脚乱地给君凛行礼,因过于的紧张又再度地结巴。 訾槿一脸的不情愿,委委曲曲地跟着君赤一起行个宫礼。 为何一国的太子会如此肚量狭小呢?当年不就给了他两巴掌吗?这些年他在自己身上讨回来的可不止两巴掌,为何这么多年了,还对那两巴掌念念不忘呢? 太子殿下啊,您好歹也是太子殿下啊,前皇后的嫡出,万千宠爱于一身啊,未来的皇帝啊,怎会就如此的小肚鸡肠呢? 君凛面无表情地敛下眼眸,踱步到訾槿君赤二人的身边:“明日既是本宫大婚之日,你们可知晓?”声音冷清,无半点情绪的波动。 “臣弟早已备好……贺礼,万事已准备妥当,还请……请太子殿下宽心。”君赤低下头,怯怯地回道。 君凛凤眸一转,死死地盯着訾槿说道:“那你呢?” 訾槿脸色微黑,猛地抬头不惧地与君凛对视着:猪头太子你丫的还真是不要脸皮,怎会有人结婚自己跑来要贺礼的?我本就未打算去,为何要准备贺礼? “你没准备?”君凛凤眸眯成一条缝隙,迸出危险的光芒。 “太子殿下莫要生气,臣弟与訾槿马上去准备。”君赤见訾槿 与君凛对峙着,生怕訾槿再吃了亏,连忙说道。 君凛收回眼眸,不再说话,径自走到书桌前方才訾槿君赤二人站立的地方,似是不经意地看着桌子上的东西。 訾槿脸色微微一变,心里哀号一片:方才与君赤写的东西还在桌上!好像有写到“猪头太子”。神呢!!你不是玩我吧?这猪头摆明了就是来找碴的,如若再让他看见的话,又免不了那皮肉之苦! 君凛的手微微地发抖,他将那纸条揉成了一团,眯着凤眸狠狠地瞪着訾槿。 訾槿不敢与其对视,脑袋也耷拉了下来:完蛋了!猪头太子绝对有婚前忧郁症。平日里与他大打出手也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如今一句“猪头太子”,何至如此? “你的意思明日开始本宫便已坠入那坟墓了吗?!好!好好!……你这个哑巴来告诉本宫什么是爱?什么是情?!什么坟墓?!什么是命定之人?!”君凛的声音异常地压抑和阴沉,凤眸已是通红一片。 君赤脸色苍白忙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挡在訾槿的面前说道:“太子殿下,何必为此等小事动怒呢?那只是几句戏言罢了。” 君凛一把推开君赤,通红的凤眸布满了血丝,恶狠狠地瞪着訾槿:“命定之人?!哑巴也会有命定之人?在这深宫之中如果不是本宫有心放你一马,你以为谁能护你到现在?是那宫女鱼落?还是这个一无是处的结巴?!本宫从不信什么命定,本宫更不信什么前世约定,但本宫没有的东西一定不会让别人有!” 訾槿拉起被推倒在地的君赤,将君赤护在身后用着火的眼光回瞪着君凛:你不信也没用,人人都有命定之人,但你没有!你贵为太子却没有!以后贵为君王更是没有!注定的,你什么也没有!你注定什么也没有! “好!好好!你们!……好!你们好!好……海阔天空,海角天涯,江湖天下是吧?……是吧?混帐!……混帐!……本宫大婚连 第 16 部分 贺礼都不曾准备,分明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来人!给本宫掌嘴!”君凛猛地转过身去,紧紧地闭上凤眸,然后睁开,大口大口地呼着气。 君凛话毕后,四个太监和两个侍卫鱼贯地走了进来,拉住訾槿抬手就是响亮的一巴掌。君赤挣扎地想上前却被侍卫按住了。 一直跪着的鱼落和喜宝着急万分,同时求情:“求太子饶过我家主子吧。” 君凛猛地转过身来,上前狠狠地踢了一脚正在掌嘴的太监:“混帐!给本宫掌君赤!” 訾槿听到要打君赤,双眸燃烧出熊熊的火焰。她仇恨地瞪着君凛,牙咬得咯咯乱响。 君赤听到此话不再挣扎,小太监抬起手来,偷看了一眼君凛迟疑地落下。 君凛凌厉地扫了那小太监一眼,小太监再无顾虑,卖力地抽了下去。 两个巴掌下去,訾槿眼睁睁地看着君赤精致的小脸上,浮现了五个指头印子,原本精致的小脸,已经红肿不堪。 君凛脸色异常苍白,他紧紧闭上了双眸,静静地听着那“啪啪啪”的巴掌声。 鱼落与喜宝暗暗着急,苦无良策。 “住手!”清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西乐公主身着蓝色镶金袍傲然地站在门口,妖娆的脸上有着淡淡的怒意。 訾槿趁此机会猛地转过脸去,狠命地咬住了拉着自己的那太监的胳膊,太监惨叫了一声放开了訾槿。 “太子殿下明日即将大婚,怎还如此的悠闲?”西乐缓缓地走过来,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本宫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异国的公主来过问!”君凛脸色越加地阴沉。 “是何大事让太子殿下发下了雷霆之怒,在小小的太平轩内大打出手?”西乐坐在君凛的身边,脸上露出妖魅异常的笑容,“喜宝你来说给本宫听听。” “启禀公主,明日太子殿下大婚,我家主子尚未备下贺礼,故而激怒了太子殿下。”喜宝抬头偷看了君凛一眼,懦懦地回道。 “啧啧……真真是天大的罪啊,怪不得太子殿下要大打出手呢。”西乐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故作惊讶地叹息道。 挣脱太监钳制的訾槿,此时正抱着君赤安抚着,一双漆黑的眼眸满满的愤恨,怒视着君凛。 宽大的暗红色衣袖下,君凛双拳紧握,看着訾槿的一举一动,凤眸越发的阴冷。 西乐看着君凛的反应, 脸上的笑越发的灿烂:“小哑巴,还不快去给太子备贺礼?” 訾槿轻拍了几下一直发抖的君赤,安抚地笑笑,恨恨地起身走到书桌边,写道:无论我的贺礼好坏与否,太子殿下都不能再伤害我太平轩内任何人。 君凛注视着訾槿的一举一动,眸仁微微一缩,走到书桌看了看那字条说道:“好!本宫应了你。” 訾槿拿起一张崭新的纸,奋笔疾书,中间偶有停顿,沉思片刻,将近半个时辰,写完将笔丢到一旁。 西乐嘴角勾起一丝不明的笑容,注视着君凛的一举一动,把玩着自己耳边的发髻。 君凛脸色淡定坐于一旁若无其事地品茗,但微微抖动地手指还是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当看到訾槿已经写完,慌忙走上去拿起那张纸。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美人如此多娇,英雄连江山都不要。 一颦一语,如此温柔妖娇,再美的江山都绑不住红颜一笑。 如鸟一样困养,困不住她年华,如繁华正盛开,挡不住她灿烂。 君王英姿焕发,怎么想都是她,红尘反复来去,宫墙内众美人孤寂。 回眸一笑百媚生情,六宫粉黛颜色失去。 春寒赐浴华清池洗,始是新承恩泽时期。 云鬓花颜金步缓摇,芙蓉帐暖夜夜春宵。 春宵苦短日阳高照,从此君王不早朝起。 千古风流,都看今朝,把酒高歌,须欢笑,谁还想明朝。 若只为红颜,将江山忘掉,四面楚歌时,方知红颜哪比江山娇娆。 九重城开烟尘升起,千乘万骑万里行军。 六军不发无奈何矣,宛转峨嵋马前离去,君王掩面救不得美。 天长地久有时尽期,此恨绵绵可有绝期?1 君凛看完以后猛地退后两步扶住桌子才能站稳,凤眼里溢出了满满的伤痛。那模样不该是君凛所有的,脆弱得仿佛让人一碰就碎。 訾槿呆滞,原地傻了眼:与猪头太子相斗已近两载,每每看到此猪头之时都是意气风发,高傲得如孔雀一般,何时会露出这般的表情?不就写点东西打击打击他大婚前的喜悦,他至于一副疼得快要死掉的表情吗?至于吗? 西乐那双桃花眼舒服地眯了起来,君凛的一举一动让她异常的玩味,也让她异常愉悦,笑得仿佛一只偷腥的猫儿。 君凛的眸光不经意地擦过訾槿受惊的表情,猛地闭上了眼睛,良久后,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恢复成原来的太子君凛。他猛地上前狠狠地抓住訾槿一只胳膊厉声说道:“本宫要江山!但也不会放过美人,那怕她是有翅膀的鸟,本宫也会折断她的羽翼,死也要死在本宫手里。” 君凛那般模样似是要与人同归于尽一般,眸底的复杂让人心惊。 訾槿腹诽:变态!纯种的变态,性格如此扭曲一定不会有真爱,被他爱上的人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人。 君凛说完狠狠地甩开了訾槿的胳膊,带着众人迅速地离去,手里仍然拿着訾槿写的东西。 西乐笑眯眯地走过去,撞了一下还在发愣的訾槿:“小哑巴,不错啊……到底你写了什么,把月国的太子气得都快自刎了?” 訾槿猛地回过神来,入眼的便是西乐那张放大的绝色的脸,连连地退了两步。西乐不死心地上前两步,似是故意似是无意地在訾槿耳边吹着气。 訾槿惊异地捂着耳朵,迅速地跳开西乐的身边,脸色微发红,心狂跳了两下:勾勾……勾引……□裸的勾引! 訾槿红着脸,不敢看向西乐,漆黑的眼珠四处乱瞄,当看到君赤依然跌坐原处,眼底滑过一抹黯淡。她想未想走了过去,将君赤小心地扶了起来。 訾槿心疼地抚摸着君赤肿胀的小脸,恨恨地想到:想想这张精致到极致的脸,平时自己可是连亲一下,内心都要斗争良久,猪头太子倒是好,上来就大嘴巴子招呼,希望明日他娶两只母老虎,让他在那坟墓中生不如死。 君赤抬眸望着訾槿心疼的眼神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疼,一点也不疼……” 訾槿感觉自己眼泪微酸地抱住了君赤,轻轻地点了点头。 君赤,为何要乖巧到让人为你心碎的地步? 西乐的笑容愈发妩媚妖娆,仿佛开到极致的罂粟花一般。她侧过脸看着君赤与訾槿二人,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月国锁情宫,宣隆帝立在那幅画像之下,神情黯然,眸中满满的柔情。他卑微而又虔诚地抚摸着画中之人。 “凛儿,明日即将大婚。你曾说,等凛儿出生,便将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都留于他。若是你能看着长大后的凛儿也定会对他更是喜欢,凛儿真如你所说的那般越发地像你了……” “皇上。”黑衣人恭敬地跪于门外,轻声唤道。 宣 隆帝并未回身,淡淡地道:“何事?” “太子殿下强行出了朝阳宫后直奔太平轩,将訾家三公子打伤并迁怒于三殿下。那西乐公主闻讯赶去后,属下怕被她发现不敢靠到近处,后来只看到太子殿下失魂落魄地出了太平轩……那样子……让人甚为担忧……” “罢了……他对明日的大婚心中有怨,就让他找人出出这恶气也好。那訾家小子与西乐公主一直走得异常地近,凛儿此时拿他出气也属正常。朕想他是知道此次大婚,不单是朕的一番苦心的安排更是他日后不可或缺的助力……可……朕担心他与那西乐公主到头来……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皇上今日所为,完全是为了以后太子殿下荣登大宝所做之铺垫,太子殿下自会明白皇上的苦心。但辰国西乐长公主不比常人的女儿,只怕到最后殿下伤心也是徒然……”黑衣人的眼中划过一丝无奈,低下头回道。 “朕知道……朕都知道啊……你下去吧。”宣隆帝无力地挥挥手。 黑衣人跪于原地,并不起身地继续说道:“属下潜入太平轩内无意中发现了几张短筏,还请皇上过目。”黑衣双手呈上但并无进屋之意。 宣隆帝快步出了锁情宫,拿起黑衣人所呈的短筏,逐个看过,越看眸子愈加的冰冷,将几张短筏全部看完后,露出狰狞的冷笑:“訾吟风……訾吟风……朕必定会让你尝尝那众叛亲离的滋味,朕必定在你面前毁掉你此生最在意的东西……” “皇上,从短筏上所看,訾将军对此子甚是疼爱。若是以他做要挟,訾将军凯旋而归之日定会乖乖地交出兵权。” “朕不但要他交出所有兵权,还要他心碎到生不如死……去查查訾槿的娘亲是何人,訾吟风怎会对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儿子疼爱至此。”宣隆帝脸上滑过冷酷的杀意。 “遵命!” “回来,将此短筏还放回原处,莫要惊动了他们。”宣隆帝细长的眸中,露出一丝寒光,嘴角的微笑更是让人不寒而颤。 黑衣人恭敬地行个大礼,领命而去。 宣隆帝回到屋内,凝视着画像良久,脸上的杀气与眸中的寒光,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嘴角勾起淡淡的笑,笑容是那样的纯粹和温暖。他修长的手指,滑过画中女子的脸,眸中的柔情让人无酒自醉。 前尘往昔一场梦(四) 耀辰年间延载十五年夏初女帝一十八岁 今年的夏花,开得异 常地早异常的绚烂。此时的御花园内已是一片花海,阳光照在繁华之上,映出淡淡的华光,美得让人眩目。 女帝欢快地在花海中的秋千上飘来荡去,她微微地侧着脸,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容,笑意直达眼底。那甜美的模样竟将一园繁花比了下去。 君赢站在秋千后,牢牢地护住秋千上的人,时不时地轻推下秋千。 “君小三,你有多长时间没陪朕荡秋千了?”女帝含慎带怨的语气,让人不得不去怜爱。 “陛下已很久未曾这般开怀了……”君赢敛下眼眸,硬声回道。 “知道吗?朕看到他身披铠甲威武地坐在骏马上俯视众人……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他的笑容和煦,如同春日的阳光般洒入了朕的心中,当时朕的心跳得好快好快。朕在点将台上远远地就看见他朝朕走来,心中乱成一片。当他跪在朕脚下的时候,朕以为朕得到了全天下……” 延载女帝歪着头靠在绳索上,脸上露出少女怀春的迷醉。那模样是君赢从未见过的,让他异常迷醉也异常的心碎。 君赢心中明明知道那人是谁,却仍逼迫着自己去追问着答案:“是小将訾吟风吗?” “当时你就在朕的附近,你可有看到他?”女帝转过头来,一脸喜色地点了点头。 君赢心中如被浪涛拍打着,棕色的眸压抑着翻天蹈海的痛苦:无论何时,你从不知我的眼中只能看到你一人,为何你不知呢?……不知呢? “朕明日便去找哥哥商量立訾吟风为君,你说此事可妥当?”女帝眼眸一转,盈盈地笑问道,“你若是不说话,朕就当你赞同了。” 君赢立于延载女帝身后,望着女帝欢快地如黄鹂般的身影,终是张了张口后又无力地合了起来:若你开心……若你开心万事都妥…… 真相若何催别离(二) 月国宣隆十六年夏初月国皇二子一十六岁 宣隆帝赐号奉安王,黄金万两,府邸一座,赐婚上将军之长女訾风为王妃,次女訾凤为侧妃,上将军凯旋之后完婚。 午后的骄阳似火,照得大地如着火一般。太平轩外那些不知名的树木异常繁盛,郁郁葱葱。树荫下的訾槿躺在竹椅上,手持野书打着盹。她身旁的小桌上放着笔墨纸砚和一盘小点心。 一缕长长的头发滑过訾槿的鼻尖,訾槿揉了揉鼻子,不耐地翻了翻身,书从身上掉了下来。来人走到边上将书捡了 起来,细细看着。 半梦半醒的訾槿,似是感到有人靠近,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眸。看到一张绝美的侧脸,正细细凝视着手的书,訾槿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书,才发现怀中早已空空如也。她猛地蹦起身来,伸手去抢夺。 “整日里看这些个淫书秽词,怪不得越来越愚钝。”西乐嘴角带有一抹浅笑,斜身躲开訾槿的抢夺,优雅地侧身躺进了竹椅中。 訾槿一脸抑郁:普通的爱情小说,到了这里怎就成了淫书了? 西乐随便翻看了两页,一脸神秘地对訾槿眨了眨美目:“小哑巴,你是不是思春了?” 訾槿的脸色如打翻了调色盘一般,青白红绿蓝交加,真真的好不热闹。 “莫不是……你暗恋本宫?”西乐猛地起身,附在訾槿耳边暧昧地说道。 訾槿反射性地捂着耳朵,后退了数步,一脸惊异地看向西乐:简直是……岂有此理!这妖孽不调戏自己能死啊? 西乐脸上露出妖娆的笑容,柔弱无骨地靠在訾槿身上:“小哑巴,本宫嫁给你可好?” 訾槿警惕地盯着西乐:笑得如此碍眼,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是不是在说你和本宫?”西乐一脸的无知,指着书旁标注的一句话问道,但眼中的戏谑的光芒怎么看怎么碍眼。 訾槿翻了翻白眼:说的是书中一男一女,怎可能是你我二人? 訾槿猛地想起自己的男儿身,一脸诧异看向盈盈含笑的西乐公主:不会吧……你不会那么没眼光吧? 西乐仿佛享受着訾槿的诧异,脸上的笑容更加的妖娆。当她再次靠向訾槿的时候,却被一声询问声打断,她猛地转脸狠狠地剐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喜宝。 喜宝见訾槿还在神游,低下脑袋硬着头皮再次说道:“启禀……主子,时间差不多了。” 訾槿猛地回头,喜宝唯唯诺诺一副受委曲的小媳妇样,幽怨地看向自己。 君赤身着崭新的绣金紫袍,一丝不苟的发髻上戴上了最正式明黄色的盘龙发带,尴尬地站在喜宝的身边,脸颊微微泛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西乐见来了那么多人,无趣地躺回竹椅中,翻看着手中的书,对自己造成的尴尬场面视而不 第 17 部分 见。 “时间不早了,主子是不是该准备一下,马车已在等候多时了。”喜宝见訾槿还未回过神来,只能硬着头皮又加了一句。 訾槿幡然大悟,看也未看西乐一眼,急忙朝太平轩走去。 西乐扔下手中的书,起身上前拉住欲走的訾槿:“小哑巴,你要出宫?” 君赤见西乐毫无顾忌地拉住訾槿的手,轻皱了一下眉头,终是未多说什么。 喜宝看了看天色,暗暗着急:“回公主,主子受皇上恩准,要去贺二皇子建府。” 西乐无趣地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嘴角再次勾上了不明的笑容:“小哑巴早去早回,本宫等着你。” 訾槿看到西乐不明的笑脸,头皮一阵阵地发麻,连忙敷衍地点了点头。 西乐满意地转身离去,只是那笑容却越发地让人难受。 訾槿无奈地摇了摇脑袋,快步跑入太平轩。 喜宝见西乐走远,方敢大出一口气,上前去收拾訾槿丢下的东西,当收拾到那本书的时候,却被君赤先一步拿了去。 君赤拿起书随手翻阅了几下,脸色瞬时变了颜色,转身进了太平轩。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槿,你为何要将此诗写于书的一边?”君赤脸上挂着浅浅的笑,踱步到訾槿的身边温声问道。 訾槿哀怨地看了一眼那惹祸的诗句,本是无心之写,怎就惹来了那么多的麻烦? 訾槿拿起笔墨,思索了一会,昧着真心写道:青梅竹马与两小无猜是表明天真、纯洁的感情长远深厚。是不是有点像我与君赤弟弟? 君赤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光芒,他迅速地低下头去,半晌未抬起头来。再次抬头之时,君赤的眸中只剩下一片温顺,他侧着头对訾槿微微一笑,轻声问道:“那便将这首诗送于我可好?” 訾槿暗自松了一口气,连忙地点了点头。 鱼落嘴角沁着笑手端一盆清水走进了进来,将水盆放在架上,走到訾槿身边温柔地整理着訾槿的衣物和发髻。 暮色中的夕阳,映在鱼落温柔绝艳的容颜上,让訾槿一阵心旷神怡:哎……若能拥有此等容颜,即便是死也无憾也。 “你可有记住?”鱼落看出訾槿又在走神。 訾槿猛地回神,无辜地望着鱼落:总是在我想事情的时候,你们交代事情,怎 可能记住? 鱼落微微地皱了皱眉头,无奈地摇了摇头:“今日出宫后,千万莫要惹事,我已嘱咐三殿下看好你。至于给二殿下准备的贺礼,我也已交代给了三殿下。二殿下宫外建府本是大事,一定会有很多人去朝贺。皇子建府本与咱们没多大关系,但二殿下不同于他人,他不但是将军夫人亲外甥,还与两位小姐定了亲,所以皇上才特地恩准你前去。切记一定莫再惹是生非。” 訾槿把快头都点到掉,鱼落的手和嘴都未闲着,一边交代着各种事项,一边整理着訾槿的仪容。 直到保护君赤与訾槿出宫的侍卫长,催了又催,鱼落才肯放了訾槿。 訾槿与君赤同坐于出宫的马车上,一路沉闷无比,訾槿毫不客气地将君赤的胳臂当枕头睡得心安万分。 訾槿并未真的睡着,从上车后就一直哀叹着自己的不争气。当年带回君赤之时,他比自己要矮上一个脑袋。这才多会的光景,自己和他一起坐马车他都比自己高出那么多了? 鱼落也是一年比一年的美上几分,配上这沉鱼落雁之名早不枉然。 鱼落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喂着自己吃各种的补药,为何独独的自己,永远一副发育不全的小鬼样呢? 訾槿不耐地在君赤的肩膀蹭了蹭,伤心万分地叹了一口气。 “槿,没睡着吗?”君赤拉了拉訾槿身上的披风,问道。 听到君赤问话,訾槿心中又是哀号一片。不知从何时,君赤已连个哥哥都不肯再叫自己了,悲哀!悲哀! “你……你喜欢西乐公主?”君赤不确定的声音在訾槿耳边响起。 訾槿将头一耷拉,无奈地翻了翻白眼:我喜欢她?不说我没有同性之好,就算是有也不敢喜欢她啊。她已经变态到无人能及的地步了,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那你是真心喜欢鱼落的吗?”似是看到了訾槿的反应,君赤犹豫了一下,再次开口问道。 訾槿猛地坐起身来如扫描机般,将君赤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瞄了遍。 君赤被訾槿不明的眼光盯得心中忐忑万分,解释道:“我……我方才见你看着鱼落发呆,固而以为你……”声音越来越低,话未说话已听不到下面的话了,头也闷闷地低了下去。 訾槿一脸八卦,竖起了耳朵,紧紧地盯着君赤羞涩不明的表情。 “你……莫要误会了,我对鱼落未存非分之想,只是 见你们……所以……随便问问了。”君赤猛地抬起头来,不只是因窘迫还是羞涩,脸颊早已通红一片。 訾槿眯着双眼,一副我不信的模样,心中暗道:此地无银三百两!我说你与鱼落有何事了吗?想不到你年纪小小的就贪恋起鱼落的美色来了。 但话又说回来了,自己看了鱼落两年多了也能看得入迷,更何况是这毛头小子呢?不过古代小孩的初恋会不会有点早了?君赤才十三岁多一点点点点啊! 君赤被訾槿的眼睛盯得坐立难安,终是在喜宝的一句“奉安王府已经到了”话中解脱了。 訾槿和君赤同时走进,远远地便看见君安星眉朗目,嘴角浅笑地神采飞逸的周旋在众人之中。 “三弟,槿弟,怎来得如此地晚?”君安的微笑从来都挂在温文而雅的脸上,语气之中透出责备与关心。 “小弟也想来得早点,但鱼落姑娘不放人。”相较于太子君凛,君赤与君安的感情倒是和睦得多了。 訾槿给了君安扯了一个自认为还算得体的微笑,算是打了招呼。 不一会的功夫,君赤和君安又被众人围住了。君赤口齿之疾虽未全好,但也能游刃有余地应付众人,还要时不时注意訾槿的动向,怎一个忙字了得。 訾槿最怕麻烦,几乎是反射性地朝人少的地方走去。奉安王府的建筑风格不似皇宫的大气磅礴,倒是多了许多江南的玲珑之气,细致脱俗,典雅秀美。 走得有点累了,訾槿找了一块干净的草地,躺在池塘边上,嘴角含笑地望着水中的红锦鲤鱼。 夕阳将湖中的景色镀了层金色,秋风吹过,身上的柳树摇摆着身姿。 訾槿困顿地闭上眼睛想着,猪头太子一向自视过高,如此的宴会都是要最后才会到。他不到自然不能开宴,自己还有些时间可以补眠。 迷迷糊糊中訾槿听到清晰悦耳的说话声。 “她有何种好?众目睽睽之下太子殿下居然亲自抱她下车,将我这正统的东宫太子妃撇于车上,这让我如何咽下这口气?”少女特有的稚嫩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太子妃,大可不必生气,就算那贱人得宠又能如何,不照样只是个侍寝贱妾。太子殿下连个侧妃都不肯封她,您又何必跟她动怒呢?”听那声音像是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妇。 八卦,从古至今乃无聊人士之大大大爱啊! 訾槿所处位置正好被一排万 年青挡住了,她本身又是躺在那里,固而来人根本就不会看见她的。此时的她眼中闪闪发亮,喘气都不敢大声,耳朵几乎都竖了起来。 “嬷嬷,你又不是不知,自打大婚之日至现在,太子并未与我同房……虽然如此,可太子也没有临幸那侧妃韵染,我心中虽有所不满,但并无怨念。可这三个月太子被那个新进宫的侍妾迷惑得神魂颠倒,几乎夜夜笙歌,你可知我心有多痛?贺二皇子建府此等的皇家大事,他还要带上那个没名没分的侍妾,我怎能心甘?你难道未曾看到太子在众人面前,对她的关怀与怜惜吗?” “太子妃不用挂心,那贱人并无名分,对太子妃构不成威胁的。太子妃不但有丞相撑着,更是东宫的正妃娘娘。如今太子殿下年少气盛做事难免糊涂,再说平日里殿下对太子妃算是怜惜关怀备至。若此时和殿下撕破脸,太子妃得不到半分的好处啊!” “他对我也只是表面而已,我真怕……真怕……如果那侍妾有了他的骨肉,他会不会连看都不愿再看我一眼。” “太子妃放心,奴婢定不会让此事发生。” “这事,我如今也只有托付于嬷嬷了,我们回吧。” 少女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忧愁与欣慰,如此清丽的声音,又怎能想到她如此的心肠呢?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訾槿方敢大声喘气,心中更是毛骨悚然,听声音那少女不过十六七岁,何至如此的……?何至如此的歹毒? 訾槿摇了摇头,打了个冷战,揪了一把身下的草地,恨恨地站起身来。一转身对上一双阴沉无比的凤眼,吓得訾槿又跌坐了回去。 訾槿微微颤抖,牙齿打颤地望着离自己不远的人:他躺在这多长时间了?那刚刚的对话他听到了多少? “你怕什么?做坏事的又不是你?”君凛走近訾槿,坐在她的身边,轻声问道,声音温和得让人毛骨悚然。 訾槿吓得动也不敢动,心里暗自盘算:猪头太子会不会奈何不了自家的太子妃,拿自己出气?或是自己撞见了他的家丑,他便要杀人灭口呢?若是大叫“救命”的话会不会有人听到?这里好像离前庭很远。 君凛眼底一片深沉,让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想法。他缓缓地将头靠在訾槿的肩膀上,那模样既倔强又脆弱。 訾槿吞了吞口水,紧张地想要躲开。 “别动……让我靠一会……就一会。”君凛语气中所流露出的脆弱与恳求是訾槿从 不曾听过的,她很难想像这种声音,是那个从来都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太子口中发出的。 訾槿僵硬地挺直身子,对这样倔强脆弱而又无比陌生的君凛无从招架:无论君凛怎样跋扈与嚣张,终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如今听到自己的妻子为了争宠要害死自己未来的孩子,他又是怎样想的呢?他如此的不可一世,如此的骄傲,如此的跋扈,到最后还不是要为了皇位迎娶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自己喜欢的女人,只是宠了点,疼了点,周围的人已是看不得,容不得了。太子……也不过是皇宫之中最尊贵的可怜虫而已。 訾槿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抚着君凛的背,君凛的身子轻轻颤动着,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他把头更贴近了訾槿的脖颈,仿佛要吸取更多的温暖。 訾槿不禁对这个才十七岁的少年,多了一份怜惜。她轻轻蹭蹭了君凛的脸,摸着他那乌黑的长发。 君凛猛地颤抖了一下,紧紧地抱住了訾槿,发出一声受伤的呜咽:“为何?为何他们都不愿拿真心待我?在他们眼中我只是太子,只是太子。他们表面恭敬顺从,却在背后时时算计于我,这是为何?为何?!到底是为何?” 君凛一双凤眸狂乱不已,他迷茫地摇着訾槿,希望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訾槿怜惜地望着君凛,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比任何人都还可怜的孩子。 君凛瞳孔紧紧地缩了一下,猛地放开訾槿:“本宫不需要你的可怜!本宫是太子,所有的一切都将是本宫的,本宫何需你这个哑巴来可怜!” 君凛话毕头,猛地起身,头也不回跌跌撞撞地朝前庭走去。 訾槿苦笑地摇了摇头,何必?明明如此地痛恨太子这头衔却要强迫自己把本宫挂在嘴边,这又是何必?又是何必? 宫,这地方,杀人永远不沾血。它用金碧辉煌和滔天权势来引出你心底的罪恶,一步错,再没有回头的资本和资格。若君凛真愿舍弃了太子的名分,他还能逃得过吗?谁又会真的放过他呢? 訾槿发了会呆,起身苦笑着摇摇了头,才朝前庭走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吧…… 前庭之中,君凛面色正常,一派若无其事地坐在主位之上,方才的事在他的脸上再找不到半分痕迹。太子妃与另一个陌生的女子坐于他的身侧。 訾槿本想找个靠后的位子坐下的,但找来找去,也没找到空位,唯独前排的君赤边上空了一个位子。 君赤目光不定似是寻找着什么,待看到訾槿后,浅笑着朝她朝了朝手。 訾槿头一低背一驼,百般不愿地坐到君赤的身边,朝对面的君安抱歉地笑了笑。 君安举起手中的酒盏回给她一个微笑。 “跑到那里去了?瞧这一身的杂草,我让喜宝找了许久,怎未找到你?”君赤拿掉訾槿头上的杂草,并拉正其有些散乱的衣襟,轻声地说道。 訾槿心虚地朝君凛望去,只见君凛凌厉地扫了訾槿一眼。 訾槿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连忙收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吃着君赤递给的点心,趁君凛不察之时,细细地打量着坐在君凛身边的陌生女子。 女子不似太子妃那样白皙水嫩,也算五官精致可人,在现代也算健康型的美女,尤其那双灵动的大眼像是会说话一般,尤其女子狡黠的表情活泼中带有精致,给人一种舒心愉悦的感觉。 不得不承认,猪头太子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但能不能在深宫之中保住这无权无势无背景的女子,就要看猪头自己的能耐了。 按猪头太子这嚣张跋扈霸道的性格,如若真的保不住自己的心爱之人,会出现怎样的严重的后果,光想想也害怕不已啊。 “槿,别喝,这酒虽然似水果般香甜,却后劲十足。”君赤见訾槿无意识般的一杯杯喝着桌上的酒,担忧地说道。 訾槿不屑瞥了君赤一眼:这也叫酒?想当年自己天天跟着宿舍那群飞女喝五十八度的二锅头,也从未真正的醉过,这酒还能让自己喝醉不成?不说自己才喝个五六杯,就是喝上一斤,还不照样屹立不倒。 訾槿不耐地望着周围的众人吟诗做对,开宴会就该找女伶一群或男伶若干让他们陪着,最不及也要找美女跳艳舞、脱衣服,让这群酸到不能再酸的人,在这作起诗来真是大煞风景。 君赤似是察出了訾槿的不耐,温声哄道:“我为你弹奏一曲可好?” 訾槿转过脸来,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忙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君赤怔怔地笑了一下,毫不迟疑地走上台去,随 第 18 部分 身的太监早将他的翎玉琴准备妥当。 琴弦拨动,一声低沉而又内敛的清音,给人温和舒畅的感觉,那一声声的琴音似乎在安慰人的不安和彷徨,也似乎有小心的试探和迟疑。 悠悠转转,时近时远,似是一声声情人的呢喃,也似在安慰撒娇的孩童,几分的温情,几分的纵容。 高音从容,沉音雅致,似是陶醉似是梦幻。 一曲终时,掌声震天。 訾槿露出大大的笑容,摇摇晃晃地朝君赤走去。君赤见訾槿身形不稳,忙下了台迎了过去。 訾槿见君赤朝自己走来猛地就扑了上去,在众人还未来及反应之时,訾槿傻笑了一下,吻住了君赤的嘴。 果然,温软香甜如想象般的那样。 众人都目瞪口呆地震惊看着这一幕,大堂中一时寂静无比。 君赤惊讶万分瞪大了双眼,忘记了挣扎,傻傻地怔于原地,任由訾槿挂在自己身上,掠夺着口中的蜜液。 “成何体统!”不亏为太子君凛,居然是第一个作出反应的人。 君安尴尬地站在自己位置之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君赤这此时方回过神来,霎时脸色绯红一片,他连忙推开訾槿。 訾槿一时失了依靠,斜斜地朝地上倒去。君赤红着脸手忙脚乱地又将她拉到自己的怀中。此时众人恍然大悟:他早已喝醉。 “太子殿下,二哥,请容小弟先带訾槿回宫。”君赤声音微微颤抖,强装镇定地说道。 “也好,三弟就……” “本宫看就不必了,在路上那哑巴若再对三弟做出什么不轨的行为,岂不贻笑大方?就由本宫带她回吧。”君凛冷着脸打断了君安的话,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未等众人反应,君凛拖着訾槿扬长而去,脸色冰冷一片。 目瞪口呆的喜宝,反应倒是不慢,连忙跟上了君凛。 太子御用马车之下,君凛看也不看身后的众人,拖着訾槿就上了车。一直紧跟太子身后的女子本也想上车,却被君凛一记眼刀,打发到太子妃车上去了。 放下车幔,君凛颤抖着轻轻地将訾槿抱在自己的怀中,一双凤眸暗了又暗,动也不动地看着訾槿的睡颜。 訾槿潜意识地感到了不安,讨好地在君凛怀中蹭了蹭。 君凛猛地收紧了胳膊,将訾槿圈在怀中, 眸中满满的痛苦挣扎之色。 快进宫门之时,一直跟在车旁的喜宝,听见里面君凛断断续续的声音:“我不会让她们……谁也没有资格……子……你要信我……” 醉酒后,訾槿过了此生当中最郁闷的一个夏季,自己所到之处均可听见宫女与太监的偷笑声。 鱼落自那日起无论如何也不让君赤与訾槿同床而眠。 君安旁敲侧击地问訾槿:是否需要通房丫鬟了? 訾槿面红耳赤,差点摇断了脖子。 西乐更是过分,整日整日地挂在訾槿的身上,含慎带怨地问着訾槿,自己哪里不比君赤?何时迎她过门。 訾槿满头黑线,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每每独自一人时,訾槿悔恨万分,一世的英明就毁在这次醉酒,对这个身体如此不耐酒精懊恼万万分。 出乎意料的是,对于此次事件君凛并未难为訾槿,回宫后甚至提也未提。 君赤为此很长一段时间不敢与訾槿对视,仿若做错事的人是他一样。 訾槿暗暗恼恨:兄弟!你姿色倾城貌似潘安又如何?毕竟还在未长成期,就算吃你也等你熟透了才行,更何况关于吃你这种事,我做梦也没梦见过。 最后訾槿总结一句,六月飞雪了,比窦娥还冤啊…… 月国宣隆十六年冬末訾槿一十五岁 月国军大胜,收复所有失城,宣隆帝赐上将军訾吟风英远王,受亲王禄。 月国宣隆十七年春初月国军凯旋而归訾槿一十六岁 一年一年又一年,訾槿已在月国皇宫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生活了四个年头,盼来等去终于在春初时,传回了訾吟风凯旋回朝的消息。 訾槿自是欢欣无比,日日盘算着訾吟风归朝之期。 今年的御花园在訾槿眼中异常的好看,若是身边没有这个变态公主那便更美丽了。 “小哑巴,同我回辰国吧。”西乐公主星眉轻扬,嘴角沁笑,含情脉脉地瞅着身边黑瘦平凡的訾槿道。 訾槿皱了皱眉,换个了方向晒太阳。 “这月国宫中有何物让你如此迷恋?莫不是看上了宫中的女子?但这宫中的女子有几人能与我相比?”西乐娇媚地看了訾槿一眼继续说道:“更何况本宫已是你的人了,你若不愿娶本宫,本宫便死给那月国老皇帝看!” 訾槿无奈 地摇了摇脑袋,血口喷人的戏码,日日上演,早已见怪不怪了。 “月国太子欺你幼弱,二皇子对你另有所图,三皇子也定会卷入这场宫争之中,若你真那么心念那可人的宫女,把她带回辰国也无不可。你要知道在这深宫之中,惟有我对你才是真心实意。”西乐妖魅地一笑,双手如藤蔓一般缠到了訾槿的胳膊上。 訾槿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心道:訾吟风凯旋之日便是我自由之时,此时若是跟你走还不是从一个龙潭跳进了另一个虎穴? “莫非?!你对那三皇子心有挂念?……那三皇子是容貌上佳,你与他又日日相伴,莫不是你有心于他?……但他可是个男人!”西乐美眸之中闪过一丝光芒,讪笑地问道。 訾槿无力地翻着白眼:君赤虽然一日比一日的俊美,但毕竟才是个十四岁的孩子,我还没有公主你那么变态,好不好。 西乐啊,何时你才能正常点?初见,你一人在纳蓝南族家庙之中装神弄鬼,再见,你不愿出手救落水的三位皇子。与你相处之时,永远不知下一秒你的情绪会如何,你如此地阴晴不定谁人敢跟你? 西乐似是很满意訾槿无可奈何的表情,盈盈含情地说道:“我就说嘛,三皇子就是再精致,也终究是个男子,岂能与我相比。你就跟我回辰国吧。” “公主此言差异,月国乃槿之母国,槿为何要为你漂泊在外?”翩翩少年,眉若远山,目如幽潭,颜如宋玉,眉眼之中有淡淡的不悦和抑郁,头戴浅色发带,身着青色锦绣长衫,领口袖口处绣着精致的纹路。 “你是鹰犬不成?无论本宫与小哑巴走到哪,你都能闻风追来!”西乐眉头轻挑不悦地看向踱步而来的君赤。 君赤越过她坐到訾槿身边,拨去訾槿脸上的乱发,轻声问道:“都过了午时,定是让那人缠得还没有进食吧?” 訾槿抬眸,暧昧地望向君赤身后的鱼落。鱼落刹时红了脸,低下头连忙说道:“并非主子所想,我只是同三殿下一起来寻主子,主子出来多时,怕主子饿着,所以带来点糕点。”鱼落窘迫地将篮中的糕点送到訾槿面前。 訾槿漫不经心地拿起一块,迷着眼睛吃着糕点,用你不必解释我已明了的眼神瞄了君赤一眼。 君赤撇开脸,耳根微微泛红,大窘道:“好好吃点心。” 西乐的视线绕三人之间悠转了会,她别有深意地盯着君赤,笑得异常妖娆。 訾槿无意间看到这 笑容,头皮一阵阵地发麻,连忙转过脸去,对西乐的笑容视而不见。 春日的阳光温暖异常,訾槿吃完东西,西乐却仍没放人的意思,无奈之余惟有坐在石桌旁打着瞌睡。 西乐也不恼怒,笑咪咪地看着訾槿的睡相,伸手想将訾槿的头揽到自己的肩膀上,但中途却被君赤伸手拦截了下来。 即便西乐脾气再好,终是忍不住发火,但又怕惊动边上睡觉的人,惟有愤恨地瞪着那人。 君赤侧过脸去,无视西乐喷了火的双眸,抬手将已睡熟的訾槿横抱了起来,朝太平轩的方向走去,鱼落紧随其后。 西乐看着君赤与鱼落相继离去的背影,盈盈地笑道:“小哑巴跟本宫走后,将鱼落留给你如何?” 君赤顿了一下,终是未再回头。鱼落呆愣了一下,随即装作无事般地跟上了君赤。 君赤走远后,西乐本一直微笑的容颜瞬间阴沉无比。她扫了一眼君赤转弯的地方,眼底闪过一丝阴狠:“你不遂了本宫的心愿,本宫就让你这些年所做,全部付诸东流!谁也阻止不了本宫将她带走!” 算算时间,訾吟风也是这几日便要回来了。太平轩书房内,訾槿抱着早已整理好的包袱,对着桌子上的展开的四十余张短筏傻笑。 每张短筏之上,只有一句话。 槿儿: 边陲风光无限,等到凯归以后,定带你领略边陲风景,一切安好,勿念。 槿儿: 鱼落说你对宫中生活不喜,知你委屈禁锢,相信等到凯旋之日,定是你自由之时。 槿儿: 听闻你与太子不和,他骄横跋扈肆无忌惮地欺凌槿儿,甚是忧心。槿儿暂且忍耐,等到回朝之日,定会帮你讨回公道。 槿儿: 二皇子对你照顾有佳,甚感安慰。知槿儿对课业不甚用心,不愿勉强,愿槿儿能随心所为,不必想它。 槿儿: 听闻你为三皇子的身世难过,得知槿儿地良善,甚为安慰。三皇子虽出身单薄,待到回朝之日,定帮三皇子得到所失,望槿儿不必难过。 槿儿: 知你与三皇子相处愉悦,情同手足,甚感欣慰。昨天拿下失城一座,相信不久之日定能与槿儿相聚。 槿儿: 又是一年,知槿儿还是不喜宫闱生活,忧心如焚。闲暇之时,常常 念其槿儿之不愿,心痛不已,却又无能无力,黯然心伤。 槿儿: 听闻槿儿游湖不甚落水,惊魂不已。后又得知槿儿救出三位皇子,甚为担忧。太子对槿儿恩将仇报这笔,已铭记心底。 槿儿: 听闻太子大婚之前日,去太平轩对槿儿欺凌一番,甚是气怒。如此肚量如此跋扈怎配继承大统,归朝之后定不会饶他。 槿儿: 二皇子对槿儿照顾越是周到,颇得我心。听闻他已封王,对訾凤訾风颇有意,不知把訾凤訾风许配于他可好? 槿儿: 听闻三皇子口拙之顽疾大好,改正槿儿多许生活恶习,对槿儿管束破宽,让槿儿怨声不断,希望槿儿能明白三皇子的一片好心。 槿儿: 边陲大捷,近日就将回京,待到回京之日定是槿儿自由之时。到时你我二人游历各地名胜吃遍各地名吃,可好? “主子!快将东西收起来,三殿下回来了!”鱼落急匆匆地从屋外跑了进来,手忙脚乱地将桌上的小纸条塞进包袱中后,又将包袱锁进柜子里。 訾槿无力地趴在书桌上,翻着白眼:当年怎就救了这么一克星?!开始时的他虽有点结巴,但精致可爱又听话。自从将他的口拙之疾改正后,说起话一套一套的比她当年还流利!如今又对自己的管束愈加地宽了,冤孽啊……冤孽啊……他该不会当初装结巴博取众人的同情吧? “喜宝说你又带鱼落去前楼观望?”君赤的声音虽然是一贯的温和平稳,但訾槿还是听出了那隐隐的怒气。 訾槿恶狠狠地剐了喜宝一眼:这两年的宫中生涯太过安逸了,喜宝都改行当起奸细了。看样子这正牌的主子必须拿出点主子的样子才行。 “你莫怪喜宝,我知你思父心切,但城楼陡险你与鱼落又不会武功,怎能叫人放心。”君赤放软了口气,坐到訾槿身边哄道。 訾槿无奈地趴在桌子上不愿抬起头来:哎……男大不中留,留就留出愁。你看这开口鱼落闭口鱼落,难怪人说热恋中的人毫无智商。鱼落被我那便宜老爹派来保护我,怎会不会武功?说不定她功夫比你还要高呢! “知你不会服气我对你的说教,若是下次再去前楼一定等我同你们一起。”君赤摸了摸訾槿的长发笑道。 訾槿无辜地眨眨眼,颇感无奈地点了点头:以前总是爱摸他那软软的长发,如今他比自 己要高上许多,再想摸那柔顺的长发,非要跳起来才行。如此以来换成了他蹂躏自己的秀发了,果然,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鱼落藏好东西后为掩饰自己的慌张,忙将一盘点心放到了訾槿面前。 訾槿拿起一块点头一口吃完,满意地点了点头。得意忘形的訾槿忘了君赤还立于一边,笑眯眯地亲了鱼落一下。 君赤粗鲁地扯住訾槿的胳膊,厉声道:“说了多少次,不可轻薄鱼落!” 君赤似是感到自己的不妥,连忙放开了訾槿的胳膊,别扭地将头撇到一边,仿佛受委曲的那人是他。 君赤对鱼落的维护让訾槿倍感委屈:自己本就是女的,与鱼落嬉戏又有何妨?女扮男装有罪啊!有罪啊?……貌似是有点小罪。 訾槿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猛地一拍脑袋,兴奋地拿起桌上的笔墨写道:放心吧!我出宫之前定将鱼落许配于你。 君赤抬眸看了訾槿一眼,又看了鱼落一眼,一声轻哼,转身便出了太平轩。 真是个别扭的小孩,喜欢就喜欢,还害臊?怎一个‘纯’字了得啊。 鱼落咬着下唇,将头低得死死的,看也未看訾槿一眼,退了下去。 訾槿望着两人离去的表情,茫然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呵……呵,小哑巴!” 西乐特有的尖尖的声音,让沉思中的訾槿打了个激灵,立即四处查找说话的根源。 西乐一个漂亮的翻身从梁上一越而下,安逸自得地靠在訾槿的身边,绝色妖娆的脸上露出异常怪异的笑容。 訾槿暗道:辰国、西乐、大长、公主啊……你就不能用正常一点的方式出现吗? 西乐毫不客气地挂在訾槿瘦弱的身上,撅着嘴问道:“小哑巴,他们为何如此?” 訾槿摇了摇头:你问我我问谁?我还想知道呢! “不如我们同去看看可好?这二人却也奇怪得紧。”西乐一双桃花眼无辜地眨了眨,一脸好奇地撒娇道。 日日的调戏,让訾槿对西乐的妖孽行为,早已免疫。不过每次她露出此番模样,訾槿总是很难拒绝她的请求。 訾槿点了点后又摇了摇头:两人之间的感情事,还是不要乱插手为好。 西乐美目之中闪过一丝不明的光芒,她满脸委曲地拉住訾槿,娇声道:“难道小槿槿都不关心鱼落半分吗?你出宫后鱼落便失了依靠 ,若三皇子对她用情不深,到时候即便是你也爱莫能助啊。这些年鱼落待你如亲兄弟一般,你真真忍心见别人糟践她的感情吗?” 訾槿沉思了良久,抬起头来疑惑地望着 第 19 部分 西乐:会吗? 西乐妖媚地眨了眨眼,娇笑道:“就知小槿槿放不下那绝色的小宫女。今日是琳妃的寿辰,三皇子这会定是去了素染宫,我们一同前去看看如何?” 訾槿心中矛盾万分,沉思了半晌,方才点了点头。 初春的风景,别的宫中早已繁华似锦,但素染宫中依如记忆中一般四处杂草,凄凉萧瑟。 西乐小心地拉住訾槿,未发出半分声响。俯身在一个窗外,两人同时望着窗内的情形。 坐于铜镜前的琳妃,皮肤一如从前那般白皙,眉宇之间少了许多忧愁,唇色朱樱一点,鹅蛋小脸上一双漆黑的眼眸闪闪发亮,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年近三十的妇人。 君赤精致的眸中一片温顺,他嘴角含着最乖巧的笑容,仔细地帮琳妃梳理着那一头青发。 “好些个日子没见到母妃了,母妃可有想念孩儿?”君赤柔声问道,眸中满满的喜悦。 琳妃也是满眸的喜悦,微微笑道:“母妃还以为你今日不会过来了。” “母妃的生辰,孩儿怎会忘记?”君赤灵巧地替琳妃挽了个发髻,将一支珠簪嵌上,继续说道:“母妃配上这珠花,好看得紧……母妃要将自己装扮得出众一点才行,过不了多久父皇定会来这素染宫看望母妃。” “真的?……”琳妃猛地回头,望着自己越发英挺的儿子,惊喜地问道。 君赤含笑地点了点头:“过几日,訾吟风便会凯旋而归,这些年咱们下在訾家的筹码便可收回。訾槿现下对孩儿信任万分,若是能得到訾吟风的支持,孩儿也能同太子与君安争上一争……” “二殿下是訾吟风未来的女婿,他会真心支持我儿吗?” “訾槿在訾吟风眼中胜过那两个女儿千百倍,孩儿现下能立足宫中,全靠訾吟风朝中党派的支持……” 訾槿嘴唇微微颤抖着,双眸通红一片,手紧紧地攥住了指甲嵌入血肉中仍不自知。她撇开西乐小心翼翼地朝素染宫外门走去,刚到门口就飞奔离去。 西乐不动声色地目送訾槿的远去,回过脸来,满眸的笑意看了屋内的相拥的母子,嘴角扬起了妖娆异常的笑容。 仿佛被人追杀一般,訾槿低下头毫无目地奔跑着,眸中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碎了一地。 清澈的眸子精致的脸庞是何其无辜?为何? 冬日中满是鞭痕发抖的身躯是何等 的温软?为何? “……这世上也惟有你愿真心待我了。”那时颤抖慌乱?为何? 曾以为自己将宫中仅剩的纯良珍藏,却不知纯洁的白莲之下的藕根早已布满淤泥。 付出所有的疼爱与怜惜得到的却是利用和算计?为何?为何? 这一切都是为何?这一切都是为何?! 君赤你,终是,未逃开宫的魔咒。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訾槿感觉离素染宫已经很远很远很远,才敢停了下来坐到路边…… 夕阳西下,訾槿呆呆地坐在陌生的花圃之中,看着远处开得璀璨无比的迎春花,透明漆黑的眸中透露出无尽的悲凉和哀伤。 傍晚,温煦的春风变得阴冷阴冷,訾槿抱住自己蜷缩一团瑟瑟地发抖。泪早已干涩,脸被风吹得生疼生疼,但有个地方却比脸还要疼上千万倍。 “你是何人……何人呃?”一个醉熏熏的宫装少女,手提酒壶歪着脑袋打量着訾槿,趾高气昂地喝道:“大胆奴才!为何你看着比我还要难过……难过?” 訾槿缓缓地抬眸,瞟了一眼一身宫装的少女:宫中何时出了如此不羁的女子? 少女傻笑了一下,上前两步捉住了訾槿的手:“同为天涯伤心人,走!陪我喝。” 訾槿惊异地看着被少女抓住不放的手,呆滞地转眸却对上了少女憨态可掬的一笑。訾槿愣愣地在原地良久,她突然转脸对少女笑了一下,毫不顾忌地起身与其离去:同为天涯伤心人,相逢不如不相识。 少女身着宫中嫔妃正装,却只有十六七岁。虽是微有醉态发髻稍有凌乱,但也可看出女子今日确是精心装扮,画黛描眉,鬓间金钗,耳边还有一朵不知名的娇艳的鲜花。 少女本属清秀佳人小家碧玉之类,如此的装扮给人画蛇添足的感觉。但她的笑脸却是美好无比,没有阴谋,没有算计,没有目的,娇憨得让人疼惜。 少女将訾槿带到不远处的比较偏僻的花圃中,地上随处可见散乱的空酒壶,还有几瓶排列整齐未开封的桂花酿。 女子坐在地上,看訾槿依然傻站着,猛地将訾槿拉了下来。訾槿毫无形象地跌坐在地上。 少女吟吟笑出了声音,她将一壶酒递给了訾槿,附耳悄声说道:“嘘,小声点,若是让人听见了就不好了,这些都是我……我偷拿出来的。” 訾槿看了一眼那娇憨可人的少女,望着手中的 酒壶,突然开心得很想大笑:曾经的那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岁月,曾经能与人畅饮淋漓酩酊大醉的日子,真的一去不再复返。何时开始生活已缩头缩尾埋没真心?为何如此了,却依然未能逃脱成为棋子的命运? 訾槿回头对那少女微微笑了一下,抓起酒壶,昂头痛饮起来,直到一壶酒去了一半,方才放下酒壶: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不是吗? 烈酒将訾槿的双眸烧得通红,眼中闪烁水光。 少女歪着头,凑到訾槿的眼前:“好……好酒吧?你放心地喝吧,若你主子……主子怪罪下来万事有我……我担着……” 訾槿轻笑了一下点了点头,继续地大口喝着酒:为何这酒如此的烈?烧得人眼泪止不住地流? “你还难过吗?呃……”少女傻傻地望着泪流满面的訾槿,眉头也轻轻地皱了起来。 訾槿不敢与少女对视,索性躺了下来,与残阳对饮。 “我也很……很难过,他从不愿多看我一眼……从不……”少女抱着酒壶痴痴地望着远处,双眸毫无焦距,“我知他娶我是迫不得已,若我能选……我宁愿……宁愿是个没家世却能得到他真心疼爱的女子。我虽不是处处比她强,但她也有不如我地方,为何他的眼中就只有她?” 訾槿又狠狠地喝了一口,对少女宽慰地一笑:若可以衡量,那就不叫爱了。 “若我不是我……若他不是他该有多好?若我们只是一对平凡夫妻多好?他如此高傲又怎会允许自己喜欢上……被迫娶的女子呢?他如今还需我父的支持,若有一天……一天……那时他会怎样对我呢?……你看看我……看看我,是我不美吗?我比不上那女子吗?……可是我对他是真心的……真心的,不是因为他的身份,不是因为他的尊贵,因为他就是他啊……” 少女狠狠地灌了一口催人心肠的烈酒,盈盈俏笑:“我十岁那年便见过他,后来每年我总是想着各种理由进宫……远远地偷偷地见他……当我知道我的未来夫婿就是他时,我以为……我以为自己便是这天下最幸福的人……可如今……如今我只是想让他多看我一眼……一眼便好了……我累了……真的累了,活着真累……活着……活着真累……” 訾槿坐起了身,轻轻地擦拭着少女那苦涩的眼泪,眼中闪过疼痛和怜惜:皇宫之中能容下真情吗?若爱得如此心痛那便去争取吧。 眼前,泪流满面的少女,容颜憔悴,明媚的双眼中布满伤痛 与绝望。 人生若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君赤,不是你变了,你只是想活着。得到宠爱的人才能好好地活着,是吗? “呵……呵,如今那人又有了他的骨肉,我……我该如何呢?如何呢?”少女狠狠地灌着那让人心碎的烈酒,年轻的眸中闪烁着哀绝,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指着四周,“这里好冷……好冷……冷得让人不能喘息……冷得让人快窒息了……你知道吗?” 少女缓缓地坐到訾槿身边,清澈的眼眸,焦急地询问着答案。 訾槿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拿起酒壶碰了碰少女的酒壶,微微地点了点头:很冷很冷…… 少女突然傻笑了一下,歪着头看着訾槿:“他看不到我的好……他看不到我的好……是他不好……我们……不醉不休。” 訾槿拿起酒壶灌了一大口:是,他看不到我对他的好,是他不好,我们不醉不休。 夜幕降临,君凛脸色不善地走进朝阳宫,贴身太监小五迅速地迎了上来。 “殿下大喜啊!”小五喜滋滋地说道。 “何喜之有?”君凛并未放慢脚步,不经意地问道。 “今日落美人在御花园中碰见了太子妃与韵染侧妃,不知发生了何事,落美人晕了过去。奴才们不敢怠慢就请了御医,御医说娘娘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君凛一惊,猛地停住了脚步,狠狠地瞪了小五一眼,转身便直奔“流落阁”。 小五不明所以,惟有紧紧跟了上来,他欲言又止良久方才说道:“侧妃娘娘从听闻此事以后便在西芫花圃喝酒……” “此事父皇可知道?”君凛突然停住了脚步,抬眸沉声问道,脸上是阴冷一片。 “落美人说,等殿下回来后亲自告诉殿下,所以小的还未让御医禀报。” 君凛听罢疾步朝“流落阁”走去,袍袖之下双手已握成了拳。 “殿下,侧妃娘娘已在西芫花圃喝了两个时辰,期间小的去劝了一次,不想却看见……”小五抬起头偷偷地看了君凛一眼。 “接着说!”君凛语气之中饱含惊天的怒气,此时已然入了“流落阁”。 “小的看见娘娘同訾家公子勾肩搭背,喝得烂醉……”小五话未说完。 君凛骤然一惊,想也未想便已返回,直接朝西芫花圃方向疾步走去。 小五小跑着,方才跟上了君凛的脚步:“不知为何二人喝着就相对流泪,神色悲伤异常,不知是否有何隐情……” 走进西芫花圃,君凛一眼便看到韵染与訾槿二人醉眼蒙胧地望着天上的明月。 韵染似是感到有人,摇摇晃晃地起了身,见到来人是君凛,清秀的眸中闪过惊喜,她步履蹒跚地快步上前:“臣妾……太子安……” 訾槿不经意地抬起头来,醉眼蒙胧一片,仿若无事一般又看向高挂的明月。 “将侧妃送回宫中,你们都退下。”君凛扫了一眼二人说道,声音无半点起伏,让人摸不透他心中的想法。 韵染满是欣喜地上前两步,听到君凛的话后又退了两步,终是不甘地说了句:“臣……妾告退……” 訾槿转身傻笑,对韵染的背影挥了挥手,又看看早已漆黑一片的的天空,方才摇摇晃晃起了身。 未走两步却被人挡了去路,訾槿摇晃着退了两步,那人慌张地伸出手,轻扶着訾槿。 訾槿微微抬眸,月光下君赤那张精致的脸庞如此清晰,眼神满是动容与心疼。那担心的模样如此清澈,如此地不遮掩。 訾槿缓缓地伸手,轻轻地触摸着君赤精致的脸庞,眼中闪过水光,眸中满满的疼痛与伤悲:君赤,为何你忍心将我欺骗至此? 君凛恐慌地将訾槿拥到怀中,手微微地颤抖着,温柔地擦拭着訾槿的泪水:“为何如此难过?谁惹了你?”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和心疼。 訾槿醉眼蒙胧地分明看到,君赤如水般温情的眸子里,透露出的浓浓的关心。訾槿突然伤心异常:这时……这时也是在骗我吗? “莫哭,莫哭,谁惹了你,是那侧妃同你乱说了吗?你莫要相信她们,我答应过你不会让她们诞下子嗣,便会做到。”訾槿无助的模样让君凛彻底慌了神,“你若是怪我常去‘流落阁’,我以后不去便是,莫哭了,你莫要再哭了。” 訾槿抬起头凝视着眼前的人那清澈诚恳的眼眸:莫要相信她们……莫要相信她们…… 訾槿安心地窝在眼前的人,沉沉地睡去…… 君凛小心用披风紧紧地将訾槿包裹在怀中,抚摸着她的长发,满眸的柔情与心疼。他凝视着訾槿的睡颜,坐在原处良久良久…… 訾槿头疼欲裂地醒来,看到太平轩内熟悉的幔帐和檀木床。她转过脸来,入眼的是君赤关切的神情。 訾槿无声地叹了口气,闭了闭眸子,然后睁开,对君赤歪头一笑。 “怎一个人跑去朝阳宫中喝酒?”君赤如水般柔和的眸中,满满的担忧之色。 “这几日着实急坏了三殿下。”喜宝神情憔悴站在一旁,哀怨地补充道。 訾槿微微一愣:朝阳宫喝酒?怪不得那地方如此陌生,原是不知不觉跑去了朝阳宫。 “已睡了三日了,还不快起身吗?”鱼落沉着脸端着药碗,佯装恼怒地瞪着訾槿说道。 訾槿又是一愣:明是睡了一大觉,怎么就过了三日? “御医说你体质特殊不胜酒力,多睡一会也属正常。”君赤对訾槿安慰地笑笑,从床边起了身让鱼落坐下。 鱼落轻轻地吹着手中的汤,杏仁般的眸中满是怒气和无奈:“喝点醒酒汤吧,以后莫要再胡闹了。若是真想喝酒在太平轩内喝便是,何必跑到朝阳宫喝。那晚众人寻不到你,三殿下都急红了眼,就连西乐公主那样满不在乎的性格都真真地着了急,你就不能让人省点心?” 訾槿一边听着一点老实地点着头,大口大口喝着醒酒汤,苦得呲牙咧嘴,却不再朝君赤露出求救的表情。 君赤嘴角沁着淡淡的笑容,满意地看着訾槿乖巧地喝汤。 鱼落见訾槿认错态度良好,脸色也渐渐地好转了,动作温柔了不少。 君赤目不转睛地盯着訾槿将汤喝完,抬手想像平日那般揉揉訾槿的头发,不想訾槿却反射性地挪开了。 君赤微愣了一下才说道:“今日老太傅进宫要考考众人,这会怕是该到了。你若是感到不舒服便再躺会吧,我去去就回。” 訾槿不敢抬眸,随便地对君赤挥了挥手。 君赤瞳孔暗了暗又暗,嘴角的笑容有点僵硬,看了訾槿一眼方才离去。 鱼落收拾了手中的空碗与君赤一同走了出去。 訾槿轻舒了一口气想起身,却有点晕眩,喜宝连忙上前搀扶。 “说也奇怪,主子在朝阳宫醉酒,按道理太子殿下定不会饶过主子,没想到倒是派人将主子平安地送了回来。”喜宝自顾自地说道。 訾槿竖起耳朵听着,侧脸看向喜宝:是吗? “定是朝阳宫当时就出了事,所以 第 20 部分 太子殿下才未来得及找主子的麻烦……” 訾槿脑海中突然出现那日一同喝酒的少女,想到自己此时的男儿身,她猛地紧紧地抓住喜宝胳膊:出了何事? 喜宝故作神秘地附在訾槿耳边,小声道:“主子还不知道吧,朝阳宫这几日出了大事。太子的侍妾落美人有了身孕,皇上得知后赐了好些个东西给那美人,说若是诞下麟儿无论男女,封那美人为侧妃。谁知那落美人自恃怀有龙子便不安分了,公开挑衅韵染侧妃。后来两人发生了争执,那韵染侧妃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就推了落美人一把,好好的一个龙子就那么没了。” 訾槿紧张地看了喜宝一眼:后来呢?后来呢? 喜宝幸灾乐祸地瞟了訾槿一眼,故作哀叹地说道:“哎,皇上知道此事后发下了雷霆之怒,要将韵染侧妃打入冷宫。后来户部尚书在大殿上,老泪纵横地恳求皇上收回成命,皇上怜惜户部尚书乃开朝重臣只出一女才不与追究……可谁知那侧妃韵染一夜之间就疯了,太子殿下却将此事迁怒于落美人,说是她未保护好腹中的孩儿,于是胜怒之下将落美人打入了冷宫。” 訾槿脸色苍白得厉害,嘴唇微微颤抖。她紧紧地攥住了手,指甲深深地嵌入了肉中毫不自知:那日还是好好的,如花似玉的年纪,娇憨清澈的笑容,明媚忧伤的眸子,憔悴绝望的脸庞,善良而又悲情的话语,一夜之间怎就变了呢?怎就变了呢?怎就……变没了呢? 迎春花下,那个清秀的盛装少女转身,娇憨地傻笑了一下:他看不到我的好……是他不好……我们不醉不休。 他看不到我的好……是他不好……是他不好…… 喜宝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凑近訾槿神秘地说道:“主子,听说那日韵染侧妃与落美人发生争执的时候,太子妃也在场,可不知为何,后来却无人说起此事……主子!……主子!……你去哪?……你还未更衣……主子!还未穿鞋……” 訾槿眼眶微红,拼了命一般朝记忆中的方向跑去。 醉熏熏可爱的少女手提酒壶,打着酒嗝趾高气昂地站在那里:大胆奴才!为何你看着比我还要难过……难过? 少女脸色绯红乖巧地将头凑过来小声道:好……好酒吧?你放心地喝吧,若是你主子怪罪下来万事有我……我担着…… 少女泪流满面:若我不是我……若他不是他……该有多好? 訾槿面目狰狞疯一般地撕咬着朝阳宫门卫, 挡住去路的两名侍卫大惊下,居然让訾槿闯了进去。訾槿大口大口喘着气,朝记忆中的方向跑去。 花圃中记忆中的角落,一名素装少女惊喜地转身望着跑来的訾槿:“殿下……您回来了。” 少女痴傻地笑着,眼中早不复当初的清明。 訾槿瞪大了双眼,慢慢地走了过去,唯恐惊动眼前的人。 少女上前两步拉住了訾槿的手,脸上露出欢快的笑容,娇憨地说道:“韵染就知道,您定会来此寻韵染。” 訾槿眼眶微酸,她缓缓地抬起手,想触摸一下眼前的人是否真实,似乎又很害怕知道,猛地将手缩了回去。 少女见訾槿将手缩了回去,突然间红了眼眶:“殿下!殿下!不是韵染,不是韵染,韵染不会的……那是殿下的孩子,韵染怎会对他……殿下!殿下!” 少女紧紧地抓住了訾槿的手,面容早已癫狂,指甲刺入了訾槿血肉之中。 “将侧妃带下去!”不知何时,君凛出现在訾槿的身后。 少女的手抓得更紧:“殿下!殿下!不是韵染!不是韵染!不是韵染……啊!……”少女被众人掰开了手,绝望地踢打着尖叫着。 訾槿望着韵染被拖走的方向,微微地张了张嘴,眼泪一滴滴地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君凛神色慌张地上前了两步,訾槿转过脸来,怨恨地瞪了君凛一眼。 君凛愣在原地,不屑地冷哼道:“连衣服都不穿就跑了过来!一个疯女人也值得你为她如此!” 訾槿通红的眸子望着满面不屑的君凛:为何?这样一个可人善良的女子,一夜间为何成这样?为何?为何要如此地待她?为何……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是你将她逼到如此的田地!是你让她生不如死地生活在这儿!是你……她的一切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你! 訾槿抓住胸喘着气,眸中一片悲凉与绝望,她转过身逃一般地离开这冰冷的花圃。 君凛凤眸中满满的心疼与担忧,他上前追了两步,又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訾槿离去的背影,他无力地垂下了手。 訾槿怔怔地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路从朝阳宫跑出来,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周围不再有人。 这里好冷……好冷……冷得让人不能喘息……冷得让人快窒息了……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如鸟一样困养,困不住她年华。如繁华正盛开,挡不住她灿烂。 笑话!笑话!成了天大的笑话!成了天大的笑话……天大笑话…… 是谁,困住了她的年华?是谁,挡住了她的希望?是谁,一步步地将她逼到如此田地? 是谁?是谁?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为何不回太平轩?”西乐站在訾槿的对面,低下头温声询问着,眸中满满的担忧。 訾槿敛下眼眸,将头埋入双膝之间,不愿与其对视。 西乐蹲下身了,坐到了訾槿的身边:“是不愿回,还是不敢回?” 訾槿将头埋得更低,紧紧地闭上眼眸,瑟瑟地发抖。 西乐抬手搂住了訾槿,将头靠在她的颈窝:“小哑巴,随我回辰国吧,这里没有一个人真心待你的。你看看太平轩内里你信任的那些人,真的值得你信任吗?你最难过的时候都不敢回去,你不是在怕吗?你不是在怕他们吗?” 訾槿朝西乐怀中缩了又缩,颤抖得更加厉害,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你还在等訾吟风吗?你对他还抱有希望吗?……你记不记得当初是谁将你送进来?是谁弃你而去,将你一人留在这里?是谁让你过了四年有口不能言的日子?……你不记得了吗?你……不记得了吗?”西乐的声音不若平日那般尖锐,即便如此也句句刺入了訾槿的心底。 訾槿缓缓地抬起头来,泪眼中映出西乐那张绝色倾城的面容。 西乐静静地起身,身上的白色纱袍,随风飞扬着,阳光映在她的脸上竟然能美得如此惊心动魄。她露出最明媚的浅笑,朝訾槿伸出手。 訾槿微微地抬眸,注视着西乐的笑脸,黑暗一片的心,居然期盼着点点的光亮。仿佛过了许久,仿佛刹那间,訾槿缓缓地伸出手去,将自己的手放入了西乐的手掌中。 西乐紧紧地攥住訾槿的手,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明媚。她笑着拉着訾槿的手,二人无声地行走在这宫墙下。偶有微风吹过,吹乱了西乐一丝不苟的发髻,此时的西乐看上去竟比枝头上最艳丽的迎春花还要娇媚。 “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了,从此父亲不愿见我,哥哥一手将我带大,我自小与哥哥亲厚,哥哥也将我视作唯一……后来哥哥病了,纵然请遍了天下名医皆是束手无策。我伤心绝望过,可每每看到哥哥的笑脸,我又觉 得自己是那样的幸福,无论怎能哥哥还是一直陪伴着我。但是哥哥就那样突然不见了,我很害怕很害怕,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你知道当时我有多恐慌吗?”西乐转过脸来,望着訾槿,眸中满是询问。 訾槿垂下眼眸,缓缓地低下头去,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永远都是那么盛气凌人的公主。 “你知道这里吗?”不知何事,两人已走到了一座偏僻的宫殿。 訾槿抬起头来,打量着四周,似是有点朦胧的熟悉感,当看到不远处的凉亭时,猛地震了一下,脑中浮现一个模糊的影像,少年白发白衣,宛若误入凡尘的嫡仙。 西乐似是在看訾槿,又似是看着远处:“这是当年他们囚禁我哥哥的宫殿。他们以哥哥为筹码,胁迫我辰国发兵,我以己身做质换回了哥哥……哥哥天真懵懂,何其无辜?他们怎能……此时你还相信訾吟风吗?天下人称他一代英豪,手握月国大半天下,却用出如此卑劣的手段。你还愿意相信他吗?” 西乐侧脸看向訾槿,眸子复杂一片。 訾槿敛下眼眸,思绪千万,信他吗?信他吗?要信他吗? 槿儿: 边陲风光无限,凯归以后,定带你领略边陲风景,一切安好,勿念。 槿儿: 听闻你对药理和医术很感兴趣,重逢之日,定带槿儿去胭脂谷寻那隐世神医,让槿儿技艺更加精湛。 槿儿: 听闻你得一五色琉璃扳指,很是喜欢。待到凯归后,定带訾槿去绥棱镇,那里百姓做此琉璃物件可谓神工之手。 槿儿: 江南处处风景,听闻你爱食内膳房的点心。天下点心始处江南,待到凯归后,定带槿儿吃遍所有江南点心。 訾槿抬起头去迎上了西乐的视线,目光坚定而不惧,只是隐藏在眼底的是孤注一掷的绝望:我愿将最后的赌注压在他身上。我信他,莫名的信他。 前尘往昔一场梦(五) 锁情宫内,宣隆帝手指微微地颤抖着,他一点点地抚摸着画中的女子淡笑的脸庞,眸中满满的忧伤与自责。 “凛儿的孩子没了,是我没将他保护好。你……会怪我吗?” 耀辰年间延载十年女帝一十三岁 延载女帝嘴角含笑,亲自将一桌丰盛的饭菜布置妥当后,眉头轻轻上挑,对着空气欢快地喊道:“君小三!快快显身!” 话未落音,只见君赢早已站到女帝的身后。君赢似乎是感染了女帝的喜悦,眸中带着略略的笑意,满满的纵容。 女帝上前拉住了君赢的手,娇憨地将其拉到自己的身边坐下道:“君小三,这些都是朕亲自为你准备的,你可要多吃点。” 君赢怔怔地看着被女帝拉住的手,棕色的眸子闪动一丝异样:“谢陛下。” 女帝笑吟吟地歪着头,夹起一块鸡肉,小心地放于君赢的碗中:“明日素儿姐姐便要跟你去了,朕心里万分不舍……不过朕相信你定不会待薄了素儿,今日这顿饭菜算是朕提前谢谢你。”女帝说完举起杯酒。 君赢目光闪烁,慌忙敛下眼眸,拿起女帝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女帝眼眉轻挑,嘴角扬起了诡异的笑容,又端起了酒盏:“这些年来,多亏君小三,朕才能活到今日。这杯酒,朕赐给你。” 君赢望着女帝清澈的目光,娇憨的笑容,接过酒盏毫不犹豫地喝下。 女帝望着君赢但笑不语,眼角滑过一丝诡异。 君赢被女帝炯炯的目光,盯着坐立难安,耳根已是绯红一片,心中烦躁不已,身体更是燥热无比却又浑身无力。 女帝见君赢呼吸急促,脸色红润一片,终是“噗哧”笑出了声音:“哈哈……药书诚不欺朕……哈……” “陛下你……”君赢猛地起身,却浑身无力地跌了回去,惊异万分地望着女帝。 “君小三!你想糊弄朕岂是那么容易,你以为朕真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吗?你想将素儿带出宫后寄养于别处。”女帝笑容一转,凌厉瞪着君赢说道。 “陛下……你……怎会?”君赢呼吸急促,努力地敛住心神,眼中只有女帝一张一合娇嫩的红唇。 “你随朕这些年来,何时敢对朕撒过谎?你说话时不敢直视朕的眼睛,朕便看出了不对,派人调查,才知道你早联系好了人家!君小三,亏朕如此相信你!你居然……” “陛下!若是别的事,君赢万死不辞!但此事有关素儿姑娘终身,臣不能误了素儿姑娘的终身。”君赢呼吸越来越急促,脑中混乱一片。 “你大可放心!朕早就知道素儿姐姐有心于你,若不然,朕岂会如此坚持?”女帝微微一笑,颇为自得地说道。 “陛下……”君赢双目赤红,已是语不成句。 “来人!快去将素儿叫来!”女帝侧身对君赢柔柔一 笑,“你莫要挣扎,朕不但让人下了□,还加了驱功散。若是□不解,你这身傲人的武功也就废了。你该知道,朕要个废人没多大用处。” 女帝声音阴冷,笑意未达眼底,话毕转身离去。 君赢将一支箸狠狠地刺入腿中,伸手死死地拉住了女帝衣角:“陛下!……臣求你……不要……” 女帝转过身来,淡淡地瞟了一眼君赢身上的伤口,调皮地眨了眨眼,微微一笑:“朕已喂了姐姐合和汤,若是姐姐有了身孕,朕定会将他当成亲生般宠爱。”话毕后,狠狠地将衣角扯破,毫不留恋地走了出去。 君赢死死地抓住手中那明黄色的衣角,望着女帝远去的背影,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悲苦…… 真相若何催别离(四) 初春的天气,御书房外的梧桐树上,开满了紫色的梧桐花。 宣隆帝站在御书房内,凝视着对面那比梧桐花还要骄傲的女子。 西乐公主黑如漆夜的双瞳,顾盼流芬,一身明黄色的长公主正装,绣着九只展翅欲飞的凤凰。从衣着的品级可看出,西乐大长公主在辰国的地位以及受宠的程度。 西乐侧脸优雅一笑,少了往日的妖娆,多了一份肃杀的端庄:“皇上考虑得如何?” 宣隆帝眉宇轻挑:“朕如何信你?” 西乐听出宣隆帝已是动心,笑意不禁加深:“想必皇上此时定是已知晓,訾吟风对此子珍视更甚整个訾氏一族,若是皇上放过了此次好机会,以后若是想更好地报复訾吟风必是难如登天。” 宣隆帝眉宇紧锁,棕色的眸仁闪过一丝杀意:“你怎知道朕就会答应你,訾吟风纵是万般的不是,也是朕的大将军,朕为何同你合作。” “别人许是不知,但皇上对訾吟风有多恨,我司寇家又怎会不知呢?西乐对訾吟风的恨不比皇上少,若不是他,西乐的长兄岂会凄惨至此?如今偌大的辰国只有二哥一人支撑,长兄却……故而西乐也让他尝尝痛失至爱的滋味,更何况我是真心钟情于訾家小公子,若是他能见到最尊敬人的居然如此不堪的话,也会死心同我一起回那辰国去了。”西乐言语之间,流露 第 21 部分 出浓浓的悲伤和期望。 宣隆帝眉尖轻挑,脑中闪过那几张短筏,嘴角扬起了嘲讽的笑容:“好!朕同你合作。” 西乐如桃花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露出感激的笑容:“谢皇上成全,訾吟风已被你秘密诏回。西乐希望此事越快越好,西乐收到辰国家书,长兄已病了很久,固而西乐希望能早日回去。” 宣隆帝俊美的面容上露出淡淡的惆怅,良久后抬眸问道:“司寇郇翔……朕也有好些年没见过你的兄长了,他……怎么样了?那时朕也被逼无奈才将安乐王请来作客,后来又委屈了公主……想必司寇郇翔心里定会怪朕吧。” “皇上不必感到愧疚,此事早已过去。西乐是自愿换回二哥的,与皇上无关。若是皇上真想补偿,西乐只求皇上让西乐顺利地带走訾家三公子。” 宣隆帝转过身去,眼中闪过仇恨地狠厉:“两日时间,做好一切。” 西乐嘴角扬起胜利的笑容,仪态万千地施了标准的宫礼道:“谢皇上大恩。”垂下的眼眸里满是冷酷的肃杀。 天上的圆月将黑色的夜照得犹如白昼,訾槿悠闲地躺于太平轩外的树下,望着遥远的星空,嘴角露出甜甜的笑容。突然一个白影从天而降,衣袂翩然,无风自舞,浑身泛着浅淡的华光,犹如下凡人间的九天仙人,他缓缓地向訾槿走来。 訾槿不自主地瞪大双眸,心跳如擂鼓一般扑通扑通地敲打着胸膛。每日那人都会站在那里,仿佛在等人一般,远远地站着,却从不曾主动走近自己,为何今日却朝自己走了过来? 近了……待訾槿看清那人身着白衣,如雪的白发在月光下随风飘扬着,近了……脸却被树荫的阴影挡了去……浓重的阴影依然勾勒出他完美的脸庞…… 白发男子抬起眼眸,怔怔地望向訾槿,那眼眸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却又仿佛历尽沧桑。他缓缓地朝訾槿伸出手,满身的悲凉:“何时?何时你才会想起我?……”似是绝望的叹息,又似是无奈的指控。 訾槿呆呆地站起身来,居然一点也不怕,如中邪一般缓缓地走向白发男子。白发男子孤单地站在月下,仿佛等待了千万年一般。他凝视着訾槿的身影,眸中的绝望缓缓地褪去,眼底荡漾着淡淡的喜悦。 訾槿局促地站在白发男子的跟前,仿如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不敢抬眸看他,白发男子缓缓地伸出手张开双臂。 訾槿呆呆地凝视着那双如玉脂般白皙修长的手,猛 地扑到了白发男子的怀中:“哥哥……” 白发男子浑身一震,猛地收紧了双臂:“槿儿……槿儿……槿儿……我的槿儿……我的槿儿……你为何不愿来寻我?为何不愿来寻我?” “你在哪?哥哥……”訾槿抬起头来,对上了一双如墨玉一般温润的眸子。 月光下,他透明的肤色与如雪般的长发相互辉映,墨玉般温润的眸子荡漾着层层光彩,嘴角似是露出安抚的浅笑,浑身散发出不可忽视的尊贵而又带着浅浅的平和,白色的轻纱长袍随意搭在身上,随微风飞扬,恍若九天仙人。 是那个白发少年!不是……那少年未及双十,眼前的人要比他大上许多。那少年的眼眸是不谙世事的清澈,眼前的人眼底却布满绝望的伤痛。那少年的声音温软稚嫩,眼前的人的嗓音仿佛玉石撞击的清冷。 “槿儿……为何不愿来辰国寻我?为何不愿来辰国寻我?”一声声的质问让男子眼底的伤痛加深,仿佛凝固多时的伤口,被人狠狠地扯开,鲜血淋淋。 訾槿垂下眼眸,不敢看向那男子,胸口疼得厉害,内疚和不安占据了所有的情绪:“我……我……” 就在訾槿不知该如何之时,突来的疼痛让訾槿被迫地睁开眼睛,满身的冷汗。她瞪大了双眸愣愣地看着西乐妖娆的脸庞。 多久了?那人夜夜入梦,看不清他的模样,他只是远远地站着,无害地站着,从来不说话。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了? 訾槿本不信鬼神邪说,可是自己本来是一介鬼魂,可以附身在人的身上,如今那个白发男子又是谁?这么久了为何夜夜入梦?奇怪的是自己居然都不怕,一点都不怕。 “发了何梦,叫你这半天都不醒!”西乐不悦地绷着脸又狠狠地拧了訾槿一把。 訾槿呲牙咧嘴,揉着被西乐掐过的地方,怨恨颇深地瞪着一身夜行衣的西乐:极品俊男啊!她还没问清楚家住那里,粮田几亩,可有娶妻啊!旷世美梦、旷世美梦啊!怎就叫这煞星给搅和了呢?真是越美丽的女人就越歹毒,张无忌他娘诚不欺我。 訾槿看看窗外,月光一片大好,时辰最多子时:大半夜的,不能让人睡个安生觉啊? 西乐起身走到书桌前,径自锹开了一个上了锁的柜子,取出了里面的包袱。 訾槿越看越眼熟,这包袱不是自己的吗?自己所有配制出的药与所有的家当都在里面!莫不是她要打劫! 訾槿扑上 去就想抢回来:强盗啊!来人啊!抢劫了! 西乐轻轻地侧身躲过了追击,抬手将訾槿擒住,道:“这包袱我先帮你保管,你先随我去看一出大戏!保证精彩绝伦。” 訾槿张大了嘴巴想喊人,嘴却被西乐捂住:“嘘!别喊!若是喊出声的话,可就白装了四年哑巴。” 訾槿无奈地翻了翻白眼:不喊不喊,你先放开啊。 西乐笑得异常妖娆,她附在訾槿的耳边轻轻吹着气:“我们要尽快离开了,争战早已结束,宣隆帝那老狐狸,早该遵照盟约送本宫回辰国。可现在他却对此事只字不提,难道他还想把本宫软禁终身不成?辰国派来二十四暗卫助本宫今夜脱身,本宫知你心有所恋不愿随我离开。但该你知道的本宫不想瞒你,随本宫去看看吧,是留是走到时你自己决定。” 未等訾槿做出反应,西乐挟上訾槿从窗口飞身而去。二人一路飞至禁宫内的一个房,西乐才解开了訾槿的穴道。 訾槿纳闷又好奇地紧跟着背着包袱的西乐:说是看戏为何来老皇帝的寝宫?老皇帝也是越来越胆肥了,寝宫内居然连个侍卫都没有。 “嗯……嗯嗯……唔……” 訾槿听到这声音两眼放出狼光:西乐啊西乐,不愧我最好的朋友,连我有此嗜好都知道。在古代没有a片可以观赏,你就带我看现场直播,知己啊! “唔……爱卿……如何?”里面传出宣隆帝粗重的声音。 “嗯……嗯……求万岁……” 訾槿听到这傻眼了,男人啊!没想到啊,没想到啊,在古代真能看到现场版的断袖。古人果比今人变态啊,耽美小说——你诚不欺我兮。 訾槿早忘记来此的目的,连忙在门窗隙间抠了个窟窿,一眨不眨地朝里面看去。 西乐轻轻地把门推了个缝,小声道:“从这里能看清楚。” 訾槿双眼放光,欣慰地看了西乐一眼想道:知我者,西乐也。 朦胧的灯光,看见宣隆帝那白皙的皮肤,烛光映在他身上汗珠上,一屋的旖旎。他压在另一个人身上,帝王攻啊! 他身下的人,蜜色的皮肤,颀长身材肌肉分明,身上还有细微的疤痕! 弱攻强受! 可惜最关键的地方被锦缎遮盖个严实,訾槿心中微微失望。 宣隆帝平日里见多了。 訾槿着重地打量着他身下的人,高 挺的鼻,薄而性感的双唇透着淡淡的红,本该有神的双眸在□的催动下,显得波光旎漫。此人英挺中带有儒雅。 訾槿越看越眼熟,突然一个光点划过,因惊讶过度摔进了门里。 “谁!大胆!”宣隆帝连忙拽起被褥,护住自己与那人。 訾槿怔怔地望着床上的两人,脑中闪过无数的字眼。 槿儿: 边陲风光无限,凯归以后,定带你领略边陲风景,一切安好,勿念。 槿儿: 听闻你对药理和医术很感兴趣,重逢之日,定带槿儿去胭脂谷寻那隐世神医,让槿儿技艺更加精湛。 槿儿: 听闻你得一五色琉璃扳指,很是喜欢。待到凯归后,定带訾槿去绥棱镇,那里百姓做此琉璃物件可谓神工之手。 槿儿: 江南处处风景,听闻你爱食内膳房的点心,天下点心始处江南,待到凯归后,定带槿儿吃遍所有江南点心。 訾槿痴傻地望着床上的人,一时思绪万千,眼睛酸涨,心如虫蛀。 四年来,无论刮风雨雪,鱼落都会按时地将訾吟风的短筏送到她的手上。 无论受了怎样的委曲,无论受了多少挫折,每每想起那些短筏,便会充满信心和希望。 短筏成了生命中唯一的期望,期望他凯归之日,对所有承诺一一兑现。 眼前的一幕,她该如何面对呢?为何如此难过?为何如此地伤心?为何连呼吸都如此的困难?为何心中还有被背叛的屈辱?她本就不是他的女儿,只是异世界的一抹幽魂,为何会对这人有那样多的情感?这四年她把他当成了什么?当成了什么? 宣隆帝瞪着黑暗中人影,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喜色,厉声道:“还不退下!” 在众人不察的角落,西乐嘴角略带讥笑。 訾槿被宣隆帝的怒吼声拉出思绪,她艰难地挪动着双脚,一步步地一步步地朝床边走去。缓缓地走近,那张魂牵梦绕的脸却是越来越清晰。 “訾槿?!”宣隆帝故作惊讶地道。 宣隆帝身下的人听到此话,身子猛地僵硬,颤抖地瞪大了眸,望着对面的人。 四年的分别让一个孩子长成了少年。她还和当年一样矮小黑瘦,只是那双从无波澜的双眸,此时却布满了伤痛。 “放肆!还不退下!”宣隆帝的喊 声将两人拉出思绪。 訾吟风挣扎将宣隆帝推开,喘着粗气拉扯自己的衣服,却怎样都拉不到一起,手都在颤抖。 “哈哈哈……”訾槿指眼前的人放声大笑。 “槿儿……我……”訾吟风衣衫不整慌乱地冲下床去,却是无力地狠狠地摔了下去。 “快走!若是惊动侍卫就麻烦了!”西乐从角落窜了出来,拉着訾槿就往外面跑。 訾槿没有挣扎,木木地被西乐拉着走。她一直回头望着慌乱穿衣的訾吟风,木木地望着。 终于知道为何皇帝的寝宫连个侍卫都未见到,一国之君和自家大将军干如此苟且之事,是难启齿。 “想走!当朕的寝宫是什么?!”宣隆帝追了出来,訾吟风跌跌撞撞,艰难地跟了出来。 訾槿敛下眼眸,从西乐身上拿回包袱,掏出几样东西揣入怀中,后又将包袱牢牢地捆在身上。 西乐看着訾槿木然决绝的面孔,知道訾槿一定会随自己走,心中已无半点紧张,演戏本来就是要演全套才好。 訾吟风喘着粗气追了上去,惊慌地望着訾槿道:“槿儿,你是……是要走吗?” 訾槿的眼睛闪过一丝茫然:走?天下之大该去哪里呢?要走吗?四年里唯一的信念也已背叛了自己,该让她如何自处呢?这里本不是她的归处,不走又能如何呢?但是走,又该去哪里呢?该去哪里呢? 西乐眼看訾槿的表情有所松动,急忙扯了訾槿一把:“小哑巴,他三日前早已回来,回来后就在老皇帝的寝宫一步未出!” 大批的大内侍卫围了上来,西乐拉起訾槿就是一个纵身,中途却被一个白影拦了下来,眨眼间将訾槿抢了过去。 西乐着急地想抢回訾槿,訾吟风气息不定身形不稳,毫不恋战地飞出了侍卫的包围圈。 “槿儿……我很想你。”訾吟风微喘着,将头放在訾槿的肩膀上,颤声道。 訾槿猛地推开身边的人,訾吟风后退了一步摔倒在地。 訾槿不知訾吟风虚弱至此,忙上前两步想去察看。訾吟风衣衫不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望向訾槿。訾槿定定地站在原处,眼底滑过一丝伤痛,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却有一种仿佛被全世界背弃一般,那不该是属于自己的感情,自己也不该对訾吟风有这样的感情。 訾槿不敢看訾吟风衣衫不整的模样,更不敢他现在的表情,她的心中似是有只 野兽在咆哮着,恨不得狠狠的撕碎眼前所有的一切,訾槿被这样的心思深深的震撼着,让她害怕的想要逃,逃的越远越好。 訾吟风双眸满是期望,将手伸向訾槿,见訾槿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爱卿,朕一直想不出,你何时有了个如此大的儿子,你现在是否要与朕说下。”宣隆帝将訾吟风扶起,纳入自己怀抱,轻声问道。 看着眼前衣衫不整相互拥抱的二人,訾槿怒极反笑,嘴角上扬,一脸的讽刺。 战场无情,后宫有情,夜夜当妃姘。脱了战袍换云裳,下了战场上龙床。好一个訾吟风! 訾槿缓缓地伸手在怀中摸索出一个纸袋,凝视了良久。她缓缓地打开纸袋,将所有的纸筏,全部甩了出去:霎时漫天雪花,飘落了一地。 宣隆帝眼底一片冰冷,伸手捞起其中的一张纸,看后微微一笑。他狠狠地捏住着訾吟风的手:“看不出爱卿这些年,倒是学会了在朕的身上用心计了,说!他到底是谁?” 訾吟风脸色灰白一片,他愣愣地望着满地的纸屑:“槿儿……不信我了吗?……不再信我了吗?” “小哑巴!事情解决了没,解决了就快点过来!”西乐站在包围圈内,静静地看着事情如设想般发展,可当她看到訾槿满是决绝的眼神之时,终是忍不住出声。 訾槿慢慢地看了訾吟风一眼,眼中已无喜悲,毫不留恋地转身朝西乐的方向走去:来时无牵挂,去时无尘埃。终是能离开这个虚伪无情的地方,没有谁再值得自己留下来了,没有谁值得自己牵挂了…… 訾吟风眼底一片悲绝,他拼命地想挣开宣隆帝的钳制,却被宣隆帝紧紧地捏住了命脉。 訾吟风望着訾槿的背影,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却听到宣隆帝阴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爱卿若是不想他死,最好莫再挣扎。朕今日要亲眼看着爱卿被最爱最亲的人遗弃,让爱卿看着他一步步地走远,却只能无力地望着他的背影。朕要朕曾经受的伤痛加倍地还给爱卿。”话毕,宣隆帝趁訾槿不察之时将一颗黑色的药丸塞入了訾吟风口中,低声道,“听闻爱卿的爱子精通药理,若他一会忆起爱卿的异样,定会察看。朕今日便让他对爱卿绝望!” 第 22 部分 訾吟风望着眼前,早已被仇恨蒙蔽了的宣隆帝:君赢……君赢,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訾槿毫无阻拦地走到了西乐身边,侧目望着周围的人。 西乐明显松了口气后对宣隆帝高声说道:“今日本宫便把他带回我辰国,以后决不会让他踏进月国半步,还望皇上成全。” “公主本就是自由之身,随时可以离开,但你身边的乃我朝英远王之爱子,你怎能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宣隆帝淡淡地说道,语气之中却无半点阻止之意。 “陛下有所不知,訾槿与本宫早有肌肤之亲,本宫怎能再与他分离?”西乐似是幽怨地看了訾槿一眼说道。 訾槿狠狠地瞪了西乐一眼: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西乐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骗他们的啦。 “爱卿,看见了?你心心念念的好儿子,要与他的小情人双宿双飞,要弃你不顾了。”宣隆帝温柔地附在訾吟风耳边,低喃道。 訾吟风虚弱地喘着粗气,深深地看了一眼宣隆帝,嘴角却挂起了淡淡的笑容:槿儿,与西乐并无瓜葛。 宣隆帝看到訾吟风笃定的笑容,心中顿时厌恶万分:“爱卿可知,他一去便再不会回来。” 訾吟风脸色一青,急急地望向訾槿的方向,欲言又止,眸中流露出深深的哀恸。 “父皇!訾槿年幼无知冲撞了父皇,望父皇宽恕。”不知何时,君赤已来到宣隆帝的身旁,鱼落紧跟在他的身后。 宣隆帝淡淡地抬起手,让他们起了身。 “小哑巴,咱们快走吧。”情况有点失控,不该出现的人却在此时出现,西乐终是怕事情有变。 訾槿看向君赤,木着脸摇了摇头。 西乐眸光一凌,脸色阴沉了下来,一把抓住了訾槿的手,冷声道:“小哑巴,你闹那么大的动静,该不是又不和本宫走了吧?你可要想清楚,若是留下的话,依月国皇上的行事手段,定会叫你生不如死的。” “放肆!父皇岂容你这异国人诋毁!”男子眉若远山,一双丹凤眼溢满了怒火,丹唇列素齿,想是来时匆忙,仅以一根丝带将长发极随意的系在脑后。他焦急的走到宣隆帝的身边,目光不经意投向西乐的方向,露出一抹极为冷厉的笑——太子君凛。 宣隆帝当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仍面不改色地抱着訾吟风,訾槿恨恨撇开脸,心底那莫名其妙种种情绪再次涌出。心 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似是被背叛的耻辱感。他们两人的事,怕已早已人尽皆知,独独地瞒住了自己。 却不知君赤与君凛对訾槿的出走紧张万分,早已无暇关注宣隆帝的万分不妥。 “槿儿莫要走!我定会实现对你的承诺……此生我不会再骗你,相信我……槿儿。”依在宣隆帝怀中的訾吟风,所说之话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主子,将军这些年对你的用心,到了此时你还不明白吗?你莫要信了他人的一面之词!”鱼落盈盈的美目,早已一片泪光。 “訾槿,你父如此为你,你怎忍心放下他,就那么一走了之?若是你走了,我父皇定不会饶他。”袍袖下君赤的手紧了又紧,脸色铁青。 “死哑巴!你以为你走得掉吗?”君凛阴沉的冷笑让人心底发寒。 訾槿面色冷峻,双眼无悲无喜地直视訾吟风苍白的脸庞,良久后,缓缓地开口道:“我到底是谁?”声音稚嫩而沙哑。 众人皆目瞪口呆地望向訾槿,唯独西乐脸色冰冷一片。 “槿儿,你会说话?”訾吟风声音哽咽。 訾槿不再多说,只是用询问的眼光望着訾吟风,御林军的火把将宣隆帝的寝宫照得有如白昼。 訾吟风终是张了张嘴,最后却是无力地合了上,面色又白上了三分。 西乐暗中拽了拽訾槿的衣襟,示意快点撤退,眸中已有焦急之色。 “主子,你……你莫要如此地对待将军。”鱼落双眸含泪,眉宇紧锁。 訾槿抬起头望着鱼落,缓缓道:“鱼落,这些年我对你如何?” 鱼落抬眸与訾槿对视:“主子对鱼落情同手足。” 訾槿望着鱼落无愧的美目,良久,沉吟道:“你可曾真心对待过我呢?你是訾吟风的心腹,你忠于他,你没错,但你与二皇子又是什么关系呢?你屡次对我说二皇子的种种好,又是在图谋何事?三皇子对你倾心一片,但你却又与二皇子关系暧昧,你到底有几颗心呢?这些年,你真真地拿我当主子了吗?”一句一句的疑问,毫无情绪的陈述。 “鱼落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主子……” 訾槿低声道:“鱼落……晚了……事已至此,说什么也已晚了。” “槿!休要再胡说,若你现在回来,父皇定会留你性命的。”君赤曾纯真一片的眸子,此时满满的心焦。 訾槿淡淡地笑了笑 ,温柔地说道:“三殿下,你有何资格对我说教?当年你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无论是丞相的势力,还是上将军的势力都与你无关。但你有颗七窍玲珑的心,在御花园家宴那日,你便看出訾吟风对我的不同,孤注一掷地把筹码押到我的身上。你确实有演戏的天分,如果不是那天我不小心偷听到你与琳妃的谈话,至今都不知,当年那个纯真的娃娃为委屈与害怕所流出的晶莹的纯白的泪水,只是为了博得权利与出位的污水。我把你当亲弟弟一样地对待,你却从始至终都将我与你的感情利用得彻底。你确实得到了訾吟风的支持,得到如今的地位,但你又满足了吗?你知我即将出宫,于是用尽办法让我将鱼落许配于你。你知道依照我性格,就算我出了宫,也定不会让鱼落与你一同受苦。” “我……”君赤脸色煞白,想分辩却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槿儿……我知你对宫中生活深恶痛绝,等过了此事我便带你走,天涯海角,无论是哪里,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了。我什么都依你,什么都依你,我再不会离开你了,我再不会丢下你了……你还信我吗?……信我吗?……你信吗?”訾吟风脸色煞白,惊慌无比。 訾槿缓缓地看向訾吟风,轻声小心地问道:“訾吟风,我……我真的……真的是訾槿吗?” 訾吟风望着訾槿清澈的目光,微喘地笑道:“你便是我的槿儿。” 訾槿眼中闪过一丝沉痛:“你错了,訾槿她死了,四年前便已经死了!这些你知道吗?” 訾吟风眼中闪过慌乱:“不是……不是!你便是我的槿儿,我守着那具没有灵魂的身体十多年,在我要放弃时要绝望时,你却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但是你却……却没了记忆。我不怪你,真是不怪你,不记得也好……不记得也好……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 訾吟风的话,仿若响雷一般将訾槿惊呆于原地。 没有灵魂的身体?是说訾槿本体吗?自己跟着訾槿的时候,訾槿确是从来也没有露出过属于人类的表情。 訾槿灵魂出窍的时候,明明就是个天真的小孩子,怎会没了灵魂?但是自己一进入这具身体便能看懂和书写这个世界的文字,对周围总有熟悉的感觉,这又是为何呢? 訾吟风见訾槿露出万分不信的表情,急忙道:“槿儿,纳蓝南族是神之遗族,若是能得到隐世之魂便能生还,我一直让你佩带聚魂玉与木簪,是怕你魂飞魄散……” “纳蓝南族?……纳 蓝风音?……”訾槿突然想起那一声声悲恸万分的呼唤,自己是跟随那呼唤而来到这个世上的。 遥远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叫着风音的名字:风音……风音……风音……纳蓝风音……似是思念,似是悲恸,似是期待。那声音如玉石碰撞般清冷,是他!白发男子! 訾槿将脑中的声音甩掉,凌厉瞪着訾吟风:“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你对我如此示好,如此欺骗,又是所为何事?你们古人个个对人貌似纯洁良善,却不知那心中早已千转百回,你休想我再信你们任何人!” 君凛望着訾槿冷笑道:“倒是看不出,你原是什么都在心里,以前倒是本宫小看你了。” 众人此时并未察觉,宣隆帝望着訾槿的目光,早已呆滞一片。 訾槿脑中混乱万分,若如訾吟风所说,自己真是的属于这里吗? 她来自二十一世纪,名字叫纳蓝风音,她是怎么死的?为何会记不起来?自己已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飘荡多久了?为何前世的记忆如此的模糊?如此的不清晰?难道自己真的是訾槿本魂吗? 不对,不对,她只是这个世上的过客。她虽是占了訾槿的身体但却为了訾氏一族,委屈自己过着犹如地狱的宫中生活,此时却也已不亏欠訾槿。 西乐脸色有点苍白,她狠狠地拉住了訾槿的手道:“我们快走!” 訾槿缓缓地将头抬了起来,微微一笑:是该告别了。 “站住!你还差本宫一个交代,本宫岂能就那么简单地放过你?”君凛眼看訾槿同西乐毫无留恋的一同离去,声音更是冷了三分道。 訾槿将头转过来,瞟了君凛一眼:“以前的种种都是你我,在这深宫中的乐趣罢了,我走了你岂不更省心。”多年的恩怨索性就今日一起解决吧,此生再不愿见到你们任何人。 君凛凤目一挑微微道:“你可知这么多人你都不曾亏欠,却独独地欠了本宫。” 訾槿瞪大双眼反问道:“我欠了你什么?” “你偷走了本宫的心!你让本宫对你日夜念之。本宫为你不思寝食,你却没心没肺,你把自己的感情都用在那些对你别有用心的人身上,却不正视本宫的对待你的心。本宫大婚之前对你思念入髓,你却笑着与他人天涯江湖。你可知本宫的感受,只要你一个眼神,本宫就会被你拉出那冰冷的坟墓,可你却……你却伸出手将本宫推进坟墓,你可知本宫当时对你有多痛恨?你到底将本宫置于何地?” 訾槿彻底傻住!貌似猪头太子一直对她恨得咬牙切齿吧。 四年来,若訾槿稍微高兴点,猪头太子定会想尽办法让她痛苦,找借口揍她更是经常为之之事。但是如今一日日追着要杀你的人,突然转过身,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来句:我爱你! 訾槿能不傻吗?不光她傻了,所有的人都傻在原地。 西乐眯着双眼,嘴角勾起妖娆的笑容,笑意却未达眼底:“你们不是水火不容吗?” 訾槿并未看到西乐不妥的神情,大脑仍处于当机之中:“那个……那个……我我……我是男的啊!” 君凛凤眸之中闪过一丝羞涩:“你还想欺瞒本宫到何时?早在本宫落水那日就知你非男儿身。” 君凛话毕后,一直呆愣原地的君赤猛地一震,抬眸看向訾槿,眼神里闪过种种情绪。 西乐嘴角的笑容不禁加深,如水蛇一般缠在訾槿身上,哀怨地说道:“枉本宫对你一往情深,你却一直拿男子的身份欺骗于本宫,你叫本宫情何以堪啊……” 訾槿恼怒地回道:“这个时候还有心情玩闹!” 西乐讪讪地笑了笑,眼中的戏谑加深:“你女扮男装倒是让谁也看不出你是女的!本宫就说嘛,想本宫我魅力无边、美貌无比、贤良淑德,你怎么会对本宫本分也不动心啊。”西乐边说边朝訾槿耳边吹着气。 訾槿猛地捂住了耳朵,退后了两步,脸上闪过可疑的红润。 西乐得意地一笑:“你不是说猪头太子是个二百五兼傻缺吗?那日本宫都未看出你是个女子,他如何看出?” 当西乐笃定訾槿女子身份之时,不知为何却是高兴过甚。 訾槿翻了个白眼:“你倒是记得得清楚,还走不走!?” 西乐余光扫了一眼仍在发呆中的宣隆帝,眼底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光芒,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 二十四个黑衣人从围墙外飞了进来,御林军收到君凛攻击的手势立即迎了上去。 一时间,刀剑飞舞。 西乐紧紧地拉住訾槿在人群中躲闪着,众人却被御林军逼得离宫门越来越远。 西乐看着远处,低咒了一句,訾槿顺着西乐的目光看了一眼,惊在远处,乌哑哑的一片全是人。 “御林军的人几乎全都到了,看完戏就该走了……你拉紧本宫的手,躲在后面,只要本宫在一时,谁也别想伤了 你!”西乐眸中满是杀机,她左手紧紧地拉住訾槿,右手抽出了腰间的软剑,心中暗恨:宣隆帝的不守信,又怪自己给訾吟风说出真相的机会。 却不知远处御林军全是君凛听闻此事后调派来的。 訾槿动容地看着西乐奋力厮杀的身形,温热的鲜血溅了满身满脸。訾槿恐慌地缩在西乐的身后,她紧紧地拉住西乐的手。 西乐百忙之中回眸一笑:“怕吗?”这一笑少了平日的妖娆,少了平日的嚣张跋扈,只是一个最平常的微笑,却让訾槿安心无比。 訾槿鼓足勇气捏了捏西乐的手,轻声道:“不怕,你不会丢下我的。” 西乐回过头怔怔地看着訾槿,眸中闪过喜悦、迷茫、恐慌和一丝恨意:“你想起什……” 就在两人对话之时,突然一人快如闪电一般朝訾槿砍来,訾槿慌忙用手抵挡。西乐惊呼一声,想也未想用身子紧紧将她护在怀中,软剑飞过将人斩杀。 宣隆帝一把甩出訾吟风,双目猩红地看向砍向訾槿的刀子,厉声吼道:“不得伤了她们!朕要活的!朕要活的!” 訾吟风紧紧地盯着众人中那矮小的身影,心中矛盾万分。虽是怕人伤了訾槿,但此时没有任何事比訾槿要离他而去更让他恐惧。 君凛双手握成了拳头,不知是愤怒还是为何,浑身颤抖得厉害。 君赤欲上前,却被鱼落拉住,对其摇了摇头。 訾槿惊到了极处,看着西乐苍白的脸,竟然呆在原地:“你……你为何……” “随我回辰国吧。”西乐虚弱地一笑,摇摇欲坠地将訾槿护在身下。 “你为何……” “哪有人像你这般傻,用手挡刀子?你说你要是不跟着本宫,该怎么办呢?随我回辰国吧。”西乐似是无奈地幽幽叹息一声。 “何时?何时你才会想起我?……”似是绝望的叹息,又似是无奈的指控。 “槿儿……你为何不愿来寻我?……为何不愿来辰国寻我?”嗓音似玉石撞击般清冷。 风音……风音……风音……纳蓝风音……似是思念,似是悲恸,似是期待,那 第 23 部分 声音如玉石碰撞般清冷。 訾槿脑中一片混乱,她怔怔地凝视着西乐的侧脸,脸上闪过一丝迷茫。西乐见訾槿依然如此地摇摆不定,凄然地一笑,提起手中的软剑,欲转身。 訾槿见到那似曾相识的笑容,心中猛地一痛,想也未想伸手拉住了西乐的衣襟,抬眼便看到西乐左肩处一个寸长的皮肉翻飞伤口:“你若死在此处,可没有人陪我去辰国了。” 西乐绝色妖娆的脸煞白煞白,嘴角却荡漾着层层的喜悦:“抓好,本宫带你冲出去。” 訾槿摇了摇头,蹲下身去,解下包袱拿出药,给西乐上好药,又撕了身上的衣摆包扎好。西乐脸上露出恍惚的微笑。 訾槿将一个小瓷瓶塞到西乐手中,让其服下其中的一粒,安抚地对西乐笑了笑:“等我,我去去便回。” 御林军见西乐一人坐在中间,并无抵抗之意,宣隆帝又下令不可伤害他们,所以无人上前。 许是因宣隆帝的旨意,訾槿随意地捡了一把剑,竟然冲到了最中间。她站在原地诡异的一笑,将手中的物品丢出了一个。小瓷瓶在地上突然炸开,一阵烟雾飘荡过来。 “不好!大家快闭气!”烟雾中有人喊道。 訾槿心中冷笑:闭气有用的话,还放药做什么?这药可从人的毛发进入身体的。 在烟雾中奔跑的訾槿,又将药分六个方向丢出。烟雾过后,所有的人都躺在地上,神智清醒,浑身无力,唯西乐一人好好地坐原地。 西乐扫过地上二十四暗卫,恨恨地喊道:“小哑巴!自己人都毒!”话语之中竟透着孩子般的娇态。 “将你手中的药给他们吃了。” 訾槿走到了訾吟风身边,深深地看了一眼衣衫不整的訾吟风与他身边的宣隆帝。方才訾吟风脸色绯红,气息不稳,虽像被人宠爱过,但更像中了药。 訾槿蹲了下来执起訾吟风的手,按压中其脉搏良久后,恨恨地甩开了訾吟风的手腕,再不看訾吟风一眼,将头上的木簪和身上的聚魂玉拿了下来,放到了訾吟风的手里转身欲走。 訾吟风悲伤万分,闭了闭眼无力地道:“槿儿!并非你想的那般……并非你想的那般……” “你脉象平稳,并非中药之症,不是我想的那般?那是哪般?你莫不是想告诉我,你们在疗伤吧?”訾槿冷冷地回头,脸上露出浓浓的讽刺和自嘲。 訾吟风的脸色白了 又白,脸上露出惨淡的笑:“你若是真不愿原谅我,也不必勉强……但这聚魂玉你必须戴着,否则你会魂身不合的……算我求你戴上好吗?” 訾槿侧过脸去:“我纳蓝风音替訾槿将这两样东西还于你……此生两不欠。” 訾吟风眼中布满绝望,呐呐地低语:“……此生……两不欠……不欠” “……她没死……她没死!訾吟风你!……居然欺瞒了我这些年!”宣隆帝想挣扎着,急切地想要起身。 訾槿不再看任何一个人朝西乐走去,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 訾槿低下头,对上了君凛的那双凤眼。 “把心还于本宫,否则本宫不会让你走的。” 訾槿轻轻地一用力,君凛的手便松开了。 君凛挣扎着,再次抓住訾槿的脚腕:“别走,你要什么本宫都答应你,别走好吗?”訾槿轻轻地拍开君凛无力的手,“你走吧,就算天涯海角本宫一定不会放过你。等你在落入本宫的手里,本宫定叫你生不如死!” 君赤眼底一片死灰,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訾槿的背影,不知嘲弄他人,还是嘲弄自己。 訾槿转身深深地看了一眼躺在四周的人和自己住了四年的皇宫,轻轻地搀扶西乐,朝宫门走去。 西乐缓缓地回头看向宣隆帝与訾吟风,脸上露出比月光还要皎洁的笑容。 “槿儿,别去辰国!别去!”訾吟风凄厉绝望的声音,在訾槿身后响起。 宣隆帝望着訾槿的背影的目光一片死寂,嘴唇张了张又无力地合上。当訾槿消失宫门处时,宣隆帝决绝之色尽显。他努力地匍匐着朝訾槿的方向爬去,缓缓地伸出手去,突然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多情总被无情伤(一)【番外】 儿时父皇拉住我的手走过大大小小的宫殿,对我说:你是月国最尊贵的太子,是继承这宫阙与河山的唯一的人。谁若同你争夺这一切,便绝不会见到明日的日出。 宋贵妃与我曾经的弟弟被人毒杀宫中。兰贵妃与我曾经的弟弟被人投入井中。苏贵妃与我曾经的弟弟被人刺杀宫中。 后来的后来,不知死了多少个妃子和皇子,我只剩下了一个不能死的弟弟和一个最懦弱的弟弟。 走在宫中的廊上,听得最多的便是自己的脚步声。每日每夜听着自己的脚步回荡在宫殿之中,如此的空洞,如此的空虚。 当我逐渐地习惯了空洞与空虚的时候,他一个巴掌却将我的生活、世界、人生、一切,打乱了。 我从未见过如此大胆鲁莽和让人讨厌的人,宫中每个人对我都是恭敬有礼,敬畏有嘉。为何他却敢反手给了我一巴掌,却仍不知自己早已罪无可恕? 我讨厌他,讨厌他日日在上书房酣睡得如此安逸自得,却对太傅的提问对答如流。讨厌他的悠然自得与时常挂在嘴角的笑容,映出了他人的孤僻与忧愁。讨厌他那双漆黑如子夜清澈如泉水的眼眸,昭示了众人的丑陋与罪恶。 以后的日子,每每看到他愤怒不甘通红的双眸怒视着我的时候,我心中就会有一丝快意,有一丝愉悦,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感觉。 那日他掉入碧湖之中,众人紧张地盯着湖面,我的心中却是窃喜不已,暗想本就是个哑巴如此去了,也是他的造化。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我看着毫无波澜的湖面,心中不由地暗暗着急起来。 我顿然醒悟……他若如此地去了…… 谁还敢对着我放肆地笑?谁还敢正大光明地忤逆我?谁还敢伸手给我一巴掌?谁还敢愤恨地盯着我敢怒不能言?谁还敢评价我的琴音“撕心裂肺”?谁还敢恶狠狠地咬住我的手指留下一生也不能磨灭的伤痕? 那时我的心底涌上了一阵阵的怯意,突然很怕很怕…… 很怕从此以后诺大的宫殿中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回荡在空中。很怕再也听不到那放肆的大笑声。很怕再也没人敢忤逆我。很怕再也没人敢打我。很怕再也没人咬住我的手指,死也不愿撒嘴。很怕再也看不到那张因愤怒而涨得通红的平凡的脸。很怕再也看不到那怒火朝天却说不出的模样。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和他相争相斗中的自己,是如此地肆意与快活,那是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性情与寂寞。 当我想下令让众人扩大范围打捞时,西乐却跳了下去,我大惊之后,却祈求着跳下水的西乐下一刻能将他捞上来。 那张狂的大笑再次响起时,我看到一生也忘不掉的那张闪闪发光的脸。 他抓着手中的鱼儿,仿佛抓住了全世界一般满足与自得,那光辉让人不敢抬眸不敢直视,让人晕眩也让人卑微。 我盯着西乐落水的地方,佯装故作焦急来遮住心中的震撼和不安。 当他看到西乐浮出水面的容颜,转身吹了一个响哨,眸中有赞赏和惊艳更多却是震惊 ,呆在原处,忘记了手中的鱼儿。当时我以为他喜欢上了西乐公主。 我心中暗恼他的不知所谓与自不量力,公主注定是要与我匹配的,他一个将军家庶出的孩子也敢妄想?更何况他还是个身有残缺的哑巴。 傍晚父皇将我们叫去,问谁愿迎娶西乐公主。 我第一个站了出来,告诉了父皇我迎娶西乐公主的决心。 父皇微微而笑:公主的婚事并非父皇能决定的,但父皇给你们每个人机会……朕命令你们跳下水去。 我抬眸对父皇自信地一笑,第一个跳入水中。 冰冷的水将我包围,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朝水底拖去。我拼命地挣扎着,越挣扎却沉下越快,呼吸越困难,越难受。水不住地往我口鼻里灌,我想咳嗽,却如噎住般,想吐出嘴里东西,却灌进更多的水。从未感受过的痛苦和绝望将我包围。 突然,我后悔了。 我并非一定要娶那公主,只是想看看他被抢走喜欢的人暴跳如雷的样子。可只为了一个暴跳如雷的模样送了性命,真的值得吗? 我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眼睛也快睁不开,我要死了吗……真的要死了吗? 我放弃了挣扎,任身体一点点地朝水底沉的时候,却被一只手紧紧地拉住。那一刻我看到他苍白和担忧的脸,也……找到了生的希望。他的体温是暖的,紧紧地将我护在身边,像是护住稀世珍宝一样。 我心中的后悔慢慢地淡了,被莫名的喜悦充斥着,放心地闭上了双眸,靠在了他的身上。 唇上温软香甜的气息将我唤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看到他那张放大的脸庞。他的唇温热柔软越发的香甜,有一股清新的味道。 不到十三岁时,我便从教导宫女处得知了处子的气息与香甜。 那一刻,我肯定她绝非将军家庶出的“儿子”,瞬间心中被巨大的喜悦溢得满满的。 我浑身无力心含喜悦地让众人服侍着更衣,却听到小五含怨地话语:訾家公子真是不识趣,居然是最后才将殿下救起。 我怒喝道:说清楚! 小五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告诉我,众人落水那时,她第一个跳了下来却是先救下了君赤,然后是君安,最后一个方是我。言外之意,若非迫于无奈,她绝不会下水去救我。 顷刻间,我的心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由云间坠入了地狱,不知将什么摔得粉 碎。心底一片片的冰冷,让我抖得更加厉害。 下船时,我狠狠地甩了她一个巴掌。火光下她满是怒火的瞳仁中单单映出了我的影子,我心头涌上了点点的喜悦。 无论如何,她还是救了我,不是吗?当着众人不顾闺誉救下了我,不是吗? 以后的日子,一直独来独往的她,终于有了可结伴同行的人——西乐。同为质子的她们并未存在厉害关系,她与西乐交好,我不用担心她被有心人利用。 那日,从父皇宫中出来我便感到了诡异与不妥,但心底总有感觉,此事定是与她有关。 我不动声色地走在回宫的路上,却闻到一股异香。我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地笑了,冷谷寒玉簪千年成型,世上仅此一支,不但能增强佩带者的体质还能百毒不侵,这小小的迷药能耐我何? 果然,偏僻的转角处我被一个黑影迅速地点了哑穴,被那人用东西盖在黑暗之中。 我佯装无力地挣扎,却发现此人身上的气息并非是她,欲还手之时,却感到了上面的气息瞬间地换了,是她! 她薄弱的拳头打在身上,一点不痛,但为了让她尽兴,我还是闷哼着,黑暗中,想的居然是她打我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呢?看不见真是遗憾了。 许是不解气,她居然骑在了我身上开始打我的脸。我心中暗暗叫苦,打了脸父皇定能看见。若被父皇知道此事,追究起来可就不好了。 我渐渐地不敢挣扎了,唯怕她加重了力道,在我脸上留下痕迹。猛地,我感觉她被人拉开了,心中居然涌起了小小的失落。她许是不解气又狠狠地踹了我几下,才与那人离开,待感觉她们走远了我才敢拉开身上的布袋,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心中泛起了失落苦涩。从她的拳头便可看出她有多讨厌我了,但想着此时她定是在开怀地大笑,我嘴角也浮上了笑意,嘴角一勾却传来阵阵的疼痛。 回到宫中我看到小五惊恐的模样,我便知道此时的模样定是落魄至极。当我拿起铜镜之时,还是吃了一惊,她下手还真是狠,这张脸还是我的吗? 为怕父皇知道,次日我未敢上朝,却挡不住父皇来看我。我惟有支支吾吾遮遮掩掩,但我知道父皇已经起了疑心,所以故意让父皇曲解,将这事嫁祸给了君安。 此后,我生怕她对这深寂的皇宫厌倦,权衡利弊后纵容着她与西乐的亲密与友谊,让她在这宫中有了自己真正的朋友,但这件事却让我后悔了一生。 得知她们想要出宫游玩,我心中矛盾重重。虽想让她出宫看看,却又怕她被宫外的天地所迷惑,从此不甘宫中的空洞与冷寂。 挣扎了良久,我还是帮助她们顺利出宫。那一日我心中万般的忐忑,探子放出了一个又一个,生怕她有何闪失。 从探子口中得知她身着男装拿着一个面人新娘,许是身上并未装着银两面有难色地站在原处的等待着西乐付帐。那一刻我心中想象着她站在原地窘迫的样子,失笑出声。 得知从茶楼出来,她被西乐抛下后苦苦跟随,心又是一阵阵地疼着。 得知她二人在纳蓝南族家庙,从午时站到黄昏,一日未进任何膳食,看着满桌的膳食我也失了胃口。 得知她二人去了妓院为了一个男伶起了争执,转瞬间我惊怒交加,恨不得将她抓回来狠狠地毒打一顿,又想到她对宫外的天地如此迷恋,心头又涌上了阵阵的哀伤。 一日之间,她让我尝尽了世间的喜怒哀乐…… 夜间我在床上辗转难眠,一只滑腻的手,伸到了我的额头。我猛地睁开了眼,入眼的是我最平时最宠爱的大宫女。她柔柔地对我浅笑,眸中柔情似水,隐含幽怨。 我眼前闪过那双清澈的如水的眼眸,猛地抱住了眼前的人,轻轻地吻着,却在她身上嗅到了刺鼻的脂粉味,抬眸便看到她眼底的得意一闪而过。我如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一般,从头凉到了脚底。我猛地将她推下床去,让人将她和值夜的太监全部拖了出去,杖毙。 那日后,我心中的不安日益地加重,不知该如何是好,又不知自己为何如此,什么都乱成一片。 我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为何她却屡屡让我心神不安?我害怕了、惶恐了,更多的还是迷茫。 我将她身边的探子,都撤了回来了,不敢想她,不敢看她。我以为如此一来,我定能忘记这个能轻易扰乱我心神的她。 当父皇颁下大婚的圣旨,我想到的居然是她得知后将会怎样。得知了心中的想法,我又惊又怕,砸坏了宫中所有的物器后,朝父皇寝宫跑去,却被人 第 24 部分 挡在了门外。 父皇心意已决。 我虽不甘,但也知道父皇如此安排,对我百利而无一害,惟有接受。 父皇见我妥协,甚感安慰:父皇知你心仪西乐长公主,只是……此时还不是时候,时机一到,无论她如何地尊贵,依然只能是我儿一人的。 我心中暗暗苦笑:我心仪西乐?怎会?!我心仪的明明就是訾家那个没有心肝的死哑巴! 我被心中的想法震惊原处,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 是啊,若不是心仪她,怎会日日想念?若不是心仪她,怎会忐忑不安?若不是心仪她,怎会纵容如此?若不是心仪她,怎会疼痛如此?若不是心仪她,怎会苦苦挣扎? 我想放声大笑,又想嚎啕大哭。枉我自诩聪明绝伦,怎会连个小小的情字都弄不懂,看不透? 宫中一十六载,何等姿色的美人不曾见过?我又怎会想到,自己会心仪一个瘦弱黑小、相貌平平、毫无姿色,一点也不讨人喜欢的死哑巴呢? 明白自己的心意后,我却更加地忧虑了,若她是西乐还好点,可为何她偏偏是訾吟风的女儿? 父皇对訾吟风恨得那样刻骨,那样深沉。又怎会让我迎娶他倾一国之力去恨的那个人的女儿? 突然间,我很害怕,很害怕父皇得知了我心意之后,绝不会让这个能乱我心神的仇人之女苟活于世。 我拼命压抑着不让自己去看她、去想她,不去接触她的一举一动一点一滴。 大婚前日,我焦躁不安,着了魔一般地走到太平轩,进门便见她满眸温情地轻拍着君赤。那眸中有怜惜、有自责、还有心疼,那是我在她身上从未见过的,也从未得到过的感情。 我已是怒极,为了顾及她的安危怕别人看出,惟有装作无事地踱步到她们身边,问道:明日既是本宫大婚之日,你们可知晓? 我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反应与举动。 她用余光瞟了我一眼,那里面有轻视与不屑,却未找到半点感情的踪迹。 我转身不敢看她,掩饰着心中的疼痛。 是啊,她对我若真有感情,也只是恨吧。她以质子的身份留在宫中,已是处处自危。我不但处处为难于她,还一次次下手打了她,她又怎会对我心生好感呢? 眼光被桌上的字迹吸引,拿起来看一眼:心如刀割。 原来她对指婚是如此地幸灾乐祸,但是却如此真心地对待君赤。原来她早有离宫浪迹天涯的打算,但是想带走的人却只有君赤。原来我倾尽所有的感情与保护,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原来对她来说……我……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 怒到极点,内心反而渐渐地平静,一声声的质问与指责,道出我心中多日的积怨,但当看着她把君赤护在身下之时。 我的理智,瞬间崩溃…… 我怎堪容忍,她将别人护在身后恶狠狠与我仇视?怎堪忍受,她用鄙夷的目光扫射对她保护有嘉的我?怎堪……忍受,她眼底那最深切的毫无掩饰的恨意? 我的心被人揉碎一地,一片片地凋零着……为何……为何要如此对我? 当看到那一巴掌,落在她脸上的时候,碎了一地的心居然还很痛很痛…… 当看到她为了护住君赤,在太监手下狠命地挣扎的时候,心仿佛被人狠狠地践踏了一次又一次…… 我拼命遮掩着一直抖个不停的手,看着她给的大婚贺礼。站在原地,颤抖不停的手终于再掩盖不住情绪,很想大笑,也很想大哭,一阵阵的眩晕。 她在对我说,总有一日,她会像自由的鸟儿一样飞出这九重宫阙吗?她在暗喻我,江山与美人不能兼得吗? 狼狈地逃出太平轩,跌跌撞撞地四处不知目的地走着,胸口是一片冰冷。 一年,未敢踏进太平轩半步,拼命地压抑着自己,如蚁蛀心的思念迫使我躲在暗处悄悄地看着她。 看着她如朝阳一般与君赤嬉戏,看着她如孩童般对西乐言听计从。看她清澈如水的眼眸偶尔闪过一丝的调皮,看她悠闲自得的生活和唇边挂着的浅笑。看她欺负过君赤暗暗得意的鬼祟,看着她在西乐手中吃鳖后浅浅的委曲。 我因她喜而喜,因她愁而愁,可是她的世界却没有我的痕迹…… 为了庆贺君安在外建府,我早早地让人裁了一件,我与她第一次见面时所穿的袍子,在铜镜中将全身的装扮看了又看,直到满意为止。 临走时,特地带上宫中最美的美人,给了美人天大的恩宠,与我同辕。 下了车,亲自将美人抱下车去,无视着府外众人的目瞪口呆,我的目光穿梭在人群之中,未放过任何角落,却没看到寻找的身影,浓浓的失望笼罩心头。 冷眼看着众人前来见礼,心中的烦躁骤起,恨不得立即离开这个 没有她的地方。 君赤四处找寻的焦急的神情,让我起了疑惑之心。小五回道,君赤正在找不知去了哪里的她。 微微一笑,起身朝最偏僻的园子走去,夕阳西下,仿佛给这片大地镀上了一层金光,我朝思暮想的人,安逸地睡在湖边,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我轻步走了过去躺在了她的身边,心中的不安焦躁顿时消失了。侧着脸痴痴地望着她的睡颜,我嘴角不禁上扬……真好……能看到她真好…… 当我沉醉在这夕阳之中,忘却烦忧、忘却自我、忘却一切之时,美好的景象却被一个熟悉而又尖锐的声音打断。 看着她被扰了清梦微微皱起的眉头,我顿时怒火中烧。平日里宫中的事我不愿多问,如今却跑到她眼前来让我难堪! 不过让我更想知道,她得知我对那美人恩宠有嘉时的反应。 但让我失望了,她眼底满满的看好戏的好奇和偷窥他人隐私的兴奋。她聚精会神地聆听着,连我一直都在一旁都忽略了。 我闷闷地躺在原地陪她一起聆听着,依然是宫中不变的戏码——争宠。 她的脸色一点点地变了,光彩夺目的神采不复见,眼底的好奇与兴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心惊与恐惧。 我不想让她看到如此丑恶的一幕,更不愿看到她清澈如水眼眸,染上世俗的尘土。 尖锐刺耳的声音却还是围绕着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说个不停。 呵呵,多可笑啊……多可笑啊……众人眼中的我,不是活生生的人,只是名分,只是地位,只是荣耀。 她转过脸,看到了一直躺在原地的我。她眼底的恐惧慢慢地放大,惊恐万分地看着我。 她的眸里的含义让我异常地无助和悲伤,一阵阵的冷气从心底最深处冒出,让四肢僵硬手脚冰冷。 我缓缓地靠在了她的肩头,来舒缓心底快要窒息的疼痛,眼眶微微地热着。 她身子异常的僵硬也异常的温暖,还夹杂着淡淡的青草香气。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子软了下来,轻轻地抚着我的背。我的心被她抚得疼了起来,心底的委曲慢慢地加深了,说不出来的异样感觉在心底丛生着,有满足也有酸楚。 不够……不够……我要的远不止这些,我使劲地贴近她,却很害怕……很害怕下一刻她便消失不见了,我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寻找着安全,发泄着委曲。 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人惟有她一人,不把我当名分、当地位、当荣耀。她只当我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喜有怒的人。 可是……可是我还是很怕,很怕,很怕有一天,她也会当我是太子殿下。我恐慌地摇着她,需要她的保证和妥协,却看到她清澈如水的眼底涌出的阵阵怜惜。 我的心好似瞬间被人剖开了一般,羞愤。脸好似瞬间让人甩了一巴掌,疼痛。 我是最尊贵的太子殿下,我允许她打我、允许她恼我、允许她恨我,但我!绝不允许她可怜我,绝不允许她可怜我! 我再次狼狈地逃开,头也不敢回地逃开。 我坐到首座上,却未看到她回来的身影,心中暗暗地焦急起来。她是不是找不到回来的路了?还是又遇见了什么不该遇见的东西? 当我看到她鬼祟的躲在角落,缩头缩脑地找位子的时候,时不时朝着我的方向偷看,顿时,我的心情豁然开朗,淡淡的喜悦溢上心头。 君赤细致地帮她整理凌乱的衣袍与发髻,温情如水。那画面却如一根毒刺,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她偷偷地打量着我,我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她如偷儿一般地慌忙躲开,那不安的模样如受到惊吓的兔子,惶恐而胆怯,让人心生怜惜。 过了一会,她的目光越过我,开始打量起我的美人。我故意地同美人亲昵,却不敢回头与她对视,余光不自觉地瞟过去,却见她如饮水般一杯又一杯地喝着杯中美酒。 她是……在意了吗? 不知君赤同她说了什么,她烦躁地打开了君赤欲夺去酒杯的手,独断独行地喝着,忧愁渐渐地浮现于她的眼眸。 我怕她为此不愉,再不敢再与那美人亲昵,却见君赤上台抚琴。 大厅之上,满朝的文武,跟着君赤的琴声,如痴如醉。她痴迷地望着君赤,呆呆地笑着。 君赤转脸与她对望,眸中有亲昵,有纵容,还有一丝羞涩。 我对这琴声厌烦不已,又恐慌不已,她与君赤的世界是我所渴望的却又遥不可及的。 那时,我开始妒忌着君赤,妒忌这个从出生一直都未受到重视的皇子。 一曲终时,她对君赤露出朝阳般的笑容,摇摇晃晃地朝君赤走。为了不让自己失态,我紧紧地攥紧拳头,低下头去。 一时间,喧闹的大厅瞬时诡异地静寂,我 猛抬起头来,入眼的便是她娇憨地亲吻着君赤,一个画面……只一个画面便将我努力的伪装全部打碎,压抑的愤怒全部涌上了心头,恨不得毁了这所有的一切。 我粗暴地将她拖拽上车,本想狠狠地揍她一顿。她似是感染到我怒气,醉眼蒙眬地憨笑着对我撒娇,乖顺地扎进了我的怀中蹭着我的胸口。 顷刻间,那毁天灭地的怒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满腔的爱意与纵容。 我轻轻地亲吻着她的额头,她的眉,她的眼,和她甘甜的唇。她似是感到了不适,在我胸口蹭了又蹭。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当时的感觉,幸福——两个字眼毫无预警地跳进了我脑海。 我紧紧地抱住她,欲望火般地胀痛着,却不敢亵渎了她。看着她安逸的睡颜,我静静地许下一生的誓言,暗暗祈祷这条回宫的路能长点,再长一点,马车慢一点,再慢一点。 可多长的路也有尽头,多慢的马车依然行走,将她放到太平轩,我转身离开,不敢多看一眼,不敢多呆一秒,生怕多看一眼,多呆一秒,便再不愿松开手曾抓住的她的手。 回到寝宫我粗暴地要了那美人一次又一次,直到我疲惫到想起不她的容颜,才翻身离去。 父皇有意让我亲政,以后的日子里我开始忙碌起来。 无论多忙,我总会守在她从上书房回太平轩的路上,远远地看上她一眼。她若嘴角含笑眉飞色舞,这一日我都会喜悦异常神采飞扬,她若无精打采,这一日我都会心神不宁胡思乱想。 我羡慕地望着与她日日相伴的西乐,恼恨地看着与她亲密无间的君赤。 不知不觉,我已痴狂…… 冬去春来,一年时日匆匆而过,边界大捷普天同庆。 訾吟风已在归来的途中的消息,让我日夜不得安寝,生怕第二日訾吟风已回到皇城,将她带出宫中。 父皇似是看出我的担忧,却误会以为我舍不得西乐,安慰道:皇儿若如此喜欢,朕倾一国之力也会将西乐长公主留住。 我无奈地苦笑,若她是西乐我便不需容忍,若她是西乐我便不必只能偷偷地看着她的远去。 父皇啊,她是訾吟风嫡亲亲的唯一的女儿,是你心中的欲去而后快的毒瘤,你又怎会容她?又怎能容她?在你心中恨訾吟风远比我的重量来得更重要。 那日我站在往日的路上却未看到她熟悉的身影,惶然若失地过了一日。回到朝阳宫 我已烦闷到了极限,却不敢贸然地派出探子打探,生怕父皇得知此事。 未进朝阳宫,小五脱口而出的大喜,如一声巨雷砸进了我的心底,让我惊怒交加愤恨不已:怎会如此,每次宠幸那美人后都会赐药给她,她又怎会怀有身孕? 我暗暗地盘算着在父皇未得知之前,将这个孩子提前处置了,又听到侧妃居然醉倒在花圃之中,更是怒上加怒,成可体统!一个妃子居然如乡野村妇一般喝得酩酊大醉! 可下半句话,让我满腹的怒火化成了慌乱。无视小五的暗示,我转身加快脚步朝西芫花圃走去,猜想着她今日为何没去上书房,猜想着她为何会在西芫花圃,猜想着她为何喝得酩酊大醉……这一切可是为了我? 一进花圃门口,我便看到那侧妃倚在她的身上。两人均是出神地望着天上的明月,只是那双红肿的眼睛却让我心隐隐作痛着。 她见那侧妃走了以后,傻笑了两声摆了摆手,提起手中的酒壶蹒跚着也想离开,却撞在了我身上。 她抬眸与我对视,清澈的眸子顷刻间被悲痛添满。我不敢惊了她,惟有虚扶着她。她上前一步抚摸着我的脸,眼中的伤痛逐渐地加深,泪水如珍珠一般滑落,狠狠地砸进我的心里,如此地痛彻心扉。 我轻轻地拥着她,不知所措地给她擦拭着泪水,一时竟然语无伦次。 她仿佛听到了我的保证,抬起眼眸对我浅浅地一笑,在我怀中沉沉睡去。我抱住她坐在花圃中,她的手一直紧紧抓住我的衣襟,眉头轻皱,睡得极度不安稳。我轻拍着她,她却抱住我蜷缩一团。我的心痛了又痛,轻轻地吻着她的眼眉。 想起了她与那侧妃在一起的神情,我的心逐渐地冷了下来。你们如何胡闹我都可以视而不见,但她是我的底线,你们不该……不该同她嚼舌……让她如此地不安和伤心…… 第二日,我兴高采烈地向父皇禀告了美人已有身孕的消息。父皇大喜过望,赏赐了好些个东西。我对着一屋子的赏赐,冷笑连连。 果然,太子妃再也镇定不住,将侧妃与美人叫去赏花,我站在暗处静静地看着她们上演的丑剧。 美人恃子而傲,不将太子妃与侧妃放在眼中。太子妃从小集 第 25 部分 万千宠爱于一身,又怎能容忍呢? 我亲眼看到太子妃推了侧妃一把,那侧妃倒在了已躲避不及的美人的身上。那美人护住了肚子,侧妃迅速起身。太子妃见此情形,也佯装跌倒,狠狠地砸向美人的肚子上。 美人脸色惨白,呼痛连连,侧妃与太子妃也脸色苍白地对望着。直到美人的□流出血来,侧妃惊叫了一声太医,跑了出去。 太子妃脸上却露出了诡异的微笑,眯着双眼得逞地看着惨叫连连的美人,那是多么丑陋的一双眼眸。 小五见到这一幕也惨白了脸,我却吩咐他去让御医来得晚点。 美人被我打进了冷宫,但这个侧妃,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留。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日晚上她那双伤痛欲绝的双眸。 若不是这侧妃不安分,她又怎会露出如此的表情?所以她必须死。 可是这侧妃的父亲户部尚书乃两代重臣,父皇为了根基不稳的我,不能让那侧妃死,死罪免了活罪也逃了。 这叫我怎能甘心? 我暗喻太子妃,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怎么也不能饶了杀害我孩儿的凶手。 太子妃笑得异常明媚,领旨而去,那侧妃第二日便疯了。 我心中暗暗得意着,却不想这件事却让我后悔了一生…… 听说她醒了,我高兴了一日,暗自盘算着过两日便可看到她了。 谁知,小五却匆匆地跑进来,说她硬闯朝阳宫,已到了西芫花圃。 我大惊之下跑了过去,她身上只穿着单衣,发丝凌乱,脸色苍白,气息不稳,一双赤脚踩在冰冷的地上,我心疼万分。 她望着那侧妃的疯癫的模样,缓缓地伸出手去又惧怕地缩了回来,嘴张了张又合上,眼底的悲伤逐渐地加重。 兔死狐悲。 她的动作惊了那侧妃,那侧妃疯狂地抓住她的手,使劲地摇晃着,长长的指甲陷进了她的肉。我急忙命人将那侧妃拉开。 她的眼泪就那样毫无预警地一滴滴地滑落,让我不知所措也慌乱无比。 我欲上前柔声哄她,却被她那双满是仇恨与决绝的眸子,震慑当场。 我恶言相向,却被她因绝望而通红的眸子吓得退了回来。 她转身离去,走得如此地决绝果断。 我忧心地望着远去的她,找了个面生的太监去通知太平轩的人, 让小五紧跟着她。 那以后,我忐忑难安日日挂念,一切还是如此的猝然,让我防不胜防。 我得知西乐带着她夜闯禁宫后,便立即调动了大量的御林军,不为别的,只为万一之时将她留下。 看着她不顾众人的哀求去意已绝,我惟有出言恫吓。 平生第一次听到了她稚嫩而清脆的声音。她话语流利而坚定,许是长期不说话的缘故,语调有点怪异还略带点沙哑。心中的大部分恐惧被狂喜取代,一时间呆在原处,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着她痛斥着众人的背叛与欺骗之时,我本想柔声安慰,可到嘴的话语变成了浓重的讽刺。我本不想如此,为何屡次地伤害于她? 西乐拉住她,她微微一笑,那笑容中有割舍,有洒脱,有放开。 我怒不可遏又惊慌失措,想也未想便叫住了她。我已顾及不上父皇的失望与惩罚,爱恋已久的话脱口而出。当说出的那一刹那我如释重负,我以为如此以后她便不会弃我而去。 可是……我错了……从开始的时候我便错得离谱…… 她呆愣当场,眸中的震惊更是不加掩饰,结结巴巴地说出自己那男儿身。 那一刻我的心情莫名地愉悦起来,宠溺地看着她与西乐的一唱一和。我能看出西乐对确定她的女子身份也莫名地兴奋,只是……当时却不及多想…… 未曾想她得知我心意之后,丝毫未动摇离去的决心,我惟有用武力将她留下,不想御林军却曲解了我的意思。 当看见御林军提刀砍向她的那一刻,我惊到了极处,忘记了呼吸,却听到了父皇的怒吓。 记忆中的父皇从来都是温文尔雅,谈笑间樯橹已灰飞烟灭,此次为何如此地惊惶失措?当我再次抬眸望向她的时候,她的脸是一片毫无妥协的决绝,那一刻我的心如坠谷底。 我浑身无力地倒在地上的时候,想起来时匆忙,只用丝带随便绾了个发髻,冷谷寒玉簪被置于一旁。 我怎将她是个用毒高手,这样重要的事忘记了呢?后来这重要的事我忘记了很多次?或许我潜意识地从未想到过她的毒,会几次三番用在我的身上。 她蹲下身去,与她那心念念的嫡亲亲的父亲决裂。 第一次我同情这个手握重兵,一直威胁我君家江河的威武的将军——訾吟风。此时的他,那样的卑微、可怜、绝望。 第一次我看到 那个指点江河运筹帷幄的父皇,帝王面具破裂下的表情。此时的他,那样的惊慌,那样的后悔,那样的绝望。 可这一切,都不及她的转身离去,来得让我慌乱。 是谁?是谁斩断了她在这里的最后牵挂?是谁将她那样温润柔弱的一个人逼得如此决绝? 她就要走了……对我却……连看都未看我一眼,我不甘心……我怎能甘心? 我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抓住她离去的脚步,告诉她,虽然这么多的人和你没有瓜葛,可是我还有……我还有,我的心还在你那里,你怎能如此残忍地抛下我? 她的脸上没有出现我想要的不舍与松动,但眼底涌出了淡淡的愧疚也让我安慰良久。我知道我们和那些人不一样,我们还有牵连不是吗? 她风轻云淡地拍开了我的紧紧抓住的,一辈子都不愿放开的手。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抛去了地位,抛下了尊严,抛下了一切,苦苦哀求着她……只求她能为我心软一次……就一次……只求她能多看我一眼……就一眼…… 我什么也不要了……真的什么也不要了……什么也不要了…… 只要你还不行吗?……还不行吗?……还不行吗?……不行吗?…… 初入江湖多波折(一) 西乐訾槿一行人,一路逃至皇宫外,其中一十二人出城后一路朝辰国方向引开追兵,余下訾槿西乐一十二人,在皇城繁华地的一处大宅内停了下来。 自出宫后,众人一直躲避在大宅中。连日来让西乐忧心的并非是月国的追兵,而是訾槿一日比一日嗜睡。开始的几日只是睡到午时方可唤醒,这几日从醒来到再次昏睡加在一起也不到两个时辰,有时吃着吃着东西,便已趴在桌上睡了过去,任其怎么唤也唤不醒。 夜未央,斑驳的月光下,西乐坐在床边,绝色倾城的脸上露出恍惚的笑容。她凝视着床上的訾槿,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睡脸。她的手一点点地滑过訾槿的五官,脸上的笑容慢慢地狰狞起来,眸中闪过一丝恨意,一丝古怪,一丝嘲讽,还有一丝复杂。 “主子,人带回来了。”一人立在门外恭敬地说道。 西乐轻扬了下手,那人无声地退了下去。她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訾槿凌乱的发髻,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起身离去。 宅内最北的角房,锦御恭敬地站在门外,西乐闪身走了进去。 屋内, 一盏油灯发出昏黄的光。鱼落被缚住双手,面无表情地坐在屋内,见西乐进门微微地抬眸,眸中滑过一丝失望。 “呵,失望了吗?”西乐嘴角轻勾,讽刺地一笑。 “那人说我若自愿前来,便可见到主子。”鱼落眸光流转,扫了西乐一眼,冷冷地回道。 西乐嘴角含笑,踱步到鱼落身旁坐下,手中把玩着一个琉璃扳指:“可她不愿见你。” 鱼落微微一怔,眸中闪过一丝伤痛:“主子她……还好吗?” 西乐侧过脸:“她摘了那聚魂玉,你说她好吗?” “我本想将那聚魂玉拿回来,可将军日日将它攥在手心……” “五年前,你为答谢訾吟风对你妹妹的救命大恩,甘愿做了他的暗人。一年的时间你不但让訾吟风对你欣赏有嘉,更让他将比性命还珍视的人交到你手上。你说……怎么那么巧?怎么那么多的巧合?本宫查了你三年,却查不出你的来处和以往……鱼落你到底是谁的人呢?”西乐温柔地笑着,轻轻地捏住鱼落的下巴,笑意却未达眼底。 鱼落不惧地迎上西乐的目光:“长公主有事不妨直说。” 西乐脸色一敛,眼中满是狠厉:“你不怕本宫杀了你吗?” “长公主若要杀鱼落,何必大费周章地带鱼落来此。”鱼落脸上露出冰冷至极的笑容。 西乐眉间上挑,微微一笑:“本宫喜欢聪明人,却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本宫不管你是谁的人,不管你忠于谁……本宫只想和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鱼落猛然抬头,轻扬下巴,硬声问道。 西乐对着昏黄的灯光,执起手中的琉璃扳指:“炫凰琥珀手链乃五百年前,我司寇族先人留下的镇族之宝……不想却毁于訾吟风之手。本宫将所有琥珀珠子与天下至宝冷凝银,炼制了这枚琉璃扳指,一直佩戴在家兄的手上,你说……它怎会在你主子手中?” 鱼落蹙眉想了良久,方才回道:“四年前主子赴中秋皇宴回来后,便已得了这扳指,具体鱼落并不知晓。” “是吗?”西乐笑吟吟地收起扳指,抬手解开了鱼落被绑的双手,缓缓拿出一粒药丸,“吃了它。” 鱼落迟疑地看向那药丸,似是考虑了一下,缓缓地伸出手接过,闭上眼吞了下去。 “你妹妹已被接出将军府,此时正在赶往辰国的路上。锦御会送你去同她会合,到了辰国你拿这个扳 指去见本宫的皇兄。”西乐将琉璃扳指放在鱼落的手中。 鱼落手中的琉璃扳指在灯光下发出七彩的光芒:“此事怕是不妥,这扳指是主子得来……” “你大可放心,皇兄他并未看到拿走扳指的人的长相。虽然本宫并不知道这扳指怎到了你家主子手中,但本宫可以看出皇兄……对拿走扳指的人并无恶意。” “既然如此,此事并非一定要鱼落,鱼落想留在主子的身边……” “留在她身边?便于继续下药于她吗?”西乐冷笑一声,转过头来逼视着鱼落,“此事若非一定是你,本宫何必大费周章地带你前来?你真以为本宫的皇兄是那么好唬弄的?不说四年前你正好身在月国皇宫,单说四年的时间让你对訾槿习性无所不知,本宫想不用你也难。再说本宫质于辰国之时几乎日日造访太平轩,总要找个合适的理由。天时、地利、人和你都占尽了,你说,本宫能不用你吗?” 鱼落将头低得死死的,硬声问道:“长公主为何如此处心积虑,欺骗安乐王爷,难道真的只是想将主子留在自己的身边吗?” “不是安乐王,是本宫的皇长兄。”灯下的西乐回过头来,妖娆地一笑。 鱼落猛地抬起头,诧异万分地望着灯下西乐似笑非笑的侧脸:“莫非四年前他们抓的是……” “不错,正是本宫的皇长兄。” 鱼落怔在原处,嘴唇蠕动,神色异常复杂。 “本宫真想看看宣隆帝和訾吟风得知此事的模样,哎……可惜了……”西乐缓缓地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明媚。 “长公主想让鱼落怎么做?”半晌后,鱼落回过神来。 “拿着这扳指,去见本宫的皇兄便可。” “可是万一……” “本宫敢用你,便不会有万一,即便皇兄调查此事,得出的结果也只会是你。”西乐气定神闲地坐到鱼落身边,微然一笑,满面的自信。 “若他问起得这扳指的缘由,鱼落该如何应答?” “你大可放心,以本宫看来……皇兄定不会追问的。” “鱼落又能得到什么好处?”鱼落细细地摸着扳指上的花纹,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本宫可以不管你是谁的人,不管你忠于谁。既然你的任务是看顾訾槿,本宫自会把她带回辰国皇宫。到时候你虽不能像当初一般与她形影相随,但想得知她的消息与处境也是 易如反掌。更何况你已吃下本宫的独门迷药,已没有任何资格与本宫讨价还价。”西乐伸出手轻托着鱼落的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声音温柔如水。 “既然长公主知道鱼落心怀异心,难道就不怕吗?”鱼落昂起下巴来,与其对视,嘴角微微上扬。 “怕?本宫只会怕你会真心待她,忘记了自己该忠于谁。”西乐目光如炬,似是能把人的心思看穿了。 鱼落逃一般地撇开脸去:“长公主打算将鱼落的妹妹怎样?” 西乐缓缓地回头,脸上的笑意加深,眸中却一片冰冷:“只要你乖乖听话,本宫保你和你的妹妹永享富贵,如若……你胆敢给本宫玩什么花样,本宫有的是办法,让你那可爱的妹妹生,不如死。” 鱼落冷着脸,将扳指收入怀中:“何时动身。” “锦御。”西乐缓缓地坐下,轻唤一声。 锦御闪身进门,低下头恭敬地立在一旁。 “你带鱼落姑娘立刻出城,追上那些人,务必将她姐妹二人,安全地带回宫去。” “主子身处险地,锦御以为……” 西乐弹指一挥,鱼落定在原处,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只见西乐的朱唇一张一合却是听不到任何的声响。 “回宫后将寐魂与惜魄带回来,十五日内必须赶回来!”西乐神色冷冽,硬生道。 “属下定不辱使命。” 訾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入眼的依然是那陌生的纱帐。不知已在这大宅处住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每日每夜,好像睡不够一样。西乐说五日前月国已撤了搜查令,自己却拖累众人不能动身。 訾槿揉了揉眼睛,发现此时居然是白日。她嘴角慢慢咧开了漂亮的弧度,多久了?多久未在白日时醒来了? “醒了?”西乐靠在訾槿的床边,声音难得的低哑。 訾槿抬眸看向西乐,咧嘴大笑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窗外艳阳高照,訾槿如得了水的鱼儿一般,欢快地在床上活动活动手脚,猛地起身鞋都来不及穿,急急地朝门边跑去。 西乐依然靠在床边,抬眸看向在门前阳光下蹦来跳去的訾槿,笑意慢慢地爬上绝色的脸颊,直达眼底。她拿起訾槿的外袍和靴子慢悠悠地走了过去:“穿上吧。” 訾槿回头灿烂的一笑,欢快地接过衣物,笨拙地朝身上套着,怎么穿也穿不整齐。 柔柔的阳光下,西乐 嘴角一 第 26 部分 直含温柔似水的笑意,缓缓地伸出手去,一点点地整理訾槿凌乱的衣物,手法笨拙而温柔。今日她身着一身紫色纱袍,衬得脸色异样的苍白也异样的温和。暖暖的光线洒在她的侧脸上,美得让人恍惚,美得让人沉醉。 訾槿神情恍惚,嘴角挂着傻傻的笑容,双眸直直地看着西乐,不自觉地伸出手,将她耳边的那缕乱发抚了抚。 西乐抬眸正好对上訾槿痴痴地眸光,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随即敛下了眼眸,耳根通红一片。 訾槿不可思议,瞪大双眼看着西乐万年难得一见的害羞的表情,恶作剧心骤起。她的手背温柔地磨蹭着西乐的侧脸,微微地踮起脚尖,脸一点点地凑了过去,轻吻了下去。 西乐的动作一滞,瞬时浑身僵硬,想也未想猛地推开訾槿。 訾槿不及反应,倒退了几步,抑郁地站在原地: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当初是谁一日调戏自己好几回,每每弄得自己面红耳赤逃跑连连? 西乐怔愣地站在原地,抬眸看向訾槿,脸色异样地阴沉,眸子更是复杂得让人不敢深究,转身欲走,却眩晕得倒退了好几步。 訾槿不及多想,急忙上前拉住了西乐的手。西乐眉头紧锁无力地靠在了訾槿的肩头,微微地喘息着。暖暖的日头,西乐的手却冰冷一片。訾槿忙摸向西乐的脉搏,脸色却越来越差。訾槿虽不懂武功但却对医术有着异样的天分。西乐也算是訾槿认知的高手,脉搏怎会如此的杂乱无章:“怎会如此?” 西乐温顺地靠在訾槿的肩头,双目紧闭,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 “主子伤势未愈,却一连数十日给人输送内力,自然会如此。”不知何时锦御已站在走廊的另一边。 訾槿愣愣地看着西乐,怪不得这几日醒来的时候精神好了许多,今日更是早早地醒来。 良久后,西乐方才缓缓抬起头来,朝锦御看去:“本宫要的东西可有带回。” 锦御恭敬地点了点头。 西乐嘴角勾起一丝妖娆万分的笑容,看也未看訾槿一眼转身离去,锦御紧跟其后。 訾槿无奈地看向西乐的背影:如此的喜怒无常,提前更年期了? 宅内最北的角房,西乐单手支着头,靠坐在桌边,烟眉微蹙,双眸紧闭,倦色尽显:“皇兄可有怀疑?” “皇上清醒的日子越来越少了,如今大多都是那般模样,见鱼落姑娘带着扳指被 属下护送回去,自是欣喜若狂,不及多想。”锦御垂下眼眸回道。 西乐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当初碰到她时,皇兄也并非清醒之时,如今这般……待到皇兄清醒也不会多作怀疑。” “魂系两人若同处一地,皇上便会恢复得更快,到时清醒的时候自然便多,更不会对鱼落姑娘的身份产生怀疑。属下以为主子还是尽快回宫才是。”锦御抬眸看了眼西乐的脸色。 “呵,你怕什么?你怕本……宫不会带她回去吗?”西乐冷笑一声,逼视着锦御。 锦御迅速地低下头:“属下不敢。” “寐魂与惜魄可有带回?” 锦御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高举过头奉上。 西乐迅速地起身,拿起锦盒,缓缓地打开。一株仿佛才被摘下的碧玉色的嫩草,与一颗血红色的药丸,静静地躺在盒中。 “属下以为……主子还须三思而后行。” 西乐神色一转,凌厉万分地看向锦御:“那你以为该如何?” “皇上当初冒了极大的凶险,并未想过要拿回……将来若得知此事,只怕……惜魄虽能保住她的性命,但若同寐魂同时用的话,只怕那人会疯癫致狂,更甚者四觉全失,生不如死……属下还请主子三思而后行,将来若后悔……只恐已晚……” “皇兄的东西,本宫帮他索回又有何错?!……此事我既敢做,自是不会让皇兄知道,不然本宫要那鱼落作甚?……为得到寐魂与惜魄死了多少人,你是知道的,本宫岂能让它们成了无用的废物?……本宫既然敢给她用,自是不会让她疯癫至狂,更不会让她四觉全失。”西乐似是在说服锦御,又似是在说服自己。 “主子,您对她若全是仇恨,又怎肯连着十几日输送内力给她……此时悬崖勒马为时不晚,莫要待到……” “住嘴!本宫走到今日,凭的便是对她的那些刻入心髓的恨!如今好不容易让本宫等到了,你却多加阻挠,是何居心?!”西乐面目狰狞神态癫狂,一掌拍在桌上,大声喝道。 “属下不敢。”锦御迅速地低下了头。 訾槿手抱着一盅汤,趴在桌上沉沉地睡去。朦胧中她感觉有人立在自己的身边,努力地想睁开双眸,无奈眼皮却如坠千金一般怎么也睁不开。 