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侦探传奇录》 序幕 这是如往日一样平常而闷热的夏末的午后,他独自一人坐在湖畔的石头上,一阵清风吹过,之前那股尚未散尽的暑气也随之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湖畔细长的柳枝也在水面随风浮动。风与柳,共同在镜子一般的湖面上划过,激起一阵波纹,他的倒影也变得一时不那么清晰了。 待到湖面再次平静之时,他蓦地一惊,才发现方才浮现在水面上的山花般灿烂的笑容和天使般轻盈的倩影不过只是他的幻觉而已。他抬起头,一缕阳光正穿透树荫,照在他那本该青春洋溢的脸上,而此刻,他的眼中却只有淡淡的忧伤。 他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在与往昔作别,突然终于决定了什么似的,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神情忧郁而坚定地向南方的一座校园的方向望去,用几乎没有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恶魔,今夜便是判决之日。” 此刻,之前那无尽的温柔已然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是仇恨的火焰。 第一章、华荣中学 长长的列车在亲友们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缓缓地驶向了远方,那里有我像远山中的雾气一样未知的明天,而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市郊小镇也慢慢地在黎明前的星空下消失在我的视野中了。 火车正在夜幕下辽阔无边的原野上飞速而平稳地奔驰着,车厢中的我却没有一丝困意。静听着列车微微摇晃所发出的极有节奏的声响,望着车窗外深邃的夜空中闪烁着的点点星光和浓密的森林,以及那从遥远东方天际缓缓弥散的晨曦,我想起了刚刚过去的那一段使我难忘的少年时光。 初中时,老师认为我是一个比较有前途的学生,因此我的祖辈都一直盼望着我能够“光宗耀祖”,父母也把希望全都寄托到我的身上。后来在中考中,我不负众望,考上了远离家乡的大城市里一所名叫“华荣中学”的学校,并将在那里继续我三年的高中寄宿生活。这时我父母都很忙,所以没有时间亲自送我进城,还说这将是一个锻炼我自立能力的一个好的机会,于是他们让我自己穿上最漂亮的蓝色外套,送我上了火车。就这样,刚满16周岁的我,带上行李、证件和家人的嘱托,独自离开了家乡,外出求学去了。 我下车的时候已是上午九点。这一天正是学校新生报道的日子,虽然已近九月,但夏日的暑气却还没有散尽,尽管看上去这里不久前曾下过雨,但阳光依然能够强有力地射穿叶缝,晃着我疲惫的双眼。在城市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脚步缓慢,一边走一边回忆着中考前梦一样夹杂在苦与乐之间的日子,并想象着我新校园与新同学的样子,憧憬着在这个我从未来过的大城市中即将到来的新生活。 我就这样近似于精神恍惚地走着,不知不觉到了一个很宽的十字路口。可是,当我走到路中央时,远处的一辆卡车直奔我的正前方呼啸着驶来。这时,我惊了一下,刹时有点不敢动弹,却突然感到有一只手将我向后拉了一下,那卡车便从我身前风也似的开了过去。 “怎么不看着点?”一个略带责备却很温和的声音说道。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穿着朴素而干净的深灰色外套,提着一个已经有些褪色的帆布旅行包。他有一张非常可亲的笑脸,让人第一眼望去就觉得十分友善,但身体略显单薄。而那失去了年轻人本该拥有的散发着活力的神彩的双眼被前额的头发挡住了,那眼睛里竟是一种很复杂的眼神,那笑容中还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和无奈。 “哦,谢谢,”我一边擦裤子上的泥水一边说,“请问,去华荣中学是走这条路吧?” “哦?”,他微微一笑,“你找华荣啊?你是新高一的吧?” “是啊。” “我原来也是华荣的。” “原来是?” “嗯,我今年已经毕业了。” “那是学长罗!” “我叫方宏光,是原高三•;;十班的。马上就要去大学报到了,今天我是打算回学校看看,跟老师们告个别。关于学校的事情,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尽管问我,不必客气。” “高三是不是都很辛苦啊,因为初中毕业班的生活就已经很累了。听有人说高三‘像地狱一样’?” “某种意义上,也许是吧。”他仿佛记起了什么,淡淡一笑,轻声说道。 大概过了半分钟,他才像突然回过神来一样,继续我们的对话:“你是外地的学生吧,怎么没有和家长一起来?” “我家长工作忙不能来,而且我觉得我自己的自理能力还可以呀。” “不过你过马路的能力不敢恭维呀,呵呵。” “……” “你让我想起了三年前的我自己。” “当时你的家长也有事吗?” “我妈妈告诉我,我刚出生不久,父亲就去世了,而当时我来报到的时候妈妈正卧病在床。” “哦,对不起。” “没什么。” “那么……阿姨她现在可好些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半晌过后,他低着头,慢慢低声说道:“她已经去世了,在我高一的暑假。” 我一时语塞,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也没再继续说下去。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开口,把话题转移到其他方面去了。 我足足步行了一公里,才从车站走到了我的新校园——漂亮的华荣中学。平整而宽阔的操场的四周种满了点缀了几朵鲜花的草坪和茂盛的杨柳,围满学生的教学楼前还有四棵高大粗壮的榆树。 当我风尘仆仆的走进嘈杂的、人满为患的操场时,一下子遇到两位热心的学生,其中一个个子不算高,1。70米多些,穿着橘黄色的外套,留着厚厚的、浓黑的短发,鼻梁上架着一副有着与头发一般黑的粗镜框的眼镜,看上去度数不浅。眼镜后面的双眼不大,但似乎是笑着的。另一个与他的个子相差不多,但看起来似乎比他瘦些,穿着一件白色的运动服。 “你也是新来的高一学生吗?”那个戴着黑眼镜的学生问道。 “是的,我刚刚来。” “我叫吴星宇,也是新高一的,这位是高二的钱海峰学长,你呢?” “我叫徐嘉铭,你们好。” “我可以顺便带你去政教处,”方宏光说。 “一起去吗?”我问吴星宇。 “不了,”吴星宇说,“我已经去过了,学长在给我讲学校的事呢。” “那么待会儿再见。”我对他们两个说。 我们两人向教学楼走去。这座楼看上去已经盖了很多年了,楼前有十几级青灰色水泥台阶,两旁是厚红松木做成的红色扶手,扶手下面放着几排艳丽的鲜花。在大门的正上方悬挂着一块大匾,上面有四个镶金的大字:华荣中学。 我们正要进门时,迎面走过来一个个子高高的,身体结实,长着像钢针一样粗硬头发的学生,他一看见方宏光就大声叫道:“方宏光!” “刘刚,是你。” “你莫非是特意回来羞辱我们的吗?”这个名叫刘刚的学生说。 “怎么这么说呢,我明天就要坐车去北京了,临走前想回来看看学校、老师和同学啊。” “哼,说什么看同学,你到学校来,无非也就是见到我们这些失败者,然后向我们炫耀你的成绩吧!” “刘刚,我知道你对我有看法,但我真的没有这种想法的。” “谁知道呢,”刘刚瞪了方宏光一眼,“我们这些复读生没什么好跟你谈的,我还忙得很!赶快去见你的恩师吧!程老师今年带高一,还是班主任,刚才还在办公室,你快去吧!” 说完,他便扬长而去了。说实话,我一向很尊重学长,但我一点也不喜欢刘刚。 “你没事吧?”我问他。 “没什么。”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说,“其实他以前成绩相当好,只是高考时因一分之差与理想的大学擦肩而过,才毅然决定复读的,现在看见我肯定不高兴。再加上我们俩以前关系就不是很好,所以让他说两句也是正常。” “我看是学长你人太好了。” “我是个好人么。”他用几乎没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你先进去报到吧,”到政教处门口后,他对我说,“我先在外边呆一会儿。” 等我出来的时候,他正在跟一个保安模样的人说话,看到我出来,便急忙离开了他,转身朝我走了过来。 “实在不好意思,本来还想陪你转转,但现在我有点事情,就不能陪你了。” “没关系,已经很感谢你了,我一个人没问题的,谢谢师兄啦。” 他冲我摆了摆手,就急匆匆地跑向走廊尽头的一个办公室了。我真的希望再有机会和他好好聊聊,不过,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我的心中产生了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感。我回过头去,刚刚和他聊天的保安也不见人影了。 当我独自走出教学楼时,又见到了吴星宇,他正在大名单上寻找自己的班级,而我和他也同在一个班,并且在同一个宿舍。 “你跟我一个宿舍啊,”吴星宇叫了出来,“不知道你跟叶昭会不会合得来。” “怎么,”我一边走出教学楼一边问道,“叶昭这个人怎么了?” “他是我的初中同学,他可是个十足的怪人!”他接着说。 “一个学生,”我笑道,“再怪能怪到哪去?” “你不认识他,你当然不知道,他这个人成天搞一些希奇古怪的事。比如有一次,他自己居然跑到树林的池塘里去解剖蟾蜍!” “解剖蟾蜍!?自己?”我叫出声来。 “是啊,他很聪明,喜欢看些稀奇古怪的书籍,做些稀奇古怪的研究,有时还受人‘委托’调查一些事情呢。” 我用一种疑惑的眼神望着他。 “哼,他也在我们的宿舍,不知道他会用怎样的手段来调查你呢!哦,你看,他来了。” 我顺着吴星宇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边走过一个人来。此人穿着长而薄的深蓝色上衣,比吴星宇要更瘦些,隔着衣袖,我就能够感到他的手臂细长,似乎他的一条衣袖里足可以装下他的两条胳膊。他个子很高,有180厘米还多,并且由于身体的消瘦显得愈加修长。他前额的头发垂在那显眼的、浓浓的、上挑的眉毛的正上方。他的眼神锐利而又灵活不过不知怎的,他的双眼似乎是他整个身上唯一具有活力充沛的地方。整体来看,他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懒洋洋的气息。此时他似乎正处在沉思之中,正步履缓慢地向我们的方向移动。 “啊!这不是阿宇么?我正找你呢!你出的那个问题我解开了!”他说话的声音很大,而且很清脆,但给人一种似乎有些尖刻的、半开玩笑的感觉。在后来我与他相处的日子里,他很少不用这种口气说话。 “那么你说说!” “我知道,长颈鹿根本不会叫!” “我就知道这种简单的问题根本难不住你!可你刚才还在想什么呢?” “我只是在想,如果能把生物学更有效的用在侦破犯罪上,就会破获许多悬案呢!比如现在还逍遥法外的吉宣,可能就会因为那只仓鼠的死而被判偷盗罪;还有那个在西藏旅游的王长安也得因为那条死了一年的蛇而负法律责任!”说完,他表现出了一种得意而又懒散的样子。 “他对刑事案件的研究特别感兴趣,我曾鼓励他为此写一部书。” “咦?”他一边飞快地打量了我一番,一边说,“这是谁呢?” “哦,你还总是夸耀自己认识很多人呢!忘了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叶昭,这是徐嘉铭,也是刚刚来的。叶昭,我们三个被安排在同一班,而且是同一寝室呢!” 叶昭向我伸出一只又瘦又长的手,上面似乎沾满了化学药剂,布满了奇怪颜色的斑点。但他又马上把手缩了回去。 “哦,不好意思,我刚才偷偷进化学实验室看了看,还不小心弄撒了点东西,又没有洗手,别弄脏你的衣服啊。呵呵,要知道你是一个爱干净的人,我敢说,住在市郊小镇上绝对会埋没了你这样一个好学生的天分。啊,看你坐火车大老远赶来、一定很累了吧!哦,对了,顺便说一下,在大城市过马路的时候最好注意力集中一点。” 我有点想不通的是,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偷偷进化学实验室?”我问吴星宇。 “对他来说,小事。”吴星宇耸耸肩。 “虽然仪器和试剂不是很全,但是还比较实用啊,”叶昭笑着说。 “对了,”吴星宇突然说,“我们帮你把行李送回宿舍好了!”说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伸手去提我的包裹了。 “阿宇你不要太热心了,”叶昭摇了摇头,“这样会吓到新同学的。” 华荣中学的校园是矩形的,宿舍楼区位于东面,一共分两部分,都是东西向的:男女各一座楼,男生宿舍在南边,女生宿舍在北边。每座宿舍楼分为两栋,即ab两区,呈“u”字形排列,在东边的尽头以一个较宽的阳台相连,学生可以通过它来往于两区之间。下楼的楼梯则位于西边靠着楼门的地方。 每栋楼均有四层,每层每区有25个寝室,如我的寝室就是男生宿舍b区的221号。每层两边都是寝室,中间是走廊。教学楼与宿舍楼的中间就是操场,北面是食堂,南面是图书馆和体育馆,二者之间是正门。另外,宿舍的东边有一排树,隔树便是院墙和大路;食堂的北边有一片较为稠密的小树林。 宿舍楼的楼梯不宽,仅能勉强供两人并肩行走,走廊里光线很暗,墙上的备用电源亮着绿色的指示灯,走廊里还有公用的ic卡电话。至于卫生间,就在每区尽头靠近阳台的地方,相当于第26间宿舍的位置,那边并没有楼梯。 这里的寝室都是四人一间的,左右各有两张床,每张床都在“上铺”,床的左侧有与床连体的梯子,而“下铺”就是衣橱和写字台,还配有台灯和椅子,看得出来,这里的条件还相当不错。门正对着窗子,窗子对面就是体育馆。 屋内左侧靠窗一边是叶昭的床,门一边的是我的床;右侧靠门一边是吴星宇的床,靠窗的那床的主人我还不知道。 应该说,由于纸、笔、书籍、水杯等都毫无章法地乱扔在桌上,加上还有许多不知名目的奇怪东西摆在那里,使得这间不大的屋子里最显眼的,也是最乱的地方就是叶昭的写字台了。单看他的桌面,与其说他是高一新生,我倒更愿意相信他是明天就要离开的高三学长。 “不介意的话,让我来帮你收拾吧!”不等我回答,吴星宇就接过了我手中的行李。 “阿宇是在老师家长眼中那种典型的好学生,”叶昭说,“一副热心肠,成绩又好、又乐于助人、还非常‘听话’。” “不要这么说我好不好,”吴星宇的脸上依旧挂着令人感到愉快的笑容,“我会不好意思的!” “谦虚也是一大传统美德,”叶昭补充道。 “啊……不过不必了,我还是喜欢自己弄,”我说,“谢谢你了,吴星宇。” “好吧,那我就不多事了,呵呵。不过以后叫我阿宇!” “好的,阿宇,你们以后也叫我嘉铭好了。对了,”我问道,“你们知不知道另外那一张床是谁的?床上还有东西呢!” “恩,可不能乱动他的东西啊!”吴星宇依旧微笑着对我说,“那床的主人可不是一般人,他的脾气很特别,他也是我们的初中同学。” 这张床上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床上被单、台灯都是学校统一订的,可这张床上的被单、台灯却是不同的,它们显然要比学校的便宜货贵得多,更精致得多,尤其对于我这么一个爱书、爱笔的人来说,那些包装精致的书籍、金笔是具有很大诱惑的。总之,桌上的一切物品,包括背包在内,让人感到昂贵甚至奢侈。 “他是什么人?”惊讶之余,我勉强地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有钱人。”叶昭简单地回答了我。 “他名字叫?” “唐志文,”阿宇说,“不过我们一般都不直呼其名。” “那你们叫他什么?” “英才。” “为什么?” “因为他喜欢!”阿宇笑着说。 第二章、我的室友们 “今天早上跟你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谁啊?”一起吃午饭的时候,阿宇问我。 “他叫方宏光,是已经毕业的学长。” “什么?”他吃惊地叫道,“难道就是那个传说中高三•;十班的方宏光吗?” “怎么了,莫非他有什么特别?” “哎呀呀,你怎么就认识他了呢?他可是华荣的一个传奇人物啊。” “你这样说,是因为他成绩很好么?” “岂止是很好,他家里很穷,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亲,母亲也体弱多病,全靠他自己在外打工才支撑着母亲的医药费和自己的学业,可是即便如此,他在学习上还是丝毫没有一点懈怠,自高一入学以来,无论大考小考,始终是学年第一,每次都得到几乎满分的高分,使学校里另一位成绩出众的学生刘刚一直屈居亚军。” “第二名叫刘刚?” “怎么,这个人你也见过了?” “是啊,刚才跟方宏光学长在教学楼那边遇见了。” “你运气不错哟,刚到学校就把上一届两个牛人都见过了。” “但是刘刚复读了。” “他报的也是一所重点大学,可是当时就差了一分,谁肯甘心呢?估计他今年肯定能考上了。” “还有么?关于传奇人物?” “我正要说呢,你知道他高考打了多少分?差三分满分!是今年的省状元,而且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个学生考过这么高的分数,今年的全省第二也被他落得远远的。所以学校、市里、省里都给了他很多奖励,还有很多学习用品企业也找他做广告,可是都被他一一拒绝了。按说他家里困难,上大学很需要钱,可他连学校的奖金也没有拿,还说如果学校一定要给,倒不如捐给西部贫困地区的失学儿童。” “看来,方宏光学长果然是个好人啊,我佩服他。” “可是呢,正如鲜花也会有污点,关于你敬佩的这位学长也有一起令人难以置信的丑闻。” “丑闻?” “是的,你是外地来的,所以不知道,这事我们本地的学生几乎无人不知。事情就发生在一年前的今天,是有关于一位叫袁洁的女生的。当时方宏光是班里的学习委员,而这个袁洁是班长,各方面能力都很强,也是校花,很多男生都喜欢她,不过她似乎只对学习感兴趣,对他们完全置之不理。但是呢,方宏光似乎是个例外,袁洁似乎很喜欢他,对他也不错,但是让人想不到的是,看起来温文尔雅的方宏光竟然也会对女生做出那种事来。” “你是指……”“一年前的那个晚上,校保安胡晓磊在夜班巡逻时在校园北边的树林里撞见了袁洁和方宏光,据说发现时袁洁衣衫不整,满脸泪痕,而胡晓磊为了拉开方宏光还和他打了起来,双方都挂了彩。后来其他保安闻声赶到,才控制住局面。” “那后来呢?” “胡晓磊把他看到的都讲了,学校一开始是打算开除方宏光的,但被问及事件经过,方宏光却始终一言不发,袁洁则只是不停地哭,学校想等她情绪稳定再做最后决定,可没想到第二天有人发现她已经投湖自尽了。由于当事人已死,而且考虑到方宏光学习成绩很好,很有希望在高考中为学校争光,所以在他的班主任求情之下没有开除,只是记过处分了。不过从那以后,几乎所有的男生跟他的关系都恶化了,尤其是以前喜欢袁洁的人,不时也要主动跟他挑事,但他从没有还手过。” “难以想象……我不相信他会是这种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嘛,更何况只要是人总是会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吧,不要把人想得太过于完美了。” “可是我还是不相信。” “正是因为人人都有多重性格,”一直没有发话的叶昭说话了,“才会有好人做坏事、坏人做好事。这一点都不稀奇,反而恰恰是生活最真实的一面,很多人背后那一面你不知道,或许只是由于你没有看到而已。但是无论如何,在你拿到十分充足的证据之前,不要做任何主观臆断,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接近事实的真相,而不是简单的人云亦云或特立独行。” “他在说什么啊?”我问阿宇。 “别听他的,就喜欢说些不切实际的空话,你那么有本事,为什么不把事件的真相查出来给我们看看?”他白了叶昭一眼。 “此案时间太久了,当时我不在,否则一定查个水落石出。现在过了一年,物证早已湮灭,人证一个已死,其他人也不愿再提及不愉快的往事,又没有人委托我查案,我又何必去揭别人的旧伤呢?” “你直接说自己无能好了,你除了宅在屋里说你能解决多少大事,你实际上除了帮人找丢了的东西什么的还能干什么啊?” “还能干什么?”他伸了一个懒腰,“一边等待着天降大任与我,一边推理一下身边的小事,消磨时光吧!” “推理?”我兴奋的说,“就像福尔摩斯那样?” “差不多吧,”阿宇说,“我说过他会研究你。” “就像福尔摩斯研究华生,第一眼就看出他来自阿富汗之类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得意地看着我,“我想你一定还在为刚才我猜出你从哪儿来、好学生、爱干净、坐火车之类的事的时候,感到惊讶吧!” “的确如此,我希望你对它做出解释。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看,这一切再明显不过了!首先,你身上带着一丝乡土气息,而你鞋上的泥土更告诉了我你一定是从乡村来的,因为你的鞋有两层泥土,外面的显然是本地的泥水,还有点湿呢,因为最近一直断断续续有雨,而里面的一层又黄又干,看上去已经沾上去有点时间了,而这说明你来自泥土较多的地方。但你的穿着、说话方式都与农村学生大不相同,而更像是城市人,所以你只可能来自拥有少许田地但不能种地以为生的市郊的镇子;而从喘气的程度和身体素质来看,你起码走了一公里以上,可一公里内就有长途汽车站,况且你身上也没有汽车上常有的汽油味,那么你自然是坐火车来的,而且,我也很难想象城里的学生走这么远的路来学校而不坐车的;最后,你是个好学生,而且爱干净,这是因为你不是城里人,却一点都不粗俗,而且有点书生气,衣服又这么整洁。况且你如果不爱学习,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念书也不合理,另外这些也足够说明你应该是个比较有教养的人了。” “还有你提醒我过马路的事……” “有辆车从你面前呼啸而过了吧?” “你看见了?” “of course not!看看你前面裤腿上的泥水吧,如果不是有辆车从你面前的积水上开过,还有什么别的解释吗?从高度和密度上看,这辆车离你应该是很近了啊!” 我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裤子,不好意思地说:“那你还说我爱干净?” “否则你干嘛想要擦掉呢?爱干净的人也会不小心把衣服弄脏么!” 我没有多说,我不仅对他的回答表示惊讶,还甚至有一点佩服他了。 午饭之后,我们以班级为单位开了见面会,似乎人并没有到齐,而且叶昭也不知何故缺席了这次见面会。但至少我见到了我们的班主任兼化学老师——他的名字叫做程鸣,后来听阿宇说,他就是之前方宏光的班主任。他是一位大概四十几岁的男老师,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戴着黑边宽眼镜,给人一种很威严的感觉,不过他说话的口气倒是还比较和蔼的。 “在我这里,”程老师对我们说,“我不会只以成绩的高低来衡量你们,我希望你们记住:作为学生,首先要学会的是做人,其次才是一个有所作为的人。这是我对你们最大的要求。” 见面会结束以后,我才再次见到叶昭,他对我们说,他不小心“卷入”到了一起“案件”里,后来被证明只是帮宿舍管理员刘大爷找到了丢失的自行车,于是又遭到了阿宇的嘲笑。 “别这么说嘛,”我说道,“他做的事情还是很有意义的。” “你看看,”听了这话,叶昭很高兴,“还是有人认可我的劳动成果的,徐嘉铭同学,我宣布,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你完了,”阿宇摇了摇头,对我说,“以后你就等着他没完没了的长篇大论和拉着你为了‘真相’到处乱跑吧,我可是受够他了!” “没这么严重吧,我倒觉得他做的事挺有意思的。” “等你熟悉他以后或许就不会说这种话了。没什么事情的话,我们吃过晚饭赶紧回宿舍吧,,看起来快要下雨了。” 虽然天色还不算晚,但是这天下午天气却突然转阴了,乌云慢慢聚集起来,遮住了天空。突如其来的冷风迅速吹散了夏末的暑气,也把地上的尘土吹到了空中。学校旁边的树林被簌簌的风吹得沙沙作响,秋天的叶子也被强风吹落,一下子就被刮走,消失在空中了。 “校园北边的树林是怎么回事?”晚饭后回宿舍的时候,我问阿宇。 “那是北边一个叫‘圆梦湖公园’的地方延伸出来的一部分,”阿宇说,“从那里有条小路可以不经过正门进出校园,但并不好走。说起那个‘圆梦湖’啊,当然是因为附近学校多,取一个大家都能圆个大学梦的意思吧,可是有些没能圆梦的人也长眠湖底了。所以说,这个湖白天看看蛮好,晚上阴森的很,据说有不甘失败的学生幽灵出没……” “一派胡言!”叶昭叫道,“你干嘛吓唬新来的,这世界上哪来的幽灵!” “信不信由你,虽然我也是个唯物主义者吧,但是还是觉得这个湖晚上阴森恐怖的很……” “不过是你自欺欺人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我才懒得和你争辩,反正就是这么个情况,对了,”说着他把头转向了我,“话说那个袁洁就死在这个湖里。” 没人说话,叶昭也没有再说话,周围突然寂静下来,除了风声,我什么也听不见。也不知是因为阴风吹过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我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寒意袭来,竟打了一个冷战。我朝北边望了一眼,就跟着他们进到宿舍楼里去了。 回到寝室没过多久,我就听到了阵阵闷雷、看到了个个闪电,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就落在了窗上,发出阵阵击打声,劈啪作响。但是,除了雨声,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从那件事情以后,”叶昭尖锐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我就再也没遇到过一件有研究价值的案件,生活还真是够无聊的。” “你是说那件事?”阿宇说,“哼,那是你做过的唯一一件真正有意义的事吧,而且我觉得你也只是善于找东西罢了。” “找东西?”我问,“什么意思?” “之前有一次,”叶昭说,“有一个很有钱的人丢失了一枚价值五百万元的大钻石,我帮他找到了。他曾经答应给找到那钻石的人相当于钻石价值十分之一的酬金,后来还答应保证我的一切学费,所以我有了自己的资金。” “事实上,”吴星宇小声对我说,“那个有钱人就是英才的父亲哟。” 看来我遇到富家公子了,不过叶昭和唐志文的关系原来还不简单。 “虽然我一直觉得他的爱好很无聊,”阿宇说,“不过那一次他的手段还算高明,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服气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有点像个侦探。”我对叶昭说。 “你简直是在侮辱我!”叶昭大声说,“什么叫做‘像’,我本来就是个侦探啊!” “好好,”阿宇说,“别唬人了,也就你自己自称为侦探罢了,谁承认呢?” “那些找我帮忙找东西、寻人的同学,不就是承认的么?” “算了吧,你除了找猫找狗找手表,偶尔找下走丢的小弟弟,就只会看完报纸对我说:‘阿宇,上个月那起案件的凶手被抓到了,果然和我想的一样!’话说你何时能自己来破个大案?” “不是我不能,只是我没有遇到过而已。” “遇到案件可不是什么好事啊……”我说,“不过也许是巧合?我们住在221号,福尔摩斯也住221号,而且还都是‘b’!” “很好,我觉得我要成就一番大事业了!” “自欺欺人吧!”阿宇不屑地说。 雷声更响了,越来越响,震得人一刻也不能安宁;风更烈了,越来越烈,吹得树枝摇摆不定;雨更大了,越来越大,密密麻麻的雨点不停地打在地上、树上、墙上、窗上。 “你们先睡吧,”叶昭说,“我还要写化学实验报告呢。”说着,他用热水壶里最后一点热水给自己冲了杯咖啡。 “刚开学,怎么会有实验报告要写?”我问。 “你忘了么?”吴星宇说,“他今天偷进实验室了!” 我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由于感到旅途的劳累,就赶紧整理好床铺,先睡下了。 华荣中学的熄灯时间是晚上十点,每当这时,所有宿舍的主灯都会熄灭,此后还有半个小时时间供学生们利用台灯完成睡前的准备工作,直到十点半断电。在这以后再想通宵看书的学生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比如使用应急台灯,至于蜡烛当然是不允许使用的。 十点刚过,我就被喊声惊醒了过来,于是问阿宇发生了什么。他告诉我说,是保安在查房,催大家赶快休息。 “查房是宿舍管理员的事情吧,为啥会是保安在做?” “因为最近开学,人员流动较多,而且好像昨天宿舍楼还招贼了,有高三学长的东西被盗的。” “真的吗?难道说这里治安不好。” “也不是,只不过这宿舍楼建的太豆腐渣了,阳台窗户有很多都关不上,给了小贼机会吧,你知道么,因为阳台朝向东面,这里以前的学生管阳台叫‘东风破’!今晚下了这场雨,估计阳台上全是水啦!” “对了,唐志文还没回来?” “没,不用管他,肯定又泡妞去了。” 外面又响起了保安的喊声。 过了几分钟,大概是22:25的时候,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是唐志文回来了。 门开了,一个高个子男生出现在门口——他同叶昭一般高,只是由于没有那么瘦而没显得那么瘦长。他穿着一身十分漂亮而且合体的名牌白色运动衫,只是已经被雨水淋湿,双腿很长,但恰倒好处,头发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地发出黑亮的光泽。他的脸形轮廓分明,浓黑的眉毛下的双眼仿佛是画家点上去的闪着光泽的乌黑的墨滴,但略微流露出一丝激动。不过,他的傲慢的眼神以及扬起的头使他显得很骄傲而且自负。 “你好!”他直接向我的床走来,用一种傲慢的男中音对我说,“徐嘉铭是吧?” “是,”我说,“你学过声乐?” “一点点,欧洲人发明的歌剧的确是个好东西。那好,以后我们就是室友了!阿宇,我的东西放好了吗?” “是的,”吴星宇回答,“已经放好了,英才。” “阿宇可是个好人,”“英才”唐志文对我说,“你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阿宇一定会出手的。他是非常可靠,是个非常非常好的新世纪优秀青年。” “不要再夸我了,”阿宇说,“我又不好意思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英才说,“阿宇有水吗?我出门时没带伞,搞成这样真是失策,得洗一下才行。” “哦,水壶里没有热水了,我去给你们打点热水来吧!”阿宇说。 于是,阿宇出去了。 “你看,”英才笑着说,“优秀青年吧!”说完,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坐在椅子上看起来了。 “英才很爱看书啊,”我说,“你成绩很好吧?” “天妒英才!”英才大声说, “不跟你说了,我得好好学习了!不学习考不了全学年第一了!” “英才常考状元吗?”我好奇地问。 “你说呢?”他反问我, “天妒英才!”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第三章、死亡之窗 在华荣的第一夜,我注定不能睡个好觉了,因为没过多久,门外就传来了一阵喧哗声。我睁眼看了一下表,22:30。我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外面好像发生了什么骚动,宿舍楼似乎已经乱作一团。我看了一眼我的室友们,他们三个也都静静地听着。 突然,敲门声响起。阿宇站起来开了门,是219室的邻居,我后来知道他的名字叫做王峰,他惊慌地叫道:“不……不好了!查房的保安在宿舍楼里上吊自杀啦!” 我大吃一惊,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件事来得突然,也很异样,保安怎么会上吊自杀?就算要自杀,又怎么会选在学生宿舍?这时我的脑中一片混乱,不知如何是好。 叶昭站了起来,表情严肃地说:“我得去看看,有人要一起去么?” “一起去看看吧,”阿宇对我说,“真邪门,还真发生案件了。” “你们去吧,”英才头也不抬地说,“我不喜欢看死人。” 我急忙穿好衣服,随着大家一起向四楼跑去。 据说那可怕的事情发生在四楼——高三和复读生所在的楼层——的阳台,我们到b425的时候,发现大家都神色紧张地分开站在走廊的两侧,有的人还躲在自己的寝室里向外看。通往阳台的门开着,阳台一共有两扇窗,都向外开着,窗外的狂风呼啸着,仿佛是什么魔鬼凄厉的惨叫;远处的阴云遮住了半边天空,另一面黑色的天幕时而会被白亮的闪电劈成两片;高大的榆树也屈服与暴风,任凭其疯狂地摇晃着自己的粗壮的身躯;可怜的窗子也被怒吼的狂风吹得摇摆不定,不时地与墙发生碰撞,发出阵阵沉闷的响声;地上散落着一些从外面吹进来的树叶,而且阳台的地面上还有一大摊泥泞的积水,靠近b区的窗旁倒着一把残破的椅子——大概是谁不要了丢在那里的,被用作上吊的踏板了;阳台上原本为方便学生晾晒衣物而固定在墙上的铁架上,除了两件晾在那里却早已湿透的衬衫,还栓着一根麻绳,“绳子的下端被人解开了,随着外面吹进来的风雨摇晃着在空中。 走廊上仰面躺着一个人,几个学生围在他旁边。雨水打湿了他的制服,而阳台凄冷的灯光照着他那一张可怕的苍白的、有一块旧伤疤的脸,他脖子上暗紫色的勒痕还依稀可见。不错,那是一名校园保安的尸体,而这名死去的保安不是别人,正是我当天下午在教学楼外边见过的那个跟方宏光说话的人! 眼前的景象令我惊呆了,想象一下我不久前还憧憬着美好的校园生活,顷刻间一个保安冰冷的尸体就躺在我的面前,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报过警了吗?”叶昭问。 “刚才打过110了,”尸体旁边几个学生中的一个占了起来,我才看清他就是刘刚,“由于下雨,警察要过会才到。” “学长,在警察来之前一定要保护好尸体和现场的原貌啊,可能会有什么对破案有用的线索。”叶昭一边说,一边看着旁边的几个学生。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发号施令?” “我叫叶昭,是高一•;十九班的。我不是在发号施令,只是在说明犯罪现场发现者该做的事情而已。” “‘犯罪现场’?”刘刚叫道,“难道你是想说,他不是自杀的?” “自杀还是他杀要根据具体的证据来鉴定,而不是凭借发现者的主观臆断。” “如果我不听你的呢?” “如果你蓄意对现场进行破坏,可是有成为犯罪嫌疑人的可能哦。”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没什么,只是希望能有助于案件的侦破。” “你以为自己是警察还是侦探?” “这无关紧要,但你听我的话保护好现场,绝对不会有错。” “好好好,”刘刚摆了摆手,尸体旁边的几个学生也散开了,“那我倒想听听这位侦探同学对本案有什么高见?” 叶昭没有回答,只是向前迈了一步,更加靠近阳台和尸体,然后以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冷峻的目光扫视着身边的一切。突然,他对阿宇耳语了几句,然后阿宇就很无奈似的离开了。 这时,我抬起头观察了一下阳台的结构,这是一个连接两栋宿舍楼的通道,平时只是用来给同学们晾晒自己洗的衣服,分别在阳台的左、中、右各有一根铁架,夹在铁架之间的两扇窗向外开着,受着风雨的击打,留下两个漆黑的空洞。 雷声阵阵,窗外倾盆大雨正哗哗下着,雨点打在窗上啪啪做响。这时的时间是22:35。 “他是上吊死的?”叶昭抬头看着铁架。 “是的,”刘刚回答,“就吊在中间的那根铁架上。是我把他放下来的,发现已经完全没有呼吸了。” “你在发现他被吊在那里的时候没有事先确定他是否死亡?” “我当然是把他放下来之后才确认的!” “从人道的角度看,你是没错的,但这样做,就破坏了现场原来的初始状态,而且也无法预料在把他放下来的过程中是否有人对尸体做了什么手脚。” “难道你在怀疑我吗?”刘刚大声说。 “学长脾气很大,这话我可没有说过。那么,你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吗?” “是……是我……”人群中走出一个面色惨白的学生,是我刚到学校时和阿宇在一起的那个叫钱海峰的高二学生,他身上穿的还是上午那件白色的运动服。 “什么时候的事?”叶昭问他。 “就是刚才,我记得我大概是十点二十出的宿舍门吧,然后我就上楼了。” “可是你是高二的,为什么会出现在四楼呢?你应该在二楼或者三楼才对。” “是啊,我原来是打算去我表哥的寝室……” “谁是你的表哥?” “杨猛……” “他住在哪个宿舍?” “就是这个,425”他指了指旁边的宿舍。 “哦,你见到他了?” “还没有见到,我上楼来的主要目的是取我的衣服,因为之前二楼地方不够,我把两件衬衫给我哥,让他帮我晾,后来雨下大了才想起来。” “那两件就是你的?”叶昭指着阳台上早已被风雨淋湿的两件衬衫说。 “对,我上楼后就直接去了阳台,然后就看到了……” “那么现在杨猛学长他人呢?” “他人不在宿舍。”钱海峰说。 “哦?”叶昭问,“那他在什么地方?” “这个……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应该是在网吧吧。” “下这么大雨还去泡网吧?” “他们宿舍三个人打网游从来是风雨无阻的,原来高三时候就这样,现在复读了还是这样。” 叶昭轻轻一笑,摇了摇头,继续问道:“那么发现尸体之后你做了什么呢?” “我……我已经吓坏了,”钱海峰说,“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就从阳台跑出来喊人,刘刚学长第一个从宿舍出来。” “没错,”刘刚说,“他一说我就看到还吊在那儿的保安了,便赶紧过去把他从架子上放下来,但他已经死了。然后我打开了阳台的灯,这层楼的其他人也陆续都出来了,我打了110,还让人去楼下通知大家还有看门的刘大爷。” “是这样吗?”叶昭问钱海峰。 “的确是这样的,我……我吓坏了,多亏了有学长这么冷静……看见了死人我都吓傻了。” “有人知道这根绳子,”他指着勒死保安的绳子说,“在保安进入阳台之前在哪里吗?” “应该就在阳台上,”刘刚说。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进阳台之前曾经喊过一句:‘谁的衬衫晾在绳子上没有收?’但没有人理他。” “因为衣服的主人钱海峰并不在,对吧。” 这时,阿宇跑了回来。 “我看过了,完全没有。”他对叶昭说。 “很好!”叶昭点点头,说,“我只是想确认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现在案情已经比较清晰了。” “你说什么?” “第一,死者应该不是自杀,而是被人勒死后再吊在铁架上的,多半是为了进行某种报复;第二,凶手是学校内部的人,不出意外,很可能是这层楼上的学生;第三,凶手使用了一种巧妙的诡计,试图迷惑大家的眼睛,但这并不能掩盖他自己杀人的事实。” “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第一,关于自杀,首先保安在学生宿舍自杀就完全不合情理,更主要的是如果你对他脖子上的勒痕有所观察,你就会发现那是两条勒痕而不是一条。” 我鼓起勇气朝尸体的脖子看去,果然发现上面是两个在他喉部重叠的淤痕,一条较为水平,向颈后延伸,另一条与水平成一定角度,向耳根方向延伸,如果不是仔细观察,还真是不容易发现。 “这一点稍加注意就可以知道,他是先被人从身后勒死,然后用同一根绳子吊上去的,因为着力的方向不同,所以两条伤痕绝不可能完全重合。” “你为什么说是因为报复?”我问。 “这是我个人的看法,主要是我觉得从杀死他的那条勒痕来看,凶手用力实在是太大了,如果不是出于仇恨而单纯为了杀死他,无需使出那么大的力气。当然也不排除是有其他原因,所以我说的是‘多半’。” “你为什么说凶手是学校内部的人,还说可能是这层楼的学生?” “这个保安是最近因为失窃事件才会来查房的,所以他这个时间在这个地点出现不是一个外人所能知道的,并且我总觉得凶手对宿舍楼的结构也非常熟悉,因此住着高三和复读生的四层的学生嫌疑最大,更何况他就死在你们这一层。” “你凭什么认为这不会是窃贼干的?他们也会为了踩点而很熟悉学校的地形吧。” “话是没错,但窃贼的目的是盗窃,而不是杀人,因此如果不是被逼无奈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更不会预谋杀死一个保安,可是如果他是偶然被保安撞见而起了杀意,那么保安首先应该喊人。而假如窃贼是内贼,比如学生的话,那就更加符合我的说法了。” “既然如此,那凶手在哪里呢?” “你看到这个阳台了,两扇窗都开着,地上全是泥水,可是a区的门口我刚才让阿宇看过了,b区的情况就摆在我们眼前,但除了你们几个把尸体抬出来的人以外,那边都没有任何带泥水的脚印从阳台走出来,而如果我们相信钱海峰学长的话,你们当时都不在阳台里,这也就是说,除非钱学长本人是凶手,否则保安死后,凶手都没有从门离开阳台。” “那就是从窗子离开了?” “我之前已经说过,凶手不大可能是外来的窃贼,但如果凶手是学生的话,在窗外下着暴雨的情形下,他从窗子离开不是很奇怪吗?此外,很显然,凶器是绑在晾衣架上辅助晾衣服的绳子,铁架靠窗子一侧有两圈浅色的印迹,应该就是以前绑绳子的印记。奇怪的是,这根绳子是怎么变成凶器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保安进阳台时绳子在哪?” “系在铁架上啊,”我说。 “那么凶手是怎样得到绳子的呢?脚印表明保安进入阳台以后就没有再出来,那么如果是他杀,凶手是如何当着死者的面解下绳子勒死他却没有遭到抵抗并且死者也没有呼救?我们当然知道解下那种绑得很紧的绳子不是一件十分轻松的事情,我也不相信死者会眼睁睁看着凶手去解下绳子杀自己!” “那你来说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暂时还不知道,但我知道凶手使用了某种诡计,这足以证明此次杀人绝不是偶然,而是处心积虑是谋杀!” “听你说的头头是道,不知你对凶手有什么看法?” “这当然要从死者的人际关系开始调查了,不知有人认识这个保安吗?” “当然,”刘刚的脸色突然变了,“除了你们新生,华荣没有一个学生不认识他,他就是胡晓磊。” 我一惊,难道这就是关于方宏光那起丑闻里的保安胡晓磊? 这时,我们的宿舍管理员刘大爷上楼来了。我们看到他时,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正在发抖的女生。刘大爷六十多岁了,身体还算硬朗,但满脸的皱纹、斑驳的白发和略驼着的背显示出他确实不能不服老了。每一栋宿舍楼里都有一个门卫,他是男生宿舍b栋这边的。 “小胡死了?我的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道。 “大爷别激动,”叶昭说,“我们已经联络了警察,相信很快案情就会水落石出的!” “叶昭,是你啊,下午帮我抓偷车贼的那个学生!” “谢谢刘大爷还记得我的名字啊!现在我们正在讨论案情,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你问吧,只要知道就告诉你们。” “今晚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情况?” “哪能有什么不对劲呢?学校管得这么严,超过九点回宿舍都要点名批评的,只不过刚开学,对你们高一新生没有要求。但是今天晚上天气这么差,大家都回来的很早。” “有谁是很晚回来的么?” “也就只有一个穿白衣服的男生了,他没带伞,说是新高一•;十九班的,叫唐志文,大概十点多一点才回来。不过反正是新生,除了提醒他以后要早回,否则要处分也就放行了。” “也没有别的什么情况,比如窃贼之类的?” “你不说我都忘了!”刘大爷转过头去,于是大家把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后的那个女生身上。 “这个女生是谁?”有人问。 这时我才开始仔细观察这位在发生命案的夜晚来到男生宿舍的不速之客,这是一个个子很高,长得很漂亮,但是脸色很难看的女生,她拿着伞的手还在不住地发抖。 “啊,”刘大爷说,“她是我的外孙女王晓娜,也是新高一的,刚才他过来男生宿舍这边找我,好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了。她对我说她回来的时候好像看到男生宿舍排水管上有人在爬,怕是坏人,让我检查一下。” “有这种事!那么刚才您是去检查了吗?” “的确,是我们两个一起去的。但是我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是发现楼下的排水管下面有一块石头,觉得可能的确有什么问题。但是没过多久,就有学生过来找我说小胡上吊了,让我过来看看,我们俩就一起上来了。” “是这样,”叶昭问她道,“大家都在这儿,没什么好怕的。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她点点头。 “这里有个保安死了,你刚才也听说了吧?” 她又点点头。 “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你不会认为是我杀了他吧?!”她有些紧张,像要哭出来了似的。 “当然没有那种事,我只想问一下,你去做什么了?” “好吧,其实……我去看电影了。” “你是自己去看的吗?” “不是,是……唐志文请我看的。” “唐志文?是英才啊,那你们为什么没一起回来?” “他……因为他根本没跟我一起看完,他说那个电影他看过太多遍了!他早我40分钟就走了。” “电影几点开始几点结束呢?” “8点20到9点50。” 我瞪大了眼。我感到英才仿佛成了一个被怀疑对象,因为首先他在案发时间不在电影院也没有回寝室,而且他有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去向不明。并且,他提前离开电影院的理由也很不合常理。 “哦,那好吧,你回来时正下着大雨呢!具体讲讲你发现的异常情况吧。” “我……”她似乎有点害怕。 “没关系,别怕。大家都在这里,告诉我们吧。” “嗯……夜很黑,又打着雷,又下着雨,很冷。我一个人打着伞走着,本来就有点害怕,心想唐志文把我一个人丢下太过分了。当我走在学校东边的这条路上的时候,我向宿舍楼望去,只见……” 这时,一阵上楼的脚步声打断了问话,是警察们来了。 第四章、幽灵印记 叶昭的调查中断了,训练有素的警察们迅速封锁了现场——也就是那个阳台,开始了他们的检查。 这些警察之中像是领队的是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的警官,身体健壮,四肢修长,他没有穿警服,而是穿了一件棕黑色的夹克衫。他的脸型瘦长,下巴上满是胡子茬,好像很久没有刮过了。他自我介绍说,他是公安分局刑警大队队长马健伟,本案由他负责调查。 当马队长他们开始找发现尸体的学生录证词的时候,叶昭也凑了过去,把他那一套推论讲给了马队长。 “你的想法我们会参考的,不过你可别想让我同意你继续在现场乱转。”马队长说。 “没有问题,我会很配合你们工作的,绝不捣乱。”叶昭说。 马队长没有继续与他交谈,而是转过去问尸体检验结果了。 从警察们零星的交谈中也可以听明白,检查表明,死者的确如叶昭刚才所说,是先被人从身后勒死后才吊在铁架上的,而那把破椅子也只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小把戏罢了。并且他死前还与凶手挣扎过一段时间,但由于脖子始终被勒着,所以不能发出求救声,而且很快就断气了。至于他身上携带的其他东西,似乎并没有被凶手拿走的迹象。 这时,验尸官递给马队一张照片,并对他说了点什么,这使他的表情突然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h和j?”他说道,之后他召集了几个警员,让他们去对宿舍楼里的人进行询问和检查。 “你们有没有见过谁的饰品上有像这样的符号?比如手表、纽扣、项链、戒指等都可以。”当一个年轻的警察过来检查我们东西的时候,他向我们亮出了他的记录本,上面写着“h❤;;;j”(h与j之间是一个心形图案)。 “没见过,这是什么意思?”叶昭问。 “这是在死者颈后皮肤上发现的一个大约0。5厘米宽,1厘米长的矩形印记,当然,皮肤上原来的形状是反过来的,就像镜子里那样的。我们分析这大概是凶手与死者搏斗的时候身上有什么带有这样印记的饰品与死者皮肤用力按压后留下的,根据这个或许能找到凶手。你们以后要是看见了,也请及时通知我们。” “好的,”叶昭说,“请放心,找东西我最在行了!” “找东西?”那个警察用疑惑的目光望着他。 “他初中起就以帮别人找丢了的东西而在全校都出名了呢。”阿宇说。 “那好啊,等你的好消息了。”警察笑着说。 “对这个印记,你有什么看法?”叶昭问我。 “这个,可能是某种商标吧。” “哎,为什么你喜欢把宝贵注意力放在这么没有价值的地方呢?” “你是想说,这不是商标?” “哎,”叶昭又叹了一口气,“这不是关键问题!