西乐伸手挪开訾槿手中依然温热的参汤,皱着眉头将訾槿扶到床上躺好,待一切备好。 锦御神 色异常复杂,端着一碗冒着烟的汤药走了进来,放在西乐手边的桌上。 西乐温柔地执起药碗,优雅地嗅了嗅,余光看向訾槿,嘴角勾起异常妖娆的笑容:“小哑巴,起来喝甜汤了。” 锦御木着脸走到桌边,端起桌上的那盅汤,眸中满是挣扎之色。 西乐执起汤匙将第一口汤药,喂到了訾槿的口中,嘴角笑意又深了一分:“甜不甜?这药草可是五百年才出一株,甜香异常呢。” 睡梦中訾槿,似是赞同一般,舔了舔嘴角。 “主子!”锦御慌忙托着那盅汤,走到西乐身边,“厨房说这参汤……是她独自一人忙活了两个时辰给主子熬的……主子是否……” 西乐原本温柔似水的脸庞,瞬时阴郁冰冷异常,一把将那盅汤扫飞,“砰”地碎了一地的瓷片:“哼,她以前也尽用这些伎俩骗哥哥!”话毕后,微微颤抖的手猛地扔了手中的汤匙,将整整一碗汤药灌入訾槿的口中。 訾槿也不抗拒,全部喝了下去,直至喝完嘴角勾起笑容,满足地舔了舔嘴唇,翻个身继续睡了起来。 锦御徐徐地闭上双眸,不愿再多看一眼。 西乐脸色煞白怔愣地看着手中的空碗,脸上的神情竟是难辨的复杂,良久,她冷笑连连,逃一般地跑出了房门。 微风习习掠过河岸上的柳枝,温暖的日光晒得人直瞌睡。淮阴河畔,一座单层的画舫缓缓划过水面,只见一身白纱的绝色女子眉头微蹙、嘴角含笑地趴在船沿上,看着细风微波。 她身边的青衣少年,皮肤微黑身材瘦弱,平凡的脸上只有双眸灵动出神,那少年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画舫。 西乐嘴角沁着浅浅的笑,支起身来望着远处的几座华丽的画舫:“小哑巴,今晚就歇在此地可好?” 訾槿无趣地耷拉着脑袋:说也奇怪,那嗜睡的毛病来得怪异,去得也奇怪,似乎一觉下来已是精神百倍。 訾槿深信是西乐耗费内力救了自己,但问起西乐,西乐却如何也不承认,只说喝药喝好的。自那日起訾槿又开始了苦命的喝药生涯,喝药便喝药,訾槿本就习惯了,谁知西乐的一句话差点把訾槿悔死“谁让你当初呈一时之快,将聚魂玉还于了他?活该今日受苦。”早知道那聚魂玉如此厉害,当初打死也不会一时意气将它摘除了。 “小槿槿在想何事?”西乐见訾槿良久未答复自己,斜着身子靠在訾槿身上,附耳问道。 訾槿回过神时发现船已靠岸,惊讶地看向西乐:辰国、大长、公主、这只需半个月的路程你老人家快走了两个月了。眼看都夏初了,照你这样赶路法,明年也到不了辰国啊。 西乐微微笑道:“天色已晚,今日我们就停驻在这繁荣的淮阴河畔,本宫带你去见见世面。” 訾槿打量着四周来往的船只,岸边繁华的建筑,略显心动:去吧,自己又是被通缉之身,万一被抓住,指不定十八般刑具一一伺候,不去吧,何时还能公费游一次这水上皇城? “小槿槿可知这淮阴河畔乃三国最重要的交通纽带,此处的繁荣比月国京城犹甚,很多风景与奢侈连月国的京城都望尘莫及,若不见见淮阴三楼一绝,也算是人生一大憾事……” “属下求主子收回成命!”锦御一头飘逸滑顺的黑发,身形修长挺拔,只是五官过于的平凡,本该年少轻狂的年纪,而眉宇之间的老成之色已是遮盖不住。 西乐的话被人生生地打断,自是不悦。她美目一挑,斜了一眼跪于身下锦御,道:“你是主子?还是本宫是主子?” 锦御垂下头,眉头紧锁地道:“主子,如今京城已送来第三封急召,主子一直绕远走水路,如若再不赶路,怕是月底也到不了京城了。” “锦御!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本分!”西乐沉声怒道,话毕后,拽了一把看戏看得正起劲的訾槿,下了船。 訾槿赞许地看向锦御:老虎嘴上敢拔毛,人物啊人物。 锦御敛下眼眸,不再辩驳,起身默默跟在二人的身后。 西乐见锦御跟了上来,立即停下身来,冷声道:“你不必跟随,在此等候便可。”口气生硬,不容妥协。 锦御猛然抬眸却对上了西乐凌厉的美目,无奈之余转身回了船上。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往来的人群或匆忙或悠闲。此处的建筑风格不一,既有江南的典雅极致也有北方的大家风范。路上行人偶会因西乐的美貌而侧目,却无失礼之人。 訾槿潜意识地慢上西乐一步,跟在其身后,漫步于淮阴城的大街之上,一路下来竟未遇上半个地痞流氓,城内繁荣真真比月国皇城更甚。 “此地属于月国领地,但因是最靠南的三国交界处,固然此地曾龙蛇混杂乌烟瘴气。五年前江湖组织纳明楼似是一夜崛起般,将城内六成的买卖收与麾下。五年的时间,纳明楼主将此处治理得堪比各国京城……这座小楼便是淮阴 城的三楼之一。”西乐眼眸流转嘴角含笑,停在一座古朴精致的小楼外。 訾槿抬头望去,门匾之上四个大字“金玉满楼”,转了两个圈,将小楼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两个来回:破木头拼造的两层小破房,也叫金玉满楼?那要是青砖堆成的楼该叫什么?钻石镶满楼? 西乐看出了訾槿的鄙夷,侧目一笑,拉起訾槿正欲走进,却被守在边上的人挡住。 “此地已被我家主子包下,烦劳两位再找别的地方。”守门人一个作揖,恭敬地说道。 西乐眉头轻皱,仿若未听到那人说话一般,头都未抬下,拉着訾槿直接走进。 门人见西乐如此目中无人,恼怒之色尽显,正欲发作之时。 訾槿却快那人一步,紧紧地抓住了西乐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伤势未好,此地仍属月国境地,低调、低调啊。 西乐缓缓地回头,朝那门人妖娆一笑,门人微微一怔。西乐抬手一指弹过,门人却是定在了原地。西乐头也未回地,进了“金玉满楼”。 訾槿无奈地跟了进去,穿越定律:下馆子时定要找个有麻烦的馆子,以便找下最大的麻烦。 楼内与楼外一门之隔,却是天壤之别。 只见地面居然全是青玉琉璃铺成的,堂内一片金光灿烂。大堂上空悬浮着三个如拳头大的夜明珠,周围围绕着数十个小珠子。大堂的梁柱之上能看见黄金镶玉器浮雕。那楼梯扶手明眼人一看便是上百年的檀香木,扶手柱上的浮雕,栩栩如生,堪称神工,真真不愧为金玉满楼。 堂内小二一身上好的锦缎蓝装,见有人进来忙笑脸上前:“楼公子已等二位多时了,两位上边请。” 訾槿苦笑了一下正欲解释,却是被西乐识破了意图,粗鲁地将其拉住,跟随小二去了楼上。 訾槿苦闷地跟于西乐的身后。西乐下船之时,被锦御阻止,已是心生不满,如今又被人拒之门外,依西乐平日里诸多良好的习性,可见此时已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入了二楼,小二殷勤地将西乐与訾槿领到“鸾凤和鸣”间。 小二立于门外道:“楼公子,你等的人已到了,是否请他们进去?” “进吧。”房内,传来了清冷悦耳的男低音。 室内,入眼是一个罕见的紫玉屏风,栩栩如生的鸾凤和鸣图浮雕于紫玉之上,美仑美奂。闪过屏风,只见一紫纱锦袍男子眉头轻拧双眸紧闭, 手持白玉樽,似是卧醉于雕花古木塌之上。 绝色男子听有人走进,缓缓开口问道:“查得如何?” 西乐见到绝色男子后微微一愣,而后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绝色倾城的笑容。 訾槿局促不安地跟于西乐身后,四处打量着这比皇宫还要奢侈的酒楼,看看有没有安全的躲藏之处,可惜此处无非是些玉玉翠翠的东西,中看不中躲啊。 绝色男子见问话后半晌未有人答,蹙眉睁开了双眸,入眼的便是西乐那张似笑非笑的绝色倾城的面容。 “你们是何人?!”绝色男子的声音清冷中又带冷冽。 訾槿将四处打量的头缩了回去,立正站好隐身于西乐身后,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 西乐笑道:“淮阴城可谓人杰地灵,如此绝妙的美人,也能让本宫……姑娘遇见。” 本于鸵鸟状的訾槿一听绝妙美人,急忙伸出脑袋向男子望去。一张绝色倾城的脸,眉似新月,杏眼微醺宛若星辰,紧抿的嘴唇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美若冠玉的脸看上去妖娆魅惑,却又隐隐透着一股疏离和冷漠,让人无法接近。 绝色男子优雅地起身,眼中已是怒气一片:“不知姑娘擅闯此地,有何贵干?” 西乐嘴角含笑找了旁边的位子,随意地坐了下来,看向男子的眼神异常的娇媚:“本姑娘前来看看谁人,能在淮阴城内如此猖狂,居然包下了整座‘金玉满楼’。” 绝色男子不耐之色尽显,眼中的杀机一闪而过:“若是姑娘不走的话,休怪楼某不好相与。”声音中的冷冽之色更添三分。 訾槿对如此绝色虽心有不舍,但本着逃命之时不惹事的心态,转身便要离开,却被西乐伸手拉住,恶狠狠地剐了一眼。 訾槿惟有老老实实,继续立于西乐的身后,眼神四处乱瞄,却不敢再看那祸国殃民的男子。 西乐悠闲自得地端起桌上,已有点凉的茶水嗅了嗅:“极品普洱茶太过浓郁,不合本姑娘的口味,还给你!”话未落音,手中的茶碗早已飞了出去。 绝色男子 第 27 部分 抬手将茶碗接住,冷声道:“既然姑娘专程来找事,休怪楼某不客气,来人送客!”话未落音,已从窗外飞身进来四人与西乐交起手来。 訾槿心疼地望着满地碎片,五分之一柱香之前,这些都是价值万金的金碗玉碟,如今倒好已成了残花败柳。訾槿忍住心疼手脚麻利地钻进了桌下,从镂空的桌布之中,只露出两个眼珠分析着战情,大有敌强我跑之势。 男子依然斜身躺在古木塌上,悠闲地自斟自饮。一人敌四,西乐已是渐渐地落了下风,好在那四人只是想将西乐赶出楼去,并未下杀手。 訾槿看到此种情景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在众人的眼皮底下带着西乐溜出门外,而不是被人扔出门外。 西乐已是渐渐不敌四人,眼见訾槿已是不够意气地快溜至门边怒声道:“死哑巴!我若有事你焉能出了此地不成?!” 訾槿缩着脑袋回头看到,西乐背后已被一片血水渗透,知道此次玩大发了,好不容易才愈合的又伤口裂开了。訾槿思索了十分之一柱香的时间,终是伸手在怀中摸索了一会,咬牙转身回去:“住手!” 四人同时愣住看向訾槿,訾槿颤巍巍地抖动着手中的小瓶:“四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有本事……”訾槿又看了一眼扶着桌子微微喘息的西乐,血水已是渗了一地,“有本事同我打过!谁再打她!我就……我就……我就生气了!” 西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似是也不那么眩晕了。 听到訾槿的话,悠然饮酒的绝色男子,侧目看向微微发抖的訾槿,眼底也滑过一丝笑意,迅速地给四人之一使了眼色。 訾槿见四人之一越走越近……越走越近,心中紧张得怦怦乱跳,本想大呼一声:不关我事! 可转念一想,西乐为护自己无恙重伤未愈,更是连着数十日的输送内力。若不是为了自己,西乐绝不会连四个小喽啰也搞不定。如若没有她,说不定今日自己早已不能站在此处。 訾槿见那人一步步地朝自己走来,訾槿左思右想挣扎来去,终是在那四人之一离自己三步之遥的地方,打定了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主意,将手中的小瓶扔于地上,在烟雾之中吃下了解药。 “主子!小心有毒!”四人中有人喊道。 话未落音,四人早已砰然倒地,绝色男子眸中闪过一丝光芒,浑身无力地斜斜地躺在塌上。 烟雾过后,訾槿立即 扶住西乐摇摇欲坠的身子,将解药喂其服下,小心地避开了她身上的伤口,又因内疚不敢看向余下五人,毕竟此事都是西乐的不对。 西乐微微地喘息了一下,伸手点住了肩头的穴位,血渐渐止住了,她站定后朝訾槿微然一笑。 訾槿受宠若惊地傻笑了一下,伸手拉住了西乐:闹够了,回去吧……身上的伤还须上药。 西乐轻轻抬手,訾槿撇了撇嘴,无奈地松了手。 西乐嘴角含笑美目流转,踱步到那男子身边,伸出修长细腻的手,抚摸着那人绝色的脸庞:“纳明楼,纳天地日月人间事,楼主烬阳公子才色双绝,面如冠玉貌比郇翔,乃淮阴城的一大绝妙人啊,呵……如今不也落入了本姑娘的手里。” 西乐弯身捡起一片翡翠碎片,玩弄着,轻划着烬阳公子绝色的脸庞:“本姑娘今日便毁了你这张脸,看你日后还拿什么与郇翔相较。”话未落音,手上的翡翠片已入了脸颊半分。 未及反应之时,殷红的血液一滴滴地从烬阳公子脸上滑落。瞬间之差,烬阳公子本因醉酒而绯红的面容此时已是灰白一片,好似毁掉的并非他那张无暇的脸庞,而是命中唯一的生机。 訾槿大惊,一把拉住西乐欲行凶的手,轻轻摇了摇头:莫要因一时的玩乐与人结下深仇大怨。 四楼侍其一怒声道:“休要伤我家主子,否则我楼烁做鬼也定不饶你!”无力的语气让人顿感此话毫无威胁之力。 西乐嘴角含着诡异的笑容,瞟了一眼烬阳公子,思索一会,丢掉了手中的翡翠碎片,朝訾槿伸出手去道:“药!” 訾槿被西乐猛然的一个字,吓得一哆嗦,茫然无辜地看向西乐。 西乐银牙一咬狠声道:“别装蒜,将药拿来!” 訾槿被西乐凌厉的目光一照,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结结巴巴地道:“下……下船之时……太过匆忙,就带了点防身的,别的……都在包袱里。” 西乐与訾槿对视良久,直到确定訾槿并未说谎才肯罢休。 西乐的目光被窗外斜对面一座金碧辉煌的小楼吸引住,缓声道:“小哑巴,既然你为他求情,我本不愿再难为他了,但他既然敢于郇翔相比,我又怎会轻易放过他呢?你说该如何是好呢?” 訾槿心虚地瞟了一眼烬阳公子那如美玉一般脸上,那个小拇指大小的深可见骨的刮痕:不过为了世人的一句貌比郇翔,已是毁去了人家完美的容颜,怎能邪 妄如此? 楼烁怒视着西乐恨声道:“妖女!我若不死,定不会叫你好活!” 西乐细眉一挑,悠闲地踱步到楼烁身边,狠狠地就是一脚。楼烁口吐鲜血倒地不起,但愤恨的眼神仍直视于西乐。 西乐看也未看楼烁一眼,转身轻轻地抚了抚訾槿稍稍凌乱的发髻,柔声哄道:“若是你无良计,万事随我可好。”标准的肯定句。 “妖女……要杀要刮悉听尊便,莫要……再伤害我家主子”楼烁不死心地想起身,却是吐出了更多鲜血。 烬阳公子绝色的面容,还残留着触目惊心的血迹,他木然地望向楼烁道:“这张脸已是毁了,若依她的脾性……见我如此,定也不会再要我……生有何恋?……”语气布满疼疼,满是绝望。 訾槿微微侧脸,方才还满身神采的烬阳公子,仿佛一瞬间失了所有的生机,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她伸出手,轻轻地拽了拽西乐的衣袖。 西乐眸中一片肃杀,抬手拉回訾槿手中的衣袖,不等她开口求情,挟持着烬阳公子踏窗而去:“去对面花楼寻我!” 訾槿大惊之下急忙想追,不想却是被人拉住了衣袍。 楼烁淡绿色的衣襟前满是鲜血,他紧紧地攥住訾槿的衣袍,哀声道:“求……求公子帮我等解毒……” 楼烁眸中满是期望与哀求,人显得的卑微极了,其他三人均露出恳求的目光。訾槿脸上露出不忍之色,挣扎了一下,还是撇开脸去摇了摇头,努力地想从楼烁手中拉出袍襟。 楼烁双眸通红一片,不死心地道:“求公子救救我家主子,若是主子在烟花之地被她人轻薄,依主子的性子……唯恐……求公子无论如何救救我家主子,您的大恩大德纳明楼四大楼侍定会铭记于心。”话未说完,便想挣扎起身未果。 訾槿低下头去,不敢看向众人企盼的目光,慌乱地点点头,只是能不能阻止心中并没有半分把握。依訾槿对西乐的了解,但凡西乐认定的事,一般没人能左右。 楼烁见訾槿已是答应,终是放下心来,猛地松开了訾槿的衣袍。 訾槿未有半点防备楼烁突然松开了手,訾槿身形不稳地一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但此时的訾槿无暇顾及细节,着急地朝楼下奔去。店小二目瞪口呆地盯着訾槿如逃命一般,朝着斜对面的花楼奔了进去。 进了门,訾槿怔怔地站在原地,生怕走错了地方。楼内并无半分脂粉香气,而是飘着淡雅 不知名的香气,四周挂的皆是各代名家的书画。 “哟,小公子怎生地如此心急?”一头戴金钗的淡妆妇人,笑盈盈地拉住了訾槿的胳膊。 訾槿站在原地,愣愣地打量着那淡妆素雅的妇人,半晌后才明白此人便是老鸨,生生地挣开她的拉扯,直直朝二楼奔去。 “公……公子……可有相好的姑娘?……”老鸨追着訾槿的脚步,急急问道。 訾槿一口气跑到二楼,想也未想,逐个将房门踹开,各个房内传来不同的咒骂声。踹开第五个房间后,訾槿终是找到了西乐。 老鸨此时已是追上訾槿,将其紧紧拉住,气喘吁吁:“公子如此作为,叫我‘书香楼’怎地做生意?” 一个银锭子从屋内飞出,西乐尖尖地声音从房内传出:“妈妈,莫要扫兴。” 老鸨一见有银子从屋内飞出,立刻松了訾槿,伸手准确无误地将其接住,眉开眼笑地道:“小姐说得对,若不是这小公子四处寻你乱了规矩,我哪会如此。你们且尽兴,小姐叫的姑娘我马上就让她们上来。” 訾槿急忙跑进房内,烬阳公子双目紧闭面色苍白衣衫不整地躺在绣床之上。 西乐坐在绣床对面的红木椅上,直直地看着床上的人,眼神复杂脸色阴沉,见訾槿进来侧脸对其妩媚一笑。 訾槿上前两步,拉住西乐的手朝外拖,奈何怎么拖也拖不动,又不敢过于用力,生怕将西乐的伤口撕裂。 西乐看到訾槿焦急的神情,眸中闪过一丝光芒。她笑盈盈地执起訾槿的手,将其带到烬阳公子床边,指着烬阳公子颈部正中的那个朱砂红的桃花印记:“小哑巴,可知它是何物?” 訾槿新奇地看向那株栩栩如生的桃花,木然地摇了摇头。烬阳公子如雪的玉颈上,那朵火红的桃花娇艳欲开,精致万分,夺人眼目。 烬阳公子猛地睁开眼眸,漆黑如子夜的眸仁中满是羞辱与仇恨,直直地对上西乐那满是讥笑的容颜,终是忍受不住如此的不堪,紧紧地闭上了双眸。 西乐见烬阳公子如此,脸上的讥笑加深,眸底闪过一丝快意:“这便是男人的守宫砂,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烬阳公子也会为人守身如玉。瞧,这桃花刺得如此栩栩如生,可见帮其上花之人,定是对此如玉的肌肤珍惜得很呢……” 訾槿凑近了脑袋,瞪大双眼看着传说中的守宫砂:男人也能有守宫砂吗? “今日!我便破了这 如玉的身子,看他如何对上花之人交代!”西乐望着那如血般的桃花美目之中溢满仇恨,面目扭曲得厉害。 烬阳公子听到此话,猛地睁开眸子屈辱地望向西乐,眸中显露决绝之色,一屡鲜血从口中溢出。 西乐快步上前,点住其穴位,冷声道:“想死?岂是那么容易。” 訾槿宛如琉璃般的眸中满满的不忍之色,她上前两步拉住西乐,正欲开口。老鸨却再此时推门而入。随老鸨进入的三位姑娘,个个精心打扮,画黛描眉,薄粉敷面,玉瓒螺髻,但其姿色都平平无奇。 “小姐,您要的姑娘给您带来,你看看个个都是如花似玉,若用来给小公子……保准小公子吃了这次想下次啊……”老鸨话毕后,暧昧地瞟了訾槿一眼,那不明的笑容更是让訾槿生生地出了一身冷汗。 訾槿仔细看了看进门的三人,心中不免疑惑。西乐平时虽娇纵跋扈不可一世,但做事总不会太绝。如今为何对一个萍水相逢之人咄咄相逼?难道真的只为一句“貌比郇翔”吗? 西乐将一锭银子,轻放在身边的桌子上,温声道:“谢谢妈妈了,你暂且先下去,若是有事我再唤妈妈。” 老鸨麻利地收起银子,脸上的笑意更浓,暧昧地望了一眼床上的人,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很有职业道德地将门牢牢地关住。 三位姑娘见老鸨出门,立刻笑吟吟地朝訾槿走去。 訾槿胆怯地连连退了两步,一位姑娘快人一步地贴在了她的身上:“公子……” 訾槿尴尬万分地想甩开,未果,脸颊发热,不知如何是好:悲哀……想自己也是堂堂的四有新人,却次次被古代女子调戏得遁逃无门……悲哀! “放肆!谁准你们动小姐我的人!?”西乐凌厉地扫了一眼已贴在訾槿身上的姑娘,怒声道。 那姑娘立即放开了訾槿,三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所以。 西乐缓缓地回头,扫了一眼绣床之上,脸上露出了妖娆的笑容:“你们要陪的人在那里,若是将他侍候好了,本小姐重重有赏。” 烬阳公子惊恐地睁大双眸,死死盯着正欲过去的三人,清冷的眸子被惊恐占满,欲张口却早已被西乐封了穴道。 三位姑娘乍一看床上的人,侧脸上虽是有几道未干的血迹和一小块伤痕,但丝毫不损他的绝色容颜,个个面露喜色,毫不犹豫地弃訾槿而去。 烬阳公子见三人越走越近,清冷的 眸中的惊恐逐渐加深,带着血迹的绝美容颜,露出绝望之色。 “够了!西乐!你想逼死他不成?”訾槿猛地拍着桌子,恼怒地吓道。 西乐的笑容僵在嘴边,三位姑娘一怔,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看看西乐又看看訾槿,不知该如何是好。 訾槿凶狠地瞪了三位姑娘一眼,厉声道:“滚出去!” 三位姑娘同时望向西乐,只见西乐脸色阴沉,眼神复杂,看着訾槿却未出声阻止。三位姑娘均是风月场合的老手,自是明白此时情景最容易惹祸上身,终是心有不甘地退出门外,将门带上。 訾槿知道自己方才的阻止无疑是火上浇油。果然,西乐无暇的面容又黑上三分。 訾槿小心地上前两步,怯怯地拽住西乐的衣襟,温声哄道:“一直赶路,你也该乏了。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你莫要同他人生这无畏的气,我们还是回去吧。” 西乐面色更是阴冷,狠狠地甩了訾槿的手,怒声道:“死哑巴,莫要告诉我,你为他——这个你才见过一次的人心疼了!?” 訾槿被西乐甩得一个趔趄,扶着身后的椅子方才站好。她看着西乐越发扭曲的脸,柔声道:“你我初到此地,何必与人结下仇怨,再说若真有仇恨何不一刀了结,为何要将人逼到此等地步?” “一刀了结岂不是太便宜他了,我偏要让他也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西乐面目扭曲咬着牙,尖声叫道。 訾槿偷偷地瞟一眼,床上那已无生机的人,再次走到西乐身边,轻声哄道:“西乐,算了……” 西乐怒极反笑,复杂地扫了一眼訾槿不忍的模样,疾步上前,拿下墙上的鞭子恶狠狠地朝床上的人抽去,厉声尖叫:“我今日就让他这如玉的身子,再无法见人!” 内力十足的一鞭下去,烬阳公子衣襟裂开,衣下皮肉翻飞。 烬阳公子的双眸毫无焦距,仿若这一鞭并非打在他的身上。 訾槿被 第 28 部分 这一鞭的响声吓得后退了两步,心中暗恨,古代青楼如此变态,连□的工具都准备得如此齐全。 西乐手中的鞭子让訾槿惧怕不已,但身体却不听使唤一般快速上前,伸手接住了西乐欲甩出的第二鞭,牢牢地抓在手中。 西乐面色已冷到了极点:“你为了他与我决绝?”声音理智,冰冷异常。 訾槿望着西乐良久,终是张了张嘴又合上,手也慢慢地将鞭子松开,却见那只手早已血肉模糊。 西乐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容,将鞭子快速地从訾槿手中抽出,狠狠朝烬阳公子身上抽去。 瞬间,西乐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愣愣地看着对面。訾槿想也未想俯身挡在烬阳公子的身上,一道血痕从青衣内渗出。 烬阳公子瞪大了眸子,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訾槿,眼中闪过一丝情绪。 西乐手持皮鞭愣在原处,眼中出现不可置信,浑身轻颤:“你……你真为此人与我决绝?还是你……想起了何事?” 訾槿忍着疼痛转过身来,不知该如何面对西乐受伤的眼神,对这莫名的冲动更是惊讶万分。自己本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此时为何想也未想,就为一个陌生之人挡下这一鞭,但这场景与眼前的一切又似曾相识,熟悉得莫名。 訾槿呆呆地望着满眸伤痛的西乐,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呐呐地道:“我我……我……” “妖女纳命来!”訾槿话未出口,只见一人影破门而入。 楼烁将被挟持的老鸨扔出门外,与其他三人一起冲了进来,其中一人动作迅速,直奔烬阳床榻将解药喂下。 震惊中的訾槿,愣愣地望着四人:“你们怎会……” 西乐反应虽是比訾槿快上一拍,想要阻止那人喂药也是为时已晚。她绝色的面容从惊转怒,霎时启手一鞭,抽向床边正欲给烬阳解穴的人,转脸怒视訾槿:“你给了他们解药?” 床边的那人狼狈地躲避着西乐的鞭子,怕伤及烬阳公子,惟有躲离绣床。 訾槿迟钝地摸了摸,早已空空如也的衣襟内,随即忆起楼烁拉住自己之时的情景,吃惊地望着楼烁道:“你这小人!那时偷了我的药!” 楼烁目光闪烁:“公子趁人不备药倒众人,可称君子?”楼烁无意的一眼却看到訾槿身后床上的烬阳公子身上的鞭痕,启剑就攻,“妖女!今日便是你是忌日!” 其他三人也朝西乐一起 攻去。 訾槿紧张地看着打作一团的五人。楼烁四人剑剑直逼要害,真真地下了杀手,西乐本就有伤在身又怎会是四人的对手。 只见楼烁飞身踏过剑锋一转,直逼西乐脸颊。訾槿惊得往后退了两步,不小心地坐到绣床边上。 西乐险险地躲开这致命的一剑,但左臂却被另一人刺中。西乐连退数步,接近窗口,本想跳窗而去,余光又瞟到了訾槿还愣在原处,犹豫之时,楼烁与其他三人已是看出了她的意图,将去路封死。 眼看西乐已被四人逼至死角,四人的眼中已是露出浓重的杀意。 西乐慢慢地退到死角,美目之中露出不甘之色。她搅动手中的鞭子试图杀出死角,但四人杀意已决,怎会给她机会突围。四人齐攻而去,西乐已是躲避艰难,手中的鞭子已是被楼烁卸去。 “你们还是停手的好。”众人身后,传来訾槿异常清冷的声音。 五人同时朝訾槿望去,只见她手持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指着烬阳公子的脸,缓缓地道。 四人同时一惊,西乐眼中闪烁着一丝快意。 訾槿心中不禁苦笑,未曾想西乐送于防身的匕首会用在此处。 楼烁怒声道:“我们并不想和公子结怨,还望公子放了我家主子。” 西乐嘴角上扬,柔媚地说道:“小哑巴!做得好,你若是亲手杀了他,我便不与你计较你刚才的所为。” 楼烁的剑指向手无寸铁的西乐:“公子三思,楼某见公子与此妖女并非一路,怎会如此地糊涂。此妖女心地歹毒若是不除,将来定会为害四方。公子为此妖女与我纳明楼交恶,值得否?” “放了我们!”訾槿的匕首又近了一分道,此时的烬阳公子一直紧闭双眸。 楼烁望着訾槿微笑:“楼某不会看错,公子与妖女并非同路人,怎会真的忍心下手呢?” 訾槿见楼烁笃定的笑容,知他并无放过西乐之意,当即狠下心来,猛地抬起手朝烬阳公子的身上刺去。 风驰电掣间,烬阳公子突然睁开眸子,一个闪身脱离訾槿的攻击范围。他伸出手将訾槿的手中匕首夺去,轻轻地抛出:“还于你!”烬阳冷洌的声音让空气寒了三分。 訾槿闷哼一声,滚下床去。 西乐略微担忧地看了一眼訾槿,见那匕首掉在地上,訾槿咬着下唇捂着胸口,脸色苍白的骇人,但依然可看出那烬阳公子避 开了訾槿的要害,故而并无性命之忧,不知为何,笑意却爬上了西乐绝色的脸上。 烬阳公子踱步走到屋内的铜镜之前,一点点地擦拭着脸上的血迹,静静地凝视着铜镜中,自己那张绝美的脸庞,良久,他满满的伸手抚过那小拇指大小的伤痕,眼中闪过浓重的杀意,缓缓地回头对楼烁吐出了一字:“杀。” 楼烁早已看出烬阳公子冲开穴道,本想放訾槿一马,却不知自己的几句忠言,与那笃定的态度却激得訾槿真真地对烬阳公子下了手。 其他三人一步步地紧逼着西乐,楼烁手持长剑慢慢地走近訾槿。 訾槿面色异常的苍白,捂着胸口嘴唇哆嗦着,剧烈的疼痛拍打着脆弱的神经。她心中暗恨,农夫与蛇的故事,看了何止十遍?为何就是不长记性? 訾槿感觉眼前的视线慢慢地模糊,耳边一阵阵的耳鸣。她一点点地朝后挪着,却被身后的绣床挡住。 楼烁自是知道此事中最无辜的人便是訾槿,从方才诸多的情形看,訾槿并非歹毒之辈。那边四人又开始动手了,但楼烁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杀!”烬阳公子似是看出楼烁的犹豫,依然手持铜镜,头都未回,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西乐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微笑,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一丝痛快,还有一丝复杂:“她自小体质赢弱,如今你又给她这一掌,就算你不杀她,她也活不了多久。”三人牢牢地将西乐困在死角,等待着烬阳公子的命令。 烬阳公子侧脸淡淡地瞟了西乐一眼,道:“你同我说这些,是想救他吗?” 西乐嘴角带笑一字一句地媚声道:“呵……呵……比起救她,我倒想看着你,如何亲手杀了她。” 訾槿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呻吟,这一掌他到底用了多少功力,怎会蛀骨钻心地疼?她看着西乐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到半分的声响,周围一切静得可怕,蛀骨钻心的痛和阵阵的耳鸣让她恐惧万分。 烬阳公子深深地看了西乐一眼,抚摸着脸上的伤痕,轻轻地道:“这世上与我有仇之人,不到三个。你既自诩与我深仇似海,那我便帮我的仇人完成心愿……如何?” 西乐美目闪烁,笑容僵硬在嘴边。 烬阳公子嘴角露出讥笑,踱步到楼烁身边,从其手中接过宝剑,如那时西乐拿起破碎的翡翠时一般,剑梢轻轻划过訾槿的面颊,风轻云淡地说:“若是我先毁了这张平凡的脸,再亲手将他杀死,仇 人更满意否?” 訾槿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她努力地朝后缩着,抬眸看向烬阳公子,哀求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西乐侧开脸,玩弄着鬓角的长发,妩媚一笑:“你若愿折磨她,那也是她欠你的……”话未说完,只见她迅速的伸手拔出头上的黄金步摇,朝烬阳公子射去,烬阳公子起剑就挡,西乐飞身与烬阳公子过起招来。 西乐招招直取要害,眼底燃烧着浓重的仇恨之火,大有同归于尽之势。 烬阳公子用眼神制止了其他四人动手,轻松地挡去西乐凌厉的招事。 西乐手势一转朝訾槿飞去,未到其身边,楼烁已是先她一步将缩成一团的訾槿钳制住,右手轻轻地握着訾槿纤细的脖颈。 西乐绝美的双眼因恼怒早已猩红一片,厉声尖叫道:“你莫以为我是为了救她才与你动手,但有些事必须由她来做,快将她还于我!” 烬阳公子风轻轻一笑,脸上的伤痕遮盖不住这风华绝世的笑容,嘴中吐出冷酷的声音:“楼烁,动手。” 楼烁惊讶地看了烬阳公子一眼,犹豫了片刻,手掌一寸寸地收紧。訾槿瞪大了双眸,微黑的脸颊已是青紫一片,却不挣扎。楼烁心中有所不忍,撇开脸去。 西乐转向烬阳公子声音扭曲,气急败坏地喝道:“独孤郗徽!你莫要后悔!” 烬阳公子与其他四人皆是一愣,烬阳公子压下眼底的诧异:“你怕是认错人了。” 西乐见楼烁已停止了动作,声音也从容了少许:“能从这独特的守宫砂上,看出大名鼎鼎的烬阳公子居然就是独孤郗徽?这世上能有几人。” 独孤郗徽望了西乐良久,眸中闪过不信:“司寇……乐……你怎会成了这……” 千钧一发之间,突然一人影破窗而入,剑锋直逼独孤郗徽面门。独孤郗徽启手挡去,那人影却剑锋一转,直逼楼烁要害。楼烁信手将訾槿扔到一边,侧身躲开。那人影反身朝訾槿的方向飞去,烬阳公子执剑挡开了那人,那人顺势退到了西乐的身边。 “锦御!快将小哑巴抢回来!”西乐气急败坏地看向来人——锦御。 锦御看了看四周的人,侧脸看向肩膀、手臂、腿上、满是伤口,脸色煞白的西乐,犹豫了片刻,突然朝围住西乐的三人发难。 空隙之间,西乐捡回了那鞭子,用尽内力朝訾槿的范围挪去。楼烁似是看出了他二人的意图,随即加入了打斗。 四比二,西乐又身受重伤,锦御一人既要顾忌西乐的安危,有要防备他人杀招,也已挂上了彩。 訾槿忍住阵阵的耳鸣,转脸看到二人已冲出包围,移至窗边,不逃反而朝自己的方向走来,道:“走!快走!” 西乐狠狠地瞪了訾槿一眼:“闭嘴!” 訾槿虽不听不到西乐在说什么,但也明白西乐不愿丢下自己。她朝锦御使了使眼色,锦御察觉了訾槿的意图,只是稍作犹豫,抬手拉住西乐的胳膊朝外围撤去。独孤郗徽看出了二人的意图,自是不肯善罢罢休,扬起手中的利剑,便要加入战局。 訾槿悄然地捡起掉落一旁的匕首,狠狠地朝独孤郗徽扑出。 西乐锦御大惊,西乐挣扎着锦御的钳制想再次冲进去,但楼烁四人岂能给他二人机会。 独孤郗徽反手一挑,訾槿手中的匕首掉落下来,他一步步地逼向手无寸铁的訾槿。 锦御提起全部内力,携着西乐朝窗外飞出。 西乐面目扭曲,疯一般地踢咬着锦御,她双眸血红一片,死死地盯着訾槿的一举一动:“小哑巴!……”刀破长空的尖叫声嘎然而止,锦御手刀下去,西乐昏厥过去。他飞身出了窗口,绝尘而去。 那三人追了出去,楼烁一人回到了独孤郗徽身边。 独孤郗徽阴沉着脸,一步步地逼近訾槿。訾槿见二人安全逃离,随即敛下眼目,一步步地朝后退去,直到无路可退。 独孤郗徽一脚狠狠地踹向訾槿的胸口,訾槿猛地飞到墙上又弹了下来。她努力地想起身,却感到喉间一阵阵的腥甜,血红的液体从嘴角滑落,耳鸣得更加厉害。她抬眸朝独孤郗徽的方向看去,却是模糊一片,软软地倒在地上。 独孤郗徽愤然转身,望着西乐逃跑的窗口,良久后说道:“传令纳明楼,全力追捕,杀无赦。”冰冷刺骨的声音,夹杂了不明的恨意。 不知过了多久,訾槿混混噩噩地起身,不明所以地打量着四周满地奇花,金碧辉煌的庭院。高高的红墙,耀眼的琉璃金瓦,却不是自己所熟识的月国皇宫。这座皇宫也比月国皇宫还要大气,还要冰冷。 不远处,一队宫人缓缓朝这边走来,訾槿愣在路中间忘记了躲闪。所有人仿佛都未看到她一般,匆匆擦肩而过。 訾槿大惊之下,急忙追上宫人的脚步:“这是何处?” 一队宫人居然没有一个人,听到她的喊话,渐渐远去。 訾槿摸着全身,却能摸到身上的温度,但众人都看不见自己,却是不争的事实。訾槿不确定地掐着自己的脸,却无半分痛觉。 莫不是又稀里糊涂地成了鬼魂?訾槿悔恨极了,暗怪那该死的恻隐之心,救了一条反咬一口的美男蛇。真是亏大发了,怎就那么地贱骨头啊! 訾槿懊恼地站在花丛中,恨不得能咬死自己,抬眸间,隐约看见有人坐在花亭中间,好奇之下朝那边走去。 花亭正中坐有一妇人,此妇人不过二十,身着素袍,头戴金莲凤冠,琼姿花貌,举止雍容端庄。 她身边坐着一个着明黄色绸衫的孩童,孩童一双灵动的大眼打量着站在对面,垂首站立的一个人。 妇人如水般的双眸,溢满了悲伤。她盈盈地看着对面,垂首而站的那个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年:“箬溪,独孤家与风槿日后便要托付于你了,你莫要为姐失望。” 独孤箬溪一身紫纱袍,他缓缓地将头抬起,灿若晨星的眼眸,怜惜万分地望向妇人:“姐姐莫要太过伤心,先皇已去,我独孤家与新皇还离不开姐姐。” 訾槿好奇地打量着独孤箬溪,看来看去却越是感觉,他与烬阳公子有七分相像。 独孤皇后怜爱地抚摸着女童的头:“是啊,槿儿还是那样的小,那样的小……箬溪……姐姐有一事相求于你。” 独孤箬溪慌乱地看向独孤皇后,眼中闪过浓浓的不安:“姐姐有事,交代给箬溪便是,为何表情如此决绝?” “弟弟为何……还如当年一般痴傻?姐姐是怕……很怕……以后他们若是欺负风槿年幼,该如何?弟弟愿意帮姐姐吗?”独孤皇后微微地一笑,眼眸顿时温和了下来,柔声道。 独孤箬溪眼中一片暖意,他抬眸看着独孤皇后良久,柔柔一笑,轻轻地点了点头:“姐姐说什么便是什么,自小到大箬溪不曾忤逆过姐姐,以后更不会忤逆姐姐……就连姐姐让我娶那司寇宰相的妹妹,箬溪纵是百般不愿,可为了独孤家与姐姐,箬溪还是做了。还有何事比这更让箬溪为难?”声音 第 29 部分 如溪水流过般温柔坦荡。 独孤皇后端庄容颜上露出不忍之色,她悄悄地低下头,看着早已酣睡在自己身旁的女童,闭上双眸良久,再次睁开眼眸后,已是恢复了往昔的从容。她缓缓地拿起桌上的锦盒:“独孤箬溪接旨。”声音中已觉察不出半分感情。 独孤箬溪微微一惊,看了独孤皇后一眼,慢慢地跪在了她的面前,双手接过锦盒。 独孤皇后敛下眼幕,不敢看向跪于自己脚下……那个纯净醇厚的弟弟,那个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弟弟,那个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弟弟,那个被自己利用到底的弟弟。 独孤箬溪缓缓地将锦盒打开,越望下看脸色越灰败,最后终是念出声来:“……独孤箬溪与其妻独孤司寇氏诞下第一子,便为日后独孤家新族长,册封为延载女帝第一侧君……送进宫内教养……姐姐……姐姐……你这是为何?是为何?……你曾说过不会逼迫箬溪同她圆房……无论你对箬溪如何……箬溪并无怨言……为何……为何要将箬溪利用得如此彻底……甚至连未来的孩儿都要计算在内……又是为了那个昏君吗?……姐姐……姐姐……你为何要如此对待箬溪……你明明知道箬溪……你明明知道箬溪……为何……为何?……为何一定要将箬溪的心伤到……一片一片的才肯罢休?才肯罢休?……” 独孤皇后紧紧地闭上眼幕,淡淡地说道:“哀家累了……你退下吧。” “呵……呵呵呵……你从未用真心对待过箬溪,你从不拿真心对待箬溪……箬溪若不是爹爹的唯一的嫡子……姐姐一定不会多看箬溪一眼……一定不会多看箬溪一眼……是吗?儿时箬溪怕黑,姐姐总是在黑暗中,紧紧拉住箬溪的手,给箬溪唱着娘亲才会唱的歌……儿时箬溪生病,姐姐总是偷偷地拿最好吃的点心给箬溪吃……儿时箬溪顽皮被武师责罚,姐姐总是陪着箬溪,偷偷地给箬溪捏着酸痛的腿……那时的姐姐是不是在想……箬溪是爹爹的嫡子……唯一的嫡子……将来姐姐能用上的嫡子?” “箬溪……姐姐是不得已的……”独孤皇后低着头,任泪水打湿双眼。 “姐姐?……箬溪没有姐姐了……箬溪的姐姐已经死了……死了!现在坐在箬溪面前的是纳蓝家的皇后……是纳蓝家的皇后!我恨你!恨你……快将那个疼爱箬溪的姐姐还于箬溪……还于箬溪……”独孤箬溪温润的脸上,一片的狂乱,温润的眼中毫无焦距。 独孤皇后猛地站了起来,背对着独孤箬溪,冷声道:“哀家累了,爱卿 退下吧。” “哀家……爱卿?哀家爱卿?哈哈哈……好!好!好个哀家爱卿!我……独孤箬溪……此生……与你恩断义绝!”独孤箬溪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地朝院门跑去。 独孤皇后突然转身,满脸的泪痕。她愣愣地望着独孤箬溪不曾回头的背影,张了张口终是合上。她低眸轻轻地将酣睡身边的女童抱起,呐呐地道:“槿儿……槿儿……如今母后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你莫怪母后狠心,母后怕你父皇走得太快,母后追不上。” 女童似乎感觉到了不安,将头埋进独孤皇后的臂弯中,吸取温暖。 耀辰517年春,弘夙帝结发之妻,延载女帝之生母——独孤皇后,自裁于交泰殿(弘夙帝与独孤皇后大婚时所用宫殿)。 耀辰517年春,独孤氏族长独孤箬溪,因遭受痛失爱姐的打击,口吐鲜血,几度病危,卧病一年之久。 耀辰521年春,延载五年,独孤氏新任族长独孤箬溪,喜得贵子取名独孤郗徽,将其送入宫中与延载女帝为伴。 钻心的疼痛让訾槿不得不睁开眼睛,她懵懵懂懂地看着四周,入眼是楼烁那张内疚的脸。她闭上双眼,努力回想梦中的情形,但无论怎么回想,也只是记住片段而已。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暗道大难临头,有时间瞎想不如想想怎么逃命。 “睡了两日了,醒了还装死?”独孤郗徽冰冷的声音,在一侧响起。 訾槿恍惚地起身,被窗外炙烈的光线刺痛了眼。那模糊的人影,一袭白衣坐在光线外,訾槿晃悠晃悠脑袋,感觉胸口说不出来的憋闷。 “姑娘既然醒来,起来回主子话吧。”楼烁面无表情地站在床边说道。 姑娘!?訾槿猛地窜了起来,摸着身上的衣袍,放心地呼了一口气,而后感到胸口的疼痛加剧,皱着眉头揉着胸口。 独孤郗徽握住手中的茶盏,似是不经意地说道:“你……是訾吟风的女儿。”标准的肯定句。 訾槿捂着胸口愣愣地看向独孤郗徽,心中微微吃惊,不知如何回答,才是最佳的答案。此人与西乐的脾性有点相似,喜怒无常且自负异常。 “你待你的贴身大宫女……如何?”独孤郗徽抿了一口茶,继续问道。 “鱼落?”訾槿未及反应,木然地转过头看向独孤郗徽。 “鱼落……沉鱼落雁吗?……她美吗?”独孤郗徽似是被人蛊惑了一般,声音迷离而又 多情。 訾槿侧目沉思,不知神游何处,慢慢的,慢慢的她嘴角露出一丝恍惚的笑容…… “奴婢鱼落见过主子。”娇滴滴的声音,轻柔得仿佛羽毛划肤而过。 鹅蛋小脸,一双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眼眸好像宝石一样剔透,樱桃般的朱唇不点而艳,脸上带着柔和而又浅淡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清醇中带有妩媚:“梨贵妃将鱼落赐给了主子。” “美……很美。” 独孤郗徽怔怔地望着窗外,眼中迷离一片,似是回忆,似是茫然,渐渐地笑容爬上他的脸庞。阳光在他脸上,晕染出一层层薄薄的金雾,脸上那触目惊心的伤痕彻底被掩盖。良久,他伸出手,一点点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庞,手指停留在未愈的伤痕之上,眸子瞬间黯淡了下来,仿佛一下失去生机的木偶般,他僵硬地转过头来看向訾槿:“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訾槿反射性地摇了摇头,忆起独孤郗徽的喜怒无常,暗恼自己的莽撞,随即敛下眼眸。 “既然不难看,你为何不敢看我?……连你都不愿看我,她是不是……”独孤郗徽垂下双眸,一副潸然欲泣的模样,不禁让人心生怜惜。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那个……并非如此……我只是……我也不是那个意思……”独孤郗徽的模样,让訾槿越发地内疚。只是独孤郗徽的问题跳跃性太大,訾槿怎么也连接不到一起,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求助地看向楼烁,只见楼烁目不斜视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独孤郗徽仿如没听见一般,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主子,公子两日未曾进食,是否先让公子……”楼烁抬眸看向独孤郗徽,不确定地问道。 独孤郗徽慢慢地抬起头来:“嗯……去园子里用吧。”话毕后,率先走出了房门。 楼烁看了訾槿一眼,随即跟上了独孤郗徽的脚步。 訾槿松了一口气,紧张一过,胸口钝疼得厉害。她揉了又揉,却一点也没有缓解,最后自暴自弃地坐在床边,分析着现在的状况。 烬阳公子:不明飞行物。 善意指数:百分之二十五。恶意指数:百分之五十。变态指数:百分之二十五。 事实:自恋异常,因为不明原因或人,对自己的脸有超乎常人的执念。 总结:心有疾病的,绝代美佳人。 评估:留住小命 ,等待救援。括号,应该不难……吧? 訾槿身着火红色的女装纱裙,拽着身上的衣服,别扭地跟在侍女的身后,时不时地注意着自己的脚下,生怕自己踩到裙角,出丑人前。 进入花园,入眼的是一个大大的荷塘。细长的走廊铺满了鹅卵石,极品汉白玉砌成的扶手上雕刻的是各种各样盛开的荷花,栩栩如生,美仑美奂。 春末的荷塘内虽未见荷花,但也已青绿一片生机勃勃,远处纯白色的亭子,仿佛开在荷塘中最大的一朵白荷花。 独孤郗徽静静地打量着对面走来的人,耀眼的红衣果然很适合她。那双灵动充满生机的眼眸与火色红衣相辉映,让她仿佛充满生机的火焰,炯炯燎目。 訾槿局促不安地坐到已备好的座位上——独孤郗徽的对面。 以往总是羡慕别人纱裙飘飘,等自己真的穿上了,才知道将纱裙穿到飘飘,也是一个技术活。 “不习惯。”独孤郗徽望着远处的荷叶,说道。 訾槿缩了缩脖子:“嗯。” “不喜欢穿女装吗?”独孤郗徽回眸浅浅一笑。 “也不是不喜欢,鱼落不会同意我穿的。”訾槿被独孤郗徽突来的一笑,电得晕头转向,如竹筒倒豆子般如实招来。 “她很凶吗?”独孤郗徽的声音温和异常。 “当然了,月国太子整天揍我,我都不怕他半分,可是鱼落稍稍皱下眉头,我只有讨好的份了。” “是吗?”柔柔地充满质疑的口气。 “是啊,她一生气就会不理人,连端回来的草药都会苦上三分,我又不敢不喝,否则……鱼落很生气,后果更严重。”訾槿皱着眉头,故作苦恼的说道。 “她对你……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只是她认为,她给了我最好的,却从不问我是不是想要。很多很多事她不愿意告诉我,私自做决定……她对我很好一直很好……”訾槿想笑一下,好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可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平日里爱做什么?” “绣花、煎药、教训我、送我上学、站在太平轩外等我回去、做我爱吃的糕点,对我笑的时候很舒服,对我耍赖的时候很无奈,对我说话的时候很温柔……天冷的时候,给我缝制最暖和的冬衣,天热的时候给我煮薄荷水,太子欺负我的时候,她会自责会哭泣,总是责怪我看野书却从不强迫我看别的 书,总是责怪我制药不务正业,却偷偷地跑去御药间帮我找材料……” 訾槿怔在原地,以前从未想过这些。鱼落平日里根本就没有自己爱做的事,所有的喜好所有的生活,都围绕在自己身上。她总是柔柔地,笑的风清云淡,却将所有的丑恶,瞒在自己的世界之外。自己却猜测她、怀疑她、甚至抛弃了她。 訾槿猛地一惊,迟钝地发现独孤郗徽在套自己的话,她警惕地看向独孤郗徽。 独孤郗徽眼眸低垂,拿起箸夹起手边的菜肴,优雅地放在訾槿的碗中:“两日未曾进食,吃点吧。” 訾槿此时才注意到,桌上摆满了各色的菜肴,每盘均是精致无比,比月国皇宫更甚。但訾槿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一方面是为了鱼落,另一方面却是对独孤郗徽不甚放心,最主要是胸口钝疼得厉害。 独孤郗徽似是看出訾槿的顾虑,夹起桌上的菜,每样吃了一小口,然后看向訾槿。 訾槿硬着头皮随意地吃了两口,放下了手中的箸,低下头去,暗暗地警戒,生怕独孤郗徽再施美人计。 两人各怀心思地坐在亭中,侍女将一桌菜肴都撤了去,放上了几盘更为精致的点心。 微风抚过,远处的荷叶发出沙沙的声音。訾槿终是按耐不住,偷偷地打量着独孤郗徽的神色。只见他安逸地靠坐在亭栏边,微风将他随意的发髻吹得有点凌乱。他的眸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是一片沉静的美好。 他为何总是打听鱼落,当初西乐无缘无故地毁了他的脸,他要打听也是打听西乐啊。按他对容颜的在乎,应该不会对自己这般礼遇才是啊……莫非她是鱼落进宫前的青梅竹马?不像啊,他好像不知道鱼落的名字也不知道鱼落的长相,虽然如此,但也能看出他对鱼落确实不一般啊。 “她对你真好。”独孤郗徽似是自言自语,似是说给訾槿听,“你说我若放出风声,你在我手上,她会……来救你吗?” 訾槿愣在原处,会救吗?自己走得如此决绝,鱼落此时不知落到了谁的手中,怕是自身难保吧。 “你喜欢鱼落?”訾槿不确定地问道。 “喜欢……什么叫喜欢?……想起她的时候我的心空空的……很多次以为自己死了,心里却很清醒地知道自己活着,生不如死……你知道这种感受吗?” 独孤郗徽的神情悲绝欲泣,居然让訾槿有一种狠莫名的负罪感。 “我已将你在我手中的消息, 放了出去,她若对来救你,自是万事都安,若她不来,我也已将你的去处想好了。这几日,你大可放心,我不会怎么你的。”瞬间,独孤郗徽神色冰冷异常。 訾槿被独孤郗徽瞬间的转变,吓得一哆嗦:“那……万一她来不了呢?……我是说,假如她被人软禁了,身不由己……再说那日我走的时候……” “如果你当初没有下药,谁有机会毁去我的面容?谁有机会羞辱于我?万一她不来,你也莫要想着离开了……看这片花塘美吗?夏日,它们会开出大片大片纯净的荷花,想知道我用什么养花吗?”独孤郗徽眯着双眼,口气如情人间的呢喃,却让人毛骨悚然。 訾槿机械般地转头,看向荷塘中茂盛的荷叶,摇头连连:不带你们这样吓唬人的。 “带她下去吧。”独孤郗徽茫然地望着远处的荷花,叹息道。 訾槿浑身冷汗,逃跑一般地跟在侍女身后。快出花园之时,訾槿鬼使神差地回头,只见独孤郗徽依然靠在原来的地方,侧着脸望着远处。他的身影被远处的斜阳,拉出了一个长长的弧度,异常的萧瑟。他双眸紧闭,好看的眉拧在了一起,神情异常的凄哀。消瘦的身影在亭中摇摆着,似是要随风而去一般,让人不禁从心底怜惜。 烬阳公子:疑似被鱼落抛弃的可怜虫,长期憋屈,导致心灵扭曲。 善意指数:百分之五。恶意指数:百分之五十。变态指数:百分之四十五。 事实:自恋异常,因为不明原因或人对脸有超乎常人的执念。括号,此张绝世容颜因自己被毁。 总结:这个倒霉孩子。 评估:万一留不住小命,希望留个全尸。括号,不过分吧? 自那日后,訾槿被软禁在这座宅院内。 虽说是软禁,但只要不去外院,无论她做何事都无人过问。因此,她总爱在无事之余四处乱逛,每每走到宅院外围,都会暗自观察外院的部署和防备, 第 30 部分 为伺机逃跑做准备。 天气慢慢暑热起来,訾槿胸口上的伤,因刻意隐瞒而乏人过问,越加地疼痛起来,除了每日的晚膳要与独孤郗徽共进之外,已基本上很少吃东西。 独孤郗徽白日里极少露面,但只要是晚膳时间,便会出现在訾槿的院落。两人一起吃饭,却很少交谈。饭后,独孤郗徽许是会在此坐上一坐,但时间都不长。訾槿很想打听打听外面的消息,曾暗地里找过楼烁,但楼烁的忠心度与内疚度不成正比,故而害她每次都是无功而回。 訾槿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碗中的米饭,恨不得一口饭能嚼上半个时辰。她时不时地抬眸偷看独孤郗徽,今日的独孤郗徽眉头微微拧着,吃得也是甚少。訾槿暗自猜测,独孤郗徽是否为这些时日,鱼落的毫无动静而忧心,却不敢主动开口询问,生怕惹怒这喜怒无常的人。 訾槿胸口实在是闷疼得厉害,硬着头皮吃下了半碗米饭后放下碗,目不斜视地盯着桌上的饭碗,心中暗暗祈祷,独孤郗徽赶快吃完赶快走人。 独孤郗徽见訾槿放下了碗,顿了一顿,接着吃着碗中的米饭,却也不动桌上的菜肴。訾槿暗奇怪,平日里偷偷观察,独孤郗徽并不爱吃饭,挑食挑得厉害,是个彻彻底底的肉食动物,今日这是怎么了? “今日的饭菜……也不合胃口?”独孤郗徽放下手中的碗,拧着眉问道。 “还好。”訾槿目不斜视地盯着眼前的饭碗,回道。 “我收到了的消息,她已动身,朝这边赶来。” “噢。”訾槿的声音并无多大的情绪起伏,但心中已是波涛汹涌。她从未想过鱼落会来救自己,当初舍弃之时,自己忘记了旧日的种种情谊,只想着她如何如何地欺骗自己。如今自己身陷险境,她却还愿前来,让自己怎不内疚?怎不羞愧? “在她来之前……你,不能死。”独孤郗徽话毕夹起一块豆腐,放入了訾槿的碗中。 訾槿怔怔地看着碗中的豆腐,心下明白独孤郗徽,为何每日的晚膳一定要跟自己一起吃了,敢情以为自己很少吃东西,是在绝食。真亏他想得出来,自己怎么就没想出来呢? 独孤郗徽见訾槿盯着碗中的豆腐愣愣出神,却无动嘴之意,心中大为恼怒。自己已是屈尊给她夹菜,她还想如何? 訾槿虽未抬眸,却也很感到周围的气场,瞬时的改变。她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再次拿起箸,皱着眉头夹一块豆腐放在口中,一点点地嚼着 。 独孤郗徽不自觉地扬了扬眉,接着吃起白饭来。 訾槿抬眼看到桌上的饭菜,愣住,只见满桌子的饭菜,全是些蔬菜豆腐之类的,竟无半点荤腥:怪不得今日的他一直吃白饭。自己多日来与他吃饭,从未见过他吃过一根菜叶,早是知道他挑食已挑到变态的地步,如今换了全部的菜谱,怕是以为自己喜欢吃些清淡的,才换下满桌的鱼肉。 訾槿垂下眼眸,感觉胸口疼痛加剧,呼吸都不顺畅。她伸出手去,犹豫了一下,夹起桌上的一棵青菜,又停顿了一下,悄然无声地放到了独孤郗徽的碗中,然后迅速地收回箸,低下头佯装忙碌地扒饭。 独孤郗徽微怔了一下,并未作声,将那棵青菜放在碗的另一边,接着吃白饭。 訾槿偷偷抬眸,看到了独孤郗徽的动作,心中大为恼怒,想也未想,再次夹了一棵青菜,迅速地放入了独孤郗徽的碗中。瞪大的双眼,盯着独孤郗徽的一举一动。 独孤郗徽并未抬眼,不动声色地将青菜放在碗的另一边,继续吃着白饭。 訾槿大怒!猛地站起身来,走到独孤郗徽身边,夹起桌上最绿的青菜,放在了独孤郗徽的嘴边。 独孤郗徽好看的眉,拧在了一起,盯着眼前的青菜,又看了看訾槿毫无妥协的模样,竟然真的将菜含进嘴里。 訾槿得意地“嘿嘿”一笑:“小白兔,白又白,爱吃萝卜爱吃菜……”歌未唱完,便看到独孤郗徽脸色青白交替,嘴里的青菜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訾槿缩了缩脖子,方才忆起自己的身份,连忙回到座位坐好,偷偷地抬眸,却看见独孤郗徽神情古怪地盯着自己。她心虚地抬起头:“我这是为你好,你与他人不同,向来身子弱,又不爱吃菜……” 訾槿愣在当场,她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这些话怎就如此地随意就说了出来,再说自己虽知道独孤郗徽挑食挑到变态的地步,但绝对不知道独孤郗徽体质不好,这话是从何说起的?从何说起的? 独孤郗徽震惊地看向訾槿,似是无意识一般一点点地嚼着口中的菜,眸中迷茫一片,直到一棵青菜全部吃完,眸中才渐渐地清明,慢慢地染上了一层浓重的怒气。他猛地起身,凌厉的看向楼烁。 楼烁上前一步,跪了下来,无惧地迎上独孤郗徽杀人般的目光:“属下并未妄论主子是非,还请主子明察!” 独孤郗徽回头看向訾槿,目光如刀如炬,看得訾槿水深火热。 訾槿孬种地缩了缩头,断不敢说是自己好似原本就知道:“这个……那个你的皮肤过于的……白,我自小看过几本医术……并无他意,你若不愿……我下次绝不会多说,我向……嗯嗯……我向鱼落保证行不?” 独孤郗徽听到鱼落二字,那满腔的怒火,似是瞬时被浇灭。他敛下眼眸,又坐回了原地,端起桌上的碗,怔怔地看着碗中的青菜。 “徽儿,你自小体弱和他怎比得了?你若多吃青菜,长大了定出落得比他好看百倍,来,乖徽儿多吃一点。”女子盈盈巧笑,声音温柔得如一潭春水。 独孤郗徽猛地扔了手中的碗,颓废地瘫在椅上,紧紧地闭上双眼,好看的眉拧到了一起,似是向往,似是回忆,似是伤痛。 訾槿吓得从椅子上迅速地起身,猛地跳远了一步,求助地看向楼烁,楼烁视若无睹地跪在原处。 仆人们在楼烁眼神的示意下,进进出出将桌子收拾个干净放上了茶点。独孤郗徽仿如睡着一般,闭上双眸靠在椅上。 众人都退了去,独孤郗徽却无睁眼的意思,楼烁在一旁,跪得相当自得。訾槿再次领教了无妄之灾的苦头和独孤郗徽的喜怒无常,自是不愿多呆。她呼吸缓慢压住胸口的疼痛,一点点地朝门口挪去,生怕被二人注意到。 眼看门一点点地近了,訾槿喜上眉梢,几乎是摒住呼吸地一点点地挪去。 “拿酒来。”独孤郗徽眉头紧缩,轻声呼道。 楼烁猛地抬头,看向独孤郗徽:“此时正值春季,主子身有顽疾,自是不该饮酒。” “拿酒来。”声音微微加重,不容抗拒妥协。 訾槿定在原处,不敢多动,生怕被二人注意到。 楼烁一眼看向訾槿所站的方向,朝訾槿使了使眼色,訾槿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 楼烁微微一眯眼,威胁地瞪了瞪訾槿。 訾槿昂头朝天轻“哼”了一声,继续往外挪着:鉴于你多次视而不见、见死不救、落井下石、幸灾乐祸,傻子才会为你,插自己两刀。 楼烁轻轻摇头,信手扔出了一个不明物体,正好打中訾槿的欲出门的腿。 訾槿不及防备,猛地朝前冲了两步,“扑通”一声,跌倒在独孤郗徽的正面不远处。她懊恼地趴在原地看向满眼笑意的楼烁:小人!彻底的小人! 独孤郗徽睁眼,瞟了一眼趴在自己的面前一脸痛苦的訾槿 :“去拿酒。” 訾槿立即地起身,脸上的笑容异常谦卑献媚,点头哈腰:“是是是,我现在就去,立即就去,马上就去。”话毕立即朝门外跑去。 “回来。”独孤郗徽睁开双眸,看着訾槿逃跑一般的背影,心中顿时憋闷不已,本想着她定会劝阻自己,未曾想她这副唯恐不及的模样,真真让独孤郗徽说不出的气恼,却又不知该如何发作。 訾槿定在原地,缓缓地回头,做出最无害的表情,生怕被殃及池鱼:“还要拿别的吗?” 独孤郗徽无波的眸子,染上了薄薄的怒气:“不必!” 訾槿转身狂奔,一口气跑到了走廊的尽头,一屁股坐在扶栏石凳上,揉着胸口喘粗气,良久才平复胸口剧烈的疼痛。 烬阳公子固然可怕,但是自己对他的态度也太诡异了,到底是怎么了。 明是怕疼得要死,却毫不犹豫地给他挡住鞭子;明是怕西乐生气,但为了护住他差点断了与西乐多年的交情;明是被软禁在此,心中却一点也不怕,甚至内心深处笃定,他不会真的伤害自己;明是对他唯恐不及但看到他自虐,心底还会责怪他的任性,还会微微地心疼。 诡异太诡异,实在是诡异得过分了,诡异得超过了底线,让自己不得不去防备了。 “楼侍卫让奴才把酒交给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一个仆役打扮的人,捧着一坛酒恭敬地站在訾槿跟前。 訾槿愣愣地看看左右看看前后,才明白那仆役是在和自己说话,心中大骂楼烁不是人:“你自己送去便是,干嘛一定是我?” “奴才不敢擅自做主,楼侍卫有交待一定要小姐亲自拿去。”那仆役低下头,一副你不拿走我就站死这里的模样。 “不去!累了,我要去睡觉了。”訾槿耷拉着脑袋,一副极度疲倦的模样,装模作样地打个哈欠,无视眼前的仆役,转身就走。 仆役惊愕地抬头,看着转身远去的訾槿,“扑通”地跪了下来:“小姐若不去,奴才无法交待,惟有跪在此处,等小姐改变心意。” 訾槿无可奈何地转过头,看着昏暗的灯光下,那仆役一脸悲愤地望着自己,仿佛自己做了多罪大恶极的事。明明自己一点错也没有,为何要被他们的自虐,逼得退无可退? 訾槿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转身回去,看也未看那仆役一眼,抱起他一直高举的酒坛,吃力地往原路返回,该死的恻隐之心、该死的妇人之仁 、该死的烬阳公子! 訾槿黑着一张脸,抱住少说有二十斤的酒坛,蹒跚地走了进去,将酒坛放在了独孤郗徽身边的桌上,微微喘息却不敢用力,生怕胸口的疼痛加剧。 独孤郗徽看着訾槿的一举一动,待看到酒坛放好以后,起身将桌上的茶碗中的茶水泼掉,撕开封口朝茶碗中续酒。 “主子不可!如今咱们身在淮阴,若主子痼疾复发,唯恐累及性命,还望主子三思。”楼烁说此话时,眼神看向訾槿,一副罪魁祸首的模样。 訾槿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喝他的,又不是我灌的,为啥都是我的错。我说我不拿,你非叫我拿,如今我拿来了,又是我的错!做多错多,不如不做。 訾槿看也不看二人一眼,忿忿地朝门外走。 “回来,陪我喝。”独孤郗徽拿起另一只茶碗,斟上了酒。 訾槿无辜地转身,看向独孤郗徽:“我不胜酒力,怕扫了公子的雅兴。”月国皇宫内,那些醉酒后的丑态与恶性还历历在目,如今被人软禁,生死不卜,訾槿岂敢喝酒。 独孤郗徽端起桌上的茶碗,坐到了原处:“陪我喝。”语气丝毫不容妥协,按照平日的经验,怒气已在爆发的边缘。 訾槿磨磨蹭蹭地走到独孤郗徽身边,极度不愿地坐了下来,目不斜视,盯着茶碗中的酒。前两次醉酒的惨痛事迹,依然触目惊心,打死也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否则简直是太俗了。 “主子不可!”独孤郗徽刚刚端起茶碗,楼烁大惊失色,上前两步,一脸惶恐。 訾槿惊讶于楼烁过度的反应,两杯酒还能真要人命?何必如此紧张? 楼烁再次看向訾槿,眼神之中居然有恳求之意。 訾槿大喜,心中暗暗盘算,若楼烁因此欠下人情,以后自己打探消息,固然省下不少心力。 独孤郗徽似是沉思什么,缓缓地将茶碗放在嘴边,却被一只手挡了下来。 “公子如此独酌,有何滋味,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可好?”訾槿神秘地眨了眨眼。 独孤郗徽微微抬眸,眸底闪过一丝不明的光芒:“说来听听。” 訾槿走到楼烁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楼烁深深地看了訾槿一眼,转身出了门。 不大一会的功夫,楼烁拿了一个碗和一个色子放在了桌上,恭敬地退了一旁。 訾槿将色子放到碗中 ,见独孤郗徽的眼底露出一丝好奇,心中暗暗感叹:果然是个好孩子,连色子都没见过。不喝酒、不赌博、不嫖妓,人长得又好看,看纳明楼的样子,收入也是相当不错的,除了脾气古怪一点,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死心眼。他既没有君赤的野心,也没有君安的利用。看他的模样似是对鱼情深似海,鱼落,你赚大发了啊。 訾槿拿起色子,随手摇了摇:“你摇一下,我摇一下,楼烁摇一下。楼烁摇的点与谁的相近,谁便要喝,如何?”说到此的时候,訾槿别有深意地看了楼烁一眼。 独孤郗徽盯着訾槿良久,眸光如箭一般,似是要把訾槿看穿了。 訾槿被独孤郗徽的不明眸光,盯得头皮发麻,笑容僵硬,暗暗心虚。 良久后,独孤郗徽嘴角轻轻一勾,露出了魅惑至极的笑容,轻声道:“好。” 訾槿轻轻地将色子扔进了碗中,失望地轻呼:“一点。” 独孤郗徽学着訾槿的模样,随意地将色子扔进了碗中。 訾槿连忙伸出头去:“四点。”说完后,连忙收起色子递给了楼烁,使劲地给楼烁眨着眼睛。 楼烁会心地一笑,不经意地扔出了手中的色子。 訾槿伸出头察看的时候,一下黑了脸:“三点?” 独孤郗徽也不多说,端起身旁的茶碗,便要饮下。 訾槿恨恨地瞪了楼烁一眼,再次挡住了独孤郗徽的碗:“三点是中间点,谁也不用喝,方才我忘记说了。” 楼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脚尖。 独孤郗徽微微一愣,慢慢地露出了笑容,缓缓地放下手中的碗,拿起色子又掷了一次。 訾槿神情古怪地看着,独孤郗徽又掷出个“四点”,使劲地吹了吹手中的色子,狠狠地扔进了碗中,“五点”。 訾槿耷拉着脑袋,暗暗祈祷楼烁再掷了“三点”。 楼烁拿到色子,摒住呼吸,轻轻地将色子扔进了碗中,色子在碗中打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四点!”訾槿惊叫了一声,恶狠狠地盯住楼烁微微泛 第 31 部分 红的脸:你也算是武林一高手了,故意玩我是吧? 独孤郗徽眸光闪动,又一次地想端起手中的碗,却被訾槿抢先拿了过去:“他和你的数字相同,按规矩该是我的喝才是!” 訾槿摒住呼吸,一口气将酒全部吞下,用袖口随意地擦了擦嘴上的酒渍,豪气万千地喊道:“继续!” 下一轮,訾槿“一点”独孤郗徽“四点”楼烁“六点”。 訾槿愣愣地看向楼烁:不带你这么玩我的! 独孤郗徽看了看楼烁的点数,轻轻地执起茶碗,垂下眼眸,眼看便要一饮而今。 訾槿紧张地将茶碗夺了回去:“一、二、三、四、五、六,四和六差两点,一和六差一前一后差了一点,该我喝才对!”一饮而尽,拿宽大的袖子狠狠地擦了擦嘴,偷偷地鄙视楼烁一眼。 独孤郗徽垂下的眼眸,闪过一丝笑意。他拿起色子,信手投掷。 无论独孤郗徽投出什么数字来,訾槿总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着,就是不让他动茶碗。鉴于楼烁无数次的失手,訾槿连鄙视都懒得再鄙视他了,禀着求人不如求己的原则,将能找的所有理由都找了一遍。眼看二十斤下去了三分之一,訾槿的两条衣袖往下一垂,已经能滴出酒来了。这是四层的棉缎春衣啊,如果再喝,铁定没地方吐了。 訾槿看了看色子,看了看酒坛,掂了掂一直滴酒的袖子,看着茶碗中那等待着被自己喝的酒,嘴角一阵阵地抽搐。 独孤郗徽等待良久,不见动静,侧脸看向訾槿柔柔地一笑:“这次该我了?” 訾槿几乎是反射性地抢过了茶碗中的酒,看着碗中的酒,脸色极度难看。她求助地看向楼烁:差不多得了,该收场了吧? 楼烁侧过脸去,不看訾槿,似是在说,与我无关一般。 独孤郗徽疑惑地盯着訾槿手中的茶碗,似是在说,怎么还不喝? 訾槿单手捏了捏衣袖,清晰地感觉到衣袖的酒朝外淌着。如果这次再吐进衣袖中,当场就要撒在地上,那这衣袖上的酒水便会被独孤郗徽看出来。但鱼落曾多次告诫过,自己体质异于常人,不能随意饮酒。这碗酒竟如烙铁一般,烫得訾槿双手哆嗦。 “怎么了?”独孤郗徽眼底闪过笑意,追问道。 “呃……没什么没什么。”訾槿手一哆嗦,正好对上独孤郗徽期待的目光。訾槿恨恨地剐了楼烁一眼,暗暗地咬了咬嘴唇,端起茶碗一 饮而尽,这次没用袖子擦嘴,擦了也白擦。 一碗酒下去,訾槿顿时感到气血翻腾,原本隐隐钝疼的胸口,传来阵阵的尖锐的疼痛。訾槿努力地稳住自己的脚跟,将茶碗放在桌上,朝独孤郗徽露出最自然的笑容。 独孤郗徽收回了目光,再次拿起色子,随意地丢着。 訾槿看着独孤郗徽的动作,心中暗暗地叫苦,却不知该如何阻止。 独孤郗徽投掷完色子,却不见訾槿来察看点数,顿时询问地望向訾槿。只见訾槿脸色异样的苍白,求助地看向楼烁,独孤郗徽顿感无趣:“不玩了。” 訾槿听到此话,暗暗地松了口气,想揉揉胸口,又不敢,惟有盼着独孤郗徽赶快走人。 “陪我到园中走走。”独孤郗徽说完,头也不回起身朝门外走去。 訾槿呆愣原处,询问地看向落在后面的楼烁:和我说话呢? 楼烁眼中闪过浓重的笑意,静静地点了点头:“快走了,今日主子心情不好,莫要惹恼了他。” 訾槿惊奇地看着楼烁,除了“金玉满楼”那次的恳求,楼烁从未对自己说过那么长的一句话,这算不算他感激自己了?虽在胡思乱想,但訾槿万万不敢忤逆了独孤郗徽,她跟上楼烁的脚步,趁人不察之时,使劲地揉着疼得翻江倒海的胸口,不敢让自己走得太快了。 湖光月色下,独孤郗徽一身白衣,静静地坐在湖边的草丛上。一头青丝随意地散在脑后,随风飞扬,仿如错落人间的仙人。妖冶飘忽的背影,竟让訾槿想起了月国皇宫……那神秘的白发少年。 訾槿在离独孤郗徽三步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月色皎洁,暗香浮动,远处的荷叶摇曳出各种的身影,错落湖中。訾槿坐下后,感到呼吸不顺,索性躺了下来。 “美吗?”独孤郗徽迷茫地望着湖中的荷叶,叹息地问道。 “美。” “那个宫殿的荷叶要比这里还要美上十倍百倍。你听说过吗?” “没……” “可惜那里的荷叶已多年不曾开了……那宫殿……不是我的。”独孤郗徽突然回头看向訾槿,说得那样风轻云淡,却感觉他深深的失落与不甘。 訾槿愣在一旁,脑海中第一个反应:我知道不是你的。可打死她,她也不敢如此说。好在独孤郗徽并未真的想得到答复,又转过脸去。 独孤郗徽似是想到了什么 ,愣愣地摸了摸脸上的伤痕,眸底闪过沉痛与不甘:“如今这脸都毁了,她又怎会为我建那宫殿,呵……以前比不了,以后更是比不了……” 訾槿无奈地转过脸,看向月下的人。真是个死心眼,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如此寻死觅活,她看不见更不知道,怎么过不是过,你如今锦衣玉食呼风唤雨,又何必如此? 明亮的月光下,独孤郗徽完美的侧脸上,那道小拇指大的疤痕显得异常狰狞,看得訾槿一阵阵地内疚,暗责西乐下手过于狠了。 独孤郗徽缓缓地抱住自己的双膝,将头埋在双膝间。盈盈的月光打在他的侧脸上,透出一层淡淡的清辉,画出了一个好看的阴影,似是一朵栩栩如生在最美时,刚刚凋零的花瓣。 訾槿心中微微一动:这种姿势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才会做的,烬阳公子如此的风华绝代,怎会如此的自卑绝望? “她曾为了让我多吃几口菜,许下很多诺言……我身有痼疾,怕那人激我饮酒,说出很多谎话哄骗我,我冷的时候,她会抱着我,我哭的时候,她会逗我笑,我被人欺负的时候,她会无可奈何地暗暗心疼,她一直对我那么好,那么好……可……为什么要为别人建一座宫殿,让我远远地看着?” 独孤郗徽声音低得仿如叹息一般微弱,可每一字每一句话,为何如此清晰的落进了訾槿的心里。訾槿突然不敢看着独孤郗徽萧瑟的身影。不知是不是那碗酒的后劲,此时訾槿浑身发热,胸口又闷又疼,让她的呼吸渐渐乱了节拍,她努力地压下喉间一阵阵翻涌的腥甜。 沉溺在思绪中的独孤郗徽,并未注意到訾槿的异常,他缓缓挪到訾槿的身边,目光散乱:“她为何要骗我?”语气彷徨无助,让人随之心碎。 独孤郗徽羽扇一般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如落入花间的蝶儿,琥珀色的眸仁黯淡无光,毫无焦距,一脸的小心与彷徨。 訾槿缓缓地起身一点点地伸出手去,怜惜地摸着独孤郗徽颤抖的侧脸。她感觉自己醉了,醉得气血翻涌,醉得心微微酸疼,醉得分不清楚眼前的人,到底是谁,也忘记了自己是谁。 独孤郗徽眸光温润如玉,如着魔般地,怔怔地看向訾槿。 訾槿心口疼得厉害,气血奔腾,一阵阵的腥甜,压制不住地翻滚。訾槿猛地收回手去,捂住了嘴,鲜血从手指缝中溢了出来。 独孤郗徽的瞳孔一点点地放大,晶莹的脸庞,瞬时变了颜色。 訾槿想笑一下 笑,告诉他自己没事,但眼前的人,却越来越不清晰,直至模糊一片。訾槿无力支撑缓缓地朝后倒去,她听到了喊声,却听不清楚在喊什么…… 独孤郗徽抱住訾槿,疯一般地朝园门奔去:“大夫!大夫!”声音嘶哑得彻底变了调。 訾槿双眸微睁,瞳仁涣散,口中的鲜血不停地咳出,染红了水蓝色的衣袍。她看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谁,也听不到周围的声音,心惊地记得独孤郗徽那放大的瞳孔中,溢满了怒气。 楼烁低着头,跪在独孤郗徽的脚下,满眸的愧疚。 独孤郗徽绷着脸,看着把脉的大夫去了一拨又一拨,却无一人能说出个所以然,眼神已是冷到了极致。 直到最后一个大夫摇了摇头,随下人离开,独孤郗徽的脸上瞬时覆上了一层寒冰,他一掌击碎了身旁的桌子:“废物!全是废物!” 楼烁抬了抬头,嘴唇蠕动,欲言又止。 “说!”独孤郗徽赫然侧脸看向楼烁,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主子如此兴师动众,怕是此消息早已外传。压制脉搏并非一朝一夕之事,若訾小姐真如主子想象那般重要,只怕那人要比主子着急得多,属下想……不出两日定有人登门为訾小姐诊治,就怕……她在那人心中,远不如主子想的那般……” “不会,我们虽是水火不容,但也算自小一起长大,对于此事我绝不会看错。”独孤郗徽沉吟了片刻,说道。 楼烁抬起眼眸,道:“既然如此,主子便更不要担心了,若鱼落姑娘得知此事,定会加快脚步与主子相会。” 独孤郗徽眉宇紧锁,慢慢地坐了下来,良久后,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一丝喜悦悄然爬上了眼梢。 “呃……疼……” 独孤郗徽一惊,脸色瞬间恢复了冰色,猛地起身,快步朝内室走去。楼烁自动起身紧跟其后。 訾槿微黑的脸,青紫一片,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呼吸困难地蜷缩一团,双手捂住胸口,瑟瑟发抖。 独孤郗徽一脸无措地站在床边,心中乱成一团,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楼烁看出了独孤郗徽的无措,快步地坐到床边,将訾槿扶起,靠坐在自己怀中:“主子不必慌,訾小姐并无生命之危,只是胸口的伤口累及内脏,呼吸不畅罢了,如此端坐便可减轻痛苦。” 訾槿衣襟凌乱,软软地靠在楼烁的怀中,脸色好了许多,呼吸也不似方才那般 困难了,捂住胸口的手,也渐渐地放了下来。 独孤郗徽看到这一幕,脸色变了变:“男女授受不亲,如此一来……待到她醒来……” 楼烁听出了独孤郗徽意思,微黑的脸猛然一红,似是顿悟了一般猛然起身。訾槿眼看就到摔在床上,独孤郗徽未及思考,慌忙扶住訾槿欲倒的身子,转身坐了下来。 昏迷中的訾槿,惊魂未定地紧紧抓住了独孤郗徽的衣襟,乖顺地靠在了独孤郗徽的怀中。不知为何,方才心情还一片阴郁的独孤郗徽,嘴角微微扬起,未经思考顺手拉起被子,将訾槿牢牢裹住。 一旁的楼烁张大嘴巴,惊异地看着这一幕,良久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退后两步道:“属下去看看那些止疼的药草,煎好了没。” 独孤郗徽无声地点了点头,楼烁如逃跑一般快步退下。 昏迷中的訾槿,似是睡得不舒适,在独孤郗徽的怀中蠕动着,试图找个舒适的位置。独孤郗徽从小到大,哪里伺候过人,自是不明所以,身子僵硬得厉害,不敢乱动。 独孤郗徽的身子越来越僵硬,双手更是无措地不知该放哪里。訾槿失去了支持点,缓缓地朝一边倒去,独孤郗徽连忙将其搂住。訾槿顿时找到了依靠,潜意识地抓住独孤郗徽的手,依靠在他的肩窝。 看訾槿睡得舒适了,独孤郗徽顿时放松了下来,伸手拭了拭脸上的汗水。他怔怔地看着訾槿的睡颜,感到心底有一块地方,慢慢地变得柔软,似是能能掐出水来。 他用手背无意识地磨蹭着訾槿的脸颊,嘴角的笑容若隐若现。若楼烁看到这一幕,定会吓得魂不附体,独孤郗徽何时露出过,如此无防、如此温馨的笑容? 昏迷中的訾槿,觉得胸口的疼,压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突然感觉身子轻了许多,不似那么难受了,慢慢地周围的气息变了又变,有股似曾相识,熟悉无比气息夹杂着淡淡的奶香,让訾槿安心万分,沉沉睡去。 前尘往昔一场梦(六) 耀辰年间延载五年春末女帝八岁 独孤氏族长——独孤箬溪喜得贵子,将其送入宫中与年仅八岁的延载女帝为伴。 耀辰年间延载十年春末女帝一十三岁 十三岁的延载女帝,即将迎娶宰相十八岁之长子为后。 春末的天气,薄凉清爽,透露出丝丝的青草的香甜。 延载女帝立于御书房内,稚嫩 的脸上一片铁青。她狠狠地攥紧手中的折子,手微微颤抖着。 君赢面有难色,立于女帝身后,欲安慰,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女帝愤然转身,狠狠地将折子砸到地上:“独孤箬溪!独孤箬溪!他居然……别以为是朕的舅父,朕便要怕他!”稚嫩的声音,夹杂着滔天的怒意。 君赢上前一步,捡起地上的折子,轻轻地放于龙案之上,轻声问道:“何事让陛下如此恼怒?” “孤独箬溪说,若要迎娶司寇郇翔,必须在这之前迎娶独孤郗徽!居然敢拿亲政之事威胁于朕!独孤郗徽?!独孤郗徽!?是谁?……”恼怒的声音,慢慢地变成了迷惑不解。 君赢低下头,压住眼中的笑意:“陛下忘记了?五年前被送进宫的那个孩子,便是独孤家的独子——独孤郗徽。他未曾生下之时,先后便已封了他第一侧妃,许配给了陛下。” “独孤郗徽在何处?”女帝低下头,眸中闪过一丝情绪。 “五年前,陛下怕婴孩过于吵闹,赐住霞央宫。” 女帝侧脸沉思,脑中闪过画面,一个皱巴巴如猴子般的婴孩,晋见时啼哭不休,后被赐住后宫最偏僻的霞央宫。 “摆架霞央宫!”女帝嘴角露出一丝不明的笑容,出了御书房的门,对外面的人喊道,君赢早已隐藏黑暗之中。 春末的霞央宫内,郁郁葱葱,生机勃勃,丝毫未见帝王不怜的半点冷清。 一个如美玉般精致的小人儿,追逐着院中的彩蝶,欢快的笑声,传遍霞央宫的每个角落,让初夏的空气更添暖意。 女帝制止了随从,悄悄地走进了院子,凤眸之中带着一丝探究和好奇。 小人儿见有生人走进,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女帝,故作镇静地喝道:“你是何人?” 女帝凝视着阳光下如琉璃一般精致的小人,会心地一笑:独孤郗徽?母后啊母后,多好的一步棋,如今舅父大人的独子在朕的手中,焉敢胁迫于朕? “公子!公子!莫要乱跑……老奴……”年逾五十的福来公公跑过来,正要责备小人之时,却是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第 32 部分 半晌后,方才醒悟,拉起小人一同跪下。 “奴才不知陛下驾临,未曾远迎,望陛下恕罪!”话毕后,拉住小人一起叩头。 独孤郗徽不知所措地被福来公公拉扯着磕头,琥珀般的眸仁不安地望着女帝。 女帝柔柔一笑,上前一步,亲自扶起了福来公公,温声道:“公公快快请起,这些年多亏了你帮朕教导郗徽才是。”话毕后,蹲下身来将浑身僵硬的独孤郗徽揽入怀中,细细打量着。 福来公公眼眶通红,嘴唇蠕动,欣慰万分地看着在女帝怀中的独孤郗徽,不敢相信这天大的恩赐,如此毫无预兆地降临在这霞央宫。 独孤郗徽小小的身子瑟缩着,如小狐狸般无辜的圆圆的眼眸,求助地望向福来公公。 女帝温柔地笑笑,轻声哄道:“你莫要怕朕,以后见了朕,称朕姐姐便是。” 独孤郗徽怯怯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小声道:“公公说,你是徽儿的娘子……不是吗?” 女帝呆愣当场,良久后,一丝真心的笑意爬上了眼眸,亲昵地将独孤郗徽搂到怀中,轻声哄道:“等你长大些便是娘子,如今称姐姐才是。” 独孤郗徽呆呆地依偎在女帝的怀抱之中:“娘子,为何这么久都不来看徽儿?”童稚的声音中,满满的埋怨。 女帝拉起独孤郗徽稚嫩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温声道:“朕一直太忙,才冷落了徽儿,以后不会让徽儿一个人了。” 独孤郗徽乖顺地依偎在女帝的怀中,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对可爱小酒窝,心底感受着这一份久违了的阳光:以后再不会……再不会……一人住在这冷冷的宫殿了……娘子会陪着徽儿……一直陪着徽儿……娘子身上好暖……真的好暖…… 女帝轻拍着已经熟睡的独孤郗徽,对身后众人令道:“今日起,郗徽公子搬去凤仪宫同寝!” 福来公公大惊后,赶忙跪下,一时间老泪纵横:“小公子……总算是熬出了头,谢陛下恩典!谢陛下恩典!” 搂住独孤郗徽的女帝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耀辰年间延载十年春末女帝一十三岁 延载女帝第一侧君孤独郗徽,搬进凤仪中宫与女帝同寝。 因须议定册后大典之事,延载女帝这几日特别的忙碌。虽然她已将独孤郗徽握在手中,未曾想独孤箬溪异常顽固,如何也不答应。 纳蓝家的皇后世代皆是出于独孤家,故而独孤世族算是几家大世族中,最有威望的世族,不但在朝中根深蒂固,甚至可以说上一呼俱应。 独孤箬溪这些年来,虽与延载女帝不甚亲近,但为巩固纳蓝实权可谓费尽心力。若无国舅党的制约,只怕朝中早被司寇一家做大。 许是世代出皇后的独孤家,对独孤郗徽册封第一侧妃之事本就不满,独孤箬溪在迎娶先后,此件事上是如何也不让步,大有鱼死网破之意。 司寇郇翔一十五岁一首《朝天赋》惊艳世间,被世人誉为天下第一才子,从此艳冠天下。话说这第一才子,如女子般嫁入宫中,世人已对他的不世才华,扼腕不已。如若在此之前又册封一个五岁的奶娃娃为侧妃,到时世人对司寇郇翔绝对是耻笑多于怜惜,固司寇宰相断不会让此事做实。 夕阳西下,延载女帝眉宇紧锁,坐在御书房内单手支头,苦思良策,对待独孤箬溪该用的都用了,如今只剩下独孤郗徽最后一张王牌,必须想个万全之策一击即中,否则所有的一切尽是徒然。 福来公公焦急地站在御书房外,已张望了好一会,但延载女帝却迟迟不出。福来公公心焦万分,惟有在御书房外走来走去,也不敢扰了圣驾。 苦思良策无果的延载女帝,被门外凌乱的脚步声扰得心烦意乱,心情不禁又阴郁了三分。她快步了过去,恼怒地打开房门,入眼的却是福来公公满是忧虑的老脸,生生地压住了火气。 “出了何事?公公如此心焦。”延载女帝将怒气压下,硬声问道。 福来公公虽看出了延载女帝的脸色不善,但此时也顾忌不了那么多了,连忙跪下:“小公子,从昨晚到现在不肯进食,求皇上去看看吧。” 延载女帝脸色一沉,快步出了房门,朝凤仪宫走去,福来公公起身紧跟其后。 “昨晚徽儿有何异常?”延载女帝一脸凝重,未停脚步地问道。 “昨日皇上为司寇小世子生辰,在御花园内设下家宴,小公子得知后非要去看看,若凭奴才怎么劝也劝不住……后来……小公子听到皇上……夸奖司寇小世子长大了定能惊艳天下……并亲手为司寇小世子绾发,匆匆地跑回了宫,拿着铜镜照了很久,然后一直哭到昏睡过去,今日起便不肯吃任何东西。”福来公公神色不安,抬眸偷偷地打量着前方的女帝,却不敢有半分隐瞒。 延载女帝站在独孤郗徽的门外,努力地压抑着怒气,试着露出 笑容,半晌后无果,终是不耐地推开了房门。 独孤郗徽抱住双膝,小小的头颅埋在双膝之间,蜷缩在墙角内。心烦意乱的延载女帝看到这一幕后,本努力压抑的滔天怒气顿时覆灭,她轻手轻脚地朝床边走去。 独孤郗徽听到了响声,一点点地抬起了头,愣愣地看向女帝。那双晶莹剔透的狐狸眼,红肿得如核桃一般,满脸的泪痕,发髻凌乱不堪,身上白色的春袍,处处都是褶皱。 “徽儿。”延载女帝缓缓地坐在床边,轻声唤道。 “娘……子……”独孤郗徽愣愣地回道,嗓音沙哑得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不知为何,延载女帝感觉自己的心酸疼酸疼,她小心地拉起独孤郗徽,抱在自己的怀中:“徽儿,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独孤郗徽一下红了眼眶,手紧紧地抱住了延载女帝的腰,小小的头颅埋进了女帝的肩窝。沙哑的嗓子已发不出任何声音,泪水却打湿了女帝的衣襟,身体瑟瑟地发着抖。 延载女帝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惟有轻轻地抚着独孤郗徽的背,生怕他哭岔了气:“是娘子惹徽儿不高兴了吗?” “娘子……不要不要徽儿……徽儿虽……虽不如他好看……可是徽儿会比他听话。”小手攥紧延载女帝的衣襟,仿如一个随时可能被主人抛弃的小动物。 延载女帝感觉自己那布满寒霜的心,瞬时软了下来。她轻柔地扶起独孤郗徽的小脑袋,一点点地擦拭他脸上的泪痕:“徽儿怎能这般想呢?在娘子眼里徽儿是最好看的,谁也比不了的。” 独孤郗徽勉强地将肿胀不已的眼睛睁开,看向延载女帝:“真……真的吗?” 延载女帝接过福来公公递来的棉布,轻轻地擦拭着独孤郗徽的肿胀的双眼。独孤郗徽猛地一躲,疼得呻吟了一声。 “这般模样的徽儿娘子可不喜欢,徽儿美美的娘子才会喜欢。以后徽儿不能哭,知道吗?如果再哭成这副丑模样,娘子就不要徽儿了。”延载女帝佯装生气地说道。 独孤郗徽怯怯地拉住延载女帝的衣襟,乖巧地闭上眼睛,小脸悄悄地伸到女帝的手中的棉布下,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样。 一丝笑意爬上了延载女帝的嘴角,直至眼底,她更小心地拿着棉布,给独孤郗徽的双眼消肿。延载女帝自小从未伺候过人,下手固然很轻但手法却不得当。独孤郗徽疼得直抽气,却不躲闪,乖顺地任延载女帝摆布。延载女帝心中对他不 禁又怜惜了三分。 待到独孤郗徽的双眼不那么肿了,女帝温柔地笑着,将他抱到摆好膳食的桌前,哄道:“徽儿一日未进膳食,饿不饿?” 独孤郗徽似是有点害羞地将脸埋进延载女帝的肩窝,轻点了一下。 福来公公上前一步想将独孤郗徽接过去,却被延载女帝拦了下来。延载女帝抱着独孤郗徽坐了下来,示意着宫人布菜。 独孤郗徽嘴角轻扬着,微肿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一对好看的酒窝内仿佛盛满了蜜一般,一口口地吃着延载女帝喂的饭。 延载女帝见独孤郗徽小小的嘴巴被白饭塞得满满的,夹起不远处的青菜放在了独孤郗徽的嘴边。 独孤郗徽小小的眉头拧在了一起,微微地撇开了脸。 “小公子,从不吃任何青菜。”福来公公上前一步,恭敬地答道。 延载女帝微微扬眉,附在独孤郗徽耳边,轻声道:“徽儿觉得自己不如他好看,是吗?” 独孤郗徽愣愣地看着延载女帝,顿时红了眼眶:“娘……子。” “徽儿,你自小体弱和他怎比得了?你若多吃青菜,长大了定出落得比他好看百倍。”延载女帝将菜放在了独孤郗徽的嘴边,笑着说道。 独孤郗徽听罢,悄然地抬起头来,张开了嘴巴,将菜含到了嘴里,拧着眉头嚼着。 延载女帝露出得逞的笑容,又夹起了一根菜:“来,乖徽儿多吃一点。” 独孤郗徽生生将嘴里的菜咽下,听话地张开嘴巴,任由延载女帝喂着。 夕阳的余晖照在屋内,一片柔柔的昏黄,肆意的温暖。 耀辰年间延载十年夏初女帝一十三岁 宫人言,延载女帝对第一侧妃独孤郗徽,恩宠有嘉,日日相伴。 一时间,独孤郗徽成了耀辰皇宫幸福的传说。 初入江湖多波折(四) 淮阴城内,一栋普通的民宅内,西乐身着朴素的贫民男装,神色不安地在大堂内踱来踱去,时不时地朝外张望着。 锦御神色凝重地闪身进屋,西乐快步迎上:“到底如何?” 锦御敛下眼幕:“昨夜,城内所有大夫几乎全被请了去,被诊治之人确是她。” 西乐听罢,无声地坐在椅子上:“在被人软禁时,依她的倔强,即便是疼死也不会告知旁人的。是不是她的伤已危及性命? 还是独孤郗徽不知她有伤在身,对她用了刑?”西乐的声音冰冷得仿如换了一个人。 “主子莫要担心,据探子报来,她似乎是同独孤郗徽一起……饮了酒,才会引发了身上的内伤。” “呵……好理由,此时是春季吧?”西乐突然看向窗外问道。 锦御不明所以地随着西乐的目光朝窗外望去:“此时已是春末。“ “独孤郗徽自幼身染痼疾,春季最尤凶险,其他三季都不敢饮酒,又怎会在春季,又怎会在这重要时刻,又怎会在这淮阴城内饮酒?怕是他看出了她的伤势故意为之。呵……独孤郗徽……自幼最能看出我心思的便是他,怕是……那日他早已看出她对我的重要,这饮酒之事也是他故意想让我知道吧。”西乐低下头去,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说给锦御听。 锦御上前一步道:“主子大可宽心,未等到他想要的人,他必定不敢轻举妄动。” “可有人看出她的伤势?”良久后,西乐重新抬起头问道。 “她脉搏异于常人,无一人看出她的伤势。”锦御低下头回道, “青烟还有几日能到?”西乐绷下脸冷声问道。 “最多三日。” 西乐缓缓地靠回椅子上,脸上露出一丝不明的笑容:“为了哥的日后,我养了青烟五年。自鱼落出现后,本以为这养了五年的棋子算是废了,未曾想却会用在独孤郗徽身上,呵呵……有些事……必定是注定的。”说最后一句话时,西乐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芒。 “锦御有话……不知当不当说。” “说。” 锦御抬眼看了看西乐的脸色,犹豫地说道:“纳明楼的探子遍布各地,若有人从月国放出消息,被他得知了真相……” “呵呵……月国不会有人放出真相的,怕是那日听到对话,不相干的人,定已永远开不了口……剩下的那些,必定是想隐瞒此事的人了……若他们真要放出真相,恐怕最早得到消息的必定是哥了。訾吟风偷偷地藏了她十几年,活该落得今日的下场!当初她自愿随我走,月国的老皇帝定不会,也不敢忤逆她……但无论是谁,都会把那真相烂在肚里,也不会让任何,当年的人得知。”西乐说此话之时,嘴角沁着一丝胜利的笑容。 “万一……独孤郗徽已知道了鱼落的长相,青烟又与鱼落相差甚多……” “鱼落在月国之时,为人低调异常,很少有人见过她,随 你回皇城时,更是一路戴着面纱,而且……独孤郗徽怕是更相信自己的眼睛。”西乐笑容不减,仿佛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 “但……若皇上让鱼落再次摘下扳指,又该如何?”锦御抬了抬眼,看西乐嘴角依然含笑,继续说道,“属下总以为此事危险甚大,若皇上知道主子如此欺骗,定然不会原谅主子,主子还须三思。” 西乐玩着手上稍长的指甲,不经意地抬眼扫了锦御一眼,又看向窗外。 静寂,窒息的静寂。 锦御垂下眼幕,一脸的自责,他深知自己犯了主子最大的忌讳。 不知过了多久,西乐收回了目光,轻叹了一声:“哥有心计,哥有琳琅才华,哥有文治武功,哥有满腹的文章诗话、治国策略,哥有冠绝天下,睥睨天下的一切,但是……哥从来不会把这些用在她的身上,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锦御猛地抬头,惊异地望向西乐。 西乐脸上露出比往昔更要妩媚的笑容:“去将那三张人皮面具取来,本……宫亲自去给小哑巴治病,顺便会会独孤郗徽。” “主子三思。” “即便是派他人去,独孤郗徽也知道是我们的人,但以他对我的了解,定是料不到……我会为了小哑巴涉如此大险。此时我正好去看看我的小哑巴,多日不见倒是特别想她了。”西乐微微一笑,温声说道,仿若一个普通的女子想念自己的情郎那般甜蜜。 楼烁面带喜色,匆匆地进门,抬眸间看到,独孤郗徽嘴角含笑双目紧闭,不适地靠在床头。他单手压住被角护着趴在自己胸口的訾槿,以防她滑下去,另一只手与訾槿的手十指相扣。 楼烁张大嘴巴,站在原地,直到独孤郗徽悠悠转醒。入眼的便是楼烁惊异微红的脸,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趴在自己胸口睡得还算安稳的訾槿,嘴角露出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浅笑,而后抬眸,压低声音问道:“如此慌张出了何事?” 楼烁尴尬地退后两步,低下头道:“果然有人,自动上门请医。” 独孤郗徽维持原来的动作,露出一 第 33 部分 抹早知如此的笑容:“比我想象的要早得多,真是沉不住气啊。”口气似是责怪,似是得逞。 “此人候在门外……” “让他进来吧。”独孤郗徽掩住嘴角的笑意,回道。 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楼烁转身出了房门,却并未提醒独孤郗徽,他此时的一切被来人看到是多么的不妥。楼烁再次进门之时,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相貌普通的妇人。 那妇人一进内室,抬眼便看到方才的画面,眸底闪过一丝杀气,随即温顺地敛下眼眸。 独孤郗徽见那妇人入内,抱住訾槿轻轻地坐直了身子,双眸闪过一丝寒光,低声道:“你家主子可有告诉好你,到底该如何医治?” “公子放心,来时我家主子有交待,姑娘若有万一,我也不必回去了。”妇人虽一直低着头,但态度却不卑不亢。 许是独孤郗徽坐得太直,一直安顺地趴在他怀中的訾槿,呼吸慢慢急促起来,脸上露出不适的神色。独孤郗徽大惊之下,反射性地靠了回来,手不自觉地抚着訾槿的背,动作如此娴熟,怕是这一夜都是如此过来的。果然,不一会訾槿安生了许多。 一直垂着脸的妇人,此时脸色异常阴郁,她不知轻重地上前一步道:“还请公子回避,我须察看察看姑娘的伤势。” 独孤郗徽脸色一凌,目光如刀,剜向那妇人。 “姑娘呼吸不稳痛苦异常,一看便知伤在胸口。男女授受不亲,公子如此待我家姑娘,若是被我家主子知道了……”妇人故意将话说了一半,抬眼看向独孤郗徽的神色。 只见独孤郗徽脸色一变,似是要起身,又怕訾槿就此跌倒床上,眼底出现一丝焦虑和一丝烦恼。 楼烁偷偷地观察着独孤郗徽的一举一动,不声不响地低下头去。 那妇人似是看出了独孤郗徽的为难,大胆地上前两步,扶住了訾槿:“还请公子到外间,稍等片刻。” 独孤郗徽敛下眼眸,耳根微微泛红,神色不知是尴尬还是恼怒:“告诉你家主子,我只是……怕她死在我这里,并非……并非有意轻薄!” “小妇人知道了。”妇人扶住,不回头地道。 独孤郗徽拂袖快步而去,楼烁的寒冰般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那妇人轻柔将訾槿搂在怀中,坐到独孤郗徽原先的位子上,先掏出一粒药丸喂其吞下。 訾槿似是 被药丸苦到,眉头拧到了一起,微微地轻喘着。 妇人抚了抚訾槿稍微凌乱的发髻,整理了整理她内衫,附在訾槿耳边柔声道:“苦不苦?知道你怕苦,这药可是加了不少黄连……小哑巴怎就不听话呢?看,你救了他,他不感恩就罢了,不但把你打成了内伤,还拿你的安危威胁我,你看到没?这世上真心对你最好的人,也只有我一人而已。” 訾槿似是感到妇人的怒气,讨好般地在妇人颈窝蹭了蹭。 妇人轻轻地抚摸着訾槿的脸,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知道你不喜欢这,你乖一点,再等上三日,我便来接你。” “西……乐……”訾槿的声音沙哑,微微地睁开眼看向妇人。 妇人轻轻地捂住了訾槿的嘴巴,眸中闪过一丝喜悦:“醒了。” 訾槿看着眼前妇人装扮的西乐,微微地红了眼眶,撒娇地将头埋进了她的肩窝:“西乐,胸口……好疼。” 西乐神色一冷,微微地敛下眼眸:“那时你为了救他,对我如此决绝,如今还敢在我面前说胸口疼。” 訾槿心虚地瞄着西乐的表情,缩了缩脑袋,抓起西乐的手,按在受伤的胸口上:“西乐揉揉,胸口疼。” 西乐想收回手,但看訾槿蹙着眉头,一脸疼痛的模样,终是不忍,暗自用内力轻揉着訾槿的心口:“你放心,这仇我定会给你报。”西乐说话间猛地一用力,不小心碰到一处柔软,似是想起了什么,腾然松了手,低下头去狠声道,“你以为我是鱼落吗?别以为这样,我就可以原谅你!三日后,等我来接你!” 訾槿拉住西乐的衣襟:“西乐……算了吧,烬阳公子和你并无大仇怨,莫要为此结下不解之仇。” “烬阳公子?那日你没听到我叫他独孤郗徽吗?烬阳公子是和我没有恩仇,但独孤郗徽和我的仇早已解不开了,也不差你这一件。”西乐恨恨地说完,猛地转过脸惊异地问道,“那日你没听到我们说话吗?” “我……那日被他打伤后……耳朵一直疼一直疼,你们的对话半点也没听到。”訾槿低下头去,不敢看向西乐,怕惨了西乐那阴晴不定的脾气。 “什么?!”西乐愣愣地看向訾槿,良久后才回过神,不确定地问道,“真的?” 訾槿努力地点了点头,然后仔细地观察着西乐阴郁异常的脸色。 西乐眼神异常复杂,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訾槿的头发,思绪不知飞到何处。 訾槿嘴角沁着贼贼的笑容,乖顺地窝在西乐的肩头,仿佛无数次向鱼落撒娇那般。訾槿终于知道撒娇这套,不光能将鱼落吃得死死的,就连阴晴不定的西乐也能顷刻间搞定,心中顿时愉悦异常。 良久后,西乐回过神来,抬手迅速地点住了訾槿的睡穴,静静地看了她的睡颜好一会,才轻轻地将她放平床上,掖好被子,站了起来,大声道:“公子请进来了吧。” 独孤郗徽几乎是话一落音,便走了进来,飞快地瞟了一眼睡得异常安稳的訾槿,随即敛下眼眸,似是不甚在意地问道:“如何?” 西乐微微垂头:“我家姑娘自儿时体弱非常,靠着大量珍贵药材才得以续命,自是没受过一丝一毫的创伤。公子那时下手,少说用了三成的功力,若放在一般人身上自是无事,但这区区三成功力却伤了我家姑娘的内脏。还望公子记住与我家主子的约定,善待我家姑娘。”话语之间特别强调了“我家”两字。 独孤郗徽洒脱地坐到身旁的椅子上,微然一笑,美目流转,望向窗外:“既然你家主子如此在意,为何我要的人却迟迟未到?每个人的耐心都会被磨尽的,到那时……可没有人能保证你家姑娘的安危。” “从此地到辰国皇城的时日,公子怕是比我等下人,算得要清楚得多,还望公子斟酌慎重。我家主子让我给带话给公子,若姑娘再有何闪失……鱼,死网破。”西乐虽一直垂着头,但声音却是铿锵有力。 独孤郗徽猛地起身,怒目瞪着妇人装扮的西乐良久,似是想到了什么,莞尔一笑:“呵……你家主子纵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鱼死网破。若她本人不愿前来,司寇郇翔定不会逼她。既然她来了,你主子更是不敢动她。你家主子可是自小怕兄长怕得厉害,你大可不用威胁我,只要我等到我想要的人,自是会善待你家姑娘,若等不到……我也是非常期待……鱼,死网破。” 西乐垂下眼幕,不再辩驳,从怀中掏出一个普通的小瓷瓶,恭敬地双手奉上:“每日一粒给我家姑娘服下,小妇人先行告辞了。” 楼烁上前一步,接过瓷瓶:“来人,送夫人。” 一个家丁恭敬地站到门外等候着,西乐回头看了一眼仍在熟睡中的訾槿,转身离去。 待西乐走后,楼烁俯下身问道:“可需我派人跟上?” 独孤郗徽坐在原处,望着訾槿安逸的睡颜:“不必管她了,看看瓶中有几颗药丸。” 楼烁依言打开 瓶子,回道:“三粒。” “不出三日吗?……她对……来说,真有那么重要吗?”独孤郗徽眼眸,视线并未离开訾槿的睡脸,眸中却浮现,前所未有的迷茫。 春末的夜晚薄凉得让人寂寥,独孤郗徽抱着双膝坐在湖边的草丛中,望着湖中的荷叶,满眸的向往与期待。他嘴角泛起一丝飘忽的笑容,眼眸是一片迷离的水雾,远远看去仿如迷路人间的仙人。 楼烁悄然走近:“主子……小姐醒了正要用膳,您也一日不曾用膳,是否与小姐同用?” 独孤郗徽并未回头:“不了,下去吧。” 楼烁抬眸看了一眼独孤郗徽的背影,继续道:“如此,属下便让下人们撤了晚膳。” 独孤郗徽微微侧脸,蹙眉问道:“她也不吃吗?” 楼烁垂着头回道:“小姐似是不大有精神,说胸口疼……” “胡闹!”独孤郗徽脸色一沉,猛地起身朝内院走去。 胸口依然钝疼的訾槿,脸色有点苍白,头发散乱地坐在饭桌前,蹙眉望着这一桌子饭菜,以前是被逼药,如今倒好成了逼饭!为啥如此的命苦?到哪也逃不过被人逼迫的下场? 独孤郗徽沉着脸,悄然地坐到了訾槿的旁边,硬声问道:“不合胃口?” 訾槿抬了抬眼皮,看到独孤郗徽一脸阴沉地坐到自己的身边,立即拿起手边的箸,快速地摇了摇头,佯装忙碌地扒着碗中的白饭。 独孤郗徽锐利如刀的眼目继续瞪着訾槿,訾槿偷偷地抬眼,正好碰上独孤郗徽凶狠的眸光,立即低下头去,奋力地扒饭。 独孤郗徽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心情也不似方才那般沉闷了。他优雅地执起手旁的箸,夹起一块鱼肉放进訾槿的碗中,动作自然而亲昵。 訾槿皱着眉头,为难地看着碗中的鱼肉,偷瞄了一眼独孤郗徽。独孤郗徽察觉到訾槿的偷瞄,又是恶狠狠一回瞪。 訾槿猛地一哆嗦,连忙把鱼肉放进了嘴里,嚼也未嚼,生生地吞了进去,不甘之余暗暗咬牙。 独孤郗徽终是忍不住“噗哧”笑出声音来。 訾槿傻傻地抬起脑袋,呆滞地看着独孤郗徽遮掩不住的笑脸,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虽是慢半拍,也反应过来了,自己被耍了!她恼怒地盯着独孤郗徽,脸憋得通红。 独孤郗徽看出訾槿真的生气,忍住笑,学訾槿那般,故作忙碌地拿起箸优雅地吃着碗 中的饭。 訾槿愣了半天后,愤恨地夹起桌上的青菜,放入独孤郗徽的碗中。 独孤郗徽优雅地将青菜扒到碗的一旁,继续吃着饭和鱼肉。 訾槿大为恼怒,夹起独孤郗徽碗中的青菜,不依不饶地放在独孤郗徽的嘴边。独孤郗徽愣了一下后,不甚情愿地张开嘴,将菜含在口中,皱着眉头一点点地嚼着。 訾槿扳回一城心中微微得意,她洒脱地拿起箸,愉悦地吃着白饭,对独孤郗徽戏弄自己彻底理解了一下,原来看着别人难受,是如此享受的事啊,果然人人都有少许虐待欲啊! 独孤郗徽被訾槿吃得死死的,心中自是不甘。他吞了那根青菜后,直勾勾地盯着訾槿。訾槿被那目光盯得头皮发麻,抬眸察看,正好对上独孤郗徽琥珀色仿如小狐狸那般无辜的眸子,顿时晕眩不已。 独孤郗徽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个勾魂夺魄的淡笑。 訾槿感觉自己脸在发烧,呼吸急促,连忙垂下眼去,扒饭扒饭再扒饭。 独孤郗徽悠然地夹起一大块鱼肉,放进了訾槿的碗中,訾槿偷眼望去,独孤郗徽又露出那祸国殃民的笑容。 訾槿为掩饰自己微微颤抖的手,低头扒饭扒饭再扒饭,连带着那大块的鱼肉一起扒了进去。 独孤郗徽嘴角扬起一抹胜利的笑容,眼眸柔和,酒窝微显,心情愉悦地用膳之。 良久后,訾槿察觉出异常抬眸望去,正好对上独孤郗徽那抹得逞的笑容,咬牙心道:独孤郗徽这卑鄙之徒,居然又对无知少女!使美人计!你亏不亏心啊! 纵然是心有不甘万般委曲,如今人在屋檐下,訾槿惟有恨恨地撇撇嘴,心中骂道:小人! 訾槿思来想去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恶从胆边升。她露出自认万般温柔的笑容,报复性地夹了一个大菜根,放在独孤郗徽嘴边。 独孤郗徽痴傻地凝视着訾槿的笑容,毫不犹豫地吃下了訾槿给的菜根,嚼了半晌咽下后,突然“噗哧”笑出了声音。 訾槿刚刚扳回一城,心中正暗自高兴,不明所以地看向独孤郗徽的笑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独孤郗徽看出了訾槿的疑惑,终是忍不住大笑出声,“逗死孤……真的逗死人了!楼烁……你可见过如此狰狞的笑脸?!哈哈哈……哈哈!”独孤郗徽嫌笑得不过瘾,竟然拍起了桌子,捧腹大笑起来。 楼烁垂下脸去,双肩抖动,显 然是憋笑憋的。 訾槿的脸色,白红青紫绿交加,仿若打翻了调色盘,真真是不好精彩。她恼羞成怒地扔掉了手中的碗,如逃跑一般,快速跑出了屋子,如若加上双手捂脸这一经典动作的话,可谓掩面泪奔之。 独孤郗徽心情愉悦,将碗中的饭吃完,方才朝门外走去。他嘴角含笑,脸上一对好看的酒窝若隐若现,远远地便看到訾槿一个人,脸色阴郁地坐在长廊的石凳上。他故意发出脚步声,走近后朝訾槿身旁,倚着角栏斜身坐了下来:“生气了?”声音异常柔和。 訾槿出神地看着廊外的一排排迎风招展得形状很奇怪的树,似是并未听到独孤郗徽的低声询问道:“这是什么树?” “木槿。”独孤郗徽顺着訾槿的目光看去,怔愣了一下,答案脱口而出。独孤郗徽懊恼地皱了皱眉头,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地敛去。 “木槿……花……好看吗?”訾槿漆黑的双眸中一片迷雾。 独孤郗徽侧过脸去:“不好看。” 訾槿疑惑地打量着院内一排排的木槿树,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大园中除去那一片湖上的荷花,也只有这一种植物:“不好看,为何种的满园都是?” 独孤郗徽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恼怒,目光闪烁看向一边:“当初买宅子时便是这般模样。” 訾槿听出了这不算高明的谎言,她似笑非笑地想出言讥讽时,转眼间笑容却僵在脸上。 独孤郗徽侧着脸,宽大的赛雪衣袍领子里露出纤长凝白的颈子。晚风将他的头发吹得略显凌乱,多了一份唯美的气息却显得更加的寂寥。他的睫毛长长地垂下来,盖住了琥珀般晶莹的眼眸,月光将他的脸色衬得惨白惨白,脸上那处已脱了茧的伤痕更显得粉嫩。他孤单的身影,仿佛易碎的水晶,似乎稍稍地碰上一下,便会支离破碎。 訾槿的心微微痛着,莫名痛着,为何对他……总是这般地……在意怜惜? 一阵细风吹过,独孤郗徽似乎有点冷,他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朝角栏里靠了靠,双手环住了双膝, 第 34 部分 将头埋在了双膝之间。 訾槿感觉自己的眼眶热热的,心口疼得不知该如何呼吸,一片片的冰冷。她想对他笑笑,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想摸摸他脸上的伤痕,问问他还疼不疼,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訾槿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了,她轻轻地起身,悄悄地离去,不敢回头多看一眼。 独孤郗徽感到身旁的人的离去,突然有种想留住她的冲动,最终却是将微张的嘴合上,更加地抱紧了自己的双膝。 旁边落下一片过早凋零的绿叶,不知谁的一滴泪珠,悄然滑落。 “娘子……”微风擦过木槿树,发出沙沙的声音,不知是谁……叹息了一声。 訾槿悄然走近,看清靠着角栏发抖的那人,将怀中的披风轻轻地搭在他的身上。他微微抬头,圆圆的狐狸眼中露出迷茫和一丝属于小动物的惶惶不安。 訾槿微笑着给独孤郗徽系好披风:“冷也不知道说。”语气之中有一丝责怪和一丝纵容。连她自己都没发现,此时的口气是那样的亲昵和自然。 独孤郗徽眸中的迷雾更深了,他的嘴角勾起一丝近似恍惚的微笑。 訾槿嘴角勾起一丝狡黠的笑容,低下头去附在独孤郗徽的耳边,柔声道:“送你件礼物,可好?” 独孤郗徽琥珀色的眼眸被一片水雾遮住,恍惚地轻点了下头。 訾槿执起方才放在一旁的巴掌大的小盘子,拿起最细的毛笔,坐到独孤郗徽身边,将他的脸调整好,一点点的描绘着。那笔尖柔弱得仿若最细致的羽毛,一点点地拨乱了独孤郗徽的心湖。他注视着訾槿认真的侧脸,微醉在这最美的春夜中。 轻巧地勾勒出最后一笔,訾槿放下手中的器具,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我们去看看如何。” 独孤郗徽眼角微扬,圆圆的眸子半眯着,水光滟涟,如盛了蜜的酒窝若隐若现。他凝视着訾槿的笑脸,无意识地轻点着头。 訾槿双眼眯成了一条缝,笑得更加灿烂,想也未想地拉起独孤郗徽的手,朝记忆中的荷花湖跑去。 独孤郗徽愣愣地看着被訾槿拉住的手,本是逾越的动作,他却一点也不感到突兀。 訾槿感到了独孤郗徽的僵硬,手握得更紧。 独孤郗徽心底感受到訾槿手的温度,豁然一笑,反手将訾槿的手包裹住,大步跟上。 静静的湖面上错落着各种姿态的荷叶,月色 的华光静静地洒在湖面上,缭绕出层层的水雾。訾槿虽不知这片荷花湖的名字,但是心底觉得今日的湖色却是更美了。她拉过独孤郗徽,两人俯身对着水面。 独孤郗徽脸上的笑,竟比那华美的月光还要柔和三分,他侧脸看了訾槿一眼,顺着訾槿的手朝水中的倒影望去。 一朵艳到极致近乎要衰败的烫金蓝色桃花,在最美的那一瞬间被完美地定格在了他的眼角下,遥遥地与颈间的桃花相辉映着,那么自然又那么刻意。 独孤郗徽怔怔地抚过脸上的桃花,琥珀般晶莹剔透的眸仁,波光一片。他侧脸看向訾槿,痴痴地问道:“好看吗?” 訾槿转过脸来,微笑僵在嘴边。湖色的辉光反射在独孤郗徽近乎完美的脸上,让他那绝世的容颜美到极尽也美到荼靡。 良久后,独孤郗徽依然未等到訾槿的答复。他的手僵硬在脸上,眼底闪过一丝不安:“不……不好看吗?” 那丝不安虽是一闪而过,但并未逃过訾槿的眼,她歪头一笑:“好看,很好看。” 独孤郗徽放下手,看向满湖的荷叶:“你说,她,会喜欢吗?” “会。” 独孤郗徽似是松了一口气,缓缓地躺在湖边的草地上,仰望朗朗星空。 訾槿朝远处挪了挪,在离独孤郗徽三步的地方,全身放松地躺了下来,遥望天空。 独孤郗徽虽是未看訾槿,也知道她挪远了,心中泛起了一股莫名的怒气。两人各怀心思地躺在这静寂的万里星空下,春日的夜风似乎也不那么冷了。 “看到那条玉带没?那是天河,那一颗是牛郎星,这边的是织女星,旁边那两颗最亮的是他们的孩子。”不知如此过了多久,訾槿突然指着远处的星空说道。 独孤郗徽顺着她的手望去:“牛郎?织女?” “我家乡有个千古流传的故事,你要不要听?”訾槿侧过脸,看向独孤郗徽。 “嗯。” “牛郎自幼父母双亡,只留他一栋草房和一头老牛……一日,在碧莲湖边与偷下凡间的织女一见钟情……两人成亲后,男耕女织相亲相爱。……不想却被王母得知后,发下了雷霆之怒,派天兵天要将织女押回了天庭。牛郎见爱妻被掠,自是惊怒交加,抱着两个孩儿,手持织女的神簪追了过去。王母适时地驾云而至,她拔下自己头上的神簪,轻轻地往牛郎与织女的中间一划。霎时间,一条天河波涛滚滚地横在 了织女和牛郎之间,从此后再无法横越了。 牛郎织女和他们的孩子们,日日夜夜地哭泣,哭到声嘶力竭,哭到肝胆俱碎,终是感动了王母。但天规难背,她也只是同意让牛郎和孩子们留在天上,每年七月七日,让他们相会一次。 从此后,织女与牛郎隔着波涛滚滚的天河遥遥相望。以后每年的七月七日,无数成群的喜鹊飞来为他们搭桥。鹊桥之上,牛郎织女团聚,世人称之鹊桥会。 传说,每年的七月七日,若是人们在葡萄架下葡萄藤中静心聆听,隐约能听到仙乐奏鸣和织女和牛郎情话。” 独孤郗徽侧着脸凝视訾槿神往的脸庞,心底泛起一丝莫名的忧伤:“你……想回去?其实……你毋须如此,最多三日……”不知为何离去的话,独孤郗徽怎么也说不出口。 訾槿望着天空,歪着头突然“噗哧”笑出了声音:“你多想了,我并非为了讨好了你……也不是为了放了你才说出,做出这般讨好你的事,我知道……无论如何西乐总是会带我回去的……我只是……我只是感觉……罢了不说了。”许是笑得不够舒畅,訾槿干脆赖在草地上抱着肚子打起滚来。 訾槿脸上的笑容并不真切,笑的不知所谓,笑的那般刻意,独孤郗徽琥珀般的眼眸闪过一丝担忧,他坐起身来,想拉起訾槿。 訾槿察觉了他的意图,带滚带爬地起了身,跌跌撞撞地朝远处跑去。 独孤郗徽凝视着訾槿的背影,心底泛起莫名的恐慌。直至訾槿消失在夜幕中,他才缓缓地转回脸,如方才那般躺了下来,只是脸上少了那一抹温馨的笑容。 “喂!你这破湖叫什么名字?”訾槿去而复返,站在远处掐着腰吆喝道。 独孤郗徽躺在原处双眸紧闭,嘴角上扬,那对飘忽不定的酒窝若隐若现。 訾槿等不到回答,忿忿转身,心中暗骂:小气! “念槿!”独孤郗徽大声回道,而后发出一串爽朗的笑声。 瞬间,訾槿僵在原地,昏黄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是一片毫无血色的惨白…… 次日一早,楼烁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让下人将二人的膳食都上在訾槿的园内。独孤郗徽得知后,倒是未责怪。 进膳时分,訾槿皱着眉坐到桌前,她眼底有明显的一片青黑,抬眸见独孤郗徽嘴角含笑地走了进来,慌忙垂下眼去装作未见到。 独孤郗徽见訾槿如此反应,本来含笑的脸 ,慢慢地阴郁了下来。待到饭菜上来时,訾槿立即夹了很多菜放在自己的碗中,头也不抬一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独孤郗徽不曾动桌上的饭菜,非常慢地吃着碗中的白饭,时不时地抬眸看向訾槿,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訾槿几乎是用了最快的速度,将碗里的饭食吃得一干二净,扔下碗后,如逃跑一般快速地出了房门,期间未敢多看独孤郗徽一眼。 独孤郗徽见訾槿吃得如此地快,微微地怔了一下,继续吃着碗中的白饭。待訾槿如逃命般地出了房门,独孤郗徽抬了抬眼,脸已是阴冷一片。他愣了一会猛地摔碎了手中的碗,拂袖而去。 訾槿明显的躲避,让独孤郗徽心情异样的烦乱。他不知自己怎么了,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憋闷之下,带着楼烁离开了庄园。 夜幕,依然的“金玉满楼”,依然的“鸾凤和鸣”间。 独孤郗徽斜斜地靠在雕花古木塌上,他手持白玉樽,樽内是酒精浓度低到了极点的葡萄酒。虽是如此,独孤郗徽依然喝得很慢,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这酒已握在手中多时了,却仍然还剩下大半樽,可独孤郗徽的脸色已微微泛红了。 訾槿自进门后一直垂着眼眸,随便找了个离独孤郗徽比较远的位子坐了下来。那日午膳后,独孤郗徽再未出现过,訾槿更是日日算着西乐接自己的日子。 今日便是第三日,自早上一睁眼訾槿便在暗自盘算着西乐何时到来,可一直到傍晚,西乐和独孤郗徽都未出现过。訾槿说不出的失望和恐慌,生怕西乐将自己丢在这里。未曾想用过晚膳后,与独孤郗徽一起失踪两日的楼烁居然出现了,带訾槿来到此处。 静寂,窒息的静寂。 “一会,你等的人便来了。”终,独孤郗徽先开了口。 “嗯。” “那人……是来带你走的。” “嗯。”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嗯。” 独孤郗徽琥珀色的眼眸,冷到了极处。他手中的白玉樽,顷刻间被捏得粉碎,暗红色的液体混着血液顺着手掌流了下来。 火般的血液滴落地上,开出绚丽刺目的花朵。 訾槿似是叹息了一声,抬起眼眸,走向独孤郗徽,坐在他身旁的木塌上。 独孤郗徽冷冷地撇开脸去,不看訾槿,但也未因訾槿的走近而发下更大的怒气。 訾槿敛下眼眸,小心地执起独孤郗徽受伤的手,一点点地拔去刺入伤口的玉屑。独孤郗徽疼得瑟缩了一下,但是脸却没转过来。 “以后莫要这样了。” 独孤郗徽僵硬地转过脸,冷哼了一声,眼底的冰霜已慢慢地消融,逐渐的琥珀色的眼眸,被一片水雾遮盖住。 訾槿抬眼看向独孤郗徽因那稍稍的酒精便已绯红一片的脸,心中微微地疼痛着,这是一种陌生又莫名的感觉,责备的话不禁脱口而出:“以后不准这般任性了。” 独孤郗徽愣愣地看着訾槿给自己清理着伤口,眸中的那片水雾不禁加深,如小狐狸般无辜的眼眸,露出淡淡的迷茫,一片的水波荡漾。 整理干净后,訾槿低下头撕下了自己的衣摆,仔细地将伤口包住。弄好一切后,两人相对无言。空气之中,弥漫着血腥和清淡的酒气。 訾槿起身意欲离塌,却被独孤郗徽反手抓住了手腕:“别走……别跟那人走。” 刚刚止住的血,就那么浸透了蓝色的衣摆。訾槿缓缓地坐好,独孤郗徽的手却紧抓住訾槿的手腕不放开,那水润的眼眸中溢满了被抛弃的委曲。 訾槿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这独孤郗徽身上到底有何种魔力,让自己一次次地超越底线地不忍着和怜惜着? “你可想好……我和你要换的人,哪个更为重要?” 独孤郗徽浑身猛地一震,眸中的水波彻底地消失个干净。他缓缓地松开了手,双眸紧闭,无力地靠在塌上。 訾槿心底微微一片酸楚,她努力地扯开嘴角,笑了起来:“看你一副生死离别的模样,等得了空,我会再回来看你的。”话毕后,訾槿看着独孤郗徽绯红一片的脸,色从胆边生,狠狠地掐住独孤郗徽的脸颊,用力地扯了扯。 独孤郗徽惊异地瞪大了眼睛,许是过于疼痛,他如同小狐狸一般的眼眸中满满的无辜,又是波光水漾的一片。 “咳!”一声尴尬的咳嗽声,打破了这诡异的画面。楼烁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外,一副不知是要进还要是退的模样。 訾槿如触电一般,迅速收回了辣手摧花的罪魁祸手,不安地瞄了一眼回过神来的独孤郗徽。 独孤郗徽原本绯红的脸颊,已是通红一片。他眼中有慌张、有不安、还有一丝失落,最后化成了怒火。他瞪着楼烁,狠声道:“什么事!” “那个……他们已经来了……候在大堂上,主 子是不是……呃……”楼烁偷偷地抬眼,发现独孤郗徽的脸色越来越黑,不敢继续说下去。 “你先去吧,我随会下来。” 楼烁如释重负地迅速出了门,那身影怎么看怎么像逃跑一般。 “哈哈哈……哈哈哈……”訾槿毫无形象地捧腹大笑。 独孤郗徽恨恨地瞪了訾槿一眼,可是这眼神,怎么看怎么像情人间的责怪。 “哈哈哈……恼羞成怒了……那表情太可爱了……太可爱了……”訾槿无视独孤郗徽的怒视,干脆抱着肚子打起滚来。 独孤郗徽又羞又怒,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猛地起身,拉起笑趴一旁的訾槿,朝门外走去。 訾槿被独孤郗徽那只受伤的手拉住,自是不敢乱挣扎,万分听话地跟在独孤郗徽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各怀心思,脚步异常缓慢地朝楼下走去。 西乐一身天蓝色的丝绸男装,悠闲地玩弄手中大一号的折扇,斜坐在椅子上。她身边坐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身穿黑纱罗裙,脸覆黑纱,只有一双漆黑如子夜的凤眼,露在外面。锦御垂着脸,立在二人的身后。 女子一点点地打量着独孤郗徽,訾槿清楚地感到独孤郗徽浑身僵硬着,手微微颤抖着。待那女子看向独孤郗徽与訾槿相握的手时,独孤郗徽几乎是瞬间放开了訾槿的手。 独孤郗徽痴痴望着那女子,怔怔地站在下楼的转角处,不敢再向前一步,浑身颤抖地厉害,嘴唇微微蠕动着。 “小哑巴,来。”西乐转过脸来,一笑倾人城。 訾槿懦懦地走了两步,却被楼烁的手臂挡住了去路。 “独孤郗徽!你这是什么意思?”西乐怒道。 “我家主子怎知道,那人是真是假?”独孤郗徽尚未回神,楼烁答道。 西乐“唰”地打开了那巨大的折扇,遮住了半张脸微微而笑:“纳明楼,纳天地日月人间事,怎会不知道她是真是假?莫非……你们想出尔反尔?!”西乐猛地收起折扇,眯着眼狠声道。 訾槿愣愣地看向那女子:不是鱼落,那女子从身形到装扮,还有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眸,和鱼落无一处的相像。 “真的假的,还需我家主子看过才是。”楼烁冷冷地回了一句 第 35 部分 。 独孤郗徽痴痴地朝前走去,却被訾槿拉住了胳膊。独孤郗徽皱着眉头,转脸看向訾槿,眼底闪过一丝不耐。 訾槿看向独孤郗徽,用口型说道:别去。 独孤郗徽好看的眉头又皱了皱,不耐地甩开了訾槿紧拉不放的手。 远处的西乐看到訾槿拉住了独孤郗徽,一双桃花眼微微地眯成了一条线。看到独孤郗徽将她甩开,嘴角又勾起了一丝快意的笑容。 独孤郗徽恍惚般,一步步地朝那女子走去,他琥珀色的眸子,如一潭清水荡漾着层层光彩,喜悦的涟漪轻轻摇摆着,嘴角勾着痴迷的笑容,脸上那对酒窝承载着无尽的甜蜜。 訾槿却像被这样的喜悦定住了身形,心底泛起不可抑制的酸楚。 在独孤郗徽离那女子仅三步之遥时,女子身后的西乐突然发难。她抬手启掌,朝那女子的后背袭去,女子却毫不自知。 刹那间,独孤郗徽脸色剧变,他想也未想,伸手将那女子捞到自己怀中,反手挡住了西乐十成功力的一掌。就算独孤郗徽如此地及时,那女子还是被西乐的掌风扫到,瞬间晕了过去。 一掌对决,霎时,大堂内飘荡着异样的桃花香气,桃花粉四处飞扬。 西乐手中的折扇一挥,那花粉大部分被那女子与独孤郗徽吸了去。 楼烁狠狠地抓向訾槿的肩膀,訾槿惨叫了一声。 西乐立即收回了所有的招式,退后数步,轻轻地扇着手中的折扇,笑道:“玩玩而已,何必动怒。” “早想到你会下毒,只可惜我纳明楼多的是避毒珠。”独孤郗徽将昏迷中的女子护在身下,微然一笑道。 “呵呵,下毒……没了小哑巴我拿什么下毒啊?楼主多虑了。”西乐优雅地坐到身旁的椅子上,悠闲地说道。 “如今她二人均在我手,你还能有恃无恐否?”独孤郗徽温柔地拍去怀中女子的发髻上沾染的花粉,瞳孔一阵阵地收缩着。 “在你手上又能如何?没有我的特制解药,她照样活不了。” “你!卑鄙!”独孤郗徽猛地喘了一下,怒道。 “我什么我?你还不是不想将小哑巴还于我?我也是无奈之下,才会出此下策。” “解药!”独孤郗徽咬着牙说道。 “没有。” “楼烁!”独孤郗徽压制着粗重的呼吸道。 “主子……訾姑娘身子单薄……”楼烁为难地看了一眼,牢牢地拥住那女子的独孤郗徽。 “放肆!谁是主子!”独孤郗徽的声音已是狂怒无比。 楼烁敛下眼眸,手猛地在訾槿的肩膀上狠狠地一用力。 訾槿惊喘了一声,咬住唇,不让自己疼叫出声。她抬起漆黑的眼眸,看向独孤郗徽。 此时訾槿才发现,今日的独孤郗徽装扮是相当的隆重,纱缎紫绸衣,头戴翠玉冠,脚踏金丝镶边的长靴,一身金玉丝扣装饰。一支精描的烫金的天蓝色的桃花,在眼角之下栩栩如生,将那粉嫩的疤痕遮了个干净,让他原本的美貌又绝世了三分。 訾槿突然很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见西乐无动于衷,独孤郗徽冷冷地剐了楼烁一眼。楼烁撇开头,用尽了全力狠狠地捏向訾槿的肩膀,“咯喳”一声,似是骨头断裂声音,在寂静的大厅内显得异样地刺耳。 独孤郗徽微微一震,却未回头。 “呵呵……”西乐拿着折扇笑得异常的妖娆,“小哑巴,这些时日你拿真心待他……疼吗?很疼吗?你看他是怎么对你的?我说过,这世上也只有我是真心待你的了……是吗?” 訾槿脸色苍白,汗一滴滴地滚落着:“西乐……给他解药……我们走吧。” 西乐猛起身,合了折扇,危险地眯着双眼:“他如此待你,你还帮他?!” 独孤郗徽的喘息越来越重,楼烁已是发现了异常,欲上前,却被独孤郗徽的手势制止了。西乐微然一笑,角落的锦御突然出招,朝独孤郗徽扑去。 独孤郗徽大惊之下,连忙护住怀中的女子,单手挡去,却被锦御击得倒退了数步。他招式不稳,呼吸急促无比。 锦御趁机而上,一掌击中了独孤郗徽的后背,独孤郗徽反射性地将女子扔了出去。他抬手卸去锦御的掌力,欲抱回那女子,却被锦御再次的杀招,逼得连连后退。 楼烁见独孤郗徽危险,毫不犹豫地扔下訾槿,飞身挡去了锦御的杀招。西乐欲朝訾槿走去,却被楼烁用剑挡住了去路。 訾槿忍住肩膀上撕裂般的疼痛,一点点地朝西乐的方向挪去。 却被人抓住了受伤的手臂,她疼地惊叫一声。 独孤郗徽满眸的阴霾,喘息得厉害:“想……去哪?”话毕后,紧抓住訾槿的手臂,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訾 槿疼得脸色煞白,但是独孤郗徽也好不到哪去。他几度喘得闭过去,一只手紧紧抓住訾槿的手臂,另一只抓住身旁的楼栏,浑身僵直地抽搐着。 哮喘!这分明是哮喘发作的征兆。怪不得他不能饮酒,怪不得西乐要朝他撒那些看似无用的花粉,原来他有哮喘。 訾槿心底一阵阵的波涛汹涌着,这画面让她熟悉得心惊,也让她熟悉得心疼,似是在哪里见过,似是在哪里心疼过?她想也未想,用未受伤的手,努力地扶起独孤郗徽,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独孤郗徽似是喘得不那么厉害了,訾槿一点点地抚去他身上的花粉。 喘息中的独孤郗徽眸中又是一片迷茫,他侧眸向脸色煞白冷汗直冒的訾槿,心底泛起了莫名疼痛。他张了张嘴,想问她疼不疼,可是又一次剧烈的窒息,让他开不了口,只能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徽儿!”一个女子的尖叫声,适时地拉走了独孤郗徽的注意。那女子脸上的面纱已经掉落,一双漆黑的丹凤眼,圆润的鹅蛋脸,颜如渥丹,唇似点朱。与鱼落的轻灵雅丽的丰姿不同,此女是秀美之中带着几分睥睨男儿的英气。 独孤郗徽呼吸似是不那般地急促了,眼中闪过一阵波涛般的狂喜,刻骨铭心的思念,温润似水般的情意。 西乐桃花般的双眸如毒蛇一般,怨恨地盯着扶住独孤郗徽的訾槿,手中的剑朝那女子挥去。 独孤郗徽浑身颤抖,惊到了极处,他几乎是想也未想,拉住伸手的訾槿,单手扣住了訾槿的喉咙,动作可谓快、准、狠。 訾槿双眸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独孤郗徽冰冷一片的侧脸。 独孤郗徽琥珀色的眸子阴森一片:“你若敢再伤她半下,你的小哑巴……便再也见不到明日的日出。” 西乐不动声色地看向訾槿,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媚笑。 独孤郗徽见西乐态度如此笃定,心中不禁微微着急。他狠下心来,稍微用了用力。 訾槿顿时呼吸急促,脸涨得通红,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容:“咳……咳……呵呵……咳咳。”呼吸得不顺,让訾槿咳嗽了起来,但脸上却露出倔强的苦笑,“西……乐,够了……我……我看得够……够清楚了。” 西乐嘴角缓缓一勾,笑得异常的妖媚。她放下了手中的剑,一掌将那女子推了出去。独孤郗徽反手扔下訾槿,轻柔地接住了那女子。 訾槿趴在地上,拼命地咳嗽着,眼泪一滴滴地落了下来。 她感受一阵阵的眩晕,胳膊的疼痛让神经变得恍惚起来。 楼烁与锦御停下了争斗,各自护在自己主子的身边。 “把小哑巴还于我吧。”西乐的声音在訾槿耳边缓缓的响起,忽近忽远。 “先将……解药给我。” 独孤郗徽微微喘息的话语,如把坚韧不催的利刃一般,字句如刀,刀刀地割在訾槿的心上,让訾槿身上的伤更加地疼痛难忍。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这般地伤心难过,自己好似曾经仿佛拥有过,那些美好得,能让一切都失色的东西,转眼间,转眼间,失去得了无痕迹。她很累很累,想休息一下,休息一下,那怕一下也好。 “小哑巴!”西乐见訾槿突然趴在了地上,没了声息,声音顿时变了调,异常地尖锐刺耳。 独孤郗徽也察觉出訾槿的顿时了无声息,微微一顿。 楼烁看出了自家主子的担心,缓缓地蹲下身去,想看看訾槿伤势如何。 “不许碰她!”对面传来西乐歇斯底里的叫喊声。 西乐喊声未落,店门却被人大力地踢开,众官兵如潮水一般冲进房来。 千钧一发之时,一人影突然从窗外飞身进来,剑锋直逼独孤郗徽。独孤郗徽抱住那女子连退数步,楼烁想也未想起身抬剑挡去,那人却突然改变了目标,抓起昏迷在地的訾槿朝门口掠去。 西乐脸色剧变,欲挥剑上前,却被锦御挡下,指了指窗外晃动的人影:“主子三思。” 独孤郗徽见訾槿被掠,脸色微微一变,半眯缝着眼眸,喘息着。 那人影在一个身穿蓝袍之人身旁站定,只见此人凤眸之中布满血丝,发髻无比凌乱,蓝色的长袍之上,已是污点斑斑。他紧张万分地察看着怀中之人,当碰到訾槿肩窝之时,訾槿疼得呻吟一声。他瞳孔微缩,对身后的黑影道:“祁咏跃!将众人拿下,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前尘往昔一场梦(七) 訾槿仿佛置身火炉之中,覆灭的热度让她忘记了呼吸。远处一团炙热的火球朝她飞来,她惊得大叫一声,猛地睁开了双眸。 入眼的是陌生的明黄色纱帐,訾槿缓缓地起身。看到屋内的两人,不知为何,訾槿心里很清楚地知道他们看不到自己。她悄悄地下了床,朝那两人走去,试图看得更清楚一点。 是夜,屋内的琉璃宫灯,发出昏黄的亮光。窗外的圆月分外的明亮。一个身穿九龙玄袍,头戴帝 王金冠的女孩,倚着窗户玩弄着手中莹白色的小花。那背影看着无比的单薄,不过十四五岁。 她身后站着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孩,看着不过十八九岁。他狭长的眸子,痴痴盯着女孩的背影,那眼眸中承载了太多的深情和隐忍。 “今年的木槿花,开得甚是稀落。”女孩玩弄着手中莹白色花朵,悠然叹息道。 “陛下不必忧心,此时只是夏初,并非木槿盛开之季。”男孩声音之中,仿佛有安抚人心的魔力。 訾槿不禁也陶醉在这声音之中。 延载女帝缓缓地转过脸来,一双漆黑的丹凤眼,圆润的鹅蛋脸,颜如渥丹,唇似点朱。与别的女子的柔美秀丽不同,她秀美之中带有三分睥睨一切英气。她淡淡地看向男孩,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君小三,你说,朕的未央宫美吗?” 君赢缓缓地垂下眼眸,眼底多了一丝黯淡:“美。” 訾槿看到女帝脸后,惊得连退了两步,怪不得自己看到那女子,会如此的眼熟,原来那女子居然和延载女帝有七成相仿,怪不得……怪不得…… “你可想知道,今日哥哥看见未央宫时的反应?”延载女帝侧过脸来,凤眸中满满的女儿家的得意,“呵呵……他痴在了原处,心中明明很喜欢,口中却责备着朕。你没看到,哥哥的表情真真的可爱极了。”延载女帝扔了手中的花朵,踏着它走了过去,继续说道。 “陛下其实不必如此,就算没有未央宫,他对陛下也……” “是啊,未央宫的花费真是让朕心疼了。但想来哥哥被世人称为天下第一才子,冠绝天下,用未央宫换他一生,也不能算辱没了他,是吗?”延载女帝眼底闪过淡淡的怜惜与不忍。 “陛下,霞央宫的福来公公求见。”门外响起了太监那特有的声音。 延载女帝皱了皱眉,想了一会才回道:“不见。” 外面顿时没了响声,延载女帝似是沉思着什么,脸上少了一份安逸,多了一份忧虑,焦躁地在屋内走来走去。 “陛下,霞央宫的人很少求见,想来是发生了大事。”君赢那安抚人心的声音,适时响起。 延载女帝看向君赢,眼底闪过一丝挣扎,但是仍未下定决心:“今日才送了哥哥未央宫,此时朕若去了霞央宫……” “侧君年纪尚小……依他的性格,定不会介意,再说侧君有事,陛下去关心一下也属正常。” “朕倒是知道哥哥不会如何,就怕司寇宰相拿此事大做文章……舅父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已将手握的权力逐渐给了朕了。如今舅父能自保都已是不错,何来心力照顾徽儿,……再说舅父当初妥协于朕,朕曾答应过舅父照顾徽儿,朕却……将徽儿放在比冷宫还不如的霞央宫内。舅父与徽儿都无半分怨言,朕怎么能让舅父和徽儿再受到宰相一族的打压?”延载女帝缓缓地坐到椅子上,紧闭凤眸悠悠道来。 “独孤侧君尚且年幼,陛下虽是心中有他,却如此待他,只怕他……” “皇上!皇上!老奴求求你去……看看小公……呜呜……呜……”门外穿来福来公公凄厉的叫喊声,叫到一半却被人堵住了嘴巴。 延载女帝快步走向门外,猛地打开房门,厉声喝道:“住手!” 架住福来公公的两名太监,立即依言放了手。福来公公挣开了钳制,猛地跪了下来,上前数步:“皇上!皇上!太医说小公子若熬不过今夜……便……”福来公公话未说完悲恸地大哭起来。 延载女帝脸色剧变,凤眸中满是不可置信,大步朝霞央宫的方向走去。福来公公连忙起身,抽泣着紧跟其后。 “徽儿怎会突然病重?!”延载女帝看似对独孤郗徽不闻不问,但是并非真的如此。大内最精英的三名暗位,早被女帝放在了独孤郗徽的身边,每三日报告一次其近况。 “今日小公子一早……去了新建未央宫,回来时在御花园待到午后,后来……将自己关在房中,不让奴才进去。到了晚膳时分,奴才想着小公子纵是有天大的气也该消了,谁知他饮了酒……引发了痼疾……”福来公公唯唯诺诺地说道。 “混帐!你们是怎么当奴才的!”延载女帝已是怒到了极点,她恨不得脚下生风,快快去看看独孤郗徽到底如何了。 他身有痼疾,御花园内种的满是木槿花。此时正是花开的季节,到处飞扬着花粉和花瓣,他又不要命般的饮了酒,他到底想如何。女帝满腔的怒气不知如何发泄,惟有加快脚步。 延载女帝怒气冲冲地走进霞央宫,入了卧室便见一名御医,孤孤单单、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 独孤郗徽瘦小的身体, 第 36 部分 蜷缩在诺大的床上。他身上的月白色的长袍,早已被汗水浸透,剧烈地喘息着,双手紧紧抓住身旁的被褥,双眼瞪得老大,嘴唇呈妖异的血红色,想来是痛苦至极了才会狠狠地咬住双唇。 延载女帝满腔的怒气,顷刻间覆灭得了无踪迹,她快步上前,愣愣地看着煎熬中的独孤郗徽。 独孤郗徽圆圆的眸仁中,倒映出女帝的身影,顷刻间眼眸中满满的欣喜,呼吸更加的急促。 “怎么回事?!”延载女帝的问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侧君不肯让人扶起,更喂不进药去……若过不了今夜……怕是凶多吉少。”那御医抬起头来,忧虑地回道。 “废物!诺大的御医院,难道就你一个废物吗?!……钟太医呢?素太医呢?黄太医呢?其他人呢?!”延载女帝怒视着眼前这个年青且又陌生的御医,恨声道。 “……前几日司寇小世子得了急症,其他的同僚被帝后遣去了司寇府,日日守在那里……只留我一人,看守御医院。”御医声音不卑不亢,丝毫不敢隐瞒。 延载女帝脸色瞬间满是阴霾,她怒极反笑:“司寇郇翔!好!很好!这天下还是朕的,你们倒是忘记了自己是谁的奴才了!好!很好!真真是听话的好奴才,那你告诉朕,如今该如何?!若侧君有了万一……你也不用委曲地看守御医院了!” “请皇上扶起侧君,让他坐起来。”那名御医大着胆子说道。 独孤郗徽已不再剧烈喘息了,似是窒息般,浑身颤抖,脸色青紫一片。他那双如小狐狸般的眼眸渐渐地失去了光彩。延载女帝连忙坐了下来,轻轻地扶起独孤郗徽。独孤郗徽浑身无力地,软软靠在延载女帝的怀中。 “不好!侧君闭过气去了!”那御医情急之下忘记了礼节,快速起身掐住了独孤郗徽的人中穴。御医一点点地用力,独孤郗徽却没有一点反应。只见那地方都掐出了血来,独孤郗徽小小的身体还是软软的,一点呼吸的迹象都没有。 延载女帝着急地看向御医,只见那御医的脸色越来越阴郁。延载女帝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她感到自己的心疼痛无比,仿佛塌陷了一大口,让她喘不过气来,她的凤眸通红一片。 “徽儿徽儿,你快起来……你快起来,娘子错了,娘子不该把你扔在霞央宫……娘子不该对你不闻不问,你起来……你起来,要做什么,娘子都答应你……你起来好不好?” 御医垂下眼眸,猛地咬 了下牙,执起身旁的最粗的银针,猛地朝独孤郗徽的百汇穴扎去。 独孤郗徽疼地惨叫了一声,微微地睁开眼眸,开始剧烈地呼吸。 “快!用手给侧君顺气。”御医此时早忘记了被自己使唤的人是女帝。 惊惶失措的延载女帝,来不及擦去眼角的泪水,轻轻地抚着独孤郗徽的胸口。独孤郗徽浓重的喘息声,微弱的呻吟,仿佛一根根的荆刺,深深地扎进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让她痛不欲生。 慢慢地,独孤郗徽喘息得不似那么厉害了,虽然气息还是不稳,但也一点点地平息了下来。 那御医擦了擦头上的汗,欣慰道:“能让侧君坐起来是最好的。” “既然如此……为何朕来的时候,徽儿还躺在床上,无人过问?”延载女帝凤眸凌厉地一转,冷然问道。 “小公子不肯让任何人碰他。别人一碰,他扭动得厉害,呼吸更加费力。”福来公公擦了擦泪,连忙答道。 延载女帝责怪地看了一眼独孤郗徽,但手上的动作更加的轻柔。仍在微喘的独孤郗徽似是察觉到了女帝的责怪,微微地垂下眼眸。 一名宫人将煎好的药,送到了福来公公的手中。 “徽儿,可有好点?”延载女帝用袖口一点点地擦拭着独孤郗徽脸上的汗水,俯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娘……子……”独孤郗徽侧了侧眼,嘴唇蠕动,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 “徽儿,莫要说话,娘子喂你喝药可好?” 独孤郗徽窝在延载女帝的怀中,无力地点了点头,琥珀色的眸中闪烁出一丝惊喜的亮光。 福来公公上前一步,端住药碗送到二人的身旁。延载女帝执起汤匙,一点点地喂着独孤郗徽。独孤郗徽还在喘息,小狐狸般的眼眸中一片水雾迷蒙。他虽配合无比喝着汤药,但是也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 延载女帝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容,似是欣慰独孤郗徽如此地配合。那汤药一点点地喂到他的嘴里,延载女帝的笑容便更深了一分。两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待一碗药喝完,已用去了大半个时辰。 独孤郗徽的呼吸已慢慢地平稳下来,神智也恢复了不少。他那双小狐狸一般的眼眸,微微垂着不敢看向延载女帝。 延载女帝微微地松了一口气,换了个位子让独孤郗徽靠得舒服些,她的手仍然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独孤郗徽的胸口。独孤郗徽脸色 苍白,乖顺地靠在延载女帝怀中。 “可还难受?”延载女帝温声问道。 独孤郗徽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安地咬着下唇:“娘……子。” “嗯?” “娘……子不要讨厌徽儿,徽儿再也不敢了。”独孤郗徽话说完后,眼中已通红一片,他极度不安地抬眸看向女帝。 “知道错了?” “嗯。徽儿……” “既然知道错了,那朕若要惩治你,必是甘愿了?”延载女帝冷下脸,打断了独孤郗徽的话语。 “嗯……”独孤郗徽那双仿如小狐狸般无辜的眸子,眨了眨,再次红了眼眶。 那名御医连忙站了出来,不卑不亢地说道:“皇上万万不可,侧君如今非常虚弱,禁不起任何的惩罚。” “熬一碗青菜肉丝粥来。”延载女帝揶揄地一笑,宠溺地捏了捏独孤郗徽苍白的小脸。 “娘子……”独孤郗徽的脸微微地泛红,他不安地朝延载女帝怀中又靠了靠。 “等下把这碗粥喝完,娘子便原谅你。”延载女帝俯身在独孤郗徽耳边,柔声哄道。 独孤郗徽点头连连,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是娘子不好,冷落了徽儿……坏人太多了,娘子现在只想让徽儿好好地活着。徽儿必须要听话,要好好地活着,知道吗?”延载女帝怜惜地擦着独孤郗徽的眼泪,无奈地叹息道。 “娘子,徽儿错了,徽儿以后都不敢了,徽儿方才好害怕……好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娘子了。”独孤郗徽紧紧地抓住女帝的衣襟,努力地朝她怀中靠去。 延载女帝双手轻柔地环着独孤郗徽,用下巴蹭了蹭他软软的头发:“傻徽儿……” 独孤郗徽腾然放开了抓住延载女帝衣襟的手,努力地朝外面挪去,脸色又是一片毫无血色的苍白。 “徽儿?”延载女帝不明所以地看着,努力挣脱自己怀抱却浑身无力的小人。 “徽儿现在一定很难看……很难闻……娘子莫要看徽儿……徽儿身上很脏……都是汗水……娘子……”独孤郗徽说着说着,快哭了出来。 延载女帝柔柔一笑,更加地搂紧独孤郗徽,将头靠在独孤郗徽的颈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徽儿一点也不脏,一点也不难看,一点也不难闻。徽儿身上淡淡的奶香,娘子很喜欢呢。” 独孤郗徽烦躁的情绪 ,顷刻间被安抚了下来。他乖顺地靠在延载女帝的怀中,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慢慢地平和下来。 “花开季节,不准去御花园。” “嗯。” “不准再饮酒。” “嗯。” “不准再这般任性了。” “嗯。” 耀辰年间延载一十二年夏初 延载女帝第一侧君病危,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便在此时整个御医院被帝后遣去了司寇家照看病中的小世子,只余一名年青的见习御医留守。延载女帝与那御医在霞央宫三日未出一步,天神庇佑,侧君险险捡回一命,从此落下一生的痼疾。 与延载女帝同在霞央宫三日的那名年青的御医,自那后无端地蒸发人间,其档案被意外销毁,只是留意的人,还记得他的名字——楼烁。 耀辰528年延载一十二年夏初延载女帝——纳蓝风槿一十五岁 耀辰528年延载一十二年夏初侧君——独孤郗徽七岁 耀辰528年延载一十二年夏初帝后——司寇郇翔二十岁整 初入江湖多波折(六) 訾槿努力地蜷缩成一团,躲避着那彻骨的冰冷。那是从骨髓里散发出来的阴寒,这种寒意缠绵入骨,丝丝连连地浸入全身,一点点侵蚀着訾槿的身体与感官,逐渐地僵化着她的肢体和血脉。 冰冷的气息一波接着一波,让訾槿的承受达到了极限。 不知过了多久,已冷到毫无知觉的訾槿,突然感到一丝丝的暖气从外围渗了进来,虽只是一丝丝的暖意,可也让訾槿温暖不少。本已失去抵抗意志的她,瞬时又有了生的渴望。她努力地吸取那一丝丝的温暖,逐渐地那丝暖意一点点地增多。似是找到了方法,那暖意蜂拥而至,让訾槿瞬时感觉又活了回来。 “槿儿……槿儿……槿儿……”是谁?是谁在呼喊着自己,声音是那样的悲切无力?是谁?是谁将自己拥入了怀中,胸膛是那样的温暖炙热? 冰冷才刚刚消失,周围就被一片浓重的白雾包围住。訾槿在白雾中行走着摸索着,不知走了多久,却怎么也走不出那团团的白雾。訾槿精疲力竭地坐在路边,等着别人来寻自己。但这浓雾却没有散去的意思,而是越聚越多,越来越浓重,已是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突然,远处传来阵阵美妙的琴声,訾槿朝着琴声一点点地摸索 着。琴音低沉悲切,似是控诉,似是思念,似是不舍,似是哀伤,声声打在訾槿的心头,让她清楚地感受到弄琴人的绝望和希望。走了一会,看到一处亮光,訾槿知道自己找对了方法,更坚定地随着琴音走去,一道道的光线从雾障中打了出来。 逐渐地,琴音无力起来,訾槿能清楚地感到弹琴之人,已耗费了大量的心力,已是勉强地支持琴音传来。訾槿不禁加快了脚步。琴音越来越微弱,一声比一声悲鸣,一声比一声的绝望,弹琴人的心底的呼喊也弱了下来,似乎也失去了生的意志。 訾槿对弹琴之人非常好奇,几乎飞快地跑着。她心底惶惶不安,隐隐地为那弹琴人担忧着。 瞬间豁然开朗,一整片的阳光照了进来,訾槿缓缓地睁开了双眸。 又是陌生的纱帐,肩窝上有个很紧的绷带。訾槿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脸,疼死了!好真实好漫长的一个梦啊。差点以为一切都是真的了,幸好是梦,幸好是梦。 门外传来了一阵阵急促而无力的琴声,与梦中的甚是相似,强烈的好奇心,让訾槿慌忙下床朝门外跑去。 粉色的蝴蝶花开满院内,春日的阳光照在花瓣上折射出梦幻般的仙境。一阵微风吹过,百花随风舞动,好一片春色无边。 花间的凉亭中,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十指轻快地抚着古琴,微微抬眸见到訾槿,眼底闪过一丝狂喜,而后微微地一笑,停下了手中的琴。 訾槿微微一怔,随即快步朝亭内走去,乖顺地坐到了西乐的身边,讨好地靠在她的肩头,生怕她再计较“金玉满楼”内的事情。 西乐的身子微微一僵硬,侧脸看向訾槿:“感觉可好点?” 訾槿转脸看向西乐,只见此时的西乐脸色不似正常,声音也异常地虚弱:“方才那琴是你弹的?” 西乐慌忙地敛下眼眸:“不像吗?” “我在梦中也听到了同样的琴音,你信吗?”话毕后,訾槿又安逸地靠在西乐的肩头。 西乐微微地闭目了好一会,叹息了一声:“信,槿儿说什么,我都信。” 听到了西乐的话,訾槿一顿,手微微颤抖着。 “肩膀还疼?”西乐察觉到訾槿的颤抖,紧忙问道。 訾槿动了动了肩膀,奇怪地睁开眼,看了看肩膀上那厚重的绷带:肩膀明明一点也不疼,为何还要绑上这厚重的绑带。 西乐嘴角露出一丝浅 淡的笑容,笑意直达眼底:“虽只是脱臼,大夫说还是多固定上几日的好。” 脱臼?!楼烁连吃奶的劲都使了,才捏了个脱臼?早看出那小子是个伪高手了,色子的点数都控制不了,还自以为是高手高手高高手。 訾槿不自觉地打量着四周,对“几日”两字琢磨来琢磨去,终是无果,想开口询问又怕西乐阴晴不定的脾气,再次发作,旧帐从算,如此只有作罢。脑中一丝光亮闪过,訾槿急忙低下头打量着自己一身男士长衫和肩窝上的绷带,忆起一个严重的问题:这衣服与绷带是谁帮她换的? 西乐轻笑了一声,俯下身在訾槿耳边轻声地问:“槿儿在担心何事?这些都是我亲手换的,难道槿儿对我还不放心?” 訾槿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后,抬眼看到西乐近在咫尺的脸慢慢地黑了下来,空气中的气压也低了下来,她急忙摇了摇头:“怎会?怎会对你不放心?” 