你听我说,当我看到这个印记的时候,我首先考虑的不是它的意思,而是它来自哪里。” “来自哪里?” “是的,现在死者是被凶手从身后袭击,而且直接就被凶手从背后勒死的。如此说来,他与凶手的搏斗也仅仅是死前的挣扎罢了。那么,你觉得凶手和死者身体,尤其是直接袭击目标颈部相接触的部位应该是哪里?是手还是胸口?毫无疑问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在这种情形下,你想那个饰品可能是什么?” “手上的饰品?手表、戒指,还有什么?” “接下来,我们再看看形状吧,大约0。5厘米宽,1厘米长的矩形突起,印在了死者的脖子上……” “是一枚戒指!”我叫道。 “可是,如果是手表上的一块装饰也是可能的吧。”阿宇说。 “是的,但首先表盘的可能性很小,那就只剩下表带,也就是那种由一条条矩形金属片组成的那种表了,这样凶手就多半是男性。” “可是这个印记来自项链或者纽扣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吧。” “是的,但是项链的话,不大可能会露在衣服外面,而是藏在衣服里面的。至于纽扣,方形的纽扣实在是不多见,所以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案件反倒容易了。” “然后,你的结论是?”我问他。 “首先去找戒指、金属表带的手表、方形的纽扣和戴在衣服外面的方形挂坠,这样范围就缩小了。其次,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商标,”他把那个印记在自己的记事本上画了下来,“你不觉得这个图案的意思很像是在表达某种爱意吗?我宁愿觉得这是饰品主人个性化的标志呢。” 我们说话间,那个警察已经开始检查王晓娜的物品了,经过刚才的一段时间,她的激动情绪似乎已经有所恢复。 “她的证词还没有说完,”叶昭说,“关于她看到的在我们宿舍楼排水管上的坏人,我觉得该去问问她。” 正当我们向她走去的时候,那个警察把画有印记的记事本递给了她,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一声巨响之后,她仿佛突然收到了外面雷声惊吓,蓦地叫了一声,连手中的雨伞也掉在了地上。当我们再看她的时候,她的脸色已经变得像纸一样惨白,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也充满了恐惧。 “怎么了?你没事吧?”警察问。 她不回答,只是不停摇头。 “那么,你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符号没有?” 她仍只是摇头,不过与其说是摇头,倒不如说是她的头在发抖。 “那好,有消息请及时联系我们。” “好,不好意思,那我就先走了。”她都没有跟自己的外公告个别,就飞快地转过身跑下楼去了。 警察和大家都被她怪异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的时候,叶昭却紧跟着跑了上去,而我和阿宇愣了一下之后也追了出去。 “别走!”在二楼的楼梯口,叶昭追上了她,并拉住了她的手。 “放开我,我要回去!”王晓娜大声喊。 “你不能走,你还有话没有说完呢!”叶昭丝毫也不客气。 “我没有什么要说的。” “不!刚才关于你目击到的异常情况,你才说了一点点。” “没什么了,可能是我眼花了吧,我和姥爷去看过了,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是我看错了!我求求你,放过我,不要让我再想起那么可怕的幻觉!” “那个印记呢?” 王晓娜没有回答,只是以恐惧的目光望着面前这个男生。 “你在什么地方见过,对不对?” “没有,我从未见过,放过我吧!”她竭力否认。 “你知道保安胡晓磊是被谁杀死的,是吗?” “不,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认为是一个你熟悉的人杀了他对不对?” “不!杀死他的……不是人,是幽灵!” 我们所有人,包括叶昭,都愣住了。 “你为什么这么说?”片刻之后,叶昭问她。 “幽灵才能在走廊里不留下脚印,幽灵才会知道胡晓磊在哪里,幽灵才会杀完人在暴雨之夜从窗子离开,幽灵才会在死人身上留下那样的印记!”她带着哭腔喊道。 说完,她一下子挣脱了叶昭的手,推开了旁边围观的男生,冲下楼去,跑出了男生宿舍楼,跑进了深夜的雨中。 “叶昭,你在想什么?”王晓娜走后,叶昭一直没有动。 “她的手。”叶昭说。 “什么?”阿宇叫道,“人命关天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东西啊?” “没什么,”叶昭转过头来,“从她的指尖来看,她应该弹钢琴很久了。好了,我们回去找下英才吧。” “找他做什么?”阿宇问。 “我觉得,要想从王晓娜那里问出点什么,就要从英才入手。” 我们回到宿舍时,英才还没睡。“在等我们啊,这么好。”阿宇说。 “死人看的怎么样?”坐在椅子上的英才耍酷地回头问。 “此地没有美女,”阿宇说,“刚才倒是有一个,可惜你没去。” “什么?有女生来这边?怎么回事?” “她说她叫王晓娜。” “晓娜?她怎么会来男生宿舍?”英才站了起来。 “你下午和晚上去哪里了?”没等阿宇回答,叶昭就面无表情地问他。 “关你什么事啊,你个多管闲事的家伙。” “不是陪女生看电影了么,”阿宇说,“还中途跑了。” “是她告诉你们的?”英才好像有点生气了。 “我关心的不是这些,”叶昭说,“我想知道你今天都去了哪里。”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还有很多我不知道。” “我才不告诉你,那是本少爷的个人隐 私。” “你不久会被警察问这些的。” “警察?怎么回事?” “因为你在案发时间内行踪不明。” “岂有此理,让警察们自己来问我吧!我问心无愧!” “真的不肯告诉我?” “不!这与你无关!” “你实在不想说就算了,不过,你能否帮我一个忙?” “你说。” “王晓娜可能知道什么,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她?” “为什么要我帮你问?” “她不肯告诉我,而且我也不大好再向她开口了。不过她今天吓得够呛,你可以以安慰她的名义旁敲侧击一下。我觉得她既然肯答应跟你一起看电影,就一定还会答应你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你在利用我!” “别说这么难听么,你不会不愿意跟她在一起吧?”说着,叶昭把王晓娜的雨伞递给了英才,“以还她雨伞为借口也是可以的。” 英才想了想,接过了雨伞,“好吧,你想让我问什么?” “关于她今晚回学校时看到的关于男生宿舍的异常情况以及这个符号。”说着,叶昭向英才打开了记事本。 “你让我问她见没见过这个?”英才问。 叶昭点点头。 “她当然见过!我们一起见到的!” 这话令我们三个大吃一惊。 “在哪里,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圆梦湖边。” 当这个名字响起的时候,我的脑中一瞬间浮现出了几个人的影子和今天下午与叶昭和阿宇的对话,不觉身后一阵发冷。这一切,是巧合?还是…… “原来你今天下午和她去了圆梦湖!”阿宇叫道。 “有什么不可以吗?”英才问。 “没什么,挺好的,只是那地方很瘆人啊。” “白天景色还是不错的,我们坐了一会才去看电影的。” “原来如此……” “别打岔!”叶昭大声说,“你们在湖边怎么会见过这个符号的?” “是刻在树上的”英才说,“一棵玉兰。” “怎样刻的?” “和你画的这个一样,就是放大了的,像是用小刀刻的,不过刻痕已经很久了。” “那棵树除了上面刻有字,还有别的特别之处吗?” “树不大,看上去种的时间不长,另外周围没有玉兰树,除了松树就是柳树,所以我觉得它在那里显得很突兀,像是个另类。” “树的位置?” “湖的东北边,正对着湖边的一块大石头,你到了就很容易找到它。” “就这些?” “就这些,当时我们没有太在意。” “她当时看到这个有什么反应?” “呃……她只是带我走到那棵树的旁边,若有所思地看了它一阵子,然后对我说……” “说什么?” “你问的太多了!”说完,他转身坐回了椅子上。 “是不是关于爱情的?”叶昭问。 “你知道了还问!”英才说。 “没想到我们风流倜傥的英才也有害羞的时候……”阿宇说。 “嗯……”叶昭说,“因为玉兰有这个象征意义嘛!那她具体是怎么说的?” “你怎么也关心这种东西啊,不要得寸进尺!”英才叫道。 “不,”叶昭说,“我是在关心案情。” “那我也不说,你自己推理去吧!” “好吧,那我就先不问了,等你愿意说的时候再说吧。不过,你别忘了明天去找她。” “记着呢,我不健忘。” “谢谢!”叶昭说完,就去自己的书桌上拿外套、手电和雨伞。 “你要去哪里?”我问。 “去圆梦湖!” “现在?” “现在!” “你疯了吧!”阿宇说,“已经十一点多了,外面还下着雨。” “所以我才拿手电和雨伞。我不指望你陪我一起去。” “你明天再去也不迟嘛。” “哪怕只是晚一秒钟,线索也可能因此而消失,而早一秒,我就能抓住它!现在既然知道了线索所在的地点,就一刻也不能耽误。” “我陪你去!”我说。 “你也疯了?”阿宇说。 “这么晚,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出去,还是去那种地方?多一个人也算有个照应。” “谢谢!”叶昭头也没回地向门外走去,“马上出发吧!” “你们以为自己是福尔摩斯和华生啊?”阿宇说。 “那样也不错,”叶昭说着,把头转向我,“有兴趣为我写本回忆录吗?我亲爱的华生?” “非常乐意,我的朋友!” “你们俩演戏啊?”英才也坐不住了,“哪天排个话剧给大家伙看看。” “再说吧!不过至少,今晚的行动可不是演戏!”他的眼中露出了坚毅的光。 “我们来了,”我说,“圆梦湖。” 不一会儿,我们两人就进入到深夜冰冷的风雨中了。 第五章、圆梦湖之影 深夜23:20,乌云遮月,校园里漆黑一片。虽然雷声已住,闪电已止,雨也没有之前那么大了,但风依旧在吹,雨依然在下,周围的空气阴冷潮湿,我们的裤脚已完全湿透,但步伐仍旧坚定有力。 “这就是学校北边的那片树林,”叶昭向不远处的一片灰绿色的白杨林指去,“穿过这片林子,就能看到圆梦湖了。” “圆梦湖……关于方宏光的那件事,是发生在这里吗?”我问他。 “据说是在林子靠近湖边的那边。” 我朝林子里望去,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那件事是晚上发生的吗?” “是的,时间已经很晚了,估计没有现在这么晚,不过也有十点多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保安真的能看清楚方宏光和袁洁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这个,如果袁洁呼救的话,或许能听得见吧。据说其他保安就是被那个叫胡晓磊的保安的喊声吸引过去的。” “但是袁洁没有逃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觉得方宏光不是坏人,所以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吧。” “没错,我正是这样想的。” “但是这什么也说明不了,因为这些事都是可以解释的。” “你为什么不调查一下,如果你真的是个侦探,就该去探寻事件的真相,算是我委托你,好吗?” “别说的这么见外,现在我已不可避免的要接触关于方宏光的事情了,因为今天的死者是胡晓磊,并且我觉得仇杀的可能性很大,而显而易见方宏光与他是有一定微妙关系的。” 我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今天下午看见方宏光和一名保安聊天的场景,而那名保安,尽管后来已经面目扭曲,但我可以确定,他就是胡晓磊!他真的杀了胡晓磊吗?可是为什么呢? “你认为方宏光是凶手吗?” “我不知道,因为没有证据,不过他是个有嫌疑的人是没错的。” “不,他没有任何嫌疑。”我坚定地说。 “话不能这么说吧,不要感情用事。” “他有不在场证明!他现在应该已经坐上去北京的火车了!” “我知道他要去上大学了,可他告诉你他今晚走了吗?他告诉你他要坐哪次列车了吗?如果他没说过,你可不要信口开河,在面对案件的时候,感情是个危险的东西。” 我无法回答他,因为我的确在信口开河地为方宏光辩护。 “如果他是无辜的,我会想办法还他一个清白,相信我,嘉铭!” 说话间,我们已经穿过了那片白杨林,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很大的湖,不用说,它就是那个“圆梦湖”。阿宇说的很对,夜晚的圆梦湖实在是很阴森,湖面一片漆黑,被夜晚的风雨吹打,形成各种形态奇异的水花,敲击在岸边的石头上。湖畔的垂柳,两旁的油松和背后的白杨也在风中不住摇摆扭动,仿佛一群扭曲了的人形,又好像一些鬼怪在跳着诡异的舞蹈,风从树林间吹过,叶子还在一片片簌簌地飘落,林中不时发出阵阵尖锐的呼啸。周围除了风声、雨声和水声,什么都没有。 “让我们先来找找那棵树吧,应该不难找到。” 叶昭话音未落,我已经看到了圆梦湖边正对着湖中一块大石头的那棵树——那是一颗大约一人多高的白玉兰,在夏末秋初的风雨中,虽然美丽的鲜花和绿叶早已无影无踪,但在成片的松、柳、杨构成的灰暗的背景中,它灰白色的枝干和典雅的树形依然显得如此的夺目和与众不同。 “确实很突兀呢,”叶昭说,“在这里出现这样的一棵树,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我才回过神来,“我觉得在这里种一棵这样的树还是别有一番意境的。” “公园设计师是不会在这里种上这样一棵树的,这太奇怪了!我猜这棵树很有来头。” “会不会是别处飘来的种子。” “会有那么容易吗?可是周围根本没有玉兰,而且不止是公园里,这一带都没有种玉兰,为什么偏偏这里会有一棵呢?” “莫非是有人特意在这里种上的?” “有可能,我们先来看看树上刻的字吧!” 我们向它走去,当手电的圆柱形灯光照在玉兰灰白色平滑的树干上时,那个符号清晰地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h❤;j。 英才说的一点都没错,一模一样,只是放大了一些,是用小刀刻在树干上的。 “嘉铭,”叶昭说,“如果只存在与一个人的随身饰品上,我姑且还可以同意它是个商标的说法,但现在,嚯,看来它一定是某个人或某几个人的个性化的标志了。” “这……” “我们不妨假定‘h’是一个人,‘j’是另外一个人……” “你曾说,中间的心形图案可能是表达爱意……” “对,一对情侣的戒指,嗯?” “是个不错的想法!” “那么,这对情侣是什么人呢?” “嘉铭,你难道忘了?我们手头就有一对情侣!” “你难道想说,方宏光和袁洁?” “你说呢?”“宏光”的首字母是“h”,而“洁”的首字母是“j”,这么说来,难道这真的是方宏光和袁洁之间表达爱意的符号?那么由此推断,这棵白玉兰也很可能是他们中的一人或两人在这里种下的。 “嘉铭,”叶昭盯着树上的字问我,“你相信世界上有坚贞不渝的爱情吗?” “我相信!纯洁而真挚的爱,这不就是白玉兰的花语吗?” “因为你相信你的学长方宏光?” “虽然我对他们并不熟悉,但我相信他是真心爱着袁洁学姐的,而且我也相信袁洁学姐也真心爱着他,因此我绝不相信他会伤害她!并且,现在我更加确信这一点!一定有另外的真相!” “好,”叶昭说,“我也相信,我正式接受你的委托,不但要查出胡晓磊之死的真相,也要查出一年前那件事的真相!” “如果你不嫌我给你添麻烦,就让我也加入吧!”我说。 我们紧紧握了一下对方的手,虽然雨夜是凄冷的,我却不再觉得寒冷,我感到心中充满了热情,我要和叶昭一起,踏上一条追寻真相的路。 “如果当年对袁洁图谋不轨的人并非方宏光,那会是谁呢?”叶昭问。 “喜欢袁洁的人不是很多吗?他们都有嫌疑!” “这样的话嫌疑人可就太多了,而且时间这么久,根本没办法排查。不过目前倒是有一个现成的嫌疑人!” “谁?” “就是今晚死去的保安胡晓磊啊!” “你是说——贼喊捉贼?” “方宏光和袁洁都是学生,有理说不清,而这个保安则是个在校方有一定权势的人。” “一个保安,能有什么权势?” “你刚才没有听见刘刚说的吗?‘除了你们新生,华荣没有一个学生不认识他,他就是胡晓磊。’我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他,但对于他的事还是略有耳闻的。” “他究竟有什么特别?” “他是我们教导主任胡晓媛老师的弟弟。” “这……” “胡老师在学校里很有威信,而且据说今后很有希望成为副校长的候选人,所以尽管胡晓磊只是个小保安,但他在学校里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至少保安都巴结他,学生多数比较怕他,老师们一般对他也比较客气。虽然有点狐假虎威,但是他除了有时显得嚣张一点,也没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不过你可以想象,作为胡老师的亲弟弟,却只给了一个保安的职务,可见他的确没有什么本事,就连自己的姐姐也不信任他。” “那么如果那件事真是他干的……” “当事人不说,也没人会怀疑他,你说呢?” “方宏光学长的冤屈可以洗清了!”我说。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这毕竟只是推测而已。而且,你别忘了,如果事实真是我刚才说的那样,那么杀死胡晓磊的凶手,谁的嫌疑最大呢?” 我愣住了,是啊,如果真是这样,那么…… “别想太多了!”叶昭拍了我一下,“很多事情还没搞清楚呢,我们先回去吧,半夜到圆梦湖来,还真的有点瘆人呢!” 于是,我们掉头向南边学校的方向走去。 时间已是23:40,风雨依旧。 当我们走出大约50米的时候,我不知怎的,突然想再回头看看那棵孤独的玉兰,可这一回头,我居然看到了一个漆黑的蜷缩的身影伏在那棵玉兰树上,吓了一跳,竟喊出声来:“有鬼!” 叶昭和那个黑影都被我的声音吓了一跳,等我再反应过来,那个黑影已经开始向北边逃窜,叶昭也没追上他。 “嘉铭,我居然把他放跑了。”叶昭沮丧地说。 “怎么回事?”我惊魂未定,“莫非是幽灵?” “拜托!王晓娜是个女生,这么说也就罢了,你怎么也发表这种论调!那明显是个人啊!” “可他出现的太突然了,刚才我们怎么没发现周围有人?” “夜这么黑,风声这么大,我们发现了他才是真正的怪事哩!” “如果是人,他这么晚,到这里做什么?” “哼,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否则干嘛跑的那么快。”说着,叶昭走向了那棵玉兰。 “对,刚才我就看到他把身体伏在这棵树上,不知在做什么。” “嘿!他似乎对这树上的字迹有仇恨情绪啊!” 我向他所指的地方看去,与我们刚才看到是时候相比,在那个符号的刻痕上面,又多出了几道全新的刻痕,给人感觉像是想要把之前的刻痕划去。 “真是怪事啊!”我叹道。 “怪事越多,线索也就越多啊!”叶昭说,“让我们看看这个幽灵有没有留下什么别的痕迹来。” 说着,他开始查看那个黑影逃走的路线,不一会儿,他捡起了一把大概15厘米长的小刀。 “哼,”叶昭一边用手绢把它包起来一边说,“幽灵可不需要用这种东西来划去树上的刻痕!对了,你对那个家伙的体貌特征还记得清吗?” “你追他的时候我看了一下,他跟你体型差不多,和你一样高,和你一样瘦,眼睛那里有一点反光,可能戴着眼镜。”“好,好,非常好,”他点着头说,“你真是立了大功了!好了,这一次我们真的该回去了,已经快要到午夜了!” 在回去的路上,我发现学校背面的白杨林和公园里的油松林之间有一条似乎是被人为踩出的小路。 “这条路呀,”叶昭说,“我听人提起过,据说是可以不从正门进入公园的一条通道,因为你知道,到了晚上,学校和公园的正门都会关闭的。我们过去看看吧。” 这条路隐藏的很好,而且果然很不好走,要经过一道沟和一个陡峭的坡,走了十分钟之后我才看到隔着铁栅栏的外面灯光如昼的马路。 “不知你是否有一种迷失在森林里之后又重见天日的感觉。”叶昭说。 “你这么说,还真有点像呢。”我说。 接着,我们沿着栅栏走了大约100米,才看到一个掩映的旁边树丛后的一个栅栏的缺口,那里的铁栅栏被人弄弯了,留出一个可供一个人通过的空间。 “外面就是马路了,我们不必再看下去了,赶快回宿舍吧!” 我们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刘大爷都已经睡下了,还被我们给叫醒开门,于是我们被他批评了一番才被放进楼里。 “大爷,警察们走了吗?” “早就走了!大晚上干什么去了!” “我们也想查出事件的真相啊!对了,刚才除了警察和我们以外还有什么人出去吗?” “没有,我很清楚。” “那有人回来吗?” “也没有,赶快睡觉去吧!” “杨猛他们也没回来?” “一个也没有,快走吧!”说完,他关上了门卫室的门。 “你说刚才湖边的那个家伙是学生么?”上楼的时候,叶昭问我。 “我觉得……有可能是啊。” “但是刘大爷却说,除了我们以外,没有任何人离开或回来。” “你不会是说刘大爷撒谎吧。” “当然不,但是至少让人觉得奇怪,不是吗?你觉得他为什么要用小刀去划那棵树上的刻痕?” “他是凶手,怕那个刻痕暴露了他的身份。” “或者他根本就是憎恨那个刻痕呢?” “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算了,”他摆摆手,“很多事情还是不要太早下结论为好,否则如果过急的形成了思维定势,一定会对侦破工作有害的!” 当我们回到寝室的时候,英才已经睡下了,阿宇还等着我们。 “老天,你们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被妖怪抓去了呢!”一见我们,他就说。 “你在说什么鬼话啊!”叶昭说,“赶紧睡吧!” “暖瓶里还有热水,”阿宇说,“你们赶紧洗洗也睡吧,我就不管你们了!” “多谢了,阿宇。”我对他说。 叶昭并没有理会阿宇的话,他把外套和手电向桌上一扔,就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想着什么。 “你在想什么?”我问他。 “你洗洗睡吧,我想自己思考一下。”他头也不抬地说。 “好吧,那我们明天从哪里着手?” “你睡吧,我会叫你的。”他依然没有抬头。 “别理他了,”阿宇说,“他要变成‘思考者’的时候,地震也无法把他从椅子上移开。” 我看了看阿宇,再看看叶昭,不知所措地笑了笑,就没有再说话了。 窗外,雨渐渐停了,时间已是午夜0:30。 想想下午我们还在讨论“何时能破个大案”,现在就已经卷入到了一起匪夷所思的案件之中,而这位始终没有能亲手破个真正案件的“侦探”也终于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这世上的事情还真是奇妙。 躺在床上,我脑中一团乱麻,这一天中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我都没办法理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过了多久,我睡着了,还做了梦,梦里有美丽的玉兰,有方宏光学长的微笑,有圆梦湖畔诡异的黑影,还有一张苍白的脸——和那具躺在四楼走廊过道上的尸体。 第六章、疑惑之窗 第二天早上我一睁开眼,就已经是7:30了,我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英才和阿宇的床都空着,而叶昭还坐在他的椅子上,姿势和我昨晚睡前一模一样。 “叶昭!”我喊道,“莫非你一晚都没有睡吗?” “你醒了,”他慢慢把头转向我,“下来我们吃早饭吧,我准备了一些面包和咖啡。” 我这才发现他桌上与昨晚相比多了一些食物和餐具。 “你睡过了?” “四点左右我小睡了一下,觉得睡不着,后来就起来煮了点咖啡。” “夜里不睡觉对身体没好处呀。” “没办法,虽然不是不困,但真的没法睡,其实没事的时候我还是很能睡的。” “英才和阿宇呢?” “英才去找王晓娜了,阿宇去晨读了,”他笑着说,“下来吧,尝尝我的咖啡。” “好——苦——”虽然放了不少糖,我还是在喝第一口的时候就忍不住叫出声来,“你怎么喝这么苦的咖啡?” “咖啡可真是个好东西呀!”叶昭一边在杯中倒满完全不加糖的咖啡一边笑着说道,“现在我清醒多了。哦,嘉铭,我看你喝得并不痛快,是吧?可我喜欢这种苦味,我觉得这种苦咖啡能够刺激我的大脑活动。” “你叫我怎么喝啊。”我说。 “没有那么难喝吧?”他端起杯子闻了一下,“很香呀!” “这么好的东西,您老还是自己享用吧!”我说,“你有什么进展吗?” 他没说话,而是直接从桌子上抓起一大把写满各种鬼画符的稿纸递给了我。 “这是什么?” “你要的进展啊,我把所有线索及其衍生情况进行了随机组合并排除了其中不合理的情况,还剩下十几种无法验证。” “我没办法看懂你写的东西啊。” “不需要看懂了,”他把那堆纸一股脑塞进了废纸篓,“重要的东西已经留在这里了!”说着,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 “下一步我们要怎么做?” “去看一下案发现场吧。”说着,他向自己的嘴里塞了一片吐司。 “案发现场?不是已经被警方封住了吗?” “我说的不是进到里面看,而是在外面看!在里面我昨晚已经看过了,大概没有什么新线索了。” “在外面看,什么意思?” “就是在外面看!你吃完了?” “嗯,吃完了。” “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了,我们走吧!”说完,他一口气把桌上的咖啡全喝了下去。我们走出宿舍楼时,发现学校教学楼那边聚集了一大群老师和家长,还有几个家长围着校领导大吵。 “发生什么了?”我走过去,找到了站在人群中看热闹的王峰——也就是前一天晚上通知我们案件的人,他带着度数很高的眼镜,身体不是很强壮,但是数学学得很好,做计算题特别的快,更重要的是他是个计算机方面的强人,对于电脑程序很有研究,所以大家都不称呼他的名字,而是叫他绰号“cpu”。 “啊,听说之前就有人向迟校长反映,要学校修好窗子,并且给宿舍装上攀爬的防护栏,”cpu一边摆弄着手中的手机一边对我说,“可是校长一直嫌麻烦没有装,现在出了事,有家长在和他理论,说如果防护到位的话,说不定就不会有小偷进宿舍,保安也不会被杀了,而且有这件事也引起了对学校保卫工作的质疑。” “出了这种事,校长也很难啊,”我说。 “可是毕竟是他没有做好防护措施对不对,更何况校长是干嘛的?不就是背黑锅的嘛!”cpu说。 “都在这看什么热闹呢?”一个声音问道。 我转过头去,发现说话的是一个女生,她穿着一身蓝色的牛仔服,留着披肩的短发,带着紫色边框的眼镜。她叫孔玥琳,也是我们班的同学。 “没什么,还不是看家长们怎么跟校长闹呢。”cpu说。 “你说,真的会是小偷把保安杀了?这么狠的小偷?” “我也不知道啊,警察在查呢。” “你有没有在查呢?”孔玥琳把脸转向了一直没有做声的叶昭。 叶昭仍然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一下头。 “那你有什么线索啊,大侦探?” “有很多线索,大小姐。”叶昭说。 “那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已经破案了吧?告诉我们凶手是谁吧!” “还没有,有些情况我还不清楚。” “我还以为你坐在安乐椅里就能破案了呢。” “那种侦探只有在小说中才有,就算是福尔摩斯,也是要亲自调查取证的!” “那你慢慢调查取证吧, 我先走了!”说完,她转过头就要离开。 “等一下!”叶昭叫住了她。 “还有事?”她转过头 叶昭从口袋里掏出他的记事本,迅速翻到其中一页,把它撕了下来,递给了孔玥琳。 “这次仍然拜托你了,好吗?” 孔玥琳接过那张纸,看了叶昭一眼,“还是这些奇怪的东西呀,说吧,你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地点?” “随你。” “老地方吧。” 叶昭没有回答,大概算是默许了。之后,孔玥琳就拿着那张纸离开了。 “你刚才给她的那张纸是做什么的?”我问叶昭。 “嗯,让她帮我查点事情,她爸爸是市公安局的局长。” “哦,原来是内部人士啊,所以你叫她‘大小姐’啊。那么下面你打算做什么?” “去看看我们宿舍楼那可怕的阳台。” 我们走到了学校东边那一排树的下面,从这里就能看到男生宿舍楼的那些阳台了,叶昭抬头看着。 “你还记得王晓娜说了一半的话么?”他问我。 “她只说到她一个人打着伞,向男生宿舍的方向看了一眼,之后不就被打断了吗?” “不,在那之前她还说过。” “什么时候?” “刘大爷。她对刘大爷说过的,你还记得吗?” “让我想想……刘大爷说的好像是:‘她对我说她回来的时候好像看到男生宿舍排水管上有人在爬,怕是坏人,让我检查一下。’是吧?” “你记性不错!她说的是有人在排水管上爬。” 我抬起头来,清晰地看到了阳台侧面的排水管和旁边的砖石结构,看起来如果是个身体素质不错的人,利用这些排水管、铁片以及旁边的砖沿爬上楼去绝对是没有问题的。我可以想象得出,是有怎样一个奇怪的人顺着其中一根在漆黑的伴着电闪雷鸣的雨夜从这里向上爬去。 “看起来挺好爬的,是吧?”他对我说。 “如果是我,可不敢,”我说,“我觉得这个贼身体不错。” “贼?”叶昭蹲了下去,摸了摸放在排水管正下方的一块不知从哪里搬来的大石头,看上去如果踩在上面,能够得着上边的砖沿。 “你有什么看法吗?”他问我。 “看法?”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说这里为什么会有一块石头呢?” “这不就是凶手爬楼的时候用来垫脚的吗?” “难道你认为在水管上爬的人就一定是凶手吗?” “那么还能有谁?” “显然这块石头在这里已经很久了。” “这怎么说?” “很简单呀,”叶昭趴在地上说,“这是块草地,而石头下面并没有新鲜的草——相反只有一些枯草,说明很久以前这石头就在这儿了。不过,时间也不会太过遥远,因为这些枯草还没有完全腐烂。我估计是今年春天或者夏天放的吧。” “为什么会有人放这东西?” “除了方便爬楼,还有什么别的理由?” “你是说……小偷!” “有这个可能啊!”叶昭一边扑打着身上的泥土一边站了起来,“你刚才不是还说‘贼’来着。可以想象昨晚这个小偷来到了这里。可是这个解释听起来也不够完美。” “为什么这么说?” “首先华荣失窃的事件是最近 才有的,我之前并没有听说过有类似的事件发生过,而且同一个小偷过了这么久又来这里似乎也令人觉得奇怪。另外说实话,我总觉的现在正是学生报到的日子,晚上大家一般都会在宿舍,不是很适合半夜爬楼进宿舍偷东西。” “那就不是小偷?” “当然我也不能肯定,不过我觉得不大像是小偷。” “不只是这样,”他指着用于固定排水管的金属片说,“你来看这个。” “这有什么不对吗?” “单独看来的确没什么不对,但是你跟对面那一根对比看看。” 在仔细看了看两根排水管之后,我对叶昭说:“好像这一根比那一根看上去更破旧一些吧。” “没错!”叶昭说,“这一根的金属片磨损的更厉害,有的几乎被踩得要脱落了,而那一根却十分完好,犹如新的一样,所以可以看出,这一根应该是经常有人在上面爬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明显了,我认为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这宿舍楼里的人!”说着,他自己就爬了上去。 “喂!你在做什么!” “我在检查啊,嘉铭!” “你是说有个学生经常从这里爬进楼里是么?” “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如果就是这里的学生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就是我们要调查的了!嘉铭你有注意到吗?二楼和四楼的窗子有问题,没有办法锁上,而一楼和三楼的窗子是完好而从里面锁上的。” “这能说明什么呢?” “我觉得这个人很可能是爬到二楼去了。”他从排水管上跳了下来。 “你这么肯定?” “一楼就不需要用到排水管了吧,而我刚才看到磨损最严重的部位就是二楼阳台边上的部分,估计是这个人每次都要从那里进阳台的缘故。” “那我们现在……” “先去查访一下我们二楼的同学们!” 叶昭对我说,因为这个从排水管爬进宿舍的人至少从夏天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所以至少应该是高二的人。而在二楼,我们221是最后一间高一的寝室,接下来的几间都是高年级的的,其中222就是钱海峰学长的寝室,于是,我们先去找了他,他刚巧也在屋里。 “你们有什么事呀?”他问。 “关于方宏光的案子,”叶昭问他,“我们,又发现了一些疑点,我想来问一下。” “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学长你说昨天晚上是十点二十出的寝室对么?” “对,差不多就是那个时间。” “那么,你出去之前有没有听到什么,比如……脚步声?” “脚步声?” “对,有人在走廊上走的声音。” “这么说来好像是有吧,不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毕竟睡前到洗手间去还是很正常的。” “你真的觉得正常吗?比如,你有没有听到阳台的门被打开之类的声音?” “这……”他似乎有些犹豫,然后很确定地说,“我确实没有听到过。” “二楼的阳台窗子一直是坏的吗?”叶昭转移了话题。 “今年夏天坏的吧,一直到现在。” “你知道坏的原因吗?” “我怎么会知道呢?无非是年久失修吧。” “学校没有来修过吗?” “是修过一次,然后就又坏了,学校就懒得再修了。” “你觉得会不会是学生弄坏的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觉得刚修好就马上坏了有点奇怪。” “这我不清楚。” “四楼的窗子什么时候坏的?” “我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你还是去问四楼的人吧!”他似乎有点不耐烦了。 “学长,最后一个问题,二楼剩下那几间寝室住的都是你们高二的吗?” “223和224是的,但225不是。” “哦?那里住的是什么人呢?” “那个寝室只住了一个学生,是一个叫刘学辉的复读生,为人很孤僻的,而且性格暴躁,很难与人相处,个人卫生也不好,所以没有人愿意跟他一起住,因此他一直自己在这一间寝室,也没换过。对了,他貌似原来也是方宏光他们班上的。” “那没有别的问题了,打扰学长了。”说完,叶昭拉着我走出了222。 “钱学长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们。”我说。 “是的,我看关于这二楼阳台的窗子,还真很值得研究呢!” 我们之后敲了223和224的门,但什么也没问出来,很显然,他们都不愿谈及关于二楼阳台窗子的事情。最后,我们来到了225,我们将要与那个传说中脾气暴躁的复读生见面了。 我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动静,我又敲了一次,还是没有反应,于是当我打算第三次并用力敲门的时候,里面突然发出了一阵野兽咆哮般的吼声,吓了我一跳。 “谁呀?乱敲什么?” “对不起,”我说,“打扰你了!” 门开了,一个干瘦的高个子学生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一副度数很深的宽边大眼镜架在他愤怒的表情使他显得更加可怕。他看上去并不像个学生,而是像个老学究。 “有什么事情?快说!我很忙!a>b,a=4c+6dΔ……”他右手握着一支铅笔,左手捧着一本皱了边的数学练习册,嘴里还读着代数式。 “昨天晚上……”我开口了。 “什么?铅锑合金?” “什么?什么铅锑合金?” “你问我什么?铅锑合金在化学书第134页!” “不……不是合金,是昨天。” “昨天?昨天如何?” “你和方宏光学长是一届的吧?我……” “红光?波长是620nm到770nm……” “不是波长,是方宏光!”我说。 “谁?” “方宏光!” 他仿佛一下子被这个名字镇住了,手中的铅笔也停在了半空中,用一双呆滞的双眼盯着我,看得我浑身发毛。 “学长你怎么了?” “是方宏光叫你来找我的?”他问。 “不……”我的声音小的连我自己都听不见。 “是方宏光叫你来找我的?”他大声吼道,吓得我后退了几步。 “人都死了还派人来羞辱我是吧?我跟你拼了!”他把手中的练习册向后扔去,伸过一双青筋暴露的手就向我扑来,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叶昭已经上前一步推开了他。 我原以为他会再反扑过来,可是他居然像个孩子一样坐在地上哭了起来,语无伦次地说什么他什么都没有了,都被方宏光抢走了,死了还不让他安生什么的。 “别哭了!”叶昭吼道,吓得我一愣,地上的人也停止哭泣,抬起头看着他。 “快二十岁的男人了,还当着学弟的面坐在地上像三岁小孩一样哭哭唧唧的,你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地上的人不再哭泣,也不说话,默默地站了起来,捡起地上的练习册,慢慢走回屋子里,然后低声说道:“你们进来吧。” 在这空当,我朝屋内望了望,只见里面出奇的肮脏,而且凌乱,所有的空位都被塞满了演草纸、练习册和吃剩的一次性盒饭或者方便面碗。我看得出来,的确不会有人愿意和他共用一间寝室的。 “你们想跟我说什么?”他背对着我们,低头看着自己桌上满是鬼画符的草稿纸。 “刚才你说方宏光死了是什么意思?”叶昭问他。 “他一定死了……他已经去找她了,我还在这里苟延残喘……” “为什么说方宏光已经死了?”叶昭大声问。 刘学辉低着头沉默了好久,才说:“该死了,反正该做的事情也做完了。” “什么叫‘该死’,什么又是‘该做的事情’?” “姓胡的不是已经死了吗?”他抬起头,看着我们。 “如果你说的是保安胡晓磊,那么没错。” “那个畜生,早该死了!我是恨方宏光,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我哪里不如他?可是为什么他的命就那么好,为什么!我每天拼命的学,成绩就是比他低,为什么!为什么程老师那么偏向他,给他开小灶,什么好事都让给他,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多人追袁洁,而她就偏偏喜欢方宏光,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为什么!我是恨方宏光,因为我嫉妒他,但我知道,袁洁喜欢他,他也喜欢袁洁,他绝不会欺负袁洁的!那件事一发生我就知道,一定是姓胡的那个畜生干的!平时装的像个人似的,从来不干人事!你看他看袁洁的那个眼神……你看袁洁死后他那幸灾乐祸的笑……别人没看见,我都看见了!那个畜生,猪狗不如!可我没胆量说,说了谁相信呢?方宏光知道,说了也白说。他要替袁洁完成高考的心愿,他做到了!他拿到她梦寐以求的通知书了!而我呢?”他倏地站了起来,碰倒了身后的椅子,“该死的语文和英语!难道方宏光能当状元,我就只能去到三流大学度过余生吗?为什么,凭什么!他完成她的心愿了,然后回来杀了那个禽兽,是啊,使命都完成了,他不死还等什么?他一定死了,一定!他去陪她了!哦!”他用手抱住了头,痛苦地叫着,“我都没有为她而死的勇气!我不敢!我去了那边她也不会接受我,我只能继续看着他们卿卿我我,他们还要继续羞辱我!我恨他们,他们居然还把自己的名字刻在树上……” 他说了一大堆让我惊讶不已的语无伦次的话之后,就伏在桌子上兀自哭了起来。 “这是你的刀吧!”叶昭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绢包着的大约15厘米长的小刀,丢在了桌上。 “你们……”他抬起头用噙着泪的双眼看着我们。 “你昨天为什么跟踪我们?”“我看见大家在讨论那个符号,就想到了方宏光和袁洁。你跟那个女生在走廊里说案件的事的时候,我觉得你可能知道些什么,就偷听了你和你室友的谈话。当我知道他们把那个符号刻在了树上,就想去用刀把它划掉……” “你确定这是他们刻的?”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还能有谁……原谅我吧,我连死人的东西都不放过……” “你这么确定凶手是方宏光,并且他会自杀吗?” “难道还没发现他的尸体?” “好吧学长,”叶昭站了起来,“我们不打扰你了,不过,我想对你说,我不相信像你这样自暴自弃,怨天尤人下去,到最后能成功。妒忌和抱怨除了痛苦和空虚什么都给不了你!不,生活的幸福是要自己用努力去争取,我想方宏光学长和袁洁学姐也不希望你是这个样子。振作起来,生活总是有光明的一面的!” 刘学辉愣愣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对了,”快要走出去的时候,叶昭回过头来,“如果昨晚去圆梦湖的就是你,那么你是怎么进出宿舍楼的?我记得刘大爷说除了我们俩个和警察以外,没人在那段时间进出宿舍。” “二楼阳台的窗子,”刘学辉说,“晚上进出宿舍是要扣分的,所以我们都是走窗子的。” “哈!哈!”叶昭大笑了两声,“那你知道案发前有没有人从窗子离开吗?” “不知道,当时我在做电流那一章的习题,哦,w=pt……” “那好,谢谢你了,学长,祝你好运。” “我也谢谢你,再见,”刘学辉说,然后微笑着点了一下头。 第七章、水边的阿狄丽娜 “嘉铭,我们不虚此行啊!”从刘学辉的寝室出来后,叶昭高兴地说。 “你在说什么啊?” “二楼窗子之谜已经解开一大半了!不是什么小偷,只不过是学生们对付学校宿舍管理制度的一个小伎俩罢了。他们不断搞坏窗子,让窗子没办法锁上,这样他们就可以在自己喜欢的时间进出宿舍楼,只不过在排水管上需要点技术含量而已!” “钱学长他们不愿意说也是这个原因吗?” “至少多半有关吧!” “不过现在这不是个秘密了,你会告诉刘大爷吧。” “不,”他笑了,“就让这个大众秘密永远沉睡吧,它再也没有用武之地了,因为经过了这起案件,早晚有一天迟校长会给宿舍楼装上护栏的!” “可是,这也不能肯定王晓娜目击到的人就是个普通的学生吧!” “没错,他可以是普通学生、凶手学生或者某个利用了这个小伎俩的外来人士。不过至少,情况已经明朗多了。” “刘学辉的话可靠吗?”我问。 “我看他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 “那……”我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啊,怎么了?” “你说,”我说出了心中最大的担心,“方宏光学长真的死了吗?” 叶昭没有回答我,但他紧锁眉头,脸色也在一瞬间沉了下去。 “我不知道……”良久,他才发话,“但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正在这时,叶昭的手机发出了声响,是一条短信。 “走!”他说。 “去哪?” “王晓娜肯告诉我她昨晚的见闻了!”他兴奋地叫着,跑下楼去、 我追上叶昭时,他已经出了宿舍楼的门,但是他突然在操场中间站住了,眼睛望着教学楼的方向。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早上的那些家长和被困的领导都已经散了,但有两个老师模样的人和两个警察模样的人站在楼口说话。那为首的警察就是马队长,而那两个老师,一位是个三十多岁的女老师,据说就是学年主任胡晓媛老师,另一位是个大约二十多岁的男老师,穿着休闲装,面容清秀,他是教我们语文的吕飞老师,昨天见面会时也见到过的。这两位老师也和程老师一样,是刚从高三退下来的。 “走,我们去看看。”叶昭说。 “胡老师,吕老师,马队长!”叶昭跑近他们,打起招呼来。 “是昨晚那个学生!”跟在马队长身后是昨天问过我们话的那个年轻警察,他一眼就认出了叶昭,“你对那个东西,有什么线索了吗?” “有啊!据我目前的调查显示,那个符号很可能来自方宏光和袁洁的戒指。” “你说什么?”似乎这个结论对他们有点突然,以至于他们都以惊异的目光看着叶昭,于是,我们就把昨晚发生的事情简要的跟他们说了一下。 “真有此事,看来方宏光果然有问题……”马队长摸着他那胡子拉碴的下巴说道。 “马队长的意思……”叶昭问,“你们也在调查方宏光吗?” “是啊,我们……”那个年轻的警察仿佛像要说什么。 “行了!”马队长打断了他,转过头对叶昭说,“很感谢你的帮助,但是你也适可而止吧,破案毕竟是我们的工作。胡老师,吕老师,今天打扰了,我们先走了!”说完,他就和那个年轻警察一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也还有事,先走了。”胡老师说完,转身,她也阴沉着脸,独自走进了教学楼,只剩下我们两个和吕老师站在门口。 “方宏光出什么事了吗?”他们走后,叶昭问。 “没有什么,只是警察来问了问关于小磊人际关系的事情,提到了方宏光而已。”吕老师说。 “对那件事,老师您怎么看?” “哪件事?”听到这句话,吕老师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关于方宏光、袁洁和胡晓磊的那件事,我想老师非常清楚,为什么还要问我呢?” “我没什么好说的。” “那么对于胡晓磊这个人,您怎么看?” “无可奉告。” “老师,您这么说就已经相当于告诉我们了!而且您知道,我们已经了解到了不少情况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觉得胡晓磊人很好,是绝不会拒绝对他进行评价的,对不对?人只有在怕说实话会带来负面影响的时候才会拒绝回答这种问题。” 吕老师有点惊讶地看着叶昭。 “你很聪明,但是我劝你最好不要问太多,交给警察吧,做你该做的事情去。” “我觉得这正是我该做的事情,老师您善意的规劝是不能说服我的,您知道,即使您不说,我也可以通过其他途径知道这件事。” “你想怎样呢?” “我猜,您是在为了胡老师着想吧。据说她很有希望当选下一届副校长,因此如果他的亲弟弟在学校做出过令人所不齿的坏事,一定也会对胡老师有很大的负面影响对不对?” 吕老师没有说话。 “胡老师本人是怎么看这件事的?” “算了,我看这事根本就瞒不住你了!”吕老师叹了口气,“胡老师……其实她是个很好的人,事实上,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她随也是当老师的母亲长大,而弟弟随父亲长大。可是她父亲酗酒成性,最后也死在了这个恶习上,而小磊因为一直跟着父亲生活,也是一身毛病,游手好闲。胡老师实在不想让自己的弟弟就这样堕落下去,才求校长给他一个保安的职位,也算有个稳定工作。可是谁知他这么不争气,死性不改……其实方宏光那件事一发生就有人怀疑了,但是碍于胡老师的面子,加上受害者自杀,方宏光又没什么反应,也就那样过去了。当胡老师得知小磊被杀之后,第一反应就想起了当年那件事,你们应该也知道吧,昨天是那件事发生整整一周年……” “胡老师是个好老师,也是个好姐姐,”叶昭说,“犯错的是胡晓磊,而她是无辜的,案子查到现在,纸包不住火,事情的真相早晚会水落石出。我相信这件事不应该影响到她的前途!” “如果大家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 “对了,程老师今天来学校了吗?” “没有,我给他打过电话了,他有点别的事情,所以就没有来学校。你找他问问也对,毕竟他曾是方宏光和袁洁的班主任,对当年的事情应该是清楚的。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说,胡晓磊真是方宏光杀的?” “这我也不能确定。” “可总不会是袁洁杀的吧!”吕老师说着,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奇怪。 “老师为什么这么说?” “你们不是说,印在小磊脖子上的印记是方宏光和袁洁的戒指吗?那如果凶手不是方宏光,不就只能是她啦……” “老师……” “袁洁真是个好女孩,又漂亮,又有才华,真是遗憾,她就那么走了,像天使一样飞走了……我还记得她在校艺术节上弹的钢琴曲,我永远都忘不了那首曲子,那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水边的阿狄丽娜》,后面她自己变了几个音,比原来还要动人……” “老师!”看着吕老师仿佛已经神游天外,叶昭叫了他一声。 “哦,不好意思,”吕老师才回过神来,“我在说什么呢!你们要找程老师的话,就下午去吧,因为我跟他通话时,他告诉我今天下午一点袁洁的父母也会去他家,我想你们也会乐意去跟他们聊聊吧。” “谢谢老师了,那我们先走了。”叶昭说。 “看起来吕老师也很喜欢袁洁学姐?”走远之后,我对叶昭说。 “好像吕老师刚从师范大学毕业就分到了袁洁他们班,也是年轻人嘛!这位死去的学姐还真是有魅力,连老师都被她迷住了。” “可惜他已经死了,”我说。 “可惜没有遇见过她,否则不知道我这种冷血侦探会不会被她迷住。” 我和叶昭现在要去的地方,叫做圆梦湖艺术中心,坐落于圆梦湖西边的一个小山丘上,据说从二楼的窗子就可以俯瞰圆梦湖全景。艺术中心的院墙全是木质篱笆,上面爬满了已经有点枯黄的藤蔓植物,但院子里的一大片圆锥形树冠的侧柏还是绿意盎然,给人一种肃静清幽的感觉。 艺术中心是一座五层楼高的古香古色的建筑,红砖绿瓦和金色的房前装饰让人仿佛回到了古代,老旧的山墙已经斑驳不堪,全靠一片片爬山虎遮挡在那些石灰脱落的位置。 