西乐看着訾槿迟钝又紧张的傻相,终是“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眸中满是宠溺:“可是饿了?”随即拿起桌上的糕点放在訾槿的嘴边,静静地凝视着訾槿,眼波似水。 訾槿面有难色地看着眼前的芙蓉糕,很想告诉西乐自己一点也不饿,但肚子却不争气地适时地发出“咕咕”声音。西乐似乎是听到了,嘴角的笑容越发地加深了,桃花般的眼眸中荡漾出一层层的光彩。 訾槿微微地张开嘴,小小地咬了一口,皱着眉头,痛苦地咀嚼着。一口下去,西乐笑得更加迷人。她微微侧脸,满眸期待地看着訾槿,手中的点心却未放下。 訾槿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阴魂不散的点心,心下明白,若是不吃完这块点心,西乐决不会罢休的。她无奈闭上眼睛,张大嘴巴一口将那芙蓉点心吞下。只听西乐闷哼一声,訾槿迅速地睁开眼,看到了西乐还来不及藏起的手。 那是一双满是伤痕的手,十指无一处完好,琴弦如刀刃一般,将那如美玉一般的手割得支离破碎。每个手指上都是伤口,虽都止了血,却仍然触目惊心、鲜血淋漓。 “怎会……这样?”訾槿愣愣地握着那双伤痕累累的手腕:“是……为了我吗?那琴音是为了我 第 37 部分 吗?” 西乐淡笑了一下,眸中水润一片:“不疼。” 訾槿抬眼便看到琴旁放置的一个碧绿色的小瓶子,她拿起来小瓶嗅了一下:“为何不上药?”声音中满是责备。 西乐静静地凝视着訾槿,眸如清泉,她脸上的笑意是那样的满足和安逸:“不疼。”梦呓般地说道。 那双满是伤痕的手,让訾槿自责不已,别的已是记不清楚,但梦中的琴声却清晰无比。那么长时间不停歇地弹奏,怪不得手会伤成这样。 訾槿小心地一点点地涂抹着伤药,生怕弄疼了她。 西乐自小众星捧月般地长大,何时受过这般的苦楚,如今为了自己三番几次的受伤,又怎能不内疚呢?訾槿轻吹着药膏,希望能减轻西乐的疼痛。 西乐的神色几近恍惚,她轻轻地将头放在訾槿的颈窝,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訾槿浑身一僵,却不敢乱动:“不舒服吗?” “槿儿,我们……如今我们已到了三国交界的边境,月国那些人着实追得紧,我已派人引开了。咱们需在此地住上几日,一来躲避他们的追捕,二来你大病未愈,不宜奔波,槿儿说好吗?”西乐抬起头来,看向訾槿。 訾槿敛下眼眸,轻点了一下头。 西乐微微一笑,继续将头靠在訾槿的颈窝。訾槿想挪开,侧眼间看到西乐眼底青紫一片,终是未忍心。 不一会,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訾槿侧脸看去,西乐已是睡着了。她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容,眉间一片放松,脸上是一片放松后的安逸。 訾槿暗暗叫苦,虽说西乐身材修长轻盈,但是好歹比自己高出一头多。她若一直睡下去,自己的肩膀也就废了。訾槿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肩膀,西乐不似舒适地皱起了眉头,又朝里靠了靠。 “訾……姑娘还是莫要乱动了,主子为救治姑娘,已好长时间未合眼了,此时好不容易睡着了,还请姑娘疼惜主子。”一个人站在亭子的后侧说道。 訾槿僵硬地坐在原处,心中充满了对身后之人好奇啊:看人家说话多有境界啊,让你做人肉垫子还要做得心服口服。人家的主子是为了救你,才好长时间没睡的,好不容易见你好了,人家的主子才敢睡觉,你要是挪开了,那就是要多没良心就多没良心了。 訾槿听这声音有几分耳熟,但又不是锦御。西乐身边的人,自己能觉有点熟的几乎没有,好奇之下侧头想看看 那人。只可惜肩膀上有人,终是无果,惟有作罢。 后面的那人见訾槿不再乱动,也不再作声了。 耳边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让訾槿觉自己的眼皮也跟着重了起来。既然是睡觉,大家一起睡总不是罪过吧。訾槿干脆破罐子破摔,将头歪在西乐的头上,跟着也睡了起来。 近午,訾槿幽然地睁开眼,便看到西乐那张放大的笑脸,对此訾槿早已习以为常。这些时日无论自己起多早或多晚,西乐总是顶着灿烂的笑脸,坐在床边等自己醒来,那模样仿佛一个等着侍候夫君梳洗的小娘子。呸!呸!怎么形容的! 西乐抚了抚訾槿的乱发,轻拍了一下手。三名面生的黑衣人端着一盆水,梳洗用具,一套青色新衫,出现在訾槿房里,放下东西后转身离去。 訾槿愣愣地看着三名黑衣人的背影,腹诽道:变态就是变态!哪有把大叔当丫鬟使的?难道不别扭吗? 西乐笨拙地拿着绸锦在水盆之中湿了湿,仔细地擦着訾槿的脸,面色温柔,嘴角上扬。 “别!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呢!”訾槿迅速地穿上鞋子,伸手想抢回绸锦。 西乐轻轻垂下眼眸,继续拧着手中的绸锦:“不疼了。” 訾槿惟有苦着脸,老老实实地坐在桌前等待西乐变相的折磨。这几日的经验告诉訾槿,怎么都行!但千万别忤逆了她,否则她能在下个瞬间给你玩变脸。 “你怎就长得如此难看呢?哎……”西乐笨拙地擦拭訾槿的脸,悠然叹息道。 正在腹诽中訾槿听到此话,丫的怒了,本想拍案而起,后用余光,仔细地瞅了瞅镜子中的自己,犹如泄气的皮球一样,不知如何反驳西乐的话,终究作罢。 放下手中的绸锦,西乐执起桌上的篦子,细心地打理着訾槿的发髻。 訾槿几次都被西乐生疏的手法,扯得呲牙咧嘴,眼泪直流。但从铜镜之中看到西乐脸上几近恍惚的笑容,终是未敢发出抗议。 发髻绾好后,西乐从怀中掏出一支晶莹剔透的青玉簪子,点缀在訾槿男士发髻之间。她微微一笑,轻声道:“很久前便知,槿儿喜宫外的自由之气与朴实的民风,那时便想与槿儿一同体验一下民间的苦乐,如今……我们走吧。” 訾槿听完西乐的话,若有所思地望了还沉溺在回忆之中西乐一眼,迟疑地问:“去哪?” “带着我的槿儿,出去吃饭啊。你看都中午了,槿儿不饿 吗?”西乐歪着头,趴在訾槿耳边说道。 訾槿尴尬地一躲,耳根微微泛红,嘟囔了一句:“趴那么近干嘛?有话不会好好地说吗……” 二人出了府门,制止了众人的跟随。西乐毫不避嫌地牵着訾槿的手走在大街上,訾槿几次想甩开未果,惟有硬着头皮,咬着牙,顶着一朵鲜花插在xx上的目光,跟上西乐的脚步。 一路下来,西乐的好奇心却比訾槿还要旺盛,无论看到何物,都会拿起在訾槿面前比划几下,但牵住訾槿的手却始终未曾放下。 訾槿望着西乐真诚无忧的笑脸,恍惚不已,与西乐认识这些年,从未见过其露出过如此纯净无瑕的笑容。西乐以前的笑容虽然很媚很艳,但是总感觉那是为了某种目的而笑的。可是现在的西乐截然不同,若说那有何不同,又说不上来,总之感觉,感觉就是不同了。 那日两人一起睡着在花亭之中,醒来的时候两人已睡到了一张床上。西乐放大的脸庞对着自己傻笑,对!就是傻笑,那笑容仿佛偷了鱼儿的小猫,傻得冒泡。 当时訾槿见西乐心情如此之好,便起了贼心想着打听打听独孤郗徽如何了。谁知话未问完,西乐瞬间变了脸,速度之快,态度之强硬,技艺之熟练,吓得訾槿立即闭了嘴,赔了半天的笑脸,一直笑到脸都僵硬了,西乐方肯罢休。自此后訾槿终于明白,西乐的笑容无论有多大的改变,那变态至极的脾气是一点也没变,错!是半点也没变,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西乐歪着头,晃了晃手中的玉佩,笑嘻嘻地问道:“槿儿,好看吗?” 訾槿心不在焉地接过玉佩,顿时感到一股清凉之气扑面而来,翻来覆去却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不敢发表任何意见和建议。要说以前以自己对西乐的了解,完全知道何话能说,何话不能说,结果这几日,好几回揣错了圣意没少挨脸色,说多错多,不如不说。 店家机灵见訾槿拿着玉佩不放,便追到其面前,眉飞色舞地说:“小姐与公子真真的好眼光,此玉在极寒之地埋藏了近三百多年,又被本地最有名气的雕刻师,花了近一年的时间将此玉分割成两块,雕刻出‘生死不离’。” 店家将两块玉佩轻轻一扣,只见两块玉佩合二为一,一幅绝美的“龙凤呈祥”图便出现众人的眼前。一龙一凤自由地翱翔在天地云雾间,自由自在,美仑美奂。店家将两块玉佩分开后,每个玉佩自成一幅华图,其做工不可不说,已达到了巧夺天工。 西乐 似是对此玉佩爱不释手,从訾槿手里接过玉佩问道:“槿儿喜欢吗?” 本来兴致不高的訾槿听西乐那意思,似是要送给自己,顿时两眼放光,贪财之心顿起,急忙点了点头。 “店家,若是你能将此玉佩加上一句诗,我便多加你原价的一千两。”西乐手持玉佩微微而笑。 “小姐将此诗写下,小的马上便请人,给二位雕刻。”店家急忙将文房四宝铺设好,说道。 西乐松开了訾槿的手,踱步到桌前拿起纸笔,温柔地望了訾槿一眼,暖暖一笑,落笔。 西乐将写好的字交到店家的手中:“两日后,将此玉送到‘南苑金宅’,若是做得精细,本……小姐重重有赏。” 店家捧着笔墨,眯着双眼连连称是。 訾槿见二人谈得兴起,无趣地拿起一支木制的珠簪,越看越是好看。她瞟了一眼西乐的发髻,似是首饰简单了不少。她笑眯眯地走到西乐面前,扬了扬手中的珠簪:“好看吗?戴上看看?” 西乐转脸,定定地看着訾槿手中的珠簪,刹那笑靥如花:“槿儿给我戴上可好?” 訾槿兴奋地点了点头,在西乐的发髻上,找了个自认为合适的地方,仔细地将珠簪嵌了进去,摆弄了一下,满足地收了手。怪不得西乐手伤未愈,却非要给自己绾发,原来看着别人顶着自己的手艺,满世界乱跑也是一种满足啊。虽然这手艺实在不咋地。 西乐微微扬手,轻轻地抚过珠簪,笑得异常诡异。她紧紧地牵住訾槿的手,出店而去。 出门后,西乐朝一个方向看了一眼,面色瞬间阴郁了下来,不由地拉起訾槿加快了脚步。 不知错过了多少个饭庄和小吃摊,西乐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訾槿的目光留连在每个能吃东西的地方:中午出门的时候,明明说好出来吃东西,如今人都快饿死了,却还不能吃东西,这街逛都逛腻歪了,什么时候能吃饭啊?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西乐却一直拉着訾槿的手不肯放开。月国虽算是三国之中比较开放的一国,但是一个美若天仙的姑娘家,如此明目张胆地拉着一个长相普通的少年的手,还是引起众人的侧目和注视。 訾槿顶着众人的揣测的眼光,几次想甩开西乐的手未果,终是咬着牙抗议出声:“逃命时,莫要如此招摇可好?” 西乐轻轻地握了握訾槿的手,温声道:“槿儿莫要焦躁,街上不甚安全。” “站住!让你跑!”远远地便可见一个黑脸大汉手拿皮鞭,追着一个瘦小的人影。 那人影惊惶失措地跑到訾槿身边,突然摔了一个跟头,大汉瞬时追了上来。那人影慌不择路地抱住了訾槿的小腿:“救……救我!” 訾槿好奇地看了一眼,抓住自己不放的人,那人影紧抱住訾槿腿哆嗦着,訾槿微微一震。 那些个大汉也是会察言观色之人,从訾槿与西乐举手投足和衣着便知二人非富即贵,客气地说道:“这小厮乃我家逃跑的奴才,还请小公子让一让。” 西乐眯着双眼,嘴角勾起讥讽的笑容,盯着面前的戏剧的一幕,拉了拉訾槿的手,似是让訾槿自己做主。 訾槿轻轻捏了捏西乐的手,小声道:“救……救救他吧。” 西乐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笑吟吟地靠到訾槿脸边,眸中却笑意全无。她凌厉地盯着那人良久后,抬眸对訾槿低声说道:“槿儿可想好了?是要我,还是要他?” 訾槿不知所云,茫然地看向西乐阴沉的脸:不至于吧? 西乐嘴角上扬,眼中杀意凛然,继续道:“槿儿既然不知如何选择,那我们便走吧。” 訾槿怜惜看了一眼地上的人,抬脚欲走。那人影再次搂住了訾槿的小腿,眼底闪过一丝恼意。訾槿几乎是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又收回了脚步,拉了拉西乐的手:“你和他们说说……这人咱们买下,好不?” 西乐绝美的脸色,瞬间扭曲了起来,怒声道:“我不会给你买的!” “那……我自己买,好不好?”訾槿缩着脑袋,不怕死地说道。 西乐美目一转,脸色不善:“你?有钱吗?” 訾槿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又拍了拍身上后,得知身无分文,她的眼珠不安地四处乱瞄着。 西乐噙着得意的笑容,看着眼前的訾槿,那表情分明在说:看你如何是好。 訾槿缩头缩脑地看了西乐一眼,正好瞄到了那支珠簪。她乖巧地靠到西乐的脸边,讨好地笑笑。 西乐不屑地瞟了訾槿一眼,但此时眼中的怒气已下去不少。 訾槿伸手将西乐稍有凌乱的发朝而后掖了掖,瞬间拔下了那根珠簪,紧紧地攥在手中:“这是……是我买的,我拿它换他……总行了吧。”訾槿顶着西乐杀人般的眸中,终于把这句话表达完整了。 “还于我!”众目睽睽之下西乐惟有 恨恨地咬了咬银牙,但眼中满满的怒火,恨不得把訾槿生吞活剥了。 訾槿朝后缩了缩,将手背在身后:“我……我买的。” 任西乐再泼辣,但毕竟是皇家之人,该有的体面还是有的,哪能做出大街上与人抢夺的事来。她恶狠狠地盯着地上的人,那眼光分明将想把那人活剐了:“他!本……小姐买了!”咬牙切齿地说完。 “那个……这位小姐,你确定要……要买他?”那大汉看着西乐吃人的表情,声音不禁有点结巴。 西乐蹲下身来,用手指抬起他的下巴,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只见那小厮,五官精致,清澈的大眼带有泪痕,双唇死死抿住,一副倔强的模样。只可惜美中不足的是,左眼之上有个拇指般大小的胎记。 西乐咬着牙,轻声道:“这人我买了。”话毕后,她伸出手来,等着訾槿将珠簪还于自己。 訾槿非常识时务地上交了珠簪,赔着最真挚的笑脸。 三日,自那日买下那小厮后,西乐忿忿地回府,再不肯来后院见訾槿一次。那黑衣人倒是来了几回,那话虽然说得很含糊,但意思却很直接是:让訾槿去给他家主子赔礼道歉。 訾槿却是打死也不肯。别以为訾槿是有骨气。訾槿暗自盘算着如今她在气头上,自己要是去道歉,不摆明了送死吗?待到前院的东西都摔光了,她的气也是该消了大半了,到时再过去认错也不晚。 可三日了,三日了,前院似是还能听见摔花瓶的声音。訾槿一边心疼,一边纳闷这东西都摔了三日了,怎么还没摔完啊?最后惟有继续等待。 “砰!”听这声音,似乎是个大件的家具,訾槿抚着胸口又是一阵肉疼。 “脾气真是大啊!还没完没了。”正是那日买回来的小厮——轩平,只见他斜坐在椅上,小口啃着一个桃子,闲闲地说道。 訾槿郁闷地垂下头去,胆战心惊啊,生怕前院的那人一激动,干脆找后院的自己出气。 “ 第 38 部分 你说你也够有本事,能把好好的一个人,气成这样。你要是再加把火,把她气死了,咱们倒是省心了。”轩平见訾槿不答话,继续说道。 訾槿抬眸幽怨地看了轩平一眼,当初还不是为了你,扮成什么不好,扮成这般模样。当初若不是在我腿上写字,我哪能认出来你啊? “不是说你呢!你也真够笨的!愣是让我将‘小哑巴’写了三回,你才明白过来。”轩平似乎是看出了訾槿所想,忿忿不平地说道。 訾槿哪敢反驳,如今她老人家屈尊扮成小厮,舍身来救自己,已是施下大恩大德。 “小哑巴,你猜她会是谁呢?”轩平一把扔了手中的桃子,两眼放光地说道。 訾槿垂下眼幕,趴在桌子上,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 “月国太子病重,已有月余未曾上过朝了,御医均已束手无策。宣隆帝那老小子对此大发雷霆,已经杀了好几个御医了。君二皇子与訾吟风的两个女儿成了亲,正策划夺取那太子之位,可宣隆帝却棋高一着,暗中将訾吟风软禁起来。如今那兵符成了訾吟风的保命符,自是不能拿出来给君安夺位。现在的月国,为太子之位正斗得火热啊。”轩平用衣袖擦了擦嘴角,幸灾乐祸地说道。 訾槿蹙眉垂着眼眸,嘴唇紧紧地抿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玩弄着桌上的茶盏,并不答话。 轩平见訾槿并不说话,眼角轻挑,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太子重病定没有时间安排此人,二皇子此刻正抓紧时间地,争权夺势定无暇关注于你,至于君小三嘛……这段时间被二皇子与太子的势力,打压得抬不起头来,一直都很低调,如他般的聪明才智,定不会在此时为了你用此计谋。訾吟风自那日起,已被宣隆帝软禁在皇宫之中。小哑巴说,她……会是谁呢?” 訾槿垂下头去,似是陷入了沉思:“他们想要我,抓回去岂不更省事,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轩平眸光一凌,虽是带了人皮面具,可是那眼中的阴霾怎么也遮盖不住:“你以为他们是为了你吗……”轩平话未说完,眼光一转看向门外。 “姑娘,我家主子请您过去用膳。”门外一黑衣人说道。 用膳?訾槿看看窗外的天色,方才才用过了早膳,这时候还不该吃饭吧…… “姑娘?”黑衣人见訾槿并无动静,小心地叫道。 訾槿垂头丧气地拉拉身上的衣物,一点点点点地朝门外挪去。轩平眼底闪烁出幸灾乐 祸的光芒,他连忙站起身来,跟在訾槿的身后。 “主子有话,闲杂人等,不得跟随。”黑衣人见到訾槿身后的轩平,硬声说道。 轩平垂下眼眸,安静地退了下来,眸中闪过一丝恼怒。 訾槿看轩平也退下来,心中暗道:此次凶多吉少也! 越靠近前院,訾槿的脚步越来越慢,恨不得停三步,走上一步。 黑衣人上前一步,挡去了訾槿的去路说道:“姑娘不必惊慌,主子虽生姑娘的气,但绝不会伤害姑娘的。前些时日……主子为救治姑娘,内力已是所剩无几了,如今又不好好爱惜自己,身体越发的虚弱。求姑娘念在主子救你一命的份上,多劝主子吃点东西吧。” 訾槿打量着眼前的人,一股熟悉的感觉由心而生:“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 黑衣人迅速敛下眼眸,退了一步,跟在訾槿的身后:“姑娘想是认错了。” 訾槿疑惑地侧脸,正好对上黑衣人慌乱的眸中,心下更是熟悉,苦思良久,仍是想不起哪里见过,惟有作罢。 前院的仆人,来来往往得好不忙碌,此时西乐的卧房内,倒是未传来吵闹和砸东西的声音。 硬着头皮走进门,只见西乐闭目和衣侧躺在软塌上。房内除去中间的大饭桌和一桌丰盛的饭菜外,几乎无一件完好的东西。虽是已经打扫过了,那还是满目的疮痍,触目惊心啊,就连西乐身下的软塌也有被砸过的痕迹。 訾槿一步三颤抖地走到饭桌上,却被黑衣人挡住了脚步。訾槿闷闷地看了黑衣人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转了个方向朝软塌走去。 西乐的嘴唇异样的苍白,许是闭着眼睛的缘故,整个人看着异常的虚弱。 “起……起来吃点东西吧。”訾槿懦懦地说道。 西乐缓缓地张开眼,眸中一片沉寂,少了往日的神采和活力。她淡淡地瞅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你让他们备下的?” 訾槿顺着西乐的目光,看向那一桌子丰盛的饭菜,只见那站在桌旁的黑衣人,迅速地眨了眨眼。訾槿呆愣地转过脸来,嘴巴微微张开:“呃?嗯……不爱吃这些吗?” 西乐眸光柔和不少,嘴角勾起一丝若无若有的笑容。虽然看着还是那般的虚弱,却不像方才那般死期沉沉了。她缓缓地站起身来,猛地跌了回去,手下意识地抚着头。 “怎么了?!”訾槿慌忙伸手去扶,却看到西乐手上本 来已快愈合的伤,不知何时全部裂开了,甚至比原先还要深,虽是上过药了,却还是那般的触目惊心,“手怎会成了这般模样?” 西乐软软地靠在訾槿的肩头,敛下眼眸不愿多说。 “就算是我的错,你也不必和自己过不去,发那么大的脾气就算了,何必不吃东西来折腾自己?”訾槿拍了拍西乐肩膀上的灰尘,眼底闪过一丝光芒。 西乐嘴角的笑意加深,手许是过于疼痛,微微地发抖。 黑衣人将少数的饭菜,挪到了软塌旁的桌上。訾槿端起一碗饭,拿起手中汤匙,差点喜极而泣:终于!终于轮到自己逼迫别人吃饭了! 可訾槿手中的汤匙伸出了半晌,也不见西乐睁眼张嘴,顿时有点恼怒:“不想吃也要少吃点,你看你都成了什么模样了。” 西乐缓缓地睁开眼幕,那眸色柔波如水,徐徐晕散,荡漾出层层的喜悦。她缓缓地张开嘴,吃下訾槿勺中的饭。 后来的喂饭工作是相当顺利的,只要訾槿送过去,西乐便毫不犹豫地吃下。唯一让訾槿感到别扭的是,西乐的眸中从睁开后,便不曾离开过訾槿的脸,看得訾槿毫不自在。 一碗饭后,西乐的笑容一直挂在嘴角,气色也比方才要好上许多:“槿儿……以后……我们便在此地生活可好?”声音几近恍惚。 訾槿微微一惊,顿了一下,随即敛下了眼眸,不敢作声。 西乐嘴角露出飘忽的笑容:“此地远离宫中,山清水秀,民风朴实,清静无比,却是个隐居的好地方。槿儿当初一心想离开宫廷,如今听我说要一直生活此地,怎会如此惊讶?莫不是槿儿一心想随那……我回那辰国皇宫?” 谁说要隐居了?这天下还有大把大把的江山美景,等着我去欣赏,这江湖还有大把大把的小草,等着我去挖掘,我为何又要过着那隐姓埋名的生活?隐居和在月国皇宫有什么区别? “谁说我要隐居了?”訾槿缩了缩脑袋,小声地嘟囔道。 西乐绝美的脸庞一点点地沉了下来:“说来说去,你还是想随我一起回辰国便是!” 訾槿“噗哧”一声笑出声:当初不知是谁死乞白赖,非要自己随她回辰国,如今却说起自己的不是了。 西乐眸中一片片的冰冷:“那辰国有何好!你要如此向往?!难道与我在一起就如此为难吗?!”变了腔调的声音,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呐喊。 “主子!”黑 衣人高声唤道,见西乐回神又轻声说道,“您吓着姑娘了。” 西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嘴唇都在哆嗦:“滚!给我滚!” 訾槿慌不择路地朝门外跑去。无论如何她也想不明白,明明方才还好好的,只是几句话的功夫怎就说翻脸就翻脸了? 訾槿抱头的逃跑的背影,让西乐的心一阵阵的刺痛。待訾槿消失后,她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软软地倒在了塌上。 “主子!”黑衣人慌忙上前一步。 “没事。”西乐随意地擦去嘴角的鲜血,缓缓睁开眼眸,只是眸中毫无光彩。 “主子那时几乎耗尽了内力,本该多休息。您又日夜奔波了三日,怎会……” “这几日,那人可有异动?”西乐打断了黑衣人的话,声音异样地低沉地说道。 “他一直很安分地与姑娘在一起,并看不出有什么。”黑衣人神色一敛说道。 “是吗?四方城门可都布置妥当?” “每门一百人,人人都有姑娘的画像,再加上殿下带回来的人,到时定可将那些人一网打尽,还请殿下放心。” “下去吧。”半晌后,传出西乐的声音,那声音中有无奈、有疲惫、有的更多是无力和彷徨感。 扬花漫天吹絮,暖风扑面而过,夹带着浓郁的花香,鱼儿闪烁华彩,在水中恣意畅游。林边绿柳下,嫩黄新绿,乱成一片,迷了视线。 不远处有一个不大的瀑布水潭,潭水清澈无比,偶见几只小鱼和对虾游过。浑然一幅,年年有春春年年,年年春色醉人间。 此次集体踏青,来得相当的莫明其妙和突然。今日天未亮,西乐便将訾槿从温暖的被窝之中挖出来,亲自为其梳洗穿衣绾发——踏春。 从出门到现在,轩平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訾槿的发髻。 訾槿侧身躺在草地上,试图躲避着轩平的视线无果后,惟有借着打量四周,来无视掉那莫明其妙恼人的视线。 水潭中,西乐在两名暗卫的保护下,和衣下水摸着鱼。此时虽已是春季,但山中的春季本就来得比较晚,想来那潭中的水虽不至于刺骨,但也绝对是冰冷无比。西乐一贯作风,想到什么便做什么,将变态进行到底,只是可怜了那两个忠心耿耿的暗卫。 为了此次踏青,二十四暗卫出动了十八人,留六人看守宅院。除去西乐身边的那两人,其余暗位十六人都在五十步以外各 处隐藏。这哪里是踏青,简直是伏击,对!就是伏击!可是西乐要伏击谁呢? “给你的那些东西,可都有拿好?”轩平扯了扯訾槿的衣襟,轻声说道。 訾槿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轩平见訾槿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西乐,并未在意自己所说的话,也不恼怒,凑过去小声问道:“好看吗?” “嗯……哎哟!”訾槿一下窜了起来,使劲地搓着胳膊,哀怨地看向轩平。 轩平迅速地收回了那只罪魁祸手,无事般地朝远方看去。 潭中的西乐听见了訾槿的哀叫声,眼光一凌,迅速地看向訾槿。 訾槿讪讪地坐下身去,给西乐一个无事的笑脸。西乐淡淡地一笑,放下心来,继续摸着潭中的鱼儿。 “给你说话,如此地心不在焉!可知道那些东西都是要保命!拿好了没?”轩平侧脸,咬牙切齿地说道。 訾槿幽怨地点了点头,保命用又不是现在用,不至于那么紧张吧。有话不会好好说嘛,掐人多不好啊。 轩平看了一眼訾槿的发髻上的青玉簪子,冷哼道:“冷谷寒玉,千年成型,不但能增强佩带者的体质,还能百毒不侵。本来我还怕她有此物防身,现在她把此物给了你,到时你一定不能心软,否则咱们谁也走不掉,知道吗?” 訾槿下意识地扶了扶头上的簪子,前几日西乐一直养伤,没人给自己绾发,自己便图个方便用起发带。今日又是西乐亲自给自己绾发,自是用了她给的青玉簪子,未曾想这原来还是宝物。她既然愿意将防身的宝物给自己,定是不想伤害自己,可是为何要把自己软禁在这呢? “哼,别异想天开了!她留你性命也只是为了让我们上钩罢了。你若对她心软,我们那么多人一个也逃不出去。”轩平目光一凌,狠声说道。 訾槿苦笑了一下,转过脸看向远处西乐忙碌的身影。 西乐严谨的发髻稍有散乱,香汗淋漓,似是感应到了訾槿的视线,蓦然回首,对訾槿嫣然一笑。 訾槿歪着头,回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西乐似是看出了訾槿的心不在焉,匆匆地丢下手的活计,奔了过来,旁若无人地坐于訾槿的身边,拨去了她发髻上的枯草,轻声问道:“可是累了?” 訾槿摇了摇头。 西乐柔柔地一笑:“今日匆匆带你出来踏青,是我莽撞了。” 訾槿侧 过脸来,浅笑道:“无妨,很久未曾见过此等景色了,不知何时才有机会见到,趁此机会更要多看一眼才是。” “槿儿若喜欢,以后我们便定居于此,可好?”西乐侧着脸看向訾槿,眸中的期待毫不掩饰。 訾槿转过头去眺望远处,不再作声。 见訾槿如此,西乐垂下眼眸:“此潭乃丑鱼的栖息之地,待我抓出两只,让槿儿尝尝可好?”声音异样的温柔,说完后似是怕訾槿不同意一般,逃一样地朝水潭跑去。 见西乐远去,轩平露出讥讽的冷笑:“丑鱼,三国的皇帝一年的进贡也不过三只,没想居然生在此潭中,她对你倒真是有心。” “何谓丑鱼?”訾槿好奇地问道。 轩平目视远方,眸光别样的清冷和肃杀。在訾槿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他缓缓地开了口:“丑鱼之名……是个典故,故事太长……我早已记不太清了。此鱼美味无比,吃了让人欲罢……不过我记得小哑巴不爱吃鱼,不是吗?” 訾槿漆黑的眸子在阳光下放出清澈的光彩:丑鱼?丑鱼?这名字还真不是一般的怪异啊。 轩平盯着訾槿的身影,眸中露出淡淡的迷茫:“你为何如此的心甘地与我回辰国?” 那鱼儿……你不要了吗? 訾槿无奈地耸了耸肩:“我说我不知道,你信不?不信也没办法,就是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要随你回去,心底就是愿意随你回去。” 轩平清冷的眸中露出了淡淡的惊异,他与訾槿洁净漆黑的眸子对视着,似是想从中找到真正的答案。 “抓到了!抓到了!”那边传来西乐愉快的声音。 两人同时收回目光,朝西乐望去。訾槿是相当好奇丑鱼之名,暗道鱼能丑到何种程度才会被世人称做丑鱼,起身跑到西乐的身边。 西乐匆匆地跑上岸边,嘴角的笑意异样的灿烂。她牵起訾槿的手,指向暗卫手中的镀金雕花盆。 只见一只血红色的鱼儿在盆中安逸地呆着,并不躁动,仿若被囚禁的非它一般。此鱼红如血玉,晶莹剔透,美仑美奂。 不知为何,訾槿明明是初见此鱼,却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心中突然溢出 第 39 部分 了浓重的悲伤与心痛,她悄然地敛下眼目,呆呆地望着盆中的鱼儿。 “槿儿想知道如此高雅脱俗的鱼儿,为何取名‘丑鱼’吗?”西乐紧紧握住訾槿的手,看着鱼儿柔柔地说道。 訾槿木然地点了点头。 “曾经,有一个君王为了其爱妃的寿辰,奔赴妃子的家乡亲手捉了两只,那妃子最爱食之鱼。本只为博美人一笑,怎知君王回到皇城后,却听到妃子要与所爱之人双宿双栖。君王伤心地质问妃子为何对他如此,并要处死妃子的心爱之人。妃子护住心爱之人不甘示弱,二人自此起了争执,甚至大打出手。妃子一剑刺中了君王的心口……君王的心头血洒进了身旁的鱼盆里……看着那被血染红的鱼与鱼盆,君王说道:真丑。”西乐说完后细细地观察訾槿的神色,只见訾槿呆呆地望着鱼盆并无反应,便继续说道,“从此后,此鱼更名为‘丑鱼’。” 水中血般的鱼儿,将訾槿的眼眸染得通红。她甚至清楚地感受到,那君王被心爱之人,刺中后那一刹的锥心之痛与悲绝无奈。 “儿时听说这个典故,我便暗暗发誓,如若得遇平生所爱,定会亲自为她捉丑鱼一只,让她明了我的心意。”西乐神态镇定地继续说道,但攥紧的手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盆中的鱼儿似一团炙毒的野火,毫无预警地落入了訾槿的心头。那种刻骨腐髓的痛,蔓延全身,一发不可收拾。 “槿儿与我相处这些时日,却不拆穿我的做戏,无论如何,心中终还是有我的。你心中明了我是谁便好,我并不是要你现在回复。”西乐垂着眼眸,笑容明显地有点僵硬。 “放了吧……不是你的……终究是要放手的。”訾槿似是无意识一般,喃喃地说道。 此话一出,轩平与西乐二人同时看向訾槿。轩平眼中甚是复杂,西乐的脸色瞬时阴沉无比,绝美的脸庞扭曲一团。 “放了吧,放它自由吧,不是你的……莫再强求。”近乎恍惚的呢喃。 西乐的绝色的容颜忽青忽白,她抬手就捉起了丑鱼,捏在了手中。鱼儿火红色的鱼瞳,仿若滴出了血一般,嘴巴一张一合。西乐微微用力,丑鱼鱼尾颤抖一下,便已了无生息。她转手将鱼抛入潭中,丑鱼无声无息地沉了下去。 两只青色的鱼儿,在镀金雕花盆内游得好不畅快,转眼却成了火红色。那一团团的红色落入了水中,将青色的鱼儿染成似火的颜色,后悔否?后悔否?一颗眼泪从訾槿的眼角滑 落,后悔否?后悔否?何必强求?何必强求?……又何必强求? 西乐紧紧拽住訾槿的手:“本宫愿为了你舍弃一切,你可知道?”面对訾槿的无动于衷,她的眼底溢满了哀伤、绝望,“你不喜宫中生活,本宫放弃一切随你而来,如今你却还向往着所谓的自由,难道与本宫一起就让你失了自由吗?” 訾槿因手上的疼痛转过脸来,却被西乐眼中那不明的情感所震撼:只是……不该这样,一切本都不该这样,这并非我要的自由。 城门有多少人在把守?为了演好西乐公主又找了多少个戏子?当生活中的一切,都是假象还有什么自由可言?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中不是吗?这并非我要的自由不是吗? 訾槿静静地扯回了手,看向远处的水潭与溅落的瀑布,微微而笑:“听闻三国交界之处,气候炎热,有一宝山,名曰神仙山。此山温差甚大,可以让人在一天之内体验一次四季之旅,称得上‘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訾槿理了理身上的青色春袍,顿了顿又说道:“如今已春末夏初,为何此地天气还是如此薄凉?” 西乐微微一惊,佯装镇定地说道:“就算此处不是三国边界又能如何?……” 谁知,西乐话未说完,不远处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西乐想也未想反手将訾槿拉到身边,护在身后。轩平不动声色地靠近二人。 打斗越来越靠近,本来护在西乐身旁的两名暗卫,此刻毅然加入战斗。 突然,一白衣人踏水而至,西乐眼底精光一闪,嘴角微微上扬,似是早有防备般算准白衣人降落的方向,转身一掌击出。白衣人面露惊讶之色,后退数步。 訾槿定睛一看那白衣人,几乎是反射性的拉住西乐的手。西乐似是甘愿受制,并未摆脱訾槿的拉扯,确实未再对白衣人下毒手。 只是方才那两名离开的暗卫,迅速地回到了西乐的身边,与白衣人斗成一团,白衣人本就受了伤,又怎是那两名暗卫的对手,已是渐渐不敌。 远处,突然冒出了大批的官兵加入了争斗,趋势呈现一面倒。方才那些暗中攻击的人,渐渐地被众官兵围成了一个圈,逼到了死路。地上已有大批的伤亡。 轩平眼底的焦急一闪而过,他凌厉地看了訾槿一眼。 远处的尸体和血液让訾槿的脸苍白一片,手微微颤抖着。西乐感到了訾槿的惧怕,紧紧地拉住她的手,将她护在怀中。 几个会合下来,白衣人手中的剑,已被击落,两名暗卫几乎是瞬间将他擒住。 外围的打斗便停了下来,众多的官兵,已将那些偷袭的人包围在圈内,等待着命令。 西乐嘴角噙着胜利的微笑,美目一转更是风情万分,俯视着被制服的白衣人道:“传说中的烬阳公子……呵……也不过如此。” 烫金冠,白纱衣袍,翠玉扣,琉璃配饰,一支精描的烫金的天蓝色的桃花,在眼角之下美仑美奂。一身精致的行装让烬阳公子的美貌,更是艳绝了三分。面对西乐的羞辱的话语,他闭目不语,表情和祥,恍若神祗。 訾槿暗暗苦笑:救人都要如此盛装出场,真是臭美到家了。 西乐单手攥住訾槿的手,另只手抽出暗卫身上的短剑,剑尖指着烬阳的方向,危险地一笑:“说!她的人在哪里?” 訾槿紧张地扯了扯西乐的手,西乐侧目对其安抚地一笑,随即松开了訾槿的手,手持短剑朝烬阳走去。 “若想不起她的人在何处,别怪本宫对公子不客气了。”西乐的声音低魅无比,短剑却一点点地刺入烬阳公子无暇的脖颈,剑锋一转将那无暇的皮肤刺破,血顺着剑尖一滴滴地流了下来。 訾槿大惊之下快步上前,却被轩平暗中拉扯住,站在了原地,看向西乐:“别伤他。”这人心中有结,若身上有了疤,只怕怨恨加深。 独孤郗徽猛地睁眼看向訾槿,眼底闪过一丝情绪,随即敛下了眼眸。 西乐不曾回头,眸底冰冷一片,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槿儿,还记得你要我放掉的那条鱼儿吗?” 轩平轻拉了一下訾槿的衣襟,訾槿顺着轩平的目光看去,只见远处那些黑衣人已被众官兵一点点地压进,已是退无可退。 轩平狠狠地捏了捏訾槿的手,而后放开,眸中杀意一片。 訾槿紧紧地攥住被轩平拉扯过的手,一步步地走到西乐的面前,突然跪了下来,对着西乐规规矩矩地磕了一个头:“一切皆是因我而起,莫要再杀害无辜……我从此后甘愿追随殿下左右,求太子殿下成全。” 独孤郗徽被俘的身形晃了晃,眸中满满的不甘和心疼。他紧锁住眉头的闭上双眸,不敢也不愿看这一幕。 西乐脸上笑容明媚异常,笑意直入眼底。她轻轻托起了訾槿,柔声道:“我那时便想,我的槿儿,何时能将我认出?相较太子殿下,我更希望槿儿叫我 一声——君凛。” 君凛的短剑,并无离开独孤郗徽的脖颈之意,訾槿不敢起身,牢牢地跪在君凛面前。 君凛明了訾槿的意思,并未再勉强訾槿起身。他收回虚扶訾槿的手,依然笑意盈盈地问道:“槿儿是何时得知,我不是西乐的?” “醒来看见殿下在抚琴,便已知道殿下,不是西乐本尊。”訾槿低下头,谦卑地回道。 “箬柳先生的易容天下第一,我又与西乐的身高与身形相近,你为何第一眼就能看出。”君凛抬手,缓缓地揭去了脸上人皮面具,从阳光下看此面具薄如蝉翼,从脸到露在外面的脖颈一气合成可谓巧夺天工。面具内的咽喉处隐约可见一似鱼鳞般的物状,不但可以掩盖男性的咽喉还易出了西乐的声音。 如蒲扇一般浓密的睫毛,漆黑而清澈丹凤眼,高挺的鼻梁,下巴尖削线条极其优美。虽只是两月不见,君凛却是瘦了不少。 “与易容无关,只是你对西乐不甚了解罢了。西乐虽号称辰国第一美女,却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绝抚不出如此意境的琴音。西乐不爱芙蓉之气,绝不会亲手喂我芙蓉糕。日日的饭菜均是我平日最喜之食,这些西乐却是并不知晓。西乐素来注意自己的样貌,定不会亲手拉着我出现在闹市之中。易容术虽然天衣无缝,但无论如何易容,西乐阴柔之美,你却无法临摹一切,你身上的阳刚之气甚重。”訾槿垂下眼眸,悠然说来。 君凛不但不怒,笑得越是温馨:“你何时知道是我的?” 訾槿的眉头紧锁,暗自纠绞着衣角,不知该找何种借口:“那日听闻太子病危,月余未曾早朝。我对已娶了訾凤訾风,正忙于争权夺势二皇子已无用处。君赤此时招架着殿下与二皇子的共同打压,自顾不暇。訾吟风已被宣隆帝软禁皇宫之中。那么多人当中,惟有太子病因不明,以病重凭空消失在众人眼中,如此夺得时机,假扮西乐。” “谁将这些告知于你的?是他吗?”君凛神色一敛,将短剑更是逼近了独孤郗徽。 “不是,是那日同你出门……无意中听到了别人的议论……” “这些都是朝廷内事,我们离皇城千里之遥,那些个百姓怎会知晓?!”君凛凤眼逼视着訾槿。 訾槿缩了缩脖子,暗骂自己是个白痴,自作聪明反而弄巧成拙了:“殿下从依然如夏的淮阴河畔,奔赴此春暖花开地,少说要用半月之久,想来朝中的消息早已传到了此地。就算殿下要封锁消息,也是到此 地才开始的,百姓知道这些又有何难?” 简直是强词夺理,你信吗?这理由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啊! 君凛严峻的脸上,突然绽出一抹笑容,柔声道:“槿儿还是如斯的聪慧,连路程的时日,都能算的出来。可槿儿还是未说,到底是何时认出我的?。” 訾槿目瞪口呆地抬起头来,若不是君凛那出自内心的笑脸。訾槿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信口胡诌的理由,他便真的信了。可是如果说睁开眼时,听那琴音,便已猜测到那人是他,他会不会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呢?毕竟傻子都能看出来,他为装成西乐下了不少功夫。 君凛不满訾槿半晌的不作声,凤眼凌厉地瞪了訾槿一眼,剑微微一抖。 訾槿吓地一哆嗦,恨恨腹诽道:喜怒无常自恋自大的太子殿下!你到底想听什么?倒是给点提示啊! “嗯?……”君凛脸上已出现了焦急之色,轻哼了一声,斜了一眼跪在原地的訾槿。 訾槿微微垂头,狠狠地咬了咬牙,果然是圣意难测!死就死吧:“那日醒来……听到琴音便感觉出像你,后来的交谈中,便已能肯定是你……说来你也不信,你虽已尽力地模仿西乐,但举手投足间,我却清楚地知道……并肯定那人是你。”这个理由能成立吗? 君凛听到此话后,嘴角轻扬,脸上绽放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甩手丢弃手中的短剑,将跪在地上的訾槿拉入了怀抱之中,眼中溢满了柔情,单手从身上解下一块玉佩,轻轻一扣,那玉佩成了两块。他将其中一块递到訾槿的手中,柔声道:“槿儿帮我佩上可好?” 訾槿接过玉佩,一眼认出,这是那日二人一起买下的寒玉。她抬眸看向君凛,乖顺地将玉佩系在君凛的腰间。 君凛凤眸中,轻轻地荡漾着幸福的涟漪,那陶醉的模样竟比三月的春花还要夺目。他执起自己手中剩下的那块玉佩,仔细地给訾槿佩戴腰间。他眸底的柔情,照得訾槿恍惚不已。 君凛似是看出了訾槿的怔愣,轻笑了一声,轻轻地将訾槿一点点地收入怀中,一举一动中满满的怜惜与不舍:“本宫原谅你当初的弃我而去,本宫原谅你以前种种,本宫还你自由,再不会逼迫你回皇城。本宫以后只专宠你一人,本宫将这个烬阳公子,也如你所愿地放了。本宫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永远和我一起……可好?” 这一句“可好”问出了心底的多少彷徨和酸楚。 訾槿乖顺地靠在君凛的怀中, 缓缓地闭上双眸,悄然叹息一声。 “槿儿的眼睛是世上最纯净的泉眼,能洗涤人心中的罪恶与苦难。若是槿儿眼中惟有我一个,我便再也不做本宫。”君凛轻轻地笑着,那夺目的笑容,竟然让人感到恍惚的幸福。 訾槿缓缓地睁开眼眸,眼前的笑颜美好得让人心酸,深深地刺疼了她的眸子。她不安地用余光瞟了一眼,君凛身后的轩平与独孤郗徽,又淡淡看向远方,那些被逼到绝处的营救自己的人,终于,缓缓地开口:“好……” 君凛一个收紧,颤抖地将訾槿抱紧。訾槿迟疑了一下,缓缓地伸出手去,反手也抱住了君凛。 对不起,我不能……我不能,让那些舍弃性命救我的人……成了一场笑话。 你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锦衣玉食、绝色佳人、富贵荣华,生来便具有了一切。你什么都有,什么也不缺,所以才会更加执着,那些你不曾得到的。过不了多久……你便会失去了新鲜感,发觉远处更美丽的风景…… 你是太子,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拥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力,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有的,不是说舍弃便能舍弃的。对不起…… 你是太子,没有了我,你照样的富贵,没有了我,你照样的荣华,没有了我,你照样的权倾天下。 而我……贫穷得也只有我自己而已……只有我自己而已…… 君凛软软地靠在了訾槿的肩头,睁大了凤眸,满眸的惊慌与悲凉。那模样脆弱得仿若受伤的小动物,让人无比地怜爱。 离君凛最近的两名暗卫发现异常,同时一惊对视了一眼,握紧了手中的利刃便要上前。 “若是不想他有事,便不要过来!”轩平的嘴角勾起一丝阴狠的笑容 第 40 部分 ,他迅速地捡起被丢弃一旁的短剑,指住了君凛的后心窝。 独孤郗徽瞬间击倒了制住自己的人,敛下眼眸,护在訾槿的身前。 訾槿脸色苍白,不敢看向君凛,生怕看到他眼底的指责与受伤。 轩平反手将靠在訾槿身上的君凛,拉到自己的怀中,短剑架住了他的脖子。他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君凛光洁的脸颊,轻浮地一笑:“月国太子确实比那些男伶,标致得多了。” “西乐!休要辱他!”訾槿怒声斥道。 一直乔装成轩平的西乐,伸手撕去了脸上的人皮面具,桃花眼中的怒意一闪而过。 “放开太子殿下!”从远处的包围圈内冲出一人,此人三分清秀的脸上满满的肃杀。訾槿抬眼认出,来人正是那几日和自己说话的黑衣人。这一声未压抑住嗓音的怒吼,让訾槿彻底将他认出——太子伴读祁咏跃。 西乐将君凛搂得更近,对祁咏跃邪魅地一笑:“别过来,我家小哑巴的毒药天下第一,你家太子殿下可是中了毒,若无解药会死人的。” 祁咏跃并不看西乐,他死死地盯住訾槿,冷然开口:“殿下对你怎样,这些时日你心中比谁都明白,为何!……为何,你还能狠下心来如此地伤他?!你可知道他为了给你疗伤……” “住口!”西乐怒声喝止了祁咏跃,“不用你来妖言惑众!小哑巴自是明白,自己该站在什么位置!” 訾槿侧脸躲过祁咏跃杀人般的眸光,垂下眼眸,不予争辩。 西乐嘴角勾起一个妖娆的笑容,轻浮地摸了摸君凛的脸。 君凛嫌恶地想躲开,却是力不从心。他狠狠地咬着腮肉,想让自己清醒着。 “小太子,让人家摸摸又不会死,如今你一副抵死不从的模样,还真真是香甜可口。”西乐报复性地一笑,余光瞥了訾槿一眼。 “西乐!休要辱他。”訾槿咬着下唇,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西乐对君凛柔然一笑,眼中却闪过了一丝杀意:“方才小哑巴如此地诋毁于我,我都未曾恼怒。如今我只是摸了摸小太子的俊脸,小哑巴便已动怒了?莫非几日的时间,小哑巴便看上小太子?那?不如,我们将他也带走可好?”虽是轻柔的话语,可是任谁也不能忽略其中的杀气。 独孤郗徽微微侧脸,似是无意地瞟了訾槿一眼,随即冷冷地收回。 訾槿不愿回话,看了一眼紧张万分的祁 咏跃道:“放了我们,我便放了他。” 祁咏跃考虑良久,一直未敢作答。他看着君凛已发青的俊脸,怎么也不敢,擅自拿定主意。 “休想!”君凛咬紧牙关,恶狠狠地吐出两个字。 西乐脸色猛地一暗,瞬间抬手在君凛的手臂上狠狠地划了一刀:“想让你们是太子活命就快拉来两匹马,放了我们和我们的人,否则……”西乐话未落音,便又是一刀落在了君凛那本已受伤的手臂上。 “放了他们!”祁咏跃一阵慌神,对着远处众官兵高声喊道。 只见远处的包围,慢慢地缺了一个口子,众人从包围圈中安全地走出。 “你带你们的人先走!我与小哑巴殿后。”西乐对独孤郗徽说道。 独孤郗徽冷冷地点了点头,对突出包围的众人,轻轻地挥了挥手。那些人几乎在瞬间退到了远处。独孤郗徽却在此时突然一个趔趄,口中溢出了鲜血。 訾槿大惊之下,想也未想,一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独孤郗徽:“可是受伤了?!” 西乐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君凛凤眸紧紧地盯住扶着独孤郗徽的訾槿,眼底闪过伤痛与绝望。 西乐见祁咏跃虽放了远处的那些人,但并无意答应放了訾槿,绝色的脸上布满了狠毒。远处那些官兵渐渐压进,西乐眼底闪过一丝怨毒,再次对着君凛受伤的手臂又是一刀:“放?!还是不放!?” 祁咏跃一咬牙将头转开,再不看君凛的脸色,焦急万分地喊道:“放!来人备马!” 很快,两匹枣红色的马匹,被人牵了过来。訾槿吃力地将独孤郗徽扶上了其中一匹马,随即上了马,西乐毫不温柔地将君凛掠上马后,紧跟訾槿之后。 祁咏跃脸色铁青,吼道:“将太子留下!” 西乐回首,妩媚一笑:“莫急,莫急,太子殿下还须护我们出城。” 颠簸的马上,两匹并行,祁咏跃带领一群训练有素的黑衣人,紧跟其后,在更远处还有大批的官兵,追在众人之后。 独孤郗徽异样虚弱地靠在訾槿的怀里。当年的骑术课程给訾槿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导致后来见马生寒,如今不但自己骑马,还要护着一个受了伤的人,訾槿心中暗暗叫苦。 可见,美人在怀也未必是好事! 独孤郗徽从营救到现在,并未正眼看过訾槿,似是当初在“金玉满楼”被人伤害的人是他一般。 訾槿自是明白独孤郗徽别扭无比的性格,如今他能伙同西乐来救下自己,对于当初已没什么好怨的了。毕竟谁都有想要保护的人……不是吗? 君凛虚弱地睁大凤眸,死死地盯着小心护卫独孤郗徽的訾槿,脸色青中带白,醋意十足,仿若那三条,一直流血深可见骨的刀痕,并非在他手臂之上。 众人一路奔至城门,却看见城门紧紧关闭着。訾槿担忧地朝西乐看去。 西乐眸中满是阴霾,毫无耐性地俯视着守城门的众人,狠声道:“若不想你们太子失血过多,不得救治的话,快将城门打开!” 众人齐齐地看向被挟持住的君凛,却无人敢动。 西乐眸中满是不耐,狠狠地捏了一把君凛受伤的手臂。君凛闷哼了一声,咬着牙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祁咏跃此时已追到此地,他几乎咬碎了牙,怒声道:“休要再伤害殿下!开城门。” 守城之人恐慌万分,望着被挟持中的君凛苍白的面色,随即又看了看祁咏跃焦急万分的神色,一时茫然:“当初太子殿下旨意……任何情况下开城门者……诛……诛九族。” 祁咏跃怒斥道:“殿下若是出个好歹,你们焉有命在?” 守城众人更是恐慌,立即让开了道路,便要开那城门。 “开城门者,杀无赦!”君凛苍白着脸上冷汗瑟瑟,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挤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西乐危险地眯着眼,修长纤细的手指,狠狠地剜着君凛的手臂上的伤口,冷声道:“太子殿下,是想同归于尽吗?” 君凛的脸越发的苍白,冷汗却是冒得更厉害,但仍然咬着嘴唇不肯出声,死死地盯着祁咏跃。 西乐精致的容颜上,怒色横生,她抬起短剑,欲故技重施。 “住手!”訾槿漆黑的眸子一片不忍,她慌忙地侧过脸,不敢看向西乐越来越阴沉的脸,和君凛眼底的期望。 西乐冷笑一声:“如今……可不是心软的时候。” 君凛本已暗淡的凤眸迸出了光彩,他对着訾槿露出一抹虚弱地微笑,那模样似乎在说:你,终是心疼了? 訾槿心知,此时不能再有半分的心软。若是此次逃不出去,再次落入君凛之手的话,西乐与独孤郗徽怕是再无生机,自己也再无逃跑的可能。她撇过头不看君凛,同西乐说道:“我来同他说。” 西乐桃花 眸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还是选择相信訾槿,纵身带君凛飞离马背。 訾槿小心地护着虚弱的独孤郗徽下了马,与西乐对视了一眼。 西乐美眸一闪,几乎是转瞬间把君凛推到了訾槿怀里。便在此时其中一暗卫,瞅准时机想要下手将君凛抢回去,西乐洞悉了他的意图,用短剑紧紧地抵住了君凛的后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换手接过独孤郗徽。 西乐将手中短剑递给訾槿,訾槿苦笑地摆摆手:“不必了,我有银针便可。”若手持短剑,如何策马?当初自己的马术,在君凛特殊的照顾下,可是众人之中最“突出”的一个。 西乐谨慎地看了看四周,盈盈一笑:“也是,小哑巴手中多的是毒针,若是太子殿下不肯配合……便直接扎在死穴上,也省得众人见血。”话毕后捞起独孤郗徽上马。 本已蠢蠢欲动的祁咏跃与众暗卫,听到此话后,却是又后退了一步。祁咏跃若有所思地盯着訾槿,似是在考虑,她是否真会如此。 訾槿缓慢地将君凛扶上了马,似是生怕牵扯到其手臂上的伤口。那谨慎小心的模样,让君凛心中安慰不已。 君凛闭着凤眸,温顺安逸地靠在訾槿的怀里,脸色白如宣纸,嘴角却是上扬的,眉宇之间略略可见满足的神色。 訾槿瞟了一眼君凛滴血不止的手臂,眼神复杂:“让他们开门吧,你若失血过多,便会危及性命。” 君凛缓缓地睁开眼眸,虚弱地一笑,凤眸已有三分涣散:“槿儿……槿儿……你可是心疼我了……” 祁咏跃看着君凛苍白,再顾不上许多:“开城门,殿下若是怪罪下来,由我一力承担。” 守城众人听到此话,几乎是瞬间将城门大开。 西乐与訾槿两匹并行,疾驰地出了城门,祁咏跃与众人仍然紧跟其后。 君凛软软地靠在訾槿的怀中,细长的丹凤眼,眼尾上翘,眼神蒙眬,笑容似梦似幻:“槿儿……是要带我一同离去吗?” 訾槿一直紧跟在西乐的马后,前头的西乐突然回首,冷哼道:“将他扔下。” 君凛听到此话,用未受伤的手,紧紧地攥住了訾槿的衣角,凤眸之中不安和焦躁。 独孤郗徽微微转头,细细地打量着訾槿的反应。 訾槿护住君凛,犹豫了一下。 君凛欣喜地扬了扬眉,心也微微安下,迷蒙的眼眸中,明明能看到 失而复得的喜悦。 “万一……摔到了怎么办?”訾槿不敢看向君凛,艰难地问道。 君凛听到此话后,心,顿时沉到谷底。 独孤郗徽慢慢地将头转了回去,眼底滑过一丝笑意。 “放心吧,你不要的,自会有人当宝一般接着。我家小哑巴就是怜香惜玉,快将他扔了吧。”西乐冰冷的口气缓和了不少。 君凛仿若要用尽全身的力气般,死死地攥住訾槿的衣角,已无焦距的凤眸满是慌乱与无助:“槿儿……槿儿……槿儿莫……莫要再丢下我,莫要……再……将我丢下……带我走……带我走……好吗?……”几欲破碎的语句,无意识地从口中呓出。 訾槿听完此话,心中酸楚万分:儿时一直与君凛不和,但在相处与相互报复的过程之中,自己也真如回到童年那般无忧……在那里只有和他之间从未有过虚假,从未有过欺骗。君凛面上阴狠无比,却是真真的对自己忍让有加。一个受尽荣宠太子,如若真的要报复一个无权无靠的质子的话,定能让自己在那皇宫之中生不如死。自己深知君凛内心深处的纵容,才会有恃无恐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于他。反观那些与自己亲近的人,却个个处心积虑,何谓真心?何谓真情?只可惜……感激并不能回应你满腔的爱意,如今我伤了你、骗了你,你还是忘记我……这个狠心的人。 “舍不得吗?还不快丢了!”西乐的声音,已有浓浓的不悦。 訾槿将四支银针扎进了君凛的胳膊,本来流血不止的伤口,似乎流得并不那么厉害了。 已处于半昏迷的君凛,感到了訾槿的不舍,嘴角的笑容扬起,安心地靠在訾槿的肩头。 訾槿微微红了眼眶,张张嘴,无声地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君凛苍白的脸上,顿时惊惶失措,他颤抖地手,死死地攥住訾槿的衣角。 訾槿侧过脸去咬了咬牙,狠狠地撕下自己的衣角,闭目一推,将早已浑身无力的君凛扔下了马。 祁咏跃飞身上前,牢牢地将君凛接住。 訾槿回首,对上了君凛惊慌的凤眸,他双眸恐惧地望着訾槿,想大喊出声,但最后只发出微弱的声音:“槿儿……带我走……可好?莫要再丢……丢下我……求你……莫要丢下我……” “祁大人,休要再追来,速速找人医治你家太子殿下吧。”远处传来西乐嚣张的笑声。 祁咏跃眼底满满 的恨意和杀意,他盯住訾槿远处的背影良久,抱起昏迷的君凛朝城中飞去。 訾槿单骑一马,与西乐独孤郗徽并行,狂奔一日,终是出了离州界。訾槿紧绷一日的脸,终是露出了一丝喜色。 离州境外的景色,在春日的夜幕中,让人倍感漂泊的凄凉。 訾槿放缓了马,让春日的冷风拍打着思绪与烦乱的心。一路走来,君凛凤眸中的绝望与心碎,如印脑中,挥之不去。 訾槿抬手理了理凌乱的发髻,放手之时,碰到了腰间冰冷的玉佩。訾槿将其摘掉,借着月光细细地打量,只见那展翅欲飞的凤凰旁边,多一竖行草字“执卿之手,生生且不离”。 訾槿闭目之间想起了,君凛那日在玉器铺写下的两行字:与卿偕老,世世皆不弃。执卿之手,生生且不离。 訾槿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是谁将一国未来的君王,教导得如此多情。 太傅日日教导:太子是未来的孤王,是未来的寡人,注定了的,注定了的不能多情。 太傅日日教导:昔桀宠妹喜而亡夏,纣恋妲已而商灭,幽王为得褒姒一笑而命丧。君家未来的寡人,怎能不切记太傅的劝告? 自古多情空余恨,不是吗? 前方突然发生一声巨响,只见西乐忽然坠下马去。 訾槿快马奔去,只见西乐手捂肩膀,愤恨地盯着,马上缓缓收回手掌的独孤郗徽。 本该重伤不起的独孤郗徽,精神奕奕地坐在马背上,俯视着倒地不起的西乐,绝美的眸中露出淡淡的轻蔑:“自儿时起,你从不曾斗赢过我,如今依然败在我手。” 訾槿迅速下马,朝西乐奔去,却被西乐凌厉的眼神制止。 西乐吃痛地捂着肩头,冷笑一声道:“那时那人甘愿跟随于你,你曾许诺帮我救出小哑巴。今日你如此作为,是想将小哑巴也带走吗?” 独孤郗徽飞身而起,在半空之中划个优美的弧度,落于訾槿面前,对西乐道:“我独孤郗徽的事,轮不到你插嘴。” “你可想好了,到底是那人,还是小哑巴?”西乐冷然问道。 独孤郗徽一把拉过訾槿,单手扣住訾槿的命脉,笑道:“两个我都要!” 訾槿小心地看了一眼,扣住自己命脉的手掌:古人言,人心不足蛇吞象,年纪不 第 41 部分 大,倒是学起人家玩起黑吃黑来了。 西乐银牙已快咬碎,恶狠狠地盯着独孤郗徽碍眼万分的笑颜:“独孤郗徽你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自小我便看出了你的卑鄙,只可怜那人,被你的柔弱的外表蒙骗一生!” 独孤郗徽侧眼看向訾槿,笑问道:“你可甘愿随我走?” 訾槿瞟了一眼,按住自己命脉的手,点了点头。 独孤郗徽信手松开訾槿的命脉,对西乐明媚地一笑:“如今是她自己愿意同我离去,可见我并非你所说背信弃义的小人!”话毕后,他再不看西乐一眼,掠起訾槿飞身上马。风驰电闪之间,独孤郗徽忽然坠下马去,挣扎起身未果。 訾槿坐于马上,手持银针,对西乐摆出胜利的姿势,眸中满是得意之色。 西乐咧嘴一笑,忍着痛,爬起身来:“小哑巴,乃月国第一用毒高手。公子真真是得意过了头,连此等重要的事,都能忘记。” 烬阳公子琥珀色的眸中,浮现恼怒与懊悔之色。 西乐忍着痛蹲下身去,缓缓地拔出靴中的匕首,轻声道:“你如今有了那人,为何还要妄想我的小哑巴,我本不愿与你计较,但你也不能欺人太甚……” “西乐!”訾槿见西乐欲伤独孤郗徽,大惊之下急忙制止,而后看到西乐杀人般的目光,连忙改口,“月国的追兵,一会便到了,让他在此,自生自灭算了。” 西乐保持着妩媚的笑脸,抚着伤口艰难地蹲下身去,对烬阳轻声道:“你对我,倒还如儿时那般的不留情,但我今日不但不会与你计较,还要告诉你个秘密……我虽已将那人给了你,但是那人已并非你等的人了……” “你胡说!”独孤郗徽愤恨地盯着西乐,挣扎着想要起身未果。 “我胡说不胡说,你心里最是明白。你若还等着当年的人,注定要对那人失望的,毕竟谁的两世也不会一模一样。”西乐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眼中的幸灾乐祸不加掩饰。 独孤郗徽绝色的容颜上一片死人般的惨白:“若她已不是她……她已不是她?……她怎会不是她?她怎会不是她?……若她不是她,你当初为何要处心积虑地带她去辰国?我不信你!不信你!” “因果循环……以身换命……年轮逆转……如今你该知她为何能还魂?不信我没关系!你信你自己,不是吗?”西乐声音冰冷冰冷的。 “莫不是那司寇郇翔为了她……”独孤郗徽 琥珀色的眸中满满的震惊,“哈哈……哈哈……好个司寇郇翔……众人……众人皆是以为自己用情至深……可……谁又能与司寇郇翔相比呢?……谁又能与司寇郇翔相比呢?” 訾槿听这两人的对话,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只听懂了司寇郇翔这四个字:司寇郇翔?司寇郇翔?一路走来这个陌生的名字早已不再陌生。传闻他乃前朝宰相嫡亲亲的长子,现今的辰国皇帝,传闻他才高八斗,心高气傲,貌美如嫡仙下凡,乃世间第一美男子,传闻他对女帝用情至深,忍让万分……传言他温文尔雅,与世无争……只是让人想不明白的是……他为何在女帝死后,自立为帝?世人的传言,不过欺骗众人而已,若真真的用情至深,却为何眼睁睁地看这女帝的祖业,毁于一旦?司寇郇翔……也不过是个欺骗世人的伪君子。 “她若还是当年的那人……你又怎会对我的小哑巴动心!”西乐附在独孤郗徽耳边说完后,拿出随身的药丸吞下,艰难地朝马匹走去,翻身上马。 “你胡说!”独孤郗徽瞪大了眼眸,呼吸急促,大声反驳道。 “小哑巴!咱们回家咯!”西乐故意无视独孤郗徽的恼怒,大声说完,策马而起。 独孤郗徽费力地抬起左手,颤抖地指着西乐的背影,嘴唇都在哆嗦着,突然呕出一大口鲜血。 訾槿大惊,便要下马查看。 “小哑巴,你纵然百般的好心,他也不会领情的,你可记得当初你是如何待他,他又如何待你的!再说他儿时便因此事,郁结于心,心病还需心药医……有些事不是你能管的。”西乐冷然回首,一语双关地说道。 訾槿咬着下唇,回头看了独孤郗徽一眼,狠了很心,策马而去。西乐快鞭跟上,二人绝尘而去。 烬阳公子绝色的容颜一片枯槁。他紧闭双眸,嘴角染血,安静地躺在地上,恍如死去一般。 前尘往昔一场梦(八) 十日后,月国的皇宫,东宫朝阳殿。 君凛的脸色苍白如纸,昏迷不醒地躺于床榻之上。 御医内外奔走着,祁咏跃低首地跪于冰冷的大理石上,神色憔悴而疲惫:“太子殿下自救了那人后,内力已是所剩无几,如今又深受重伤,昏迷后便未醒来。离州内所有的大夫,均束手无策,臣下惟有快马加鞭地赶回皇城,只求皇上能保住殿下的性命。” 宣隆帝精致如雕刻般的容貌上,一脸的迷茫与黯淡:“离州?离州?为何又是 ‘离州’?” 祁咏跃茫然地看向心不在焉的宣隆帝,心中暗暗为君凛的伤势担忧着。 “朕登基后将那地方更名‘离州’,只因,那是……注定分离的地方。终,还是未逃开命魔……你跪安吧……”宣隆帝无力地靠坐在长椅上,似是已疲惫无比。 御医院执事战战兢兢地跪于宣隆帝的面前:“回皇上,太子殿下气郁于心,曾将内力耗尽后,不思调养又受奔波之苦,外伤不重但却失血过多,若是心智不坚,恐……再难醒来。” 宣隆帝眉头紧锁,无声地叹息。他轻摆了摆手,片刻间众人全部离去。 宣隆帝缓步走到君凛的床榻边坐下,静静地凝视着君凛的脸,抬手抚摸着君凛的眼眉:“……如今她又在离州弃你而去……可见若是一切从来……她那时也不会为我而停留……呵……” 宣隆帝神色哀绝,缓缓地拉起君凛的手:“凛儿,父皇给你讲个故事……” 耀辰531年延载一十五年延载女帝——纳蓝风槿一十八岁 耀辰531年延载一十五年暗卫君赢二十二岁 夜,黑得深沉。 延载女帝在寝宫之中踱步,不时地从窗内探出头来,左右张望着。 君赢怀抱襁褓,犹豫不决地立于暗处。他瞟了眼怀抱中,不哭不闹好奇打量着四周的婴孩,终是横下心来,走进了延载女帝的寝室。 见君赢进门,延载女帝面露喜色直至眼底,快步上前,笑意盈盈地凝视着君赢怀中的襁褓:“君小三,你果然未骗朕,凛儿的眼眉真的与朕相似得紧。” 多久了?多久,未曾见过她如此真心的笑容了? 君赢冰冷的俊颜,因女帝的笑容,温暖得三分。但余光略过婴孩的时候,冷然之色一闪而过。只是那抹冷然之色,闪过的速度虽然轻而快,却,还是未逃过女帝凌厉的凤眸。 延载女帝凤眸微挑,对君赢明媚地一笑:“君小三,快将他放到龙塌上,让朕好好地看看。” “陛下,这……怕是不妥……他怎能……” 延载女帝不满地扯了扯君赢的衣袖:“朕叫你放,你便放就是了。”口气之中,带有三分女儿的娇憨。 君赢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帝。多久了?多久,未曾对自己露出过女儿家娇态了? 君赢近乎恍惚地将婴孩轻轻地放到龙塌上。延载女帝笑眯眯地坐在 婴孩的身侧,指了指对面的空位,示意君赢坐下。 君赢欲推辞,却妥协在延载女帝期盼的眸光下。他不安地坐到了另一边。 延载女帝细细地打量着婴孩。婴孩似是感到了女帝目光,好奇地睁大眼睛,突然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延载女帝兴奋地抓住君赢的胳膊,大声笑道:“他在对朕笑,他在对朕笑,看……他笑的时候好像你啊。” 君赢不得不顺着女帝手看去,婴孩攥起小拳头,轻轻地摇晃着。 延载女帝小心地将婴孩的小拳头,包裹在自己的手心里,柔声道:“他的眼眉与朕如同一辙,笑容却是与你如此相像,怎么看怎么像你与朕的孩子。” 延载女帝看了一眼震惊的君赢,淘气地一笑,继续说道:“可惜了素儿姐姐,含辛茹苦地将他生下,却是与她半点相似之处也无。” 君赢震惊地望着女帝的侧脸良久,眸中溢满了柔情和爱意。他顺着女帝的目光,细细打量着襁褓中的婴孩,眼底的冰冷淡去了许多。 与婴孩玩耍的女帝,余光观察着君赢的神情,她亲昵着捏了捏婴孩粉嫩的小脸:“君凛,取君临天下之意,这未来的一日,朕的凛儿终能站在众人之上,俯视天下……君小三,朕将凛儿与素儿姐姐交与你照顾,你莫要辱没了朕对你的信任才好。” “臣不敢。”君赢瞬间将眸中的爱意隐藏,脸上滑过一丝伤痛。 “笑了!笑了!凛儿又对朕笑了,君小三你快看啊,朕的凛儿比那独孤家的小子,小时候可爱多了。”延载女帝拉了拉君赢的衣角,孩子气地惊叫着。 君赢垂着眼,看着女帝抓住自己衣角的纤细的手掌,又抬首望着与婴孩玩做一团的女帝,眼底的冰冷逐渐消融,那甜蜜的模样仿佛看着娘子与孩子的玩耍的夫君。 幸福的时候,总是嫌时间不够,不知不觉已是深夜。襁褓中的婴孩早已睡着,延载女帝不舍地拉住欲离开的君赢。 “君小三,你定要时时带他过来,他可是朕的凛儿,你与素儿姐姐休想与朕争抢。”延载女帝不依不饶,拉着君赢的衣袖不肯放手,凤眸中满是依依不舍。 黑暗中,君赢的眸子盈盈闪烁,嘴角轻轻上扬,他看着襁褓中的婴孩的眼神,也不复方才那般冰冷。 “你如若不依朕,朕便……呃……我便不让你走了!”延载女帝见君赢并不答话,拉扯着君赢的衣袖,眸中满满的委曲,几欲哭泣 。 “陛下莫闹了,以后若得了空,我便常常带他,过来便是。今日时候已是不早了,若一会他醒来还未到宫外,定会会哭闹不休,到时惊了宫人便不好。”君赢看着延载女帝,柔声哄道。 延载女帝连忙地放开君赢的衣袖:“你快快将他送回去,若是醒便该饿了。” 君赢见女帝真的松了手,心底泛起了微微的失落:“臣遵旨。”话毕后,一个纵身消失在黑暗之中。 延载女帝站在原地,疲惫地敛下眼眸:素儿姐姐,如今能为你做的也惟有这些了…… 宣隆帝眸中露出痛苦之色,不禁黯然神伤:“凛儿……凛儿……她前世对你微微而笑,铸就了你与她今生的孽障。你若是如此睡下去,她终将离你而去……若是真想得到她,那便快点醒来,让自己站在最高的地方,俯视天下……到那时,那怕是将她困在身边,也要比忍受这痛彻心骨的思念与煎熬来得好受……不是吗?” 众里寻他千百渡(一) 西乐与訾槿日夜兼程三日之久,于月国边界与锦御带领的二十四暗卫汇合后,其中四暗卫先众人一步回辰国报信,余下众人快马加鞭。为掩人耳目訾槿西乐一路皆以男装示人,在未曾惊动众地方官员与百姓的情况之下,终在第十三日,赶到辰国皇城外十里亭。 西乐缓缓放慢马速,等待身后的訾槿赶上来,二马并行在众人之前,锦御离二人三步之遥。 西乐一身白色锦装,火红色的披风飞扬风中,柔美之中带有三分英气。她美眸流转,妖娆地一笑:“小哑巴,跟着本宫的这些时日,倒是出落得白皙了点。” 訾槿身着蓝色锦袍,确实白皙了许多,眉宇间也可寻见属于少年的俊朗与蓬勃,比起三个月前的稚子模样,不知强了多少。她侧目而笑:“你想说的不是这些吧?” 西乐将头转了回来,眼看前方良久:“这一路,你曾有很多机会远走高飞,为何……还会选择随我回辰国。”声音之中难得的认真。 訾槿盯着前方的十里亭,十分好奇地问道:“你乃辰国大长公主,却为何连个迎接的臣下也未见,传闻中那对你疼爱有嘉的两位兄长,为何也未曾派人迎接你。” 西乐恼怒地转过脸来:“说!为何?!” 訾槿侧目看向西乐,沉思了一会:“我很好奇……很好奇,为何一个小小的訾槿,会让辰国地位尊贵的大长公主,花费三年的青春年华与无数计谋,骗我同她回 辰国?” 西乐眉角轻扬,美目之中滑过一丝精光:“原来你早就明了,既然如此,为何还跟我回来?不怕我加害于你吗?” “你想不明白吗?其实我也想不明白……心知你与他们一般不怀好意,可是却依然执着想与你去辰国……那莫名的执念让我一直跟着你……想忤逆,想叛逃,终是挣不开心中的那个声音……梦回中的声音……那声音悲伤而遥远,溢满了绝望,夹杂着思念,寄托着希望,还有期待与恐慌。那声音悲恸得让人心痛到绝望……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情感,能蕴含着那么多……那么多的情感……”訾槿望着远方越来越近的皇城,声音低沉地恍如呢喃。 西乐顺着訾槿的目光,望向近在咫尺的皇城,眸中闪过种种情绪,迷茫之色尽显。 “既已到了这里,我们还等什么吗?真想想看看天都的模样,快走啦!”訾槿大笑一声,反手策马,奔驰而去。 西乐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愉悦直达眼底。她反手抽动马鞭,加快了速度:“比比看,谁先到天都,本宫有惊喜等着你!” 訾槿大笑出声,策马狂奔:“你输定了!” 一蓝一红,一前一后,朝天都的城门奔去,二十四暗卫纵马跟在其后。 果然,訾槿先众人一步,赶到辰国皇城门外。她得意地看了身后一眼,转过头后一阵傻眼。朗朗白日,万里无云,三国之中最大辰国皇城——天都,却是城门紧闭?何故? 西乐停在訾槿的身体,昂头看向城墙上的刚劲的——“天都”二字,露出了一个倾城绝世的笑容。 就在此时,城门缓缓裂开了一条缝隙。那缝隙慢慢地变大,城内景象慢慢出现在众人眼前。 城内,乌泱泱的一片人海。最前排的众人,身穿紫袍,头带进贤冠,脚踏长靿靴。余后三排皆以绯、绿、青、依次排列。好壮观的文武百官朝迎图。 訾槿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撼,呆愣当场。 城内众人颇有秩 第 42 部分 序地上前一步,同时跪下。不知是谁大呼一声:“恭迎安乐王爷归朝!” “恭迎安乐王爷归朝!”文武百官同声呼道,声响震天。 訾槿不知所措,瞟了一眼身边的西乐,眼中闪过不信与怀疑:西乐虽说身形平板修长,但举手投足之间的妖娆与妩媚却绝非男人可假装的。千算万算却真真的未想到,西乐便是只手可遮天的安乐王爷! “众爱卿平身。”西乐从訾槿身旁策马而出,面露恰到好处的笑容,姿容绝世,举止雍容尊贵,谈吐优雅得体,投足之间尽显王家风范。 訾槿浑浑噩噩地跟在西乐的身后,一路尾至宫门后,跟随着众人下马,前方的宫门雄伟壮丽,似是那里见过。一个画面从脑中滑过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本来已走到中门口的西乐,转身间却不见了訾槿,眸中闪过一丝焦急。他回头,正好看到怔怔地站在远处的訾槿,毫不犹豫地折回了原处,伸手握住訾槿的手缓缓朝正门走去。訾槿被动地跟随着。 众大臣见此种情况纷纷交头接耳,相互打听。 “那少年是谁?” “一看便知,定是王爷带回来的新宠……” “可他不是男的吗?” “你何时见过王爷宠幸过女的?王爷正值青年,却从不招人侍寝,想来必是……呃……” 訾槿想扯回自己的手,不想却被西乐牢牢拉住,惟有低下头去,尽量不去听周围的议论。 “小哑巴,够惊喜了吗?”不知是无心还是故意,西乐侧过脸去,附在訾槿耳边,亲昵地说到。 訾槿恨恨地白了西乐一眼:这是惊喜?简直是道德沦丧的惊吓! 快到前殿时,西乐停住了脚步,侧过脸对着訾槿微微而笑,伸手捋了捋訾槿鬓角的碎发,满眸的柔情蜜意。他柔声说道:“你且随锦御到未央宫等我,我去去便回。” 訾槿谨慎地看着西乐的笑脸:又在打什么主意? “莫怕,我一会,便去寻你。”西乐捏了捏訾槿的手,柔声哄道。 訾槿若有所思地跟在锦御的身后,西乐的态度如此反常,绝对有古怪!有阴谋!有陷阱! 待訾槿走后,众大臣再次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未央宫!王爷将他安置在未央宫,这皇上可会同意?” “……皇上这些年来都不曾踏足未央宫,想来是 不会反对。” “他一个男子怎能得王爷如此宠爱,又入住未央宫……” “当初那未央宫可是皇上的寝宫,男子又如何……” 跟着锦御绕过大殿,走了好一会,才看到一个蜿蜒曲折的长廊。长廊两旁奇草异花摇逸,一派春日繁荣的景象。 訾槿缓步细细打量着长廊内横槛上的五彩的图画。横槛之上画尽大江南北风景,各色奇异花草,珍禽稀兽。全长三百多米的画廊,却是融汇了一千多幅画,且是各不相同,可见建亭之人的别出心裁。 出了画廊南行一段时间,入眼是一个巨大的人工湖。湖边围着长长的堤岸,湖沿有石舫,湖上有好几座式样不同的花亭。一阵风抚过水面,湖岸柳树成行。新发芽的柳枝随风流转,好一派湖光水色。 訾槿忘情地驻足湖边,欣赏这难得一见的风景。 锦御冰封的神情也因此时的风景不禁动容:“此湖名曰未央湖,方才与公子同过之长廊,名曰长乐廊,乃前朝女帝为贺帝后二十岁寿辰而亲建的。‘长乐未央’,未,无也;央,边也;未央者,无边也。意为无边快乐,永久都会幸福与快乐。” 水波荡漾的湖水,忽见一白衣男子如嫡仙般从天而降,踏水而至,衣袂翩然,无风自舞。背光而站让人看不清模样,他微侧目:“春湖落日水拖蓝,天影楼台上下涵,十里青山行画里,双飞百鸟似江南。” “春湖落日水拖蓝,天影楼台上下涵,十里青山行画里,双飞百鸟似江南……”訾槿不解地望着水面上如神嫡般的白衣人,呆呆地念道。 锦御大惊失色:“你……从何得知此诗?!” 訾槿惊然回神,那白衣人却瞬间消失,只有黑衣的锦御立于自己的身边:“锦御你……方才未曾看到吗?” 锦御茫然地打量着四周回道:“锦御愚钝,未曾发现有何异常。” 訾槿急忙朝四周望去,却是不见有何异常,心底有点发毛。 “姑……公子莫要惊慌,定时连日赶路,精神恍惚所致,公子莫要惊慌才是。”锦御上前道。 訾槿恍惚地点了点头,并未注意到锦御的称呼,继续前行:明明未看到白衣人的五官,却为何眼熟得莫名?明明从未到过辰国,却是对此地的各种景象,亲切得莫名? “公子?未央宫已经到了。”锦御轻声叫道。 訾槿回过神来,前方的大殿与别处的宫殿不 大相同。皇城内的宫殿无非是红砖金瓦,这里的砖墙却是黑色的大理石组成。大殿的支柱却是白色的大理石,让整个宫殿看上去,别样的气派,少了许多脂粉之气。 锦御微敛眼眸,冷声说道:“安乐王爷赐住未央宫,晓仆、晓双,还不侍候公子歇下!” “是。”殿门前,走出两个年约二八的宫女,恭敬地答道。 “未央宫……为何让我住于此地?”訾槿抬眸盯着宫牌清秀的“未央宫”三个字,心中突然有说不出的古怪,不禁低声问道。 锦御低下头回道:“锦御不敢揣测上意,还望公子早些休息,锦御先行退下。” “锦御……西乐今日……” “王爷今日大宴群臣,还要去看看皇上,怕是没有时间来看望公子。”訾槿话未说完,已被锦御打断。 “西乐何时……” “公子须谨记,此处并无西乐此人,王爷便是王爷,并非何人,都可直呼的。西乐公主已薨好些年了。”锦御说完转身离开。 “噢……”看着锦御远去的背影,訾槿闷闷地开口应了声。 訾槿跟着晓仆晓双缓步走入宫殿。描金横梁栩栩如生,琉璃灯盏,古木桌椅简洁典雅,浮雕黄金柱富贵荣华,好一个金碧辉煌的未央宫! “公子真真的好福气,才一入宫,便被王爷赐住未央宫中,想必以后定能……” “晓双!不可妄言!”晓仆打断晓双的话,怒声斥道。 訾槿并不说话,她默默地坐在了椅子上,沉思了好一会,方才问道:“未央宫以前的主子,哪里去了?” 晓仆恭敬地上前,施了一个标准的宫礼:“回公子,这未央宫是前朝女帝为皇上所建。迄今为止,只住过皇上一个主子。” “司寇郇翔……” “公子虽是月国人,但也该知道,皇上的名讳是宫中的忌讳。”晓仆上前一步说道,声音虽轻,却饱含指责。 訾槿抚了抚额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连日奔波,一时糊涂了。” “大姑姑,水已经烧好了。”殿外,一宫女说道。 晓仆低着头,敛下眼眸说道:“水已烧好,公子先沐浴吧。” 待到一切都收拾妥当,訾槿穿着里衣,拿着崭新的男装,哀怨地看向晓仆:“可不可以换成女装,我至今为止,才穿过一次女装,你们……” “公 子自重,王爷说公子是公子,奴婢不敢擅做主张。”晓仆不曾抬头,执起手中的干布巾,公式化地擦拭着訾槿的湿发。 “可是我明明是女的,为何要穿男装。”訾槿不服气地回道。 “公子错了。在这里,王爷说公子是公子,公子自是公子,公子又怎会是女的呢?” 晓仆公子来公子去,将訾槿绕得头疼,不就是穿个男装吗?穿了好几年了也不差这几天。 “公子晚膳想吃点什么?”晓仆低着头,收起手中的布巾,恭敬地问道。 訾槿突然很厌烦,若是鱼落的话,便绝不会如此对待自己:“不吃了,我想睡觉。” “那公子早些休息吧。”晓仆垂着脸,礼仪十足地退了下去。 訾槿无力地扑倒床上,看着上方的床帐:记得当年喜宝和鱼落初来时,也是这般恭敬,最后终是抵不过自己的死皮赖脸软泡硬磨,再也不曾行过礼。三个人同吃、同闹、如同一家人般快乐自在,鱼落总是嫌自己吃得太少,喜宝总是怕自己在外吃亏……若是鱼落在此,定不会依着自己空着肚子睡觉……当初自己绝情弃他们而去,不知现在……他们如何了…… 月上枝头,诺大的宫殿中,传来訾槿均匀的呼吸声…… 前尘往昔一场梦(九) 訾槿笑站在亭台楼阁之间,对于这离奇的梦境,已是习以为常。 不远处,女帝身着明黄正装,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容,紧紧拉住帝后,欢快地朝东门奔跑着。 帝后此时也难得的一身明黄色的正装,虽也是金碧辉煌的颜色,穿在他的身上,却多了几分淡雅无争。 不知为何,訾槿如何也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她却万分地肯定,此时的帝后定是满面的无奈和宠溺之色。訾槿几乎是想也未想,快步跟上了他二人。 “哥哥……快将眼睛闭上!”延载女帝将帝后拉到一个转角处,气喘吁吁地停住脚步。 帝后伸手抚着延载女帝的背:“槿儿休闹了,今日是祭祖的大日子,莫要误了时辰。”温润的声音仿佛夏日的凉风,宜人心脾。 “哥哥……”延载女帝不依不饶地摇晃着帝后的手臂,拉长了声音。 帝后无奈地轻摇了摇头,依言闭上了双眸。 訾槿虽是看不到帝后的五官,心中却确切地知道,帝后此时的表情定是几分无奈、几分宠溺、几分甜蜜。 延载 女帝见帝后真的闭上了眼睛,嘴角勾起一丝得逞的笑容,拉住起帝后的手,一步步小心地走过转角。 “哥哥,好了。”延载女帝清脆的声音中透着期待与自豪。 帝后抬眸看向女帝,柔声哄道:“怎还是如此地顽皮?玩也玩够,闹也闹了,随我回去吧。” “哥哥,你怎么不看啊?”延载女帝恨恨地跺了跺脚,指着远处。 帝后顺着延载女帝的手朝远处看去,怔愣原处。 远处蜿蜒曲折交错呼应的巨型长廊,将一个巨大的人工湖围住。那湖依着远处的青山,晶莹得像落入凡间的宝镜。湖边围着长长的堤岸,湖沿有石舫,湖上有好几座式样不同的花亭。一阵风抚过水面,湖岸柳树成行,新发芽的柳枝,随风流转。一座黑白相间的巨大宫殿,座落湖前。那宫殿秀丽而不失大气,少了宫中的楼阁的脂粉气。 “槿儿当然知道今日是祭祖的大日子,但槿儿更是知道,今日是哥哥二十岁的寿辰……哥哥喜欢吗?”延载女帝眼带骄傲地站在帝后的身边,那模样像个邀宠的小动物,“那是长乐廊,与之相对的是未央湖。哥哥看见那处宫殿没?那是槿儿为哥哥所建的未央宫,长乐未央……望哥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哥哥喜欢吗?哥哥!哥哥……”延载女帝手舞足蹈地说完后,发现帝后仍站在原处,不知神游何处,顿时不满地拽起帝后的衣袖,撅起嘴来。 帝后大梦初醒一般,猛然回首看向女帝。他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人儿,眸中闪过太多情绪,嘴唇微微颤抖:“槿儿……为此小小的生辰,何须如此地煞费苦心、劳民伤财?” 延载女帝并未看到预期的欣喜,反而遭受了一句不轻不重的责备,不服地争辩道:“大婚那日槿儿便看出,哥哥不喜凤仪中宫的脂粉气。这园子从那时建了两年,本指望着哥哥喜欢,谁知哥哥竟责怪起槿儿。哥哥是槿儿的后,槿儿将世上最好的东西送与哥哥,又有何错?” “槿儿,身为君王怎能因儿女私情,不顾天下苍生?如此地劳民伤财实为不妥当,帝王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成为史书上的一笔,槿儿若为了我……” “槿儿不管什么史书不史书!哥哥既然不喜欢,明日朕便让人拆了这里!”延载女帝忿忿地甩开帝后的手,眼红微红满眸的委曲,朝来路跑去。 帝后大惊,急忙追去,想也未想,一把将女帝拥入怀中:“槿儿莫恼……是哥哥的话重了。槿儿无错……是哥哥错了。”帝后温润的声音 ,满满的自责和不舍。 延载女帝回拥着帝后,依在他的怀中破涕而笑:“槿儿是九五之尊,这世上一切的一切全是槿儿的。槿儿喜欢哥哥,自是要给哥哥最好的,那怕不要这锦绣大地,万里江山,也希望哥哥每日都能快快乐乐的。哥哥不要责备槿儿,槿儿会难过的。” 帝后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紧闭双眸:“槿儿莫胡说,既然身为九五之尊,自有该承担的责任与未来,不能如此肆意妄言。你对哥哥的好,哥哥明白。” 延载女帝泪洗过的眸子,异样的明亮,她紧紧地抱住帝后的腰:“槿儿最喜欢哥哥了。” 帝后紧闭双眸,颤动地更加厉害,他双手收紧,似是想把怀中的人,揉入骨血一般:槿儿……槿儿……我多怕……多怕……多怕,如此年纪的你……分不清爱与迷恋…… 訾槿分明看到女帝眸中闪过的狠厉与屈辱,明明是不同的两个人,訾槿却清楚探知了女帝的心意。 未央宫……未央宫……一个年幼的帝王儿戏般的承诺。 当初汉武帝六岁,为陈阿娇许下金屋藏娇的誓言。因此,未来的陈皇后入住未央宫将“金屋藏娇”的誓言看成了汉武帝对她一生忠诚的佐证。这恰恰成就她此生最大的错误。陈皇后的骄纵让她彻底忘记对她承诺的人是天子,还是个年仅六岁的天子。陈皇后太过天真,汉武帝为何顺从她,还不是因为汉武帝的皇帝宝座尚未坐稳,他须借助陈皇后母亲的力量来巩固自己的天子的地位。在帝王的心中,权利永远胜过一切。所以陈皇后被废,驱离未央宫,实属预料之中。 陈皇后被废后,立卫子夫为后,为示荣宠依旧赐住未央宫。由一个低贱的歌女一路走到皇后,卫子夫一生经历可谓是不朽的传奇。然而她比陈皇后好到那里?做汉武帝的皇后三十四年,却是在孤寂中度过了二十年,一个女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众人都说她能一步登上凤辇是她的肚子争气,但又有几人知晓,她的荣宠实乃建立在卫青、霍去病的功绩之上的。帝王身边绝不会缺少为他生儿子的女人,但绝对缺少真正为他平天下的能臣。卫子夫的悲哀在于她过于长寿了,她活得太久了,以至于容 第 43 部分 颜凋谢枯萎,青春不复。当卫氏一族的那些地位显赫的男人离世而去,此时仍在她身边惟有一个懦弱的太子之时,早已如此的年龄又如此的无依无靠又怎会争过钩弋夫人之流呢? 未央宫内曾经最住过两位最高贵的女人,陈皇后被废之后,为爱而疯,死后依庶民之礼而葬。但那卫子夫以皇后之尊,在后宫之中孤寂二十年,却是落得挫骨扬灰,销灭为泥的下场。 帝王之宠,成了了天大的笑话。 帝后啊帝后,用未央宫将你埋葬……你甘愿了吗? 訾槿无声地叹息一声,心痛得厉害,幽然转身,却看到一个孤独瘦弱的身影,缩在墙根的角落,琥珀色的眸中载满了泪水…… 众里寻他千百渡(二) 幽幽转醒,天已大亮。 訾槿黯然地叹息一声,梦醒本该了无痕,可那熟悉莫名的身影却一直萦绕心头挥之不去,让心莫名地酸楚着。 “怎么?舍得醒了?还以为醒不来了呢。”西乐不高不低的声音中,夹着淡淡的讽刺。 “西乐……你怎么来了?”訾槿坐起身来,微抚着有点疼的头看向坐在床边的西乐,问道。 “本王若再不来,小哑巴便要睡死过去了。”西乐从床旁的座椅上起身,站到一边俯视着訾槿。 “我睡了很久吗?”訾槿侧脸细细地打量眼前的西乐,妖娆的眼睛微微上挑,润泽的薄唇轻抿,下巴尖削而线条极其优美,脖颈修长而细腻,若真是男子的话,也是美到了极致,堪比独孤郗徽。 “不多,才三日而已。”西乐眉尖轻挑踱步到离床很远的地方,悠然地坐下,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王爷,药已煎好,是否让公子服下?”晓仆手端药碗,站在门外说道,只是那声音与訾槿说话时有所不同,具体那里不同却又说不上来。 “嗯。”西乐随意地玩弄着桌上的古玩,不甚在意地哼了一声。 晓仆一点点地走近,訾槿紧盯着碗中漆黑的药汁,吞了吞口水:“那个……西乐其实我那什么……就是多睡了一会,不至于喝药那么严重吧?” “御医说你阴虚体弱,要调理些时日,这药一定要喝。”西乐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瞅着訾槿淡淡地说道,语气中有不容忤逆的强硬。 “公子喝药了。”晓仆恭敬地站在訾槿身边,一脸冰冷地说道。 訾槿看了一眼西乐凌厉 的眸光和一脸冰冷的晓仆,无力再争,不就是喝药吗?鱼落的药可比这苦多了,还不一喝好几年。訾槿手一挥,一把端起药碗,一口气灌下,苦得呲牙咧嘴。 “小哑巴若以后还是这般的听话,本王重重有赏。”西乐似是很满意訾槿的表现,声音也柔了几分。 “西乐我……” “奴婢有事禀告王爷。”晓仆恭顺地走到西乐面前,福了福身打断了訾槿的话。 “嗯,说吧。”不知为何,西乐桃花眸瞬间柔和了不少,语气中少了许多往日的戾气。 “还请王爷纠正公子的称呼,此时未央宫内不比外面,若任公子一意孤行,恐为王爷招来祸端。”晓仆声音出奇地柔和。 訾槿目瞪口呆地盯着晓仆背影:这是干什么?当着我的面告我的状? 西乐微抬眼眸脸上难得的认真,不甚在意地瞟了訾槿一眼,淡淡说道:“知道了,下去罢。” 訾槿垂着头,玩弄着身上的被角,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到底在执着什么?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只不过是从一个沉闷牢笼去了另一更沉闷的牢笼罢了。到底在找什么?到底要寻什么?明明什么都不清楚不明白,为何一定要来这里? “听到她说的话了吗?” “那我该叫你什么?” “御赐——安乐亲王。本名——司寇郇乐。本王特别恩准,你可以随意叫。”安乐王玩弄着手中的茶盏对着訾槿浅浅地一笑,那倾城绝世的浅笑让周围的景物的颜色全都变淡,勾人心魂。 訾槿木木地应了一声,脑海之中划过四个字眼:一笑倾城。 “小哑巴且好好休息,本王还有些公事要忙。”安乐王看到訾槿的呆愣,嘴角又勾起一丝妖娆的笑容,说完便已起身。 “西……那个……你”訾槿紧张地绞着被角,张嘴唤道。 “嗯?” “那个……你什么时候回来?”訾槿局促地问道,“这里我只认识你……你知道我……” “小哑巴还不知道吗?本王虽也在宫中居住但却离此宫甚远。小哑巴该知道,宫中有宫中的规矩。”安乐王美眸一挑,笑意直达眼底。 “噢……”訾槿筹措了一会,见安乐王依然站在原地,大着胆子说道,“我可不可以换个宫殿住,这个宫殿怪怪的。” “怪吗?”安乐王状似苦恼地垂眸沉思了一会,“对你来说……怪,就对 了。”话毕后,突然大笑出声,转身离去。 待西乐走后,訾槿乖顺地任人侍候着梳洗用膳。一切下来,谁也没多说一句话。 晓仆除去公式化的问候,也不愿与訾槿多说,就连昨日那个活泼的晓双,今日也是默默不语。 侍候着用完晚膳,晓仆与晓双便退下了。似是不愿与訾槿多牵扯,二人再未走进訾槿的房间。訾槿心知,她已经彻底被人孤立了。她不以为然,反倒落个清闲。 窗外的残阳半落似是掉进未央湖中一般,让这宫殿说不出的凄凉。訾槿深呼一口气朝殿外溜达去,倒没人阻拦。一路走来,诺大的宫殿却人迹罕见,冷清得厉害。 訾槿叹了口气躺在未央湖边的草丛中,远处的残阳已经渐渐落下。 四年的深宫生活都不曾体会到的寂寥和孤独,瞬间蜂拥而至,让她倍感凄凉。那时自己总是觉得不自由,仿佛笼中的鸟儿,水中的鱼儿,失去了原来的天地,可那时虽然没了自由,至少还有很多人日日地伴在身边。如今遵循了内心重新地选择这里,不但失了自由,却连陪伴的人也失去了,这执念到底要带自己去哪里?这执念是从哪来的?那时的人……都去了哪了? 鱼落。进宫三个多月,二皇子对自己的态度才有所改变,那时虽然一直纳闷二皇子的突然转变,却未深究。不经意地问起鱼落,鱼落的回答也相当的清淡,许是亲戚的缘故。鱼落的话,曾让自己深信不疑。现在想来可笑,就算自己真是訾吟风的孩子,那也只是个庶出之子与梨贵妃却是半点亲故不沾,早该料到其中定有猫腻,但是懒得追寻懒得去想。渐渐地看出了鱼落与二皇子的不一般,日日疑心鱼落是不是另找了靠山,毕竟自己只是个随时可能没了性命的质子。现在想来可笑,若不是为了忠于訾吟风,若不是为了自己,鱼落身怀绝技何止沦落到宫中做个小小的宫女。 鱼落,终是对不起了。 喜宝。从入宫那日便成了自己的传话筒。两人仿佛心意相通一般,只要自己一个眼神,喜宝便能笃定下一步该如何走。四年的上书房,一千多个日子里,喜宝一直紧紧牵着自己的手,走过诺大的宫殿,从不会半途松开那双带路的手。他会因自己的欺负而委曲,他会因自己的奖赏而欣喜,他会因自己的难过而难过,他会因自己的恐惧而瞪大那双漆黑的双眸。喜宝,从来以自己为中心,他没有别的主子,没有别的私心,甚至有的时候连自我都没有。 喜宝,谢谢你。 君赤。若未曾听到他与琳妃的对话,想来这时还以为,他仍然是需要自己保护的孩子。从未想过,他的纯、他的真、他的泪、他的笑,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全是为了得到訾吟风的支持。那时得知一切后,怨过、恨过、伤过。但是韵染让訾槿知道了,其实不是他的错,谁都没有错。他和他的母妃也只是想活着。在那里,得到宠爱的人,才能好好地活着。 君赤,不怪你了。 君凛。太子之尊,丞相一脉保皇派拼死支持。宣隆帝对其恩宠有嘉,生下时便注定的寡人。与他在相处和相互报复的过程中,也真如回到童年那般无忧。想来自己虽然面上厌恶他,心中却明明白白地知道,他根本不用也不屑算计如此卑微的自己。四年的牢笼之生涯,与之最是敌对的就是君凛,可是到了最后,却才是最最真实的一个人。想来那时自己定是心知,君凛内心深处的纵容,才会有恃无恐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于他。 訾槿细细摩擦着腰间冰凉的寒玉:离州一别……希望你能忘却往日的恩恩怨怨,好好地做一个能名垂千古的君王。 君凛,注定欠下了你。 訾槿苦笑了一下,这是干什么?才被人孤立了一日,便开始悲天悯人了?只是夜夜入梦的那人,真的在这吗?这执着到底是前身的,还是自己的?想不透啊……想不透…… “你,在这里作甚?” “想事。” “想……什么?” “想象人生,想象前路,想象方向。” “想那么多,有用吗?” “你不废话吗?!没用我想它作……你是谁?!”訾槿终是被磨光了所有耐性,不耐地睁开眼幕却被那张放大的脸,吓了一跳。 天虽已暮,四周也已渐渐地暗了下来,可眼前的人,仿佛一个天然的发光体,照得周围莫名的恍惚,接近透明的肤色与如丝绸般银白色的长发相互辉映着。墨玉般温润的眸子荡漾着层层光彩,清纯稚嫩的脸绝美而又隐含妖娆,白色的轻纱长袍随意搭在身上,随风飞扬,衬托出他嫡仙般勾魂夺魄的魅力。 “路过而已。”白发少年随意地坐在訾槿的身边,抬眸浅笑,笑容如清晨才绽放的莲花一般,清醇妩媚。 訾槿怔在原处,心中如打翻五味瓶一样杂乱,居然是四年前,月国宫中的那个宛若嫡仙的白发的少年。四年的岁月并未在少年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当年的那个妖娆纯稚的少年仿佛还站在原地, 原来的模样、原来的声音、原来的笑容。 四年的时间,自己已从一个稚子蜕变成了如今的模样。那次一别,也曾无数次想过也许会在宫中某个转角再次相遇。这些年来,本以为自己早已将这个念想忘记,未曾想他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从来未曾忘记过。这眉这眼已经熟悉到,只需一眼,便已认出。 但无论如何,未曾想过再次相见会在这辰国的皇宫之中,他到底是谁?记得曾看到过他与西乐在一起过?会是谁呢? 白发少年似是被訾槿看得不甚自在,下意识地拉了拉身上的袍子,抬眸浅笑:“我们,……见过?” “呃?!啊……没……没没。” 白发少年似是有点局促,又拉了拉身上的衣袍,嘴角含笑,欲言又止。 訾槿顺着少年的手,才注意到少年轻纱白袍之上,污痕斑斑,腰的部位还划破了一块,明是狼狈之极,但那天生的优雅与出尘却将这份狼狈彻底遮盖。 訾槿知那少年认不出自己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自己与四年前的差距过于地大了,就连声音也与当年的不复一样了。可不知为何,心底还是涌起了淡淡的失落和酸楚。但那清淡的失落和酸楚,很快便被重逢的喜悦所掩埋。 少年温润的眸子疑惑地望着訾槿变化多端的脸:“那个……” “嗯?” “我,手很疼。”少年似是有点委曲地看向訾槿。 訾槿微微一愣。天虽已黑,借着稍稍的光亮,訾槿还是看到少年的手。他一只手握成了拳,另一只是摊开的,但本该白璧无瑕的双手却满满擦伤,细细看来手腕上似是也有:“怎伤成了这副模样?” “我本不想……不小心……”少年局促地掩盖着手上的伤,像个犯错等待受罚的孩子。那受伤的手搅着衣袍,血一点点地朝外渗着,擦在衣袍上。 訾槿轻轻地拉开那虐待手指的衣袍,执起那双满是擦伤的手,:“为何不去上药?” “迷路了。”少年似是有点羞涩,他侧过脸去,但并未排斥訾槿的拉扯,但握住的手始终不曾打开。 “等我找人,送你回去吧。” “别,他们看到,不妥。”少年眉宇之间有淡淡的焦急之色。 訾槿看了看少年身上的衣袍和手上的伤:“那你随我回去,我给你上药。” “被人看到……”少年低下头,闷闷地说道 。 “不怕,我那里没人去的。” 少年侧着头看了訾槿一会,似在沉思,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訾槿拉着少年,趁着黑天悄悄地走进了未央宫。突然一个白影闪过,訾槿不及防备,连忙拉起少年躲在角落。 “热水烧好了没?公子还未回来吗?”晓仆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都已准备妥当了,是不是唤公子回来沐浴?”另一个声音该是晓双的。 “王爷说只要公子不出未央宫,让咱们不必拘束他那么多,候着吧。” “是。”话刚落音,便传来脚步远去的声音。 待没了声音,訾槿拉起少年,快步闪进了自己的寝宫,将房门紧紧地拴住。松开少年的手臂,訾槿长出了一口气。 少年愣愣地看着自己被訾槿松开的手臂,表情似是有点古怪。 殿上那盏昏黄的琉璃宫灯发出恍惚的光芒,让气息暧昧得莫名。 “那个……你先找地坐,我去找药。” 少年若有所思地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有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我,好像……来过。” “嗯,是吗?”正在四处找自己的小包袱的訾槿,不甚在意地回了一句。不对啊,记得西乐给带回来了啊,怎么找不到呢?放到哪去了? “我,似是梦里,来过……”少年似是呢喃一般低声回道,眉宇之间有着淡淡的倦意和恍惚,他微微地合上了眼幕。 找了半晌,訾槿终是放弃了,想来那包袱已被西乐扣了下去。她随手拿起柜中的金疮药,走到床边,却见少年已经靠着床栏沉沉地睡去。 长长的卷翘睫毛如蒲扇一般,在昏黄的灯光下打出了一个漂亮弧度,挺翘的鼻子,嫣红细嫩的婴儿般的唇,含着淡淡的笑意。他呼吸平和,睡得异常的安稳,只是他眼底却黑紫一片,眉宇之间化不去的浓浓的疲惫与倦意,想来该是个长期失眠的人。 訾槿轻手轻脚地走到内间,找了条布巾,在盆里湿了湿,水是适中的温度。 一点点地擦拭着他手上的伤痕,若稍有不适,他便会皱皱眉头,小声地呻 第 44 部分 吟。单手擦完后,那只一直握拳的手,却还紧紧地握着。訾槿一点点地掰开那只手,睡梦中的少年并不反抗,手指一个个的松开了。“乒”一个闪亮的东西滑落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少年猛地惊醒,连忙察看紧握的左手,温润的眸中闪过一丝焦急。 訾槿捡起那东西,是一枚精致的玛瑙镶金的耳环,眸中闪过一丝情绪,随即递了过去:“如此精致的耳环,倒是少见。” 少年接过耳环,微微地松了一口气,再次将那耳环握在手心嘴角上扬,似是在回忆,墨玉般温润的眸子荡漾着层层光彩,笑靥如花:“昨日游湖,掉落,她很着急,找了一日,才找到。” 四年前,这少年便已是弱冠,如今这年岁该是早有了妻室。 訾槿不甚在意地听着少年的话,继续擦拭着他手上的伤,可那只握有耳环的手,却没法清理。少年看出了訾槿的为难,脸上也出现了几分苦恼,但又不愿放下那耳环,惟有无辜地看向訾槿。 訾槿站起身来,无奈地摇了摇头,摘下了腰间的一个蓝色荷包,递给了少年:“放进去,挂在腰上,便不会再丢了。” 少年嘴角微扬,仔细地将耳环放在荷包内,将荷包放入了怀中,听话地把手伸开。 訾槿心不在焉地给少年上着药,几次扯痛了少年,少年也只是咬着下唇皱皱眉头,不敢呻吟出声。 “公子,眼生。” 訾槿愣了一下,方才想起,这句“公子”是在叫自己:“才来几日。” “是吗……我们,见过?” 訾槿敛下眼眸,轻摇了摇头:“上好了,我让她们送你回去吧。” “别,这衣服……”少年脸上有淡淡的委曲和受伤,他烦乱地拉了拉身上到处都是口子的衣服,“被看到,会受惩。” 訾槿慌忙挪开眼眸,不敢看那少年的略带委曲的脸庞,轻叹了一口气,起身翻找着衣柜:真是自己给自己找憋屈,怎么就带回这么个大麻烦,若被西乐知道,肯定又要不得安生了。 从衣箱内,随手拿了一件白色的衣袍,比了比看着倒是与少年的身材相仿。少年要比訾槿高出许多,这衣装显然不是为她准备的。 少年站起身来,支起双手,闭目站在原地。 訾槿被少年莫名的动作,震在当场:这是干什么?梦游吗? “不,更衣吗?”半天没有动静,少年睁 开双眸,疑惑地问道。 訾槿瞪大了双眼,你还真拿自己不当外人啊?我是你家烧火大丫鬟啊?凭什么要侍候你啊?! 少年似是感到了訾槿的怨气,眸中闪过不安,垂下了头:“我……不会。” 訾槿压抑着怒气,一步步地走向少年:我不生气!我不生气!和白痴生气,岂不是连白痴都不如,不和白痴计较,不能和白痴计较! 訾槿将手中的崭新的衣袍,放在床上,一点点地解开少年身上的衣袍,那手不争气地哆嗦起来,至今为止从来没脱过人家的衣服,何况这还是一男的。虽然是个小白,但该有的都有,还是个人间极品啊,难免紧张、难免紧张啊。 少年猛地睁开眼,訾槿一个哆嗦,问道:“怎么……怎么了?” 少年从怀中掏出那个蓝色荷包,紧紧地攥在手中:“它,忘了。” 訾槿点了点头,继续手中的活,许是受到了少年的惊吓,她加快了速度,也粗鲁了不少,心中烦躁得只想赶快打发少年离开。 少年明明地感到訾槿的不耐,只是将头垂得更低。哪怕訾槿碰到了他的伤口,他也只是轻轻地抖动一下,不敢出声,不敢反抗。 “公子?你回来了吗?”门外传来晓双的声音。 “啊!噢……回……回来了,有事吗?”訾槿粗鲁地将少年推到床里面,将那些换掉的衣服塞到床下,拉上床帐。 “公子,你在干嘛?”晓双推门而入,却看见訾槿慌忙地拉着床帐。 “啊……噢,我想睡觉了,有事吗?”訾槿连忙坐到床上。 “公子不是说要沐浴吗?” “沐浴?噢……我突然感到累了,想……想先睡觉。”訾槿说完忙打了哈欠,飞快地窜进帐中,不小心却压到了那少年的伤手。“唔……”訾槿慌忙捂住了少年欲呻吟的嘴,威胁地瞪大了双眼。 “那公子休息吧,晓双把这些收拾起来。”帐外,传来晓双忙碌急促的脚步声。 訾槿小心地挪开身子,捧起那只被压在身下的手。那手上的伤再次裂开渗出血来,訾槿一阵阵的自责。 少年看出了訾槿的自责,敛下眼眸咬着下唇,手微微颤抖着,温润的眸中满满的委曲,似是连穿衣时受的委曲,也一同表达了出来。 訾槿看着垂着头的少年,却不敢出声安慰,那手上的血却越来越多。她鬼使神差般把那手放在唇边,一点点的 舔去上面的血。少年抬起眼眸,怔怔地看向訾槿,如玉的脸颊微微地泛红,墨玉般的眼眸,慢慢地聚集了水雾,一片波光的朦胧。 帐外,脚步已停了下来,一声轻轻地关门声,让訾槿猛然回神,惊觉自己的不妥,连忙停了下来。她尴尬地看向少年。黑暗中,少年的眸光蒙眬,他轻轻地歪过头来,靠到訾槿的肩上,缓缓地合上了眼帘。 “呃……那个……”訾槿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她有些茫然地放开少年的手,自己的手却被少年轻轻地握住。 “不吵,想睡……”少年声音迷蒙,如在梦中呢喃。 “噢……”訾槿呆呆地应着,心中一片片的混乱。少年均匀的呼吸声如催眠一般,让訾槿也缓缓地合上了眼幕,心中也早已不复清明。她明明记得哪里不对,但又忘记了有什么不对。这种安心的感觉似是很久之前就有的,却又好像从未体验过的。心中各种矛盾与身边的安逸交割,让訾槿在疲惫中睡去。 前尘往昔一场梦(十) 耀辰526年延载十年秋末延载女帝一十三岁 耀辰526年延载十年秋末宰相长子司寇郇翔一十八岁 皇宫内,到处都是火红色的绸缎,跳动着吉利和喜庆。远处传来喧闹的欢快的宫乐声,高高低低人声鼎沸,整个皇宫满载着喜庆。今夜延载女帝大婚,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火红色的袍子金凤缠身,金玉凤冠的两旁垂下华美的红色流苏,一身的金银玉帛,盘丝锁扣,让司寇郇翔烨然若神人。满室的红帐红绸将神态祥和的他围在床檐,恍若一幅绝美的画卷。 夜已深沉,红帐丝绸装点的凤仪宫,却静得厉害,与门外的锣鼓喧天格格不入。侧脸看向已高升的明月,静坐在床檐的司寇郇翔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原来,在哪里,都是一样。 延载女帝缓步走到凤仪殿外,停住。虽也是一身的红色金龙袍,红锦镶龙冠,可从她的身上却看不出半分的喜色,那脸上满满的不甘与屈辱。 这凤仪宫本是独孤皇后的寝宫,昨日还是她与独孤郗徽的寝宫,从今后却要跟了司寇的姓氏,叫她怎能甘心?! 天下,是我纳蓝家的天下!谁,也休想染指半分! 延载女帝伸手推开凤仪宫的门,歪着头,踏入红帐丝绸装点的凤仪宫。琉璃屏障在亮如白昼的烛光折射下七彩斑斓,映照在汉白玉壁上呈现出点点光晕,龙凤红烛 烧得“嗤嗤”作响。 坐在红帐红绸中的司寇郇翔,快速地敛下眼帘,等待那人的走进。 延载女帝歪着头,凤眸透露出天真,她凝视着眼前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儿。那接近透明的肤色似水晶一般剔透,顺滑漆黑丝绸般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脚裸,浓密而长长的睫毛将那双夺人心魄的眼眸遮盖住,姿态慵懒且端庄,清醇中夹杂妖娆,火红色的喜袍轻柔地搭他身上,衬托出他勾魂夺魄的魅力。 延载女帝心中暗暗冷笑:昔桀宠妹喜而亡夏,纣恋妲已而商灭,幽王为得褒姒一笑而命丧,如今司寇家,为了夺我纳蓝南族天下,可是下足了心血,连司寇郇翔如此极品都送进宫中。 司寇郇翔似是不经意地抬起头,眸中带有君臣的疏离:“陛下,在沉思何事?” 延载女帝呆呆地笑了一下,局促地站在原地:“哥哥……哥哥真如天人一般好看。”话语之间带有少女的娇憨与羞涩。 “谢陛下夸奖。”司寇郇翔微微垂眸,谨慎无比回道。 女帝歪着脑袋,小心地上前,似是犹豫了一下,怯怯地伸出手去,拉起司寇郇翔的手:“哥哥为何对我如此冷落,难道是槿儿不如哥哥好看吗?”口气之中略带少女的娇态与失落。 司寇郇翔想拉回手掌,又恐惊了圣驾,惟有任女帝拉着:“陛下多虑了,君臣之礼不可废……” “哥哥说得不对,今日我们既已成亲,便已是夫妻,何来君臣?”延载女帝垂着眼眸,默默地握着司寇郇翔的手:“嬷嬷说,‘一梳梳到尾,二梳百发齐眉,三梳举案齐眉,四梳儿孙满地’,哥哥不懂吗?”延载女帝声音稚嫩纯真又饱含失落。 司寇郇翔美目流转,默默凝视着眼前才一十三岁的女童:明明是个天真稚子,为何父亲要将她形容得如此心机沉重? 大殿内静得出奇,延载女帝见司寇郇翔一直不语,慌忙松开了他的手,快步退后了两步:“哥哥……哥哥是和他们一样……不喜欢槿儿吗?”迅速地垂下脸去遮盖微红眼眸,声音中满满的恐慌。 司寇郇翔似是有点失落地收回自己的手,对着延载女帝温柔地一笑:“陛下如此可人,臣下又怎会不喜欢呢?” 延载女帝缓缓地抬起头来,嘴角慢慢地勾出一抹天真的笑容。她毫不犹豫地上前拉扯住司寇郇翔的胳膊,轻轻摇晃着:“哥哥为何要同大家一样叫槿儿陛下,哥哥今日既已与槿儿成亲,以后就是槿儿的后。槿儿今后只 对哥哥一个人好,哥哥叫槿儿的名字,好不好?好些年都没有人叫槿儿的名字了,槿儿好想听哥哥叫槿儿的名字。” 帝后默默地凝视着延载女帝,眼底滑过一丝怜惜和心疼,他眉头微皱,轻声唤道:“槿儿……” 延载女帝欢呼一声,随即扎进了帝后的怀中,搂住帝后的腰,依在帝后胸口,脸上挂着满足的甜甜的笑:“哥哥真好。” 十八岁的帝后身体紧绷,不知所措地任由女帝窝在怀中,双手放也不是,不放又怕女帝跌下来。他叹息了一声,苦笑着轻摇了摇头,慢慢地放下双手牢牢地将女帝稳稳地圈在怀中。待到怀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帝后才彻底地放松了身子,低下头去,细细地打量怀中小小的帝王。 与别的女子的轻灵雅丽的丰姿不同,女帝则是十分秀美之中带有三分英气,一双柔美的丹凤眼,丰满圆润的鹅蛋脸,面若芙蓉,唇似点朱,脸上带着几分稚子的天真。 “陛下……陛下……”帝后轻声唤道。 延载女帝不满地朝帝后的怀抱之中扎了扎,嘴里嘟囔着:“哥哥……哥哥莫吵……吵槿儿……槿儿好想睡……” 帝后绝色的脸上一片柔和,嘴角轻扬,笑意直达眼底。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任由延载女帝拉扯着自己衣襟。直到女帝再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帝后方才缓慢地移动,动作轻柔地将延载女帝放在床上,细心地帮其盖上被子。当他想离开之时,衣襟却是紧紧地被女帝攥在手中。怕惊了熟睡中的延载女帝,他惟有苦笑了一下,默默地坐在床榻边沿。 良久后,延载女帝微微转头半眯着眼,瞟了一眼帝后,嘴角轻勾,再次合上眼眸。 天下第一大才子,琳琅才华,冠绝天下——司寇郇翔。呵!也不过如此。 月上枝头,宫中依然喧闹无比。 远处红绸裹树,华灯高起,丝竹击鼓之声,满载着喜庆,更显得霞央宫那说不出的萧瑟和凄凉。 一个小身影坐在地上,依着斑驳的门框,托着下巴望向远处。五彩的烟花破空飞过,在高空中开出一朵瑰丽的鲜花。他的眸光顺着那烟花,一点点地黯淡下来:“娘子让徽儿搬出凤仪宫,是为了那个漂亮的哥哥吗?” 福来公公站在独孤郗徽的身后,眼眶通红地垂下了头:“陛下也有自己的苦楚,若是不迎娶司寇公子的话,陛下便无法亲政。小公子要好好听话,快快长大,这样……才能让陛下早日想起你来。” 郗徽缓缓地转过头来,看向福来公公:“娘子以后不会再来看徽儿了,是吗?”声音淡淡的,眼中透露不属于年龄的漠然。 福来公公上前一步,紧紧地拉住独孤郗徽的小手,看着精致的脸庞,泪流满面:小公子啊小公子,奴才怎能告诉你?帝王最爱的终究是权势,如今司寇家的长公子,便是陛下得到权势的助力。对于已是无用的你,她又怎会想起呢? 凤仪宫内的六个月的生活,让你享尽了帝王的宠爱,对于如此幼小的你,到底是对还是错?奴才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陛下如此年纪却是拥有如此心机,竟利用如此幼小善良的公子,来达到迎娶司寇郇翔的目的,陛下她怎能忍心……?她怎能忍心如此对待你……? 独孤郗徽挣开了福来公公的手,转脸看向远处野火般的红绸:“我……知道了。” 耀辰526年,延载十年秋末,备受女帝宠爱的侧君——独孤郗徽一夕失宠打入霞央宫。 耀辰526年,延载十年秋末,一十三岁的延载女帝正式迎娶司寇宰相长子——司寇郇翔。 凤仪宫一夜易主,从此后复姓——司寇。 众里寻他千百渡(三) 伸出手去,床边已冰冷一片,訾槿猛然惊醒,“噌”地坐起身来,侧目回想了一会,再次软软倒下:又是做梦啊,这段时间老是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且每次的梦境都那么真实。这次更扯,被子上居然还残留着白发少年身上的气息……气息?! 訾槿大惊之下,连忙伸出头来察看床下。一件白袍被卷成一团,扔在角落。訾槿赶忙伸手捞出那白袍——展开,还真是昨天的那件,可是他人呢?人去哪了? “公子醒了吗?王爷来了。”门外传来晓双的声音。 “啊,噢噢……等等下。”訾槿又将白袍卷成一团,却不知道要放在哪里好。 “砰”——“等什么?”安乐王一脚踢开了门,快速朝床的方向走去。 訾槿连忙躺好,将那衣袍 第 45 部分 塞在自己身下。 安乐王一把拉开床帐,瞟了訾槿一眼,狭长的桃花眼微微地眯着看了一会床上,冷哼一声:“有什么好躲的,你还有什么,本王没看过?” 訾槿拉紧被子恨恨地看了安乐王爷一眼:变态! “听她们说,昨日你从外回来便睡下了?”安乐王眉尖轻挑,细细地打量着四周,似是无心地问道。 “嗯。” “昨晚……在未央湖可有遇见什么人?”看了一会,许是觉得无趣,安乐王玩着腰间的玉佩不经意地说着。 “不曾。”訾槿敛下眼眸,闷声回道。 “是吗?” “西乐……” “嗯哼!”安乐王微微侧目,警告性地扫了訾槿一眼。 “噢,不叫就不叫有什么了不起……”訾槿微抬了下眼,问道,“你是不是让她们软禁我了?” 安乐王狭长的桃花眸微微弯着,轻轻一笑:“小哑巴何出此言呢?这诺大的未央宫,还不够你玩耍吗?” “那……你没什么要我做的吗?”訾槿伸了伸头,小心地问道。 “噢?小哑巴想做什么呢?”安乐王眉尖微挑,饶有兴趣地问道。 “既然没有要我做的,带我来这干嘛?”窝在被子中的訾槿,只露出一张脸,眼眸低垂,声音中有少许的不满。 安乐王嘴角一勾上前两步,坐到床边,指腹静静地摩擦着訾槿的脸:“小哑巴,怎么还不懂呢?”声音低沉充满媚惑。 訾槿下意识地朝后挪了挪,试图躲避安乐王的手。 安乐王眼底闪过一丝寒光,随即妩媚地一笑,低头附在訾槿耳边:“本王那时就已喜欢上你了。小哑巴不知道吗?” 訾槿猛地朝床里面退去,疑惑地看着安乐王的胸口,吞了吞口水。 见訾槿如此反应,安乐王笑意直达眼底,心情好得出奇。他坐起身来,柔声问道:“小哑巴是想知道……本王是男是女吗?” 訾槿赶忙拽紧被子,死命地摇头,生怕再惹恼了他。 安乐王轻掰开了訾槿的手,慢慢地放在自己的胸口,对其轻佻地一笑:“现在,还怀疑吗?” “平……平的?”訾槿不自觉地又摸了一下,果然是一马平川,什么也没有啊。自己的虽然小是小点,可好歹还算是有点,她为什么一点也没有? 妖娆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着,润泽的粉色的薄唇轻抿,小巧拔高的鼻梁挺俏着,下巴尖削而线条极其优美,脖颈修长而细腻,那喉结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就连声音也宜男宜女的中性音。一个男人长成穿上男装也像女扮男装,这还让女人们活不活了? “小哑巴,摸够了吗?” 安乐王双眼微眯,嘴角轻笑,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样,让訾槿心底一阵恶寒,连忙收回了手。 “启禀王爷,锦御有要事禀告。”不知何时,锦御已跪在门外。 安乐王神色一敛,顺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袍子,优雅地起身:“进来回话。” “……未央湖边找到了……扳……手上伤……方才……已回到了宫中……”锦御对安乐王附耳小声说道。 訾槿侧耳细听,却只是听到了几个无关的字眼。 安乐王的脸色是越来越黑,眼底闪过一丝焦躁和担忧。他看了一眼神色并无异常的訾槿,转身离去。 待安乐王走远,訾槿长出一口气,慢慢地躺下,正好摸到了那衣袍,又是一阵的胆战心惊。 晨光照耀着凤仪宫,不知名的花开了满院,衬得红墙金瓦少了分庄严,多了些俏丽。庭院里的木槿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廊架上的鹦哥儿喈喈叫了几声。 白发少年安逸地躺在龙床上,他呼吸平和,睡得少有的安稳。只是他眼底的青紫似是不那么严重了,眉宇之间含着淡淡的满足。 “皇兄几时回来的?”安乐王压低声音问着跪在一旁的太监。 “天刚亮时,皇上方才回来。”德公公颤巍巍地跪在安乐王脚下,回道。 “有何异常?” “皇上手上的擦伤虽然很厉害,但是好像是上过药了,身上的袍子和手上的扳指不见了,只着单衣回来的,……心情似乎很好。”德公公回忆了一会方才如实报来。 安乐王情绪并未起伏,站在窗口边上,良久后问道:“手是怎么伤的?在哪过的夜?” “前日与南姑娘同游未央湖时……南姑娘掉了一只耳环,皇上找了一日才找到。因那耳环掉进了岩石缝隙中,所以……拿出来的时候剐伤了手。后来许是天色已晚,皇上又找不到回来的路……在外面睡了一宿,今晨才摸了回来。”德公公垂着小眼,犹犹豫豫地说完,再不敢抬头。 “未央湖?好个南鱼落!”安乐王一把将窗台捏成了木屑,狠声说道。 “王爷息怒,南姑娘并不知晓皇上会去寻那耳环,只是那扳指……怕是皇上拿耳环时怕划坏了扳指,自己摘下来后,忘记了……王爷是否派人找一下?”德公公小心地说道。 安乐王缓步走向床榻,小心地坐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个明黄色的琉璃扳指,缓缓地戴在少年的手上,动作异常轻柔,生怕碰到少年手上的伤:“锦御他们在未央湖边的草丛中找到了。” “王爷……南姑娘已在殿外候了好一会了,是否传她进来?……奴才想若皇上醒来,第一个想见的人许是她……所以……” 安乐王狭长的桃花眼危险地眯着,冷笑一声,快步朝外间走去说道:“让她进来。” 德公公如释重负地站起身来,朝门外小跑去:“姑娘,姑娘,王爷请你进去呢。” 鱼落身着火红色宫廷正装,有长长的下摆和微立起的领口,迎春髻用一支普通的翡翠步摇随意点缀着,脑后是白玉扇形梳,垂下短短的一排金流苏,转头间有璀璨的金光闪闪。 依然是鹅蛋小脸,那双晶莹的大眼点缀其中好像宝石一样剔透,樱桃般的小嘴不点而艳,清醇中带有妩媚,比四年前更加的美艳动人。 安乐王上上下下将鱼落打量个遍,眼底带有淡淡的轻蔑:“谁准你带皇兄去未央湖的?” “王爷错了,是皇上带鱼落去的。”鱼落昂起下巴,轻轻一笑,随意地坐到椅子上。 安乐王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未央宫那地方不是你能去的,皇兄更是万万不能去。你别真以为本王此时拿你没有办法!” 鱼落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王爷此时不敢动鱼落,不是吗?” “你!”安乐王猛地起身,狭长的桃花眸中满是怒火。 “王爷息怒,南姑娘并非有意顶撞王爷。”德公公焦急地站在一旁。 鱼落悠然端起身旁的茶盏:“六安出的瓜片,是比别的茶来得香甜。” 安乐王慢慢地坐了回去,再次端起了茶盏,小小地抿了一口,眸中已看不出任何情绪:“南姑娘忘记自己还有个妹妹了吗?” “鱼落自是记得,上次还给皇上提起呢。皇上说了近日便将妹妹接回来与鱼落同住。”鱼落放下手中的茶盏,看了安乐王一眼回道。 “你!别以为皇兄此时事事都依着你,你便可有恃无恐。你须知道……很多事,本王说是就是,说不是便不是。” 鱼落轻轻地起身,缓步走到安乐王身边,俯下身来,附在安乐王耳边,轻声道:“此时,王爷不敢说不是了,不是吗?”鱼落直起身子,美眸流转轻轻笑着,那笑容中带着三分笃定和七分的自得。 “你!”安乐王狭长的眼中,划过一丝阴狠,猛然站起,瞪了鱼落半晌,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你有什么资格,穿正红色宫装!” “乐儿,不许无礼。” 众人回眸,怔愣当场。 只见白发少年身着单衣,抚着头站在卧房门口。过了一会,他抬眸看向安乐王,眼底再不复那时的纯真,眉宇之间焕发着沉稳与成熟,那举手投足间是怎样的优雅脱尘,再无了半分的童稚之气,那双墨玉般温柔的眼眸,少了几分清澈,多了几分睿智,发出温润祥和的光芒。白发少年仿佛一夕之间长大了十岁,侧目沉思间是怎样的冠绝天下绝代风华。 “哥……”安乐王愣愣地站再原地,怔怔地看向司寇郇翔,声音是那般的飘忽不定。 “太好了!皇上醒了……皇上又醒了!苍天庇佑啊!奴才就说……奴才就说南姑娘是个大福星,一个多月的时间,皇上醒了两回了!”德公公喜极而泣,已是语无伦次。 “哥……回来了。”安乐王上前一步,猛地扎进司寇郇翔的怀中,颤抖得像个孩子。 “上次醒来,乐儿却在外游玩,错过了。”司寇郇翔温润的眼底,一片宠溺,轻轻地抚着安乐王的背,安抚着他的情绪。 “哥……”安乐王紧紧地抱住司寇郇翔,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脸上满满的无助又彷徨,“哥睡了这些年,好怕哥不醒了。” “傻乐儿,如今南儿回来了,哥自是越来越好,莫怕了。”司寇郇翔嘴角含笑,抚着安乐王的长发,朝鱼落看去。 安乐王轻轻地发着抖,抬起眼来看向司寇郇翔,正好看到他与鱼落的对视,随即敛下了眼眸,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哥……哥……不要再睡了……” “不会了,有了你和南儿,哥舍不得睡了。”司寇郇翔那双墨玉般的眸子柔柔地盯着鱼落,似是有诉不尽的情愫。 “我……我还有事……先……先走一步了。”鱼落慌忙垂下眼眸,逃一般地朝门外走去。 司寇郇翔松开安乐王,快步追了上去,伸手拉住鱼落的胳膊:“南儿……”叹息地唤道。 鱼落转过脸来,她怯怯地低下头去,不敢与司寇郇翔对 视。 司寇郇翔缓缓地伸出纤长凝白的手,似是想抚摸鱼落的脸,却被鱼落惊慌的双眸定在原处。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微微抬高了一点,将那翡翠步摇扶了扶:“歪了。南儿,等我,一会过去寻你。” 鱼落慌乱地点了点头,司寇郇翔才一松手,她落荒而逃。 “哥,你吓着她了。”安乐王这会恢复了往日那般无所谓的模样,坐回了原处,玩着茶盏随意地说道。 司寇郇翔站在门边,默默地凝视鱼落远去的背影:“是我莽撞了……忘记她不记得了。” “哥,我花了四年的时间,才把她给你带回来,你可不要把她吓跑了。”安乐王眉眼轻挑,笑道。 司寇郇翔侧过脸来,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容,眼底荡漾着层层涟漪:“乐儿可知道,四年前从月国回来的时候,我曾短暂地清醒一次,那时我便已知道她在辰国……我也知道,乐儿一定会认出她,想尽办法将她带回。” 安乐王微微地眯着眼眸,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哥不怕……我杀了她吗?” 司寇郇翔缓步走到安乐王的身边,抚着他的长发,闭上眼眸,叹息了一声:“乐儿不会,乐儿舍不得。” “哼!我对她!会有舍不得?!”安乐王猛然起身,眼底跳跃着不明的光芒,“若不是为了哥,我一定亲手杀了她!” “乐儿不会,乐儿舍不得。”司寇郇翔轻笑了一声,宠溺地拍了拍安乐王的背。 安乐王恼怒地转头,忿忿地盯着司寇郇翔,耳根似是因气愤已是霞红一片:“哥胡说!”如小孩子闹脾气一般。 司寇郇翔见安乐王真真地动了怒,也不做争辩,低头轻笑了一下,坐到一边,那模样分明是:我知道,我知道你舍不得。 “哥从来只会和她一起欺负我!”安乐王绝丽的脸上满是恼怒,忿忿地说完,转身离开,那模样怎么看怎么是欲盖弥章。 待安乐王走远,司寇郇翔侧脸看向站在一旁的德公公:“乐儿何时回来的?” “回皇上,王爷回朝四日了。”德公公拿起一件披风,搭在了司寇郇翔的身上。 “嗯,朝中可有什么事?”司寇郇翔随意地拉了拉披风,垂眸问道。 “王爷不在时,锦侍卫一直扮着王爷,倒是没出大乱子,只是……”德公公不安地看了一眼司寇郇翔,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和王爷同回的还有个小公子,听说他与王爷并肩走过正中门,回宫后直接赐住未央宫。王爷一连四日,日日都要在未央宫内待上好一会,奴才是想……若是个女子还好说……可那人毕竟是个男的。王爷宠到这种程度,难免遭人非议。”德公公看着司寇郇翔的脸色,一点点地说道,丝毫不敢有所隐瞒。 司寇郇翔蹙眉深思了一会,慢慢地闭上了眼眸,有点疲惫地靠在椅上:“这事你要多多督促王爷,龙阳之好并非好事,尤其乐儿还……不知这次醒来,能待多久……” “皇上莫要如此,虽说上次醒来还不到半日,但是一个月内醒来两次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如今南姑娘已回到皇上的身边,皇上不为自己,为了南姑娘也要痊愈啊……你不在时,王爷对姑娘也不是很友善。”德公公看了司寇郇翔一眼,最后还是将心中的话全部说出来了。 “乐儿未处处刁难她,已是很友善了。”司寇郇翔轻笑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了头,“我不醒时,你要多多护着姑娘点,如今她只身在这,无权无势,难免会被乐儿欺负。” “皇上放心,老奴拼死也会护住南姑娘的。” 司寇郇翔侧眸望向窗外:“什么死不死的,最怕她死的人,许就是乐儿,只是……乐儿怎还是不明白……” 月光下的未央湖,如一面银镜般镶嵌在天地之间,四处暗香浮动。远处大片大片的荷叶摇曳出各种的身影,错落湖中。 流然亭上,訾槿一边流着口水,一边翻弄着烤架上的微黄的鱼。 訾槿本很少吃鱼,更是不愿自己抓鱼来吃。若非万不得已,谁会在月黑风高的夜里,跑到未央湖边捉鱼吃? 自从訾槿醒来没两日,西乐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日日按时按点地来未央宫与訾槿同进午膳。若心情好或比较闲暇,他的晚膳一般也用在未央宫。这本是没什么,关键在于他是个彻彻底底的素食动物。若光午膳也就算了,可他只是偶尔在未央宫吃晚膳,但是从那日起日日的晚膳也是一桌子素菜。晓仆从容地一笑:怕王爷临时起意来未央宫用膳,所以早做准备。 这句话说完,訾槿差点没暴走,她家王爷是人,别人就不是人了?从西乐开始了未央宫用膳生涯,訾槿开始了彻彻底底的兔子生涯。她也曾放下不能挡饿的自 第 46 部分 尊,私下来求过晓仆。晓仆淡淡的一句话便将她打发了:王爷见任何荤菜,便吃不下饭去。 这是理由吗?这是什么理由?当初訾槿与西乐在路上的时候,虽是从未注意过西乐是吃素的,但是好歹一起吃饭的时候总有几个荤菜,从没有光吃过萝卜青菜和豆腐。从訾槿来时便感到晓仆对自己的极度不友善,一眼便可看出来这绝对是公报私仇。 訾槿更为抑郁的是西乐吃饭时的态度,訾槿夹菜的时候他会死死地盯住訾槿,仿佛夹的是他的肉一样。訾槿每夹一次菜,他的脸色便会阴沉一分。一顿饭下来,西乐那张绝世的容颜能比锅贴还要黑上三分,时不时地不阴不阳地来上一句:听说你曾让独孤郗徽吃青菜,独孤郗徽是不是比本王待你好?独孤郗徽的小水塘,有没有本王的未央湖好看? 此话一出,訾槿顿时不敢再多夹一次菜,垂眸不语,闷头扒饭扒饭再扒饭,生怕西乐来个秋后算帐。那份老实的模样,连訾槿自己都不禁要唾弃自己。 只是连訾槿自己也不明白,独孤郗徽明明是一个外人,那时自己不但一点也不怕他,甚至还想同他亲近,不知道为什么那时打心里笃定他不会伤害自己。虽然“金玉满楼”事件后,訾槿彻底明白这第六感是半分也信不得,可现在訾槿想来,若再重来一次,自己也不会怕独孤郗徽半分。 反倒是西乐,从他开始接近的第一天,訾槿的内心对他就有所防备,而且半分也亲近不起来。别说是对自己发脾气了,就是他对自己撒娇,也能吓得自己哆嗦了又哆嗦。他那双桃花眼一盯着自己,自己就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虽是在一起这些年,却半分也不敢亲近。但是他却从不会伤害自己,可见人的第六感错得多么离谱。 “何物?” “烤鱼。”正在沉思中的訾槿,头也不抬,回道。 其实在和西乐的日子里也并非只是压迫,自己虽然怕他,但是却从不会在他面前伪装半分。像那时,虽从来不和任何人说话,却愿意对他开口一样。和西乐来到此地,虽然和那时一样失了自由,甚至被人孤立,但是生活也比那时畅快得多了,不必担心、不必猜测、不必伪装、不必隐藏。当然,若能穿回女装,自由出入宫门,那生活却是更完美了。 “哪来的?” “湖里抓的。” “吃的?” “你不废话吗?不吃烤它作什么?”訾槿无奈地翻了翻白眼,抬眸看向声源,“你!你!你!… …怎么又是你!” 月光下,少年的银发与白衣随风飞舞着,宛如误入凡尘的仙人一般。他懦懦地站在原处,微微地敛下眼眸,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你,不喜欢……” 訾槿突然有种欺负小孩子的负罪感:“不是,我被你吓到了。” 少年抬眸浅笑,抬眸间露出了三分羞涩:“我来,看你。” “噢。”訾槿自顾自地翻烤着手中的鱼,对少年的话不似感兴趣。 “你……不喜欢,吗?”少年垂下头去,纠搅着自己的衣摆。 “呃……噢,喜欢喜欢喜欢啊。”訾槿吸着口水,不甚在意地应付着少年。 “我,也是。”少年抬起头来,沁着笑看向訾槿,却发现訾槿眼中只有那烤着焦黑一片的鱼儿,眼底划过失落。 訾槿只顾烤鱼,少年默默看着,月光下的流然亭美得让人心旷神怡,像冬日里一杯溢满香甜的蜜茶,温馨得让人落泪。 訾槿被少年一动不动地眸光,盯得心底发毛,终是未沉住气,打破了僵局:“小白到底有什么事啊?” “小白?”少年墨玉般的眸子满满的疑惑。 “嘿嘿……”訾槿干笑了两声,“不是小白、不是小白,是公子,公子可有事?” “小白,好听,可叫。”月光下,少年轻轻地笑着,嘴角扬起,眸光流转,美得飘忽。 訾槿连忙低下头去,目不斜视地烤鱼烤鱼再烤鱼。待到鱼儿都已焦黑一片,她方才拿起来,狠狠地咬了一口,烫得呲牙咧嘴。 少年莹粉的嘴唇轻轻地蠕动着:“我,晚膳,未用。” 訾槿看了看架子上还剩的三条鱼,心中一阵肉疼。本打算装听不见,当余光看向少年时,却又不得不改变了主意。 月光下,那少年略带委曲的眸子定定地看向訾槿,仿佛一朵需要人精心呵护的白莲。那模样如此的无助,满是控诉。 訾槿伸手拿起其中一只鱼,闭上眼,快速递了过去,仿佛生怕自己会在下一秒就会反悔。 少年怯怯地接过焦黑的鱼儿,看了一眼睁开眼的訾槿,羞涩地淡笑了一下。 訾槿连忙转过脸去,泄愤地咬着手中的鱼儿:美人计!美人计!又是美人计!连个白痴都能对自己使美人计!失败! 少年墨玉般的眸子,为难地盯着手中的鱼儿,不知该从何下口。他学着訾槿的模样,轻轻地 在边上咬了一小口:“呃……烫。” 少年摸着被烫红的唇,眸中含泪地看向只顾吃鱼的訾槿:“烫,疼。” 訾槿心中拼命地喊着:无视他,无视他,完全无视他,可当余光再次看到少年嘤嘤含泪的模样,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她认命地转过脸来,看了看少年被烫红的下唇,心底居然冒出一丝内疚来。她拉起少年的手,两人坐到亭栏上,借着月光察看少年唇上的伤。只见那少年粉嫩的下唇上已有点红肿,上面还有个小小的水泡。 “疼。”少年红唇半张,眸中饱含委曲地看向訾槿。 訾槿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从未碰到白痴得吃东西能把嘴唇烫伤:“你舔舔。” 少年有点无措地看着訾槿,嘴唇蠕动,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的眼眶微微地红了,晶莹的泪水在眸中打转:“很疼。” 訾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轻轻地碰了碰那小水泡。少年一个瑟缩,倒是没有躲开。在湖边吹了那么长的时间,訾槿的手是冰凉的。除了刚碰时有点疼,慢慢地少年感觉到舒服,便微微地伸出脖子,将唇更靠近了訾槿的手。 月光下,訾槿如着了魔一般,一遍遍地抚着少年的唇。少年的眸光慢慢地已是蒙眬一片,眼底聚集了大片大片的水雾,他舒服地呻吟了一声。 訾槿如触电一般,快速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一把抓起放在身边的鱼,大口大口咬着。 少年的眸子瞬间恢复了清明,那双墨玉色的眸子,饱含委曲地盯着吃鱼的訾槿:“疼。” 訾槿转脸不语,继续吃着。 “很疼。” 脑袋直接转到一边,继续吃鱼。 “我,饿了。”少年伸手拉住訾槿的衣襟,轻轻地摇了一下,泪眼婆缈地凝视着訾槿,紧紧抿着微微泛红的嘴唇,从喉间发出哽咽地哭泣声。 訾槿垂下头起,无声地叹息着,如斗败的公鸡一般,转过头来,从手中的烤鱼中找了一小快没有刺的鱼肉,送到了少年的嘴边。 少年微微地张嘴,抬眸浅笑,含住了那块鱼肉,咀嚼着。慢慢地他的眼眯成了一条缝,脸上露出招牌的浅笑:“好,还要。” 訾槿吞了吞口水,认命地挑下鱼刺,一点点地喂着少年。 少年一口口地吃着,那满足的模样能人心底掐出水来。他吃着訾槿递过的鱼儿,学着訾槿的模样剥着手中那鱼儿的刺,撕了一小块,递到訾槿的嘴边: “你吃。” 訾槿愣愣地看着少年,无意识地张开嘴,吃下少年手中的鱼肉。 月光下,银发随风轻扬着,少年歪头浅笑:“我,以前不喜欢,吃。现在,不难吃。” 訾槿不敢说话,一点点地将鱼肉送到那少年的嘴里,生怕一说话便打碎了这如水月镜花般的梦境。 只一会的功夫,两人已经将四条鱼全部吃完了。少年羽扇一般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墨玉般的眼眸荡漾着层层涟漪,他侧脸靠在訾槿的肩头:“前几日想你,睡得,不好。” “呃……公,公子是不是该回去了。”訾槿看了一眼,高升的月牙,小声地问道。 少年抬起脸来,温润的眸子默默地凝视着訾槿良久:“小白。” 訾槿疑惑地想了一会,才知道少年说的什么:“噢,那个……小白,天色已不早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小白悄然地垂下眼眸,羽扇般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你怕,麻烦,不喜欢,可是我……” “不是不是,我不是怕你麻烦,也不是不喜欢你。你看都那么晚了,我怕你回不去了。”訾槿慌忙地打断了小白的话,解释的话不经思索脱口而出。 小白抬起眼眸浅笑,温润的眼底一片喜悦:“不怕,同你睡。” “同同同同……我睡?!”訾槿看着说这话的人,仿佛在说吃饭吧,喝水吧,睡觉吧,好像和一个生人睡觉,平常的已成了日常生活的一种。 小白伸手握住訾槿的手,回眸浅然一笑:“偷偷,回去。” 月光下那恍如仙人一般的浅笑,让訾槿恍惚不已。她毫无意识地被小白拉着,一步步地跟在他的身后,走进了未央宫,走进了自己的寝宫,一路下来没遇到半点的波澜。 小白单手悄然地关好门,握着訾槿的手一路走到床边。他放开了握住訾槿的手,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来,笨拙地解着訾槿的领扣。 当解到第三个的时候,訾槿感到胸口一片冰冷,激灵一下,一把攥住了领子,朝后退了一步,惊问道:“干……干什么!” 小白墨玉般的眸子忽闪忽闪地看着訾槿,慢慢地低下头去,小声道:“你不喜欢,我学了,我帮你。” 訾槿想了好一会,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我是不喜欢帮别人脱衣服,不是不喜欢自己脱衣服,你地明白?” “你,帮我。”小白像上次那般支起双手,闭目站在 原地。 “你不是学了吗?”訾槿无奈地问道。 小白微微睁开眼眸,轻然浅笑:“我喜欢你,帮我。” 訾槿的心随着那个笑容狂跳了一下,迅速地低下头去,认命地伸出手来,颤巍巍地解着小白的衣扣。 “你身上的味道,好闻,熟悉。”褪去长袍的小白浅然地笑着,嘴抿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躺到床上抱住被子,小声地说道。 身着里衣的訾槿筹措地站在原地,去躺也不是,不去躺也不是。 你说这到底算是谁睡了谁?虽然这家伙看起来是个白痴,但对看人脸色却是出奇的敏感。你若是不高兴时,他一眼就能看出,那个装可怜那个装无辜啊。你若是随着他,他立即就蹬鼻子上脸了。这万一明早起来,他让自己负责,自己岂不是比窦娥还冤? 小白又朝里面靠了靠,拍了拍身旁的空地,看向訾槿,温润的眼睛弯成了一条缝:“一起,来。” 来来来!来你个死人脑袋!你当我是你家的狗吗?! 小白慢慢地垂下了眼眸,敛去了那华美的笑容,如羽扇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你,不高兴了。你不喜欢,我知道。” 昏黄的灯光下,那孤单的身影仿佛被人抛弃路边的小动物,在寒风中颤抖着,只是想吸取一点点属于关怀的温暖。 訾槿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掐了一下,疼得眼泪都快出来。她迅速地上前,放下床帐,吹息了宫灯,躺进了床中。 黑暗中,小白瞬间转颜一笑,芳华四射,艳光四射,仿若夜空中最璀璨的那颗明珠,光彩照人。他伸手拉好两人的被子,乖顺地将头靠在訾槿的肩窝,将訾槿的手包在自己的手掌中,缓缓地闭上眼眸:“你,叫什么?” “訾……”,“公子?回来了?”门外传来了晓仆的询问声。 “嗯,回来了,睡下了。”訾槿反射性地捂住了小白的嘴,连忙回道。 “那公子休息吧。”门外,传来晓仆远去的脚步声。 黑暗中,小白眸中全是笑意,他悄然地伸出舌头轻舔了一下訾槿的手掌。訾槿一惊迅速地松开了手,惊异地看着小白。 “小紫,真好闻。”小白又朝訾槿的肩窝内扎了扎,呢喃了一句。 訾槿大怒!居然被个白痴给轻薄了!简直是没有天理了!訾槿深吸了口气,狠狠地捏住小白的脸颊,使劲地掐了又掐。 小 白“呵呵”地笑出了声,也不生气也不喊疼。他抬起那只与訾槿紧握的手,煞有其事地放在了自己的胸口,拍了拍。 本来掐死他也不解气的訾槿,瞬间像被人戳破的气球一般彻底地泄了气。她忿忿地收回手,不再理会小白。 黑暗中,小白墨玉般的眸子里荡漾着层层喜悦的涟漪。他乖顺的将脸放在訾槿的肩头磨蹭了两下,再次轻笑出声。 夜,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天微黑,訾槿自吃过晚膳后,一直心不在焉地盯着手中的书籍,时不时地看向门口,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这些时日,西乐虽然还是日日地来吃午膳,但是晚膳却一次也没来过。晓仆自是没有理由,让訾槿晚上继续吃青菜萝卜水豆腐了。 西乐每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似是被什么事严重地困扰着,那眼底的青紫也一日比一日来得严重。 訾槿曾好心地问了几句,未曾想西乐凌厉的一记白眼,让訾槿满腔满腹的安慰话语变成无言的愤怒,最后干脆对西乐的日日憔悴直接无视。倒是晓仆越发地上心起来,每日煲着各种各样的汤给西乐补身子。西乐挑食挑得厉害,很少喝那些汤,最后全进了訾槿的肚里。 自那晚后,小白每晚亥时便会准时地摸进来,自动自发地等着訾槿为自己脱衣,然后上床睡觉。訾槿曾不甘过、反抗过、愤怒过,每次此时,小白便会垂下眼眸,羽扇般的睫毛轻轻颤动着,莹粉色的唇紧紧地抿着,从喉间发出小小的啜泣。 若訾槿咬着牙,硬下心来不管不问,小白便会抬起脸来,眼泪婆娑地凝视着訾槿。他狠狠地咬着下唇,那强忍泪水的无辜委曲的模样,任你再铁石心肠也不免动容。 索性小白很乖,每晚只要握住訾槿的手,不一会的功夫便会睡熟。虽说是睡熟了,若訾槿想要离开,他定会瞬间醒来。内急的訾槿要保证保证再保证,小白才会依依不舍地放开她的手,坐起身来不再睡了,一定等着訾槿回来,然后抓住訾槿的手紧紧地握住,再次躺好。 每日清晨訾槿醒来,小白早已不知去向。有时訾槿甚至怀疑小白到底是不是人,这戒备森严的未央宫好像他家 第 47 部分 的后院,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最起码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发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的房里睡了半个月之久了。所以小白一定不是人,一定是自己日复一日做着同样的怪梦。 訾槿为了证明自己所想,曾恶狠狠地掐住小白的脸使劲地扯着。 小白也不喊疼,许是訾槿扯的时间有点长了,小白笑吟吟地靠在訾槿肩头,伸出里面的那只手放在訾槿面前,柔声道:“有伤,会看见,换地方。” 訾槿顿时泄了气,瞬间地松开了小白的脸。小白墨玉般的眸子发出晶莹的光芒,他的脸轻轻地蹭着訾槿的肩窝,肌肤相碰时,訾槿明显感到那被自己揉捏过的半张脸,火辣辣地烫人:“小紫,心疼,舍不得。” 从那以后,訾槿再也不敢对小白狠下毒手,生怕自己内疚死。 一个白影迅速地窜了进来,悄然地关上房门,轻手轻脚走到兀自发呆的訾槿身后,伸手搂住她的腰,脸放在訾槿的颈窝轻轻地磨蹭着:“小紫……” 闻到这熟悉的气息訾槿并未回头,对于他的撒娇已是无奈至极。若哪日他不那么腻人了,訾槿反倒会奇怪了:“今日怎么那么早?”询问的话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小白嘴角沁笑,墨玉般温润的眸子凝视着訾槿:“晚膳后,没人看着。” 訾槿又看了两眼书卷,不再理会如小狗一般在身后磨蹭的小白。 小白察觉到訾槿的忽视,想也未想伸出手去抢了訾槿手中的书籍藏在身后,退后了两步懦懦地看向訾槿。 訾槿惊愕地转过脸来,抢东西?一天不见,胆子肥了不少啊:“拿来。” 小白羽扇般的睫毛轻颤着,垂着眼帘摇了摇头,又后退了两步。 訾槿暗暗好笑,抢完了知道怕了。 訾槿虎着脸,怒视着小白,压低声音吼道:“给我!” 小白将书紧紧地攥在手里,抬起脸来,泫然欲泣的凝视着訾槿,莹粉色的唇死死地抿着,怯怯地开口道:“小紫,不生气。看我,我好看。” 訾槿突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有跟本书抢着被看的人吗?白痴的思维果然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小白感到訾槿身上的怒气,轻了不少。他懦懦地上前两步,见訾槿扫了他一眼,立即却步不前。 訾槿顿时有种无力感,想想欺负一个白痴挺没有意思的,她无奈地起身走到小白的身边,伸手拿起书,抬手放 在身边的桌子上:“不喜欢可以说,下次不许这样了。” 小白点头连连,墨玉般温润的眸子,荡漾着层层的涟漪:“小紫,想睡。” 想睡?现在最多酉时,平时也没见你睡那么早啊。 小白明显感到了訾槿的心不在焉,不满地拉起訾槿的手,放在自己的衣扣上:“想睡。” 訾槿心中抑郁:一定无视他!一定无视他!彻底无视他!可那灵巧的手指,已经习惯性地一点点地褪去那长袍, “啪”一堆绿色的粉末从衣袍中掉了出来。 小白立即蹲下身,想捡起那东西,可越捏越碎,一点也拿不起来:“怎么办?小紫,怎么办?” 訾槿好奇地蹲下身来,看到的却是已化了的糕点:“哪来的?” “他们不看着,我拿的,给小紫,怎么办,怎么办。”小白使劲地捏着那糕点,眼眸忽闪忽闪着泫然欲泣地看向訾槿。 訾槿看着小白一点点地捏起那糕点又掉落的模样,心中突然特别难受。她缓缓地伸出手去,一点点地捏起那绿色的粉末,放到嘴里:“绿豆糕……嗯……很好吃。” 小白抬起脸上,凝视着舔着手指的訾槿良久,破泣为笑,眼睛弯弯闪闪发光:“小紫,不爱芙蓉,喜绿豆,我看见,拿了。” 訾槿垂下头拉起小白,拍了拍他身上的碎糕屑:“睡吧。” 小白笑眯眯地伸出手来,生疏地解着訾槿的扣子,訾槿一直垂着头,未去阻止。 这些年来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总是有很多人,自认为关心自己了解自己,经常擅自做主做一些对自己好的事,可是从来没人问过自己的感受,问过自己需要不需要,愿意不愿意。很多东西并非自己想要,却被他们的自以为是地强加在自己的身上。那些善意最后成了负担、成了惧怕、成了自己逃跑的理由。 许是自己伪装得好,许是他们认为这点小事,不足挂齿。那么多人中,也只有照顾起居的鱼落知道,自己根本闻不了芙蓉糕的味道,却经常对着绿豆糕暗自流着口水。可眼前的人和自己在一起短短数日,看着只是个不谙世事的稚子,他却能从你的眼神当中,准确读出你的喜怒哀乐,然后顺从你、依靠你、需要你,让你体会那种被人全心全意依赖着的幸福和满足。 身旁的人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他的手比较女气,纤长莹白柔软,却让人莫名地安心。不过短短的半个月,自己已经习惯了他的陪伴、 他的童稚、他的眼神。若在辰国的日子,他并未出现的话,自己该是孤单成什么样子? “小白怎么知道我爱吃绿豆糕?”黑暗中,訾槿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小白的如丝绸般的银发,不甚在意地问道。 小白乖顺地侧着脸靠着訾槿,舒服地眯着双眼,像一只被撸顺了毛的猫:“不知道,心里就是,知道。” 訾槿抚着发的手更是轻柔,她轻拍了小白两下:“睡吧。” “小紫。” “嗯?” “这样,真好。” “嗯。” 天还未亮,小白轻声轻脚地爬下了床,他抱起自己的衣物,嘴角沁着浅笑,坐在床边,小心的掖了掖被子,看了訾槿一眼,才慢慢地朝房门挪去。 “小白。”訾槿睁开眼时,正好看到他走到了门前,想也未想便开口唤道。 “嗯?”小白抱着衣服回首,抬眸浅笑。 小白的背影让訾槿的心底浓浓地不安着,有种他再也不会回来的错觉。她凝视着小白的笑脸,驱逐着心底的不安,歪头对其一笑:“没事。”话毕后,迅速地躺了回去,不敢目视小白的离去。 小白脸上的笑意更加的明显,那双墨玉般的眼眸,荡漾着喜悦的涟漪:“别怕,晚上,我来。” 訾槿闭着眼睛,聆听着轻柔的开门关门的声,再次沉沉睡去…… 霞央宫殿内,四根腾龙金柱,竖立在大殿的四个角落,紫金为顶,白玉为壁,丝幔飞舞,珠帘环绕。 小巧的掐丝香炉焚着淡淡荷香,香气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厅内。 霞央宫易主后,再无半点当初冷宫的萧瑟,一夕间,竟比未央宫还要来得富丽堂皇。 安乐王眉头紧锁对窗而站。窗外还是漆黑的一片,他的手不安地敲打着窗台,他的眼底青紫一片,想来又是一夜未合眼。 锦御悄然入室,跪在安乐王的身旁:“王爷……” 安乐王的手一下捏住了窗台,脸上却还是一片镇静:“说。” 锦御将头低得死死的:“锦御听从王爷吩咐,昨晚一直守在未央宫……皇上酉时入了未央宫一直到寅时……上朝前才从里面出来……和往日那般怀抱外袍,衣衫不整。” “贱人!”安乐王一掌击断了窗台,愤然转过身,满脸的肃杀之气,“这么说,皇兄这十几日都宿在未央宫?!” “想来该是。”锦御的声音虽低,但是其中的肯定却不容置疑。 “废物!那么多人居然连皇兄都看不住!要你们有何用!”安乐王一脚踹开身旁的椅子,因愤怒已是满脸通红。 “皇上武功修为,王爷是知道的,他若想摆脱众人的跟随,有的是办法。此次……若不是王爷的猜测……谁会想到皇上会日日宿在未央宫。皇上每次都是朝未央宫的反方向走的,谁曾想此时的皇上,还会有如此的……如此的……” “心计是吧?”安乐王冷笑一声,“你们须知道皇兄是个什么样人,纵然万般的不清醒,对付你们还不是绰绰有余!” “属下愚钝,请王爷责罚。”锦御俯下身去,狠狠地叩了一个头。 “责罚你有什么用,要不小哑巴身上有皇兄的气息……我……也不会想到,皇兄已经这般模样了,居然还忘不了她。”安乐王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锦御抬起头来,小心地看了一眼双眸紧闭的安乐王:“王爷……不如告诉皇上实情吧,皇上为了那人伤情一生,如今……王爷用皇上的信任……拿鱼落姑娘欺骗皇上……又怎堪忍心。” “放肆!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对本王说教!”安乐王抬脚踢在锦御的胸口。 锦御捂住胸口,不敢置信地望着站在上方的安乐王,嘴角满满地溢出鲜血。 “你别忘记了,现在谁才是你的主子!那人凭什么得到皇兄的宠爱,她以前没资格!现在更是没资格!皇兄现在有了鱼落,已心满意足。谁若要说出这个秘密,本王便让他再也开了不口!”安乐王狭长的眸中,迸出阴毒的寒光。 “从那人将锦御赐给王爷,王爷便是锦御唯一的主子。锦御自那日起对主子从无二心,锦御只是怜惜皇上一片痴心,却被王爷如此利用。不说王爷与皇上乃一母同胞,但说皇上自来对王爷疼爱有嘉,王爷也不该……” “住嘴!本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本王所作一切皆是为了皇兄好!你不必多说!”安乐王瞪大了双眼,厉声辩驳道,“你去将方老先生找来。” “王爷!此事万万不可,訾姑……公子本身体弱,你若一意孤行恐怕……” “老先生曾告诉过本王,一个人每三日少取鲜血,若滋补得当,并无大碍。”安乐王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容,那笑容将仅存的担忧覆灭。 锦御大惊失色地看向安乐王,惊声呼道:“王爷万万不可!老先生说 出这番话来,自是有自己的思量。王爷虽对老先生礼遇有嘉,但是老先生志不在此,日日想着云游四方,王爷却一直抓着不放人。老先生自是想早点医治好皇上,好早日离去。可是公子身体赢弱,根本受不住……” “本王不知道锦御何时偷学了医术?”安乐王媚然一笑,双眼迸出寒光。 “锦御并不懂医术,但是锦御知道,一个身体强壮的人,尚且承受不住三日的抽血之苦。公子的身子,王爷比锦御还要明白,怎会如此的急功近利。” “对!本王就是急功近利!本王就是容不得她靠近皇兄半分!半分也不行!皇兄若早日清醒,自是不会记得她!那时,皇兄便会安安心心同鱼落一起,这有什么不好?!再说若不是她,皇兄又怎会变成这般模样……皇兄以身救她,她舍血来还,又有何不妥?”安乐王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锦御,眸中是丝毫不容妥协的坚定。 “锦御……这便去请先生。”锦御低下头,跪在原地低声说道。 王爷你可知道……皇上舍身舍魂,均是甘愿。他若是得知……你如此对待他珍视得比生命更重的人,该如何的心神俱碎…… “回来时自己去思过房领罚,本王暂时不想看见你!”安乐王微微地点头,轻声地交待道。 “谢王爷责罚。”锦御轻轻地叩了一个头,起身朝门外走去。 春末的晨风,虽有点薄凉,也已带有上淡淡的夏意。未央湖内交差错落的荷叶上已有许多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簇簇宫人在岸边忙碌着。 “他们在干嘛?”早膳后,訾槿站在未央宫门外,垫脚远眺,回头问晓双。 晓仆垂下头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不经意地回道:“皇上与王爷都不喜那荷花的香气,固然宫中各水各湖,均不见有荷花盛开。” “既然不喜欢何必要种上荷花,种莲不好吗?”訾槿不禁纳闷地问道。 “公子有所不知,王爷虽然不喜这荷花,但却对那荷叶情有独钟,尤其是咱们未央湖的。晓双经常见到王爷独自一人对着一湖的荷叶发呆……” “晓双!休要胡言!”晓双话未说完,却是被晓仆厉声打断。 訾槿直接无视晓仆的怒气,暗地里怂了怂肩膀,做个鬼脸:变态就是变态,爱好都与人不同。 “晓仆、晓双给王爷请安。” 訾槿笑着转脸,却被人腾空拎起,迅速地进了门,狠狠地摔到地上。 “干什么!疼死了!”訾槿迅速地蹦了起来,怒视着一脸黑气的安乐王。 安乐王那双狭长的桃花眸一片血红,他喘着粗气,那眸光仿佛利刃一般,恨不得将訾槿生吞活剥了一般:“贱人!” “你!西乐你够了!你想干嘛!”訾槿一下蹦了起来,大声吼了回去。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一个人骂过自己,一个也没有。 安乐王平息着怒气,一点点地深呼吸,冷笑出声:“本王就是对你太好了,就凭你这般模样还想翻身!” “你说清楚点。”訾槿抚了抚摔疼的胳膊,冷声说道。 “本王和你已经没什么好说的,来人!”安乐王眉尖轻挑,转过身来,轻声唤道。 门外走进来四个太监,其中一人拿着绳索,缓缓地走了进来:“王爷。” “将她给本王绑好,绑牢了!”安乐王手无意识地玩着手中的玉佩,狠声说道。 “你们……你们想干嘛!别过来!别过来!……松手!”訾槿后退数步,却被两人狠狠地按住,拖到椅子上。訾槿拼命挣扎着,却怎么也挣不过两个人的力量,“西乐!西乐!西乐你想干嘛!” 四个人合力将訾槿妥妥当当地捆在椅子上,訾槿努力挣扎地仍是挣不脱。她愤愤地怒视着安乐王的背影:“西乐!你总要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安乐王脸上一片阴冷,只有玩着玉佩的手指微微轻颤着:“明知顾问!让方老先生进来,守好门外,谁也不准进来!” “是。”四名太监俯首离去。 片刻间,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背着一个小箱子走了进来,对着安乐王的背影微微一躬身,径自走到訾槿身边摸着她的脉搏。 老者红光满面,一双小眼渐渐地眯成了一条缝隙:“好脉!好脉!此子自出生便被人喂下大量珍贵药材直至今日,世间罕见啊。老夫从医一生,从未见过这般珍贵的药人!好!好!好!王爷四年的时间果然没有白费!不出三个月,老夫定能让皇上彻底恢复!” 訾槿瞪大了双眼,定定地看着安乐王的背影,懦懦地说道:“西乐……你不会……” “方老先生请吧。”安乐王迅速打 第 48 部分 断了訾槿的话,闭上眼眸,轻声说道。 老者微微一笑,缓缓拉开訾槿的衣袖,将一个牛皮筋一样的东西扎紧訾槿的手臂,然后从身旁的箱子内,取出一个半寸长空心的银针一点点扎了进去。 訾槿疼地惊叫一声,安乐王的手轻颤了一下,紧闭双眸,不曾回头。 老者迅速地打开了牛皮筋,血顺着空心针一滴滴地流了出来,老者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訾槿冷哼一声撇开脸,不就是个无偿鲜血吗?又不是没献过,至于吗?至于吗? 安乐王一直不曾转过脸来,他纤长的手指细细摩擦着手中的玉佩,仿佛要磨出一朵花来。 血一滴滴地流着,直至那个莹绿色的小碗被装满。老者慎重地将碗放到桌上,才拔出那银针,从箱子内拿出一个白色布条轻轻地擦拭了一下,将银针收好,躬身说道:“王爷已是妥当了,还请王爷快将这血送到皇上那里,快快服下。” 訾槿坐在原地,一阵阵的头晕耳鸣,暗道自己没出息。当年一次献那么多的血,都没事,这次不过小小的一碗血就挺不住了,不能晕,不能晕,不能让西乐看扁了。 安乐王转身走到訾槿身边,伸出手想去端那只碗,手却停在半空,他似是无意地看向訾槿。 訾槿察觉到他的目光,迅速地撇开脸,不去看他。 “来人!”安乐王猛地收回了手,走至门边喊到。 一名太监半躬着身子,上前了一步,站到了安乐王的面前。 “将这血迅速地送到凤仪宫,让福来看着皇上服下。” “是。”太监领命进门,端起那碗血,快速地朝门口。 “慢点!若洒了半点,本王要你的命!”安乐王眼眉一跳,怒声说道,话毕后先行离去。 看着安乐王远去的背影,訾槿再也抵抗不住那阵阵的眩晕,缓缓地闭上了双眸…… 前尘往昔一场梦(十一) 初冬时节,耀辰皇宫内粉妆玉砌,银装素裹。天气阴沉,满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黄色的浊云。大片大片的雪花随着凛冽的西北风,肆虐地在天地间飞扬着,空中发出尖厉刺耳的呼啸声。 延载女帝身着白色翻毛披风,静静地站在风雪里,眺望远处被积雪压弯的树枝。她满眸的迷茫与彷徨之色,远远地看去仿如一座雪堆成的雕像。 站在不远处的太监总管忠溪,焦急 地看着雪地里的女帝,一副进退两难的模样。 雪势越来越大,满身风雪的延载女帝纹丝不动,迎着风雪站在原处。 太监大总管忠溪,又是心疼又是焦虑,却不敢上前,心中暗责:影卫不知尽忠职守。 良久后,女帝缓缓转身,忠溪公公连忙迎了过去,轻柔迅速地拍打着女帝披风上的雪花。 “君赢回宫了吗?”延载女帝敛下眼眸问道。 忠溪公公躬身回道:“影卫大人暂时还未返宫,不过……” 延载女帝紧闭凤眸,满面倦容:“但说无妨。” “今儿一大早,司寇小世子便进宫来了,本要去未央宫请安……不知从何得知了……独孤小公子是陛下的侧妃……小世子听后,脸色阴沉出了未央宫,直奔霞央宫。”忠溪公公将头低得死死的。 “小世子去了多久了?”延载女帝紧锁着眉头,声音疲惫万分。 “此时大概,已是到了霞央宫。” 女帝站在原地,看了一眼远处的积雪:“摆架霞央宫。” 忠溪公公紧张地抬起头来,焦急地道:“陛下……此时还是……莫要得罪了小世子才是……你也知道帝后殿下对小世子疼爱万分,若是此时得知小世子在陛下手中受了委屈,心中会作何感想?陛下暂且忍耐一下,等御林军统领之位……” “摆架霞央宫!”延载女帝声音中已有淡淡的恼意。 忠溪公公躬身叹息了一声,低声喝道:“陛下摆架霞央宫!” 延载女帝坐在御辇之上,双眉紧锁,烦忧之色尽显眉宇。忠溪公公几次想要进言,终是欲言又止,只恨众人的脚步怎会如此的快,才多会功夫便到了霞央宫门口。 延载女帝凝视霞央宫斑驳的大门,坐在御辇之上,并无下辇之意。 忠溪公公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未等忠溪公公这口气松完,女帝已缓缓起身。 延载女帝拉了来身上的白色披风,深吸了一口冷气,制止了通报人的通报与跟随,只身便朝霞央宫内走去。 忠溪公公一颗心又悬了起来,紧紧地跟了上去。 “小公子快快住手……小公子……住手……”远远地便听到福来公公焦急的声音。 一进宫门便看见橙衣与青衣两个小人在积雪之上滚了滚去,福来公公围着翻滚不停的两人,焦急地走来走去,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 延载女帝凝视雪地里翻滚得两个不相上下的小人,半晌也不表态。 福来与忠溪两位公公看着女帝如此气定神闲的模样,个个心中着急万分,只是两位着急的理由却是各不相同罢了。 两个小人越打越是起劲,各不相让,地上的积雪将两个人彻底包裹。边上的众人在延载女帝进门之时,早已跪成了一片。 “住手。”延载女帝面无情绪,淡淡喝道。 橙衣小人猛地一顿,连挨了青衣小人两下,却无暇多顾,慌忙挣扎着爬起身来,急忙整理着自己的发髻拍打着身上和脸上的雪花。待站好后,延载女帝方才认出那橙衣小人正是独孤郗徽。 只见身着青衣的小人儿,巴掌大的脸蛋,赛雪的肌肤上有几处抓伤,两腮泛红,那双狭长若桃花瓣的眸子因恼怒而通红一片,樱桃般的小嘴微撅着。若不是头上的发髻,绝对会以为眼前的是个女娃,正是司寇小世子——司寇郇乐。 司寇郇乐用袖子摸了一把脸上的雪,却擦到了脸上的抓伤,疼得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满地站了起来,“啪”地便甩了独孤郗徽一个嘴巴。 独孤郗徽呆愣当场,捂着脸颊,眼泪婆娑地望着女帝,却不敢哭出来。 延载女帝也呆愣当场,虽然这些年,自己也只能算当了傀儡皇帝,但是从来没有人如此地不把她放在眼里。一个司寇家的孩童,已是这般地有恃无恐了,那别人呢?延载女帝顿时满面怒容。 忠溪公公见女帝已是动怒,连忙上前低声说道:“陛下……莫要伤了和气才是……为了……就当为了御林军统领之位……也要……” “退下!”延载女帝怒声斥道。 忠溪公公张了张嘴,终是无奈地退了一步。 福来公公心中欣喜万分:司寇小世子的这一巴掌,彻底将陛下的怜爱之心打了出来,说不定此次便是小主子翻身的机会。 司寇郇乐脸色阴沉瞪着独孤郗徽,一时间周围的气氛紧张万分。 独孤郗徽红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女帝,那双仿若小狐狸般的眼眸,有控诉、有想念、有委屈。 延载女帝垂下眼眸,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身上凌厉的气势在越来越大的雪势中,逐渐地落了下去,最后恢复一片平和。 延载女帝微微抬起眼眸,而后猛地抬起头,凌厉地看向站在雪中的独孤郗徽,怒声喝道:“独孤郗徽!你在宫中住了这些年,学的 规矩都哪去了?居然公开顶撞小世子与其厮斗,成何体统!将独孤郗徽带去思过房思过!” “陛下!陛下!万万不可啊,小公子身体单薄,那思过房内阴暗潮湿,小公子还如此的小,怎能经得住。”福来公公跪着朝女帝身边挪着,一时间老泪纵横。 “还不快带小公子下去!”延载女帝转过身去,声音更是恼怒。 独孤郗徽怔怔地望着雪中的延载女帝:“娘……子……” 延载女帝将头撇了过去,不再看独孤郗徽一眼,转身走到司寇小世子的身边,整理他凌乱的衣襟,擦拭他脸上的伤口。 “娘子……”独孤郗徽的声音中呜咽一片,任凭福来公公怎么扯,他依然站在原处,不肯动弹,任凭雪花打在他的脸上他的身上。 司寇郇乐嘴角上扬,挑衅地看向独孤郗徽,眸子满是得意之色。 福来公公含着泪,一把将独孤郗徽抱起,朝暗房走去。 “娘……子……” 雪无声,落了满地,不知……伤了谁的情,碎了谁的心…… “嘶……” 延载女帝的手,猛地抖了一下,碰疼了司寇郇乐,她的手更轻了:“疼吗?乐儿……” 疼吗?徽儿…… 司寇郇乐并不看延载女帝,眼睛四处乱瞄着,耳根爬上一丝可疑的红霞:“笨蛋……” 延载女帝身子僵了一下,而后敛下眼眸,轻柔地拍打着司寇郇乐身上的碎雪,小心地避开司寇郇乐手上的伤,仔细地把他包在披风里,步上御辇。 御辇上,延载女帝将司寇郇乐紧紧地抱在怀中。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脸色更是苍白得厉害,本该红润的嘴唇泛出青紫色,微微地颤动着。 披风下,司寇郇乐猛地抓住延载女帝手:“笨蛋!手那么冷,想冰死我吗?!” 延载女帝赶忙缩回手去,不想司寇郇乐却紧紧攥住那手不肯放开:“爹说,只要你听话,我司寇家还会继续庇护你,若不然……有的是人愿意得到我司寇家的庇护。所以!今后我不许你再去看独孤郗徽!”口气中满是施舍和自满。 延载女帝凝视着司寇郇乐,然后转开脸去,眼底闪过一丝寒光,不愿多言,只是身子颤抖得更加的厉害。 “你莫怕,只要你对哥好,我和哥都会护你的。”司寇郇乐将延载女帝冰冷的手捂在胸口,小声说道,声音中透露着轻微的安抚之意 。 延载女帝将司寇郇乐送至未央宫外,抱下司寇郇乐步下御辇,拉了拉他稍有凌乱的衣襟:“乐儿回去吧。朕就不进去,若被哥哥知道你去找了独孤郗徽,定会责怪你的。” 司寇郇乐侧脸沉思了一下:“嗯,也好……那晚上……” “朕还有点奏折没有看完,晚上就不过来了,明日朕再来未央宫看哥哥和你,好不好?”延载女子抚了抚司寇郇乐的头,柔声哄道。 “你那奏折有什么好看的?那个不是爹批阅过才……算了算了,明个儿你可要早点来。”司寇郇乐见延载女帝的脸色越发的苍白,随即地改了口。 “嗯。”延载女帝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来,“忠溪,送小世子进去,天冻路滑,莫让小世子再伤到。” 司寇郇乐看了延载女帝一眼,转身离去。 延载女帝看着司寇郇乐一摇一摆的小身影,眼底迸出寒光,闪过一丝怨毒。 延载女帝疯一般地冲进寝宫,怒声吓退所有的宫人,将桌上的所有物什全部扫到地上,一脚踹倒紫玉屏风,不解气地狠狠地踩着:“司寇老贼!司寇郇翔!居然连一个司寇小鬼都敢公开挑战朕的权威!……居然威胁朕!居然敢威胁朕!……司寇郇翔……司寇郇翔……朕差点被你那纯善的外表给骗了去,差点便信了你是真心对朕!司寇郇翔……司寇郇翔……真不亏为天下第一大才子……既然想和朕争,既然想和朕斗,朕便奉陪到底!若是让朕拿下这天下,定让你司寇家的众人尝尝那生不如死的滋味!” 君赢无声无息地站在延载女帝身后,静静地凝视着延载女帝的怒气与委曲。 延载女帝转身便看到屹立在身后的君赢,顿时红了眼眶。 君赢慌忙上前两步,却硬生生地站在原地,柔声问道:“何人让陛下受了委屈。” “司寇家……欺朕年幼,逼迫朕纳司寇郇翔为后……打压舅父,欺辱徽儿……那时徽儿病重,司寇郇翔将所有御医都扣在府内的事,朕都没和他计较……如今徽儿都被朕搁置冷宫了……他们居然还不放过!……连个司寇稚童都不把朕放在眼里……居然出口威胁于朕……那模样像是我纳蓝南家的百世基业是他司寇家施舍的一般……你叫朕怎么忍下这口气!”女帝泪流满面,声音哽咽,脸上满满的委曲与不甘。 君赢猛地走近一步,欲上前将女帝拥入怀中,最终却是忍住,怔怔地站在原地:“陛下莫要难过,此时莫要为了些小事与帝 后起了冲突,已经忍了两年,难道还差这一时吗?” 延载女帝的泪水,如一根根的冰刺锥进了君赢的心底,让他的心流血不止,剧痛难忍:陛下……为何……为何那些人要如此对你?为何那些人总是让你流泪?陛下你要相信君赢……终一日……君赢定会让他们加倍偿还。 延载女帝敛下眼眸,低下头喃喃地重复道:“难道还差这一时?难道还差这一时?……还差这一时……” 延载女帝用手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备上徽儿爱吃的晚膳和点心,今晚朕要与侧君同用晚膳……还有将朕亲手缝制的那条白狐夹袄也带上。” “陛下,那……夹袄不是为帝后缝制的吗?此时万不能意气用事,那御林军统帅之位,对陛下有多重要,陛下自是知道……” “让素儿姐姐缝制一个相仿的,朕……不想给他了。” 傍晚的未央宫,皑皑白雪将整个未央湖覆盖,天空还飘荡着稀稀落落的雪花。 未央寝宫内,暖如春日。 自打入冬来,延载女帝特意吩咐未央宫的宫人,帝后体质畏寒,火盆一定要多生几个。 宫人听从吩咐,见别的宫中均是两个火盆,便燃了四个火盆,不想帝后却染上了风寒。 延载女帝得知后,即刻退了早朝,一路奔至未央宫,发下那雷霆之怒,怒斥宫人不遵圣旨,只燃了四盆火,非要将那些宫人活活打死。 帝后劝慰了好一会,女帝方肯罢休,从那日后,未央宫的六个火盆日夜不停。 六个火盆同时燃着,让小小的寝宫有点闷热,虽是如此,帝后也未让人撤下一个火盆。 帝后身着白色单衣,接近透明的肤色因偏干偏高的温度泛着点点绯红,顺滑漆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脚裸。他莹粉色嘴唇紧紧地抿着,墨玉般温润的眼中透着少许的薄怒:“乐儿怎能如此的无礼,那独孤郗徽不单是陛下未来的侧君,还是独孤国舅的独子,国舅又与父亲政策不和……” “哥,是他先动的手,那独孤郗徽看似柔弱,打我的时候可一点也不留情,你看看……你看看我的脸,全是他抓的……”司寇郇乐边说边走到帝后面前,委曲地指着自己的脸。 帝后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那脸上的伤口,眸中 第 49 部分 闪过淡淡的心疼:“谁让你跑去挑衅,你都成了这般模样,想来……听说独孤郗徽素来身子赢弱,罢了……一会随我去看看他去。”话语顿时柔和起来。 “嘿……就知道哥最心疼我了,我随你去看他就是了。他被那人罚到思过房去了,我还没见过思过房是什么样的呢。哥,你不知道,那人见到我脸上的伤,也是心疼得不得了,身子一直抖啊抖,那手都是冰凉冰凉的,我还给她暖了呢,哥……你怎么了?” “你说……槿儿去了?”帝后嘴角的浅笑僵在嘴边,手停在半空中。 “是啊,我当着她的面,给了独孤郗徽一个响亮的耳刮子,她还是把独孤郗徽关进了思过房。”司寇郇乐眸中满满的得意。 “乐儿你……”帝后合上眼眸良久,猛然起身,快步开门朝外走去。 “哥,你去哪啊?哥你衣袍还没穿呢……哥我脸上还没上药呢!” “等我回来。”门外冰冷空气中,传来帝后冰一般的声音。 霞央宫的思过房,冰冷漆黑幽暗,只有一盏小小的煤油灯发出昏暗的光。 “徽儿喜欢吗?这雪狐是娘子亲手猎下的,半分瑕疵都没有。这做工虽然不是很好,但是这可是娘子第一次缝制的衣物,徽儿不要嫌弃娘子的手艺。”延载女帝席地而坐,将稍大的翻毛马甲一点点地给独孤郗徽穿好。 “好看……真好看。这是徽儿穿过最好的衣服了。娘子真好。”独孤郗徽一头扎进延载女帝的怀中,娇声说道。 延载女帝嘴角含笑,笑意直至眼底,她伸手抱住搂住独孤郗徽:“徽儿就是太瘦了,才让那司寇小贼如此欺负。” “娘子……不生徽儿气了?”独孤郗徽琥珀色的眸仁,怯怯地看向女帝。 延载女帝怜爱地拍了拍独孤郗徽消瘦的小脸,轻声说道:“娘子,没生徽儿的气。娘子生自己的气,娘子保护不了徽儿,让徽儿为了娘子的无用而委曲,徽儿身上还疼吗?” “徽儿不疼了,一点也不疼了。娘子……徽儿不委曲,一点也不委曲,其实……今天是徽儿先动的手……”独孤郗徽小脸惨白,睫毛颤动,将头埋在女帝的肩膀,小声说道。 “嗯,那徽儿为何要动手?”延载女帝安抚地拍了拍独孤郗徽的背。 “他说……徽儿是个丑八怪,连他半分都比不了,怎么和……怎么和他哥比,连那些个阉人都比徽儿好看百倍千倍……就算徽儿赖在 霞央宫,娘子都不会多看徽儿一眼。”独孤郗徽钻进女帝的怀中瑟瑟地发着抖,“娘子……娘子……徽儿也不想长成这般模样,徽儿也想和漂亮哥哥一样好看,可是徽儿怎么长都长不好看,娘子不要嫌弃徽儿……好不好?” 延载女帝有手托起独孤郗徽的脸,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水:“我的徽儿善良可人,在娘子眼中才是最好看的,谁也比不了。……司寇家的人个个阴狠毒辣,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和我的徽儿相提并论。” 独孤郗徽紧紧地攥住延载女帝的衣襟,泪水洗过的眸子,如青玉琉璃一般剔透:“真的吗?” 延载女帝怜爱地搂住独孤郗徽,轻轻地拍了拍:“当然是真的了,娘子最喜欢徽儿。” “可是娘子……” “嗯?” “娘子为什么要造那么漂亮的宫殿给他?”独孤郗徽依偎在女帝颈窝,小声问道。 “娘子自小在凤仪宫内长大,那里是娘子的家,也是徽儿的家,娘子和徽儿共同的家又怎能让司寇家的人占据?娘子要给徽儿留着凤仪宫,等着我的徽儿长大,到时再回来与娘子一起住,可好?”延载女帝轻轻地捏了捏独孤郗徽的小鼻子,柔声说道。 “娘子真好。”独孤郗徽嘴角上扬,乖顺地依在延载女帝的怀中。 女子微微垂眸,叹息一声:“娘子不好,娘子以后还会让徽儿受委曲,受很多很多委曲,徽儿怕吗?” 独孤郗徽抬起脸来,小狐狸般的眸仁中满满的坚定,他凝视着郑重地摇了摇头:“徽儿不怕,只要能跟着娘子,再委曲徽儿也不怕。” “徽儿……我的徽儿。” “娘子……要走了吗?” “不走,今晚娘子同徽儿一起在思过房思过。” 门缝中吹来一阵寒风,延载女帝怀中的独孤郗徽猛地一哆嗦。女帝将独孤郗徽搂得更紧,裹得更严实。 门外,帝后绝尘的脸上一片毫无血色的惨白,如羽扇般的睫毛上覆上了层层薄薄的冰雾,青紫色的嘴唇紧紧地抿着,单薄的身子如寒风中的落叶一般轻轻地抖动着,那双修长如玉的手心,已被指甲刺的血肉模糊,鲜血顺着指缝一滴滴地流了下来。他如失了魂的鬼魂般,飘出了霞央宫,那双墨玉般温润的眼眸,已是通红一片。 “哥哥……哥哥真如天人一般好看。” “哥哥说得不对,今日我们既已成亲,便已是夫妻,何来君臣 ?” “嬷嬷说,‘一梳梳到尾,二梳百发齐眉,三梳举案齐眉,四梳儿孙满地’,哥哥不懂吗?” “哥哥为何要同大家一样叫槿儿陛下,哥哥今日既已与槿儿成亲,以后就是槿儿的后。槿儿今后只对哥哥一个人好,哥哥叫槿儿的名字好不好?好些年都没有人叫槿儿的名字了,槿儿好想听哥哥叫槿儿的名字。” “哥哥真好。” “那是长乐廊,与之相对的是未央湖。哥哥看见那处宫殿没?那是槿儿为哥哥所建的未央宫,长乐未央……望哥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哥哥喜欢吗?哥哥!哥哥……” “槿儿是九五之尊,这世上一切的一切全是槿儿的。槿儿喜欢哥哥,自是要给哥哥最好的,那怕不要这锦绣大地,万里江山,也希望哥哥每日都能快快乐乐的。哥哥不要责备槿儿,槿儿会难过的。” “槿儿最喜欢哥哥了。” 槿儿最喜欢哥哥了…… 槿儿最喜欢哥哥了…… 槿儿最喜欢哥哥了…… 耀辰528年延载一十二年冬初 帝后——司寇郇翔再度感染风寒,此次病势凶猛。 帝后一直咳血不止,一度药石不进,昏迷不醒。 女帝心焦如焚几度落泪,日夜相守,整整一个月未议朝政。 月余后,帝后方能勉强下床。 延载女帝欣喜万分,鸣谢天恩,大赦天下。 众里寻他千百渡(六) 訾槿坐在铜镜前,狠狠捏着毫无血色的脸,心中微微泛酸:以前虽是黑了点,但好歹还有点人样,如今倒是白了,看起来还真是惨不忍睹。 从那日后,每隔三日那死老头就会抽自己一碗血,又不是王八,血有那么补吗? 小白自那日离开后,这十多天再没来了,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不过,万一今夜他突然来了,会不会被自己这般模样吓着? 訾槿用翡翠细簪子挑了些水红色胭脂,用杯中的清水化开,淡淡轻拍在自己苍白的脸上,再将绯色的口脂点在惨白的唇上,轻轻晕染开来,仅薄薄一层,通透而湿润。 訾槿满意地对着铜镜笑了又笑,镜中的人瞬时恢复了少许的生机。 “公子,你要干嘛?”晓双走进来,刚好看到訾槿正在脱衣。 “睡觉啊。”訾槿转过脸来,一副理所当 然的模样。 晓双疑惑地看着訾槿的模样,脸色变了又变,轻声说道:“公子,此时才是辰时,你方才醒来,现在又要睡了吗?” “才辰时吗?我怎么感觉已经晚上了呢?”訾槿呆滞了片刻,蹙眉看向窗外,“天色怎么那么黑?” “公子……你没事吧?外面在下雨,所以天色暗了点。”晓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訾槿,小心地说道。 “是吗?春雨贵如油呢……咱们去看看吧。”訾槿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说完便朝外走。 “公子……方老先生来了。”晓双看着訾槿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公子是不是把脸上的胭脂洗了呢?” “又三日了吗?……胭脂不洗了,是男是女,先生把脉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訾槿走到檀木椅上坐好,卷起衣袖,伸出一个胳膊妥当地放好,转头看向晓双,好奇地问道,“先生呢?” “噢噢……奴婢这便去请。”晓双一脸惊慌地跑了出去。 方老先生一身蓝袍,快步走了进来,放下身上的箱子,缓缓地打开,取出了青玉碗,空心银针,牛皮筋。 訾槿伸着手臂,对着方老先生点头一笑。 方老先生赞许地点了点头:“公子今日的气色看起来不错。老夫让她们熬制的汤,公子是否顿顿喝完?” 訾槿恭敬地点了点,轻然一笑:“老先生费心了。一会我还想出去看看雨景,老先生能快点吗?” “公子倒是心急。”方老先生含笑俯首,像往常那般在訾槿的手臂上扎紧了牛皮筋。 进针之时,訾槿只是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就放松了下来。她漆黑的眼眸毫无光彩,眸底一片空洞的死寂。她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那鲜红色的血液从自己的脉搏中,一点点地流了出来。 方老先生默默地看着訾槿良久,眸中不忍之色越来越重。他幽幽地叹息一声,转过脸去看向晓双:“公子这些日子吃得可好?” “还好。”晓双低下头回道。 “老夫开的那些补汤都可都有喝下?” “喝了。” “公子现在平日来都吃些什么?” “公子不大挑食,日日都喝老先生送来的补汤和王爷的补药。”晓双低着头,小声地回道。 “王爷送来的补药?什么补药?”方老先生捏着胡子,眯着眼问道。 “奴婢不知 ,自打公子进宫以来,这药就一直没停下。” 此时,青玉碗正好满了。方老先生迅速地拔针,将那碗放个妥当,不紧不慢地收拾着箱子内的东西。 “公子好生休息,老夫三日后再来。” 拔针之后,訾槿慢慢地合上了眼帘,微微点头。 一直站在门口的太监,快步走了进来,将那血倒入了一个青花盏内,快速离去,方老先生紧随那人而去。 半晌后,訾槿才睁开眼睛,那眼眸里再没了往日的朝气与光泽:“晓双,咱们出去走走吧。” 晓双见訾槿醒来,忙端起桌上的药碗,递到訾槿的面前:“公子先喝药吧。” 訾槿苦笑了一下,接过药碗,大口大口地喝完,而后反手将空碗递还给了晓双。 晓双刚接过空碗,慌忙递过唾壶。 瞬间,訾槿毫无预警地弯起腰,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将那药全部吐了出来后,直至吐出清水才停了下来。她疲惫得跌坐了回去。 晓双放下手上的唾壶,不紧不慢地拍着訾槿的背。待訾槿坐下后,她递上备好的清水:“公子漱漱口吧。” 訾槿转过脸来,接过清水漱了漱口:“我想出去走走吧。” 晓双走到盆驾旁边,湿了湿布巾,递到訾槿面前,轻声说道:“公子还是将脸上的胭脂洗了吧,若让外人看到传到王爷耳朵里,便不好了。” 訾槿看了晓双一眼,伸手接过布巾,使劲地在脸上抹了又抹:“好了吗?” 晓双接过布巾:“公子休要恼怒,晓双这便去拿披风与公子一同出去。” “不必了,我想自己随便走走吧。”訾槿低下头,缓缓起身,快步朝门口走去。 晓双慌忙地拿起披风追了上去。 丝丝细雨,柳丝垂地,轻风摇摆,一层薄薄的烟霞,罩在模糊的碧湖之上,给未央湖添上了几分朦胧的美丽,如游仙境,如梦如幻。 湖心的流然亭上,訾槿裹着厚厚的披风,仔细地翻烤四只鱼。她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伸出手掐下了一块小小的鱼肉,尝了尝:“为什么还是不咸?” “不会吧?公子已将所有的盐都撒了上去,怎还会不咸?”晓双疑惑地看着已被盐巴包裹住的鱼。 訾槿捏了一小心,给晓双尝了尝:“咸不咸?” “公……公公子……这还能吃吗?”晓双苦着脸,吞 了那鱼儿,伸着舌头说道。 訾槿不放心地又尝了尝鱼儿,确实一点都不咸:“晓双你再去取些盐巴过来。” “公子……这已经咸得不能吃了……好好,你等着,晓双这便去取。”晓双话说到一半,见訾槿抬眸,连忙改了口,快步朝亭外跑去。 蒙蒙的细雨,被微风吹进了亭中。訾槿打了个冷战,抬眸看向湖中,雾气蒙蒙中似是有个白色的人影滑过水面,踏在荷叶上迎风站着。 訾槿笑着摇了摇头,又是幻觉,夜夜做着奇奇怪怪的梦,日日感觉有个白衣人跟着自己。人说失血过多容易头晕呕吐,可没人说失血过多,还容易产生幻觉。 “此乃何物?” “烤鱼。”訾槿垂着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那笑意直达眼底。 “烤鱼?吃的?” “不吃,烤它作什么?” “何种鱼类?” “湖里抓的。”訾槿仔仔细细在包满盐巴的鱼身上刷着调料,却不敢抬头,原来幻觉也可以这般的真实,就像夜夜做的梦一样。 “湖里?……湖里的红锦鲤不是用来观赏的吗?” 訾槿不让手中的活停下,一遍遍地给那鱼儿刷着调料,却始终不敢抬头:“红锦鲤主要用于观赏,久养有悟性,性情温驯和平,训练后能辨认主人,与人亲近。红锦鲤个性刚强有力、游姿雄健,具泰然自若、临危不惧的风度,就算被置于砧板上也不会挣扎。” “既然如此爱惜湖中鱼儿,为何还好……” “不挣扎又能如何?人的怜悯之心毕竟有限,为了一己私欲,就算如此风度的鱼照样逃脱不了命运。不挣扎也只是加速死亡而已。”訾槿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声音却是没有温度的清冷。 “既然已心生怜悯,为何还要吃它呢?” “若是人人都会为了怜悯之心而不杀生的话,那吃什么?人说,死道长不死贫道。佛说,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古语云,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朝是何夕。从古至今,弱肉强食,是生存的法则。谁是刀俎,谁是鱼肉,从来都是一生下来,便已注定不是吗?”訾槿抬起头来,看向站在对面的白衣人。 他与小白的相貌有九分相像,他与小白一样爱穿白色纱袍,他的墨玉色的眼眸与小白几乎一样。 只是他的眼底是睿智和沉静,小白的眼底却是清澈与纯真,让人一眼能看到底。若说小 白的眼底犹如清澈见底的潺潺溪水,那么这人的眼底却是一片宁静的无波的海洋,虽同样 第 50 部分 的温润,却是不一样的感觉。 小白的眉宇之间满是筹措和不安,他的眉间却焕发着沉稳与成熟。那抬眼侧目间是怎样的优雅脱尘,却独独少了小白的童稚之气。 这人不是小白。 訾槿的眼中滑过欣喜,然后是失落,最后是茫然,瞬间又恢复死寂一片的空洞,然后低下头继续烤着鱼,仿佛对面的人不存在一般。 不知道小白现在在干嘛?他知道不知道,自己烤鱼等着他吃? 司寇郇翔手持两支荷叶,默默地凝视着眼前的人。已是夏初的天气,虽说飘着细细的雨,但天气还算不上凉。对面人却披着厚重的披风,更显得身形瘦弱。脸色是一种病态的白皙,该是个长期卧床不起的病人。脸上是毫无感情的空洞,只在初见自己的那一刹那闪过一丝喜悦,待看清以后已是失落。 不知为何,当看到他眼底那抹失落时,自己心中居然有些恼怒。可当那眼底成了死寂一片时,自己的心居然莫名地疼着。他不该是这副模样的……可是自己以前又未见过他,又怎知他不该是这副模样? 訾槿面无表情地拿起一只烤好的鱼,坐到亭栏边上,一点点地仔仔细细地将鱼刺剥去,把那鱼肉拿了起来,送到对面的空气中停留了一下,然后又收回手来放到自己的嘴里,就只周而复始地吃着那鱼,再不去理会站在亭内的人。 司寇郇翔微微地皱着眉头,心中泛起了一丝异样。少年的模样好像是要喂人吃鱼,可是对面却明明没人。那细细的雨打在他的披风上,湿了一片。 “这位小公子……你淋湿了。”关心的话,脱口而出,司寇郇翔的眸底闪过一丝迷茫。 訾槿木木地转过脸,伸出手的鱼儿:“你吃吗?” 司寇郇翔心底突然特别恐慌,仿佛快要失去全世界那般的恐慌。少年的模样仿佛不是这世间的人的模样,似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他的眼底没有自己,没有周围的一切,甚至连手中的鱼儿都没有。 少年突然转过身去,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那模样似是要把内脏都要吐出来。一直到吐出清水,她才缓缓地坐回身去,继续毫无意识地吃着手中的鱼儿,仿佛刚才那般呕吐的人不是他一般。 司寇郇翔的眼眶微微地泛红,心如被撕裂般地疼痛。 不该……不该对一个才见面的人有这样的感觉。他赶忙看向手中的荷叶,不该……不该让一个才见面的人占据自己所有的情绪。 南儿想吃荷叶饭,自己该赶快回去,将这荷叶交给宫人让他们去煮。 南儿已病了好几天,自己出来的时间太长了,不该在这浪费那么多的时间。 可为什么脚像生了根一般,一直站在这不愿离去? 那雨水已打湿了他身上的披风,他……不冷吗? “你,淋湿了。” 訾槿猛地回头,她怔怔地看着亭内的人。她的眼底是一片水雾的迷茫,没有焦距没有了睿智没有了成熟没有了沉稳,那模样仿佛一个迷路的孩子:“小白……” 司寇郇翔瞳孔猛地紧缩了一下,后退了两步,眼底一片惊惶。他几乎是逃一般飞身踏水而去,水雾中,白色的纱袍随波翩然,无风自舞,宛如嫡仙。 訾槿的心紧紧收缩着,她连忙捂住了胸口,费力地喘息着,瞳孔一点点地扩散着直至失去了焦距。 晓双装好盐巴,快步朝宫门走去。 “晓双,这是去哪?公子呢?”晓仆远远地走来,皱眉问道。 “公子在流然亭烤鱼,让我回来拿点盐巴。”晓双垂下头小声地说道。 “烤鱼?哪来的鱼?” “晓双从湖里抓的。”晓双的声音越来越小。 晓仆猛地转过脸来,死死地盯着晓双:“你不知道那些鱼的珍贵吗?那可是王爷重金从耀国买来的吗?” “晓双知道……可是……公子已经好长时间……”晓双抬起眼眸,一脸的为难模样。 “胡闹!”晓仆厉声说道。 晓双的眼眶已是通红一片,她恳切地看向晓仆:“姐姐,晓双好怕,公子吃什么吐什么,无论是王爷给的药还是方老给的汤,就连平日的膳食,公子都已经吃不下了。你看看公子的模样,那模样好吓人,好像不是活人一般。姐姐……姐姐……公子是个好人,她不愿意我们为难,每次都乖乖地喝药喝汤吃饭……她吐成那般模样……却从不曾责怨过任何人。姐姐,咱们赶快禀告王爷吧,让御医来给公子看看吧。” “南姑娘重病未愈,皇上病情刚刚起色,却又要为姑娘心焦。王爷心疼皇上,既要帮忙打点南姑娘的病,又要照看皇上的身体。再过几日耀国的君王携未来的皇后前来省亲,这么多的事,哪样不需要王爷费心?王爷既已将公子交给方老先生,自是明白后果,否则也不会从那日以后再不来未央宫。我们做奴婢的是要为主子分忧,并不是要给主子 添乱。”晓仆冷着脸教训道。 “可是晓双能看出来,公子对王爷来说是不同的,也许王爷并不知道那取血的后果……” “晓双!”晓仆厉声喝道,“王爷怎会不知道那取血的后果?就算不通医术的人也该知道,内力高深的人被连续取血三个月还活不了,更何况公子的身体连普通人都不如。王爷当初把公子交到方老先生手中的时候,便已断了公子的生机,否则王爷怎会从那日起,再未过来未央宫?死,对公子来说只是早晚的事,只是王爷和老先生一同用药,只是想让公子多活两日,给皇上治病罢了!” “是吗?……原来如此……”訾槿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容,她的手扶着门框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指甲扣进了木头豪不自知。 晓双、晓仆大惊之下同时转头,却看到訾槿一点点地跌进在雨水之中…… 前尘往昔一场梦(十二) 殿外飘着小雪,这雪已飘了两天三夜,今日的雪势要比昨日来得小的多。 大殿内,两帮人马为了御林军统帅之职,针锋相对、唇枪舌战,天子的朝堂竟比那百姓的菜市还要杂乱。 延载女帝蹙眉看向争吵的众人,侧目看向身旁,空空如也的位子,一时竟走了神。 忠溪公公快步走上高台,俯首在延载女帝耳边低声说道:“未央宫人回报,帝后昨夜出去了一会,回来后起了烧,却执意不让人请御医,如今已烧得神志不清了。” 延载女帝瞳孔一阵收缩,猛然起身,快步下了高台,朝未央宫走。 忠溪公公呆愣了片刻,方才醒悟,连忙喊道:“退朝。” 延载女帝疾步朝未央宫走去,脸上是一片铁青,眼底已微有薄怒:“怎会发烧?!” “未央宫来回,说昨日帝后身着单衣,一直站在未央湖边直至深夜,任人怎么劝都不回宫……”忠溪公公小跑跟上,小声回道。 “为何昨夜不来报?”延载女帝的声音之中,已有压制不住的怒气。 “昨夜……未央宫来人了……老奴以为事情甚微,陛下又一直未归,所以并未前去通报。”忠溪公公的声音越来越小。 “糊涂!”延载女帝眸中满是怒火,“这会可有去叫御医?” “叫了叫了,方才老奴已吩咐他人去请了。” 延载女帝闪身了进了未央宫,一屋子的人瞬时跪了下来。女帝轻轻地摆了摆手, 快步走到帝后的床前。 帝后身上盖着厚重的棉被,接近透明的肤色因高烧已霞红一片。他呼吸急促,羽扇般的睫毛轻颤着,已烧成淡紫色的嘴唇已龟裂,上面还有碎皮屑,双眸紧闭眉头却是深锁的。 “怎会烧成这般模样?”延载女帝的声音因压抑怒气而微微颤抖着。 “回陛下,昨夜风雪甚大,……帝后殿下身着单衣,本身又是畏寒体质,而且耽误了医治的时辰……”一老者颤巍巍地上前一步,吞吞吐吐地说道。 “废物!还不快点开药!”延载女帝低声咆哮道。 “是是是,臣已开下了药,此时正在煎药。”那老者连忙回道。 “都下去吧。”延载女帝沉着脸,小声说道。 待众人退去,延载女帝缓缓地坐到帝后身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额头。帝后感到了那舒适的凉气,悠然地叹息一声,将脸更靠向那手。 “哥哥……”延载女帝附在帝后耳边轻声唤道。 帝后的身体剧烈地一震,猛地咳嗽起来,剧烈的咳嗽似是停不住的一般,脸上尽是痛苦之色。他猛地起身,吐出一口鲜血,软软地倒了下去。 延载女帝大惊失色,一把扶住帝后的身子,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御医!御医!” 门外的众人,慌忙走了进来:“陛下暂且放开殿下,让臣再把次脉。”一老御医诚惶诚恐地说道。 延载女帝用棉被将帝后牢牢地包裹住,用手拭去帝后嘴角的血,猛地转头,凌厉地看了老御医一眼。 老御医战战兢兢地立到一旁,伸出手来,按住帝后的脉搏。良久后,他收回手擦了擦额头上汗滴:“回陛下,帝后殿下郁结于心,才会如此……” “方才还说是风寒!这会怎就成了郁结于心了?!朕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延载女帝猛地站起身来,凤眸赤红地说道。 “陛下,容老臣说完,殿下是郁结于心,情窒内伤,加重了风寒,不知……不知陛下是否……是否……是否与殿下有了什么心结……若殿下一直不醒……恐有性命之忧……”老御医说完后,早已满头大汗。 延载女帝低头沉思了一会,侧脸看向帝后那睡得不太安稳的脸:“朕这几日并未惹哥哥生气……怎会这般……” 忠溪公公端着小碗快步走了进来:“陛下,药已煎好。” “还不快端上来,让殿下喝下……”延载女帝 慌忙起身,站到一边,却听到细细的抽泣声。转眼看到一个紫色的身影缩在角落里,低低地抽泣着。 延载女帝轻轻地走了过去,小心的蹲下:“乐儿?” 那身影抬起头来,满面泪痕双眼红肿地盯着延载女帝,然后猛地扑了过去,大声地哭泣起来。 “乐儿不哭,莫要吵醒了哥哥。”延载女帝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司寇郇乐的背,眼底却闪过一丝烦躁。 司寇郇乐缓缓抬起脸来:“是乐儿不好,是乐儿惹哥哥生气……乐儿惹哥哥生气了……呜……” “不是乐儿的错,是哥哥看雪时忘记穿衣了,和乐儿无关。”延载女帝柔声哄道。 “真的吗?”司寇郇乐抬起眼眸,呆呆地问道。 延载女帝轻轻地抚了抚司寇郇乐的头发,柔声说道:“真的。” “陛下,宰相大人候在门外。”一个小太监站在门前说道。 “还不请宰相进来。”延载女帝微微转头,厉声说道。 “宰相大人说……说……” “说什么?” 小太监微微抬头,迅速低下:“宰相大人说,他是来带走小世子的……风寒易传播,小世子身体赢弱……” 延载女帝瞪大了双目,抱起司寇郇乐快步朝门外走去,待出了门口,便看到一身穿正红色朝服的年逾六十的老者,笔直的站在门口。 “宰相大人是何意?”延载女帝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沉声说道。 司寇宰相缓缓回头,目光如炬地看了女帝一眼,半躬身说道:“老臣不知陛下何意?” “帝后殿下今日病重,你不去探望便也罢了,为何还要带走乐儿?” 司寇宰相微微一笑:“陛下也说了,帝后殿下病了,小儿身体赢弱,若是染上便不好了。” “难道殿下就不是你的儿子了吗?”延载女帝眼中冒出火光。 “陛下须牢牢地记住,从陛下立他为后的那日,他便只是陛下的夫君,与我司寇家无半点瓜葛。他在时牢牢护住陛下,老臣自是要顾忌他的感受,如今他病重,若是……老臣今后便只有乐儿一个儿子。陛下还是陛下,老臣还是老臣,再无半点瓜葛!”司寇宰相转过身,冷冷说道。 “你!大胆!……” “陛下快将小儿还来,如今老臣家中只有一子,能为老臣养老送终了。”司寇宰相眼底闪过一丝 精光,伸出手欲接过司寇郇乐。 “我不走,我要看着哥,我要陪着哥。”司寇郇乐紧紧地抱住延载女帝的脖子。 “陛下,难道你真要我司寇家绝后不成?!”司寇宰相双目炯炯,死死地盯住延载女帝,话中已有恼怒之意。 延载女帝咬着下唇,后退了两步,不敢抬眸看向司寇宰相咄咄逼人的模样。她垂着眼眸,缓缓地放开手,将司寇郇乐放到地上。 司寇宰相身后的老者,一身家仆的装扮,他上前欲抱回司寇郇乐。 “我不走!我不走!我要陪着哥,我要看着哥!哥会没事的!哥会没事的!哥会没事的!你说啊……哥一定会没事的!”司寇郇乐死死地抓住欲转身离去延载女帝,大声叫嚷道。 延载女帝猛地一震,迅速地伸手拉过司寇郇乐,死死地抱在怀中。她的手微微颤抖着:“哥哥会没事的!宰相大人还是早些回去吧。” “陛下是何意?莫不是你敢保证小儿没事?就算是天子,也须知道……生死不由人的道理!”司寇宰相猛地上前两步,厉声斥责道。 延载女帝并未向往日那般忍让,她死死地盯住司寇宰相一句一字地说道:“朕是天子!所以朕一定会庇护哥哥的安危!哥哥会没事的。” 司寇宰相眯着眼与延载女帝对视良久,方才移开:“乐儿,随父亲回去。” “不!我要看着哥,等着哥!”司寇郇乐紧紧地抱住延载女帝的脖子,硬声说道。 “你!……孽障!”司寇宰相狠狠地瞪了司寇郇乐一眼,转身离去,那老仆紧跟其后。 待司寇宰相走远,延载女帝软软地靠在门边,手微微地颤抖着,眼底闪过一丝怨毒。 司寇郇乐紧紧地搂住延载女帝的脖子,附在其耳边小声:“你莫怕,哥会好的……哥会好的……我会一直护着你,不会让父亲伤你的。你莫怕……我还在,我在这里父亲便不会动你。你莫怕……莫怕……”司寇郇乐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恐惧,一遍遍的说道,不知是在安慰女帝还是在安慰自己。 “陛下!陛下!帝后殿下喝不进药了。” “什么?!”延载女帝大惊失色,猛地站好,抱着司寇郇乐朝殿内奔去。 司寇丞相与那奴仆打扮的老者一同坐进车里。 “翔儿怎么样了?” 第 51 部分 刚刚坐稳,司寇宰相已忍不住发问。 “风寒倒是不碍事,他昨日看到那般的事实,难免心中有痛……老奴本想强行将大公子带回宫的,可这事必须他自己想明白了。若这次醒来,他也就想透彻了,以后决不会再犯傻了。”那老仆人低下头说道。 司寇宰相微微低下,轻叹了一声:“翔儿连性格都和她如此的一般……世间那么多的女子,为何偏偏喜欢上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这不是给自己找苦吃吗?如今知道了倒是好事,相信以后再不会这般的死心眼了,只可怜我的翔儿又为了她吃了这番苦头。看着乐儿哭成那般模样,想来翔儿好不到那去。” “老爷放心,我已用真气给大公子护住了心脉……三位太医对老爷忠心耿耿,自会听老爷的吩咐,此次大病也让她有机会报答大公子对她的好了。若没了大公子对她的真心庇护,说不定她早已……若因此次大病她与大公子成就夫妻之实,也不枉老爷这般的费心了……” 司寇宰相苦笑了一下:“罢了,那女娃如此地不知好歹,我只可怜翔儿的那片痴心了。只希望过了这次,能让我可怜的翔儿得偿所愿……当初老夫机关算尽,怎就从未曾想过翔儿会对她如此用情呢?” 那仆人垂下头,低声安慰道:“老爷不必自责,你今日的这番话,已将那人逼到死角了。她心中定是已明白,大公子是唯一能给她依靠和安全的人,过了这次……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今后她定会好生对待大公子的。” “如今我这做父亲的能为翔儿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只希望我儿能早日想开才是……这事莫要告诉乐儿的亚父。” “老奴知道了。” 三日了,今年的这场雪来得特别的大也特别的久。夜已深沉,窗外还飘着细细的雪花。未央宫内,六个火盆不停歇地燃着,所有的御医都在冰天雪地里候着,三日两夜未曾离开未央宫半步。 延载女帝已褪去了外袍,默默地坐在帝后的床边。她双眸红肿,脸上还挂着淡淡的泪痕,怔怔地看着帝后不甚安稳的睡颜。她怀中的司寇郇乐早已安然入睡。 “陛下,把小世子给奴才吧。”忠溪公公低下头。 延载女帝抬起头来,木木地将司寇郇乐递了过去:“你们都下去吧,朕陪哥哥一会。” 忠溪公公接过司寇郇乐,让众宫人迅速地退了下去,顺手带上了门。 延载女帝伸出手去,一点点地抚平帝后的眉头:“ 哥哥……都睡了三日了……为何还不醒来?” “槿儿不能没有哥哥……不能没有哥哥,哥哥快醒来好不好?以后槿儿再不惹哥哥生气了,他们骗槿儿,他们说哥哥恐怕过不了今夜……槿儿不信他们,他们都是庸医,他们都是废物,哥哥你快醒来,你若不醒来,我就让整个未央宫,整个太医院,给哥哥陪葬……哥哥不是怕槿儿杀人吗?那哥哥快醒来……快醒来……阻止槿儿。”延载女帝紧紧地抓住帝后的手,泪止不住地流。她的心中似乎空了一片,从没有过的一种慌乱感莫名而起。 为何会这般的无助?为何会这般的慌乱?为何心底还聚集着淡淡的恐惧? 女帝一遍遍地问着自己,是怕他就这样去了吗?是怕他真就这样去了吗?……是这样吗? 若他真的就这样去了的话,自己该如何呢?谁还会像他这般地默默护着自己呢?谁还能像他这般任自己予取予求呢?谁还能帮助自己夺得天下呢?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心底似乎还有另一种灼热的痛,说不出这强烈疼痛烫伤了哪一点,让泪水不断地涌出,软弱而无力,伤神而心碎。 “陛下,御医院院首素太医有事求见。”门外传来忠溪公公压低的声音。 延载女帝连忙擦拭着脸上的泪,压低声音:“进来吧。” 素太医颤巍巍地站到外间:“臣有事要奏,可否请陛下借一步……” 延载女帝匆匆地披上外衣,松开了握住帝后的手,不想昏迷中的帝后反手轻轻地扯了下女帝的手。女帝大喜,连忙坐下身俯在帝后耳边安抚道:“哥哥莫怕,槿儿不走,槿儿去去就来。” 帝后羽扇般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素太医,有何事要事?”延载女帝匆匆走了出来,慌忙问道。 素太医躬身垂着头,一直沉默不语。 “素太医是否有何难言之隐?”延载女帝眯着红肿的凤眸,看向对面的满是皱纹的老者。 “臣……不知该不该说。” 延载女帝眼底闪过一丝焦急:“太医既然已站在此处,自是想清楚要不要说了,说吧。” 素太医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想了良久方才开口说道:“帝后殿下一直高烧不退,风寒是一……再者是情郁于心……心火过旺,用药只是辅助……” “说重点!”延载女帝一掌拍在桌子上,厉声道。 “若想让帝后 醒来,可通过阴阳调和之法。”素太医一个激灵连忙说道。 “你是说让哥哥与女子同房?”延载女帝蹙眉慢慢地坐了下去,侧目问道。 素太医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正是,正是。” 延载女帝眉宇紧锁,眼帘垂下,眸中露出挣扎之色,良久后她缓缓抬眸说道:“你去让忠溪找几个宫女过来……” “陛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帝后殿下自嫁给陛下那日,便已是陛下一人的夫君。你如此做,莫不是要……殿下就算醒来也无颜再住在宫中。”素太医摆手连连。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如何?哥哥命在旦夕,朕怎还会计较这些!”延载女帝猛地起身,瞪大了凤眸,眸中满满的火焰。 “陛下……陛下早已及笄……帝后殿下也早已经加冠……又有夫妻之名……何必让那些宫女毁了殿下的清白,依殿下的秉性……若醒来知道后……”素太医老脸一片通红,一副不知该如何的模样,生怕再出变节。 “太医的意思是让朕……”延载女帝微微垂下眼眸,无力地坐了回去,“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素太医抹汗连连,赶忙退下。 君赢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默默地凝视着沉思中的女帝。她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凤眸,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陛下……” 延载女帝并未抬头,她缓缓地趴在桌子上,枕着自己的手臂:“君小三你说……朕该如何?” “陛下心中是否有了打算?”君赢垂下眼眸,低声问道。 “朕知道,素太医靠不住。可是朕……如果现在失去了哥哥,就意味着失去了所有。家国天下……朕也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哥哥必须活着……哥哥活着,朕才有生的希望。”延载女帝缓缓起身,未看君赢一眼,一步步地朝内室走去。 “陛下,若现在有了子嗣,便会断了所有的生路……” “放心吧。朕不会要哥哥的孩子,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床榻上,帝后静静地躺在原处,他的脸依然的霞红,但呼吸已平稳了下来,身上仍然烫得吓人。他的唇已烧成了深紫色,裂开了一道道血痕。 延载女帝一点点地褪去身上的衣物,躺在了帝后的身边。她搂着他的脖颈,靠在他的耳边:“哥哥,是在生槿儿的气吗?哥哥别生槿儿的气好吗?槿儿不能没有哥哥,这天下也只有哥哥是槿儿一个人的…… 哥哥别不要槿儿……槿儿若没了哥哥……便活不下去了……他们说哥哥过不了今夜,可槿儿知道哥哥舍不得,哥哥舍不得槿儿,槿儿也舍不得哥哥,所以……哥哥莫怪槿儿,就这样要了哥哥。” 帝后的手指轻轻地颤动了一下,眉宇锁得更加厉害。 延载女帝轻柔地吻上帝后的脸、额角、脸颊。当碰到他的嘴唇的时候,女帝的舌尖细细描绘他唇线上的伤痕,一点点地游走、轻舔。那唇上的血痕有一丝甜锈味涌进女帝的口中,女帝的舌霸道地试图去撬开那道紧闭的牙关,几次试探地舔弄,却无力让它开启。 女帝的唇滑出他的嘴,轻舔着他的耳廓,一点点地逗弄着。女帝的手微微地颤抖着,她一点点地解开帝后里衣,抚摸着他的全身,舔弄他的喉结与颈间的动脉。 帝后的呼吸有些清浅急促,他的手慢慢地握成了拳,羽扇般的睫毛随着呼吸逐渐地急促而颤抖着,似是落在花间的蝶儿。 “哥哥莫怪槿儿唐突,槿儿只想留住哥哥。”女帝的舌尖游走在帝后胸前。不知碰到了何处了,帝后口中突然溢出一声短促的呻吟,微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延载女帝眉间染上了喜色,她怜爱地一点点抚摸着帝后的肌肤。她的唇再次覆上了帝后的唇,小心甜蜜地舔吻着他的牙龈,时而缠绕在他的舌底唇畔,时而又挑衅似的深入…… 帝后喉间发出类似哭泣的呻吟声,他的身体颤动得厉害。 “哥哥莫怕,给了槿儿吧……槿儿想要个哥哥的孩子……”延载女帝附在帝后耳边,柔声哄道。她的手一点点地延伸,当碰到那灼热,女帝的手还是轻颤了一下。 帝后猛地颤动一下,喉间发出短促的呻吟声,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延载女帝脸上已是霞红一片,眼底已有□在翻滚着。她深吸了一口气,颤巍巍地伸出手,笨拙地解着帝后的长裤,好几次不小心碰到帝后的灼热,都如触电般颤抖着。 一只手,覆上了女帝微微发颤的手:“槿儿……”无力地叹息。 “哥哥!哥哥你醒了!”延载女帝猛地抬眸,瞬时红了眼圈,紧紧地搂住了帝后的腰。 “槿儿……”帝后羽扇般的睫毛,掩盖了眼底的悲伤。他无力地叹息一声,声音如撕裂般沙哑。 “哥哥槿儿好怕,槿儿好怕你就这样丢下槿儿,槿儿惹你不高兴了你可以打槿儿,你可以骂槿儿,可是不要和自己过不去,槿儿不能没有 哥哥,槿儿若没了哥哥也不愿独活,哥哥要走就带槿儿一起走,无论去哪槿儿都跟着哥哥,死都不愿和哥哥分开。” “傻槿儿……”一滴清泪滑落眼角。 延载女帝将头埋在帝后的颈窝轻声抽泣着:“哥哥怎能如此的狠心……你差点吓死槿儿了。” 帝后的脸轻轻地磨蹭着女帝的青丝:“槿儿……你为何……总是这般的让人放心不下?”微微沙哑的声音,如溪水滑过心田般安抚着人心。 延载女帝紧紧地搂着帝后,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她覆在帝后耳边轻轻哭泣着,泪滑落在帝后的颈间:“哥哥……哥哥……” 帝后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槿儿……先起来好吗?哥哥身上没有力气。” 延载女帝抬起眼眸,狐疑地看向呼吸越来越急促的帝后,一下红了脸庞,手却没有松开帝后的腰,并一点点的磨擦着他腰间的皮肤。 “槿儿……别乱动……”帝后垂下眼帘,身子轻轻颤动。 “哥哥给了槿儿吧,槿儿想要个哥哥的孩子……”延载女帝的唇一点点逗弄着帝后的耳垂,气息中带着少女的清醇与□。 “槿……槿儿……别动……哥哥……受不住……”帝后紧闭双眸,双手握拳,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脸上已通红一片。 延载女帝的手一点点地抚摸着帝后的敏感的肌肤:“难道哥哥不想要槿儿吗?难道哥哥不要槿儿吗?” “槿儿还……小……还不懂……不是现在……槿儿乖……莫再乱动了。”帝后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他的声音已破碎一片。 延载女帝眼底滑过一丝光芒,伸出手狠狠地掐了一把帝后的腰间的嫩肉:“那哥哥以后不许再想着丢下槿儿,就算是死,槿儿也要死在哥哥前面!” 帝后闷声呻吟一声,浑身僵硬得厉害。他嘴角勾起一抹无力的苦笑:“槿儿……莫要折磨哥哥了,哥哥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延载女帝得到满意的答案后,乖顺地靠在帝后的颈窝,不再乱动。 帝后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他的手一点点地抚摸着女帝青丝:槿儿……何时……何时你才能长大……何时……何时你才能明白我对你的心…… 耀辰528年延载一十二年冬初 帝后——司寇郇翔再度感染风寒,此次病势凶猛。 帝后一直咳血不止,一度 药石不进,昏迷不醒。 延载女帝心焦如焚几度落泪,日夜相守,整整一个月未议朝政。 月余后,帝后方能勉强下床。 延载女帝欣喜万分,鸣谢天恩,大赦天下。 众里寻他千百渡(七) 日至午后,连日的阴雨后,天色湛蓝,一阵风带来远处淡淡的荷香。极好的阳光暖暖地照在人的身上,让人有种倦怠的舒适。 訾槿一动不动地盯着书桌上的宣纸,静静地磨着砚,缓缓地执起笔来,一笔一画用心地写着,写来写去似是都不满意,下笔越来越急促,一张张的墨迹从桌上抛下。 良久后,訾槿甩手扔了手中的笔,颓废地瘫坐在椅子上。她呆滞的望着桌上的唯一留下的一张宣纸。 小白不愿再来了,夜夜的痴等已成了一场场怪异的梦。心底浓重的失落和惶恐将人焚烧得快要疯狂,连最美好的陪伴也已被人扼杀在梦中。 訾槿默默地盯着窗外那些忙忙碌碌出出进进的宫人,未央宫四处张灯结彩,喜气冲天。每个过路的宫人都带着兴奋快乐的笑脸。 “晓双,外面出了什么事?”訾槿眼睛不转地望着外面。 晓双看着窗外忙碌的众人,眼中也闪耀出喜悦的光芒:“前日耀国的君上与未来的君后都已到了天都,这几日皇宫各处几乎早已逛遍了。耀国的君后生性喜荷,恰恰咱们未央宫的荷花,在前朝早已盛名天下。耀国的君上对君后疼爱备至,自是不舍得扫了君后的雅兴,特请咱们皇上,今晚在未央宫水榭旁设宴。” “耀国……君上?……今日晚宴,王爷会来吗?”訾槿垂下眼眸,不经意地问道。 晓双嘴角勾起迷离的笑容:“那是自然,王爷与耀国君上自小一同长大,感情自是不一般。” “自小一起长大?耀国君上?”訾槿疑惑地转过头来看向晓双。 “公子是月国人,自是不知道。耀国君上独孤郗徽当年与咱家王爷年龄相当,当年二人在咱们宫中一起长大的。”晓双嘴角露出自得笑容。 訾槿微 第 52 部分 微侧目:“独孤郗徽?一同长大?” “是啊。耀国君上独孤郗徽的生母,是咱家王爷的亲姑姑。” 訾槿垂下眼眸,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她的手指细细磨擦着那块自挂上后,再未离身的寒玉:世界原来如此的小,也怪不得当初…… “烬阳公子?那日你没听到我叫他独孤郗徽吗?烬阳公子是和我没有恩仇,但独孤郗徽和我仇早已解不开了,也不差你这一件。” 独孤郗徽俯视着倒地不起的西乐,绝美的眸中露出淡淡的轻蔑:“自儿时起,你从不曾斗赢过我,如今依然败在我手。” “独孤郗徽你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自小我便看出了你的卑鄙,只可怜那人被你的柔弱的外表蒙骗一生!” “你对我倒还如儿时那般的不留情,但我今日不但不会与你计较,还要告诉你个秘密……我虽已将那人给了你,但是那人已并非你等的人了……” “公子!公子!”晓仆轻轻地摇晃着神情恍惚的訾槿,眼中露出焦急之色。 訾槿木木地转头,蹙眉看向晓双:“嗯……晓双我想睡会。” “公子,一会方老先生就要过来了……”晓双见脸色灰白的訾槿缓缓闭目地靠在躺椅子上,不忍再说。 “让老先生晚上再来吧,我乏了,想睡会。”訾槿闭目靠躺椅,无力地说道。 “嗯,那晓仆……一会让人告诉先生,公子睡吧。”晓双将薄薄的锦被,轻搭在訾槿的身上,轻声说道。 訾槿眯着眼,看着晓双关门离去后,再次睁开眼,眸底已没有了方才的疲乏,多了一丝不明的光芒。她怔怔地盯着窗外忙碌的人群,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神色。她盯着手中的玉佩细细地磨擦,那手指一次次的刮着玉佩上的花纹。 此生本只是想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按照心意,自己迫不及待地来这辰国。按照心意,自己相信独孤郗徽,怜惜独孤郗徽。按照心意,自己虽对西乐有所防备,但却笃定他不会害自己。 自四年前来此后,自己真正拥有过和真实拥有的便是这一条命。自己虽天性薄凉,但心底不恶。自己本不愿露其锋芒,只想安活于世,但他们为何要如此地咄咄相逼。 他们不该……他们不该想要害自己的性命。他们费尽心机争来夺去,真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知道吗?可就算自己心里不愿知道,不愿明白,夜夜那清晰怪异的梦境都会隐约地 告诉自己,那些不愿让人看到的前尘旧事。 本不愿与他们多作纠葛,针锋相对,可为什么……他们却不愿意放一条生路给这样一个卑微懦弱的人?这是报应吗?这是占据她人□的报应吗?这是报应吗?这是负了君凛的报应吗?这……是报应吗?……可!就算是报应也不该如此!自己生性从未有过害人之心,只想自保罢了。若这世上真有报应,为何要报应在如此无辜的人的身上?! 不公!不公!苍天不公! 窗外已是漆黑一片,远处红灯高照,未央湖边亮如白昼,宫人来来往往的要比午后还要多。沿岸的柳树干上都包裹着耀眼的红绸,似是还有琴音飘过。 “公子醒来了吗?”晓双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点上了宫灯。 “晓双……外面好热闹……”訾槿微微侧头,小声说道。 “公子,王爷吩咐……今晚不许公子出宫门半步。”晓双面有难色地说道。 “嗯……” “公子,方老先生已在门外候着了,是否请他进来?一会皇上就要用完晚膳了,老先生怕皇上误了今日的药……” “进来吧。”訾槿缓缓地起身,一阵阵的眩晕迎面袭来,她退了两步扶住书桌方才站稳。 晓双连忙上前,扶住訾槿朝外间走去。到了外间,訾槿安逸地坐到椅子上,拉起衣袖,看了一眼满是针孔的胳膊,嘴角露出一丝恍惚的笑容。 很快,方老先生背着往日的医箱,走了进来。他看着訾槿灰白的脸色,终是忍住了为其把脉的冲动,生怕自己就此不忍心再下针。他利落地打开医箱取出必备的三样东西,对訾槿点头一笑。 訾槿回了一恍惚的笑容,方老先生再不敢抬头看向訾槿。 进针的时候,訾槿还是疼得一哆嗦。那刺眼夺目的鲜血,顺着针管一点点地流出来。訾槿浑身上下冰冷一片,微微哆嗦着。她的嘴角突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而后突然笑出声音。她的脸苍白而麻木,仿佛已死去的人。 晓双与方老先生都不忍心再看,默默地转过身去,谁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訾槿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打翻了那青玉碗,疯一般地朝宫门跑去。 “公子!”方老先生与晓双大惊失色,同时追了出去。 訾槿疯一般地朝未央湖跑去,她手上的银针还未拔去,那血顺着来路流了一地。她毫无知觉一般奔跑着,想靠近 远处簇拥的人群。 “有刺客!有刺客!”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訾槿被那些拿刀的人,挡住了去路。 訾槿猛地回头,朝湖心的流然亭跑去,那交纵的走廊挡住一部分人的追赶。流然亭上燃起四盏琉璃宫灯,只有几个女子在亭中抚琴。满身是血的訾槿刚跑了进去,便将那些琴女吓得四处散去。 流然亭内,已无退路,訾槿已被御林军团团地包围。她一步步地,退到连接到水的石梯上,冰凉的湖水已经将打湿了她的长靴。 “不要过来!”御林军一步步地逼近着,訾槿一步步地退后着。当湖水漫到小腿时,訾槿突然声嘶力竭地叫喊道。 “不要伤了她!”晓双、方老先生慢慢地接近那石梯。 “不要过来!不许过来!”訾槿的眼眸没有任何焦距,歇斯底里地对着人群呐喊道。 晓双与方老先生立即站在原处。 “公子,你别怕。我是晓双,来,你伸出手来,晓双拉你上来。”晓双说完就想靠前。 “不要过来!否则我就跳下去!” “晓双姑娘不要急躁……公子体质已到极限,想办法先让小老儿给你拔去银针。”方老先生压低声音,焦急地说道。 “不许过来!谁也不许过来!”訾槿抬起满是鲜血的手,指着众人。 御林军内其中有一人,走了出来:“晓双姑姑快想想办法,皇上和王爷已问起了,我们不好交待。” 晓双想了一下,随即小声说道:“你快去,将此事如实地禀告锦大人,就说被围在流然亭内的是突然躁狂的月国公子。” 訾槿摇摇欲坠地站在水中,毫无焦距的双眸似是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公子。”晓双小声的叫道,“公子你在找什么?” “鱼落……将军怎么还不回来?他不要我了吗?”訾槿望着人群,喃喃地说道。 “公子,你在说什……” “顺着她的话说,她不能再度狂躁。”晓双话未说完,被方老先生的耳语打断。 “将军就快回来了。”晓双声音温和地回道。 “我醒来时……他告诉我,他是我的爹爹……他说让我等他回来,带我离开……我是真心对君赤好的,也是真心等着他的……我只是自由地生活。喝药……我不怕,君凛欺负我……我也不怕,有爹爹我便还有希望,等着爹爹,便成了我生活 的全部希望。他们说西乐长公主喜怒无常,我却执意西乐是好人。她虽常戏弄我……可是我知道……她更不愿别人伤我害我……如今我已不怪君赤……一点也不怪他,他也和我一样……只想活着……好好地活着……所以才会在如此小的年纪去费尽心机接近我……他对我并没有恶意……在那里……没有宠,没有爱,没有地位的人……是没有资格活着的……我对他也只有怜惜……” 未央湖水榭,华灯甫上,华服云鬓、姹紫嫣红,那描花檀木桌上,放着各种精致的菜肴。司寇郇翔与鱼落二人首席而坐,左手处是独孤郗徽与一个脸带面纱的女子,右手处是安乐王一人。众人脸上都挂着和谐而恰到好处的笑容。 不远处的,飘逸的琴音嘎然而止,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与杂乱的叫喊声。 御林军侍卫远远地跑来,走到安乐王身后的锦御身边,附耳回话,却被首座的司寇郇翔打断了。 “那边如此噪乱,出了何事?”司寇郇翔瞟了侍卫一眼,随意地问道。 那侍卫连忙上前一步,跪在首座前:“启禀皇上,是居住在未央宫的月国公子,被我等围在了流然亭。” “如此小事也须回报吗?既然已经围住,还不快带回未央宫。”安乐王玩着手中的杯盏,头也不抬地说道。 “是是,围……围是围住了,可那公子狂躁无比,如今站在流然亭的临水的石梯上与众人对峙着。晓双姑姑与方神医都不敢动他,生怕再惊了他。”那侍卫面有难色地说道。 安乐王猛地站起身来,一脸狂怒:“岂有此理!”话毕后,转身朝流然亭走去。 独孤郗徽嘴角露出一个谦和的微笑,对着首座的司寇郇翔说道:“未曾想这空了十多年的未央宫,如今也已住上了人,不知住的是什么人,可否同去看看?” 司寇郇翔斟酌了一下,笑道:“朕还未曾见过乐儿从月国带回的客人,一同去吧。”话毕后司寇郇翔抬手抚了抚身旁鱼落的被湖风吹乱的发髻,“南儿累了吗?若累了……朕先让他们送你回去。” 鱼落垂下眼眸:“南儿想随皇上一起去看看。” 司寇郇翔宠溺地笑笑,站起身来,拿过宫人手中的披风,仔细地披在鱼落的身上后,旁若无人地拉住鱼落的手,朝流然亭走去。独孤郗徽与那脸带面纱的女子紧跟其后。 一阵风吹过,訾槿似是有点冷。她抚了抚胳膊,血染湿了她的衣袖:“鱼落……要下雪了吗?……怎 么那么冷?” “不是,是刮风了。”晓双眼眶微红,压低声音哄道。 訾槿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鱼落知道韵染吗?……我认识她,她是君凛的侧妃……她率直、天真、甜美……她说活着真累……她说那里很冷很冷……她说我们不醉不归。那样美好的女子怎会成了那般模样?怎会成了那般模样?鱼落……我好怕……我好怕终有一日我也会成了她,我也会和她一般疯癫至狂……所以我想走,所以我要逃,我等着爹爹来接我……我期盼着爹爹全胜回来接我……可为什么……可为什么……” “将她给本王拉上来!”安乐王满面铁青地怒视着訾槿。 訾槿微微侧脸,那双毫无焦距的眸子,借着灯光扫了安乐王一眼,而后面无表情地在人群中寻找想要的身影。 安乐王满脸的阴霾,迅速朝前逼近两步。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訾槿大惊猛地退后两步。 待安乐王看清訾槿后,瞳孔微微一缩。月光下訾槿的脸灰白一片,毫无生气。那双本该炯炯有神的眸子,黯淡无光,毫无焦距。她比来时还要瘦弱得多,仿佛一阵风便可以将她刮走。那本该红润的嘴唇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那脸上再无往日的笑颜与灵动,青色衣衫上血迹斑斑,仿佛一具行尸走肉的死人。 安乐王心中波涛汹涌,只才几日……只才几日,她怎会成了这般模样,她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小哑巴!本王命令你……赶快上来!”安乐王怒喝一声,尾音轻轻颤抖着。 訾槿看也未看他一眼,继续在人群力寻找熟悉的身影。 “你!……” “王爷莫要再惊了她,她手臂上的银针未拔,连日的取血,身体早已到了极限,如今只是一口气在吊着……初夏露重,水中冰凉,她……已受不住任何的病痛。”方老先生打断了安乐王的怒喝,附在他耳边说道。 安乐王站在原处,瞳孔一阵阵地收缩着,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小哑巴……来,乖……到我这里来。”轻柔的声音中有压抑不住的轻颤。 訾槿木然地转过脸去:“你是……谁?我是不是见过你?” 安乐王嘴角露出一丝安抚的笑容:“我是西乐,来,到我的身边来,我带你出宫去……去最好的酒楼,吃最好的菜肴……” “西乐……西乐……”訾槿眼中一片迷茫,她怔怔地看着安乐王,似是要 看清楚眼前的人。 外围的御林军让开了一条道路,司寇郇翔鱼落与独孤郗徽还有那个带面纱的女子,一同走了进来。 訾槿的瞳孔一阵的紧缩,她震惊地盯着安乐王的身后:“鱼……落……鱼落……” 鱼落怔怔地看着水中的訾槿,嘴唇蠕动,但感受到身旁的目光时,连忙挪开了视线。 待看到湖中的人,独孤郗徽如玉的笑脸,瞬时沉了下去。他微微地眯着双眼,琥珀色的瞳仁中迸出一丝光芒,双眸紧紧的盯着訾槿的一举一动。 司寇郇翔微微蹙眉,看着站在水中满身血迹的人,心中泛起一丝异样,他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小哑巴……来……到我身边来……”此时,安乐王早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鱼落你……也不要我了吗?”訾槿微微红了眼眶,一眼不眨地看着安乐王身后的人。 鱼落微微地垂下头去,不敢看向訾槿。 “呵……不要我也是应当的……不是你的错。当初是我不好……我不肯信你,自私地将你丢下。……如今看到你安好……我也不用日日内疚……”訾槿一点点地转过脸去,看着湖中的自己的倒影。 “小哑巴……你过来,我便带你出宫去……带你游览四处,就如当初咱们从月国回来一般,走走停停……可好?”安乐王狭长的眼中大片大片的恐惧,声音小心无比。 “我的鱼落……没了,西乐也没了……没了,没有人了,什么也没有了……”訾槿微微地垂下头去,脸上露出了一丝恍惚的笑容。 “我是西乐……我在这,你过来……你过来,便能看清我,你只要走过来,就能看清楚我……” 訾槿歪着头,细细地打量五步之外的人,她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笑容:“我知道,你想骗我……你还想骗我!……我的西乐没了!没了!西乐不会如此待我!西乐不会动手打我!更不会羞辱我!她会杀了欺负我的人!她不会日日抽我的鲜血!她不会让我如此地孤苦无依!她不会将我独自人扔在这里!她知道……我胆小,我懦 第 53 部分 弱……她知道……我怕黑、我怕冷、我怕疼、我怕孤单、我怕一个人。……我的西乐呢?我的西乐……去哪了?她说她会对我好,她说她要对我好,她说……这世上也只有她是真的对我好……我信她了……信她了……可是……我的西乐呢?我的西乐呢?……我再也不嫌你的喜怒无常了,我再也不会暗自说你是自恋狂了,我再也不会背地给你做鬼脸了……西乐……你去哪了?我好冷好疼好害怕……你不是说要对我好吗?你不是说要对我好吗?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西乐……你去哪了……我信你啊……一直都信……” “小哑巴,你上来,只要你上来……只要你上来,我把西乐还给你。”安乐王眼眶微泛红,他的手颤抖得厉害。 “我不信你!……我再不信你!……别过来!别过来!”訾槿猛地拔掉手中的银针,指着自己的脖子,看着正欲走近的安乐王,“你再走一步,我让你再也没有血可以抽。” 安乐王定在原处,他怔怔地看着訾槿,心中涌起无边的恐惧,从未曾有的恐惧。 独孤郗徽猛地上前一步,咬牙说道:“你当初从我手中夺了她,如今却这般对她。她是那么怯懦的一个人,你居然把她逼到如此的地步!” 安乐王并未回头,并未反驳。他一瞬不动地盯着訾槿,生怕她有何闪失。 訾槿缓缓地蹲下身去,半个身子淹在了水中。 “王爷,若你还想让她活命,断断不能让她蹲着,否则……”方老先生垂下眼去,不敢再说下面的话。 “那你告诉本王……该如何?!该如何?!她已经不信我了……她都不信我了!”安乐王双眸猩红似裂。 “她叫什么名字?我来试试……”独孤郗徽上前一步,冷笑一声说道。 安乐王看了一眼独孤郗徽,转眼看向鱼落,却看到鱼落的手被司寇郇翔紧紧攥着。他闭上眼眸转开脸去,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訾槿……” 司寇郇翔瞬间脸色异样的苍白,他墨玉般温润的眸子,一瞬不转地盯着抱住双膝蹲在水中的人。 独孤郗徽瞳孔猛地一缩,上前一步,与安乐王并排站着。 “訾槿……还记得我吗?”波光粼粼的湖泊,一拢银袍的男子,突然对訾槿莞尔一笑,那瞬间潋滟动人的眼睛,仿佛流动着勾魂夺魄的媚光;那红润至极的唇畔,悄然上仰成诱惑的弧度,若饱满的果实那样诱人啃噬窃香;眼波动荡里,眼角微挑处, 皆是蛊惑芸芸众生的妩媚姿容。 訾槿愣愣地看着独孤郗徽。 独孤郗徽趁着这一瞬间的机会,飞身而起,一把抓起手中的訾槿将她牢牢地抱在怀中。他将訾槿裹在衣袍中,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子:“怎还如当初那般好色……” 已撑到极限的訾槿,努力地睁开双眼,对着独孤郗徽朦胧地一笑:“徽儿……我的徽儿。” 独孤郗徽惊在原处,他如小狐狸般琥珀色的瞳仁死死地盯着昏在自己怀中的人。 月光下,司寇郇翔脸色惨白一片。他温润的眸中满是水雾,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他扶着疼得快要裂开的头,猛地退后两步,软软地倒在旁边人的身上…… 镜花水月能几何(一) 未央寝宫内,只有一盏昏黄的宫灯,微微地亮着。 安乐王脸色苍白地坐在床头,他狭长的眼眸中,已是水雾一片,再无往昔的凄厉与阴霾。他一遍遍地抚摸着訾槿睡脸,一眼不眨地,似是想从那脸上找出一点血色和生机。睡了那么多日,吃下了那么多的灵药,为何还是这般模样?为何还是这般模样? 安乐王紧紧地握住訾槿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一点点地磨擦着:“小哑巴……小哑巴……小哑巴……你要我如何才好?你要我如何……你才肯再相信我?……小哑巴……小哑巴……” “我再不会打你骂你了,我再不会让他们欺负你了,我再不会让他们取……我再不会让你孤苦无依了,我再不扔下你一个人了。……以后我日日陪着你……再不会让你冷、让你痛、让你怕、让你孤单了,好不好?好不好?……我不敢了,不敢了……我怕了,真的好怕,从来没有那么怕过,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不要不信我了,不要不信我了,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安乐王哽咽失声,将脸贴在訾槿的手上,眼角滑落一滴清泪。 “王爷……”锦御站在暗处,低声唤道。 “说……”安乐王动也未动,不甚在意地说道。 “王爷是否过去看一下皇上?” 安乐王默默地凝视着訾槿的睡颜,修长的手指一点点地抚摸着訾槿的脸颊:“不去了。” “……皇上大发脾气……将所有的人都赶出了寝宫,就连南姑娘也被送了回去……王爷是否过去……”锦御面有难色地说道。 安乐王想了一会,坐起身来,将訾槿的手放入锦被中,一点点的掖好。他轻拍着她 的脸颊,俯首在她耳边柔声哄道:“小哑巴等我……我去去就来。” 世界一片黑暗,光和暗交织着,灼疼与燎热纠缠着,那是一种极致的泯灭与重生。 訾槿站在月国宫中,朝阳宫内的琴声悲悲切切飘荡在空洞的月国皇宫。那琴音充满了彷徨与哀伤,那该是怎样的心情才能弹奏出纠葛。 君赤比以前高了很多,站在小小的院落内,仰望着高空,只是这院落竟比素染宫还要萧瑟陈旧。 御花园内,宣隆帝与訾吟风正持子对弈。訾吟风眉宇之间少了往日的平和与瑟缩,犀利的眸光,不留余地的下子,已成了真正运筹帷幄的将军王。 太平轩还如走时那般的一尘不染,如婴儿高的青铜香炉内,还焚烧着荷香。那种若有若无的香甜,不禁让人回味当初那份天真与平和。 訾槿回到了辰国,这皇宫比月国的皇宫来得大气来得悠久。那巍巍的城墙经过岁月的风霜已斑驳得找不到原本的模样。它埋葬过多少壮志雄心,埋葬过多少暗黑阴陋,埋葬过多少帝王的千秋家国梦。 梦中的女帝幼嫩的脸上,写满了惊慌与薄凉,她不敢相信任何人,她不敢靠近任何人。纳蓝南族的唯一后人,为了活命整日整夜地恐慌。面对重臣的斥责,面对众人的咄咄相逼,她只能偷偷地哭泣,一次又一次地哭泣。 她没有了父皇也没有了母后,那黄金高座给她带来的并非是一世的荣华和富贵。那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刃,野心勃勃的人们拿着这把利刃刮着她的心要她的命。她幼小的内心哭泣着呐喊着哀求着:求你们……求你们放过我吧。 可那些人已经丧心病狂,一步步地将她逼到万丈崖边。她从一个彷徨哭泣的女孩,成了一个麻木不仁的将军,一刀刀地斩杀着敌人,不留情,不能留情。路上、手上、身上、全是敌人的鲜血,踏着这些腥臭的鲜血,她不再回头,一步步地走上帝王之路。 一滴泪……不知从谁的眼角滑落。 訾槿默默地凝视着那个蜕变成女帝的女孩,你不想的是吗?你一直不想的是吗? 你与我一样胆小、一样怯懦、一样的不愿。他们为何要将你逼到如此的地步?只是想活命……就那么难吗?就那么难吗? 你与我一样卑微、一样贫穷、一样不甘。因为我们没有一切,也从未奢求过一切,我们只有一条鲜活的性命,卑贱的性命而已,所以,无论怎样……无论怎样都要活下去,不是吗? 是谁?是谁在耳边哭泣?那哭声如此的悲切,那伤痛如此莫名地啃蛀人心,让人不禁怜惜。 别哭了,别哭了…… 訾槿努力地睁开眼,希望能看清眼前人,但是周围的一切都漂浮着,不甚真切。 “小紫……”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却哽咽着。 訾槿尽力地睁大双眼,好半天才看清楚眼前的人。 昏暗的灯下坐着一个人,还是那一身熟悉的白纱衣。虽只是个侧脸,訾槿还是看见了。那双泪洗过的眸子已红肿不堪,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水,他的手攥得自己的手腕生疼生疼的。 訾槿的眼底闪过一丝狂喜,她使劲地动了动被那人攥住的手。 小白猛地回头瞪大双眼,怔怔地看着訾槿。那双泪水洗过比琉璃珠宝还要光彩照人的眸子,闪烁着小鹿般的不安与悲切:“小紫。”他猛地扑到訾槿的身上,颤抖地趴在她的肩窝,“我怕,小紫不要,睡。” 訾槿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不怕了,我不睡了,有小白陪着,以后我都不睡了。” “想你,我……很想你。你怎能……狠心。”小白埋在訾槿的肩窝,不停地流泪。那泪水打湿了訾槿的衣襟,烫伤訾槿的皮肤。 “小白不哭了,我有点头晕,小白起来好吗?” 小白猛地坐起身来,泪眼都来不及擦。他谨慎地盯着訾槿的脸,一动也不敢动,眸中满满的委曲和不安。 訾槿朝里面挪了挪,拍了拍身上的空位,笑问道:“一起睡吗?” 小白眼圈又红,拼命地摇了摇头。 “小白不害怕了,我没事。来吧,我也想小白了。”訾槿歪着头,虚弱地笑笑。 小白凝视着訾槿,墨玉般的眸中露出了一丝狐疑,却不敢轻举妄动。 訾槿费力地坐起身来,好笑地看着小白想伸手来搀又不敢的模样。她靠着床头,微喘着对小白露出安抚的笑容,伸出手去:“来,我帮小白脱袍子。” 小白墨玉般的眸中满满的挣扎,羽扇般的睫毛忽闪忽闪地看了訾槿好一会,最后终是抵不过诱惑,小心绕开訾槿,身子一点点地倾了过去。 訾槿眼底闪过一丝得逞,轻巧地解开小白的衣扣,解到一半突然无力地垂下手去,虚弱地说道:“自己脱吧,我没力气了。” 小白一个激灵猛地坐正了身子,眼 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訾槿,乖顺地脱下衣袍,轻手轻脚地钻进了被窝。他僵硬地躺在原处,不敢乱动,似是生怕自己不小心碰到訾槿一般。 訾槿嘴角上勾,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小白,我没力气了,这不舒服,我想躺着。” 小白连忙起身,怯生生地伸出手去,颤巍巍地扶着訾槿慢慢地躺了下去,然后他轻吐了一口气,僵硬地侧身躺在訾槿的身边。他那双温润的眸子可怜兮兮地盯着訾槿,生怕眼前的人再消失了一般。 訾槿嘴角满是掩不住的笑意,欺负人的感觉就是好啊。她猛地伸出手去,一把将小白抱住:“小白,我好想你啊。” 小白一怔,瞬间红了眼眶,莹粉色的嘴唇使劲地抿着:“小紫,我怕,你的脸很白……睡得很沉……我疼,你别睡。” 訾槿闭上眼眸,嘴角挂着甜甜的笑,脸上露出满足安逸的神色。 漆黑如墨的夜,只这一袭白衣如朝阳初生穿云破雾,照进了人的心田,一步步地靠近,看到光亮,有了希望。 訾槿又朝这光亮靠了靠,她蹭了蹭小白的脸,深吸了一口气。这一身的冷香,让人静心凝神,沉溺于世,沉溺于生。 “我想小紫。”小白眼角有泪,身体轻颤反手搂住訾槿,两人面对面地躺着。 訾槿轻笑:现在知道想了,当初我想你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来看我? 小白见訾槿一直闭目不语,怯怯地伸出手去,以指为梳,一下一下地轻柔整理着訾槿的乱发。 訾槿舒服地轻叹一声,躺了那么长时间,头疼腰也疼,但刚才坐起身来却头晕得厉害,想来该是失血多了:是不是有点过了? 小白眸中爬上了一丝欣喜,他又朝前靠了靠,纤长柔软的手放在訾槿的腰间轻轻地揉着:“舒服点了?” “嗯。”訾槿轻哼了一声,不自觉地放松全身。小白的手似是有魔力,只是轻轻揉着腰间,浑身仿佛被一股暖流包裹,让人舒服得只想呻吟。 “小白……” “嗯?” “别走了好吗?” “好。” 訾槿猛地睁开眼,怔怔地看着对面眼眉含笑的白发少年:“真的?” 小白又朝前靠靠,与訾槿脸贴着脸:“别怕,不走。” 訾槿猛地搂住小白,埋在他的颈窝,眼泪无声地滑落:再不分开了,好吗? 良久后訾槿感到身旁人身上的变化。她试探着轻吻着小白的耳根,一点点轻舔着磨擦着,滑过他的耳根,轻吻着他的脖颈以及剧烈跳动的脉搏。她伸出手,轻巧地解开了小白的里衣,手指一点点地磨擦着那凝如脂玉的肌肤。 小白脸上霞红一片,他的身子轻颤着,呼吸逐渐地急促起来,身子不自觉地再訾槿身上磨蹭着。 訾槿生怕惊了他,指尖只敢在他后背磨擦着,一点点一寸寸。她的唇轻轻吻着他的红肿的眼、他长长的睫毛、他的鼻子、他的脸颊,轻舔着他的唇,一点点细细地逗弄着。小白的眸中水雾荡漾,唇半张,急速地喘息着,整个身体都软了下来。 小白喉间发出类似哭泣的呻吟声,他的身体颤动得厉害,一滴泪滑落眼角。 訾槿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小白通红的脸:“你……不喜欢吗?” 小白的身子依然微微颤动着,下身还紧紧地贴着訾槿,可他却敛下眼帘,羽扇般的睫毛遮住了他的双眸。 “你不喜欢是吗?”訾槿看着小白小心地追问道。 他不敢抬眸看向訾槿,他莹粉色的唇紧紧地抿着,眼泪随之大颗大颗地滑落。 訾槿想安慰他,却找不出什么话来,缓缓地躺了回去,仰面看着这陈旧的纱帐:有什么好说的呢?是自己轻薄了人家,本以为他和自己一样,却不想……白痴就是白痴! “南儿知道,不会喜欢……小紫是男子。”小白的声音紧绷着。 只是轻轻的一句话,仿佛千斤重的大石狠狠地砸进訾槿的心里。她猛地坐起身来,顾不上阵阵眩晕,死死地盯着小白,很想揪起他扇他几个耳光,大声地问他:到底是你不喜欢还是那南儿不喜欢?还是你不喜欢南儿不喜欢?还是你们都不喜欢?你怕她不喜欢干嘛来找我?干嘛来看我?干嘛答应我不走了?你心里明明有人了却还要跑来招惹我! 男子!那时你不知道我是男子吗?既然知道我是男子靠那么近干什么?天天赖在我床上干什么?试图接近我干什么吗?走了又来干什么? 本来都已经能放下你了为何还要出现?偏 第 54 部分 偏这个时候出现?偏偏这个时候出现?! 小白抬起眼眸,眼泪婆娑地凝视着訾槿,死命地咬着下唇,眸中饱含多少说不尽的委曲。 訾槿瞳孔紧缩,猛地泄了口气,翻身躺下,抬手恶狠狠地掐了一把小白的脸:“睡吧。” 小白脸上当即出现一道青痕,眸中却爬上一丝欣喜,嘴角含着淡淡的浅笑。他的手一点点地摸索着,待找到了訾槿的手,反手紧紧握住,甜甜睡去…… 清晨的空气有些微凉,未央湖的荷叶上满是露水,清雅的荷香萦绕在身边。安乐王坐在流然亭外临水石梯上,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露水。他的手有一下没有一下地拨弄着湖水,不知神思何处。 “王爷,锦大人回来了。”身后传来晓仆的声音。 “他们怎么样了?!”安乐王猛地回头,立即起身起步回了流然亭,而后又看了身旁的晓仆一眼,“你先下去吧。” 锦御跪在流然亭中,见晓仆走远方才抬眸说道:“王爷莫要担心,三日前他们出了皇宫,属下便让人指点皇上住进了客栈。因皇上耳力惊人,锦御不敢私自靠近,一直守在对面的楼上。夜间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屋内的说话声。次日清晨,两人便乔装出了皇城,一路朝北方山涧走去。走了两日,他们在石牌村停了下来。公子拿了皇上的金簪换了一栋草房和一些生活用具,看那样子似是要在那里定居一段时日。” 安乐王略有所思地侧目:“你起来回话吧……小哑巴的身体怎么样了?” “从皇城到石牌村一般人最多须要走一日,皇上与公子走了两日,可见公子的身体并未大好。”锦御想了一会又说道,“属下本想给二人安排马车,但公子依然清醒又心细如发,故而属下不敢擅作主张。” “咳咳……那村里的人……咳咳……你可有打点?”安乐王捂住胸口,抬眸问道。 “王爷放心,村里的上下锦御已暗中打点了一番,皇上和公子自是不会吃苦的。” 安乐王嘴唇苍白,慢慢地坐到石椅上:“锦御,你说得对,当初不该……本王后悔了。可我怎知道哥也学会了骗人。将我骗走,自己却潜进了未央宫,待我赶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锦御想了良久,方才开口问道:“锦御不明白,皇上长期神智不清,但性子一向温顺谦和,又怎会如此……” “我回到未央宫时便见哥哭着摇着她让她起来,我本想拉开哥,可是小哑巴 偏偏在这个时候醒了,她眼中满是怨恨一直盯着我看……然后对哥说:带我走。……哥的眼睛一下就红了,疯一般地抱起小哑巴朝外冲,见人阻拦便毫不留情地出手,就连我……也不例外。”安乐王苦笑了一下,“锦御,你说哥都这样了,为何还是忘不了她,为何还要护她护得比自己的性命都重要,连我这个亲弟弟他都下得手。哥从小到大,一次也没打过我,一次也没有。” “既然王爷已经想开,不如将实情告诉皇上,也要早日迎他们回来。如今那边,谁也接近不了,皇上护着公子对谁也不留情面。众人都不能靠近,就连锦御也必须在五丈之外,若让皇上发现了……非死既废。” 安乐王狭长的眸中隐隐生出自厌之情,嘴角的苦笑加深:“非死既废……可见哥当时还是给我留情了。锦御……晚了,晚了,就算我说了,哥清醒后也不会信了。不说咱们的计划如何的周密,单说哥现在知道他每日喝的药血是小哑巴的血……哥就算是死也不愿相信,自己一直等的人是小哑巴。他痴心等了两世,拿性命换回来的人,为了能早几日清醒过来自己却日日食她的血,催她的命,他要自己怎么信?哥本心是不愿食血治病的,但私心里又愿早日清醒,日日伴在鱼落左右,故而从来不问这血是哪里来的,因为哥从开始就知道那是人血……如今哥不清醒……又以为小哑巴是个男子,自是不会有什么的,你们且在暗中保护,莫要惊扰了他们就好。” “过几日,皇上若清醒了,又该如何?”锦御问道。 “哥若清醒便会自动回来,哥不会让鱼落一直等着自己的……咳咳。”安乐王捂住胸口钝咳不止。 “王爷已是三日未曾休息了,王爷还须多多保重身体。皇上那里锦御会一直盯着,一有消息立即来报。” “独孤郗徽这几日可有什么动静。他可不如哥那般死心眼,他一直未和青烟同房,想来是看出了什么。那日小哑巴神智不清,又乱说话了。他怕是不会那么安分,按他的性格,既然已找回了人,第一件事不是大婚就是同房,好将名分定下。如今他不好好地在耀国准备大婚,却跑到咱们这来,想来定不会那么简单。你要多派些人手,多加留意才是。”安乐王捂住胸口,喘着粗气说道。 锦御道:“烬阳楼已派出大批人手去了月国,想来该是调查青烟是否是真的鱼落。此事查起来并非那么简单,探子报宣隆帝已将那天听到真相的人都已除去。但公子的贴身小太监却没了踪影,想来是谁先咱们一步将他藏了起来。既然有 人将他藏了起来,烬阳楼想找他也不是那么简单。现在月国真正知道真相的也只有宣隆帝、訾吟风、太子、还有三皇子罢了。除非从这四人身上下手,别处是查不到的。” “咳咳咳……咳咳……咳咳……你快……咳回去罢。”安乐王捂住胸口咳嗽连连。 “王爷身上的伤还是早日诊治的好,千万莫要落下病根才是。锦御先行告退。” 安乐王目送着锦御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悲色。他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角滑落一滴清泪…… 小院落内,三间茅草房,屋门不远一棵酸枣树,树下有一口乱石围住了小水井。山林中还有各种的鸟鸣,空气之中带有淡淡的清香。暮色下一望无际的山川,青绿泛着金黄,美得让人眩目。 訾槿哼着小曲,手提菜刀切着菜,虽然形状奇怪了点,但是想来不影响下锅的味道。她时不时地看向院门,都出去了好一会,怎么还不回来。 那日再醒来,才迟钝地发现,自己人已在一个破旧的客栈里,当场欣喜若狂,抓住小白问来问去,才知道小白带着自己一路杀出了未央宫。 訾槿上下左右将小白打量好几个来回,也想象不出这厮一路杀出未央宫的模样:白衣轻扬,怀抱美人,单手持剑,一脸肃杀,闻风而动,在鲜血中沐浴晨光,嘴角轻扬冷声说道:挡我者死。 訾槿挥舞着菜刀,歪着头傻笑出声: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战衣,脚踏五彩祥云来接我回去。 訾槿突然停住了笑,手僵在半空,傻愣地看向院门:只见那人头上的布巾已经散乱一团,隐隐能看到里面的白发。土黄病态的脸上都是汗水和泥土,一身稍显短小的青衫上满是斑点还有水痕,右手上还拎着一根似是刚从地里拔出的满是泥土的水萝卜,一根水萝卜? 他遮掩着身上的污渍,磨磨蹭蹭地一步步地朝院子里走去,土黄色的脸上满是不安。 訾槿手持菜刀,愣愣地走出来,盯着他手里的水萝卜:“小白,你不是跟着他们捉山鸡去了吗?” “嗯。”垂眸,一点点地朝前走。 “山鸡呢?”訾槿问。 “换它了。”小白土黄色的脸上闪过一丝欢喜,得意地扬起手中的老萝卜。 “换它了?为什么?”脸上已布满阴云。 “他们说,山鸡不好吃,这个好吃。”小白摇了摇手中的萝卜说道。 “山鸡不好吃?这个好吃?……你是个猪啊!拿山鸡换萝卜!”訾槿有种暴走的冲动。 小白连忙把萝卜藏在身后,低下头去,略有委曲地抿着嘴唇:“不是。” 訾槿恰着腰,狠声问道:“不是?谁会拿山鸡换萝卜!谁会拿山鸡换萝卜?你不是猪难道我是吗?” “嗯。”小白无意识地轻应了一声。 “嗯?!”訾槿瞪大了双眼,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小白。你到底是真白还是假白,想活活气死我不是? 小白懦懦地朝前走了两步,看了看訾槿手中的菜刀,小声说道:“小紫,不生气……下次,不换了。” 訾槿喘着粗气,愤恨转过脸去,不去看他。 小白又上前两步,抬起眼眸,怯怯地说道:“不生气,他们说补气血,我换回来,给你吃。” 訾槿放下手中的菜刀,侧脸看了一眼小白:“看你的脸脏成了什么样子,还不过来我给你洗洗。” 小白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他急忙上前,将萝卜仔细地放在墙根上,手紧紧地拉住了訾槿的衣角。 訾槿脸上怒容未去,小白也不敢多言。訾槿拿起沾了水的粗布手巾,粗暴地蹂躏着小白细致的皮肤,直到把那张脸洗成雪白色又恶意地将它揉搓得通红,才停了手。小白一直笑眯眯地看着訾槿,也不喊疼,也不躲闪。 訾槿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她拉小白坐了下来,动作轻柔了不少。和个白痴生气,简直是浪费时间和生命,你气死了他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在生气。 訾槿一点点地拆掉他的头巾,打理着他长至膝盖的银发,他的发柔软得如上等的绸缎一般。訾槿拿着篦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小白舒服地闭上了双眸,嘴角还挂着浅笑。待訾槿将发仔细盘好,头巾包牢,拍了拍小白身上的灰渍,又将一种黄色的药膏摸在小白的脸上才停了手。转眼间那透明的肌肤又成了土黄色。 “身上怎么那么脏?他们欺负你了?” 小白趴在桌上,盯着訾槿浅笑:“没有。”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抓了山鸡、兔子,很多、好玩。”小白墨玉般眸子闪闪发光,隐隐闪烁着自豪。 訾槿歪着头看了小白一会:你抓了很多山鸡、兔子,丫的就带回来一个老萝卜!你还说你不是猪! 小白伸手拉住訾槿的手:“小紫好,他 们好,山好,都好,我喜欢。” 訾槿垂下眼抬起手,一点点地抚摸着小白的额头、眉间、脸颊、嘴唇:“那,以后我们便一直住在这,可好?” “好。”想也未想地答道。 訾槿嘴角露出一丝浅淡的笑,伸手搂住了小白,将脸埋在他的肩头:“小白,你真好。” 小白耳根红红的,嘴角的笑意更深,慢慢地伸出手去,欲搂住訾槿。 “紫兄弟在吗?”门外传来了喊声。 听到人喊,小白吓得猛一哆嗦,赶忙收回了手来。訾槿松开了小白,走出了屋门。小白不悦地抿着嘴,随即拉上了訾槿的衣角,一同走了出来。 院门口站着个少年。走到近处,那少年恰好抬头,憨憨地咧嘴一笑。平日里散乱的发髻梳得齐整,身上的长衫虽是粗布织就,却浆洗得很干净,看似是刚换过了,衬得人格外清爽。他手上还拎着一个笨拙的竹篮。 訾槿有点惊讶地看着少年:“石兄弟有事吗?” “娘煮好了兔子和山鸡,让俺给你们送了过来。”少年走到訾槿面前,打开了竹篮,里面的兔子和山鸡还冒着烟,看样子是刚刚煮好的。 訾槿不好意思地笑笑:“怎能劳烦石婶子呢,你们吃吧,我们也快做好饭了。” 少年挠了挠头:“紫兄弟你别生气,刚才俺们是和白兄弟闹着玩呢。娘说恁兄弟两个一看就是城里人,肯定不怎么会烧火做饭,这才让俺们想办法换了白兄弟的猎物,娘烧好了才给你们送来。再说了今天能抓那么多东西,还多亏了白兄弟呢。” 訾槿侧脸看了小白一眼:“那就麻烦石婶子了,石兄弟快进来坐吧。” 少年扭扭捏捏地走进屋子,将手中的提篮放到桌上,对着訾槿和小白又是一阵傻笑:“娘说送到了,就让俺回去。” 小白一直拉着訾槿的衣角,紧紧跟着訾槿的身后。訾槿暗中地掐了一下小白的手,小白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既然石兄弟都来了,就一块吃吧。饭已煮好,这么些东西我们两个也吃不了。”訾槿赶忙将板凳放在到少年的身旁。 少年咽了咽口水,看了一眼篮子,憨憨一笑:“不了,娘还在家里等着呢。” 少年明明贪吃却还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让訾槿暗暗好笑,好多年没看到如此纯朴的人了:“石兄弟怎这般的客气,这么多的东西我们两个根本吃不了。你若是不在这吃 ,那你把东西带走吧。” 少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微黑点脸有点泛红:“那俺就不客气了。” 訾槿谦和地一笑,随即摆好三人的板凳。小白看也不看二人,话也没不说,一屁股坐在最中间的板凳上。 訾槿拎起篮子朝厨房走去,少年连忙跟了进去。訾槿将兔子和山鸡,撕成一小块一小块,装上了两个盘子,盛了三碗米饭,少年帮忙端了出去。 乡村的人都有一种纯真的朴实与羞涩,少年很少吃菜,一直闷头扒饭。 訾槿好笑地摇了摇头,她夹起一块兔肉,放在少年的碗中:“石兄弟多吃点菜,我们兄弟初到此地,多亏了石婶子和你们的照顾。” 小白端着碗蠢蠢欲动地盯着訾槿夹的兔肉,见那块肉放入了少年的碗中,墨玉般的眸子瞬时黯淡了几分,他委曲地撇了撇嘴。 少年抬头咧嘴一笑:“你别跟俺这么客气,叫俺石头吧。兄弟来兄弟去,俺听着别扭。” 石头纯朴的模样,让訾槿笑意加深,她夹了一个鸡腿放到了石头碗中:“嗯,石头若不嫌弃我兄弟二人,直接称呼我兄弟小紫小白即可。” 小白紧紧地盯着那鸡腿,当看到那鸡腿又落入了石头的碗中,随即低下了头垂下了眼帘。 “不嫌弃不嫌弃,娘说你们是好人。”石头当下急了,连忙说道。 “这几日多亏你们照顾小白,所以石头要多吃一点。”訾槿看出了石头的羞涩,又含笑地夹了点菜送到了石头的碗中。 石头也不客气,一直闷头吃饭。小白也没再抬头,乖顺地吃着碗中的饭。 訾槿含笑看着石头粗鲁的吃相,有生之年再次见识乡村人的纯朴和善良,訾槿的心中满是愉悦。 村里人吃饭速度快,石头吃完后匆匆离去。 送走了石头,訾槿也已吃饱。小白端着碗就是不起身,时不时地偷看訾槿一眼。訾槿也 第 55 部分 不着急坐在原地,等着小白。 小白见人都走了,訾槿还是对自己不管不问,顿时委曲无比。他放下手中的饭碗,抿着嘴一动不动地看着訾槿。 訾槿见小白放下了饭碗,以为他吃好了,看着碗中剩的半碗饭,皱了皱眉头,却未勉强他。自己长期受逼饭之苦,自是知道不愿吃,被人硬塞的滋味,所以不愿勉强小白。 可看在小白的眼中,又是另一番景象。他抿着嘴,含着泪看着訾槿,收走自己的碗。 即便訾槿此时如何的不注意,也发现了小白的反常。她连忙放下手中的碗,摸了摸小白的额头:“怎么了?不舒服吗?” 小白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那是哪疼吗?” 小白又摇了摇头。 “那是怎么了?方才不还好好的吗?”訾槿轻抚小白的后背,温声问道。 小白抬眸看向訾槿,异样地委曲:“我没饱。” 訾槿“噗哧”笑出了声:“没吃饱继续吃就是了,怪我怪我,没注意小白没吃饱就收了碗。” 訾槿连忙找了几块好肉,放进了小白的碗中,放箸放到小白的手中:“小白要多吃点,今天多亏了小白咱们才能吃上兔子和山鸡,小白真是好厉害啊。” 小白低头吃着饭,小声说道:“方才对我,不管不顾,他走,才想起我。” 訾槿愣愣地看着小白,想笑又不敢笑,这算不算是吃醋呢?好现象啊。 “他是客人自是要多加照顾,小白是自己人,自是要照顾客人啊。方才小白一直吃饭不说话,那有一点做主人的样子。” 小白垂下头:“不要客人,只要小紫,小紫不能,要客人。” 訾槿从身后抱住小白,蹭了蹭他的脸,轻声说道:“别气了,咱们初到此地自是要对别人好一点。但小白要记住,他们对我来说都是外人,只有你,只有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绝对不会丢下你,知道了吗?” 小白丢下手中的碗箸,转身抱住訾槿:“你对他好,我看不得,很难受,咱们俩,可以。” 訾槿嘴角的笑意加深,轻抚着小白的背:“好,小白说的,就咱们两个,以后无论如何就咱们两个,小白可不能反悔。” 小白抬眸浅笑:“不悔。” 訾槿紧紧地搂住小白,心情一片开阔,笑意直至眼底,原本的担心也 放下了不少。她轻吻了一下小白的耳垂:“小白真好。” 小白如触电般,猛地捂住了耳朵,墨玉般温润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小白别怕,这是为咱们约定盖的章。亲吻在我的家乡只是一种礼节,就像你们辰国的下跪一样,并非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訾槿连声哄道。 小白狐疑地看了訾槿一会:“小紫经常……吗?” “当然不,我们只吻最亲的人和最爱的人,知道了吗?”訾槿看着小白的眼睛,说道。 小白嘴角的笑容,若隐若现:“最亲,最爱,以后就我一个,可好?”小白紧紧地抱着訾槿,期盼地望着訾槿。 訾槿眼睛微微泛酸,她靠在小白的肩头:“好。” 訾槿的心仿佛被人狠掐了一下,疼得快要跳了出来。酸涩交加又微微地泛着丝丝甘甜,这是一种全新而又奇妙的感受,是盲人看到了一丝光明,是沙漠中垂死的人找到了绿洲,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草绳,是迷路的人从新找到方向和希望。 小白,只要你不离开我,不背弃我,不骗我,即便是死,这次我也绝不会先放开手。 小白,我走不动了,也不想走了,我们一直生活在这,可好? 小白,如果你还没学会爱,那么以后我教你如何爱,可好?可好…… 鸡叫三声,东方刚刚泛起肚白。露珠悬在青青的草叶上,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特别的恬静,轻轻的薄雾将村庄萦绕于一片朦胧中。 “啊!” 本就睡得不甚安稳的訾槿,被身边的尖叫声惊得猛地起身,只见小白眼中满是慌张:“小白……怎么了?” “血,受伤了,好多血。”小白惊慌地指着自己单衣上的血,还有訾槿腿上身上未干的血迹。 訾槿猛地拽起被子裹住了自己,脸微微泛红,暗自恼怒,这葵水已好几个月没影了,为何偏偏这个时候来凑热闹? “不是,不是受伤,是……是昨天……昨天杀鸡的时候不小心溅到身上的。” 小白瞪大双眸,狐疑地盯着訾槿:“是吗?昨天,杀鸡了?” “嗯嗯嗯,小白快起来,自己把身上的衣服换了,然后出去打水洗脸,不准进来。”訾槿裹住被子说道。 小白微皱了下眉头,起身到床旁的柜子里,翻找衣物,笨拙地褪去身上的被血渍沾染的衣物。訾槿将脸埋在被子中,努力地压抑着 自己的偷窥欲望。 “小紫……不会穿。”小白拎着一双新草鞋,为难地看着訾槿。 訾槿接过草鞋:“这鞋你穿不习惯,还是穿以前的好吗?” 小白连忙抬起脚来,凑到草鞋边上:“石头能,我也能。” 訾槿身上不适,自是想早点打发了小白,她赶忙将草鞋给小白穿好:“出去自己洗漱,我不叫你,不准进来。” 小白穿上草鞋在屋内走了两圈,脸上满是新奇,看了訾槿一眼便朝外走去。 訾槿连忙下床将门拴好,在柜子中翻找了一套干净里衣,为难地看着满柜子的粗布衣褂,这么粗的布料怎么用啊? 一角白纱露了出来,訾槿连忙将那白纱和丝绸一起拽了出来,是小白以前的衣袍。訾槿想也不想连忙拉出衣服,撕了起来。一个闪亮的东西突然从衣间滑落,吸引了訾槿的视线。訾槿蹲下身来,怔怔地看着掉在地上的东西。她伸出手去,小心地将那东西拿起,细细地摩擦着。 “小紫,我好了。”小白没推开门,在门外说道。 訾槿连忙将那东西收到怀中,将小白以前的外套撕扯成一块块,然后开始打理自己,待一切都弄妥当,方才起身开门。 小白将洗脸水放到桌子,盯着訾槿瞧了半天:“小紫,病了吗?” 訾槿看也没看小白一眼,心不在焉地洗漱着。待将自己和小白都打理好,她才缓缓地坐到小白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明黄色的琉璃扳指:“这是你的吗?” 小白眼中闪过欣喜,一把抢过那扳指,点头连连:“找很久。” 訾槿盯着被小白抢走的扳指:“这个扳指,你一直都戴着的吗?” 小白抬头随意地应了一声:“丢很久,才找回来,没多久。” 訾槿问:“丢很久?丢多久了?” 小白嘴角轻勾,熟练地把玩着扳指,不甚在意地说道:“几年了,乐儿说,找得回来。” “这……扳指是何时找回来的?” 小白垂下眼帘,偷看了訾槿一眼:“不算丢,一直在,南儿手里……南儿回来,扳指也回来了。” “这扳指可是丢了四年?三个月前才找回来?”訾槿不动声色地问道。 “嗯?小紫知道?南儿回来,两个月。”小白偷偷侧目瞟了訾槿一眼,似乎察觉出了訾槿的不妥,未敢多言。 这扳指 在自己出月国皇宫后便丢了,距今也三个月有余。两个月前才到了小白手中,也就是说那南儿偷了这扳指后,便直接赶往辰国交到了小白的手中。可是小白为什么说这扳指一直在南儿手里呢?他明明没看到是谁拿走了扳指,怎就如此地笃定这扳指的来历呢? 訾槿伸手拿过小白手中的扳指,细细地磨擦了一会,方才说道:“这扳指在光亮时呈明黄色,但若是放在暗黑处便是五彩琉璃色是吗?” 小白墨玉般温润的眸中,闪过一丝光亮:“小紫知道。这是,家传宝物,很神。” “为何之前一直没见你戴?”訾槿把玩着扳指,不经意地问道。 小白垂下眼眸,羽扇般的睫毛将眸中的情绪遮盖,轻抿着嘴唇:“南儿不喜欢,看见。我收起来,不让她看见。” 訾槿略有所思地盯着小白,突然冷笑一声:“小白可还记得这扳指,是怎么丢的在哪丢的?” 小白的耳根通红一片,头越来越低:“丢……丢在辰国,不……不小心。” 訾槿坏意地凑了过去,趴在小白的耳边轻吹着气:“小白忘记了是为何丢的吗?既然忘记了为何脸还那么红吗?瞧瞧这药水都遮盖不住呢。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小白惊慌地捂住脸:“不……不是,我我……我中毒,南……南儿救我,扳指是信物。” 訾槿微微眯着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后来南儿拿着扳指来找小白,小白便认定了那救你的人便是她是吗?所以……小白才对南儿如此的死心塌地,是吗?” 小白悄然地抬起眼眸,小心地伸出手,从訾槿的手里抠出那扳指,迅速地藏到怀中,低声辩解道:“南儿很好。” 訾槿眸中闪过危险的光芒,脸上已经是冰冷一片:“你可曾看见亲眼看到南儿拿了你的扳指?”声音之中无半点起伏。 “不曾……可……味道记得。”小白的声音越来越小。 訾槿原本遮掩住的怒意上升,却怎么也压抑不住了。看他那肯定的模样,就算自己说那扳指原本在自己手中,怕他也不会信了。可就算相信了又如何呢?他与心中的南儿不但情根深种,还早已经执迷不悔。 他对自己是怎样的情感呢? 若说无情,怎又甘心丢下荣华富贵与我颠沛流离? 若说有情,南儿呢?明明清晰地感觉到,在小白的心中南儿远比自己来得重要得多。 造化弄人,四年前的那场闹剧,却让自己陷入如此进退不得的地步,当初只是想玩弄君凛,未曾想这闹剧却把自己玩弄得彻底,这算不算报应? “小紫?”小白小心地拉扯着訾槿的衣袖。 深思中的訾槿被小白惊醒,她满面怒容一把拽回衣袖,抓起小白的手,将起拽到门外,一把推出门去,反手将门拴死。 “小紫小紫……我我……我错了吗?开门,我不拉衣袖了,扳指不要了,开门,开门……不气不气……开门开门……”小白使劲地拍着门板,墨玉般温润的眸中满是焦急与惊慌。 訾槿默默地走到床前,用被子紧紧地裹住自己,瑟瑟地发着抖。 好多记忆在不经意间消逝了,以前历历在目的种种已是模糊一片,有时候会突然听不到任何声音,或者某个瞬间眼前会黑暗一片。所有的食物,无论放多少盐还是吃不出一丝味道来,甚至嗅都嗅不到该有的滋味。怕了,真的怕了,这脉自己号了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比常人还要正常,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呢? 訾槿突然失声痛哭,她将头埋进棉被中,不敢看所有的一切,不敢深想自己的以后。她怕了,真的怕了,万一没了小白,还剩下什么呢?还能剩下什么呢? “小紫小紫,开门……不哭不哭……扳指给你好不好?要怎么你说,我去找,我去找。别哭……我疼。”小白眼眶通红,使劲地拍着门板。 “滚!滚!我不想再看见你!不想再看见!”訾槿歇斯底里地喊道。 小白从怀中拿出扳指,懦懦地站在门外,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小紫,我不敢,再不抢了,扳指给你好不好?我不要了好不好?” “你走!你走!我不想看见你!不想看见你!”叫喊声夹杂着哭声,让这个清晨不再宁静。 小白猛地退了两步,甩手将琉璃扳指丢弃一旁,头也不回转身朝大门外跑去。 訾槿小声的哽咽,听到小白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终于悄无声息,再次失声哭了出来。 没了,这次真的什么也没了。 訾槿坐起身来,沁着泪笑了起来:没了好,没了再不必怕了,再不必怕了。 为什么心里空空的,訾槿乏力地靠在床头,是哪里在疼?是哪里在疼?为什么那么疼?疼得头晕目眩,疼得不能呼吸了,是什么堵在了胸口?是什么压在了胸口? 小白呢?小白呢? 訾槿猛然起身,快速地开了门。门外空荡荡的一片,只有那沾染了尘土的琉璃扳指在晨光中泛出诡异的光芒。訾槿一步步地走上前去,捡起被人丢落的琉璃扳指,细细地摩擦着。 他丢了它……他丢了它……他丢了这扳指,他为了她丢了这扳指。 “小白!”訾槿快速地奔出门去,大声喊道。 訾槿四处张望着,漫无目的地奔跑着,眼泪止不住地流着。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訾槿紧紧地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心上的某个破开的地方冷飕飕地往里不停地、不停地灌着寒意。 高处一抹熟悉的青衫,让她猛然抬头,怔怔地看着那高处。铺天盖地的恐惧将她团团笼罩住。 “别动!” 小白站在瀑布边的高石上,伸手捞着什么,听到响声,抬眸朝訾槿望去。本来阴郁无比的脸上听到这声叫喊,露出一抹浅笑:“小紫……” “站在那别动,等我过去。”訾槿敏捷地爬上高坡,手心满是汗水,沿着长满青苔的石头,小心谨慎地朝中心的大石头靠去。 晨光将小白的身形镀了层薄薄的金色。他侧目浅笑,静静地看着一点点朝自己走来的訾槿,墨玉般的眸中满是欣喜和期待。 訾槿心惊地看着大石上的小白。晨光洒落在他身上,缥缈若梦,让人身处幻境,仿佛下一个时刻,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了一般。 小白见訾槿一点点地接近,心中说不出的欢喜。他转身伸出,欲拉訾槿上来,脚下一滑,猛地朝后倒去。 訾槿顿时大惊失色,未作他想,猛地扑上前去,紧紧地抱住小白。两人一起急速地下坠,小白被訾槿束住了手脚,惟有腾空翻身将訾槿护在怀中。两人同时落入深潭之中。 二人急速地朝水底沉去,小白努力地将二人朝上拉着。无奈绝世的武功在水下已失了原本效用,挣扎了半晌,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眸,一点点地松开了訾槿。 刺骨的凉意,让訾槿猛然清醒。她紧紧抓住小白欲撒开的手,单手搂住他的腰,一点点地朝岸边划去。 费劲全力地将小白送上岸边,訾槿手臂酸涨一点点地将小白拖到了干草地上。她头晕目眩地按压着小白的小腹,见小白吐出了不少水,才稍稍地放下心来。 訾槿紧紧攥住小白的手,无力地躺在原处,嘴角泛起一丝自嘲:当初月国碧月湖自己连救三个拖油瓶都不 第 56 部分 是这般的乏力,如今只是了拖着一个小白兔游了半个斗大的小水潭,却已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人啊,老得可真快,这才几年的光景?才几年啊?早已面目全非了。 小白轻吟了一声,手指微颤了一下,缓缓地睁开眼,似是想到了什么,猛然侧目看向訾槿,眸中闪过一丝光亮。 訾槿看着小白的眼睛“噗哧”笑出了声:“小白枉你武功盖世,原来也是个旱鸭子啊。说来好怪,貌似你们这的人都不会凫水。” 小白试图将手从訾槿的手中抽回来未果,微微皱了皱眉头。 一阵阵的头晕目眩,让訾槿的耳朵哄哄作响,她费力地抬起眼皮,小声说道:“小白,我没力气了……你背我回家……” 小白蹙眉看着昏睡过去的訾槿,试图再次抽回自己的手依然未果,惟有扶起訾槿打横抱了起来,朝村庄走去…… 前尘往昔一场梦(十三) 连日的雪后,天空湛蓝湛蓝的,天气却阴冷阴冷的。 诺大的宫殿中,只有火炉中的木柴“噼啪”作响。帝后手持书卷靠坐在床榻上,眉宇之间略见疲惫之色。 延载女帝悄然走近,劈手夺去了帝后手中的书卷,坐到帝后的身边:“哥哥怎如此地不听说呢?” 帝后抬眸浅笑:“已躺了这些时日,早已无妨了。” 延载女帝搓了搓手,搂住了帝后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口:“哥哥莫要操心别的,好好养病才是。这些日子哥哥瘦了不少,槿儿心疼。” 帝后掀起锦被,不着痕迹地搭在延载女帝的身上,轻抚着她的长发:“是哥哥不好,让槿儿担心,哥哥以后不会了。” 延载女帝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站起身来,转身走了两步,似是想到自己的鲁莽,连忙回头说道:“哥哥等会,槿儿去去就来。” 帝后默默地收回了手,眼底滑过一丝失落,再次抬眸对女帝轻然一笑:“嗯,去吧。” 延载女帝摒弃了随从,一路奔至御膳房:“朕……朕昨日吩咐的糕点,可有做好?” 延载女帝独自一人神情得意地端着一盘,绿色的糕点,疾步朝未央宫返去。 突然一黑影,跪在延载女帝的前路上。 延载女帝停下脚步眯着眼睛,瞅了一眼跪于眼前的君赢:“出了何事?” “帝后殿下的师父林承偕同司寇小世子,一刻前进了未央宫…… 那林承乃十八年前佞臣盐运司林峰的亲哥哥。”君赢低下头,沉声回道,语气之中,满是担忧之色。 延载女帝略有所思地盯着君赢:“林峰?” “十八年前盐运司林峰污下了大批救灾官银,被满门抄斩余江湖人士林承一人逃脱。自那后林承被人暗中换了身份,深受司寇家的重用,不但是帝后殿下的武师还是司寇小世子的亚父……那林承武功盖世,又心狠手辣……陛下,此时还是莫要去未央宫才是。”君赢终是未敢隐瞒,一鼓作气地将话说完。 延载女帝冷笑一声,沉声说道:“呵,这司寇家还真是处心积虑地忠心耿耿,居然将这样一个余孽养了十八年。你退下吧,朕自有分寸。” 君赢面有难色地抬眸看向延载女帝,欲言又止,一咬牙终是闪身躲到了暗处。 帝后寝宫周围的人早被遣散。延载女帝手托银盘压住气息,停在了帝后寝宫的窗前,侧耳倾听着屋内的对话。 殿内,林承满面泪痕,混浊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帝后:“世子此事万万不可,若让女帝得了那两万御林军后果不堪设想啊!十八年前老奴一家两百余口枉死于纳蓝南族刀下……十八年来老奴对司寇家可谓鞠躬尽瘁,世子今日怎能不顾老奴的教养之恩,宰相的宏图之愿而一意孤行?世子可知你的所做让老奴多么心寒……” 帝后慢慢地垂下头去,按住胸口,浅咳了两声:“师傅,此事徒儿心意已决……咳……你莫要多说了。” 林承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让他最得意的最乖巧听话的徒弟,突然直直地跪下身去:“求世子三思!” 帝后侧过脸去,默默地看着床榻上熟睡的司寇郇乐,良久后说道:“天色已晚,师傅带着郇乐回府去吧,一会便要下匙了。” 林承猛然抬头,眼神从惊讶转变愤恨。他双目通红一片,厉声斥责道:“司寇郇翔!那妖女给你什么!让你如此不忠不孝地罔顾你我十八年的师徒之情……” 司寇郇乐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揉着眼睛:“亚父,天色已晚我们是不是该回府了?” 林承神色一转,迅速掏出怀中的匕首,一把拽起近在咫尺的司寇郇乐,对帝后阴狠地一笑:“司寇郇翔你无情就休怪我无义了!” 司寇郇乐因惊吓过度瞪大了双眼,呆呆地问道:“亚父……你怎么了?” 帝后猛地站起身,墨玉般温润的眸子满是惊慌:“师傅……何至如此!” 林承苍老的脸上流露出悲伤:“翔儿,为师亲手将你带大,一身绝学尽数传授给你,待你如亲子一般,你今日却为了那妖女不顾为师与你的情义。翔儿,你对那妖女一片痴心,但怎知那妖女不是利用于你呢?你需知道今日你能坐在帝后的座位之上,并非你的惊世才华,也并非你那绝世的容貌。若没有司寇家紧握的大半壁江山,你以为那妖女会让你安然地坐在此处,对你百般依顺吗?……你若真是对她有心,便不能让她脱了掌控,否则依那妖女性格,将来受尽折磨的人不是他人而是你!你为何不想想你父?他已这般年纪,若不是为你兄弟二人仕途,他何须如此地费尽心机,你怎忍心在他大事快成之时,一再让他失望?翔儿……莫要让那儿女私情蒙蔽了你的双眼,若是让那妖女拿到了兵权……你司寇家离灭族也不远也……” “放肆!何人在此胡言乱语!”女帝手托银盘,一把推开了殿门,一双凌厉的凤眸紧紧地盯着那林承。 司寇郇翔惊慌地看着门口的女帝,方才……她听到了多少? 林承转脸一看来人是女帝之时,本已悲伤万分的眼睛突然凌厉万分,露出杀机。他将匕首更贴近了挣扎不休的司寇郇乐狠声道:“司寇郇翔!你是要弟弟还是要兵权,可是要想清楚才是!” 女帝一双凤眸危险地眯着:“来人!将刺客拿下!” 林承满目的仇恨死死地盯着女帝,厉声道:“司寇家的小世子在我手中,谁……”话未说完,他夹带着司寇郇乐腾空而起,匕首直直地刺向延载女帝。 延载女帝护住手中的银盘,敏捷地闪开匕首,就在此时君赢从天而降,一剑挡住了林承的匕首。 延载女帝后退数步到安全地方,转手将银盘交给身旁的守卫。 林承并不恋战躲过君赢的攻击,直直地飞向延载女帝,转眼却看到延载女帝早已躲到了御林军的外围。 林承愤恨交加刀锋一转想从众人中突围,但御林军死命地护住延载女帝。饶是林承武功再高强也抵不过御林军的人多势众,更何况他的手中还夹带着司寇郇乐。 司寇郇乐一双狭长的眸子瞪得圆圆的,震惊地看着溅在身上手上依然温热的鲜血。 君赢滴水不漏地将延载女帝护在身后,谨慎地盯着林承的一举一动。 “莫要伤到小世子!”延载女帝见司寇郇翔脸色苍白捂住胸口站在原地,急急地喊道,本来冰冷无比的眸子,布满焦急。 御 林军到得指令后,不敢贸然攻击,一时间竟让林承占了上风。他疯一般地斩杀着周围的御林军,混浊的双眼内早已只剩下仇恨。 远处传来急急的脚步声,御林军的弓箭手及时赶到,将林承团团围住,却不敢贸然放箭。林承此时浑身满是鲜血,身上的伤口不下于十多处。君赢拿过身边人手中的弓箭,静静地瞄准着老者。 帝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老者,表情虽是镇静无比,但清澈的眼底仍是掩藏不住的焦急和彷徨。 君赢瞅准了最佳时间,一箭射出正中老者左腿。 “影卫大人!手下留情!”帝后急声喊道。 延载女帝听到帝后的声音,脸色阴沉无比,凤眸又冷了三分,杀机一闪而过。 林承半跪在场地中央,咬着牙努力地让自己站起来。他将早已吓呆的司寇郇乐紧紧地扣在手中,遥遥地望着司寇郇翔:“要兵权还是要弟弟?”声音苍老而悲凉。 御林军见此情形,纷纷停下了追杀,不敢轻举妄动。 帝后与林承遥遥地对视,直直地跪了下来:“师傅……徒儿不孝……” “哈哈……好个司寇郇翔……好一个徒儿不孝……你知道我乐儿是我亲手带大的笃定了我不会伤他是吗?”空旷的未央宫外传出林承悲凉的声音,“你司寇家如此待我,便莫怪我无情!” 林承缓缓地抬起手中的匕首一点点地刺向司寇郇乐。 “师傅!……”远处传来帝后撕心裂肺的惊呼声。 延载女帝瞟了一眼乱了方寸的帝后,低声对君赢道:“莫要插手!” 她劈手夺过君赢手中的长剑,朝林承飞去。林承见女帝自投罗网也一把将司寇郇乐仍向女帝,匕首直直朝延载女帝刺来! 延载女帝反手接过司寇郇乐,便想飞回原处,但林承怎能如她所愿。 林承身形突然快如闪电,在众人未及之时,他手中的匕首差点刺进了女帝的后肩。 延载女帝用手中的长剑挡住了老者,老者灵巧地将女帝手中的长剑夺去,反手便是一剑。杀红眼的老者此时早已无所顾忌,剑剑索命。 延载女帝退无可退,又怕伤及司寇郇乐只有将其朝帝后的方向扔出。林承见延载女帝已乱了方寸,阴笑一声,突然剑锋一转,朝半空中的司寇郇乐刺去。 延载女帝大惊回身想拉回司寇郇乐,却听见司寇郇乐尖叫一声,□满是鲜血。延载女帝虽 是将司寇郇乐拉回了怀中,但是终究晚了一步。 司寇郇乐紧紧地抓住延载女帝的衣袍:“疼,好疼。” 延载女帝瞬刻间红了眼,她轻拍着司寇郇乐,附在他耳边低声哄道:“乐儿乖,一会就不疼了,乐儿不怕,有朕在,乐儿莫怕。” 林承抓住延载女帝闪神的机会,一剑正中其肩窝!延载女帝单手抱住司寇郇乐,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那长剑,鲜血一滴滴地从女帝手中滑落。 帝后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的一幕幕,脸上一片惨白。他猛地起身,夺取身旁人手中的长剑,腾身朝延载女帝飞去:师傅……师傅……你为何连条后路都不留…… 君赢攥紧拳头,紧紧地盯着女帝滴血的手,额头上青筋一跳一跳。 林承发现了帝后的动机,见拔不出长剑,便丢下长剑,毫不恋战地抓住女帝与其怀中的司寇郇乐便朝未央宫外围飞去。 君赢终是按耐不住追了上去,帝后君赢二人在宫墙处齐齐地截住了林承的去路。 林承诡异地一笑,单手拔出了女帝肩窝的长剑。女帝疼得叫出声,帝后眼底闪过心疼,他的身子压抑不住的颤抖着。司寇郇乐尖叫一声,不顾身上的伤,抬手捂住女帝的肩窝,满眼满脸的惊恐。 就在众人不备之时,林承突然一把将延载女帝与其怀中的司寇郇乐扔出宫墙,挡去了帝后与君赢追出的路。 帝后反手丢弃了手中的长剑,一把叫二人抱住,腾空翻身将二人护在怀中,急速地下坠着。 君赢瞬时红了眼,他反手执起长剑,剑剑索命。 未央宫本是依山而建,墙外是平地还是山涧谁又知道?君赢与帝后又怎能不急? 帝后牢牢地护住怀中的两人,试图借力返回去,但积雪未融,四处全是冰霜,根本踩不住。他再次腾空翻身将自己垫在二人的身下,三人同时落在石堆之中。 帝后死死地咬住牙根,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延载女帝抱起司寇郇乐,艰难地起身,却见帝后躺在原处,大惊失色:“哥哥!” 帝后侧目,虚弱地一笑:“没事。” “疼……疼……”司寇郇乐双手无力地攥住延载女帝衣服,低声地喊着。 司寇郇乐□鲜血不止,延载女帝急忙点住了司寇郇乐的穴道为其止血,一点点地揭开他身上衣袍察看着他的伤势,仔细一看,竟是…… 延载女帝连点了几个大穴,将司寇郇乐紧紧地搂在怀中,怜悯之色直至眼底,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着:“乐儿不疼,乐儿不疼,乐儿不怕,乐儿不怕,朕陪着你,朕一直陪着你。” 帝后左手为拳死死按住心口,艰难地坐起身来:“乐儿伤势如何?” 延载女帝抱住司寇郇乐,愧疚地低下头:“哥哥……哥哥……乐儿他……” 帝后慌忙查看女帝怀中的郇乐,待看到伤处之时,霎时红了眼眶,温润的眸中写满了悲痛,呆愣原地。 司寇郇乐在延载女帝的怀中颤动着:“好疼……乐儿好疼……” 延载女帝用自己的衣袍紧紧地裹住司寇郇乐:“乐儿不疼,乐儿不疼,乐儿要乖,要听话,不要睡。朕会一直陪着乐儿,朕一直陪着乐儿,乐儿也不能丢下朕。没了乐儿,朕也会冷,也会怕,乐儿要一直陪着朕,一直一直都陪着朕。” 司寇郇乐努力地睁大双眸,对着延载女帝露出一个模糊的笑容:“好。”缓缓睡去。 帝后缓缓地阖上眼眸,左手为拳死死地按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止不住的鲜血从嘴中溢出。 延载女帝惊惧交加,她一把拽住帝后的手:“哥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帝后吐出一大口鲜血,猛地张开眼眸,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悲痛地看着司寇郇乐,一把将她二人抱住怀中:让我拿什么?……让我拿什么……才能换取你二人的无恙? 帝后抵命般地抱住二人,大口大口地咯着血。浓艳的鲜血在苍白的雪地上,开出绚丽而诡异的花朵…… 耀辰528年延载十二年冬 已空缺三年之久的御林军统帅,经众议,由女帝亲信独孤流然担任。 手握两万御林军的女帝自此后,彻底脱离了傀儡帝王的生涯,开始执政天下。 镜花水月能几何(四) 时至正午,寸许长的叶儿拂着碧水,清泠泠的湖面上倒映千条翠绿的柳枝,隐隐能听到几声蝉鸣。未央宫四处了无人迹,寂静得仿若冷宫。 锦御站在未央宫门外,沉着脸看着挡住自己去路的晓仆:“让开。” 晓仆单手挡住半开的宫门:“王 第 57 部分 爷好些日未曾休息了,辰时方才睡下,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放你进去的。” 锦御蹙眉猛地上前两步,欲推开挡住的门,怎知道晓仆突然出手,一掌劈向锦御的面门。锦御侧身闪过,迅速地走进了大门。 晓仆瞬间急红了眼,不顾男女之别一把拽住了锦御的手臂:“你不能进去。” 锦御脸色更冷,欲出手之时,却看寝宫的门已经缓缓打开。晓仆迅速放开手,二人同时行礼。 安乐王抬手遮住了强烈的光线,狭长的桃花眼微微地眯着,眼底一片青紫,本该艳红的嘴唇布满了皮屑和干裂的口子。他随意地对二人摆了摆手,随即朝屋内走去,脚步异样的轻浮。 安乐王软软地靠在床榻上,手无意识地抚摸着锦被:“出了何事。” “奴婢让厨房炖了瘦肉羹,王爷多少吃点吧。”锦御上前一步正欲开口,却被晓仆生生地截断。 安乐王微微蹙眉:“下去。” 晓仆猛地抬头愣愣地看向安乐王,怔怔地道:“奴婢告退。” 锦御等晓仆走远,方才再次开口:“今晨皇上与公子一同落水……” “可有受伤!”安乐王猛然坐起,急忙问道。 “公子将皇上拖上岸后,许是过于乏力昏迷了过去。皇上抱住公子四下询问才回了院落……看那模样皇上已不识住处,锦御想……皇上似乎已恢复了。” 安乐王微微眯眼:“皇兄没回来吗?” 锦御道:“当时锦御不敢肯定皇上是否已经清醒了,故让公子的邻人石婶去探寻。石婶去时,皇上正在给公子换去湿衣。石婶欲帮忙都被皇上推脱了,但看皇上的神情以及言语已与往日大有不同,锦御已能肯定皇上已经清醒了。” 安乐王眉头紧蹙:“皇兄为何迟迟不归?” “想来定是公子一直昏迷不醒,乡村野地皇上不敢丢下他一人……” 安乐王垂下眼眸,低声说道:“别拿这些来搪塞本王,本王自小被皇兄带大,自是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除了那人谁还能挡了他的脚步?……莫非皇兄看出什么了?不该,若真看出,皇兄一定已经带着小哑巴回宫了,宫中有御医又有珍贵的药材,怎么也比那乡野之地来得好……” “御林军三百人已将村庄外围围住,此时是否迎驾回宫?” “既然皇兄不愿带她回宫,又迟迟不愿回宫,想来该是心中有了矛 盾……人总是相信自己的眼,却不愿相信自己的心……呵呵……原来连皇兄也未能免俗。我们暂且等上三日,三日后若皇兄还不回来,本王亲自去迎驾。”安乐王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锦御抬眸考虑了良久方才开口说道:“王爷这几日要好好地保重自己才是,公子素来是爱美之人,若三日后公子见王爷这般模样,定是不愿多看……” “本王现在很难看吗?”安乐王紧张地摸了摸脸,慌忙问道。 锦御微微点头:“王爷看起来憔悴无比,再无往日半点的风采。” 安乐王将脸埋进锦被之中,轻轻地磨蹭着:“本王知道了,你回去吧。” 寂月清殇,长夜未央。乡野间一片静寂,偶尔能传来一二声蟋蟀的叫声。 “……儿……我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訾槿猛然惊醒,攥住胸口的衣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旁熟悉的气息让她安定了下来,她一把搂住那清冷的身体,将头埋在他的胸口,不停地颤抖着。 小白浑身僵硬着,似是有意推开訾槿。 訾槿恐慌不已,紧紧搂住小白不愿撒手:“小白,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我不该乱发脾气,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以后不了,以后不了。” 小白轻叹了一声,身子慢慢地软了下来,未再挣脱。 訾槿得寸进尺地朝小白怀里又钻了钻:“小白,我冷,肚子也疼。是不是被子太薄了?” 小白似乎犹豫了一下,缓缓地伸出手去,轻按着訾槿的腰:“受寒了,你……太鲁莽了,水太凉。” 小白的手还如往常那般有魔力,只是轻轻揉着腰间,浑身仿佛被一股暖流包裹,让人舒服得只想呻吟。黑暗中,訾槿安逸地靠在小白的胸口,听着让人安心的心跳声。 “小白。” “……” “我对你保证,以后绝不骗你,以后绝不欺负你,以后都不让你哭让你痛。你不要离开我好吗?我绝不会和她一样的,真的不会……小白我会对你很好很好,你别离开我好吗?我会听话,我会听话的。你别离开我好吗?” “你累了……睡吧。”黑暗中,小白的声音显得特别的清冷。 本就精神不济的訾槿缓缓地放松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她似是想到什么的,抬手摸索着身上的衣物。 “隔壁大娘帮忙换的,莫要 胡想。” 訾槿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她坏意地靠在小白的耳边:“如今,你还哭着喊着我是男子不?” 小白身子微微一僵:“你不舒服,多睡会吧。” 訾槿俯在小白耳边轻轻地吹着气:“放心,我不会哭着喊着让你负责的。” 黑暗中,小白似是有点不悦,但轻揉着訾槿的腰的手却未放下。 訾槿感到空气中的冷冽,连忙讨好地抱住小白的腰:“我睡我睡,你别生气。但是你不许离开我,你若趁着我睡着离开,那我就……那我就……我就我就死给你看。” “睡吧,不走。” 訾槿清楚地感到小白话语中的笑意,方敢放松全身,靠在小白的怀中,沉沉睡去。 清晨,天蒙蒙亮。 小白悄然起身,动作细致生怕惊了訾槿。訾槿不甚安稳地轻哼了两声,小白连忙俯下身去,轻拍了数下,待她睡安稳之时,方才悄然下床,仔细地给訾槿掖好棉被,轻声慢步朝门外走去。 待他关上房门,訾槿缓缓地睁开了眼,眼底闪过一丝自嘲……终还是走了。 昨夜醒来,发现日日与自己相拥而眠的小白居然睡得那么远,当下便已知道那人不是小白了,不是……那人是已清醒的小白,虽一百个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但终究认清了事实,小白本不是自己的。他迷路了,他只是迷路了,在迷路的时候与自己相遇,相依相伴,可迷路的人终有一天会找到回去的路的。当他找对方向找对路时,便会再次消失在自己眼前。 虽然残忍,可是事实就是事实。自己尽力了,自己尽力了不是吗?昨夜的低声下气苦苦哀求终未留住他离去的脚步,不是吗? 小白,这次我真不会再骗你了,我真的会对你好,我真的喜欢你了,你信吗?你再不肯信了吗? 小白……我只剩下了你,我只剩下了你。如今……我该如何呢?我该去哪呢?我该回哪呢?我属于哪呢?还有什么呢?还有什么可以取暖呢? 訾槿将自己藏在被子中,任由泪水缓缓滑落。她紧紧地捂住胸口,想让那窒息的疼痛停下来。可那疼痛却疯长着肆虐着,让呼吸更加的困难,让哭声哽咽起来。 棉被被人猛地掀开了一个角,訾槿愣愣地看着掀开被子的人,瞬间被失而复得的喜悦溢满心头:“你……没走?” 小白蹙眉放下手中的碗,伸手擦拭着訾槿的满面泪痕:“为何哭 ?” 訾槿呐呐地低下头去:“我以为……你走了。” 小白清冷的脸上更添寒霜:“既然知道我要走,为何不叫住我?” 訾槿将头垂得更低,睫毛遮盖了情绪:“我……”我有什么资格呢? 小白抬起手,轻抚了一下訾槿的额头,再次蹙眉:“为何还在烧?把药喝了。” 訾槿瞪大了双眼,怔怔地看着吹着汤匙中的药的小白,几乎是机械性地张口,一口口地喝下了那漆黑如墨的药汁。 见訾槿乖顺地将药喝完,小白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浅笑,从怀中掏出几个赤红的野果:“方才采药时,顺手摘的,很甜。” 訾槿木木地接过野果,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着,眼眶微微地红了起来:“嗯。很甜。” 小白照顾訾槿躺好,墨玉般温润的眸中更添淡淡暖意:“多躺会,一会起来喝点粥。” 訾槿嘴角挂着恍惚的笑容,猛地拉住欲离去的小白的手:“以后绝不放手让你走了。” 小白微微垂下眼眸,羽扇般的睫毛遮住了情绪:“我去取粥。” 訾槿缓缓地放开手,脸上洋溢着明媚的幸福以及浓浓的满足。 无论清醒与否,小白还是原来的小白,不是在做梦吗?若是在做梦希望一辈子都不要醒来。 小白,以前她不知道对你好、以前她不知道珍惜你、以前她不知道你的好,以后我来偿还你好不好?我虽不是她,但我也知道你的委曲、你的伤心、你的舍弃,以后让我来偿还你好不好? 二人一同用过早饭,訾槿躺在床上,一点点地打量着坐在对面看书的人,那模样似是从未见过他一般。如冰晶般透明的肌肤,如丝绸般长至膝盖的银白色的长发,羽扇般的睫毛,墨玉般温润的眸子,眼底虽不复那时的纯真,但眉宇之间焕发着沉稳与成熟,那举手投足间是怎样的优雅脱尘。小白似乎一夕之间长大了十岁,侧目沉思间多了尽握天下的绝代风华。 被訾槿盯得发毛的小白,微微抬起头来:“看够了。” “不够,一辈子都看不够,小白怎样都很好看。”訾槿歪着头,盈盈浅笑。 小白无奈地摇头,起身坐至床边,伸出手轻抚着訾槿的额头:“怎还这般的烫?” 訾槿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伸手拉住小白:“我冷,被子太薄了,你帮我暖暖。” 小白的手微微僵硬了一下: “我再去找床棉被。” 訾槿不依不饶地拉住小白的手不肯放下:“我肚子还疼着呢。” 小白垂下眼眸,一点点地褪去身上有点脏的外袍,缓缓地躺了进去,如昨日那般轻揉着訾槿的腰。 不一会,被中一片暖洋洋的,訾槿也被这舒适的感觉催得昏昏欲睡。她慢慢地搂住小白,无视他身子的僵硬,一点点地靠在他的胸口:“小白,我知道很多地方,我们去看风景吧。” “去哪?” “三国交界之处气候炎热,有一宝山,名曰神仙山。此山温差甚大,可以让人在一天之内体验一次四季之旅,称得上‘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那是个隐居的好地方……我们在那里找个日日能看风景的地方,接一处温泉眼建一栋不大的宅子,够住就行……你作画,我弹琴,我虽不会吟诗作对,但你吟我也能听懂,我厨艺虽不强,但做出的饭菜好歹还能吃。若日日相对,腻了这平淡,我们便结伴天涯,游荡江湖,什么时候玩够了,什么时候再回去,好吗?”訾槿埋在小白的胸口,小声说道。 小白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眼底闪过一丝柔软:“万事等你好了。” 訾槿鼓起勇气,抬起头来,趁小白不察之时,迅速地亲吻了下他的唇:“给我们的约定盖个大印,免得你到时忘了,我的病很快就好了。” 小白怔愣地看着怀中一脸坏笑的訾槿,脸却怎么也沉不下来,甚至心底流淌着淡淡的喜悦。他抬手轻拍着訾槿的背:“莫胡闹。” 訾槿甜甜地窝在小白的胸口:“小白小白小白小白……我以后都不放开你了,我要抓住你,不会再让你跑了,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你要信我,一定要信我……我再不会让她再伤了你。” 小白微低下头定定看着訾槿,嘴角掩不住的浅笑:“睡吧。” 訾槿眼皮重若千金,昏昏欲睡,但搂住小白的手却一直都未松开:“小白,你真好……我梦里有你……你知道吗……” 见訾槿睡沉,小白犹豫了一下缓缓地伸出手去,细细地临摹着訾槿的眉眼,墨玉般的眸底那深深的暖意怎么也掩盖不住地流淌开来…… 房内的窗户和门大开着,满院子的草药香。初夏晨后的阳光不是很晒,温温的暖暖的。 訾槿懒懒地躺在房檐下,把玩腰间的玉佩,她眼眉弯弯地看着远处坐在井边洗碗的人。明明是粗布素衣,愣是让他穿出几分脱俗来,长长的银发垂至 地上,沾染了几分泥土。 訾槿起身悄然地走到小白的身旁,一点点地执起散落在地上的银发:“小白,我来洗吧。” 小白侧目浅笑:“水凉,去躺着吧。” “小白,一会我和你一起去采药吧?”訾槿趴在小白的肩头,赖皮地说道。 小白端起木盆,侧身看向訾槿:“你身子尚未大好,且在家等着。” 訾槿愣愣地松开手中的银发,嘴角露出一抹傻气的浅笑:“家里?……家里?……你说这是家里。” 小白看了訾槿一眼,但笑不语,转身进了厨房,将碗筷放好。 訾槿三步作两步地奔上前去,伸手拉住小白的手朝卧室走去:“跟我来,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小白任由訾槿拉扯着,无奈地摇头,温润如玉的眸中满是宠溺之色。 訾槿将小白按到铜镜前的椅子上,拿起篦子细细地梳理着小白的银发。她歪着头俯在小白耳边轻声低语:“你的头发真好看,比绸缎还要软还要滑,仿若银丝一般。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头发。” 小白微微蹙眉,蒲扇般地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阴霾,莹粉色的唇因不悦而紧紧地抿着。 訾槿将长发梳顺后,笨拙地绾了一个简单的男士发髻,将一个雕刻粗糙的木簪装饰在银发间,脸上满是笑容:“好看吗?你上山时我亲手刻的。虽是不值钱的柳木,但好歹是我的一番心意,你就勉强收下吧。” 小白侧身扶正有点歪斜的簪子,眼底滑过一丝暖意:“不难看。” 訾槿伸手环住小白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都在家闷了好几天了,我同你一起上山好不好?” 小白抬头看了一眼窗外:“今日怕是有雨,明日吧。” “不怕不怕,跟着你怎么都不怕。”訾槿听出小白已微微松口,连忙说道。 小白回头浅然一笑,墨玉般温润的眼眸中,藏也藏不住的笑意:“还不快去准备。” 未央宫内,安乐王惬意地坐在镜前,任由晓仆打理着自己的长发,眉宇之间早没了那几日的疲惫,狭长的桃花眼内一片生机勃勃。 “王爷,今日用玉兰富贵簪可好?”晓仆轻声问道。 “用腾龙金玉簪。”安乐王嘴角勾 第 58 部分 起一抹笑容,闭上眼眸回道。 晓仆起身拿起一个檀木匣子,缓缓取出一支通体晶透的翡翠包金精雕的男式发簪,装饰在安乐王的发髻上。 安乐王对镜而照,满意地一笑。他缓缓站起身来,晓仆连忙跪下身去,将衣角四处都拉平,连身上的配饰都摆正后,方才起身。 安乐王一身锦绣雪衣,金丝绣边,精致的翡翠衣扣,腰间的琳琅玉佩,脚踏黑色长靴,靴底金丝掐边,配上一丝不苟的发髻与那千金不换的腾龙金玉簪,侧目之间,已美得眩目。 宫人缓缓打开宫门,只见锦御单身跪在门外。 “都可备好?”安乐王柔柔一笑,轻声问道。 “都已备妥,随时都能动身。”锦御低头回道。 安乐王美目流转,柔声说道:“一定要将独孤郗徽给本王牢牢困在宫中,不许有半点差池。” 锦御抬眸道:“一千精兵已将迎客居牢牢封死,但请王爷放心。” 安乐王把玩着鬓角的长发,露出一抹倾国倾城的淡笑:“去将南姑娘请来,一同前去。” 锦御领命而去。 安乐王站在原地,微微眯起狭长的桃花眼,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独孤郗徽依在窗口,凝视着天空中大片大片云朵,琥珀色的眸中隐隐生出自厌自嘲之色。 “国君不必过于自责,此事怪不得你。那辰国王爷奸险狡诈,做事滴水不漏,国君着了他的道也是在所难免。”少年,唇红齿白,目如幽潭,眉如剑锋,俊美无匹,精致无比却又英姿勃发。 