我们走在艺术中心不宽长满青苔的石子路上,周末中午的院子里异常安静,刚进院子,就隐约可以听到从楼内传出的钢琴声,那琴声不大,来自二楼一间开着窗的琴房,只是依稀可以听见,但似乎十分悠远,引人入胜。 我们越走越近,那钢琴曲的旋律也渐渐清晰了。 “《水边的阿狄丽娜》!”我轻声叫道。 叶昭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进那扇开着的楼门,快步的向楼梯走去,我总觉的,我们的步伐似乎也开始随着那琴声的节奏而变化了。 经过了古旧褪色的楼梯和略显昏暗的过道,我们很快被琴声吸引着来到了二楼的那间琴房。叶昭本来打算轻轻在门上敲一下,门却在那一刻自己开了,这时,一阵风从屋内吹来,直吹到我们的脸上,与此同时,乐曲也进入了高 潮,我不知是由于风吹的缘故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眼中竟突然一阵酸涩,差点流下泪来。 门开了,整个房间的景象呈现在了我们的眼前。那是一间还算宽敞的琴房,房间的右侧摆着一台看上去样式有点陈旧,但保养的很好的黑亮的钢琴,正是它发出着那天籁般的声响,回荡于房间内,楼宇间,以及我们的心中。在琴旁端坐,并任自己的双手恣意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飞舞的是一个身着一身白色连衣裙的长发女孩——她就是王晓娜。在他身后,一个身着白色运动服的帅气男生正双手插在口袋里,靠墙站着,他低着头,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他是我们的同学,唐志文。正对着房门的窗子开着,像窗外清冷高远的秋日天空一样的蓝色窗帘正随风舞动,从这里向外望去,就能远远望见阳光下美丽如镜的圆梦湖。 除了窗帘和那女孩,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凝固了,我们完全沉浸在悠扬的旋律之中,忘却了时间,也迷失了空间。似乎在我面前的两人,并不是我所认识的英才和王晓娜,而是方宏光学长和袁洁学姐,似乎琴声正倾诉着他们的相识、相知、相守和最终离别的泪水。我的心随着琴声翻滚起伏,最终,几个响亮的梦幻般的变音在我耳边响起,琴声戛然而止,我又回到了现实中。我眨了眨眼,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眼中竟含了几滴泪水。 “这是学姐生前最喜欢的曲子,”王晓娜仿佛在自言自语的说,“可惜我再也听不到她亲手弹奏了……我总是处理的不完美……” “别这么说,”我情不自禁地说,“你已经弹得相当好了,我很为你的音乐所打动,我相信学姐听到了也会很高兴的!” “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她好像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着我和叶昭。原来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琴上,竟都没有发现我们的到来。 “我们刚刚到这里,”叶昭走上前说,“原来你以前认识袁洁学姐?” “不只是认识,她对我就像亲姐姐一样……我是在学琴的时候认识她的,她总是在这间琴房练琴,她说,这里有她和方宏光学长的回忆……我虽然没有机会跟她一起读书,可是她永远是我的好姐姐……”她越说越激动,感觉快要哭出来了。 “英才说,你肯告诉我你知道的事了。”叶昭打断了她。 “你能答应我,不告诉别人吗?”片刻,王晓娜以一种央求的目光看着他。 叶昭摇摇头。 “我的职责就是查清事实的真相,你知道的,”他说,“我知道,你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怕一个人受到伤害吧!” 王晓娜再次惊讶地看着他。 “我了解你的担心,但是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想,很可能事情的真相不是这样,如果你的猜想错了,那么你的沉默就有可能造成某些难以预料的不良后果,这你想过吗?如果他是无辜的,我一定会还他一个清白!” “好,”王晓娜低下了头,抚摸着琴键,“你问吧。” “虽然我无意勾起你恐怖的回忆,但还请你能跟我们说一下你昨晚看到的事情,关于那个‘坏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昨晚我打着伞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我就在学校东边院墙外的街上,虽然在雨中,看不太清楚,但隔着那排榆树我仍看到男生宿舍这边是漆黑一片,阳台没有亮灯。时间我记不清了,不过大概是十点二十左右吧。当时一个闪电,把宿舍楼都照亮了,我突然看见有一个人正顺着宿舍阳台的一侧,相当于排水管的那个位置在爬着!” “他是往上爬还是往下?”“我不知道,我被吓了一跳,而且我就一个人,非常害怕,然后一黑,我就看不到了。过了一会儿,大约有半分钟不到吧,又打了一个闪电,正在楼外爬的人不见了,而我却看到四楼的阳台窗子正开着,里面窗台上站了一个人!” “这个人面朝里还是朝外?” “应该是朝外,但距离太远,又是在夜里,还是雨天,我看不清楚,没有再往那边看,我没法确定。之后天又黑了下去,我就赶紧跑回学校想去找姥爷。” “你觉得那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我觉得可能是两个不同的人,第一个人的衣服颜色很浅,同校服很相似,而第二个人的衣服颜色比较深。” “你好好想想,真的不是同一个人?” “我真的不敢肯定,因为第一个人不见和第二个人出现之间我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当时的状况,你知道……” “之后呢?” “我来找姥爷,之后我们俩就一起到外面去了,不过也没有什么发现。至于其他的,我想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叶昭开始思索,眼中发出了一种异样的光。 “好,”几秒的沉默之后,他抬起了头,“下面来谈谈关于那个符号的事吧。” “什么意思?” “我猜,你应该知道,这个符号是方宏光和袁洁的名字的开头字母吧?” 王晓娜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这个符号是他们戒指上的?” 她又点点头。 “所以,当你听说死者的颈部后方有这样的一个印记之后,就断定这是一枚印有这个符号的戒指印上去的,而这符号如此特殊,你认为绝不会来自于别人,因此这枚戒指不是方宏光的就是袁洁的,而袁洁学姐已经死了,她的戒指也理应随她而去了。所以,这枚戒指只可能来自于一个人……” 这时,我和英才都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叶昭,又看了看王晓娜,后者再一次点了头。 “因此,”叶昭继续说,“你马上联想到了杀死保安胡晓磊的人就是方宏光,因为他们之间的事情你即使不完全清楚,也能略知一二。所以你认为一定是方宏光来帮死去的恋人报仇,而你目击到的‘坏人’很可能就是他,于是你决定缄口不提此事,以隐瞒这个线索,从而保护方宏光学长。” “没错,”王晓娜说,“学姐已经走了,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爱的人为了给她报仇而沦为杀人犯呢?” “你把实情说出来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叶昭说,“因为凶手可能另有其人,而你这样做就是包庇了真正的凶手。” “你只是在安慰我,我相信一定是他。” “你难道没有想过,可能是有人在嫁祸给他?” 王晓娜一下子抬起了头,盯着叶昭。 “是的,一个也爱着袁洁的人,难道不是吗?”叶昭的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 第八章、尘封的遗书 “你说什么?”听到叶昭的话,我们几个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你是认真的吗?不是在故意骗我?”王晓娜以一种期待的目光望着叶昭。 “这只是我的猜测,”叶昭说,“但的确是有这种可能。” “但愿如此……”王晓娜说,“这样学长就……” “这还难说,”叶昭严肃地打断了她,“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我就更难保证方宏光学长的人身安全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来问你,如果方宏光学长本身是凶手,那么他完成杀死胡晓磊的使命后会不会选择自杀?” “有可能。”英才说。 “那么显而易见,如果凶手是要嫁祸给他,是不是应该在杀死胡晓磊后,再想办法让方宏光‘自杀’以了结此案?” 没有人回答他,周围一片沉默。 “那……”我说,“目前还没传出方宏光学长的死讯,他应该还活着。” “也许是,”叶昭说,“但也可能是他已经死了,只是还没有被发现而已。” “别这么说……”听到叶昭这么说,王晓娜竟掉下泪来。 “你考虑下女孩子的感受好不好!”英才生气地说,“没证据不要乱说!” 叶昭没有说什么,英才也不再质问他,只是转过去安慰王晓娜了。 “不管怎么说,”叶昭一直忍到王晓娜止住泪水,才再次发话,“现在当务之急一是尽快找出凶手,二是想办法找到方宏光学长,所以希望你不要再隐瞒什么,要尽量给我提供详细的线索。” “可是,”王晓娜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 “我知道,但我还有些问题问你。你曾经说,学姐生前总是在这间琴房练琴是吗?” “是的,她说从这间屋子看圆梦湖的视野最好。” 确实,这间琴房是正对着圆梦湖的,这个时候,她美极了,实在让人无法将其与昨夜那恐怖的景色联系起来,莫非连湖水也像叶昭之前说的那样,是有着“多重性格”的?从窗子望去,秋日的晴空之下,平静的湖面在层林包绕之中,仿佛一枚巨大的翡翠,这个湖中,不知沉淀了多少少男少女翡翠色的梦呢? “你还说,这里有她和方宏光学长之间的回忆对吧?” “是的,据说每个周末他们都会来这里。学姐坐在这里弹琴的时候,学长就在他身后,靠着墙看着她……” “就像刚才你们俩那样?”叶昭突然说。 王晓娜的脸在一瞬间泛起了一阵红晕,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那么,”叶昭继续问道,“学姐死后呢?他还到这里来吗?” “没有,在那以后,他就再也没到艺术中心来过。我只听说他后来就变得沉默寡言了,一直潜心学习,对其他的事情一点也不关心,只有在每个周六的下午会独自在湖畔他和学姐共同栽的那棵玉兰那里坐一段时间。” “你说,湖边那棵树是他们两个共同栽在那里的?” “就是的,纯洁而真挚的爱,这不就是白玉兰的花语吗?这是他们爱的象征啊!” “从这里可以看见那棵玉兰呢!”叶昭慢慢走到床边说,“那么从玉兰那里应该也看得到这间屋子吧!” “确实。” “你看到过他吧。” “是的,学姐去世后,我就经常到这间琴房弹琴,管理员跟我也比较熟,总是把这间琴房预留给我,就像当年总是预留给学姐一样……”每次她谈到学姐的时候,总是像要哭出来似的。 “你怎么知道方宏光再也没来过这里?也是管理员跟你讲的吧。” “你说的没错,不过想来也是,这间屋子对于学长来说全是当初美好的回忆,可现在物是人非,到这里来也只不过徒增伤感而已吧。” “不过似乎你并不这么想,否则你也就不会在这间琴房练琴了。” “在这里练琴,我总有种感觉,就是学姐没有死,而是一直在这间琴房里!我觉得我在这里练习的时候,她一直在看着我,帮助我,鼓励我,所以我才能进步的这么快!” “学姐是在晚上自杀的?” “是的,而且还有人称在那天深夜听到艺术中心传来钢琴曲的声响。” “你说什么?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个说法?” “学校觉得这种谣言如果传开了未免会产生各种负面影响,所掩盖下去了,所以许多人都不知道。” “也就是说,袁洁学姐死前来这里弹过琴吗?” “我想是这样的。” “有没有发现遗书?” “什么?没有啊。” “怎么可能?”叶昭大声说,“她既然能在死前来这里弹琴,就肯定有时间写一封遗书,怎么会没有呢?” “也许只是没有打算写……”我说。 “我不相信!”叶昭说着,把拳头举到了自己的面前,开始思索着。他转过头,望了望窗外,又回过头,盯着那架黑色的立式钢琴看了一会儿,然后快步走向前去,掀开了钢琴的盖子向里面张望,之后他关上了盖子,摇了摇头。 “如果琴箱里藏了什么的话,调音师会发现的。”王晓娜说。 “袁洁学姐的自杀不是突然的,如果她真的曾在她结束自己生命的那个晚上来到这里弹过琴,就一定应该留下过什么。她至少应该为方宏光学长留下点什么!这间琴房很可能是她死前最后呆过的地方,而且也是她和方宏光学长留下过美好回忆的地方,如此说来,她很有理由把自己留给学长最后的遗言藏在这里!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适合安放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秘密吗?没有了!而且那棵玉兰,对,那也是一个提示,站在树下,学长就会看到艺术中心,就会联想到这间屋子,所以他会来的!这就是学姐的打算,可是她没想到的是,学长因为某种原因,比如就像晓娜说的那样,不愿再回到这个只能勾起人悲伤情绪的地方,所以——” “可是,”英才打断了他,“你的推理顺利成章,可是你也看到了,这间琴房里除了这架钢琴以外,再没有任何可以隐藏东西的角落,而琴箱你也打开看过了,里面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对,我确定她留下了什么,却找不到它!” “你猜错了,她并没有留下什么。” “不!我认为一定有!” “也许曾经留下了什么,但被抹去了也说不定……”我说。 “她会留下这么容易除去的遗言吗?”说着,叶昭身体向后倾斜,靠在了墙壁上,面对着钢琴,这正是我们刚进屋时英才靠墙站立的位置。 “你想的太多了!”英才说,“别再费力找那根本不存在的遗书了!” “镜框!”叶昭一喊,我才发现钢琴上立放着一个藤黄色的木质相框,里面有一张女生的照片。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打开了后面的盖子,可遗憾的是,里面除了那张照片以外,什么其他的东西都没有。 “你误会了,”王晓娜说,“你动作太快,我都没来得及跟你说,这个相框是我的,不是学姐的。” “哦,不好意思,”叶昭说着,把照片放了回去,“照片上的人,难道就是袁洁学姐吗?” “没错,就是她,这是她前年参加全国高中生钢琴大赛获奖后的留影。” 照片上的女生穿着很正式的白色礼服,拿着一张奖状,她微笑着,笑容很甜美,脸上充满了喜悦。她的眼睛很漂亮,微笑中,那红晕的脸颊上泛起两个浅浅的酒窝,这俨然是一副天使的面容。我看着她的脸好一会儿,突然之间,脑中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的影像,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悠然而生。难道我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吗?绝不可能,因为我之前从未到过这里,在电视上看过她的表演吗,也不像是。更重要的是,我觉得我感到熟悉的并不是她本人,而是一种气质,一种神情,一种难以名状的东西。是不是她长得很像我之前见过的某人?可是这个人是谁呢? “你怎么了?”叶昭发现我表情不对,就问我。 “我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和她有点像的人。” “是女生吗?” “我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很恍惚,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有点相似,但我想不起来是什么人。” “最近你一直跟我在一起,你有印象的话,我怎么会没有感觉。” “我觉得不像是错觉,我总觉得有另一个人也给了我这种相似的感觉。” “英才呢?你有印象吗?” 英才摇了摇头。 “晓娜,你呢?” “学姐和谁相似吗?我不知道。” “不过,”叶昭指着照片上学姐的手说,“她并没有戴戒指。” 确实,我定睛一看,才注意到照片上的女生手上并没有戴戒指。 “这是怎么回事?”叶昭问王晓娜,“你不是说那个符号是他们俩戒指上的吗?” “学姐的确有那样一枚戒指,上面的符号就是他们刻在湖边树上的那样的,但是……” “但是什么?” “学姐的确从来没有戴过。” “这是什么意思?” “我最早的时候看到那枚戒指的时候学姐是用一根线挂在胸前的,就像一个项链挂坠,后来她上高二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了,我问她,她也只是笑着不回答。” “女生会不戴戒指而是把戒指挂在胸前?这不是很奇怪吗?后来怎么又会不戴了呢?看样子应该不是丢了,那会是怎么回事……”他挠了挠头,“算了,先这样吧,至于嘉铭你说的那个‘相似的人’,你先慢慢想,有的东西你越强迫他就越想不起来。”说着,他把相框放回了钢琴上,想了想,问道“这一年来,有人移动过钢琴吗?” “不会啊,”王晓娜回答他,“这种钢琴从来不会有人移动它。” “扫除的时候也不会?” “不会,我敢保证,也没有必要挪动它啊。” “调音师调音的时候也不会?” “应该不会吧,调音师只要打开盖子调音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挪动钢琴?” 叶昭没有再问,而是径直走向钢琴,把他的手扶在了钢琴上。 “那么现在,”他轻轻的说,“我来移动它一下!” “你要干什么?”我话音未落,他已经一用力把钢琴整个推开了。可是推开钢琴之后,他的脸上仍旧没有欢喜之色,依旧眉头紧锁。 “你觉得她把遗言留在了钢琴的背面?可是你要考虑到她毕竟是个女生,要自己推开这么重的钢琴难度很大吧。”英才说。 “你说的没错,”叶昭又把钢琴推回了原位,“我至少应该先检查一下钢琴的轮子和地板上的痕迹才下结论的。”说着,他趴在地上看起来。 “你倒真是像福尔摩斯呢。”我笑着说。 “侦探只靠灵光一闪和冥思苦想是没法破案的!”他趴在那里说道,并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然而这时,他的表情在一瞬间发生了变化,他严肃地盯着坐在钢琴凳上的王晓娜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对她说道:“你可以站起来一下吗?” 我们大家都愣了一下,片刻,王晓娜才不知所措的问道:“你要做啥?” “我是说,希望你离开这个凳子。” “好……”王晓娜莫名其妙的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开了。 这时,叶昭则直接钻到的凳子底下,轻轻的叫了一声,之后就不知在下面弄什么东西。不一会儿,他竟从凳子下面变出一张纸,他躺在地上,抓着那张纸兴奋的说:“我就知道一定会有,我就知道!琴房里唯一的物件就是钢琴——大家一般就会这么想,而且总有人喜欢观察钢琴的各个角落,可是谁会注意到琴凳呢?就算注意了,谁又会去看凳子的底下呢?琴凳和钢琴是配套的,不会被轻易更换,而无论是弹琴者、清洁工还是调音师都不会没事干把琴凳翻过来查看底下!这难道不是琴房里最佳的藏匿地点吗?英才,发挥一下你强大的朗读天分,把这封遗书念给我们听听吧!” 没有人做声,英才默默接过了那张写满娟秀文字的已经略有发黄的信纸——那张纸上有几处像是曾被水沾湿过的圆形痕迹,那多半是泪水吧!他把信纸打开来看了几秒钟,清了清嗓子,一个深沉的男中音在琴房内响起,下面是这封遗书的全文: 光: 这是我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我相信,只要你到这间琴房来,就一定能找到它,因为以前我们闹别扭的时候,我也是把希望和好的真心话写在纸上,贴在琴凳下,让你来找的,你不会忘了吧? 抱歉,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了,我不能履行我与你当初一同许下的诺言了,请原谅我,因为我早就知道,我们的诺言只是湖面上的影子——是个美丽的梦境罢了。 阿光,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我从小就患上了绝症,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我的身体一直十分虚弱,我知道自己活不长,甚至觉得自己不知道那一天就会突然死去。或许就是这个原因,我的亲生父母才将我遗弃在了孤儿院的吧。 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初中的毕业典礼那一天。那时我是一个性格多么孤僻女孩,除了钢琴,一个朋友也没有。我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每当有人想要来与我交朋友的时候,都被我冷冷的回绝了。 那天的午后,我独自一人坐在校园的长椅上,你走过来问我:“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玩呢?”我说:“我没有朋友。”你问:“为什么不交朋友?”我说:“既然知道早晚会分开,又何必成为朋友?如果不曾在一起,分开的时候就不会觉得遗憾了。”我原以为你会像其他人一样识趣的走开,可你却说:“正是因为知道有分别的一天,大家共同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才更值得珍惜啊!” 你知道吗?正是你的一句话,完全改变了我的生活,我和你来到同一所高中,性格也更加开朗起来,居然也成了老师和同学们的宠儿。如果没有你,我的生命只会短暂而黯淡的结束,而正是因为有了你,我的生活也有了光彩,感谢你陪我走过了我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可惜我不能继续留在你的身边了。 我知道我的生命就快走到尽头了,今天医生把我的病情告诉爸爸的时候,我听到了,虽然我早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的,可我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是吧,我从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坚强。和你在一起这么久,我今生无憾了!只是舍不得爸爸妈妈,虽然我并不是他们亲生的,但他们依然拿我当做亲女儿看待,这份恩情只好来世再报。还有,我最舍不得的,还是你,我们还有多少誓言没有达成,还有多少梦想没有实现……我知道,这一切只是泡影了。 今晚我约你来湖边,就是想告诉你真相的。没有想到的是,我没有先等到你,而是等来了那个胡晓磊……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于是我选择了离开,原谅我的脆弱与懦弱吧。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时间会证明一切的。阿光,对不起,我不能兑现我对你的承诺,不能陪你走完剩下的旅途了。 阿光,我们一起栽下那棵玉兰并在上面刻字的那一天,我曾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死去。对于你毫不迟疑的回答,我很清楚,我今生今世再也没有那样高兴过了。但是,我希望你明白,我不要你为我而死,我要你好好活下去!我死之后,我不许你为我流泪,也不许你为我报仇,更不许你为我殉情。我要你完成我们共同的愿望,我要你代替我完成我不能参加高考,不能去理想中的大学读书的梦!我要你坚强的活着,我要你成就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我要你活在阳光之下,我要你开始你的新生活,你要去爱上别的女孩,可是……你千万不要忘了我,不要忘记我们的故事! 阿光,我会在天国祝福你的,假如真的有来世,假如来世我们还能见面,我再来做你的新娘! 不要忘了我,我会一直惦记着你的…… 望珍重 洁 英才读完了这封尘封的遗书,深吸了一口气。房间里静极了,我的心久久未能平静,连一向不大会动感情的叶昭也沉默着望着窗外。屋子里唯一的声响来自那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生,此刻,她已泣不成声。 第九章、网吧中的人 “当务之急,”在一阵沉默之后,叶昭一边走向房门一边说道,“我们还是先想办法找到方宏光学长的下落吧!” “难道说……”我说,“他真的有生命危险吗?” “在看到这封遗书之前,我们或许还只是猜测,但现在,一切已十分明显了。为什么学姐的遗书里要强调不要报仇、不要殉情这种话呢?这就说明以她对方宏光学长的了解,学长是会做出这种事来的!而现在,既然是我们先发现了这封信,就是说学长并没有读到这些遗言,那么他做出学姐不希望他做的事情的几率就更大了。” “可是,”英才说,“我们要到哪里去找他?” “我也不知道,”说着,叶昭看了看自己的手机,不过上面并没有来电或短信,“我已经托人帮忙找了,但现在还没消息。” “对了!”我说,“我想到一个人!他或许知道!” “是谁?”叶昭急切地看着我。 “是程老师!他以前是学长的班主任,跟他关系也好,更重要的是,学长昨天来学校的一件事就是跟老师告别,而我记得昨天他跟我分开的时候,好像就是去找程老师了!” “你有程老师的电话吗?” “你没有吗?昨天见面会时老师把他的联系方式写在了黑板上的。” “我昨天没去啊,我还没见过老师的面呢,拜托!就连早上见的两个老师是胡老师和吕老师还是你告诉我,我才知道的。” “你今天早上和老师第一次见面,可打起招呼来却像是很熟的样子了。” “‘职业素质’而已,别说这些题外话了,快给我电话号码!” “我的记事本在宿舍,没带在身上,英才有吧?” “我也没去,谢谢。”英才说。 “算了,”叶昭说着打开了房门,“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回去取吧!” 于是,我们一行四人离开了艺术中心,返回学校了。在路上,英才问我们案子调查得如何了,于是我就把昨晚以及今早的见闻给他讲了一下。听完之后,英才没有说话,像是陷入了思考之中。我没想到的是,不一会儿,他突然叫了一声,吓了我一跳。 “你怎么了?”我问他。 “同学们,”他神秘兮兮的看着我们,“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什么?”我们都很吃惊的望着他。 “是的,我知道凶手是什么人了,以及他的诡计我也知道了!凶手是他的话,他一定是要陷害方宏光的,那么现在方宏光一定是被他藏了起来,只要我们当场戳穿凶手的面具,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谁是凶手?”我问。 “杨猛!” 杨猛?住在b425的那个夜不归宿泡网吧的复读生?钱海峰学长的表哥?到现在我还未曾谋面的人?为什么会是他?英才怎么会知道?在这一连串问题在我脑中刚刚形成,我还未来得及思考的时候,叶昭说话了。 “英才,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你说的没错,否则我也不会知道他是凶手了!” “我猜,这一定跟你离开晓娜之后到回到宿舍之前这段时间的经历有关。” “不愧是叶昭,你猜的一点都没错。” “你不是不愿意告诉我你这段时间所做的事吗?” “现在这被证明与案件有关,我也就不妨说出来了,其实,我一直就在杨猛他们上网的网吧里!” “你说什么?”王晓娜非常生气的说,“你把我一个人丢在电影院就是为了去上网吗?” “呃……我并没有骗你,昨天那个电影我真的看过好几遍了,所以实在不想再看一遍,主要是电影公司非要送给我爸,你又说喜欢,我才拿来请你看的。况且我和一个网友约好,每个周末的那个时间都要上线的,我不喜欢失约。” “你这样的态度……” “我也没办法啊,再说我不是也给你留打车的钱了吗?要不下回我再请你看一次,保证不逃跑好不?” 王晓娜没答复他,只是瞪了他一眼,并示意他继续说案子的事情,于是,英才开始向我们讲述他昨晚在那间网吧里的所见所闻。 夜晚,风狂雨骤,这个月来,市区里还没有遇到过这么大的雨,以至于路上水流滚滚,仿佛马路也变成了江河,那些早年间建筑的排水不畅的地段,现在更是早已积聚了几乎能够淹没人整条小腿的水。这时,一个身穿白色运动服的高中生独自一人在电影尚未结束的时候就走出了影院的大门,不必说也知道,他就是我们的英才——唐志文。 一般来说,遇到这种天气,在舒适的电影院里陪女生看电影原本是件很愉快的事情,况且只是与网友失约的话,下次解释一下也就好了,但我们的英才偏偏是这样一个性情中人,无论如何,只要是和别人约好的事情,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他都绝不会食言。 不一会儿,他来到了华荣中学的大门外不远的一间网吧,一边抱怨着没有带伞是个很失策的事情,一边叫老板开了一台机子。在这样一个雨夜,机房里的人倒是不少,难道这些人都是不愿在雨中回家,而宁可在网吧过夜了吗?英才坐在了一个位子上,打开了电脑,并迅速的登录了聊天软件,不一会儿,他的网名“天妒英才”出现在了窗口中。其实他已经有点迟了,屏幕上的那个小头像已经在不断闪烁,不停地询问他在不在线,那头像旁边的名字是“茉茗”。 他们每周末的这个时候都要约在网上见面,但只是纯粹的网友而已,并且从未提过见面的事情,每当英才问道对方是不是学生,在哪上学之类的问题时,对方都只是笑而不答,不过,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这位网友多半是个女中学生,而且让人觉得神秘的是,这个人总是给人一种仿佛是生活在和英才不太一样的世界里的感觉。聊天不断进行着,英才的表情也随着屏幕上的文字开始发生很微妙的变化,似乎逐渐产生了一丝担忧和疑惑。 在聊天的空隙,他突然注意到了坐在他正对面的两个年轻人。他们看上去大概二十岁左右,似乎应该是上学的年纪,不过穿着打扮上则更像是社会青年。左边一个骨瘦嶙峋,黑色的t恤上画着叼着烟的骷髅,就像他自己一样;右边一个则非常的胖,和他的同伴比起来,就像是八戒与悟空,他穿着一件胸前滴了些许油渍的白色t恤,外面套着一件格子衬衫,而他的电脑桌上还放着一盒苏打饼干、一瓶可乐和一带香肠。他们戴着耳机,神情专注,似乎正在网游的世界里遨游,而在胖子的右手边还有一台开着的机子,不过没有人坐在那里。 “九点半了。”胖子说。 瘦子没有抬头看他,只是哼了一声表示对方没有被自己无视。 “咱可被灭了5次了,看来没有猛哥在还真是不行啊!” “猛哥干啥都猛,可要不是你上回让姓胡的抓了,今天也用不着让猛哥替咱打掩护。” “别提了,”胖子挠了挠自己的大光头,“ 不过也是姓胡的太难对付,也只有猛哥能应付得了。” “我估计还得过一小时猛哥才能来吧,姓胡的查宿舍都是十点多。” “嗯,我估计咱还得被灭两次。” “嗯,已经灭了,”瘦子很不爽的拍了一下键盘,伸了个懒腰,“咱先看会电影啥的吧,今晚没猛哥没法打了。” “哎,猛哥真是人才啊,就没有他玩不了的游戏!对了,今天几号了?” “你个死猪,电脑上又不是没有,自己不会看呀。” “哦……”他似乎并不在乎被人骂,只是低头看时间去了,“话说今天是那个日子一周年了啊。” “你说哪个日子?” “袁洁的周年忌日了啊,你说猛哥不会在宿舍做梦想她呢吧!” “扯淡,你以为猛哥跟你似的,那么没有出息,不就是个妞嘛!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只等窝边草!更何况,再漂亮也是个死人了。” “但是明知道人家就喜欢方宏光,他咋不找个别的,我都给他介绍好几回了!” “你个死猪!就你介绍那些歪瓜裂枣,猛哥要能看上,我就跟你姓!不过这袁洁还真是清高,猛哥家那么有钱她也看不上,就喜欢那个穷书呆子!” “你说方宏光?是挺穷的,要不是程老师帮他,恐怕都要露宿街头了!” “真是,猛哥家可是要钱有钱,要房有房,要车有车……”说着,瘦子吐了一个烟圈出来,并看着它直到消散。 “哎,对了,我今天下午还看见他了呢!” “谁啊?你别吓我。” “方宏光呗,你以为我说的袁洁?” “你说她的鬼魂今天会不会回来呢?”说着说着,瘦子自己都有点害怕了。 “别扯了,自己吓自己有意思吗?” “你说袁洁那个事会不会有什么冤情啊?我怎么越想越慎得慌……” “你脑子有病啊,咱能不能说点别的?” “算了,你说你看见方宏光了?他回来干啥?” “好像是来看程老师吧!人家对他可比亲儿子都亲哪!” “真的,让人以为他是程老师的私生子呢!” “你可真能扯!老师向着他也是因为人家学习好嘛!咱成绩不行,就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了!不过方宏光也真够意思,高中都毕业了,还帮程老师整理实验室来着。那叫什么来着?滴水之恩当用钱相报……” “你掉钱眼里了?那叫涌泉相报!难怪你语文就没及格过!” “咳,我是真不想念了,但我爸非说没大学文凭就让我挑大粪去,你说我可咋办。” “出息,让你去你就去啊?” “嗯……”胖子往嘴里塞了半根香肠,“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我不听话我爸肯定饶不了我。” “你都快二十的人了,还天天让老爹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满屋跑,也不嫌丢人!” “习惯了。对了,方宏光还到过宿舍楼呢。” “下午我在宿舍啊,没看见他。” “你以为他会回来看咱这些货色么?不过我真不知道他会来干啥,路过自己原来的寝室也没进去,倒是在阳台呆了半天。” “他在阳台干个啥?难不成有什么秘密?” “不知道啊,你说四楼的破阳台有啥可看的,但是他好像看得挺来劲,然后就走了。” “你没跟他说说话吗?”“就是客套话呗,我实在是跟他没啥共同语言。” “他哪天去北京啊?” “我问了,他说明天早上的车,不过我觉得他像是在骗我。” “啥意思?” “那小子从来就学不会撒谎,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说瞎话表情都不正常。” “是嘛……不过这事他骗你干个啥?” “我也不明白,就算知道他哪趟车我也不会去送他,骗我干什么呢?” “你吃饱了撑的,想多了吧?” “我觉得没有,而且我也从来没吃饱过。”说着,他又送了半根香肠到嘴里。 “你真是猪八戒转世,吃死你算了!” “我多希望我以后死的时候是撑死的……”胖子一边嚼一边说。 这之后,这两个学生再也没说话,只是默不作声的看着电脑了。 快到十点的时候,“茉茗”下线了,于是英才关上电脑,走出了网吧,冒雨跑回了学生宿舍,不过在这期间,胖子右边的座位一直空着,“猛哥”始终没有出现。 “看起来他们就是杨猛宿舍另外两个人了,”听完英才的故事,我说,“原来杨猛也追过学姐。” “是的,这就是动机!”英才说,“杨猛留在宿舍的目的是掩护两个室友去网吧订好机位,然后在胡晓磊查完宿舍后熄灯,让人以为他们宿舍都睡了,再从窗子逃走,去网吧与他的狐朋狗友会合。而或许他从某种途径知道了一年前事件的真相,从胖子的话来看,他应当是个痴情到能为学姐报仇的家伙,这也与叶昭的猜测相吻合!或许他也知道了方宏光曾回到过宿舍楼的事情,因此就产生了嫁祸给他的念头,于是,一个巨大的阴谋就这样产生了……” “你说的顺理成章,不过这只是猜测而已啊。”我说。 “此话不假,可是首先他有动机,其次他有时间,此外他还有手段!这些加在一起就构成了最终的答案!” “什么手段?” “造成各种假象迷惑大家的手段!如果他是凶手,那么昨夜的脚印、怪人等等就都可以解释清楚了!” “说来听听。”叶昭说。 “让我当面戳穿他吧!”英才很自信的说,“现在就去他们宿舍找他们!” “如果他们不在怎么办呢?” “那就先去找他的表弟!” “你是说钱海峰学长?” “是的,他也是本案诡计之中不可缺少的一环啊!” “你是说……钱学长是帮凶?”我非常吃惊。 “我正是这个意思。”“可是……” “不要相信任何人!”英才冷冷的说。 第十章、英才的推理 几分钟以后,我们一行人已经来到了二楼钱海峰学长的宿舍。本来我们打算让王晓娜在外面等我们,但她执意要亲眼看到我们当场抓住杀死胡晓磊并意欲嫁祸给方宏光学长的凶手,于是也跟着我们进了男生宿舍。由于她跟管理员的亲属关系,当然这也并不困难。 钱学长听说我们要他带我们去找杨猛他们,先是一愣,不过也没有反对,起身就带着我们来到了b425,当他敲开门的时候,我们发现宿舍里的三个人正围坐在桌前“斗地主”,而给我们开门的是一个干瘦的人,至于另外两人之中那个不那么肥胖,而是十分粗壮的虎背熊腰的穿了一件花里胡哨的汗衫人,想必就是传说中的杨猛了。这个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于是我很担心如果英才就这样指出他是凶手——姑且不论是不是真的,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表哥,他们说要见你。” “你们是谁?找我有事?”杨猛斜眼看着我们说。 “学长你好,”英才先发话了,“我们是因为关心昨晚的案件才来找你们的。” 听到这里,杨猛抬了抬眉毛,道:“昨晚我们出去了,人都在网吧,所以跟这件事毫无关系,也一无所知,所以没什么好说的。” “你是杨猛学长吧?你这话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英才说。 “你小子这什么意思?”给我们开门的瘦子生气了,像是要打人的样子。 “学长不要激动,”英才后退了一步,摆了摆手,冲着瘦子说,“这位学长对我没有一点印象?我可是对你们二位印象深刻啊!” “我们二位?你是说……”他回头看看胖子。 “没错,我昨天晚上在学校门外的网吧看见你们二位了,看来没有被注意到啊。” “莫非你就是坐在我们对面那个穿白衣服的?”瘦子吃惊的望着英才。 “就是我,看来我还没有被无视。” 瘦子后退了两步,转了转眼睛,有点担心地看着杨猛,但没出声。 “好了,各位学长!”英才说,“看来我已经不必再详细说明了,毕竟大家的心理都清楚的很!昨晚九点多到十点左右我一直坐在你们二位的对面从没有离开过座位,而这位杨猛学长就根本没有出现过!而你们曾经提到过,‘猛哥’在对付‘姓胡的’,这话也没错吧?” 瘦子的神情变得有些异样了,而杨猛、钱海峰和胖子的表情却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 “我想,”英才继续说,“昨晚二位的话说的已经很清楚了,杨猛学长留在宿舍的目的是为了给你们打掩护。换句话说,就是杨猛学长留在寝室里假装大家都在,而胡晓磊过来查房的时候答应一下或者怎样,来蒙混过关,免得被发现有人夜不归宿。之后呢,过了熄灯时间后,只要你关掉所有的灯和电器,就会让人以为寝室里的人都睡了,也不会有人再来打搅了。这种掩护外出到网吧包宿同学的伎俩在各大高中里可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他停下来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人回应,于是自己继续说了下去,“但是这样,完成这个任务的杨猛学长本人就不能去网吧了!当然这种事情不会发生!昨晚二位学长的话充分证明了这一点,那就是在混过保安这一关之后,杨猛学长还是会去玩的,那么门口的刘大爷怎么办呢?于是这唯一的通道也就只能是通过爬窗子了!根据上午叶昭和嘉铭他们的调查,二楼那扇窗的事情应该是学生们公开的秘密吧!钱海峰学长在被问及此事的时候闪烁其词恐怕也是怕这件事被曝光之后会对你的表哥不利吧!” “没错!”杨猛说话了,“你说的不错,昨晚我确实不在宿舍,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明人不做暗事,昨晚的情况就跟你说的一样,我也确实是从二楼的窗子出的宿舍。” “是的,这样你还怎么说自己跟此案无关呢?” “不错,我晚上是在寝室,但这也不能够说明我跟案情有关。” “那么,袁洁学姐呢?” 一瞬间,这个名字,让这个满脸横肉的人的脸更加可怕了。 “你提她做什么。” “学长你喜欢学姐吧。” “是又怎样,她已经死了。” “她是怎么死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她是自杀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是谁害死她的,你也不知道吗?” 听到这句话,杨猛沉默了。 “如果你知道是胡晓磊害死她的,你会怎样呢?”英才步步紧逼。 “我亲手杀了他!”杨猛这句话,如同野兽的咆哮。 “那么,你承认了?”英才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不!但是我没有杀他,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什么!” “你不肯承认吗?” “我没有做过!小子我告诉你,老子我要是知道是姓胡的害死了袁洁,老子我就亲手宰了他,而且要向所有的人宣布是老子杀了他,你以为我还会隐瞒吗?” “但是,如果说你不知道是他,那么你为什么没有早点杀了方宏光呢?一开始的版本不是方宏光害死她的吗?” “不,不是方宏光害死她的,”杨猛说,“我确信不是他。” “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一开始也这么以为,所以找了一帮哥们找他算账,但他被我揍的时候的眼神告诉我,害死袁洁的不是他!” “你是说,他爱学姐,所以不会伤害她之类的?” “我不懂那些玩意儿,反正我就是知道!” “你也认为他会为学姐报仇吗?” “如果他还算是个男人。” “所以你杀了胡晓磊,嫁祸给他?” “你胡说!”杨猛瞪大了眼睛。 “猛哥,不会真是你杀了姓胡的吧?”瘦子说话了,“你不是说,你梦见袁洁什么的……” “住口!”杨猛一把把他的同伴推倒在地,“老子没杀人!老子没杀!” “冷静点,学长!”英才说,“在那个时间,除了你还有谁有作案的条件呢?如果不是你,那么请你向我证明吧!” “怎么证明?” “胡晓磊几点查到你的房间?” “大概十点十分多一点。” “你有听到他喊谁晾在绳子上的衣服没有收这句话吗?” “有印象。” “那是你表弟钱海峰学长的衣服,你知道的。” “是。” “但是你却没出去取?” “我要是出了门,万一姓胡的跟我过来,不就发现我宿舍没人了吗?” “好,那你什么时候离开寝室的?” “我听见胡晓磊关上阳台门的时候。” “然后你就离开了?” “对,我迅速离开了寝室,下到二楼,从窗子爬了出去。” “那是大概十点一刻吧?” “没错。” “你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一件黄色的衬衫。” “哼,杨猛学长,事情非常清楚,不必狡辩了,凶手就是你!”英才伸出手,指着杨猛。 “你凭什么这么说?” “就凭你刚刚的几句话!晓娜,你说过,你在昨晚十点二十左右看到一个穿着浅色衣服的人在二楼阳台旁边排水管的位置在爬对吧?” “是的。”王晓娜说。 “这就对了,”英才说,“这个人就是杨猛!为什么昨晚叶昭发现除了救人的钱海峰学长和刘刚学长还有那两个自作主张抬尸体的人之外,就没有别人的脚印从阳台出来呢?叶昭,他们的脚印只有进出阳台一次对吧?” “对,”叶昭说,“我可以辨别出他们的脚印,每个人只进出阳台一次,因此是不可能在那之前还进过一次阳台的。” “所以,”英才说,“凶手不是从阳台的两扇门进去的,那么进入阳台的途径就只有窗子了!而大家不要忘了,钱学长自称十点二十左右出了寝室,不论他有没有看到从二楼阳台爬出的杨猛学长,他不到十点半就已经发现了尸体叫了刘刚他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就大概十分钟吧,怎么可能还有另外一个人有从二楼爬出去并杀人的机会?大家别忘了通往外面的通道只有二楼和四楼的阳台!凶手进出充满泥水的阳台却没有留下脚印,就是因为他完全是在楼外通行于二楼与四楼之间的!” “猛哥……不会真是你……”瘦子坐在地上说。 “让我重现一下案发现场吧!”英才说,“很显然,即使知道了胡晓磊什么时候到宿舍来,也无法确定精确的时间,而如果真的等到他进入阳台,杨猛学长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来到二楼从外面爬上去根本就来不及,所以他根本没有从二楼的阳台出去,而是直接走进了阳台!保安以为他是来拿衣服的,自然不会多想,于是转身离开了,但这时他身后的你却用铁架上的绳子勒死了他!”他指着杨猛说,“之后,在你把他吊起来之后,由于脚印的原因,你不可能再把那两件衣服拿回寝室,所以索性就让它们留在了阳台上,刚好也符合你刚才所说的怕他看出你们寝室其他人不在的这个谎话!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你就从四楼的窗子逃之夭夭了,要知道你身体素质这么好,就算是从四楼下去也应该是很轻松的吧!” 杨猛浑身发抖地看着他,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英才说,“跟我们去公安局自首吧,学长!顺便也别忘了告诉我们你把方宏光怎么样了。” 大家都盯着杨猛,他沉默了半晌,突然喊出来:“不是我!你胡说!你编造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来诬陷我!老子没杀人,也没把方宏光怎么了!不是我!” “你没有证据!”钱海峰这时也有点激动了,“凭什么就说表哥是凶手,就凭你刚才的那些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可一切都是这样顺理成章不是么?这就是真相!”英才回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叶昭,“叶昭,你怎么看?” “你的确没有证据。”叶昭淡淡的说。 “抓住真凶之后,证据总会有的,杨猛学长,我奉劝你配合一点,如果我们叫警察来抓你,事情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猛哥!”瘦子站了起来,“没什么可怕的,真是你干的就承认了吧!兄弟我陪你杀出去,亡命天涯去!” “住口!”杨猛大喊一声,推翻了桌子,“我没杀就是没杀!你们别想陷害我!”“等等!”王晓娜在这个时候插进话来,“第二个人呢?” 大家在这时愣了一下,没错,还有阳台上的第二个人! “英才,四楼阳台里的人呢?”王晓娜说,“如果说我看到的那个穿浅色衣服在二楼的人是杨猛学长,那四楼那个穿深色衣服的人又是谁呢?” “啊,”英才笑了一下,“你不说我差点都忘记了,那应该是他的帮凶啊!而跟杨猛学长关系又好,案发当时又离现场不远的人是谁呢?”他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钱海峰——他身上正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外套,“就是你吧,钱海峰学长!” “你不要血口喷人!”钱海峰说。 “不是你吗?”英才大声说,仿佛要让全世界人都听见,“这才是他们表兄弟两个一起唱的双簧的绝妙之处呢!杨猛杀死了胡晓磊,离开了现场,而钱海峰却穿着深色衣服装成胡晓磊的样子站在窗台上让别人发现,证明杨猛不是凶手,由于钱海峰是尸体的发现者,大家不大会怀疑他关于自己几点离开寝室的证词!之后他再装成发现尸体的样子叫醒大家,两个人就一起脱离嫌疑了呀!” “你说我装成胡晓磊?”钱海峰睁大了眼睛。 “不是吗?比如假想胡晓磊为了检查窗子之类的?要不然你就是装成一个奇怪的人,这样即使有人发现了在爬楼的穿浅色衣服的杨猛,他也可以证明凶手是另外一个穿深色衣服的人呢!这也说明在你跟你表哥早就事先串通好了!” “你越说越过分了!”钱海峰生气的说。 “不是吗?你们的伪装被我撕破了吧!” “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些东西是什么,”杨猛说,“但是老子不是凶手!你们给我滚出去!有本事就叫警察来审老子吧!老子才不怕呢!” “你可不要后悔!”英才说。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杨猛一边喊一边挥舞着拳头,“否则老子不客气了!” “别吵了!”一直没有对英才的推理进行什么评论的叶昭说话了,他竟有这样的气质,使得已经有点剑拔弩张的氛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各位学长,”等到大家都停下来看着他的时候,他开始继续说,“请你们稍安勿躁。我知道被人指认为凶手——无论是不是真的,都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英才的推理很顺理成章,虽然没有证据,但你们的确因此而有了嫌疑,所以,希望你们不要生气。