独孤郗徽嘴角牵起一丝苦笑:“那时如果我不那么执迷,本有机会将她留下,她吃了那么多的苦,我还对她……” “国君莫要追悔,此番只要能把槿找回来,日后还怕不能补偿吗?”少年蹙眉说道。 独孤郗徽侧脸看向少年:“此番前去月国匆忙了些,虽带出了赤弟,却未将晴琳姑母带回。赤弟莫要挂念,待我找回了槿儿,立即派人前去月国将晴琳姑母接回。” “国君念及旧情将君赤带出,君赤已是感激不尽,不敢再有奢望。”君赤垂下头,低声说道。 独孤郗徽若有所思地盯着君赤良久,缓缓开口道:“赤弟莫要如此客套,我们本是一家人,国君二字太过见外。当年晴琳姑母出嫁之时,我年纪尚小,无力阻挡,才让你母子二人受了那么多的苦楚。如今你 既已回来,若不嫌我当年的无力而为,便叫我声哥哥吧。” “承蒙哥哥不弃,君赤不怨任何人。”君赤躬身回道。 楼烁大踏步地走了进来,垂头躬身说道:“安乐王带领一十五骑与一辆马车,朝天都城北方山涧去了。” 独孤郗徽沉思了一会,方才抬头说道:“让探子继续跟,令城外五百护卫整装跟上他们,跟远点,莫惊了他们。” 楼烁微微抬眸,蹙眉说道:“迎客居已被千余人团团围住,如今我们想要出去,怕是不那么简单。” 独孤郗徽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从这皇城初建之时,我独孤家的便已是后宫之主,世代如此……用这天都城困我独孤家的人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天山相连,美丽异常,不时地飘过几缕白云。 訾槿躺在草面上,感受山风的温柔凉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聚精会神挖着草药的人,满面的陶醉之色。 小白将几株药草放到身旁的背篓中,转身看到躺在地面上的訾槿,微微蹙眉:“地上凉。” 訾槿不满地撇了撇了嘴,眼底却一片笑意。她坐起身来,习惯性地玩着腰间的玉佩:“这里真好看啊,不过……再好看也没你好看。” 小白侧过脸去,不再看訾槿,耳根处爬上一抹霞色。 訾槿缩手缩脚地走了过去,猛地扑到小白的背上:“哈……让我逮到了,你害羞了,你害羞了,来来让姐姐看看。” 小白垂下眼帘,耳根红得更加厉害:“莫胡闹,天气不好,待我采完这几株,快点下山才是。” 訾槿不依不饶地搂着小白的脖颈,趴在他的耳边说道:“如此……也好!”话刚落音,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亲了一下小白如玉的脸颊,迅速地撒了开手,跑到远处,坏意地大笑起来。 小白怔愣了一下,垂下头去,专心地挖着那几株药草,虽看似不在意,只是那脸上耳根都已潮红一片。 訾槿自觉无趣,三下两下地爬上位于峭壁的大石上,双腿悬空地摇晃着。 眺望远处,天地间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天都的山脉,少了秀丽之美充满了阳刚之气,美得让人心旷神怡。 “吧嗒”一滴雨水落在石头上,訾槿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天空。 一滴雨水打在了小白的手上,他蹙眉站起来,向身后看去,猛然一惊:“下来!” 訾槿被这突来的怒吼,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掉了下来,连忙扶住大石朝身后看去。只见平日里一脸清淡平和的小白,一脸的惊恐瞪大了双目,一瞬不转地盯着自己。 小白摒住呼吸站在原地,生怕自己发出声音,再次惊到坐在峭壁大石上的人。他压住心底的恐惧,轻声哄道:“下雨了,快下来。” 訾槿看了一下越滴越快的雨水,对着小白吐了吐舌头,三下两下地走到这边,跳下了大石。 小白无意识地吁了口气,拿起身旁的竹篓,满面阴沉地走了过去,将訾槿拽到了大石下,背对着她,挡在了她的前面。 訾槿心虚地扯了扯小白的衣袖:“你生气了?” 小白僵硬地站在訾槿前面,眸中有茫然更多的是怒气,他愣愣地看着巨石外越下越大的雨水。 “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小白默然回头,见雨水溅湿了訾槿的脚,他又朝后靠了靠,将訾槿和雨水彻底隔开。 “咱们并排站吧,你这样会淋雨的。” 小白不再回头,也不说话,温润的眸中余怒未消。 “你站进来吧。”见小白浑身僵硬微微发抖,訾槿拉了拉小白的衣袖,不想被从来没有脾气的小白一把甩开。訾槿没胆地缩了缩脖子,再不敢多言。 天色越来越暗,暴雨倾盆而至。 訾槿所住的小院落外,安乐王从马车之中探出头来,蹙眉看向雨中马上的锦御:“怎会没人?” “早时,皇上与公子一起进山采药去了,怕是被雨挡了回路,想来只要等雨停了便该回来了。”锦御在雨地里大声回道。 安乐王紧缩眉头,看着这砸在人身上都显得疼痛的雨滴,冷声问道:“可有人跟随他们?” “有,属下已吩咐二人在暗中保护了。” “让所有人整装,跟着标记走,准备迎驾回宫。”安乐王冷声说道。 锦御面有难色地看向安乐王:“主子……此时雨势过大,山路陡滑……” “你也知道山路陡滑,若……皇兄有个万一,你可担待得起!”安乐王厉声打断了锦御的话。 锦御转过身去,对身后的人喊道:“将包围村庄的三百人全部撤回,整装出发,迎驾回宫!” 众人弃马步行,唯一辆马车在泥泞中蹒跚前行。 车内,安乐王一脸冷霜地盯着对面 的人:“本王所说的你可有记住?” 鱼落微微抬眸,眸中满是挣扎之色:“这……只怕不妥。” 安乐王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休在本王面前装无辜,明明已对我皇兄动了心,此时再来伪善是否晚了点。” 鱼落猛地抬眸:“王爷此话差异,皇上待我如珍如宝,我自该真心相对。” “呵!待你如珍如宝?他若知道那人是小哑巴的话,怕是看都不屑看你一眼。此事成败都与本王关系不大,你若执意忠于小哑巴,我自是没话说,只是你可有想过欺骗皇兄的后果?”安乐王眼底的嘲弄之色越加的深沉。 “王爷为何出口伤人,王爷明明知道这原本并非出自我的本意,若非王爷苦苦相逼,我又怎会……” “苦苦相逼?!那日在流然亭你明明有机会与小哑巴相认,你明明有机会说出实情,可是你做了什么?小哑巴叫你的时候,你又是如何反应的?若非你不肯认她……她能绝望至此!?”安乐王睁大双眸,厉声说道。 “我……当时只是害怕了,看到主子那般模样……我……我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收起你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我不是皇兄!既然那日没认,今日也不必相认了,要皇兄还是小哑巴,你自己想吧,本王这次不逼你了。”安乐王缓缓地闭上双眸,疲惫地说道。 暴雨持续不停地下着。 独孤郗徽坐在马上,看了一眼訾槿居住的小院落,又眺望了一眼远处山腰间的队伍,侧脸对楼烁说道:“弃马,散开跟上。” 跟在独孤郗徽身后的君赤默默地下了马,脸色苍白地蹲下身去。 独孤郗徽蹙眉看着蹲下身的君赤:“赤弟连奔数日不曾停歇过,不如在此屋内等候片刻。” 君赤紧咬住下唇,想了一会,方才点了点头。 独孤郗徽与五百护卫队,纷纷弃马,大面积地隐蔽散开后,朝山里走去。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訾槿歪着头,看见小白的身上的衣服已湿了大半,再顾不上他是否生气,拉扯着让他朝里面站点。 小白侧过脸,看了訾槿一眼,眸中的戾气早已消失不见。他朝后靠了靠,挡在訾槿的身前就是不愿与訾槿并排站着。 “咱们并排站吧,你都湿了,天气又凉……”訾槿猛地捂住嘴巴,连打了两个喷嚏。 小白转 过身来,与訾槿面对面地站着。他紧紧地抿着莹粉的嘴唇,面有不悦,不动声色地握住訾槿的手。 阵阵暖意从手心传来,顿时温暖了不少。訾槿嘴角含着飘忽的笑容,望着与自己面对面的小白:“小白还是舍不得我。“ 小白侧脸看向一边:“让你等着,偏偏跟来……” 訾槿反手搂住小白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口:“我不怕,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了。” 小白不悦地将訾槿的手拉回来,放在胸口:“外面雨水凉。” 訾槿眸中弥漫着一片氤氲之气:“小白……如果有那么一日,你我必须选择……我一定不放开你,你也不要放开我……好吗?” 小白垂下眼帘,蒲扇般的睫毛遮盖了他的情绪:“莫要乱想。” 暴雨声中隐约地传来碌碌的车辕声,二人同时朝雨中望去,只见一辆简易的马车停在不远处。 锦御手持一把花鸟彩绘的油纸伞,静静地候在车外。 一双黑色长靴缓缓地伸出了车门,而后露出一张亦男亦女绝色的脸庞,一丝不苟的发髻,狭长的桃花眼微微地眯着,立在伞下遥遥地望着巨石下的二人。 小白眉头微皱,墨玉般温润的眸中闪过一抹迟疑:“乐儿……” 安乐王优雅地踱步上前,走至二人的面前:“哥……玩够了吗?” 小白僵硬地转过身来,眼底闪过一丝愧疚:“乐儿,雨这么大,你先回车里,待雨停了……” “我是来接哥的,哥不回去吗?”安乐王不耐地打断了小白了话。 訾槿垂着眼眸不安地攥住小白的衣袖,小白安抚地轻拍了訾槿的手背。 雨伞下,安乐王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上前一步拽住了小白的手:“哥跟乐儿回去。” 小白愣了愣,眉宇间一片挣扎之色:“乐儿先回车内避避雨,山中雨凉,小心着了凉。” “哥为了她……连南儿都不要了吗?”安乐王定定地看着小白,狭长的桃花眸中闪过一抹悲伤。 小白身子猛地一震,淡定温润的眸中一片慌乱:“南儿她……还好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自从哥走了后,她神情恍惚,日日等着哥归来的消息。”安乐王低声说道。 小白仿若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忍不住倒退了一步,眸中一片痛楚:“我……” 訾槿 漆黑的眼眸一点点地黯淡了下来,眼底一片悲凉。她的手紧紧地,紧紧地攥住小白的衣袖,半刻也不敢松开。 一顶粉色油纸伞悄然出现在马车旁。伞下的人,身着浅紫色轻纱薄衣,盈盈地立在暴雨中,遥遥地望着大石下的一人,楚楚动人的眼眸中满是期盼。 小白的身子瞬间紧绷,手死死地握成了拳,浑身止不住地抖动。他几乎是毫不留恋地松开了訾槿的手,不自觉地朝大石外走去,一步步地接近着那粉色伞下的人儿。 一直垂着眼眸的訾槿,愣愣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眼眶微酸。她抬头看向雨中,只见暴雨中粉色油纸伞下立着一个如梦似幻的美人儿,与这苍茫的荒野如此地不相配。 鱼落……鱼落……果然是你…… “这……扳指是何时找回来的?” “不算丢,一直在,南儿手里……南儿回来,扳指回来。” “这扳指可是丢了四年?三个月前才找回来?” “嗯?小紫知道?南儿回来,两个月。” 鱼落,我多想……我多想这人不是你,我曾经,无数次为你辩驳着。 早该想到了不是吗?还有谁?能不动声色地拿走我的心爱之物? 我内疚自己亏欠了你,日日觉得对你不住。可你呢?你不但偷走了我的扳指,还偷走了我心爱之人,你将我的心辗得粉碎粉碎的,你忍心吗?你怎么忍心?你不知道吗?我一直都是……我一直都是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訾槿大踏步地走出巨石,一把拽住了小白的衣角:“别走……”两个字,只两个字,包含了多少恳求,放弃了多少尊严。 小白侧脸看向訾槿,微微蹙眉:“莫闹。” 訾槿又将衣袖朝手心里收了收,抬眸看向小白的脸:“别走……好吗?” 安乐王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眯着眼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狭长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报复的快意。 鱼落缓缓上前两步,眼底满是委曲。她怔怔地望着小白,眼眶微红,微微张嘴,欲言又止。 小白的心仿佛被人猛地捏了一下,心中顿痛一片。他想也未想,抬手挣开訾槿手中的衣袖,快步朝鱼落走去。 訾槿愣愣的,看着再次空空如也的手,呼吸一窒,眼底满是痛楚。她猛然抬头死死地盯着鱼落,眸中满是杀气:“为什么?”低哑的声音冷到了极致。 鱼 落垂下脸去,不再抬头,风雨中那绝美的人儿,仿若雨中的一朵名贵的兰花,脆弱得仿佛快要逝去。 “将这山头围住!一个人也 第 59 部分 不许放走。”西南方,暴雨中的独孤郗徽满身泥泞,满脸冰霜地喊道。 安乐王眼底闪过危险惊讶的光芒,他缓步走到独孤郗徽正对面,眯着眼冷笑道:“我司寇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独孤郗徽插手!” 独孤郗徽瞟了安乐王一眼,而后定定地看着訾槿:“王爷此话差矣,我只是来……带走那日你从我手中抢走的人罢了。” 安乐王再度上前两步,将声音压到只有他二人才能听到:“那人本王已给了你,你此时来凑什么热闹?” 独孤郗徽侧目看向安乐王,微然一笑,露出了那对可爱的酒窝,同样压低了声音:“不知王爷说的是哪个人?昨日我发现有个女子,她骗了我……于是,我让人剁去了她的手脚,剜去了她的双眼,割了她的舌头和耳朵,划花了她那张不该她长的脸……此时她还在迎客居里等着王爷前去救她,王爷不知道吗?” 安乐王眼底一凌,心底涌起阵阵寒意:“你想怎样?” 独孤郗徽莞尔一笑,附在安乐王耳边轻声说道:“我要谁,你心中自是明白。既然你家兄长已有了心爱之人,你还有什么可争抢的?” 小白蹙眉看了一眼雨中低语的二人,快步站到迎风的方向将鱼落护在怀中:“雨大,小心凉到,先去车里好吗?” 安乐王眉目一转,眼中满是杀气,厉声回道:“休想!” 满是杀气的两个字,让雨中的气氛绷到了极点,身后的人早已拔出了兵器。 楼烁、锦御二人不动声色地护在各自主子的身边,眸中均是肃杀之色。依他们对各自主子的了解,此时谁心中都已明了,此次难免要血战一场了。 小白蹙眉看向安乐王与独孤郗徽,将鱼落紧紧地滴水不漏地护在怀中,温润淡定的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訾槿眸底一片死寂,怔怔地看着小白护住鱼落的手。 独孤郗徽看了一眼站在远处雨中无人看护的訾槿,心中顿时烦躁起来,迅速抬手朝安乐王的面门劈去。 安乐王大惊之下,侧身闪开,狭长的桃花眼中闪过恨意。他迅速地抽出腰间的折扇,启手攻去。 他二人已是动手,剩下的人自是不会和平相待。楼烁启手攻向安乐王,锦御又怎肯罢休,持剑挡住了楼烁的杀招。 一时间,高崖上乱成一片,淋漓暴雨,刀光剑影。 小白看着安乐王与独孤郗徽对招,心中暗暗担 忧,转眼看到怀中瑟瑟发抖的鱼落,随即按住了帮忙的心思,只是将鱼落搂得更紧,眼底闪过一丝愧疚。 訾槿摇摇欲坠地站在暴雨中,心像被人生生地撕裂一般,疼入骨髓,冰冷彻骨。 小白眼底闪过松动,欲开口,终是不忍让怀中的人神伤,惟有狠心地撇开眼眸,看向打斗中的安乐王。 暴雨中,隐隐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天地相接的地方出现二十骑的马队。首领之人一身赤红色的衣袍,在风雨中别样的扎眼。 大队人马无视争斗中的两群人,策马朝山崖上奔去。 “挡住马队!”安乐王独孤郗徽均是惊到了极处,同时回头嘶喊道。 两班人,各抽出一小队,挡住了二十骑,只余两骑势不可挡,朝山崖上冲去。 独孤郗徽毫不恋战想奔赴山崖,山崖之上有司寇郇翔坐镇,安乐王自是不必担心。他死死地缠住独孤郗徽,生怕独孤郗徽奔赴山崖后,口不择言。 独孤郗徽与安乐王本就旗鼓相当,自是摆脱不了安乐王的纠缠,惟有死命地缠斗下去。 两骑在小白三人前,静静地停了下来。 赤衣人坐在高马之上,凝视着紧紧护住鱼落的小白,莞尔一笑:“多年不见了。” 小白紧紧抿着莹粉色的唇,羽扇般的睫毛在风雨中颤动着。他墨玉般的眼眸死死地凝视着马上的人,将鱼落藏在身后,身上散出凌人的杀气:“见你并非我所愿。” 赤衣人身旁的少年,紧锁双眉,翻身下马,解下身上的披风,撑在訾槿的头上,附在她的耳边轻声唤道:“槿。” 四处如冰窖一般冒着寒气,冻木了心肺。一丝暖人心脾的温度自手腕升起,訾槿木然地转头,却看到恍如昨日的梦境:“君……赤……” 君赤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的泪光:“槿别怕,我来带你走。” 訾槿动了动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死小孩……” “槿儿……”声音之中压抑不住的颤抖和思念,赤衣人柔声唤道。 小白猛地一震,迅速地看向訾槿,却见訾槿定定地仰视着马上的赤衣人。 “槿儿……爹爹接你回家。”訾吟风眼底满是小心,压抑着感情,生怕惊了雨中的人儿。 “爹……爹……”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从脸上滑落。 小白莹粉色的唇紧紧地抿着,如玉的脸 上闪过一丝嘲弄和恨意。 訾吟风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訾槿面前生生地停住,柔声哄道:“槿儿莫怕,爹爹这便带你走。” 眼前的人,有着深邃有如黑洞一般有着强烈吸引力的双眸,高挺的鼻,薄而性感的双唇透着淡淡的红,菱角分明的脸型配上直插入鬓的细长剑眉。那是曾经日夜思念的人,也是曾经让自己狠下心出走的人。訾槿嘴唇蠕动,却不知如何开口。 訾吟风小心地伸出手,握住訾槿冰冷的手,淡淡地笑着:“槿儿,以后我绝不会再骗你了,同我走,好不好?” 訾槿并未抽回手去,她侧目看了一眼,仍然将鱼落紧紧护在身后的小白,眼底是一片死寂,轻轻地点了点头。 “哥!留住小哑巴!”不远处,安乐王眼见不妙,大声呼道。 独孤郗徽琥珀色的眼眸中,溢满了杀意,他嗜血地盯了一眼站在訾槿身侧的君赤。 小白再次抬眸,眸中杀气一片,他轻拍了一下鱼落,附耳哄道:“你且到车上等我。” 鱼落接过油纸伞,垂下眼眸,不作声地靠到一旁去。 小白冰冷一片的眼底闪过一丝柔软,低叹了一声,不忍更不愿勉强于她。 訾吟风解开身上的披风,正欲系在訾槿的身上。不想一股杀气扑面而来,君赤护住訾槿退后数步。 訾吟风深邃的眸中满是烦乱,无心应战:“司寇郇翔你想怎样!” 司寇郇翔墨玉般的眸中一片寒意,眸底闪过一丝痛意:“你的女儿,不配叫这名字。”声音更是冰冷万分。 “三殿下带槿儿走!”訾吟风回头喊道。 司寇郇翔快速扯下马车四缘的绸缎,反手抽向君赤与訾槿拉扯住的手。君赤大惊之下,为怕伤到訾槿,惟有放开了拉扯。 司寇郇翔的绸缎直指君赤且杀气十足,訾吟风紧锁双眉,闪身接过司寇郇翔的杀招,冷声说道:“司寇郇翔,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何必伤及无辜!” 司寇郇翔眸底布满寒霜,瞟了訾槿一眼:“若知她是訾氏人,我不会……如此不忍,不该……救其性命。”声音冷至了极点也肃杀到了极致,这一句辩驳不知是说给他人听,还是说服自己。 那话语如神兵利刃直插心头,訾槿呼吸一窒,忍不住倒退一步,左手为拳死死按住心口,满眸的痛楚。 訾吟风满面的怒容,深邃的眼底已生出浓重杀意:“人道 ,司寇郇翔,温润如玉,不过如此!” 君赤精致的眸中也已溢满了杀气,他愤然抽出腰中的宝剑,加入了战局。 余光滑过一脸伤痛的訾槿,司寇郇翔的心顿时乱到极点,脸上却嘲弄地一笑,将手中的绸缎舞到了极致,可柔可刚可攻可守,竟略占了上风。 独孤郗徽似乎厌倦了与安乐王的缠斗,剑剑杀气腾腾,直逼要害,安乐王被逼得节节败退。趁安乐王闪神之时,独孤郗徽起身瞬间飞至崖边,一把抱住訾槿的腰,淡笑着靠在她的肩头,酒窝之中盛满了蜜水,他如梦似幻轻声低喃道:“对不起。” 安乐王眼底寒光大作,此时再也顾不上訾槿安危,一剑朝二人刺去。独孤郗徽大惊之下,推开訾槿,伸手接过訾槿腰间滑脱的玉佩,启剑去挡,剑剑索命。 訾吟风、君赤二人惦记訾槿的安危,身上已多处轻伤。此时的司寇郇翔宛如一柄出鞘的神兵,光华刺目,杀气凛冽。 悬崖边上,两人面对面站着。曾经她们是最亲最近的人,曾经她们是相依相伴的人,曾经她们是共同进退的人。 “为什么?”訾槿直直地看向鱼落,面无表情地问道。 鱼落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盖了眼眸:“我……是不得已的。” 訾槿上前一步,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不得已?说来听听。” 鱼落退后一步,一脸慌乱:“主子莫要怪我,当初若不是你弃我而不顾,我决不会走到今日这般地步。” 訾槿冷笑一声:“你早就算出……我会弃你而不顾,所以你早早偷了这扳指,找出了这扳指的主人,来策划这一切是吗?” 鱼落猛然抬头:“并非主子所说,安乐王将鱼落带出宫来,挟持了鱼落的胞妹,把扳指给了鱼落,让鱼落来辰国找他……当时鱼落并不知道这扳指有这等用处……” “既然如此……你有那么多机会对他说出真相,为何却一直隐瞒?”訾槿的口气已略有松动。 “鱼落的妹妹还在王爷的手中,又怎敢忤逆王爷的心意?”鱼落眼中含泪,盈盈地看向訾槿。 訾槿眼底闪过一丝希望:“鱼落……你现在去对他说出真相……好吗?” 鱼落微微地垂下眼眸,低声说道:“鱼落……不能。” 訾槿眸光一凌,猛地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了鱼落的手腕:“是因为你的妹妹?” 鱼落猛地跪下 身来:“鱼落自跟随将军,一心一意为主子为訾家,从未敢有过自己的意愿。可自从到了辰国……鱼落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有喜好、有在乎、有心愿,鱼落也可以被人如珍如宝地呵护手心。鱼落从小自大,从未有过任何东西,鱼落也不敢奢求,只是他……他让鱼落动心了,他有太多太多让鱼落不舍。鱼落求主子……鱼落求主子不要……不要连这一份也要抢走,主子没了他还有很多很多人,太子殿下一直等着主子回去,三皇子君赤当主子是至亲之人,将军更是对主子爱若至宝,鱼落却只有他,也只有他而已……” 訾槿慢慢松开了鱼落的手,眼底一片黯淡无光,满目的痛楚迷离。她摇摇欲坠地站在暴雨中:“我有很多?我有很多很多……” 粉色的油纸伞刮过众人的眼眸,司寇郇翔侧目间,见到鱼落跪在雨中已被訾槿逼至崖边,心中乱成了一片,神色大恸。他手中的长绸勾起身侧的长剑,侧身朝崖边飞去。 凛冽的杀气,让訾槿木然地转过头来,怔怔地看着司寇郇翔持剑而来。 訾槿暗淡无光毫无生机的模样,让司寇郇翔的心痛了极致。他不敢深思自己的心,更不敢看訾槿的脸,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她明明是仇人之女,她明明是仇人之女…… 司寇郇翔浑身剧颤,半途剑锋一转,鱼落大惊之下却没看到这变化。她猛然起身,拽住木然的訾槿朝后退去,却忘记了身后的悬崖。脚下的山地瞬时坍塌了下来,二人顿时大惊失色。 司寇郇翔惊到了极致,想也未想,反手丢弃了手中的长剑和长绸,飞扑上前,一手抓住了鱼落,另一只手抓住了訾槿。 山地已被大雨冲得酥软,不能再经受住一丝一毫的重量。訾吟风、君赤、独孤郗徽、安乐王四人惊惶地瞪大了双眼,不敢上前半步,生怕崖边再次坍塌。 司寇郇翔一人拖住两人,已是非常吃力。身下的泥土异样地松软,他不敢乱用力,生怕坍塌下的石块砸伤二人。他心中的惧意也到了极点,手越发地用力拽住了两个人,不敢有半分的松懈。 訾槿仰起脸来,瞪大了眼眸,一眼不眨地盯住司寇郇翔,任凭斗大的雨滴砸在脸上毫无知觉。 司寇郇翔长长的银发上已沾染上了泥土,訾槿的眸光让他的心慌乱成一片。他愤然侧过脸去遮盖心中的慌乱不安与莫名的心痛,此时为何……最在乎的还是她?为何还是她? 司寇郇翔咬着口中的嫩肉,试图让自己清醒,让自己明白到 底谁才是自己最在乎的人,他柔声对鱼落哄道:“南儿莫怕。” 訾槿盯着司寇郇翔的侧脸,动也不动:“小白,转过脸来,让我多看一会,就一会。”语调低吟浅唱、柔哑徘徊。 司寇郇翔几乎是反射性地转过脸来,瞬间,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怔愣,而后眸底满满的自厌:“救你,非我自愿。” 怎能不顾南儿的感受呢?怎能让南儿伤心呢?怎能漠视了自己等了两世的人?不该……不该如此…… 訾槿仰着脸‘嗤嗤’地笑着,眼眶却红了,满脸的雨水:“我知道。” “哥!一定要把小哑巴拉上来。”安乐王声音中满是慌乱,他单薄的身形在暴雨中颤抖得厉害。 訾吟风不敢多言,依他与司寇郇翔的前尘旧怨,就算他说什么,司寇郇翔也不会信他。 “司寇郇翔,你若救下……” “别乱了他的心神,他抓住了两人,自是都会救下。”訾吟风打断了独孤郗徽喊话,低声说道。 君赤持剑的手,微微颤抖着,他拼命地压抑心底的恐惧。 见雨势越来越大,訾吟风深邃的眸中也已渐渐慌乱:“槿儿莫怕,爹爹在上面等着你。” 訾槿的眸中已是死寂一片,她的眼被雨水砸得生疼生疼的,却一直仰着头,死死地盯住司寇郇翔。她听到訾吟风的话后,浅浅一笑,高声喊道:“爹爹……你听好,我只说一次。……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槿儿从未怪过你,从未怪过你。你以后莫再自责,她没怪过……我也不怪了。” 訾吟风心神俱痛,神色大乱,心底闪过浓重的不安,见司寇郇翔回头看了自己一眼,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鱼落垂下眼眸,眸中满是挣扎,若此时用了武功,便揭穿了自己往日的谎言,他以后还会信自己吗?若怀疑了……自己又该如何呢? 訾槿缓缓地垂下头去,侧目看向鱼落,莹然而笑:“你猜,他会先救谁?你不想赌一下吗?” 鱼落垂下眼眸,不敢看向訾槿,内心惶惶不安,隐隐期盼着答案。 訾槿昂起头来,任雨滴打在脸上。她一点点地,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司寇郇翔,那眉、那眼、那唇, 第 60 部分 仿佛要刻在自己的脑海里,仿佛生怕自己在下一秒钟便会忘记。 司寇郇翔心中闪过浓重的不安和疼痛,为何……只一个眼神,只一个眼神,自己已承受不起,已承受不起了…… 訾槿着迷般地望着司寇郇翔,恍惚地说道:“小白……我对你保证,以后绝不骗你,以后绝不欺负你,以后都不让你哭。小白……小白怎这般地好看呢?我想看一辈子,一辈子也看不够。小白……我以后都不放开你了,我要抓住你,不会再让你跑了,我会对你很好很好,你要信我。小白……以后你若出来采药,我绝不撒泼耍赖地非要跟着了,我会乖乖地在家等你回去,好吗?小白……其实我不怕,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真的什么也不怕了。” 訾槿低吟浅唱、柔哑徘徊,语调之中满是憧憬之色,眸光一片迷离。 不要听!不要听!不能听!不能听!心……为何那么的乱,那么的乱,如果对她不舍……如果对她不舍,自己该情何以堪?情何以堪!明明不该听,明明不想听,可这一句又一句的话,如印心底,挥之不去? 触及鱼落伤痛的眸光,司寇郇翔猛然清醒,他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让自己清醒起来。眸中的挣扎之色,逐渐褪去,他不安地看向鱼落,仿佛了做了天大的亏心事一般。 鱼落眼眶通红,眼中含泪,眸中满是痛楚,她微微开口,轻声唤道:“哥哥……” 只两个字,让司寇郇翔心中剧痛不已,仿佛被人掏去了心肺一般,以为已经淡忘的前尘往事瞬间全部涌入脑海,那娇憨楚楚的模样,那歪头甜笑的笑颜,怎能……怎能再让她难过让她哭?自己的挣扎,一定已深深地刺伤了那个倾尽所有都要保护的人,那个发誓不能让她受半点委曲的人。自己在做什么?在做什么?!还想后悔吗?还要在后悔中度过余生吗?! 司寇郇翔眉宇间一片懊悔愧疚之色,声音满是怜惜与自责:“南儿莫怕,是哥哥错了。 只两个字,訾槿缓缓地闭上了双眸,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前世今生无论是谁,还有什么所谓:只两字……只两字便已能让自己一败涂地…… 身后的四人摒住呼吸,却不敢多加催促,只要他两人都救,自是不必争个先后。 司寇郇翔紧紧拉住鱼落的手,小心地施力,一点点地将鱼落拖至半腰,待到有了把握,猛然施力,将鱼落甩到身后。四人同时出手相接,待看清衣袍,三人收回了手,只安乐王一人将鱼落牢牢接住。 司寇郇翔这一施力,那块酥软的山地又猛地塌陷了几分,众人欲上前,却生生地停住了脚步。 安乐王满目的慌乱,低声喊道:“哥,南儿无恙……你慢慢地,把小哑巴拉上来……好不好?” 訾槿猛然地睁开了双眸,雨湿的睫毛遮盖不住眼底的伤痛与心碎。 泥土方才塌陷,司寇郇翔心中惊惶无比,不敢贸然施力。他垂着眼不敢看訾槿,手却抓得更紧,不敢有半分的松懈。 “小白……我们去神仙山找个日日能看风景的地方,接一处温泉眼建一栋宅子。宅子不必太大,够住就行。到时你作画,我弹琴,我虽不会吟诗作对,但你吟我也能听懂。我厨艺虽不强,但做出的饭菜好歹还能吃。若日日相对,腻了这平淡,我们结伴天涯,游荡江湖,什么时候玩够了,什么时候再回去,好不好?小白……雨大,我冷,你给我暖暖好不好?小白……我错了,我以后再不敢乱发脾气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住口!”几句话风情云淡的话语,让司寇郇翔彻底乱了方寸,那努力咬着口中的嫩肉一点点建设的无比牢固的心防,瞬间坍塌。他心神俱乱,闭上双眸,用大声的斥责来驳回自己心中的不舍、怜惜、疼痛、慌乱,以及各种各样的不明的情绪。 “小白……你的头发真好看,比绸缎还要软还要滑,仿若银丝一般,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头发。小白……” “住口!你不用继续说下去了,无论你是谁,我都会救你上来”司寇郇翔闭眼努力地凝神,想让自己不为所动。不能为其所动,为何看不清自己的心?是自己看不清楚自己的心吗?还是心已经背叛了自己?! 司寇郇翔试图拉訾槿,身旁的山地突然坍塌了一大块,他立即停了下来,不敢再动。 听到此话,訾槿心中又是一痛,是啊……不管是谁,无论是谁,他都不会不管的。自己在她心中并非特殊,司寇郇翔,温润如玉……哪怕背着仇人的罪名,那怕他再不想救,也终是会救的。 “小白……你的手,仿佛有魔力一般,无论哪里痛,只要你给我我揉一揉,我便一点也不疼了,一点也不疼了。” 司寇郇翔眉宇之间闪过一丝冷漠,又狠狠地咬了自己的口中的嫩肉,手指因止不住的颤抖而微微松动着。不能让她乱了自己的心,不能!不能!不能!心都如此了!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訾槿感受了司寇郇翔的慌乱和挣扎,那微不可察 的冷漠,让她的心凉了下来,她凄然一笑死死地抓紧了司寇郇翔的手。 司寇郇翔浑身颤抖手指微动,最后终是未松开了訾槿的手,只是那手……却再也扣不紧訾槿的手腕。 訾槿仰着头,双眼已模糊得看不清一切:“我日日恐慌隐隐不安,放弃自尊痴缠于你。我知道小白是司寇郇翔,我知道小白是司寇郇翔,一直都知道,却让自己装作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每日每日地骗自己,憧憬着幸福。我将能给的承诺……全部给了你,我倾尽所有,想紧紧地紧紧地拉住你的手,永远都不松开,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舍弃了,还不够吗?还不行吗?” 司寇郇翔心中响起了裂帛般的声动,这份痛楚瞬间深入血肉骨髓。他瞪大了双眸,让自己不为所动,眼底闪过挣扎:“莫再说这些,我说了……无论你是谁,我都会救你上来,保你性命!” 訾槿凝视着司寇郇翔温润满是挣扎的眼眸,不以为然一字一句紧紧相逼:“不是因为你是小白,也不是因为你是司寇郇翔,只因为你便是你。我喜欢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依恋你怀中的温度,所以我想我是爱上你……你可知道?……对于他们而言,你只是一个人,但是对于我来讲,你曾是我的整个人生。” 司寇郇翔浑身僵硬,訾槿满是伤痛委曲的模样竟是直接重创了他的心神,让他脑中一片晕眩。他咬着唇努力让自己散发出凌人的气势,试图让心神恢复清明,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大不必……如此煞费苦心编造这些,不管是谁,我自会尽力,让你活命便是。” 訾槿心神俱裂,怔怔的看着司寇郇翔:原来,你的眼中,我便是如此的不堪,为求活命……编造这些……呵呵…… 突然,两人相接的手臂处,猛的坍塌了一块,司寇郇翔的手狠狠地砸在石壁上。他费力地握住自己的手,却怎么也收不紧手指。顿时,司寇郇翔脸色苍白。 司寇郇翔浑身散发凌人的气势,逼得訾槿喘不过气来。 瞬间的坍塌让訾槿慌乱无比,她的手抓得更紧,雨水浸泡中,手已快使不上力气,可是司寇郇翔的手却不愿意再施力。 訾槿顿时心灰意冷。她的眼睛酸涨难忍,眼泪汇着雨水流得满脸:小白……如果这次我不得不离开了你,那一定不会是我的本意。我不是为了活命才要和你说这些……我不愿……我不愿再哀求你,也已厌倦了所有,我想保留住最后的尊严,放自己一条生路…… “哥…… 你把小哑巴拉上来,我以后什么也听你的,真的什么也听你的……哥……你听我说,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没和你说……等你把小哑巴拉上来,我什么也告诉你,好不好?”司寇郇乐绝美的脸上慌张成一片,满眸的惊恐与不安。 司寇郇翔感到訾槿的手紧紧地抓住自己,杂乱的心中突然涌出莫名的欣喜与颤动,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那是一种熟悉的被依靠被信任的感觉。她终是不愿放开自己,终是不会放开自己,不是吗? 訾槿了无声息地垂下头,良久后她再次抬头,脸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司寇郇翔已是柔和成一片的如玉的脸庞,似温玉暖人的眼眸:是自己让他难受了,是自己让他负担不了,是自己强求了……他只是松了松手,便如换了模样一般,那模样如此的清澈,如释重负,脸上的暖意让人怀念得想哭。不该强求的……不是吗?不该强求…… 司寇郇翔眼含暖人的笑意,心中所有的情绪已被那莫名的喜悦所替代,他小心地挪动着另一只手,试图找着机会替代那一只被她抓紧的书。 訾槿用尽全力再次握紧自己的手,指甲紧紧掐进司寇郇翔的手腕,她的心已冰冷一片。司寇郇翔的手如今已是虚抓着自己了,如果自己轻然地松开,便会万劫不复。 司寇郇翔的脸上,明明如三月的春日一般暖意融融,但訾槿的心却已坠进了冰窟之中,疼痛到了极致后,已是麻木一片。 訾槿缓缓地抬起头来,盯着司寇郇翔温玉般的眼眸,唇边蓦地绽放一抹瑰丽的笑容,柔柔说道:“你真好看……我想就这样地看上一辈子……不……一辈子也看不够。……我曾说过……如果有那么一日,你我必须选择,我一定不放开你……可是我,现在要反悔了……真的反悔了……原来你的心……从来都没在我的身上……这一次,我想……这一次……我放手……” 訾槿毫无预警地将手松开,司寇郇翔瞬时变了脸,他神色大乱双手去抓,却只扯碎了衣袖…… 訾槿眼波迷离一片,眸光渐渐黯淡,她含笑地凝视着司寇郇翔满是慌乱的脸,仿佛看到当年凤仪宫中,那身着火红喜袍的男子,初见自己时慌乱的一笑,下意识地喃喃念出口:“哥哥……” 当时,紧扣的手指猛然地松开,一声裂锦,撕破了谁的心。 那时,鱼落呼唤哥哥时只是情难自禁。这一刻,竟是如此地痛彻心扉。 心越收越紧,痛得无可言状。 是谁!?她是谁!?她究竟是谁!!?为什么要纠缠自己!?为什么又到最后一刻选择了放手!?她曾说永不再放手吗!?她曾承诺过再不会放开自己吗!?!为什么又要来欺骗!?为什么还忍心欺骗这样的一个自己?!为什么!!! 一片云锦飘在风中,司寇郇翔怔目望着云雾深处,喃喃地低语:“槿儿,槿儿,回来……”手,空空如也的停留在半空,脸畔,不知是雨是泪。 她曾经紧紧拉住自己的手,怎么也不撒开,她曾附在自己耳边说过一辈子都不放手。为什么又反悔?她怎能又反悔了呢?怎就又反悔了呢? 槿儿,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你怎能又一次骗了我?你怎忍心又一次骗了我呢? 是谁?是谁一直再逼她放手?是谁?是谁让她松开了手?是谁?将她逼到如此的地步。 一声尖叫,划破长空,司寇郇翔木然地回头。看到南儿哭泣慌乱的脸,他蹙起眉头,缓缓站起身来,一步步地朝回走去。 那闪过的红衣的又是谁呢?乐儿怎这般地狂乱?他们每个人为何双目通红通红的?地上雨水冲刷不掉的鲜红又是什么? 是谁?是谁?是谁在我的怀中嘤嘤哭泣?……我的槿儿……我的槿儿…… 是什么东西碎了,胸口空荡荡的,连呼吸都让心肺冷到麻木。 司寇郇翔脚步轻浮,眸中如梦似幻,珍惜无比地执起怀中人的脸,低声哄道:“槿儿莫哭,莫怕,哥哥在这。” 怀中的人瑟瑟发抖,眼底满是惊慌。 这是自己倾尽所有都要护住的人,这是自己死也不愿失去的人,怎能让她惊慌呢?是谁让她露出恐惧的模样? 远处,大批的御林军高喊着“护驾”围了上来。 司寇郇翔抬眸望着四处闪动的刀光,眼底如千年的寒冰,声音如地狱里索命的修罗:“杀无赦!” 訾吟风心神俱碎,电闪般地飞身扑了下去,用尽内力让自己的身子破空下坠。半空中他终于拽住了訾槿的手,将她牢牢地护在怀中,脚下试图借力攀回崖上,怎奈雨水过大,石壁光滑,找不到任何支撑点。 半空中,訾吟风微微一笑,腾空反身将訾槿置于上方,将她牢牢地钳制在自己的怀中。 訾槿瞪大了双眸,不可思议地看着訾吟风笑脸:“为何……” “如此……甚好……”訾吟风安逸地闭上双眸,俊秀的脸上的笑容恍惚 而满足。 恍惚之中,訾槿闻到一股异香,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站得较远的安乐王与独孤郗徽,同时跑向崖边,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像。 独孤郗徽琥珀色的眸中溢满了哀恸,想喊叫,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想也未想飞身就向下扑去,却被人生生地截在半空中。 “撤!”楼烁一掌将独孤郗徽劈晕,接过他滑倒的身子对身后的众人高喊一声。 “不!”鱼落一声凄厉的尖叫,唤回了趴在崖边神思的司寇郇翔。他一点点地转过头来,墨玉般的眸中映出鱼落瑟瑟发抖的身影,那眸中没有任何光彩,如坠云雾,似梦似幻。 安乐王满身泥泞愣愣地跌坐在原地,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机械地转过头,看着司寇郇翔一步步地离开崖边,却将鱼落紧紧地抱在怀中。刹那间,他清楚地听见了玉器被摔碎的声音,扎在了哪里……疼痛难忍。这不是他想要的,一切本不该如此,不是他害了小哑巴!不是他害了小哑巴!他明明疼她疼到了心尖上,怎会是自己害了她?! 是谁?!是谁?!是谁丢了我的小哑巴?!是谁?!那么狠心地丢了我的小哑巴?! 安乐王仰着头,任雨滴拍在脸上,来缓解心底的疼痛。他猛地睁开眼眸,摇摇欲坠地站起身来,一步步地走向司寇郇翔,抬起颤抖不止的手,指着司寇郇翔紧紧护在怀中的鱼落,厉声尖叫道:“你为了她!就为了她!你却扔了她!你却扔了她!你怎忍心!你怎忍心!你怎忍心扔了我的小哑巴!!” 司寇郇翔身形晃了晃,双眸空洞一片。他侧过脸扫了安乐王一眼, 第 61 部分 继续安慰怀中哭泣不休的人儿。 安乐王猛然上前一步,紧紧地抓住了司寇郇翔的手腕,一双美目狰狞无比:“把她还给我!还给我!……哥……求你,把她还给乐儿……把她还给乐儿……” 司寇郇翔木木地甩开安乐王的手,曾温润的眸中布满了冰霜水雾一片。他凝视着远处赶来的御林军,瞟了一眼混战的人群,更加地抱紧怀中的人,冷声说道:“杀无赦!” 抬首间,安乐王面目狰狞无比,发狠地朝司寇郇翔冲去,一把拽住鱼落的手臂,扬手间一巴掌闪落。“啪”一声,脆响震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司寇郇翔愕然地看着安乐王,温润的眸中满是震惊,瞬间被狂怒所覆盖,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安乐王不及防备连翻几滚,合身扑倒在君赤的脚前,溅起满身污泥。 司寇郇翔垂下头去,蒲扇般的睫毛遮掩不住的心疼。他轻抚着鱼落高高肿起的脸颊,柔声说道:“槿儿莫怕,回宫后,哥哥给槿儿找最好的御医,槿儿不疼,乖。” 安乐王趴在泥泞之中,缓缓地抬起头来,瞪大双眸不可置信地盯着司寇郇翔,嘶吼道:“哥?你打我?!你……为了这个贱人……打我?从小自大你从不曾动我一下,今日!你居然为了这贱人打我!”是哥!是哥!是哥扔了她!是哥扔了她!是哥的错!是哥的错!全是哥的错!!! 司寇郇翔回过头,兵刃般的眸光射向安乐王,厉声喝道:“即便是我的弟弟,也不能动她!” 安乐王猛地起身,胸口一阵剧痛。他单手握拳紧紧地扣在胸口,欲发怒,却忽然仰天狂笑起来,震耳欲聋的狂笑声在山崖上回荡着。他死死地盯着司寇郇翔:“你这个……”他的手猛地指向司寇郇翔怀中的鱼落,毫无预警地,晶莹滚烫的泪水混着雨水从猩红似裂的眼眶中滚了下来,“你为了这个贱人!就为了这个贱人!居然把她扔了下去!?你真不知道她是谁吗!?你真的不知道她是谁吗?!难道你的心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你骗得了全天下的人!你骗得了自己吗!?你骗的了自己的心吗?你骗的了吗?!你不敢相信她便是她!你怕她!你怕知道是她!你怕自私的你曾为了治病而饮下她的血!你不敢让自己相信……你是因为喝了她的血……今日,你才能清醒地站在这里!你蒙蔽了你的双眼!却蒙蔽不了你的心!你骗不了你的心!你如此狠心!你为遮盖自己的过错,却狠心地将她扔下山崖!是你!害死了她!是你害死了她!” “是你!都是因为你! !都是你害的她……才会有今日!……”一直垂着头的君赤突然发难,挺剑刺向寻乐后背,却被锦御手中的剑挡了下来,锦御十足的一掌拍在君赤的身上。 君赤倒退数丈,猛地将手中的剑刺进泥土里,单膝跪在原地,双眸猩红布满恨意,死死地盯着安乐王的背影。 司寇郇翔苍白的嘴唇死死地抿着,蒲扇般的睫毛将情绪全部遮盖。他环住鱼落的手一点点地松开,慢慢地垂了下来,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他默然地转过身去:“将三殿下……与南姑娘,先行送回宫去。” 鱼落猛然抬头,瞬时红了眼眶,布满悲痛的眸中瞬间溢满了慌乱。她娇小的身躯在风雨中剧烈颤抖着,朱唇轻启,欲言又止。 被锦御封住内力的君赤面如死灰,挣扎起身,他缓缓地回头看了一眼訾槿坠崖的地方,凄然一笑,似无知觉的木偶般一步步地跟随着锦御的脚步。 锦御面有难色地看着一动不动的鱼落:“请姑娘莫要为难锦御。” 鱼落眼眶通红满眸伤痛,步履蹒跚地走到马车前,蓦然回兽,定定地望着司寇郇翔颤抖不止的背影,心底酸涩无比,转身上了马车。 车辕碌碌远远而去,不知辗碎了谁人的心,轧断了谁人的情,扼杀了谁人全部的希望…… 安乐王满脸的泥泞,毫无知觉地坐在雨地里,狭长的眸中黯淡无光。他痴痴的望着訾槿坠崖的方向,若失魂般低喃自语:“我害死了她……我害死她……我害死了我的小哑巴……” 司寇郇翔转身,一步步地走向安乐王,默默地蹲下身去,用衣袖细细地擦拭安乐王脸上的泥泞,绝美如花的唇瓣渐渐浮起一丝惨淡至极的苦笑:“乐儿……乖……” 安乐王木然地回头,眸子渐渐有了焦距:“哥……” 司寇郇翔一点点地将安乐王环在怀中,缓缓闭上了眼眸,轻拍着他的后背:“乐儿,咱们该回去了。” 安乐王将脸埋着司寇郇翔的胸口,强压着哽咽,低声啜泣:“哥,你把她找回来好不好?你把她找回来陪乐儿好不好?哥,乐儿好难受,乐儿难受得快不能呼吸了。哥,小哑巴很乖很听话,她一直对乐儿很好很好,她舍不得乐儿受伤,她舍不得乐儿难过,她从来对乐儿千依百顺,她怎会舍得丢下乐儿呢?她怎么舍得丢下乐儿呢?哥……乐儿错了,乐儿错了,是乐儿害死了她,是乐儿害死了她!……是乐儿!是乐儿!是乐儿害死了她!” 司寇郇翔眉宇紧 锁,蒲扇般的睫毛剧烈颤动着。他的手掌止不住地发抖,胸口的泪水,腐蚀着他的心窝,腐蚀着他的五脏:“不怪乐儿,不是乐儿的错……是哥……是哥亲手推她下……和乐儿没关系……” “哥不知道!哥不知道!哥不知道……她当初千里迢迢一心一意地随我而来,我本该好好待她,我本该好好的待她不是吗?可我不但不知珍惜她,反而处处让人刁难刻薄她,我曾亲手喂她吃下寐魂惜魄。哥病时与她亲近,让我害怕不安,所以我让哥日日地饮她的血治病……”声声低泣,喃喃低语。 “其实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她早已没有味觉了!就算已经如此了……我却还是不愿也不敢放开她,我还想报复她折磨她。每当我下不去手的时候,我便一遍遍地回想她当年是怎么对待哥的!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当年她给了哥多少屈辱与不堪!哥……是我!是我!是我一点点地将她逼到今日!是我一点点地将她逼死!”安乐王猛然抬头,嘶声大吼,像只受伤的野兽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咆哮,哽咽声中夹杂着压抑不住的痛苦。 司寇郇翔单手握拳一点点地收紧,指甲深嵌掌心之中,鲜红的血液从指缝中一点点地流出,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他缓慢地睁开眼眸,墨玉般的眸子幽暗一片,再无生机。他机械地伸出手去,细细地擦拭着安乐王脸上的泪和泥。 “乐儿莫要自责,是哥的错,哥只顾看顾乐儿,却没有教导好乐儿,乐儿不知该如何爱人,更不知该如何保护所爱的人。怨哥,怨哥一直把乐儿当成孩童,却不知道乐儿已经长大成人了。哥也忘记告诉乐儿,哥很想她。忘记告诉乐儿,只要她好好的,那怕疯癫一辈子……哥也愿意。忘记告诉乐儿,哥从来没有怨过她。” 司寇郇翔无暇的脸上,恍惚而空洞,又平静得让人心冷:“今日……不是乐儿的错,哥不配……哥不配……哥不配得到上苍的垂怜。哥是个小人,是个心胸狭隘不折不扣的小人,哥一步步地将她逼到无路可走……这不怪乐儿,不是乐儿的错……是哥……亲手……将她推了下去……暖玉般低柔的嗓音,如高处跌落的水晶,支离破碎,伤人心肺。 雨慢慢地停了下来,天际边出现一道彩虹。 安乐王单手成拳扣在胸口,痛苦地拧起眉头,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带着血丝的腥沫溅在锦缎血衣上,满是斑斑点点。他呆呆地看着血袍的斑点,一把抓住司寇郇翔的手臂:“哥……她没死!她一定没死!她怎么会死呢?她那么在乎哥……那么在乎哥,怎舍得哥 为她难过,怎会让哥为她难过!咳咳……锦御!……快!快派人下山去找!去找!不论生死……不论生死……本王都要找回她!” 司寇郇翔置若罔闻,只是怔怔地看着那道七色的虹光,眸中满是飘忽,空洞的神情,望之令人心碎:“乐儿,咱们该回了。” 你我生死到白头【读者番外】 我爱你,不因你的江山,不因你是帝皇,只因你是你。 你不爱我,不因我是我,只因我来自门阀,只因你不容我。 皇城外的惊鸿一瞥,那一刻,你的眼中只有他。 从此你只希望拥有他。 你希望拥有他,不只他的身,还有他的心。 “喂”一声……我轻轻呼唤。 你希望拥有他,罔顾朝纲大政罔顾天下苍生。 “喂”一声……我轻轻呼唤。 你希望拥有他,哪怕只有付出哪怕会被背叛。 …… 皇城外的惊鸿一瞥,你的眼中只有他。 而我的眼中只剩悲哀。 你听不到我对你的温言软语么? 你感觉不到我掌心的温暖么? 是我的声音太刺耳?还是我的双手触感太差? 可知当你力抗群臣的时候,我一直扶着你的双臂? 可知当你日夜操劳的时候,我一直为你夜夜挑灯? 可知我一直沉默着站在你的身后? 我在你的身后,那个离你人最近、亦离你心最远的地方。 我爱你,不因你姓纳蓝,不因你的江山,只因你是你。 为何你不爱我?只因我姓司寇?只因我背后的家族? 而那个意气风发的将军,你爱他么? 你折断了那只飞鸟的翅膀,你爱他么? 你断送他年轻辉煌的一生,你爱他么? 你爱他么?你迷恋他的朝气?还是你比较向往自由? …… “喂”一声…… 这一声,你听得到我么? “喂”一声…… 这一声,你回头看过我么?。 我爱你,你的一切我甘之如饴无怨无悔。 我爱你,哪怕你不爱我,哪怕你狠狠地伤害我。 我爱你,哪怕失去苦心经营的一切,哪怕付出性命。 …… 然而为何你忽然不见了?你哪里去了? 你……你又是谁?为何我要找寻你?为何我竟不记得你? 梦中那虚无缥缈的身影,你到底是谁? 梦中那若即若离的身影,你到底是谁? 那个浅笑盈盈的女子是你么? 那个温柔婉转的女子是你么? 南儿,这个沉鱼落雁般的女子是你么? 她是你么?是你回到我身边了么? 她是你吧,我的南儿,那么这次我定会紧握你手。 她是你吧,我的南儿,那么这次请不要离我太远。 …… 我想我终于找到你了,南儿,可这时又是谁在呼唤着: “哥哥,你哪里去了?” “哥哥,槿儿不会再任性了。” “哥哥,不要抛下槿儿,不要抛下槿儿。” 告诉我这是谁的声音?是谁那么的依依不舍?那么的悲痛欲绝? 我的南儿,为何我会心头一颤?为何我会对这声音心悸不已? 耳边仿佛有女子在轻轻地叫着:“哥哥……” 哥哥……你还记得槿儿么?你还要槿儿么? 哥哥……你还是那个为我不惜牺牲性命逆天而行的哥哥么? 哥哥……你还是那个上穷碧落下黄泉、倾尽一生找寻我的哥哥么? 哥哥……你还是那个说着“世间俗物都不留,你我生死到白头”的哥哥么? 哥哥……这一声,你还认得出槿儿么? 哥哥……南儿是个值得疼惜的好姑娘,你……很爱她是么? 哥哥……那么这次,换我站在原地,换我看着你离开……可好? …… 我忽然头痛欲裂,这是谁的记忆? 那一个温润如玉的眸子,那白发男子对着心爱的女子轻轻低吟: “世间俗物皆不留,你我生死到白头……可好槿儿?” 可好,槿儿? 槿儿……南儿?…… 本章作者:龟猪 恍然一梦忆前尘(一) 恍惚之中,訾槿闻到一股异香,身上传来剧烈疼痛, 让她的意识慢慢地涣散着。 “……姑娘身下人的手,怎么也掰不开?……” “你先去禀告夫人,这里我来处理便好。” 朦胧之中,谁牢牢地环住自己的腰身不肯撒手,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胸口传来,訾槿闷哼一声,彻底失去了知觉。 “槿儿……槿儿……醒醒……”訾槿睡得香甜,却被人使劲地摇晃着,她不耐睁开双眸。入眼的妇人不过二十,身穿火红色的龙凤袍,头戴凤冠,一看便知她的容颜经过精心妆扮,粉雕玉琢,画黛描眉,鬓间金箆,婀娜摇曳,真真是姿容绝世,仪态万方。 訾槿睡眼蒙眬地坐了起来,不明所以地望着烛光下似曾相识的妇人。 妇人见訾槿醒来温柔一笑,细心地给訾槿穿着衣装,待一切穿齐以后,方将訾槿抱到铜镜前默默地给訾槿绾着发髻。 訾槿看到铜镜中的自己后大惊,此时的自己一身明黄色的衣袍,却只是四五岁的稚子。她不安地回头看着身后微笑依然的妇人。 “我儿莫慌,一会母后给你说故事。”身后的妇人察到訾槿的不安,温声说道,笑容更是明媚。 待一切都妥当以后,妇人方抱起訾槿默默地朝殿外走去。 似是初春的天气,夜里的气温还异常的低,妇人将訾槿抱在披风之中,温声哄道:“我儿莫睡,一会便到了。” 不知在冷风中走了多久,两人进了一个温暖的大殿之中。 她小心地将訾槿放在殿内的床上,自己坐在对面,嘴角含笑,细细地打量着訾槿眼眉:“我儿与你父皇真是像极了……母后此生见过最好看的人便是你的父皇。你看这交泰殿,还如先前的模样一点也未改变……可……” 妇人垂下头来,轻轻抚摸着訾槿的脸颊,眸中出现了忧愁:“纳蓝南族世代一脉单传均是男丁,为何我儿却是个女娃呢?将来他们会怎样对你呢?” 妇人缓缓地起身,微笑着抚摸床上锦被:“那年母后陪伴外祖母进宫,为躲避宫女,藏身在御花园内树丛之中,藏着啊藏着便睡了过去。待醒来的时候,周身一片黑漆漆的,母后很害怕……很害怕,惟有坐在原地哭泣,后来……一盏宫灯停在了母后的面前,母后抬起头来便看到了你的父皇…… 他垂眸对母后微微一笑:宫人们到处找不到你,你却躲在这儿…… 那时母后并不知他便是当今的天子,只记住了暖玉般的笑脸和 身上的味道…… 一十三岁,母后被送进宫中,以为此生的幸福已是盼到。没曾想……你 第 62 部分 父皇早已心有所属……每每母后看到你父皇为她愁眉不展……为她彻夜难眠……心就好似被人捅了一刀……一刀又一刀……直到这里再感觉不到疼痛……呵……可惜她儿时便被寒毒缠身,不能为你父皇诞下子嗣,才让母后有了你。本以为有了你,你父皇便会对我有所不同……他却给了我一个皇后的虚名,让我日夜孤寂在凤仪宫。 你父皇为她掏尽心思,她却视而不见,不但对你父皇不理不睬还万般地嘲讽……与别的男子更是纠缠不清……一个妃子,怎能如此地放肆?还不是依仗着你父皇的宠恋,她为何总是不屑一顾?她为何总是践踏他的真心?她为何这般地不知惜福?……她直到死也未多看你父皇一眼……但你父皇还是随她而去。 我好恨……好恨好恨他们……呵……纳蓝司寇永世的姻缘皆成怨……纳蓝南族人注定得不到一生所爱……原来并非一个传说……” 妇人轻轻地将不安的訾槿抱在怀中:“我儿莫怕……母后不会让他们好过的,就算是死……他也休想再抛开我。” 訾槿紧紧地抓住妇人的衣袖,想开口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妇人似是察觉了訾槿的意图,莞尔一笑:“我儿以后莫要相信任何人,不可对任何人动心……司寇家的男子个个狼子野心,更是要用心防备他们。以后的事……母后再也帮不了你了……但是……母后希望你能善待你舅父一家,若将来独孤家真送男子进宫,你一定要对他万般的好才是。母后欠你舅父的实在太多太多了……此生怕是还不了……母后以后再不能陪你了,不过我儿莫怕,你还有素儿姐姐……以后这宫中除了素儿,我儿不能相信任何人……且记……不可相信任何人……” “母后,槿儿怕。”訾槿恐惧瞪大眼睛,看着妇人眼中的决绝,未经思考此话脱口而出。 妇人将訾槿紧紧地搂住,脸放在訾槿的脸上:“槿儿莫怕……天色不早了,槿儿快快地睡吧,闭上眼便再也不用怕了……” 妇人轻轻地摇晃着怀中的訾槿。一阵阵的睡意袭来,訾槿在妇人怀中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我儿……一定要记住司寇家的男子狼子野心,将来定要多加防备……若独孤家真送男子进宫……母后此生亏欠你舅父的……惟有你来代母后偿还了。” 睡梦之中的訾槿,仍听到妇人在自己耳边反复地重复着这句话。訾槿不耐地将头扎进更深处,方才沉沉睡去。 “啊!”一声 尖锐拉长的叫声将訾槿惊醒。 訾槿慌忙坐起起身来,却见身穿火红色的龙凤嫁袍,头戴凤冠的女子悬在床帐外,舌头狰狞地露在外面,一张绝世的容颜惨白惨白的,正是昨日哄自己入睡的妇人。 “母后……母后……母后……”訾槿双眼模糊,大颗大颗的泪珠滑落。 訾槿泪眼模糊大声地喊叫着眼前已无半分生息的女子,灭顶的绝望…… 殿外传来了噪杂的人声,有呼喊声,有尖叫声,乱成一片。 訾槿头疼愈烈,各种各样的脸庞交纵出现在脑海之中。 突然一抹身着黄金铠甲赤色披风的身影,闯进了訾槿的视线。他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一步步地朝訾槿走来,他的笑容和煦得如同春日的阳光,英气十足地跪在訾槿的脚下。 那一瞬,訾槿双颊滚烫心跳加速,思绪一片混乱。她佯装镇定地看着跪在自己的脚下的人,恍惚间以为自己得到了整个天下。 秋日百花凋尽,凤仪宫却各处都以大红绸缎装点,甚至连早已凋谢的枝头,都系上了绣女们巧手连夜赶制的大红花朵,栩栩如生,仿佛春意重回大地。 訾槿身着火色喜袍黄金帝冠,筹措的站在凤仪宫外,一副进退不得的模样。她深吸了口气,抬起微微颤抖的手,一点点地推开了凤仪宫的殿门。 龙凤喜烛下,坐着身着火色喜袍的少年。火红色一定是最配这蓬勃少年的颜色,他彷佛黑夜中的一盏琉璃明珠光芒四射,让人不敢直视不敢亵渎。他身上盎然的生机,如春日的繁花,挡不住的灿烂。 訾槿嘴角含笑,缓缓伸手欲摘去他的金冠。少年猛地一躲,訾槿的手僵在原处。似是思索了一会,少年再次坐直了身子,不再忤逆訾槿。 訾槿莞尔一笑,细细地摘去了他的金冠,轻轻抚摸着他的黑发:“你莫怕朕……我,今夜后,你我便是夫妻了。你莫要把我当成皇上,我要的是一个丈夫,不是一个臣子。” 少年耳根微微泛红,眼底闪过一丝羞愤和别扭,故意撇开脸去,不知是真的生气还是佯装生气。 看着他这般可爱的模样,訾槿的心中说不出的欢喜。她伸手解着少年身上的衣扣,少年的手微微轻颤着,脸上已染上了霞色,却佯装镇定地坐在原处。 訾槿眼底的笑意加深,恶意地放慢手上的速度,附在少年的耳边吹气。 少年眸底羞愤交加,闪过一丝决绝之意。 訾槿将他身上的喜袍全部褪去,怕玩过了头,连忙收起笑意:“夫君不安寝吗?” 少年狠狠地瞪了一眼訾槿,赌气地钻进被子中,死死地靠到床的最里面。 訾槿眼底止不住笑意,她故意放缓了脱衣的动作,一点点地躺进被中,悄然地朝少年靠去。 少年身体僵硬得厉害,耳根红得似火一般,不自觉想再挪挪。可床就那么大点,少年已被訾槿挤得退无可退了。他恼羞成怒地转过脸,怒视着訾槿,一双清亮的眸子布满了恼怒的火焰,整张脸瞬时英姿焕发,朝气勃勃。 訾槿再也装不下去了,猛地轻笑出声,伸出手隔着被子拍了拍少年,柔声哄道:“睡吧,已经那么晚了,明日还要早朝呢?” 少年轻哼一声,转过身去。 “怎么?大将军明日不想早朝了吗?”訾槿笑吟吟地说道。 少年猛地转过身来:“你……肯让我继续上朝?” 訾槿侧着脸看向少年,心中说不出的喜欢:“怎么?夫君不愿……” “不是!我只是……只是……睡觉!”少年不知是在和谁赌气,猛地转过身去,不再理会訾槿。 訾槿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弧度:“你是我的夫君自是该拿俸禄养活我,难不成你想闲在家里,什么也不干?” 少年猛地起身:“大丈夫本该镇守边疆,保家卫国。吟风为将之身,从无椒房之愿。事已至此……只求陛下留给吟风一个为国效力的机会……” 訾槿侧过脸去,眼眶微微泛红,转身再次看向吟风时,已平静下来了:“将军小小年纪便用如此的胸襟,真真是我耀辰不可多得之将才。朕为一己之私让将军困于椒房,他日定会好好补偿将军的委曲。将军虽说是朕的贵君,但在朕的眼中,将军只是我的夫君。我身为人妻,日后定会一心一意好好对待将军。将军今夜好好安歇,明日我陪夫君一起早朝。” 吟风怔怔地看着訾槿,眼中划过一丝慌乱,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躺进被子里,背对訾槿。 那通红的耳根暴露了少年的羞涩,訾槿嘴角轻勾,笑意直至眼底。她伸出手去,搭在訾吟风的腰间。吟风浑身一僵,訾槿轻拍了拍安抚他的不安。不知过了多久,吟风的身子慢慢地软了下来,呼吸绵长有力。 訾槿轻轻地拉起吟风的长发与自己的青丝纠缠一起,缓缓睡去…… 梦中,訾吟风各种的表情交错在脑海 中,挥之不去…… 记得新婚后的早朝,他与自己以及司寇郇翔并坐龙椅之时的惶恐、不安与局促…… 记得他初次见到新建太平轩时的欣喜与满意,神采飞扬容光焕发…… 记得那从极热之地移至到宫中的花榈木,全部病死,他对自己大吼……为何非要强求时,那伤心欲绝的模样…… 记得他从自己手中接过西北虎符时,那激动万分、感激万分的模样…… 记得他吃着家乡进贡的“青背龙鱼”,那眯着眼满足异常的模样…… 记得他御花园内舞剑时宛若游龙的身影,神气向往自由的模样…… 记得自己情不自禁轻吻他时,他似恼怒似娇羞的可爱模样…… 记得他再次见到自己那神情激动的模样,他说:“槿儿,你回来了,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再也不分开!”那松手的凝视,转身的决绝,坚定的信念。 今生的第一面,自己便又一次地全心全意地信了他,等着他…… 记得他将自己拥入怀中,深深凝视,微然一笑:“槿儿……此生……你定要等我回来……等我回来……”那孤寂的背景,在黑夜中让人心疼。 今生的第二面,他慌张地掩饰受伤,泪流满面的模样,让自己痛恨那个威胁他伤害他的人…… 记得他衣衫不整跌跌撞撞,苦苦哀求,悲痛欲绝:“槿儿,别去辰国!别去!” 今生第三面,他再次让自己尝到痛不欲生的滋味,那感觉少了前世的悲痛哀绝,心中满是苦涩…… 暴雨之中高崖之下,他护紧自己,安逸闭眸,俊秀的脸上的笑容恍惚而满足,说:“如此……甚好……” 如此……甚好…… 十年恩怨两茫茫(一) 訾槿突然睁开双眸,猛地坐了身来,满头大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想起来了吗?”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 訾槿猛然一惊冷冷地转过脸来,漆黑的眼眸中满是防备之色。她凌厉的眸光细细打量着坐在自己床边的那个满脸皱纹手拿佛珠的老妪。 老妪强压住心底的震撼,平静地对訾槿一笑,但在訾槿强势的注视之下,老妪依然觉得自己的膝盖微微发软。 “你是谁?吟……麟德贵君在哪?”訾槿抚了抚头,试图理顺混乱的记忆。 老妪微微一怔,慈祥地一 笑:“你想起来了?” 訾槿疑惑地抬起头来看着老妪那浑浊的双眸,眸光一冷:“和我一起掉下来的人在哪?!” 老妪眸光又几分黯淡,她缓缓地起身,将身旁一件厚重皮草的披风放在座椅之上,回头看了訾槿一眼:“跟我来。” 訾槿穿上了鞋子,查看周身,却发现从如此高的地方坠下,身上却连擦伤都未见,心中暗暗奇怪。 老妪见訾槿半天尚未跟上,回头便见訾槿深思的目光:“跟我去看看,你便知道了。” 訾槿神色一暗,急忙披上皮草披风抬起头来,快步跟上老妪,眸中隐隐闪现焦虑之色。 老妪见訾槿跟上了自己,不再作声拉起訾槿的手,慢慢地朝门外走去。 “放肆!”訾槿脸上闪过恼怒之色,猛地挣脱老妪的手,而后被自己的怒气所震撼,看老妪惊愕地看着自己,似乎是做得有点过分,但是又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装作没看到。 老妪惊愕地看了訾槿一眼,眸底滑过一丝受伤,而后佯装无事地继续带路。 出了房门,抬眸便看到了湛蓝湛蓝的天空,天气却阴冷阴冷的。远远忘去,雪山层层叠叠的,连成一条斑斓的线条,一片片白雪压枝桠,层层白雪中露出斑驳的红色,房四周成片的梅树争相怒放,美若丹青。 訾槿拉紧了身上的披风,疑惑地看着远处的白雪与满园的梅花。此时乃夏中,梅花怎会绽放得如此的早?又哪来的冰雪?这天气也冷得奇怪。 “此处山谷旁有一座冰川,冰雪四季不融。山川挡住了谷中的日出,所以此谷名曰‘不日谷’。谷中的梅花四季常开,没有阳光花却开得更好了。”老妪声音沙哑,边走边说,似是在自言自语。 訾槿疑惑盯着老妪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熟悉的感觉。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会,老人将訾槿带进了一个清雅的小屋外,老妪轻轻地推开了门。 訾槿攥住拳头,深吸了一口冷气,方才走了进去。 屋内的摆设很简单,只有一桌一椅一床。 訾槿摒住呼吸,一步一步地走向床边。她缓慢地伸出止不住颤抖的手,轻轻地触摸一下床上那毫无血色的人。还好,还有体温,只是这呼吸却微弱得厉害。 “他怎会伤得这般严重?”訾槿蹙眉坐在床边上,伸手抚摸着那人的脸。 “你二人同时坠崖,他牢牢地将你护在怀中, 你自是无碍……可他的筋骨……已断了不少,身上又有阴毒……恐……” “恐什么!只是断了几根筋骨,还能医不好?!”訾槿神色一冷,眼底寒气逼人。 老妪在訾槿的凌人气势之下,心中泛寒,膝盖隐隐发抖:“若真是只断了几根筋骨,自是不难,但高处跌落,伤了脏器引发了那阴毒……故而……他能挺到此时……已属强弩之末。” “阴毒?……我二人同时从高处跌落,为何我却无恙,他却……”訾槿蹙眉深思,朦胧之中似乎闻到了一股异香,莫非是那异香? “此毒在他体内并非一朝一夕,依谷内医者判断,这毒已在他体内近二十载……就算他没有从高处跌落,恐怕也已命不久也,这次跌落也只是提前引发了他体内的毒……” 訾槿的脸一点点地沉了下来,心口涨闷无比。她伸手攥住訾吟风的手,訾吟风疼叫了一声,而后小声地呻吟着。 訾槿惊吓之余连忙松了手,却明显感到那手软绵无力,似是已碎了筋骨:“怎会怎样?!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老妪微微垂眸,不再言语。 訾槿猛然起身,一瞬不转地死盯着老妪,眼中满是防备:“你是谁? 老妪抬首:“既然你已想起以前……为何独独想不起我来……” 訾槿眼中闪过疑惑,而后深思了片刻,不再说话,转身坐回了床边,小心仔细地按住了訾吟风的脉搏,脸色越发地凝重起来。 老妪悄然地退到了门外,不一会的功夫,有人送来一碗热粥。 訾槿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甜粥,心中泛起了莫名的悲伤与苦涩:他身上的毒是一种极其慢性无解的毒药,这毒如今已深入骨髓肺腑……看着这时日,怕是少说也中了十五年以上。想来以前该是用强横的内力和灵药压制住,所以让人看不出来,可这身子确实已是强弩之末了…… 一滴热泪从眼角滑落,该怎么办呢?该怎么办呢?怎么才能救他?以前虽然怨他怪他,可是从未想过让他死……该怎么办嘛?訾槿趴在床边,轻声抽泣着,心中压不住的浓重悲伤,脑中出现一幕幕的曾经。 訾家小风 第 63 部分 ,这太平轩可是朕……呃……是我亲手设计的,里面的每处细节可都是我的一番心血,你可喜欢? 少年微微扬眉,眸中压抑不住的欣喜:还好。 訾家小风,这“青背龙鱼”一共才进贡了两条,我偷偷地让御膳房给你煮了。为怕哥哥家的小魔头知道,我可在御膳房外等了近两个时辰呢,你可都要吃完。好吃吗? 少年歪着头眯着眼满足地笑着:可以。 訾家小风,看这兵书,可是兵部那老家伙的压箱宝贝,被我强了来。看看,有用不? 少年细细地翻看着兵书,良久后,才发现身旁还站着一个等待答案的人,皱着眉说道:一般。 大片大片的花榈木一夜之间全部病死,少年愣愣地站在太平轩门外,脸上无喜无怒。 訾家小风…… 少年猛然转过脸来,仇恨地盯着自己,眸底满是复杂:你以为什么也能强求吗?!你以为什么都能强求吗?!你看到没有?它们死了!它们死了!全部都死了!为何你一定要强求?!你为何要强求! “怎么……哭了?咳……咳……”訾吟风睁开双眸,看着哭得异样伤心的訾槿,皱眉说道。 訾槿猛然抬起泪眼,愣愣地看着訾吟风:“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眼泪止不住地流着。 訾吟风忍住剧痛,抬起里侧的手,细细地擦拭着訾槿的泪水:“是爹爹……对不住你才是。” 訾槿心中酸涩交加:“你不要骗我,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记得了,我记得了,……可是……你别死……你别死……我会对你好……我会对你好……只要你不死,以后我慢慢补偿你。” 訾吟风怔愣了一下,微微一笑:“怎么对爹爹……好?好好孝顺爹爹吗?给爹爹养老送终吗?爹爹也想……爹爹也想给槿儿找户好人家的孩子,爹爹也想看着槿儿过上开心的日子。爹爹不是个好爹爹,让槿儿跟着爹爹受了那么多苦,遭受了那么多屈辱。如果爹爹就这么去了,你莫怪爹爹,爹爹已经尽力了,真的尽力了。” 訾槿泪眼模糊:“你既然想做爹爹,你做便是,你别死……只要你别死……你说什么我都依你,你说什么我都依你……真的依你……我以后再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丢下你。你不说要带我去看边陲吗?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胭脂谷吗?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绥棱镇吗?你不是说要带我吃遍江南的点心吗?你快点好… …快点好……我等着你……我一直等着你。” 訾吟风苍白的嘴唇微微颤动着:“爹爹饿了……” 訾槿用衣袖随便擦了擦脸,小心万分地将訾吟风扶坐起来,慌忙起身端起那碗还温热的粥,不紧不慢地一勺一勺地喂着。 訾吟风的眼角露出淡淡的笑意,身上也似不那么痛了。只是一小碗粥,才下了半碗,訾吟风已感到胸口翻腾得厉害,他笑着摇头:“饱了,槿儿也吃点吧。” 半碗粥下去,訾吟风的精神恢复了不少,脸色不似方才那么苍白了。訾槿不停地安慰自己,也许自己号错脉了,当初自己病得那般严重,自己也不是号不出什么吗。 訾吟风侧脸看着给自己整理衣衫的訾槿,微然一笑:“槿儿,咱们出去看看,这个时候木槿花该开了……” 訾槿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不日谷’常年积雪不化,没有木槿花……” 訾吟风眸中微露失望之色,喃喃低语:“是吗?” 訾槿看了看窗外,随即说道:“虽然这里没有木槿花,可是梅花开得很好啊,要不要去看看?” 訾吟风侧过脸,笑道:“也好。” 訾槿起身走到门外,只见刚才出门的老妪一直站在门外。 老妪对訾槿微微一笑:“我已经让他们去办了。” 不大会,四个人搬来了一个小床榻,上面铺垫着厚厚棉被和动物毛皮。众人将訾吟风搬在床榻上,訾槿将最厚重的披风裹在他的身上,盖上两层棉被,依然不是很放心。 亭外的那片铮铮红梅开的异常绚烂,细碎的阳光融去了梅花儿上的碎雪,盈盈的水珠将那朵朵梅花点缀的妖娆动人。 那梅花仿如二八年华的女子的笑颜,虽清冷淡雅,却是一片生机勃勃。 亭内,围绕着小床榻放置了四个烧得很旺的火盆。 訾槿嘴角含笑,坐在床榻,让訾吟风靠在自己的怀中,指着远处的梅林:“看那边,在月国可看不到这么多的冬梅。” 訾吟风侧脸看了訾槿一眼:“你……喜欢这吗?” 訾槿的心仿佛被人放在蒸笼里闷热闷热的喘不过气来:“喜欢啊……只要爹爹好好的,咱们一直住在这,可好?……若爹爹想念姐姐……和将军夫人,我便想办法将她们接过来……好吗?” 訾吟风目视远处,良久后,那只还能动的手,攥住了訾槿的手:“槿儿, 爹爹给你说个故事听,可好?” 訾槿嘴角含笑,隐去眼中的水光:“爹爹的故事,槿儿自是想听得紧。” 訾吟风无力地靠在訾槿身上,脸上露出一丝恍惚:“耀辰开朝之时,訾氏一族乃开国功勋的三大世家中权势最大的一家。可惜当时訾家家主在无嗣之下,英年早逝,家中旁支为争夺訾氏家主之位相互陷害。当时的开国君王,见耀辰已渐渐稳定,便借此千载难逢的机会集中皇权。已无家主,人心涣散的第一大世家訾家自是首当其冲的被君上收了军权和政权。在朝廷的有意打压和家族内乱之下,訾氏从此一蹶不振。” 訾吟风微喘了下,继续说道:“自那以后,訾氏世代族人无论是文人武将,均无人再升至五品以上。我爹爹乃是世间不可一见的奇才,文治武功样样精通,虽只是个六品的小小武官,却心怀鸿鹄之志,一心只想为国效力。延载十年江南水利失治,君氏族长我的姨丈在女帝的迁怒之下,被收回了兵权……” “咳……咳咳……咳咳咳……”訾吟风无力地靠在訾槿的身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爹爹累了,明日再说给槿儿听吧。”訾槿蹙眉抚着訾吟风的胸口说道。 “不,你让我说完。”訾吟风喘息了一会,继续说道,“同年,姨丈将大表哥与二表哥送至我家,嘱咐我父一定保我两位表哥性命。我父自是知道滋事重大,不敢大意,几乎日日与表哥们寸步不离,可……那一日……我同娘亲去了庙里,待回来的时候……爹爹与表哥已惨死在贼人的刀下……咳咳……” 訾吟风靠在訾槿身上好久,才喘过气来,不管不顾地继续说道:“后来我被姨丈接去了家中,细心栽培。自我住到姨丈家后,一直郁郁寡欢,小我两岁的姨妹——意晚……日日与我相伴。十四岁武试一举夺魁,我便暗暗起誓,定要大干一番,好将姨妹风风光光地迎娶进门。我虽继承了爹爹的一身才华,但同时也继承了我訾氏一族官运不通的诅咒。姨丈为我跑来跑去,终是得了一个七品的闲差。我为此整日郁郁,姨妹并未为此嫌弃于我,还日日好言慰籍于我……咳咳……咳咳咳咳……那时我便想将来只若有我訾吟风一日,便不会抛下姨妹……咳咳咳咳……咳咳……” 訾槿眼中一片波光粼粼:“爹爹的苦,槿儿知道,以前不是爹爹的错,爹爹一点错都没有,错便错在那人非要强求,抢了爹爹的幸福……” “咳咳……咳咳咳咳……并非……咳……如此……槿儿听我说完……” 訾槿垂下头去:“爹爹说,爹爹说,莫着急,槿儿听着呢……” “十六岁那年,我已对仕途逐渐地冷淡下来,谁知上天却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机遇。我费尽苦心用尽所学,在三个月内损兵三千,将那怪兽斩杀,博得龙心大悦,册封我‘将军王’称谓,受亲王禄,世袭罔替。我当时欣喜若狂,我不但可风光地迎娶我的姨妹,而訾氏一族从此再不必为仕途所苦……可没曾想……在我刚想下聘之时……帝后的懿旨却先一步册封我为君……那时我日日饮酒,上天给我开了一个多大的玩笑……短短的七日,我便从一个人人羡煞,前途无量的将军王,成了女帝的宫妃……我怎能甘心……我这些年的努力成了什么?……不过是一场笑话……若不是为了我娘亲,我宁愿自刎于殿前也不愿入宫为君……意晚姨妹日日哭泣,姨丈摇头叹气,为了不连累姨丈一家与我訾氏所剩不多的旁支……我惟有一条路……那便是入宫为君……” 訾吟风微微侧头,握住訾槿的手,看着訾槿的眼眸,柔声说道:“剩下事,不知你知道了多少,但是我已不愿再回忆……此时我并非是要为自己解脱,只是想告诉你……我后悔了……很后悔……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可当她就那样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撕心裂肺,我才知道什么叫绝望……” “咳……那以后我日日将自己锁在屋内,不敢面对任何人,甚至不敢面对自己。独孤氏率先反了……我方走出太平轩,请命想去为她平乱……却被帝后驳回……帝后说:‘女帝尚无子嗣,想来这耀辰皇朝也已到了尽头……’我悔恨交加……那时我虽有心帮姨丈夺权,但并非要害她性命……想来想去……终不过一条性命……还给她便是……可怎知君赢却打落了我的佩剑……咳咳咳咳……咳咳……” 訾槿不敢抬眸,生怕让他看到自己落泪的模样,也不敢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只有一直抚着訾吟风的胸口。 “那天晚上……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我一直喜欢的姨妹却是君家的嫡子,为怕遭人毒手,自小便被当成女子来养。而死去的两位表兄只是姨丈送出去的替罪羊,就连我爹爹也……我怒到极点了,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一剑将那老贼斩杀……我那姨妹见此,一路逃了出去,挟持住我娘亲……并告诉我自我十一岁住入君家便已被喂下了毒……若没君家的独门解药,活不过三十岁……咳咳……我想……谁也不能明白我那时的感受……娘亲从对话中听出了因果,当场自刎在那人的剑下……我红 着眼将那人斩成了一段又一段……我在君赢和娘亲面前立下誓言……愿追随君赢为奴为贱……势将女帝天下统一……咳咳……” 訾吟风靠在訾槿的怀中,看着远处的梅花:“槿儿可会原谅我?” 訾槿环住訾吟风的腰,嘴角沁笑:“那时我小……不懂得爹爹的忍辱负重……不懂得爹爹的无能为力……只顾想着自己,却忘了为爹爹着想,所以槿儿不怪爹爹,她和我一样从未为爹爹着想过,一味地强取豪夺,却忘记了爹爹感受,所以她到死,也从未怪过爹爹……一点都没怪过。” 訾吟风眸中闪过喜悦,眉尖轻挑,脸色在火盆的烘烤下,也已红润了不少。他整个人看来,如初见时一般神采飞扬,生机勃勃。他慢慢地坐正身子,拉着訾槿的手,看着远处:“槿儿……你看远处的梅花多好看……我从来没看过那么好看的梅花……若有来世……你便与我一起纵横在这不见人烟的梅花谷,可好?” 訾槿胸口酸涨得厉害,她摇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不要……不要来世……只要爹爹好好活着,咱们便一直在这住下去,一直住下去,槿儿再也不出去了,好不好?” 訾吟风缓缓地靠在訾槿肩头,脸上挂着恍惚的笑容:“槿儿……槿儿槿儿槿儿……若有来世……我一定第一个找到你……看着你……守着你……再不会让你受委曲……” “不要来世!不要来世!我不会许你来世!你不许死!不许死!訾家小风!朕命令你不能死!朕命令你不能死!要不朕灭了訾氏一族!灭了你訾氏一族!訾家小风……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死……朕不许你来世……朕不相信有来世……” “……恕臣君……不能……遵圣旨了……”訾吟风侧着脸看着訾槿的双眸,手细细地抚过訾槿的脸,一点点地闭上了曾神采飞扬的眼眸,一滴清泪无声滑落。 天空慢慢地飘起了雪花,是谁在雪里放声大哭……谁的眼泪滑落眼角…… 訾槿每日每日地呆站在訾吟风最后滞留的亭子内,远眺对面的梅林。不知何时,梅林正中的空地上多了一处新坟。 今日的訾槿身上多了一个小小的包袱,她依然站在亭内,像往日那般望着远处的新坟不愿靠近。她渐渐红了眼眶:“爹爹,我要走了。也许……以后都不会回来……” “你甘心吗?”老妪站在訾槿的身后,冷声问道。 訾槿猛然转身,眸中全是防备:“甘心与否,与你何干?” “你先随我去个地方,再决定要不要走。”老妪眼底闪过一丝失望,转身朝长廊走去。 訾槿考虑了片刻,随即跟上了老妪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不知走了多久,老妪将訾槿带进了谷内最高建筑的门外,轻轻地推开了门。 入眼的便是一张巨幅的女子画像,画中女子手握书卷迎风而立,棕红色的发丝披泻下来,更衬得肌肤如雪,柳眉紧蹙,长长的睫毛,细长的丹凤眼,眼尾上翘,小巧的鼻梁,紧抿的嘴唇,明黄色的衣襟随风而起,似是要飞升九天的模样,但女子眉宇之间流露的惨淡的悲伤却是让她落入了这尘世之间。 这画像虽然和自己在纳蓝家庙中见的女子较为相似,但是上面的人却不是一个人。纳蓝家庙的女子没有这女子的娇媚,这画中的女子也少了帝王的霸气,而且这女子的发丝却是少见的棕红色。 老妪微笑地转过头来:“你莫要疑惑,她并非以前的你。她乃耀辰国开国第一代君主——纳蓝流霜。” 訾槿蹙眉看着那画像,虽说是第一次见这画像,却一点也不陌生,似是很久之前就见过一样:“你想要做什么,不妨直说。” 老妪将訾槿拉到蒲团前,示意訾槿跪在正中。訾槿本不愿意,但又不想和老妪多作纠缠,心有不甘地跪了下来。 老妪慢慢地拿起三炷香点上后,递给了訾槿:“你已数年未归,先给祖先报个平安,我再同你慢慢说来。” 訾槿愣愣地望着画上的女子,不知为何,心中却溢满了酸涩。那画中女子手 第 64 部分 持书卷,眺望远处,那悲伤的模样却人望之心碎,她分明在说:得到了天下又如何? 上完香后,老妪拉起了訾槿走到了一边,抬眼便看到一幅幅的年轻男子的画像,按顺序排列在女子的画像的两边。男子们每个都异常年轻,最大不过三十,每人都可堪称世间绝色。 纳蓝南族从太祖女帝统一天下,直至今日已是五百余年,纳蓝开世以来曾有人寓言“帝女转世厚泽苍生,纳蓝基业寿与天齐。帝女再现风云变色,神之遗族随风湮灭。”后世记载,当时太祖女帝听到此话后微微而笑,道:缘来缘去,终有因果。 数百年来,纳蓝南族虽世代一脉单传,但却有嗣必子,直到你的出生……那年白槿花繁盛至极,一阵微风抚过便见那粉色的花瓣迎风飞扬,似是下起了花雨一般,但朝廷之中却一片人心惶惶,大臣们对帝女传说众说纷纭,纷纷劝说皇上为了社稷也要再诞下龙子,均被驳回……只是谁也不曾想,纳蓝南族的祖业竟真的毁于你手……都怪我……都怪我……没有看好你……槿儿……这些年你受苦了……”老妪紧紧地拉着訾槿的手,看着眼前的画像,眼眶通红。 訾槿猛然甩开了老妪的手:“我想婆婆是认错人了!我并非你说的那人!我父乃月国英远王訾吟风,我并非你口中的槿儿,还望婆婆莫要为难訾槿。” 老妪猛地抬起头来,又红了眼眶,似是有话要说,终是咽下,就那么默默地看着訾槿,良久后,方再开口道:“婆婆虽然老了,但还不糊涂,是否认错人了,婆婆心里自是明白!” 訾槿漆黑的眸中闪过一道寒光:“你到底想怎样?!” 老妪见訾槿真的动了怒,缓慢地伸出手去拉住訾槿,坐到一边的座椅之上,细细打理着訾槿额前的乱发:“我知道这些年,你受了很多很多苦,我……本不想如此……但若不让你吃点苦头,你又怎能看到……你去后,你的江山是如何……被他们瓜分得一干二净?如今你都看到了,什么山盟海誓、什么爱恨纠葛、什么痴怨缠绵、终是抵不过这万里的河山!” 訾槿猛地站起身来,脸色又更冷了几分:“我说了你认错人了,什么前朝旧事、什么今生前生!我一概不管,我现在可以过以前想过的生活,我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想要了!你莫要再苦苦相逼,否则便莫怪訾槿不顾婆婆的救命之恩了!” 老妪冷笑一声:“你想过自己的生活?那也要有命去过才是!” “你!……做了什么?”訾槿 拽住老妪的手,硬声说道。 老妪心有成竹地一笑。随着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走进了一位身着宝蓝色衣袍的男子,光线下黑中泛红的长发,一双摄人心魄的翡翠色眼眸,通灵如水晶,迷离像夜色。 訾槿一惊,眯着眼打量着这男子,除去那诡异的翡翠色的眼眸,这个分明便是跟随自己四年的喜宝:“呵……看来,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 只见男子踱步到訾槿面前,撩起衣摆施了个宫礼:“喜宝给主子请安。” 訾槿冷着脸,看也未看喜宝一眼:“还有别的吗?若无其他事,訾槿便先告辞了。” 老妪淡淡地敛去了笑容,平静地坐在椅子上:“说说吧,你主子身上都被下了什么?” 宝羡立即正襟站了起来,为难地看了訾槿一眼:“主子被长期下的药共三种,第一种便是鱼落给主子长期吃的抑生散;第二种该是在辰国时被人下了寐魂惜魄,惜魄虽能保住主子的性命,但若同寐魂同时用的话,只怕那人会疯癫致狂,更甚者四觉全失,生不如死……相传寐魂最大的作用是夺取魂魄,想来那人却不想害主子性命,所以将万金不换的惜魄提前给主子服下了……只是那人却不知主子自小身体赢弱,訾将军不知用了多少名贵药材,才保得主子性命……那时鱼落虽日日喂主子吃抑生散,但是那日日的药材却是大量名贵的补药……若喜宝看得不错的话,主子此时已没了味觉,而且听觉也已出现了问题……” 訾槿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不是三种吗?还有一种药呢?” “还有一种,该是近期的,名曰月蚀,此药并不威胁性命……每十五日发作一次,若无暂时的解药,人便会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喜宝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道。 訾槿眸中一片冷冽:“想来这月蚀该是喜宝的功劳吧?” “喜宝也是为主子着想。”喜宝垂着头懦懦地说道。 訾槿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悠然品茗的老妪:“别人许是不知道,喜宝自四年前便一直跟随于我,想来该是知道,我自幼习毒,这小小的月蚀,我未必会把它放在眼中。” 喜宝将头垂得更低:“喜宝五岁习毒,师从毒仙木然子……在太平轩时,主子那时所习的毒典,均是出自喜宝之手。” “你这个!……吃里爬外的狗奴才!”訾槿猛然转过脸,目光如毒刃一般射向喜宝。 喜宝抬眸看了訾槿一眼:“主子曾说过,喜宝 并非生下了便是奴才,喜宝和所有人一样……” “那时你是个人!如今你却是条狗!连奴才两个字都不配!”訾槿怒视喜宝厉声道。 喜宝愣愣地看着訾槿,良久后眼底满满的怨毒:“主子按一下胸下第二肋。” 訾槿微微一怔,不动声色地按了一下喜宝所说的地方,霎时白了脸,死死地咬住唇才没有疼叫出声,眸中怒火漫延:“你们到底想如何!” 老妪微微一笑:“槿儿真是越来越像以前了……” “什么以前现在!我就是我!不是以前也不是现在,说!你们怎么才肯给我解药!”訾槿怒声喝道。 老妪拿起茶盏摇了摇头:“如此城府,却是相差甚远。” 喜宝退到了老妪的身后,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訾槿站在原地看着那狼狈为奸的主仆二人,良久后,莞尔一笑,踱步走到老妪的对面,端正地坐了下来:“婆婆想让我做什么,不妨碍直说。” 老妪放下手中的茶盏,嘴角难掩的笑意:“婆婆要你,做婆婆的孙女。” 訾槿佯装惊讶地说道:“噢?那訾槿能有什么好处?” “难道你不想报仇吗?”老妪眸含精光,轻声问道。 “报仇?訾槿并不想报仇,他们和婆婆一样,也只是执着前尘的可怜人罢了。訾槿若就此消失,什么前尘旧事也就随风湮灭了。更何况,他们个个位高权重,凭訾槿一己之力,根本无从下手……” “你甘愿就此消失吗?你以前一心一意地对待他们,他们又是如何对你的?当初他们又是如何处心积虑地夺你纳蓝江山的……” “什么叫夺我纳蓝江山……訾槿乃月国英远王第三女,并非什么纳蓝族人!”訾槿目视老妪,声音之中,不带半点温度。 老妪的笑容异样的慈祥:“好,不说以前,如今婆婆给你个报仇的机会。你只需一切听从凭婆婆的安排,你以前所受之屈辱,婆婆全部给你讨回来。” 訾槿冷笑一声:“我若不依婆婆呢?” “那婆婆便保你活不过十日,且是死得凄惨异常。”老妪柔声说道。 訾槿眯着眼看了老妪一会,含笑地摇了摇头:“訾槿以为婆婆不会也不敢,婆婆一心想恢复纳蓝江山,必定将所有的希望都已寄托在訾槿身上,若訾槿死了……婆婆还有何筹码?” 老妪眼角含笑:“你既然不承认自 己是纳蓝家的人,婆婆留你也没什么用处了,就算没了你,婆婆照样能统一纳蓝家的江山,只是稍稍的费点心力罢了。” “婆婆把訾槿当成三岁的孩童吗?” 老妪微微抬手,喜宝上前一步,从腰中拿出一块虎符:“这是从将军王訾吟风身上得到的,这块兵符能号令月国三分之二的兵力。” “就算能号令月国三分之二兵力又能如何?”訾槿面色一冷,轻哼道。 老妪目光炯炯,目视着窗外,恨声说道:“婆婆若恢复不了这纳蓝江山……自是不能让那些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安稳了,宁愿亲手毁了它!” “你为一己之私!……便要这天下的百姓受尽磨难。”訾槿眯着眼说道。 “呵……纳蓝族人天性薄凉,怎就出了你这个多情的种子。百姓如何?天下如何?是谁的就该还给谁!这些不是你能所左右的,如今你只要想清楚,选择好。” 訾槿紧盯着老妪的脸:“你到底是谁?” 老妪看着訾槿,露出慈祥的笑容:“婆婆看出来了,你虽是记起了訾吟风的全部,却还没有想起其他人。你若全记得便不会如此的慈善了,他们欠你和纳蓝家的太多太多了,婆婆定会给你一一讨回来。” “可我并不想报仇……我只是想过点普通的日子……爹爹也曾为自己犯下的催终身后悔……爹爹吃了那么的苦,也不过是要求一个人的原谅……他曾经放弃了那么多那么多……还有什么好恨的呢?……也许他们和爹爹一样都是有苦衷的。”訾槿眸光闪烁,眼中隐隐有泪光,身上那凌人的气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妪见訾槿松了口,眼中的笑意加深。她缓缓地走到訾槿面前,抚摸着訾槿的长发:“他们没有错,那你呢?你有什么错呢?你忘记了吗?你对鱼落信任无比,她不但日日给你下毒,更抢走你心爱的人。若非訾将军舍命将你护在怀中,你焉有命在?你可知道訾将军的右手为何寸寸骨折?……那时我发现你二人之时,訾将军将你紧紧地护在怀中,怎么也拉扯不开,若非将他的手骨一寸寸地捏断,怕是到死他也不会放开你。 你对那独孤郗徽一心怜惜,他却对你处处虐待,后来不惜用你的性命换取一个不认识的人,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还有那个西乐长公主,你对她千依百顺,他不但骗了你四年,更是将你骗去了辰国。为了给他那痴傻的哥哥治病,不惜喂你吃了惜魄寐魂,日日抽取你的鲜血。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 鬼的模样,还不是拜那司寇两兄弟所赐。 你须知道,訾将军虽已身中阴毒,但若要好好压制,许还能活上几年。你一定要牢牢地记住,是谁将你推落山崖,是谁在山崖之上见死不救,才让訾将军早早地离开人世? 你在月国被囚禁四年虽是失了自由,但是并没有人真的要伤害你。你想想自从你出来以后,又有谁曾真心待你?你对那司寇郇翔死心塌地一心一意,他呢?他又是怎么对你的?你真的不记得了吗?还是不想记得?想要逃避?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恨吗?真的一点都不恨吗?!” 訾槿眼眶通红,死死地垂着头,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隐隐发抖。良久后,她抬起头看向老妪,眸中的狠厉一闪而过:“婆婆说该怎么做?” 老妪微微一笑,慈祥地摸着訾槿的头说道:“好槿儿……婆婆必定将你所受的委曲一一讨回,让他们也尝尝家破人亡生不如死的滋味。” 夏日清晨的空气有些薄凉,未央湖的荷叶上满是露水,浅淡的荷香飘荡在空中。司寇郇翔安静地坐在流然亭栏上,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露水。他单手握着一支粗糙的木簪,眼神飘忽,空洞的神情,望之令人心碎。 安乐王小心地蹲在司寇郇翔的身旁:“哥……都坐了好些天了,咱们去吃点东西好吗?” 司寇郇翔缓缓地抬起眼眸,好一会才看清眼前的人:“找到了吗?” 安乐王含笑说道:“哥莫要担忧,没找到并非坏事,说明她一定没事,哥……让御医给你看看手好吗?这手再不治,定要废了……手若废了……她会心疼的。” 司寇郇翔抬眸看向湖心,不再说话,只是那只握住簪子的手,却又紧了紧。 “哥,你不吃、不喝、不睡一直坐在这又有何用?她根本不会知道!哥……这样好不好?你医好手,咱们便去找她回来,到时哥想怎么补偿她都行。哥的手已经脱臼那么些天了,难不成哥非要让它废了才行吗?才够吗?”安乐王攥住司寇郇翔的那只毫无温度,没有知觉的手。 司寇郇翔目视着湖心:“废了……也好。” 安乐王猛然抱住司寇郇翔的腰:“哥,不要再自责了,不要再内疚了,不是你的错的,不是你的错,是你的手脱臼,是你的手脱臼了才没拉住她,不是你推她的,不是你不管她,不是你不想抓住她,不是你的错,哥什么也不知道,哥什么也不知道,是乐儿……是乐儿一直骗了哥……是乐儿……” 司寇郇翔垂下头,抚摸着安乐王的脸:“乐儿,年岁也不小了,该是出宫建府的时候了,上次他们给了哥几幅画像,哥看着还好……” “哥……你真忍心将我赶出宫去吗?”安乐王抬眸,定定地看着司寇郇翔。 司寇郇翔细细地理着安乐王的发:“你若不想出宫,便在宫中住着。乐儿的年纪早该纳妃了,哥给乐儿找个好女子,也能疼爱乐儿一生。” 安乐王的狭长的眸子渐渐地冷了下来:“哥是嫌我麻烦了吗?哥是嫌我拖累了吗?” 司寇郇翔嘴角轻勾,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笑意:“哥怎会嫌弃乐儿呢?哥是怕……哥是怕,若一日哥不在了,乐儿会孤单……” “哥怎会不在?哥怎会不在?!哥,小哑巴没死,小哑巴真的没死,有人看到她和訾吟风被人救走了,真的有人看到了。哥莫自责,哥莫这般,难道除了小哑巴,这世上哥就没有留恋了吗?况且小哑巴根本就没死,她会回来找哥的,她那么喜欢哥,她那么放不下哥。哥不要这样,哥不要这样,乐儿害怕。”安乐王紧紧地搂住司寇郇翔。 司寇郇翔愣愣地看着安乐王:“她……真的活着?” 安乐王点头连连:“真的真的,山下有个村民亲眼看到他们被人救上了一辆马车,想来二人该是没事。” 司寇郇翔慢慢地闭上双眸:“好……这便好……”声音微微哽咽。 “哥,你吃点东西好吗?你把手医了好吗?咱们等着小哑巴,寻着小哑巴,你不要这样了。只要她活着,咱们不就还有希望,不是吗?” 司寇郇翔慢慢地转过脸去,脸上露出一抹飘忽的笑容,银发随湖风飞扬起来:“如此,也好……乐儿退下吧,哥想自己坐 第 65 部分 会。” 司寇郇翔玉面迎风,发丝微动,白衣飘逸,笑容平静,仿佛忘了世间的沧海桑田,欲乘风而去。 安乐王心中惊到了极致,如今将她和訾吟风活着的消息说了出去,哥便没了牵挂和内疚,哥会不会以为她与訾吟风流落天涯便也算成全了他们的幸福,如若心中没了念想和牵挂,那哥……不行!不能这样……自己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呢?怎就说了呢?不是想好不说的吗? 安乐王轻轻地握住司寇郇翔的伤手:“哥,让御医先给你看手吧,乐儿有很重要的事,还没告诉哥,若哥答应医手,乐儿便将知道的全部告诉哥。” 司寇郇翔转过脸来,脸上闪过惊愕:“她……出事了?” “先医手。” “乐儿……” “先医手。” “乐儿……” “休想再套我的话,若不医手,便什么也不别说。”安乐王脸上满是恼怒,拂袖欲走,却被人拉住了手腕。 “叫御医。” 方老先生垂头站在流然亭内:“虽是耽搁了些时日,但关节的那层骨头尚未被磨蚀,老夫开了药方,皇上只要吃上七日便可大好。” 司寇郇翔轻轻动了下手腕:“多谢老先生了。” 方老先生抬首看向安乐王:“如今皇上已是大好,若无异变,便再不会如当初那般,老夫年事已高,当初王爷曾答应老夫……” “不行!”安乐王脸色一冷,沉声说道,“虽说皇兄近来无异相,但不保以后不会复发,老先生还是多呆些时日来的好。” 方老先生脸色一变:“以前为皇上诊脉时,便知皇上天生异相,比常人缺少一脉,可方才诊脉之时,老夫发现皇上的脉已经恢复如常人一般,想来皇上当初缺的东西已是回来,若无异变绝不会复发!王爷迟迟不放老夫,所为何如?!” 司寇郇翔如玉的脸庞比方才还要苍白几分:“恢复了……那她……” 安乐王瞬时脸色铁青,心中忐忑难平:“……既已如此……本王便准了老先生。” 方老先生无视脸色异样的两兄弟,半躬身离去,但眼中的喜色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待方老先生走远,司寇郇翔手微微抖动着,他轻拉着安乐王的衣袖:“乐儿……” 安乐王猛然回眸:“你想问什么?” 司寇郇翔思索了一会 ,慢慢地收回手,闭上了眼眸:“没什么。” 安乐王心中满是恐惧,眼中满是恼怒:“你想问便问,别一副这种逆来顺受的模样,当初若不是你对她百依百顺,怎会走到今日的这种地步!当初若不是你对她的一再谦让,她何止死在訾吟风的剑下,当初若不是你放权给她!她岂敢纳那訾吟风为君?!今日你摆出这副模样又是给谁看?你是再怪我吗?!你怪我又何用?若不是你一步步地走下来!何至今日!何至今日!” 司寇郇翔羽扇般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紧紧地抿着苍白的唇:“乐儿……哥从未怪你。” “你不怪我?可是我怪你!我怪你!你知道不知道!若不是你!这天下怎会一分为三?若不是你的纵容……也许她便不敢纳君不会死!她不会死,便没有今日的种种是非……我也不会……你心中对訾吟风有多恨,我便对你又多怨!……有的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该恨谁怨谁……怎会走到了今日……怎能走到了今日这般绝地。”安乐王眼中满是怨毒,心中满是恨意。 司寇郇翔止住了身上的颤抖,缓缓地睁开眼眸,轻然一笑:“哥赔她一条命,可好?” 安乐王脸色大变,心中懊恼无比。他缓缓地转过脸来看向司寇郇翔,脸上已无任何情绪:“你想用死来逃脱,恐怕也太便宜了。我方才说有重要的事要同你说,你不想听了吗?” “不听了……如今怎么……又能如何呢?” 安乐王冷然一笑:“哥不听……怕也不行,还记得你的南儿吗?她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哥想不负责吗?” “怎会?我从未与她……” “哥清醒的时候是没有,但是一个月前,哥宠幸了尚为处子的南姑娘,敬事房记载得一清二楚。四名御医了联合诊脉,怀孕日期恰好是那几日,哥想抵赖不成?”安乐王坐到司寇郇翔身边,轻声说道。 “不会……怎会这般……我……”司寇郇翔眸中一片慌乱。 “哥是不想负责吗?哥还想让另一个女人为了哥重蹈悲剧吗?或者这个悲剧连带上哥的亲生骨肉?哥小的时候曾一度教导乐儿,大丈夫便该有所担当,哥是想逃了吗?哥想让那孩子一生下来便没了父亲,还是想让孩子一生下来便和乐儿一般没了母亲呢?还是哥想亲手杀了那个孩子呢?”安乐王握住司寇郇翔的手,轻声问道。 司寇郇翔满眸的慌乱,被安乐王握住的手颤抖得厉害:“我并非不想负责,那时我不知……” “哥,不是要惩罚自己吗?哥,不是想让自己痛不欲生吗?死,并非最好的选择,和一个不爱的人结婚生子碌碌地活着……生,不如死,才是哥最好的选择。” 司寇郇翔脑中一片混乱,他缓缓地闭上双眸,手死死地扣着石栏。 “乐儿马上就要做叔叔了,想想都开心,哥不喜欢吗?”安乐王玩着鬓角的发髻,明媚地一笑。 司寇郇翔蓦然睁眼,眸中含威冷厉慑人,直直地盯住安乐王:“乐儿的意思,朕……明白了,乐儿想让朕娶,朕便娶。乐儿如果觉得相互折磨来得舒服些,那朕便遂了乐儿的意思。” 安乐王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如此,哥想通了最好。” 司寇郇翔猛然起身,一步步地走出亭子:“德全。” 德全公公躬身道:“奴才在。” 司寇郇翔捏着衣袖,沉声说道:“今夜……将梅兰荷竹四大宫女送去霞央宫侍寝。” 满面皱纹的德公公一脸难色地看着安乐王一会,回到:“奴才遵旨。” 安乐王愤然起身:“你想如何?!我的事还不需哥操心!” 司寇郇翔缓缓地转过头来,满眸的威冷:“朕想,乐儿还不明白……无论怎样,那人已与我司寇家的人,没了缘分。朕……虽没有资格再说保护,但从此后朕会好好地看着乐儿。乐儿执念太深,是时候拔除了。” “可是……你明明知道……如此……是想让我难堪吗?”安乐王满眸的羞怒。 司寇郇翔缓步走到安乐王身边,牵起安乐王的手轻声说道:“锦御告诉朕,安乐王隐疾大愈,月国回来的路上,乐儿洗了多少冷水澡?” 安乐王呆滞地转过脸来:“你监视我?!可那是我并非是……只是心思乱……锦御居然敢……待寝之事,我决不答应!” 司寇郇翔轻轻地捏了捏安乐王的手,缓缓撒开,满眸的威仪:“由不得你!”拂袖而去。 安乐王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司寇郇翔的背影,突然上前一步拽住了他的衣袖:“哥自小便不曾勉强乐儿做任何事,哥……不疼乐儿了吗?哥……不要乐儿了吗?” 司寇郇翔僵硬地站在原地:“你自小好胜,一直与那独孤郗徽攀比。那独孤郗徽乃明媒正配,为她守身,自当应该,你却不然……司寇家子嗣单薄,乐儿莫再妄想下去。朕……也是为了你好,她和你一直只是陌路人,如今也已走到了 末路。” “你骗我!我和她怎会是陌路,怎会走到了末路,她一直对我那么好,那么好!哥你妒嫉我才这么说是不是?你妒嫉我与她相伴四年才那么说对不对?” 司寇郇翔慢慢地拽回安乐王手中的衣袖:“是否末路,乐儿该是比朕明白。” 柳絮轻扬,湖波璀璨,安乐王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司寇郇翔的背影…… 年过半载,月光下的“不日谷”,宁静之中带有萧瑟。远处山峰之上堆积着千年不化的白雪,层层雪梅在柔和的月光之下,更显玲珑剔透。 “不日谷”梅洛园内最角落有间露天的茅草屋,茅屋呈圆形,房顶四周都有遮盖,唯独中间位置是空的,与屋内的温泉眼相对称。屋内一卧榻,一茶几,一古琴。 訾槿躺在药泉里,手持一盅清酒仰望星空。匆匆半载,如今外面的世界也该是冬日了吧,谷内的日子安逸而平静,似乎以前一直想过的就是这种生活。如若没有玉老太婆一直唠叨着如何复仇,那生活简直太美好。 身下的这温泉不光是个天然的温泉,喜宝每日会撒入大量的药材,给自己调节被抑生散败坏了四年多的身子。这抑生散极其霸道,以前自己长不高不发育,它的功劳少不了。如今它这一解,短短的半年时光自己不但长高了不少,皮肤也变得细腻白皙了。本来过于干扁的身子如今也有了少女该有的丰盈,以前圆溜溜的肉眼泡居然变得细长了。 但最让人伤神的,由于长期泡药的副作用,原本漆黑的头发也变成了棕红色。自己为此没少心疼,可是如何的心疼,原先漆黑如墨的长发也已恢复不了。如今这头棕红色的发虽然不难看,但怎么也和黑发比不了。比起棕红色来说,还不如小白那头银发来得好看。 訾槿苦笑了一下,仰头饮尽了杯中的已冷的酒。漫天的繁星,一眨一眨,成了一个回眸的笑脸。 人说,天上的星星是亡灵所化,訾家小风又该是哪一颗呢?还是已耐不住寂寞已经转世了呢?或是一直在天上看着呢?訾家小风……你走得太匆忙了,却没告诉我,你是否真的甘心?我也忘记告诉你,若有来世,我不希望再遇见了,今生前世债缘已清,何必奢求来世。若有来世我希望,不遇见任何人,重新开始。 细微的推门声,打乱了訾槿的思绪:“说了,不准进来。” 喜宝躬身站在温泉外围:“主子已泡了一个多时辰了,药泉虽好,不适宜多泡。” 訾 槿脸色冷了下来,望着星空自斟自饮:“我不止一次地告诉你,不准进来。” 喜宝躬身退了两步:“喜宝自十二岁……净身进宫,主子大可不必如此恼怒。” 訾槿抬眸冷冷地看着喜宝:“净身又如何?净了身也是男人,出去!” 喜宝精致的眉,紧紧地锁着:“主子已泡了两个时辰了,酒也饮了不少了,天也快亮了,一会还要赶路,若舍不得将军,为何不去梅花林看看,在此伤神……” “呵……你倒还真如从前那般明白,既然如此玲珑剔透,难道看不出我对你的防备吗?还是你真不明白?你已经没有任何资格猜测我的心事了。”訾槿躺在温泉中,仰头望天。 喜宝不再说话,细细地打理着訾槿明日要用的衣袍:“主子莫怕,出谷以后喜宝也会如当初那般护住主子的。” 訾槿侧过脸来,看着油灯下打理衣袍的喜宝:“你叫什么名字?” 喜宝愣愣地转过头来:“宝羡。” “宝羡……为何要净身进宫?” 宝羡垂下头去,一点点地打理着衣袍,不再说话。 訾槿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恶毒地说道:“你这翡翠色的眼珠还真是难看极了,看着你真真是食不下咽,连这上好的竹叶青都没了味道。” 宝羡的头垂得更低:“消息已在一个月前放出去了,如今年关将至,不知他们是不是真的会来。主子有时间看宝羡的眼睛,还不如想想计划是否可行来的好。” 訾槿握住酒盏,闭目靠在石枕上:“我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他们,比较担心的是我身边养的那只绿色瞳仁的眼镜蛇。说不定啊……什么时候它便会反咬我一口,若说杀它吧,它毕竟跟了我这么多年了,若说让它继续在我身边吧,我又心有不甘,生怕那日它再反咬我一口。农夫与蛇的故事……历历在目,不能不防。” 宝羡将衣袍整理后,又站在温泉三步远的地方,良久后再次开口:“主子有时间担心那蛇,为何不担心担心司寇国主?” 訾槿似是不经心地看了宝羡一眼:“噢?担心他什么?说来听听?” “半年前,主子坠崖不久,司寇国主封鱼落为落淑妃,如今落娘娘已有了半年多的身孕,司寇国主金口开下,若落娘娘一举得男,辰国后位非她莫属。安乐王爷为庆祝主子坠崖,连纳下四大宫女,虽四人时至今日都是侍人身份,但一连宠幸了四大宫女,可见那时安乐王爷也是欣喜 万分啊。可……不知为何,司寇国主自身体大好后便对一直大权在握的安乐王一味地排挤,两人现在虽是同住宫中依然形同陌路了,主子不担心吗?不担心并无实权的司寇国主吗?”宝羡的声音,异常的柔。 訾槿细心聆听着,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呵呵……别的国呢?别的国有消息吗?咱们光有辰国的情报,可是远远不够的。” 宝羡抬眸,嘴角勾起不明的笑容:“原来主子对司寇国主和鱼落并不上心,主子还真是薄情寡意。” 訾槿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对我来说鱼落、司寇郇翔、安乐王、喜宝,都已是过去式了,我的未来里再没有你们抽手的余地。拿到解药后,你们对我来说便什么也不是,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 宝羡缓缓地垂下眼眸,翡翠色的眼眸中,在灯光下对比下,显得异常的黯淡:“主子不想知道,月国的现状吗?” “说吧,知己知彼也好,独孤郗徽的同时报上吧。” 宝羡看着了一眼訾槿,低声说道:“今年春季,月国太子突然病重,且又在重病期间,在朝阳宫内遭遇刺客,险些命丧。而后没多久,君家三殿下被圈禁,琳妃被打入冷宫。本已快大权在握的君家二殿下,一夜之间成了阶下囚,梨贵妃暴毙宫中。訾吟风那时也被软禁在月国宫内……因一直未找到虎符,所以才保住了性命。三个月前二殿下君安病死狱中,梨贵妃家族势力连根拔除。一个月前,失踪近半年的三皇子君赤回到月国,再次被圈禁。宣隆帝正值壮年,月国大权已被他一人独揽,并早早下了传昭文书,立太子君凛为下任国君,如今的月国可谓三国之中,皇权最无隐患的一国。” 訾槿闭目锁眉,手指自然地敲击着身旁的酒壶。 “相较其他两国,独孤君主相对弱了些,如今耀国大部的权势仍掌控在独孤太后——独孤司寇氏之 第 66 部分 手。独孤太后乃司寇国君的亲姑姑,是司寇上任族长嫡亲的小妹,所以说这耀国说起来是独孤家,其实大半的权力早已落入了辰国之手。这两年,长大成人的独孤君主虽也夺权,但却不是很用心,独孤君主若不是把大部分精力放在烬阳楼,也不至于让独孤司寇氏做大。” 訾槿睁开双眸:“如今局势来看,司寇家统一三国的几率比较大些了?” 宝羡嘴角轻勾:“虽是看似如此,但司寇家自来子嗣单薄,若除了司寇两兄弟,旁支不足为患。独孤司寇氏如何能耐,如何地偏袒侄儿,也不过是个妇人罢了。独孤君主本就无心国主之位,想来应该不会争抢,若主子出手……这天,怕是要变了。” 訾槿玩弄着中的酒盏:“这天本就是要乱的,宣隆帝君赢一直野心勃勃,就算我不动,他也会伺机而动,咱们的计划也只是让这天,乱得彻底点。” 宝羡起身拿起温泉旁的布巾:“主子,就一点也不怕吗?” 訾槿回头笑道:“怕什么?” “主子不怕,到时他们的选择吗?”宝羡拿好东西,继续问道。 “怕啊,比起选择来,我倒是怕老太婆算得不对。他们要是都不来的话,这计划岂不白搭。” 宝羡垂眸:“主子大可放心,只要他们收到消息,定然不会不来。宝羡只怕到时他们的选择,会让主子失望了。” 訾槿仰面冷笑:“没有希望,哪来的失望?他们对我来说已没有任何的意义了,我如今只想拿到解药,就怕你与老太婆主仆二人,再耍诡计!” 宝羡抬眸怔然地看着訾槿良久,展开手中如披风一般大小的棉布:“主子,还是快些上来吧,药浴也有三分毒。” 訾槿仰着脸,看了宝羡一会,轻然一笑,缓缓地踏上台阶,一步步地走了上来。宝羡目不斜视地擦拭着訾槿身上的水珠,而后将厚重的披风,裹在了訾槿身上,将四面的火盆端到訾槿的身边,拿起另一块干棉布细细地擦拭着訾槿有点泛红的长发。 訾槿趴在铜镜前细细打量面色如常的宝羡:“宝羡你说我如今这般模样,他们还能认出来是我吗?” 宝羡并未抬眸,一点点地打理着长发:“主子虽是比半年前高出了许多,有了少女该有的模样,容貌并无多大的变化。” 訾槿悠然一笑:“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怪不得老太婆那么疼你。不过我对如今的自己倒是挺喜欢,人都说一白遮百丑,如今 与当初看似没有多大的改变,却比以前好看多了。这眼睛也不似那般肉了,可惜的是为何还是个单眼皮。” “主子说哪里的话,主子自小便是一对丹凤眼,以前过于瘦弱才显得眼比较大罢了。如今精气神都回来了,主子再不必为那抑生散担心了。” 訾槿冷笑一声:“既然你早就知道鱼落给我下药,为何从来不阻止?” “那时……宝羡也认同……主子还是不要长大的好,却不知主子会被下了惜魄寐魂,想来安乐王爷也是好狠的心……” 訾槿脸色一沉:“呵,有你狠吗?……他给我下药,我虽是没了味觉,但至少还能喝出酒香来。宝羡的药可是那惜魄寐魂比不了的。那钻入骨髓的疼让人连死的勇气都没有了,若说狠,谁能狠过宝总管?” 宝羡将头低得死死的:“那日的解药明明在主子的手里,主子却要自讨苦吃,宝羡也心疼。主子不那么倔,便不用吃苦了。” 訾槿猛然转过来,死死地盯住宝羡良久:“更衣束发,直接上车吧,这谷内我一刻都不想待了。” 宝羡并未把訾槿的怒气放在眼中,一件件地给訾槿穿上衣袍,最后裹上最厚重的披风,将四周的火盆挪开,给訾槿绾了简单的发髻,上了淡淡的妆容。慢慢地宝羡嘴角挂上了笑容:“主子只要肯打扮,一点也不比鱼落难看。” 訾槿猛然睁眼,眸中闪过一道冷光,嘴角勾起一丝冷硬的笑:“以前在月国曾听说,二皇子君安好娈童,凡是在他宫中当过差的小太监,只要稍有姿色,便不曾逃开。我若没记错,当年在我来之前,宝羡曾在二皇子手下,宝羡啊……二皇子以前疼爱过你几次啊?” 宝羡正在打理衣摆的手,一点点地收紧,脸上再无半分笑容:“主子……何必……” 訾槿一把拽回了宝羡手中的衣角,转身朝门外走去:“谁是你的主子?你要认清楚谁才是你的主子,你这样的奴才我可要不起!” 宝羡快速起身,一步步地跟上訾槿,声音异样的急促:“主子曾说过,宝羡不是任何人的奴才,主子曾说过,决不会再让宝羡受半分委曲,会对宝羡好,会补偿宝羡……” 訾槿猛然停住,冷笑一声:“那是我对喜宝说的,你不是他!喜宝一年前便死在月国的皇宫了。你,对我来说不过是个连陌生人都不如的陌路人。” 宝羡怔然地站在原处,翡翠色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明的光泽。 訾槿头也未 回,快步朝梅花林走去,直到快到梅花林时,才放慢了脚步,静静地站到亭子内,默默地看着远处那座不算新的坟。訾槿想要靠近,似乎又是怕什么,终是站在了亭子的边缘。 不知何时,那坟边长出了一株梅树,细细的枝头,在蒙蒙亮的天色中,异样的扎眼。 我走了,以后不能来陪你了。这一去……也许不会回来。 訾槿一步步地走近那从未走近过的坟墓,伸手掐断了坟头上新生的梅花枝,小心地放在怀中:既然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你便同我一起去吧,这样……我也不用害怕,不会懦弱,不必想了念。 “主子车马已等在门外,老夫人已上了车了。”宝羡站在亭内,轻声说道。 訾槿摘去了腰间的已佩戴一年的锦囊,蹲下身去,将锦囊埋在了坟前:訾家小风,这个送给你,是我亲手做的。虽是不那么好看,但凑合着还能佩戴,你若不怕下面的人笑话,就戴上吧。 訾槿慢慢地起身,侧脸看了一眼,转眼大踏步离去,期间未再回头。 “不日谷”庄外停着两辆马车,前一辆比较朴素,后一辆明显来得比较奢华一些。 宝羡在比较奢华的车外蹲下身来:“夫人已上车了,主子也上来吧。” 訾槿眯着眼看着宝羡一眼,心怎么恨,脚却怎么也踩不下去:“起来,我自己会上。” 宝羡抬首微笑,拍了拍自己:“主子莫怕,很牢靠。” 訾槿眼中闪过一丝焦躁,绕过宝羡,跳上马车,掀开车帘,愣了一下,还是钻了进去。 宝羡紧随其后,目不斜视地坐在訾槿的另一侧,快速地摆正车内的茶几、点心,将温度适中暖手的炭炉放在了訾槿的手旁。 訾槿仔细打量着身旁这粉嫩粉嫩的小少年,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看来,你们不把我的闺誉破败坏干净,怎么也不肯罢休啊。” 宝羡垂下头回道:“夫人一切为了主子着想,这些年来假扮主子的人,一直花名在外。……主子大可放心,山中镇是玉家的天下,无论主子再荒唐也没人敢说半句。” 那少年有几分眼熟,晶莹的眸中满是水雾,似是太过紧张,莹粉色的唇紧紧地抿着,一直不敢抬头。 訾槿轻浮地执起少年的下巴,细细打量下,眸光却越来越冷:“老太婆倒是挺用心。” 宝羡面无表情地说道:“夫人也是按照主子喜好……” 訾槿猛地收回托住少年的手,怒声道:“你们倒是会揣测,就能那么笃定我喜欢司寇郇翔吗?” 少年吓得猛一哆嗦,无意识地朝外靠了靠。 似是感到自己话中的不妥,訾槿深吸了一口气,情绪慢慢地平静下来,对宝羡轻然一笑,缓缓地托起了宝羡的下巴,细细摩擦着宝羡的嘴唇:“相对他的文秀,我还是喜欢宝总管的精致,只可惜总管却已六根清静,用来侍候男人还行……真是可惜了……呵呵……” 宝羡敛下眼眸,不再辩驳,眸中闪过一丝受伤。 那丝受伤不偏不正地刺进了訾槿的眼眸,明明已是心有不忍,可想想身上的毒又心有不甘。訾槿厌恶地松了手,恶毒地说道:“不知被男人弄过的身子,该有多脏?……啊宝总管?” 宝羡死死地垂着头,紧紧地攥住手,敛下的眸中满是怨毒。 訾槿丝毫不被身旁的冷气所影响,一把将那不敢抬眸的少年拉到怀中,细细地喂着桌上的点心。少年不敢反抗,小口小口地吃着。少年的乖顺,让訾槿心生怜惜,又有点烦躁,可看着宝羡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心中又有报复的快感,二者相对,总而言之,心情不错。 天空飘起了细细的雪花,马车朝着该走的方向,慢吞吞地行进着…… 三国交界气候炎热有一宝山,名曰神仙山。此山温差甚大,可以让人在一天之内体验一次四季之旅,称得上“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神仙山百里之外,有一城镇,名曰“山中镇”。此镇位于三国交叉地段,一年四季游客不断,又是三国交通的主要枢纽,固比一般的大城丝毫不逊色半分。三国之中无论任何一个国家若想染指“山中镇”,其他两国皆不会罢休。如此一处山色秀美,商贸发达的大镇,属三不管之地。 山中镇中心街上有一四层的建筑名曰“有间茶楼”,乃此镇最显眼的建筑。此楼最高层是望山观景最好的方位,以前乃是文人墨客观景吟诗之雅地。 一个多月前这间著名的茶楼,却成了山中镇最大的销金窝“欢馆”,一个令财主乡绅醉生梦死的地方。那些自命清高的文人雅客也惟有望楼兴叹。 这话还要从山中镇最大的豪绅“玉家”说起。 话说这玉家乃前朝遗贵,前朝动荡之时,玉家蒙遭大难,玉老夫人的唯一的儿子死在那场劫难中。为避乱世,玉老夫人带着唯一的孙女,来到了这三不管的山中镇。当时的城镇并不如今日 这般繁华,玉家夫人用全部的家当,一口气买下了半个山中镇,从此摈弃了贵族的傲气一心从商.如今玉家的商铺遍布三国,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许是早年的丧子之痛,让玉老夫人过于溺爱孙女,导致玉家小姐欺压乡民,残暴不仁,好色成性。山中镇内只要稍有姿色的男子无一人逃过玉家小姐的魔爪,玉家庄内被活活折磨死的奴仆以及伶人,不计其数。 这玉老夫人不但对玉家小姐不管不问,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只要是被玉小姐看上的男子,必在三日之内,出现在玉家小姐的房中。在玉老夫人纵容的态度下,玉家小姐的作恶多端无一人敢过问。 一个多月前,夜夜笙箫的玉家小姐腻了勾栏街的景色,突发奇想将山中镇最大的青楼“欢馆”从勾栏街搬到了最热闹的中心街上,将文人聚集的圣地“有间茶楼”挪到了勾栏街内。山中镇的文人学士们得知此事后,无不咬牙切齿气愤难平,但却诉苦无门。 “欢馆”最高层视野最好的房间内,訾槿手持酒杯,依窗而立眺望远山。窗外下着细细的雪,更显得远山朦胧。 一个多月了,眼看年关将至,他们怕是暂时不会来了吧。不来也好……真怕他们真的来,真的来了,又该如何呢?…… 宝羡推门进来,见一个男伶跪在案几前温着酒水,訾槿手持酒杯靠窗而站,风雪打在她的衣袖上,随即消失不见:“主子,外面风雪大,还是站进来点吧。” 訾槿脸上满是轻浮的笑意,她踱步走到其中一个伶人的身边坐了下来,将手中的酒放在伶人的唇边,轻笑了一声。那男伶眼梢含情,嘴角含笑,一口将那酒饮尽。 屋内的火盆烧得异常的旺,冷热交替让訾槿原来就醉酒绯红的脸又增添几分桃色:“日理万机的宝总管怎么来了?” 宝羡垂着头:“一刻钟前,一队马车进了城,一会便会路过此地。” 訾槿嘴角含着浓浓的讽刺,挑了挑眉:“呵,还真来了,也不知道先来的是哪个。” 宝羡抬眸见訾槿躺在了那男伶的怀中:“不知小姐最想的是哪个?” 訾槿把玩着那男伶的手指,不经意地看向宝羡:“宝大总管这一个多月忙吗?” “还好。” 訾槿抿了一口男伶送到嘴角的酒水:“宝总管不但有时间替主子忧心等的是哪个,还有时间将主子喜欢的伶人一一换去,看来是太闲了。” 宝羡敛下眼幕:“主子多想了,伶人太宠了难免娇纵,日日对着一个人,也太过乏味。” 訾槿正欲说话,却听到窗外不紧不慢的马车声,执起手中的酒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男伶见訾槿脚步不稳连忙起身搀扶,訾槿搂着男伶的腰,俯在窗口望向街道。 满是积雪的街道上,一批三十多人的队伍朝驿站的方向缓缓行进着。队伍正中有一个蓝缎锦绣轿,三十多人将轿子不露缝隙地围在中央。 訾槿一眼便认出了跟在轿旁的带刀侍卫,嘴角勾起暖暖的笑意,笑意直至眼底。 待轿子走近,訾槿将手中的酒盏扔了出去。那带刀侍卫迅速地躲开,警惕地望向訾槿所站的窗口。三十多号人同时停下,剑拔弩张地望向巧笑依然的訾槿。 “哪家的公子,好生的俊俏啊。”訾槿摸了摸身旁的伶人的脸,对楼下的侍卫说道。 訾槿说第一个字的时候,轿子中的人猛地掀开了轿帘,怔怔地看向窗口,眼底满是喜悦,嘴角慢慢地勾起笑意。那笑容如冬日的艳阳,让人心生暖意,有种欲哭的冲动。 轿边的侍卫一张三分英气、七分秀气的脸,闪过一丝羞愤,而后满是疑惑:“姑娘的声音好生耳熟。” 訾槿脸上的笑意越加的轻浮,声音越加的放荡:“我看公子也甚是眼熟,没想到咱们山中镇还有如此绝色。” 那侍卫瞬时红了脸,从未被女子如此调戏过,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轿中的人蹙眉看着靠在男伶胸口的女子:容貌和声音虽有八成像,神态却太过娇媚,眸光太过肆意张狂。她嘴角明明沁着笑,眼底却冰冷一片,身上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寒意。 槿儿的眸中总是一片平和,没有她身上这股强势。槿儿不敢当街调戏其他男子,槿儿从不穿白色的衣袍,槿儿更不会靠在别人的胸口巧笑顾盼,可是明明不会认错, 第 67 部分 从来不会认错。 轿中的人猛地放下轿帘:“落轿。” 本与正与訾槿愤愤对视的侍卫连忙垂下头去,低声说道:“主子刚到此处,这女子便自动出现,一切太过巧合,还是先打探一下的好。” 轿中的人一阵沉默,再次掀开轿帘,抬眼看到訾槿倚窗与身旁的男人调笑,眸中顿时满是怒火,又闪过一丝迟疑。想来虽是认定,却还是不敢相信此人便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侍卫见轿中的人不再说话,令人快步朝驿站行进。 訾槿凝视着越行越远的队伍,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淡。她收回摸着伶人的手,走到案几前,闭目躺了下来。 宝羡拿起床榻上的锦缎薄被,轻然盖在了訾槿身上,将暖手的小炭炉,放进了被子中。 突然的温暖让訾槿轻叹一声,她慢慢地蜷缩一团,那伶人也看出了訾槿畏寒,连忙走了过去,跪坐在对窗的地方,挡住了窗外的冷风。 訾槿突然轻笑了一声:“你说……他来凑什么热闹?” 宝羡跪坐在訾槿的身旁:“主子真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何而来吗?” 訾槿猛地睁开眼,脸色一点点地冷了下来:“该来的不是他,老太婆要等的人没有他,不是吗?” 宝羡抬眸对挡住窗口的男伶道:“你先下去,一会再唤你侍候。” 男伶看了一眼并未阻止的訾槿,无声地退了下去。男伶一走,一阵冷风扑面而来,訾槿无意识地一哆嗦。宝羡不动声色地挪到了那男伶的位子,跪坐了下来。 “宝羡,为何一回到这山中镇你的眼又变成了黑色?”訾槿闭目说道。 “用药遮住了。”宝羡的脸色一点点地沉了下来。 訾槿脸上露出一丝嘲弄的笑:“原来宝总管也怕自己的那怪异的眸仁,吓死人啊。” 宝羡并未抬头,低声道:“记得三年多前,主子出宫游玩,路见外域族人,回到宫中告诉宝羡与鱼落,那女子有一对赤红色的眼眸,比火焰还要耀眼。宝羡曾问主子,主子见那异样的眸子不会感到害怕和怪异吗?主子写道‘蓝色的眼眸代表着洁净,绿色代表生机,红色代表热情。不要用狭隘和歧视的目光看待外族人的不同,天下所有的人都长得一个模样,还有什么可看?’……主子忘记了吗?” 訾槿缓缓地睁开眼,侧目沉思了一会:“我说过吗?一点印象也没了。” 宝羡的眸光一点点地冷了下来:“主子若是不喜欢宝羡用药遮住……” “对你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随便问问罢了。”訾槿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道。 宝羡眸中的寒意逐渐地加重:“三国几乎是同时收到消息,太子殿下却先所有人一步。玉家三日前收到消息,此次本是皇……宣隆帝嘱意过来的,太子殿下却不肯让步,最后宣隆帝拗不过太子殿下,可见太子殿下有多重视主子。独孤国君喜怒无常,行踪又飘忽,怕是对主子也是可有可无。司寇国主忧心身怀有孕的落娘娘却迟迟不肯动身。” 訾槿紧紧地盯着宝羡:“噢?你倒是知道得挺清楚。” 就在此时,已微黑的窗外再次响起了车马声,訾槿与宝羡几乎同时起身,朝窗望去。 一队五十多人的队伍,其最中间是两顶暗红色的小轿,悄然无声地朝驿站的方向行进着。空中依然飘着细细的雪花,天色已经逐渐地暗了下来。訾槿看着跟在其中的一顶轿外的人,嘴角慢慢勾起了一丝不明的笑容,踱步坐回了原处。 宝羡面无表情地跪坐在了原地。 “月国皇城距山中镇不过十三日的路程,咱们的太子殿下却走了一个半月,辰国天都城是三国之中离山中镇的最远的皇城,如今大雪封道,若按常理没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司寇兄弟是来不到此地的。他们两队一前一后到了山中镇,似乎与玉家的情报有所出入。”訾槿走到宝羡的身边轻声说道。 宝羡抬起头淡然地一笑:“司寇国主如此的心急如焚,想来只是着急迎回自己心爱多年的人罢了,似乎和主子无关。”宝羡说话时,特意加重了“心爱多年”。 假意的笑容瞬时僵硬在脸上,訾槿猛地抬起手掌,宝羡无惧地抬起脸迎了上去,訾槿脸色一变,眸中闪过一丝不忍,手生生停在了半空。 良久后,訾槿不怒反笑,一把将宝羡拉到怀中,反手捏住了他的下巴,细细地抚摸着宝羡光洁的皮肤:“做公公就是好,皮肤居然比女人还要细嫩。” 宝羡垂下眼帘,被冷风吹得苍白的唇抿得死死的,他缓缓地开口说道:“主子果然最在意的是司寇国主……只可惜司寇国主身边不但有了倾国倾城的落娘娘,又对逝去多年的心爱之人念念不忘,宝羡真真忧心主子的情路坎坷。” 訾槿脸上的笑容依然维持着,眼底却冰冷一片。她的唇靠在宝羡的耳边,冰冷的手缓缓伸进宝羡的衣袍中:“被月国皇子宠爱过的身子果然 不凡,这手感哪是那些女子比得上的。你说……君安一夜宠幸你几次?” 宝羡睫毛轻颤着:“二皇子一夜宠幸宝羡几次,宝羡不大记得了,但是宝羡知道司寇国主不止一次地拒绝过主子的求欢。” 訾槿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冰冷的手僵硬在宝羡的肌肤上,她的眸中闪过太多的屈辱与不甘:“狗奴才!你……” “砰!”门突然被人踢开,一个宝蓝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外:“我倒要看看,谁人如此大的财气,包整个四层。” 訾槿抬眸与那人对视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畏畏缩缩在那公子身后的鸨母,冷然问道:“怎么回事?” 那宝蓝色的身影,看着訾槿怀中的人,瞳孔缩了又缩,冷笑一声:“我出三倍的价格,将这四层和姑娘怀中伶人包下。” 訾槿瞬间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她细细地抚着宝羡的眼、眉、唇:“公子何必动气,你若喜欢这四层,剩下的房间随便挑一个便是。” 那人缓步走了过了来,停在訾槿对面的案几,随意地坐了下来,琥珀色的眸子滑过一丝精光:“这间房是观景最佳地方,别的屋怎么比得了,小姐怀中的伶人也细致得让人心动,难道小姐不愿割爱吗?” 宝羡紧闭双眸,身体无比的僵硬,却不敢挣扎。 訾槿浑不在意听着对面人的话,头也不抬地说道:“公子定是初到此地,不知道玉家的规矩吗?” 那人抬眸似是颇感有趣地仔细地将訾槿打量个来回:“莫不是小姐便是那闻名中山镇的玉家小姐?” 訾槿恶意地俯在宝羡的胸口,听着他越来越快的心跳声:“既然知道,那公子便是故意的了。” 那人似是无意地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是又如何?” 訾槿斜眼看了一眼那人腰间的玉佩,一颗颗地解着宝羡的衣扣:“公子的玉佩要比人好看得多了。” 那人猛然起身盯着訾槿的笑脸,一把拉出了訾槿怀中的宝羡,琥珀色的眸仁中满是怒火:“玉家小姐若是喜欢,送给小姐也无妨,不过小姐要答应在下一个不情之请。” 宝羡摔倒一旁,连忙起身,哆哆嗦嗦地扣着自己被訾槿解开的衣扣,眸底的慌乱显而易见。 訾槿故意忽略宝羡的惶恐不安,扫了一眼那人腰间的玉佩:“公子说来听听。” “这玉佩换小姐到在下居所小住。”声音笃定,不容讨价。 訾槿看了一眼那小狐狸般的眼眸,轻然一笑:“好啊。公子如此诚意,很难让人辜负美意。” “主子不可。”宝羡浑身颤抖得厉害,几次三番地扣不好衣扣,此时却是顾不得那么多,连忙出声阻止。 那人侧脸细细地打量着宝羡的脸,眼底闪过一丝阴霾,“啪”在众人不及之时他扬手一巴掌抽在宝羡的脸上,反手再抽之时,宝羡迅速避开反手挡下,启掌劈去,却被那人轻松避开,利落地一掌拍在胸口。 宝羡后退数步,半跪下来,心有不甘,欲起身却已被那人踩在脚下。 那人眸中满是不屑:“回去告诉你家夫人,玉家小姐我带走了。” 宝羡几次三番欲起身,却被那人踩得死死的。 “公子不要太过了,他毕竟是玉家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不是吗?”訾槿脸上闪过一丝不愉,冷然说道。 那人冷哼一声,反手扣住訾槿的手腕,低声说道:“小姐既已答应了,也已在此地住了一个多月之久,此时还不愿走吗?”语气之中,多有不满。 訾槿莞尔一笑,巧妙地挣脱了那人的手:“我随你走。” 那人琥珀色的眼底闪过一丝喜色,随即装作不屑的模样,利落地抬起脚放开了宝羡。 宝羡连忙起身,跪在原地垂头捂住胸口闷咳:“主子……” 訾槿起身上前,停在宝羡的身边,跪坐了下来,眼底闪出一丝柔软。她抬手一点点地将宝羡凌乱的衣扣,一个个地扣了回去,将衣襟整理得一丝不苟:“天那么冷,穿得那么单薄,何必为我挡住窗口?” 宝羡抬眸,怔然地看着訾槿,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如此温情的话语,却比那些凌厉的讽刺还要让人难受,不知如何应对。 訾槿将身旁的毛皮披风系在宝羡的身上,起身回头笑道:“天色已晚,还是早些回府了,天寒地冻,路上小心……回去看看身上的伤。” 宝羡怔怔地看着訾槿越走越远的脚步,几回想站出来,阻止她的离去,最后终究是垂下了头,一点点地敛下了眼帘。不知过了多久,宝羡猛然起身快步走到窗口前,怔然地看着訾槿一步步地走近马车。 訾槿站在马车前似乎在等些什么,良久后,她抬头望向四楼的唯一敞开的窗口。窗口的人静静地看着自己,却不肯开口。訾槿淡然地一笑,越过车凳跳上了马车。 宝羡死死地抠着窗户,凝视着慢慢离去的马车消 失在夜幕之中。一股寒风吹过,他死死地抓紧身上的毛皮披风,一步步蹒跚地朝门外走去,双眸黯淡无光,苍白的手止不住地抖动着。 訾槿静静地坐在车上,漆黑的眸底遮掩不住的黯淡。她的手一点点地握紧,长长的指甲深嵌掌中。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訾槿的手腕,一点点地掰开她的手指:“还在怪我吗?”琥珀色的眸仁闪过一丝慌乱。 訾槿闭目不语,头却越垂越低。 一朵艳到极致近乎要衰败的烫金蓝色桃花,在最美的那一瞬间被完美地定格在了他的眼角下,如小狐狸般的眼眸满满的惶恐,他的手紧紧握住訾槿冰冷的手:“你别怪我好吗?我知道我当初不该如此待你……你说,只要你说……要如何我都答应你好不好?” 訾槿面无表情地睁开眼,凝视着眼前人。 那人的手心慢慢地一点点地渗出汗水,欲慰无言,眼底的慌乱逐渐地加深:“我我……” 訾槿突然歪头嫣然一笑,眼底满是揶揄:“纳明楼,纳天地日月人间事……烬阳公子怕什么?” 独孤郗徽愣愣地看着訾槿:“你……不怪我了?” “有什么怪不怪,烬阳公子当初并非真心想要伤我,只是换回想要的人儿罢了。”訾槿巧笑说道。 “你明知道……我那时中了司寇郇乐的诡计,把那人当成了你。你不但帮他隐瞒,还一心地要跟他走,你……”独孤郗徽满脸的窘色,不知该如何辩解才好。 “好好好,全是我的错,烬阳公子没有错,可公子当时并未告诉我要找谁,我自是不知道,这事也怪不得我……” “不怪不怪,都是我不好,那时没有认出你,没好好对你。”独孤郗徽猛然抱住訾槿,将她紧紧地圈在怀中,眼眶微微泛红。 訾槿身子微微一僵,眼底滑过一丝光芒,抬手轻拍着独孤郗徽的背:“公子莫要自责,当初之事怪不得你半分。” “徽儿。”独孤郗徽声音微微沙哑。 “公子……” “叫徽儿。”独孤郗徽缓缓地放开訾槿,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 訾槿缓缓地转开眼睛:“……我们这是要去哪?” “回驿站。”独孤郗徽让訾槿靠在自己的身上,附耳说道。 訾槿垂眸问道:“你什么时候到的山中镇?” “得到你的消息时,我正在淮阴城,日夜 赶路,十多日前便到,来到山中镇一直调查着你的下落,明知道你被玉家人藏了起来,但翻遍了玉家山庄和别院都没找到你,今日一直跟着玉府总管方才找到你。我在外四处奔波找你,你倒是在那‘欢馆’风流快活起来了。”独孤郗徽撇撇嘴,似有不甘地说道。 訾槿侧脸看着独孤郗徽的眼睛,轻声问道:“为什么回驿站?你不带我走吗?” 独孤郗徽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避开訾槿的眼眸:“玉家在城外埋伏着大量的高手,一时半会还不能离去,待我正面地会会玉家老夫人,看她如何才肯放你离去。你随我去驿站住,总比那‘欢馆’住着让我安心。” “噢。”訾槿若有所思地看了独孤郗徽一眼。 宝羡站在玉府门前,辗转徘徊,慢慢地收起身上的披风,细细地折叠好,方才走了进去。 玉夫人手持佛珠端坐正堂,看了一眼抱住披风站在角落的宝羡:“人,都到齐了。” “嗯。” 玉夫人慢慢抬了抬眼皮:“独孤郗徽可有疑心?” “宝羡将整个镇子绕了一圈才谨慎地朝‘欢馆’走去。独孤郗徽初见主子的时候,相当惊讶但并不敢贸然相认,几番试探才笃定主子便是要找的那人,然后宝羡适时地出手阻止,却没能挡住,眼睁睁地看着独孤郗徽带走了主子。” “好,很好……可惜这次来的人是君凛……”玉夫人惋惜地说道。 宝羡想了一会问道:“这几日宝羡是否暗中保护主子?” 玉夫人微微一笑:“放心吧,你家主子这几日最是安全,没人会动她。让她多和他们相处相处,感情越深便越好。” 宝羡抱住怀中的披风,躬身垂眸道:“那宝羡先行退下了。” 风雪愈加的大,独孤郗徽用披风将訾槿裹得严严实实,打横抱着朝驿站里走去,抬眼便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 安乐王狭长的眸中紧紧盯着独孤郗徽怀中包裹的连脸都看不见的人,嘴角挂起了假意的笑容:“我与月国太子傍晚便已到此地,听闻耀国国君已在此几日,前来拜访,不想却不见国君,又怕失了礼数,固等候于此。” 訾槿听到 第 68 部分 熟悉的声音,浑身猛地僵硬起来,衣袍下的手死死地搂住独孤郗徽。 独孤郗徽安抚地拍了拍訾槿:“不知王爷和太子大驾光临,多有失礼。今日杂事过多,来日定当开宴赔罪。” 君凛眯着双眼盯着独孤郗徽怀中包裹严谨的人,直言道:“国君怀中的人可否让众人一见。” 独孤郗徽微微一愣,如何也想不到君凛会如此直接,冷笑道:“君家太子是否管得太宽了?” 安乐王闷笑一声:“国君何必动怒呢?山中镇的三国驿站不过一墙之隔,今日不让见,明日总要见到的……不是吗?” 訾槿将脸朝独孤郗徽怀中扎了扎,不安地拉扯着独孤郗徽的衣袍。 独孤郗徽明显地感到了訾槿的惧怕,心中压不住的怒意和烦躁:“楼烁送客!” 安乐王与君凛脸色同时一僵,心中疑虑已解开了大半,隔着厚重的披风仍能看出那人颤抖。二人不想让那人惧怕,又不愿此时便与独孤郗徽撕破脸,心有不甘纷纷拂袖离去。 待听到远去的脚步声,訾槿谨慎地露出两个眼珠,四周打量了一下,长长“吁”了一口气。 独孤郗徽见訾槿此模样,嘴角上扬,那对飘忽不定的酒窝若隐若现,笑意直至眼底:“莫怕,万事有我。” 訾槿眼底闪过一丝揶揄:“多谢烬阳公子。” “徽儿。” “烬阳公子。” “叫徽儿。” “烬阳公子。” “你!……” “……” 独孤郗徽将訾槿抱进早就备好的厢房,轻轻地将訾槿放下到床上。屋内三个炭盆忽明忽暗地闪烁着火光,温暖得让人直想轻叹。 “这厢房还喜欢吗?”独孤郗徽立于一旁,柔声问道。 一直敛下眼眸的訾槿微微抬起头来,不甚在意地四处打量了一番。 屋内的一切用具在琉璃灯下显得异样的精致,就连这床都是温热的,看来自己进来之前有人用什么东西暖了床。屋子内散发着淡淡的荷香,安神异常。 独孤郗徽见訾槿一直不语,心中满是忐忑:“你若不喜欢,我便让他们换下……可好?” 訾槿转过脸来,细细地打量着独孤郗徽的脸,长长的睫毛如落入花间的蝶儿轻轻颤动着,如小狐狸般的双眸满是躲闪和忐忑,一朵艳到极致近乎要衰败的烫 金蓝色桃花,在最美的那一瞬间被完美地定格在了他的眼角下,他的唇是好看的淡紫色。 訾槿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然的笑:“你怕我?” 独孤郗徽猛然抬眸:“我并非……只是天色已晚……” “你不怕我为何不敢看我?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訾槿的声音冰冷异常。 独孤郗徽瞪大双眸,赌气一般猛地坐到訾槿床边:“我有什么不敢的……我……” “是吗……是吗?那你为何不敢看我的眼睛?现在只剩下咱们两个人……你为何不敢直视?”訾槿紧紧地盯着独孤郗徽,冷声逼问道。 独孤郗徽双手紧握成拳:“你简直是……无理取闹!” 訾槿一把拽住独孤郗徽的手,狠狠地捏住他的下巴:“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有一件事你要心中清楚,我——不是她,我、和、她、是、两个、不同、的人!” 独孤郗徽瞳孔缩了又缩,眸中满是慌乱与仓惶。他忘记了一切,挣扎地想挣脱訾槿的钳制,躲避着訾槿冰冷的目光。訾槿死死地拽住独孤郗徽冷笑着不肯松手。 “呃……” 两人都竭力地拉扯着,却听到独孤郗徽轻哼了一声。訾槿微微蹙眉一把拉开了独孤郗徽的衣襟,独孤郗徽躲闪不及怔愣地看着訾槿。 灯光下,独孤郗徽裸露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肩窝处一刀狰狞的刀疤,赫赫映入眼幕。 “怎么受的伤?”訾槿眼眸一片死寂,抿着唇问道。 “夜探玉家……不小心被暗器打中。”独孤郗徽仿佛做错事的孩子,垂下眼眸如实回道。 这一瞬间,独孤郗徽明确地感觉到坐在自己面前的人,不是别人,不是訾槿,而是当年的女帝。这种凌人的气势与女帝发怒时所散发的肃杀之气,一模一样。 訾槿轻轻地抚过那伤口,似是快要愈合,经过方才的拉扯又有小小的裂缝。几乎是反射性地,訾槿掏出了怀中的瓶子,倒出莹绿色的药液,细细涂抹在独孤郗徽的伤口:“受伤怎么不说?” 独孤郗徽愣愣地看着訾槿,眼眶酸涨得厉害,饱含着浓重的委曲。他努力地将小狐狸般的眼眸瞪得大大,生怕那眼中的水光暴露出来。 訾槿余光看见独孤郗徽这般模样,心中止不住的酸楚,侧目间正好看到他颈部正中的那颗朱砂红的桃花印记,手不由自主地抚了上去,脑海中快 速地闪过了一个熟悉的画面,却来不及抓住。訾槿猛地眯住双眼,头抽抽地疼,似是要想起什么,却又抓不住。 “你怎么了?哪不舒服?”独孤郗徽看出了訾槿的不适,小狐狸般的眼眸瞬时被焦急与担忧填满。 訾槿眯着眼看着独孤郗徽的一举一动,心中冰冷刺骨,一把将独孤郗徽推开:“你曾经作出过选择,想来这次还没想好该如何选择……虽是没想好……但是你既然选择留在山中镇,心中自是有了计量。你不必如此的惺惺作态,这几日最好能离我多远便多远,我可不想与你朝夕相处后,再让你作出后悔的选择!” 独孤郗徽浑身一震,不自然地别开脸去:“你……都知道了?……” 訾槿冷笑一声,转开脸去:“你们不知道的时候,我便知道了。我这次可是瞪大了双眼,等着你们……你也不必软禁我,我不会逃的。从在马车内,你不肯带我走,我便已经打消了离开的念头了。我要亲眼看着,一定将眼睁得大大地看着……你们会怎么对我!” 独孤郗徽不敢看向訾槿布满血丝的双眸,他猛地起身仿佛逃跑一般快步朝屋门走去。 “既然已有了计较,这几日,你最好不要靠我那么近。为了……我可不保证,不会骗你!”訾槿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独孤郗徽猛地踉跄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将身子挺立得笔直:“知道了。”大踏步地走出了厢房,反手将门扣紧。 訾槿死死抓住锦被的手指,一点点地松懈了下来。她拉起被子将自己包裹得紧紧的,紧闭着双眸,努力地挥去脑中那些破碎的连接不上的画面。 屋内飘着淡淡的荷香和少少的安神香,只一会,神经紧绷数日的訾槿,慢慢地放松了下来,沉沉地睡去。 恍然一梦忆前尘(二) 耀辰532年延载十六年仲夏 今夏的木槿花开得异常热闹,只见耀辰御花园内一片片浅蓝紫色、粉红色或白色的木槿花在月光下晶莹得如美玉般剔透。 花下石桌旁一身着明黄色的衣袍的訾槿,一手持金玉酒杯,一手把玩着一盘赤红色的朱砂,脸上带有淡淡的笑容,凤眸中却难掩淡淡的忧愁。 “君小三,为何朕身上却没有这东西?”訾槿醉眼蒙眬地玩着手中的朱砂,回眸看向一旁的君赢。 “陛下幼年便已是九五之尊,别人自是不敢擅动陛下□。”君赢站在訾槿身后,眸中闪过心痛与不忍。 “就因朕是九五之尊,所以朕身上没有那普通女子身上该有的守宫砂。就因朕是九五之尊,所以朕比不上个普通女子在他心中的位置。就因朕是九五之尊,所以朕永远也得不到他的喜爱……是吗?”訾槿高举手中酒杯一饮而进,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眼底满满的自厌之情。 “陛下多虑了,麟德贵君尚不适应宫中生活,固然才会对陛下有所疏远……” “胡说!”訾槿满脸的怒容,猛地站起身来,摇晃了两下,“君小三你也开始骗朕了!” 君赢心疼万分地看着訾槿摇晃欲倒的身子,欲上前,却被訾槿凌厉的眼神逼了回去。君赢“扑通”地跪在了訾槿脚下,一点点地敛下眼眸:“君赢不敢。” “你们都骗朕!都骗朕!他要权利、要荣耀、要兵权,朕什么都给他了,为何他却还是不愿多看朕一眼?为何还是不愿多看朕一眼?朕把整个心都给了他,为何他却不愿多看朕一眼?!”訾槿一把捏碎了手中的白玉酒杯,鲜血就顺着指缝那么一点点地流了下来,一滴滴地跌落在朱砂中。 “陛下!”君赢抬起双眸,望着訾槿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模样,心如被那滚烫的油来来回回淋了个遍,对訾吟风的怨又多了一分。 “若有来生朕一定做个普通的女子,有人疼有人爱的普通女子……你看今夏的木槿花开得多好啊多美啊……宫人们说……朕出生的那年木槿花开得也繁盛极了……繁极则败……朕是不是要死了?……”訾槿呆呆地走了两步扶住身旁的木槿树,轻嗅着那剔透的花儿。 “陛下正值盛年,天下一派安和……”一时间君赢的心中溢满了恐慌,竟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 “呵……瞧把你吓得……”訾槿嗅着花瓣半转过头来笑道,“君小三……若真有来世,朕只做个普普通通女子,你来做朕的靠山,继续做朕的影卫……可好?……到那时啊……朕做什么你也一直护着朕……朕做什么你也一直护着朕……一直护着朕……到那时的……朕也不必日夜恐慌……不必日夜恐慌这江山这天下……朕要同……普通女子那般幸福无忧地生活……” “好。”君赢痴痴地望着月光下花瓣前那如同月中仙子一般的人,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你……去将哥哥找来……说朕很想他了……”訾槿回过头望着天上的明月,低声说道。 “陛下三思,麟德贵君一族若再握有兵权……那后果……臣以为帝后殿 下定不会赞同。” “呵呵……哥哥会同意的……无论朕要做什么,只要朕肯给哥哥低头……哥哥便会同意……自迎娶訾家小风到今日……哥哥一直等着朕……一直等着朕给他低头呢……你不知道吧……其实哥哥很好哄的,只要朕说上两句好话……无论朕做什么,哥哥都会答应……无论什么……哥哥都会答应……快去请哥哥吧……说朕好想他……好想好想……想得心都疼了……疼得好难受……”訾槿满眸的苦涩,话毕后,慢慢地坐回了石凳上,伏在桌上不再言语。 君赢默默地看了石桌上的人一眼,躬身离去。 待君赢走远,一个小身影从一堆花树之下窜了出来。他不安地拍打着身上的灰尘,用衣袖仔细地擦拭着脸,呆呆地站在原地,却不敢上前。 訾槿醉眼蒙眬地看着一个青色的身影从树下爬出来,待看清来人之时,笑意爬上了嘴角。 小身影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扭扭捏捏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怯生生地抬头看向訾槿。 訾槿眼中溢满笑,她轻轻地对小身影招了招手,柔声喊道:“徽儿,来。” 独孤郗徽精致的小脸顷刻间堆满了笑容,欢快地跑到了訾槿的身前后却生生地停在了原地。 訾槿轻笑了一下,看着独孤郗徽不安却又想讨喜的模样,顿时心中柔软万分。她将独孤郗徽抱在怀中,轻声问道:“夜如此的深了,徽儿为何还不睡?” 独孤郗徽不安地抬起双眸,一下竟红了眼眶:“徽儿想娘子……他们说娘子在这,所以……” “所以徽儿就在此,藏了好几个时辰?”訾槿一下下的捏着独孤郗徽微微发抖的双腿,一脸的不悦。 独孤郗徽略有委屈地点了点头,见訾槿沉着脸一直不语,突然伸出手紧紧抱住了訾槿的脖子:“徽儿不敢了……徽儿以后都不敢了,娘子不要不要徽儿。” 訾槿轻叹了一声,凤眸慢慢地柔和下来。她轻轻地抚摸独孤郗徽的背,一下下地安抚着:“徽儿没有错,错的是朕……是朕这些时日冷落了徽儿。” 独孤郗徽的头从訾槿的怀中探了出来,一双泪洗过的眼眸异常的明亮,欣喜万分地看着女帝:“娘子……不是娘子的错……公公说娘子很忙,娘子很忙,徽儿来看娘子。” 訾槿宠溺地捏了捏他的脸颊,心底被这温软的话语填得满满的:“徽儿的眼睛和才出生的小狐狸一般,那么清澈那么好看……娘子怎么看都看 不够……” 独孤郗徽脸颊顿时红了起来,不安地扭着衣袍,双眸四处打量着,待看到眼前的朱砂时,方露出感兴趣的模样:“这是什么?” 訾槿故作玄虚地端了起来,点了点独孤郗徽的鼻子:“朕送徽儿一个礼物可好?” 独孤郗徽满脸通红,兴奋地点了点头。 訾槿眉目一转,伸手拔下了头上的金簪,恶作剧般轻笑一声,轻轻地解开了独孤郗徽的衣袍。 独孤郗徽僵硬地躺在訾槿怀中,双手死死地抓住訾槿的衣摆,浑身止不住地抖动着。莹白色的小脸如被火烧过一般,一直红到了耳根,一副不知该如何,任人宰割的模样。 訾槿微微而笑,附在独孤郗徽耳边柔声道:“徽儿莫怕,朕不会把你如何的。” 独孤郗徽红了个透彻的脸更加的滚烫,他紧紧地闭上双眼。猛然袭来的刺痛,让他一下睁开了双眼。他默默地看着訾槿月光下的认真的侧脸,心中涌现说不出的奇异感,那感觉将空落落的心填得满满当当的。那金簪入肉的一针针的疼痛,仿佛并未在自己身上。 待一朵桃花成形后,訾槿伸出舌尖轻柔地舔下了那花朵上的血迹。 独孤郗徽浑身猛地一颤,轻吟了一声,反手紧紧地抓住了女帝的衣襟。 訾槿扔掉手中的金簪,细致地将独孤郗徽的衣袍穿好,柔柔地将他揽在怀中,轻摇着。没一会,怀中的人已是没了动静,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借着月光,訾槿细细地打量着独孤郗徽那与老国舅那如出一辙的容颜:“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至今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老国舅的病一日比一日重了,待到明年开春,我便放徽儿回家,指一个才德兼备的好人家的女儿给徽儿……无论徽儿喜欢谁……朕都帮你娶回家……有朕在……徽儿……将来一定会幸福的……一定会幸福的。”(引1) 耀辰532年延载十六年仲夏 女帝一十九岁独孤郗徽一十一岁訾吟风一十七岁帝后二十四岁 比 第 69 部分 翼连枝当日愿(一) 山中镇一连数日的降雪,终于在这个傍晚停了。 干枯的树上挂满了晶莹易碎的树条,微微的风拂过,碎雪随风落了下来,白茫茫的雪花映着朝霞,显得异样的玲珑剔透。 耀国驿站内的花园虽小,雪后却别有一番美景。 独孤郗徽一天都未出现,訾槿被昨夜的梦扰乱了心神,在屋内枯坐一日,傍晚时终于忍不住偷溜去了后花园。 耀国驿站后花园虽小,但雪后却别有一番美景。訾槿随便地找了一个小空地,呵着冻得通红的手捧着积雪朝中间挪着,惹得仆人们纷纷侧目。 “天气这么冷,为何不在屋内待着?”独孤郗徽拿着纯白的披风,蹙眉站在花园入口,问道。 訾槿头也未抬,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你忘记我昨日所说的了吗?我玩我的与你何干?” 独孤郗徽正欲上前的脚步,猛地停顿了一下,眼神逐渐的黯淡下来:“先把披风披上。”声音再不似方才那么理直气壮。 訾槿皱皱眉头,眯着双眸,不情愿地站起身来,任独孤郗徽将厚重的披风,披到自己身上。 “回房去可好?”独孤郗徽看着訾槿冻得通红的手,终是忍不住小声地哄道。 訾槿垂着脸默默地退后两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泄愤一般扔出了手中雪球,正中独孤郗徽面门。 独孤郗徽满脸冰雪,愣愣地站在原地,慢慢地瞪大了双眸:“你!” 訾槿愣了一会,猛然尖叫一声,快速朝后跑着,随手抓起石桌上的雪捏了瓷实,反手朝独孤郗徽丢去。站在原地,还未缓过神来的独孤郗徽又结实地挨了一个雪疙瘩。 独孤郗徽琥珀色的眸仁露出几丝笑意,佯装恼怒地抓起地上的雪,学着訾槿的样子,捏了起来,在这期间又被訾槿砸中了两下,独孤郗徽抓起雪朝訾槿追去:“看你朝哪跑!” 訾槿用披风挡住独孤郗徽的雪球,将自己的雪球反手丢了出去,正中红心。訾槿嚣张地大笑着在园子乱窜,顺手之时再次抓雪。 独孤郗徽几次吃亏,已变得圆滑不少,知道巧妙躲闪。但无论他打哪,訾槿总能用那厚重的毛皮挡住,而訾槿每次都会准确地把雪球砸在自己的脸上。 独孤郗徽看紧了訾槿的逃跑路线,身形一转猛地挡住了后路,訾槿的脑袋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不准用轻功! 不准耍赖皮!”訾槿被砸中后,逃跑时还不忘尖叫。 “那你不准再砸我的脸,否则……你!”独孤郗徽话未说完,俊脸上又结实地挨了一下,脸色顿时铁青,他狠狠地捏着手中雪球,“我饶不了你!” “哈哈!来呀来呀!怕你啊!”訾槿嘴上这么说,小腿却跑得遛快。 一个快速的雪球呈直线型飞来,訾槿尖叫一声,猛然卧倒:“不准用内力!”抬眼时,看见一双黑色的靴子。 訾槿顺着靴子一点点朝上看去,纯黑色的毛皮袍子,亮金色的腰带,腰间挂着一块比较眼熟的玉佩,斜飞眉,丹凤眼,挺鼻薄唇,以一根白色丝带系在脑后的长发。 君凛凝视着趴在自己脚下的訾槿,凤眸中潋滟着一泓温润,喜悦的涟漪轻轻荡漾,他缓缓地伸出手去欲拉起訾槿:“你……” 訾槿一脸的惊愕,慌忙起身退后两步。 独孤郗徽缓缓放下了拿雪球的手,脸色阴沉地看着园门口不请自来的人,门口的守卫是该换了。 君凛看着訾槿一步步地后退,眸光一点点地黯淡下来,缓缓地垂下头。一阵劲风扑面而来,君凛反射性地躲开,不解地抬眸望向訾槿,却见訾槿嘴巴半张,瞪大了双眸,还未来及收回的手哆嗦地指着自己的身后。君凛转脸看向身后,却见安乐王一脸雪花,脸色异常阴沉地看着訾槿。 訾槿猛然尖叫一声,跳起来,朝后跑去:“独孤救命!!” 安乐王快步追了过去,盛怒之下,却又被两个雪球砸中了脸,只见独孤郗徽捏着雪球对安乐王阴阴地一笑,笑意未收,却被远处突来的雪球再次砸中了脑袋。独孤郗徽大窘,恶狠狠地瞪了訾槿一眼。 訾槿躲在假山后面,跳脚道:“瞪我干什么,还不快把那个安谁谁赶出去,这可是你的地……噗……”訾槿话未说完却被人侧脸的一个雪球砸个正着。她缓缓地侧脸,却看见君凛安好地站在原地,那脸上的得意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 “好你个死猪……呃!如今还想欺负我!”訾槿狠狠地捏着雪球,又连中两球。她侧目看向安乐王的方向,只见一超大雪球迎面而来,正中面门。訾槿跳起来拍打着脸上身上的雪:“独孤!给我报仇!” “好说好说!”独孤郗徽淡然一笑,反手朝安乐王丢去。 安乐王眼底闪过一丝欢愉,抓起地上的雪,夹带内力朝独孤郗徽扔去,大有公报私仇之意。 訾槿躲在假 山后面捏着雪球,刚伸出半个脑袋,便被流弹砸个满堂红。訾槿揣着捏好的雪球,一点点地朝假山外围爬去,对着君凛连出数枚,战绩颇斐。 君凛见訾槿的雪球飞来也不躲闪,背过身去接了下来,手也不闲着,得空时朝訾槿丢去,每次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訾槿越战越勇,见君凛如此不济,自是不甘龟缩于假山之后,快步跑了出来,乘胜追击。 一时间,小小花园雪球四处飞,时不时传来訾槿的尖叫声和不同的闷笑声。 “啊!不准用轻功!……噗!又偷袭!” “……” “谁啊!不准用内力!疼死了!” “……” “猪头太子!你还认死理了!那么大的园子又不是我一个!一直盯着我有意思吗?……噗!噗!……没完了还……!” 夕阳西下天已渐渐地暗了下来,外面的雪球漫天飞舞。訾槿靠在假山后面,搓着冻红的手,漆黑的眼底是一片让人窒息的阴沉。她缩了缩身子用半湿的披风将自己紧紧包裹住,将脸埋在双膝间。 “为何躲在这里装死呢?”不知何时,安乐王已站在了訾槿的对面,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訾槿说道。 訾槿猛地抬眸,眼圈通红一片,慌忙遮掩,还是被安乐王逮了个正着。 安乐王皱皱眉头,不屑地说道:“哭什么?独孤郗徽欺负你了。” “不是……有点冷,有点饿。”訾槿连忙起身,转身朝外走去,却被安乐王生生地拽住了胳膊。 “你敢躲我。”安乐王的脸色竟比这天气还要冷上几分。 訾槿微蹙眉,看了一眼被安乐王抓得生疼的胳膊:“放手!” 安乐王狭长的眸中闪过一丝恼怒,认识她这些年来,从未见过她拒人千里,冷光逼人的模样。那时的她总是唯唯诺诺的,万事依着自己的意思,自己说什么她便相信什么,从来不会反驳,更不会反抗。她对着自己的时候眼睛总是在笑,绝对不该是这副模样。 安乐王眯着眼打量了訾槿一会,不屑地松开手,随意地拍了拍:“几日不见,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独孤郗徽快步走来,将訾槿护在怀中:“玉家小姐得罪王爷了?” 安乐王的瞳孔缩了又缩,看着訾槿乖顺地缩在独孤郗徽的怀中,心中压不住地恼火:“本王不顾冰雪特地来看望国君,这便是国君的待客之道吗?” 独孤郗徽冷眼看着安乐王,脸上露出浓重的讽刺:“王爷……” “天快黑了,我很饿,想吃饭。”訾槿小声地打断独孤郗徽的话。 “那本王便不客气了。太子殿下陪本王一同留下?”安乐王侧脸看向君凛。 君凛蹙眉看着躲在独孤郗徽怀中的訾槿,随意地点了点头。 訾槿不安地看着安乐王的一举一动,慢慢地放下了心底的恐惧,不着痕迹地离开了独孤郗徽怀中,搓着呵着冻得通红的双手,却看到一个熟人跪在不远处。 锦御双手托住一个木盘,上面有四个手炉。 訾槿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她恶作剧地对锦御眨了眨眼睛,快步上前也不过问,揣起一个手炉揣在怀中,拿起一个捂在手中,对着锦御调皮一笑:“锦……大冷天的跪在雪地干嘛,快起来吧,这暖炉怪沉的我替你拿两个。这侍卫倒是贴心得紧。” 看着訾槿贪心作怪的模样,君凛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 独孤郗徽与安乐王所有所思地看了锦御一眼。 锦御看了安乐王一眼,然后站起身来:“回小姐,这手炉是皇上备给各位的,并非锦御所为。” 訾槿瞬时沉下了脸,手微微发麻,怀中的手炉扔也不是留也不是:“嗯。”她漫不经心地朝前院走,突然转身对独孤郗徽说道:“天快黑了,大冷天的,咱们吃烧烤吧,在院子生几簇大火,把所有的厨子叫来园子里来,我告诉他们该如何准备。”话毕后,大步朝前院跑去。 见訾槿走远,安乐王一把拍掉锦御手中的木盘:“多事。”散开的手炉,炭火散了满地。 独孤郗徽脸上露出一丝冷光,嘴角的笑意越加的讽刺:“你们司寇家的人还真真是手眼通天,司寇国君足不出户都知道咱们在干什么。看看这手炉的热度,看是咱们刚停下玩闹,他便每人送了一个,咱们可都是借了王爷的光啊。”独孤郗徽特别加重了“每人”二字。 安乐王回头,假意地一笑:“你在替谁不平?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吗?” 君凛蹙眉看着二人的对话,手慢慢地握成了拳。 屋内,那两个手炉被人摔到一旁,红黑的木炭,渲染了一地。訾槿一件件地换去身上湿了大半的衣袍,身上压抑不住地颤抖:不怕……不怕……一点都不怕……就算都来了也不怕,也不怕……大不了不就是一条性命……不怕……不怕……这次绝不再退后半步……半步也 不行…… 一点点地将衣襟整理好,訾槿用簪子随意地绾了个髻,努力地拍了拍僵硬的脸,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往昔的笑容,只是那眼底却沉寂得怕人。 园子里四角生起了好几堆簇火,中间还有一堆较大的火堆。 大厨已按照訾槿的吩咐,将所有能烧烤的食物都串在了长长的竹签上,盐、佐料、油都放在了随手的地方。訾槿随手拿起一个鸡翅,细细地刷上油,坐在中间最大的那堆炭火边上,靠着火,烧着手中的鸡翅。 园内的仆人学着訾槿的模样在四角火炭上烧着手中的肉。假山下的亭子内升起了四盏马灯,独孤郗徽与安乐王正在执棋对弈。一直观棋的君凛远远看见訾槿孤单地坐在簇火边上,想也未想便走了过来。 君凛学着訾槿的模样,拿起一块牛肉直接放在火上,坐在了訾槿的对面:“想什么呢?” 正在神思的訾槿愣愣地抬眸看向对面的人和他手中已有点焦糊的牛肉,“噗哧”笑出声来:“你烤得不对,我来教你。” 君凛怔怔地看着訾槿的笑脸,嘴角一点点地上扬。 訾槿将自己手中的鸡翅塞到君凛手中,拿过他手中的牛肉,细细地刷上油:“不放油就会糊了,烤出来也不好吃。” 君凛一动不动地看着訾槿,眼底的喜悦如溪水般细细流淌着。 “翻东西啊,一直看我干嘛?”訾槿皱了皱眉头说道。 “你从未对我笑过……我……我……”向来不可一世的太子君凛,白润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窘态。 “你什么你!翻东西,要不烤糊了,全给你吃。”訾槿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故作凶狠地说道。 君凛眼底的笑意更深,学着訾槿的模样,翻烤着手中的食物:“我送你的玉佩呢?为何不戴?” “丢了。”訾槿浑不在意地说道。 君凛眼底闪过一丝失落,随即笑道:“丢便丢了,咱们再打一对便是。” 訾槿脸上满是恼意:“我当初那般对你……你今日为何还能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你笑什么?笑话谁呢?” 君凛脸上满是笑意,凤眸中温软一片:“不怪你,我一直对你不好,你不信我也是应当的。再说……当初你并未伤我反而给我止血,可见心中还是有我的。从今后我只对你好,你便再不会丢下我,一走了之了。” 訾槿怔怔地看着君凛,猛地收回眼眸, 一遍遍地翻烤着手中的牛肉,似是不在意地说道:“别以为你有多了解我……无论何时,若再有危险,我照样会弃你不顾……再说当初我本可以阻止西……他,可是我没有,而且看你受伤,我心中快意得不得了。” “槿儿,你为何要说谎……当初你给我止血的时候手都在发抖,你脸上满是怜惜,眼底全是不忍。如果我当初对你好点,你绝不会丢我……你要信我,今后我只对你一个人好,那时你便再舍不得丢下我。是吗?”君凛专注地看着訾槿的脸,低声问道。 訾槿慢慢地垂下脸,眸中水光波澜,心中升起一丝疑惑,随即道:“别傻了……这次我绝不会再对任何人心……” “聊什么呢?”独孤郗徽坐到訾槿旁边将一个手炉,柔声问道。 安乐王随意地坐到君凛的身旁,伸出手,专注地烤着火。 “没……” “在问槿儿,怎么受伤,如何被救,又怎会成了玉家人。”君凛打断訾槿的话,翻着手中的东西,随意地说道。 独孤郗徽双手附在訾槿的手上,想给訾槿暖手,却被訾槿生生地躲开。独孤郗徽愣了一下,眼底几度挣扎,随即说道:“槿儿还没说如何被救的,又怎么成了玉家的人。” “如何被救的,我是不大记得了,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这了。她们认定了我身上的红色胎记,说我是失散了多年的孩子,说原来的玉家小姐只是怕家财旁落,找人冒充的。玉夫人那天并非恰巧地救了我,是一个方士说我也许会出现在那个地方,所以玉家夫人已守在那附近,三个月有余了。”訾槿翻弄着手中东西,说话时未曾抬头。 独孤郗徽与安乐王对视一眼继续问道:“槿儿,伤好了以后……为何不来寻我们?” “寻你们做什么?”訾槿抬头问道。 独孤郗徽精致的俊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怎么没见訾将军呢?” 訾槿的手轻抖了一下:“死了。” “是吗?真是可惜了。”独孤郗徽脸上闪过一丝惊愕,随即说道。 安乐王看着訾槿轻然一笑:“呵,居然这么就死了,是很可惜啊。” 每 第 70 部分 听这名字一次,訾槿的心便会痛一下,仿佛被人生生的扯了一下又一下。 君凛皱眉看了他二人一眼:“英远王一世英明,曾为我月国立下不朽的功劳,月国自是不会让他死得如此可惜的,待我回去定会禀告父皇,定会给英远王风光大葬。追……” “够了!你们装够了吗?!你们不知道他死了吗?你们真的不知道他死了吗?这些天了……你们能查出来我是谁,能查出来我的住处,却查不出他死了吗?他死了!已经死了!可惜有什么用?禀告皇帝有什么用?风光大葬有什么用?他能活过来吗?!他能活过来吗?!……只要他能活过来,你们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我两次生的机会都是他给的,就算是以命抵命我绝不会含糊半分!你们坐在这里露出怜悯悲伤的模样,我坠崖的时候你们在哪?你们口口声声地说会对我好,我坠崖的时候你们都在,为什么你们却不来救我?!你们虚伪得让我恶心!恶心!” 訾槿脸上满是愤怒,浑身颤抖,一把扔掉手中的肉串,转身朝前厅跑去,一只手却被人生生地拽住。 君凛紧紧地攥住訾槿的手腕,嘴唇动了几次,才开口道:“别恼,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给你弹琴好吗?那时你心情不好,总是爱听君赤弹琴。如今君赤不在,我弹给你听……好吗?” 訾槿眸中满是水光,她静静地看着君凛脸上的恳切,良久,轻点了点头。 君凛紧绷的神经瞬时松了下来,他慢慢地松开了訾槿的手:“等我。”话毕后,大步离去。 訾槿找了个离独孤郗徽与安乐王都很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安乐王凝视着訾槿略显瘦弱的背影,不知神思何处。 独孤郗徽眼底的情绪颇为复杂,让人理不清、看不透,想来他的心已是彻底的乱了。 园子的最西北的角落,一个身着白袍的人静静地站在那里。衣袍下他的手紧握成了拳,那墨玉般温润的眼眸一瞬不转地盯着訾槿的背影,眸底的悲伤、哀恸让人不忍深究。 远处亭内的棋盘已被古琴换了下来,君凛郑重地洗了洗手,琴旁已焚起了香。诺大的园子里淡淡的荷香,一点点地遮盖着肉香味。 十指抚于琴上,拨动琴弦,一声,若昙花绽放,悠扬嘹亮,余音沉远,绵延欲绝。众人皆惊,只那么一声,已是难以言说,是那曲好,还是这弹琴之人的功力极高,怎就这么一下,便把人的魂儿给摄了去。 訾槿浑身猛 地一震,她眼神复杂地凝视着君凛专注的脸:那时……年少轻狂,儿时的戏言为何你却要记到如今…… 痴痴等待,终于盼来了第二声响。如果说第一声是昙花一现的孤单,那第二声便是百花齐放的灿烂,万马奔腾的激烈,恍如置身于万壑松涛,高一分只觉吵闹,低一分便俗气矫作。本想就要这样一直辉煌下去,那般的气势如虹,却陡然一转,像是放眼无边的高原,凭空多出一道深渊,急忙中,勒马而嘶,凭风而立,曲调低低一沉,呜咽而起,如泣如诉,仿若深院梧桐,雨打芭蕉,诀别之酒,落泪美人,瞬间只觉悲痛于胸,凄凄惨惨,一路荒凉。 那句撕心裂肺,对待你当时的琴音有轻蔑贬低之意,却并非真的有心伤你。 君凛……君凛……如今……这世上所有的人,我都能无愧于心……却不敢直视你那期盼的双眸……这些年,这些事……为何你还能有当初的执着和痴念…… 一曲罢了,只剩余音绕粱,四周冷寂如夜,想是醉了,阖着眼,痛至颠峰,便是无奈,无奈那曾经的热情奔放轰轰烈烈海誓山盟,如饮鸩止渴,蚀入骨髓,辗转春秋,洗却了时光,只换得身如秋蒿,迎风飘摇,不知情归何处,身在何方。忆起曾经的辉煌,再看尽是废墟一片…… 訾槿紧紧地阖上眼眸,手攥得紧紧的:如果能回到年少懵懂,我定会好好待你,再不会那般地对你……可惜……如今晚了……一切都晚了……君凛……你为何要变……变成这副……让我不忍狠心的模样…… 君凛黑如漆夜的凤眸顾盼流芬,像是看着所有人又像是谁也没有看,微微一个偏头,墨发齐齐垂落在眼眸上:“儿时……槿儿曾评价君凛的琴技……撕心裂肺……不知现在君凛的琴技,是否还如以前那般……撕心裂肺……”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询问众人。 一滴泪自眼角滑落。 訾槿缓缓地睁开双眸,定定地看着君凛,柔柔一笑,笑意直至眼底:“三国交界处有一城镇名曰山中镇。山中镇内四季分明,镇外一百里处,有一宝山,名曰神仙山。此山温差甚大,可以让人在一天之内体验一次四季之旅,称得上‘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不知訾槿是否能请到尊贵的太子殿下,明日山中一游?” 君凛眼底闪烁着无尽的光芒,对着訾槿璨然一笑,如雪中盛开到极至的罂粟,惊了一地,他缓缓地开口道:“好……” 訾槿回给君凛一个温软的笑脸,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眼泪越流越 凶,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猪头太子……” 君凛轻拨着琴弦,抬眸回道:“死哑巴……”只是那通红的眼眶和遮掩不住的水光,出卖了他的情绪。 天还未亮,訾槿已打理好所有的一切,一身火红色的戎装和披风,将少女的身材更显玲珑,脚上的靴子是独孤郗徽让人连夜赶制的皮马靴,手里还揣着一个红色的小包袱。 此时驿站门外停着一队三十多人的队伍,每人一骑,侍卫人人手持火把,将驿站门口的道路照得通亮。锦御楼烁二人前方开路,独孤郗徽、司寇郇乐、君凛,一匹空着的白马安生地待在君凛的身边,三人并骑一排于队伍的最中间,紧跟其后是一辆包裹严实,做工精致,相当简便的马车。 訾槿看着那轿子皱了皱眉头,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谁家的娇客这般的衿贵,游玩还坐马车?”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并无人答话。 君凛对訾槿笑笑:“槿儿,这匹母马很温顺,你骑上看看。” 訾槿看向君凛轻柔一笑,快步走了过去,将包袱放在马背袋中,翻身上马:“好乖顺的马。” 君凛满脸的笑意:“你那点马术,若马儿不乖顺,你骑得?” 訾槿瞪大的双眸,恨恨地看了君凛一眼:“当初若不是太子殿下特别优待,将宫中最极品的马儿赐给我学习马术,我今日怎会有如此身手?” 君凛侧目凝视訾槿,失笑地摇摇头:“你记得倒是清楚。” “天都快亮了,还去不去?”安乐王冷然一笑,沉声问道。 独孤郗徽嘴角含笑,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訾槿,对楼烁轻一抬手,大队人马开拔而去。 冬日的夜总是很漫长,虽已是寅时,但天还是漆黑一片。马蹄敲打着青石板,发出“哒哒”声,更显得街道的空寂。 一路无阻,不出半个时辰,众人便已出了中山镇城门。 天已蒙蒙地亮了,才出城外,入眼便见山高峰奇,雪峰连天。众人不禁策马停下,心旷神怡地望着远方。 訾槿趁人都在望景之时悄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今日的队伍人人一骑,唯这辆三匹拉的精致马车特别地显眼。 来都来了,却扭捏地躲在轿里面,是他见不得人呢?还是他见不得自己?既然是见不得自己何必苦哈哈地跟着大队去游玩呢。变态的哥哥果然比变态还要变态! 訾槿自嘲地一 笑,侧脸看向身旁的君凛:“路途漫长,玩点刺激的吧?” 君凛满眸的喜悦:“舍命陪君子。” 訾槿瞟了君凛一眼:“太子殿下说错了两点,第一我可不想让殿下舍命,第二我不是君子,只是个彻彻底底的女子,跟我这个小女子赛马……太子殿下敢不敢?” 君凛俊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笑容:“有何不敢。” “既然玉家小姐有此雅兴,本王且陪着太子与小姐玩闹一番。”安乐王侧目看向訾槿,眼底遮盖不住的寒意。 “不必劳烦王爷,这乃是我与殿下之间的私人恩怨。”訾槿冷然地回了一句,策马出了队伍,回头道:“殿下还不快来。” 君凛回头对着安乐王腼腆地一笑:“槿儿自小便这般不知礼数,还望王爷不要在意。” 脸色铁青的安乐王瞬时黑了脸:“你是她什么人……本王与她……”安乐王话还没未说,君凛大笑了一声,策马追了出去。 “噗哧!”独孤郗徽终于笑出声来,正了正脸色说道:“你现在还在试图接近她,不觉得已经晚了……早知今日,当初为何不对她对好点?” 安乐王凝视着独孤郗徽久久不语,良久后眸光瞬间暗了下来:“你现在试图疏远她,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吗?” 独孤郗徽的脸色渐渐地冷了下来:“难道王爷不赞同我所想吗?你可要想清楚,不是谁都有机会重新选择的,王爷和国君也该知道,二者必须选一。王爷和国君会选择哪一个?我真真是期待无比。” 姻缘湖位于神仙山脉中间的小盆地上,此盆地因受山中气候的影响,故而四季如春。 站在姻缘湖中仰望远处,山与山巅遥相呼应,波光粼粼的神仙山脉,山上四季不同天,珍禽异兽出没。石泉淙淙若风雨,桂花松子常满地。两侧怪石如林立,高崖上的瀑布直泻而下,落入了姻缘湖中。 两人将身上的披风垫在了身下,訾槿微喘着与君凛背靠背,坐在湖边:“猜猜这湖叫什么名字。” 君凛为了让訾槿靠得舒服,将脊背挺得很直。他紧闭双眸,嘴角上扬:“猜不出,槿儿说说。” “这是姻缘湖,相传这湖是月老掉落凡间的铜镜,若是心意相通的男女在湖边平安地住上一宿,便会结下宿世的姻缘。”訾槿目光锁住远处的瀑布,似是无意地说道。 “槿儿信吗?”君凛声音异常的低沉。 訾 槿垂首道:“信,本来不信,可是后来知道……缘起缘灭……前世今生……有些真的都是命中注定好的,从那时……便开始相信一些鬼神邪说。” 君凛的眸光一点点地黯淡了下来:“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以后有我在……绝不会让他们……” “靠你?”訾槿失笑出声,“你要是能靠得住,猪都会上树……你这人脾气坏粗鲁又残暴,小气又记仇……当初你差点没把我玩死。” “那也不能怪我……” “不能怪你?我当初就打了你的手背一小下下,你暗中报复了多少回啊?老太傅见我就吹胡子瞪眼,你可是居功至伟……” “那你还咬我了呢,手上的牙印到现在还有呢。”君凛略有委曲地伸出手。 “我咬你那是你活该!我当初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不知道被谁打成了包子,不知是谁害我迟到,累得我的青葱小手被老太傅敲成了馒头。”訾槿愤愤然地看了一眼君凛,恼怒地说道。 “呃……哧……如花似玉……青葱小手……哈哈……你当初那模样也叫如花似玉……哈哈哈……哎呦!……你掐我干嘛!” 訾槿恶狠狠地掐住君凛腰间的嫩肉:“当初就不该救你这猪头!淹死也是活该!” 君凛一点点地敛去了脸上的玩闹之色,缓缓地转过头来,凝视着訾槿的侧脸:“我不会忘了……我不会忘了我的命是你救的,那时……知道后……我本想对你好,对你很好,可是……我却不会……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好,我不知道该怎么表示我的在乎,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注意到我,所以才会对你凶、对你冷嘲热讽……从离州回来后……我知道那事不该怪你,我一直都对你不好,一直都很不好,你不信我,也是应该的,所以……” “还记得韵染吗?”訾槿垂下眼眸,打断了君凛的话。 君凛皱了皱眉头,心底浮现一丝不安:“……是那侧妃吗?” “韵染……是那宫中最美好的女子,美好得连花都会羞愧。那时我为了君赤的利用自哀自怜,她哭着告诉我,要如何原谅那些……为了活着而不得不用手段的人。她对我笑,给我酒喝,说会护着我,问我她美不美……她说她喜欢你,喜欢得很卑微,喜欢到只求你回头看她一眼……待我醒来……只一夜之间……却变了天……从那以后我都很怕你,很怕很怕你……”訾槿一点点地回过头来,凝视着君凛的侧脸,轻声问道,“你怎么忍心那么对她?” 君凛口中突然苦涩无比,艰难地开口:“我不知道她对你……我以为……今后我绝不会再这般了……我……” “他们来了,咱们去打猎物吧,我知道一个好去处,去不去?”远处的马队缓缓开来,訾槿慌忙站起身来,打断了君凛的话。 君凛利落地起身,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湖畔:“我去同他们说,今夜就在姻缘湖边上扎营,然后咱们再去打猎。” 訾槿翻身上马,冷然地与独孤郗徽和安乐王对视着。他二人似是对訾槿的安排颇为不满,但终是未多说什么,已让众人安营扎寨,队伍中间的马车似乎没坐着人一样一点动静也没有。 君凛背着弓箭,满眸喜色地策马过来。 訾槿柔然一笑:“带那么大的弓干嘛?今天你只需猎杀一只山鸡便可。” 君凛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一只山鸡?” “是啊,就咱们两个人,一只山鸡还不够吃吗?”訾槿回头皱眉回道。 “咱们俩?” “本小姐心情好,单独给你开小灶,难道你还不愿意吗?”訾槿不屑地撇撇嘴,用施舍的口气说道。 “呵呵……”君凛凤眸中溢满了喜悦,咧嘴憨笑,“真的?……” 訾槿不看君凛略显得痴傻的笑容,猛然转过脸去,不耐地敲了马一下,怒声道:“想饿死吗?还不快走!” 几株桃花树,潺潺流水声,氤温泉从池底不断涌出,雾茫茫的一片。几块巨石围砌的三米多宽的池子内,居然开出了朵朵艳丽的荷花。 君凛蹲在池边,苦着一张脸,笨拙地洗着手中已光溜溜的山鸡。 湖边已被人挖好了一个小坑,坑下面还有个洞,已经升好了火。 訾槿手持马鞭,满脸不耐地站在君凛身边,抬脚狠狠踢了君凛一脚:“你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清理山鸡要用一 第 71 部分 个时辰吗?” 被狠狠踢了一脚的君凛小心翼翼,可怜兮兮地看着訾槿的表情,颤巍巍地拿起手中的山鸡:“看这次洗好了吗?” 訾槿将山鸡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打量个边,不甚满意皱了皱眉头:“算了,就这么着吧。” 君凛看着訾槿不甚满意的模样,暗中撇了撇嘴:“我看着挺好……” 訾槿将早就准备好的佐料均匀地刷在山鸡上,然后用两张荷叶将山鸡裹好,用早和好的泥巴严实地包裹上,埋进了火上的那个坑里。 君凛疑惑地看着訾槿的一举一动:“这还能吃吗?” 訾槿蹲在水池旁洗了洗手,将两人的皮毛披风铺垫在地上,躺在不远的桃花树下:“你不吃我自己全吃了。” “吃!为何不吃,这山鸡还是我洗的呢。”君凛大步走了訾槿身边,愤愤不平地坐在披风上,“为什么你一个人要躺两个披风?” 訾槿蹙眉翻了个身:“斤斤计较,你好歹还是一国太子……”侧脸间,一道白影滑过视线,訾槿漆黑的瞳孔缩了又缩,随即脸上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 訾槿转过头来,朝一旁挪了挪,拍了拍身旁的空位,不情愿地说道:“你要是不嫌委曲就躺这吧,那鸡一时半会也好不了,躺着等吧。” 君凛怔怔地看着訾槿,满脸的不可置信,凤眸有一瞬间的呆滞,很快被狂喜所取代。 訾槿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脸:“不躺拉倒。” “躺啊,怎么不躺。”君凛脸上满是笑意,立即躺在了訾槿身边。 訾槿伸出手去,轻轻摇晃着身旁的树,桃花瓣如雪花一般落在两人的身上:“这地方美吗?” “美。” 訾槿转过脸凝视着君凛的侧脸,眸中滑过一丝痛楚:“这是我找到最好的隐居的地方……我想在温泉前建三间竹屋,用篱笆围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为这院子找一个男主子人。种地也好,卖字也好,不一定要大富大贵,他作画时,我弹琴,他吟诗时,我聆听。这半年我学会了做菜,会做很多很多家常菜,他爱吃什么我便做什么给他吃。若日日相对,腻了这山中的平淡,我们便结伴天涯,游荡江湖,什么时候玩够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本想着与他共度一生,曾全心全意地对待他,曾许诺给他住在我隐居的院落,曾许诺过再也不会与他分开,他为何……他为何让我徘徊在生死之间……却不肯伸出手拉我一 把?……一直苦思冥想……却在一个人逝去的时候恍然明了……原来他的心一直都不在我的身上…… 君凛怔然地看着訾槿,凤眸中一片水光粼粼:“槿儿……院子的男主人……找到了吗?” “没有……没人愿意放弃富贵,随我到这穷山沟里来。”訾槿慢慢地阖上眼眸,自嘲地说道。 君凛一把将訾槿搂入怀中:“今后让我陪着你……好吗?” 訾槿抬眸看向君凛的脸,伸出手来,一点点地抚摸着他的脸,往事如云烟,浑浑噩噩过了这些年,缘来缘去……说过要保护自己的人,说过会一直照顾自己的人,说过会一直陪伴自己的人,却一个没有剩下。唯这人,唯独这个处处与自己针锋相对的人留了下来,愿意给自己新的承诺和崭新的以后。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将他丢弃,一次又一次将他算计,他从不怨不怪,那小心翼翼卑微的模样让自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溺爱与呵护。 一朵桃花缓缓飘落在君凛的眉间,覆水难收……人都说覆水难收,掉落的花瓣,许是顺风飘荡,许是顺水漂流,许是埋葬树底,却再也回不到原本的树上。曾经那些从指缝之间溜走的人和幸福,再也不可能重新抓住。今后每人都有每个人的世界,谁……谁再也走不进谁的世界。自己也该谋划以后了,谋划比谁都要幸福的以后了。 訾槿阖上双眸缓缓地靠了过去,唇与唇轻柔地贴在一起,舌尖一点点地舔噬着君凛的唇。 君凛的呼吸慢慢地加重,瞳孔一点点地放大。他反手轻柔地扣住訾槿,谨慎又小心地伸出舌尖回应着,不敢进攻,一点点地防守,一点点地崩溃。 訾槿睫毛在温润的日光下轻轻扬起,漆黑的眸底,满是全心全意的交付与渴望。她如逆水绝望的人紧紧抓住了一块浮木,反手抱住君凛,肄无忌惮地吮噬,蛮横地侵入君凛的口中,不断来回摩挲,往返盘旋,动作粗鲁也青涩无比。 君凛的舌温柔地回应着,安抚着訾槿的惶恐不安与莫名的掠夺,舌尖轻柔地碰触,一点点地承受,一点点地给予。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缓缓地分开,喘息无比的粗重。 訾槿侧目间,仍看到了那一袭白色的衣角,眸中闪过一丝释然与洒脱。她趴在君凛的耳边,柔声道:“君凛……你带我走吧。现在就走,无论去哪,无论如何,我都跟着你,我都会一直跟着你,再不会丢下你一个……你现在带我走吧……从此我的生命便只有你一个人……永远只有你一个人……可 好?” 君凛细细地摩擦着訾槿红肿的唇:“等我几日,等我办完事,便带你走,无论哪里,以后绝对没人能伤害你了。” 訾槿怔怔地看着君凛,慢慢地红了眼眶,眸底满是最深切的恳求与不安:“现在走不行吗?” 君凛轻柔地将訾槿搂在怀中,柔声哄道:“别任性,等我办好事后,你说去哪便去哪好不好?从以前到现在,我的心里只装着你一个人,你一个人把我的心填得满满的,想你的时候我的心都会疼,……以后……无论怎样我不会放下你……给你最好的,给你想要的……你等我几日,只要再等我几日便可,我便可以给你全天下。” 訾槿埋在君凛的怀中,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眼底滑过浓重的失落和自嘲,专注的目光一点点地涣散:还是不行吗?还是不行吗?什么都放下,还是不行吗?君凛你可知道……我用尽了心力说出这句话,满怀期待地等待着答案,你却还是放不下,放不下……还是不放不下。 “以后……我们还有以后吗?”訾槿将脸深深地埋在君凛的怀中,疲惫地问道。 君凛轻抚着訾槿的脊背,嘴角露出一丝宠溺的笑容:“傻槿儿……我们还有很多很多以后,我们要一起生活一辈子……不,一辈子不够……要永远……来世来世再来世……都会在一起……生死同穴,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分开……我要为你创造一个天下,一个牢不可破的天下,一个可以让你为所欲为的天下,你是我的天下,我给你一个天下,到时无论是谁……也不能分开我们了。” 訾槿慢慢地松开了手,缓缓地别开了眼:“君凛……你还是不懂。” 君凛深深凝视着訾槿,一点点地将她收紧在怀中,柔声说道:“槿儿……是你不懂……最心爱的人一次次地被带走,一次次地离开……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知道那种感觉吗?那种痛恨自己无能的感觉吗?……如同最锋利的刀子,一片片地割着心头的肉,痛不欲生却必须忍受,无论再痛苦都要忍受……必须忍受着,因为只有活着的人才有下一次的希望,必须活着等待下一次希望……” 訾槿漆黑的眸底,交错着无人看得明白的复杂波光,她乖顺地任由君凛抱着:“君凛,你真傻……你为何不恨我?你该恨我……你该恨我……”没变……君凛你一点也未变……为何还要如此的忍让我…… 君凛对着訾槿宠溺地一笑,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梁:“我倒是想恨你,可是却怎么也恨不起来,每次想你的时候 ,都气恼你的寡情薄意,可是知道你受苦,又忍不住心疼。” 訾槿侧目一点点地细细地打量着君凛,君凛被訾槿的怪怪的目光看得头皮发毛,忍不住小声喊道:“看什么看?” 訾槿吁了一口气:“你要是不说这句话,我还以为你不是君凛了呢?我就说嘛……咱尊贵的太子,粗暴的殿下,啥时候变得这般的柔情似水了。不像……不像啊……君凛啊……你就一狂暴小生,装什么温情公子啊?” 君凛瞬时绿了脸:“死哑巴!对你好你还嫌弃,若是别的女人我还不屑说呢!还不是知道你没安全感又天生多疑,才会说给你听……你看看你早该出嫁的年纪,就这平板的身材,和平淡的姿色,怎么讨得你未来的夫君——我的欢心?还不趁着夫君我最喜欢你的时候,说几句好听的让夫君听听。” 訾槿一巴掌拍在君凛的脑袋上,迅速地躲出了君凛的怀抱,爬起来就跑:“沙猪太子!你夫人那么多,我吃饱撑的才会跑去给你当小妾呢!就你那猪头的模样,还想做本小姐的夫君!做梦吧你!……不对!做梦都不带你玩!” 君凛猛然起身,佯装恼怒地站起来,朝訾槿追去:“死丫头敢顶撞你家太子殿下!让你看看本太子的厉害!别跑!” 訾槿大笑着奔跑在桃林内:“来来,来抓我啊!来抓我啊!” 君凛凤眸中满是柔软的笑意,却佯装恼怒地喊道:“死哑巴!让本太子抓住了,定不饶你!” 一时间,小小的桃花林内,被欢声笑语所覆盖…… “这山鸡烤了那么长时间,还那么鲜嫩?” 訾槿得意洋洋地看着君凛的馋相:“好吃吧?” “嗯,不错不错,比那些个御厨做的还要好吃。”君凛又撕了一小块放在嘴里说道。 “这叫叫化鸡,乞丐偷了鸡都是这么吃。” 君凛瞪大了双眸:“我堂堂一国太子,你给我吃乞丐吃的东西?” “太子有什么了不起?爱吃不吃,你不吃我全吃了!”訾槿将叫化鸡拉到自己的面前,不屑地说道。 君凛一把将那鸡又拉了回来:“谁说我不吃,你不是说专门做给我吃的吗?虽然做得不怎么样,但是本太子宽宏大量,暂且饶了你吧。” 訾槿撇撇嘴,被烫得稀里哗啦的方才撕下一个鸡腿,正欲开咬之时,却被人夺了去。 “没有规矩!”君凛咬了一口手中的鸡腿,冷哼道 。 訾槿愣了一下:“不要脸!还给我!” 君凛拿起鸡腿又狠狠地咬了一口,在訾槿脸前摇了摇:“想吃吗?” “不想吃了!”訾槿奋力地去撕下一个鸡腿。 君凛将脸凑到訾槿眼前:“生气了?” 訾槿沉着脸不语,接着撕着那鸡腿。 “不烫,尝尝。”君凛柔柔一笑,将一块不大不小的鸡肉放在訾槿的嘴边,细声哄道。 訾槿微微一愣,侧眸间,看到那白色的衣角,依然还在原来的地方,她慢慢地张开了嘴。 君凛眉开眼笑地将鸡肉放在訾槿的嘴里,小心翼翼地问道:“好吃吗?好吃吗?” 看着君凛紧张的模样,訾槿“噗哧”笑出声来。她学着君凛的模样,撕下一块鸡肉,放到了君凛的嘴边。 君凛痴痴地看着訾槿,缓缓地张开了嘴,一点点地咀嚼口中肉。那满足的模样,仿佛吃着人间的最好吃的菜肴。 “这鸡真好吃,槿儿什么时候学会做菜的?” “你不是说,我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所以我只有一条途径就是学做饭,抓不住我未来夫君的心也要抓住他的胃。” “你大可放心,将来你做什么我都吃,再难吃也吃。” “去!谁要做给你吃。” “你不是说要抓住我的胃吗?我已经被抓住了,你该不是不管我了吧?” “要抓住你的人那么多,我可没那功夫。” “呃?……你不是在吃醋吧?” “吃醋?!我吃你的醋?!你脑子让驴踢了?!” “嘶……我随便说说你干嘛打人啊?莫不是……恼羞成怒了……呵……随便说说……随便说说……天气不早了,咱们回去吧?要不他们该着急了。” “我不想回去。” “我知道你不想见他们……可是暂时我还……” “随便说说了……快走吧!姻缘湖的晚上可好看了,快走快走!” “槿儿……你莫怕他们,万事有我……我会护着你的。” “肉麻当有趣,走咯!你要追得上我,待回到山中镇我请你喝最好的佳酿!” “一言为定!” 山林中,一白马一黑马,纵情追逐欢愉着。 一袭孤单的白色身影,默默地站在桃花 树后,凝视着远去的马匹……良久,他缓缓地垂下眼眸,蒲扇般的睫毛轻轻颤抖着。石间流水潺潺,片片桃花在眼前翩然起舞,而后又无声地飘落,逐水而去。那墨玉般温润的眸底,尽是遮盖不住的伤痛,眉眼间掩饰不住的悲伤浮现,却又如风般散去。 繁星点点明月高挂,莹莹的光辉笼罩的湖水清澈又温柔。 月光下,这湖水,乍看,犹如一潭诱人的陈酒,盈盈的,静静的,细看仿如一面莹黄的铜镜,温柔的,亮亮的。 湖边最好的赏景的方向,已搭建了四个小帐篷,湖边的簇火已是熄灭了,众人烤了一头鹿,本等着君凛与訾槿回来共用,谁知他二人却在别处吃过了。 安乐王恼怒之下,将那头鹿赏给了侍卫回自己帐篷去了,独孤郗徽也是面有不愉早早地回了帐篷,至于轿中的人从帐篷搭好就没再出来。 訾槿自回来后就与君凛,背靠背坐在湖边,把儿时在一起时所有的趣事都回忆了一遍,相对无言却又意犹未尽。两人默默地坐在姻缘湖边不说话,就那么靠着,静静地靠着。 “看,那湖中有东西在发光?”訾槿眼睛一闪,指着远处湖面说到。 “哪?我怎么没看见?”君凛盯着远处的湖面,纳闷地说道。 “看看!又闪了!你快去看看是什么!”訾槿指着湖面的一个浅水方向,大声喊道。 君凛赶忙起身,不顾夜晚湖水的冰冷,快步地朝訾槿指着的方向跑去:“……没……这边什么都没有。” 訾槿站了起来:“再找找,就在那附近,你若找到我请你吃饭。” 君凛回头:“别忘了还欠我一顿酒呢。”话毕后,连忙弯着腰,仔细地寻了起来。 訾槿撇了撇嘴:“知道了,记那么清楚干吗?我自己找不用你了!” “水凉!别过来,我给你找。”君凛回头说完,转身继续搜寻着。 “快找快找。”訾槿小心地把靴子和长袜脱了,把衣摆撩起,扣在了腰间,猫着腰,一点点地下了水,刚碰水时,打个一个哆嗦,慢慢地适应了,才开始走 第 72 部分 下一步,缓缓地朝君凛走去。 月光下,君凛弯腰蹙眉仔细地找着訾槿所说的发光物,并未感到危险的接近。 訾槿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弯下腰,猛地捧起水朝君凛泼去! 君凛大惊转身出招,见到的却是恶作剧得逞后訾槿调皮的笑容,猛然收回了招式,生生地栽进了湖水里。 “哈哈哈哈……哈哈……”訾槿不顾形象指着栽倒的君凛,笑得直不起腰来。 君凛愣愣地站起来,好半晌才回味是什么事:“好你个……噗……”话未说完又被訾槿拍得混身是水,訾槿大笑地朝远处跑去。 “我饶不了你!”君凛捧起水,朝訾槿洒去。 訾槿尖叫着逃开,能反攻之时,还不忘反击。君凛有意让着訾槿,自是中招的时候比较多,又不舍得真的往她身上泼水,只是装装样子罢了。 明亮的月光下,两个人嬉戏的倒影在水中纠缠着、追逐着。訾槿不大的笑声在山谷中久久回荡着,君凛凤眸中满是温软的笑意,嘴角不自觉上扬着。 “成何体统!”安乐王衣衫整齐,脸色铁青地站在湖边,怒声道。 独孤郗徽似是也未睡下,还是入帐时候那身衣衫,异样的整齐,脸色不善地看着湖中的两人。 訾槿歪头,笑容一点点地僵硬在脸上,站在原地良久,一步步地朝两人站的岸边走去。 君凛看着訾槿委曲的模样,心中顿时憋闷无比,凤眸中一片阴霾,双手紧握成拳。 訾槿一步步地走到独孤郗徽与安乐王的身边,站在浅水中,伸手去拿自己的靴子。两人看到浅水中訾槿□的脚,独孤郗徽眯着眼别开脸去,安乐王呼吸加重,强忍着怒气,缓慢地转开头。 訾槿见两人转过脸去,去拿靴子的手,突然转了个方向,掬起一捧水猛地朝他二人泼去,转身朝君凛的方向跑去:“君凛备战!备战!啊!不许偷袭!” 独孤郗徽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喜悦,猛地跑到水里掬水朝訾槿泼去,还在奔跑的訾槿不及防备,被打个正着。 君凛一看訾槿中招,自是不肯罢休,连忙还击。訾槿站在君凛的背后,时不时地偷袭一下,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独孤郗徽每每中招,脸上的不甘便增加了一分,最后终于认清了双拳难抵四手,脸色不善地掬水泼向安乐王:“瞪什么瞪,不知道下来帮忙吗?” 安乐王 阴沉无比的脸上露出了恼怒之色,快步下水,对着独孤郗徽就是一阵乱泼。 独孤郗徽大为恼怒,顾不得双面受敌,转身对安乐王发起了攻击。君凛与訾槿相视而笑,两人颇有默契地一同朝安乐王泼出去。 安乐王只顾得和独孤郗徽生气,哪想到自己会被偷袭,转脸看见訾槿的贼笑,冷哼道:“小哑巴,我饶不了你!” “君凛上!”訾槿拉起裙摆尖叫一声,快速地躲到了君凛的后面。 独孤郗徽看着安乐王吃憋的模样,心中一阵好笑,突然想到自己方才和他一样,被两个人欺负得团团转,思前想后坚决地站到了安乐王的队伍中。二比二的结果是天平直接倾斜一面倒去。 訾君二人大大地吃了苦头,君凛攻防有度但是终是抵不过他二人的狡猾,最后索性君凛看见大水泼来总是挡在訾槿面前。在这种全面保护的情况下,訾槿依然全是湿透,头发上全是水。 君凛暗暗心疼,但见訾槿这般高兴的模样又不不忍打断她的玩闹,自是尽力地给她挡去袭来的水雾。 尖叫声、水波声、闷哼声,将寂静的山谷填得满满的,隐在暗处默默地观看的侍卫们,脸上也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司寇郇翔,白衣银发,脸色异样的苍白,薄如羽扇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微紫的嘴唇死死地抿成了一条线,静静地屹立在帐篷外,温润的眼底泛起令人心碎的波光,就这样久久地久久地望着湖面上嬉戏的四人。 訾槿的一声喷嚏,让众人收起了意犹未尽的玩闹,愣愣地站在原地,脸色各异地看着訾槿。 訾槿大喊道:“我没事。” 君凛不由分说,强制地将訾槿抱出了水,拿出厚厚的皮毛披风将訾槿裹得严严实实的。 独孤郗徽连忙上前用内力烘干了她身上的水,安乐王眼底闪过一丝焦虑。 訾槿眸光复杂地盯着眼前紧张无比的四人,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身边散发着温人心脾的暖气,没一会,訾槿终是抵不住一日的奔波沉沉睡去。 君凛抱着訾槿朝她的帐篷走去。 独孤郗徽生生地站在原地没有动,脸色复杂。 安乐王走两步又退了回来,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 君凛将訾槿放回了帐篷,看着不算厚实的被子,微微地皱了皱眉头,回到自己的帐篷把铺被和盖被都拿了过来,将訾槿紧紧包裹住,脸上满是忧虑 之色。他默默地坐在床边,细细地看着訾槿的睡颜,脸上露出一丝真心的笑容。他细细地捋顺訾槿的乱发,手停在半空,良久,他一点点地伸出手去,触摸着訾槿的眼眉。一触之下竟然烫手,他沉静安稳的凤眸瞬时一片慌乱,猛然起身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大步朝帐外走去。 看着仍站在原地出神的二人,君凛艰难地开口:“槿儿,发烧了。” 一语之下,独孤郗徽与安乐王猛然回魂,怔然地看向君凛,随机反应回来快步地进了訾槿的帐篷。 一直站在原地的司寇郇翔,毫无血色的面容变了又变,再也镇定不了,快步走进了訾槿的帐篷。 三人眸中都有心焦忧心之色,独孤郗徽与安乐王一致提议立即返回山中镇,君凛想了想再无好的方法,惟有赞同。 只是如何回去,却很让众人犯难,来时众人均是骑马,如今回去赶马车已经来不及了。山中镇那边天气比这要冷得多,万一再着了风致使风寒加重,怕是更危险。 期间司寇郇翔站在一旁一直默默地听着,他看着脸色潮红的訾槿,轻然道:“同我坐马车吧。” 一锤定音。 訾槿脸色异样的潮红,身上裹得异常严实,躺在宽敞的马车内的软塌上,身旁四周还放着暖暖的手炉。 司寇郇翔坐在塌旁,一眼不眨地看着訾槿的睡颜,墨玉般温润的眸底藏匿着多少挣扎和渴望。一股股莫名的情绪如热浪般拍打着心尖,让整颗心剧烈地疼痛和酸楚,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 许是车内的温度过于的高,睡梦中的訾槿微微撅起嘴,耍赖一般将双手伸到被外。 看着訾槿这副模样,司寇郇翔内心的挣扎不休与痛苦不安,一点点地被安抚了下来,眸底趋进于平静,缓缓地露出淡淡的笑意,心中充满了奇异的充实与平和。他似是考虑了好一会,才一点点地伸出手去,拿起訾槿露在外面的手朝锦被中挪去。睡梦中的訾槿感到了手上那溢人心脾的凉气,反手握住了那只冰冰的手。 司寇郇翔眸底闪过一丝惊愕,动作一滞,心中溢满了欣喜。良久,他缓慢地张开手掌,将訾槿的手一点点地收在自己的手掌中,一点点地收紧,似是拼尽全力一般,想要抓紧抓牢,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似是要抓住一辈子,一辈子都不愿松开。 睡梦中的訾槿感到了那手的颤抖与不安,眉宇微微蹙着,伸出手来轻拍了一下司寇郇翔的手,似是要安抚他的不安、他的惶恐、与 那微不可察的负疚。 司寇郇翔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看着訾槿这般模样,满眸满心的悔恨与不舍,眼眶微微泛红,眸中一片波光粼粼,努力地睁大双眸,遮掩着眸中的水光。 便在此时,马车狠狠地颠簸了一下,让訾槿猛地弹得老高,狠狠地摔在了软塌上。司寇郇翔伸出另只手却为时已晚,眼睁睁地看着訾槿摔了那么一下。訾槿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咳嗽起来。 司寇郇翔看着剧烈咳嗽的訾槿,眉宇间满是慌乱,一脸的不知所措和心疼,惟有伸出另只手轻轻拍着訾槿,不知是安抚她还是安抚自己。 待到訾槿安静下来,司寇郇翔的额间已有薄汗,他转过脸去对着车窗轻声道:“锦御,让他们慢点。” 良久,外面锦御开口回道:“回爷的话,主子一直催促赶路,想来是忧心姑娘的病情。” 马车一直颠簸不平,訾槿越来越不安稳,司寇郇翔双眉紧锁,沉声道:“放慢速度。” “是。”锦御立即回道。 马车一点点地平稳了下来,訾槿微微侧身,将那只紧抓不放的手,双手抱在怀中,嘴唇轻轻蠕动了两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訾槿的手滚烫滚烫的,烫得司寇郇翔心中波涛汹涌疼痛难忍。司寇郇翔一点点地伸出另一只手,停在訾槿的脸旁,手指颤动弯了又伸,伸了又弯,却始终不敢触碰訾槿的脸庞。 訾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司寇郇翔迅速地收回了悬在半空的手,温润的眸底满是不安与惶恐,眼睛却紧紧地盯着訾槿的一举一动不敢有半分的松懈。 “水……水……”訾槿双眉紧锁,嘴唇蠕动,发出的声音异常低沉沙哑。 司寇郇翔猛地回神,单手摸向一旁的水壶放在小茶几上,手忙脚乱地拿出暗格里的水杯。刚刚倒满,马车轻轻颠了一下,他连忙放下水壶迅速地端起水杯。因为过于的急躁水壶斜向一旁,眼看着那水便要洒在訾槿的被上,司寇郇翔连忙挪了挪,用身子挡住了那水壶,让水全部洒在了自己的身上。 看着訾槿安逸的睡颜,司寇郇翔轻轻地吁了一口气,一只手被訾槿紧紧地抱在怀中,惟有用一只手端着水杯一点点地靠近訾槿的嘴边。杯子刚到訾槿的嘴边,訾槿便张开了嘴一点点地抿着水,直到将被杯中的水,抿得干干净净方才松开了嘴。 司寇郇翔眸中满是笑意,放下杯子抬手轻柔地擦拭着訾槿的嘴角,心底柔软一片,忘记了訾槿仍在 睡,柔声问道:“还喝吗?” 訾槿半阖着双眸,迷迷糊糊地望着眼前的人,似是不信地低喃道:“……小白……” 瞬时,司寇郇翔僵在原地,眸中满是震惊,眸底复杂得让人心惊。他几乎是反射性地想抽回訾槿抱住的那只手,却被訾槿得知了意图紧紧地抓住。司寇郇翔慢慢地敛下眼眸,蒲扇般的睫毛遮住了全部的情绪。 “小白,你……来看我了?我好想你……好想你。”訾槿阖上眼眸,脸放在司寇郇翔的冰凉的手上,舒服地叹息一声。 瞬时,司寇郇翔的脸一片惨白,他挣扎着想抽回自己的手,却不敢过于的用力。 “小白……小白……我错了……以后不敢再欺负你了……再不乱发脾气……你别去……别去找鱼落……别去找鱼落……”訾槿眉头紧紧地锁住,将那只手越抱越紧。 司寇郇翔听到这话,心猛地一紧,阵阵的酸楚堵住了胸口让呼吸变得困难。他的手一点点地松懈下来,怔然地看着訾槿,眸底满满的凄楚。 “小白……我热……又有点冷……肚子疼……揉揉……” 司寇郇翔满身满心的凄楚与不甘,瞬时被这娇憨的声音打破。他轻柔地伸出手去,让訾槿靠坐在自己的怀中,将被子掖好,另一只手伸进被子中,用内力轻轻地揉着。 訾槿舒服地轻叹一声,半阖着眼抬眸看向司寇郇翔的脸:“真的小白……” 司寇郇翔的动作猛地一僵,缓缓地敛下眼眸,莹粉色的唇死死地抿着,手却越发的轻柔了:“还……疼吗?” 訾槿双眸一片水光迷蒙,身子猛地一震,转身反手搂住了司寇郇翔的腰:“小白小白小白……我的小白……”一遍遍地叫着,泪水止不住地流出来,“我想你……我想你……好想你……他……好狠心……他好狠的心……他怎么能那么狠心?怎么能那么狠心……我对他说了那么多……对他说了那么多……你却不愿出来见我……那时你若在……绝不会对我不管不顾……那时你若在……一定会护住我的……小白我想你了……好想好想……你是不是也想我了?……是不是也想了?……” 司寇郇翔紧紧地将訾槿抱在怀中,心中的酸楚越发的浓烈,满眸的痛楚迷离夹杂着丝丝扣扣的落寞与脆弱:“你心里的……终归是他……” 訾槿紧紧地搂住司寇郇翔的腰,低声啜泣,瘦弱的身子随着哭泣一次次地颤动着。 那一声声的抽泣声,像一 张网一般死死地罩住了司寇郇翔的心,一次又一次地收紧着,一次次地撞击着,那种心痛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他附在訾槿的耳边轻叹:“槿儿……我的槿儿……” 怀中的訾槿浑身猛地一僵,一点点地缓慢地松开了死死扣在他腰间的手,缓缓地抬起头来,被泪水洗过的眼眸异样的漆黑清明,待看清眼前的人后,湿漉漉的双眸瞬即冰冷一片:“是你。” 司寇郇翔一点点地松开了手,微微地垂下头,眸中还有未来及收回的感情,脸上闪过一丝仓惶:“……是我。” 訾槿忍住一阵阵地眩晕与不适,慢慢地坐直了身子,四周打量了一下,异样绯红的脸上满是嘲讽,拿起身旁的披风,猛然起身,手紧紧地扶住车板,好半天才站稳了身子,随即朝车外走去。 一直垂眸不语的司寇郇翔不及他想,反手拉住了欲离去的訾槿:“你……” 訾槿回眸看着被司寇郇翔拉住的手,眼底满是毫不遮掩的厌恶。 司寇郇翔被那眼底豪不掩饰的厌恶,深深地刺痛着。他一点点地松开了手,再次垂下眼眸:“外面风大……你留下……我出去。”关心的话语,不敢说出口,生怕那人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訾槿努力压制着阵阵眩晕,轻蔑地,上上下下将司寇郇翔打量个边,眼光落在他的银发上:“就你?……山中镇的孩子个个胆小,见不得妖怪。” 司寇郇翔猛地一瑟缩,一点点地、缓慢异常的,抬起眼眸直直地看着訾槿:“你就这般的……容不得我吗?” 訾槿强压心中的不忍、疼痛、与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摒住浓重的呼吸转身走到了车外。 见訾槿出来,众人都停了下来。 君凛担忧地看着面色异样潮红的訾槿,斥道:“快回去!已经下了山,外面冷。” 訾槿似是无事一般,缓慢地披好披风,不经意地看了君凛一眼:“我的马呢?” “胡闹!”安乐王轻斥道,“还不快回 第 73 部分 车上去。” 訾槿霞红的脸上,漆黑的双眸异样的清冷,淡淡地瞟了安乐王一眼:“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坐这马车。” 车内的人听到此话,猛地一哆嗦,身后被水浇湿的袍子,这会却显得异样的冰冷,直直地刺进了心里。他慢慢地收紧手掌,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一滴泪自眼角滑落,摔碎在雪白雪白的衣袍上。 安乐王猛地噤声,直直地看向马车的车帘,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口中心底满满的苦涩。 独孤郗徽缓缓地转回头去,强制自己不去理会呼吸粗重脚步轻浮的訾槿:她只是病了……不死便可以了……不是吗? 君凛无奈地摇摇了头,驱马过去,对訾槿伸出手:“和我同骑吧。” 訾槿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跨到马上。訾槿浑身如火炉一般滚烫,君凛紧紧蹙着眉让訾槿的脸,面靠在自己的怀中,用披风紧紧地把她包裹在怀中:“怎么还是这般的任性,不是说了吗?要听话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罢此话,君凛的凤眼不着痕迹地滑过马车的窗帘。 浑身无力头晕目眩的訾槿,埋在君凛的怀中不愿抬头:“咱们先走,我……头很疼。” 君凛蹙眉看着怀中的訾槿,单手抓住两边的披风:“不许伸头,我立即带你回去。” 身下的马匹渐渐地快了起来,周围满是风声,訾槿忍那一阵接着一阵冷然交替的浪潮拍打着自己。她紧紧地贴着君凛的衣襟,嘴角不自主地露出几分苦笑,眼眶通红瞪大了双眸不让泪水流出来。她将脸深深地埋在他的怀中吸取着温暖,那模样在外人看来竟是无比的乖顺…… 在回山中镇的路上,訾槿便陷入了昏迷状态。 一天一夜,山中镇的大夫全部出动,用尽了各种的方法和药物,可訾槿那滚烫滚烫的体温丝毫未降去半分。 訾槿眉头紧紧地锁住,脸色通红通红的,呼吸异常的粗重,嘴唇满是因高烧裂开的血口。 天微黑,仆人们早早地掌上了灯火。君凛、司寇郇翔、安乐王、独孤郗徽四人坐在不同的角度,每人的眼底的焦躁遮也遮不住。他们寸步不离地守在屋内,却苦无良方。 訾槿的脉搏异于常人,众大夫望诊只知发烧,却号不出脉来,见君凛等四人面色不善心焦如焚的模样,更是不敢胡乱揣测妄用药物。 楼烁快步走了进来,蹙眉看了一眼床榻的訾槿,对独孤郗徽小声道:“回主子,门 外玉家人求见。” 安乐王与君凛二人同时看向独孤郗徽,司寇郇翔头戴斗笠,长长的面纱遮住了他的面容和银发,即便如此还是能感觉他微微一顿。 独孤郗徽眯着眼看了楼烁一会:“他们有何事?” “玉家听说了姑娘的病情……似是要带姑娘回庄养病……”楼烁顶住四面袭来的寒风,话语不畅地说道。 独孤郗徽猛站起身:“他们想趁此机会胁我放人?……如今山中镇的大夫都在此处,他们能有何良方?!” 安乐王抬眸看了一眼楼烁:“来人都说了什么?” “来人说,一般的大夫是看不了姑娘的病的。他有办法让姑娘退烧,但是姑娘必须先回藏玉山庄。”楼烁一字一句地说道,丝毫不敢有半点差池。 君凛的凤眸危险地眯成了一条缝隙:“他们想趁此机会胁迫放人。” “各位主上误会了。”随着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走进了一位身着粗布白衣的男子,光线下黑中泛红的长发,肤如凝脂比女子的更要细腻,如画双眉下是一双摄人心魄的翡翠色眼眸,通灵如水晶,迷离像夜色,修长挺拔的身材散发出蛊惑人心的魅力。 安乐王与君凛的瞳孔缩了又缩,此人眼眸虽是碧绿色,但是那长相与发色却与当年的喜宝一个模样。只是那时的喜宝总是低眉顺目躬身低头,一副卑微屈膝的模样,如今直挺挺地站直了倒是平添了不少气概和男人该有的魅力。 “玉家的下人都如你这般没规矩吗?”独孤郗徽冷哼道。 宝羡脸上露出谦和的笑容,微微垂首道:“主上莫要生气,宝羡只是怕各位主上曲解了我家夫人的好意,才会如此冒昧。我玉家虽要接回小姐,却只是想为小姐调理身子,并非是胁此要人。我家夫人说,各位主上若不嫌弃,可同去藏玉山庄小住,待到小姐大好后,是去是留,各凭主意。若小姐愿意跟随哪位主上游玩,我家夫人绝不阻拦半分。” “好!既然玉老夫人如此的诚意,那便恭敬不如从命。”话虽说得如此客气,但独孤郗徽的表情却依然那般的孤傲。 宝羡不再多说,抬眸朝床上看去,当看到訾槿的模样时心惊不已,却不敢妄动声色,一步步地走了过去,毫不客气地坐到床边,伸手摸脉,眉头越蹙越紧:“身上的寒气怎这般的重?……小姐过于地贪玩了,倒是叨扰了各位主上……” 此话虽是说得含蓄,但是语气当中不免带有责怪之意。 宝羡脸色凝重,伸手将訾槿包裹在被子中,启手去抱时,却被人挡了下来。 君凛的笑容客气又疏离,凤眸中却无丝毫笑意:“不劳烦这位公子,我来便好。” 宝羡看了君凛一眼,随即退了一旁,躬身说道:“马车在外面,宝羡带小姐先走一步,各位主上收拾一下,马上便会有人来迎各位。” “不必,我与槿儿一起走。”君凛说道,抱起訾槿大步朝门外走去。 宝羡对众人礼貌地一笑,快步跟上了君凛的脚步。 独孤郗徽与安乐王看着君凛抱着訾槿离去后,相互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该有的防备与计量。唯一头戴面纱的司寇郇翔侧首一直看着门的方向。 君凛坐在早已备好的马车上,可是仍未放下一直紧抱在怀中的訾槿。他凤眸中满是防备,不动声色地暗暗地打量着宝羡。 马车外,身为君凛的贴身护卫的祁咏跃对于君凛的任性,着实的无可奈何。如今微服在外,不得借力,玉家在这三不管的山中镇盘根交错这些年,不是一时半会能撼动的,自家殿下却不顾千金之躯身处险地。若有万一,该如何交待?纵是万死也难辞其究。相对自家殿下的冲动,那狐狸般的独孤郗徽和比狐狸还狡猾的司寇两兄弟,定是做好了万全之策才会身入玉家的。 半路下来,宝羡被君凛比杀人还难受的目光盯得异常的难受,终是按耐不住朝君凛无害地一笑。 可这无害的笑容看在君凛的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对面的人唇红齿白肤若凝脂,恰恰是訾槿最喜欢的模样,还有那故作无辜乖顺的模样,与当年的君赤简直是如出一辙,尤其是这人还是陪伴了訾槿四年的喜宝。虽说那碧绿色的眼眸着实的怪异,但是訾槿偏偏喜好那些个与众不同的东西,说不定会因为这双与众不同的眼眸对他更加的青眼。 马车到了藏玉山庄后,君凛抱住訾槿下了马车,黑暗中宝羡提灯引路。足足走了两柱香的功夫,宝羡在一处小拱门停下来,对着抱住訾槿的君凛无害地一笑:“殿下是否先将主子交与宝羡。” 君凛凤眸一凌:“如何治疗,难道还不给看着吗?” 宝羡微微垂首:“主子要泡药浴,殿下与主子并无名分,如何看得?” “你!……难道你就有名分吗?”君凛的脸色一点点地沉了下来。 宝羡躬身道:“自打主子进宫宝羡一直侍候主子的起居,宫内如此 ,宫外自当如此。这些是身为奴才的本分。” 宝羡方才众人之前那不卑不亢的模样,给君凛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致使君凛对其的敌意逐渐地上升,如今却做出当年那般卑躬屈膝的模样,这演技堪比君赤当年。君凛凤眸中饱含杀意,冷声道:“本宫怎知你是真是假。” “听殿下的语气,似是对我家槿儿有求思之意。”一盏灯笼亮了起来,玉夫人一身郑重的装扮倒是显得年青不少,只是那面脸上的皱纹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那是自然。”君凛回眸,礼貌性微一点头,“不瞒夫人,君凛此来正有此意。” 玉夫人微微垂眸,似是轻叹一声:“殿下所思之事,老妪自当乐见,只是此时是否先将槿儿交于宝羡。” “本宫信不过他。”君凛与玉夫人直直地对视,不卑不亢地说道。 玉老夫微微一笑:“宝羡自十二岁便被送进了宫,净了身,殿下自当放心。” 君凛看了宝羡一眼,才心有不甘地将被锦被包得紧紧的訾槿,轻柔地递到宝羡的怀中,此期间宝羡一直将头低得死死的,让人看不见他的面目。 目送宝羡与訾槿进了拱门,君凛方才看向玉夫人,眼中的敌意少了不少:“方才听老夫人之意,似是有心成全本宫?” 玉夫人上前几步,站在离君凛三步开外的地方:“槿儿乃我玉家唯一后人,我自是想将最好的归宿给予她。太子殿下对我家槿儿的心意,这些时日我均看在眼内,心中再明白不过了。只是有两点太子心中要明了,第一太子须知道与你争夺槿儿的是怎样的劲敌?第二槿儿本身的意愿也非常的重要。她若心中有殿下,我自当满心欢喜,她心中若无……我老太婆也不愿勉强于她。” “夫人所说的两点,本……君凛自有考量,他们已没任何资格与我争抢槿儿,再过些时日他们也没有时间同我争夺了,至于槿儿本身已对我不再排斥,似是……夫人大可放心地将槿儿交与我手。我君凛对天发誓,此生我宁死也不会负她。”君凛凤眸一瞬不转地看着玉夫人,眼底满是恳切与坚定。 玉夫人怔怔地看着君凛,一点点地红了眼眶:“好……好孩子,既然你心意如此坚决,我便放心地把槿儿交给你,明日……明日我藏玉山庄便接下你的聘礼。” “聘……聘礼。”君凛呆滞地看着玉夫人。 玉夫人对君凛慈祥地一笑,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傻孩子,我老太婆别的虽不能做主,但 这名分还是能先给你们这对小冤家定下的,怎么……你不愿意吗?” 君凛凤眸瞪得老大:“愿……愿意!谢老夫人成全。” 玉夫人丈母娘看女婿一般上上下下细细地打量着君凛,那满意的模样不言于表,然后回头对身后的婢女说道:“梧桐,带殿下先回房吧。” 君凛看了一眼紧闭的拱门:“不了,我还是先等槿儿出来吧。” 玉夫人笑道:“槿儿最少要泡上六个时辰的药浴,然后针灸,这么一折腾没有十多个时辰是出不来的。殿下不如趁这个时间休息一下,准备贺礼来得划算。” 君凛想了一下,对着玉夫人真挚一笑:“听老夫人安排。” 訾槿无力地趴在温泉边上,脸色已不复当时那般艳红,她紧紧盯着一直朝温泉里撒药材的宝羡:“宝羡,你为何这般地生气?” 宝羡并未抬头,依然忙碌着手中的活计:“宝羡不知主子在说什么。” 訾槿歪着头看着装作忙碌的宝羡:“刚才老太婆说你十二岁进宫的时候,你那模样分明都是快要气死了。” “主子装睡?”宝羡猛然抬头看了訾槿一眼,随即再次垂下头去,“主子多心了。”声音比方才平淡了不少。 “是啊,想来我是多心了,那些时日我可说的比这难听多了,也不见宝羡如此生气……想来是多心了。”訾槿似是有点疲倦地靠在温泉边上,低声说道。 宝羡的撒药的手微微顿了一下,诺大的草屋内只有潺潺的水声。 “不一样。”良久,宝羡微显低哑的声音在屋内响起,久久不见訾槿回复。 不知过了多久,宝羡终于将该用的药都撒齐全了,躬身站到了一侧,默默地看着似是睡着的訾槿。 一连数日的大雪,山中镇的天气并未放晴,虽已是中午,天空却依然阴沉沉的,似乎在酝酿着更大的风雪。 安乐王脸色阴沉地看着对面头戴斗笠的司寇郇翔:“哥不去吗?” 司寇郇翔一身白衣,银发和脸被斗笠上的长长的白纱遮盖个严实。他默然地转过脸去,不知神思何处。 “哥若是忧心落娘娘,便尽早赶回去吧。这里的事情乐儿一个人便可处理。”安乐王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不甚经心地说道。 司寇郇翔依然看着原来的方向,不动也不语。 “来时乐儿便说让哥留在宫中,落娘娘如今已身怀六 甲,哥不放心也是应当的,乐儿这便让楼烁备下马车,以便哥可以随时回宫。”安乐王抿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 司寇郇翔缓缓地转过头来:“王爷这是要送朕回宫吗?” 安乐王放下手中的茶盏,敛眸道:“哥怎能曲解我的好意呢?落娘娘肚里的是哥的第一个孩儿,哥重视也是应当的。” “朕若是不回去呢?”面纱下,司寇郇翔的声音异常的清冷。 隔着面纱安乐王依然能察觉到司寇郇翔逼人的视线:“本以为哥不愿意同乐儿一起前往玉家,是在挂念宫中的落娘娘归心似箭,难道乐儿会错意了吗?” “朕不去,王爷也不能去。”清清冷冷的声音,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你!”安乐王猛然起身怒声道,“你不去,凭什么我也不能去?!” “没有为什么。”司寇郇翔慢慢地转过脸去,看向窗外。 安乐王冷笑一声,上前数步:“如今你有了家室,已失去了原本的资格,便要阻挡我的前路吗?我与你兄弟二十多年,你便如此决绝?!” 司寇郇翔的手死死地捏着桌脚,不回头也不争辩。 “我不会跟你走!更不会回宫的!若要相逼,我就当从没有过你这个哥哥!”安乐王愤然转身,冷声道。 司寇郇翔一点点地转过脸去,默默地注视着安乐王的背影,良久,轻叹了一声,柔声道:“乐儿怎还是不明白呢?……无论是你还是我,都已失去了作出任何选择的资格……当初来时你是如何答应我的?我们说好……只是来此看看,不参与任何的事,但是此时你的所作所为完全不是看看那么简单……她如今一切安好,又是玉家唯一的继承人,你心里该清楚地知道……我们与她已不是同路人了,又何必强求?随哥回宫去吧。” 安乐王脸色阴沉无比,猛然回头:“笑话!此生我同她一起走了那么多年,又怎么会不是同路人?!哥妒嫉了是吗? 第 74 部分 ” 司寇郇翔缓缓地起身,迎窗而立:“你与我即刻启程,回去。”语气中已经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我绝……” “启禀主子,玉家的马车已停在门外,说是来接主上与主子的。”锦御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回话。”安乐王压抑着怒气,冷声道。 锦御一进门便感觉那不同寻常的低气压,他努力地压抑着心底的惶惶不安,垂首站在安乐王与司寇郇翔五步开外的地方。 安乐王缓缓地坐了回去,但那脸色依然说不出的阴沉:“我吩咐的事,可都办好了?” 锦御垂眸瞟了司寇郇翔一眼,低声道:“都已办妥……但是……” “吩咐下去,即刻回宫。”司寇郇翔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安乐王猛然起身:“要回你自己回!我不回去!” “这次,由不得你。”司寇郇翔似乎是不愿再退半步。 “回主上主子……有一事……锦御不知当讲不当讲。”锦御磕磕巴巴地说道。 “讲!”安乐王瞪着司寇郇翔的后背,咬着牙道。 锦御看了看安乐王又看了看司寇郇翔,艰难地开口道:“昨日一早月国太子在本地置办了大批聘礼……中午时托本地的媒人送去了玉家,玉老夫人欣喜不已,当场把姑娘许了月国太子,并定下了婚期……听说许婚之时……听说……听说那时姑娘也在场,却未有半点怨怼之色……独孤国君得知后一早便已赶去了玉家……我们……” 一直对窗而站的司寇郇翔身形晃了又晃,扶住身旁的桌子方才站稳。 安乐王本已不愉的脸色更加的难看,狭长的桃花眼危险地眯成了一条缝:“她居然敢许婚!” “婚期就定在了本月十八,月国太子不想委曲姑娘,似是要先在玉家操办,然后回到月国再大办一次……算算婚期距今日不过几日而已……主子是否……”锦御硬着头皮,才把话说完。 “她敢!……她怎么敢!……好大的胆子……锦御备马!”安乐王已是气到了极点。 “主子……此事已无半点转圜余地……不如听主上的……咱们即刻回宫,也省得看见……” “放肆!你是主子我是主子!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安乐王一巴掌甩在锦御的脸上,狠声道。 “乐儿,莫胡闹。”司寇郇翔转过身来,看 了看已气得满面通红的安乐王:“锦御,你且去备马车吧。” “哥!这个时候你还要走吗?我不走!我死也不走!我看着她怎么嫁!”安乐王疯一般地吼道。 司寇郇翔垂首叹息了一声,走到安乐王身前,整理着他稍有凌乱的衣襟:“都那么大了,怎么还和孩子一样?……哥不让你走了……哥同你一起……送槿儿出嫁。” “哥!我不要送她出嫁!我不要送她出嫁!我……” “乐儿,莫任性。槿儿……很喜欢月国太子,你该为她高兴才是。”司寇郇翔轻声叱责道。 “哥你真甘心了吗?你怎会那么想,她若是喜欢那太子,早些年有的是机会,不行……我要去问她,亲口问问她是不是要嫁给那太子。”安乐王眸中满是狂乱,抓住司寇郇翔的手腕猛烈地摇晃着。 司寇郇翔理了理安乐王有点凌乱的长发,轻轻拍着他的背,一点点地安抚着他的慌乱:“乐儿,莫慌。乐儿心里想什么,哥知道,只是晚了……已经晚了……你知道吗?” 安乐王狂乱的眸子一点点地被安抚下来,他默然地看向窗外,渐渐地那绝色的脸上又恢复了一派从容:“锦御,即刻启程藏玉山庄。” 锦御看了司寇郇翔一眼,司寇郇翔轻轻扬手,锦御会意退下。 解天园,是藏玉山庄最大的一个花园。此园呈椭圆型,在正中有个泪型的荷花塘最为惹眼。塘岸上有个不大不小的露天小场,正是此次宴会的中心。 玉家的露天宴会此次并未设主座,只是左右相对地设了两个桌案。訾槿、君凛和玉夫人坐在一边各自一桌,其对面有独孤郗徽,司寇兄弟,他三人也是各自一桌。 玉夫人端正地举起手中的酒杯笑道:“三位贵宾不嫌我玉家小门小户屈居于此,真是我玉家天大的荣幸。” “玉老夫人说哪里的话,自是我等众人叨扰了老夫人。”司寇郇乐嘴角含笑地回道。 众人均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几日后便是我家槿儿与月国太子殿下的婚礼,众人若是不嫌弃就在我玉家多待上几日,待到观礼之后再离去吧。”此话虽说得平淡,但是玉夫人脸上那种出自真心的欣慰,却如布满毒刺的荆棘一般,狠狠地扎着对面三人的心。 独孤郗徽举杯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此后,众人一句客套话一句客套话地说。 訾槿心中气愤难耐了, 终是瞅到了众人不察的机会,一把抓住了宝羡的前襟,冷声道:“说!怎么回事?” 宝羡为了遮掩訾槿的手,连忙俯下身去:“主子何事?” “何事?你和老太婆串通好了,故意让我在那园子泡了近三日的药浴,趁我不在,擅自许婚并定下婚期!”訾槿咬着牙说道。 “宝羡这几日一直与主子在一起,对此事自是不知。”宝羡敛下眼眸说道。 君凛凤眸中满是喜悦,看向訾槿,挪了挪身子,附在訾槿耳边柔声道:“槿儿不想嫁给我吗?那日你在温泉边上说的话,便不作数了吗?” “你!……卑鄙!”訾槿努力地压抑着满腔的怒气。 君凛抬手轻抚着訾槿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附在她耳边继续说道:“莫要胡闹了,他们可都看着呢,难不成你要他们看笑话不成吗?乖点……” 訾槿深吸一口气,再次一把拽过宝羡:“告诉他们,我身体不适,不能久待!” 玉夫人嘴角的笑容加深,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那分明就是听到了訾槿三人的对话,她缓缓地侧过脸来,满眸慈爱地看向訾槿:“槿儿身体尚未大好,若不舒服,便先回房吧。” 訾槿瞟了玉夫人一眼,再未看别人一眼,起身朝园门走去。 君凛目送訾槿的离去,嘴角沁着暖暖的笑容,回首与对面三人说道:“槿儿一向如此,望三位莫要见怪才是。” 司寇郇乐瞬时青了脸,想反驳一下,却发现找不到任何立场和话反驳君凛的话。 独孤郗徽不动声色地喝着手中的酒,那淡定的模样似是未听到君凛的话一般,只是藏在桌下紧握的手,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被遮去面容的司寇郇翔见二人均是不说话,便举起手中的杯子,淡然道:“无妨。” 别叶辞风朱弦绝(一) 月如勾,漫长的夜显得异常的冷寂。养心园内的溪水潺潺,异香阵阵,乃玉家最美的院子之一。苑中溪水乃引自高山上的天水,四季恒温,美味甘甜。 訾槿依门对月,手持酒壶猛地灌了起来,直到将壶中的酒全部喝光,一把将空壶甩进了门前的溪水中,又拿起身旁排列好的酒壶喝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醉了,天上的月牙朦胧得仿佛触手可及一般,可是……仿佛终究是仿佛。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被人定下了终身,该怎么说呢?愤怒吗?是被欺骗后的愤怒,还是不喜欢君凛 所以才愤怒呢?……自己理不清楚,真的理不清了……君凛虽说是不得不选择的最后选择,但也不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是吗?……还有什么好不满的呢?还有什么好愤怒的呢?君凛待自己那么好那么好,那时……温泉边自己也不是已认定他了吗?……只是他这般的好……真的是真的吗?……他如今这副淡定自然的模样还是当初任性妄为的君凛吗?……为什么心里还是那么不舒服呢?还是那么空、那么空呢? “宝羡……老太婆把我卖给君凛……换了些什么?”訾槿抬头看着月牙儿,低声问道。 宝羡站在訾槿三步之外的房台下,垂首回道:“宝羡不知。” “呵……装什么装?”訾槿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玉家的事还有您大总管不知道的吗?” “主子们自有主子们的打算,不是宝羡能左右的。”宝羡的声音在这冷寂的夜晚显得异样的悲凉。 訾槿缓缓地回眸看了宝羡一眼,月夜朦胧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脸,那双翡翠色的眼眸仿佛蒙尘的珍珠般,越显得黯淡无光,他躬身屈膝站在原地,显得异样的卑微:“为何不用药遮住眼了?” “主子不喜欢,宝羡便不遮了,本就生了这副模样,再遮盖也是会被嫌弃的。”宝羡的头越垂越低,声音异常的微弱。 訾槿毫无节制地灌着酒:“别给我装那副可怜的模样,好像谁人欺负了你一样,你要知道是我被你下毒了,不是你被我下毒了。你装那么委曲做什么?” “主子一直都在记恨宝羡吗?……那日宝羡被独孤国君打伤……主子不是心疼了吗?”宝羡声音越发的低了。 “呵呵……笑话……我心疼什么?那天我对你好点……是告诉你……我不想入局……你有本事从独孤郗徽手中救下我……不是吗?我对你那么好……你不是照样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他带走吗……你啊……不值得……不值得主子疼你半分……连半分都不值得。”许是酒烈的原因,訾槿的眼眶越发的红了。 “主子你……” “宝……宝总管。”一个纤瘦的人站在圆门外,怯生生地叫道。 宝羡惊愕地抬起头,冷峻的脸瞬时地柔和下来:“梧桐,出了什么事吗?”声音异常的轻柔,生怕吓到远处的人。 訾槿醉眼蒙眬地看着远处的人,眼底闪过一丝趣味。 “夫人说……让你过去一趟。”梧桐说话时一直低着头,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声音也显得非常的 低。 宝羡扫了依然倚门喝酒的訾槿,拿起身旁的披风,快步走到梧桐身边,给她披在身上:“我去去便回,主子这你先看着,她喝得有点多。” “嗯,夫人都有交待梧桐了。”梧桐低着头,小声地说道。 宝羡眼底满是宠溺,摸了摸梧桐的头发:“若是冷的话,主子屋里有手炉,自己去拿。” “嗯……”梧桐将头低得死死的,小声应道。 宝羡看了一眼还在大口大口灌着酒的訾槿,快步走出了园子。 梧桐回头看了一眼宝羡的背影,然后怯生生地朝訾槿走去,在宝羡原先站的地方站定,侧目看了一眼身旁到处扔的空酒壶,只剩下了两壶尚未拆封,不知道小姐喝了多少。 訾槿侧脸看向梧桐,满眸的醉意和笑意:“梧桐一叶落,天下尽知秋……好名字啊。” “呃……谢……谢小姐。”梧桐惊愕地抬起头,愣愣地回道。 “梧桐……你喜欢宝羡……是吗?”訾槿笑眯眯地抿了一口酒,不经意地问道。 “小小……小姐……”梧桐瞬时红了脸,声音仿佛受惊的小兔子。 訾槿握着酒壶,歪着头说道:“要小姐给你……撮合撮合不?宝羡人不错……不知道大总管月俸多少、家财多少……够不够娶咱家梧桐的。” 梧桐垂下头说道:“梧桐不要宝总管的月俸也不要总管的家财,梧桐只想跟着总管,跟着就行。” “傻啊……傻孩子啊……不知道贫贱夫妻百事哀吗?……你看君家太子对我够好了吧……但是他若彩礼给得不够……我才不会委曲自己嫁给他当小老婆……若他不是太子……婆婆一定不让我跟他……你还真是个……傻姑娘……”訾槿满眸的醉意,笑道。 “小姐不要胡思乱想?月国太子殿下为了小姐,不惜立下婚书若他日登基后位非小姐莫属,为了风光地迎娶小姐,殿下已让人将驻扎在月国边境的一万五千精兵,调到了山中镇了。”梧桐小声地争辩道。 “呵……真够大手笔的……那一万五千人都跑来迎亲了……边关谁守……个败家子……”訾槿拎着酒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依在门前的拱桥上。 “小小……姐,水上风冷……等等梧桐给你拿……披风。”梧桐慌忙朝屋内跑去,待出来时便看到惊魂的一幕。 只见訾槿靠着桥栏仰头灌着酒,一半身子在桥上,一半身子是悬空的,她 侧身对梧桐笑道:“小梧桐……来陪小姐喝酒。” “小姐危……危险……快快下来……小姐!……小姐……” 訾槿摇头浅笑,慢慢地转过身去,无畏地摇晃着。 梧桐看訾槿摇摇晃晃地依在拱桥上,吓得三魂失了两魄。桥栏矮小,拱桥又很窄,訾槿随时都有掉下水的可能:“小……小姐,你站回来……我我……等等……梧桐去叫人。” 待到梧桐走出圆门,訾槿一脸的笑意已渐渐散去。她缓缓地坐在桥上,靠着桥栏,不要命大口大口地灌着酒:“一万五千……呵呵……君凛……君凛……一万五千精兵……君凛……君凛……呵呵……” 梧桐出了园子便快步朝前厅跑去,转念一想宝羡正与夫人商量婚事,一时半会怕是没时间,想了又想她换了方向朝无水居跑去,若是记得不错,君太子是住在那里的。 訾槿靠在桥栏上,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手中的酒,这壶酒真是苦啊……喝了那么多,才发现这酒原来是苦的,明明已没了味觉……怎么能感受到苦味呢?君凛……君太子……你也不会救我……你也有自己想要的……原来……你并不是为了我才来的……自作多情……自作多情……当年我是这般笑话你的……如今你要讨回来吗?……你要找回来当年我给的屈辱吗?为了这……连未来的后位都舍得……都舍得……舍得舍得……不舍哪里来的得……好太子……好心计…… “啊!”黑暗中,疾步奔走的梧桐猛地撞上了一个白色的人影。 “奴……奴婢该死……该死……没看到没看到……”看清楚撞的人是谁,梧桐连忙跪下身去,吓得哆嗦起来。 刚从地泉沐浴出来的一身白色亵衣的安乐王,冷戾地看了梧桐一眼,细细拍打身上被梧桐碰到的地方:“不长眼的东西,寻死吗?”声音中无半分温度。 梧桐哆嗦得厉害:“不不不……不是的……小姐坐……坐在拱桥上……那桥栏很矮……她喝了那么那么多……奴婢劝也劝不住……” 安乐王微微眯着眼:“你不守着她,这是要去哪?” “宝……宝总管很忙……奴婢这是去去……请 第 75 部分 请姑爷……”梧桐越说声音越低。 安乐王斜了梧桐一眼:“姑爷?……你不必去了,本王去看看。” “是……”梧桐哆哆嗦嗦地回道。 手中的酒壶已空了,訾槿猛地将手中的酒壶扔进桥下的溪水中“呵呵”笑了两声,摇摇晃晃地回到门前,提起剩下的两壶酒中的其中一壶,又摇摇晃晃地回到了木制的拱桥上,斜躺在桥上,笑得异常诡异,明明眸底毫无笑意,还要装作笑得畅快的模样。 安乐王刚走进园门,便听到了这畅快的笑声,寻着声音找去,便看到訾槿躺在湿冷的桥上,压抑一日的怒意从胸口迸发,他快步上前蹲在訾槿面前:“起来!” 訾槿蒙眬地看着眼前这个只着亵衣披散发丝的人,歪着头想了一会,陪着笑脸道:“西……西乐……你为何不梳妆?” 安乐王愣在原地,从得知自己是谁时,她便再不会叫自己西乐。一声声的王爷犹如毒针直直扎在自己的心里,那时却不自知。如今听得这一声西乐,才知道自己有多怀念与她一起的日子:“小哑巴……起来,地上凉。”声音瞬时柔和了下来。 安乐王伸手去扶訾槿,訾槿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西乐陪我喝酒吧。” “胡闹!” “呵……西乐别装了……我知道你不能喝酒……几乎是沾酒便醉……你在月国时……从不敢喝酒……是不是?”訾槿故作神秘地附在安乐王耳边,小声说道。 安乐王眼神复杂地看着訾槿,平日里一派天真懵懂,嘻嘻哈哈的模样,心中却比谁都要知道、都要明白,却偏偏还要压抑着,装作什么都不知的模样,任众人周旋自己的周围。 訾槿见安乐王不答话,扶着他的身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当訾槿的手按住安乐王的肩膀时,安乐王才发现訾槿的手冰冷冰冷的。 訾槿走到门前,提起另一只壶来:“还有……还有一壶……来不来?……你不来……我全喝了……” 安乐王猛然起身,走到訾槿身边,夺过那尚未开封的酒壶:“小哑巴,有何心烦之事,需躲在此处喝闷酒……不如说来给我听听。” 訾槿眯着醉眼看了安乐王一会:“陪……就陪……不陪就算……想套我话……真以为我喝醉了……哼……” 訾槿一副刁蛮娇憨的模样,让安乐王从心底泛起笑意,凌厉的双眸渐渐地柔软了下来:“陪你喝酒也行,你也知道我天生惧冷,咱们 进屋喝。” “喝了酒就不冷了……还需进屋……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不痛快……天生惧冷……有这事吗?……”訾槿潜意识里还是非常惧怕西乐的,虽是小声地抱怨着,但是脚已不由自主地朝屋内走去,这便是长期被压迫的惯性和奴性。 安乐王嘴角微微上翘,眸中满是喜悦,快步跟上訾槿,不着痕迹地护在她身后。 屋内,只有一盏小灯发出昏黄的光线,青铜香炉里飘着很淡很淡的荷香。虽然屋内的炭火因无人照料已快熄灭了,还微微地散发着薄薄的暖意,但因一直开着门窗的缘故,屋内并不比外面温暖多少。 安乐王蹙了蹙眉,将门窗关了个严实,回身便见訾槿歪歪扭扭地靠在炭炉不远,还抿着酒壶的酒。 訾槿见安乐王看自己,高举酒壶,指着被安乐王放在一旁的酒壶:“喝啊!……想……想耍赖……” 安乐王嘴角上翘,笑意直至眼底,拿起酒壶坐在訾槿身旁,道:“舍命陪君子。”猛地灌了一口,眼泪差点被辣了出来,“咳咳……咳……喝这么烈的酒。” “呵……不烈……酒不醉人……人自醉……若想醉,桂花酿也能醉……人……”訾槿细细地抿着壶中的酒,“不辣……是苦的……真的是苦的……” 安乐王狐疑地看了訾槿一眼,学着訾槿的模样细细地抿了一口。 “是吧……是苦的吧……又苦……又涩……”訾槿盯着安乐王问道。 “嗯,有点涩但不苦。”安乐王看着訾槿的侧脸轻声回道。 訾槿歪着头凑近安乐王的脸,似是在想他的话是真是假:“明明……是苦的……不一样吗?你尝尝……我的。”拿起自己手中的酒壶,猛地朝安乐王口中灌去。 “咳咳……咳咳咳……咳”安乐王不及防备,生生地喝进了几大口,“死哑巴!寻死吗!” “呵呵……不……不敢……”訾槿看着安乐王吃瘪的模样,心中有大大快感,脸上灿烂的笑意毫不掩饰,她抱起酒壶又喝了一口:“苦……不苦?” 安乐王看着她笑得如偷腥的小猫一般,满腔的怒气瞬间散去,他学着訾槿的模样,抱着壶灌了下了好几口,摇摇手中已半空的酒壶:“不苦……甜的。” 訾槿盯着安乐王似是在判断他的话是真是假,渐渐地那蒙眬的醉眼更添湿意,迷离的眸中满满的思念:小白……小白……小白也分不清……苦和甜……小白……不知道谁好,谁坏 ……自己一直都欺负他……他却……他却以为自己很,很好……可为什么……一直欺负他?……为什么……总是欺负他? 安乐王白皙的脸上也逐渐染上霞色,看着訾槿出神的模样,也跟着愣了神。多半年的时间未见,她比以前白了许多,以前比自己要矮许多,如今倒是高出了自己耳垂。这多半年似是要将以前没长的身体都补了回来,只是那漆黑的眼眸中似乎了埋藏了更多的东西,又似乎异样的清澈透明,抬眸间多了丝妩媚和妖娆。如今醉酒更添了几分脆弱和刁蛮,比往日更惹人喜爱。 “小哑……”看着訾槿越来越近的脸,安乐王猛然噤声,只能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是叫我小紫吗?……小紫小紫……小白……真的是小白吗?……”訾槿伸手一遍遍地摸着安乐王的脸,满眸的欣喜。 “小紫?……”安乐王怔怔地看着訾槿,狭长的眸中一片水光迷离,她的手很软……很舒服……多久……多久没人摸过自己的脸了? “嗯……是我是我……小白你回来了……我以为……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你不要我了吗?……不要我了吗?”訾槿抱住安乐王,眼泪止不住地流着。 温软在怀,安乐王白皙的脸上霞红一片,满眸的波光柔情。他缓缓地伸出手去,一点点地极慢地环住了怀中的人,安抚着怀中人的悲伤。他满足地谓叹一声,紧紧地闭上双眸:不想了不想了……只要她在……便什么也不想了。 訾槿的情绪一点点地被安乐王安抚了下来,她如猫一般乖顺地偎在安乐王的怀中。屋内的炭炉因没人照料,已熄灭了。屋内的温度逐渐降了下来,訾槿感觉有点冷,手不自觉地朝安乐王的衣里伸去,触手之处却比自己的手还要冷。 訾槿不解地坐起身来,歪着头看着安乐王思索了良久,随即有点委曲地说道:“天热……身上凉……地也凉……可……我……冷。” 訾槿坐起身时,安乐王已经睁开了眼,他双眸水光蒙眬不解地看着訾槿,待听到訾槿委曲的话语,宠溺地一笑:“不冷……不冷……”话毕后,抱起訾槿摇摇晃晃地朝床榻走去。 訾槿调皮的一笑,抬腿蹬掉了脚上的鞋子,环住安乐王的脖颈:“你伺候……更衣……你不是学了……吗……” 安乐王流光暗影的双眸凝睇着訾槿:“好……你说什么……便什么……”他小心地将訾槿放在床上,笨拙地解着她身上的盘扣。 訾槿双肩轻颤,想笑又怕打击到眼前的人。不知过了多久,訾槿感觉自己快要睡着了,突然一阵冷风袭来,訾槿猛地瑟缩了一下,睏意顿时全无。 安乐王看到訾槿冷得直哆嗦,连忙拉起锦被盖在訾槿身上,自己也躺了进去将訾槿搂在怀中,柔声道:“睡吧……” 訾槿抬眸凝视着安乐王的睡脸,却不敢真的闭上双眸。 安乐王看着訾槿痴傻的模样,心底抑不住的柔软,脸上抑不住的笑意,嘴角微微上翘着,眸光璀璨满是辉光。 訾槿如受到媚惑一般,被这无暇的笑颜定住了身形。她痴痴地靠了过去,小心地伸出舌尖试探地轻舔安乐王的唇。安乐王浑身僵硬起来,他不知所措地抱住訾槿,不知回应……也不会回应。 面前的人还如先前般青涩,但是没有拒绝自己。訾槿仿佛受到鼓励一般,双手不受阻碍地滑进了他单薄的亵衣里,安抚着他的不知所措。訾槿不再满足于这场唇齿间的嬉戏,舌霸道地试图去撬开那道紧闭的唇线,几次试探地舔弄,却无力让它开启。 安乐王忍不住颤栗了下身子,紧张得不知所以,惟有死死地咬住牙关。 訾槿微微喘息着,抬眸痴痴凝视他那双雾水蒙眬的眸子:“不怕……是我……”她轻拍着他的身子,栖身再次压上他的唇。 安乐王水光潋滟的双眸微微眯着,不自觉地开启了双唇,学着訾槿的模样小心地试探地伸出舌去,却被訾槿的舌紧紧地缠住,无力遁逃,惟有承受…… 訾槿极力取悦着被她压在面前的人,时而小心甜蜜地舔吻着他的牙龈,时而缠绕在他的舌底唇畔,时而又挑衅似的深入:小白……我的小白……的小白…… 不休的纠缠,抵死的缠绵,身上的亵衣不知何时已经褪下了大半。訾槿的唇探到他的耳际,引来他阵阵战栗,缓缓地下移,温柔地舔拭着他的胸前。一股莫名的快感自他的心底升起,阵阵的热浪朝小腹聚集。 这是一种从未体验的快感,人仿佛快要爆发了,又仿佛窒息了,阵阵莫名的感觉朝小腹集中,让他又是期待又是恐慌。 訾槿悄然地探出手去,却碰到一处硬痂,水光蒙眬的眸子又添了几分疑惑,毫不犹豫地起身,猛地扯开他的亵裤。 “不!”安乐王身体猛地一僵,想去遮盖已是来不及了,心中满是惶恐,那莫名的快感瞬时被惊吓冲散了。 一道狰狞的疤痕从小腹至那粉嫩柔软的…… 上的一直划至大腿根,訾槿心底泛起阵阵的疼痛,看这疤痕便知道那人下手有多狠了:谁忍心……如此待你。 安乐王闭上双眸,瑟瑟发抖,已不再试图遮掩那不能见人的地方。 訾槿怜惜地一点点地抚摸着那疤痕,手轻然地安抚着:“还疼吗……莫怕……是我……不怕……不怕……”栖身吻着他的额头、他的眉、他的眼、舔去他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唇慢慢地擦过他的怜惜,细细地描绘着他的唇,然后缓缓地移至他的耳廓怜惜地舔拭着,轻轻地吹着热气,手也顺着那疤痕朝下移着直至他柔软的……指腹一点点拨蹭着,唇细细吸允着他耳后的敏感,引起他阵阵的颤栗。 “嗯……”那满腹的深情与心疼,随着这细碎的吻,渗入了安乐王的心底。那莫名的快感再次袭击全身,直达心间,安乐王鼻息间溢出细碎的呻吟。 訾槿醉样迷离的眸底染上一丝欣喜,嘴角露出一丝憨笑。那时小白不止一次地拒绝过自己,每每想来心里总是羞愤难平,原来……他并非是要拒绝自己……而是有心疾……但是又似乎哪里不对……哪里不对呢?…… 那细细碎碎的吻和那手上青涩的动作,牵引着安乐王心底最深处的欲望。他抬起腰身试图迎合她柔软的手,那莫名的快感似乎蜂蛹着需要得到释放。 “呃……唔唔……唔……”安乐王喘息逐渐加重,浑身止不住地颤动,狭长的眸子再无半分清明,满是被情动支配的欲望,那细碎的呻吟伴随着那越来越快的手上的速度加剧着。 手中的柔软一点点地挺立起来,訾槿嘴角的笑意更加的浓重,手一点点地加快了速度。未经人事的身子怎能受得了如此□?呻吟声越来越大起来,訾槿的手猛地一个收紧,安乐王的身子瞬间绷若满弓,猛地一抖动,僵硬的身子瞬间软了下来,还轻轻地颤动着。 迷蒙中,訾槿在床单上随意地擦了擦手,满心柔软地轻拍着、安抚着安乐王还轻颤的身子:小白……小白……我的小白…… 安乐王俯在訾槿的肩窝,大口大口喘着气,满腔的暖意与狂喜……从未体验过□的身子,泛着淡淡的粉色,庸医……庸医……他们居然那般地吓唬自己……槿儿……槿儿……我的小哑巴…… 安乐王朦胧的瞳仁泛起喜悦的涟漪,溢满了爱意。他缓缓抬起头来,凝视着在身下已熟睡的人,低下头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和那依然绯红的脸颊:“暂且饶过你……”他伸手去拉棉枕,却感到手中一阵刺痛,扔开棉枕便 看到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 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安乐王却无暇顾及。他凝视着訾槿的睡颜,那心底的疼痛一时泛滥得压抑不住,他用未受伤的手抚摸着訾槿的脸:是怎样的……是怎样的恐惧……让你睡觉都不敢安稳……你害怕吗?……怕成这样吗?……我的小哑巴……你要让我的心……疼成怎样……你才甘心……你才甘心……你不再信我了……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对不起……对不起…… 安乐王将匕首放到原处,不管手上的伤痕,将訾槿揽在怀中,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原来将她拥在怀中……拥在怀中是如此的满足……原来自己想要的并不多…… 月如钩,红绡帐内却是一片褪去凡俗的温馨…… 恍然一梦忆前尘(三) 耀辰532年延载十六年仲夏 仲夏的夜里总是很短暂,天刚蒙蒙亮,未央宫西侧的厢房的宫灯亮了一夜。一道黑影滑过,直直地落在房门前,闪身进了厢房。 宫灯下坐着一个半大的小人儿,巴掌大的脸蛋,赛雪的肌肤,两腮泛红,一双圆圆的眸子因恼怒而通红一片,樱桃般的小嘴微撅着。若不是头上男士的发髻,绝对会以为眼前的是个女娃。 一个黑衣人单膝跪于小人面前:“……昨夜陛下遣人请帝后殿下御花园小饮,殿下身体不适未至,后来独孤侧……呃……独孤公子恰好……被独酌的陛下看见,让其留下作陪……没多久……独孤公子在陛下怀中睡去,陛下亲自将其送回了霞央宫,此时方才离去。” “哼!恰好看见?亲自送回?……她抱他回去的?……她在霞央宫过夜了?”司寇郇 第 76 部分 乐冷着脸问道。 黑衣人犹豫了片刻:“因独孤公子熟睡故而陛下不得已……那时在属下看来陛下已是有点醉了,怕是到了霞央宫乏了,直接歇下了……” “哼!”司寇郇乐猛地起身,一把扫落桌上的瓷器,“陛下可是早朝去了?!” 黑衣人额头上已有薄汗:“嗯,想来这会已开始早朝了。” 司寇郇乐狭长的眼微微眯缝着:“哥现在可有醒来?” “属下来时,殿下仍在未央湖……独酌。” 司寇郇乐拉了拉身上的衣袍:“莫惊动了哥。”话毕后,快步走出了西厢。 正值仲夏,地热蒸腾,树木生长得异样繁茂,以往萧瑟的霞央宫聚集了各地的希木树种,充盈着生机勃勃的绿色。单看这四周的奇树异木,便可看出此时霞央宫中的人,圣宠正隆。 一声古怪的呻吟自房内传出,熟睡中的独孤郗徽猛然坐起身来,脸色绯红喘息粗重。他愣了一会,怯怯地拉开身上的薄被和亵裤:“啊!” 伴着这声尖叫,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公子怎么了!” “公公我……”独孤郗徽看了看身上,又看了看福来公公,泪水在眼圈里打转。 福来公公上前数步,待看清楚独孤郗徽身上的东西时候,傻笑了两声:“呵……公子莫哭莫哭,这是好事啊……天大的好事啊……待奴才禀告了敬事房的公公,陛下得知后定会给公子名分的。” 独孤郗徽疑惑地看向福来公公:“可是我……可是这……” “公子莫要着急,待奴才细细给你说来。有了这些东西便能说明公子长大成人,有了诞育的能力。这些白白的便是公子的子孙。”福来公公嘴角的喜色怎么掩也掩不住。 “可是……我什么也不知道……它自己就……脏了衣裤。”独孤郗徽面有难色地说道。 福来公公走近了两步,轻声哄道:“公子昨夜是否一直和陛下一起?” “嗯……昨夜娘子送徽儿礼物了,公公看。”独孤郗徽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连忙拉下上衣,将昨夜才纹上的桃花炫耀出来。 福来公公细细地看了看那桃花,脸上的喜色更甚:“这是守宫砂啊,陛下亲手给公子上的吗?” “当然了。”独孤郗徽骄傲地说道。 “好好好!太好了!陛下如此重视公子,可见公子重回凤仪宫的日子也 不远了。”福来公公笑了一会再次问道,“昨夜上花之后,陛下可有对公子做什么?” 独孤郗徽想了一会说道:“娘子……娘子抱着我……一直摇啊摇拍啊拍……我就睡着了。” “是吗?”福来公公想了一会又说道,“那公子可有做什么怪梦?” “怪梦?……没……娘子上完花后舔食了血迹……我就就……身上麻麻的……我梦见娘子……她抱住我……然后就……”话未说完,独孤郗徽迷茫的眸子渐渐地清明起来,脸上的羞涩却更重了。 “呵呵……公子可是明白了。”福来公公一拍大腿,大声笑道。 “那我……我该如何?……” “公子莫要紧张……以后……” 房内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下来,司寇郇乐双眸一片呆滞,如木偶般机械地一步步地走出了霞央宫的大门。 刚下早朝,君赢出现在訾槿的面前。 “哥哥并未早朝,所为何事?”訾槿微微一愣随即问道,“可是病了?” 君赢垂下头去道:“帝后殿下一直在未央湖边独酌,此时并未回宫……是司寇小世子得知你昨夜宿在霞央宫,一怒之下跑去了霞央宫却听到了独孤小公子与福来公公的对话……如今在未央宫大发雷霆。殿下对此不管不问……陛下是否过去看看?” “罢了,这个小魔星打不得骂不得,朕不愿违着心意去哄他,随他闹去吧。”一夜的宿醉让訾槿头疼无比,自是没有心力去管这些,此时只想回去凤仪宫休息。 “陛下……司寇小世子是听到了……”君赢看着訾槿欲言又止。 “听到什么,如此大惊小怪的。”訾槿脸色苍白痛苦地皱皱眉头,不经意地问道。 “听到独孤小公子梦中失精,而后失魂落魄地回了未央宫。”君赢头一低,紧咬牙关说道。 訾槿微微一愣:“不是都治好了吗?” “怕是没好,按照他们年纪本早该……司寇小世子比独孤小公子还要大上七个月,按道理也……可是一直未见动静……司寇小世子一向机敏过人,想来受伤时便知道此伤会危及什么,如今听到这……怕是真的害怕了。”君赢垂下头,有点磕巴地说道。 訾槿想了一会道:“可这事……朕去怕是不合适吧。哥哥呢?哥哥那么宝贝那小魔星怎会不管?” 君赢心中微微一叹,想了一会道:“昨夜君赢去请殿下,殿下 并未应充,过后一直在未央湖独酌直至此时,该是以为小世子单纯地闹性子……陛下若想拿回兵权,何不趁此机会去未央宫看看司寇小世子,然后给殿下说上几句贴心话。” 訾槿心中一动,嘴角微微上翘:“摆驾未央宫。” 刚进未央宫的宫门,便听到瓷器碎裂和孩童的叫骂声,满地的狼藉。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唯那青衣小人奋力地摔打着东西。 訾槿站在大殿门口,微微皱眉,抚了抚仿佛裂开的头,压下那丝怒意,耐着心轻声道:“乐儿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司寇郇乐回眸看到来人,瞬时红了眼眶,大声叫道:“你走!你走!回你的霞央宫!” 訾槿抚了抚头,走进大殿,柔声哄道:“是谁惹朕家的乐儿?” 司寇郇乐猛地推倒了身边的角桌,訾槿因彻夜未眠和宿醉,精神并不好,一个不妨被那角桌生生地砸在脚上。 猛烈的剧痛让訾槿的精神一下紧绷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忍着了疼痛抽出脚来:“乐儿这下解气了?” 司寇郇乐看到那厚重的角桌砸在訾槿的脚上,心也跟着一揪,看着她似乎很疼还装作没事的样子,顿时更加地生气:“谁让你来!你娶了那贵君建了那太平轩?!还来这作甚!?你不是不喜欢我和哥了吗?!”越说越委曲,眼泪怎么也忍不住,哭得好不伤心。 见司寇郇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訾槿心中的怒意也淡了不少。她上前两步蹲下身去,揽住司寇郇乐:“朕让乐儿委曲了是不?别哭别哭……是朕不好是朕不好,冷落了乐儿。” 本僵直着身子哭泣的司寇郇乐,听到这般的软话,猛地搂住訾槿脖颈大声地哭了出来。 訾槿微微一顿,随即将他抱起身来,随便找了一个完好的椅子坐了下来,轻抚着他的后背:“乐儿莫哭了,再哭便岔气了,都是朕不好,冷落了哥哥和乐儿。” 过了好一会,哭泣声渐渐地弱了下来,司寇郇乐缓缓地抬起泪眼:“我……我是不是坏了?……是不是要和公公们一样?” “胡说!”訾槿一声冷喝,司寇郇乐吓得猛一哆嗦,訾槿连忙安抚,“乐儿莫要乱想,乐儿的病早已治愈,此事……有早有晚,因体质而异,乐儿怎能有此荒谬的想法?” 司寇郇乐紧紧地抓住訾槿的衣袍,将头埋在她的胸口:“我怕……我好怕……我不想那样……我我……” 訾槿轻拍着怀中的小人 儿:“乐儿莫怕,朕说过会护着乐儿,护乐儿一生……有朕在乐儿便不必怕。” 听到此话,司寇郇乐本已慌乱不已的心瞬时安定了下来,一宿未眠和一早的折腾,早已筋疲力尽。此时靠在温软的怀中,睏意一阵阵地袭来,他安心地闭上双眸。 待到司寇郇乐睡熟,訾槿抱着他起身,感到那只受伤的脚上阵阵地疼痛,努力地挪了几步才将小人放到小床榻上。外面的宫女太监立即起身开始收拾这满室的狼藉。 訾槿想起身时,发现自己刚刚停了那拍着小人的手,小人便眉头紧皱喉咙间发出类似哭泣的声音。訾槿苦笑了一下,忍住剧烈的头疼,认命地坐了下来,轻拍着小人。 司寇郇翔进门时,便看到这样的画面:身着明黄的早朝正装的女子,正一连温柔地拍着熟睡的孩子。 司寇郇翔顿了一下脚步,缓缓地走了进来:“不知陛下,为何驾临我小小的未央宫?”好大的酒气和怨气。 不想宛如天神的司寇郇翔也能吐出这般话语,訾槿微微愣神,缓缓抬眸,心神一震:只才一个多月不见,这人便瘦成了这般模样?脸上似乎是因为醉酒而有些血色,因过于的瘦弱那双墨玉色的眼眸显得过于的大,本该是淡粉色才唇却呈现着病态的苍白:“哥哥……你……” “陛下莫要乱叫,臣下不敢当,陛下有事直说便是。”司寇郇翔微微垂眸道。 訾槿愣了一下,猛然起身上前两步:“我我……朕只是来看看而已。” “陛下看完了吗?”司寇郇翔垂首而立,一身的酒气,清冷的声音在空寂的大殿上显得异常的萧瑟。 訾槿愣在原处不知该如何应答。从未被帝后用这般的冷淡和疏远态度对待过,訾槿一时间竟微微有点害怕和恐慌,仿佛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想靠近却又不敢:“哥哥……” 司寇郇翔身子猛地一顿:“陛下若是无事,恕臣下不远送了。” 訾槿连忙上前两步拽住了司寇郇翔的手:“哥哥可是在生槿儿的气?” “臣下不敢。”司寇郇翔后退了两步。 看着司寇郇翔一步步地后退,不知为何訾槿的胸口闷得厉害:“哥哥便这般地不愿见我吗?” 司寇郇翔猛然抬眸,眼中的情绪一闪而过,让人捕捉不住:“臣下只怕自己污了陛下的眼。” 许是因为宿醉和一宿未眠,訾槿脑中乱成一团,怎么也想不出该如何应对如此陌生 的司寇郇翔,她忍住阵阵的头疼和脚下的刺痛:“今日哥哥未去早朝,槿儿甚是担忧,一下朝便来了……” “陛下大可不必在臣下身上浪费心力,臣下多喝了两杯,一时忘记了。”司寇郇翔不卑不亢地说道。 訾槿皱了皱眉头,猛地上前两步,伸手抱住司寇郇翔的腰:“哥哥,槿儿头疼……” 司寇郇翔的手轻一用力,訾槿的手瞬时被弹开,司寇郇翔趁机闪到了一边。本来因为脚痛全身都依附在司寇郇翔身上的訾槿不及防备,猛地朝前倒去。訾槿想扶住身旁的椅子,却一阵头晕目眩,生生地摔倒在地,额头重重地撞在椅角上。 訾槿捂住额头,抬眸看着无动于衷的司寇郇翔,胸口憋闷得更加厉害。 “哥!你在干吗!”司寇郇乐快步蹦下小床榻,挡在了訾槿与帝后的之间,以保护者姿态与帝后对峙,“我不许你动她!” 帝后下意识的想去扶,却生生地让自己站在原地。他的双肩止不住地颤动,扶住身后的桌子方才站稳,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满眸的心疼:“让她走。” 司寇郇乐怒视着自己的哥哥良久,眼眶再次红了起来。他猛然转身拽住訾槿,怒声叫道:“为什么好长时间都不来看哥?!为什么要娶訾吟风?!为什么要在独孤郗徽那过夜?!你说啊!你解释给哥听!好让哥原谅你!你不知道哥一直在等你!一直等你!你却怎么也不来!怎么也不来!你说啊!你说给哥听啊!”司寇郇乐浑身颤抖得厉害,歇斯底里地叫喊着。 一阵阵的眩晕,让訾槿无法思考。她扶住头好半晌,才抬起眼眸,入眼的便是司寇郇乐那双哭红的眼眸:“乐儿莫哭了,你若真不喜欢徽儿,过些日子朕便把他送回家去可好?” 司寇郇乐愣愣地看着訾槿认真的模样:“真的?” “嗯,真的。”訾槿连忙点头。 司寇郇乐突然被人扯到了一边,帝后满心的凄凉不甘与失望,那双本该温润的双眸中满是怒意:“你如此处心积虑,怕什么?怕我吗?怕我会对独孤郗徽不利吗?”声音中无一丝一毫的感情,冰冷一片。 訾槿猛然一愣,不顾脚上的疼痛连忙起身,拽住帝后的衣袖:“哥哥莫要乱想,我对徽儿本是姐弟之情,如今他大了,自是该出宫了,和哥哥无半分的关系。” 帝后努力地压抑住心中的心疼与不忍,闭上双眸,迅速地抽开自己的衣袖:“自他入宫,你为他争政权、夺官位,如今是不是想 将兵权交与他手?你见我执意不给,便先将你视为亲弟的独孤郗徽先行送走,好不择手段全心对付我?……若非为了那兵权……你也绝不会踏进未央宫半步……是吗?” “哥哥误会了……”訾槿忍住眩晕连忙说道。 “误会?我们大婚之前你先行送走了最重要的人,不是吗?”帝后双眸猩红,似是要发泄心中所有的怨气。 訾槿后退两步:“你都知道了?” “呵……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一直都知道……一直都知道,时至今日我……才知道你没有心……没有心……为何独独对我这般的冷酷绝情!你的心呢?你的心呢?……这一个多月来你可曾有想起我?……可曾有想起我半分?……啊……”帝后白皙无暇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之极的笑容,那低沉的质问,让人闻知泪流。 訾槿猛然上前两步,死死地搂住帝后的腰:“哥哥……哥哥你不要这样,你这样槿儿会难受,我不送徽儿了,我不要兵权了,我不和你生气了,我再不敢了,你莫这样,你这样槿儿会怕……槿儿错了……槿儿错了。” 看着伏在自己怀中哭泣的訾槿,帝后身子慢慢地软了下来。感到帝后的妥协,訾槿缓缓地抬起头来,漆黑的凤眸中满满的委曲和胆怯。她的唇怯怯地靠了过去,毫无防备之下,却猛然被人推开。一阵天旋地转,訾槿再也支持不住,软软地朝地上倒去。 帝后伸出的手,在半空中生生地停住:吃了太多暗亏,如今不能再让自己心软半分,否则她的身边……便再也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远处的司寇郇乐快步上前,却未赶及,眼睁睁的看着訾槿生生地摔在地上,他猛然回头怒视着司寇郇翔:“哥!你……” 帝后一把拽住司寇郇乐,硬起心肠将其拖至殿外,一口气走了好远才停了下来:“乐儿,若我们……再对她心软……只怕这耀辰的天下……和她的身边……便再也没有咱们司寇姓人的立足之地……那人野心勃勃……我若真的失势……这世间便再无人能护 第 77 部分 她!”这声音有几分无奈、几分悲凉、几分末路,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司寇郇乐听。 两名宫女匆匆走近,欲扶起訾槿,却被訾槿一把甩开:“滚出去!谁也不许进来!” 两名宫女唯唯诺诺地离去,顺手带上宫门。 訾槿脸上满是苦笑,坐在原地愣了一会。良久,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她扶着晕眩无比的头,迷迷糊糊地站起身来,朝里间走去。摇头甩开眸中的重影,一阵铺天盖地的晕眩后,訾槿重重地摔在床榻前。 不知过了多久,待訾槿再醒来时,已躺在床榻上。 一直坐在床边的帝后,脸上的担忧一闪而逝。见訾槿醒来他猛然站起身来,将一块黄金镶玉的牌子丢到床上:“这是西北十万精兵的兵符,虽不是全部,但也足够护你权势与性命……莫让他再哄了去。”话毕后,转身快步离去。 訾槿怔怔地看着帝后远去的背影,静静地捡起兵符,心底闪过莫名的失落与刺痛。明明就是为了兵符而来,虽不是全部兵权,但如今也算得手,为何心中如此的难受? 青色的小身影快步跑了进来,一把抱住訾槿的脖颈:“吓死我了……你一直不醒,哥的样子好吓人,他不准我来看你……你一直躺着怎么叫也不醒……我好害怕……” 怀中的人,身上有着少年的特有的香甜,安定着訾槿的心。她脸上露出少有的安逸之色,轻抚着司寇郇乐颤动不休的后背:“乐儿莫怕,朕只是多睡了一会。” 司寇郇乐缓缓地放开訾槿,那双哭得肿胀的眼眸努力地睁开,脸上再无半点往日的嚣张与戾气,满是委曲无措和一丝丝惧怕:“你别不要哥,也别不要我,我我……我……我知道我不如……可是就算我坏了……医不好了……你也不许丢了我们……你们这样……我会怕……会怕……” “乐儿莫慌莫怕……朕绝不会丢下你和哥哥的。”今日的訾槿耐性出奇的好,柔声安抚着司寇郇乐。 司寇郇乐抬首盯着訾槿,红肿的眼眸满是狠毒与阴霾:“你若敢食言,我——司寇郇乐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话刚落音,司寇郇乐狠狠地咬住了訾槿的肩膀,直至口中满是铁锈味,司寇郇乐才松开了嘴。 “嘶……”咬住下唇才忍住尖叫,訾槿眯着凤眸与司寇郇乐对视着…… 延载女帝大病一场,其间得麟德贵君悉心照料,龙颜大悦,不日后大愈,将西北兵符赐予麟德贵君,自此后奠定了訾 氏一族在朝中无人撼动的地位。 自此事中,众臣已看出女帝与司寇帝后已无半分结发之情。司寇宰相重病、司寇帝后的失宠,种种迹象已经说明司寇氏族大势已去,不能依托。不少大臣亦然倒戈,还有部分仍然观望,只一小部分人仍忠于司寇氏族。 未央宫闭门十日,司寇帝后从新上朝之后,毅然作出破釜沉舟的准备,暴露了司寇家一贯隐藏的野心,开始大力揽权。 此时大批政权已握于麟德贵君之手,帝后一改往日的温润仁德,将司寇氏族的铁血手腕发挥到极致。麟德贵君虽得女帝宠爱,可毕竟从政经验与手段皆不能与帝后相比,一时间,帝后遥占上风,毫不留情地斩杀多位倒戈于訾氏与观望的大臣。 为此,众臣惶惶不安,冒死上鉴女帝,不想女帝却对此事不管不问,一味任由。 女帝对帝后此行为一味任由,更助长了帝后之气焰,一时间耀辰国三分之一政权落入司寇氏族之手。群臣为防止司寇氏族将其吞噬开始拉帮结派,一时间,朝廷一派乌烟瘴气。 耀辰532年延载十六年仲夏 女帝一十九岁帝后二十四岁訾吟风一十七岁独孤郗徽一十一岁司寇郇乐一十一岁 别叶辞风朱弦绝(四) 訾槿抚着头,缓缓坐起身来。一阵冰冷迎面袭来,她愣愣地看着毫无寸缕的上身,猛地拉起被子遮挡着,却看到身旁躺着一个全身□的男人。当看到这人的脸时,訾槿的脑袋“轰”的一声炸成了一窝粥,连忙察看床上与自己上,床上的有血迹和秽物,可是身上却无任何不适,訾槿狠狠地敲了敲脑袋:怎么会这样?昨夜…… 訾槿看了看地上散乱的酒壶,已熄灭的炭火,还有那被碰倒的青铜香炉,思索了良久,侧目看了一眼窗口亦然渐亮的天空,拿起床角的亵衣不紧不慢地穿到身上,重新躺回了床上。她打量了一眼安乐王毫无防备的睡颜,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意,再次闭上了双眸。 一个小身影蜷缩在门外睡得正香的时候,被稀稀落落的脚步声吵醒,睁开双眸,朦朦胧胧中看见一簇人已走到圆门口。她看了看天,猛然惊起,推门朝屋门跑去:“小小小……姐……啊!……” 一声划破长空的尖叫,不但惊醒了正在熟睡的安乐王与訾槿,更是惊动了正欲进去圆门的众人。 安乐王猛然起身,狭长的眸中满是迷茫。他怔怔地看着睡眼蒙眬的蜷缩一团的訾槿,又极缓慢地拉 开身上的被子,待看到自己全身痕迹与床上的血迹与秽物时愣了又愣,缓缓地翻开手掌,便看到一道新的伤口,慢慢地他的眸底泛起一丝涟漪。 訾槿迷迷蒙蒙地拉扯着被子,将自己严实地包裹住,转了个身再次睡去。 安乐王含笑看了看訾槿毫无防备的睡颜,突然眸光一转看向闯进门的梧桐,冷声道:“出去!” 梧桐紧张地瞪大双眸:“不不不……是……夫……夫……” “出去!”声音之中已有怒气。 訾槿随手摆了摆:“别吵……” “砰!”房门被人大力推开,首先映入眼眸的是玉夫人那张满是担忧的脸,紧跟其后的人:“出了何事?” 梧桐看着玉夫人身后的人,眼睛越瞪越大:“小小……姐……他们他们……” 众人蜂拥地快步进门,待看到床上的情景,脸色更异得站在原地。 安乐王想也未想,连忙转过身来挡住仍在熟睡的訾槿,无惧地与众人对视着。玉老夫人、君凛、独孤郗徽、还有哥,倒是来齐了。 如此大的动静,訾槿想装睡也不行了。她坐起身来,从被安乐王挡住的视线处,朝外看了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捞起角落的衣物,毫无顾忌地一件件地穿了起来。 “你们!……混帐!”玉夫人指着訾槿与安乐王的方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訾槿穿好衣物跳下床去,安乐王才不慌不忙地穿上了衣裤,随即也站起身来。 “呵呵……”独孤郗徽不合时宜地发出低沉笑声,“夫人莫要恼怒,咱们王爷自小时便有隐疾……他们……并无可能。” 扣着衣扣的安乐王抬眸看了独孤郗徽一眼,笑得异常明媚:“呵……是吗?你们可以检查检查。” 被面纱遮住面容的司寇郇翔身形晃了又晃:“乐儿……”可话说出口,又不知自己要说什么。 君凛脸色铁青上前数步,一把拽住訾槿的手:“说!这是为何?!” 訾槿一把甩开了君凛的手:“酒后失德而已,太子殿下何必动怒。” “酒后失德?!你!怎敢……你居然这般……你!”看着訾槿无所谓的模样,君凛浑身颤抖说不话来。 玉夫人回头对司寇郇翔与独孤郗徽道:“各位就先回去吧。” 面纱后的司寇郇翔微微一顿,而后说道:“乐儿,随我回去。” “哥,如今小哑巴已是我的人了,你该想想下怎样的聘礼才合适。”安乐王一身单衣领口大口,种种痕迹让众人看得一清二楚。他随意地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含笑说道。 看到安乐王那一身的痕迹后,独孤郗徽琥珀色的眼眸异样的复杂,他似是想了一会,快步上前伸手拽起了那棉被,床上的血迹与秽物,随即暴露在众人眼前。独孤郗徽愣了又愣,看了安乐王一眼,重“哼”一声,迅速地走出了房门。 面纱后的司寇郇翔让人看不清,只见他直直地站在原地,并无反应。 君凛粗重的喘气声,响彻整个房间。他拉着訾槿朝门外走,訾槿此次倒是未挣脱,跟上了君凛的脚步。 玉夫人看了司寇兄弟一眼,脸色不善地走出房门。 司寇郇翔站在原地,良久:“乐儿你……好了?” 安乐王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司寇郇翔身边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哥,原来我只对小哑巴有感觉。” 君凛攥紧了手,拖着訾槿走了一路,良久后脚步逐渐地慢了下来,最终停在一棵树下:“可是他逼你的?” 訾槿欲挣脱君凛的钳制无果:“不是。” “你!……” “君凛……解除婚约吧……”訾槿看着远处的小树,轻声说道。 “你敢!”君凛满是怒火的凤眸,紧紧地瞪着訾槿,“除非我死!” “定下婚约乃你一厢情愿所为,我并不知情,如今出了这事,我并不想找借口来求得你的原谅,我们解除婚约吧。” 訾槿冷静的表情彻底激怒了君凛,他猛地拽起訾槿的手:“你想解除婚约……除非,我死!” 訾槿无惧迎上君凛的凤眸:“你若真想与我订婚,我自是无话可说……可是,你以送聘礼与大婚之名,秘密调集边界早已备下的一万五千精兵,真的只是为了要和我大婚吗?……君凛……你的心太大了……也要的太多了,我给不起也给不了……更不会让你得逞的!” “你!……若你不想与我订婚为何不告诉我?!非要和他……你到底置我于何地?!你到底有没有对我……有没有对我用一点点心!” 訾槿一把挣脱自己被君凛钳制的手:“没有,我从未对你有半分的用心,若有半分……昨夜的事便不会发生!” 君凛身子一震,猛地抱住訾槿:“你别这样说,别这样说,你不要骗我,不要骗我…… 那日咱们不是在温泉边说得好好的吗?你不能反悔,我不准你反悔。”君凛闭上凤眸,紧紧地抱住訾槿,眷恋不舍地埋在她的颈窝里。 “那日在温泉边我并未给过你一句承诺,一切只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罢了。”訾槿的声音清冷得让人心寒。 君凛愣愣地放开訾槿,一脸的不可置信。被松开的訾槿看也未看君凛一眼,转身离去。 安乐王静静地站在园子里,见訾槿一进园,快步迎了上去,脸上满是喜悦:“你……” 訾槿快步走过安乐王的身边,仿若没看到一般。 安乐王微微一愣,笑容凝固在脸上,他一把拽了訾槿的胳膊:“你这是什么意思?” 訾槿看着自己被安乐王拽住的手臂,冷冷地道:“訾槿不知王爷是何意?” 安乐王细细地凝视着訾槿的眼眉,良久,道:“你莫要怕他们,有我在,他们定不敢把你怎样。” 訾槿抬眸看向安乐王,笑道:“訾槿不知王爷在说什么。” 安乐王看了看訾槿的笑脸,微微垂眸,耳根霞红,似是有点局促地说道:“你……且放心……我会对你负责。” 訾槿将胳膊从安乐王的手中抽出,冷笑道:“王爷那么聪明,该是知道那酒后事,作不了数,虽不知王爷把訾槿当成了谁了,但是訾槿却把王爷当成了另外一人,心甘为之,故而王爷大可不必为此事忧心。” “你!……”安乐王脸色一沉,紧紧地盯住訾槿,半晌后笑道,“呵……让本王猜猜,小哑巴把本王当成了谁……莫不是我那即将为人父的哥哥?……小哑巴怕是害不知道吧,鱼落已经身怀六甲,那孩子正是哥的。若鱼落诞下男儿,便是我辰国的皇后。” “不是司寇郇翔。”訾槿敛下眼眉顿了一下,笃定地说道。 安乐王笑容不减:“自然不是哥,哥乃出了名的谦谦君子,岂能在未没有名分的情况下,委曲了鱼落姑娘……做这事的自然不是如今的哥……但又和哥脱不了关系……该怎么说呢?……我记得那时,小哑巴好像是叫他小白,对……就是小白……那孩子是小白的,在哥没有记忆的情况下,鱼落和小白有了那孩子……” 訾槿身子猛地一震,长长的睫毛遮盖了眼底的情绪。她看也不看安乐王一眼,挺直了脊梁,一步步地从他身边走过。 安乐王凝视着訾槿僵硬的背影,狭长的桃花眼内,满是阴霾。 “啪!啪 !啪!”大殿之上传来鞭子抽打皮肉的声音与低低的哭泣声。 “夫人……梧桐知错了……你饶了梧桐吧。”一鞭子接一鞭子抽打在少女细嫩的后背上。 “还敢求饶!”玉夫人冷声说道。 宝羡一脸风尘快步地走进大殿,垂首跪在玉夫人脚下:“不知梧桐做错了何时?” “何事?!你自己问问她!不中用的东西!”玉夫人指着梧桐,手指都在颤抖。 梧桐满眸泪光地望向宝羡:“宝哥哥……救救我,梧桐不是故意的,梧桐不知道小姐会和王爷会……他们喝多了……梧桐睡着了……” 宝羡听到梧桐的话,愣了愣,随即垂眸说道:“既然事情已发生了,夫人该是先去安抚太子殿下才是。” 玉夫人放下手去,低声道:“怎么没去?他谁也不见,那琴都响了一日了……槿儿的心是石头做的不成?” 宝羡道:“若殿下真心对待主子,定不会过分在意,此时怕是一时接受不了罢了。” “槿儿简直是胡闹!今日的态度……事情可有办好?”玉夫人眼底闪过一丝阴霾,随即问道。 “已全部备好。” 玉夫人慢慢起身走到门边,看了一眼窗外,思索良久道:“今夜立即将小姐送回不日谷,不得让任何人知道!” “但是这样会打乱夫人的计划……”宝羡顿了一下随即说道,“是,那梧桐……” “罢了,让她随你们一起去吧。”玉夫人随意地摆摆手。 宝羡起身解开梧桐身上的绳索,躬身谢道:“谢夫人。” 玉夫人面脸疲惫地说道:“你们下去吧。” 宝羡垂眸道:“夫人是否忘记了再过两日便是十五了,那解药……” “做错了事便要得到相应的惩罚,这月十五让你家主子自己抗过去。”玉夫人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那疼痛非同小可,堪比凌迟,主子虽然有错,但不要至……主子定然受不住,还望夫人怜惜主子体弱。”宝羡激动地上前数步,快速说道。 “她今日所做足以坏我大计,不知补过反而对待太子殿下如 第 78 部分 斯决绝……就该让她好好地疼疼,才能让她了那小心思,不再胡作非为!”玉夫人硬声说完,随即闭上了双眸。 宝羡继续道:“夫人若气尽管拿下人出气便是,何必如此对待主子。主子对夫人本就心有芥蒂,如若夫人再如此对待主子,怕是主子心中定会怨怪夫人,宝羡请夫人三思。” “我知道你一心护主,但此事我意已决,休要再说!”玉夫人混浊的眸底满是寒光,厉声说道。 “宝羡先退下了。”宝羡躬身回道,而后扶着梧桐谨慎地退出了大殿。 “她才是身上疼……有的人疼的可是心……”玉夫人看着梧桐与宝羡退去的身影,喃喃说道。 窗外飘起纷乱的小雪,风不知从哪个方向吹起…… 夜半,宝羡推门走进了訾槿的卧房:“主子起来了。” 訾槿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起来,那琴声响了一日扰人心神,方才才停下来,怎么还不让人睡觉? 宝羡又叫了几声,见訾槿仍是未醒,上前两步走到床边:“宝羡得罪了。”话毕后,将訾槿包裹在被中,小心地抱起朝门外走。 快速出了暗门,一辆轻巧的马车已备在了那里。车内铺着厚厚的皮草垫子,宝羡小心地将訾槿放了上去,将锦被拉好,用棉枕挡住了訾槿与车壁的碰撞,将七八个小手炉放在第一层锦被的边上。待一切准备妥当了以后,宝羡将一个软枕和棉被递给了坐在一旁的梧桐,低声说道:“梧桐也睡会吧,背上的伤别压着,趴着睡吧。” 梧桐接过东西,脸上满是欣喜:“嗯嗯!” 宝羡笑了笑,将留下的那个手炉塞到梧桐手中,吹息了车厢内的烛火:“轻声点,别吵醒了主子,我赶慢点,你们睡吧。” “嗯嗯。”梧桐捂住嘴,点头连连,看着宝羡出了车厢,才一脸笑意抱住棉枕趴了下来。 黑暗中,訾槿转过脸来,看着梧桐的方向:“他们打你了。” 梧桐猛地一愣:“小姐,醒了。” “不知道,我感觉我在睡,可是又感觉我一直醒着。”訾槿似是不经意地说道。 “小小……姐还在生梧桐的气吗?”梧桐怯生生地问道。 訾槿抱住一个手炉说道:“为什么要生你的气?我不生气,反而还要谢谢你。” “可是太子殿下对小姐那么好那么好,那时小姐日日宿在‘欢馆’,太子殿下明明知道小姐的 所为,非但不介意,还在那时候便向夫人求婚。那时夫人顾及小姐意愿并未同意,可这些时日太子殿下对小姐的心意,夫人都看在眼中了……其实夫人也是为了小姐好。”梧桐小声地说道。 訾槿沉思了良久:“日日宿在欢馆?……你何时在玉家见过君凛?” “一个月前……嗯……上月初三,那日太子殿下到来。夫人很高兴,山庄内每人打赏二两纹银呢。”梧桐喜滋滋地说道。 “那么说我们从不日山谷回来不久,君凛便来了。”从声音中,听不出訾槿的情绪。 “小姐不知道吗?”梧桐不解地问道。 訾槿低声笑了笑:“知道,知道……现在什么也知道了……梧桐,宝羡是个好人……你们很合适。” 车厢内陷入了一片寂静,良久,梧桐才道:“小姐说宝哥哥喜欢梧桐吗?” 訾槿道:“不讨厌。” 过了一会,梧桐继续说道:“梧桐与宝哥哥自小一同长大,梧桐五岁被夫人捡回来的时候,很害怕……那时七岁的宝哥哥一直陪着梧桐,照顾梧桐,教梧桐识药习文学武,一直到宝哥哥被送进宫……梧桐一直等着宝哥哥回来,每年宝哥哥回来的那几天……梧桐都好高兴好高兴……小姐说宝哥哥喜欢梧桐吗?” 訾槿缓缓地闭上双眸:“梧桐……和你的宝哥哥一起离开玉家吧……外面的天地很大很宽广……两个人……不会怕也不会迷路了……” 梧桐看着訾槿的方向,不再作声了。马车行驶得很慢很稳,一时间车厢内一片静寂,没一会从訾槿的方向传来绵长的呼吸声。 昨日之事,让繁闹的玉家沉寂了一日。今晨一早,玉家再次乱作一团。玉家小姐离家出走的消息,不径传开。 一直闭门不见人的君凛,下午方得知消息。他疯一般地将玉家翻了底朝天,却依然未见到那个才一日不见,便已想到心疼的人。 待到冷静下来,君凛回到訾槿的养心园怔怔地坐在对着绣床的椅子上出神。那双曾盛气凌人的凤眸中像一片快要干枯的湖泊,满是绝望的沉寂,像是凄酸,像是苦楚,又像是怨恨。 玉夫人站在门外,默默注视君凛良久,轻步地走了进来:“殿下莫要心伤,槿儿定是羞于对你才会如此的……她心中若无你,也不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事了。” 君凛一动不动地看着绣床:“她都知道了……定是恼了我,才会和司寇郇乐……她定是不想再 看见我……才会走的。” 玉夫人上前数步:“殿下怎能这般地想呢?……槿儿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不愿面对自己对殿下的不忠,才会如此决绝地对待殿下,昨日殿下琴音响了一日,槿儿……那傻孩子一直站在殿下园外,一日连口水都不曾喝,想来定是那司寇郇乐……槿儿心中有怨,却不敢对殿下说……” 君凛愣愣地抬起头来:“真的吗?” 玉夫人垂眸悲痛地说道:“如今槿儿做出这般对不起殿下的事……我玉家本不该狡辩……那婚约便罢了吧,只怪我家槿儿没有此等福气。” 君凛猛然起身,惊叫道:“不!槿儿她绝非自愿!我不怪她!我不怪她!可她还要我吗?她还要我吗?她若真要我……为何还一声不响地又走了?我一直按照夫人的意思,对她百般怜爱谦让,未曾对她……发过一丝一毫的脾气。我都这般的让步了,她怎还能一声不响地走了呢?” 玉夫人眼底闪过一丝光芒:“殿下莫要心慌,槿儿那孩子自小便受不得人家对她百般的好,只要殿下一直按照老太婆交待的方法,对待我家槿儿,槿儿也定拿真心回报殿下。” “可她去哪了?……会不会……再也不回来了?”君凛神情飘忽地问道。 玉夫人微微一笑:“这丫头看似精明,其实不然,此次出走她竟然带了宝羡和梧桐,殿下再等等吧……不出明日我定会收到消息,到时定会通知殿下。” “真的!”君凛抬起眼眸,一眼不转地盯着玉夫人。 玉夫人笑意加深:“真的……不过……殿下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好,恐怕……这次要提前收网了。” 坤命山四季飘雪常年不融,其山后有一个狭长的山谷。坤命山挡住了谷中的日出,此谷名曰“不日谷”。 “不日谷”内有一玉家别苑名曰惜梅园,乃动荡之期玉家避世之所。 “哈哈……跑!哪里跑!”身着青色皮袍的訾槿奔跑在梅树之下,追逐着一个紫色的身影。 “哎哟!小姐你……”一身紫色棉袍的梧桐被一个大雪球打中了脸。 “哈哈哈哈……梧桐你的样子……实在是……哈哈哈……不行了不行了……笑死我了。”訾槿抱着肚子笑作一团。 “小姐,你耍赖。”梧桐眼眸中溢满了委屈,满脸雪花地看着訾槿。 宝羡站在屋檐之下,静静地看着园中大笑不止的訾槿,嘴角微微上翘着,翡翠色的眼 眸中满是柔波:“主子,吃饭了。” “晚上吃什么?……我先去看看啦!”訾槿抬眸看了看已微黑的天气,拍了拍手上冰雪,呵了呵手,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宝羡,又看了一眼梧桐,快步朝前厅跑去。 宝羡愣愣地站在原地,待看到跟在自己身后的梧桐时,柔柔一笑,将一直踹在怀中的手炉塞到她手中:“暖暖手吧。” 待到宝羡与梧桐回到前厅,侍候的小厮说,訾槿随手拿了一个馒头回房去了,走时有交待让宝羡和梧桐一起用膳。 宝羡又愣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对梧桐说道:“一起用吧,莫要辜负了主子的美意。” 梧桐看了宝羡一眼,怯怯地坐了下来:“宝哥哥……小姐变了好多。” 宝羡垂下眼眸:“主子以前就是这般模样……这几日倒是和以前一样了。” “宝哥哥……能这样真好……小姐好,宝哥哥就会开心,宝哥哥开心梧桐也很高兴。”梧桐低下头,小声地说道。 “嗯……这样真好……如果能一直这样……好不好?”宝羡垂眸低声问道。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询问梧桐。 “可是……”梧桐为难地看了宝羡一眼,“夫人他们就要到了……小姐不喜欢夫人也不喜欢那些人……我也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他们。” “梧桐再等等吧,再等等……他们便会不见的。”宝羡轻笑一声说道。 “宝哥哥我们走吧。”梧桐抬眸看向宝羡。 宝羡猛然抬头:“……怎么了?……梧桐为何会……” 梧桐看着宝羡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小姐说天下很大很漂亮,梧桐和宝哥哥一起走便能不怕,也不会迷路……宝哥哥不愿意吗?” 宝羡静静地凝视着梧桐良久:“梧桐大了……总要嫁人的,若真不愿待在玉家,我去同夫人说。” “宝哥哥不愿意同梧桐走吗?”梧桐急急地问道。 宝羡轻轻房下碗筷,站起身来:“梧桐你该知道,从我记事起,夫人只允我记得一个人,自她出生,夫人便让我在暗处看顾她,这些年来在将军府与宫中来来去去也只是为了她而已,这些年努力习医识毒练武也只是为了她而已,这些年来处心积虑忍辱负重也只是为了她而已。宝羡无牵无挂生来为奴,宝羡的命、宝羡的人、只能属于她一个人。她生,宝羡活,她死,宝羡随……梧桐……你该知道我已经不能……” “够了!你为她做了这些她知道吗?!你自襁褓便被那毒人拿来练毒,我们相见时你的眼还是漆黑漆黑,可……如今却成了这个模样。小姐不但不心疼你,还拿这来嘲笑你伤害你。若非为她你何必习医学毒,成了这般模样?!你真的甘心吗?!你为她净身入宫,她是怎么对你的!你不怪吗?不怨吗?!她处处刁难,拿这些事朝你心上捅了一刀又一刀,你不疼吗?你不疼吗?”梧桐歇斯底里地喊道。 背对着梧桐的宝羡微微垂首:“主子待我很好。” 梧桐狠狠地扔了手中的碗,站起身来大声吼道:“你早晚死在她的手上!你早晚会死在她的手上!” 宝羡翡翠色的眼眸荡出层层涟漪,他转身对梧桐轻然一笑:“若真如此……宝羡心甘……” “我恨你!”梧桐仍出手中的箸,砸在宝羡的身上,快步朝门外跑去。 待梧桐走远,宝羡呆呆地坐到椅子上,出神的望着窗外,已漆黑一片的天空…… 卧房的窗户大开着,訾槿坐在窗口仰望天空。今夜的月亮又圆又大,温润的月光映在远处的白雪上,泛起一层华光。 宝羡和梧桐会怎样呢?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会在一起吗?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自己和君太子也算吧……不对……自己是看着他长大,对,是看着他长大的,也是和他们一起长大。虽然不算两小无猜也算得上青梅竹马,若说君赤那时……还算情有可原,咱们的君太子你这次也太过了,是不是该颁布个什么演绎奖给他呢? 一个月……一个月……一个月能干多少事啊,那时被假象所蒙蔽,想来也奇怪,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君太子的确也变了太多了,变得太会拿捏自己的短处了,变得太不像君太子了……呵呵……君太子怎会说出那般话呢?君太子怎会如此的不计前嫌呢?君太子怎会连半分脾气都没有呢?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足够预谋太多事了,更何况还有玉家的老狐狸……真的……原来真的不能小看任何人啊…… 訾槿扶住隐隐作疼的头,没喝酒怎么会头疼?逐渐的,疼痛一点点地漫延到全身,一点点地加剧着。訾槿猛然抬头望向窗外,今日是十五,宝羡没给解药。訾槿快步朝门外走去,一阵剧痛袭来,訾槿眼前一黑,猛然摔倒在地。一波一波腐骨钻心的疼痛随着热浪袭来,訾槿努力地蜷缩一团,想要缓解这疼痛,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才过了一会,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人影。 “主子!” 訾槿感觉自己脱离了冰冷的地面,被人抱在怀中:“宝……药……药……” “主子再忍忍,宝羡来得匆忙……将解药忘在山庄了……主子不疼……就快不疼了。” 訾槿双眸狰狞地瞪着眼前的人,浑身僵直,止不住地抽搐着。这股疼痛牵扯着灵魂,让意识逐渐地模糊起来,有许多许多自己在周围旋转着,争吵着:“穴……点……点……” “若强行点穴止疼……心血便会逆流,主子忍忍……忍忍便好……宝羡在这陪着主子……陪着主子”宝羡紧紧地扣住訾槿的牙关,将她牢牢地嵌在怀中。 这股疼痛让訾槿的意识逐渐涣散,脑中闪过种种前世今生分错交叉。那是一种刺破骨髓的疼痛,无力抵抗无力抗拒,整个身躯随着一波波地疼痛抽搐着颤抖着,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宝羡翡翠色的眼眸,已附上薄薄的水光:“主子莫怕,宝羡在这,都怪宝羡不好,宝羡不该忘记拿解药……不不不……宝羡不该对主子下药……宝羡不该偷拿了师父的毒,让主子生生受这堪比凌迟之苦。只要主子不疼了,随便主子拿宝羡出气,宝羡绝不忤逆主子,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了……宝羡再不敢,再不敢说让主子心尖都会疼的那些话了……主子不疼了……不疼了……” 脸色已白如宣纸的訾槿看到了好多个自己在空中盘旋着,她不知道哪个才是自己,想将自己找回来,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耳边一直有人在说话,似乎难过得快哭了出来,訾槿想安慰,却张不开嘴,连喘息都是困难的。渐渐地訾槿感觉身上的知觉迟钝了下来,意识飘忽了起来,似是意海脱离了躯体,不再疼痛了,很空很空的感觉。 恍然一梦忆前尘(四) 訾槿怔愣地站起身来,看到自己起身的地方躺着一个满身血迹眼熟异常的女子,心中的惊讶还未完毕,便听到一个熟悉的 第 79 部分 声音。 “槿儿……哥哥再不敢生气了……哥哥再不争了再不抢了……只要槿儿好好的……槿儿随哥哥回家,哥哥带槿儿回家。”司寇郇翔将一个人牢牢嵌在怀中,温润如玉的眼眸中死寂一片,白皙的脸上那悲痛欲绝的神色怎么也遮掩不住。 阳光下,司寇郇翔一头及地的黑发,随风轻扬,如上等的绸缎般,泛起淡淡的柔和的华光。 司寇郇翔一点点地抚摸着怀中人的脸,猛然抬眸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人,飞身离去。 訾槿顺着帝后的目光回眸,待看到站在那里手持利剑的人时,瞳孔一阵紧缩,不待上前,自己的身体仿佛受到牵引一般,跟着帝后飘了出去。 訾槿想抓住身旁的树木稳住身子,却惊讶万分地发现此时的自己是灵魂状态,惊吓之余惟有跟着帝后身后飘荡。 訾槿思绪纷乱地跟在帝后身后,亲眼看着司寇郇翔如捧珍宝一般,将那女子身上脸上的血迹全部擦拭干净。待取出背后的暗器时,看到胸口的伤口,司寇郇翔的身子摇摇欲坠几欲跌倒。他双手颤抖不止地替那女子换上崭新的黄袍,笨拙地梳理着女子的长发。那女子安详地躺在龙床上,仿佛睡着了一般。 司寇郇翔一动不动地坐在女子身边直直地望着那女子,眸底翻滚着无尽的绝望与疼痛。他的手紧紧握住指甲嵌入肉里毫不自知,终于,那无尽的悲痛化作绵绵的泪水,颗颗滴落,落在那女子紧握的手上。 女子紧握的手极缓慢地一点点地张开了,一颗晶亮的琥珀珠子安静地躺在手心里。 司寇郇翔仿佛停住了呼吸一般,定定地定定地凝视着那女子手中的珠子。他的眸子渐渐失去了焦距,张了张嘴,眼泪已止不住地滑落:“槿儿……槿儿……槿儿……你睁开眼看看哥哥,看看哥哥好不好?就一眼……就一眼……”低声啜泣着,那绝世的容颜上从未显露的无助让人望之心碎,“哥哥不争了……再不跟他争了……什么都给他行不行?什么都给他行不行?哥哥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行不行?……” 一滴泪随之滑落,訾槿眼眶通红伸出手欲安抚,自己的手却穿过了他的身躯。 司寇郇翔猛然回眸,直直看向訾槿所站的方向:“槿儿?……槿儿……你在对不对……槿儿……槿儿……” 訾槿摒住呼吸站在原地,怔怔然地看着司寇郇翔那张满是泪痕的脸。 司寇郇翔的眸光一点点地黯淡了下去,他转过 脸来伸出手去,一点点地抚摸着女子的面容。一双凤眼紧紧阖上,丰满圆润的鹅蛋脸,面若芙蓉,唇似点朱,嘴角沁着淡淡的笑意。与别的女子的轻灵雅丽的丰姿不同,她是十分秀美之中带有三分英气。她不像是已死去多时的人,倒像是贪睡不愿醒来的模样。 脸上的污渍与血渍被擦去,訾槿一眼便认出了这人——延载女帝。 司寇郇翔蹙眉看着延载女帝手中的琥珀珠子,那琥珀中包裹着一个很怪异的飞虫,栩栩如生,在女帝的手中发出极为浅淡的光,虽是如此浅淡的光芒却还是被司寇郇翔注意到了。 “哥怎么来凤仪宫了?哥……她回来了吗?”一个小头颅从门外伸了进来,看到司寇郇翔后讨好地笑笑。 司寇郇翔依然蹙眉看着那珠子,似是思索着什么,并不理会身后的人。 郇乐见司寇郇翔不回头,胆子便大了起来。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一步步地靠近自家哥哥。待看到床上的女帝时,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岂有此理!哥为她担忧那么长时间,她一回来就睡下,还让哥等她?!” 司寇郇翔猛然拿起女帝手中的珠子,轻柔地掰开女帝的嘴,将那珠子放入女帝的口中。 郇乐不解地伸出头来:“哥她怎么了?病了?” 司寇郇翔猛然回身,拉起郇乐的手放在女帝的手上:“乐儿你别松手,我要去拿回余下的琥珀珠子……你切记不能松开手,让这生气离了她。” “哥你怎么哭了?她怎么了?”郇乐望着女帝的睡颜,眼底闪过浓重的焦急。 “乐儿别问,等哥回来再与你说,一定等哥回来,千万别松手……你若放开了……她便再也回不来了。”司寇郇翔将郇乐的手紧紧地扣在女帝手上。 郇乐身子轻颤了一下,反手紧紧扣住女帝的手:“哥……要快点回来。” 司寇郇翔轻点了点头,他将大殿环顾了一周,喃喃低语:“槿儿莫走……留在这莫动,等哥哥回来。”边说边朝门外走去。 