我们虽然说得有点尖锐急躁了,但毕竟是为了案件的真相能够大白于天下以及此案所牵涉到的方宏光学长的人身安全考虑,没有故意陷害你们的意思。”“你这话我接受,”杨猛说,“但你们冤枉我是明摆着的。” “是不是冤枉可不好说,我们需要更多证据才能下结论,不过我想,作为曾经喜欢过学姐的人,面对这样一起很可能跟学姐有关的案子,学长你不会不愿意帮助我们查明真相吧?” “我当然愿意,如果我能帮上什么忙。” “那就好,”叶昭点了点头,“钱学长不必说,这两位学长也乐于提供帮助吧?” “我同意,他们就同意!”杨猛说。 “很好,那么很高兴,我们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人了!”叶昭笑着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英才不解地看着叶昭,“难道你认为他不是凶手?” “我觉得不是。” “这么说,你觉得我的推理是错误的?” “你的推理很不错,”叶昭说,“但是里面有三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如果你不能解决这三个问题,你的推理就不成立。” “哪三个问题?说来听听。” 叶昭向前走了一步,说出三个词来。 “颜色、证人、绳子。” 第十一章、黑暗中的一线光明 叶昭说完那三个词之后,大家都一言不发地看着英才,等着他回答。英才看了看叶昭,有点不解地问:“什么?你能不能说的具体一点。” “你推理之中的第一个问题是‘颜色’,也就是钱海峰学长衣服的颜色。” “你说这件深灰色的外套?难道我眼花了?” “当然不是,但你只见到了现在的他,却没有见到过昨天的他。” “你是说……他昨天穿的不是这件衣服?” “一点也没错,昨晚我们看到他时,他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运动服,而你今天才第一次见到他,刚好他穿了一件深色的衣服,所以你就简单化的认为他昨晚也穿着这件衣服了,但不幸的是,你错了。” “那他会不会中间迷惑大家时换了一件?” “这个可能性很小,因为他的脚印只是在阳台门口才有,这就说明他从阳台出来后并没有走远,那么这件多出来的衣服要如何处理呢?” “他或许用了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手段。” “或许,但我们再来谈谈你推理之中的第二个问题,那就是‘证人’。” “你是指晓娜么?”他看了看身后的女生。 “没错!你说他装成死者或者凶手的样子站在窗台上迷惑大家,造成杨猛在爬楼的时候死者没死或者凶手另有其人的假象,但是他要做给谁看呢?他知道那个时候刚好会有个叫王晓娜的女生从那边经过,还能在漆黑的暴雨之夜看到他,还能主动过来给警方提供线索,还能保证让人误以为是凶手或死者?” “只要能有人看到……” “可是这个‘有人’的几率本身就已经很低了啊。” “这……或许他只是有其他目的也说不定。” “好的,姑且先不考虑这个了,但是,我最关心的是这第三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的存在可以完全推翻你的说法。” “是关于‘绳子’?” “没错,就是绳子,”叶昭说,“凶手是用阳台上的绳子从胡晓磊的身后把他勒死的,这一点没有问题,可是,绳子是哪里来的?” “当然是系在阳台的晾衣架上……” “没错!实际上,昨晚在到达现场之后,我已经提出了这个问题,只不过我还没有答案。我知道,胡晓磊昨晚进入阳台以后就没有再出来,那么凶手是如何在他还没有离开阳台之前就解下绳子勒死他的?他当然不可能是当着胡晓磊的面解下的绳子。” “我不是说,他是在胡晓磊转身离开之后做的吗?” “我们姑且认为在保安转过身的时候他就开始准备了,但是真的来得及吗?首先要把挂在上面的衣服拿开,然后解下绳子的两端,并且显然这种绳结都是不大容易解开的死结,高度也不低,何况就算是之前已经被他换成了活结,他又如何能在做了这么多之后还能赶在胡晓磊从a区的阳台门出去之前就追上他并杀死他?你觉得一个查房的保安在这样一个漏风漏雨的阳台里会乐意久留吗?他必然是很快地朝a区走去吧。你不觉得如果事情是像你所描述的那样,那凶手事实上根本就来不及在胡晓磊离开之前做这么多事情并追上去杀死他吗?” “这……如果他动作快些……” “不,解开绳子是他不可跳过的一步,就算是杨猛学长也不会因为人高马大而能够做得更快。” “在杀人之前就解下绳子呢?” “胡晓磊的临终那句话又怎么解释?关于他问谁的衣服晾在绳子上没有收?” “这……那你的意思?” “凶手利用了某种伎俩,使得他不必浪费这部分时间了。” “是什么伎俩?” “我也不知道。” “这么说……”我看了看杨猛,“他不是凶手?” “不是!”叶昭斩钉截铁的说,“至少不是刚才所说的那样!” 英才失望地摇了摇头,说:“叶昭说的对,我的推理有漏洞,不过,如果让你说,凶手又是谁呢?” “我不知道,尤其这绳子……” “说到绳子……”英才说,“我记得好像……” “你有什么发现吗?” “我昨晚回来的时候发现二楼的阳台门没有关,所以去看了一下。这个时候,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哪里奇怪?” “哦……怎么说呢,我进阳台之前觉得不知道是绳子还是晾衣架上,似乎有点闪闪发亮。” “阳台的灯开着吗?” “没有,是关着的。” “嗯,你继续说吧。” “嗯,但是反正外面打雷下雨的,我觉得可能是闪电什么的吧,就没太在意,后来我就打开了阳台的灯,就没再觉得有什么了,后来就更记不得了,不过似乎是有这么回事……” “没错,我也看到了!”这时,钱海峰叫了起来。 “你看到什么了?”叶昭急忙问。 “我看到胡晓磊吊在晾衣架上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一点光亮在他的上方,就像是鬼火一样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你后来为什么没有提到这件事?” “我还以为自己吓坏了看错了呢……”“那光亮很弱吧。” “那是当然,一开灯就没有了,所以印象也不深,以为是幻觉……” “你说是鬼火,是否就是说黄色或者绿色?” “绿色吧……” “英才你呢?” “这个……绿色?” 大家都不出声,一起看着同样沉默了的叶昭。 “哈!”叶昭突然大叫了一声,吓了我一跳,“不错,看来真相就要浮出水面了!” “什么?”我们大家惊讶地望着他,“你知道真相了?” “嗯,不过过会还要证实一下,但我想我应该没有猜错。” “别卖关子。”英才说。 “等一下我会告诉你们的,不过现在我还有点事要问学长!”说着,他走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胖子那里,“学长你昨天有没有见到方宏光学长呢?” 对方点了点头。 “那么,你是什么时候见到他的?” “大概下午两点吧。” “在哪里看见他的?” “四楼的阳台上。” “听英才说,你看到他在阳台上呆了半天?” “嗯,我出来上厕所的时候发现他在阳台上,就跟他打了个招呼,问他啥时候开学,他说是今天早上的火车。” “你说他像是在骗你?” “他的态度、口气、表情都不正常,所以我有这种感觉,不像真话。” “可是他为什么要骗你呢?” “不知道,我也想不通,让我知道他什么时候走有什么不好吗?” “嗯,学长你继续说。” “呃,我昨天肚子不大好,在厕所有几分钟,结果我出来的时候发现他还在阳台里,而且一看见我还好像吓了一跳,赶紧有点慌慌张张的走了。” “哦?这不就更奇怪了。” “嗯,我总觉得他好像在阳台上搞什么奇怪的事情一样。” “你说他并没回以前的宿舍?你怎么知道的?” “他以前宿舍现在住的人我认识,我后来问他的。” “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方宏光学长回到宿舍楼之后并没有回原来的寝室,也没有来看复读的老同学,而是在阳台上呆了一段时间?” “呃……差不多吧。而且他还穿着实验服呢。” “什么?”叶昭听到也很惊讶。 “没错,他就穿着实验服,所以我才知道他大学开学临走前还回来帮程老师整理实验室来着。” “他和程老师的关系还真是好呢!”叶昭说。 “那可不,我们私底下都说他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憨笑了一下,就不说了。 “嗯,”这时,杨猛说话了,“我也看见他了,我正要去体育场打球,发现他穿着个实验服从教学楼的实验室那边跑出来。” “你是说‘跑’?”叶昭问。 “对,是跑,直接朝宿舍楼跑。” “那是几点?” “一点五十,我和人约好两点打球的。” “嘉铭,”叶昭转头问我,“昨天下午的新生见面会是几点开始的,你还记得吧。” “两点整啊。” “程老师是几点到的?” “大概提前了三五分钟吧,怎么了?” 叶昭点了点头,“太感谢学长们了!那么,刚才冤枉你们还真是对不起,不过我一定会查出真相的!再见!”跟学长们告别之后,他连个招呼都没跟我们三个打,就径直跑下楼去了。 “他怎么了?”王晓娜问。 “发现新大陆了呗,”英才说,“他应该是去二楼了,我们跟过去看看!”于是他也拉着王晓娜跑了下去,只剩下我一个人愣了一下,之后也匆匆跟学长们告了个别,追了过去。 正午时分,b区二楼的阳台里,我们三个看着叶昭对那根绳子进行检查。 他拿着放大镜对绳子在晾衣架上打结的位置看了一会儿,又照了几张相,最后戴着手套把绳子解了下来。 “去寝室!”他边说,边自己拿着绳子跑进了b221。 我们到了221,叶昭把绳子丢在屋子中间的一张折叠桌上,并拉紧了窗帘,关上了灯,马上,那根绳子上的靠近两端某些位置开始发出了微弱的黄绿色淡光。 “这是什么?”我问。 叶昭没有回答我,只是默默收拾好东西,拉开了窗帘。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啊?”英才问。 “我觉得这件事情的谜底可能就快要解开了!” “方宏光学长呢?”王晓娜问。 “呃……这个暂时还不知道,但我觉得他或许没有危险。” “那太好了!” “但是……只是或许,我还不……” 这时,一阵手机震动的声音响起,叶昭掏出了手机,兴奋的笑了一下,说道:“嘉铭,拿好你的记事本,我们走!” “我们去哪里啊?” “已经中午了,你不饿吗?” “去吃饭啊?” “嗯,有饭局。” “哦?”我很高兴,“有人请你?” “不,我请别人。”他笑了一下。中午12:50,华荣中学旁边的“圆梦”西餐馆。 吃完主食,我们又看着一杯雪顶咖啡和一盘水果沙拉一点一点从我们眼前消失后,我们的孔大小姐才舔了舔嘴唇开始说话。 “拜你所赐,我今天的卡路里摄入又超标了。”她对叶昭说。 “拜托,我还以为你是要增肥才给你点了这么多的。别废话了,快说正经事吧。” “岂有此理,难道本大小姐的身体健康就不是正经事了?我猜你的脑子里除了案情就不会有什么正经事了吧?” “你的卡路里摄入超标很可能导致我本月的财政赤字你知道么,有话就快说吧!” “好吧,那我就屈尊告诉你一下。” “我要失去耐心了。” “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啊,呵呵。算了,不跟你闹了。你托我帮你调查的事,我都搞定了。” “嗯,你一件件说吧,先说方宏光的下落问题。” “嗯,”她从包里拿出一叠纸,看着上面说,“他失踪了。” 听到这句话,似乎只有叶昭一个人异常的冷静。 “失踪了?”王晓娜有点急了,“怎么回事啊?” “就是失踪了,”孔玥琳继续说,“根据警方目前对方宏光熟人的电话询问,得知他没回家,也不在以前打工过的地方以及当过家教的地方,并且也不在他的恩师程鸣老师家,更重要的是,全市各大火车站、长途及车站的监控录像中也没有他的影子。” “这么说,他并没有离开本市。”我说。 “也许通过某种特殊手段离开也说不定,但考虑到他作为一名普通高中毕业生的能力,想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本市几乎是不可能的。” “你说,”叶昭说,“关于方宏光在本市的下落,警方是通过电话询问的?” “是啊,方宏光目前只是个潜在的涉案人员,又不是逃犯,你总不能到处通缉他吧!” “如果他就是凶手呢?”叶昭说。 “那就另当别论了,不过没有证据也不能乱搜啊,又没有搜查证。” “嗯,然后呢?” “然后就是正在派人手到处找他。” “好,下一个问题。” “嗯,胡晓磊是我们学年主任胡晓媛老师的弟弟,当年他们的父母离异,他跟酗酒的父亲生活,后来酒后驾车出车祸死掉了。然后他就成了个街头混混,也是个游手好闲的酒徒,两年前胡主任把他招进学校,想让他干点正经事,安分一点。他后来的确收敛了很多,但也因酒后驾车被扣过好几次,跟那些不正经的朋友也没有中断来往。” “嗯,跟吕老师说的差不多。” “袁洁不是她父母的亲生女儿。她的父亲是市第二水泥厂的车间主任,母亲是下岗职工,现在在批发市场做服装销售,住在旧城区西市场附近的公寓楼里。他们家的家境还可以,就是没有孩子,于是在十八年前在红星孤儿院领养了袁洁,据说当时她被抛弃的时间还不太长。” “嗯那么方宏光呢?” “他住在旧城区西市场北边的平房里,他母亲在市场卖豆腐的,似乎是外地进城务工人员,生活境况较差。他母亲身体不太好,两年前病死了,要不是程老师一直在帮扶着他,恐怕他的学业也很难坚持下去。他母亲死后,程老师就把自己原来在那边的公寓楼里的老房子给方宏光住了。” “这么说,程老师是他们家的房东啊?” “是不要房租的房东呢!据说方宏光的母亲死后,程老师就更加特别地照顾他了。” “他母亲在两年前去世了,袁洁学姐在一年前也去世了,他还真是个可怜的人呢。” “是啊,真的好可怜。” “不过你查到的还真不少呢!”叶昭说。 “其实本来我去问,我爸也不一定就告诉我,只不过这回的事情,不仅仅是发生在我读书的学校,而且跟他本人也是有点关系的。” “什么?” “嗯,就是那个印记啊!” 叶昭一愣:“你也知道那个印记了?” “我爸打电话从马队长那边得知了死者颈后的印记之后,神情大变,我就知道这事跟他有关。” “你问他了吗?” “我当然不会放过他,在我死缠烂打之下,他就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 “嗯,关于那个印记的,他年轻时还是普通刑警时遇到的一件事。” 我们都安静了下来,听着她给我们讲述这个发生在十八年前的那个春节的一个离奇故事,或许在这之中,就有解开我们面前这起案件的钥匙。 第十二章、春节往事 过年,是中国人心目中一个神奇的名词。每每到了年关的时候,农村就都开始大张旗鼓地“忙年”,杀猪宰牛,剪窗花、贴福字,热闹非凡。所有人都沉浸到一种突如其来的红火的欢乐之中。从前一到过年,人们就把平时舍不得用的好东西都拿了出来,孩子们总能吃到平时吃不到的可口美味,穿到平时穿不到的新衣裳,还能领到压岁钱,所以,人们大抵以为这就是盼年的目的所在。可是,除去了这些表面化的东西之外,过年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希望和团聚,这似乎才是比衣食更为宝贵的东西。 春节是庆祝春天开始的节日。寒冷的冬天就要结束了,万物生长,草木葱茏,风调雨顺的新一年又要来了,太阳正在从遥远的南半球返回,关于未来生活的美好向往,对于刚刚熬过有一个寒冬的人们来说,是尤为重要的。 另一个关键词是团聚。“春运”也是一个有中国人民创造出来的词汇,每每到了快过年的时候,华夏大地上就开始了一波声势浩大的人口转移。它被誉为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周期性的人类大迁徙。在40天左右的时间里,竟有20多亿人次的人口流动,约占世界人口的1/3,中国世界纪录协会将其称作“世界上最大的周期性运输高峰”。可以说,鞭炮可以不放,美味可以不尝,但家一定是要回的。“家”是个太温馨的字眼,似乎每个中国人都逃不出它的掌心,为了一次团聚,这些心灵是如此的热切与执着。 只是一点希望、一次团聚吗?有时也并不见得那么容易,比如接下来我们将要提到的人。 城市的春节自有着自己独特的魅力,但确实不如乡间那般红火,不过虽然如此,那过年的喜气却没有因钢筋水泥的冰冷而失去温度,即使在这个漫天飘雪的时节。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冬天远比现在要冷,即使在春节这样一个让人倍感温暖的节日里,人们走在街上,还是觉得难以抵御那刺透棉衣的寒风的侵袭。而下面将要讲述的这个故事则发生在这样一个寒冷的、飘雪的除夕夜的傍晚。 大年三十,市公安局也放假了,平日里忙碌的景象也仿佛消失了。那些不分白天黑夜,忙碌于形形色色的刑事和民事案件之中的疲惫不堪的公安干警们集体在过去的一年行将结束之时得到了这样一个能够悠闲地与平日里不大见得到面的家人团聚的机会,即便如此,他们还要在家中随时待命。当然,公安局的门卫大爷和除夕夜负责值班的几位同志除外。 时间已是傍晚,公安局附近的街道两旁与白天相比是冷清了不少,只剩下那些红得刺眼的春联、灯笼、标语以及远处闹市区里高楼大厦上的七彩霓虹提醒着路人节日的存在,多数店铺已经关门,大家都回家吃团圆饭了,这段时间是该在温暖的家中度过的,除夕夜最后的狂欢要等到午夜时分呢。 他正独自一人在已被白雪覆盖的路上快步走着,穿着厚实的橄榄色83式警服,手里提着好几个袋子,里面装着不少食品——大都是他从家中出来时,母亲塞给他的,因为今年的除夕,他要在局里值班,所以不能和家人一起度过了,陪他等待新年钟声敲响的,将是他的同学兼同事以及他的顶头上司。 当他走到可以望见公安局铁门的位置时,他看见了一个伫立在雪中的女子。这个人看上去跟他年龄相仿,大概二十多岁,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那望着婴儿的冻得通红却始终微笑着的脸告诉他,这分明是一位年轻的母亲。为了御寒,婴儿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但这位女子自己身上的衣裳却显得十分单薄,只穿了一身深蓝色带着细碎花纹的薄棉衣,而且她左手的袖子似乎还有些撕裂,里面瘪瘪的棉花也依稀可见。她身上的衣服以及大包小裹表明,这很可能是一位农村来的妇女。但是,她在除夕之夜独自站在公安局门口是什么用意呢?是走失了还是有什么冤情? 他走近了几步,对方也察觉到了他的存在,抬头看见了他,顿时那脸上的笑意便荡然无存了。女子朝着他张了张嘴,仿佛想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像是有点怕他。 他走上前去,主动打起了招呼:“同志,都这个时候了,不回家过年,站在公安局门口,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对方还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不要怕呀,”他见到对方的样子,就笑了,“不会我长得太吓人了吧!我是这里的刑警,叫孔和荣,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说,不是说:‘有困难找警察’吗?” 对方轻轻点了点头,说:“警察同志,我是有事……” “进去说吧!”孔和荣说着,就跟门卫大爷打了声招呼,“外面这么冷,别把孩子冻坏了!” 不一会儿,公安局值班室的门开了,那抱着孩子的女子跟在孔和荣的身后走了进来。外面是寒风刺骨,屋里倒是十分的温暖。值班室内有两个男警察,一位有三十多岁,坐在木质办公桌后面的扶手椅上,表情严肃,正看着手中的一叠文件;另一个有二十几岁,戴着黑框眼镜,坐在门边的长沙发上,室内角落里放着一台17寸黑白电视,正在播放的是新闻联播。 “随便坐,别客气。”孔和荣说着,但那女子还是十分拘束。“这是谁啊?”沙发上的人问他。 “我来的时候看她站在我们大门口,觉得可能有事吧,就带她进来了,外面多冷啊,她还穿这么少。” “哟,心疼了?要是被某位同志听到,可是要吃醋喽。” “别胡说八道,你看人家都不敢坐了。” 果然,听到刚才的话,那女子更加不安,竟几乎转身要走。 “别别!”沙发上的警察站了起来,“我这人不会说话,真不好意思。不过我可没啥恶意啊!我叫林寒,也是这儿的警察,那位是我们刘队。有困难就跟我们说,一定给你想办法解决!” 那女子一听,便连声说谢谢,还差点要对他鞠躬磕头的,把林寒吓了一跳,好在孔和荣及时扶住了她,让她坐在了沙发上,还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刘队也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定睛看了看她。过了一会儿,觉得她平静了下来,便开始问她:“这位同志,你大过年的到我们局门口来,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她点了点头。 “那么你有困难就说吧,我们一定尽力。” “求求你们……”她低声说,“帮我找找我丈夫吧!我一定感激你们一辈子……”说完,她竟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丈夫……他失踪了?” “他已经半年没有跟我联系了,我就到市里来找他,可是哪儿都找不到他,我急死了,可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找不到他,我们娘儿俩的日子也没法过了……”说完,她又哭了。 “别着急,”孔和荣在一边安慰着她,“慢慢说,先跟我们详细讲讲你的情况吧。” “嗯,”刘队说,“先跟我们说说,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我叫冯娟,”她止住了哭泣,慢慢地说,“今年25岁,家住城东镇槐树村。” “冯娟?城东镇槐树村?”听到这两个名字,刘队的表情似乎有些异样。 “是。” “是不是南边村口有一棵大槐树的那个村子?” “是啊!您怎么知道?” “嗯,我大哥当年下乡的时候就在槐树村呢,连你的名字,他也跟我提起过的。” “真的?您大哥是……” “刘世平,他当时还是生产大队的副队长呢!” “是世平叔啊!当时他待我们可好呢!” “嗯,我大哥是个热心肠,”想起自己的哥哥,刘队也是感慨万千。 “这么说,你就是世安叔了?我也听说过你的。” “对,我就是刘世安。”说着,他叹了口气,“只可惜我哥死得早,否则的话,这么多年后再看到你,他不知得多高兴呢。” “世平叔不在了么?” 刘队摇了摇头,转问道:“你父母亲呢,他们还好么?记得当年大哥跟你们家还是常有来往的呢。” “他们早就不在了,”冯娟低着头说,“十六年前那场矿难的事情您也有听说过吧?” “那次……难道说他们……”刘队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良久,才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世事难料啊,那么好的人却……那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啊?” “多亏了乡亲们的帮助,我们好歹挺过来了。” “‘我们’?哦,对了,我差点忘了,大哥提起过的,当年你们家还收留了一个被打成右派的人的遗孤是吧?好像是个姓方的男孩,和你年纪差不多的。” “嗯,爸妈死后,我就跟阿辉相依为命了。” 是啊,冯娟的父母死后,这世上就多了一对相依为命的孤儿了。 “这些年来,你们……” “后来我没上学,”冯娟淡淡地说,“阿辉本来就是知识分子家庭,理应考大学,成大事的。我为了他,这辈子甘心做个普通农民了。能挣钱以后,我就去种地、打零工,攒钱供阿辉读书。” “后来阿辉考上大学了?” “嗯!我就知道他绝不会让我失望的,他非常努力,受了一般人都撑不住的苦,考上了华荣医科大学。” “我能想到,你们一定吃了很多苦吧!”刘队说,“不过遇到你,这孩子还真是有福呢。” “能亲眼看到阿辉的成功,还有什么是苦的呢?那些苦,回忆起来也是甜的!” “你丈夫,该不会就是……” 冯娟点了点头:“是的,阿辉就是我丈夫,我要找的就是他。” “他怎么会失踪了呢?” “我不知道,只知道可能跟某个工作单位有关。” “工作单位?” “嗯,他说他找到了一份好工作,然后就失踪了。” “你们什么时候结的婚呢?” “去年冬天一月份吧,差不多一年以前。他大学毕业就回了村子说要跟我结婚的,但是那时刚参加工作,就先干了半年有了点积蓄才回村办的,而且他还特地赶时髦在市里订做了一对戒指呢。”说着,冯娟伸出了她的左手,只见无名指上套着一枚晶莹的银白色指环,上面还刻着字母和符号——h❤;j。 “这上面刻的是什么意思?”林寒问。 “我也不是很清楚,阿辉说是我们俩名字的缩写字母,总之大概是是这样吧。” “字母?”林寒盯着戒指看了看,“我也是学过一点的,这个……应该是方辉爱冯娟的意思吧?” 冯娟没有回答,有点害羞地低下了头。 “然后呢,他就失踪了?”刘队接着问。 “没有!”冯娟很快地摇了摇头,“他还对我说,一定要努力赚大钱,以后接我和孩子进城,过有钱人的生活。” “他毕业之后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到一个中学当老师,收入不多的。” “这么看来,他话的意思是,他想去做别的待遇更好的工作吗?” “也许是,但我什么也不懂,我说我只希望他平安,哪怕回家种地也好,一家人能团圆地在一起比什么都强。但是他却说这样想太没有志向了,说我过去受了很多苦,今后一定要让我过上好日子。” “年轻气盛,有这样的愿望不奇怪。不过,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失踪的?” “他住在城里,每个月都会给家里写信,哪怕工作再忙也没有中断过,但是去年八月份整整一个月我都没有等到他的信,那时我已经觉得有点奇怪了。但是心想或许他真的太忙了,没法写信。可是九月、十月都没有来信。我终于忍不住,就托进城送货的李大哥帮我到学校去看看他,问一下情况。可是,当我等来李大哥的时候,他却告诉我,阿辉失踪了!” “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他先去了阿辉教书的中学,但学校领导说他已经辞职了。” “辞职?” “是的,校领导听说这件事也觉得很难以理解,但是在阿辉的坚持之下,还是给他办了手续。” “然后呢?他们知不知道他辞职的原因?” “他们说他好像是找到了什么能让他的才华造福人类的单位,好像是这么说的。” 这种说法,即使是听别人复述,也会让人觉得很不自然,但是刘队只是皱了皱眉头,没有发表看法,只是继续问:“然后呢,关于这个单位的信息,校方知道吗?” “没有,阿辉什么也没有告诉他们。再后来,李大哥还去找了阿辉在市里的几个朋友,但他们对于这件事都一无所知,完全不知道他已经辞职了。” “也没有人看到他吗?” “他平时为人比较内向,只是自己埋头学习或者研究什么的,很少参加外面的活动,所以他大学同学都说很难在宿舍、食堂、教学楼和实验室之外的地方见到他的影子,因此完全想不出他会到什么地方去。” “他住的地方呢?” “他就住在教工宿舍,辞职后人也直接搬出去了。” “那么,关于新工作这件事,你之前是否知情?” “他的最后一封信里有提到。”说完,她从包袱里掏出一个信封,孔和荣接了过来,递给了刘队。 刘队打开信封,扫了一眼,说道:“只是说终于可以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了是吧,并没有提到他具体要做的是什么事情。” “是的,我又没有什么文化,他工作上的事情从不跟我细说的。” “他大学的专业是什么?” “叫药物化学吧,好像。” 刘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然后你就来市里找他了?” “嗯,先是生完孩子,身体好点我就来了。我来时已经决定了,找不到他我就不回去!”冯娟坚定地说。 “可是,这像是大海捞针啊,你这样怎么找呢?” “也是,我也已经找了一个多月了。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 “他会不会已经不在这个城市了?” “可是,他能去哪里啊?他为什么要离开我?” 林寒想说,会不会是他找上了什么富家女,就狠心抛弃了冯娟和他们的孩子,不过他并没有说出口。 “你现在住在哪里呢?”刘队问,“你可以住我们家,虽然可能会有点挤。对了,身上钱不多了吧?”他从兜里拿出了几百块钱,“虽然没多少,算我一点心意吧。” “真的不用麻烦了,我有住的地方,”冯娟急忙推辞,“钱也够用,世安叔别这样。” “你拿着,”刘队站起来走上前去,把钱塞到了孩子的襁褓里,“也过年了,就算我和大哥给孩子的压岁钱!” “对了,也有我的份!”孔和荣说着,也掏出钱来。 “对对对,”林寒也积极起来,“就算是压岁钱好了,反正我们不急着用钱,我也给!” 一开始冯娟还是执意不收,后来见到推来推去也推不掉,她也便不再说什么,只是抱着孩子哭了。 “谢谢……谢谢世安叔……谢谢孔大哥林大哥,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你们的恩情……” “这算什么,”林寒说,“且看我们怎么帮你找人把!我保证……” “你呀,省省吧,就会吹牛!”孔和荣说。 “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冯娟起身要走。 这时,值班室的门开了,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女子出现在门口,她手里也提着不少东西。 “你就别走了!”她一进门就对冯娟说,“刚才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就留下一起过年吧!” “庭芳!”孔和荣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送好吃的啊,”说着,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上,“还给你带红烧肉了,我妈做的,一定要让你多吃点。” “你来了干嘛不进来?” “这不是怕打扰你们工作吗?你还以为我监视你呀?” “庭芳说的对,你就别走了,”刘队对冯娟说,“你在城里无亲无故,回哪去?就算有住的地方,回去干嘛?就留下,在我们这儿过年吧!我们就是你的亲人,公安局是你的家!” 冯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她留下了几行泪水,但嘴角却是微笑着的。 “好了,咱们开始吃年夜饭了!”庭芳说,“大家坐下呀!都高兴起来,过年啦!我妈还包了不少饺子让我带来,待会儿给你们煮啦!” 就这样,冯娟留了下来,庭芳最后也没有走,大家不久就沉浸到了新年的欢乐之中,五个人就在公安局值班室里迎接着新春的到来,未来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呢?是希望吗? 快到午夜了,电视机里正上演着热闹的春节晚会;林寒吵着说嫉妒孔和荣有美女陪着过年,自己却一直孤家寡人;庭芳则和未来的老公盘算着什么时候去买一台彩电来看;刘队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吸着烟,半睁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此时并没有人注意到冯娟,她轻轻抱起孩子,怜爱地望了那小家伙一会儿。突然,孩子笑了,于是她轻吻了一下那可爱的粉红色脸颊,抬起头望了望窗外飘雪的夜空。 “阿辉,我和孩子都在想着你呢,现在你在哪里啊,在做些什么,过得好吗,有没有想起我们呢?你都还不知道孩子出生了呢!你去哪里了,为什么这样让我担心?这个年,你是怎样过的呢,又是谁正陪着你呢?” 对于她心灵的呼声,并没有什么东西来回应她,除了喜庆的爆竹,零点的钟声,还有窗外绽放的炫目的礼花。 第十三章、程老师之家 我们几个默默地听完了孔玥琳的故事,此时周围异常安静,似乎大家都在回味着故事里的内容。 “后来呢?”王晓娜问道,“冯娟找到她丈夫了吗?” “我不知道,”孔玥琳说,“因为我爸也不知道。那天之后,刘队长就开始调查这件事,但线索太少,始终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那个冯娟后来又来过几次,但每次都只能失望地回去,最后也不再来公安局了。” “她最后出现是什么时候?”叶昭问。 “那年四月初吧,她最后一次来,说了几句失望的话,就抱着孩子离开了。在那之后,冯娟就再也没出现过了,至少我爸再也没见到她。” “最后那次她有什么不一样表现么?” “我怎么知道呢?反正应该是很失望吧,我爸没有细说。” “那刘队长呢?他后来有没有继续找方辉?” “有是有,不过他毕竟也是有自己的工作,最遗憾的是后来他因公殉职了,而冯娟也没再出现过,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我爸是看到了那个符号,才勾起了这么多的回忆的。” 叶昭点了点头,又开始一动不动地沉思起来,我怀疑这时的他已化身为一座水泥雕像——大概就如阿宇所说,是个“思考者”。 “叶昭,下面我们该做些什么?”过了一会儿,英才打破沉寂问道。 “对了!”英才一说话,我才想起我们似乎忘记了一件大事,“叶昭,我们不是要去找程老师吗?” “哦!”他如梦方醒般抬起了头,“几点了?” “快两点了!” “啊!”叶昭一下子站了起来,“上午吕老师好像说,今天下午袁洁学姐的父母要去程老师家来着。” “对啊,”我说,“差点都忘了,他说是一点,现在去不知来不来得及见到他们。” “嗯……”叶昭低头想了一下,“嘉铭,先把程老师的电话给我!” 是的,我们忙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有给程老师打那个早就该打了的电话呢。 不一会儿,叶昭接通了电话,他把音量调大,这样我们也可以听到程老师的声音了。 “喂,你好。”我听到了程老师那威严有力的嗓音。 “您好,请问是程鸣老师吗?” “对,我就是,你是哪位?” “老师您好,我是十九班的学生叶昭。” “叶昭?我没有印象,你昨天下午见面会没有来吧。” “是啊,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因为遇到一点情况,所以没有来得及。” “没关系,以后我们可以慢慢互相了解。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是的,关于方宏光学长。” 程老师那边停住了,半天没有出声。 “老师,”叶昭继续说,“您应该已经知道我们宿舍保安胡晓磊的事情了吧?” “嗯,他不是自杀了吗?” “但是警方现正在怀疑方宏光学长您知道吗?” “为什么?方宏光不会杀人的,我是他的老师,我很清楚他的为人。” “可是,因为他和胡晓磊是有恩怨的不是吗?” “都是没有的事情,你不要瞎猜了,这件事情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并不是这样,我也认为方宏光学长不是凶手,但我希望能找出真相替他申冤,您知道吗?警察现在已经在考虑通缉他了。” “不可能!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杀了那个保安?” “因为袁洁学姐,这就是动机。” 程老师再一次沉默了。 “你想怎么样呢?”良久,他问叶昭。 “我只想详细的了解一下情况。” “我觉得你已经知道很多了,我恐怕没有太多能告诉你的吧。” “并不是这样,我还有好多问题要问老师呢,不过我确实知道很多。听说袁洁学姐的父母去您家了是吗?” “他们已经回去了。” “您也是猜到昨天的案件可能跟一年前的事情有关吧。” “看来你真的知道很多,那么你还知道些什么?” “老师,您看过袁洁学姐的遗书吗?” “什么?”听到这句话,程老师似乎非常吃惊。 “我是说,袁洁学姐的遗书?” “她自杀时并没有留下什么遗书吧。” “我找到了这封遗书,它被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 “这……这封遗书上写了些什么?” “劝方宏光学长好好活下去。” 程老师再度沉默了。 “老师,您在听吗?”叶昭问。 “我想看看这封遗书,你来我家一趟吧。” 这一刻,叶昭兴奋极了,似乎他一直在等着这句话。他飞快地掏出记事本记下了程老师的家庭住址。 “同志们,”挂断电话后,叶昭深吸了一口气,“现在向程老师家出发!” “还要我帮忙吗?”孔玥琳问。 “你先回去吧,等我短信。”说完,叶昭站起身,朝外走去。 当我们走下公交车时,已经是下午2:45了。程老师住在市中心一个草木葱翠、开满鲜花的小区,名字叫做“阳光花园”,然而我们到达这里的时候,天却阴的没有一点“阳光”的感觉。已被薄云挡住的太阳就藏在小区中最高大的松树的顶端后面,散发出可怜的淡光,晴朗的天气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西方的天际是淡灰色的。灰色的天空,似乎就像案情一样扑朔迷离,深不可测。 进小区门的时候,叶昭加快了脚步,朝门卫室的方向走去。 “门卫大叔您好!”他一改方才严肃凝重的表情,十分热情地打起招呼来,“请问您知不知道这个小区里住的程鸣老师?” “你说的是在华荣中学教书的那位老师吧?当然认识了,相当好的热心人!别看是知识分子,一点也不看不起我们这些粗人,平时他老是关照我呢!你们是他的学生吗?” “是呀,我们来老师家做客。” “他家就在最里面那栋楼,19号楼803。” “谢谢大叔啦,对了,您今天看到过程老师吗?” “没有,我今天没见到他。” “有没有可能他出去了你没看到?” “绝对不可能!不过我是七点半上班的,今天七点十五到的,所以在那之前就不清楚了,你得问昨天当班的老王了。” “那你有没有看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生?个子跟我差不多,也很瘦的。他很可能是今早离开这里的。嘉铭,你昨天看到他时他穿着什么衣服?” “深灰色的外套,浅蓝色的裤子,他提着一个有点褪色的帆布旅行包。” 门卫摇摇头:“我没有见过,你要不要问问老王?不过你们问这些干什么?” “他是老师的一个学生,我们在找他。不过不必再麻烦了,谢谢您啦。” 说完,叶昭头也不回地朝19栋楼快速走去。 19栋是在小区东侧的一个角落里。楼内有电梯通行,也有先进的防盗系统,我们先按了803的门铃,程老师替我们打开了大门,我们才进入楼内。很快,我们来到了程老师家门口,他正站在门口等待着我们,穿着一件坎肩和一件白衬衫,表情看上去还是那样威严,但脸上似乎流露出一丝焦急和憔悴。那一刻,我好像想起了一件事情,但是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我还以为只有叶昭一个人呢,”他看着我们说,“没想到浩浩荡荡来了这么多人啊。” “老师,我们都是关心方宏光学长才来的!”王晓娜说,“现在他下落不明,我们觉得想找到他,就应该跟您联系。” “好,好,你们先进来吧。” 程老师家的房子是三室一厅的结构,门朝北,从门进去是客厅,客厅的南边是一大一小两间屋子,北边靠门是厨房和一间小一点的屋子。大的屋子门开着,看上去是程老师的书房,而另外两间屋子的门关着,应该是卧室。 这时叶昭正用他锐利的眼神扫视着屋子的各个角落,突然停住了,于是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原来是半开着门的厨房,里面有很多用过但没有洗的餐具。 我们几个跟着程老师走进了书房。这是一间比较大的屋子,但是由于书架已经装满,很多书籍都摆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却显得不怎么宽敞。这间书房与阳台以一扇拉门相隔。书房内与书架相对放着一张暗红色的写字台,上面摊开放着两本书,旁边是一支打开了笔帽的钢笔和一碗冒着氤氲热气的清茶,这使整间书房都飘散着一阵淡淡的茉莉的清香,旁边,还有一摞讲义摆在桌边显眼的位置。 我们进了房间后,程老师示意我们坐在沙发上,自己则坐在了写字台后面的椅子上。我们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之后,我们和程老师的对话开始了。 “老师,”叶昭先说话了,“您可知道方宏光学长的下落吗?” “我已经跟警察说过了,”程老师说,“如果你问我方宏光在哪里,我只能说他现在在去北京的火车上。如果他不在火车上,那么我也就不知道他在哪里了。” “他之前没有跟您透露点什么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好像昨天学长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是跟老师您在一起的没错吧?” “是这么回事。” “您能详细说说吗?或许我们可以从中找出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那好,你问吧,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 “老师您昨天见到学长是什么时候?” “具体的时间记不清了,大概是十一点左右,他到我的办公室来了,之后我们一起吃的午饭。” “他去找您,除了临行前的告别,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没什么事情啊,只是后来我提到开学要整理实验室,于是他就强烈要求临走前再最后帮我整理一次,说以后……”程老师停住了。 “以后怎样?”叶昭追问。 “没什么,”程老师淡淡地说,“只是说以后上了大学,可能就没有机会也不太合适再回来帮我做这种工作了吧。吃午饭的时候我问他哪天走,他说是今天早上的车。然后我提出要晚上让他到我家来,给他践行。而且我家离火车站比较近,从这里出发也方便他乘车。” “也就是说,学长昨晚在您家?” “是的,他昨晚和我一起回的家,然后在我家吃饭。我们晚上聊了很久,休息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午夜,今早他出发到火车站乘车去北京。所以,对于昨晚那起案件,他根本就没有作案时间,因此他绝对不可能是凶手!” 我觉得,每当程老师说方宏光不是凶手的时候,他的情绪就会激动起来。 “太好了,”王晓娜说,“学长果然不是凶手!” “老师,”叶昭说,“您真的一直跟学长在一起吗?” “是的。”程老师斩钉截铁地说。 “直到午夜?” “没错。” “这样看来,学长果然是没有作案时间的,”叶昭突然微笑了一下,“这我就放心了!” “放心”?他指的放心是什么呢?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他的笑容透着一丝诡异。不过,至少厨房里的那些餐具大概可以算作昨晚方宏光在老师家过夜的证据吧。 “今早,你有去送他吧?” “是的,我送他到火车站。” “你们几点出的门?”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叶昭紧紧盯着程老师的脸。 老师一时没有回答,但他表情严肃地看着叶昭,仿佛在思考,但完全不露声色。 “7点。”他简短地说。 “他的火车几点开呢?”叶昭坐直了身子。 “让我想想,7点38,车票上是这个时间。” “我猜,您把学长送上车了吧?” “没有,我只把他送到车站,我还有些事情要办。” “从这里到车站要多久呢?” “一刻钟吧。” “哦……您从车站离开是几点呢?” “大概不到七点半吧,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叶昭没接着问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对了老师,”叶昭继续说,“按理说昨天下午是开新生见面会的日子,您为什么会安排在这个时间整理实验室呢?”他似乎还是不肯放过实验室这件事。 “我说过了,是方宏光说的,要在临走前再帮我整理一次的。因为他已经很熟了,所以我不亲自在那里也可以放心的。” “你们几点到实验室?” “一点二十左右。” “后来老师您去开见面会了。” “是的,大概一点三刻吧。” “这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没有吧。” “真的吗?您好好想想。” “你指什么?” “比如方宏光碰倒了什么试剂瓶之类的?” 程老师用一种略带惊异的目光看着叶昭,说道:“你怎么知道?” “试剂有好几种,我马上能说上来的就有活性炭、白磷、硝酸银、氯化铵……我说的没错吧?” “好像你看见了似的。” “那么果然是了?” “是的,他碰倒了几个试剂瓶,还弄撒了其中的一些试剂。” “那是什么时候?” “一点半吧。” “您见面会结束后就回实验室了吧。” “是的,我跟他整理完实验室就一起回家了。” “再没发生什么了?” “没有了。” “学长有没有推辞说不来您这呢?” “有是有,不过最后还是来了。” “嗯……不过从他碰倒试剂瓶来看,您所信任的方宏光学长似乎很不小心嘛。”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觉得这件事不能完全怪他,因为那几个试剂瓶的摆放很不合理,不知谁把它们放在那种地方,这根本……” “是我。”叶昭说。 这一刻,大家都愣住了。 “你说什么?”程老师也很惊讶。 “是我,我想看看新学校的实验室怎么样,也想顺便做个试验,于是就去了,至于我是怎么潜入的,就不说了吧,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当然也没什么难的。后来我做完想要收拾的时候,实验楼的门卫发现了异常,我为了不被发现就赶紧逃走了,以至于试剂瓶都没有放回去。” “你……”程老师笑了,“你还真有本事啊,这次就饶了你,不过以后你最好收敛点,不然小心受处分。” “我当然不会用自己的能力做坏事,”叶昭淡淡地说,“不然我好歹也早变成‘少年黑帮帮主’什么的了,也不会要做什么侦探了。话说回来,老师,要不是我自己承认了‘罪行’,我真不大相信我昨天干的事会被学校的领导们知道。” 我觉得此刻叶昭的话显得有些过于自傲了。 “你很有能力,”程老师说,“不过年轻人有时候还是谦虚一点比较好,千万不要对自己的能力过于自信,否则总有吃亏的时候啊。” “谢谢老师的忠告,我会永远记住的。不过世界上盲目自信的人还有很多不是吗?尤其是那些违法犯罪之徒,以为自己的能力强、权势大、妙计高,就可以为所欲为,无视法律的约束和其他人的尊严,以为他犯下的错误没人能知道或者知道了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其实我一直相信中国那句古话:‘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再高明的作案手法也有被人识破的时候,事实真相就像太阳一样,尽管会被乌云遮住,但那只是一时而已,阳光普照大地永远是最终的结局!” “你说的很好。”程老师说。 “所以,诡计总会有破绽,欺骗和隐藏迟早要被人发现。罪犯的侥幸心理只能给自己带来灾难。” “叶昭,你的正义感倒是很强啊,不过,听你说的这些……难道说你看到事件的真相了?” “是的,我看到了。”他的眼睛露出了一种异样的光芒。 或许,事件的真相就要水落石出了! 第十四章、发光的凶器 我们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叶昭,而他此时正一动不动地望着正前方——程老师身后的阳台,阳台的窗子开着,窗外的乌云已经散去,太阳破开云雾,出现在了西方的天际。 “你是认真的吗?”英才问他。 “我早已有了合理的假设,只是无法证实,现在我已经确认了真相。”他面无表情地回答,脸上毫无我曾想象的那种揭示一切真相之后的兴奋与得意,有的只是平静,而且像是要失去什么了的样子。 “那么,真相到底如何,说来听听。” “好吧,”虽然略微犹豫了一下,但他还是开口了,“如果大家不反对的话,我想首先说一说凶手的犯案手法。” “你是破解了‘绳子之谜’了吧。” “这的确是个困扰了我的问题,其实我之前曾经有过类似的灵感,不过由于缺乏证据,才没有更进一步,但之前听过英才和钱海峰的话之后,情况就大不一样了。我们知道,本案的核心就是四楼的那个阳台,而关于这个阳台,有很多让我们困惑的事情。首先,由于这个阳台的相对封闭性,凶手的行动受到了极大的限制,至少进出阳台只有三条路——实际上只有两条而已。” “什么意思?” “进出阳台的三条路:a区的门,b区的门,还有几扇窗子。但是显然,a区的门口没有人出去,而凶手进入的时候多半也不会选择a区,因为那是死者将要走向的方向,如果在那边碰面,将更不利于凶手从背后袭击。” “换句话说,凶手只有b区的门和窗子两条路了。” “对,不过可能性依然有四种组合,但这在一定程度上加深了我对凶手在犯案之前位置的判断。但我想,这个问题可以先到这里为止,因为后来我觉得,脚印、怪人,如此等等,对于这个阳台的线索不多但却凌乱,缺乏系统,其中甚至还包含着与案件无关的因素,实际上利用这些东西除了得到一些‘可能’和‘应该’之外,我们不能下任何肯定的结论。所以,绳子的问题就成了我的突破口,事实也证明,当绳子之谜解开的时候,什么凶手走的到底是那条路线根本就不是问题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别卖关子了!” “关于绳子问题,我们讨论了不少了,但说来说去,我们问题的焦点无非就是,凶器是四楼阳台上的绳子,而它就眼睁睁挂在死者的眼皮底下,因此凶手没有充分的时间来利用这个凶器,因此给整个作案过程造成了一种不协调,不保险。