訾槿如着魔般一步一步地跟在司寇郇翔身后,见司寇郇翔关门离去,訾槿加快了脚步快速跟了上去,却被人生生地拽了回来。訾槿摔倒在地,不解地看了看身后,没人。她再次站起身来,朝门走去,却发现好像有人在身后拽着自己,怎么也挣脱不开。 如此反覆多次,訾槿才垂头丧气地走回床边,却发现郇乐一头汗水,双手抱住女帝的一只手剧 烈地颤抖着。他脸色苍白地直直盯着女帝,过了好一会他单手紧紧地扣住女帝的手,另一只手缓缓的试探着女帝的鼻息,怔在原地。 訾槿闲闲地坐到郇乐身边,看着他那张堪比女娃还要漂亮的脸:“别试了,死都死了,试也试不活……不过你小时候倒是不讨厌,挺乖的嘛……嗯?……哭什么?你不是最讨厌最恨的人就是她吗?” 郇乐呆呆地坐在床边,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滑落。 訾槿歪着脑袋,嘴角勾起幸灾乐祸的笑意:“别说,看了你那么多模样,就哭的时候最好看?你不是恨死她了吗?你哭什么啊?真看不出来你也有哭的时候。” 郇乐的眼已哭得通红通红,手却扣住女帝的手不曾撒开,他单手使劲拖拽着女帝的衣襟:“起来!起来!我不许你死!我那么恨你那么恨你!你怎么能死了?!你怎么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你给本世子起来!你那么坏!那么坏!谁还能害死你?!谁还能害死你!你从来也分不清谁好谁坏!哥对你那么好!你还没偿他!怎能就死了呢?!怎能死?!我不许你死!哥不许你死!你给我起来起来!起来!”郇乐疯一般地拖拽着女帝的身体。 訾槿坐在一旁哀叹女帝的可怜:死也不让你死得安稳啊,果然变态是自小就养成的。你说你一个死人,他那么一个小孩子家也不知道怕吗?不是说小孩子很怕死人吗?“ 折腾了一回会,郇乐的力气越来越小。他喘着粗气无力地坐了下去,双手死死地扣住女帝的手:“别死,你不是说要护我一生吗?……哥和我一直对你那么好那么好,为何你看不到呢?怎么也看不到呢?你要什么,哥都给了你,什么都给了你,你还不满足吗?你还要用死来折磨哥吗?……他有什么好?他不但长得难看,还老对你发脾气,从来不给你半分好脸色。你看着他的时候总是唯唯诺诺的,哪里还有半分女帝的模样。可是他那么对你,你还是缠着他喜欢他。……哥和我对你那么好,什么都给你了,司寇家都给你了,你还不满足吗?爹爹都被我们气病了,你还不满足吗?为什么要死呢?为什么要死呢?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你说啊!你说啊!你还有什么不满足,我和哥去做,按你的意思去做,你别死了好不好?你别死了好不好?乐儿求你了,以后乐儿不对你发脾气了好不好?再不对你发脾气了好不好?你别死,求你,别死……求你……别死……好不好?……好不好?……” 笑意僵硬在脸上,訾槿愣愣地看着郇乐。他的模样甚是可怜,那双眼肿得只剩 下一条缝隙,一边哭一直不停地说话,双手死死地扣住女帝的手。渐渐地他哭到了痉挛开始低声抽泣,一直不停地重复着“别死,求你,别死”。 见他这般模样即便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也硬不下心来。訾槿感觉心中空空,说不出的滋味。自己一直以为的真相,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司寇郇乐明明恨女帝恨到死了,怎能哭得这般可怜。若说演戏可是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完全没必要对着一个死人演戏,司寇郇乐一向骄傲自大从不肯示弱。 该是伤心成什么模样,才逼得如此骄傲、如此自我的人,去低头去哀求呢? “乐儿去门外守着。”在訾槿出神之际,司寇郇翔已站在了女帝的床边。 “哥……是谁……伤了她?”郇乐的嗓子已哭得嘶哑,完整的话都已说不出来。 “乐儿莫问那么多,先去门外守着,无论是谁也不能进来。”司寇郇翔眉宇紧锁女帝已有点黯淡的肤色说道。 “哥你能救她……是不是?……你能救活……她是不是?……乐儿去守着,现在便去守着。”郇乐连忙起身,快步出了门,将门紧紧地扣住。 司寇郇翔从怀中拿出数枚琥珀珠子,有秩序地排列在一个镀金色的奇异的灯盏的灯芯旁。 訾槿凑近去看,却发现每枚琥珀里都包裹着形形色色的昆虫,在琥珀的包裹中栩栩如生,半点都不像死去一般。 司寇郇翔将那灯盏放在女帝的床头,而后轻捏着下颚,将他原先放在女帝口中的琥珀珠子拿了出来,小心地排在灯芯里。 訾槿仔细观察那排列怪异的琥珀珠子,沁在薄薄的灯油中的珠子更显剔透,但这排列总让人感觉有个大缺口,却不知道少了些什么。 司寇郇翔抚摸着女帝的脸,温润的眼底溢满了柔情,轻声哄道:“槿儿,珠子丢了一颗,你怕是要受点苦了。……你别胡思乱想,哥哥带你回来。” 訾槿满怀好奇地看着司寇郇翔的一举一动,还真有让死人复活的法术不成? 司寇郇翔才点燃了那油灯,訾槿便感到一股温暖之气扑面而来。这股温润的如春的气息让訾槿全身无力昏昏欲睡,逐渐地訾槿无力地趴在床边,一双眼努力想睁大。可一波波的睏意袭来,让訾槿的头脑逐渐模糊,只想着要睡会。 周围突然冷了下来,尚未睡着的訾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自己上方的油灯已逐渐地暗了下来,油尽灯枯。 司寇郇翔似乎也紧张那摇摇欲熄的灯光,他迅速地撩起衣袖,指甲轻划了一下。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腕流入灯里,逐渐地,那灯再次旺盛起来。 那一波波无法抵御的睏意再次袭来,訾槿再次闭目睡去。虽是如此,司寇郇翔以血养灯的画面,却深深地烙在訾槿的脑海。 不知过了多久,訾槿被一阵冷风打醒。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好看到有人从窗户跳了进来。那人直奔自己所在的地方,待一点点地走近,訾槿才看到来人竟是——君赢。 君赢站在床边愣愣地看着女帝的睡颜,他甚至不敢伸手触碰眼前的人:“陛下……陛下……”极轻极轻的声音唤着龙床上的人。 訾槿好奇地看着君赢的一举一动,那莫名的睏意来得快,去得也快,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了。 “陛下……外面已乱成了一片……你还不醒吗?……陛下……都睡了三日了……还不够吗?”君赢欲伸手却生生停在半空,他依然恭敬地站在床边,“陛下……殿下已经尽力了……他已耗费了全部的心血……他已尽力的……” 訾槿蹙眉努力思索着君赢话中的意思,他如此大摇大摆地站在这里,司寇郇翔去哪了?三日了……自己有睡那么长时间吗? 君赢闭目站在原地良久,突然睁开双眸,毫无预兆地伸手抱起床榻上的女帝。訾槿感到一阵地动山摇,头晕目眩。还未等缓过神来,君赢一连贯的动作却打翻了龙床上那奇异的灯一直点着的灯。 “啊!”訾槿感觉一阵剧痛滑过心头,尖声大叫,人也猛然摔倒地上,随着那疼痛加剧,在地上翻滚着尖叫着。 昏迷在床榻下的司寇郇翔突然惊醒,努力地支持着自己的身子,伸手拽住了君赢的腿:“影卫……大人……莫动她……莫动……那灯……她疼……她很疼……” 抱住女帝的君赢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脸上毫无血色的司寇郇翔:“帝后殿下已然尽力,殿下放心,君赢自会找人救陛下。” “扶那灯……快……它要熄了……她很疼……”司寇郇翔声音微弱无比,那一句句的话,是那样的无力。 君赢回眸,那奇异的灯已熄灭。他再不看司寇郇翔一眼,快步朝窗口走去,几乎是瞬间消失在窗外。 灯灭后,訾槿身上的疼痛逐渐地消失了,身子一点点地冷了下来。她抬眸看向呆在原地望着龙床上已熄灭的灯的司寇郇翔。他绝世的脸上无半分的血色,连唇都是苍白的。 自己睡前还是一头及地乌发,如今已雪白雪白,衬着他如今的模样,仿佛已死去的人一般。 司寇郇翔仿佛猛然惊醒一般,奋力地朝龙床爬去,一点点地爬去。他剧烈喘息,根本使不出半分的力气,不知摔了多少次,方爬到床沿上。他支撑着身子,努力地将那灯扶正,却未在灯芯中看到半点亮光。那洒落在床上的灯油,是一簇簇犹如罂粟般鲜红的血液。那被血液染红的琥珀珠子,散落在床上, 那干枯的油灯仿佛抽走了司寇郇翔全部的生机,他那双溢满伤痛的眸子,几乎在瞬间沉寂了下来。他慌忙地转过脸,四处寻找着:“槿儿……槿儿……槿儿……” 泪一滴滴地滑落,訾槿的身体一点点地冷了下来。她想也未想,忍住一波波的冰冷,朝司寇郇翔走去,伸出去却总是摸不到,仿佛有一堵无形的高墙,将两个人隔开。訾槿疯一般地扑了上去,却被一道光挡了下来。 咫尺天涯…… “哥哥……哥哥……”訾槿无力地趴在地上,大声叫着,泪流满面。 司寇郇翔仿佛听到了訾槿的叫喊,他茫然地四处寻找着,从床沿重重摔落而不自知。他的温润的眸中溢满了慌乱,毫无焦距双眸地张望着:“槿儿……槿儿……哥哥在……哥哥在……你莫走……莫走……” 彻骨的冰冷钻进了訾槿的心脏,訾槿捂住胸口说不出一句话来。周围的一切仿佛停住了,訾槿猛然转身,赫然入目的是一个巨大的水晶镜。镜面上映着一个黄袍女子,一双漆黑的丹凤眼,丰满圆润的鹅蛋脸, 第 80 部分 面若芙蓉,唇似点朱,满面的泪痕。与别的女子的轻灵雅丽的丰姿不同,她是十分秀美之中带有三分英气。 訾槿怔然地伸出手去触碰那镜面,却发现那女子也伸出手触碰镜面。訾槿满眸的惊恐愣愣地看着镜中的人,镜中人的眸子也满是惊恐。訾槿一点点地极缓慢地摸着自己的脸,镜中人毫无误差地和訾槿做着同一个动作:“不……” 訾槿疯一般地拔出头上的金簪,狠狠地戳在镜面上,却见那镜面一点点地裂开,碎成了一片片地掉落脚下:“不!……我不是她!我不是她!我不是她!不是!……我怎会是她!我怎会是她!” 你想想……再仔细想想……你的前世……当初魂灯打翻致使你的记忆乱了……你所记得的不过是某一世的片面记忆……不是你的前世……你想想……再想想……你是她,她是你!你与她一直都是同一个人,从来都是一个人。 一个冰冷的女音毫无预警地钻进了訾槿的耳中,訾槿猛地捂住耳朵:“不……”这一声“不”是那么的微弱毫无说服力,訾槿脑中混乱无比,自己是现代人……是现代人吗?可是自己是谁……为何不记得了?怎么死的为何不记得了?风音……可是自己有名字啊……对自己叫风音…… “风槿……风槿……风槿……”司寇郇翔趴在摔倒的地方,一声声地低唤着。那人明明近在眼前,声音隔着无形的高墙,仿佛遥远的呼唤缭绕耳边。 “风槿……风槿……风槿……槿儿……哥哥在这……”那如泉水一般清澈的声音蕴含着多少复杂的情感,似是思念,似是悲恸,似是期待,还隐含着淡淡的绝望。 这声音……是他!是他!那时便是他!自己是跟着这声音来到这世上的,是他真的是他,……呵呵……真是笑话……天大的笑话……竟然听错了……风槿……风音……哥哥……哥哥……哥哥你到有多痴……你到底有傻…… 訾槿闭眸大笑,脸上满是苦涩……哥哥……哥哥……让我拿什么还你……拿什么才能还给你?…… 地上那破碎的水晶镜片,缓缓地化作无数个光亮,猛地钻进訾槿的身体。 訾槿的脑海中出现各种各样熟悉的画面。 “素儿姐姐我怕我怕……母后……母后她……”訾槿紧紧地抱住一个七八岁的女孩,低低地哭泣着。 那女孩子抱着小小的訾槿轻拍着:“陛下莫怕……娘娘不在了……你还有我……素儿会一直陪你身边……一直都在。 ” 一身龙袍十岁模样的訾槿,一步步地朝一个少女走去,猛地抱住她的腰:“姐姐在干嘛!“ 少女想藏起东西被訾槿先夺了去:“姐姐是给谁绣的啊?不像是给槿儿的啊……嗯嗯……我想想……是不是君小三啊?” 訾槿坐大龙床上愣愣地看着眼前越发动人的女子:“姐姐跟君小三走吧,这次……槿儿怕是要迎娶司寇家的人,司寇族人生性奸诈……他们不敢拿槿儿如何……可姐姐呢?如今槿儿手里连半分护住姐姐的力量都没有……姐姐和君小三走吧。” 訾槿蹙眉上下打量眼前的君赢,良久:“朕已明明喂了姐姐合和汤,怎么会没有呢?……君小三该不是你不……” 瞬时君赢一张俊脸红了个透彻:“陛下莫要胡猜……有……有时没有也属正常……” 訾槿微微松口气:“既然不是不行,朕便放心了……君小三你要努力才行……哎……要个孩子有那么难吗?……朕不管你们如何,五年之内朕要你们给朕生个孩子!……五年会不会太长了?……要不三年呢?……” 君赢头越来越低,连耳根都是通红的。 訾槿小心地将婴孩的小拳头包裹在自己的手心里,柔声道:“他的眼眉与朕如同一辙,笑容却是与你如此相像,怎么看怎么像你与朕的孩子。” 君赢震惊地望着女帝的侧脸良久,眸中溢满了柔情和爱意。他顺着女帝的目光细细打量着襁褓中的婴孩,眼底的冰冷淡去了许多。 夕阳下,訾槿默默地打量着抱着婴孩坐在床边的女子。她出宫也有五年了,那温柔的模样却一点都没有变,似是因为刚生产完,身子比以前丰韵了点。逐渐地訾槿红了眼眶:“素儿姐姐……槿儿……来看你了。” 女子一惊赫然抬眸,愣在原处:“陛下……” 訾槿环住素儿腰,看着她怀抱中的孩子:“姐姐发现没?这娃子很像槿儿,看这眉眼是不是与槿儿小时一模一样?……这是姐姐的孩子也是槿儿的孩子……朕要把这天下给这孩子……槿儿不想做皇帝……一点都不想……” “陛下,你怎能这般想?”素儿猛然回头,低声叱道。 “自小到大姐姐为了朕吃了多少苦?挡下了多少暗枪?……姐姐身上流着的也是纳蓝南族的血,为何这天下不能给凛儿……凛儿不是姐姐一个人的,他也是槿儿的孩儿,姐姐怎能这般的自私要将凛儿留在自己的身边呢?……姐姐不知道,槿儿一个 人……在宫中很冷也很怕……槿儿不愿再斗了,不想再争了……”訾槿将头埋在素儿的后背上,委曲地说道。 素儿单手抱着婴孩,伸出手抚了抚訾槿的头:“陛下……莫要胡想,纳蓝南族的血脉只余下你一人而已。纳蓝暗息并非纳蓝南族血脉,你虽是唤我姐姐,但是我们却无半分的血脉之亲。纳蓝暗息的使命就是保护自己的主子,与主子同生同死。你当初执意送我出宫,我之所以同意,是因为我已内力全无,如若留下宫中,只会成为你的弱点与把柄……陛下莫任性……你做得很多,真的很好。” 訾槿猛然松开素儿腰间的手:“这天下是朕的,朕说给谁便是谁!姐姐明明就有神力,却不承认流着纳蓝南族的血液……好……这些朕可以不管,但是姐姐的出生便是为了听命于朕,此时朕不是在和姐姐商量,而是命令姐姐。祖上有言……暗息的命和人都是主人的,她的子女也不例外。” 素儿伸出手握住訾槿的手:“自小都是你说什么……我听什么,何时忤逆过你?如今倒是给我摆你那皇帝主子的架子。” 訾槿看着素儿委曲的模样,顿时感觉自己有点过分,连忙低下身来安抚,讨好的说道:“姐姐莫生气,槿儿也是为了这娃子好。……朕的小君凛……朕的小君凛终能站在众人之上,俯视天下。” 别叶辞风朱弦绝(六) 逐渐那破碎的画面消失了,阵阵寒冷再次袭来,訾槿蜷缩成一团,躲避着那彻骨的冰冷。那是从骨髓里散发出来的阴寒,这种寒意缠绵入骨,丝丝连连地浸入全身,一点点侵蚀着訾槿的身体与感官,逐渐地僵化着她的肢体和血脉。冰冷的气息一波接着一波,让她的承受达到了极限。 不知过了多久,已冷到毫无知觉的訾槿,突然感到一丝丝的暖气从手掌渗了进来,虽只是一丝丝的暖意,可也让訾槿温暖不少。似是找到了方法,那暖意蜂拥而至,让訾槿舒服的只想尖叫。 訾槿缓缓地睁开眼,映入眼眸的是坐在自己对面的宝羡那张苍白的脸。他双眸紧闭,头上满是汗珠。手上的暖意依然未消失,訾槿微愣了一下,看见宝羡的手紧紧地附在自己的手上,若是没有那些记忆或许不知道手上的暖意是什么:“宝羡你寻死吗。” 宝羡猛然睁开双眸,翡翠色的眸底闪过一丝欣喜,他极缓慢地敛去了手上的暖意,徐徐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訾槿不善的脸色让他慌忙从床上退了下来,剧烈的动作让他的身子不稳地摇晃了一下,扶住床柱方才站稳,他敛下 眼眉低声恭敬地道:“主子醒了。” “为什么要输内力给我?”訾槿无力地靠在身后被人事先放好的锦被上,有点虚弱地问道。 “主子怎会知道宝羡是在输内力?”宝羡一惊,随即问道。 “宝羡……”訾槿欲言又止,一瞬不转地盯着宝羡,良久,“宝羡……你是纳蓝南族的暗息,是吗?” “主子……想起什么了吗?”宝羡声音有几分不确定。 訾槿敛下眼眸,摇了摇头:“头脑很乱,似是想起来了,又好像没想起来……宝羡是暗息吧?” “是。”宝羡沉思了一会,再次道,“主子现在还有没有不适?” “解药不是你忘记了,是老太婆不给你。”訾槿不答又道。 訾槿笃定的语气让宝羡无法反驳:“主子多虑了,夫人她……” “罢了,别替她说话了……呵……对我倒是越来越狠了……” “主子,要吃点东西吗?你已睡了一日……” “你下去吧,我感觉很累,想睡会。”訾槿缓缓地闭上双眸,听着越来越轻的脚步声,再次开口,“宝羡别忙了,也去歇会儿吧。” 宝羡拉门的手微微一僵,他默默地转过脸来,看了一眼床的方向,随即出了门。 天未亮,一辆朴素的马车和几个随从自藏玉山庄的后门缓缓驶出。未到几步,四周的街道突然大亮,只见独孤郗徽与安乐王一人一骑,挡在了路中间。 独孤郗徽脸上露出假意的笑容,死死地盯着那马车:“夫人与太子殿下这是要去哪?” 玉夫人从车里探出,轻然一笑:“再过几日便是太子殿下与槿儿大婚,老妪自是要带殿下前去祖陵告慰先人。独孤国君这是何意思?” 独孤郗徽微微一笑:“大雪封山,路上不似太平,夫人与殿下如此轻简出门,怕是不妥,正好我与王爷调来侍卫,共三百人,护送殿下与夫人前去。 “国君这是威胁吗?”玉夫人眼色一凌,直直地望向独孤郗徽。 独孤郗徽脸上的笑意更浓:“夫人,莫要惊惶,我与王爷二人对你的宝贝孙女并无兴趣。夫人该知道,我是为了谁,我等的是谁,才是。” “你!……以为我不知道打什么主意吗?槿儿与她只能……” “夫人若不同意,便莫怪我与王爷要用强了。”独孤郗徽四处了看了一眼,不似经意地说道 。 玉夫人眯着混浊的眼:“呵呵……好个独孤国君……国君如此执意,我便是舍得了我的槿儿也要让国君满意!” 独孤郗徽眸光一沉:“她又不在,夫人大可不必装什么祖孙情深,此时……由不得你不舍得!” 君凛面无表情地跳下车来,扫了一眼独孤郗徽,又深深地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安乐王,冷然道:“既然国君与王爷都有此雅兴,那边请吧。” 祁咏跃从后面牵来一匹雪白的马,君凛一跃而上,与独孤郗徽、安乐王并骑一排。身后不远两简便的马车徐徐跟上,三百多人护住的大队,缓缓朝不日谷的方向开去。 月光下的“不日谷”,宁静之中带有萧瑟,远处山峰之上堆积着千年不化的白雪,层层雪梅在柔和的月光之下,更显玲珑剔透。惜梅园最后方,一簇簇的火把闪耀着,不知为何忙碌着。 两个人影悠闲地坐在房顶之上,看着不远处的火把和忙碌的人群。 “宝羡,是不是他们就要来了?”訾槿斜斜躺在房顶上,望着远处问道。 宝羡面无表情地坐在訾槿的下方,看似不在意,但若仔细看便可看出他不着痕迹地护着斜躺的人,唯恐她不小心滑下房去:“夫人该是明日才能到,主子莫要多想。” “那日你……输了多少的内力给我?”訾槿想了一会,方才问道。 宝羡轻轻一笑,翡翠色的眸子潋起一波柔光:“没多少,无论给主子再多,主子也不会用,岂不是白白搭去了宝羡多年的苦练。宝羡不傻,自是知道轻重。” 訾槿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情绪:“是啊,这内力我又不会用,何必白白浪费在我身上……宝羡可有想过……过些自己想过的生活?不必再跟着我和夫人?” 宝羡微愣了一下:“主子既然已知宝羡是纳蓝南族的暗息,自是该知道暗息是没有自我的。暗息的主子便是暗息的全部,暗息生下来便是为了与自己的主子……生死相随。主子这么说,可是嫌弃宝羡了?” 訾槿抬眸看着高处的月光:“宝羡喜欢梧桐吧……宝羡不想和梧桐一同离开,过些自己想过的生活吗?” 宝羡的身子僵硬了一下:“呵呵,主子在说笑是不?……主子明知道宝羡身有……此生已不可能再娶妻……何必还要误了梧桐的一生呢?” “若梧桐不在乎呢?若梧桐不在乎,你便带她走吧,远远地离开这里,再不要回来了,找个想 住的地方住下,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主子不懂,对暗息来说……根本就没有自己……”宝羡敛下眼眸,低声说道。 訾槿转过脸来,看着宝羡一字一句地说道:“纳蓝南族早已灭族,宝羡何苦跟着我这个冒牌货四处奔波……这天怕是要变了……夫人和君家的野心都太大了……宝羡和梧桐走吧……走得远远的,再别回来了……纳蓝南族都没了……暗息何必再守着祖训?……” “主子怎能说出这般话?只要主子活一天,纳蓝南族便不会灭,主子难道不知道吗?纳蓝南族从开祖注重的便不是血统,而是魂灵的继承……主子……”宝羡眼中闪过一丝急切。 訾槿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宝羡……从开始便什么都知道是吗?夫人的所有的计划,宝羡都有参与吧?……以我,传说中的纳蓝风槿转世作饵,将三国的主上都引来此地,暗中调遣兵马将‘不日谷’与山中镇包围,将三国的主上斩杀……不对……其中的两国主上斩杀。夫人此次合作的对象是月国,所以才让我与月国太子联姻,以确保自己能得到的利益。而一直未曾露面的,纳蓝风槿曾经最忠心的侍卫——君赢,则是伺机而动,备下大军。两国国君都未诞下子嗣,待到天下人都得知两国国君已死的讯息,两国必然大乱,到时月国出其不意地偷袭两国或其中一国的边界。月国这些年暗中养了多少精英兵马,还不是为了这一次,偷袭一旦得力……过了边界的大军,月国便有吞并两国的可能……宣隆帝好大的胃口,好大野心……只是不知,咱们自诩忠心耿耿的宝大总管会得到什么好处呢?荣华富贵、高官厚爵,不知咱们的太子殿下许给了宝总管什么?才会让总管如此的为 第 81 部分 其卖命?不惜耗费十年的功力,用在我这个废人身上?” 宝羡微微地低下头去,手无意识地抓住了衣角:“主子……怎能这样想,那些对宝羡来说……” “也是,本来就是残缺之身,再多的荣华富贵、高官厚爵……也不如美女来的□,到时只怕引得宝大总管的心伤才是。”訾槿嘴角露出坏意的笑容。 “宝羡对待主子绝无二心……主子如此折辱……” “好个绝无二心!有谁会对自己的主子下如此阴狠之毒?……你下毒时可曾想过我是你的主子,可曾手软半分?……是不是看着我被那阴毒折磨的时候,心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意?……你对我有恨不是吗?如果没有我你何必成了这般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样?!你要报复不是吗?”訾槿眯着眼似笑非笑,紧盯着宝羡说道。 宝羡将头低得死死,身上散发的那种气息让人随之心怜。 沉默,窒息的沉默,似乎周围的一切都没了声息,不知过了多久。 訾槿缓缓地转回脸,嘴角带笑的看着半空中的月牙儿:“宝羡……” “嗯?”宝羡声音带有很重的鼻音。 “你何时认识我的?” “那时……主子尚在……襁褓之中,夫人拉着宝羡的手说,宝羡,从今日起你要牢牢地记住她是你的主子,将来即便倾尽所有你也定要护她周全……以后每日里,夫人都会带我去看你,重复着这句话……后来主子被将军……接走,夫人便将宝羡送到师父那里,但是每年……有几日宝羡总是会到将军府看望主子,只是主子不知道罢了……直到十一岁那年夫人将宝羡送进了月国皇宫,宝羡才彻底和主子分开……”月光下,宝羡紧闭双眸,嘴角浅笑,似是回忆着世上最美好的过往,只是那柔和的侧脸带着淡淡的落寞与寂寥。 訾槿目不转睛地望着月光下的宝羡:“宝羡你……恨我吗?” “不恨……”宝羡转过脸来,翡翠色眼眸与訾槿对视着。 “不恨?……梧桐说,你小时候有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眸,她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眼眸,漆黑漆黑的……再看看如今的你成了什么模样?!……有谁愿意从襁褓之中便让人喂毒?有谁会愿意在懵懂天真的少年时。被人送去净身做了宫人?你不恨吗?能不恨吗?为什么他们要如此对你?是因为我!因为我!你为什么能不恨?!”訾槿猛地坐起身怒视着宝羡。 宝羡不敢与訾槿对视,缓缓地敛 下眼眸,轻声问道:“主子你……恨宝羡吗?……恨宝羡狠心给你下毒吗?……”声音很轻很轻,轻得,让人几乎听不到。 “恨!喜宝天真无辜,曾经是我心中最干净的人,你却将他变成了这般模样!这天下!我最恨的就是你!尤其这双妖瞳让我恶心!”訾槿狠声说道。 “主子……是嫌弃宝羡眼睛吗?”宝羡抬起头来敛下眼眸,轻声问道。 “宝羡,你该拿起铜镜好好地看看,仔细地看看你那双眼睛,瞧瞧你那妖瞳和那最阴毒的毒蛇有什么两样!” 訾槿愤恨的话语,和脸上毫不遮掩的恨意,深深地刺伤宝羡的双眸。他死死地抓住衣角,脸色惨白惨白的:“主子在太平轩时,不让宝羡自称奴才,不让宝羡下跪,让宝羡与你同桌吃饭,偷来的点心还要留给宝羡一份……” 訾槿仰望天空,轻声说道:“那是喜宝,不是你宝羡!” “主子曾说宝羡有一双最漂亮的眼眸……” “胡说!我何时说过!”訾槿转过脸来,怒视着宝羡。 宝羡微微地低下头去,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房上风大,宝羡抱主子下去吧。” “你去拿梯子,我自己下去。” 宝羡缓缓地回过脸来,静静地看着訾槿良久。他翡翠色的眼瞳中深沉一片,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主子小心点,宝羡去去便来。”宝羡飞身下房,背影孤寂让人害怕。 訾槿怔怔地凝视着宝羡的背影,眼底闪过浓重的自厌。 宝羡小心地将竹梯放牢,静静地望着从上面爬下的訾槿的背影,翡翠的眼眸之中含着难掩的伤痛。 訾槿从梯子走下来,看了宝羡一眼,停顿了一下:“这几日别让我再看见你!” “主子……”宝羡单手抓住梯子,敛下眼眸轻声说道,“这两日便要变天了,主子小心。” “若还当我是你的主子,便不准暗中守在我门外,这几日也别让我再看见你!”脚步未停,冷冷地重复着。 “宝羡……知道了。”直到訾槿消失在转角,宝羡才缓缓地放下一直扶住梯子的手,散落一地的碎竹屑。 訾槿转个角,从房后转身朝主房走去,到了主房门口悄然地打量着四周,闪身走了进去。 “谁?!”黑暗之中,一个娇小的人影猛地窜起,厉声问道。 訾槿缓缓地走到月光之下:“我。” “小姐?”娇小的身影不确定地看向訾槿。 訾槿缓步上前,静静地仔细地凝视着月光下这个与自己身段与身高都如出一辙的人:“梧桐,咱们做笔交易吧。” 梧桐疑惑地看向訾槿,半晌,恢复了怯懦的模样,小声说道:“梧桐不知小姐在说什么。” 訾槿轻然一笑:“梧桐若告诉我全部计划,我便放梧桐与宝羡双宿双飞。” “小姐……说什么计划……梧桐不知。”梧桐低下头,小声地说道。 訾槿找了把椅子随意地坐了下来:“梧桐何必在明白人面前装糊涂呢?……梧桐明明参与了计划不是吗?……今天梧桐已在后山的山洞忙碌了一天,还能不知吗?” 梧桐惊讶地看了一眼訾槿:“小姐……莫要为难梧桐,夫人会打死……梧桐的。” “是吗?……梧桐也会怕吗?我看未必吧……梧桐若真的怕,那日便不会那么做了。”訾槿不经意地玩着衣角。 “小小……小姐,为何……要这么说梧桐?” 訾槿猛然抬头,直直地逼视着梧桐:“呵……还要装吗?……那日是谁在酒中下了‘乱思’?!是谁在焚香中埋下了‘怀情’?!是谁将安乐王引来!?是谁故意将我的披风掉在了安乐王的院子里,让众人寻到了‘养心园’?梧桐还要在明白人面前装糊涂吗?” 梧桐猛然抬眸,眸中却再无半分怯懦之色:“不错,是我。” 訾槿微微一笑:“梧桐,你很聪明……我很欣赏你。” 梧桐防备地看着訾槿:“你想怎样?” 訾槿嘴角沁着轻笑:“说了,我很欣赏你,所以……要放你与宝羡双宿双飞。” “哼,你会有那么好心?别说你知道我害了你,就算不知道,你也未必肯放了宝哥哥。”梧桐眼底满是怀疑和防备。 “梧桐你错了,不是我不放了宝羡,而是宝羡本身不肯放过自己……至于你暗算我的事……我知你是为宝羡不平,所以就此罢了吧……而且因为暗算我……让夫人的计划不得不提前,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呢。”訾槿漆黑的双眸盯着梧桐,一瞬不转地说道。 梧桐微微一愣:“你真愿放了我和宝哥哥?……你会就这么简单地放过我们?” “呵呵,告诉我具体的计划和时间……待此事一完,宝羡自会跟你走。” “跟我走?”梧桐不由得冷冷一笑,“我 凭什么相信你。”眼底满是嘲讽。 “就凭宝羡是我的暗息,他必须听我的!”訾槿猛然起身,眸底闪过冷光。 “你……知道了什么!” “不多不少,该知道的全部都知道了。梧桐你要想清楚,这天下也惟有我一人能帮你完成愿望……关于宝羡……虽不是我亲手将他害成这般模样,但是若是没我……他也不会成了这般模样……我知道……宝羡他其实是喜欢你的……却自卑于自己的残缺。若你不嫌弃他,愿意和他一起远走高飞,我自会倾力相助。梧桐,你要知道……宝羡的前半生一直活在暗息的阴影下……现在只有你才能带她走出这阴影……你可要好好地想清楚。”訾槿走了过去,站在梧桐的身旁,轻声说道。 梧桐愣愣地站在原地:“宝哥哥……喜欢我吗?” 訾槿摇头失笑:“若不喜欢,又怎会对你那么好呢?宝羡对人从来都是冷冷淡淡的,当初我、他还有……鱼落……在太平轩时,他也只和我一个人亲近罢了。” “可是宝哥哥对你……” “胡想什么,你许是不知道,自古纳蓝南族的暗息与主子,都比亲生父母与手足还要亲近。我与他若脱了主仆这层关系,便是陌路。” 梧桐疑惑地盯着訾槿,訾槿双眸坦荡,无一丝一毫的异色:“真的?” 訾槿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我的好梧桐啊,我说了那么多,你怎么还不相信我?” 梧桐沉思了好一会,终是下定决心。她将窗子开了一条缝隙,看了一眼窗外,转身毅然拉住訾槿的手:“小姐随梧桐来。” 两人出了房门躲开了巡夜的人,疾步朝后山方向跑去。走了一会,二人停在了一个洞口。 訾槿愣愣地看着这不起眼的洞口:“这是……” “这便是千年寒洞。”梧桐拉起訾槿,便朝洞中走去。 才一进洞,訾槿便看到狭窄的通道之中,一颗碗口大小的夜明珠镶嵌在墙上,洞内泛着柔和的光。一股股的冷风直朝骨头里钻,訾槿下意识地拉了拉身上的衣袍,安静地跟在梧桐的身后。 没走一会便感到通道渐渐地宽阔起来,里面也更亮了起来,一个寒冰雕刻成的水晶棺赫然映入眼眸。 梧桐松开了訾槿,一步步地走上高台,訾槿却不肯朝前。梧桐回头微微一笑:“小姐不去看看吗?” 訾槿愣了一下,跟随着梧桐的脚步缓步朝高台上走去 ,停在了冰棺旁。 冰棺内躺着一个女子,梦中经常出现的女子。她身穿明黄镶龙袍,一身琉璃锦绣带,乌黑细长的发丝上有个小巧的龙冠。她双手紧握,肌肤苍白如雪,长长的羽扇似的睫毛,细长的丹凤眼紧紧的闭着,小巧的鼻梁,紧抿的嘴唇苍白而冰冷,眉宇之间透着淡淡的威严。 訾槿的心微微抽痛着,这冰棺仿佛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她牢牢地牵引住,躲不开逃不掉。她颤颤地伸出手,隔着冰棺轻轻抚过女子的脸,浓重的悲伤溢满了心田。她一遍遍地抚着女子的脸,种种过往如戏剧般一幕幕闪过脑中,前尘尽忘……谁说前尘尽忘?……你为何还要记得?忘记不好吗?……其实我已经不是你了,你知道吗? 心中猛然泛起尖锐的疼痛,一个尖利的声音在心中高喊着……还不承认吗?……还不愿承认吗?……她就是你……你就是她……无论经历多少……无论如何轮转……你们都是一个人……都是一个人…… “三国国君得到传言,纳蓝风槿的尸身与訾槿同时出现在山中镇。纳蓝风槿若吃了赤岚冰玉后……杀了訾槿,便会找回魂魄——重新复活。”梧桐盯着訾槿的表情,一动不动地说道,“听夫人说……当年司寇郇翔为你舍魂,也是为了等魂魄重归这一日,只可惜他丢了纳蓝风槿的尸首。” 訾槿猛然抬眸看向梧桐:“为什么?……玉夫人大可杀了我让她重生,为何将事拖到今日?” 梧桐低头不敢作声。 半晌,訾槿轻声道:“……也是,若早早地杀了你,便引不来这三国人马了……”声音中透着掩不住的哀凉,“其实……在谁的躯体里,又有什么不同呢?” “她伤了心脉又中了暗毒,即便有了赤岚冰玉也已复活不了,她的躯体根本就不可能复活……再也醒不来了。”四周一片静寂,梧桐不禁低声说道。 梧桐见訾槿不语,再次说道:“夫人想让小姐看看,最后谁才是对小姐最好的人,所以让梧桐和小姐互换身份,演一场戏给小姐看……夫人说你与安乐王近四年的相依之情、与司寇郇翔的倾心之情、还有对独孤郗徽的爱护之心,待到小姐看完这场戏以后便会真正的湮灭。小姐自是会明白,只有月国的太子殿下,才是真心待你之人……到时小姐也可安心地嫁给殿下。” “夫人倒是真费心啊。”訾槿眼中闪过浓浓的讽刺,而后看了梧桐一眼,又说道:“那梧桐呢?梧桐以为谁会对我倾心相护?谁又会选择纳蓝风槿呢?……” “梧桐以为,既然小姐与她是一个人,众人其实不必煞费苦心地让两人对换,更不必苦恼选择,因为小姐便是她,她便是小姐。只要小姐活着,她便活着……不是吗?” 訾槿看着梧桐,微微地笑了,温暖的笑意直至眼底:“梧桐好聪明啊……呵呵……可惜他们个个自诩聪明绝世,却不如梧桐看得透彻……”訾槿叹了口气,转头望了望,“许是当局者迷罢……其实哪有什么我和她……所有的记忆和往事,不过一场尘烟……待到此事完结……这尘烟便会散去……再也没有了我她之争。”訾槿的目光落回梧桐的身上,嘴角微勾,“到时……梧桐和宝羡便找个世外桃源隐居吧……两个人能相依相守多幸福……” 两人疾步回到了梧桐房中,一路无语。 进了房门,訾槿便坐在床边看着一个方向怔怔出神,半晌后问道:“他们何时动手?” “明夜子时……后山千年寒洞,小姐放心……此事夫人已想到了万全之策,到时……小姐只须看着便是……”梧桐低声说道。 訾槿默默地坐回了椅子上:“夫人让众人选择便是……”訾槿猛然抬眸:“她这是要舍弃你?!……宝羡知道吗?” 梧桐愣了一下,微微红了眼眶:“宝哥哥说……到时会护着我。” “梧桐,把明日要用的东西给我。”訾槿沉思了一会道。 “小姐明日一役生死难卜……” “既然知道生死难卜,梧桐难道不想好好地活着,与宝羡长相厮守?” 梧桐咬着下唇,看了訾槿一眼,垂着头朝衣柜旁走去,拿出了一些衣物和饰物,想了一会又将放在一旁的琴也拿了出来:“只有这些……小姐莫怪梧桐自私……梧桐怕……” “和梧桐无关,是我要亲身经历一下他们的选择,否则我又怎能让自己死心呢?我倒要看看他们……谁的心比较狠”訾槿走了过去,脱下身下的衣袍及其挂饰,扔到床上,“换上吧,面具是否备下?” 梧桐缓慢地解下了身上 第 82 部分 的衣袍及挂饰,拿起訾槿脱下的穿上,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人皮面具,仔细地粘在脸。不一会,屋内又出现了一个活脱脱的訾槿:“小姐的面具还在宝哥哥那……” “呵呵。”訾槿从怀中掏出一张面具,“已被我拿来了。你去我房吧,宝羡暂时不会接近我的房间。想来夫人明日一早该到了……明天白日你可要小心莫让其他人发现才好。” “小姐大可放心,夫人训练梧桐仿效小姐已不是一日,没有人会发现不妥。只是小姐……明夜甚是凶险……梧桐怕……” 訾槿轻轻一笑:“莫要乱想……你去吧。” 梧桐抬眸凝视了訾槿,眸中甚是复杂。良久,她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快步朝房门走去,走到房门前却定在那里。她猛然回身,跪了下来:“小姐的大恩,梧桐定会铭记于心。” “起来吧,我也不是为了你……明日万事小心,让人发现了可就不好玩了。”訾槿笑吟吟地说道。 梧桐缓缓起身,再不看訾槿一眼,快速出了房门。 訾槿拿起火折子,点起了屋内的琉璃灯,仔细地将一张面具贴在自己的脸上。看着铜镜中那张与梧桐一模一样的脸,訾槿嘴角勾起一抹非常浅淡的微笑。 明夜子时,真是万分地想念众人的……脸…… 第二日清晨,訾槿还未起床,便听到园外的喧闹声。梧桐虽然地位不同,但毕竟还是个下人,所以寝房在惜梅园的外围。訾槿嘴角微微上翘,听这声音怕是玉夫人和人都到齐了吧。訾槿懒懒地翻了身,接着睡去。今天白日没有自己的戏分,还是多睡会吧。 “梧桐起来了吗?”门外传来宝羡温温和和的声音。 “没……”訾槿将头埋在被窝中,回了一声。 宝羡听这声音,微微皱眉:“可是不舒服?” 訾槿躲在被子里暗暗焦急:“不是……昨夜睡晚了……” 外面静了一会,宝羡的声音再次传来:“那梧桐再睡会吧,今日前厅不用你,你多睡会,但……别误了晚上……” “嗯……” 訾槿在梧桐的房间,整整忙碌了一日,将所有的物品都准备好后,便呆呆地坐在靠近窗口的地方。时不时地能从前院传来说话声和笑声,每每此时,訾槿的神色便复杂无比,眸中的嘲弄之色更甚。 明月已高高地挂起,訾槿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铜镜旁坐了下来,缓缓地摘去了 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自己那遮掩了一日的面容。 訾槿拿起桌上的炭笔轻柔地描着眼眉,略施粉黛将自己脸上的疲倦遮盖,口脂则仔细地选了一抹鲜艳的火红。她笨拙地在脑后挽一个不算高的髻,只戴了一根金凤簪,很长。簪首是一颗明亮的东珠,后面镶着米粒大小的银珠,簪尾光滑尖利。 訾槿起身走到床边,拿起火红色的绣金凤的长袍,仔仔细细地穿到身上。袍子有长长的下摆和微立起的领口,衣袖稍宽大了些,以金丝滚边团出小小的如意图案,腾飞的金凤缠绕在身。 那红似火一般太耀眼,那凤似活一般太夺目。 訾槿轻柔地执起桌上方才摘下的人皮面具把玩着,而后随手扔进了身旁的火盆中。她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微笑,带着淡淡的嘲弄与傲然,抬手将火红色的面纱戴好,信手拨弄着桌上的焦尾琴。 金凤火袍,明月凤簪,梧桐焦尾琴,真是一场奢华的葬礼。 訾槿缓缓地起身将火红色的翻皮白容披风系好,拉了拉衣摆,朝窗外看了看时辰,静静地回头将房间又打量了一遍,单手抱起焦尾琴,开门朝后山千年寒洞走去。 千年寒洞冷风入骨,洞内四角每角多装了四个碗口大小的夜明珠,将整个洞穴照得犹如白昼。一个精致的冰棺被放在高台之上,冰棺内躺着一个一身明黄衣袍的女子。 訾槿才一进洞,霎时,洞外四周飞身而出三帮人马,将千年冰洞团团围住。 訾槿走到高台之上,淡淡地扫了一眼冰棺内躺的人,将手中的焦尾琴放在冰棺前的平台之上,嘴角勾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不一会,玉夫人在宝羡与梧桐的搀扶下急急赶来。其时身后跟着五人,君凛、祁咏跃站在最左边,独孤郗徽、楼烁站在最右边,安乐王与司寇郇翔则跟在最后面。 玉夫人站在洞外,停了下来,宝羡与梧桐二人低头退下。玉夫人看了看洞四周的人,转过身来,凌厉地望着身后的众人:“槿儿定是知道了,才会自己去了……各位主上可都想好了……不是每人都有第二次选择的……若是错了……后悔便来不及了。” 独孤郗徽抬眸一笑,这笑容在这样寂静的寒夜里,显得分外耀眼:“如今都走到了这一步,夫人还没有舍弃孙女的打算吗?若是选她……只怕众人早已带她离开这山中镇了。” 玉夫人眼底闪过悲色:“你们倒真真狠心。” 独孤郗徽不经意地扫了一眼 安乐王:“若说狠心……怕是谁也比不过安乐王爷……都已与她有了肌肤之亲……还不是将她置于此地,自己也走到了这一步?” 听着外面的对话声,訾槿嘴角笑意加深,脸上的讽刺更甚。她启手将案前的荷香焚起,信手弄琴,欢愉轻快的曲子飘荡在洞中,琴声似高似低仿佛春日的阳光一般灿烂一片。 琴声乍现,众人惊然抬头朝洞内望去。直至此时还能弹出如此欢快的曲目,真不知她是不是真的知道了实情。 安乐王一双桃花眸出神地望着洞口,眸底复杂得让人不敢深究。 玉夫人的眼睛越过众人,看向君凛:“殿下也要进去吗?” 君凛一身蓝衣考究精致,宽袍广袖,金冠博带,衣襟随着脚步的移动飘飘欲飞。他回头直视着玉夫人:“老夫人想要毁约吗?夫人放心,只要有君凛在……他们未必能得逞。” “大半年前,老身路过辰国京都时,捡到了一个满身是伤的孩子,却发现她乃老身丢失多年的孙儿,狂喜之中将她带回‘不日谷’疗养。这千年寒洞乃我玉家禁地,已是多年未曾开启。三个月前这孩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开启了这废弃多年的寒洞,得到了赤岚冰玉与一具死去多年的女尸。”老夫人眸光深不可测,她一点点地打量着众人的反应继续说道,“不知各位公子丢的是何物?是那孩子?是那赤岚冰玉?还是那女尸?” 独孤郗徽身着烫金边的黑色衣袍,略紧的外袍将纤细修长的曲线完美地勾勒出来,腰间挂着一块孤单的玉佩,手中执着一支晶莹剔透的碧玉笛。他闭上双眸聆听着琴声,似乎这琴声已扰乱了他的心神,脸上那抹坚定瞬时淡了不少,眉宇之间可见烦躁之色,不愿多说。 安乐王的紫色锦袍随夜风轻扬,他侧脸看了一眼被面纱遮去面容的司寇郇翔:“哥与我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似是就在这洞内。”渐渐地一丝笑容爬上了安乐王的眼角,他抿嘴一笑,上前一步:“夫人何须多问,到了洞内自有定断,此时……还是带路吧。” 玉夫人不再说话,再次一个个地打量了众人一眼,转身朝洞内走去,宝羡与梧桐紧跟其后。 独孤郗徽、君凛、安乐王三人相互看了一眼,紧跟在玉夫人的身后,司寇郇翔抬眸看了一眼洞口也跟了进去,楼烁与祁咏跃被留在了洞外。 待众人缓缓进洞,那琴声慢慢地低了下来,似是从欢快的晨日跳到了暮日后的黑暗,那样的哀怨不甘,还有淡淡的期盼。 众人听到此时的琴音,都莫名的心伤,今夜……已注定不眠…… 当众人出现在高台之下时,琴声最后一个音也落了下来。 众人抬头看向高台,只见一火衣女子金凤缠身,脑后惟有一根长金凤步摇束着松软的髻,乌黑的秀发如水般披到腰间,双眸漆黑如子夜一般又温润如暖玉一般,可惜的是脸上却有一块火纱绣金凤的纱巾。虽是遮去了大半容颜,众人还是一眼便认出了此人。 訾槿抬头淡淡地扫视台下面的人,当看到安乐王身后的白纱人时,微微一愣,继而又低下头去:“众位多日不见了。” 君凛动容地朝前走了一步,双手在袍中握成了拳,站在了原地:“槿儿,下来。” 司寇郇翔身形微微一动欲上前,却被安乐王扯住了胳膊。他不着痕迹地拍了拍司寇郇翔的后背,司寇郇翔岿然直立,看样子似是恢复了镇定。安乐王美目流转,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訾槿,笑道:“为何要遮住面容,小哑巴没脸见人吗?” 独孤郗徽眉头紧皱,看了玉夫人一眼:“玉夫人与君太子早有协议,怕这台上之人……另有其人吧。” 玉夫人猛地抬头,冷然道:“莫不是独孤国君以为槿儿是人假扮的?” 宝羡不着痕迹地挪了挪身子,将梧桐护在身后。就算动作如此轻微,还是未逃过独孤郗徽那双锐利的眼眸。 “淮阴河畔‘金玉满堂’,纳明楼,纳天地日月人间事,楼主烬阳公子面如冠玉貌比郇翔,可惜那次却被人破了相。”訾槿单手摘下脸上的面纱,看向独孤郗徽,娓娓说道。 独孤郗徽蹙眉看向訾槿,抬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脸上那朵精描的烫金的天蓝色的桃花。那是一朵艳到极致近乎要衰败的桃花,最美的那一瞬间被完美地定格在了他的脸上,每片花瓣都极尽靡靡之态。 安乐王眼光一冷:“小哑巴记他倒是记得清楚。” 台上的訾槿黑眸闪动,轻轻地拨弄着手中的琴,微微而笑:“那时在纳蓝家庙之中与西乐长公主相遇,惊为天人。多年后訾槿时常想起那个午后,想起初见公主天颜的惊心动魄。‘美女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王爷此时还认为我是假的吗?” 訾槿嘴角笑意加深,继而看向君凛:“太子殿下还记得儿时的那些戏言吗?……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美人如此多娇,英雄连江山都不要。” 被白纱遮去面容 的司寇郇翔,一动不动,眸光一直紧紧地锁在那冰棺上,似乎除了那冰棺里的人,眼中便再也容不下周围的一切。 君凛怔怔地凝望着訾槿,凤眸潋滟着一泓月光,喜悦的涟漪轻轻荡漾,嘴角微微上扬着,目光专注而宽容。 訾槿漆黑的眼眸中满是柔情地望向君凛:“君凛……你上来。” 独孤郗徽与司寇郇乐神色一敛,暗自戒备。 宝羡的眉头越皱越深,他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护在身后的人。 玉夫人此时也是满目的疑惑,为求计划的逼真,她并未将梧桐假扮訾槿的事告知君凛。看着情景脱离了掌控,玉夫人心里暗暗后悔,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的神色,不知是否要出手阻止。 安乐王与独孤郗徽蠢蠢欲动地看着一步步走向高台的君凛,欲出手之时,訾槿却缓缓地从怀中掏出一块紫色的冰晶石:“司寇王爷、独孤国君,莫要乱动……若訾槿一紧张捏碎了赤岚冰玉可就不好了。” 君凛眸中有思念、有不舍、还有那浓浓的化也化不开的情感。他缓慢地朝台上走去,那小心惶恐与不安的模样,仿佛置身在梦中一般。訾槿只离去了这几日,他已受不了,既然得到过便再也承受不了失去,这几日那无时无刻的思念将自己折磨得快要死了,罢了……爱不爱、喜欢不喜欢,真的不重要了,只要能陪在自己身边,只要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便好了。 訾槿轻柔地起身拉起君凛的手,缓缓地将他带到冰棺前:“还记得她吗?曾经你是她最疼爱的孩子,她甚至要将皇位传给你……还记得吗?” 君凛看着冰棺中身穿龙袍的人,眉头微微皱了皱,淡淡地摇了摇头,转过脸轻声道:“槿儿你该知道,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并非为她而来。” 訾槿轻轻地笑着,笑容直达眼底。她缓缓地伸出手去,搂住了君凛的腰,乖顺地靠在他的胸口:“君凛……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所以这场戏我并未准备你的角色,你看着便可。” 君凛双手微微颤抖,眼底的幸福荡起层层的涟漪。他紧紧将訾槿收在怀中,那满足的模样仿佛得到了一切。 槿儿,我什么也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天下之大,仅你一人足以。我只要你一个,只要你一个,槿儿,你知道吗?知道吗? 而下一瞬间,这张幸福的脸却变了颜色:“槿儿你……!”君凛无力地倒在訾槿的怀中,眸中恐惧万分,曾经的一幕幕再次出现眼前。 訾槿轻笑着将君凛放在冰棺一旁,让他靠着冰棺坐好。她柔柔地拉拉身上的披风:“太子殿下,人说吃一堑长一智。这么多年了你却一如从前一般好骗……你说……为何我说什么你都当真呢?在离州是……温泉边是……今日也是……你这么好骗,真是一点挑战力都没有……所以今天这场戏不用你唱,你好好看着便可。” 君凛眼底闪过一丝伤痛:“温泉边……也是骗我?” 訾槿抬手用银针点住了君凛的哑穴,而后将手藏在披风中紧紧地握成拳。她缓缓站起身来,俯视着君凛,硬声道:“不然殿下以为呢?若真是对你动情何必等到今日。” 玉夫人与宝羡眼底闪烁着浓重的不安,只梧桐一人神色冷静。 訾槿回到琴旁边,嗅了嗅身旁的荷香,把玩着手中的赤岚冰玉,笑看着台下的众人,当扫到一直注视着冰棺的司寇郇翔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她敛下眼眸微微一笑:“你三人可要选好了,莫要听信了市井传言,选错了。” 一直盯着君凛的安乐王,脸色瞬时阴沉了下来。他转过脸来微眯着眼眸望着訾槿,冷笑道:“小哑巴怕是要失望了,这并非什么市井传言,而是纳蓝密宗中的记载。” 独孤郗徽听罢,眼底的忧虑之色大减,嘴角微微上翘。 訾槿微微地低下头去:“安乐王爷倒是真狠心,我本以为今日你我二人的关系已不同旁人,可看你今日的模样,还真让人心寒……” “小哑巴也有害怕的一天吗?”安乐王扫了一眼君凛,嘴角含有淡淡的嘲弄,“若真怕……便不会如此地将月国太子玩弄股掌之间了。” 君凛听到此话,浑身猛地一震,他怔怔然地看向訾槿,眸光越发的黯淡了。 訾槿猛地抬起头来,冷然道: 第 83 部分 “你们一个个的不是在利用我,便是在算计着我的性命……若不还手,难道还白白死在你们手里不成!?我此生比任何人……活得都不易,所以我不能死,若真要选择,我想要……”訾槿狠声一字字道,“你、们、死!” 安乐王身子一僵,桃花目危险地盯着訾槿,眸中闪过一丝怒意和戾气:“你倒是狠心!” 訾槿猛地抽出琴台下的剑,冷笑一声:“若论狠心怎能狠过你们!” 见訾槿抽剑,安乐王眸中本来微薄的怒意瞬时加重,杀气乍现:“几日不见,倒是不一样,学会弄剑了……本王先会会你!” 安乐王飞身便攻,訾槿甩手放出银针,被安乐王轻松躲开。訾槿握紧了剑启手朝安乐王刺去,招招狠厉,直逼要害。訾槿心中明白,在“不日谷”苦练了半年的剑法,根本入不了安乐王的眼界,若不下狠手,只能瞬间落败。 訾槿每出一招,安乐王的眸子便会冷上一分,出手也越来越不留情。但,若仔细看便可看看出,他看似下手狠厉,却总是巧妙地避开了訾槿要害。 訾槿努力地回想着剑式,但短短半年的练习又怎能与安乐王此等高手敌对呢?訾槿渐渐地体力透支,安乐王眸中虽冰冷一片,却连兵器都未拔出。 轻轻的一掌打在訾槿的肩头,訾槿猛地摔倒在高台边,抬眸间正好看到被白纱遮去面容的司寇郇翔。 訾槿虽看不见司寇郇翔面纱下的面容,却看到司寇郇翔始终如凝固的雕像一般,无动于衷地看着冰棺的方向。似是从混沌之初,天地伊始,他便已矗立在了那里,对着棺中的人儿遥遥看望。那冰冷的模样,仿佛与訾槿从不相识一般。 訾槿心下了然了一切,原来司寇郇翔也已有了自己的选择,呵……罢了罢了。 訾槿缓缓地垂下头,脸上爬上一丝笑意,慢慢地笑出声来。这笑声听到众人的耳中是那般的凄楚,充满控诉。 訾槿越笑声音越大,她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又何必计较呢?……又何必计较呢?若不知道便算了,如今知道那便是自己……还计较什么?还要计较什么?他前世……已仁至义尽……今生……还想要什么?……是你对不住他……是你先丢弃了他……你已没有资格再去怪怨了…… 訾槿凄然一笑,刹那间,她仗剑扑过,那模样明明便是要与安乐王同归于尽。安乐王大怒,侧身闪过,反手给了訾槿一掌。这一掌虽看似凶狠,但恰恰是这一掌,让訾槿免 于撞在冰棺上,也保住了訾槿的性命。 独孤郗徽已看出司寇郇乐的不忍,几人之中,他神色凝重,暗暗地握紧手中的碧绿笛,手轻轻地颤抖着。他侧目细看冰棺内沉睡的人,凝视了良久,眸底闪过决然。 玉夫人暗暗地观察着独孤郗徽的一举一动,待看出独孤郗徽的不耐之时,心中微然一笑,而不知为何,心底却划过浓重的不安。 訾槿挣扎着起身,摇摇欲坠地站起身来,直视着安乐王,身上无半分力气,手上的剑怎么也提不起来了。 见訾槿起身,安乐王反手一掌将訾槿打得退了三步,倒在琴台上,恨声说道:“小哑巴的心真是越来越很了,连杀本王的心都敢动?” 訾槿手中的剑已脱落,她浑身无力地俯在琴台上,似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安乐王心下一动,眸底闪过一丝心疼,却冷声道:“本王便是要你记住,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无力俯在琴台上的訾槿,猛然抬手反手放出飞针。安乐王本已缓和的脸色瞬时阴沉了下来,一挥衣袖,银针全部掉落在地。 訾槿反身拿出六根银针,拉起身前的焦尾琴,银针猛地松了手。安乐王不及防备腾身而去,躲开了银针。 訾槿掏出靴中的匕首,朝安乐王刺去,怎奈还未起身却感到背后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猛然回身,却被一根碧玉笛再次打中了胸口。訾槿心有不甘地握紧手中的匕首朝独孤郗徽刺去,却定在原地,血一点点的从胸口中流出,只见那笛蕊中有把半尺长的剑。 “嘭!”匕首脱落,訾槿看着对面手拿玉笛剑的人,脸上露出一丝非常浅淡非常浅淡的笑容:“原来……徽儿才是……最狠心的……那个……” 訾槿捂着刀口,血慢慢溢了出来。她无力地缓缓地趴在琴台上,轻轻地笑着,那笑容带着淡淡的轻蔑与嘲讽。她静静地看着众人的反应。血顺着琴台一滴滴地掉落在荷花香上,那香味却更加的甜腻。 独孤郗徽的手微微一僵,他似是下决心般缓缓地闭上双眸,猛地拔出手中的笛剑,再极缓慢地收回了手中的剑。这一举动,似乎已耗尽了他的力气。 安乐王瞪大了双眸,看着缓缓倒在琴台上的訾槿,眸中满是惊恐和伤痛。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出神地望着訾槿。 司寇郇翔还是一直望着冰棺的方向,从始至终连根手指头都未曾动一下。 “咳!噗!”訾槿一口鲜血喷 了出来。 安乐王猛然回神,他慌忙上前数步訾槿搂在怀中,心里的话脱口而出:“莫怕……莫怕……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不会的。” 宝羡似是被安乐王的话语惊醒,伸手拉住身后的梧桐,抬手去摸索她脸上的面具,却发现那脸是真的:“梧桐!你!……” 梧桐任着宝羡摆布,她深深地凝视着宝羡的脸,一颗晶莹的泪珠沿着她苍白的脸颊,滚落在细嫩的劲间,眸中满满的不可触碰的伤痛:“宝哥哥……你从未打算要护住梧桐是不是?……从计划那日,你便作出了舍弃梧桐的准备……是不是?” 玉夫人此时猛然回神,脸庞一下变得惨白惨白,昔日的尊贵与傲气荡然无存。她蹒跚地走上高台,万分惊恐地看着訾槿,痛心道:“痴儿!你怎就如此的傻。” 宝羡看也未看梧桐一眼,快速朝高台跑去,待走近却停了下来,他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主子……”声音轻柔且小心,唯恐惊了那面色苍白的人。 訾槿缓缓地回头,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夫人……这可是你想要的结果?你以为我输了……是吗?……其实我没输……无论他们选谁……我都没输……不过……咳咳……他们倒真的下得去手……” 君凛靠坐在冰棺旁,静静地凝视着訾槿毫无生机的容颜,凤眸中一片死寂。 一直双眸紧闭的独孤郗徽身形晃了又晃,待扶住身旁的冰棺方才站稳。 “不是不是!……小哑巴……小哑巴我没有……我没有要杀你,我只是生气你对我出手如此狠辣,我只是很生气你方才对我那么狠心,我只是想教训教训你……我从未想过要杀你……你别睡……你别睡……不许睡,本王命令你不许睡……我还有很多很多话要对你……我还有很多很多很多话没对你说……”安乐王绝美的脸庞之上慌张一片,满眸的惊恐与凄楚。 “我知道……”訾槿脸上挂着笑,缓缓地从怀中掏出那枚紫色的冰晶石,“……你们真傻……呵呵……何必如此执迷……何必如此执迷前世……谁是谁对你们真的那么重要吗……真的那么重要吗?” “嘭!”独孤郗徽的碧绿笛脱落在地发出尖锐的声音,划破了他的心。他摇摇欲坠地站在原地,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看了看奄奄一息的訾槿,再直直地盯着冰棺,眸光一片阴暗,他喃喃低语:“娘……子……娘子……” 独孤郗徽缓缓地上前两步,颤抖地伸出手,想去触摸訾槿,却被宝羡 一把打开:“你不配!” 独孤郗徽猛地退后了两步,身形脆弱且孤单:“不是……不是……不该如此……我要娘子回来……又有何错吗?……” 訾槿转过脸来望着宝羡,轻轻地笑着,那笑容脆弱得让人不敢触碰:“宝羡……” “主子……不要说话,宝羡现在就给你找大夫。”宝羡蹲下身轻柔地说道。 訾槿凝视着宝羡道:“宝羡答应我……带着梧桐走吧……找个避世的地方,好好的生活……莫要再回来……从下一刻起,你不再是我的暗息……我也不再是你的主子了……答应我……” “好……”宝羡翡翠色眸子凝视着訾槿苍白的脸,满满的悲痛,他猛然抬手欲将訾槿从司寇郇乐的怀中夺出:“我带主子去看大夫……你快松开!” 司寇郇乐死死地搂住訾槿不肯撒手,訾槿露出痛苦之色:“不是!不是!你别走!别走!我怕了!我真的怕了!你别再躺在那一动不动了!你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小哑巴……你不要这样,你不要不理我,你不要这样对我,我什么也依你,什么也依着你,我怕了,我怕了……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这场景熟悉得莫名,恍如昨日恍如昨日,让安乐王的钻心地疼痛,止不住地惊慌无措。 訾槿将紧握的拳头缓缓放开,掌心那枚紫色的冰晶石闪着淡淡的光泽:“赤岚冰玉……给你们……让她活吧……” “不是……不是……”司寇郇乐双眸无神地摇着头,不知想要表达什么。 独孤郗徽怔怔地看着大口大口喘着气的訾槿,却不知为何心疼得那么厉害。他告诉自己,她死了,娘子便会活过来,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可是不行啊……不行,她的一颦一笑就那样猛然地闯入自己的脑中,就这样毫无预警地冲淡了娘子的记忆……冲淡了娘子的笑颜……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她,不该是她……自己喜欢的是娘子……一直要等的人是娘子才对……她和自己不过相识几日而已……娘子却陪在身边那么多年……那么多年……已经努力不靠近她……已经努力地不注意她了……还是不行吗?…… “小白兔,白又白,爱吃萝卜爱吃菜……” “这个……那个你的皮肤过于的……白,我自小看过几本医术……并无他意,你若不愿……我下次绝不会多说,我向……嗯嗯……我向鱼落保证行不?” “传说,每年的七月七日,若是人们在葡萄架下 葡萄藤中静心聆听,隐约能听到仙乐奏鸣和织女和牛郎的情话。” “以后不准这般任性了。” “你可想好……我和你要换的人,哪个更为重要?” “看你一副生死离别的模样,等得了空,我也会再到这看你的。” “哈哈哈……恼羞成怒了……那表情太可爱了……太可爱了……” 玉夫人瞪大了双眼,看着奄奄一息的訾槿,终于醒悟:“梧桐快去叫大夫!快去!” 别叶辞风朱弦绝(九) 梧桐听命正待启身,却猛然摔倒在地。玉夫人扶着冰棺,摇晃两下,最后无力地坐在地上。独孤郗徽未及防备怦然倒地。宝羡扶着琴台跌到一旁。安乐王缓缓地松开了抱住訾槿的手,不可思议地看着一脸诡笑的她,眸中满是震惊与不信。霎时间,天地风云变色,几人中只司寇郇翔一人还直直地站在原地。 訾槿一直捂着胸口的手放了下来,身前虽是血迹斑斑,但却没有血液流出来。她蹙眉揉了揉胸口,利索地站了起来,拉开火凤袍,只见衣里露出了一个黄金色的软甲,却是一点伤口也没有。她信手拨弄焚起的荷香,将手中的红色液体滴在香上,香味越发的香甜。 訾槿嘴角沁着暖暖的笑意,眉宇间满是得意,待看到一直站在原处动也未动的司寇郇翔时,先是一冷,而后强装镇定地一笑:“原来这面纱还有这用处……我差点忘记了……软蚕丝还有防毒的效果,说说吧……你想怎样?……是留我还是留她?” 司寇郇翔依然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一下。訾槿疑惑地走过去,轻轻地碰触下司寇郇翔,却发现他动也不动。訾槿缓缓地拿下他的斗笠,只见他双眸紧闭模样甚是安详,毫无知觉地站在原处。 訾槿侧目沉思了一会,手中的银针迅速地点在了司寇郇翔身上几个大穴。司寇郇翔瞬间睁开了双眸,直直地看着訾槿,温润的眸中闪过一丝心安,待看到訾槿注视着自己的时候,却快速地敛下了眼眸。 訾槿眼色复杂地看着司寇郇翔,缓缓开口道:“并非是我不给你选择的机会,而是你自己太大意了……恕我不能给你解开穴道……” 司寇郇翔侧目间看到了訾槿衣襟上血迹,慌忙抬眸:“你……还好吗?” 訾槿再不看司寇郇翔一眼,转眼看向安乐王。她一步步地走上高台,脸上的笑意怎么遮也遮不住:“安乐王爷佩服佩服,如此好用的方法都能被你想出来,点穴之余还 要封住五感,和你做兄弟还真是可怜……可惜了……我倒是真想看他……的选择……” 安乐王本来死灰一片的眸子,一下恢复了神采。他并不在意訾槿对他的嘲笑,绝色的脸上露出了云破日出的笑容。独孤郗徽眸光呆滞地看着訾槿的一举一动,显然还未反应过来。宝羡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淡然的笑容。 訾槿走到独孤郗徽面前,缓缓伸出手来,而后猛然将掌心那枚紫色的冰晶石甩了出去。那冰晶石应声落地,成了点点碎片:“这天下哪有什么起死回生的灵力,死了便是死了,你们……还妄想什么?!” 瞬时,独孤郗徽的脸色一片惨白,微微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语。 訾槿一步步地走到玉夫人的身边:“夫人,解药呢?” 玉夫人苍老的脸上一片镇静,她恢复了往昔的笑容,还带着淡淡的欣慰:“槿儿真让我刮目相看,可惜……他们只三人却有两个人对你动了手,槿儿还看不透吗?……我倒是想看看司寇郇翔会不会对你动手……可惜了……可惜了……” 訾槿面色一转,虽笑但却全无笑意:“不是我看不透,是你和他们一样看不透而已。我是谁,不是谁,又能如何呢?无论如何纳蓝风槿她也活不过来了……不是吗?” 玉夫人看着訾槿一字一句地说道:“纳蓝风槿死没死,槿儿心中最是清楚,明明活着却不愿承认和承担……这样的人才最是悲哀。” 訾槿眼神一凌:“夫人还是莫要强求了,把解药交出来吧。” “若我不给呢?” 訾槿缓缓站起身来,俯视着玉夫人说道:“给不给,如今也由不得你了 第 84 部分 !” 玉夫人看着微变脸色的訾槿,温和地笑着:“我的命十几年前就该没了,如今多活了这些年也够了。生、死对我来说已并不重要了,若真死在槿儿的手里,我不会怪更不会怨……因为如此的槿儿才配做纳蓝家的人。” 訾槿轻轻笑着,眼底冰冷一片:“我知道你不怕死,我不会忘记你对我的救命之恩。不知你是否记得你曾对我说过,是人都有弱点……夫人可要想清楚。” 玉夫人回给訾槿一个真意的笑容,直直地看向訾槿的双眸:“我若给了槿儿解药,只怕在我有生之年,恐再难见到槿儿。呵呵……槿儿有什么手段尽管用,我也想知道槿儿的心是否已硬若磐石。” 訾槿眯着眼盯着一直含笑的玉夫人,眸中闪过一丝危险。 玉夫人见訾槿如此,脸上的笑意已含着淡淡的嘲讽。 訾槿转过身闭上双眸,良久,猛然睁开双眸看着脸色苍白的君凛,一步步极缓慢地朝他走了过去。 君凛见訾槿走过来,一脸的受宠若惊,眸中缓缓潋起一潭氤氲,仿如万里春光,溢满暖意,又如繁花刹那间绽放吐艳,清俊脱俗,惹人心怜。他一眼不眨地凝视着徐徐朝自己走来的訾槿,浅淡的笑意缓缓挂上嘴角。 訾槿敛下眼眸,蹲下身去,长长的睫毛遮盖了她的心思。她执起君凛已有点冰冷的手,放在手中捂着:“冷吗?” 君凛凤眸中的喜悦轻轻荡漾着,一点点地加深。他说不出话来,也动不了,但在嘴角的笑意却越发的浓重了。 訾槿轻轻地搓着君凛的手,似是无意地瞟了一眼远处的玉夫人:“你本是我最不愿意的伤害的人,可是……一次又一次地我却不得不去选择你……你恨我吧……”话刚落音,訾槿闪电般地拔出发髻上的半尺余长的金步摇,狠狠地刺进君凛的肩窝,而后迅速地拔了出来。 血,溅到訾槿的脸上。 “槿儿!”玉夫人尖叫一声,随即压抑着声音中的颤抖,“你……怎么下得去手?” 訾槿转过脸去,闭上双眸然后睁开,定定地看着玉夫人:“夫人可是想好了?” 君凛瞪大了凤眸,不可思议地凝视着訾槿,直直地凝视着……那眸中没有质问,只满是不信与伤痛。 玉夫人眼底闪过一丝怨毒:“解药我是不会给的!你杀了他吧!我看你是不是真的能下得去手!” 衣袖下訾槿的手已紧握成拳,她猛 地转过脸去,手中的金簪再次对着君凛的肩窝狠狠扎了进去。訾槿手握着那未拔出的金簪,转脸与玉夫人对视着。 玉夫人大惊,不敢置信地望着訾槿:“你真下得了手,你真下得了手!他是凛儿啊!你忘了吗?他是你的凛儿啊!你怎能下得去手?你怎能如此狠心地对他?这世间……有谁像他这般真心对你?你一次次地伤害他、利用他……于心何忍?你于心何忍!” 訾槿敛下眼眸,低声道:“若你开始就给我解药,我又怎会这样对他?” “我不会给你,我不会让你无牵无挂一走了之!”玉夫人眸中满是怨毒,硬声说道。 訾槿看着玉夫人的眼,握住金簪的手一点点地往里推。君凛脸色惨白惨白的,他紧紧咬住唇,垂着眼眸,睁大双目看着訾槿手里的金簪朝自己的血肉里推进。 “呵呵……呵……”玉夫人脸上露出狂乱的笑容,“你杀了他吧!你亲手杀了他吧!他的命、他的人、他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死在你的手里,也是他应得的。” 訾槿的手轻微地颤抖着:“你想清楚了吗?为了那解药……连亲生儿子都不要了吗?玉素儿!” 君凛猛然抬眸,眸中满是震惊,似乎想侧脸看向玉夫人,怎耐连侧脸的力气都没有。 玉夫人狂乱的双眸,怔怔地看着訾槿:“你都想起来了……你都想起来还如此对我和凛儿吗?……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 “不是我狠心……是你!是你狠心!你看看……你看看你为了你的儿子都做了什么?!他已经是月国的太子了……你要多少才能满足?你要多少才能停手!”訾槿的声音让人听不出情绪来。 “我是为了他吗?!我所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你?!我要帮你拿回所有!我如今已是这般模样了!要这些身外物还有什么用?我只是想帮你夺回所失去的!我有错吗?我有什么错?!”玉夫人满目猩红,大声道。 訾槿冷笑一声:“帮我夺回所失去?呵……既然不存私心……为何要教导君凛要如何待我?此次君凛回来性情大改,你敢说不是你所教导的?他本早在一个月前到了山中镇,暗中调遣兵将,你却在我眼下制造他刚到的假象!让宝羡一次次地暗示我,君凛待我如何如何好,你策划这些的时候也全是为了我吗?你扪心自问,这天下你真是要夺给我的吗?” “你明明记得,这天下要给凛儿,不是我的意愿,是你!”玉夫人双眸炯然地盯着訾槿。 “不见棺材不落泪!”訾槿眸中满是决绝之意,猛然拔出手中的金簪,对准君凛的胸口猛然刺出…… “纳蓝风槿!”玉夫人尖声叫喊道。 簪子刺破了衣袍,停在胸口,訾槿缓缓回头:“想好了吗?” “解药……在我的头上的檀木步摇里。” 君凛凝视着从伤口中一点点流出的血液,眸底的爱恋也一点点随之流失,随之填满眼眸,是恨意,滔天的恨意。 訾槿一点点地站起身来,虚脱般地丢弃了手中染满鲜血的金簪。訾槿走到玉夫人的身边,抽出她头上的檀木簪,放入怀中,脚步轻浮地朝洞口走去。 “槿儿……”玉夫人混浊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一步步远去的訾槿,“你……对凛儿真无半分的感觉吗?……那山中镇的一切……都能作假吗?” 訾槿回眸,怔怔地望着君凛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那俊逸的脸上温情已消失不见,黯淡死寂的凤眸中隐约能见到淡淡的恨意。訾槿轻声回道:“没有。” 苦海,泛起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相亲,竟不可接近,你我应该相信是缘分……1 君凛……恨我吧……你……终将拥有皇位……执着于心……不如相忘天涯。 路过独孤郗徽时,一道亮光滑过眼际。訾槿缓缓地弯下腰去,猛地将一块玉佩从他身上扯下,放入怀中,再捡起地上的剑紧紧地握着。 独孤郗徽看着訾槿一举一动,张了张嘴似是要说什么。 訾槿转过脸来冷冷地撇了独孤郗徽一眼:“这玉佩是我的,并非你娘子之物。” “小哑巴……呵呵……你逃不掉的,‘不日谷’此时固若金汤,你哪也去不了。”安乐王嘴角挂着坏笑,“小哑巴……你再也逃不掉了。” 司寇郇翔温玉般的眼眸,紧紧地盯着訾槿的一举一动,眸底隐逸着异样的情绪。莹粉色的唇轻轻开启,却发不出半个音来。 訾槿赫然回眸,嘴角挂着冰冷的笑容,默默地扫了一眼倒在四周的人,大步朝洞外走去。 “小姐这是要去哪?”一把剑,挡住了訾槿的去路。 訾槿敛住脚步,冷笑:“梧桐,这时是何意?” 梧桐秀魅的脸庞,睫毛浓密如扇,漆黑的眼眸,如盈盈秋水般清澈:“小姐,梧桐反悔了,梧桐不能让你走。” 訾槿眸光一冷:“我走了,你才能与宝羡 一起,过那些你想过的生活。” “小姐休想再骗我!宝哥哥眼中根本就没有我,只有你死,只有你死了,他才能看见我!”梧桐眼底满是嗜血的狂乱。 “在这?他的眼下杀我?……我看你是疯了。”訾槿冷声道。 “梧桐没疯,梧桐知道,只要在他的眼前杀了你,即便他不爱我也会恨我。得不他的爱,便让他恨。” 梧桐越来越狂乱的眼神,让訾槿的心跟着慌乱起来。说不怕死那是假的,众人都被自己下了“楼阑紫”,若无解药的话,十个时辰之内,不但失了武功,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既然将梧桐这枚暗雷埋下,此时也只能自救,当初真不该太信梧桐:“梧桐怕是不知道,暗息与主子有血的契约,处处护我实属无奈,但我与他之间并无半分男女之情,你也知道他……” 梧桐不等訾槿把话说完,单手刺向訾槿的面额。第一招下手,显然已动了杀招。 訾槿大惊之下,抬起手中的剑朝梧桐挡去。梧桐的剑网舞得严密,“当”、“当”声不绝于耳。三招之后,訾槿便知自己绝非梧桐的对手。与梧桐对招之时,訾槿也才明白,那时若安乐王动半分杀心,一招之下自己不死也是重伤。 梧桐嘴角突然诡异地一笑,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猛地放出暗器。訾槿大惊,一时间竟忘了闪躲。 危急时刻,訾槿只觉一个人影飞扑而来,在千钧一发之际用身体将自己护住。 訾槿的身体被来人挡住着向后退去,耳边听到救自己的人沉闷的痛哼声。一瞥间,梧桐启手放出了的药粉气息扑面而来,让訾槿惊到极处。 那人挥袖一扫,药粉瞬间散去,他抱起訾槿朝洞外飞去。洞外一阵骚动,那人闪电般地绕过众人的包围,飞出了惜梅园。 “东南方向藏有马匹!”黑暗中,訾槿急声说道。 那人有些身形不稳地朝訾槿所说的地方飞去,一棵大树之下找到了一匹乌驹。 那人抱着訾槿飞身上去,微微喘息着:“怕是送不了你了。” 听到那人的声音,訾槿惊得猛然抬头。入目的银发如雪,散落一地惊鸿,那张如梦似幻的脸庞近在咫尺,瞬时訾槿红了眼眶:“怎么是你……” 司寇郇翔垂下眼眸,轻声道:“想走……便走吧。” “那边!在那边!快追!”远处噪杂的脚步声打断了司寇郇翔的话语。 訾槿两根银针 扎进司寇郇翔的伤口之中,拉起他的手让他环住自己的腰,再狠狠地拉住缰绳:“先逃出去再说。”话毕后,二人绝尘而去。 一路狂奔不知转了多少个狭道,穿过了几片雪林,慢慢已是绿色的大地。东方渐渐发白,訾槿终于停了下来。 “穿过这个峡谷,便安全了。”訾槿望着远处的日出,脸上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良久后,身后却没有半点回应。訾槿脸色瞬间铁青,她想下马,可司寇郇翔的手紧紧地扣着自己的腰,脸靠在自己的肩头,肩头微凉。訾槿手指微颤摸了摸肩头,却发现那里的衣襟满是鲜血,她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探视着司寇郇翔的鼻息,却已是微弱至极。 訾槿从怀中掏出一个冰玉瓶,倒出一颗血红色的药丸,塞入司寇郇翔的口中。訾槿顺手摸下了载初帝发髻上的簪子,轻轻地拍了拍马,然后猛地刺了下去,本疲倦不已的马儿发疯般地冲向峡谷。 訾槿心中溢满了慌乱,单手扣住司寇郇翔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会…… 司寇郇翔的手死死地扣在訾槿的腰间,他无力地闭目,虚弱地靠在訾槿的肩头,嘴角露出满足又恍惚的笑容,鲜红的血液从嘴角溢出…… 不日谷内寒风凛凛,大队人马撤去大半后,显得这空旷的峡谷更加的冷清。玉夫人眼神复杂地站在惜梅园客房外,眉宇间的担忧之色尽显。 客房的门缓缓地被拉开,宝羡擦拭着身上和手上的血迹。 玉夫人看了看宝羡手上的血,紧张的问道:“情况如何?” “伤口虽深,主子却有意地避开筋骨,那簪子上本就涂上了疗伤止血的药,……君太子并无大碍。”宝羡敛下眼眸恭敬地回道。 玉夫人呆愣在原地:“她……” “独孤国君一刀将主子与自己的瓜葛斩送。为了让君太子死心,主子狠心伤了君太子。司寇王爷对主子出手,让主子断了昔日的情谊。仿佛一切都在主子的掌控中,一切又都在预料之外。如今这世上已再没有任何事让主子留恋与介怀的了,宝羡想……主子再也不会回来了……求夫人放过主子吧……”宝羡缓缓地闭上眼眸,跪在玉夫人的脚下,幽幽地说道。 “放过?就算我肯放过她,他们肯吗?……他们什么都知道以后还肯再放过她吗?……”玉夫人声音压抑不住的凄凉和无力,“宝羡,唯今之计,只有在他们之前找到槿儿……也许……这样会好点吧……凛儿那孩子 ……” “宝羡知道了。” 玉夫人走到宝羡身边,将身上的披风搭在了宝羡的身上:“去看看梧桐吧。” 宝羡攥住披风,慢慢地站起身,恭敬地对玉夫人点了点头,转身朝暗室走去。 院内的寒风越加的冷冽,玉夫人佝偻的身影屹立在风中越显得苍老。她转过脸来默默地注视着客房那紧闭的门,良久,转身离去。 惜梅园最偏僻的暗室内传出一声声鞭子敲打皮肉的声音。 宝羡看了一眼趴在长凳上的咬着牙,不让自己呻吟出声的梧桐:“为何不施内力抵抗?” “为什么?”梧桐抬起眼眸看着宝羡,“从小自大,你对我那么好那么好……可自她出现后,却变了……你为何要这般待我?” 宝羡凝视眼前的梧桐,良久:“我待你从未改变,只是你要的我已给不了……你莫怕,我会求夫人放了你的……” 梧桐猛地抬起头来冷笑一声:“宝哥哥该知道我的心,我不在乎,从来都不在乎……我对你的心一直未曾改变……可是宝哥哥呢?……宝哥哥真的没有变吗?” “梧桐,你的良人……从来都不是我……莫再执迷……”宝羡话毕,转身朝外走去。 梧桐转过头来,冷汗瑟瑟地望着宝羡背影,眼底的恨意越发的浓重了。 三生石上改姻缘(一) 进入夹道之后,天未亮,大雾骤起,訾槿彻底地迷失了方向。她单手扣住司寇郇翔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奋力抓住马缰,一夜的狂奔和一路的失血让马儿的体力已达到了极限。狂奔中,毫无预兆地颠簸了一下,马儿猛地跪了下来。突然的失衡让訾槿惊到极处,她闪电般地扔开了手中的缰绳,回身抱住了司寇郇翔,瞬时,两人一同滚落了路旁的草丛中。 滚落中,訾槿不顾身下传来的刺痛,牢牢地护住司寇郇翔,即便如此司寇郇翔身上还是多处擦伤。訾槿挣扎着爬起身来,摸上了他的脉搏,瞬时惨白了脸。她的手微微地发着抖,一点点地靠 第 85 部分 近司寇郇翔的鼻息,待探到后訾槿的手抖得越发的厉害了。她哆哆嗦嗦地擦拭着司寇郇翔嘴边的鲜血,可却怎么也擦不干净。訾槿瞬时红了眼,强忍着泪,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将仅有的三粒药倒了出来,嘴对嘴地喂了下去,一眼不眨地盯着司寇郇翔的脸。良久,司寇郇翔却连半分反应都没有。 訾槿紧紧将司寇郇翔抱在怀中,脸贴着他的脸,试图温暖他的冰冷,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滑落下来:“别这样……别这样……你明明未伤到要害,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你要怎么样……你想怎么样……你都不要了我了,为何还要……为何还要帮我挡下那暗器……为何还要护我……你到底要如何……到底想如何……你睁开眼告诉我……你说啊,你说啊——”窒息般的恐惧溢满了整个人整颗心,让她的语句满是破碎的颤抖。 那时,看着他好好地站在自己眼前,心中满腔的恼怒和恨意,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恨像火焰一般焚烧着自己的心自己的人。当得知他与鱼落已孕有孩儿的时候,心里拼命地告诉自己,自己喜欢的是小白、是小白,不是他司寇郇翔,自己喜欢的是小白啊,可是司寇郇翔就是小白啊,小白就是司寇郇翔……无论是谁还不都一样吗?他在崖边选择的不是自己,他爱的不是自己啊。他那般的狠心地对待自己,他那般狠心地将自己弃之不顾,他那般的绝情绝意,可是为何还是忘不了他,为何还要记挂着他。 得知那孩子是与小白孕下的时候,满满的苦涩、疼痛,撕裂心头。终于,决定将小白放下了,放下了那最后的牵挂和念想,终于,清醒地知道……小白之于自己的,终不是爱。若真爱,便不会一次次地拒绝自己。他虽天真懵懂,却知道为鱼落守身。那一刻,终于明白,自己之于小白……却什么都不是。 了无牵挂……了无牵挂……可为何,要了无牵挂地离去时,偏偏是他……偏偏是他护住了自己……为何要护住自己,就算是死,也不愿他再为了自己受伤、受苦,欠不起啊……欠不起啊……舍不得啊……会舍不得放手啊,怕自己不再恨他,不再怨他,还能拿什么,拿什么借口远离他,拿什么借口不去想他……他这样,就这样紧闭着双眸,毫无生气地躺在了自己的眼前,让自己怎么办怎么办…… 訾槿单手搂住司寇郇翔,单手护住他的后背,全力地将他朝道边挪去,护住司寇郇翔后背的手被磨得血肉模糊。她仿若没有知觉一般,一遍一遍地低语:“我带你回去……带你回去……带你回去……鱼落、乐 儿还等着你呢……他们还等着你呢……还有……还有你那即将出生的孩儿……你不挂念他们吗?……我带你回去……带你回去……回去……” 当看到死在路边的马儿时,訾槿再发不出半点声音。她仿佛瞬息间被人抽去了全身的力气,跌坐一旁。她轻轻地搂住司寇郇翔,脸贴着他脸,满是伤痕的手,一遍遍地抚着他的眼、他的眉、他的脸,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你想走便走吧……莫要再牵挂了,辰国和鱼落母子乐儿会照顾的……”似是感到了訾槿的绝望,司寇郇翔睫毛轻颤了一下。訾槿的泪无声滑落,她的唇缓缓地贴了上去,轻吻了一下他的眼眉,再次柔声道,“莫怕……莫怕……我会陪你一起的……陪你一起……这一命,我赔给你,赔你一命够不够……够不够?以前的,现在的,一起赔给你,够不够?……” 天蒙蒙亮了,山间的小路上飘着凉薄的晨雾。 远处渐渐走来一个背着药篓的身影,等到再近一些,才看到那是一名年约六旬的青衣老者。老者停停走走,不时地在路边的草丛里翻拨着什么。 一匹死马倒在路旁,一角火红色衣襟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老者抿了抿嘴,将草从拨开。里面的人猛地将匕首抵在他颈上:“什么人!” 老者微微一惊,这才看清拿刀的是一名红衣华服的女子。眼眶红肿一片,眸中满是死气和杀气,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一脸的冰冷,而她脚边躺了一个年轻的白发男子,面色异常苍白,嘴唇惨白惨白的,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看清来人后,訾槿微微皱了皱眉头,面无表情地坐下身去,欲搂住司寇郇翔的手却被人抬手挡开。 老者眸中闪过一丝光芒,看也未看訾槿一眼,一言不发地蹲下身来,检查起司寇郇翔的伤势。 訾槿一楞,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药篓:“大夫!?……你是大夫!快,快救救他!” 老者微微皱起眉头:“此人内力极深,胆魄更是惊人啊……居然一鼓作气逆断被封死的八穴……” 霎时,訾槿眸中刚升起的一线生机,瞬间湮灭。她的脸色惨白惨白的,不安地看向老者:“他……会有事吗?……他不会有事……是吗?……是吗?” 老者瞪了訾槿一眼:“强行冲穴会血脉逆流,轻者伤筋,重者殒命……他一口气逆断了八大脉,身上又被暗器所伤,还耽误了医治的时辰,你说他有事吗?” 訾槿缓缓地闭上双眸,泪如断线的珍珠般一颗颗无 声地掉落。良久,她睁开双眸怔怔地望着司寇郇翔的侧脸,笑出了声音:“此次救我,可是为了可怜我?无论是谁,你都会救,是吗?罢了……罢了,碧落黄泉……陪你便是……这条命还给你……从此再不用欠下你……” “等人死了,再哭丧也不迟!”老者狠狠地瞪了一脸凄凄然的訾槿一眼。 訾槿听了老者的话,抬手狠狠地抹去脸上的泪水,狠狠地盯着司寇郇翔:“我不会为他哭丧,赔他一命便是!生生世世各不相干!” 话刚落音,司寇郇翔手指微动了一下。 老者眯着双眼看着司寇郇翔,又瞟了訾槿一眼,冷哼一声:“要死可没那么简单,也得我老头子同意才行!” 訾槿闻言,愣了好一会,猛然醒悟,急切地抓住老者的衣服:“你能救他是不是?!” 老者摸了摸长到胸口的胡子,自负地一笑:“那当然,快帮我把他抬回去。” 訾槿再次红了眼眶,用力点了点头:“好!” 幽裂雾道,地处神仙山与坤命山之间的偏北处。此处雾气常年缭绕。竹林围着雾道,一层又一层长得异常放肆,普通人根本不敢踏进这个宛若迷宫的竹林,故而此地方圆数十里不见人烟。在竹林最中心左边的空地上,有两间简陋的竹屋。 此时屋外的锅正冒着滚滚的白烟,大锅内放着刀子、剪刀与白布条。 老者将一片参片放进司寇郇翔的舌下,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一直抓着司寇郇翔手不放的訾槿:“丫头,一会我拔暗器时,你一定要按住他。这暗器异常毒辣,名曰千层刃,每个边刃上都带有倒钩,拔出之时定是疼痛难忍。” 訾槿脸异常的苍白,她抬起头来,看了老者一眼,点了点头。她垂眸附在司寇郇翔耳边道:“也许有点疼……想想乐儿和……鱼落母子,他们在等着你回去……你忍一下,忍一下便好。”再次抬头看了一眼老者,訾槿眸中满是坚毅。 老者抬眸看了訾槿一眼,眼中满是激赏,然后专注地握住了暗器的一角,慢慢地朝外拽。鲜红的血液一点点地流了出来,司寇郇翔浑身僵硬并颤抖着,冷汗爬满了额头。暗器一点点地露了出来,司寇郇翔的脸色却白若宣纸。 看着他这般模样,訾槿的心仿佛被生生撕裂了一般,胸口一阵阵地疼痛,呼吸都是困难的。她努力地睁大双眸盯着司寇郇翔的脸,一眼不眨。 老者猛地一用力拔出了暗器,一股鲜血喷了出来。 司寇郇翔猛地一抬身子,而后软软地瘫了下来。 訾槿眸中有泪,强忍着不让它滑落,怔怔然地看着司寇郇翔那满身的血污。 剧烈的疼痛让司寇郇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眸,他虚抓住訾槿的手,惨白的脸上路出一抹浅笑:“你……没走……”随即昏睡了过去,只是那嘴角的浅笑依然挂在脸上。 訾槿面色一僵,眼泪随之滑落,她极小心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努力压抑着颤抖的双手,拿起水中煮过的布条,开始清理着司寇郇翔的伤口。 訾槿仔细地将止血药撒了上去,当余光瞟到那毒辣的暗器时,訾槿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原来……梧桐从开始便没想要放了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她已恨自己恨的这般的深了? “丫头叫什么?他可是丫头的心上人?”老者端详着手中满是倒刃的暗器,遮掩着眸中光芒,似是无意地问道。 訾槿僵硬地转过脸望着老者:“訾槿……不知老人家是何意?” 老者不经意地看了訾槿一眼,玩着手中的千层刃笑道:“这位公子一鼓作气地逆断了八大血脉,本是必死无疑。万幸的是……这公子内力高强,又碰到了老夫,只是……这命便是救了回来,只怕今后也是废人一个了……丫头可会嫌弃他?” 訾槿擦拭司寇郇翔额间的汗渍的手一僵,她缓缓地闭上双眸,颤抖不已的手一下下地抚着他湿漉漉的银发:“老人家莫要吓唬我,他只是伤了血脉,并非筋脉。” “若伤了筋脉,他顶多残废而已。这逆断了八大血脉,他如今已武功全失。就算能救起他的性命,他也会异常的虚弱,甚至连个妇人都不抵,更经不住风暑病痛……他若是为你如此,丫头……这人情以身相许也不够啊……而且……若要救他性命,并非易事……这……” 訾槿垂眸,一步步地走到老者身边,跪了下来:“我知道老人家有办法,只要老人家能医好他,老人家让訾槿做什么訾槿都甘愿。并非訾槿不愿以身来还……他为我伤到如此地步,我还他自是义不容辞……但……他与妻子恩爱如斯,如今他的妻子已身怀六甲,他又用情至深。只怕他宁愿丢了性命也不愿背弃妻子……所以訾槿求老人家,求求老人家一定要将他治好。否则……訾槿也唯有赔他一命……訾槿不求他的武功能恢复,只希望他能和正常人一般……只要老人家能救他性命,訾槿甘愿做牛做马来报答老人家的大恩大德。” 老者也不说话,待了半晌,看看訾槿越来越白的脸, 又扫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司寇郇翔,拈须一笑:“小丫头心性倒也不坏,今日林边偶遇,你我算得上投缘。老夫纵横江湖数十年,到现在也没个衣钵传人。如果丫头肯拜老夫为师,将我毕生绝学传承了去……嘿嘿,老夫自当尽心尽力地救治于他。” 訾槿微微摇了摇头,面露难色,艰难地说道:“老前辈垂爱,訾槿原不该辞,但訾槿自来体弱又自小被人下毒,实难胜任老前辈的抬爱,怕是要辜负了前辈的美意了。老前辈只要能将他医好,訾槿感恩戴德,任前辈差遣驱策。” 老者豆大眼睛闪了几下,笑道:“赔本的买卖,老夫是不做的。小丫头若是肯拜师学艺,这徒弟一开口,当师父的自然不好推脱,至于你的身子……老夫刚才已摸了你的脉了,都是些小病痛,而且你身上自是有老夫看得上的地方,否则老夫又非要你这个徒弟呢?……小丫头若不愿意……那么他……”老者别有深意地看了床上的司寇郇翔一眼,欲言又止。 訾槿看了一眼司寇郇翔,垂下眼眸,不知神思何处。 见訾槿犹豫不绝,老者更是煽风点火地说道:“丫头,可要快点考虑啊。若拖个一时三刻,他这血脉也不用老头子再费心了,死透了直接扔去后山喂狼干净。” 訾槿一咬牙,恭身跪地对老者叩了下去,口中说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望师父搭救徒儿好友性命,徒儿今后……自当一心勤谨学艺,不负师父厚望。” “嘿嘿,好孩子,我就知道你定会答允。想老夫医术武功堪称江湖双绝,旁人便是来求我指点个一招半式,也够终身受用不尽啦。”老者喜笑颜开,继续道,“既然师也拜了,老夫就把名号告之于你,将来你江湖上行走,也好有个说嘴不是。老夫姓程名青松,当年江湖人称无法无天独行散人。咱们现在身处这地方名唤胭脂谷,近十余年来,为师一直闭关幽居,想不到才出关没几天,今日能够收下关门弟子。哈哈、哈哈哈!”程青松越笑越狂妄,对訾槿似是也越瞧越满意,“女娃子行走江湖,容易被人轻视,但你是我无法无天的关山弟子,自然不能让人小瞧了去。这样吧,为师给你想个响亮点的名号,从今日起你改叫程紫槿,乃我程氏一族的正统传人。” 訾槿皱眉:“师父,我本拜师学艺,并非程氏族人,这姓氏也能随便换吗? 程青松一双豆眼瞪得老圆:“谁说不能换?师父我就老换……我是师父,自是我说的算!” 眼前的老者的神态举止给人一种莫名的 熟悉感,未曾多想,訾槿蹙眉侧目,看向床上的司寇郇翔,此时的她再也无心程青松所说,连声应下…… 数日时间里,程青松白日上山采药,回来后一头钻进药房,捣鼓出整碗黑忽忽又难闻至极的汤水,让訾槿给昏迷中的司寇郇翔喂下去。 訾槿一步不离地守在司寇郇翔的身边,悉心照料着他,从喂药喂饭到换衣穿袜,面面俱到。 程青松常常感慨:他若不是家有贤妻,真该把你娶回去。 訾槿每闻此言,总是沉默不语,心中止不住的酸楚和疼痛。 訾槿不疾不徐地将药汁一口又一口地喂进司寇郇翔嘴里。虽是昏迷中,他也是极其安静。喂进去的东西大部分都吃得下去,只有极少部分流了出来。訾槿放下手中的药碗,擦拭着司寇郇翔的嘴角,抚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睡了那么多日了,还不醒吗?” 訾槿静静地凝视着司寇郇翔的睡颜,心中却不复表面那般平静。日子一天天地过着,她一方面想让司寇郇翔醒来,可另一方面又怕司寇郇翔睡来……司寇郇翔醒来,自己又该如何面对他呢?若说恨,自己心中已无半分恨意,若说爱,自己也已没了说爱的资格,司寇郇翔、小白爱的都是鱼落,当初崖边以后,自己便不该再妄想了…… 第 86 部分 司寇郇翔、小白,不该妄想……不该妄想不属于自己的爱,如今你救我一命,我便会尽全力将你医好,两不相欠……从此两不欠…… “喂药都喂了半个时辰了,我看你这丫头分明就是想偷懒!”窗外,传来程青松的咆哮声。 訾槿惊得起身,却不小心碰倒了药碗。她手忙脚乱地扶好药碗,回头看了一眼仍然沉睡的司寇郇翔,快速朝屋外跑去。 许是这几声瓷器相碰的声音惊扰了司寇郇翔,昏迷中的他轻轻蹙眉,蒲扇般的睫毛轻颤了两下。 “劈柴!烧饭!”程青松对着訾槿大吼一声。 訾槿撇撇嘴,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暗暗地拿白眼斜瞄着程青松。 “是不是想他没药喝?”程青松看着訾槿的模样,凶道。 訾槿连忙拉住程青松的衣袖,抬眸间变了脸,献媚地笑道:“师父莫着急,徒儿马上去做。”什么无法无天独行散人,根本就是只会威胁利诱的小人! 程青松瞥了訾槿一眼,一副算你识相的表情,转身,大摇大摆地进了药房。 訾槿委委曲曲地走到树墩旁,拿起那把最少有二十斤的大斧子,开始劈柴、生火、做饭。看着手上那厚厚的老茧,訾槿暗自垂泪,本来人就不怎么好看,如今倒好,一双手却布满了老茧,粗糙得跟老树皮一样! 天色微晚,訾槿端着一碗米粥,一步三颤抖地走进竹屋,趴在桌上怎么也不愿意起来。趴了半天,訾槿拖着疲惫的脚步,点上油灯,然后微颤的手端起碗,轻吹着碗中的米粥,坐到了床边:“今天要换伤药,所以你要多吃点……”正在自说自话的訾槿抬眸撞上一对钻石般绚美璀璨的眼眸。她怔在原地,望着那温温润润,清清澈澈,一如记忆中的那般的眼眸…… 他银色的发丝微乱,玉容渗汗,身上的衣衫因长期卧床早已凌乱。默默地凝视着訾槿的脸,良久,他的唇轻轻地翘起一边,浅淡而又无暇的笑容,似惊鸿掠影般震人心魄:“小紫……” 訾槿心口顿时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呆呆望着他那梦中出现过千万次的笑靥。一时间,不知身在何方……她摒住呼吸,胸口闷疼闷疼的,只敢就那么望着,就那么望着……也好。 那墨玉般温润的眸子逐渐升起雾气,眸中饱含多少思念与委曲。他紧紧地盯着訾槿,良久:“我想小紫……很想……小紫心狠……不要我……”声音沙哑哽咽,不成语调。 眼,涩涩的、酸酸的,訾槿一瞬不转地凝视着眼前的人,颤声道:“小……小白……” 小白看着訾槿无动于衷的模样,一点点地垂下眼眸:“小紫,还是……不喜欢,是吗?……” 訾槿恍入梦境,她极缓慢地伸出手去,一点点地抚摸着小白的脸。手指轻颤不止,一遍又一遍抚过他的额、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唇,忍了许久的泪,顺着眼角无声地滑落:“小白你……回来了……” 小白乖顺地任由訾槿抚摸,抬眸望着訾槿的脸,眸中本已逐渐散去的雾气,再次弥漫起来,喜悦的涟漪在眸底轻然荡开:“小紫我……想你了……你别不要……我了……很难过……” 訾槿的泪一直不停地流着,她小心地伏在他的肩头,无声地抽泣着,一遍遍地叫着那魂牵梦绕的名字,太多的不舍、太多的眷恋、太多的情感,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出口。 “小紫不哭……我,难受……”小白眸中满是慌忙,却不知该如何安抚。 訾槿心中猛地一惊,佯装镇定地坐起身来,不再抬眸,低声道:“喝点粥吧,一会身上的伤口还要换药。”低垂的脸上让人看不出无半的情绪。 看着垂眸的訾槿,小白感觉胸口闷得厉害:“小……小紫,你……我……你生气?为什么?……我我……” 訾槿不再说话,将汤匙递到小白的唇边。小白眸中满是惶恐,不敢再多说,愣愣地张开了嘴,一口口地喝着訾槿送过来的粥。 待一碗粥下去,訾槿缓缓抬眸,眸中已没有半分情绪:“一会换药,许是有些疼。”她站起身来,单手环住小白的脖颈,扶着他侧过身来。小白尽力地配合着訾槿的动作,一点点地翻身。若动作稍大了一点,他便会皱起眉头,死死地抿着唇,却不敢呻吟出声。 小白忍痛的模样,似是在訾槿千疮百孔的心上又捅了一刀,撕心裂肺。她强定住心神,目不斜视地解着小白的衣扣,只是那手上的动作越发的轻柔。 小白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訾槿,一点点地红了眼眶,张了张嘴:“小紫……为什么……你不想我,是吗?”声音中压抑不住的哽咽。 听到此话,訾槿的手轻抖了一下,深吸气压抑着心中的剧痛,解开了小白身上的绷带。小白疼得轻哼了一声,当看见訾槿越来越白的脸上时,却生生地压住这疼呼声。 訾槿转身拿药,生生压住眼中的泪水,转过身来,极细致地给伤口上药,换下纱带 。一切弄妥,两人均是满头大汗。訾槿用衣袖仔细地拭去小白额间的汗水,缓缓地起身:“莫乱动……” 小白愣愣地望着訾槿转身欲走开的身影,想也不想,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襟:“小紫……别,这样……我,我疼,喘不了气了……你要我,怎么……才……” 訾槿微微皱眉,回眸看到小白强忍着眼泪,因为疼痛惨白惨白的唇微微地哆嗦着。訾槿不敢再动,转身坐了回去,扶着小白让他躺好:“小心伤口。” 小白反手抓住了訾槿的手,双眸通红通红的:“小紫,我我……你,别走……我想你,想了,……很疼,想……别走……你说,你说……要怎么……我不敢,不敢……” 霎时,那奔涌的眼泪再也压制不住,眼泪一颗颗地滑落。她一点点地伸出手,一遍遍地摩擦着小白的脸:“小白……疼吗?” 小白惊慌地看着訾槿的泪眼,摇头连连:“不,不不……” 訾槿将脸贴到小白的脸上,无声地流着泪:“小白,你知道你多坏吗?……我想你,想得心都疼了,一直等一直等,可你却不回来,一直都不回来……当我决定不再等你,再不见你的时候,你为何偏偏这个时候回来了呢?……你可知道,如今,我们……已经回不去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明明两人贴的那么近那么近,訾槿的心却像被人生生地剜了一块,空落落的。訾槿似是无知觉一般轻轻蹭着小白的脸,仿佛想要吸取更多的温暖。 听到这般没有悲喜的话语,瞬时,小白的心中溢满了恐惧。他墨玉般温润的眸中满是焦急与惊慌:“不,不会……小紫在,我在……不会,不会……小紫你别,别这样,我我……我我……呃……”胸口猛然而来的一阵阵燎热的剧痛,让小白呻吟出声。 “你个笨蛋!哭什么哭,看他伤势不够重吗?若是急气攻心,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一直站在窗外的程青松再也沉不住气了,大声嚷嚷完,拂袖走了。 訾槿瞬时白了脸,连忙起身,敛住泪水,惊魂不定地看着小白惨白的脸色,急忙将脸上的泪水擦拭干净。訾槿努力压抑着声音中的颤抖,看着旁边已放温的汤药:“……小白,先喝药好吗?” “嗯。”小白见訾槿不哭了,咬着唇忍着胸口的剧痛,慢慢地平复呼吸,遮掩住眸中的心慌和焦急,露出有点讨好的笑容,乖顺地应道。 小白一瞬不转地凝视着訾槿的脸,极度配合地将汤药全部吃下。他忍着强 烈的睏意,不敢闭眼,就那么紧紧地盯着訾槿的一举一动,不敢说话。 訾槿垂眸,转身将碗放在桌上,再转身看着小白忍困的委曲样,心中揪着疼。她勉强地笑笑,一下下地拍着小白,柔声道:“睡吧,我不走。” 小白迷迷糊糊地看着訾槿,终是抵不过那强烈的睏意,缓缓地闭上双眸:“小紫……” “放心,我不走,答应小白,不走。”訾槿默默地凝视着小白的睡颜,一下下地轻拍着他,另只手一遍遍地轻轻地摩擦着小白的眼、眉、脸、唇,像是怎么也不够……怎么也不够。 小白…… “死丫头!又想偷懒!今日的二十桶水挑了吗?!”正待訾槿黯然心伤的时候,程青松再次站在窗口,低声喝道。 訾槿微微一怔,再也没有心思去黯淡了,随即苦下了脸,不舍地看了小白一眼,耷拉着脑袋一点点地朝门外挪去,嘟囔着:“昨日挑的不还没用完吗?” 正欲离去的程青松,转过身来,大声吼道:“那他今天吃了药,明天就不用吃了!” 訾槿一把拉住转身便要离开的程青松,赔着笑脸:“别别……师父我去,我现在就去还不行吗?” 程青松盯着訾槿跌跌撞撞地出了门,拈起雪白的胡子嘴角泛起不明的笑容。他转过脸,透着窗户看了一眼昏睡中的小白,眼中精光四射。 挑完水回来的訾槿,进门便见程青松摸着小白的脉搏,不住地点头。 “师父,他恢复得怎样?”訾槿气息略有不稳地站在程青松身边看着小白,轻声问道。 “那你来摸摸他的脉。”程青松抬手起身,让訾槿坐下。 訾槿不安地坐到床边,按住了小白的脉搏,闭目了一会,眼底闪过一丝喜色。 “摸出来了吗?”程青松问道。 訾槿满脸喜色,看向程青松:“脉稳了不少,想来不会再有性命之危,内息还是很弱。” 程青松拈着胡子,一副神气活现的模样:“他是为师从鬼门关里抢出来的,若换了第二个人医他,他早是死人了,内息弱也是应当的,看样子明天要加点滋补的药才行……你今日就别守着他了,早些睡吧。别忘记把自己的药喝了……明日为师要交待你,做点别的事。” 訾槿狐疑地盯着程青松:“噢……呃?……师父是何意?” “没事,没事,他命保住了,人也醒了,我自是该传授 徒儿点武艺了,省得行走江湖让你这丫头丢了我无法无天独行散人的脸。” 放下了多日的担忧,訾槿心中满是轻松。她双眼冒光,满是崇拜地望着灯光下的程青松:“能天下无敌不?可有轻功?” 程青松得意地拈着胡子:“呵呵……只要你能尽得为师的真传,这江湖再难逢敌手。” 訾槿傻气地望着程青松,一时间想入非非,东方不败啊东方不败…… 程青松看着訾槿欣喜若狂痴傻的样,脸上挂着一丝阴谋得逞的笑容:你且先美会吧,吃苦的日子在后头呢…… 第二日天未亮,訾槿在程青松的咆哮声中起床,拖着迷迷糊糊的身子,劈柴劈柴再劈柴,待劈到日上三杆后,生火熬粥煎药。饭毕,訾槿正欲给小白喂饭喂药之时,药碗粥碗却被程青松抢了过去。程青松一本医书塞了进去,取消了訾槿喂药喂饭的工作,他作为代劳。 訾槿大怒,正欲反抗,却对上程青松若敢反抗便让他没药喝的嘴脸。訾槿瞬时泄了气,悄然地躲在窗口偷偷看着小白喝药喝粥。小白醒来时总是不住地朝门口看,似乎在找着什么,可看着程青松凶神恶煞的模样,又不敢多问。那脸上又是担忧又是焦急的模样让訾槿的心如刀绞,几欲落泪,最后终是不敢看下去,拿起医书一步三停顿地朝竹林走去。 中午未到,程青松将两只木桶扔给了訾槿,挑水挑水再挑水,待挑到二十担后,生火熬粥。而后訾槿正欲朝小白屋里端,半路却杀出来了程青松,抢走饭碗,扔下两个沙袋,让訾槿绑上,绕竹林十圈跑。 訾槿目瞪口呆地看着原处一望无际的竹林,这十圈下来,人也不必活了吧:“那个……师父我我……自小体质赢弱……是否……还有小白他……” 程青松眯着豆大的小眼:“赢弱?不算你这些个日子吃的那些个药材,就说你自小到大,吃的那些个药材,你知道能救活多少人吗?!他什么什么他……不跑是吧?……那他……” “跑!怎么不跑!累死也要跑!”訾槿快速地绑上沙袋,朝小白的屋子看了一眼,迅速地朝竹林跑去,“师父!”待看到程青松正欲进去,訾槿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程青松回头:“怎么?” 訾槿看着程青松,半晌艰难地开口道:“……告诉小白……我还在。” “知道了,知道了。”程青松不耐地挥了挥袖子,遮掩着眸中的不忍,快步走了进去。 傍晚,訾 槿奄奄一息地回到竹屋,手脚颤抖地生火熬粥煎药,待到一切弄起,双手连端碗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睁睁地看着程青松将饭碗药碗端走。饭毕,訾槿多少恢复了点力气,一步三颤抖地朝小白房间走去,却发现那房间早已被上了锁。 程青松一脸奸笑地说道:“他睡了。” 訾槿咬牙切齿满眼泪光。看着程青松扬长而去,訾槿连忙手脚哆嗦,颤巍巍地趴到小白的窗口,透着明亮的月光看看他的睡颜。他似是睡得不那么安稳,眉头紧紧地锁着,睫毛上仿佛还沾染着未干的泪痕。 看到这般场景,訾槿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拧了一把一样。小白伤得那么重,见不到自己一定不安极了,他一定怕自己生气,所以不敢说也不敢问。中午时,自己在屋外和师父说话,本来是想让他听见,让他知道自己在。他一定乱想了,一定以为自己不想见他,所以才不来看他。他难过、他不安、他惶恐,却怕自己得知后生气,所以一直忍着,乖乖地喝药吃饭,等到没人的时候才敢难过,才敢哭…… 小白,小白,你为何总是能让我心疼、让我不舍、让我放不下…… 如此反覆,不知过了多少个时日。某个阳光灿烂的早晨,訾槿正将柴当成程青松,劈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乖徒儿,今日起你以后不必再烧火做饭了。” 听到此话,訾槿大喜过望,反射性地回头,身形却定在原处。 晨光下,一人银发披散,稀世的容颜美如梦幻,薄如羽扇的睫毛轻轻扬起,墨玉般温润的眸中,满是心疼和喜悦,莹粉色的唇紧紧地抿着,依门而站,静静地与訾槿对视着,良久:“小紫……” 瞬时,訾槿红了眼眶,突然又想起程青松那日的话,连忙别过脸去,不敢让小白看见自己 第 87 部分 眼中的泪水。 “这些时日不让你见他,是怕他为了你伤了心神。如今他虽不是完全痊愈,但也大好,你……想哭便哭,别忍着。”程青松从门后走了出来,摇头叹息道。 訾槿听罢,缓缓地回过头,一步步地走向小白。小白墨玉般的眸子闪闪发光,眼圈微红,嘴角沁笑,一眼不眨地凝视着走到自己眼前的訾槿。訾槿站在小白面前,将他略显消瘦的脸庞,看了一遍又一遍,一点点抱住他的腰身,埋在他的颈窝。连日的担忧与思念,不必压抑,訾槿终于抽泣出声。 小白环住訾槿,静静地贴着她的脸,手一下下轻抚着她的背:“我在……一直在,不怕……不怕……” 柔柔的晨光,照在两人的身上,晕染出淡淡的华光,温馨了这个早上…… 10/2:看下面作者有话说!! 不知何时,院外的竹子已绿成了一片,谷内的桃花一夜之间尽数开放。 小白的伤在訾槿精心的调护下康复得很快,只是那身傲人的武功却再也找不回来了。如今小白的体力连一个普通人也比不了,稍微费力的动作都会让他气息不稳。 訾槿为此辗转难眠,日日盯着程青松问来问去,怎还那么虚弱?怎么才可以恢复武功? 开始,程青松还耐心地解释:八脉皆断,恢复成普通人都很难,此生休想再练武。后来程青松实在是被訾槿盯得厌烦了,一见訾槿问询便闭目假寝。 除此之外,訾槿还担心着另一件事:心中明明已打定主意,不再与小白牵扯,可自己却还是很怕很怕,小白何时会再将自己忘记。故而訾槿不顾程青松暧昧不明的目光,以照顾小白为借口,搬进了小白的房里。可就算二人日日相对而眠,也未能减轻这恐慌半分,反而让这种恐慌日益加重。 訾槿不知所措,明明知道自己不该也不能如此,却怎么也管不住自己的心。小白的内伤已算大好,这段时间日日药补着,訾槿的心却一日比一日冷。她明白地知道,若小白彻底好了,那么送他出谷的日子也近了,可是訾槿却放心不下,也舍不得。小白就算是内伤全好,可那破败不堪的身子也注定要跟随他一生了。 此时的小白连多站了一会都不行,走路时因为手脚无力经常会摔倒,摔伤后从不敢让自己知道,伤口藏着掖着。若被自己发现后,他讨好地看着自己的脸色,急忙摇头说:不疼不疼…… 每当此时,訾槿的心仿佛被生生割下一刀,疼 痛难忍。她恼恨自己的学艺不精,心中暗暗起誓一定要将小白医治得完好无缺。以后的日子里訾槿天不亮便起身,钻研医术,白日里继续遭受程青松的虐待,晚上调试各种药材,日日熬至深夜。 清晨,程青松打了哈欠,抬眼便看到坐在竹林外看书的訾槿,手不自主地捏起了胡子,一对绿豆似的小眼眯成了一条缝:“乖徒儿,回来吃饭了!” 訾槿微皱着眉头收起手中的书卷,快步朝程青松走去:“师父小声点,小白尚未起床呢。” 程青松捏着雪白的胡子,一脸无辜地回道:“他啊,正在摆碗筷呢。” 訾槿瞪大了双眸:“什么?!你又让他……” “不是我,是他自己要做的。”程青松立即解释道。 訾槿忿忿地剐了程青松一眼,转身进了竹屋。 屋内,小白一身灰色的布衣稍嫌短小,露出了半截胳膊,长及膝盖雪白的秀发用一根粗布条随意地绑了起来。小白聚精会神地分配着三人食物,见訾槿进来歪头乖巧一笑。 訾槿心中微微地酸楚着,小白从小锦衣玉食何时受过此等的苦楚,为救自己不但身体虚弱武功尽失,如今更是放下了一国之君的身段打理起家务来。 訾槿垂下头不敢看小白,默默地坐到桌前。拿起比石头还要硬的干馒头,訾槿脸色却是更黑了,她对着程青松大声吼道:“师父!吃了几个月馒头干和咸菜了,你不腻吗?就算你不腻,你看看这馒头上都长毛了,又硬得跟石头一样,拿去打狗头绝对头破血流,人怎么能吃!?更何况他身体还未好,你这样怎么给他养身子。” 小白侧脸看向訾槿,微微眯着眼:“不难吃。” 訾槿听罢,不敢回头,心中更是酸楚,眼神更是无比凶狠地瞪着程青松。 程青松看着手中硬梆梆的馒头干,也是一脸憋气,胡子随着喘气飞舞:“人怎么不能吃的?!你看那呆子不是吃得津津有味吗?为了给他养身子,我给他吃了多少珍贵的药材!难道还不够吗!” 小白纤长的手里拿着一个比自己的手还要黑的馒头,小咬一口,抿了一口水,看着喘气如牛相互瞪眼的师徒,讨好地对訾槿说道:“小紫……不喜欢吃,……找兔子……” “好!……”程青松一脸喜色地立即回道,却被自己的宝贝徒弟打断。 “不好!如今他都这般模样了,你让他打野味,你想让他死吗?厨房里别说青菜了,连粒 米都没了,你怎么当人家师父的!” 两人互不妥协地瞪着对方,良久,还是程青松未沉住气,一双豆大的小眼放出危险的光芒,大声吼道:“既然不想吃就不必吃了!今日的水你也不用挑了!” 訾槿微微一愣,顿时,心中满是窃喜。从三个月前的二十桶水到今日要挑二百桶,白日一日的时间什么也不用干了,全在挑水中度过了。自己曾多次反抗过,每次都妥协在程青松那老不休停药的淫威之下。程青松一副摆明了我就要玩死你的模样,真真快把自己气死了,就算不气死也快累死了。本以为这样的苦日子熬不到头了,今日他却突然善心大发……难道是气糊涂了? “今日只要将谷底西北角的竹子砍干净便可。”程青松啃着干硬的馒头,一副施舍的模样。 “谷谷……谷底……西西……西北角?!”訾槿手中的干馒头砰然掉地,一脸震惊,磕磕巴巴地问道。干馒头弹跳了几下滚出了门外。 谷底西北角是一片火红火红的竹子地啊,一望无际。微风吹过时竹子发出沙沙的声音,偶有可爱的小动物“竹叶蛇”从竹竿上自由自在地滑过。 程青松得意地一笑,点点了头,接着啃馒头。 小白一脸担忧地看着訾槿发愣的模样,他放下了手中吃了一半的馒头,温润的眸子又是担忧又是心疼:“很多?……我帮……” “呃?……哈、不用不用……不就是一片小竹子地吗?我只要小手一挥,它们全部趴倒。”訾槿回过神来,不看小白,洒脱地笑道。 小白听到此话,微微地放下心去,执起手旁的水壶给訾槿加满,将自己吃剩下的馒头送到訾槿的面前,讨好地笑道:“小紫吃,我……不饿。” 訾槿不接小白递过的馒头,也不看小白,侧目看向程青松,哀怨地道:“师父啊,徒儿倒是很想砍那片碍眼的小竹子,可是厨房里连个菜刀都没有,怎么砍啊?” “噢,这个不用担心,为师早已将器具备好。”程青松头也不抬,继续啃着馒头。 訾槿双眼冒火:你狠! 程青松抹了抹嘴,瞟了一眼被訾槿扔在门外的馒头:“徒儿既然不饿,就不用吃了,走吧。” 訾槿不情愿地起身,紧跟着程青松。小白欲跟上,却被訾槿一个白眼瞪了回去,委委曲曲地坐回了原处。 后院内,那间不知被废弃了多少年的屋门,被程青松一脚踹开。一时间尘土飞扬,瞬时 将两人淹没,尘土过后,一把生了锈的大刀被程青松扔在了訾槿的脚下。 訾槿目瞪口呆地盯着脚下那不知被人忘记了多少年的钝刀,心中的怒火狂彪:这死老头摆明了要玩死她啊。 “看什么看?!不想让那呆子吃药了?!” 訾槿咬牙切齿翻着白眼,抓狂地、死死地盯着程青松,良久后如泄气的皮球一般,任命地弯腰拿刀。未曾想那破刀如坠千金般,沉重无比,差点将訾槿坠倒在地。 程青松轻蔑地瞥了訾槿一眼,抬脚一把将钝刀踢起,握入手中,耍得虎虎生威,再抬手将刀扔向訾槿。 訾槿双手抱住,趔趄了好几步,方才站稳。 程青松失望地摇了摇头,大声吼道:“还不快去!” 訾槿怀抱这把生着锈、掉着渣的大钝刀,欲哭无泪,一步三颤抖地朝前院走去,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之意。 前院内,小白蹲在井边,嘴角沁着略显傻气的笑容,仔细地洗着手中的碗。 訾槿抱着手中的破刀,欲从一旁悄悄地走过,却被小白抬眸看到。 小白笑容敛起,皱着眉头,莹粉色的唇死死地抿着:“小紫……很沉,是吗?” 訾槿连连摇头,看也不看小白一眼,快速地朝门外走去。 “小紫手抖……站不稳……”小白对着訾槿身后的程青松,略显委曲和心疼地轻声说道。 程青松望着天空,对小白那委曲无比的模样,视而不见。 前面的訾槿连忙将一只手放下,单手却拿不住那破刀。刀应声落地,訾槿又被带得一个趔趄。訾槿急忙站好,不敢回头,单手拖拉着刀,快步地朝门外走去。 小白忧心忡忡地凝视訾槿远去的背影,良久,再次蹲下身来,羽扇般的睫毛将眼底的情绪遮盖,眉头紧锁地继续地洗着手中的碗。 訾槿拖拽着手中的刀,一路疾步,走到谷底西北角,一把将刀扔下,弯着腰大口喘着气。 “不错啊,这水是没白挑,一口气走了那么远。”程青松优哉地坐在訾槿身后的大石上说道。 訾槿喘着粗气,颤抖着手,指着程青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程青松狡诈地一笑:“既然如此的生龙活虎!还不快去砍!怎么?!想让他没药喝?!” “你!……你你!”訾槿喘着粗气,满脸通红。 “再不去,他今日真的没药喝了。”程青松撇了撇嘴说道。 訾槿懒得再作争辩,提起手中的废刀、破刀、烂刀,朝竹林走去。 訾槿望天长叹一口气,深吸一口气,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摇摇晃晃地提刀落下,竹子应声倒在一旁。 訾槿傻站在一旁,不可思议地看着手中的破烂废柴刀,一下……就一下……碗口大的竹子就那么倒了? “此刀乃是从天而降的神铁打造而成,吹毛即断,锋利无比。今日给你用来砍竹子,真真心疼死我老头子了。”程青松痛心疾首地说道,但脸上却全是幸灾乐祸之意。 訾槿双眼放光地盯着手中的刀,对程青松的话充耳不闻,手起刀落,又一根竹子应声倒下。訾槿眼中的兴奋加剧,再不看程青松一眼,开始了砍竹大计。 整整一日,訾槿不知疲惫地砍着竹子。看着越砍越多的竹子,訾槿望天长叹了一回又一回。手上磨的血泡,又被磨破,一双手早已鲜血淋淋。从早上起便未进食,如今已是下午,訾槿可谓又疲又饿。她扔了手中的刀,靠着竹子坐了下来,将那双早已血肉模糊的手,翻开放在腿上,让过路的风吹着,缓解那火辣辣的疼痛。 訾槿心中烦乱无比,前几个月挑水还好,手虽然疼痛难忍,但却只磨上了茧子。如今倒好,这双手怎么藏得住? 若被小白看到,定会自责不已,他心中一定以为自己是为了他的药,才会被程青松如此的虐待,但他却从不敢对自己多说什么。这次回来,小白似乎比以前听话了、懂事了、再也不给自己闹脾气了。那原本戴在手上的扳指自他醒来后,也被他偷偷地摘了下去,不知藏到了哪里。他似乎比以前更缠着依着自己了,那模样生怕自己再不见了一样。 岂不知,自己却怕他又成了司寇郇翔。虽说司寇郇翔也是他,可是司寇郇翔不记得自己是小白,不记得小白和自己一起点点滴滴,不记得两人的曾经一起地日子。司寇郇翔没有小白真挚的笑容、满心的信任、还有那盲目的维护。 小白对自己那么好那么好,为何却不喜欢自己呢?……难道不该喜欢自己吗?……呵呵,那时一直以为小白喜欢的是自己,是自己…… 可是小白,你为什么要为鱼落守身呢?你为何要与鱼落有了孩子吗?你喜欢的不是我吗?你喜欢的不该是我吗? 其实挺傻的啊,怎么就忘记小白就是司寇郇翔了呢?司寇郇翔喜欢的是鱼落,是鱼落,小白既然就是司寇 郇翔又怎么会喜欢自己呢?又怎么会喜欢自己呢? 前世今生,物是人非,所有人都变了。谁不变呢?就连自己都不是以前的自己了……一直胆小听话的徽儿,对自己动了刀子……司寇家的小恶魔也彻底地变态了……君凛……君凛都长那么大了……有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啊……可是谁又能怎么样呢?如今的新生是好不容易得来的,无论自己是谁还不是都要好好地活着…… 只是,小白……明明知道你心有所属,为何却放不下你呢?为何如此的放不下呢,可放不下又能怎样呢?小白,你为什么喜欢的不是我呢?……为什么喜欢的不是我呢?你是不是还以为我是个男子呢? 小白……你知道我有多舍不得你吗?多舍不得吗?……你为何不是我的,为何从来都不是我的? 小白,我多不想放开你的手,多不想让你走……你的心明明是鱼落的,当初,又为何要对我那么好呢?又为什么来招惹我呢?为什么说喜欢我呢?为什么说了喜欢我又不真心喜欢我呢?不喜欢我,又为何要真心对我呢?…… 小白,我……决定,不再迷惑你,不再利用你的善良、你的同情……我放过你了……我放过你了……从此不想你了,不恨司寇郇翔,他舍身救了我一命,也算是还清我对你的情了,他都能拿命救我了,当初的事我也不在意了,如今……我们算已扯平了……扯平了便不再瓜葛了……不欠了……再不相欠了…… 辰国皇宫的药材如何不济……也要比这小小的胭脂谷强上许多吧……而且,回去以后还可以药膳滋补,对你的益处更大,还有鱼落……鱼落一直都比自己细心,她一定会将你照顾好的…… 小白……缘分尽了……缘尽了……你知道吗? 黄昏的山风,将竹林吹得沙沙作响。小白站在小院的门口眺望着西北方向,眼中满是焦急, 第 88 部分 想去看看,可又怕訾槿生气,怯怯地走了两步,又生生地退了回来。 小白垂着眼眸,挣扎来去,最终还是依着门口好好地站着。他那副想又不敢的模样,如备受委曲的小媳妇,让一旁的程青松看得不亦乐乎。 “嗯哼!呆子过来!”程青松坐在院中的摇椅上,对着回头的小白挥了挥手。 小白看了一会程青松又回头看了看西北方向,皱了皱眉头,还是走了过去。 “看你那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我老头子知道你心里想什么。过来过来,坐这,我老头子问你个事。”程青松指着身旁的小石凳说道。 小白虽是很不情愿,但是还是乖乖地依言坐了下来,只是那双眼却一直看着院门的方向。 “别看了,她天黑也回不来。”程青松幸灾乐祸地说道。 小白看了程青松一眼,温润的眸子瞬时布满了担忧和心疼,他起身便要朝门外走去,却被程青松一把按了回去。 “着急什么,老夫每日给她吃那么多滋补的药,又不是白吃的。你且放心吧,她身上有那么多年的功力,就算砍了整片竹林也没事。” 小白有点着急:“那小紫……他手……有伤……那……” “你既然担心她,为何不说?她手上一直有伤,你还装没看见。看你那逆来顺受的模样,老头子我就生气!”程青松忿忿地说道。 小白一怔,瞬间红了眼眶,莹粉色的嘴唇使劲地抿着:“不是,不是,小紫他,不想我知道,我不敢说,他……他……他不喜欢我……以前不是这样……以前他……” “谁让你个呆子有了媳妇儿,难不成让我的宝贝徒弟给你当小不成?”程青松见把人惹哭了,连忙装作理直气壮地说道。 “媳妇儿?……小?……” “就是妻子!夫人!你都娶妻了还招惹我宝贝徒弟干嘛,明日我便把送你出谷,回你该回的地方,老头子看见你们这一对心里赌得慌!” 小白瞪大双眸,墨玉般的眸中满是惊恐,慌乱地说道:“不!……别送……我,我听话,我听话,我乖,不问、不说。我没娶,谁也没有,就小紫,就小紫一个。他……不看我……也不管我,以前他不会……我怎么办……怎么办……不敢说……不敢问……怎么办……” 程青松豆大的小眼,眯成一条缝:“你真没娶妻?” “没、没……我要小紫……可,小紫… …不要我……我不敢……他不要我了……” 连日来的委曲一一重现,霎时红了眼眶。小白如何也不明白訾槿为何越来越疏远他,自己明明已经很乖很听话了,可是为什么他还是不愿意像以前那般待自己,还要怎么办?他手上有伤,不让自己看见,自己便装作不知道,甚至不敢问上一句。自己每日等着他一同睡,可他为何一定要等到自己睡着了才肯睡?他以前不会这样,以前他总是和自己一起睡,让自己拉住他的手,可现在他从不碰自己一下。以前他眼里只有自己,现在他眼中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自己……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呢? 程青松拍了拍小白的肩膀:“呆子别哭,既然你尚未娶妻,老头子我给你想办法。你放心吧,一切都包在我老头子的身上,附耳过来……” 小白狐疑地将耳朵凑了过去,听了一会原本黯淡无比双眸,一点点地亮了起来,良久后又突然黯淡了下去:“可……小紫他,是男子……怎么……可以……” “噗!咳咳!……咳……咳咳……”程青松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让那自己的口水呛死:“你个呆子!我那宝贝徒弟明明是个女娃,你怎么就以为她是男子呢?就算穿着男装,她也是该有的都有啊……虽然不是很明显……你说你你你……怎么能傻成这样?……连人家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还喜欢人家!你怎么活那么大的?!” 小白猛然抬眸,泪洗过的眸中满是欣喜之色,急声道:“真的吗……” 程青松拈胡一笑:“我老头子骗你作甚?……是真是假你大可自己试试……嘿嘿……只要你一切都听老头子的,我保证她会像以前那样对你。” 訾槿在竹林一直待到月亮高升,才拖着手中的破刀,蹒跚地朝竹屋走去。竹屋内不像往日着着灯,看来小白等不及已先睡下了。虽是如此宽慰自己,可是訾槿心中还是泛起小小的失落。往日里无论多晚,小白总会等自己回来,呵……现在终于也失了耐心了。 像往日那般,訾槿先跑到厨房,随便地洗了洗满是伤口的手,找了个比石头还硬的馒头兑着水吃下,将每晚老头都让喝的汤药喝下,然后洗脸擦身,方才朝与小白同住的竹屋走去。 一进门,屋内的漆黑让訾槿一时不能适应。她小心地关上房门,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小心地尽量不发出声响地朝床的方向走去。如今自己早出晚归的定会影响到小白的休息,明日搬出去吧,既然已打算送走他了,还有什么好不舍得呢? 訾槿躺进被子中,看了一眼如往日那般缩在角落的小白。他虽看似不精明,可是最懂看人脸色。自从自己不和他同时睡下,他便偷偷地观察自己的脸色,再不敢靠近半分了。 訾槿也不敢再靠近他了,再不能像以前那么近了。如今俩人之间隔的不再是床上这半尺距离,是两个人的距离。两个人的距离是多远?两个人的距离不长,但是自己和小白却再也站不到一起。 一只手,悄然地附在了訾槿的手上。黑暗中,满手伤口的訾槿疼得瑟缩了一下,那手吓得急忙要收手,却被訾槿反手抓住安抚地捏了捏。这手还像以前那般凉凉的,但似乎比以前瘦了很多。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就让自己握一握,握一握就好。 手的主人似乎受到鼓励一般,朝訾槿的位置靠了靠,却不敢太近。劳累了一日的訾槿已逐渐意识模糊,睡梦中似乎感觉到那人的靠近,訾槿嘴角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那人见訾槿似乎不排斥,另一只手缓缓地附上了訾槿的腰间,身子一点点地挪了过去。他单手环住訾槿的腰,将脸埋在訾槿的肩头,小心地呼吸着,生怕自己的轻微的呼吸声,吵醒了訾槿。耳边痒痒的,手却疼得厉害,訾槿朝一边蹭了蹭耳边,却刚好滑过他的唇。他的呼吸立即急促起来,他小心谨慎,极缓慢地将身子贴在了訾槿的身上,似小狗一般试探地舔拭着訾槿的颈窝。 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自颈窝传来,訾槿下意识地躲了躲。那人似乎玩得正得趣,又自动自发地朝訾槿靠了靠。睡梦中的訾槿终于忍无可忍了,不顾手上的疼痛,反手推了那狗皮膏药一把,却发现这触感似乎不对。她试探性地摸了又摸,终于再也睡不下去了,他……他他……居然没穿衣服…… 小白在訾槿毫无章法的乱摸下,呼吸逐渐地加重,软啪啪地窝在訾槿的肩窝,不敢再动。訾槿僵硬了一下,缓慢地放下手,翻了个身佯装熟睡。 小白等了一会,见訾槿毫无异样地再次睡去,似是回想着什么,慢慢地支起身子,透着月光细细地打量了訾槿一会。小白的脸一点点地凑了过去,唇试图地碰触着訾槿的唇,软软的温温的。他的舌毫无阻碍地滑进了去,动作笨拙而又小心。 訾槿紧紧地闭上双眸,突然有种大哭的冲动。她缓缓地睁开眼眸,猛地按住了欲逃跑的小白,扣住他的后颈,舌尖触碰着小白的还来不及收回的舌,蛮横地侵入他的咽喉,不断来回摩挲,往返盘旋,动作粗鲁无比,那模样像是要把小白生生地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良久,她缓缓地闭上了双眸,一点点地松开了手了,两人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小白双颊嫣红一片,喘息急重,浑身都哆嗦起来,墨玉般温润的眸中弥漫了雾气。他的手死死地扣住訾槿的腰,怎么也不愿撒开。 訾槿侧脸看向小白,眸中一片冷清:“小白,明日我让师父送你出谷吧。” 小白浑身一震,扣住訾槿腰间的手更是紧了,莹粉色的唇紧紧地抿着,瞬时红了眼眶:“小紫,那时,你对我时,我我……我不知,那是喜欢……现在小紫,不喜欢这样,是不想要我了……小紫不说,一直不说,都不说……我笨,可……小紫别送我,别送我,我听话……很听话。” 訾槿抬起手,用手背摩擦着小白的脸,柔声哄道:“那时你不知道不是你的错,是我一直没说。我不是不要你,也不是不喜欢你。小白身体不好,要回宫中调养才好,而且你不回去……乐儿会担心的。乐儿他……一个人也会寂寞,不是吗?” 小白眸中含泪,不知因害怕还是什么,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手死死地死死地扣着訾槿的腰身:“不要,不要,要小紫,我好,很好,不回去,不回去。” 訾槿脸色一冷,轻而易举地掰开了小白的手,如今的小白哪里还是訾槿的对手,三下两下被訾槿推得远远的,无半分招架之力:“什么也不必说了,明日你便出谷吧。” 小白蜷缩在床最里面的角落里,浑身哆嗦着,低声啜泣。 訾槿闭上眼眸,努力地让自己对角落哭得好不凄凉的人视而不见。如果这次再不能硬下心肠,那么……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推开他的勇气。小白之于自己,有太大的诱惑力,好似一个忘记毒瘾的人,得到了一望无际的罂粟,若吸食一次,便绝不会有勇气放下,定然再次沉溺,醉死其中。 慢慢地,那哭声变得断断续续,身上的被子也抖动得厉害。訾槿心知,小白已哭到痉挛了,她咬了咬牙,别开脸去。 蒙眬中,小白死死地盯着訾槿的一举一动,见她这般狠心地对待自己,又是委曲又是恐惧,但见訾槿转过脸去,那浓重的委曲逐渐被恐惧所替代。他从訾槿的一举一动中,已看出訾槿打定主意不会要他了。心中的恐惧逐渐地加深,他一点点地伸出手去,欲碰触訾槿的胳膊,却被訾槿巧妙地躲开。小白的脑中“轰”地开了锅,他猛地扑了过去,死死地搂住了訾槿的脖颈,全身缠了上去。 訾槿大惊之下,用力掰了一下小白 的手。只听小白疼得闷哼一声,訾槿再不敢下狠手了,一时间竟拿小白没有半分办法。小白手指死死地扣住脖颈,怎么也不肯撒开,他抽泣着,毫无章法地啃舔着訾槿的额、眼、眉心、脸、唇,充满了讨好的意味。那双温润的眸中溢满了泪水,雪发散乱一团。那可怜无助的模样,无论是谁,也会为之动容。 小白的舌笨拙地欲撬开那紧闭的唇线,但那紧闭的唇丝毫没有开启的意思。来回尝试,明明已累得气喘吁吁,却怎么也不肯撒手。 訾槿静静地看着,静静看着他充满绝望地挣扎着,眸底满是疼痛与不舍。 已逐渐力竭的小白,双手扣得死死的,挂在訾槿身上,不撒手不放开,埋在訾槿的肩头低低呜咽着。良久,他抬首定定地看着訾槿,死命地咬着下唇,泪洗的眸中饱含多少说不尽的委曲和无辜,纵然铁石心肠,也经受不住他这般无声的控诉。 訾槿缓缓地闭上眼,告诉自己不要看,不能看,可是那哽咽声却萦绕耳边,久久不散。终,訾槿一点点地伸出手去,轻抚着那哭得连喘气都困难的人。小白仿佛受到鼓励一般,再次亲吻着訾槿的耳廓与颈窝,那轻巧的动作中带着浓重的讨好和祈求。 訾槿缓缓侧过脸来去:“即便我和你有了事实,也定会送走你,你可想好了?” 小白不回话,依然讨好地舔拭着訾槿的颈窝。 訾槿深吸了口气,轻轻搂住小白□的身体,凑上了他的唇,单手一点点解开了自己的衣襟,拉起小白的手附在自己的胸前。她指尖在他后背磨擦着抚摸着,一点点一寸寸。 渐渐地小白停止了哭泣,喘息加重,在訾槿轻轻的触碰下,心中窜起阵阵涟漪,陌生而异样的酥麻感,顿时在全身蔓延、扩散,直达心扉。一声无法自制的呻吟从唇缝间溢出…… 訾槿已褪去了身上的衣物,身躯紧密无间地磨蹭着小白,微肿的手肆无忌惮地抚摸着小白的……察觉到小白的身体变化后,訾槿嘴角浅笑,伏在小白耳边说道:“自己来吧。” 小白感觉一把火在心中烧得旺盛,可是却不知该如何。他的腰身在訾槿身上来回磨蹭着,却不知其法,不得其门。良久,他抬起眼眸可怜兮兮地盯着訾槿:“小紫,难受。” 訾槿微愣一下:“你不会?” 小白将头埋在訾槿肩窝,很是委曲地说道:“没人说,他们不这样,我我……小紫,不生气。” “那你和南儿没这样过吗?”訾槿 轻声问道。 “南儿她,我不敢,和小紫,我……喜欢。我笨……不会,可小紫,不生气好不好,我我……我笨……我不知道……”小白温润的眸中闪过自厌,将头垂得死死的。 訾槿轻轻抚摸着小白的后背,附在小白耳边柔声道:“呵,我很喜欢小白不会。” “小紫?……” 小白话未说完,訾槿已低下头,吻在小白开启的樱唇上。这个吻没有掠夺和粗暴,满是安抚和温情。 小白脸上霞红一片,他的身子轻颤着,呼吸逐渐地急促起来,腰身不自觉地在訾槿身上来回磨蹭着。 訾槿一点点地伸出手去,握住小白的……引着他来到了自己……忍着疼痛推进着。小白在这生涩的指导下,缓缓地趋进。訾槿紧闭着双眸,狠狠地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痛叫出声。 小白满头汗珠,突然停了下来,墨玉般的眸子紧紧盯着訾槿:“小紫,很疼。我……” 訾槿睁开眼眸,暖暖一笑:“你动我不疼,你停下我疼,我喜欢……小白……” 小白温润如玉的眸子直直地盯着訾槿良久,开始慢慢地极轻缓地律动。訾槿忍受着小白生涩的动作所带来的疼痛,始终直视着小白的眼眸温柔笑着。她慢慢地放松了身子,让自己尽量跟上小白动作。慢慢地訾槿清澈的眸中,染上了□的烟雾。 生涩的小白在訾槿温柔的引导下,无法自制地颤抖着,盯着訾槿逐渐迷茫的表情,动作更加轻柔,深深的眷恋夹杂着怜惜与不舍。似是看出訾槿的眷恋,小白 第 89 部分 稍快了一下。 一声呻吟从訾槿口中逸出,她双眸迷离,望着小白的眼眸:“喜欢……小白……小白……很喜欢……” 在訾槿夹杂着呻吟的轻唤下,小白仿佛受到鼓励一般,动作一点点加快,一点点地加深。 訾槿的呻吟声逐渐地大了起来,她紧紧地搂住小白,一声声地唤着他的名字。 小白不再满足于那缓慢的动作,不停地加深加快。突然,他猛地颤动了一下,訾槿尖叫一声,浑身痉挛般地抽搐着。小白轻吟了一声,脱力地趴在了訾槿的身上,一下、一下地轻颤着。 訾槿紧紧地搂住他,紧紧地搂住他,抚摸着他的后背,安抚着他颤动的身子。 良久,小白缓缓从訾槿的身上退了下来,温润如玉的眸子一瞬不转地凝视着訾槿,轻吻了下她的唇:“小紫……真好……” 訾槿搂住小白的脖颈,轻声道:“小白,你的扳指呢?” “你不喜欢,我……” “把它拿出来我告诉你个秘密。” 小白又是不安又是焦急,紧紧地盯着訾槿的表情,单手在床里面摸索着,好半晌才将那扳指拿出来:“小紫,我其实……它不重要,你不喜欢,我不……” “戴上。”訾槿声音更加的轻柔。 小白怯怯地看了訾槿一眼,委委曲曲地把扳指戴到手上,想把手藏起来,却被訾槿有点恼怒的眼神,吓得又将手伸到了訾槿的面前。 訾槿看了一会那扳指,然后缓缓地伸出手去,轻轻一下,将那扳指摘了下来,道:“你不用感激我,这算我治愈你的报酬。” 小白惊愕地看着訾槿,良久良久,缓缓地,眸中荡漾出喜悦的涟漪,他一点点地将訾槿收到怀中:“是小紫,是小紫,是小紫……小紫不说,一直不说,是小紫,小紫却不说,不说……” 訾槿嘴角含笑,乖顺地埋在小白的怀中:“以后不会了,以后我会好好对你。” “你要我走……”声音中满是控诉。 “不会了……不会了……咱们谁也不走,一辈子都不走了。” “我喜欢,真好……小紫……小紫……”小白惺忪着睡眼,靠在訾槿的肩头沉沉睡去。 时至傍晚,寸许长的叶儿拂着碧水,淸泠泠的湖面上倒映千条翠绿的柳枝,隐隐能听到几声蝉鸣。未央湖畔流然亭,男子拉了拉熟睡在自己怀中覆在女子身上 的披风,眸中溢满了温情。那女子蛾眉紧蹙,眼底青紫,面容略显憔悴。 “陛下!”一名宫人跌跌撞撞地奔了过来。 “轻点,陛下在睡。”男子看了那人一眼,轻拍着安抚着怀中欲醒来的人。 宫人眸中满是焦急,看着仍然在睡的女帝,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 “出了何事?”女帝未睁眼眸,依然依在男子的怀中,懒懒地问道。 “探子报,五日前,洪将军身役八荒县,三千士兵无一生还……” “什么!”女帝猛然睁开眼眸,惊声问道。 男子安抚着怀中的人,抬眸看向宫人:“下去吧。” 女帝死死地揪住衣角,眸中满是慌乱,一只手附上了她的手,微凉的气息让人心安。女帝缓缓抬眸,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不安地说道:“已第二批人马了,怎么会这样……这巨兽如此怪异,莫非真是老天不认可朕这个皇……” “槿儿莫慌,莫怕,哥哥在,不会有事的。”帝后打断了女帝的话,轻轻地将他搂在怀中,柔声哄道。 女帝搂住帝后的腰身,不安地依在他的怀中:“哥哥……人已去了两批了,去了两批人了……这次,不如槿儿亲自……” “莫要胡想,御驾亲征非同小可,槿儿不可任性,若真到万不得已还有哥哥……” “不!哥哥不能去,不能去,槿儿不能让哥哥涉险……如今人心惶惶……槿儿不能再没了哥哥,哥哥莫要吓槿儿……”女帝脸色苍白,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 “槿儿莫怕,哥哥会一直陪着槿儿……一直陪着槿儿……” “小白……小白……” 小白睡眼蒙眬地看着眼前的人:“小紫……” 訾槿细细地擦拭着小白额头上汗珠:“小白怎么了?” 小白垂眸微微摇了摇头,抬眸看到訾槿后眸底闪过一丝惊愕。他迅速垂下眼眸,似是在沉思着什么,有点怔愣地看着自己尚未着衣的身子,一点点地朝下看,盯着床上的红白相间的浊液,良久,再次抬眸看向訾槿时,宛如白玉的脸有点微微泛红,慢慢地伸出手去:“我来……” 訾槿猛然惊醒,捞起身旁的被子便要遮掩,却被一只手挡了下来。那手拿过訾槿攥住的棉帕,轻柔地擦拭着訾槿的腿间的血渍与白浊:“疼……是吗?” 訾槿瞬时红了脸,慌忙摇头:“不,不会……你 睡吧……呃……” 小白的手微微一僵,许是知道碰疼了她,手越发的轻柔,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抬眸见訾槿眼底满是倦色,轻声道:“你睡,我可以……” 訾槿缓缓地躺下身去,眼色复杂地看着清理秽物的小白:“小白……明日送你出谷,可好……” 小白的手猛地一抖,猛然抬眸看向訾槿,眸中深深的雾气,让訾槿看不出他的情绪:“你我都已……你还……怎能这般……我……不走。” 訾槿缓缓地闭上了双眸,眉宇间的疲色更重,她拉起被子紧紧地包裹住自己:“睡吧。” 小白将手中的棉帕折叠整齐,放在了枕头下,安心地躺了下来。他似是想了一会,慢慢地伸出手去,环住了訾槿的腰,不顾訾槿的僵硬,柔顺地趴在了訾槿的身后,轻嗅了一下,嘴角微微扬起,很快,再次沉沉睡去。 訾槿缓缓侧目地凝视着小白的睡颜,漆黑的眸中一片复杂,让人不能深究。 旧朝风雨还诉情(一) 竹林深处,传出“咯喳咯喳”的声音,小白嘴角沁着浅淡的笑,靠坐在竹林外的桃花树下,眯着眼望着竹林深处的人。只见訾槿手起刀落,砍倒一根竹子,而后利落地将它敲成寸大的细条状,整齐地排列在不远的山根下。周围本该茂密的竹林已空了一大半。 待一切弄好,訾槿随手拎起生锈大环刀,走到小白边上:“饿了吗?” 小白站起身来,眯着眼浅笑,伸手环着訾槿的腰:“有点。” 訾槿身子微微一僵,不着痕迹地脱开了小白的手。 小白微微垂眸,委曲地抿着唇:“腿,疼……很麻,没力……” 訾槿蹙眉看着小白微微颤抖的腿,眸中满满的担忧,蹲下身来,让小白靠着自己,她轻轻按着他的腿:“哪疼?很疼吗?” 小白嘴角沁着满足的浅笑,趴在訾槿身上:“小紫,舍不得……便不疼。” 訾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捋了捋小白的乱发,柔声说道:“让你在家里等,却非要坐在这,受苦了吧……明日不可再这般任性。咱们回吧,老头说今天有新东西吃,也能给你补补身子了。” 小白耍赖一般,胳膊一伸,揽过訾槿的脖子,趴在訾槿的后背上,随着訾槿的脚步一步步地走着,单手轻按着訾槿的腰:“小紫……累,是吗?……小紫,我很喜欢……” 訾槿略显尴尬地回头,脸色微微 泛红,但扶住小白的手却没撒开:“莫闹。” “真好……小紫……”小白蹭了蹭訾槿的脸,叹息一声。 訾槿眼底闪过一丝焦虑和不安,垂下头,不再说话,但是脚步却放得越发的慢了,单手不着痕迹地护住身后的人。 小白虽是挂在訾槿身上,却并非真的将所有重量压在了訾槿身上。他跟着訾槿的脚步,一步步地走着,小心地跟着,偶尔踩到訾槿的脚后跟,眸中的温情,嘴上的笑意,便会更深一分。 走了一会,訾槿慢慢地停了下来,让小白靠在自己身上歇息,手尽量不着痕迹地护着他。望着他满足的侧脸,訾槿心中满是伤痛:“小白……你以后都会这般,都会这般虚弱……你知道吗?” 小白侧脸,慢慢地靠在訾槿的肩头:“不怕,有小紫。” “小白,你可知道……你可知道,你是为了我才会变成这般模样……这般连路都走不了的模样……你可知道……我宁愿……”宁愿死,也不愿见你成了这副模样。 “小紫在,不怕,这样好……小紫舍不得,舍不得,丢下我……小紫疼,我疼,小紫没事……好……”小白轻轻磨蹭着訾槿的侧脸,轻声说道。 訾槿回过头,强忍着眸中的泪,用手一点点地摩擦着小白的脸,眸中温情一片:以后让我来照顾你,好吗?你……可愿意? 小白如小猫般蹭着訾槿的手,温润如水的眼眸微微眯着凝视着訾槿,眸中溢满了喜悦与满足。 夕阳照在两人的身上,将那身影拉得长长的…… 程青松坐在院内树下的摇椅上打着瞌睡,见訾槿、小白进门,眼也不睁,嘟囔了一句:“饭在桌上。”翻着身,再次睡下。 訾槿拖着小白,朝屋内走去,待看到桌上的东西,顿时黑了脸。小白瞬时察觉到訾槿的情绪变化,几乎是反射性地松开了手。 訾槿拿起桌上的馒头,大踏步朝程青松走去,努力地压抑着怒气,咬着牙问道:“不是说今天有新东西吃吗?!” 程青松不耐地翻过身来:“馒头和咸菜都是新的。” “又是馒头和咸菜,你出谷不会换点别的吗?!”訾槿对着程青松大声吼道。 程青松睁开豆大的眼,盯着訾槿好一会,道:“嫌吃的不好?” 废话!谁能连吃三个月的馒头和咸菜?訾槿拿着馒头手抖得说不出话来。 程青松状似无奈地考 虑了一会:“明日开始,让那呆子和我一起照顾庄稼吧。” “照照……照顾庄稼?”訾槿有点结巴,“可他身子还没……没好啊。” 程青松一下蹦了起来,大声吼道:“你们!白吃我的!白喝我的!还白住我的!你是我的徒弟,我老头吃亏没话说!可那呆子是谁?和我有啥关系?半年来吃了我多少人参灵芝何首乌?!他也不能白吃不干吧!” “可是……可是他他……身子不是还没好吗?徒儿知道师父辛苦……要不自明日起,徒儿帮师父干点……可好?”訾槿瞬时换了一张讨好的脸。 “哼!你舍不得他,倒是能舍得你师父这把老骨头!”程青松颇为怨怼地看了訾槿一眼,胡子吹得老高。 小白默默地走到訾槿的身边,拽住了訾槿的手:“小紫,不生气……我,可以……” 訾槿轻攥了攥小白的手,小白立即噤声,乖顺地站到訾槿身后,拉着她的手却没有放开。 “爱吃不吃,不吃拉倒。”程青松在睡椅上翻了身,嘟囔了一句,继续梦周公去也。 訾槿闷闷地垂下头去,拉起小白的手,朝竹屋内走。看着桌子上的两个馒头,訾槿眸中一片黯淡,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自己说要照顾他,就是让他在这山谷中受苦吗?三个月了,他甚至连口青菜都没吃过,他怎受得了这般的苦……怎受得了? 訾槿闷闷地将一个馒头塞给了小白一个,然后拿起自己馒头和医书,快步朝门外走去。 小白拿着手中的馒头,看着走出门的訾槿,眼底闪过浓重的失落,慢慢地垂下眼眸,默默地咬了一口馒头。 “小白。”訾槿走到门外又返了回来,低低地唤了一声。 小白迅速地望向訾槿,眼底闪过一丝喜悦:“嗯?” “吃罢饭,一柱香后别忘记喝药。” “嗯好,小紫……”小白话未说完,訾槿已再次出了门。他怔怔地看着门口半晌,放下了手中的馒头。 訾槿拿着医书,快步朝竹林深处钻去,一直走到看不见竹屋的地方才停了下来。她轻轻呼了一口气,扔下手中的医书,靠坐在竹子旁,望着远处的夕阳,心不在焉地吃着手中的馒头。昨晚的事让訾槿一夜未眠,加上一日的劳碌和心烦意乱,訾槿此时已疲倦到极点,终是抵不过这阵阵睏意袭击,靠着竹子沉沉睡去。 夏日夜晚的空气中,透着淡淡凉凉意。帝后嘴角上扬,眸中满是柔 情,默默地凝视睡在软塌上的人。 软塌上的人,眼底一片青紫,眉宇间满满的疲惫焦虑之色。渐渐地,她锁住了眉头,额间可见薄薄的细汗。 帝后眸底闪过一丝心疼,攥住衣袖细细地擦拭着她额间的薄汗。 她猛然睁大了双眸,“嚯”地坐起身来,直直地望着前方,凤眸中毫无焦距。 “槿儿,槿儿,莫怕莫怕……”帝后连忙搂住榻上的人,轻拍着安抚着她。 良久,訾槿慢慢地转过脸来,望着眼前的人,猛然抱住了他的腰,瑟瑟发抖:“哥哥他们要杀槿儿……槿儿怕,槿儿怕……已经派去了第四批人了,若这次……若这次他们再回不来,那些人不会,不会放过槿儿的,他们说槿儿是灭世之星,他们说槿儿会毁了耀辰的……他们会杀了……他们会杀了……” “槿儿莫怕,哥哥在这,一直在这陪着槿儿。”帝后的声音低沉而柔和,充满了安抚人心的魔力。 訾槿死死地抱住帝后,那颗恐慌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她抬眸看向帝后:“他们想要我的命,是不是?他们想让我死,是不是?” “不会,哥哥在,一直在,槿儿放心,他们不敢。”帝后轻轻拍着訾槿的后背,柔声道。 訾槿抬眸怔怔地凝视着帝后温润如水的眼眸,着魔般地凑上了他莹粉色的唇,发狠地吻了上去。訾槿死死地啃噬着,舌尖轻而易举、毫不温柔地撬开了他的牙关,拼命地吮噬着纠缠着。瞬时传来的血腥味让訾槿更加的狂躁和粗暴,她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帝后的肉中。 帝后墨玉般的眼眸越发的温柔地望着訾槿的双眸,他缓缓地探出舌,温柔而又宽容地安抚这个满是侵略的吻,一点点承受来自訾槿的怨气和不甘。 这种顺从和安抚,让訾槿心中的暴虐又增加了几分。她整个人将帝后按倒塌上,单手笨拙又粗暴地撕扯着他上的衣袍,狠狠地咬着帝后的唇,那嵌入肉中的指甲也越发的用力了。 帝后墨玉般的眸子满是水光,依然凝视着訾槿的双眸,仿佛那种伤并未在他的身上一般。他的手一点点地抚过訾槿的后背,一点点地承受着訾槿所给予的一切。 良久,訾槿一点点地松开了帝后,气喘吁吁地趴在了他的胸前。帝后不着痕迹 第 90 部分 地将唇边的血迹舔去,一下下地抚过訾槿的后背,帮她顺气:“莫怕,有哥哥一日,便不会让任何人伤你。” 訾槿眼色复杂地看向帝后,死死地咬住了他的肩膀。 帝后嘴角微微泛起一抹苦笑和神伤,他垂眸凝视着那毫不留情啃咬自己血肉的人:“槿儿莫怕,此次,无论生死,哥哥都陪你去。”你生我生,你死我随……好不好?……好不好呢? 槿儿你怨司寇家的人,真已到了如此地步了吗?真的已到了恨不得啃噬其血肉的地步了吗?槿儿……槿儿……你可知道……我的心……你可知道……我对你的心? 一阵冷风吹过,訾槿打个了寒颤,从梦中醒来。訾槿睡眼迷蒙地抬眸望向已高升的明月,嘴角路出一丝苦笑:又开始做那乱七八糟的梦了,每次梦境都会让自己对他多一分愧疚,多一分不舍,多一分眷恋,已有了今生,为何又要忆起前尘?他……怎会忍让到这般地步……怎会忍让到这般地步呢?…… 訾槿一步步地朝竹屋走去,当看到窗口一片漆黑,訾槿心中满是浓重的失落。她双脚犹如灌铅一般,一步步地走进了屋子,悄然地走到床边,小心地探出手摸了摸该熟睡的人。可入手的却是一阵冰凉,訾槿心中一惊,连忙点起灯来,床上空无一物。 瞬时,訾槿慌了神,打量着四周。桌上的那只咬了一口的馒头和未动的汤药,顿时,让訾槿的心冰凉一片:他走了吗?走了…… 訾槿跌跌撞撞地朝竹林跑去,失神一般念着这个心中呼唤了千万遍的名字:“小白……小白……” 胸口的疼痛犹如刀绞,连呼吸都是困难的。那白色的身影一直缭绕眼前,他蹙眉的模样、他抿嘴的模样、他笑的模样、他委曲的模样,如印脑海挥之不去。 他为何要走?他不是不愿离开吗?司寇郇翔又怎样!司寇郇翔又怎样!自己为何要不理他!为何要疏远他!为何要去漠视他!不管是谁……那是小白啊!是小白啊!小白和鱼落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他不愿走,他不愿离开自己!那是谁走了?是谁走了?是司寇郇翔!是司寇郇翔走的!原来,他醒来的时候便已经是司寇郇翔了,醒来的是便已是司寇郇翔了……司寇郇翔是小白是不是?是不是?到底是不是啊!司寇郇翔……将小白还回来好不好?还回来好不好!……既然是司寇郇翔……醒来时为何又要拿小白骗我呢?为何要装作小白骗我呢?既然愿意骗……既然愿意骗……为何又要走呢?!为何又要走呢?!不管你是谁!不 管你是谁!别走好不好?别走好不好? 一脚踩空,訾槿猛地跌了下去,滚落在草丛间。她坐在原地,茫然地看着四周,隐忍许久的泪水无声滑落:“小白——!!!”撕裂般的声音,响彻整个竹林。 坐在原地,望着黑洞洞的四周,訾槿的漆黑的眸中一片死。她如木偶一般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朝回走去。一阵阵的冷风朝衣襟里钻,胸口空洞洞的冰冷一片。 走了……就这么走了……为何要骗自己不走呢?……怕自己不是真心放了他吗?司寇郇翔……如果是司寇郇翔……我是真心放你走吗?……真心吗?……真心的吗?……可不管是谁……不管是谁……为何要那么突然地走了呢?是司寇郇翔走了……不是小白走了,不是小白走了!只有司寇郇翔才会走,只有司寇郇翔才会突然离去!司寇郇翔喜欢的人不是自己……可是小白,小白喜欢的是自己啊!小白一直喜欢的都是自己啊!小白舍不得,舍不得让自己伤心,舍不得让自己落泪……小白不会愿意离开自己的,不会愿意离开自己一步的! ……到底要我怎样……要我怎样……要我怎样都可以……怎样都可以啊!……小白,到底要我怎样,怎样都可以……真的,怎样都可以……怎样才能换回你…… “小白——!!!”绝望撕裂的叫喊,响彻了整片山谷,久久地、久久地回荡着…… “小紫……” 仿佛瞬间,被抽去了所有的生机,訾槿木然地回眸。月光下,坐着一个人,白衣银发绝世的脸上满是担忧。 书上说,人间绝色如天上神仙,以玉为骨,以月为魂,以花为情,以珠光宝气为精神。小白……你真好看,真好看,比那九天的仙人还要好看,怎么看也不够,怎么也不够……是不是……以后只能在梦中见你了呢? 訾槿毫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月光下的人,一滴泪,从干涸的眸中滑落。她极缓慢地闭上眼眸,转过脸来,仿如木偶般一步步地朝竹屋走去。 “小紫……生气?”声音满满的筹措、彷徨。 訾槿身子猛地一震,她缓缓地、极慢啲转过脸来,怔怔然地望着坐在月光下的人:“小白……”探寻的声音,碎成了一片。 “小紫,不生气……看。”只见小白从怀中揪出了一个纯白色的兔子。 泪,从眼角滑落,訾槿如梦游一般,一步步走向那月光下的人,极缓慢地蹲下身来,一点点地伸出手去,抚摸眼前那如玉的脸庞:“ 小白……”我的小白…… 小白伸出手,慌乱地擦拭着訾槿脸上的泪:“不哭,小紫……我我……不是,你不在……我我……” 訾槿伸出手,搂住了小白的腰,伏在他的胸口,泪掉得更凶:“小白别走,别走……不管你是谁都别走……不管是谁也不要走……” 小白的表情轻微地一怔,抚过訾槿后背的手微微一僵,莹粉色的唇微微上翘,露出了一个极为浅淡的笑容,一闪而逝。 明显感到了小白那一瞬的恍惚,良久,未听到任何的回应。訾槿心中的恐惧涨到了极点:为何不回答?为何不答应我?为何不告诉我,不告诉我你不会走,绝对不会丢下我?小白……不在了是不是?……我知道小白不在了……司寇郇翔……你知道我心中有多恨吗?多恨吗?我欠下了你!我欠你的再也还不清的债……用命也还不清了……我宁死,宁死也不愿见你如今的模样!你可知道!你可知道啊!我可以为你死!可以为你死!可是,你要的人却不是我对不对?要的人却不是我啊!你不是小白时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你如小白那般对我时,我却是高兴的……我是不是喜欢你了呢?是不是也喜欢你呢?是不是呢?……你若敢走!你若敢走!……不!你不能走!不能走!……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的…… 訾槿疯一般将他推倒在地。 黑暗中,小白满是伤痕的胳膊,擦过身旁的竹子,因疼痛微微地蹙了蹙眉。 只这一个表情,让訾槿全盘崩溃,她双目通红死命地撕扯着小白的衣袍,可那粗布衣袍却无比的结实,怎么也扯不开。小白看着訾槿狂乱的模样,抖着手摸着身上的衣扣,殊不知这举动彻底激怒了訾槿。訾槿一把扯下自己身上的衣带,将小白的双手绑在身后的竹子上,狠狠地啃咬着他的唇,霸道地撬开他的唇线,狠命地缠绵着。瞬时传来的血腥味让訾槿更加的暴躁和不安,越发的狠命地吮噬着他的所有,他的一切。 訾槿的手轻而易举地滑进他的衣襟,一寸寸地、生涩地抚摸着他:“……还走不走……还走不走……”似是自言自语,似是等待着人的回答。抬眸间触碰到小白温润如水的眼眸,却未听到想要的答案。 訾槿不敢探究那眸中的情感,猛然坐起身来,死命地撕扯着小白身上的衣袍。终,那衣袍成了一片片的,散落一旁。 莹白的月光下,似是抵御不了这样的寒冷,小白的身子轻颤着,他如水的眸子去始终望着訾槿。那清澈如水的眸光让訾槿的心如 燎烧一般,疼痛难忍。她紧闭双眸,满面泪痕地坐下身去:“不管是谁!我都不会再放手!”沙哑得不成人声,满满的绝望。 小白的身子紧紧地绷着,不知是恼怒还是羞涩,莹白的脸上已红晕一片,如水的眸子满是雾气。他依然凝视着訾槿,一眼不眨地凝视着…… 訾槿紧闭双眸,喉间发出类似哭泣的哽咽,剧烈地摇动着。随着身体的动作,每一分感觉都让她的心多疼一分。那是生生的撕裂之痛,如进地狱不得永生。她的指甲狠狠地嵌入了他的皮肉之中,狠狠地嵌在他的肉中。一次比一次激烈的冲撞,不知撞伤了谁。那紧密的结合既是不舍又是不甘,满满的绝望和决绝。 霎时间,春暖花开,一阵香甜的满足充满了心间,转眼即逝。訾槿全身剧烈颤动着,一声惊喘后,缓缓地倒在了小白的身旁。小白的身子在□的余韵下,一下下地抖动着,染上□氤氲,双眸定定地凝视着訾槿的眼眸。 “别走好不好,不管是谁……都不要走好不好……好不好……”几近哀求的语气,哽咽不已声音,从訾槿喉间发出。 小白轻易地脱开了绑在竹子上的手,缓缓地凑到訾槿的面前,被肆虐过后的那肿胀不已的唇,轻轻地磨蹭着訾槿的唇:“小紫……不走,我,不走。” 訾槿瞪大了泪眼,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良久,痴痴地唤道:“小白……” “我在,都在。”小白的唇轻轻地磨蹭着訾槿的脸颊、眉、眼,轻吻着她的唇角,“不走,赶我,也不走……不怕……以后,都不走……” “真的?”訾槿慌乱的眸子,逐渐地安定了下来,眸中一片波光迷离,恍入梦境。 小白执起訾槿的手,柔柔地轻吻着,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摸摸,真的,我在……小紫,我喜欢,不走,以后,都不走……和小紫一起,一直一起……” 訾槿手指微抖着,指腹轻擦过小白的脸,微微凉的、温温的,是小白,真的小白。訾槿眷恋地一遍遍地摸着他的脸,漆黑的眼眸渐渐地清明,被那溢满心间的狂喜所替代,失而复得……原来失而复得竟然是这种感受,仿佛置身燎热沙漠的人得到了整片绿洲,仿佛永生不得见光亮的人得到了整片骄阳。 那本该远去的人,如今就这般……这般真实地在自己的手旁,在自己的眼前,这膨胀的喜悦塞满了整个心,满满的,酸疼酸疼,又夹杂着丝丝甘甜。没关系了……没关系了……只要你不走,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 什么都没关系了。我不管了,我不计较了,你是谁又能如何?你是我的小白,只是我的小白,是那个,我一辈子都不愿撒开手的人,我一辈子都不能撒开手的人。 “我以为,我以为你走了……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不对,我不好,我再不管你是谁了……不管是谁,我都要你,都要你。” “我要小紫……和小紫,一起……一直一起。”小白墨玉般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訾槿,一字一句地说道。他缓缓地欺上訾槿的唇,细细的吻中,充满了爱意与不舍。他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身体,两人的肌肤紧紧地贴着。小白的吻滑过她的唇、她的脸,眷恋地摩擦着她的耳骨、她的脉搏,直至她的胸前…… 訾槿眸中波光蒙眬,她微微眯着眼,轻吟出声。那吻中的爱意与眷恋,缓缓流入訾槿的心田,滋润了那些干枯已久的角落,让她颤抖不已,发出一声声的轻吟…… 小白墨玉般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訾槿,那看墨玉般温润的眼眸仿佛柔得能拧出蜜来,纤长的手指一遍遍的摩擦着訾槿滚烫的肌肤:“小紫,我喜欢,很喜欢……我们一起……” 訾槿无暇的脸沾染了迷离沉醉的神情,眸中一片爱意的氤氲。她伸开双臂,于这四野里,打开了身心,等待着那人的爱恋……他痴痴地望着訾槿,极其温柔地进入了那只为他绽开的爱……感受着她那浓烈的眷恋与心灵深处的爱意…… 缓慢的驱动,瞬时让訾槿轻吟出声,她浑身颤抖地紧紧地抱着他,身上传来一波波的驱动轻触着訾槿心灵最柔软的地方。那种渴望被填满的真实存在,将最细致的地方撑得即单薄又饱满,滋润了那早已干枯的心脏。看着身下那颤抖的人,小白渐渐地快了起来,一次次让两人的心灵碰撞在一起…… “小白……小白……小白……”毫无意识充满爱意的低呼声从口中逸出,一次次地加深的冲撞,让那低唤声被那越来越大的呻吟声所代替。那酥麻的感觉飘飘荡荡地落在身上、心上,已让人不能再承受,不能再多承受一分…… 訾槿一声高叫,双手死死的攀着小白的后背,她的身子剧烈地痉挛着,漆黑的眼眸毫无焦距…… “嗯……”小白脱力地伏在訾槿的身上,一下下地颤动着,浓重的呼吸响彻訾槿的耳边…… 旖旎的爱意,溢满了竹林,让两人的心贴到一起…… 近午,訾槿从床上醒来,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睛随即映入眸中。訾槿微眯着眼,嘴角沁笑,伸手搂住了 那人的腰:“小白……” 小白蒲扇般的睫毛轻颤了颤,脸随即蹭了蹭訾槿的脸,有点委曲地伸出胳膊:“小紫……疼……” 看着那虽上了药仍然触目惊心的勒痕、划伤,訾槿满满的心疼,自责不已:“那时你不说,我以为恍入梦……我不好,我不该,小白不疼了。” 小白嘴角微微翘起:“小紫心疼,我喜欢……我不疼。” 一种说不出的甜蜜溢满了心间,訾槿一下下地抚过小白的长发:“你腿没力,走不了那么远,以后莫要乱跑了,看,昨日不就回不来。” “兔子……没了。”小白一脸黯淡地说道。 訾槿轻笑出声:“你若想吃,晚上我给你抓,好不好?” “不,给小紫……小紫不喜欢吃那,我去抓……跑了……” 訾槿的心酸疼酸疼的,她紧紧地搂住小白:“是我错,是我错……不该那么对小白……” 小白的唇蹭了蹭訾槿的脸,手不安分地滑进了訾槿新换的里衣内,一下下地抚摸着訾槿的肌肤。 訾槿瞬时失了所有的气力,她艰难地抓住小白不安分的手:“你身子不好,不行,咱们起身先吃点东西,可好?” 小白嘴微微撅着,墨玉般的眸中满满的委曲。他可怜兮兮的望着訾槿,訾槿狠了狠心,轻拍了拍他的脸,随即坐起身来拿起衣袍,正待穿时,却被人拉住了衣角。 小白委屈 第 91 部分 不已地看着訾槿,身子轻磨着她:“难受,小紫……难受……” 男子贪欢,尝过□滋味后,便很难控制。訾槿微微叹息一声,轻轻吻了吻小白的脸:“你听话,我给你穿衣袍,要吃点东西,要不你也没力气……” 小白想了一会,才不甘不愿地应承了訾槿,似是知道訾槿此时宠着他一般,越发的任性了。小白裸着身子耀武扬威地坐起身来,心安理得地让訾槿给自己穿衣袍,只是那墨玉般的眼眸却没离开过訾槿的脸。 訾槿尽量地不去触碰他的肌肤,结果二人穿衣、束发、洗脸、竟然用了半个多时辰。 待两人走出屋门,院内的石桌上早已备下了四菜一汤。程青松坐在桌旁,暧昧地望着两人,笑道:“今日为师心情大好,特地做了药膳,不来尝尝吗?” 訾槿大喜,拉起小白走到桌前:“师父……” “少说废话,再不吃,凉了便失了药效了。”程青松一脸不耐地说道。 訾槿随即一笑拉着小白坐了下来,轻声道:“小白快吃,要多吃点。” 程青松一脸“受不了”的模样,拿起手中的箸吃了起来。 訾槿吃了一块山菇,随即眯着眼,然后夹了几块放进了小白的碗中:“很好吃,尝尝。” 小白吃着訾槿送过的东西,满眸的喜悦。 程青松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重重地将箸放在了一旁。 訾槿歪着头看着程青松:“师父吃醋了?” “吃醋?!我无法无法逍遥散人……” “师父也吃。”訾槿随即将一块山菇放到程青松的碗中,“师父最过劳累,也要多吃点。” 满心喜悦的小白见訾槿箸中的山菇放入了程青松的碗中,不满地撇了撇嘴,看了程青松一眼。 程青松满意地缕了缕胡子,拿起箸,哼道:“算你还有点孝心,要不是为了这个呆子,我至于陪着你们吃了三个月的干馒头吗?” 訾槿微微一愣:“嗯?” 程青松豆大的眼死死盯着訾槿:“平时教你的都学到哪里去了!虚不受补!虚不受补!那时要给他补,他也得有命受得!平日的补药都要多加斟酌。” 訾槿心中微然叹息,果然是关心则乱,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就压根没想起来呢?她夹起竹笋赔笑地放到了程青松的碗中:“师父辛苦了。” 程青松“嗯哼”了 一声,显然很受用。 小白抿着莹粉色的唇,看着訾槿的箸上的菜再次落入了程青松的碗中,随即再次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遮盖了情绪,不知小声了说句什么,可惜訾槿二人却都没听到。 饭后,訾槿蹲在井边洗碗,小白一步不离紧紧地拽住訾槿的衣角蹲在她的身后。訾槿回头看到小白的银发在地上拖着,把湿手在衣袍上擦了擦,撩起那银发:“去屋里坐会去,要不又该腿疼了。” “等……小紫。”小白把头放在訾槿的后背上小声说道。 訾槿笑了笑,将那及地的银发放在了自己的身上:“师父说让我去竹林,你下午在家里睡会。” 小白闭上双眸,嘴角微翘,靠在訾槿的后背上:“一起去。” 訾槿将洗好的碗放在石台上,单手护住小白,两人站了起来,拍了拍小白银发上泥土:“听话,你昨夜没怎么睡,腿定是没好,外面风凉……” 小白睁开眼眸,莹粉色的唇紧紧地抿着:“小紫,昨夜也累,不去竹林……老头,不好。” 訾槿脸微泛红,轻捏了捏小白的脸:“看不出来,倒是学会说人坏话了,师父也是为我的好。你乖乖去睡会,师父说晚上煮好吃的。” 小白紧紧攥住訾槿的衣袍,眸中隐隐可见委曲之色:“一起去,小紫不丢我。” 訾槿微微叹息了一声:“嗯,一起去,等我去拿东西。” 竹林处,程青松靠坐在石旁,五步开外放着一架白玉古琴。他抬眸便看到訾槿抱着两床棉被身后还跟着一个拖油瓶,顿时黑了脸。 “师父……”訾槿懦懦地叫了一句。 程青松吹着胡子看着訾槿身后的小白:“我让你一个人过来!一个人!一个人!你不知道什么叫一个人吗?!” 訾槿嘻嘻地赔笑:“知道知道,师父老人家乃无法无天逍遥散人,自是不会给我们这些个小辈计较这琐事啦。” 小白躲在訾槿身后,露出半块脸来,偷偷翻了翻眼,看了程青松一眼,随即躲了回去。 听罢此话程青松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不少,指着五步开外的白玉琴道:“嗯哼!那个什么,今天咱们学琴,去那边坐下。” 本做好劈竹挑水准备的訾槿,一听是弹琴顿时满脸喜色。她抱着被子朝琴旁走去,将怀中的被子放在琴旁。訾槿脱鞋坐了上去,拍了身旁,小白满脸喜色地躺了上去。訾槿将剩下的那床被子给 小白盖好,轻拍了拍小白,小白心满意足地躺在了訾槿的腿上。 訾槿再次抬眸,便看到程青松那张比锅底还黑的老脸:“嘿嘿,师父开始吧。” 程青松指着訾槿抖了半天,方才顺过气来:“你个笨蛋!让这呆子把你吃得死死的!你以为他真傻吗?!” 小白睁开眼眸,轻轻地瞟了程青松一眼,随即转了个身搂住了訾槿的腰:“小紫……睏。” 訾槿坐直了身子,让小白能躺得舒服点,轻拍了拍:“你睡会,吃饭的时候叫你。” 程青松猛然起身,将一不明物体猛然抛向訾槿,转身朝竹屋的方向走去:“三日内,把第一卷给我弹出来!否则……哼!” 訾槿抬手接住,缓缓展开,是个琴谱,胸有成竹地一笑:“知道了。“ 程青松猛然回头:“哼!别高兴得太早!” 訾槿将琴谱放置好,微微一笑,抬手抚琴,却感到一阵刺痛:“嘶……” 小白猛然起身,一把夺过訾槿被琴弦划伤的手指,想也不想便含到了嘴里。 訾槿愣愣地看着小白,好一会才想起要抽回手指,但小白却怎么也不撒开,訾槿又不敢施力,惟有让他噙着:“没事……” 半晌,小白才将手指拿了出来,又看了看伤口,轻轻舔了一下:“小紫,疼。” “不……疼。一点……都不疼。”手指酥酥麻麻的,让訾槿一阵恍惚。 放下訾槿的手指,小白蹙眉看着那琴,好奇地凑了上去。在訾槿还未来及阻止的时候,小白的手便摸上琴,瞬时四根手指生生划了一道整整齐齐的口子。訾槿的心脏的猛地缩了一下,慌忙拽住了小白的手,急忙从怀中掏出了一瓶子,用药粉将那手上的伤口掩住,一下便止了血:“怎么那么鲁莽?” 小白蹙眉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委屈不已地说道:“它,欺负我……小紫……” 訾槿又是心疼又是着急,连忙哄道:“嗯嗯,是它不好,以后你莫要理它。”用手帕细细地包扎着好小白的伤口,訾槿柔声哄道,“小白睡会,看我来收拾它。” 小白有点忿忿地看着那琴,转身伏在訾槿的腿上,环住她的腰小声道:“疼,小紫……手指用力,弹它……” “嗯,手指用力弹它,让它欺负你。”訾槿看着小白故意藏起来的伤手,心里难受极了。 拍了一会怀中的人,听着那逐渐绵长的呼吸,訾 槿的目光再次转向那白玉琴。琴上的七根极细极锋利的银弦意外的诡异,比訾槿所见过的那些神兵利器还要锋利几分。别说弹它了,就算是使劲碰上一碰,手指都会被齐刷刷地割掉,该怎么弹呢? 师父所教的凝神聚气对这琴显然毫无用处,凝神聚气聚敛内息……内息……可是有什么用呢?砍竹之时若聚敛内息能加速那刀的速度和灵巧,挑水时若聚敛内息便能稳定桶中溢满的水……那弹琴又该如何呢? 訾槿微微闭目,凝神定心,像往日那般聚敛内息。她轻抬了抬手,闭目双手按在琴上,良久,抬手挑弦。 “当……”一声响,金铁交鸣之声激荡而起。訾槿压制胸口的翻腾之气,缓缓地收了手。訾槿闭目,紧紧地按住琴台,死死地摒住了呼吸。 小白缓缓睁开眼眸,眉宇之间满是心疼之色,一眼不眨地紧紧地盯着脸色苍白的訾槿,在訾槿快睁眼之时,连忙闭双了双眸。 良久,訾槿方才压制那翻腾之气。她缓缓地睁开眼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腿上的人,见他仍在熟睡之中,微微地放下心来。訾槿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虽并未割伤,但这一下真真的不好受,内脏好似被生生撕裂一样。但是也并非一无所获,手指并未割伤,便说明用对了方法。 訾槿细细地观摩着案上的白玉琴,怀中传来一声浅短的呻吟声。訾槿慌忙看向怀中,原来熟睡中的小白,不小心压住了伤手。见那手又渗出血来,訾槿心疼极了,轻轻地将那手拿了出来,放在了小白的脸旁,自己的腿上。见小白眉宇间尽是不安疼痛之色,訾槿的手一下下地抚过小白的银发,安抚着他。看着小白逐渐安稳的睡颜,訾槿嘴角露出了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 手指用力,弹它?……手指用力?……若将内息聚敛直至手指呢?…… 思绪了一会,訾槿露出了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轻拍了拍小白的睡颜:好聪明。 訾槿再次闭目,凝神定心,聚敛内息,将那股真气一点点地压进手指之中,双手极缓慢地抚上了那琴,按照方才看到的琴谱。 十指微动,那琴音,似被清泉洗过,山水清音,幽深静至,迷雾苍茫。 幽音萦回,韵致清远,似温情缠绕,似温暖包裹,若近若远,若隐若现。 不知为何,訾槿听着这琴音便感到那被震伤的心脉似是也不那么痛了。 缠缠绵绵,飘飘渺渺,仿佛那山间白云,飘渺,时隐 时现,让人如沐春日,心怀广阔,摈弃繁杂的世俗之念。 一曲未终,訾槿缓缓地停下了手,伏在琴台上轻喘着。太过耗力,自己方才被震伤了,这般的耗费气力让那胸口憋闷不已,看来今日便只能到此为止了。 伏在琴案上好一会,訾槿方才缓过气息。她慢慢地坐直了身子,许是动作大了点,吵醒了正在熟睡中的小白。 小白睁开惺忪的睡眼:“小紫……” “嗯?时候还早再睡会吧。”訾槿蹭了蹭小白的脸颊,柔声哄道。 “冷……”小白裹了裹被子,似是有点委曲的说道。 訾槿恋恋不舍地看了看那琴,缓缓地收起了琴谱:“咱去回吧。”话毕正欲扶起小白时,小白却不像往日那般耍赖地靠在自己的身上,而是自己缓缓地站起身来。訾槿微微一愣,随即一笑:“腿还疼吗?” 小白还未回答,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第一天就能弹上半曲了,笨丫头!很好嘛。”程青松见訾槿一直担心地看着小白的双腿并未在意自己的话,气哼哼地继续道,“别担心他了,那曲子有疗伤之效,你若能弹好,对他的身子也大有助益……看见这呆子就来气!” 听罢此话,訾槿心中一喜,对程青松献媚一笑:“师父不愧为无法无天逍遥散人啊,教给徒儿的心法不但精妙极致,就连拿出手的物件均是徒儿闻所未闻之物。” “嗯哼!先吃饭吧,今夜早些歇下,明日继续吧。”程青松微微仰头,捏了捏胡子,模样甚是宽宏地说道。 訾槿连忙俯身作揖:“谢师父。” 程青松豆大的眼,眯成了一条缝,脚步轻快地离去。 小白拽了拽訾槿的衣角,显然是受不得这般的冷落。 訾槿微微一笑,理了理小白的乱发,轻捏了捏小白的脸。 小白从訾槿身后环住了她的腰,脸靠在她的肩头上,小声地嘟囔道:“他,不好……看我,我好看。” 訾槿脸上的笑意更甚:“嗯,我家小白比那九天的仙人还要好看,我怎么看,怎么看都不够。” 一阵风吹过,竹林内沙沙作响。夕阳打在这片竹林上,镀起了一层层淡淡的金光,胭脂谷也越发的温暖了…… 清晨,訾槿轻手轻脚地穿戴着衣物,看了一眼床上仍然熟睡的人,悄然地开了门走了出去。朝井边走去,路过石桌时,便看到了一封信,訾槿习以为常地拆开。 丫头,为师出谷去了,厨房的饭菜,够你和呆子这一日了。昨晚为师在那呆子药里多放了点凝神的药,辰时你定要凝心静气地好好练琴,不许偷懒。夜归。 訾槿微微一笑,匆匆地洗漱罢,便朝竹林深处走去,那琴和棉被依然摆在了昨日的地方。 訾槿如昨日那般,极缓慢地起步,不知是不是昨日师父的那碗药的功效,昨日的内伤一点也不疼了,而且听到这琴音有种自心底的舒适感,看来这疗伤之效确实是真的。 沙沙的竹林,娓娓的琴音。 此刻訾槿的心平静极了,那感觉仿佛等待了几生几世的东西,一下得到了全部;那感觉仿佛是空落落的心,被填得满满当当的,再无一点缝隙。 乍见胭脂谷时,便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只是那时小白徘徊在生死之间,自己无暇多顾。后来小白逐渐地好了起来,訾槿才有时间探寻这莫名的熟悉感到底是什么。那是长久的愿望与梦想的实现,胭脂谷,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那个世外桃源。 那时自己日夜烦恼着小白与司寇郇翔,却无暇多顾这里的风景。时至今日自己才真正地明白,若无小白,纵然再好的世外桃源也是徒然。没有心爱的人相伴,纵然天下又如何,这小小的桃源又怎能填补那颗贪婪的心?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须要得到一人,只须得到一人,便已是家国天下。 远处,还是那熟悉的男子如嫡仙般从天而降,踏云而至,衣袂翩然,无风自舞。他微侧目吟道:“世间俗物皆不留,你我生死到白头,槿儿……我的槿儿。” 琴声嘎然而止。 訾槿微微蹙眉,望着空无一物的竹林,她缓慢地垂下了眼眸,缓缓地伏在琴案上,嘴角泛起一丝浅淡的笑容。让你等了两世了,苦苦等了两世了,够了,够了,从此不管你是谁,不管我是谁,再不会让你等了,再不会让你苦了,今生让我对你好吧,今生让我爱的比你的多一点吧,就这样,就这样一直在一起吧。 ……世间俗物皆不留,你我生死到白头…… 今生你可愿意?可愿意呢? 身下的棉被,依然是昨日的,似乎还留着那人的体香。訾槿深吸 第 92 部分 一口气,缓缓坐起身来,撞如眼眸的是一双满是委曲水漉漉的眼眸。他银色的发髻散乱一团,身上还穿着单薄的亵衣。訾槿微微一愣,连忙拉起旁边的另一床锦被,搭在了小白的身上:“怎么不穿衣袍?” 小白一把搂住了訾槿的腰,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小紫……不走,醒来,不见……我怕……” 摸着小白冰凉的身子,訾槿又是一阵阵的心疼,柔声哄道:“我本意让你多睡会,你怎这般的任性,连个衣袍都不穿就跑了出来呢?” 小白将额头抵着訾槿的额头,小声道:“小紫不在,我冷,我怕……” 訾槿一下摸着小白的银发:“师父说让我好好练琴,怕扰了你睡觉,我才没叫醒你,要不你在这睡会……” “不要它。”小白半个身子挡住了那琴,不依不饶地搂住訾槿的腰,让訾槿看着自己。 “要不你躺着先睡会,待会咱们再去吃饭。”看着小白尚且蒙眬的双眸,訾槿轻声哄道。 小白似是瞌睡极了,并未多闹,枕着訾槿的腿听话地躺了下来。訾槿将被子仔细地掖好,一下下地拍着小白。 “小紫……唱歌……”小白双眸半阖,低低地说了句。 訾槿微微一愣,唱歌……做了四年的哑巴,莫说唱歌了,有的时候连自己会说话都已忘记了,唱歌……貌似来到这里没见过人唱歌,更未学过歌。那时自己是个哑巴,谁会教导一个哑巴唱歌呢? “小紫……”小白见訾槿半晌没有反应,又催促了一下。 “呃……不,不会。”訾槿略显局促地说道。 本来半阖眼眸的小白,猛然睁开了双眸,有点惊奇地看着訾槿:“不会?……女子,不会吗?” 訾槿狠狠地掐了掐了小白的脸,恶声恶气地说道:“谁告诉你女子就非要会唱歌?” “她们,都会。”小白争辩道。 訾槿顿时红了脸,撇开脸,恼羞成怒道:“谁会唱,你去找谁,赖着我干嘛!” 小白缓缓坐起身来,轻轻地搂住了訾槿的腰,将脸埋在她的颈窝:“不生气……” 訾槿不为所动,依然不看小白。 小白埋在訾槿的颈窝,低低地说道:“只要,小紫……不要她们……小紫,小紫,我错,我错,好不好?” 訾槿眼底露出一丝笑意,依然挺住了脊梁,不回头不回话。 小白的唇轻轻地吻着訾槿的颈窝,手灵巧地滑入了她的衣襟里,身子一下下地轻轻地磨蹭着訾槿:“小紫……” 訾槿终于沉不住气了,身子有点发软,她连忙回头道:“别,别闹,你身子还不行……呃……” 小白欺身堵住了訾槿的嘴,整个人趴在了訾槿的身上。訾槿怕伤了他,又不敢施力,可又拽不开他,唯有任着他。逐渐地,訾槿的呼吸也粗重起来,抵抗也弱了下来。不知何时小白的亵衣已褪去了大半,灵巧的手指轻而易举的解开了訾槿的衣袍。那满是爱意的双眸,与轻柔至极的动作,让訾槿彻底地投了降,无比顺从地臣服了下来。 竹林深处晨风阵阵,春月无边…… 訾槿闭目躺在温泉里,春日的暖阳打在她的身上。她的眉宇间有种说不出的满足和甜蜜,脸上透着淡淡的疲态。说也奇怪,明明身体虚弱的那人是他好不好,可为什么每次他都毫无倦色乐此不疲,反而是自己特别疲惫?若非自己日日为他诊脉,倒还真以为他是装的呢。 不过,在这深山中,他那一袭银发和无暇的面容倒是更像吸人精血而活的妖孽,妖孽……呵呵,可他那一脸委曲痴傻的模样,还有那双水漉漉的眸子,怎么看怎么也不像妖孽啊,倒是……倒是更像一只忠心的小白……小白……小白……哈哈哈,不正是小新家的小公狗。当时自己取名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呢?哈哈……小白……小白…… “小紫……在唱歌。” 訾槿猛然睁开眼眸,入眼的便是小白近在咫尺气愤难平的脸,訾槿反射性地护住胸口:“不是说好了,等我洗完了再过来吗?” 小白脸上满是不服气,死死地盯着訾槿遮住的地方:“不让看,偏看……” 訾槿一阵无力,想想挺无趣的,不让他看,还能让谁看呢?可是他也不能每次都神出鬼没的啊,这样自己早晚被他吓死,不过看他那模样倒是赌气多一点,他气什么呢?明明是他吓到自己了好不好。 “方才……小紫唱歌……”小白紧紧盯着訾槿,一副你骗我,你罪大恶极的模样。 “唱歌?有吗?”訾槿侧脸想了一会,唱歌了吗?没有吧。 “我听到……看见我,停了……你不愿,我知道……小紫,不喜……” “胡说,我怎会不喜欢你呢?我方才在走神,没注意罢了,你以后若再说出不喜欢这种话,我便真的不要你了。”訾槿冷着脸说道。 小白懦懦地站在原处,微微地敛下眼眸,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莹粉色的唇死死地抿成了一条线,那模样委曲极了,也让人心疼极了。 訾槿顿时一阵心软,真算是明白了程青松的话,自己果然让一个呆子吃得死死的。无论他多么痴傻,可心里定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他有多舍不得他,也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更心疼他。这次绝对不能先败下阵来,否则以后定是被他吃得更死了。 小白懦懦地站了一会,看訾槿真的不理自己,他怯怯地伸出手去,轻轻按着訾槿的腰,熟练的手法一如当初那般:“小紫,不气……好点吗?” 訾槿靠着枕石,缓缓地侧过身去,仿若没听到小白的话一般。 小白看着訾槿对自己不闻不问的模样,又是着急又是难过。他轻按了一会,见訾槿毫无反应,缓缓地收回了手,心中更加的难过了,如今这身上再无半分内力,就算按上几个时辰她怕是也不会有感觉了。 小白想了好一会,再次怯怯地伸出手去,撤去了訾槿头上竹簪,以指为梳,一下一下地轻柔整理着訾槿的乱发:“小紫……我……你……” “你可是知错了?”訾槿声音冷冷的,无半分的温情。 “嗯……”小白抿着唇,轻点了点头。 “以后还敢吗?” 小白抬眸看向闭目的訾槿,墨玉般的眸中溢满了委曲,但还是轻点了点头:“不……不了。” 訾槿缓缓地睁开眼眸,盯着裸着半身的小白:“谁准你来地泉的?” “我我……你你……这……” “这什么这?你分明就是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还是你本来就没把我放在心上?你和我一起若这般的委曲,那明日我便让师父送你出谷!” “不是不是,小紫……不送我,不送我……我不是不是……我喜欢,喜欢小紫……小紫不送我,不敢,不敢了……小紫小紫……”小白墨玉般温润的眸中满是焦急与惊慌,他想伸出拉住訾槿,可又怕再次激怒了訾槿,唯有站在一旁小心彷徨地盯着訾槿的脸。 訾槿心中偷偷地笑到了癫狂,她侧目看向小白:“你说你喜欢我?” “喜欢……喜欢小紫。” “那我现在要罚你,你可愿意?” “小紫不气……怎样,怎样都好……”小白垂下眼眸,羽扇般的睫毛将眸中的情绪遮盖,不敢露出半分委曲。 “好,那你站着不许动,我怎样罚你,你也不许还手!”冷冷的声音,无半分的感情。 小白垂下眼眸,死死地咬住唇,点了点头。 訾槿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奸诈到极点的笑容:“若动一下,明日便送你出谷。” 小白猛然抬眸,不敢置信地望着訾槿,而后再次闭目,僵硬地点了点头。 那副敢怒不敢言委曲至极的模样,让訾槿差点破了功。 小白裸着上身,许是水温的关系莹白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粉色。他紧紧地靠在地泉边上,死死地闭上双眸,蒲扇般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莹粉色的唇死死地抿着,一副等待大刑的模样让訾槿差点笑出了声。 訾槿伸出双手环住了小白的脖子,恶意的啃噬着小白的耳骨,瞬时,小白浑身紧绷,脸上染了上霞色,想伸出抚摸怀中的人却又必须将这想法生生地压住。他死死地攥住拳头让指甲刺痛肌肤,才压住伸出手的渴望。虽然动作如此的细微却还是未逃开訾槿的眼眸,她执起他的手,一点点地轻轻地掰开了他的手指,逐个轻吻着舔拭着,终,还是狠不下心来:“看你以后还敢与我任性否?” 直至此时小白才知道,訾槿竟然是在吓唬自己。他睁开双眸,愣愣地看着訾槿,良久,一把伸出手去,紧紧抱住了訾槿,不知是否因方才的惊吓,身子瑟瑟地发抖:“小紫,欺负我……”他埋在訾槿的肩窝好一会,深吸了口气,“可,我还是,喜欢小紫。” 訾槿心中满是说不出的滋味,最后化作浓浓的感动与不舍,反手搂住了小白,一下下地抚过小白背心,柔声道:“方才是我不好,不该吓唬小白,小白不怕。” “呵……”小白突然笑出声来,訾槿才知道自己上了当,想抽回手去,却被小白紧紧地拉住:“小紫舍不得,我委曲……小紫不气,我舍不得。” 訾槿顿时没了脾气,闭双双眸,柔柔地靠在小白的胸口,心中微然叹息一声。 “小紫,唱歌……你会。”小白附在訾槿的耳边,小声哄道。 “嗯?我方才真唱了吗?” “嗯,语调怪……说不出……”小白轻哼了两声,随即停了下来,满怀期待地看着靠在自己怀中的訾槿。 訾槿听着一愣,差点噗哧笑出声来,为了保护小白的自尊她还是压住了笑意。自己怎么会唱这首歌呢?难不成真把小白当成……哈哈……不过小白也真的好像啊……尤其那乖顺委曲的模 样。 小白以指为梳,一下一下地轻柔整理着訾槿的青丝,神情说不出安逸,温润的眸中满是似水的爱意:“唱……” 訾槿靠在小白的胸口听着他一下一下的心跳声,心中也是说不出的满足。她抬眸看着小白满是期待的眸子,微微地张了张口:“我的头,靠在你胸口,我的口,想笑想到发抖,让你变成我的好枕头,还要变成我的狗,你是我的小小狗,我是你骨头,轻轻把我含在口中到天长地久,快快抬起你的头,爱要懂得抓在手。紧紧把你抓在手心到天长地久。” 小白脸上闪过喜悦、惊愕、迷茫,良久良久,他方回过神来:“小紫说,我,小小狗?……” 訾槿抬眸,满眸的笑意。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迅速地放开了小白的腰,朝一旁跑去,不想却被一只手捞住,固定在他的怀中。 小白将訾槿按在自己的胸口,一下下摸着訾槿的长发,充满怜爱地亲了亲訾槿的额头,逐渐地那浅淡的笑意爬上了嘴角,两人相互依偎良久:“我……愿意的……”柔柔的,轻轻的声音中溢满了爱惜与满足。 訾槿痴痴地望着小白满是认真的双眸,一时竟忘了今夕何夕,只到那莹粉色的凉凉的唇压了过来,訾槿方才回神。她倾尽所有地回应着这个满是承诺的吻,用尽所有的热情来回应这样一个毫无保留地爱着自己亦是自己所爱的人。 “小紫……小紫……”浓重的呼吸声、低低的轻吟声,与那溢满爱意的轻唤声,响彻了地泉室…… 訾槿满脸暖色,嘴含笑意,看着对面喂自己吃饭的人,夹起一块鸡肉:“你也吃。” 小白看着訾槿的脸,含住了那块鸡肉,轻轻嚼了一会,将脸前的一碗汤吹凉了,放到訾槿的眼前的,盯着訾槿喝下,才又夹起山菇和青菜放到了訾槿的碗中。 訾槿有点犯难地看着满满一碗的饭菜,灵机一动,死死地盯着小白的脸好一会:“小白,你是不是装病?” 小白微微一愣,停下了夹菜的动作:“呃?……” “此时我都两腿发软,浑身无力,按道理……你该比我严重多了,为何你还能从地泉将我抱出来,张罗吃食?我看你定是装病。” “不,不是……我……”小白耳根一下红起来,支支吾吾却说不出理由来。 訾槿冷哼一声道:“你什么你,有什么理由说出来便是,说不出来就是在骗我。骗我,我就不吃你给的东西!”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是,没骗,我我……唔!”小白慌忙起身,却生生跌在地上,不及訾槿反应那额头重重地撞在了桌角上。 訾槿大惊之时,连忙扶起小白,几次未果。看着小白抖个不停的双腿,还有那通红通红的额头,訾槿恨不得能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訾槿牢牢地护住小白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缓缓地将他扶到床上,靠坐了下来。她拿药膏轻轻地擦着他的额头,一遍遍地轻按着,心中满满的悔恨:“听不出我在逗你吗?怎么那么较真,想让我心疼死吗?” 待清理好额头,訾槿一下下地按着那颤抖不已的腿:“以后莫要这般强撑了,我不需你抱也能回来,更不需你替我张罗吃的。你好好地养身子,待你好了,你愿意做什么都可以。” 小白的眸光慢慢地已是蒙眬一片,嘴角含着痴痴地浅笑:“小紫乏……我心疼。” 訾槿的心酸酸的软软的,她轻吻了吻小白眼眉:“你看我乏便会心疼,那我看你这副模样有多心疼你知道吗?”訾槿慢慢地环住了小白的腰,“我们要在一起,在一起一辈子,你要养好身体才能和我在一起一辈子,知道吗?” 小白将訾槿的乱发,轻轻地掖到了她的耳后:“知道,一辈子……一辈子……真好。” 昔日恩情怎待叙(一) 一日一日又一日,訾槿每日从辰时练琴直至中午。幸运的是除去练琴,程青松再未交待訾槿干别的气力活。余暇的时间,訾槿不是看医书,便是配药,每日想着法子做各种药膳,给小白调理身子,只是小白却每时每刻都不愿离开自己半步。在程青松快被气死之前,訾槿的琴谱终于学到了第三卷。程青松大大松了一口气,留下了几日的饭菜,扔下最后一卷琴谱,自己出谷散心去了。 夜夜痴缠,小白的身子明明很虚弱,可男女之事仿佛怎么也不够一样。自己若对他过于硬气又怕他委曲,若对他过于软弱,他又知道自己哄他,到最后难免是自己妥协。可日日如此,訾槿又怎能不忧心 第 93 部分 呢?唯有越加努力地给小白滋补身子,尽量地不去招惹他,可自己不招惹他,不代表他不招惹自己啊。他明明那副痴傻的模样,为何自己却对他半点办法没有,反而被他吃得死死的?也怪他太会看人脸色了,只要自己稍稍有点不忍之心,他便能看出来,然后让自己对他更加的不忍。只要自己真的不生气,他就无所畏惧,要说自己真的生气吧,可看着他那张脸,自己都满足得不得了,哪还有半分要生气的心思。 看着明明不解世事的痴儿,却有个无比通透的心,而且这通透的小心肝还醋意十足。那日自己在山涧中救了一只受伤的小兔,日日给它换药逗了它玩耍,本是无心的玩闹。许是稍稍占了点陪他的时间,便被他找各种各样的借口百般阻挠不让自己与小兔玩耍。在小兔的伤彻底好透的第二日,那兔笼子便空了。问起他来,他理直气壮地说“放了”。那如释重负模样仿佛自己除去了天大的敌人一般,若只有兔子也就算了,那是活物。他和个活物置气还好说,可那白玉琴医药书这些个死物他不曾放过。只要自己多拿了一会,或多弹了一会,超越了他的底线一点点点点,他便会拉住自己非让自己看他,说他好看。每每此时訾槿只能摇头苦笑,心中又满是甜蜜,最后终是万事都依了他。 不过他也不是光会撒娇耍赖,每日早起他总是无比耐心地替自己穿衣袍、绾发、洗脸,并乐此不疲。每日自己从竹林练琴回来的时候,桌上都有刚沏的新茶,茶水不凉不烫,刚好入口。每晚小白都会给劳累一日的自己,按摩肩膀和腰间,自己只要稍稍蹙眉,他便知道自己头疼,便会用手指梳理自己的头发来缓解自己的头疼。 琴音嘎然而止。 小白睁开惺忪的睡眼,微微蹙眉坐起身来,顺着訾槿的目光看向远处的一棵书:“小紫?” 訾槿吞了吞口水:“……原来是桃树啊。” 小白侧脸看向訾槿,一脸的古怪,这树开桃花的时候,你日日相对,怎到了今日才知道它是桃树? 对面的树上,桃花早已落尽,弯曲的枝木上留下一个个拳头般大的青涩小果子。再过上个把月,到了仲夏,果子们一个个都被染红,便能结成个个饱满甜美的桃子了! “小白,想吃不?”訾槿一脸垂涎地紧盯着桃树,兴奋地问道。 “生的。”小白抬手擦去訾槿嘴角的口水,低声提醒道。 訾槿欲起身,却被小白拽了回来,他理了理訾槿的乱发,低声道:“生的,再等等。 ” 訾槿眸中满满的失望之色,伸手推了推桌上的白玉琴,无力地伏在桌上,只是那双眼却没离开那小桃树半分。 “累……歇会?……” 訾槿依然盯着那桃树,抬手挑了一下琴弦:“不能歇啊,师父今天就要回来了,要检查的。” 小白拉过訾槿的手,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以指为梳轻理了理她的乱发:“不差,一时。” 訾槿闭上双眸,乖顺地依着小白。不知为何,在这个单薄的胸膛上,訾槿总是有着莫名的安全感,身上那浅淡的薄荷与草药的香味总是让人能静下神来。 訾槿缓缓睁开双眸,看着远处的桃树狡黠地一笑,抬手抹琴:“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訾槿侧目看了一眼已怔住的小白,浅浅一笑,继续挑琴:“金缕玉甲也是布衣袈裟,相走天涯,放了天下也罢。如有弱水三千,不如一人相伴。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小白屏住呼吸,嘴唇微颤着,他缓缓地闭上双眸,从身后环住訾槿的腰身,深深地靠在訾槿颈窝:“小紫……”声音压抑不住地颤抖与哽咽,仿佛已在此等候了千百年,海枯石烂,忘了世间的沧海桑田。 訾槿双手附在小白的环住自己的双手上,闭目靠在他的身上。小白身上传来轻微至极的颤抖,让訾槿的心一下一下地疼着。即便我与你日日相伴,你还是这般的没有安全感吗?今生我不要天下,更不会为了它,让你伤神一分一毫,你呢?你可愿放下那天下?可愿? “乖徒儿!过来?!”竹林外,突然传来程青松的声音,打破这溢满香甜的寂静…… “嗯?师父回来了!”訾槿慌忙起身,却被一只手生生地拽住。 小白将訾槿凌乱的衣袍仔细地整理好,垂下眼眸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竹梳,开始打理着訾槿的乱发。 訾槿微微一愣,方才想起,自己夜半起身练琴,当时只是随意地洗了把脸,发髻衣袍均未打理。看着竹林外围晃动的人影,訾槿拼命用眼神催促身后的小白。 小白却不抬眸像专门给訾槿作对一般,神情越发的仔细,手也越发的慢了下来。 本只要一柱香的事,小白愣是磨蹭了两柱香,方才不情愿地放下了手,然后手紧紧地拉住訾槿的衣角,一同朝竹林外走去。 知道二人故 意磨蹭了半天,程青松此次倒是没生气,淡淡地说道:“走吧。” “去哪?”訾槿愣愣地问道。 程青松一下黑了脸:“半年多前,我在老鬼给你订下了神兵,算算该是今日锻好,你随我去取。” “师父你该知道,我不便出门,那兵器你大可取来……” 程青松对着訾槿的脑袋就是一个暴栗:“小丫头家懂什么,五年前老鬼偶得天铁一块,半年前老头子便已为你订下了这块神铁。昨日老鬼飞鸽让我领你去取,想来定是今日出炉,不过……至于那块天铁锻造成了什么武器,老头子我一点都不知啊。” 小白伸手揉了揉訾槿被被敲的地方,甚是不满地看了程青松一眼。 訾槿呲着牙缩了缩头:“他要是锻了个金丝大环刀,莫非我也要了不成?拿兵器这事,师父去便可,何必非要徒儿……” “你个死丫头!怎就懒成了这般模样!三十多年前老鬼用神铁花费三年之久锻出一雄一雌王铁宝剑。剑出炉时,半边天空都被映红,此对宝剑青锋如水,透明如冰,吹可断发,削铁如泥。……至今却无人能取走!” “为何?如此神兵利器那些个江湖人还不抢破了头?”訾槿瞪大双眸,不解地问道。 “但凡算得上的神器,均有灵性,并非普通人能驾驭的。此次你去也只是试试运气罢了,若拿不走也莫要太难过,师父有的是好东西给你。” “师父,那么好的兵器人家锻了五年,怎么你一句话便给了徒儿了,莫非你们……” “胡思乱想!老夫与她……她给我自是应当!”程青松欲再给訾槿一个暴栗,訾槿却被小白适时地拉到了怀中。程青松瞪了瞪眼,讪讪地收回了手。 “既然师父有好东西,何必非要去拿人家的,用自家的岂不是更顺手?”訾槿从小白的怀中露出半个脑袋,不怕死地说道。 “你!你个笨蛋!你以为光兵器的事吗!”程青松指着訾槿,跳起身来大声骂道。 訾槿愣了一下:“还有别的事吗?很重要吗?” “你!你!你!你个死丫头!我怎么收了你那么个笨蛋徒弟!都让他白吃了好几个月了!难不成一点成亲的打算没有吗?他是男子自是没事,你个女娃若非每日我都在你的药里放下那药……说不定你们早已珠……你个笨蛋!气死我了!这个呆子看着纯良其实满肚子坏水!居然不想负责!气死我老头子!怎么收了你个笨徒弟! ”程青松双眸通红,喘着粗气,显然气得不轻。 搂住訾槿的小白身子微微僵了一下,他微微蹙起眉头,眸光扫过程青松气的通红的脸,随即恢复了往昔的模样。 “成亲?……”訾槿一时间竟未反应过来。 “不成也要成!”程青松拖着訾槿的胳膊一边朝外拽,一边大声吼道。 小白的手紧紧攥着訾槿的衣襟,一步步跟着二人上了车,羽扇般的睫毛将温润的眼眸中的情绪遮盖,缓缓的他抬起双眸,眼角露出一抹笑意和喜悦。 訾槿愣愣地坐在车厢里,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一把拉开了车帘,看着正在赶车的程青松问道:“师父不是说成亲吗?……这又是去哪?” “你个笨蛋!成亲难道不需要喜服吗?别的我都能给你们备下,喜服必须量身定做,你以为我愿意搭理那呆子吗?……还有!你若是不让那老鬼的兵器拿下!从此以后别叫我师父!我也当没有你这个笨蛋徒弟!”程青松转过脸来,大声吼道。 訾槿无趣地摸了摸鼻子,返回了车内,愣神地坐在车厢内,心思说不出的复杂。 在古人的眼中没有成亲的男女若行了周公大礼,定是不能容于世俗的。自己自第一次时至今日已经近三个月了,一直这般没名没分地跟着小白,师父虽然不说,心里定是替自己不好受的。他一定以为自己在意小白家中的妻子才不愿意让小白为难,也许师父一直等着小白主动求婚,但小白对大婚这些个世俗的东西自是不会懂得,不会明白,而自己从未在意过,甚至连想都没想过要和小白成亲。定是师父看着一日日这般过着,真真着了急,才会出此下策吧。 对自己来说成亲似乎是很遥远的事,而且说不出的怪异,要成亲了吗?要和小白成亲了吗?虽已有了夫妻之实,可要说成亲怎么还是感觉那么突然和不适呢? 看着訾槿犹豫不定、不胜苦恼的神色,小白死死地揪着自己的衣角狠命地搅着手指,良久,低声说道:“小紫……不愿……”绝对的肯定句。 “是啊,怎么突然就要成亲了呢?”訾槿依然尚未回神,顺着那话说了下去。 “小紫,不想与我……是吗?”小白睁开了双眸,紧紧地盯着神游的訾槿。 “没想过,太突然了,为什么一定要成亲呢?” 小白猛然起身,撩起了车帘,坐到了程青松的边上,一把扯过他手中的缰绳,夺过他手中的长鞭。 小 白一连贯的干净利落的动作将程青松震得发蒙,他呆愣了半天,方才回过神来:“你干嘛?” “你,太慢!” 程青松又是一阵愣神,这这,这还是那个呆子吗?那呆子怎么会这么大声?那呆子说话从来都是细声细气的,没有半分脾气,今天这是怎么了?看那铁青的脸色,显然是气得不轻啊,果然还是宝贝徒弟厉害啊,能把一个木头疙瘩气成这样。 程青松又侧目看了一会正聚精会神赶车的小白,才从自己手中接过缰绳与长鞭时,手法生疏,看便知从未驾过车,这才多一会便如此娴熟了。自己看得果然没错啊,这呆子一点也不呆不傻,实在是世间难得的奇才啊,不知那傻徒弟碰见这般的男子是福还是祸啊。 程青松转身进了车厢,看着还在发愣的徒弟,抬手推了推:“丫头。” “嗯?师父?……小白呢?”訾槿猛然回神,才发现不知何时,对面坐着的人换了。 “在赶车……” “怎能让他赶……”訾槿正欲出车厢,却被程青松一把给拽了回来。 程青松叹了一口气,说道:“让他赶吧,他手法娴熟,出不了错的……你和老头子说说话。” 訾槿再次坐了回去,看着程青松微微蹙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担心地问道:“师父可是有什么心事?” 程青松看了一会訾槿,良久:“老头子自幼习得一身武艺与医书,一生……算是独来独往,直至今日能得你这么一个乖巧听话天资又高的徒弟,半年多的时间你便能有如此的修为,按理说我老匹夫也该足,该放心你才是。可是看着你被那呆子吃得死死的,那般不前不进不争不夺的模样,老头子着实放心不下,更何况这呆子还有个妻子。或许当初就不该放任你和那呆子的感情,可看着他一直让你这般没名没份地跟着他,老头子我怎甘心?……但看到你今日这般模样,师父我不得不问你一句,你可是不愿意嫁给那呆子?” 訾槿怔然地看着对面一脸慈爱的老者,心中溢满了感动与温情。来到此处后,自己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却不曾有一人像他这般,没有目的全心全意地为自己着想。玉老夫人虽然也算待自己不错,可却非真正地为自己着想。只有这个老者,只有这相识半年的老者,不厌其烦地教自己医术,不着痕迹地给自己补身解毒,想尽方法给自己加强体魄,却从来未告诉过自己,他施舍了多少恩惠给自己。 “我确实从未想过要与他成亲。”訾 槿微微垂下头,小声地说道。 “你!……你个笨蛋!既然未想过要与他成亲,为何还要与他……你个笨蛋!气死我了!”程青松一张老脸憋得通红,指着訾槿的脸,愣是说不出话来。 车厢外,小白瞬时白了脸,他握住长鞭的手,微微地颤抖着,死死地抿住嘴唇,眼底闪过一丝伤痛。 “师父莫生气……其实对我来说,成亲不成亲都无所谓,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其他的并不重要?他待我的心意,我心中最是明白。” 程青松瞪着訾槿良久,叹了一口气:“师父知道你不争,可这世间的女子谁不想要个名分……就算是不为自己,即便是为了将来的孩儿……你呀你呀!” 看着程青松逐渐缓和的脸,訾槿连忙陪了个笑脸,小声地说道:“师父,咱们回去吧,此时出谷并不安全……至于那兵器先寄放在你朋友那吧,待有时间咱们再去取回。” “你懂什么!既然想要那兵器,自是出炉便要看着它……罢罢罢!随你吧!我老头子不管了爱回去便回去吧!”程青松欲拉开车帘时,却发现马车停了下来。 小白撩起车帘,直直地看向訾槿,那脸色说不出的怪异,似是努力压抑着怒气:“不回去。”斩钉截铁的三个字。 訾槿愣愣地看向小白,从未见他发过如此大的脾气,这是怎么了?“小白?……” “小紫不愿……可,我想……不回去。” 程青松笑着拍了拍小白肩膀:“年轻人进去商量,我来驾车。” 小白看向程青松又道:“不回去。” 程青松眼眯成了一条缝:“放心吧,今日只要你不说回去,这车我绝对不会朝回赶的。” 小白微微垂眸,闪身进了车厢,坐到了訾槿的身旁, 第 94 部分 一点点地将她收到怀中:“小紫……不愿……”再无方才的刚硬,声音中满满的委曲。 訾槿还未从小白方才的表现中回过神来,猛听此话顿悟,自己的态度一定是让小白极为不安了,他心思本就剔透向来一眼便能看出自己的心思了:“不是我不愿,其实成亲并不是那么重要,只要能和小白在一起,什么都不重要。” “我想……给小紫。我们,成亲……我,很喜欢……”小白将头埋在訾槿的颈窝低低地说道。 訾槿靠在小白的胸膛,听着他规律的心跳声,有点矛盾,有点烦乱的心,顿时平静了不少:“嗯,你说什么便什么,我都听你的。” 小白轻抚着訾槿的后背,附在訾槿的耳边柔声道:“不担心……没事。” “小白不懂……胭脂谷机关重重,他们自是不敢进去,可是他们若不死心,我们此时出谷……若被他们……” “……小紫,不怕……我在,一直在。”小白对着訾槿露出了一抹暖暖的笑容,随即轻吻了一下訾槿的眉心,让她舒适地靠在自己身上,摸了摸訾槿有些青紫的眼眶:“睡吧……到了,叫你。” 从半夜起身练琴直至此时,訾槿说不出的睏乏。她静静地注视小白的笑脸,心中那股不安逐渐地散去,慢慢地平和了下来。她对小白浅然一笑,放心地靠在了小白的身上,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听着訾槿绵长的呼吸,小白看着车帘,说道:“山中镇,不能。” “并非山中镇,胭脂谷最北边,八十里外的小镇,依咱们的车程,日落前定能赶回来。”车外传来程青松刻意压低的声音。 小白的手一下下地轻拍着熟睡的訾槿,墨玉般温润的眸中溢满了温情与爱意。他的手缓缓滑过訾槿的额头、眉、眼、脸颊、轻轻磨擦着她的唇:“小紫……” 一句浅唱般的轻唤,饱含了多少不舍、喜悦,和那浓浓的、化也化不开的爱意。 昔日恩怨怎待叙(二) 一辆陈旧的马车缓慢地行驶在繁闹的大街,赶车的老者头戴斗笠,遮去了光线也掩盖了他大半的面容。 车内,一身粗布白衣的男子,头戴面纱斗笠,只是那面纱虽是将面容遮住,却怎么也遮不住那及膝的银发。女子一头及腰的长发黑中泛着灼人眼眸的暗红,一双凤眸寥寥闪亮,宛如蓬勃的朝阳满是春日的生机。她嘴角含笑乖顺地依在男子的怀中,将车帘撩开了一条缝,兴致盎然地看着窗外 的街道。 “小紫……下去?” 訾槿猛然回头,看着小白露在外面的白发摇了摇头:“没什么好看的,在车上也能看。” “丫头若想逛逛,便去吧,这里离山中镇不算近,少玩一会,不会有人注意的。”程青松探进头来说道。 “可……”訾槿话未说完,便被小白不由分说地拉起身来,快速地跳下了车。 程青松迅速地将马车栓在集市外,跟在訾槿与小白三步开外。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当家作主的人看似是那宝贝徒弟,其实不然啊…… 訾槿拘谨地走在小白的身边,疑神疑鬼地打量着四周暗自戒备着,再无方才那玩闹的神色。 小白看着訾槿不着痕迹地将自己护在身下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温润的眸子都能融出水来,他伸手握住了訾槿的手:“不怕,我在……你玩。” 訾槿回眸对上了小白的笑脸,心中的不安去了一大半:“我不喜欢这,我们快去量下身,然后取了兵器便回谷吧。” 小白微微点头,随着訾槿的脚步,朝布庄走去。 布庄里的生意好似非常的冷清,掌柜附在柜上打着瞌睡,本来靠着门边打盹的两个伙计一见有客上门,立即来了精神,慌忙将他三人迎了进来。掌柜也迅速地起了身,忙不迟疑地介绍着各种布匹。 一进店门,訾槿便被那满店的丝绸布匹耀得眼花不已,她茫然看着掌柜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各种东西,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从来到此地这些年来,自己早忘记了逛街买东西的感觉,第一次逛街还是随着西乐溜出宫,只是那时两个人各怀心思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第二次便是与君凛在离州时,自己心怀异心哪有想真的逛街,不知这次又该如何呢…… “小紫?” 低低的,柔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訾槿瞬时回过神来,侧目对着小白浅浅地一笑,抬手拿起店内最红一匹丝绸在小白身上比了比:“不知你穿上红色会是什么模样呢?” 小白十分配合地站直身子,隔着面纱侧目对訾槿说道:“这个……很喜欢。” 訾槿看着小白的模样,漆黑的眼眯成一条缝:“那就它吧,我也很喜欢。” “二位这是要订做婚衣?”伙计跑到訾槿边上,躬身问道。 訾槿微微一笑,柔柔地点了点头:“嗯。” 小白抬手将訾槿带入了怀中,不让訾槿回头,自己 也对那伙计不再理睬。 一旁喝茶的程青松自是看出了小白那十足的醋意,连忙解围对那伙计说道:“大概几日能做好?” “这恐怕要一些时候……清镇最近订做云裳的女子过多,若客官赶着要的话,最快也要半个月。”掌柜站了出来有点为难地说道。 “清镇的人极少暑月成婚,怎会有那么多人定做衣袍?”程青松问道。 掌柜稀奇地看了程青松一眼:“三日后便是禅位大典,老人家不知道吗?” “禅位?谁禅给谁?”訾槿蹙眉问道。 “年前皇上御驾亲征,一举拿下了辰国与耀国城池各一座,却也为此受了重伤。如今皇上虽是大好,但是身体却也不复从前,所以禅位太子殿下,自己静下心来调理身子。”掌柜看着訾槿三人,一副你们难道不知的模样。 “这禅位和你店中的生意又有何关连?”程青松眯缝着小眼,若有所思地问道。 “新皇登基头件事便是填补后宫啊,咱们清镇虽小但也有两个名额呢。太子殿下不但年青有为,且又非常专情,从四年前大婚到今日再未纳过侧妃,多少姑娘等着这两个名额降临自己头上呢,自是要打扮得好看点才是。” “不扯这些了,这婚衣十五日是不是一定能出来?”程青松似是无意地瞟了一眼门外,脸色明显不耐起来。 “顶多十五日,这婚衣便可完成。只是这匹红绸产自江南严庄,店中也不过只有三匹而已,这价格……”掌柜面有难色地看着程青松。 怔愣出神的訾槿猛然回神,半年来一直跟随程青松吃住,她与小白可谓身无分文,此次又怎能让程青松太过破费呢:“罢了,我们……” “无论什么价,这三匹红绸,老夫订下了。”程青松打断了訾槿的话,从怀中掏出两锭金子,放在了桌上。 “师父……”訾槿从小白怀中走出来,愣愣地看向程青松。 程青松未抬下眼,继续喝着杯中的茶水:“既然知道我是师父,便要听我的。” 站在訾槿身后的小白,随意地看了程青松一眼,随即将訾槿揽在了怀中:“不乱想,小紫……委曲……” 訾槿连忙别开脸,好一会,再次回头对小白柔柔一笑:“外面的事和咱们已经没有关系,我不会乱想什么的。我不委曲,有什么委曲的,都是最好的了,还有什么委曲的?” 小白一下下地抚过訾槿的发:“ 不想……小紫,委曲。” 訾槿凝视着小白的眼眸,缓缓开口道:“不委曲,真不委曲,只要能和你一起,怎么都不委曲。” “嗯哼!还不快去量身!唧唧我我没完没了的也不怕人家笑话!”程青松随意翻起方才那匹红绸,不似经意地哼道。 訾槿有些尴尬地放开手,不甚自在地对着伙计道:“哪里量身?” 自方才那机灵的小伙计便知道,訾槿身旁站着的是个十足的大醋桶。他眼皮都不敢抬下,躬身对訾槿说道:“姑娘请随我来。” 另一名伙计恭敬地站到小白的身边,手朝另一个方向引着。 訾槿与小白对视一眼,各自跟着眼前的人朝后堂走去,各自进了一件房。看着两人如此痴缠的模样,程青松再次无奈地翻了翻白眼。 屋内,量身的老妪见訾槿进门立即满脸堆笑:“请姑娘除去外袍。” 訾槿心不在焉地脱去了外袍,按照老妪的要求站直了身子。从方才的话中,訾槿才知道原来胭脂谷竟然是在月国的境内,当初慌不择路连奔一夜,本以为并未逃出山中镇的范围,未曾想却再次入了月国境地……年前君凛他们倒是真的动手了,两国各丢一城,想来这个结果,他们该是失望极了,他们当初那般的胸有成竹,摆明了就是要赶尽杀绝。君赢……不知他伤得怎样了,他那么要强的一个人,该是怎样的力不从心才会早早地退了下来呢?……莫非君凛逼宫?……不会,应该不会,君赢拿下的一切本就是要给君凛,他自是没有必要逼宫…… 訾槿身上猛地一麻,她惊恐地瞪大双眸,欲发出喊声,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半点声音,她僵直着身子看着眼前的人。 “主子得罪了。”宝羡用披风将訾槿包裹住,抱住她快速朝暗门走去。 过了多少个错综复杂的暗门,不知在暗道走了多久。从一个机关转了过去,直接进了一个小小的厢房,宝羡才将披风给訾槿系好,抬手解开了訾槿身上的大穴。 “你这是何意?”訾槿凌厉地瞪着宝羡,冷声问道。 “怎么?我想见见槿儿也不行吗?”身后传来那苍老而又熟悉的声音。 訾槿转过身来,看到玉夫人那张苍老的脸,眼底的防备不禁加深:“夫人有何指教?” 玉夫人走到訾槿面前慈爱地拉起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的身旁:“从那时到现在已有多半年的时间未见过槿儿了,自是想念得很。” 訾槿欲收回被玉夫人握住的手无果,随即客气地一笑:“夫人有话说便是,只是莫要耽误我太长时间才好。若不见我,夫君会担心的。” “呵,槿儿这一声夫君是否叫得太早?你与他尚未成婚,何来夫君一说。”玉夫人看着訾槿的脸问道。 訾槿道:“夫人该知道,成婚不过是个形式,我并非真的在意这些。夫君不愿委曲我,我自是万事都随夫君罢了。” 玉夫人一张笑脸逐渐冷了下来:“就算你与那司寇郇翔有了夫妻之实又如何,你以为你们能在一起吗?” “我与他能不能在一起,心里自是明白。若夫人今日来就为了说这些,大可不必多费口舌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訾槿一把将手从玉夫人的手中抽出,快步朝暗门走去,却被宝羡伸手挡了下来。 “让开!”看着挡住去路的宝羡,訾槿的脸越发的阴沉。 “求主子听夫人把话说完。”宝羡垂着头,不敢与訾槿对视。 “我与她没什么好说的,今日见面更是不该!” “主子莫要这样,夫人一心一意地为了主子,主子怎可对夫人说出这般的绝情的话来。” “宝羡,你须知道我从未承认你是我的暗息……”听罢此话,宝羡的身子猛地一颤,他有些站不稳一般,不可思议地怔怔地望着訾槿的双眸。訾槿垂下眼眸,一把推开摇摇欲坠毫无抵抗能力的宝羡,快速朝暗门走去:“你大可不必叫我主子,我同你们也没什么好说。” “槿儿!……你怎能对我们这般的绝情绝意?”身后,传来老夫人异样苍凉的声音。 宝羡猛然回神,几乎是瞬间移到暗门前,用身体挡住了那暗门:“主子……” 訾槿凌厉地瞪着宝羡,眸底压抑不住的焦急之色:“让开!” “主子……你不要暗息……也不要奴才……是嫌弃宝羡了吗?”长长的睫毛遮住了那翡翠色的眼眸,遮盖了全部的情绪。 “让开!”一心记挂小白的訾槿,声音更加的冷冽。出来了好一会了,小白定该知道了,此时不知道要急成了什么模样。 玉夫人缓缓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到訾槿的身后,良久道:“照年纪说司寇郇翔今年也该四十了吧?槿儿不想知道为何这些年来,司寇郇翔却一直都是二十岁的模样吗?” 訾槿微微侧脸,防备地看着玉夫人,好半晌,转身坐回了原处:“有话快说。” 玉夫人微微一笑,坐到了訾槿的身边:“槿儿,可想起来自己是如何回魂的?” “想起来如何?想不起来又如何?与夫人又有何干?”訾槿看也未看玉夫人一眼,冷声说道。 “槿儿以为是那司寇郇翔救了你,是吗?”看着訾槿绝情的模样,玉夫人逐渐敛去了笑容,声音再不复方才慈爱。 “呵呵,夫人又要拿什么话来哄骗我呢?不过此次我倒是对夫人的哄骗,异常的期待啊。”訾槿假意地一笑,清淡地说道。 “纳蓝风槿!你莫要欺人太甚!我从来一心一意待你、为你,你却处处防备我、不信我……这也就罢了……可你明明知道那是凛儿……那是我们的凛儿,你却狠下手去!狠下心去那般待他!那司寇郇翔有什么好?不过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罢了!”玉夫人猛然起身,指着訾槿大声叱道。 訾槿坐在原处与玉夫人对视良久,而后逐句逐字地说道:“玉夫人若再这般诬蔑我家夫君,休怪我无情!” “就他也配当你夫君!当初若非他用精魂与鲜血擅自做主困住你的魂魄,你以为我有今日!你可知道我今年也不过四十而已,却落到六旬老者模样!若不是为你!我怎可能让司寇郇翔用我寿命度日!他偷了我二十年!他偷了我二十载的岁月你可知道!你可知道!我做这一切时便知道会有今日,可为你我还做了,你是怎么对我的!你看看你是怎么对我的!!”玉夫人歇斯底里地狂喊着。 訾槿一阵阵的耳鸣,她怔愣站在原地,良久也不找不回声音来:“怎……怎会这般……” “司寇郇翔当初虽是想救你,却因一时大意守魂不当,差点将你害得魂飞魄散。那时他虽是舍了自己的精魂与鲜血定住了你的魂魄,只是当时你的魂魄不但被轮回灯盏灼伤还被他的鲜血浸染,于是那被他舍弃的精魂见你魂魄虚弱,有机可乘,便开始一点点吞噬你的魂魄!当年我从君赢手中接过你时,你都已涣散得难成魂形。我若舍己救你,必定会让司寇郇翔那一魂 第 95 部分 占尽便宜。可我却想也没多想,历尽波折找来了与你魂魄相合的孕妇,活生生地扼杀了那孕妇肚里孩子的魂魄,用自己的寿命给你养魂,这才让司寇郇翔得了莫大的好处。时至今日他仍是当初的模样,而我却成了这般的模样?……槿儿……难道我为你做的还不够吗?……你被那轮回灯盏灼伤了魂体,不记得我……我不怪你……可是你什么都想起来了,为何还要那般待我?还要那么待咱们的凛儿……你可知道凛儿他……他为救你活命,将所有的功力都给了你,早已没了武功……他那般真心地待你,你怎么忍心伤他?……你与我自小一起长大,为何却为了那司寇郇翔绝情到这种地步?”玉夫人句句血泪,混浊的眸中满是控诉。 “君凛他……那你以后怎么办……我……我不知道……怎么会是这样的……”訾槿一脸的惊慌和不知所措。 玉夫人凝视着訾槿慌乱的模样,良久,微然一笑:“槿儿莫要担心我,这半年你与那司寇郇翔也已有了夫妻之实,精血融合的时候那精魂自是趁机回了他的身子。那时我便感觉自己大好,看来……他也该恢复了,想来他一定记起了所有的事,再不会如先前那般痴痴傻傻了……呵,想来好笑……当初安乐王爷为了让司寇郇翔早日痊愈,不惜让他日日食你的鲜血,却不知道最好的方法却是让你二人□……不过就算他知道,定也不会用的……” 訾槿垂下眼眸,良久,缓慢地站起身来对玉夫人施了一个大礼:“夫人说的这些訾槿定会铭记于心,先行告辞一步。” “你想去哪?还想回去吗?那司寇郇翔早已好了,欺瞒了你这些时日你还要回去吗?”玉夫人着急道。 訾槿抬眸看着玉夫人,轻轻一笑:“那又如何?司寇郇翔,冠绝天下,身怀不世之才。他有文治武功,他有满腹的文章诗话、治国策略,他有睥睨天下的本钱与艳冠天下的容貌,却为了我,为了我那轻微的不安,放下自尊、傲气、一身的才华,装作现在这般痴傻无知的模样,这还不够吗?” 玉夫人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槿儿你既然想起了所有,自是该知道,司寇家的男子不可信,难道你就不怕他别有居心吗?” “他有没有居心,我最是明白。夫人还是省省心吧,訾槿先行告退了。”訾槿对玉夫人恭敬地笑了笑,侧身走过她的身边。 “你以为你走得掉吗?”玉夫人回头看着訾槿的背影。 訾槿站在原地,冷眼看着被宝羡挡住的暗门:“夫人想如何?” “随我去月国,做你该做的事情。” 訾槿侧目看向身后的人:“訾槿不明白夫人的意思,夫人认为什么是訾槿该做的事情?是给太子殿下当妃子?还是按夫人与君赢的野心去统一三国呢?” 玉夫人被訾槿冷漠的态度,激发了所有的怒气,冷笑道:“你知道便好。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休怪我不客气了。宝羡送你家主子上车。 訾槿瞟了一眼挡在暗门处的宝羡,回眸看了看玉夫人胸有成竹的脸,微微一笑,转瞬来到宝羡身边,在他未反应之时随手点住了他周身的大穴,扶住宝羡的腰身将他一点点地挪到了一旁,暗门整个露了出来。 玉夫人瞪大了双眸,惊异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宝羡的武功她心里最是明白……可眼前的这一幕又怎么让她相信呢?才半年多的时间……半年多的时间啊…… “玉夫人后会有期了。”訾槿打开暗门回眸一笑道。 “纳蓝风槿!!”歇斯底里的叫声。 訾槿眉宇之间已有不耐之色,站在原地不曾回头道:“夫人的恩情訾槿定会铭记于心,望夫人莫要苦苦相逼。” “纳蓝风槿!你若敢再走一步!我便死你的面前。”玉夫人歇斯底里地喊道。 訾槿无声地叹息,她一点点地转过身来,看着拿玉簪抵住自己的玉夫人,一步步地走了回去,一步步地走到了宝羡的身边,不动声色地摘下了一枚钮扣:“夫人又是何必?” “你可知道凛儿为你了变成了什么模样?你可知道他……你怎能这般的不为所动吗?你此次同我回去……只要你好好待他,好好待他,我以后便绝对不会再强你所难……槿儿你该知道,你的命是我给的,你不能……不能这般绝情的对待我母子……”玉夫人突然手臂一麻,一枚钮扣应声落地,她愣愣地看向訾槿。 訾槿缓缓地放下了手,一步步地朝暗门走去:“爱……从来都不能交换,更不能施舍……让君凛死心吧。” “纳蓝风槿!纳蓝风槿!你怎能这般冷血,你……” 暗门徐徐合上,挡住外界的声响,訾槿缓缓地呼了一口气,眉宇间尽是疲乏之色。她凭着记忆朝来路走去,只是她走得太过匆忙,没看到那翡翠般的眼眸中,已满是绝望。 程青松站在店门口侧目看向走进门的三人和门外的众人:“不知这位公子是何意?” 安乐王一身锦绣紫衣,金丝绣边,精致的翡翠衣扣, 腰间的琳琅玉佩,脚踏黑色长靴,靴底金丝掐边,配上一丝不苟的发髻,侧目之间,已美得眩目。他对程青松微然一笑,随即冷声道:“拿下!” 锦御与四人快步上前,将程青松围住。 程青松自负地一笑:“就凭你几个小毛孩子也想动老夫!” 安乐王微微一笑:“那便试试!还不动手! 程青松微微提气却脚下一软,扶住身旁的柜台才险险站住:“你们……” “呵呵……老前辈固然万般的小心,却不该动这店里的布匹,更不该因好奇去嗅掌柜身上那特殊的熏香。”安乐王满脸的笑容,坐到方才程青松所坐的地方。 程青松恍然大悟,暗恨自己不该好奇那特殊的药草香,想来一个普通的掌柜的身上怎会有那稀世的草药。他暗提一口气,扑身朝安乐王的方向,空中一转猛然放出腰间的金针。锦御似是早有防备一般,剑锋一转将那金针全部挡下,剑身一转直直地朝程青松腰间刺去。锦御身旁众人已看出了锦御的杀意,同时执剑朝程青松刺去。 这小小的店面,总共不过几米的距离,程青松一咬牙恨下心来,猛地朝锦御身上撞去,锦御手中的剑直直进了程青松的小腹。程青松一把攥住了剑身,反手给了锦御一掌,虽是不足三成的功力,锦御还是被击得飞了出去。 其余四人见程青松这般强悍,此时再不敢轻敌,提起十分的真气,持剑从四个不同的方向,直直朝程青松刺去…… “住手!” 四人分神之时,房顶突然碎了一个大洞,一道黑影闪身而过,等众人回神之时,哪里还有程青松的人。 “追!”锦御挣扎起身带领四人快步朝外跑去。 “哥?”安乐王若有所思地盯着跌跌撞撞从后堂冲出来的人,迟疑地叫了声。 看着程青松被人救走,司寇郇翔微微松了一口气。他敛住心神一步步地走到安乐王身边,抬手便是一巴掌:“你便如此对待我的救命恩人吗?” “你打我?……你又打我?”安乐王一双桃花眼眸不可思议地瞪着司寇郇翔,喃喃说道。 “我若迟来一步,你是不是又要赶尽杀绝?你!……你怎会变成这般嗜杀?!”司寇郇翔蹙眉望着安乐王,满眸的失望。 “你嫌弃我?连你也嫌弃我?”安乐王缓缓地垂下头去,低低地说道。 司寇郇翔慢慢地转过身去:“你走吧,以后都不 要再来了。” “你不要我?不要我了?” 司寇郇翔缓缓地垂下眼眸,良久,再次说道:“以后……辰国和司寇家便交给你了。你大了哥不可能陪你一辈子,将来哥会回去看你的。” 安乐王一把拽住了司寇郇翔的衣袍,低低地说道:“哥要走了是不是?哥要和她一起走,不要乐儿了是吗?……你们怎能这般自私?你们怎能这般自私的丢下我!什么辰国!什么司寇家!我通通不要!通通不要!哥和她随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哥……不可能陪你一辈子……你回去吧。”司寇郇翔硬声说道。 安乐王出神之际,锦御与那四人已返了回来,俯在安乐王耳边低语了几句。 安乐王匆匆地挥挥手:“跑便跑了吧。” 听到此话,司寇郇翔微微地松了一口气,脸上再未露出半分情绪。 安乐王缓缓地站直了身子,默默地注视着司寇郇翔冷漠的背影,桃花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狠绝:“哥怕是忘了,落娘娘和大皇子还等着哥回去,实现当初的诺言呢。” “我并未动过南鱼落一分一毫,何来皇子?以后休拿这事胡说。”司寇郇翔冷然道。 安乐王猛地一愣:“哥都想起来了?” 司寇郇翔微微点了点头。 “哥没有告诉她是不是?” 司寇郇翔不再说话,莹粉色的唇死死地抿着。 “呵呵……哥既然都想起来,自是明白她喜欢的不是现在的哥,所以哥还装成以前的那般模样来骗她是不是?”安乐王笑得异样的明媚。 司寇郇翔蓦然回眸,轻轻地看了一眼安乐王:“无论是那个时候的我,不都还是我?她喜欢哪个我,我便做哪个我。只要她喜欢,我便再无所求。” “砰!”安乐王一掌拍在身旁的桌子上:“你们想走,你们要丢下我一个人走!我偏偏不让你们如意!去将姑娘给本王带出来!” 一人领命快步朝后堂走去。 司寇郇翔眉宇之间尽是焦急之色,还要死死地站在原地,生怕走上一步便被安乐王看出他已失了武功:“乐儿休要胡闹!” “哥莫要强撑了,从你一出后堂,我便看出你早已武功尽废。”安乐王轻轻地环住了司寇郇翔的腰,将头靠在他的后背,低低地说道。 “乐儿……莫要胡闹了,会吓到她的。”司寇郇翔语气中难掩的 焦急。 “为何从以前到现在……哥最在意的人总是她?”安乐王低低的声音中满是控诉。 那领命的人快步从后堂出来:“回皇上,王爷……姑娘不在后堂。” 司寇郇翔与安乐王同时一愣,安乐王一把放开司寇郇翔快步朝后堂走去,待看到只有量身的老妪被人打晕在铜镜前,屋内再无一人,随即转身:“快!快给本王追!” 司寇郇翔蹙眉看着空空的屋子半晌后说道:“她被人掠走了,并非是自己跑的。” 安乐王微微一愣,随即看了一眼被人打晕的老妪,快速冲回店堂,气急败坏地喊道:“快!快!都去给本王找!快去!” 一直护在安乐王周围的锦御,防备地打量着四周:“王爷此地不甚安全,不如先回驿站再做打算。” 安乐王一把推开了挡在身前的锦御,跌跌撞撞的朝店面走去:“你也去!快去给本王把她找回来!” 司寇郇翔快步朝外走去,却被安乐王伸手拽去:“哥不能去……哥不能去,哥若是找到她,你们便再不会回来……哥……哥……”说着说着便朝一边倒去。 司寇郇翔侧目看向双眸涣散的安乐王,眸中闪过一丝担忧,伸手接住安乐王摇摇欲坠的身子:“乐儿……乐儿……” 安乐王死死地拽住司寇郇翔的衣袖,浑身止不住的哆嗦:“哥别走,别走……别丢下乐儿一个人,他们……他们会逼死乐儿的……乐儿不行……乐儿不行……没有她、没有哥……乐儿活不了……乐儿活不了……” “王爷毒发了,还请皇上移驾驿站。”跪在司寇郇翔身边的锦御急声道。 司寇郇翔惊异地看了锦御一眼,二话不说用尽全身的气力,才将安乐王抱起,跟着锦御快速上了马车。 安乐王浑身抖个不停,死死地揪住司寇郇翔的衣袖:“她……还有她……哥别丢下她……别丢她一个人……” 司寇郇翔俯在安乐王耳边小声道:“乐儿先睡,哥帮你把她找回来,乐儿莫怕……莫怕……” 才刚上车,安乐王已撑到了极限,一个急喘昏了过去。 司寇郇翔满眸的焦急心疼之色,一点点地擦拭着安乐王额间的汗水:“锦御。” 锦御撩起车帘走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司寇郇翔的眼前:“属下保护王爷不利,还请皇上责罚。” “出了何事?” 锦御 死死地垂着头,低声道:“年前皇上失踪后,驰门关被宣隆帝一举攻下,王爷带领大军奔波十三日直至塞外,死死地抵挡,才将驰门关外守住。王爷日日忧心皇上安危无心恋战,又求胜心切……瞒住了众人单身去刺杀宣隆帝……虽是重创了宣隆帝,可王爷自己也好不过那去,全身七处刀伤,还中下那腐骨髓心……” 司寇郇翔怔愣地看着锦御,良久,他慢慢地垂下眼眸,一遍遍地抚摸着安乐王消瘦的脸:“腐骨髓心……腐骨髓心……君氏独门之毒……是吗?” 返回的訾槿惊异地看着空无一人店面,还有地上的血迹,心中满是恐慌。便在此时暗处突然出现一人,闪身将訾槿拉到了暗处:“丫头别慌,随我去见你师父。” 訾槿侧目看了那人一眼,随即点了点头。 一个普普通通的铁匠铺内的暗房内,程青松脸色苍白地靠坐在床上,看到进屋后便一直冷着脸的徒弟,连忙说道:“是皮肉伤了。” “谁把你伤成这样的?”訾槿缓缓走到程青松床边坐了下来,硬声问道。 程青松看着訾槿微微抖动的手:“丫头莫要太过担心,那人该是呆子的亲人,不会伤他的。” “你平时不是自诩无法无天独行散人,怎让一群小喽啰把你打成了这样?” “我……我我那是一时不察……” “不行就是不行还什么无法无天独行散人……以后再别那么说了,省得人家笑话。”訾槿别来脸,不屑地说道。 “你个死丫头!你想气死我是不是?我那是一不小心……”程青松话未说完,却被訾槿突然死死抱住。 “师父……”訾槿浑身不停地颤抖着,隐忍许久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师父不要有事……年纪大没关系……嘴坏也没有关系……大声吼也没关系……可师父不要有事……怎么都不要有事……徒儿害怕……徒儿害怕……” 程青松渐渐红了眼,努力睁大双眼,拍了拍訾槿的后背:“好好,师父的乖徒儿……别哭,别哭……让那呆子知道了又不知该怎么心疼 第 96 部分 呢……师父没事,师父好着呢,活到一百岁也不会有事的……今儿这事啊……怨师父,半个月前师父见一直守在胭脂谷外的人都撤走了,就想着把你和呆子的婚事先办了……没曾想他们根本就没死心……” 訾槿哽咽道:“不怪师父……我和他不可能一直躲在胭脂谷,很多事都要解决……只是一早一晚的事罢了……” “老东西!连自己徒弟都护不了!”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插入。 訾槿连忙放开程青松,用衣袖擦着脸上的泪水,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人:“訾槿还没谢谢婆婆呢。” 那一身黑衣的老妇,拉着訾槿细细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虽是第一次见面,可我对你却一点也不陌生,那个老东西可是天天说你,那个炫耀劲啊……” “嚷嚷什么嚷嚷什么?还不带我的宝贝徒弟去看看你做出的那烂兵器!”程青松微红个脸,大声吼道。 老妇对訾槿腼腆一笑:“瞧瞧我都把正事忘了。” 訾槿愣愣地看着对面羞涩不已的老妇人:“等……等等……您……您是师父嘴里说的老鬼?” “老鬼?你个老东西!我鬼手神器也是江湖排得着的人物!你怎么能给晚辈那么说我!” “那还不是老鬼。”程青松小声地嘟囔道。 老夫人随即转过脸对訾槿温温和和地一笑:“别听那老东西的,丫头叫我婆婆便是。” 訾槿被那老妇人的变脸绝技惊呆当场,愣愣地喊道:“婆……婆……” “乖丫头,走婆婆给你看看兵器。”老妇人丝毫没看出訾槿古怪的神色,满脸喜色地拉着訾槿朝外走去。 訾槿愣愣跟着老妇人,直至走到了兵器房,被一道冷光一照,才回过神来。 只见兵器房堂上正中摆放着一对冷刀,说不出的耀眼和冰冷,想来该是师父说的那对雌雄刀。 “丫头对那刀有兴趣?”老妇人低声问道。 “没没……”訾槿摇头连连。 “我看也是,刀是粗人才拿的,婆婆专门给丫头量身定做了兵器,岂是那刀比得了的。丫头来……” “仇白凤!那刀怎么惹你了!你怎么就是看不上那刀?!既然看不上不如索性给了人家!”程青松扶着墙,喘着粗气说道。 訾槿正欲过去搀扶,却被人一把推开,只见那老妇人转眼间来到了程青松身边,看着老妇人铁青 的面容。在訾槿郑重地考虑着,到底是要师父还是要兵器的时候,却见那妇人手法出奇温柔地搀着程青松坐到了一旁。 欢喜冤家啊…… “一把年纪了就知道逞强。”仇白凤不软不硬地说了一句,转身去了内室。 訾槿歪着头摸着下巴对着程青松诡异地一笑,阴阴的叫道:“师父……” “干……干嘛……”程青松看着訾槿诡异的面容,心虚地结巴起来。 “你喜欢人家……嘿嘿……” “你个死丫头!不担心你家呆子!倒是管起闲事来了!”程青松大声吼道,这会倒是想起人家来了。 訾槿摸着下巴,眯缝着眼:“师父恼羞成怒咯,师父恼羞成怒咯,师父喜欢人家不敢说……嘿嘿……” “你个死丫头!给我闭嘴!别让那婆娘听到了!”程青松气急败坏地喊道。 “什么我不能听?”仇白凤拿着一个四方的盒子走了出来。 “没什么……我问师父什么时候娶婆婆进门,师父害羞了。” “死丫头!我饶不了你!”程青松恨恨地说道。 “有师娘给我做主,我才不怕你呢。”訾槿拉住仇白凤的手,得意地说道。 程青松恨恨地转过头去,再不看訾槿二人。 仇白凤看着程青松的模样冷冷一笑:“乖丫头别理那个老东西,婆婆给你个好东西。”随即打开了手中的盒子。 一把金黄色的软鞭赫然出现訾槿的眼眸,訾槿怔怔地伸出手去,缓缓握住那软鞭。 “白凤你……” 仇白凤放下手中的盒子,缓缓地走到程青松的身边,低声说道:“我挺喜欢这孩子,现在我老了活不了几天了,更用不到它了。这孩子天资聪颖又是你的衣钵传人,不给她还能给谁?” “这可是你的传家之宝,我……” 仇白凤将头埋在程青松的颈窝:“青松回来吧,这些年我一直都等你回来找我……我从未怪怨过你,你也别再怨自己了……孩子的死不是你的错。你走了这些年……如今我们都老了,你我虽然没了孩子,可如今这个年岁上天却给了你一个那么孝顺懂事的徒弟,够了……你还要什么?你非要等到我不在,才肯回来吗?” “白凤……” “砰!”一声巨响,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訾槿收回手中的鞭子,缩了缩 脑袋,看着眼前的石桌还有散落一地的兵器:“我……我不是故意的。” 仇白凤走到訾槿身边看了一眼石桌:“丫头好强的功力。” “我我……我随手一挥,它怎么就碎了?”訾槿不解地看着手中的软鞭。 “来,婆婆告诉你个秘密。”仇白凤接过訾槿手中的软鞭,握住手柄轻轻旋转了一下,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突然从手柄旋了出来,又轻转了一个下那匕首成了一把短剑,随即再转了一下,便已成了一把薄如蝉翼的长剑,冰冷的银色隐隐泛着寒光。 訾槿欣喜地接过软鞭,往回转了三下,那长剑又收了回去,如此反覆玩了一会才抬头看向仇白凤:“师母不愧鬼手神器啊,这简直太精妙了。这鞭子冰凉刺骨却是暖金色,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了。” “呵……不是什么好东西,拿去玩吧。”仇白凤摸了摸訾槿的长发,慈祥地笑了笑。 訾槿看了一会手中的鞭子,突然苦下脸来:“师母……这……我怕是用不了,师父教我用刀用斧子教了我一套剑法,教我用琴音伤人……可……我不会用鞭子。” “丫头既然叫我师母,今日师母便教给你一套鞭。”仇白凤单手掠过訾槿手中的鞭子,飞身上了比武台。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仇白凤如此的年纪,那舞鞭的身形却如二八少女一般,让人一见难忘。明明是一套阴狠的鞭法,却如那世上最美的舞蹈一般,让人心醉不已。 一直到仇白凤跳下高台,訾槿与程青松均尚未回神,良久,程青松猛然回神,别开脸快速地用衣袖擦拭去眼中的泪水。 虽是如此的迅速,却还是未逃过仇白凤的双眼。缓缓地,仇白凤脸上出现一抹莫测笑容,她看着程青松良久,方才转过脸去看向訾槿:“丫头可都有记住?” “呃?……啊?记……记不大清楚。”訾槿愣愣地回道。 仇白凤微微一笑道:“此套鞭法虽才七式却蕴含日月的莫测、高深、秀美、灵气,故称日月鞭法,最适宜女子使用。若丫头能全部使出来,定能在惊艳四座之时,杀人于无形。” “师娘……师父是不是就这样被你给俘虏的?”訾槿奸诈地一笑,看向似乎有点脸红的程青松。 程青松正襟坐好,摆出了师父的模样,严肃地道:“嗯哼!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救那呆子。依他现在,自己怕是逃不出那驿 站。” “既然师父与师母已给我探出他人在驿站,我也不着急,先让他们兄弟团聚一下,到天黑再去把他接回来。”訾槿自信地一笑,随即说道。 “嗯,那你便在此好好地练习你师娘教你的日月鞭法,天黑之前若舞不出这套鞭法,便让那呆子和他兄弟继续团聚吧。……嗯哼!……白凤还不来扶我回房。”程青松装作无意地说道。 仇白凤与訾槿相视而笑,随即起身朝程青松走去,柔柔地将他扶起让他的重量全部靠在自己身上,极缓慢地朝房门走去。 訾槿含笑看着那对别扭的人,随即看了看手中的金色的软鞭,自信地一笑:小白,等我。 昔日恩怨怎待叙(五) 清镇驿站内。 锦御轻手轻脚地在青铜的香炉焚上荷香,不一会屋内便溢满了极为浅淡的荷花香味。待弄好一切锦御才朝里间走去。 里间内安乐王静静地躺在床上,司寇郇翔蹙眉坐在床边,一遍遍地擦拭着安乐王额间渗出的汗水。 “他为何还是这般的不安稳?”司寇郇翔紧紧地攥着安乐王抖个不停的手,低声问道。 “皇上莫急,只要让这荷香燃上一会,王爷自是会安静下来。”锦御道。 过了好一会,安乐王额间的冷汗似乎出得不是那么厉害,身子也不似那么抖了,司寇郇翔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抽回被安乐王紧握住的手:“锦御,备笔墨。” 锦御想了一会,方才迟疑地问道:“皇上可是要修书月国?” 司寇郇翔缓缓地闭双双眸,有点疲倦地靠在床边:“如今还有别的办法吗?” 锦御垂头道:“此事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如今月国掌权的人并非是宣隆帝而是太子君凛,他与皇上……断不会那么简单地将解药给皇上的。” 司寇郇翔嘴角露出一抹极为苦涩的笑容:“备笔墨吧。” 锦御微微躬身,缓步退下。 司寇郇翔侧目直直地看着安乐王,手一点点地摸着他消瘦的脸庞:“乐儿……为哥受了这么多苦……此次……哪怕不要辰国,哥也要救你……” 锦御一下冲进门来,欣喜地看向司寇郇翔:“皇上!月国太子座下一品带刀侍卫祁咏跃求见。” 司寇郇翔脸上闪过一丝欣喜,随即道:“快传!” 祁咏跃昂首阔步地走进门,见到司寇郇翔后只是微微躬 身:“给国君请安。” 锦御脸上满是不忿。 司寇郇翔也是微微一愣,随即走到了外间看着祁咏跃道:“不知祁侍卫自月国千里迢迢来此,所为何事?” 祁咏跃轻蔑地一笑:“明人不说暗话,我已在清镇胭脂谷外守候近半年,便是为了等国君。” 司寇郇翔坐在正堂上,静静地看着祁咏跃良久:“三座,三座城池换取腐骨髓心的解药。” 祁咏跃缓步走到司寇郇翔的身边,轻声道:“可惜我家殿下并不在乎你所说的城池,还请国君再想想别的。” 司寇郇翔猛然起身:“若太子殿下要的是她,那便请大人回吧。” 祁咏跃微微一笑:“国君莫要着急,我家殿下要的人自是会自己找回来。我家殿下说了,不要你辰国的城池,不要你辰国的珍宝,更不要你将她施舍给他,我家殿下只需要国君做两件事。” 司寇郇翔微微一愣:“两件?哪两件?” 祁咏跃微微转身踱步走到一旁,径自地坐下身去:“第一件,请国君即刻启程,落娘娘已在三百里外的周凉城等候多日。第二件便是……与落娘娘即刻完婚,昭告天下。” “……” 祁咏跃嘴角露出一抹莫测的浅笑:“在你完成这两件事之前,国君不能主动接近她,不能告诉她缘由,更不能给她半点你身不由己的暗示,……呵……不过国君大可放心,殿下说,他绝对不会触及国君的底线,更不会提出让国君抛下她这种无理的要求。只要国君做完这两件事,我月国便会毫不犹豫地将解药奉上,对国君与她不会为难半分。” 司寇郇翔缓缓地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盖了他所有的情绪:“国婚之事,并非一时半刻能筹备……” “国君大可不必担忧这些,我家太子殿下已帮国君备好了一切婚礼必备之物,只要国君按时参加,并颁下国诏便可。” 司寇郇翔一点点地抬眸,眼眸无意般地滑过内室中仍在昏迷中、面无血色的安乐王:“太子殿下好深的心思,但朕又怎知太子殿下不会食言呢?” 祁咏跃又是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放在司寇郇翔身旁的桌上:“为表诚意,这半颗药先让王爷服下,可暂时压制两个月的痛苦。两个月内只要拿到另外半颗解药,王爷便会痊愈。” 司寇郇翔嘴角漫不经心地拿起手旁的药瓶,打开瓶塞轻轻地嗅了嗅,瞬间露出一抹极为浅淡的微笑 :“好,我应了你们。” “呵呵,国君好爽快!今日起祁咏跃便要贴身保护国君,还请国君见谅。”祁咏跃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皇上!你这样……姑娘她怎会谅解……”锦御大惊,连忙说道。 司寇郇翔微微侧过脸去,嘴角含笑喃喃低语:“……我与她……怎么连这小小的考验都过不去?”……她的心意我虽是知道……可也想亲耳听到…… 祁咏跃回眸看向司寇郇翔:“国君倒是自信得很呢。” “锦御吩咐下去,即刻整装,天黑出城。”话毕,司寇郇翔拿起桌上的玉瓶,转身进了内间。 月明星稀,一小队人马借着明亮的月光,缓缓地走在清镇外的小路上。 一个黑影三下两下窜到了队伍的前列,单手挡住了众人了去路。 最前方开路的锦御眯着眼,打量着月光下的黑衣人:柳眉紧蹙,长长的睫毛,细长的丹凤眼,眼尾上翘,小巧的鼻梁,紧抿的嘴唇,棕红色的发丝绾成了一个利落的发髻,不似白皙却异常光滑健康的肤色,给人一种飒爽英姿、生机勃勃的活力感。 才半年而已,昔日的那个唯唯诺诺的呆丫头,已出落这般的动人,不知王爷看到该会如何…… 锦御怔愣半晌却无半分声息让訾槿颇为不耐:“打不打?不打便快把人还回来!” 锦御猛然回神,回眸看向身后的马车,她独自来要人?打不打?……打不打?她打得过吗? 马车内,似是听到了訾槿的声音,脸色苍白的安乐王猛然睁开双眸,挣扎地起身,却被一双手按回了原处。 司寇郇翔用衣袖擦拭着安乐王脸上细碎的汗滴:“乐儿才服下药,还不能起身。” “你要跟她走?……是不是?”安乐王一把抓住司寇郇翔的手,急促地问道。 司寇郇翔细细地擦拭着安乐王额头上的虚汗,眼皮都未抬一下:“不走。” 半晌后,身后的马车并无反应,锦御缓缓地回眸,看了一眼眼前的訾槿:“姑娘还请回吧,我家主上不想见你。” 訾槿冷笑一声:“哼,笑话!他会不想见我?定是你们将他软禁了,快将他还于我……否则……” 锦御坐在马上看着一脸自信的訾槿道:“如何?你……”锦御话未说完,突然浑身一麻,瞬时没了声响。 訾槿缓缓抽出腰间的黄金色的长鞭,冷然道 :“不 第 97 部分 如何……若不还,自是我自己抢回来。” 马车内,司寇郇翔嘴角含笑,侧耳倾听着车外的对话,待听到訾槿要动手时,眉头微微一蹙,随即起身朝车外走去,却被人拉住了衣角。 “哥……”安乐王满眸惶恐地看着欲下车的司寇郇翔。 司寇郇翔安抚地拍了拍安乐王的手:“乐儿莫怕,哥去去就回。” 安乐王似是考虑了一下,随即缓缓放下手。 此时车外已是一片混乱,訾槿虽是自恃技艺高深,但却无半点实战经验,面对众人的围攻,自是没讨到半分的便宜。逐渐地,訾槿再无半分耐心,似是要硬闯。 黑暗中,祁咏跃嘲弄地看着已应接不暇的訾槿,虽是有个好师傅,但毕竟才半年,性格又过于焦躁……终是……未成大器。 司寇郇翔缓缓地拉开车帘,急促地跳下车。正欲强冲的訾槿,趁着月光看清了车旁的人,瞬时收回了手中的金鞭。本就只围不攻的众人见訾槿停下了手,随即也停下了进攻,将马车团团护住。 隔着众人訾槿与司寇郇翔对望着,良久,司寇郇翔缓缓地移开了眼眸:“你……走吧。” 訾槿溢满喜悦的心瞬时沉入了谷底,她嘴唇蠕动,心中满是疑问和不解,开口却不知道要质问什么。她仿佛迷失了方向的孩子喃喃唤道:“小白……” 司寇郇翔的身子微微僵硬了一下,而后一点点地转过身去。 见司寇郇翔欲转身上车,訾槿心中涌起了无尽的怒气。她快速地上前两步,众护卫本已微放下的刀,瞬间执起,齐齐指向訾槿。訾槿再次执紧手中的金鞭,谨慎地看着众人,冷然笑道:“休要浪费时间,一起上吧。” “住手!”司寇郇翔猝然转身,却不看訾槿一眼,他淡淡地瞟了一眼四周的侍卫:“放她走。” “你不愿随我走?”訾槿站在原处急声问道。 司寇郇翔极慢地抬起眼眸,默默地凝视着对面的訾槿。 訾槿瞪大了双眸,紧紧地盯着司寇郇翔的一举一动。良久,司寇郇翔终是招架不住訾槿满是期盼的眸子,他紧紧抿着莹粉色的唇,猛然别开了脸,回身优雅地上了车。 “小白!”訾槿急急地喊了一声,声音中掩盖不住的委曲。 司寇郇翔撩开车帘的手停顿了一下:“你……回去……吧……” 訾槿怔然地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司寇郇翔 的身影消失在车帘后,愣愣地看着队伍一点点地在黑暗中前行。 安乐王将车帘撩开了一条细缝看着怔然站在原地的訾槿,心中说不出的酸涩与不舍。他略微侧目看向灯盏下司寇郇翔无动于衷的侧脸,心中又是说不出的恼怒和气闷:“为何将她丢在这?” 司寇郇翔缓缓睁开双眸:“乐儿说,鱼落生了男孩……哥自是回去面对当初的诺言……如何带她?” 安乐王微微一愣:“哥不是……” 司寇郇翔对安乐王浅然一笑,安抚说道:“不是什么?乐儿说是便是,乐儿想要什么,哥自是会给,乐儿只需安心养病便是。” 队伍一点点地消失在视线中,暗处的仇白凤看着还一直呆愣原地的訾槿,眸中闪过一丝不忍。她缓步走出,轻轻地拍了拍訾槿道:“丫头莫要难过……他许是有苦衷……” “呵!”訾槿猛然回神冷笑一声,“什么苦衷不能与我说?” 仇白凤一时语塞,虽不知道为什么,但二人一起出生入死不知从何地逃了出来,又相濡以沫地生活了半年,虽无夫妻的名分但也已有了夫妻之实,如此的感情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訾槿猛地握紧手中的金鞭,满身的戾气,满眸的杀气,转身朝黑暗中走去。 仇白凤心中一惊,一把拉住訾槿哄道:“丫头莫要意气用事,待我们先回去与你师傅说说,再做定夺。” 訾槿微微蹙眉看着被仇白凤紧紧拉住的手,抬眸看着仇白凤紧张的神情,心知方才自己的举动定是让仇白凤误会了,心中一阵好笑:“师娘以为我要做什么?” 仇白凤看着訾槿柔和下来的眸子,随即道:“你方才那个样子……” “呵呵……师娘莫要担忧,他想隐瞒什么我自是知道。都是我不好,若早点告诉他……是谁又如何……我虽是气他不信我,可此时他手无缚鸡之力,又落在了他弟弟的手中……不知该是什么样子……”訾槿一点点地垂下了眼眸,司寇郇翔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又怎会愿意一辈子拿小白示人,他是不是怨自己了?不,他不会,他若怨了自己,便不会一直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地伪装了,他有何苦衷要如此匆忙地离开呢? “丫头丫头,你先同我回去,同你师傅商量商量。”见訾槿如此魂不守舍的模样,仇白凤急声道。 訾槿猛然回神,安抚道:“如今清镇已不安全了,师娘先随师傅回胭脂谷等我,他一个人前去,我如何也放 心不下。” 仇白凤道:“你独自一人,你师傅与我又怎能放心,我同你一起去。” 訾槿微微一笑:“师娘放心,我只是暗中跟随,不会贸然行事的。再说师傅有伤在身,还需你多加照顾,你们先回胭脂谷等我。” 仇白凤有点担忧地看了訾槿一眼,蹙眉考虑良久,随即翻出身上的荷包:“这些碎银你路上用……万事小心。” 訾槿接过仇白凤的荷包,好好地系在腰间,随即“嘻嘻”一笑:“师娘和师傅在胭脂谷好好等着,待徒儿抓回那逃婚的傻夫婿定给他一顿暴打。” 仇白凤整了整訾槿身上的衣物,点了点訾槿的脑门:“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说笑,快去吧……路上多加小心。” 訾槿将金鞭再次系在腰间,对仇白凤“嘿嘿”一笑,转身几个纵身消失在夜幕之中。 仇白凤蹙眉看着訾槿消失的背影,心中总是不似安定。她纵身提气脚尖点地,朝清镇掠去。 花开花落总有时(一) 因刚服过半颗解药的安乐王的身体异常的虚弱,故而马车走得异常慢。车内安乐王一直紧盯着闭目靠坐一旁的司寇郇翔,多次欲言又止。 良久,司寇郇微微睁开眼眸:“乐儿可是想喝水?……还是哪不舒服?” 安乐王轻摇了摇头,一点点地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眸,良久:“为何不派人暗中……她……你……”舔了舔干涩的唇,安乐王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终是未把话说完。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眸,遮盖了眼底的担忧与复杂。 司寇郇翔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将安乐王被虚汗打湿的发髻理了理:“乐儿不要担心,此时,一般的人是动不了她的。乐儿莫要不安,哥本不想乐儿为难,既然乐儿说那孩子是咱们司寇家,那他便是司寇家的。哥给了她和那孩子名分,这样……哥走后,他们也不会为难乐儿。” 安乐王猛地睁开双眸怔怔地望着司寇郇翔:“哥……还是要走吗?” 司寇郇翔看着安乐王的双眸低声说道:“乐儿……你已不再是孩子了,哥不可能一辈子陪着你,辰国原本便是父亲要留给你的,那个孩子……你若喜欢便留下吧,但大位之事,乐儿还需慎重考虑,毕竟这江山是父亲倾尽一生得来的。” 安乐的手死死地攥住司寇郇翔的衣角,浑身止不住地哆嗦,脸色越发的惨白:“你如今有了她……便觉得这江山和我与你已是累赘了……是吗?哥 ……你知不知道……你好狠的心,明明你才是司寇家的长子,明明这江山是你的责任,明明小哑巴她是我先……哥……你真忍心如此待我吗?真忍心这样待我吗?司寇家……司寇家如今也只剩下咱们两个,你真的狠心抛下我吗?你真的要抛下我吗?” 司寇郇翔缓缓地敛下了眼眸,轻轻地拍了拍安乐王安抚道:“乐儿莫要乱想了,现在只需好好养病。这会虽是难受了些,但待过了今晚你便会大好,先睡会吧。” 安乐王看着司寇郇翔的垂下的眼眸,一点点地闭上了眼睛,嘴角露出一抹讥笑。 马车行驶得极缓慢,到了第二日清晨才行驶了短短的百十余里。祁咏跃看着路程,自是明白司寇郇翔有意拖延,却并不拆穿。当初太子给时间时早已算到这些,他既已如此配合,自己便不必再去勉强他们。 暑日的骄阳,仿佛将众人放在火堆上烧一般,一夜的奔走让护卫们异常的疲倦。恰恰相反的是安乐王经过一夜的休整脸色已是大好。终于,在一个水源地,安乐王下令停歇片刻,众人才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安乐王坐在树荫下若有所思地看着树下的马车,适才走了短短的一百多里,安乐王便已看出自家的哥哥已经疲倦极了。自昨夜后半夜,司寇郇翔便已沉沉睡去,直至清晨方才醒来,那眉宇间遮盖不住的疲倦与不适。一路过来温度逐渐地升高,司寇郇翔身体虽仍是凉凉的,但额头不断有虚汗冒出,他虽是尽力不着痕迹地擦拭,但却是没有什么效果。 安乐王心中明白司寇郇翔那日冲开穴道的后果,却不想会如此的严重。武功尽废也就罢了,可为何还会虚弱到这种的程度?安乐王胸口憋闷不已,心中说不出的酸楚和疼痛。 锦御拿着一壶水,看了一眼远处正在闭目假寝的祁咏跃,快步朝安乐王走去。他恭敬地将手递给安乐王,压低声音对安乐王耳语了几句。 安乐王猛然睁开双眸,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树林深处,转过脸看着锦御大声道:“远处的溪水可还清澈?” “回主子,清可见底。” 安乐王缓缓地站起身来:“你去找身衣袍,本王要沐浴。” “溪水过凉,主子大病未愈……” “让你去便去!”安乐王不耐地说道。 祁咏跃睁开双眸瞟了一眼朝树林走去的安乐王,翻了翻身继续假寝。 “乐儿。”马车内传来了司寇郇翔的声音。 安乐王脚步一顿,转身朝马车走去,低声问道:“哥,怎么了?” “虽是盛夏,溪水还是凉了些,你随便洗洗莫要多呆。” 安乐王道:“知道了,哥一夜未眠,莫要操心这些了,先睡会吧。待过了这段最热的时候,咱们再赶路。” “嗯,去吧。” 锦御手捧衣袍,紧紧地跟在安乐王身后,待走到树林深处,他方再开口:“主子,皇上为了你,已抛下姑娘,愿拿大婚换下解药。此时姑娘一直紧紧跟随,定是心忿难平,望主子好言慰劝,让姑娘先回……” 安乐王猛然转身,斜斜地看了一眼锦御:“若让本王知道你对她乱说,本王定废了你!” 锦御默默地垂下了头:“是。” 訾槿捏着荷包中的几锭碎银,抱着肚子叫苦连天,一路下来连个茶棚都未看到,拿着银子还不照样要饿死啊。 訾槿将脸狠狠地扎进水中,咕嘟咕嘟地喝了一阵,又热又饿,会不会中暑啊? 安乐王还未走近,便看到訾槿苦着一张脸,手中捏着一个小荷包,身上的夜行衣也已湿了一大半,衣袖高高地卷起,两个胳膊□着。 “成何体统!” 一声惊吓,訾槿几乎是反射性地跃身而起,踏水朝对面逃去。 安乐王怔怔地看着一眨眼已到达对岸的訾槿,见到訾槿后心底迸发的喜悦与复杂,瞬间被震惊所取代。 訾槿站到对岸方才看到来人,她皱了皱眉头,看着愣在对岸的人,转身朝更远的地方走去。 “半年未见,倒是不一般了,本王便先来会会你!”见訾槿对自己如此的无动于衷,安乐王心中说不出的恼怒。他猛然跃起,飞身直至对岸,启手朝訾槿后背攻去。 訾槿猛然转身,一双漆黑的眼眸说不出的冰冷,她反手抽出腰间的金鞭,几乎是瞬间,用出十成的力道朝安乐王攻去。 安乐王侧身一闪,脚尖一点,轻松地躲开了訾槿的攻击。 訾槿微微蹙眉,回身劈手便朝安乐王的要害抽去。安乐王微微一愣,险险地与那鞭子错开,虽是如此那腰间还是被鞭尾重重地划了一下。 安乐王捂住腰间,快步退后两步,愣愣地看着訾槿。 耀眼的阳光下,訾槿一头棕红色的长发更显得耀眼,皮肤比以前要白皙得多,更显得五官细腻而精致。她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眯着,浅淡的嘴唇紧紧地抿 着,眉宇间满满的防备之色。如此全神戒备的模样,让安乐王的嘴角泛起一丝极为浅淡的苦笑。 安乐王缓缓放下捂住腰间的手,优雅地理了理自己鬓角的发髻,对着訾槿浅然一笑:“小哑巴可是想我了?” 訾槿忿忿地撇开了眼,不愿与其纠缠,缓缓地将金鞭收到腰间,看也不看安乐王转身就走。 安乐王脸上的清雅绝丽的笑容凝固在嘴边,玩弄鬓角散发的手僵硬在原处,愣愣地看着訾槿没有一丝留恋转身离去的背影,心中的期盼挂念惦念以及那浓得化不开的想念瞬时结满了寒冰,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捶了一拳,疼痛难忍。 “呵……小哑巴难道不想知道……哥为何要跟我走吗?” 訾槿慢慢地站住了身子,缓缓地回过头来看了安乐王一眼:“为何?” “呵……你终,对我开口了不是吗?”安乐王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那眸中说不出的得意与轻蔑。 訾槿瞬时沉了脸,转过脸来,再不多言,转身就走。 看訾槿如此的不耐和决绝,就在訾槿转身之际,安乐王脸上的笑容瞬时敛去,眸中闪过一丝伤痛与绝望,他的手紧紧地捏住衣角再次开口道:“小哑巴不知道吗?鱼落此次可是为我司寇家添了一个男丁。”声音之中满满的幸灾乐祸。 訾槿缓缓回眸,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那么恭喜王爷了。” 看着訾槿的笑容,安乐王微愣了一下,随即敛下了眼眸,轻然一笑:“自是要恭喜,若非为了这个孩子,哥又怎会愿意随我走呢?” 訾槿一点点地转过身来,默默地凝视着安乐王桃花般的眼眸,嘴角的笑意越发的加深:“我不信。” “不信?”安乐王看着訾槿笃定的笑容,心中有种莫名的酸气弥漫着。 訾槿微微而笑,胸有成竹地说道:“我……再也不会信你。” 安乐王听罢此话缓缓地垂下眼眸,遮盖眸中的情绪:“不信?既然不信我,你为何不敢去问哥?哥又为何不肯跟你走?”低低的声音中,说不出的萧瑟。 訾槿双眸紧紧地盯 第 98 部分 着安乐王被长长的睫毛遮盖住的桃花眸:“你说话时为何不敢看我的眼睛?……从我认识你直至今日,哪次不是被你愚弄被你欺骗,你对我所做的一切可有一件是没有目的的,你骗我与你好、骗我回辰国、喂我吃惜魄寐魂、抽我的血、说那孩子是小白的、寒洞那日又欲夺我性命,你以为今生……我还会信你吗?不过,我也不会因为这些与你计较,只是你不该为夺小白而伤我师傅……来时,若非师傅千万叮咛,不让我伤你性命,今日我绝非如此简单地放过你……当然,我也不想因为伤了你而让小白伤心,所以……你走吧……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 安乐王紧紧地紧紧地闭上双眸,努力压抑着胸口如刀割一般的疼痛,他狠狠地咬住口中的肉,才未让自己痛叫出声。良久,胸口的翻涌稍稍减弱之时,他缓缓地睁开了双眸,死死地盯着訾槿的双眸,低低地问道:“你便……如此的容不下我吗?” 訾槿嘴角露出一抹极为浓重的讥笑:“我容不下你?……王爷说话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我怎敢容不下王爷,王爷好好想想……是不是从来都是王爷容不下我呢?是不是王爷对我从来都是欲除而后快呢?” “欲除……而,后快……”鲜红的血液从安乐王的嘴角一点点地渗出。 訾槿心中微微一动,眯着眼看着从安乐王口中渗出的鲜血。 安乐王看了訾槿一眼,急忙用手捂住从口中了流出的那些止也止不住的鲜血,血液顺着指缝一点点地落在前襟上。 訾槿嘴角的讥笑更加的深重,那笑容深深地深深地刺痛着安乐王,他单手捂住嘴,另一只手死死地按住胸口,努力压抑着胸口那翻腾的灼烫之气,但那气息却翻腾得越加的厉害。奔腾的鲜血仿佛找到出口一般,不断从口中溢出。 一旁的锦御心焦如焚,几次欲上前都生生地退了下来。他在等,他在等着自家王爷身上的伤能唤起訾槿的怜惜与不忍。 訾槿轻蔑地看着口吐鲜血的安乐王:“王爷的手段真真是用之不尽啊,只可惜……恕訾槿没时间看戏了。” 安乐王听罢此话,眸中闪过急切的光芒,急忙转过身去,努力地擦拭着口中不断溢出的鲜血,怎知越急切越是擦不干净。他不想让訾槿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不愿看见訾槿那满是讥讽的笑意,更不愿听见訾槿那满是调侃和讽刺的话语,越急切胸口越是疼得厉害。一口气没提上来,安乐王不断地咳起来,鲜血越咳越多。 锦御连忙 奔上前去,连连点住了安乐王几个穴位。安乐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的翻涌平复了不少,连忙转身,身后却早已经空无一人,他急切地朝四周张望着。 锦御虚扶住安乐王:“王爷别找了,姑娘……已经走了。” “走了……”安乐王一点点地垂下眼眸,周身的光芒与凌厉一点点地散去,仿佛瞬间被抽去了所有生机的垂死之人。他一步步地走到水边蹲下身去,凝视着溪水良久,开始细细地洗着手上的鲜血。 “王爷莫要难过,姑娘她只是一时未想清楚了,才会说出如此的气话。” 安乐王仿若没听到锦御的话一般,一点点地、细细地洗去手上脸上的血迹,脸色苍白得厉害。他缓缓地站起身来解去身上的外袍和里衣。 “王爷身子尚未大好,溪水湿冷还是莫要下水了。”锦御急声道。 安乐王连眼都未抬一下,缓缓地走下水中,一点点地极为仔细地洗着全身和长发,待到一切弄好,上了岸换上了崭新的衣袍。 锦御拿着早已备好的干布巾,细细地擦拭着安乐王的长发。安乐王毫无血色的脸上无喜无悲极为安详,那清冷的模样仿佛不再是这世上的人。待擦干了长发,锦御熟练地给安乐王绾着平日里的发髻。 “云腾髻。” 锦御稍微愣了一下,云腾髻只有在最隆重的祭祖大典的时候才会用,手法相当复杂,锦御虽不是不会但也是煞费时间:“主子换个简单的发髻,如今时候不早了,若再不回去,主上定该着急了。” “云腾髻。”安乐王并未睁眼,继续说道。 锦御眉宇之间说不出的忧色,却不再劝阻安乐王。他手法熟练地绾着发髻,在即将上簪的时候,安乐王却将一个做工极为粗糙的柳木簪递了上去。锦御微愣了下,随即接过安乐王手中的木簪,将它牢牢地固定好。 安乐王缓缓睁开眼眸,踱步走到溪水边,这廉价又粗糙的柳木簪与安乐王一丝不苟的云腾髻和一身的锦绣雪袍异样的不相衬,但,安乐王似乎不以为然。他将柳木簪扶了又扶,渐渐地他毫无波澜的眸中闪过一丝柔软,生硬的脸色也逐渐地柔和了下来,嘴角微微勾起,像是对这簪子比这发髻还要满意。 见安乐王恢复了笑脸,锦御悬在半空的心,终是落了回去。这么多年了,对于安乐王各种古怪的脾气锦御从来都是面不改色,只是不知为何,此次的面无表情却让锦御异常的惶惶不安,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安乐王缓缓地站起身来,锦御连忙上前将安乐王身上的衣袍整了又整。一直到连一个皱褶都没有了,安乐王的嘴角再次勾起一丝满意的笑容。 安乐王对着溪水摸了摸因消瘦已变得削尖的下巴,抚了抚无比苍白的脸:“是不是很难看?” “主子多想了,主子如今的模样姑娘定是更加的喜欢,当初君氏三子也是因为如此的消瘦和苍白才博得姑娘的爱怜。”锦御垂着眼眸,低声说道。 “呵呵……”安乐王似乎对这样的回答颇为满意,低低地笑出了声音,神经近似恍惚,“锦御……你知道吗?她第一次见我便将我视为天人……美女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不知心恨谁……锦御她那时不怕我……你,知道吗?” 锦御垂下眼眸,将一个装着碎银的荷包递了上去:“这个……似乎是姑娘掉的。” 安乐王微微一愣,随即接过那荷包,细细地摩擦着上面的绣花,又看了看里面的碎银,随即毫不客气地挂在了自己的身上,:“呵呵……连绣花都学会了吗?……这模样倒还不难看,正好配得上本王这身雪衣。” 锦御看着安乐王将那荷包挂在了自己的身上,犹豫了半晌,咬了咬牙开口道:“这些碎银……许是姑娘全部的……想来姑娘这一路……” 安乐王嘴角含笑,手紧紧地捏着腰间的荷包:“本王就是要饿饿她,看她还敢再与本王作对不敢。”话毕转身朝来路走去。 锦御看着安乐王的背影,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当对上安乐王异常柔和的侧脸时,终是未再作多言,捡起岸边的衣袍,便要跟上。 安乐王回过身来低声道:“那衣袍不要了,丢这吧。” 锦御又将那衣袍放了下来,快速地跟上了安乐王的脚步。 两人走了没多久,訾槿捂住咕咕直叫的肚子跑回了河岸,四处寻找着她那可怜的全部的家当无果,无力地靠坐在溪边的大石上,侧目间便看到了被锦御扔在河岸边的衣袍。訾槿微微眯着双眸,看着那衣袍上血迹良久。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她缓缓起身蹲到那衣袍边上,伸手摸了摸上面的血迹,嗅了嗅,真的血迹。 訾槿侧目想了一下方才的情形,安乐王身形消瘦,脸上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病色,这些都是装不出来的。小白断断不会因为鱼落和那莫须有的孩子便轻易地与他走的,若说真的原因,怕是因为安乐王的这病才是。但自己也是与他动了手的,那 吐纳之间又不似一个病人,莫非为了小白跟他走而装病? 不像……这鲜血不是假的,那时他脸色煞白该是气血翻涌得厉害,也有可能是极其严重的内伤,若真是如此,那么小白跟他走也不足为奇,小白怎会舍得自己疼了半生的人受一点苦呢?安乐王果然好手段啊,这心思都用了出来。 只是……小白为什么不给自己解释呢? 天逐渐黑透的时候,行走极为缓慢的司寇郇翔一行人,早早地驻扎在一处空地上。诺大的空地上已搭上了一个简单的帐篷,簇火也早早地升了起来。 无力地趴在树杈上的訾槿双眸无神地望着远处的帐篷和簇火,自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的她,已饿得头晕眼花。为了挡住这阵阵的饥恶,訾槿喝了不少的溪水,可越喝却越饿,最后唯有无力地趴在树杈上。少动一下算一下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东西呢。 司寇郇翔少少地吃了些东西,便早早地睡下了。安乐王坐在司寇郇翔的榻边看着他眉宇之间怎么也遮掩不住的倦色,脸上满是复杂之色,直至司寇郇翔的呼吸变得绵长,安乐王才起身朝帐外走去。 锦御与祁咏跃两人坐在簇火边上,烤着各自手中的食物。锦御见安乐王走了出来,拿起身旁东西,走到了安乐王的身旁。 祁咏跃只是微微抬眸瞟了一眼安乐王,随即又收回了目光。 安乐王将身上的衣袍仔细地整理了一会,又抚了抚发髻才接过祁咏跃手中的东西,朝山林深处走去。 祁咏跃若有所思地看着安乐王的背影,似是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帐篷,嘴角勾起一丝莫名而又诡异的笑意。 安乐王抬眸看向树上气息奄奄软在树上的人儿,心中一片温软不舍,神思恍惚了一下,脚下发出轻轻的树枝断裂声。 “谁!”訾槿猛然坐起身来,目光瞬时凌厉万分,待看到来人时,眸中的防备减去了不少,再次无力地趴到树干上,将头扭到一边去,不再看他,低声说道:“我不和你打,你走吧。” 安乐王低低地笑出声来,缓缓地伸出手来,将手中的荷叶一层层地剥开,一股肉香扑鼻而来。訾槿几乎是反射性地转过脸来,垂涎地盯着那只油嫩嫩的烤鸡,但当看到了安乐王似笑非笑的模样,暗暗地吸了吸口水,咬着牙又将脸扭到了一边。 安乐王脚尖一点,轻然坐到了訾槿的旁边,将烤鸡放送到了訾槿的面前,恶意地说道:“小哑巴是不是很想吃呢?” 訾槿皱了皱眉,看着眼前的烤鸡,使劲地压抑着那滚滚而来的饥饿,侧过脸吞了吞口水。 安乐王掐了一块鸡肉嚼了又嚼,一边吧嗒着嘴一边说道:“嗯嗯,外焦里嫩……锦御的手艺又见长了不少。” 早已饿得头晕眼花的訾槿猛然坐起身,一把抢过安乐王手中的烤鸡,转了个脸不顾形象地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安乐王看着訾槿的侧脸微微地笑着,那笑容异样的纯净不含半分的杂质和算计:“慢点吃,又没有人和你抢。” 訾槿蹙眉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和不安。她抱着烤鸡不自觉地挪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便再不多看安乐王一眼。 安乐王眼底闪过一丝黯淡,随即无谓地靠坐在树干上,轻松地说道:“这倒是个好地方,比那帐篷里要凉快得多了。” 訾槿缓缓地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烤鸡,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远处簇火光下的帐篷,嘴张了又合,终是低声问了口:“他……为何要跟走你?” 安乐王侧目低低地笑出了声,无谓地说道:“如果我说……这次并非是我,是哥自己要走的……小哑巴信吗?”还信吗?还信我吗? “不信。”毫不犹豫的回答。 “呵呵……”安乐王的笑声越来越大,“既然知道了还问什么?小哑巴可知道我要带哥回去干什么?” 訾槿随手扔了手中的鸡骨头,在身上随意地抹了抹手,惬意地趴在树干声:“你不必告诉我,因为你说的必定不是真的。” 安乐王微微抬眸看着远处的月光,低声讽刺道:“半年多不见,小哑巴倒是聪慧了不少。” 訾槿本欲争辩,又不愿与其作纠缠,撇了撇嘴不再说话,转开脸开始闭目养神。饥饿奔波了一日,吃饱以后便觉得异样的疲乏,只一会的功夫,訾槿便沉沉地睡了去。 一直看着远处的月光的安乐王缓缓地收回眼眸,看着呼吸绵长的訾槿,宠溺地笑了笑,解开了身上的外袍搭在了訾槿的身上。他极小心地将她抱起,找了一处更粗更好依靠的树杈起身坐了过去,极为仔细地调整了訾槿的姿势,让她趴在了自己的怀中。 借着皎洁的月光,安乐王细细地打量怀中的人,将她鬓角稍有凌乱的长发细细地掖好。安乐王嘴角挂着极为浅淡异样满足的笑容:“笨,给你吃你就吃。不过……这次可不是我下的药,锦御把茴香叶榨的油,淋到了鸡身上,也是想 让你好好地睡上一觉,要不你明个哪来的力气再追我们?” 安乐王单手牢牢地、细细地将訾槿护在怀中,另只手一遍遍地、不知疲倦地、极为仔细地抚摸着訾槿的五官:“小哑巴出落得越加的好看了,那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那么小那么矮,瘦得近乎可怜……”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嘴、她的脸颊,然后恋恋不舍地移开,滑落在平静的水面上,神思幽幽…… ——“好一个不知心恨谁,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女子侧坐着,凝白的脸色如莹玉似满月,烟眉微蹙,眼泛秋波,嘴角含笑,可谓倾国倾城。 ——訾槿一惊,打量了女子半晌,然后急忙用自己的衣袖遮盖了起来。 ——女子掩嘴而笑,霎时风情万种:“看都看过了,为何还要将脸遮掩起来?” 安乐王的脸轻轻地摩擦着訾槿的侧脸,一遍遍、一遍遍地凝视着,一遍遍、一遍遍地磨蹭着。那痴恋的神情,仿佛怎样都不够一样,怎样怎样都不够…… ——“主子,您对她若全是仇恨,又怎肯连着十几日输送内力给她……此时悬崖勒马为时不晚,莫要待到……” ——“皇兄的东西,本宫帮他索回又有何错?!……为得到寐魂与惜魄死了多少人,你是知道的……本宫既然敢给她用,自是不会让她疯癫至狂,更不会让她四觉全失。” ——訾槿瞪大了双眼,定定地看着安乐王的背影,懦懦地说道:“西乐……你不会……” ——半寸长空心的银针一点点扎了进去訾槿的手臂,訾槿疼得惊叫一声。安乐王的手轻颤了一下 第 99 部分 ,紧闭双眸,不曾转脸。血一滴滴地流着,直至那个莹绿色的小碗被装满。 ——訾槿歪着头,细细地打量五步之外的人,她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笑容:“我知道,你想骗我……你还想骗我!……我的西乐没了!没了……西乐不会动手打我!更不会羞辱我!她不会日日抽我的鲜血!她不会让我如此的孤苦无依!她不会将我独自人扔在这里!” ——訾槿微微地垂下头去,脸上露出了一丝恍惚的笑容:“她知道……我胆小,我懦弱……她知道……我怕黑、我怕冷、我怕疼、我怕孤单、我怕一个人。……她说她会对我好,她说她要对我好,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西乐……你去哪了……” ——訾槿缓缓地蹲下身去,半个身子淹在了水中:“我的鱼落……没了,西乐也没了……没了,没有人了,什么也没有了……” 没了,谁都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一滴清泪自安乐王的眼角滑落:“小哑巴,你知道吗?……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我后悔了,在去淮阴城前、在我喂你惜魄寐魂前、在我让哥喝你的血前……在一切的一切之前,我后悔了…… “小哑巴……我再不骗你了,再不骗了……你信我吧……信我吧……若有以后,我会好好地待你……好好地待你……你信我吧……你信我好不好,就一次,就一次好不好?……”细细哀哀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林中异样的清晰和无助。 ……重新来过……一切重新来过……好不好?……好不好…… 月光下安乐王黑汪汪的桃花眸中,一片水光粼粼,单单映出了訾槿安逸非常的睡颜。他满眸满眸的柔软和伤痛,仿佛要将这样的睡颜,要将这毫无防备的睡颜,刻在心底,牢牢地刻在心底一生一世。 错了一时,便错失了一世,再怎么虚妄地去追逐,也只如在深渊里挣扎,最终,是陷入那万劫不复的黑暗…… 夜色撩人,野花在晚风中凄凄摇摆,似乎在诉说着无尽的缠绵依恋。安乐王的脸惨白又无助,周身散发了几近绝望的哀恸。 周凉城的行宫乃前朝耀辰开朝女帝为避暑所建,距今已有近五百多年的历史。周凉城在五百多年前只是一个小小的村落,传说五百年前的某个七月十五,出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狗食日。众人恐慌之时,天色骤然大亮降下佛光。 传说中的耀辰开国女帝便是从那紫色的佛光中走出来的。待到后来耀辰女帝一统天下 之后,为报答周凉村当年的维护之恩,建下了比拟帝都的周凉城,并在此建下了行宫。人说耀辰开朝女帝在位时,每年夏天都会来此住上几日,与城中百姓同过七月十五鬼节。 次日黄昏时分,司寇郇翔一行人已进驻了周凉城内的行宫。 訾槿站在暗处,亲眼看着众人进了张灯结彩的周凉行宫,心中满是不安。这似乎超过了自己的估计,按路线算,此时安乐王应是要带小白回天都城才是,可是为何要早早地歇在这周凉行宫,而且这行宫四处张灯结彩,明明就是要办喜事的模样。 莫非小白……不、不会……小白就算再不济也是一国之君,纳后之事断不会如此的仓促。那便是安乐王了?可安乐王位高权重,这婚事自是不在话下,再说小白也断不会如此委曲自己的弟弟。 看了看通红的夕阳,訾槿拍了拍自己的头转身朝另一条街走去。既然想不出来,那便等天黑下进去看看,如今还是先找点东西吃才是。 一身黑衣的訾槿愁眉苦脸地站在酒家的门口,为什么能把荷包丢了呢?怎么就把荷包丢了呢?两眼昏花的訾槿皱着眉头揉着肚子,又拍了拍身上已两日未换、有点发馊的衣服,抬手间却碰到了腰间一个硬物。訾槿微愣了一下,抬手朝怀中摸去,一锭金子?身上怎么会有一锭金子? 纵然不知道这金子是哪来的,訾槿却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满脸喜色地快步走进了对面酒家,要了一件上房,好好地洗了澡。訾槿换上小二买来的新衣,精神焕发地下了楼,找了角落坐了下来要了些酒菜,开始饶有兴趣地张望着外面的人。 周凉城似乎是个多族群的城,虽大多数的人还是穿一般的衣服,可在街上还是能看到类似于现代的少数民族的衣着。 日暮时分,街上的人却没有散去的意思,酒楼的人也越发了多了起来。已吃得十分饱的訾槿蹙眉望着窗外簇拥的众人,来此以后虽大部分的时间都住在皇宫,但訾槿还是清楚地知道古人是没有什么夜生活的,像周凉城这样夜晚繁闹的地方还是第一次见。 訾槿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极为清淡的竹叶青,极为享受地看着外面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的极为喜悦的笑容,心中的凝重似乎也放下了许多。 此时的酒家已坐满了人,一个蓝衣的书生站在门前四处张望着,看到身着男装的訾槿只自己一桌,便走了过来。 书生对訾槿微微笑道:“这位兄台可否搭个桌子?” 訾槿回了个 客气的笑容道:“请随意。” 那书生不再客气,要了一壶清酒,坐到訾槿的对面,跟着訾槿的目光看了看窗外的人:“兄台是外地人?” 訾槿轻点了点头:“今天才到。” “那怪不得了。”书生故作神秘地说道。 “还有什么说法吗?”訾槿轻抿了一口酒,不经意地问道。 书生道:“平日里周凉城并非如此,你看看那些瑶族人,该都是特地从山寨赶来的。” “噢,是吗?为什么?” 书生摇头晃脑地卖弄道:“传说前朝耀辰开朝女帝乃瑶族人,在位期间每年都会在七月鬼节时回来祭祀,而在耀辰时皇家便留下了一些习俗,但凡耀辰皇帝想要纳后,便要提前来到周凉城行宫的高台上祭神,保佑皇朝的永续香火千秋万代。” 訾槿略微思索了一下:“耀辰毕竟已经亡了,这些年来……而今日并非七月十五。” 书生神秘地说道:“耀辰虽亡,但咱们的国君乃前朝的帝后,自是将前朝的皇家习俗都保留了下来。” 訾槿微微愣了一下,心中的思虑越发的重了:“那又如何?” 书生皱了皱眉头:“说了半天了,你怎么还不明白呢?咱们国君明日要在周凉城纳后啊,所以今晚必定祭神,你看看越朝行宫的方向,人就越多。” “轰!”訾槿的头一下炸开了锅,她猛然起身:“司寇郇翔明日大婚?!” 书生一把拉住訾槿紧张兮兮地看了看喧闹的四周:“公子怎能直呼国君称谓……” “司寇郇翔大婚就在明日?!”訾槿一把抓住书生的前襟狠声问道。 书生在訾槿杀人般的目光下点头连连:“谁都说……明日是十年不遇的好日子,月国的太子也是明日登基……国君于三日前颁布诏书,昭告天下纳落娘娘为后,皇榜也是昨日才到咱们周凉城……公……公子是不是先放手?” 訾槿的心仿佛被人活生生地剜下了一块,手脚冰冷冰冷的,漆黑的眸中一片恍惚。她木木地放开手,一步步地走出酒楼,随着喜悦的人潮一步步地朝行宫的方向走。 见訾槿走远,那身着蓝衣的书生缓缓执起手中的清酒,一口饮下,再无半分方才的怯懦之色。 行宫前有个庞大的近三十多米的石台,近千名的官兵已将高台团团护住,外围的百姓已将行宫附近的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 訾槿木然地站在街角,望着高台上的两人,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那高台上二人便是这世间难得的美人,般配得刺眼。 眼眶微微地热的,訾槿失魂落魄地一步步地朝人群的反方向走去. 小白……不,司寇郇翔你为何要骗我?为何要骗我?我说了,是谁都不重要了,我要你……就是要你啊……可你,为何还要骗我呢? 你那时是怕我不放你走吗?……那时都是假的吗?你既然喜欢她要娶她,为何不亲口告诉我?不!我不信!你不会的,你不会骗我的……一定不是你自愿的!一定是司寇郇乐他逼你的!对,你喜欢的是我,一直是我,是他在逼你是不是?是他逼你的是不是?……小白……小白一定要等我,等我去救你! 已是入夜,司寇郇翔一身锦袍,尽力地遮掩住那眉宇间疲惫劳累之色。他手支着头靠坐在寂静的花园中,默默地望着对面的小竹林,似是神思着什么,又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祁咏跃藏在假山的后面,一动不动地望着月光下的司寇郇翔,似乎也是在等待着什么。一丝极为浅淡的异香缓缓袭来,祁咏跃微微愣了一下,快速地捂住了鼻子了。纵然如此还是晚了一步,他不可思议地望着身后的安乐王,一点点地朝一旁倒去。安乐王小心地接住他滑落了身子,轻轻地放到一旁,并未惊动花园中的人。 周凉行宫的最东北角的大殿,已废弃了好几百年,传说耀辰开国的某个重臣死在这殿上后,这个殿便再也没安宁过。开国女帝活着的时候,这殿一直保持原貌,直至女帝驾崩这殿越发的不安宁了,后来独孤帝后索性封了这殿,直至今日这废殿仍是众人口中的鬼殿。 訾槿围着行宫转悠了两个来回,终于在东北角找到了一个缺口,三下两下地跃了进去。訾槿谨慎地靠在墙角站良久,才敢小心地朝外走去。漆黑一片的院子,满地的落叶,隐隐中地散发着淡淡的腐味,想来这殿该是废弃了良久了。 刚至院门,身后突然亮起了灯光,訾槿惊然转身,却怔在原地。 宫灯下,一个女子盈盈而立,那绝丽而又熟悉的容颜上沾染着淡淡的憔悴,她怀中还抱一个堪堪足月的婴孩。 “鱼落给主子请安。”那女子盈盈屈下身去,给訾槿行了个周正的宫礼。 訾槿后退了两步,一脸防备地看着鱼落,鱼落不卑不亢地接受着訾槿的打量。良 久,訾槿方才收回了目光:“不愧为最了解我的人,连我从哪里进来都算得那么精准。” 鱼落轻拍着怀中的孩子,嘴角泛起一抹慈善的笑容:“主子来得比鱼落想的晚了些。” 虽然心知那孩子不是小白的,可看到这种画面,訾槿心中还是万分的不舒服:“你若有事不妨直说,你该知道我并非来找你的。” 鱼落垂着眼眸,伸手抚了抚怀中的孩子:“十九年前的一个秋日,江宁一户郑姓小货郎像往日一样挑着货担早早地出了门,却彻夜未归。身怀有孕的郑小娘子整整找了三日,才在村外的荷塘里找到了郑货郎泡得发肿的身体,抱着那腥臭的尸身郑小娘子哭到昏死。郑货郎和郑小娘子是前些年才搬到村里的外来户,郑货郎又死得那么蹊跷,村里的人自是不愿沾染这晦气,并没有人同情这年纪轻轻便已丧夫又家徒四壁的郑小娘子。恰巧在此时,一个端庄贵气的妇人路过此地,令人将那郑小娘子救起。那妇人空有诺大的家业却无儿无女,对清秀的郑小娘子甚是喜欢,不但帮那郑小娘子料理了郑货郎的后事,还认了郑小娘子为义女。那以后郑小娘子便带上了五岁的女儿,跟随那妇人离开了江宁。” 訾槿微微蹙眉,心中隐隐不安,不自觉地上前两步:“然后呢?” 鱼落抬眸看了訾槿一眼,眸中说不出的复杂,垂下眼眸继续说道:“郑小娘子自打跟了那妇人,自是过着锦衣玉食的富家生活。那妇人对郑小娘子比亲生女儿还要好,但凡郑小娘子想吃点什么,即便是五百里加急也绝不含糊。可城中的大夫说郑小娘子身子本就薄弱,又在怀孕初期经历了大悲,若想保住腹中的孩儿,自是要小心万分。那郑小娘子与郑货郎恩爱无比,自是想保住这个说不定是个男孩的胎儿,于是,日日开始喝那保胎的补药,日日点着那强身健体的熏香,日日忍受着针灸之痛。即便如此的小心,郑小娘子仍是差点小产。这可吓坏了那妇人,那妇人从此派人日日跟随夜夜看护。第二年的夏季,郑小娘子疼了五个日夜用性命生下了一个女婴,可那孩子生下来整个人都是青紫色的没有半分声息。一直陪伴产房的妇人丝毫不管已流血惨死床上的郑小娘子,朝女婴的口中喂了一个盈盈发光的珠子。没多久,那女婴才缓过气来,发出了极为弱小的哭泣声。” “如此密事,又怎会让你知道?”訾槿冷声问道。 鱼落嘴角露出一抹凄然的笑容:“郑小娘子告诉她的女儿说……要给她一个弟弟,所以她那六岁的女儿一直乖乖地守在窗外。那时 整个藏玉山庄都在期待这个孩子,谁又会注意到一个六岁的孩子除去吃饭和睡觉,便是一直等在那产房的后窗?” “你!?……你是……” “是我。我便是那郑小娘子的大女儿,而你便是那郑小娘子用性命换回来的婴孩。”鱼落沉声说道。 ——历尽波折找来了与你魂魄相合的孕妇,活生生地扼杀了那孕妇肚里孩子的魂魄…… 这句话如同魔咒般在訾槿的脑海中一遍遍地重复着。訾槿食指用力按住一侧的太阳穴,指甲直直地刺破了肌肤,可这声音却丝毫没有停顿下来,反而愈演愈烈。一道细细的血线自太阳穴流下,顺着鬓边一直滑落到下巴。 “郑小娘子死后,那妇人便不再做戏,给那六岁孩子改了姓氏,随手扔给了铁手司煞。整整五年,那孩子从未见过任何光线,除了练武便是杀戮,饿的时候吃生肉,渴的时候便饮那山洞地沟中的黑水。主子知道那种恐惧吗?不知明日的恐惧吗?努力挣扎只为活命的恐惧吗?” 訾槿堪堪抬眸,满眸的迷离仓惶:“我……” “十一岁被送入月国皇宫,十五岁用命设计訾吟风被其所救,得其赏识,十六岁訾吟风将主子交与鱼落。一步步地走过来,鱼落所做的、鱼落有的、鱼落所经历的,全部拜主子所给,主子可知道?主子可知道?主子可知道鱼落,为了主子吃了多少的苦?为了主子受了多少常人所不能所受的?这个孩子不是鱼落的……那时……为保主子的安全,鱼落曾委身与那二皇子君安,他亲 第 100 部分 手给鱼落喂下了那再也不能受孕的汤药……如今鱼落年华不再,已是这个岁数,承蒙老天垂怜,给了鱼落这个孩子,给了鱼落这唾手可得的幸福,鱼落求求主子!求求主子……看在死去爹娘的面上,看在鱼落这些年一心为你的份上,求主子怜惜鱼落一次。”鱼落怀抱婴孩,满脸的泪痕,上前数步,生生地跪在了訾槿的面前。 訾槿连连后退,满眸的仓惶和不知所措:“怎会……这样……不该……不该如此……” 鱼落单手拽住了訾槿的衣角,将怀中安睡的孩子置到訾槿眼前:“主子看看这个孩子,看看这个孩子。他虽不是鱼落亲生,可走了到这一步,若他还不认的话,这孩子和鱼落便再没有明日,主子你可忍心?你忍心吗?鱼落的前生已毁了,你还忍心毁了鱼落的以后吗?主子你真的忍心吗?” 訾槿满眸满眸的仓惶与狼狈,她猛地挣开了鱼落的手,脚尖一点,纵身朝远处飞去。 见訾槿远去,鱼落一点点地拭去满面的泪痕,遥遥地看着訾槿消失的地方,眸中的惆怅凄然缓缓隐去。 方才那滴水不漏的巡逻,仿佛被撤去了一般,让失魂落魄的訾槿无比畅通地游荡在这行宫之中,入夜的行宫异样的安静。 ——“姐姐,槿儿已经等你很久了你可知道?” ——“聚魂玉能让人看见隐魂。” ?——“这本就不属于我,我的使命就是等待隐魂来到这个世上。如今姐姐来了,訾槿自是该去了。” ——“回不去了……爹爹……要的不是槿儿,爹爹不要槿儿了……他们要的也不是槿儿……姐姐一定要帮槿儿照顾爹……爹……姐姐……槿儿恨……槿儿好恨……好恨……” ——……历尽波折找来了与你魂魄相合的孕妇,活生生地扼杀了那孕妇肚里孩子的魂魄…… ——活生生地扼杀了那孕妇肚里孩子的魂魄…… ——活生生地扼杀了那孕妇肚里孩子的魂魄…… 活生生地! 活生生地!! 活生生地!!! 訾槿没命地跑着,时不时地朝身后看去,仿佛那身后有吃人的妖怪一般。不知跑了多久,訾槿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排山倒海的内疚与罪恶将訾槿压得再无半分喘息的能力,她的手死死地按住胸口,艰难地喘息着。 ——鱼落求求主子!求求主子……看在死去爹 娘的面上,看在鱼落这些年一心为你的份上,求主子怜惜鱼落一次。 ——鱼落的前生已毁了,你还忍心毁了鱼落的以后吗?主子你真的忍心吗? ——如今鱼落年华不再,已是这个岁数,承蒙老天垂怜给了鱼落这个孩子,给了鱼落这唾手可得的幸福,鱼落求求主子!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何要毁了这样平淡的一家人?为何要夺人性命?为何要扼杀了那婴孩?为何要毁了她的半生?为何要为了我做这一切?!为何要让我欠下这滔天的恩情?!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为何又要让我背负这还也还不清的债?为何要欠下这至死也还不清的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鱼落……鱼落……你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你想要什么?我的人,我的命……可为何?……为何你却要他?为何要让我拿他来还你?为何你要他?要我怎么还?怎么还?怎么还给你?他,他等了两世……苦苦地等了两世,毫无怨言地等了两世……你为何却是要他?为何却是要他? 抬眸间眸光擦过一袭白衣,訾槿忘记了呼吸,怔愣地望着坐在月光下那仿如绝世美玉般的人。 一步步地接近、一步步地接近,心中的不安、烦乱、恐惧、内疚、逐渐地平复了下来,脑中、眸中、心中、只剩这人的身影,笑着的、静着的、动着的、睡着的、再也,再也容不下其他的。 “小白……” 司寇郇翔的身子僵硬了一下,猛然回身,映入眼眸的便是那张朝思暮想的容颜。 “小白小白……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现在就走!”訾槿上前数步,死死地拽住司寇郇翔冰冷的手,低低地说道。 司寇郇翔缓缓地敛下了眼眸,羽扇般的睫毛将眸中的情绪遮盖,动也未动。 “你……不愿和我走吗?”訾槿缓缓地抬起眼眸,轻声问道。 司寇郇翔似是无意一般,眸光滑过不远处的假山,随即看了一眼月下的訾槿,嘴唇蠕动却无言以对。 訾槿瞳孔一点点地放大,她的手死死地、死死地抓住司寇郇翔的手:“小白小白……不,不是小白也没关系,司寇郇翔也没关系,都没有关系了,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谁,我对你、对你都是……都是喜欢的,你随 我走!快随我走!” 司寇郇翔墨玉般的眸中流淌着遮掩不住的喜悦,他缓缓地抬起手细细地摩擦着訾槿的眉眼,柔声道:“回去……”等我。 “不不……我不回去,我们一起,我们一起回去!”訾槿狂乱地抓住司寇郇翔的手腕,死死地攥着。 看着那眉宇间的不安与恐慌,司寇郇翔眸中滑过心疼。他侧目看了一眼远处的假山,一点点地挣开訾槿拉住的手,缓缓地转过身去,低声道:“你先回去,过了明日……”声音中满满的安抚之意。 “不!你……不要我了是不是?不要了是不是?你别不要我好不好……她是很可怜,是我不好,我不该欠下她……你别这样,你别这样……我知道,我知道我欠下了她,要怎么还她,怎么还她都行,可不能是你……不能是你,我不能用你还他……如果这样,我会受不了的,受不了的,不能这样!我不要这命也不能用你还她!”訾槿毫无焦距的眸中布满了仓惶与狼狈,浑身止不住地哆嗦着,她死死地攥住司寇郇翔冰冷的手腕,“我们走……我们走,再也不回来了……再也不回来了……再也不回来了……还不起,还不起啊……我还不起她啊……不能是你,不能是你!不能是你!……” 司寇郇翔伸手将訾槿拉入怀中,紧紧地拥在怀中,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心,柔声哄道:“莫胡说了,你先回去……” “不!别让我一个!别让我一个人!不还!不还!死也不用你还她!”訾槿死死地搂住了司寇郇翔的腰肢,不由分说,滚烫的唇已压住那冰凉的唇,她发狠般地啃噬着那冰凉的唇那微凉的舌。 司寇郇翔瞟了一眼远处的假山,微微地抗拒着。这微微的抗拒让訾槿的心中布满了绝望与仓惶,她狠命地啃噬着那微凉的唇来寻找着安全感。当对上訾槿那盛满绝望的双眸时,司寇郇翔微微地怔了一下,心中没由来的不安。随即,司寇郇翔不再挣扎,轻轻地回应着,安抚着怀中的人。 訾槿仿佛得到鼓励一般,双手灵巧地解着司寇郇翔身上的衣袍。一阵微凉,司寇郇翔才知自己的衣袍已被訾槿解开,他一把抓住了訾槿点火的手,微微喘息了下:“别闹……你先回去……” 看着慌乱地拉扯衣袍遮盖身子的司寇郇翔,訾槿的眼眶瞬时一片通红。她猛地扑了过去,司寇郇翔不堪支撑,两人一同倒进了花丛中。訾槿仿佛与那衣物有仇一般,狠狠地撕扯着司寇郇翔身上的衣物。 司寇郇翔终是感到訾槿的不对,极其顺从地躺 在原地,再不抗拒挣扎半分。他的手轻轻抚着訾槿的背心,轻声地在她耳边低呐着:“莫怕……莫怕……” 月光下司寇郇翔如美玉般的脸上满是心疼,温润的眸中满是自责,终是让訾槿哭出声来。司寇郇翔感觉自己的心闷疼闷疼,他细细地吻着被自己牢牢拥在怀中的人的眉心、额头、眼、脸颊、唇、吻干她脸上,眼中的泪:“若要我……便给你……莫哭了……莫哭了……” 在司寇郇翔怜惜万分的轻吻下,訾槿喘息加重,浑身都哆嗦起来,不顾一切地低下头,吻在司寇郇翔开启的樱唇上,双手在司寇郇翔几近□的身上游走着。 “嗯……” 看着訾槿动情的模样,司寇郇翔眸中的顾忌逐渐地淡去,墨玉般的眸子沾染上了□。他嘴角勾起一抹宠溺的笑容,他单手扣住訾槿的后颈,另一只手灵巧地解去了訾槿身上的束缚,沿着她那滑腻细致的肌肤游走下去。 皎洁的月光不知何时已悄然地躲了起来,高高的花丛挡住了两人缠绵的身影,低低的喘息呻吟让空气中荡漾着醉人的爱意。 盈盈的月光将假山后安乐王的侧影拉长,他紧紧地闭上双眸,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着。他的手死死地,死死地捏住了身旁的大石,锋利的碎石刺入手掌而不自知。 不知过了多久,訾槿瘫软在司寇郇翔的怀中。连日的奔波担忧,又加上这一次又一次的欢爱,使她香汗淋漓,浑身乏力,累得连眼皮也懒得动一动。 司寇郇翔用衣袍将訾槿包裹个严实,自己随意地披起那已残破不堪的外袍,小心抱起訾槿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假山,而后走进了偏殿。 轻轻地将訾槿放到床榻上,司寇郇翔欲起身,却被訾槿伸手拽住。 “别走……” 司寇郇翔轻吻着訾槿紧皱的双眉:“莫怕,我不走,你的身子要清理……” “不许去,哪也别去。”訾槿一把搂住了司寇郇翔的腰,任性地说道。 司寇郇翔并未挣扎,顺势躺了下来,将薄被轻搭了在訾槿的身上,单手将訾槿拥入怀中,另只手放在訾槿的腰间轻轻地揉着。双眸紧闭的訾槿舒服地轻叹了一声,双手搂住司寇郇翔的腰,听着那规则的心跳,丝丝疲倦和浓重的睏意爬上心间…… 何当共奏白头吟(一) 时至日暮,细细余晖洒入这无人问津的偏殿,隐隐能听到的喜气洋洋的华乐,让这座偏殿更显寂寥。 安乐王默默地坐在床榻边,痴痴地、一眼不眨地看着熟睡中嘴角还挂着浅笑的人。不知他在此已坐了多久了,那身雪白的华服上已满是皱褶。良久,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急忙看了看窗外,手忙脚乱地拉扯着自己身上的衣袍,将那点点皱褶拉扯平整,又理了理自己头上的发髻。忙碌了半天一直到自己对浑身上下都已满意的时候,他才再次地坐了下来。 良久,他缓缓地、极慢地伸出手去,那只手悬在半空良久,方才对着訾槿的肩窝点去。 睡梦中,訾槿痛得呜咽了一声,随手去摸身旁的人,入手的却是彻骨的冰凉。她惊然睁开双眸,却没有看到熟悉的人。訾槿“噌”地坐起身来,一个人影背着光站在靠窗的地方。 訾槿轻轻地松了一口口气,低低地唤道:“小白……” 安乐王缓缓闭上双眸,遮掩住心中的伤痛,他一点点地转过身来来,嘴角轻勾一丝讥讽的笑:“在找哥吗?” “是你!”訾槿欣喜的脸瞬时冷了下来,想也不想跳下床来,看了一眼身上已被穿戴好的衣物,满脸防备地看着窗旁的人,“他呢?” “噢?在问哥吗?……哥他现在可顾不上你,看这时辰该是正在举行大典,拜天地呢。”安乐王依着窗口,淡笑着轻轻地说道。 这极轻的声音仿如惊天巨石一般毫无预兆地、毫不留情地压在了訾槿的胸口,剧痛难忍、痛不欲生。 訾槿猛地看向窗外昏黄的光辉,脸色瞬时白了下来,她想也不想朝外冲去。 见訾槿走远,安乐王仿佛瞬间被人抽去了生机一般,无力地靠在窗口,一点点地阖上了眼眸,长长的睫毛遮盖了心事,昏黄的光辉照得那张毫无血色绝美的脸,仿佛透明的一般。 所过之处,威严的盘龙柱上被火红的丝绸包裹,夕阳还未落,四处的红灯已高高挂起,宫人的腰间都系着半截红绸腰带,彰显着主人的喜气。 正殿的高台上,一对天作之合的壁人,一身耀眼而又刺目的红袍,两人手持相连的红绸一步步地走入正殿。 这是怎样的红?这是怎样锥心的红,仿佛一把神兵利器直创心神,无法呼救。 訾槿摒住呼吸,生生压制着心口翻腾的灼热……原来……你真的是自愿的,你便如此,如此的迫不及待地要娶她吗?你不是说……你不说过不会离开吗?你不是说过,不是说过要娶我吗?你不说过要与我一起,一直一直地一起吗?你说过的那些……便 不作数了吗? “一拜天地。” “二拜祖宗。” “夫妻……” “慢!”一声惊吓,打碎了这洋洋的喜气。 新郎新娘惊然回身,新娘的面纱缓缓落地,二人均是一脸的惊愕和复杂。 大殿内的人齐刷刷地看向屹立在门口的人。 訾槿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一步步地朝二人走去,只是那衣袖下紧握的双拳,暴露了此刻的心情。 訾槿停在距离新人五步的地方,她抬眸望向那身着新郎喜袍的人,接近透明的肤色似水晶一般剔透,银白色的丝绸般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膝盖,浓密而长长的睫毛将那双墨玉般的眼眸遮盖住,火红色的喜袍轻柔地搭他身上,衬托出他勾魂夺魄的魅力。 除去那一头银发,他如今的模样竟和当年凤仪宫如此的相仿……只是那时……那时自己却不知道要去珍惜,要去珍惜这样仿如画一般的人,只是那时……自己却不知道从见他的那一刻,便已喜欢上了他。 聚聚散散、生生死死、来来回回、最后,自己虽是回到这里,却再也没有机会了……再也没有机会牵他的手了…… 良久,訾槿的脸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她望着司寇郇翔的双眸,轻道:“如此,我只问你一句话。” 司寇郇翔并未抬眸:“问。”冷清的声音无半分感情的起伏。 訾槿一眼不眨地望着司寇郇翔的双眸,缓缓地开口:“你……今日的婚礼,你可是自愿?” “是。”熟悉的声音,毫不犹豫的回答。 訾槿强压住阵阵眩晕,方才站稳住脚。她缓缓地侧目,看着一脸惊慌和求乞的鱼落,脸上露出一抹宽慰的笑。她缓缓地走上前,弯下腰去,捡起地上的盖头,细细地给鱼落披上,低低地说道:“我本打算,就算是将命给你,也不会用他来还这债,可如今看来,他也是愿意的。虽不是我情愿,但我也算应了你的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