因此如果执著于此,这起已经明白地发生了的案件竟然也成为‘不可能’。如果的确是他杀,那么这根绳子的利用总归是有问题的。预谋杀人却使用现场的东西做凶器,如果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设计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比如说,如果不是这根绳子呢?” “你说啥?” “我是说,如果杀死死者的绳子不是死者生前看到的绳子呢?” “你的意思……” “对,凶手自己拿了一根绳子!这是一次狡猾的交换!凶手自己带着绳子,就不再存在拿绳子方不方便的问题了,他只需趁机用自己的绳子杀死胡晓磊,再解下阳台的绳子,把他吊上去就可以了。” “可是,”我说,“当时不是说了,勒死他的绳子就是吊着他的那根绳子吗?可那根绳子明明就是我们阳台上的那种绳子,并且一直系着的位置还弯弯曲曲,并不像是新换的啊!” “没错,绳子当然还是阳台上的绳子,只不过用那个阳台上的绳子勒死他并不现实,但用阳台上的绳子勒死他却不是个问题!” “你说什么这个那个的,完全没听明白。” “你没有听错,我的意思是,杀死胡晓磊的绳子来自另外的阳台,而这个阳台——我想大家已经可以猜到了——就是我们二楼的阳台!” “啊?这是怎么一回事?” “首先我们知道,二楼和四楼的窗子是坏掉的,然而,他又知道二楼的窗子可能会有人从那里出宿舍楼,不太安全,所以他就选择了二楼作为凶器的来源,四楼作为凶杀的现场。简而言之,他从二楼取了绳子,到四楼用它杀死胡晓磊,并用他将死者吊起来,再解下四楼的绳子,绑到二楼的阳台上。是的,已经作为凶器被带到警察局的那根本来是二楼的绳子,而这一根,”叶昭拿出了他从二楼阳台上解下的那根绳子,“才是原来挂在四楼阳台上的那一根!做这种交换的原因也很清楚,因为他想要制造自杀的假象,就必须用绳子勒死他,可是胡晓磊当时就在四楼的阳台上,凶手无法顺利利用那根绳子!” 交换!我脑中再次浮现出了这个字眼。 “知道了他的手段,进一步推出他的作案过程也就不难了,”叶昭尖锐的嗓音打断了我的思绪,“要完成换绳子的行动,就必定要往返于二楼和四楼的阳台之间。而我们知道,我们宿舍楼的结构是阳台和楼梯在楼道的两端,所以如果在楼内往返,不但由于走出充满积水的阳台会留下很明显的脚印,而且也容易被楼道里出来的人发现。因此,最佳的通道就是阳台的外面了!凶手只需要从二楼取到绳子,再爬到四楼等到胡晓磊出现,并且走向a区而背对着他的时候,迅速冲进阳台从后面将他勒死,吊在阳台的铁架上,再解下四楼的绳子,从窗子返回二楼的阳台,将其重新系在上面就可以了。当时的情况,恐怕是杨猛和凶手先后从外面爬下楼去的。其实英才你的出现对于凶手来说是个意外,既然你看到了发光的绳子,就说明凶手已经在那之前完成了他的工作,而如果你早几分钟回来的话,说不定可以亲眼目睹一个在二楼阳台上系绳子的人呢!” “这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我问。 “当英才和钱海峰说二楼和四楼的绳子都发光的时候,我想到可能它们之间有某种联系,于是我到二楼的阳台上检查了这根绳子,发现铁架上它绑的位置旁边有另一圈痕迹,而且这根绳子上的由于长期捆绑而变形的部分也跟实际上绑在铁架上的位置不完全相符,我就知道它是在原来的绳子被解下来之后重新绑上去的另一根绳子!” “那发光是怎么回事?” “大家想一想,两根绳子都发光,同时两根绳子又都是凶手作案的道具,我们是不是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那就是,是凶手使他们发光的?” “凶手为什么要使它们发光?” “这个问题的确难于回答,因为根据我刚才的推断,它们发光与否对实施凶杀根本没有影响,所以我想,难于回答的问题可以先放在一边。我还看到的一点是,两根绳子发光的部位都是弯曲的位置,也就是打结的地方。我们是否可以这样想,这些部位是凶手碰过的部位,因此那些发光的物质也就是在凶手碰它们的时候留下来的呢?” “这……你还没有说,绳子怎么会发光的,你之前不是检查过了吗?” “是的,那是磷粉。” 磷粉、绳子、阳台,难道说…… “你说了这么多,那么凶手是谁你也知道了吧?”因此英才问。 “当然,不过在此之前,”叶昭掏出了一张有点泛黄的纸,“我觉得应该先让程老师看看学姐的这封遗书,我不得不说,这也是本案至关重要的线索!” 他把遗书递上前去,程老师很快地扫视了一遍。突然,我发现程老师的情绪发生了变化,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威严的目光在这一刻消失了,代之以一种难以名状的感伤。他摘下了眼镜,用右手扶着自己的额头,叹了一口气。此刻,我确信我发现了我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你们……”良久,他抬起头,把遗书交还给叶昭,“大声读一遍好吗?大声一点!”老师的嗓音威严而坚定。 这时,英才主动走上前去,担当起了朗读者的角色。他的嗓音洪亮,也很富有感情,可以说非常有朗诵天分,将学姐遗书的内容表达得十分完美,因此虽然说我们已经是第二次听了,还是感动得差点流出泪来。 程老师静静地坐在那里,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过,房间里静悄悄的,我能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 “老师,这次你明白了吧?”良久,叶昭说话了。 “为什么……”老师失望地摇着头,低声说,“为什么这封遗书现在才出现呢?难道这又是一个上天开的玩笑吗?” “袁洁学姐是很了解方宏光学长的,”叶昭没有理会老师的反应,自己说了下去,“她相信如果学长没看到这封遗书,是绝对会为她报仇的!然而事情的发展是让人如此遗憾,以至于学长真的没有看到这封遗书。此后,会发生什么事呢?首先,学长努力学习,替学姐完成没能参加高考的梦想,然后,我想在学长生命之中,恐怕就没有比报仇这件事来得重要了。其实我觉得学长早就下定决心要先杀胡晓磊再自杀了,这一点在他对待金钱的态度上可见一斑。老师,学长肯定没有找你借过钱吧?” 程老师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父母双亡,只是一个孤儿,如果没有程老师周济他,说不定根本连完成高中学业都很困难,更何谈高考!我认为,在这种情况下,他既然拒绝接受政府和学校方面任何金钱上的奖励,就更不可能去找老师借钱,这种行为与其说是为人善良,倒不如说是自绝求学之路!上大学的开支可不仅仅是学费这么简单!” “你的意思是,”英才说,“他压根就不想上大学了?” “就是这个意思,他早已准备好随时赴死,又怎会在乎自己的未来和那些金钱呢?之后,他就开始制定自己的杀人计划。他为什么要选在宿舍的阳台上这样一个奇怪的地点杀人我并不十分清楚,但我有一种猜想,那就是,由于杀人时间的限制。要杀人,除非有什么绝妙的方法,否则大庭广众之下很难成功,因此要选在他夜晚独处之时。而很可能胡晓磊这个人晚上独自一人的时间不多,即使有也很短或不易控制,平时不是跟其他保安一起巡查就是跟狐朋狗友一起鬼混,很难下手。这样看来,由于在宿舍楼巡查是他一个人,又是深更半夜,大多数学生都在寝室睡了,那么这时的阳台就成了最佳的地点。确定了时间和地点之后,就是手法了,我前面已经说过,在此不必重复了。一切计划好之后,就是在杀人之前再确定一下现场的情况。” “你是说,他昨天是来学校‘踩点’的?”英才问。 “差不多吧,嘉铭说过看到学长在跟胡晓磊谈话。试想,这两个仇人会有什么好谈的?我猜多半是学长在试探胡晓磊晚上执勤的情况,以确定是否可以下手。之后他要帮老师整理实验室,嗯,所谓的‘最后一次’说的大概是自己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回报老师了,因为他不久之后就要去天国找学姐了。” 我朝程老师望去,他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程老师竟会要他到家里吃饭,这可就打乱了他的计划,并且他这时也没有机会去最重要的阳台去‘踩点’了。但是机会总是有的,因为程老师要参加下午两点的新生见面会,这段时间学长是自己一个人在实验室,他大可锁好门跑出来到宿舍去,时间也不会特别久。到了阳台,他自会仔细查看排水管是否好爬,窗子是否真的坏了,进出是否方便这些问题,再搞一把破椅子扔在阳台上以伪装自杀,当然最重要的是绳子,他要检查绳子是否结实,而且——”他加重了语气,“作案的时间很短,他一定要保证到时候绳子可以顺利的解下来,可是那些绳子是用来晾衣服的,完全没人会去解它们,因此全都是死结,学长当然要把它们从死结变成活结……那么,如果在此之前学长由于碰倒试剂瓶而不小心在手上或者袖子上沾上了一些磷粉的话,这当然就是那些磷粉跑到绳子上的最好时机了!还有别的解释吗?还有什么别的方法让绳子打结处沾上磷粉吗?” “别说了!”王晓娜打断了他,“你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说学长就是凶手吧!但是你别忘了,他晚上一直在老师家里,他又不会分身,怎么可能作案呢?” “是的,”叶昭说,“世界上没有人会分身,学长也不例外,但这仅仅是在老师所说的话完全是真话的前提下才可以。” “你……”王晓娜惊讶地望着他,“你居然说老师说谎!” “我之前说过,诡计总会有破绽,欺骗和隐藏迟早要被人发现。老师,您确实没有说实话,不是吗” 说完,大家都把目光聚集到了程老师的身上,此刻他已抬起了头,双眼死死盯着叶昭的脸。 第十五章、真凶 这一刻,屋子里安静极了,大家都在等待一个答案。 “老师,您说话呀!”王晓娜说,“您说的全是实话,不是吗?” “你说我说谎,”停顿了几秒秒钟之后,程老师看着叶昭,说道,“那么你有什么证据呢?” “实际上,您的证词有两处漏洞,”叶昭说,“就是关于方宏光学长今天早上的行踪问题。第一,我有确切情报,警方已经调查了全市各大火车站和长途汽车站的监控录像,都没有发现他的行踪。试问,如果您真的把他送进了火车站,监控录像里怎么会没有他的影子?第二,我在您家小区门口咨询了那位门卫大叔,他声称今天早上七点十五到达岗位,而他今天并没有看见过类似方宏光的人,也没有见过老师您,那么请问,根据您的证词,你们是七点整左右离开小区的,那么他没看见你们两个离开很正常,可是他居然没有看见您回来,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程老师再度沉默了。 “当我问起您你们两个出发时间的时候,您大概有所警觉,认为我可能会向现在的门卫打听,但应该还不至于找到上一位,所以就说出了一个现在的门卫不在场的时间,可是您忽略了,您还要回来这个问题!您能告诉我们吗?你怎么会回家没有被门卫看见的呢?” “也许,刚好他没有看见……”此刻,老师的声音也不那么坚定了。 “可他却自信的很啊,还有您别忘了第一个问题,方宏光学长为什么竟没有出现在监控录像里呢?难道也只是个巧合吗?” 老师不再回答了,只是低着头,在思考着什么的样子。 “让我来说明吧,”叶昭说,“大概学长根本就没有去过火车站,虽然他昨晚确实在您的家中吃了饭,但他大概在饭后就离开了吧!他大可以说是哪位朋友叫他,就可以趁机跑到学校实施杀人计划,他是一个‘内部人员’,但也是‘外部人员’。首先他学生的身份决定了他了解案发现场的一切,有利于他进行计划以及进行判断;另外他完全可以从学校北边圆梦湖公园的那个墙上的缺口进入校园,不被人注意到,而且他的行动可以完全在阳台和楼外进行,没必要进入宿舍楼内,也免去了内部人员犯案回宿舍会留下痕迹的麻烦。而老师您呢,大概是猜到了什么,所以通过说谎来打算蒙蔽警方和我们从而达到包庇方宏光的目的吧!” “我不相信!”我突然喊出声来,“我绝不相信是这样的,叶昭你哪里搞错了吧?” “是啊!”王晓娜也说,“你是骗人的吧!” “现在的证据还不够多吗?”叶昭问。 “可是……”我说,“我还是难以接受。” “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王晓娜焦急地说,“既然你这么自信是学长杀了人,那你倒是也说说学长现在人在哪里啊?” “这恐怕就要问老师了,”叶昭说,“如果他还没有自杀的话,否则,那恐怕我们也就只能找到他的尸体了。” “怎么这样……” “至少真相已经大白,”英才说,“凶手就是方宏光!” “没有……”老师轻声说。 “老师,承认吧,您的确撒谎了。”叶昭说。 “方宏光没有杀人!”这一次,老师的语气回复了那种坚定。 “我相信老师!”我说,仅仅凭借我对老师坚定语气的信任。 “是么。”叶昭轻声说,露出怀疑的神色。 “方宏光没有杀人!”老师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激动的情绪使他失去了之前的威严和沉稳,“他没有杀人,他不是凶手!” “那么,”叶昭上前一步,“老师,谁是凶手?您一定知道的。”说着,他死死地盯着老师的眼睛。 “他……”老师蓦地停住了,神色也露出一些慌张,“这……我不知道。” “您知道的,”叶昭说,“您当然很清楚,如果你找不出另一个凶手,那凶手就只能是学长了!您知道的,凶手的名字!您一定知道!说吧老师,凶手是方宏光学长还是什么别的人?” 老师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是谁呢?老师——”叶昭继续逼问。 “我放弃了,”老师缓缓地低声说,“真正的凶手,他……就是方——” 就在我们等待老师说出真凶名字的时候,一阵玻璃破碎的刺耳声响传来,这声音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在场所有人都被它吓了一跳。 这声音是哪里传来的?显然,这声音很大,离我们不远,多半是来自这间房子之内,可是程老师的家里,除了我们几个之外,还有其他人吗?当然,我是过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想到了这些的,而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叶昭已经不见了。 “叶昭人呢?”我问。 “他出去了!”英才说着,也跑了出去。 于是,我和王晓娜也跟了出去,只留下程老师还站在那里。 来到客厅,我们发现叶昭已经把程老师家里所有房间的门都打开了,除了书房旁边的那间大概是卧室的屋子。 “怎么回事?”我问他。 “那声音一定是在这个屋子内部发出的,但是屋门是锁着的。” 这时,程老师也赶了过来,脸上充满了焦虑。 “老师,把门打开吧,”叶昭说,“我想,您也一定很担心吧!” 我看到老师手中握着钥匙,可是他似乎有些犹豫,既想又不想打开这扇门。 “老师!”叶昭喊了出来,“事到如今,您还能瞒得住吗?开门吧!” “你说的对。”老师摇了摇头,把钥匙插进了锁孔,向外转了两圈,门开了。 这是一间昏暗的卧室,不但没有开灯,连窗帘也是拉着的,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是有人在休息。虽然光线不足,但是很容易看清,屋内的陈设相当简洁,只有床、衣柜这类很寻常的家具。屋内最引人注目的,大概就是地板中央的一个人了,他被用布条绑在一张椅子上,倒在地上,面朝门的方向,他的嘴也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所以在他看见我们时不住地发出呜呜的声音,他的身边有一滩水,水中散落着一些玻璃碎片,看上去它们破碎之前大概是水杯之类的东西,可能是这些碎片的杰作吧,那个人的脸上有一道新鲜的伤痕。而这个人,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或许就是本案的真凶,方宏光学长。 我们三个见到这个场面,都惊讶得目瞪口呆,但叶昭却仍旧那么冷静,他和老师一起快步走了进去,扶起了学长,给他解开了身上的绑缚,并清理了伤口。 “嘉铭,”叶昭叫道,“去拿扫帚和簸箕吧,把玻璃碎片扫一下。英才帮忙把窗子打开吧,屋里又昏暗又憋闷呢。” 一阵忙乱之后,我们回到了书房,重新坐了下来。学长和我昨天看到时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面容更加憔悴了,并且脸上多了一条创可贴。 “看来学长是安全的,”叶昭说,“这下可以真正放心啦。不过我觉得,老师您应该跟我们讲一下这是什么情况吧,随便监禁学生可不是好玩的事情。” “你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倒是方宏光回答了起来,“还要明知故问?老师是为了阻止我自杀才这样做的。他知道我决心已定,如果他不把我关起来,是无法阻止我自杀的。” “自杀?”叶昭说,“是报完仇之后所以自杀对吗?”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就不必再这样浪费时间了。” “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的罪行了?” “是,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老师只是为了保护我,其他的事与他无关,你们不要再为难他了!” 我瞥了一眼程老师,此时他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令我感到一丝不解的是,他似乎对我们的对话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在意,仿佛之前的那种关心、焦虑和紧张感已经完全离开了他。 “这么说来,胡晓磊果然是你杀死的?”叶昭继续问。 “不错!”方宏光大声说,“你刚才的话我在隔壁听得很清楚,一切和你说的完全一样,我早已做好杀死那个家伙之后自杀的准备!杀死他,那个恶魔,我绝不后悔!徐嘉铭,”他把头转向了我,“你昨天下午看到我和他谈话了吧,你知道吗?即使我为了杀他忍受了一年的煎熬,可我还是曾经打算宽恕他,如果他肯哪怕在阿洁的忌日到她的坟前道个歉……可是他……”他的情绪激动起来,并不再说下去了。 “可你听到学姐的信了吗?”这时,王晓娜说话了,“程老师要我们把信的内容读出来恐怕就是为了要让你听见吧!学姐她不要你报仇啊!你难道不知道,你能好好生活下去才是学姐最大的心愿吗?而现在……你报了仇,胡晓磊死了,而你呢?你又得到了什么啊,你觉得你这样做学姐会开心吗?” 方宏光没有回应,只是不做声地低着头,叹着气。 “那么,学长,”叶昭说话了,我看到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方宏光,“那么你是在行凶之后被程老师带回到这里的,而程老师监禁你的目的无非是阻止你自杀以及不想你被警察抓到吧,我知道老师应当是对你没有恶意的。” 方宏光轻轻点了一下头。 “可是,学长,对于此案,我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想要问你。”叶昭说,顿时,大家的目光集中到了他身上。 “学长,”叶昭露出了一丝微笑,“能让我看看你的戒指吗?” 方宏光一愣,才有点迷惑地点了点头,从自己穿的t恤领口掏出了一枚戒指,它被用一根红色的细线系在脖子上,银白色戒指上晶莹的“h❤;j”的刻痕依稀可见。 “啊,学长,这恐怕是学姐送给你的吧。” “是的,是高一的暑假。” “她送了你这枚戒指之后,你是否一直像这样将它贴身戴在身上呢?” “一直是这样的,它就是我的护身符,有了它,我就觉得阿洁一直没有离开我。” “昨晚也是?” “当然。” “你也是穿着同样的衣服吧。” “没错。” “那么,在你的行凶过程中,你记得有没有把这戒指从衣服里面拿出来过?” “怎么可能!”方宏光显得有些不解,“我当然不会把它拿出来,更不会让它碰到那个混蛋。”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又怎么可能在胡晓磊的脖子后面留下h❤;j的印痕呢?” “你说什么?”方宏光惊讶地看着他。 “不必多说了,学长,”叶昭摇了摇头,“毫无疑问,你根本就没有可能是凶手,虽然按照原来的剧本上演的话,凶手非你莫属,但是很遗憾的是,你的戒指出卖了你,你的戒指根本不可能碰到胡晓磊,更不可能留下一个印痕,所以真正的凶手不是你,而是那个用戒指在胡晓磊脖子后边狠狠地印下一个印记的人,尽管他可能并没打算这么做。” “慢着!”英才叫道,“按理说,这一对戒指只可能在方宏光学长和袁洁学姐两个人身上各有一枚。那么按照你的说法,如果留下印记的不是学长这一枚,那不就是学姐那一枚?” “学姐?”王晓娜叫道,“难道是学姐……” “我不相信幽灵,”英才说,“但是……” “不是,我觉得也不是学姐那一枚。”叶昭说。 “什么?难道还有第三枚一样的戒指?” “也不是,戒指当然只有一对两枚。” “你到底在说啥,我都糊涂了。” “我是说,学长那一枚其实就是学姐那一枚!对吗,学长?” 在我们惊异的目光下,方宏光轻轻点了点头。 “我也没见过第二枚戒指,阿洁把她唯一的一枚戒指送给了我,要我戴在身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英才问。 “很简单,我是说,真正的凶手其实是那另一枚戒指的主人,当然是方宏光学长之外的一个人,我说的没错吧,程老师?” 程老师没有回答,但此时,大家疑惑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向他投去。 “从一开始我在艺术中心看到学姐照片的时候,我就觉得学姐不把戒指戴在手上是一件让人在意的事情,而事实证明了,方宏光学长也并没有将它佩戴在手上。因此我从一开始就觉得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而且他应当是另一枚戒指的所有者,并且是戴在手上的。同时——”叶昭唱出了一口气,“如果是学长之外的人能以学长所设计的杀人计划杀死胡晓磊,那恐怕凶手的面目也就不难揭开了。老师,刚才你有话没有说完吧,你正要说出凶手的名字,而我猜,你要说的并不是方宏光吧。” “不错,”老师站起身,向着阳台的窗外望去,西方的天际已出现了火红的余晖,“我正要向大家说出本案凶手的名字。” “那么老师,他是谁呢?” 向夕阳凝视良久后,老师张开了嘴,缓缓地吐出两个字——“方辉。” 第十六章、救赎之窗 此刻,程老师背对着我们,独自站在被夕阳染红的阳台上,手中端着那杯茉莉清茶,双眼凝视着窗外血红色的西方,他的背影被拉的细长,投射在地面上,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来自那个伟岸的身形,而是显得那样单薄无力。 “方辉?”叶昭问。 “是的,”程老师没有回头,“是一个叫方辉的人杀死了胡晓磊。” “方辉这个名字我倒是听人说起过,不过,老师,这个方辉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杀死胡晓磊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个方辉,他就是袁洁的亲生父亲哪……” 听到这句话,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然而叶昭却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程老师。 “这……”英才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老师,”叶昭说,“您能否把这件事说得详细一些呢?” “一切都要从十九年前说起了,那时的方辉还只是一个刚工作不久的青年教师。像大多数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一样,他充满着理想,也相信自己的能力,但是现实中的他却只能在一所再普通不过的中学当一名再普通不过的教师,拿着微薄的工资,过着清贫的日子,甚至没办法把农村的妻子接到城里来一起生活。当然,他绝对不会就这样下去的,他绝不甘心满怀豪情的火焰就这样熄灭,他抓住一切能找到的机会,试图找到真正能发挥他潜力的工作,完成他的梦想,同时给自己的家人一个美好的未来……” 说到这里,老师突然停住了。 “然后呢?”叶昭问,“他找到了那样的工作是吗?” “不错,”老师冷笑了一声,“他找到了能真正发挥自己潜力的工作,不过,那是怎样的潜力啊,为了成功,他把自己的心出卖给了魔鬼,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所作所为可能会给别人带来怎样的伤害!而且,事情还不止如此,从那以后,他也就与自己心爱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分别了,他甚至连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父亲啊!” “那孩子……”王晓娜说,“就是学姐吗?” “他的孩子,叫做方洁。她可怜的母亲为了寻找方辉,历尽艰险,最终还是没有成功,母亲死去了,孩子被遗弃在了孤儿院,后来幸运地被一户姓袁的人家收养,才得以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长大成人。而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除了名字以外,就只有那枚结婚戒指了。” “那枚戒指,某非就是……”英才说。 “那是方辉和冯娟结婚时,方辉订做的,大家会以为这对戒指原本就是方宏光和袁洁的,恐怕是因为那首字母的巧合吧!这戒指虽然不怎么昂贵,做工却还算是细腻,母亲临终之前将它留给了小洁,希望如果方辉还活着的话,可以凭这枚戒指与女儿相认吧。可是,一个意外,却使本可以顺利相认的父女二人擦肩而过,而到了方辉知道袁洁就是自己亲生女儿的时候,她已经……去了天国……”说到这里,老师的声音有些颤抖了,“而此时,他发现没有看到女儿遗书的深爱着女儿的那个男孩竟然打算为女儿报仇,计划要杀死那个害死女儿的家伙。于是,方辉这个罪孽深重的父亲阻止了男孩,亲手杀死了那个死有余辜的家伙!”说完,书房又陷入到一阵沉寂之中。 “老师,”又是叶昭开口了,“那么这位方辉,现在人在哪里呢?” 老师没有立即回答,他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转过头来,对我们说道:“我就是方辉!” 此刻,除了叶昭,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方宏光也从凳子上站起身来,向老师走去。 “老师!您……” “别再叫我什么老师了,小伙子们。”说着,程老师用左手摘下了自己的眼镜,让我看到了眼睛后的那双深邃的目光,这双眼睛,我从来也不曾忘记,而我清晰地记得上午时候在圆梦湖艺术中心所看到的那张照片。没错,那双眼睛,与程老师的眼睛一模一样,程老师就是袁洁的父亲!同时,我也看清了他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戒指,那正和方宏光胸前的那枚一模一样! “这话并不是对自己的讽刺,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老师!或许我也曾经当过老师,可是当初的我并不热爱这份神圣的职业,而现在的我,是一个罪人,根本没有资格当什么人老师……” “老师!”方宏光扑通一声跪在了老师面前,“您别这么说,不管您做了什么,您永远都是我最好的老师,您……您不仅是我的老师,您待我就像父亲一样啊!” “算了吧,”程老师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我为什么会把你当成自己的儿子啊?你姓方,由母亲独自抚养成人,最关键的,小洁会把她母亲留给她的戒指送给了你啊!一切都仅仅是误会而已,我才是最虚伪的人……” “可是老师,”叶昭说,“尽管您已经知道学长并非您的儿子,但您还是想要保护他不是吗?你把他关在屋子里,恐怕不仅仅是想阻止他自杀,还想阻止他杀人并为您顶罪吧,就像刚才他做的那样!我想,学长恐怕是担心您自己承认罪名,才碰翻水杯引起我们的注意,以获得自首的机会吧!” “不错,”老师依然没有看我们,“昨天我察觉到这孩子情况不对,后来在我逼问之下他坦白了是如何计划杀人的。于是我将他关在屋里,自己根据他的设想杀死了胡晓磊。我想,如果我就这样放他走,他多半会做出傻事来……其实我已经无计可施了,我还能怎么办呢?或许让他听了小洁的遗书他就会断了自杀的念头?”说着,他回过头看了看方宏光,并扶起了他,说,“既然我已经那样对不起他们母女俩了,当然就要保护好我女儿最爱的人啊!你是个好孩子,未来的你必定会前途无量,小光,你要好好活下去啊,只有你好好的生活下去,小洁的在天之灵才会得到安慰的!” “老师!”方宏光哭了出来,“可是您呢,就要背负杀人的罪名吗?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 “不要哭!”老师大声说,“男子汉怎么能这么软弱呢?没有什么可遗憾的,我根本不配当什么老师,杀了胡晓磊算什么呢?这远远比不上我曾经犯下的那些罪过啊!这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 “老师!不要这么说,这些年来,您所做的一切,大家都看在眼里,我们华荣中学有哪个学生不说您的好?我们才不管您之前做过什么坏事,那些与我们有什么想干,您永远都是学生心中最好的老师!” “别这么说了,”程老师将一只手放在了方宏光的肩上,“我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在赎罪啊!答应我,你要好好生活下去,不要再对过去耿耿于怀,去开辟新的生活,算是我和小洁一起求你的,好吗?” “老师,我答应,我答应!老师,您去自首吧,现在一切还不算晚!” “自首?”老师的眼中突然露出了一丝异样的光,“恐怕没有这个必要了吧,侦探同学,我想是你报的警没错吧,我已经听到那悦耳的警笛声了。” 那声音我也听到了,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老师,”叶昭说,“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您能否回答我最后的问题,十九年前您的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失踪期间您究竟做了什么,还有您所谓的‘罪孽深重’指的是什么,您能否也告诉我们呢?” 警笛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小区门口。 程老师放开了方宏光,回身向窗边走去,默默望着正迅速向我们的方向奔跑的全副武装的警察们,他独自一人伫立在空空的阳台上,远方的夕阳已经落到的地平线之下,在那红黑相间的天幕衬托之下,程老师仿佛成了一位诡异油画中的主角,令我不禁感到一丝可怖的寒意。 “怎样又有什么关系呢?”程老师喃喃地说,“反正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突然,他把茶杯举到了嘴边。 “不要!”叶昭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但是他慢了一步,程老师已经仰起头,一口气喝完了那杯茶,并紧紧抓着叶昭的手腕。 突然,窗外一阵冷风吹过,窗边两条蓝色的窗帘也随着那阵风飘动了起来,我顿时感到身上一阵发冷。就在这时,我发现有一片灰色的羽毛落到了窗台上,不一会儿,就又随风飘走,消失在暮色之下了。 “叶昭……”程老师的嘴角露出了奇怪的笑容,他握着叶昭的手,叫着他的名字,“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希望的光……如果真的有来世,我还希望能做一名真正的好老师……”说完,他的脸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倒在了阳台上,那个空空的茶杯也滑落到了地面。 “老师——”方宏光喊着冲到了老师旁边,但那双坚毅的双眼却再也没有睁开。 “难道老师这样做,就终于可以和家人团聚了吗?”我轻声对自己说。 我们几个一动也没动,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这个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冻结了,不一会儿,我听到了警察们上楼的脚步声。 尾声 那天晚上,我们几个与方宏光一起被带到到公安局作了笔录,向警方说明了案件的真相,而这起案件就以真正凶手的自杀而告终。 在公安局门口,我们遇见了孔玥琳,可以想象,叶昭大概就是用短信通知她叫来的警察。不过,从叶昭看到她的神情上来看,他似乎有点后悔自己的行为,或许如果没有叫警察,事件的结局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他大概早就看穿了一切吧,所以在他说要公布真相的时候才会表现出那一丝忧伤。可是,他了解了过去,却没有能够预知未来。 华荣中学保安胡晓磊之死的案件就这样悲剧性地落下了帷幕,但是本案中还遗留着未解的谜团,关于方辉——也就是程老师——失踪的事情以及他化名程鸣来华荣中学教书之前的种种,目前是就连警方也一筹莫展的。 一切都结束之后,方宏光学长就真正登上开往北京的列车,前去圆他和袁洁学姐共同的梦了。临行前,他对我们说,他会从阴影中走出来,坚强地生活下去,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充满希望的明天,学姐和老师会永远和他在一起,一同见证他美好的未来。 自此,我在华荣中学遇到的第一起事件就这样告一段落,而我的生活又恢复到正常的教室——寝室两点一线中了。 至于我的三个新朋友——阿宇每天沉浸在课本与知识的海洋里,英才还是热衷于他的现实生活以及虚拟世界里的交际圈,至于叶昭,他不知为什么开始不再接受同学“寻人寻物”的委托,常常会无故地失踪一整天。 一天午后,孔玥琳找到了我,说警方要找叶昭确认几点案件中的细节,但是打他的电话又发现关机,于是我就勉为其难出来跟她一起找叶昭,而当我们走到学校北面小树林边时,我不自觉地向圆梦湖的方向走去。 “你觉得那个家伙没事会去这种地方吗?”她问我。 “我也不知道,只是想去看看。”我边走边说,“不过他最近好像有点奇怪”。 “是么,不过他本来不就很奇怪吗?” “也许是,不过我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是因为程老师的自杀吗?” “可能吧,我觉得对于这件事,他似乎有点自责。” “但是,这种事谁也没有办法嘛!就算他再厉害,也不可能预料到所有的事情。” “但愿这件事不会给他留下什么不好的影响。” “你想太多了,他才不是那种人呢,看着吧,过几天他就又会活跃起来了。不过话说回来,他会不会是在这次遇上的案子里,找到了某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呢?” “你这话怎么说?” “咦?他还没有告诉你吧,关于他的身世。” “身世?” “不错,与方宏光和袁洁一样,我们的大侦探也是一个孤儿呢。” 我一愣,顿时感到语塞,而孔玥琳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指着前方说道:“你看,他在那里呢!”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发现叶昭正独自一人坐在湖畔的石头上,望着清澈湖水中的波纹。 “大侦探,在这装什么深沉啊?”孔玥琳喊道。 他似乎才回过神来,将头转向我们的方向,并笑着摆了摆手。 “原来这几天你失踪,是跑到这来了。”我说。 “怎么能说是失踪呢?我可是一直在这里啊。”他拍着身上的泥土,站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这么冷血的家伙不会这么多愁善感呢,”孔玥琳说,“在这种地方发什么呆?莫非看着湖水,你也想起了哪位漂亮姑娘?” “漂亮姑娘?或许是吧。”说着,他把手伸进了旁边的一个塑料桶,从里面抓出一只眼睛大的吓人的肥胖的蟾蜍,伸到了孔玥琳的面前。 “啊!”孔玥琳吓得叫了一声,后退两步没有站稳,坐在了草地上,“这就是你的‘漂亮姑娘’?”她惊魂未定地指着叶昭手中的生物说。 “没错啊,”叶昭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继续往前走着,一边说,“它的确是个漂亮姑娘啊,而且你不知道吗?在中国历史传说中,最早的版本里,嫦娥就是‘玉蟾’呢。” “别说了,快拿走!”孔玥琳叫着说。 “好吧,”说着,他把‘漂亮姑娘’放回了桶里,“我这几天一直在抓蟾蜍,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看来是我们多虑了,”我说,“据说是警察要找你呢,说胡晓磊那件案子还有几点细节需要跟你确认一下。” “哦,是么,”他看了看湖边的那株玉兰,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嘉铭,我最近一直在这里忙,上课都没有仔细听过,过后不妨把你的笔记借我一下如何?” “真新鲜,你不是一直对上课满不在乎吗?”孔玥琳站起身,说道。 “这话没错,可我们毕竟生活在现实中不是么?期中考试的话,我还是全部及格为好。虽然生活总有阴暗的时刻,但毕竟在大多数时间里,我们看到的还是阳光啊!” “听到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我说。 “嘉铭!”他望着湖面好一会儿,突然问道,“你觉得,一切,我是说一切!真的都会大白与天下吗?”“或许不能……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有这个希望,不是吗?” “啊……或许,”他说,“总有一天会吧!你说呢,大小姐?”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啥,快跟你的‘漂亮姑娘’说再见吧,马队长他们还在等着你呢。” “好吧,”叶昭深吸了一口气,说,“生活还是充实一点好,我们出发吧,同学们。” 第一章、结婚典礼 那是九月上旬的一个闷热的周六,我在学校收发室接到了我堂兄徐天英的一封信——准确的说,那是一封请柬——请我去参加他的结婚典礼。堂兄比我大十二岁,已经获得硕士学位,并在一家公司担任高级文职工作,待遇也不错,在大学期间结识了现在的未婚妻——名字叫李莉莉,现在终于决定要结婚了。 后来我给父母打了个电话,说起了这件事。本来他只要跟我父母说一声,也就好了,没必要特地给我这个高中生也特地发个如此精致的请柬,但似乎是他对自己的这件婚事极其的满意,仿佛有点像是在炫耀一般。 请柬里面有一张我堂兄和未婚妻的合影,听母亲说,我未来嫂子是一位大老板的千金,但是人很好,并没有什么大小姐脾气,我看着照片上那张温柔清秀的脸,想象着明天婚礼的情景,慢慢走回寝室时,突然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嘿,嘉铭,你什么时候要去参加你那个学文的有钱堂兄的婚礼啊?” 我抬起头,才发现叶昭正倚着寝室门框看着我,手里拿着一杯冰镇果汁。 “是啊,”我说,“他的婚礼就在明天,还说很欢迎我带朋友一同去。你要不要也跟我一同去啊?” “虽然凑热闹的事情我不是很感兴趣,但是想来婚礼上会有些美味,让吃够了食堂大锅饭的我们改善改善伙食也是好的。来杯果汁如何?” “谢谢,今天真的很热呢。”我和他走进了221室,当我坐下喝了两口果汁之后,突然抬起头惊异地看着叶昭。 “你怎么了,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我有一位学文的有钱堂兄?” “没有,”他一边把看过的报纸一股脑塞进那个不太够大的纸篓一边说,“你从未对我说过。” “那你是听谁说的?” “没有人告诉我啊,只是一些简单的推理罢了。首先我一进屋,就看到你桌子上放着一个十分精美的信封,要是没什么钱的人,即使是要结婚的话,会用这种昂贵的信封我也觉得过于奢侈了。收信人是你,寄信人用了一个很难辨认的艺术签名,但是隐约可以看出第一个字是‘徐’,再加上‘吾弟嘉铭亲启’,我就知道这是你学文的有钱堂兄寄来的。” “你是怎样做到的?” “说来也简单,这个人姓徐,又称你为‘吾弟’,我又知道你是独生子,那么看起来就应该是你的堂兄或堂姐,加上这么粗放的字体,我可不愿发现写出它们的会是一位女性。” “他大学学文又怎么说?” “他要是不学文,却会在信封上用这么文绉绉的‘吾弟嘉铭亲启’,那才是有意思的事呢。”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他要举行婚礼啦?” “一开始我的确不知道啊,不过当你一边看请柬一边向我走来的时候,我就看到请柬背后那大大的喜字啦!” “原来如此。” “其实有了观察之后,推理总是顺理成章的,只不过当这一切成为了我说话的习惯,并且略去了其中的过程,就显得比较有趣了啊。” “小点声成不?我要午睡呢!”一个声音从我的上方传来,原来是在上面睡觉的阿宇,“叶昭不要再叨叨你那无聊的推理术了啊……” “sorry!”叶昭抬起头,“我忘了昨天你看书到很晚啊。” “对了阿宇,”我说,“再打搅你一下,明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参加我堂兄的婚礼?” “好啊……”说完,他用被子蒙住了头。 “不知道英才会不会愿意去啊。”我说。 “自己问吧,他回来了。”叶昭说。 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英才冲进了屋子,并开始在抽屉里乱翻。 “英才……”我叫他,“明天你有没有空……” “对不起,没有!”他头也没回,“明天我家里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不能陪你们了啊,我现在就得收拾东西回家去!” “是么,那太遗憾了。”我说。 “都九月了,天气怎么还是这么热啊?”叶昭抱怨道。 “可能是温室效应吧,”我翻开了课本,“或者说,应该就是温室效应。希望明天是个好天。” 第二天的天气果然如我所愿,是个“好天”,也就是比之前的那天还要闷热。上午九点,按照请柬上写明的地点,我和我的朋友们来到了金龙酒店。金龙酒店位于市区最繁华的地段,周围高楼林立,地价可谓寸土寸金,但作为本市最豪华的酒店,金龙酒店却占了不小的一块面积,还包括酒店楼前的一个小型露天花园,可以用于摆设露天酒席,而堂兄的婚礼就将在这里进行。叶昭虽然表面上懒洋洋的,但我知道其实他很有精神,但阿宇就不同了,由于前一天晚上仍然没有休息好,加上三十几度的高温,他一直都昏昏欲睡的。 在人头攒动的酒店花园里,我们见到了我的父母还有我的各位亲戚,堂兄本人并不在那里,料想应该正在接新娘的路上吧。 “昨天电话里也没多说,”我问父亲,“给我们简单介绍一下新娘家吧,看看今天这场面,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家啊。” “听说她家里很有钱,是做什么的?”叶昭问。 “她父亲的名字你有可能听说过,”父亲说,“就是本地有名的珠宝商人李世荣先生。” “是么,市里很多高档珠宝店都有他的资本呢。”叶昭点点头说。 “叶昭你怎么连珠宝商都知道啊。”我问他。 “我关心珠宝商人,”他说,“主要是因为他们很可能是盗贼们的目标啊,你像我们整天埋头苦读的吴星宇同学肯定不会了解,是吧阿宇?” “啊?”阿宇抬起昏昏欲睡的头,“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没在听。” “你可知道一位叫李世荣的人啊?” “你是说李世民么?” “好,你可以继续睡觉了!”叶昭拍了拍阿宇,说,“果然,这些客人都是些名人呢!”叶昭说,“这种场面似乎难得一见啊。” “确实,不过这些人我都不认得,你认识吗?”我问父亲。 “应该都是些社会名流吧,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父亲说。 “我倒是有点印象,”叶昭说,“这些面孔在报纸和电视上也偶尔会有出现,不过主要是我自己也对一些名人的资料进行过整理。那边那个戴眼镜的老人是去年到这里投资的台商,旁边跟他说话的是《新晨报》的主编,左边坐着的是商业银行的行长,现在正在下车的是……呵呵,我们敬爱的市公安局局长孔和荣啊!想必我们孔大小姐也来啦。” 顺着叶昭的目光望去,孔局长正朝我们的方向走来,当然,孔玥琳同学也跟在她父亲的身后。 “叶昭,徐嘉铭,吴星宇,你们怎么也在这啊!”说着,她向我们跑来。 “怎么,”叶昭说,“我们来参加婚礼,你有意见?” “那倒不是,唐志文那家伙呢?” “他说今天有事不能来。”我说。 “那倒奇怪了,”孔玥琳说,“我还以为你们是跟他一起来的呢。” “显然不是,是我邀请他被回绝了呢。” “你邀请他?”孔玥琳显得很吃惊,“我一直以为是他邀请你们。” “此话怎讲?” “今天结婚的是他表姐啊。” “啊?今天结婚的还是我堂兄呢!”我说。 “嘿,这事有意思,你们两家居然攀上亲了,更有意思的是你们双方还都不知道!” “看来……”叶昭说“英才昨天跟我们说他今天有事,指的是同一件事啊。” “嘿嘿,真有趣儿,”孔玥琳笑着说,“哦,他来了。” 我们见了英才,并跟他说明了情况,他笑着说:“没想到,徐嘉铭还有个这么有钱的堂兄呢!天底下真有这么巧的事情,我们俩还沾上亲了啊!对了,跟你们介绍下,”他指着身边站着的一位年轻先生说,“这是我的表哥李志鹏,也就是新娘的哥哥,现在自己开了家公司。” “哦?”叶昭说,“李伯伯有那么大的家业,表哥为什么不直接继承下来干这一行,还要自己开公司呢?” 听了叶昭的问话,李志鹏并没有做声,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哦,”英才替自己的表哥回答起来,“表哥对珠宝生意不是很感兴趣,所以才自己开公司啦。” 叶昭似乎正想继续问些什么,但我们的谈话被打断了。 “请问,”一位带着眼镜、面容清秀却面带红晕的年轻人从后面拍了拍李志鹏的肩膀,“莉莉什么时候才过来啊?” “刘焱你是不是喝多了呀,”李志鹏推开他的手,有点不高兴地看着他,“本来我都不同意你来,不过既然天英说了不介意,就还是给你发了请帖。我希望你在会场安静一点,不要到处乱转做些不该做的事情!” 那个叫刘焱的人似乎自讨了没趣,就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那个人是谁啊?”我问。 “哦,”李志鹏回答说,“他是莉莉以前的男朋友,后来分手了,不过似乎一直也没有死心呢。算了,不谈他了,影响心情!我们来谈谈高兴的事情吧。” 我们的话题转移到了别的方面,但我发觉叶昭的视线一直追随着脚步有点摇晃,并不时从左边口袋里掏出手机翻看的刘焱。 “谈谈珠宝的事吧!”孔玥琳说,“李伯伯不是有很多宝贝?” “哦,”李志鹏说,“爸爸是开珠宝店的,当然就有一些珠宝收藏了。 “的确如此,”英才说,“我曾去他们家看过,那珠宝可真的是让人眼花缭乱呢!不过其中最出色莫过于那颗镶在项链上的‘水晶之心’了。” “那是怎样一颗宝石呢?”叶昭问。 “美妙绝伦,”英才说,“你要自己看了才知道,再美的语言在它面前都显得暗淡,确实是宝石之中的极品。” “希望它比我帮你爸找到的那块更漂亮。” “他绝不会让你失望的,你会看到它,就在今天的婚礼上。” “你是说,这颗宝石算是嫁妆么?”孔玥琳问。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这算是我家的传家宝了,莉莉是要在今天的婚礼上戴上它。”李志鹏说。 “哦?这样一颗宝石一定价值不菲啊,”叶昭说。 “无价之宝,我可以这么说。”“这么宝贵的宝石,想必应该有很严密的安全措施吧!” “那是当然,今天不只有珍贵的珠宝,还有不少社会名流,爸爸请了几十名警卫,其中最可靠的警卫阮宏图将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卫在宝石的旁边。” “只有一个警卫?那恐怕……” “这不必担心,首先阮宏图是个有经验的老保安了,而且在如此繁华的酒店,可能也不至于发生什么危险吧。” “可是,这颗宝石毕竟是太有吸引力了。” “阮宏图还随身配有一个无线电警铃按钮发信器,如果有什么危险,只要他按下去,整个酒店的人都听得到,万一不希望的事情发生了,小偷也是不可能轻易逃离酒店的!” “是么,那我就放心了,”叶昭打了个哈欠,“但愿婚礼一切正常。” “叶昭!”我生气地说,“你这叫什么话,难道说你希望我哥的婚礼上出点事才能满足你的好奇心么!” “不是啊,请别介意,当然还是一切正常的好,预祝婚礼圆满进行!” “对了,”英才说,“阿宇怎么了,大白天的,这么困啊?表哥要不你带他找个房间休息一会儿吧”。 “好,那你跟我来吧。”说着,李志鹏带着昏昏欲睡的阿宇进到酒店里面去了。 “他又半夜看书了吧?”英才问。 “他说因为今天来参加婚礼,所以昨天熬夜把作业写了。”我回答说。 “这小子,真是的,回去再写还不是一样。” “他说不知道今天要到几点,所以……” “这就是传说中的好学生,要成书呆子了啊。” “只是他没有你这么多社会活动,所以只能以读书为乐啦。”叶昭说。 “我社会活动多怎么了,总不像是你,以研究恐怖血腥的谋杀案为乐。” “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宝石啊,”孔玥琳打断了他们,“我想看。” “一会儿就看到了!”英才不耐烦地说,“女生就是麻烦。哎,他们的车来了!” “谁的车来了?” “是堂兄的车!”我说,“看来新娘一家来了!” “哦?”叶昭说,“新娘一家才刚刚到,为什么他哥哥自己先到了?” “谁知道了!你总是多管闲事,我们去看看新娘吧!”孔玥琳叫着先跑过去了。 伴着阵阵喜乐,结婚车队抵达了酒店,毫无疑问,车队中最耀眼的莫过于新郎和新娘乘坐的那辆挂满鲜花的银白色的双座保时捷了。名车如同骏马,正载着新人,在鲜花、乐曲和亲友们的欢呼声中奔驰而来。车门开了,堂兄首先下车为新娘打开了车门,并挽着她的手走进了酒店。紧跟在后面到达的就是新娘家人的车,那位手里拿着一个制作精美盒子的先生想必就是新娘的父亲——知名珠宝商人李世荣了,而不用猜也知道,他手中的盒子里装的就是他预备今天交到自己女儿手中的传家之宝——镶有“水晶之心”的项链了。跟在李伯伯身后那个面容严肃的警卫应该就是那个叫做阮宏图的人了。 堂兄挽着他漂亮的新娘走进了酒店,孔玥琳却失望地叫起来。 “什么呀,人家什么都没看到啊,新娘没有戴项链!” “我没跟你说吗?”英才说道,“这么重要的宝贝当然要再最后一刻才拿出来了,表姐会在房间里戴上它,等到婚礼开始的时候才让大家看到。” “哎呀,那婚礼几点开始啊?” “9:58,现在9:30。” “啊?那还要等很久啊。” “你老着什么急啊,真是麻烦。” “你干嘛老说我麻烦啊你!” “好好,不麻烦,真是……” “我说,”叶昭突然开口说话了,“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啊,那个警卫的表情?” “啊?你说谁啊?”英才问。 “就是跟在李伯伯身后那个,”叶昭说,“应该就是阮宏图吧!” “有什么奇怪的,你怎么总是这么疑神疑鬼啊!” “是么?也许吧,今天天这么热呢。” “来杯冰镇果汁吧。”我说。 第二章、案发现场 我们并没有等得太久,就在9:58,婚礼开始了,鲜花、乐曲、客人们的欢呼、婚礼司仪的滔滔不绝,现场热闹极了。英才的表姐也戴上了那串项链,不过离得太远了,加上婚礼现场吵吵闹闹,根本就没有办法看清,自然,孔玥琳又开始抱怨,我们就对她说,等仪式结束,酒席开始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离新娘近一点看那枚宝石了。至于叶昭,在这个热闹的场景下,他冷淡的表情显得很不和谐,还总是习惯性地在那里东张西望。 10:40的时候,典礼仪式全部结束了,由于想要在吃饭时换一身稍微轻便一点的装束,新娘、伴娘还有那个警卫就又进了酒店,而堂兄自己先留在外面招待客人们。 “我发现有个问题,”我对英才说,“阿宇没跟我们在一起么?” “哦,”英才叫了一声,“糟了,刚才让表哥送他去睡觉,后来就把他给忘了!” “也就是说……阿宇还在酒店里睡着?”我说。 没有人回答,他们以愕然的目光无奈地看着我。 我正打算说点什么,可令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意外在这时候发生了。 大概在10:45的时候,突然有客人叫了一声:“酒店后面怎么冒烟了?”听到这话,我也随着众人转过头去——果然,在酒店后面用作仓库的地方冒出了一股黑烟。 “难道是着火了?去看看,帮忙救火啊!”有人说道,这个意外在客人中引起了骚动,人们开始议论纷纷。 “先打119吧!”另外的人说。 “还是先去看看情况吧!”说着,堂兄和几个警卫、服务员还有几个客人向仓库跑去。“其他人先待在花园里!” “我们也去!”叶昭对我说,说完,他放下碗筷第一个冲了出去。 我从来也没能想象,看上去比较瘦弱的叶昭跑得居然那么快,等到我跟着其他人跑到仓库时,叶昭已经站在黑烟的发生地前面了。 “怎么样,是什么东西着了?”堂兄问。 叶昭失望地叫了一声,把手一挥,对我们说:“没什么,你们自己来看吧。” 我们马上跑过去,居然惊讶地发现仓库的角落里放着一捆很粗的发烟筒,打开了的盖子丢在一边,那一股黑烟就是从这筒子里发出来的。 “这是谁的恶作剧!”堂兄生气地说,“太过分了!” “会知道的,”叶昭说,“不过更重要的是,你们难道不觉得这似乎是个调虎离山?” “啊?你的意思是……” “现在谁和宝石在一起?” “现在应该只有莉莉、伴娘和阮宏图……啊!” “他们在哪间客房?” “他们在205……” “难道他的目标是宝石?”我说。 “不管怎么说,”叶昭边跑边说,“先去酒店房间看一下吧!”说着,他风也似的跑了回去。 这个发烟筒造成的闹剧已经够让人惊奇了,可是更让人惊奇的是,当我们正在往回跑的途中的时候,酒店里响起了警铃声。 “是阮宏图的警铃!”堂兄说,“果然!我们中计了!” 当我们一行人进到酒店里的时候,叶昭已经站在那里了,他面朝着一间客房,而那间客房的门正开着。 “那屋子就是205!”堂兄大叫着,“莉莉在里面吗?” 叶昭摇了摇头:“孔局长已经在这里了,我想就可以直接报警了吧。” 我们顺着他手的方向望去,只看到一幕可怕的场景——205的房门开着,室内的东西摆放完好,没有什么明显的异常,但地板上的东西却让人不寒而栗。那位身形魁梧的警卫阮宏图先生正直挺挺地趴在地上,头歪向身体的左侧,双目圆睁,肌肉紧缩,表情十分可怕。他的左侧后背似乎被某种利器刺破,流出了一滩鲜血,而他那握着警报器的右手就在那一滩血之上,那一阵刺耳的警铃声,仿佛就是这位宝石的卫士临死的呼叫。 “阮宏图!”堂兄大叫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罗医生,他还活着吗?” “那么我来看看,”人群中走出一位五六十岁,相貌温和的老先生,向倒下的警卫走去。不一会儿,他站了起来,向大家摇了摇头,“几乎当场就死了。” “我是警察,大家离现场远一点!”孔局长也赶到了现场,询问了情况,并给公安局打了电话。 “有局长您亲自出马,案子应该会很快告破吧,”李伯伯走过来说,“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下的毒手?” “李先生,请冷静一下,”孔局长说,“警铃刚响过不久,料想歹徒还没有跑远,请先通知其他的警卫封锁这个酒店,在公安局的人到达之前,不要让大家随便离开!酒店经理在吗?这个酒店有几个出口?” “我在这里,”酒店经理答道,“有三个,一个是大家来这里的正门,第二个是酒店仓库那边供货车进出的侧门,但是仓库那边的门平时是上锁的,没有办法从那里出去,另外酒店有一个后门,那里是一条小路,只有上下班的员工才用,从那里可以一直走到红军路上去。” “那么,歹徒离开酒店只有两条路了!经理先生,首先关闭正门,任何人不得离开,另外歹徒最有可能的逃跑路线是后门,派几个可靠的警卫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从那里离开酒店,最后我希望能够确认一下参加婚礼的客人是否还都在酒店。” “可是莉莉去哪了,莉莉!”堂兄焦急地叫了起来。 大家都前后看了看,果然新娘并不在现场。 “会不会是被凶手抓走了?”我说,“如果这是一起绑架……” “这个可能也是有的,这么说就是打倒警卫再把新娘和宝石一起掳走……”孔局长说。 “是谁干的,赶快去救人啊!”堂兄喊道。 “情况还不清楚,先不要急,或许情况并不像是我们刚才想的那样。”孔局长说。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叶昭已经进到屋子里面去了,“如果是新娘被绑架的话,为什么新娘的项链还留在屋子里?”他垫着一张手帕拿起了放在桌上的项链。 “啊?这么说不是为了宝石,而只是绑架案了?”孔玥琳在边上说。 “可是宝石并不在那项链上啊!”李志鹏喊道,“那就是从项链上卸下宝石……” “的确如此,”叶昭说,“正像大家说的那样,宝石的确被卸下来了,但是项链并没有破坏的痕迹,也就是说,宝石是被正常卸下的。” “这就怪了,”孔局长说,“要绑架的话,就没必要卸下宝石,即使要卸,也应该有所破坏吧。” “而且,”叶昭说,“项链是好好放在桌上的,这说明是安静地摘下项链,卸下宝石之后,新娘才因为某种原因离开的。如果是绑架,无论如何这样的行为也未免太奇怪了。” “如果是凶手威胁她拿下宝石给自己呢?”我说。 “很有道理,”叶昭说,“不过这样的话绑架的说法就不合理了,因为有让她拿下来的功夫还不如连人一起带走……” “不管怎么说,”堂兄说,“现在莉莉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对了,和莉莉一起过来的还有小晴呢!” 堂兄说的“小晴”就是婚礼伴娘,而她本人现在也正站在人群中。 “你们不是在一起吗?莉莉人呢?”堂兄问她。 “后面冒烟的时候,”伴娘说,“他们两个让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我就去了,别的我也不知道。我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当时项链莉莉还戴着吗?” “戴着,她还没有开始换衣服呢。” “总之,”孔局长说,“可以肯定的是有人利用发烟筒制造了混乱并趁机进行犯罪了。不过新娘的下落……” “今天是不是只有这一场婚礼?”有个人说话了,是阿宇的声音。 “阿宇!”我叫道,“你怎么在这。” “你还好意思问!英才的表哥把我带去睡觉之后,居然也没个人过来叫我,害得我睡到刚才才醒!” “抱歉抱歉,居然把你忘了……” “刚才你问的话是什么意思?”孔局长问他。 “婚礼时我都在睡觉,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看到的新娘是不是你们说的新娘。” “你说什么?你看到了新娘?” “是啊,我睡觉的房间就在一楼后门旁边,我刚醒过来的时候听见有个女的说:‘快走,不然来不及了’,我就出去,发现有一个穿着婚纱的女的跟一个戴眼镜的男的从后门匆忙地出去了。” 我们大家都吃了一惊。 “然后呢?”我问。 “然后我只是觉得很奇怪,而且错过了婚礼,一时都不知道该干什么,当我刚想出去找你们的时候酒店里就莫名其妙响起了一阵警铃,吓了我一跳,我也没敢乱动,不一会就看到大家从楼的入口那边跑了进来。再后来,就是英才和两个警卫从楼上跑下去了。” “那是英才跟人找他表姐去了。”孔玥琳说。 “之后我就上来了。” “从你醒来到现在,没有其他人从后门离开或进来吗?” “肯定没有呀,刚才我一直都在后门那里。” “这么说,罪犯就是那个戴眼镜的男的!”李志鹏说。 “那个男的应该就是刘焱吧!”李伯伯说,“刚才警卫跟我说,刘焱并不在酒店里!” “什么!”李志鹏大叫,“这个混蛋!早知道就不应该让他来参加婚礼,果然在他身上还是出问题了!” “不过,这显然不是绑架了。”孔局长说。 “此话怎讲?” “如果有人绑架你,你会对他说:‘快走,不然来不及了’这种话么?” “那么,”堂兄说,“莉莉是自愿跟他走的?可是,这是为什么!莉莉为什么要离开我!而且是在婚礼上!如果她不爱我,又为什么要跟我结婚!刘焱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不必太担心吧,”叶昭走过来说,“想必莉莉姐应该是去送刘焱了。” “你说什么?送他?”堂兄一脸惊讶。 “对啊,那种话很明显就是类似于催促别人赶车么!” “可是,你凭什么就这么肯定呢?” “你们俩之间的感情,你自己应该是有信心的,对吧。我想,你们的结合应该不只是家长的意愿吧?” “当然没有这回事。” “那个刘焱家境应该也不比你差吧。” “应该说,比我要好。” “这就是了,莉莉姐并不是因为你比起他有什么物质上的优势才选择了你——而且她显然并不缺乏这种东西——那就可以确定她对你是真心的,否则为什么跟你结婚呢?那么跟前男友一起离开你也就无从谈起了。” “可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在英才回来之前,我们还是一起看看这起谋杀案怎么样?”叶昭看着孔局长说。 “那是当然,在我眼皮底下发生这种无法无天的事情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不过,我倒是也很有兴趣见识一下你这位年轻‘侦探’的分析能力究竟如何。” “这件事情与表面上似乎有所不同。” “愿闻其详。” “孔叔叔觉得有几个疑点?” “四个。” “新娘的举动。” “警卫的姿势。” “宝石的位置。” “还有按铃的人!”一阵短促的一问一答后,他俩异口同声地说。 “孺子可教也。”孔局长笑着说。 “多谢夸奖。” 在其他警察到来之前,孔局长先简单检查了一下现场,据孔玥琳说,她爸爸是个老刑警了,只是现在一般不亲自调查刑事案件了,这一次算是老将出马。由于孔局长在,叶昭没有擅自行动,只是独自站在一边盯着现场思考。 不一会儿,孔局长从离尸体不远的一张桌子下面找出了一把水果刀,本来应该是放在果盘里的,刀刃上还沾着血迹。 “看来这就是凶器了,”叶昭说,“酒店里随便放这么危险东西实在是个不明智的举动。” 这时,我定睛瞧了瞧现场,不过除了那具可怕的尸体,我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间屋子里似乎没有什么线索。”我对叶昭说。 “是吗?这就是线索。” “啊?这是什么意思?” “屋子里太整齐啦!” “我不明白你的话。” “你会明白的,这是起有趣的案子。” “你又用这种让人生气的词。” “这是我真实的感觉啊。” “你不会像福尔摩斯一样冷血吧。” “有时我是觉得自己的血液温度有点降低了,但是无论如何,同情心只应当赠予值得同情的人。” “言下之意你觉得这位勇敢的警卫不值得你同情?” “谁知道呢,不过有时事情跟表面上看上去不太一样。”“你看到了我没有看到的东西。” “只是你不注意罢了,我告诉你两件我看到的东西吧。一、尸体的右手周围有不少血,但是警报器上血很少而且已经凝固的血迹上有摩擦的痕迹,另外还有血迹之中那块圆形的痕迹。二、尸体的外套左前胸部位比较凌乱。” “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说明很多问题!阿宇,新娘跟那个男的从后门跑出去是什么时间?” “10:48,我起来的时候看了表,我下床就听到她的声音了。” “很好,我们赶到发烟筒那里是10:49,警铃响起大概是10:50,对吧?” “可能吧,因为我看他们离开后不一会儿警铃就响了。” “很好,我赶到现场是10:51。” “你1分钟就到了?” “差不多吧,但是我并没有看到什么人。阿宇这段时间并没有什么人经过后门你能确定对吧?” “我拿我的高考成绩担保!” “很好,这是你对担保的最高待遇了!那么案情已经比较明朗了。” “你说明朗?” “当然不是全部了,至少还要等等新娘的证词。” “新娘的证词?”我问,“你是说英才的表姐没有危险?” “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这样的,好像有什么人上来了啊。” 第三章、新娘的证词 洗手间旁边的楼梯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我转过脸,就看到英才、两个警卫以及穿着白色婚纱的新娘一起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而新娘那张漂亮的脸上现在却充满了恐惧、疑惑、焦虑夹杂在一起的复杂神情。 “莉莉!你跑到哪里去了!”堂兄大声喊着,“你害我担心死了,我还以为你被凶手绑架了!” “抱歉让大家担心了,我没什么事,”新娘一边搓着手一边回答。 “你到底去哪了,你是不是跟刘焱一起出去了?” “是的,他要走了,所以我去送送他。” “他为什么走?莫非他就是凶手?” “没有,不是的……他要出国了,去日本。” “什么?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他要去日本留学了,今天的机票,刚才我过来换衣服的时候他找到我说他赶飞机快来不及了,就不吃饭了,临走之前想最后见我一面,所以我就去送送他,你不会不高兴吧?” “我当然不高兴了!我不管你去送什么人,总要跟大家说一声吧!” “可是当时太着急了,而且我想我只是把他送上车而已,很快就能回来。” “先别说这个了,小晴离开的时候,那个刘焱还没有出现吧。” “是的,小晴离开之后刘焱才来找我的,当时我刚要换衣服,项链就放在桌子上,留下阮宏图看守我们就出去了。” “你是说宝石不是刘焱拿走的?” 听到这句话,新娘的脸色突然变了:“你说什么,宝石被人拿走了?” “怎么,你不知道么,我还以为你把宝石送给刘焱了呢!” “天英,别这么说!我真的就把宝石放在桌子上了,刘焱没有动过!” “或者,”孔局长说,“他也可能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把宝石拿走了呢?” “没有!刘焱始终没有接近过宝石,他绝不可能拿走宝石,请相信我!” “那么宝石是谁拿走的?”堂兄问。 “还用问么,一定是凶手拿走的!”新娘的哥哥叫出声来,“一定是在莉莉和刘焱离开之后,有歹徒闯了进来,袭击了阮宏图,拿走了宝石!”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堂兄说。 “显然不是巧合,”李志鹏说,“不是说有人放了一场假火吗?很显然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杀人抢劫!” “这么说的话,”李伯伯说,“难道歹徒应该就在这些客人之中了?” “也不一定,”孔局长说,“这么张扬的婚礼,很多人都会知道的,也有可能有人偷偷从后门进入酒店放假火后盗窃。” “但是阿宇可以作证,没有人从后门出去啊,那么歹徒偷完宝石跑到哪里去了?”我说。 “不管怎么说,酒店里的人都还是有很大嫌疑的,”孔局长说,“我想没有意见的话,有必要检查一下大家的随身物品,我们的刑警们到了。” 接到孔局长的电话后,警察们陆续赶到了现场,并开始了正式的搜查,我们也就不能再留在案发现场了。在警察进行调查的时候,我没看到叶昭进行什么调查,只是见他不声不响地去了一趟洗手间,他出来后也并不回答我们的问题。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期间孔局长的面容倒是发生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 “详细的你不说就算了,不过这起案件的真相你都看清了?”我问。 “差不多吧,”他说,“不过没有证据。” “你说抓凶手?” “不是,抓凶手是警察的工作。” “这话可不像你说的啊。” “孔局长会抓到他的,我现在关心的不是凶手。” “那是什么,难道是宝石?它难道不是应该在凶手身上么?” “也许吧,大概凶手真的把它带离了酒店,而凶手真的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宝石强盗。” “是么?”英才说,“我倒是觉得凶手一定就在这些客人之中!这起案件明摆着就是一起精心策划的阴谋!” “不过,似乎不完全是个阴谋。”叶昭说。 “绝对是个阴谋!”英才说,“这一切难道不是非常明显的吗?放假火,杀人,抢劫……” “那么这个穷凶极恶的歹徒是谁呢?” “我觉得那个刘焱非常的可疑!” “你不相信你表姐的证词?” “可是……那就一定在这些客人之中了!歹徒很了解婚礼的流程,而且他认识阮宏图!” “这从何谈起?” “他是被歹徒从身后袭击的!而且这个歹徒就在这个房间里,凶器也是手边的东西,如果不是熟人,怎么能够做到这一点呢?” “你说的太对了!可是熟人也不一定是客人啊。” “这么说,也可能是警卫!” “不管怎么说,凶手是个聪明的家伙。”叶昭点了点头。 “你应该说‘狡猾’,”阿宇说,“‘聪明’不应用在坏人身上。” “我服了你了,”叶昭用手捂着脸说,“又不是做题,何必这么较真呢。” “你们在讨论什么?”英才的表哥走了过来,“我觉得办案的事情还是让警察去办比较好吧。”“的确如此,”叶昭说,“尤其如果凶手真是个珠宝大盗的话,那就很危险了。” “你真的这么认为么?”英才说,“你不愿解释也罢,但我觉得凶手一定就在酒店里这些人之中。” “如果这样的话,宝石是不是也应该正藏在他身上?可是到目前为止,在客人的随身物品里似乎没有什么发现啊。” “可是……” 这时,孔局长向我们走了过来。 “叶昭啊,想的怎么样了?”他问道。 “差不多了,只是还差一点没有验证。” “那么,你能够验证它吗?” “当然,总能验证的。” “我猜也是,那么我把这个任务交给你怎么样?” “啊,多谢孔叔叔了,我很荣幸能接受这个任务呢。” “好,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加油干吧!有什么消息直接联系我。” “遵命!”叶昭向孔局长敬了一个礼。 “你们在说些什么啊!”孔玥琳不高兴地说,“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叶昭什么也没说,我们也就不再继续问了。 不一会儿,警察完成了对客人们随身物品的检查,不出所料,并没有发现什么宝石,而在那把作为凶器的水果刀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指纹,调查似乎并没有什么进展,但我觉得从孔局长好叶昭脸上那种镇定而自信的表情以及那段让人一头雾水的对话上看来,他们俩似乎已经掌握了这起案件的大部分真相。 由于婚礼宴席被这种可怕的事情中断了,所以大家在接受过检查与询问之后就陆续离开了会场,新娘的亲人们分别回了自己的家,嘱咐她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看得出来,她还没有完全从看到尸体的惊吓中恢复过来。我父母和其他亲戚也分别回家去了。 我们几个人因为很关心案件的进展,决定留下来和堂兄在一起,等待警察们把最新的情况告诉我们,所以就在调查后一起去了堂兄的家。孔局长说现场要查的东西也不多了,过一会儿警察们也会撤离酒店从其他方面进行调查——尤其是听市民举报,流窜于本地的一名珠宝大盗似乎也在这附近被人发现了。 我们一行人——新婚夫妇、堂兄的父母还有我们几个学生分乘三辆车离开了酒店。叶昭在上车的时候还是一言不发,但是在汽车开到第二个街角的时候,他突然对司机喊了一声,让他把车停在路边,自己跳了下去,在要关车门的时候,他对我们说:“我可能会在晚饭的时候见到你们!”之后就飞快地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我问阿宇。 “你需要习惯他的风格,如果他不想告诉你,那一定说明他不能告诉你。” “看起来他已经了解一切了,”我说。 “貌似,”英才说,“可是他为什么说凶手是宝石强盗这种蠢话啊!我看,歹徒就一定在今天请来的那些客人之中!” “可他们大多是上流社会的人物啊,应该不会干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情吧。” “可你要知道那是多么值钱的一颗宝石啊!” “你们说,该不会是骗保险金吧?好像有这种事啊。”孔玥琳说。 “胡说!”英才说,“你把我姨父家都当成什么人了!说话过过脑子!” “凶什么啊,真讨厌!不过说回来,叶昭这次去是不是真的能把宝石顺利拿回来?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好好看看它了!” 我们在堂兄家一直坐到了下午三点半,一直在讨论案子的事情,不过大家七嘴八舌的,最终也没有理出个头绪来。 “相信叶昭吧,”英才说,“我放弃了,看来这次也许他仍然是对的。” 这时,英才的手机响了。 “是叶昭!”英才放下手机后说,“他说要我们去楼下那家咖啡厅,说要请我们喝下午茶。” “啊?”堂兄说,“这是什么意思?” “也许他找到宝石了吧,”我说,“不如我们去看看,他离开我们这么久,应该会有收获的。” 不一会儿,我们就来到了堂兄新家楼下的那间极富浪漫情调的咖啡厅,里面的服务员用一种未免有点惊讶的神情看着我们,毕竟这么一大群人一起来这种咖啡厅并不是一件十分常见的事情。我们进门时,叶昭正坐在一张桌子前面。 “嗨,”他冲我们挥挥手,“本来或许我应该在一个更合适的地方见大家,不过当我见到店门口的招牌的时候我就被它的名字吸引了,这是昨天刚刚从苏门答腊运来的有‘咖啡中的凯撒大帝’之称的曼特宁咖啡,它带有一种很特别的苦味,实在是太美妙了!你们知道吗?这种咖啡是原产于荷兰的阿拉比卡咖啡树在印度尼西亚为数不多的后代……” “案件怎么样了?”我问。 “待会儿再来谈案件怎么样?我希望你们尝尝,虽然这不一定合你们的口味,不过……天英哥,莉莉姐,坐到我对面来,不错,把你们面前的咖啡杯翻过来……” 堂兄坐在了叶昭的对面,但没有动面前倒扣的杯子。 “我现在没有什么喝咖啡的心情,有什么话快说吧。” “尝尝吧,真的不错,把杯子翻过来。” “我喝一点咖啡,你就告诉我案子的情况怎么样?” “好买卖,”叶昭搓着手说,“快点,凉了就不好了。” 堂兄伸出手拿起了杯子,我们在场的所有人立刻大叫了一声,全都目瞪口呆,只有叶昭在满意地微笑着。 “宝石!宝石!”堂兄望着杯子下面变戏法一般突然出现的那颗晶莹剔透的小东西轻声叫着,“你从哪儿找到的?” 叶昭没有马上回答,大家也没有继续盘问,我们因为我们都被那颗在桌子上散发出璀璨夺目光芒的美丽的“水晶之心”吸引了,我这个人对于宝石一类的东西从来没有什么概念,但是如果有人问我世界上最漂亮的宝石是哪一颗,我一定会投它一票的。 第四章、水晶之心 欢喜过后,堂兄放下咖啡杯,并收起了宝石,对叶昭说:“你也太过分了,居然让它在这种公共场所进行‘展出’,万一再招来小偷什么的怎么办!” “抱歉抱歉,”叶昭说,“我只是想给大家一个惊喜而已,不过说回来这咖啡的确不错,真的不喝一点吗?” “为什么是你把它带回来,”堂兄说,“从凶手身上搜出的赃物不是应该先交由警察保管吗?” “你说的没错,这的确不是从凶手身上搜出的赃物,这是我自己找到的。” “凶手把它藏哪了?” “别这么问我吧,事情与你想象的并不一样。” “那么我问另一个问题,凶手落网了吗?” 叶昭点了点头,我发现莉莉姐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是那个最近出没的珠宝大盗对吧?”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叶昭抬起了头,用一种很严肃的表情看着莉莉姐,说道:“恐怕事情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那么是客人吧!”英才问。 “的确是,”叶昭说,“不过,在我把我所知道的真相告诉大家之前,我想先问一个我所不知道的问题。” “只要我们能回答,一定告诉你。”堂兄说。 “那么好,”叶昭的眼睛仍然盯着莉莉姐,“我可不可以问莉莉姐一个问题,阮宏图用什么要挟了你呢?” 我看到叶昭的这句话对于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的莉莉姐仿佛一颗子弹,她的手一抖,手中的咖啡杯也掉在了地上。大家都没有做声,叶昭还盯着莉莉姐,而莉莉姐只是低着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莉莉姐在躲避叶昭的目光。 “不必隐藏了,”叶昭说,“我没有什么恶意,待会儿警察们也会问你这个问题的,只不过作为你表弟的同学,我很希望你把真相先告诉我们——尤其是你的丈夫,而不是在警察局做完笔录之后。”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莉莉姐问他。 “我知道很多,而且,刘焱也交代了很多。” “你说什么,他们抓到刘焱了?” “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你已经没有必要再保护他了。” “莉莉!”堂兄叫道,“你到底隐瞒了什么,连我也不能够知道吗?” “可是,”莉莉姐低着头说,“这件事我真的很为难,我也没有办法……” “算了,”叶昭说,“我知道你还是不大愿意说,那就由我来说吧,然后你来补充我没有提到的内容。” “你说吧,你是如何知道真相的。”英才说。“如果大家不嫌我啰嗦,我就简单的把我的推理过程说一下吧。首先在开始探讨案情之前,我想我们必须先理清三起案件之间的联系。” “你说有三起案件?”我问。 “没错,放火案、杀人案、盗窃案。一开始我们并不知道这三起案件之间的联系。所以就需要分析现场的线索。首先,嘉铭,我提到过的两个发现和四个疑点你还记得吧。” “没错,不过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如果只是看到表面,自然什么用也没有,但如果你能够分析一下,就会有所发现。首先是新娘的举动,你想,在酒店仓库冒烟的情形下,无论莉莉姐如何解释,她丢下宝石和警卫自己去送刘焱都是不合理的。她对刘焱的催促固然可以理解为怕他赶不上飞机,但无论新娘如何心急,作为一个称职的警卫都应该让她戴上项链一起护送才对,因为在查明真相之前,仓库冒烟毕竟不是一件小事情。” “你的意思是说,警卫有问题?” “如果说新娘的举动引起了我的一点怀疑,那么警卫的死亡姿势就更证明了我的想法。英才就发现了凶手是从背后袭击警卫而得出了凶手是熟人的结论,但他没有把问题更进一步。” “更进一步?” “对,阮宏图不只是被人从背后袭击的,而且是站在房间的门口面朝外被人从后面袭击的!” “这……” “也就是说,他很可能正要离开房间!然而,如果像莉莉姐说的那样,那么独自一人保护宝石的阮宏图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离开房间?如果是被门外的人袭击,那就与身后袭击相矛盾了。” “会不会是被房间内先藏好的人袭击?” “然而这就使案件成为预谋杀人,与现场情况不符。” “这话怎么说?” “首先,凶器是手边的东西,到底能造成多大伤害都是未知数,根本不适合当作武器,说白了,这应该是冲动作案。” “什么?那也就是说,杀人案是个意外?” “可以这么说,而且凶手杀了人后还吓得把凶器扔在了地上。” “好像你看见了似的。” “作为凶器的刀子留在现场就是最好的证明,而且它会出现在桌子底下与其美其名曰‘藏’,还不如说是扔了之后自己滑过去的。所以说,凶手是一个当时就在房间内的而且比较熟悉不足以遭到防备的人。而此时的警卫为什么会离开房间?我们知道他有形影不离保护宝石的职责,那么他离开房间的唯一解释就是他拿着宝石!” “什么?他拿着宝石?”我们都很吃惊。 “换句话说,这位‘可靠’的警卫就是那个处心积虑想要得到宝石的人,很可能就是他和他的同伙策划了假火事件,支走了伴娘,从而夺取莉莉姐的宝石!我能证明阮宏图拿了宝石的证据还有一个,那就是我赶到现场时发现阮宏图死了已经有几分钟了,所以地上的血有一部分已经凝固了,而那凝固了的部分上就有一个圆形的印记,不难想象,在血液凝固前宝石就掉在那里,只不过后来被人拿走了而已。” “可是他怎么又被杀了呢?”我问。 “我们先来看作案时间:10:48莉莉姐和刘焱离开酒店,10:50警龄响起,10:51我赶到现场,试想,阮宏图是在什么时间被杀的呢?我说过,我赶到时他已经死了有几分钟了,因此他的死亡时间确切地说应在莉莉姐他们离开酒店之前,加上时间的紧凑性,这就意味着莉莉姐把阮宏图和宝石一个人留在房间里之后再发生诸如被熟人所杀、有人按下警铃这一系列事件的发生是不可能的。同理可知,而且死者是直接毙命的,也不可能再醒过来按铃,所以按警铃的人就既不是死者也不是凶手了。所以,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阮宏图被杀的时候莉莉姐和刘焱还在酒店中!” “莉莉,”堂兄说,“你果然包庇了刘焱对吗?” 莉莉姐没有回答。 “伤口在左后背上,凶器也是落在尸体的左后方,而刘焱也应该是个左撇子,所以凶手也只能是他了,你们编造的关于一个珠宝大盗的故事是根本没有机会上演的。因此我说,这起事件并不复杂,真正的困难在于三件案子的重叠。比如说,既然刘焱是凶手,那么显然他就是阮宏图的熟人以及同伙了。而且这个时候莉莉姐你显然并不会离开房间,因此实际上你是目睹了这起惨案的发生,至于为什么宝石被从项链上卸下而项链却没有遭到破坏,我们不难想到是你自己在威胁之下交出了宝石让阮宏图离去,不料这时他与刘焱之间出现了某种争执,才发生了后来的一切。我说的没错吧?” “好吧,”莉莉姐终于开口了,“我告诉你们我知道的一切。首先,我希望你们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我和刘焱之间的关系。” “他曾经是你的男朋友,对吧?”叶昭说。 “是我哥哥告诉你们的吧,其实事情并不是像他说的那么简单的。实际上,刘焱从高中起就是我的同学,到了大学之后仍然是很好的朋友,我知道他对我有好感,但是从一开始我就是拿他当朋友看待,只不过相比之下较为亲近罢了,因此虽然有过很多人起哄,但我自己从没打算跟他有进一步交往。不过刘焱自己却不这么认为,他经常对人说他就是我的男朋友,而尽管他本人十分认真,但我在遇到天英之前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当作玩笑罢了。 “可是,直到他走进了我的生活,”莉莉姐抬起头看着堂兄,“我才真正明白什么是爱情,以及我之前的行为是多么错误的,于是我开始和天英交往,并把我的内心感受告诉了刘焱。可以想象,由于我一直纵容着他对我的感情,所以他听到我的话后伤心极了,学习和生活上也马上发生了巨大的滑坡,居然也开始酗酒,我不得不承认,所有这一切都是我在这件事情上不恰当的做法引起的。 “虽然我把真实想法告诉了刘焱,但他却并不死心,由于我拒绝再像从前一样和他见面,他就不断地给我写信,而作为老朋友,我又不忍心对他过于绝情,于是也给他回信,这种情况一直到我和天英订婚后还都有,但当然这一切他都是不知道的。就在我还在担心这种情况在我婚后还会不会发生,并且在我在天英大度的要求下给他发去请柬之后,事情发生了转机。 “在婚礼前三天晚上,也就是上周四的夜里九点左右,我突然接到刘焱打来的电话,说他就在我家门口,希望这一次无论如何能够见他一面。我虽不大愿意,但最终还是心软见了他。原来,他是打算要去日本留学了,而且订的就是我婚礼当天的机票,希望最后见我一面,并向我保证,从今以后,我们各自过自己的生活,不再给我写那种信了。我原以为,这样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可是,那个阮宏图却在这时像个幽灵一样的冒了出来。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和刘焱之间的通信是怎么会落到他的手中,更不敢相信为爸爸的珠宝做了二十年警卫的阮宏图居然是这样一个恶毒的家伙。他以那些信为要挟,说要把它们交给你……天英,你知道我有多么爱你,而且我绝对不希望在我们马上就要结婚的时候出什么问题,我无法想象你会如何看待我的行为,如果我们的感情因此产生裂痕……” “莉莉!”堂兄说,“你本该早一点把事情告诉我,你为什么如此的不信任我呢?” “对不起……可是我真的想要把这件事掩盖过去,为了能确保完全不会伤害到我们的感情,我愿意答应他的一切条件……” “那么,”叶昭问,“他的条件是……” “就是它,‘水晶之心’,他向我坦白说他给爸爸当二十年警卫为的就是这颗宝石,可是他没有办法得到它,所以要我帮助他。可是我告诉他,我也没有办法,因为锁它的柜子有两道锁,我的父母分别持有一把钥匙,任何人,哪怕我父亲本人都不可能独自一人取出那颗宝石。可是阮宏图对我说:‘我当然知道,但是还有一个机会,也几乎是唯一的机会,那就是你的婚礼!’ “是的,只有在我的婚礼上,这颗宝石才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而只要阮宏图在婚礼期间成为我的贴身警卫——当然这是没有悬念的——再加上我的配合,他就可以的手了。天英,当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能够瞒住你,而完全没有考虑到我答应他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刘焱被安排为帮凶——他总是无条件地听我的,这样我们三个会在婚礼期间演出一场闹剧,然后,宝石换信,一切就结束了。” “很显然,”叶昭说,“你们的演出并不成功,那么请告诉大家你们的剧本是怎样的?” “仪式结束后,我找个理由回到房间换衣服,这时刘焱放一场假火,暂时吸引开大家的视线——尤其是可以以让她看看情况为借口趁机摆脱一直跟在我身边的伴娘小晴,我把宝石交给阮宏图,他把信件还给我们,然后他逃走,我可以对大家说放火后有个宝石强盗冲进来夺走了宝石而阮宏图追了出去,也不会有人怀疑,他说之后他自有办法逃脱。” “但是出了点小差子,对吧?” “是的,放完发烟筒,刘焱担心我的安全,立刻跑了过来,我当着刘焱的面把宝石给了阮宏图,可是他转身就走。 “‘你忘了什么事情吧。’刘焱问他。 “‘我觉得我已经没有必要再留在这儿了,尽职的警卫要去追歹徒了。’阮宏图头也不回地说。 “‘我们的信呢,马上给我们!’ “‘不好意思,我忘记带了呢,算了,不就是几封小情书么,留在我那也没什么不好,如果以后我再缺钱花的时候,没准还能派上用场呢。’ “刘焱当时有点喝多了,加上本来心情就不太好,所以他随手拿起桌上那把刀就朝阮宏图刺去。我原以为阮宏图会转过身来揍他,可是他却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刘焱和我都吓坏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但我感到事情弄成这个局面,我有很大的责任,所以就让他赶紧走,离开中国,只要我认定人应该是某个珠宝大盗杀的,已经逃到日本的刘焱就应该不会遭到审问了……” “为了帮助自己心爱的人能够顺利的嫁给别人,刘焱甚至不惜采取犯罪的手段,我真是非常理解他知道自己被耍了之后的那种感觉……”英才说。 “之后的事情呢?”堂兄问。 “之后我就送刘焱去了,剩下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清楚,只是我们刚离开不久就听到了阮宏图的警铃响了起来。” “她说的没错,”叶昭说,“后面的事情确实跟他们都没有关系。” “那后来又发生什么了?”我问。 “后来,一个好心人跑到了现场按下了警铃,却发现了掉在地上的宝石,于是他想,偷宝石的罪过显然可以嫁祸给凶手,所以自己就顺手牵羊,打算把它据为己有了。” “可是在客人们身上并没有搜出宝石啊。”我说。 “他当然不会藏在自己身上了,他把宝石藏在了酒店里的一个隐秘的角落里。” “他把宝石藏在哪儿了?” “你们来猜猜看。” “花盆里!”孔玥琳说。 “鱼缸里!”阿宇说。 “灯罩里!”英才说。 “会不会是消防栓之类的地方?”我说。 叶昭摇了摇头,说:“这些固然是藏东西的好地方,不过这个小偷是个聪明的家伙,他把宝石藏在了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去藏东西的地方。” “言下之意,”英才说,“你是想说自己聪明啰?” “非也,如果我是盲目的想宝石藏在哪,我也不可能找到它,我的成功在于我是根据事实一步步推理并加以证实。” “那么,说说看你是如何看透真相的。” “首先根据以上情况我们知道,按响警铃的是与之前的事情无关的另一个人,这个人识破了调虎离山之计,比其他人都更早赶到了现场,却依然晚了一点。于是他掏出了阮宏图衣服里的警铃,并按响了它。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个人知道这个警铃的存在,还知道它就放在阮宏图的上衣前胸的口袋里——阮宏图身上只有左前胸的部分有被翻过的痕迹就是证明,因此我们不难得到这样的结论——这个人是非常熟悉安保配置的人,即使不是你们的家人或者警卫,也一定是个与你们俩家关系很密切的人。可是,在莉莉姐和刘焱离开酒店到我赶到现场这短短三分钟之内,这个最先来到的人却突然产生了一个邪恶的念头——他看到了血泊中的‘水晶之心’,知道他的价值,于是想到,如果他把宝石据为己有,也可以嫁祸给真正的凶手,所以他把宝石藏了起来。” “那么他到底把宝石藏哪里了?”英才问。 “大家看,他10:50按下铃,我10:51赶到现场,中间的时间只有一分钟左右,我想他自己在拿着宝石的时候一定也很紧张,因为他不知道听到铃声后焦急的人们什么时候能赶来,也许他已经听到了我上楼的脚步声。这个时候他会怎么做呢?将一块沾满鲜血的宝石放在自己口袋里吗?还是放弃已经到手的财宝?不,都不会,他没有留在现场,很显然,他藏了起来,直到大家都赶到之后才混进了人群中。他躲到了哪里?根据阿宇的证词,他没有下楼,也应该不会上楼——因为暴露在一个他不应该出现的场所会使他变得更加可疑——那么他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洗手间!” “因此你认定这个人去了洗手间,所以你才去里面检查了一下?”我问。 “没错,我想他应该会冲掉宝石和自己手上的血迹,而我果然在一个水龙头开关处发现了一丝血痕。这样想,这个人会把宝石藏在哪里呢?他不会再拿着宝石跑出洗手间再找其他藏东西的地方了吧?因此,我确定他十有八九把宝石藏在了洗手间里。” “洗手间?”英才说,“具体又是哪里?” “我检查了洗手间里的每一间,并思考宝石会被藏在什么地方,终于,我发现其中一个水箱的外壁上有一些水,于是我对这个可疑的水箱进行了检查,果然,宝石就在里面!可怜的宝石被人用胶带站在了水箱盖子的内壁上。” “水箱上有水为什么会可疑?”孔玥琳问。 “当然,一般人都认为水箱上有水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可如果你仔细想想就知道,如果水箱没有漏,也没有人打开过水箱盖子的话,水箱壁上是根本不会有水的啊!” “可是,”我问他,“你明明已经找到了宝石,为什么不把它拿出来,还要在那边说什么可能是珠宝大盗干的?” “因为我不知道小偷到底是谁啊!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要抓住小偷,就只能在他自己过来取赃物的时候,所以就绝不能打草惊蛇了。离开你们之后,我就一直躲在藏宝石的隔壁一间里,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那么那个小偷到底是谁?”堂兄问,“是我们请的客人吗?” “很遗憾不是,”叶昭说,“希望莉莉姐不要过于惊讶,因为这个人就是你的哥哥——李志鹏!” “你说什么?”我们大家都很吃惊,“怎么会是他?他可是莉莉姐的亲哥哥啊!” “那又怎么样呢?”叶昭摇摇头,“他虽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却与那颗宝石沾不上半点边,加上不喜欢珠宝生意,跟李伯伯闹翻,自己去开公司。他都向我坦白了,因为不但得不到父亲的支持,反而遭到了父亲的打压,使得他公司的情况越来越差,已经快要破产了。他因为听到我们提起阿宇还在酒店睡觉,就进酒店去叫他,却在路上的时候看到了后院的烟,或许他识破了这个计谋,于是提前赶到了现场,陷入财政困境的他在看到那价值连城的‘水晶之心’掉在阮宏图尸体旁边时,”叶昭摊了一下手,“动摇了。” “没想到……”莉莉姐说,“竟是爸爸在害哥哥的公司。” “不过,”叶昭说,“话说回来,李伯伯这么做无非也是希望儿子能回到自己身边继承他的家业吧,我当时劝了志鹏哥,让他跟李伯伯好好谈谈,毕竟是一家人嘛。至于偷宝石这件事——”叶昭又喝下一口咖啡,“把自己家的东西藏起来应该还不能算是偷吧,所以孔叔叔为了防止这件事成为一件丑闻就没有让警方介入,而把调解的任务交给了我,至于怎么惩罚他,我觉得还是作为你们的家务事吧。” “莉莉,”一阵沉默之后,堂兄说,“从一开始,你就不应该瞒着我的。” “可是,我只是担心……” “不必说了,”堂兄摇摇头,“其实这件事也该怪我,因为你一直瞒着我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我不忍心戳穿你啊。” “你早知道?怎么会这样啊?” “莉莉,你的心就如同这颗水晶一样晶莹透明,你想的什么,我一看你的脸就知道啦!” “天英,其实我……”短暂的沉默后,莉莉姐抬起头来,好像还要对堂兄说些什么。 “什么也别说了,我不想知道更多,”做了一个“不要出声”的动作,说,“开心些,已经过去的事情就忘了它吧!” “好了各位,”叶昭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我想这起不幸的案件总算结局不算太坏。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该回去写作业了,毕竟除了阿宇,我们还都碰都没碰过那可爱的作业本哪!” 序幕 在这个晴朗的秋日里,依山傍水的小乡村的景色是如此的美丽而清新,远远望去,竟好似一幅色彩斑斓的水彩画:天空是碧蓝的,太阳是金黄的,云朵是乳白的,大山是黝黑的,松柏是翠绿的,枫叶是火红的,小河是清澈而透明的。 然而,就如同美妙的乐曲之中陡然出现的不和谐音一般,在这令人陶醉的乡间美景中,也有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画面:他,一动不动地伏在泥泞的路旁,整个身体都埋在高高的草丛之中,那脸庞是惨白的,嘴唇是暗紫的,眼神是漆黑而空洞的。哦,对了,决不能忘记的是那刺目的血红色,那鲜血从他脑后大得怕人的伤口中汩汩流出,不知将要去向何方。 有谁知道他临死前的最后一秒钟,心里想的是什么呢?是金钱吗?是亲人吗?还是那个夺走他生命的人的名字呢?他右手的手指深深地嵌入到了雨后松软的泥土中,当然,这其中并不只是他垂死的挣扎,还有他临终的遗言,或者说,是他的“死亡讯息”。 第一章、来信 那天下午,作为刚上任不久的语文课代表,帮吕老师送完作业本的我算是完成了长假前最后的任务,不过,本应是令人心情舒畅的假日前夕,却因为之前某件事情的发生而使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徐嘉铭!有叶昭的信!”在宿舍楼的收发室门口,刘大爷叫住了我。 “信?”我走过去接了过来,“不会又是找他帮忙的人吧,现在他的身体恐怕不能再接那么多‘委托’了啊。” “不过,叶昭他怎么会突然病了?”刘大爷关心地问。 “还不是因为他要逞强‘办案子’嘛!是关于上一次出现在城里的那个连续抢劫伤人的强盗的事。警方根据一些线索推断那个强盗应该已经逃出市区了,但叶昭坚持认为那个家伙一定会在某个废旧的汽车修理厂出现,还强烈要求马队长派人到那里监视,而且为了证明他是正确的,他还自己跑到那附近在那个下雨的夜晚呆了一宿!” “那最后怎么样?” “那天后半夜的时候,那强盗果然出现了,叶昭比警察还快地冲了上去。最后强盗虽然是落网了,但叶昭本人也被强盗打伤了,而且还着了凉,回来就病倒了,一直到现在都没去上课。” “什么?被打伤了?伤到哪里?不要紧吧?”刘大爷焦急而关心地问道。 “应该问题不大吧,主要是擦破了头皮,现在看上去已经恢复得不错了。” “哦,那我就放心了,代我向他问好,祝他早日康复啊。” “好的,谢谢刘大爷了。” 叶昭就是这样一个人,平时是懒洋洋的,仿佛全世界跟他都没有太大关系,除了偶尔发发小牢骚,或者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保持自己的推理能力顺便挖苦别人,就做不出什么正经事,可是一旦碰到什么案件或者其他奇特的事情激起了他的好奇心,那他就马上两眼放光,比任何人都活跃,有时甚至不顾个人安危,居然敢徒手冲向手持利刃的凶恶劫匪,这是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我也曾多次提醒他要注意人身安全,可他却笑着对我说:“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当事件发生的时候,这些谨慎的考虑就在一瞬间消失了。” 我手中拿着那封写给叶昭的信,信封的款式很旧,颜色也很暗淡,但上面的字体很娟秀,看来是女性的笔迹,而寄信者的名字——尚柳——也证实了我的看法,这个人是谁呢,是学生吗,为什么给叶昭写信呢,是不是真的有特别的事情找他帮忙?我继续往下看,发现寄出的地址是一个叫“重山县山南镇东村”的地方,想必应该是从农村寄来的信吧。虽然我知道叶昭有些名气,但总不至于……算了,有什么问题待会儿就知道了,在这里胡乱猜想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我快到寝室的时候,突然撞见了隔壁的“cpu”王峰。 “啊,你来的正好,”他兴奋地跟我说,“我刚在网上看到个最新的新闻,说是有个杀人犯在抓他的警察眼皮底下逃走啦!” “怎么有杀人犯逃跑了你倒好像很高兴似的?” “没啊,我正要把这事告诉叶昭啊,想必他听了一定很兴奋……” “的确……”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不过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的逃犯,叶昭估计也插不上手,顶多搜集一下资料整理到他的‘全国案件记录’中,也就不必这么急着跟他说了。” “不是啊,不是‘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啊!离我们也算不远的!这件事就发生在重山县,在我们市的东南边坐普通火车大约也就只要两个多小时路程!” “啊?”我吓了一跳,“那这个杀人犯会不会跑到我们这里来?” “目前看来应该还不会,据说是跳进河里不见了下落,警方分析很可能是逃到附近的大山里了,没有可能从山里出来的迹象,似乎也更不大可能跑到我们这里来吧。” “但是就怕万一……” “据说是个农村人,他逃到大城市有什么好处呢?来了只会更容易被抓住吧!不过说起来这件事的确挺严重,他逃走的时候还打伤一名警察呢!” “什么?这可严重了,看起来很凶恶呢……” “目前相关的报纸还没出,网上这是最新消息了,你就帮我告诉叶昭吧。”说完他就离开了。 我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担心的很,毕竟这封寄给叶昭的信就来自那个传说中的“重山县”,莫非真的与这个凶残的逃犯有关?可是以目前叶昭的身体状况,要是真的再让他参与到这种危险的活动中去,后果的确是难以想象的。 我推开221的房门,看到他们三个都在屋里,英才站在窗前,阿宇正坐在椅子上看书,叶昭还躺在床上。 “你就是逞能!”我一进门,就听见英才说,“你只需要提供你的智慧就可以了,抓坏蛋的责任交给那些训练有素的警察不就完了?你居然还自己跑去抓人,你以为你是007啊?” “我一开始当然只是想要亲眼看看那个可恶的家伙被抓时的情景而已,不过当我看到他朝我的方向跑了过来的时候,我就忍不住冲上去了啊。”叶昭在床上懒洋洋地说。 “幸亏只是擦破了点皮,”英才说,“否则你这么个人才,万一出点啥事那可是全国人民的一大损失啊!” “少说风凉话,我要是不会那么两招我也不敢往上冲啊。” “敢问阁下是哪门哪派?”阿宇问。 “无门无派……”叶昭说。 “我看你可以自己创个派,可以叫叶派……”英才说,“哦,对了,莫非您老跟那传说中的叶问也有点什么渊源?” “这个啊,我觉得应该是没有。” “你那两招是跟谁学的?” “是我姨父啊,我小时候在他家的时候,他每天都叫我跟他早上起来练功。”叶昭说。 “我怎么没见你练过?”阿宇问。 “哼,因为不练所以就荒废了呗,要不然那个混蛋也伤不到我,要不我以后还是练练,以备不时之需……” “你这种懒人,我看困难。”英才说。 “叶大侠,”我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练功的事等病好了再说吧,目前阁下还是好好养伤为要!” “哎?”英才一下子发现了我手中的信,“你的信啊?” “不是,是刘大爷托我带给叶昭的。”我说。 叶昭从床上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马上就一边倒下去一边说道:“这封信是重山县山南镇东村寄来的吧?” 我吃了一惊,心说难道叶昭已经知道那逃犯的事了,还是他早与这位“尚柳”有约?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就又接着发话了。 “看来我没有猜错,写信的人是尚柳对吧?” “你还没看到信,怎么就知道的这么清楚?”我问。 “哈哈,我连信里写的什么都知道呢!” “你之前就知道这个叫尚柳的人会给你写信?” “我不知道,我看到信才猜的。” “你就别再逗嘉铭了!”阿宇看了叶昭一眼,转过头对我说道,“叶昭的姨母家就住在那个地方。” “啊?”我惊讶地说,“你姨母家就住在这个东村吗?那难道说这位尚柳就是你的姨母?” “没错,你说的完全正确。”叶昭头也没抬地说。 “可是你怎么知道是你姨母写的信?” “是那个信封啦,只有我姨母家的那种地方才会用这种快要淘汰了的信封,我很熟悉它的,况且除了我姨母以外,哪里还有会用这种旧信封的乡下人给我写信呢?” “我还以为是一位来自乡下的委托人呢。” “这话说的,我哪里有那么大的名气啊!” “不过你姨母的字写的倒是蛮漂亮的!” “她年轻时在附近镇子上的中学教过书的,后来学校倒闭了,她就跟我姨父一同到乡下种地去了。等到后来新的学校开始招生的时候,她年纪也不小了,也就没有再去应聘。” “明白了,那你看看信吧。”我把信递给了他,可是他没有伸手接。 “我都说过了,我已经知道她写些什么了,无非是因为我好久没有回去看她而想我了吗!估计是想让我国庆这七天回她那看看。我目前是不打算看信了,你要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就拆开读给我听好了。” 于是我拆开了信封,大声地把信里写的内容读给了他,不出所料,这封信就是催他回去的。 “那么,”我收好了信,放到了叶昭的桌上,“你打算回去吗?” “嗯,”叶昭说,“正好回乡下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可以休养下。对了嘉铭,你假期有什么安排么?想不想一起去我姨母家看看,那里景色还不错呢。” “也好,”阿宇说,“你就跟他一起去吧,他现在身体有些贵恙,你和他同去也有个照应。” “嗯,我没什么安排,就跟叶昭一起回去吧。不过阿宇和英才不要一起去么?” “农村那地方英才肯定是不会想去的,”叶昭说,“至于阿宇,你报名当国庆期间省博物馆志愿者了吧?” “咦?”阿宇回头说,“你咋知道,我没跟你说过啊。” “你桌上摆了那么多花花绿绿的材料,以为我眼神有那么差劲吗?” “好了好了,”我说,“看来叶昭神奇的推理也就不过如此简单了。” “如果你把这种小事也归结到‘神奇的推理’之中,那么你也就未免太大惊小怪了!你稍微准备下吧,我们明天下午出发晚上就能到了。对了嘉铭,你有没有看到cpu?我要他帮我留意网上的案件新闻来着。” “没有,我没看见他。”为了不让那么恶劣的事情扫了这个假期的兴,我终究还是没有把重山县逃犯的事情告诉叶昭,希望可以在乡下度过一个轻松的假期。 “那么,嘉铭啊,车票就拜托你到火车站去买喽,回来的时候顺便到食堂帮我带份洋葱炒饭哈。” “同学,”英才一脸无奈地望着我说,“你看吧,这就是给他当朋友的下场啊。” “反正我也有空,”我说,“更何况叶昭不方便来还是因为身体还没好嘛!” “没好?”英才皱了皱眉头,“我看,是好了也不想起来!这家伙本来就够懒的,你这样惯下去,他还不知要变成啥样了。” 我没说什么,只是笑着走出了寝室。 第二章、乘客 第二天下午,我和叶昭俩个结伴乘汽车来到了火车站,这天天气很热,车站的人也很多,叶昭虽然身体已大体痊愈,但体力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复,精神也不大好,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气温的缘故,在路上也一直迷迷糊糊,像是要随时睡过去似的。 “如果说我们的城市是个大热岛,”终于排队到快要上车的时候,他边打哈欠边说,“那么火车站就是个小热岛。” “什么热岛不热岛的,我们的大侦探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聊啊!”这时,一个声音从我们背后响起,随即两个可爱多蛋筒便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天热就要想办法降温,小心中暑!” 我回过头,发现是我们敬爱的局长千金——孔玥琳大小姐,她穿了一身蓝色的牛仔服,背着一个小巧的旅行背包,手里拿着正散发出一丝凉气的冰淇淋。 我一面道谢一边接过了她的“礼物”,而这时叶昭笑了笑,问道: “这是哪阵风把您吹来了?您不会也是收到了亲戚的召唤吧?” “答对~”孔玥琳笑了笑,掏出一个信封来,“放假了,我表姑喊我去他们村玩呀,正好现在城里人都流行到乡下投入大自然的怀抱,体验那种‘返璞归真’的感觉,也是‘低碳假日’嘛!嘻嘻~” “大小姐很赶时髦啊!”叶昭说。 “不过,你这是要去哪啊?莫非也是……” “我这是姨妈的召唤啦,写信来要我回村看她。” “哎呀,哎呀,这真是太巧了!” “有什么巧的,我看,她们是串通好的吧。” “徐嘉铭是要跟你一起去玩么?” “是的,倒是你,怎么只有一个人?局长大人会放心你一个人走东村的夜路吗?某非是你早就知道我要回去,所以不会缺少旅伴吧!” “诶呀,被看穿了~没错,表姑说了你也会回去的。” “等等啊,”我说,“我完全没有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很简单,”叶昭说,“她表姑和我姨妈是一个村子的村民啦,而且她表姑父就是东村的村长呢!” “这么看来,你们俩应该很小就认识了吧?”我说。 “差不多吧,”叶昭说,“说起来好像的确是小时候在村子里玩的时候认识的。” “哦,那莫非你们俩就是那种传说中的‘青梅竹马’?”我问道。 “青个鬼啊!”孔玥琳喊道,脸色也变得有点泛红了,“谁跟他青梅竹马,别臭美了!”说完,她便兀自上了火车, “我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看到她消失在车厢门口后,我小声问叶昭,“好像惹她生气了。” “没事,”叶昭打了个哈欠,“大小姐脾气,一会儿就好了。我没跟你说过吧,我小时候是在我姨母家长大的。” 他的确没有跟我提起过,不过我倒是不禁想起之前孔玥琳在胡晓磊那件案子之后跟我提到过的:“与方宏光和袁洁一样,我们的大侦探也是一个孤儿呢。”这么说来,他应该是被姨母抚养成人的吧,也难怪明明应该是去亲戚家游玩,叶昭每次说起来却都用“回”而不是“去”,宛如所说的就是自己的家一样,我想。 “而她则是跟表姑家关系比较亲近,”叶昭继续说,“而且那边的风景说来确实也不错,所以每年她家人都会到村子里玩,这样我们就认识了。” “这么看,好像应该不算青梅竹马吧?”我说。 “同学,”叶昭摇了摇头,“你别跟阿宇一样净是咬文嚼字啊,这种下定义的事情你还是找他讨论吧,在下难以奉陪啊。”说完,他走进了车厢。 于是我也不再多问,跟着他也上了火车。 今天外面很热,车厢里也闷得很,而且过道上和车厢连接处都挤满了人,周围潮湿闷热的空气里充斥着烟草和汗水的味道,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叶昭说火车要开很久,要先睡一觉,让我等车到了重山县的时候再叫他,之后便趴在桌子上睡起来。而坐在旁边的孔玥琳同学倒是很有兴致,果然如叶昭所说,大小姐的脾气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就跟我兴高采烈地聊起天来,只是叶昭完全没有理她,依旧只是在一旁昏睡着。于是我就肩负起了一个聆听者的责任,尽管事实上我对她的话题完全不感兴趣,还是在一旁不断地对着大小姐点头,甚至不论是否听清了她的话。我的思绪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飞到了想象中那遥远的山村和绿水青山。 火车开出一个多小时后,在一个小站停了下来,坐在我对面的一位乘客下了车,这时一个看起来是没买到座位而一直站着的年轻人就顺势坐在了那个位子上,还冲我笑了笑。可是他注定不能安心地坐着,因为他刚一坐下,一个刚从这站上车的乘客就朝这边走了过来。这个人穿着一件褪色的米黄色的外套,身材魁梧,而且面目凶恶,很不像是个好人,他走到我们这里,还没有亮出票来,仅仅是瞪了那个年轻人一眼,后者就知趣地把座位让了出来,回到了他刚在倚靠的地方。不过正在我开始为要和长相这么凶恶的人同行而感到有些苦恼的时候,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这个人盯着熟睡中的叶昭的脸看了几秒钟,仿佛很吃惊似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对刚才的年轻人说了句“你坐!”就消失在车厢过道的人群中,再也没有回来。整个过程发生的很快,我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周围的一切就又恢复到黄衣男子上车之前的状态了。 我开始疑惑,如果刚才的一切不是我在做梦的话,那么这个人为什么看到叶昭就害怕呢?莫非是干了什么坏事的人吗?可是正如叶昭所说,他只是个高中生而已,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什么强盗土匪都认得他、害怕他。可是叶昭还有什么别的可怕的地方吗?我完全想象不出,却不由得想起了cpu提到的那个在逃的杀人犯,不禁打了个哆嗦。可是转念一想,逃犯又怎么会明目张胆地上火车呢? “你在听我说吗?”孔玥琳打断了我的思考。 “啊,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走神。” “你看到什么了吗?”她问我。 “你没看到吗?刚才那个人?” “什么人?我很尊重你啊,所以跟你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你呢,可你却东张西望。” “这……那实在是对不起了,不过你刚才真的没有注意那个穿米黄色衣服的男人吗?” “没,你认识?” “不是,你没注意就算了吧。” “不管他了,我们继续啊,我刚才说到哪了……” 我又想了想刚才的事情,可是想也想不通,于是干脆不想它了,可是那张可怕的脸却印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了。 下午四点半,火车到达了重山站——也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山南镇的前一站,,我们叫醒了叶昭。 “真是清新美丽的景象啊!”迎着令人心旷神怡的凉爽秋风,望着车窗外秋日夕阳映照下的起伏山峦以及其间点缀着的红色和灰色的农舍小屋,我不禁说道。 听到我的话后,叶昭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望了望窗外,说道:“你知道吗,嘉铭,你看见这些零零星星的房屋,觉得很美,而我看见它们,唯一的感觉就是它们相对独立,在这种地方犯罪甚至得不到应有的惩罚。” 听到这里,我和孔玥琳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可他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了下去: “你或许会觉得,谁会把这些亲切的老房子和犯罪联系起来呢?可我对这些老房子总是怀着某种恐惧感,根据我以往的经验,我相信大都市最下贱肮脏的小巷里所发生的犯罪行为也不会比在这美丽可爱的乡下的罪恶更加可怕。而其中的原因十分明显。在城里,公众舆论可以达到法律无法达到的效果;没有偏僻的小路,被鞭挞的孩子的尖叫、醉鬼打人的声音都会引起邻居们的同情和愤慨,而且司法机关近在咫尺,只要有人投诉它就可以运作起来;罪犯离被告席不过一步之遥。可再看看这些孤零零的房子,每一座都是建在各自的领地里,住在附近的多半是贫穷、愚昧无知的农夫,根本不懂法律。想想那些残酷的暴行、暗藏的罪恶很可能在这种地方年复一年不断发生,却没有人过问……” “你怎么了,”我打断了他,“为什么突然说的这么严重的话?” “《铜山毛榉案》啊,嘉铭!”他笑了,“看来你这文学爱好者也不过如此。” “感情你在背台词啊!我看书时喜欢记些乐观向上的段落嘛!谁会去在意这么灰暗的部分!” “灰暗?”他望着窗外,“难道不是事实吗?我从小在农村长大,亲眼见证过很多事情。警方无法有效管理如此偏远而分散的山民,以至于每次犯罪行为发生之前他们难以预知,发生之时难以阻止,发生之后难以勘察,甚至有些罪恶的事情一直隐藏在山村之中无人知晓,这都是多么遗憾的事情啊!人类的文明在大都市飞速地发展着,但在这里,脚步却是多么的缓慢哪!” “可这毕竟是你长大的地方,不要跟这种东西联系在一起吧?” “谁让你说了华生的那句‘真是清新美丽的景象啊’呢?”他反问我。 “别理他,”孔玥琳说,“除了破坏别人的好心情就没有别的爱好!” “说来还有多久啊?”我问。 “再过二十分钟就是山南镇那一站,”叶昭答道“我们在那里下车,然后就去东村。” “镇上离东村有多远?” “步行要一个多小时吧。” “这么远,而且天色也不早了,我们真的要步行吗?” “每次回来都是这么走的,因为山沟里没有车愿意去。” “但是现在你不是生病了么……” “你该不会是想让徐嘉铭背你吧?”孔玥琳看了看叶昭,又转过头看了看我,说,“哎呀,好可怜啊……” 正在叶昭打算说话回应她的时候,突然有人喊了叶昭的名字,我转头看去,向我们走来的是一个高个子的年轻男子和一个面容清秀的姑娘,看上去都是二十多岁,而喊叶昭名字的是那个男青年。 “啊,”叶昭说,“志强哥,美晨姐,是你们啊,在这遇上真是巧啊!” “嗯,”那个被叫做志强哥的男子说,“可不是吗,说起来你也好久都没回村子里了,你不在这段时间,村子里可是日新月异,变化可不小呢!” “是啊,想来也有半年多了呢!” “你呀,”他走过来用力地拍了叶昭的肩膀一下,“究竟是什么事情这么忙,居然连初中毕了业都不回来看看。” “嗯,”叶昭被拍了一下,居然还咳嗽起来,“有件小事耽搁了,不过那件事确实是我经历过的少数有意思的事件呢。” “你怎么了?怎么这么不禁拍了,想当年你也跟赵大叔差不多,是一武林高手啊!” “哎,都荒废了。”叶昭一边咳一边说道。 “呵呵,要常锻炼才能有好身体啊,”说完,他看了看我和孔玥琳,“你是村长亲戚家那个孩子吧,都有点认不出来了,呵呵,听说你们上一个高中了?不错啊,也一起来玩了呀。对了,这位小伙子也是你同学吧?” “是啊,”叶昭说,“他叫徐嘉铭,是我高中的舍友,我邀他到村子里度假了。” “山沟沟里有什么可来的!我们巴不得能一辈子住到大城市呢!是吧,美晨?”他转过头望着身后的女子,而后者只是微笑着轻轻点了下头。 “还没介绍,”叶昭对我说,“这两位都是村里的乡亲,乔志强哥和汪美晨姐,我小时候经常去找他们玩呢!对了,说来听听,村子里现在怎么日新月异了?” “黄老板的药厂,”乔志强说着,似乎很兴奋的样子,“在东村到底是建起来了!” “是么,”叶昭点了点头,“村里到底还是同意了。” “这是当然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那么多老规矩,我们靠着这么好的资源,如果不好好利用,就只能在现代过古代人的生活,乡亲们也绝不会像现在这么富!” “看来这半年多村里变化确实不小啊。说起来,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呢?” “早晚也不会瞒着你的,”乔志强看了汪美晨一眼,“美晨已经是我的女朋友了,她已经跟于春山分手了。而且,我们本来就快要订婚了。” “哦,那真要恭喜你们了!对了,这么说,新阳哥现在怎么样了?” 听到这句话,那两个人同时低头不语,似乎谁也不愿回答叶昭的问题。 “怎么了?他又惹祸了?” “不是,”过了一会儿,乔志强才抬起头来,小声说,“他死了,被李村东打死了。” 听到这话,我吃了一惊,孔玥琳也吓了一跳,但叶昭一动也没动,只是表情有些许微妙的变化。 “要不是美晨的亲哥哥被人就这么打死了,”他看了一眼汪美晨,“我们本来是打算要在这两天订婚的。” “哦,”一阵沉默后,他说,“不过李桥东不像是会杀人的啊。” “不提了,”乔志强脸色难看地说,“反正他已经死了,而且确实是李村东干的,你也不必多问了。” 叶昭没有继续问什么,气氛一下子变得压抑起来。 “不过,”乔志强开了口,“我想你们几个回来的有那么点不是时候啊,因为……李村东没抓住,他逃跑了,现在还下落不明呢。” 没错,看来叶昭注定是躲不开这件案子了,这个逃犯原来竟是叶昭姨母家村子里的人! “怎么回事?”叶昭问。 “是这样,新阳被打死以后,镇上和县里都来了人,调查的结果当然是李村东就是凶手,然后就让洪警官带了两个手下抓人,结果这李村东倒是挺好抓的,基本上没有什么反抗,特别听话地被带走了,大家也就以为这事就这么结束了。可没想到的是,当警察押着他过桥的时候,他突然抡起来给了一个警察一拳,警察们都以为他甘心伏法,对这一下完全没有准备,结果一愣的功夫,这小子就跳进了河里,也没有浮上来,等警察派人打捞的时候也一无所获,这个杀人犯就这么跑了。” “那么知不知道他逃到哪里去了?” “他就这么下落不明了,不过警察分析这边比较封闭,他应该跑不到其他地方去,所以估计十有八九是藏在这大山里了。” “哦,那么不知警方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那我就不大清楚了,估计这两天就要搜山了吧,不过能不能顺利搜出来我就不知道了。” 乔志强说完,大家都低头不语,车厢里陷入到了一阵令人感到压抑的沉寂之中。此刻,我望着窗外,突然间,竟觉得那些景色也不再迷人,而是渐渐显露出一丝诡异得可怕的东西,于是我不由得想起叶昭刚才提到的那段话,这一切无疑给我们这次东村之行笼上了一层阴霾,而事实上,与我预感到的一样,一场山村悲剧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第三章、东村 不久之后,我们就在山南镇车站下了车,站台是十分简陋的,下车的人也不多,我们走出车站后,看到了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停在路边,旁边还有一辆拖拉机,有两个人看到了我们,就走了过来。很明显可以看出,开桑塔纳的是那个穿着一身整洁白衣服的小伙子,而拖拉机的司机就是那个皮肤黝黑、一脸胡子茬,挽着袖子和裤管的人了。 “杨枫哥也有车了?”叶昭问。 “不是,”那个叫杨枫的人说,后来叶昭告诉我,他是村长,也就是孔玥琳表姑父的儿子,“这是志强的旧车,看我每周来镇上都骑自行车太辛苦了才借我用的,我今天开着它来接你们,也是为它的主人服务啊。” “干嘛说得好像我欺负你给你旧车一样,”乔志强说,“我说你生日时送你一辆新的你说不要,非要我这辆旧车!” “看来志强哥现在是大款了?”叶昭说。 “没有,只是黄老板人好,总是多给我几个子儿罢了,我们上车吧!” 于是我们一行人直接向那辆看上去并不像他们说的那么旧的桑塔纳走去,而那开拖拉机的年轻农夫似乎一下子就被大家忽略了。但是看起来他并不想自己就这样被人忽略,于是他鼓足了勇气一般一步跨了过来一把拉住了汪美晨的手。 “你们这么多人坐一辆车太挤了……” 汪美晨被对方抓住,愣了一下,不过并没有转头也完全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轻声的说:“放开我,春山……” 不过对方似乎并没有放手的意思,依然拉着她不放,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春山,你别这样……”汪美晨开始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但没有成功。 “于春山!”乔志强似乎终于忍不住喊出声来,同时快步走上来,用力将对方从汪美晨身边推开了。“差不多就行了,啊!别以为你原来跟美晨好过,现在就可以在这得寸进尺!现在美晨跟你没关系了,要不是看在你从前对她还算不错的份上,我早对你不客气了。你以后最好老实点,下次要是再敢对美晨动手动脚,小心我对你不留情面!” 于春山对他的话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眼睛还注视着低头不语的汪美晨。 “于春山,”乔志强说,“你给不了美晨需要的东西,你还是趁早死心吧!美晨,我们走。”说着,他搂住了汪美晨的肩膀。 “这样吧,”杨枫说道,“春山说得对,我们六个人坐一辆车确实是太挤了,要不我跟他坐拖拉机吧,正好我劝劝他。” “也好。”乔志强冷冷地说,并打开了桑塔纳的车门。 在上车之前,汪美晨微微转头看了于春山和杨枫一眼,而乔志强则头也不回地坐进了驾驶席。 再也没有人说话,我们三个也都上了车,只看见那个叫于春山的可怜人低着头站在那里,杨枫站在他旁边跟他说着什么。汽车开动了,驶上了坑坑洼洼、布满碎石的,令人感到颠簸不堪的乡间小路,一路上都有那“嘭、嘭、嘭”的拖拉机声跟在我们身后几十米的地方。 我向车窗外望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景色已经看不大清楚了,只能看见远方高耸的连绵起伏的大山隐藏在浓雾中——也许那就是逃犯藏匿的地方。突然间,我觉得路边闪现出了一抹熟悉的黄色,我转头看去,竟发现火车上那件米黄色的大衣出现在了路边,我看不清他的面部,但一瞬间,那张满脸横肉的凶恶的脸立刻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你们认识那个人吗?”我不禁问了一句。 “哪个人?”叶昭问。 “那个……”我再望去,那米黄色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没有人啊,你看错了吧?”乔志强也回头看了一眼,说。 “应该不会……他也在朝我们车开的方向走呢。” “那你一定是看错了,”他说,“这条路只是通往东村的,这么晚了,估计除了我们不会有人去东村的。” “是么……”我没有再说什么,扭头看了一眼叶昭,他竟又睡着了。 远方黑色的大山始终没有再离开我们的视线,不过过了一会儿,车子就开上了一座小石桥,桥下是一条蜿蜒的小河,潺潺的流水声隐约传来,我想这恐怕就是所说的“小桥流水人家”了吧! “过了石桥再往东拐,向前一直走就是东村了,”叶昭已经醒了过来,对我说道,“村子是依山而建的,东南面是农田。其实你知道吗,东村实际上是由三个相对分散的小村子组成的。” “你是说三个?” “是啊,整个村子都在大山的东边,但是实际上却是在大山的东边、东北边和东南边分别有三个小中心,差不多是以村东为顶点的一个钝角三角形,分别被乡亲们叫做村东、村北和村南,比如说,我姨母家和村长家都在村东,志强哥家在村南,美晨姐家在村北等等。与此相对地,每个部分也各有一口水井。东村可以说是山沟里的村子,而山南镇是这里与外部相通的唯一中介。从镇上来村里,就只有这一条路,这条路是沿着大山南边的山脚建的,进村后就会依次经过村南、村东,最后到达村北,想从村子里出来也只有这一条路,除非你打算翻过这座大山。”我抬起头看了看那高高耸立的黑色的大山,在夜幕的笼罩下,它显得如此庄严肃穆而令人敬畏,它那逼人的冷峻似乎让一般人都不敢靠近它,而只能远远地遥望它,膜拜它。 突然间,我借着暮色,看到了远处山岗上伫立着一个人影,那人影站得笔直,一动不动,似乎也正看着我们。 “山上有人!”我说。 “啊,”乔志强答道,“大概是个警察吧,因为李村东的事情,最近总会有警察在山脚下和路边巡逻,连镇上的洪警官都住到村子里来了呢!” “哦。”我轻声答应着,心里的不安却没有丝毫的减少,“他真的就在这大山里吗?” “谁知道呢?他真是搅得大家人心惶惶,我多希望他已经消失在万丈深渊里,不会再出来破坏村子的安宁了……” 这可怕的逃犯在哪里?在大山的深处吗?可我似乎感到他就在我们身边,用冷峻的目光,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车子终于驶进了东村,经过了村南,并首先在村东停了下来,我们三个下了车,而乔志强则因为还要把汪美晨送到村北,于是继续把车向北开去了。 不一会儿,于春山的拖拉机也到了,杨枫从上面走了下来,起身时还拍了拍那年轻农夫的肩膀,对他耳语了几句。可是对方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依旧低着头,默默地在杨枫离开后,让那嘭嘭作响的拖拉机缓缓向北开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他还要跟去?”我小声问叶昭,“不会打起来吧?” “你想多了,”叶昭笑着说,“他家也住在村北,就在美晨姐家的对门,所以说,其实他们俩才是如假包换的青梅竹马呢!” “是么,不过看来他们到底是不能在一起了吧。”我说。 “不过之前我来的时候觉得他们俩感情一直不错啊,”孔玥琳说,“怎么会说分手就分手了呢?” “是因为汪大伯的缘故啊。”杨枫走了过来,对我们说。 “哦?”叶昭说,“是怎么回事啊?” “说实在的,志强又聪明,点子又多,实在是个人才,我真觉得如果不是生在山沟里,他肯定会有更大作为。之前在汪大叔那里学艺,就是他学得最好,后来跟黄老板商量建厂的事,也几乎是他一手促成的,现在也是深得老板的重用,以后多半会接管东村的这个厂子也说不定!而他也一直很喜欢美晨,所以汪大叔就很希望要把美晨嫁给他了。而春山呢,除了人憨厚老实以外,真是没法跟志强比。嗨,还说别人,我站在志强面前也有点自惭形秽呢……” “可是美晨姐是什么意见?” “一开始还是有点意见的,可是她毕竟是很孝顺的,后来在父亲和哥哥的劝说下也就几乎默许了。尤其是在汪家和于家闹翻之后,事情似乎就再没什么悬念了。” “你说两家闹翻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因为药厂的事,汪家同意志强的看法,觉得这是一件有利于村子发展的事情,但是春山他爹却极力反对,说这是破坏风水,对山神不敬,一定会遭报应,胆敢在大山里胡作非为的人都会遭天谴什么的。甚至连新阳死的时候他都说是山神什么的,搞得两家关系更僵,住在对门见面都不说一句话,春山也都再也不敢去美晨家找她了。这样一来,志强也就正式跟美晨在一起了。” 我暗自想,这世上真的是什么事情都在发生,就因为父辈之间的一些矛盾,原本可以走在一起的一对恋人就这样成为陌路之人,这是多么令人感到遗憾啊。 看到我们面面相觑的样子,杨枫说道:“诶呀,你们才刚到,我实在不该跟你们提这些事情。你们还是赶快到家里休息吧,坐了那么久的火车,大概也累坏了吧。” 于是,孔玥琳跟着杨枫去了村长家,而我们俩则朝叶昭的姨母家走去,说起来这两家离得也很近,也是对门。 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我突然间发现,杨枫的右腿竟然有些跛。 “他小时候跟于春山打过一架,从山坡上摔了下去,于是就成这样了。”我并没有提出疑问,不过叶昭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一般,直接回答了我。 “真是遗憾。”我说。 “不过我真没想到,”叶昭说,“我半年多没回来,村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算了,我有些困了,先回家吧。” 于是,我跟着叶昭走进了路旁散发着乡土气息的农家小院,却发现院子里有辆警车。 “叶昭,这……”我一下子紧张起来。 “估计是警察来说那个逃犯的事情吧。”说着,他敲了敲门,叫着他的姨父姨母。 不一会儿,我们听到了里面打开门栓的声音,门开了,借着昏黄的灯光,一个穿着朴素的棉布衣裳的中年妇女打开了门。 “大姨,好久不见了!”叶昭说。 “臭小子,”他姨母一把把他拉了过去,“我要是不给你写信你是不是就永远不回来看我了?赶快进屋吧,今天县里的洪警官也在呢!” “小子!”里屋一个异常浑厚低沉的男人声音喊着,“是你吗?” “就是我呀,姨父,我回来看你们啦。” 我们进屋后,叶昭的姨母就朝门外望了望,又谨慎地栓好了房门,这又加剧了我紧张的感觉。 “你是嘉铭吧?叶昭的信中有提到过你”她和蔼地问我。 “是的,阿姨好,我是徐嘉铭,是他的同学兼室友,叶昭前两天生病了,我就说陪他一起回来,顺便也过来看看你们,这几天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什么话,大山沟里一年到头也没人来,有人过来热闹一下我才高兴呢!快进屋吧,累了吧?” 在里屋,叶昭和他姨父——一个身体健壮、穿着衬衫、头发有点斑白的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以及旁边笑容可掬的三四十岁的圆脸警察正聊得投机呢。那位警察名叫洪建军,是县里的警察,这一次是由于李村东逃跑而过来负责抓捕以及东村安全的,并称叶昭之前参与到几起刑事案件中的情况他也听市里的同事说起过,并称赞了他一番。可叶昭的姨父却很低调,说他不过是耍小聪明,让他以后少瞎凑热闹。 “你说你!”他冲叶昭的姨母喊道,“你早不给他写信晚不给他写信,偏偏出了李村东这件事你写信,你安的什么心?你看现在他还生病了,真是……对了,小子,你身体不错的啊,怎么病了?” 我把叶昭如何生病的事情说了出来,没想到他姨父却生气起来。 “你真是胆大包天了!我早就说要你少管什么案子的事情,没想到啊,你果然是翅膀硬了……”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啊,”洪警官说,“我看这孩子很有前途,以后当个警察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也真是谁的孩子像谁……”叶昭的姨母小声说,“啊,对了,你们还没吃晚饭吧,我现在给你们做去,乡下地方没什么好的,小徐,你就将就一下吧。” “阿姨不必忙活了,随便做点什么就好了,我不太饿的。” 叶昭的姨母走后,他姨父便让我们到叶昭的房间去,并关上了门,我还隐约听见他们似乎是在谈一些有关那个叫李村东的杀人犯的事情。 “叶昭,”回到他的房间后,我说,“你姨父似乎并不支持你参与破案啊。” “不是不支持,”叶昭说,“准确说是反对。” “为什么呢?可是他却在与警察聊天。” “他和洪警官是朋友,这个案子又是洪警官负责,一起聊聊天也没什么。他不希望我参与破案,恐怕是为我的安全着想吧。可是我本人并不怕,况且,如果不能做我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我会发疯的!” “说起来,你们这村里的关系好像有点复杂。” “别跟我说了,嘉铭,我真的困了,”他打了个哈欠,“有话明天再说吧,我先睡了,要是饭做好了你自己吃吧,不要叫我哦,否则我饶不了你。”说完,他就转了一个身,打起呼噜来。 于是,我也没有再说什么,吃过叶昭姨母准备的晚饭后,我也觉得这一天过的十分疲惫,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似乎整个村子都睡得很沉。 第四章、美晨 我到东村的第二天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我很早就醒了过来,看到叶昭还在睡,就先穿好衣服起了床,打算出去转转,呼吸一下乡间的新鲜空气。 在清晨怡人的日光的照射下,昨天漆黑的夜色笼罩下的恐怖气氛已经一扫而光了。我推开了叶昭姨母家的院门,走上了东村的乡间小路,周围是一座座互相之间都有一定距离的几间鸡犬相闻的朴素的农家小院,而坐落于西方的那座绵延的大山也不再显得那么阴森,而是更添了许多苍翠庄严之感。 前一天由于天黑,我根本没有来得及看清,原来叶昭姨母家几乎就是在村东的中心,出了他们家的院门没有几步便是一块空地,而空地的中央有一座方形的石台,石台上砌着一口水井,上面还搭着一个有些破旧的小木棚。仔细看来,这口水井是位于一个丁字路口,因为一方面,那条自北向南贯穿整个东村的主路从这里通过,另一方面,从这里向正西方延伸出了一条土路,它穿过一片草丛,直通向迷茫的大山之中。而从叶昭姨母家看出去,就可以清楚地观察到这个丁字路口的情况。 我带着一丝好奇,慢慢向水井走去,那木棚里面却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来,这个人之前似乎是弯着腰蹲在井边,以至于我没能从远处看见他。这是一位驼背的老人,腰弯的厉害,似乎他的脊椎已经脱离了自己那瘦骨嶙峋的躯体,使我觉得这位穿着一件沾满尘土的蓝色褂子的老大爷活像是一只背着蓝色躯壳的大蜗牛,他头发已经差不多掉光,只有鬓角余下的几缕白发还能迎风飘舞,他的相貌也使人觉得十分扭曲,我看到他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怕,不过至少,如果我在夜晚碰到他,说不定会把他当成什么妖怪。 很快,他已经挑起了刚才弄好的两个水桶,并走下井台,向村北的方向走去。然而,几步之后,他突然停了下来,慢慢地回过头,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盯着我看了半天,把我搞得浑身发毛。 “你是哪里来的?”他的喉咙里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声响,不过我还能够辨别出他的话来。 “啊……”我有点不知所措了,“大爷您好,我是城里来的,您认识叶昭吧……” “回去吧!这地方不好了,都完了,城里来的妖孽……山神要生气了,报应会来的……”他打断了我,并说着语无伦次的话,头也不回地向北走去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愣愣地在原地站了半天也没有缓过来,这个老头是什么人?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城里来的妖孽说的是谁?报应指的又是什么呢?我正想着,突然有一只手从背后用力地拍了我一下。“哎呀!”我被吓了一跳,往前跨了一步,并迅速地回过身,发现孔大小姐正一脸好奇地站在那里。 “你干嘛呢,大清早站在路中间发愣?”她问我。 “哎呀,你吓死我了,我在想问题呢。” “想问题?” “嗯,我刚才遇见一个怪老头,长得挺吓人的,说话也奇怪。” “啊,是不是个秃头,罗锅的?” “没错,你认识?” “是老于头吧,是住在村北的。他原来尽给小孩讲妖怪的故事,可喜欢吓唬小孩了。对了,昨天我们不是见到一个叫于春山的吗?那就是他儿子。” “哦,是这样啊,不过你刚才说他家住在村北?” “是啊,怎么了?” “昨天叶昭不是说,每个小村都有自己的井吗?他住在村北为什么会到村东来挑水?” “诶呀,那我就不知道了。说起来,徐同学你起得很早嘛。” “嗯,睡不着了就起来了,觉得早上空气不错,想转转。” “那个瞌睡虫还没醒吧?” “你是说叶昭?他还在睡呢。” “哼,不叫他的话说不定可以给家里省好几顿饭呢!” 我不禁想起了昨晚他没吃晚饭就去睡了。 “对了,你起得也很早嘛。”我说。 “谁跟他一样!我现在要去山上找表哥回来吃早饭,你要不要一起去?” “啊?这是怎么回事?” “哦,对了,你不知道。表哥是去山里写生啦,他最喜欢画清晨的大山了,今天天气好,所以他很早就起来出去画了。” “这么说,杨枫哥还是位画家了?” “没,他在镇上学校教美术呢,只是有这个爱好,抽空会画画罢了,也没发表过多少作品。我们边走边说吧。” 说完,我们两个便沿着那条曲折蜿蜒而细长的乡间土路往大山里面走去了。 上山的路虽然不如村里的大路那样好走,但是两旁草丛中点缀的零星细碎的菊科野花正在盛开,在红、黄、绿交错的色彩斑斓的大山映衬下显得格外迷人。走在这里,路旁的美好的风景和阵阵清爽的晨风依然使人不禁觉得有点“心旷神怡,宠辱偕忘”了。 “怎么样,”孔玥琳边走边说,“这里的风景不错吧,只不过交通不便,许多人都不知道,否则没准儿早就开发成旅游胜地了。你可该觉得庆幸才对的。” “是啊,真是美好的清晨山光呢。”我说道。 “哈哈,听说表哥当年也是这么一句话,之后就开始做起画家梦了。” “是嘛,这么好的地方,也难怪他会喜欢画。” “准确的说,都不是喜欢画这么简单了。” “什么意思?” “他几乎只会在这里画呢!我从来没见过他去其他地方写生。虽然很多人说他应该多去几个地方写生,但他却还是很迷恋这里。” “嗯,大山也确实是值得被爱的,我想,要是以后有机会,能来这里建一间小屋读书写作也是蛮惬意的。” “诶呀,没想到你的梦想还挺有意思的,你喜欢写东西?” “是啊,很喜欢,以后就算不能以此为职业,能一辈子当个业余作家也不错。” “那以后你要是成大作家了,要找你签字你可别装不认识我啊,呵呵。” “哪能呢,不过我什么时候才能出书还不知道啊,更何况,我能写什么呢?” “你的身边不就有很好的素材吗?” “你说叶昭?” “对啊,又是一‘著名侦探与其传记作者’的绝配。啊,我看见表哥了。” 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走进了山里,并且我们已经不在那条土路上了,而是沿着‘走的人多了也变成了路’的一条小径向上走着。我朝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了道路左前方松林掩映下从山体中突出来的一块天然石头平台,其顶端比我们站的地方差不多要高出四层楼的高度。这里与山顶的高度已经相当接近了,而且刚好可以俯瞰山谷里的遍布鲜花的田野和整个东村村落,可以想见,在那里作画想必会有极佳的视野。那平台的后方差不多是一块绝壁,而其前方也十分的陡峭,对于常人来说是完全无法攀爬的,只有旁边有一条很窄并也很陡的小路可以从上面下来。而孔玥琳的表哥杨枫此时正端坐在那平台的中央,面前支起了一块画板,而他本人并没有在作画,只是面容凝重,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前方,不知道是看着画板上的作品还是远方的别的什么东西。 “表哥——”孔玥琳朝他喊道。 他似乎突然回过了神,朝我们挥了挥手,并开始收拾画具了。 “我太入神了,忘了看时间,让家里等急了吧。”他冲我们说。 “没有,”孔玥琳回答,“我只是醒了就过来找你,顺便看风景啊。你别太着急啊,在上面要小心哪。” 不一会儿,杨枫就收拾好了画具,从边上轻巧地跳了下来。 “杨枫哥好身手呢。”我说。 “嗨,”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我在这画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轻车熟路嘛!再说,我们这些山里人,对于爬个山什么的确实没啥大不了的,你别看我这腿脚不大好,但是还是很灵活的,哈哈……” 他虽然是笑着的,但我并不觉得他很快乐,或许他那受伤的腿使他想起了什么令人遗憾的事情吧,我想。 “哥,”孔玥琳说着,就要去抢杨枫手中的画夹,“你今天画了什么呀,给我看看呗。” “啊,今天你同学也在,”他看了看我,似乎有点紧张,“我今天画的不好,怪丢人的,等我画好了再给你们看吧。” “什么啊,上次来你就这么说的,你是不是现在灵感枯竭了,那年画的‘美丽清晨’不是不错嘛?怎么后来……” 说到这里,杨枫的脸色变得不怎么好了,孔玥琳发现后便也不再说了。 “回家吧,别让爹妈等急了。”杨枫说,并独自先往山下走了。 “怎么了?”我问,“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 “哎,说来话长啊,你就别问了,我们走吧。诶?那不是志强哥么?” 我转过头,果然看到穿着黑色夹克的乔志强也在山上,并沿着原来那条土路的方向向南拐去,而从他走路的样子上看,他似乎正怒气冲冲的。 “他好像很生气呀。”我说。 “嗯。”孔玥琳轻哼了一声。 “那条土路通向哪里啊?”我问她。 “山神庙。”她简单地回答。 “啊?” 我朝下看去,发现杨枫也驻足在那里,看着乔志强的身影,他的身体正轻轻地一起一伏,似乎有点激动的样子。不一会儿,他突然迈开腿,朝乔志强去的方向那边追了过去。 “我们也去看看吧。”孔玥琳拉了拉我的袖子,我们便也一起跑上前去了。 我们赶到那古旧的山神庙的时候,发现乔志强正站在庙的门前,并用左手握着汪美晨的右手手腕,而对方的头正偏向左边,似乎并不想直视他的眼睛,那张美丽的脸上充满着不安和逃避的神色。 “志强,美晨!”杨枫大声喊出了他们的名字。 “啊,你们怎么来了?”说着,乔志强放开了他女朋友的手,同时双方都转过头来看着我们。 “啊,我刚刚看到你很着急的样子跑过来,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样啊,”乔志强笑了起来,“没什么事,我早上想找美晨,听说她一个人来山神庙烧香,怕她有危险才赶来的,呵呵。是吧,美晨?” “嗯,”汪美晨轻轻点着头,一边还用左手抚摩着自己的右手手腕,“都是我自己跑出来,害志强担心了,没什么大事。” “不过你也是,”乔志强说,“庙后面有那么深的水潭,你一个人万一掉下去可怎么办呢?” “嗯,不会再这样了。” “那,我们回去吃早饭吧。” 于是,我们五个沿着那条上山唯一的土路回到了东村,一路上只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最后,乔志强送汪美晨回了村北,孔玥琳跟他表哥回了村长家,我独自回了叶昭的姨母家。 “嘉铭,你回来了,”我进屋的时候,叶昭正在嚼着一个馒头,“我醒来觉得太饿了,就先吃了,没有等你,不好意思啦。” “没什么,你昨晚什么都没吃呢,说起来,你身体怎么样了?” “完全复原了!那是谁说的来着,睡眠是一剂妙药良方呢!你快吃饭吧,大清早起来就爬山还是挺累的。” “嗯?你怎么知道我爬山了?你是不是看见我从那边回来的?” “虽然出了门我就能看到,”他一边剥鸡蛋一边说,“但你觉得我有空去看吗?显然是你进了屋我才分析出来的。” “愿闻其详。” “完全没有技术含量啊,看看你裤子上粘的各种草籽和苍耳什么的吧,你实在太伟大了,同时帮一、二、三……这么多种生命传递了后代。不过你去了山神庙我并不意外,毕竟上山唯一的路就是通到那里的……不过你怎么会跟孔玥琳一起去了?” “我在门口碰见她,她要去找杨枫哥回来吃饭,不过这你也知道?” “你是个很谨慎的人,不是那种特别喜欢冒险的类型,所以根据你的性格,在没人陪伴的情况下,你不大可能自己一个人进入陌生的大山里,而且如果是你自己上山,你应该是沿着路一直走到山神庙才对,怎么会走了那么多没有路的地方以至于粘了这么多草籽呢?所以多半有另一个人跟你在一起,而在这个村子除我以外跟你熟到能领你上山的人也只有她了,再加上我起来的时候发现她也不在村长家所以我做出了这样的猜测。” “哎呀,你果然是复原了,已经有精力用这些东西消遣我了。” “哼,说实话,我真正感兴趣的是李村东的事情,我总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哪里有蹊跷啊,你又开始活跃起来了。” “动机啊嘉铭,我想不出李村东有什么非要打死新阳哥的理由,我一直很在意这件事。” “只要问问就知道了吧。” “还有洪警官,昨天我太累了,所以没有提,他昨晚离开这里的时间非常的晚。如果只是讨论安全问题,有必要谈到那么晚吗?”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睡了吗?”“烟蒂啊烟蒂,我姨父抽烟斗,不抽一般那种香烟,因此只能是洪警官了,昨晚咱们到的时候,门口的大垃圾桶里还没有烟蒂,屋里的烟灰缸里也只有一两个,所以今早桶里的烟蒂都来自他,数数个数也可以大概知道他昨晚在这儿呆了多久了。” “即使疾病也丝毫没有削弱你的观察力呢。” “快洗洗手吃饭吧,吃完我们去村长家看看,了解点情况,当然,跟我姨父必须说是找孔玥琳他们玩去了。” 第五章、遗言 我们到达村长家的时候,他们也刚刚吃过早饭,村长的老伴正在收拾桌子,杨枫和孔玥琳都在,此外,因公务而留在村子里的洪警官和他的手下也暂住在村长家。我们进屋时,洪警官刚好接了一个电话,拿着手机出了屋子。而就在我们跟孔玥琳和杨枫他们讨论安排这几天要去哪玩儿的时候,洪警官接完电话走了进来。 “听刚才的话,今天下午你们要到哪里去?”他问道。 “我们打算去看红叶,”孔玥琳说,“表哥说,北山的枫林这两天正是最漂亮的时候呢。” “你们不怕逃犯吗?” “大白天的,他应该也不敢出来吧……不管怎样,我们人又多,而且我们绝对不会走到林子的深处去的。” “无论是怎么打算的,恐怕你们都得推迟这个计划了。” “为什么?”孔玥琳感到很失望的样子。 “上面下的命令,今天搜山。” “搜山?”杨枫问,“终于要搜了吗。” “是的,消息已经被一些多事的记者传出去了,杀人犯逃跑毕竟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如果三天之内还不能把他抓到,有可能就会引起更大的恐慌,警方也会承受更大的压力,说不定省里都会来人,到那时我们就难办了。” “不过,”杨枫说,“你觉得搜山真的有用吗?” “我不知道,”洪警官摇摇头,“你们这个山地形太复杂,实在很难搜,有些地方一般人上都上不去,更别提搜了,困难确实很大,不过没办法,这已经是最后的手段了。” “洪大淑,”叶昭说,“你确定李村东还在这个山里吗?” “我们已经封锁了通往外界的一切必经之路,除非这家伙有上天入地的本领,否则他就绝对不可能离开这座大山!” “他逃走是在哪一天?” “四天前的夜里,当时领导就说限我一周之内把他抓回来,否则——哎……”洪警官摇了摇头。 “但是,算起来,你想过没有,他一个人,什么都没有,如何能在大山里藏了这么久呢?” “这,也不是不可能……” “但他要吃东西,也要喝水,肯定要从隐藏的地方出来啊。” “说的不错,但是我们又不能在每个地方都派人手监视,目前只有寄希望于这次搜山了……” “对了,大叔,您能不能告诉我,李村东为什么会打死新阳哥呢,这件事我一直都很奇怪呢。” “啊,其实也很简单,是因为一个手机啊。” “手机?” “汪新阳有一个很贵的手机,据说现在如果在城里买一个少说也要几千块呢,他死后,我们在李村东的家里搜出了这个手机,上面还沾着汪新阳的血,所以,我们认定是李村东图财害命。” “在李村东家搜出来,不也可能是李村南干的?” “你说的是他弟弟吧,没错,但李村南案发当天进城办事了,有完全的不在场证明,另外晚上回来发现尸体并报案的也是他,而且杀死汪新阳的凶器——李村东平时常用的锄头也留在了案发现场,上面除了李村东的指纹外,并没有其他人的指纹,再加上死者还留下了遗言,这件事就更没什么悬念了。” “遗言?” “案发前日下过雨,所以路边的泥土比较松软,他在临死前用手指在地上的软泥里写下了一个字。” “难道是‘东?’”叶昭脱口而出。 “不,”洪警官摇了摇头,“是个‘李’,是李村东的姓。” “哦,”叶昭若有所思地哼了一声,“不过村子里应该还有其他姓李的人家。” “是的,但是几乎完全不可能啊,他们差不多都能证明自己当时离犯罪现场很远,更何况手机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 “倒也是,不过手机里有什么信息吗?” “除了几个与乔志强的通话记录外什么都没有,既没有短信也没有照片什么的。” “恐怕新阳哥还不大会那些高级的功能吧,不过通话记录只有跟志强哥的么?” “因为村子里本来也没有几个人用手机嘛,”杨枫说,“而且你还不知道吧,现在志强已经不再做采药的工作了,他已经在药厂上班,专门负责跟采药的乡亲们进行收购,而汪家的药材现在主要就是靠新阳在管,所以他们俩联系再正常不过了。说起来,那个手机好像也是因为新阳的药好而由厂里送他的。” “这个药厂还真是财大气粗啊,”叶昭说,“那个药厂建在哪里了?” “从村北一直沿着路走就能看到了,如果我们去赏枫叶的话,也能从山上看见他们的厂房呢。” “原来如此,不过大叔,你应该还记得那个‘李’字是什么样子的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很好奇,一个人临死时写的字会是什么个样子呢?” “反正案子已经破了,给你看看也无妨吧。”说着,洪警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来。那上面是一只男人的右手,上面还沾有一些血迹,五个指头中只有食指伸出,插入到了黝黑的泥土里,而他手指停留的地方,正是一个“李”字的最下面那一横结束的位置。可以说,作为一位将死之人的临终遗言,这个字写的还是十分工整,横平竖直的。不过,说起来这个字看上去还是有一点缺陷的,那就是上半部分的“木”左边的那一撇的末端有一点曲折,像是一撇连了一个点一样的。 “这是他临死时写的?”叶昭问。 “不然还能是什么时候写的?” “写完这个字,”叶昭说,“要花点功夫吧,毕竟是个受了重伤的人,还写得这么工整。” “或许,他在李村东离开后苏醒了过来,慢慢地写下了这个字。” “他的伤口在哪里?我是说,致命伤。” “右脑的侧后方,应该是从背后袭击的。他一共被击打了三次。” “三次?天啊……” “第一下是钝击,可能用的是锄头的柄,后两下是用锄头锋利的部分打破了他的头。” “即使两次也够受的了,这哪里是抢劫,简直就是要把他置之死地而后快嘛!是两连击?” “没有,第一击稍过了一会儿才有第二击,两道伤口血液的凝固上有所不同。” “案发地点是?” “在来东村的路上,在大山的南边,大概在小石桥和村口的正中间吧。” “是这样……听说一开始抓李村东的时候,他很老实是吗?” “倒也不是,但至少看到我们警察他还并没有太害怕,也没有要逃走的迹象,搜出手机时,他面无表情,给他看作为凶器的锄头,问是不是他的的时候,他也点头,所以觉得他应该是认罪了的。” “但是他最后还是跑了,不是吗?” “是啊,我们完全没有料到。” “你们是不是刺激他了?” “刺激?没有吧。” “当时你们在谈论什么,应该有谈到有关他的事情吧?” “难道……是因为小王把他称作杀人犯?可是……” “你们抓他的时候跟他说到杀人事情了吗?” “确实,并没有……” “他大概没想到自己会是杀人犯吧?因此他当然也不会想要逃跑,也不会很紧张。也许,他原以为自己被你们带走是为了其他的事情。” “不会吧?”我插嘴说,“怎么说也不至于这么迟钝……” “嘉铭,”叶昭说,“你不知道他,他是个哑巴,因此不能为自己辩解,脑子也不太聪明,大概反应不过来他的锄头和手机意味着什么,但他还不至于不知道杀人偿命的道理,所以得知自己要变成杀人犯的时候,他决定逃走……” “你这么说,”洪警官拍着桌子站了起来,“难道说你觉得他不是凶手?” “至少看上去是的。”叶昭淡淡地说。 “有意思,你是第二个跟我这么说的人了。” “大叔你之前也应该有所察觉吧?打死新阳哥的凶手,我觉得很可能不是李村东啊。” “可那又是谁呢?” “谁知道呢。” “哎,虽然我之前也觉得这起案件有问题,可是却找不出问题所在,直到和……那个人谈过之后,”他看了看叶昭,“他说的和你-一样,但一切只是猜测,你也没有确实的证据不是吗?目前既然我没法证明李村东不是凶手,那么无论真相是怎样的,为了完成任务,至少为了保住自己的职务,我也要先想办法把他从山里抓出来再说!” “那么,大叔,”叶昭用右拳顶着自己的嘴唇,眼镜盯着石灰地面,似乎他的思想已经不在这间屋子里了,“祝你好运。” “我要去找杨村长他们商量部署一下搜山的事情了,就先走了。”说完,洪警官拿起帽子,走出了房间。 “我说,叶昭……”我打算问他几个问题。 “别说话!”叶昭一下子打断了我,吓了我一跳。 “对不起。” “哦,没什么,我只是想安静地思考一下。” “哦,那我先回屋子了,”杨枫站了起来,“我还没来得及整理早上的画。” “我去拿点水果来吧。”孔玥琳也站了起来。 “我跟你去好了,”我说,“我想叶昭大概需要独自呆一会儿。” 在村长家的后院,孔玥琳正在洗着苹果,那些鲜红的果实光滑圆润的表皮在秋日上午阳光的照耀下发出迷人的光亮。 “这都是我表姑父自己种的哦,”她一边洗一边说,“纯天然绿色食品哦,又甜又脆,很好吃的,你临走的时候可以带一点回家去。” “多美好的山村啊,”我望着天空中那发射着略微有点刺眼的光芒明亮的太阳,“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可怕的杀人案件呢?” “不就是因为那个手机吗?你觉不觉得那个手机就像一些珠宝?自古以来,值钱的东西总会激发人的贪念,很多的犯罪不都是这么来的吗?” “财富?金钱?” “不是有句话说,金钱是万恶之源吗?” “回去吧!这地方不好了,都完了,城里来的妖孽……山神要生气了,报应会来的……”于老伯的话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耳边。 “城里来的妖孽……就是金钱吗?”我喃喃自语道。 “你说什么?”孔玥琳问。“没什么,只是觉得,财富是一把双刃剑吧,一方面让山村人们的生活变好了,另一方面也带来了不好的东西,打破了乡村的质朴和平静。” “感觉你跟写作文似的,想那么多干嘛,你又不能改变什么,苹果洗好了,我们给大侦探拿去吧。” “好。”我答应着,跟她一起向屋子里走去。 突然,屋子的门一下子开了,叶昭出现在了门口,表情一脸严肃。 “怎么了?”我问。 “嘉铭,”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就往外跑,“跟我走!” “喂,你们要去哪?”孔玥琳问“苹果都给你洗好了。” “案发现场!”叶昭头也不回地说,“时间紧迫,水果等回来再吃吧。” “美得你!”孔玥琳抓起一个苹果狠狠咬了一口,“才不给你们留呢!” 第六章、搜山 等到我可以缓口气跟叶昭说话的时候,他已经拉着我跑出了村子,到了大路中央了。 “你怎么了,”我一边低头大口喘着气,一边问他,“为什么跑这么快。” “我觉得有必要查看一下案发现场,我觉得一分钟也不能等。”他简单地说,并站在那里四处张望着。 “已经过去四天了,还有什么能留下呢?” “四天?嘉铭!哪怕是四年,或者四个世纪!总会有什么留下的!只要你想找,总能找到点什么。” “那么,你找到了什么?” 他并没有回答我,还在左看一会儿,右看一会儿,然后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嗨,”我无奈地追上他,“你偶尔也可以给我解释一下吧?” “这是第一下。”他说。 “啊?”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然后他倒下了,凶手将他朝这个方向拖去。”他迅速右转,穿过了路边一片茂密的草丛,到了一片裸露的泥土地,“然后,”他趴在地上看起来,还掏出了放大镜,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第一下,哦,他应该被打昏了,如果没有,不会如此轻易地……那为什么还有第二下呢?这是那个字吗?”我走到旁边,看到地上的泥土中有一个正方形的小坑,“ 被警方挖回去分析了,大概就是这样。嘿,嘉铭,你看到了吗?这里的狗尾巴草叶子上还有残存的血迹呢!” “这里明明被草丛挡住了,你怎么会这么容易地确定准确地点?” “是草丛啊,嘉铭!你看到边上的草了吗?这里的草跟附近的都不一样,有很多明明很茁壮的草茎全都倒下了,很明显它们是被某种很重的东西压倒的,一个拖着重物的人从这里走过,而重物就是尸体,嗯,实在是很明显,太明显了,嘉铭!” “好吧,总之,汪新阳是在这里被李村东打死的?” “不,李村东不是凶手,我刚刚已经说过了!” “可是……” “如果我被李村东打死,”他大声说,“我在临死前一定写下‘东’或者写一个代表东方的‘e’来告诉你凶手是谁,而绝不会写个如此大众化的‘李’来代表凶手的名字!另外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作为凶器的锄头留在了现场,而作为赃物的手机却在他的家里,两样都没有在李村东的身上搜出?他拿到手机兴奋地忘记了锄头?好吧,可他为什么要以打死汪新阳为代价拿到手机?自己玩还是拿去卖钱?可是警察却在他家里搜出了它!而他回家看到警察从他那里搜出手机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我曾说过,李村东的脑子不是很灵光,我觉得如果他真的想要得到汪新阳的手机,那一定是当面给他一锄头,然后抢到手机就走,怎么会搞什么背后偷袭,先用锄头柄把人打晕,再拖到一边搜身,然后再灭口……” “指纹……” “李村东的锄头上当然只有他的指纹,他弟弟根本就不跟他种地,凶手?一副手套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嘉铭,你难道不觉得这起案件从一开始就是彻头彻尾的嫁祸案吗?一个很有心计的凶手偷了李村东的锄头——那很简单,实际上李村东的锄头经常就放在他家的田里不拿回家去,而那片地就在那边,”他向我们的东边指去,“到这里不过两分钟路程,而且李村东也没什么朋友,一向独来独往,又不会说话,还有比他更好的替罪羊吗?凶手偷了他的锄头,躲在……”他跳起来跑向附近的一片高度在一米左右的灌丛,“比如这里!天哪!”他从那些密集的小树枝里捡出一条白色的线,“这不是那种工作手套吗?果然是个不留指纹的家伙,他就这样埋伏在这片灌丛后面,伺机而动。哈,他就知道汪新阳要去城里,可是他为什么要去城里呢?凶手一定很清楚这一点,不久,猎物来了,”叶昭手舞足蹈地说着,跑到了他一开始停步的地方,“于是他悄悄跟上去,在这儿用锄头柄结实地给了他一下!是的,他这时只是把他打晕,以免有血迹留在大路上而过早地让人发现尸体!当然时间拖得久比较有利,可是他不能太兴师动众地藏尸体,因为他知道李村东没有那么多心机,所以——”他又跑过了草丛,“在这儿搜了被打晕的汪新阳的身上!他拿到了手机,这是嫁祸用的赃物,他会不会想要找别的什么东西呢?然后,大概是汪新阳苏醒了过来,于是,他一锄头下去……”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为什么是两下?并且不是连击,中间间隔了可以辨别的时间……还有遗言,这个字不是汪新阳写的,是凶手写的,凶手握着他的手写下来的,但为什么是‘李’呢?凶手是足够聪明的,为什么不写‘东’呢?他为什么要写这个指代的并不明确的字呢?你绝不觉得这个行为很让人不舒服?” 他问着我,但我觉得他并没有真的在问我,而只是自言自语而已。 “或者是死者写的,他想通过写这个‘李’来告诉我们凶手是谁吗?可是凶手是个姓李的人吗?不是李村东,难道是李村南?可他却有完全的不在场证明是吗?其他人?据说也一样……哦,”他突然叫了一声,“难道是他?” “谁?”我问。 “一个失踪多年的人。” “那……” “不对!那也还是不应该写‘李’!明明有更好的字来指明凶手的!为什么非用‘李’不可呢?还是说他要写的不是‘李’!” “是想通过这个字让我们联想到别的字吗?” “这怎么能联想呢?这是一个很清楚的字,不可能像脑筋急转弯那样,他都快死了!”他大声吼着,“怎么可能像三流小说里写的一样留个谜题给大家猜?哦,这真是个问题……两次致命攻击和写字是什么关系呢?第一次应该是最先发生的,然后是写字还是第二次?字是谁写的……是误导还是真相……凶手知不知道,如果知道,那么……”他不出声地蹲了下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土坑。 “我说……”我说道。 “别说话!”他再一次粗暴地打断了我。 我于是静静地不再说话,只是在附近转悠,但我丝毫无法从那些草上看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来。 “嗯,”他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就这样,我们回去吧。” “你没事吧?” “没什么,我整理了一下思路,不过目前无法证实。” “我们就这样回去了?” “是啊,我觉得目前大概没有什么可看的了。”他低着头朝东村走去,似乎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很遗憾我没帮上你什么忙。”我说。 我还想再问些关于这起案件的问题,却发现正西方扬起了不少灰尘,仔细看去,原来是一队汽车正向我们驶来。 “是来搜山的警察吧。”我说。 “嗯。”叶昭答应着。 不一会儿,那些制造尘土的警车已经开到了我们面前,并停了下来。 “你们是东村的吗?”一个年轻的警察探出头来问。 “是的。”叶昭回答他。 “我们是来搜山的警察,你们在干什么?没什么事最好不要在山边转悠,小心逃犯!” “谢谢关心,我们马上就回村子。” “那,你们想不想坐警车回村子?”他很友好地问。 “多谢了,”叶昭说,“不过我之前倒是常坐洪警官的警车呢。” “哦?你跟他很熟吗?”那个警察惊讶地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叶昭,这是我的同学,叫徐嘉铭,是来玩的。” “哦?你就是那个叶昭?大军常跟我们提起你,说你很聪明,甚至很会破案呢!” “过奖了,倒是在这方面有点兴趣。” “上来吧。不过我倒想问问你,你觉得这个李村东藏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你们搜山不会成功的。” “是嘛,”他有点不大高兴了,“看来你对警方没有什么信心嘛。” “我觉得任何人搜山都不会成功的,如果你这样问我的话。” “你有什么高见呢?侦探同学?” “我不知道,我已经说过了。” “真难想象大军会觉得一个中学生的建议对破案有什么帮助,我认为我们这次搜山一定能把那个家伙抓出来。” “那么,祝你们好运。”叶昭说。 吃过午饭以后,警察们的大队人马由一些熟悉山路的乡亲们带领着上山去了。我和叶昭,还有孔玥琳和她表哥站在村东的井边,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说真的,”杨枫说,“我真不希望李村东是凶手,不过我还是觉得警察把他抓出来比较好。” “也许吧,”叶昭说,“但愿如此。” “叶昭,”我说,“我一直很想知道,你的看法究竟是怎样的。” “如果我知道,我没必要向你隐瞒,”他说,“我并不知道李村东的下落。” “关于凶手呢?我是说——” “我明白你有很多疑问,但是,线索很少,我唯一确信的事情就是凶手不是警方现正千方百计寻找的哑巴农夫。” “可是,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或许我应该去看看黄老板的制药厂。” “你说什么?这有什么关系?” “或许有,或许没有,不过我很希望能进药厂看看,至少想更了解一下此案的‘赃物’吧。我想去找找志强哥。” 下午的时间,我们去了村南乔志强的家,不过家里没人,于是我们又去了村北,而汪家也没有人。 “人都去哪儿了?都去搜山了?”我问。 “汪大叔很可能是去了,”杨枫说,“至于志强和美晨,我想他们大概又去县里了。” “县里?”叶昭说,“他们昨天不就是从县里回来的吗?” “因为志强他娘住院了呀,现在正好放假了,所以他们俩可以抽出空来每天一起去看她。” “乔大娘住院了?”孔玥琳关心地问,“现在怎么样了,严不严重?我来的时候还想着她烧的美味呢。” “恐怕你们这一次没有这个口福了,”杨枫说,“估计她老人家一时半会儿还是出不了院。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大清楚了。” “这样,”叶昭有点失望地说,“至少今天我们似乎不能到药厂去了。” 经过了一个漫长而沉闷的下午之后,搜山大队还是不肯轻言放弃,他们在山上草草吃了几口干粮,就继续奋战直到夜已西沉。直到阴云密布的夜空已不透亮的时候,疲惫不堪的警察们才终于灰头土脸的下山来了,显然,从他们的脸上就可以看出,这次搜山没有得到什么结果。 “看起来警察们失败了呢。”杨枫说。 “是啊,”我说,“该怎么办呢?” “我看,我们不如先忘了那个倒霉的李村东,想点开心的事情吧,”杨枫说,“哦,对了,你们喜欢看足球吗?” “足球?” “对呀,今晚十点有一场很重要的欧冠比赛,我打算去志强家看,他家有一个很大的彩电,看球相当好呢。” “我没兴趣。”叶昭说。 “我也不去了,”我说,“谢谢杨枫哥。” “那我先回去了,你们早点休息吧,已经八点多了。”说完,他自己先回家了。 不一会儿,县里来的警察们驱车离开了东村,而洪警官则一看见叶昭就走了过来。 “我们一无所获,叶昭。”他沮丧地说。 “很遗憾,”叶昭说,“不过我预料到了。一点发现也没有吗?” “倒也不算一点也没有,我们发现山神庙里有些泥脚印,想必他曾经在那里躲藏过,但现在已经不在那里了。他该不会真的已经不在山里了吧?” “谁知道呢?” “你说,他会不会已经死在他的藏身之处了?如果那个地方够隐蔽的话。” “也有可能啊。” “算了,今天先到这儿吧,我完全没有办法了。” “大叔,你打算放弃吗?”叶昭望着外面黑压压的天,说道。 “不放弃,可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期限只剩下两天了。” “放弃吧。” 听到这句话出自叶昭之口,我们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洪警官惊讶地问,“我一直觉得你是很认真的。” “我是认真的,”叶昭依然目视远方,“不要再找他了。” “可是……” “去找真正的凶手,大叔!”他转过头望着洪警官。 “你说什么?” “我想你很清楚我的意思,杀死新阳哥的另有其人,与其徒劳无功地去大山里找一个根本就是替罪羊的又傻又哑的李村东,你更应该做的是是去找这起杀人案的真正凶手——一个一手策划了一切的非常、非常、非常……狡猾的家伙……” “可是,他是谁?”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他就在我们的身边。” 这时,一个白亮的闪电出现在远方的山巅,不一会儿,秋雨便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无论如何,我们只能明天再进一步采取行动了,”洪警官说,“虽然没什么收获,不过我还是打算到村长家跟一起搜山的乡亲们商量一下,你们就先休息吧。”说完,他就朝村长家走去,孔玥琳也跟我们告了别,一起过去了。 “竟又下雨了,”回到房间后,叶昭说,“嘉铭,几点了?” “九点整。”我借着昏黄的灯光看了下手表。 “在农村,这不算早了,你先睡吧。” “那你呢?” “没事,我就是整理一下思路而已。” “你一下午都是这个样子了,有什么进展吗?” “似乎没什么进展,不过我想再安静地呆一会儿。” “你身体才刚好,不要太累了。” “我知道。没事了,快睡吧。”然后,他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一天下来我一点都不觉得累,所以并没有很快进入梦乡,但不知不觉地,我终于睡着了,而叶昭,依然独自如雕像一般端坐在窗前,面对着漆黑的夜雨。 第七章、雨夜 天空似乎很晴朗,但是我看不到阳光;前路似乎很平坦,但是我看不清远方。是山中的迷雾吗?我仿佛的确被一股奇异的雾气包围着。威严耸立着的大山依旧那样一言不发,不过我猜,它是什么都知道的——如果大山也有思想的话,它一定知道。 我就站在路中间,却好像已经迷失了方向。 我在哪里?我竟然连这也不知道。 脚步声?急促的脚步声,那个人似乎想尽量不发出什么声音,但在这一刻,我却什么都能听见,这脚步声竟如此响亮,为什么会这样? 突然,脚步声在我身后停住了,我蓦地回头,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张熟悉而可怕的脸!是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那张狰狞的面孔,自从它第一次在来时的火车上出现的那一刻,我就再也不会忘了它。此刻,这张脸是如此的可怕,他看着我,嘴角竟露出笑容,如同魔鬼一样的笑容。他就这样一直跟着我吗?像一个幽灵一样……他穿着一件米黄色的大衣,手里提着一把锄头,不,更像是镰刀,是魔鬼收割生命的镰刀。 一刹那,我看见他朝我举起了那把锄头——或者镰刀?管他是什么!我竟一动也不能动,浑身上下,我的脚,我的手,甚至连我的眼睛都无法闭上。天哪,这个魔鬼将要来收割我的生命了吗?我想发出声音来,却觉得我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终于,那闪着寒光的凶器很快地朝我落下…… 我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我听得见窗外夜雨的声响,是梦,一场噩梦…… 我长出了一口气,发觉自己已经是一身的冷汗。那个穿着米黄色大衣的怪人,究竟是谁呢?如果他昨晚也是朝东村的方向走,他的目的地是这里吗?不过我其实已经一天都没有见过他了,我怎么会见过他?这念头真可笑……不过,难道别人都没有看见他吗?一个只有我能看见的幽灵? 天哪,我在想些什么东西啊,我打了自己一下,一边责怪着自己居然在二十一世纪还会有这种荒谬的想法。 又或者是幻觉,我怎么了? 算了,管他呢,我借着从门缝进来的微弱的光亮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夜里22:20了。 我转头看了看叶昭,他还一动不动地保持着我睡前的姿势。 “叶昭。”我轻声地叫他的名字,但似乎他并不想回答。 睡着了吗?我暗自想,并下了床,走到他旁边,发现他闭着眼。我又叫了他一次,仍没有什么回答,我确信他是睡着了,于是我觉得应该把他叫醒,这样坐着睡觉恐怕对他刚刚复原的身体有害无益。 就在这时,我不知为什么突然转过头朝窗外看了一眼,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看到了那张脸——梦中的那张脸,那张狰狞却微笑着的魔鬼的脸,这个穿着米黄色大衣——尽管夜黑得我根本没法看清大衣的颜色,但我知道,那就是那件衣服——的幽灵就在叶昭姨母家的院墙边,他朝我们屋子的方向看着,虽然他本不可能看见漆黑卧室中的我们,但他就那样笑着,看着,看得我毛骨悚然。 “叶昭,快醒醒!”我迅速地摇着他,我想确定是不是还有人能看到这个幽灵。 “怎么了?”他睁开了眼睛,“哦,我居然睡着了。” “快看窗外,看那个人!”我一边摇他,一边指向窗外。 “谁?哪里有人?” “有啊,你看,就在……”我朝院墙的方向看去,那人影却不在了,什么都没有剩下,只有漆黑一片。 “你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叶昭说,“已经很晚了吧。” “绝不是!”我坚定地说,“虽然我承认我刚做了梦,一个,呃……噩梦,但是刚才我十分的清醒。” “或许是梦的残留呢,嘉铭。” “但我昨天没有做梦!” “昨天?你说什么?昨天我一直在睡觉。” “没错,”我激动地说,“否则我早就告诉你了,我昨天就看到了,而且有两次!一个穿米黄色大衣长相凶恶的家伙!” 我把这几次看见这个人的情况全都告诉了叶昭。 “唔……”听完后叶昭若有所思地说,“一个幽灵,很有意思……” “你相信我吗?”我问。 “我当然相信你,你不需要在这种问题上骗我。” “那不是幻觉,对吗?” “大概……” “那个人是谁?我觉得他认识你。”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很可能就是那个人。” “谁?” “啊,说来话长,他已经失踪很久了,他是我的一个老朋友。” 这时,我看到有人进了院子,从衣着上来看,来人是洪警官。 “洪警官!”我说。 “这么晚了,他还来这里,我看多半是出什么事了,”叶昭站了起来,“我们去看看。” 我们出了卧室,看到叶昭的姨父姨母都站在门口,而洪警官正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外,身上有些潮湿,但看起来外面的雨似乎已经不大了。 “大叔,出了什么事啊?”叶昭问。 “汪家被盗了,而且,汪美晨也不见了,你们有人看见过她吗?” “她会不会是去县里住了?”叶昭说,“下午的时候杨枫哥说她可能跟志强哥一起去县了的医院看乔大娘了。” “那不可能,”洪警官说,“他们两个今天的确是去了县里,但是下午的时候他们已经回来了,我们搜山下来的时候,汪大叔回家见过他们,还跟他们提起了晚上开会讨论的事情。但是汪大叔开完会回家后,就发现家里被盗了,而且汪美晨也不见了。” “她有可能是去志强家了吧。”叶昭的姨父说。 “对呀,”叶昭的姨母说,“你们去问了吗?” “当然问过了,”洪警官说,“我们到乔家的时候,就看到乔志强、杨枫还有李村南三个人在屋里看电视,乔志强说他八点多就从汪家回来了,而当时汪美晨说她打算晚上早点休息的,至于另外两人也声称晚上没有见过汪美晨。” “这……”我说,“如果是被偷东西的坏人……” “你是说绑架?”洪警官说,“我们考虑过这种情况,不过今晚除了我们的警车以外似乎没有其他车辆经过东村的迹象,而不用车辆想要绑架一个大活人似乎也不大现实。” “没错,”叶昭说,“但如果她是自己离开的就不一样了。” “当然,”洪警官说,“这样她就可能没有被注意到,尤其是如果她不想被人注意的话,可是黑灯瞎火的,她一个女孩子,能去哪里呢?” “山神庙!”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什么?”洪警官惊讶地看着我,“为什么是山神庙?” “我只是突然想到了,因为我今天早晨就看到她在山神庙!” “她早上为什么要去那里?”叶昭问。 “大概说是去烧香,”我说,“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 “早上的话,或许说的过去,”叶昭说,“但是一个下着雨的黑夜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但是……”我说,“这是我唯一想到的地方……” “不过怎么说,”叶昭拿起了雨伞和手电,“这还是一种可能性的,如果在别的地方找不到她,我们倒是可以去碰碰运气。” “小子,”叶昭的姨父粗声说,“你又管起闲事了。” “是啊,”叶昭说,“你虽然不喜欢我管闲事,不过自己却还是忍不住,不是吗?”之后,他看了看一旁的洪警官。 “你这臭小子,说啥呢。”叶昭的姨父拍了叶昭一下,但显然没有很用力。 “不管怎样,”叶昭说,“毕竟失踪的是美晨姐,恐怕她会遇到什么危险,我必须得去确认一下才行。大叔,你怎么看?”“现在村里找不到她,”洪警官说,“虽然不太合理,但我觉得还是去看看比较好吧。” “我也去吧,”我说,“毕竟这个想法是我提出来的。” “注意安全啊。”叶昭的姨母担心地说。 “去就去吧,不过适可而止,”他姨父说,“不该逞能的时候别逞能!” “知道啦!”叶昭话音未落,我们三个已经在夜雨中了。 雨并不大,但是伴着漆黑的夜和凄冷的风,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雨夜里将近十一点的山路可以说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假若我们没有明晃晃的手电照亮前路,恐怕就只能循着“感觉”行走了。 “大叔,”在路上,叶昭突然说,“你说汪家被盗了,能详细说说么?” “就是被盗了嘛!汪大叔开完会之后回到家里,发现除了厨房之外,所有的屋子都被翻遍了,搞的一塌糊涂,值钱的东西也丢了一些。” “你是说,除了厨房之外?那就是汪老伯、美晨姐、新阳哥的屋子都被翻过了?” “没错,就连没人住的客房也被翻过,只是没有那么惨就是了,因为客房里本来也没放多少东西。” “啊,那你说的‘值钱的东西’都包括什么呢?” “一些现金和一些首饰吧,不过汪大叔的宝贝幸运地没有被盗。” “宝贝?你是指……” “他年轻时候挖的珍贵药材啊,大人参什么的,他锁在小盒子里,看来如果不是那个贼没有发现它们,就是不懂得它们的价值,这些玩意儿可比他偷走的现金和首饰值钱多了!” “有没有怀疑的对象?” “不像是外人作案。” “此话怎讲?” “邻居的证词,狗没有叫。” “哦……很经典的推断哪。” “不过倒是有一点,因为以前汪大叔也懂点医术,不少人有点小病都会去他家,所以汪家这只狗,实际上见了村里人一般都不大会叫,尤其如果那个贼肯给它一块骨头什么的。” “你的意思的,作案的是村里人。” “很有可能,汪家不算特别富有的那一类,位置又在村北——也就是东村的最里面,外人的话选他们家作案实在是难以理解。而他家最值钱的东西这个窃贼又没有动。” “说的对,村里的人,也包括李村东吗?”叶昭问。 洪警官半晌没有做声。 “是的,”他终于说,“有人甚至怀疑是李村东干的。” “怎么会怀疑到他头上?” “的确,他应该是在大山里,怎么会下山作案呢?可问题是我们在山里搜不到他的影子!于是有人说,或许他根本就不在山里了,或许早就回到了村子里,躲在谁家里……虽然这么说有点荒唐,但你又不能说一定不是这样,有人说要求我们搜查整个村子,说李村东很可能窝藏在哪里,比如早就被他弟弟李村南藏在自己家里了,但我们没有证据……当然,还有更荒唐的说法。” “我猜,是于老伯说的吧。” “是的,那个装神弄鬼的老头说,李村东被山神保护着,所以他能隐形,大家都看不见他……” “一派胡言,不是吗?” “我是警察,当然……不过他说的就像有那么回事似的,他说李村东被山神附体了,他是代替山神来施报应的。” “报应?为什么这么说?” “可能因为建药厂这件事汪老伯和汪新阳一直都很支持才成功的吧,他认为是汪家把这座山出卖给了‘城里来的妖孽’,破坏了风水什么的,所以他说报应要降临在汪家,汪新阳的死、汪家的失窃、汪美晨的失踪都一样,是李村东代表山神干的。” “所以他说,汪美晨也是被李村东带走的?” “因为有法力,所以看不见,反正他就是这么说的。村里不少人听了之后都有点信了,哎……” “有时世界上就是会发生一些神秘现象不是吗?我们难以解释。” “嗯……” “不过我觉得难以解释不代表不能解释,总有一天……” “我们当然希望事情往好的地方发展。” “我们都希望,但经常事与愿违。”叶昭有点无奈地说。 我们已经走到了那座破旧的山神庙,那些砖瓦似乎早已历经了千百年的风霜雨雪,而在今夜这凄风寒雨之中,我却觉得它似乎随时都会崩塌下来一样。庙中威严的山神像也早已旧得不成样子了,可是这座神像依然庄严肃穆,一如这座雄伟的大山,以超然者的姿态冷漠地注视着山脚下浮躁而贪婪的世人荒唐可笑而又凄苦可怜的表演,而这位沉默的旁观者,却从来不肯屈尊为那些辛苦的演员报以任何的评论。 毫无疑问,汪美晨并不在这座山神庙中,但我们还是很快就看到她了,就在这座山神庙的背后,当然,我们同时发现的还有那个她一直没有也不能关上而放射出一根白冷的光柱的手电。没错,那正是她,她的长发、她的衣裙,她的鞋子,再明显不过了。可是,虽然我们已经很肯定,那就是她,但我们就是看不到她的脸,因为她的头正被浸没在一潭乌黑冰冷的水中,而她头朝的方向,正是那与深黑的水潭相连的瀑布,那哗哗的水声已经完全掩盖了夜雨的声响。 第八章、现场 冰冷的夜,冰冷的雨,冰冷的水潭,还有冰冷的尸体。 “看上去,已经死了有一个多小时了,”洪警官说,他正跪在尸体旁边,“是溺死的。” “现在几点了,嘉铭?”叶昭问我。 “十一点整。”我有点惊魂未定地说,嗓音也有些颤抖。 “啊,一个多小时前,”叶昭说,“大概就是九点多到十点左右的时候。” “看起来我们很容易锁定精确的时间。”洪警官说。 “为什么这么说?”叶昭问。 “你看这块手表。” 说着,洪警官抬起了死者的左手——那只手,是如此的白皙,不,应该说是惨白,那纤细的手腕上有一道清晰的擦伤,而上面那块精美小巧的女士手表则已受到了重创,表盘上的玻璃都已经满是裂纹了。可以想象,冰冷的潭水就是从这些裂缝中渗进了表中,以至于当这只手被抬起来的时候,还有水滴不断从里面流出来。 叶昭走上前,仔细地端详着那块不成样子的表盘,而我也凑上前去,发现那块表精致的指针停在了九点三十。 “我不相信她会带着一块坏成这样了的表出来,”洪警官说,“看起来是在与凶手的搏斗中,这块表被打坏了,所以指针就停在了案发的时刻,当然,这与我们推断的时间也并不矛盾。” “毫无疑问,”叶昭说,“这里有一些挣扎的痕迹,不过美晨姐应当不是凶手的对手。” “没错,她轻而易举地就被凶手溺死了,就是如此。” “美晨姐居然就这样死去了,”望着浑身湿透的汪美晨的尸体,叶昭摇摇头,说,“真让人难以置信。” “我没有保护好乡亲们,这是我的责任。”洪警官说。 “你觉得凶手是谁?”叶昭问。 “谁?多半是李村东吧。我猜,大概是汪美晨发现了他的藏身之处……” “为什么警察搜山发现不了,她却能发现?” “这……那么你怀疑谁?你无非就是想说,这一次又不是李村东吧?又是那个‘非常狡猾的凶手’干的?” “我没有说过这种话,不过至少,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一个谜。” “不错,但是事实如此。不管怎么说,县里的警察赶过来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我们现在不得不保护好现场。” “你觉得凶手会回来吗?” “大概不会,不过谁知道呢。” “哦,”这时,叶昭突然叫了一声,“你们看见了吗?”他指着汪美晨的右手。原来,她的右手挡住的泥土中,隐隐约约显露出一些痕迹来。 洪警官轻轻地抬起了那只手,她用手遮住的东西便展现在我们面前,那是一个字,一个她死前用手指写在泥土里的字——就像他哥哥临死时一样,不同之处在于,这个字不是一个写的横平竖直的“李”字,而是一个写的不太好的“村”!左半边木字旁的一撇一捺都没有相交在那一竖上,而是偏到了右边;至于右半边的“寸”就更不像样了,那一横看上去就有些过于长了,而且那一竖(最下面并没有提)还是几乎从横的中央通过的,如果没有下面的点,简直就是一个“十”了,至于那个点,也写成了一条与竖相交了的很长的斜线,简而言之,如果不是与木字旁写在了一起,你根本就不会觉得它像是一个“寸”。 “真见鬼,”洪警官说,“又是个遗言,不过这次写的很乱,更像是个快死的人写的,是吧?” “太奇怪了。”叶昭说。 “奇怪什么?”洪警官问。 “你不觉得吗?新阳哥死前写‘李’就够奇怪的了,美晨姐会写‘村’岂不是更怪?” “这一看上去,不就是要写‘李村东’之类的吗?” “怎么可能!”叶昭大声说,“我早说过了,真想说明李村东是凶手的话,直接写‘东’就好了,为什么第一个死者写个‘李’,第二个死者写个‘村’?难道将死之人还要跟我们玩猜谜游戏吗?我敢确定,如果不是她想通过写下这个字来暗示我们什么别的意思,那这写遗言毫无疑问是出自凶手的手笔!” “你是说,凶手写下了这些字?难道是握着死者的手……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为了嫁祸给李村东吗?” “肯定不是这么简单!”叶昭说,“道理是一样的,如果单纯要嫁祸给李村东,也完全没必要写这两个字,凶手这么做必然有更重要的理由。” “理由……”我想到了一些侦探小说中的情节,“莫非是那种连续杀人,每杀一个人写一个字,作为提示,然后会一直杀人直到写完……” “可是真的会有这么无聊的凶手吗?以戏耍警方为乐?”洪警官说。 “那岂不是说,”我说,“应该还会有另外的牺牲者吗?” “我们遇到的究竟是怎样的凶手呢?”叶昭并没有回答我,而是几乎自言自语般地说着。 不一会儿,接到通知的村里人在洪警官手下的带领下上山来了,其中有村长、叶昭的姨父赵田和孔玥琳他们,也有在乔家看球的乔志强、杨枫和李村南,当然,跑在最前面的是悲痛欲绝的汪老伯,他不久前才失去了儿子,现在连女儿也没有了。跟着人群最后的是那个可怕的于老伯,但是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他的儿子于春山没有出现。 那位笃信山神的于老伯一到现场,就开始宣扬自己的理论,说是李村东如何隐身到了汪家,然后把汪美晨带到了山神庙,由于他们家所犯下的罪过在山神面前以死谢罪什么的,这些话显然刺激了悲伤之中的汪老伯,差点当场打起来。 “别吵了!”乔志强出来说,“现在当务之急难道不应该是赶快抓住凶手,为美晨报仇雪恨吗?” “不错,”洪警官说,“既然要查明真相,就请大家配合一下,说明一下今晚九点到十点这段时间,自己都在做些什么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乔志强说,“难道说你在怀疑我们吗?美晨死在大山里,凶手难道不明摆着就说那个李村东吗?” “但是……”洪警官说,“我们之前搜山并没有发现李村东……” “只不过是你们没用罢了!”乔志强说,“你们有本事就快点把李村东抓住,而不是在这里盘问我们浪费时间!” “志强哥,”叶昭说话了,“那是美晨姐的手电筒吗?” 被突然这么问,乔志强愣了一下,然后说:“是的,那是我送给她的。” “今晚是雨夜,”叶昭继续说着,“山上没有任何灯光,可以说是完全漆黑一片,因此再熟悉路的人上山也是需要照明工具的。所以说,正如刚才志强哥所说,美晨姐是拿了自己的手电筒出来的。毫无疑问,说有人从村子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绑架到山神庙来这种想法似乎是不大可能的。试想如果是有另一个人跟她一起上山,而他没有自己的照明工具,那么无论他是不是凶手,如果离开的时候不跟美晨姐一起走,或者杀死美晨姐后拿走她的手电筒,他该如何走这漆黑的夜路呢?而事实是,美晨姐的手电筒被留在了现场!这就说明如果这个人存在的话,他就有自己的手电筒,可是如果他自己就有照明工具,美晨姐又为什么会拿上她的手电筒呢?如果是像李村东这样‘神奇’的人劫持了美晨姐,那么既然他可以在黑夜里下山到村子里,就自然完全不需要拿上美晨姐的手电筒了。” “你的意思是,”我问,“并没有另一个人跟她一起上山?” “正是这个意思,”叶昭说,“也就是说,美晨姐是自己到山神庙来的。” “她为什么会深更半夜自己跑到这种地方来?”乔志强问。 “我看,她多半是来见什么人的。”叶昭说。 “见人?见谁?”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觉得她不会来见李村东。” “你的意思是……” “她是约好要来见某个村里的人。” “村里的人,谁?是谁?”乔志强激动地问。 “而这个人,”叶昭说,“倘若他不肯承认,那么他就很可能是杀死美晨姐的凶手了!” “正是如此,”洪警官咳了一声,说道,“所以我现在需要调查大家在案发时间在做什么,以找出汪美晨死前见的这个人。无论他是不是凶手,显然他会是一个重要的证人。” “那么我先来说吧,”乔志强说,“我八点四十离开美晨她家就直接回自己的家了,除了中间洗了个澡,就是一直在看电视,直到十点钟左右村南过来找我。” “这期间你一直是一个人吧?” “没错。” “既然没有别人能为你作证,那么你的不在场证明就不成立。”洪警官说,“那么李村南呢?你怎么样?” “我?”李村南说,他是一个很瘦的年轻人,就是李村东的弟弟,之前发现了汪新阳尸体的人,“我也是在家里嘛,说到证人的话,我也没有。我是快到十点的时候到志强家去的。” “嗯,这可难办了,那么杨枫你呢?” “我?”杨枫朝前走了一步,“我上山了一趟。” “啊?”大家吃惊地望着他。 “说说吧,”洪警官说,“这么晚了,你上山做什么。” “我今天早上曾上山写生,”他说,并看了一眼身后的孔玥琳,“因为画得忘了时间,琳琳就上山来叫我回去吃饭,当时徐嘉铭也在的。” 洪警官回过头看着我,于是我对他点了点头。 “可能是走的时候比较匆忙吧,”杨枫继续说,“我当时丢了支笔,晚上突然想起这件事,就想上山来找。你们搜山回来的时候,我也问过几个警察,不过他们说并没有发现什么笔。所以我就自己上山来找了。” “你找到了?” “嗯,”说着,杨枫从口袋中掏出一支小巧的画笔,笔杆已经褪色的很严重了,可以看出,这支笔已经用得有些年头了,“我在一条狭窄的石头缝里找到了它,也难怪你们没有注意到它,那小石缝中显然藏不下李村东。” “你既然上了山,却没有遇见汪美晨吗?” “没有,”杨枫摇摇头,“她应该是在山神庙吧,我没有过去那边,当然也就没看见她,不过我倒是看到了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是谁?” “我无法看出他的身份,但我看到了他的提灯,而且他走得很快。我在上面画画的地方能看到他,那盏灯就沿着这条路一直朝山神庙的方向移动的。” “你是说‘提灯’?”洪警官问,“而不是手电筒?” “当然,这我还是分辨得出的。” “然后你没有追过去看看?” “我干嘛要追过去?”杨枫笑着说,“深更半夜,荒山野岭,谁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再说,当时时间也不早了,我还得赶到志强家看比赛。” “当时是几点?你看表了没有?” “我记得是九点二十五左右吧,然后我就要往回赶了。大家都知道,我的腿脚不那么好,从山上走到村子,再走到位于村南的志强家,要用很久的。我最后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三分钟。不过,比赛也没有十点整就开始,所以我还是赶上了。” “也就是说,你一共用了38分钟。” “已经很快啦,”村长说,“别说阿枫了,就算腿脚利索的像志强他们那样的,也得半个来小时吧!” “这样说来,”洪警官点点头,“杨枫没有撒谎的话,他目击到的拿提灯的家伙就应该是凶手了!” “无论是不是凶手,”叶昭说,“至少很可能就是美晨姐要约见的人。” “说到会约见美晨的人,”杨枫说,“难道不是志强吗?” “当然不是我!”乔志强说,“她是我女朋友,如果我要跟她在一起,就光明正大的,犯得着冒着雨跑到这种荒郊野外的地方来吗?要说到偷偷摸摸地对美晨垂涎三尺的家伙,那首当其冲的应该是于春山吧!” “得了吧!”于老伯说道,还瞪着汪老伯,“我家春山才不稀罕这种女人呢!把大山出卖给城里来的妖孽的老东西,你的闺女根本就不配嫁给我儿子!” 听了这话,汪老伯被激怒了,冲上去就要揍于老伯,好不容易才被拉开,最后在叶昭姨父和一名警察的护送下先下山回家去了。 “于春山人在哪里?”洪警官问。 “春山在家,”于老伯说,“这女人的死跟我儿子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才不来看呢!” “那你为什么来的?” “我来看他家遭的报应啊,哼。” “于春山晚上有没有出去过?” “出去?有啊,他说上山砍柴。” “砍柴?什么时候?”洪警官瞪大了眼睛。 “大概九点来钟吧。” 于老伯说得轻描淡写,可是在场的其他人都明白,九点从村北出门,到山神庙的时间不恰恰就是九点半左右吗?这么说,那个提灯的人,那个与汪美晨相约在山神庙的人,乃至那个凶手,难道就是那个老实的于春山吗? “是他!”乔志强激动地说,“就是他!是他杀了美晨!” “他还在家吗?”洪警官冷静地问。 “在啊。”于老伯说。 “我觉得,”洪警官说,“我应该见见他,老人家,麻烦领我到你们家去一趟吧。” “我们也该回去了,”我对叶昭说,“勘察现场的工作还是交给警察吧。” 然而,当我回过头时,却发现叶昭不见了。 “我看见他刚进山神庙了。”孔玥琳走过来对我说。 “啊?他去那里做什么?”我问。 “谁知道,去看看吧。”她说。 我们进入山神庙,只看到叶昭正对着供桌上的水果点心发呆。 “怎么,你饿了?”孔玥琳说,“回村子吃点夜宵吧。” “太新鲜了。”叶昭说。 “啥?” “我说这供品太新鲜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估计放在这里绝对不超过三个小时,我们回村吧,同学们。” 第九章、证词 当我们三个转身要从山神庙出去的时候,却突然撞见了李村东的那个弟弟——李村南。不知怎的,他的行动和表情使我总觉得他有点鬼鬼祟祟的,尤其是当他发现我们三个在山神庙里的时候,好像还吃了一惊。 “这不是小叶昭嘛,也好久没见了,”他有点阴阳怪气地打量着叶昭,说,“刚才果然很有点‘侦探’的架势,差点都抢了警察的风头哪。” “哪里,”叶昭平静地说,“只不过说几句该说的话而已。” “我不会看错的,从小脑袋瓜就比别人好用嘛!想当年,你才七岁,看了尸体却能一点都不害怕,而且居然就一下子说出了凶手的名字,吓了大家一跳呢。” “都是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怎么能不提呢?”李村南走进了一步,并把一只手搭在了叶昭肩上,“我就不信了,每次我家出事你都会出来凑热闹,这一次你是不是又想大显神通把我二哥捉拿归案?” “这一次真正的凶手是谁还不知道,”叶昭冷冷地说,“不过如果真是他干的,那我就绝对不会放过他。” “真是正义凛然啊!你在这山神庙里做什么,难道你从这庙里看出什么了?你该不会是想说,我二哥就躲在这庙里吧?” “当然不可能,”叶昭回过头,轻轻挥了一下手,说,“这个庙空间就这么大,根本就没有一点藏人的地方啊!说起来,你今天到过村东吗?”他话锋一转,很突然问道。 “你说什么?”李村南愣了一下。 “我是说,你今天有到村东买东西吗?” “没有,”李村南警觉地看着叶昭,“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问问。” “你还没回答我,你看出什么了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呢,我倒是知道有人今天晚上到过这里,并且这个人他不是死去的美晨姐。” “哦?”李村南的脸上露出了好奇的神色,“我倒想听听,这个人是谁呀?” “他——”叶昭环视四周,之后把眼睛定格在面前的人身上,“是个不诚实的人。” “看来你不想说?” “我想你自己很清楚的,毕竟我今天并不是第一次见你了啊,村南哥。” “什么?你这次回来我都是晚上看球的时候从志强那知道的,之前我都没见过你啊。” “不过我见过你啊,在村长家。” “不可能!”李村南说,“上午我去村长家的时候,亲眼看见你们两个跑到山里去了……” “哦——”叶昭若有所思地说,“看来你果然还是去过的。” “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要怎么样?”李村南有点不高兴地说。 “没什么。顺便问问,新阳哥的尸体是你发现的没错吧?” “是,那又怎样,你可别想怀疑我,说什么第一发现者是凶手的鬼话!案发当时我人正在城里,我又不会飞回来!” “别那么多疑啊,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打死新阳哥的凶手另有其人。” “什么?”李村南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 “所以,我觉得可能是他的什么仇家,比如他是不是又招惹了谁……” “当然,新阳的确不是个老实的家伙,”李村南说,“在外耍钱不说,六月份的时候还学会了上网打游戏,有一次在网吧呆了一天一宿。最可乐的是,他都老大不小的人了,居然还为了什么破游戏花了好几千块钱!” “几千?”叶昭说,“且不说这游戏是有点贵了,新阳哥倒也大方啊。” “哼,臭小子鬼着呢,只是脑子不往正地方用罢了,就说得了那个手机之后,发现有照相的功能,居然就到处去偷拍别人家大姑娘,哈哈……” “你觉得他近期有结什么仇家吗?”叶昭打断了他。 “欠谁家钱没还被打死了?不至于吧,除非他惹了什么黑道的,不过我也想不出。”李村南摇了摇头。 “嗯,谢谢你提供了这么多宝贵的信息呢!”说着,他回过头对我们说,“走吧,我们也该下山了。” 我们出了山神庙后,李村南还站在门口,看看庙里,又看看后面忙碌的警察。 “对了!”走了几步之后,叶昭突然回头对李村南大声说,“他是不是回来了?” “你说谁?”李村南先愣了一下,然后问道。 “你当然比我清楚,”叶昭笑着说,“他回来了,是吗?”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嘛,太遗憾了,回头见啦。”叶昭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走了。 漆黑的雨夜里,崎岖的山路走起来的确不容易,但我们还是在赶上了大队人马,一起到了东村的村北,于春山的家。 一进院子,于老伯就开始用他嘶哑的嗓音大声喊着儿子的名字,大家一起朝唯一亮着灯的屋子走去,而叶昭却独自在门口停了下来。 “怎么了?”我回头问他。 “稍等。”说完这话,他迅速从我眼前消失了,等我反应过来,发现他进了院子角落里的一个木头棚子,里面堆满了树枝和禾杆这一类的东西。 等他回来的时候,我问他:“你发现什么了?” “没有湿的。”他说。 “什么没有湿的?” 我话音未落,屋子的门开了,那个皮肤黝黑的农夫——于春山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看到我们这么多人一起直勾勾地盯着他,他似乎非常紧张。 “于春山,”洪警官说,“不久之前,汪美晨被人杀害了,这件事恐怕你已经知道了吧?” 于春山不安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据你爹说,”洪警官看了看旁边的于老伯,“你大约九点左右出门了是吧?” “我没杀她!”于春山叫了出来,“她不是我杀的!这事跟我没关系!” “冷静点!”洪警官说,“我并没有说人是你杀的,但是我觉得你可能知道些什么,比如——谁是凶手?” “我不知道!跟我没关系啊,我啥也不知道啊!” “你九点出门是做什么去了?” “我……”他支支吾吾的,表情一直十分不安,但没有说话。 “你不是砍柴去了吗?”于老伯说。 “啊,对!”于春山说,“我上山砍柴去了。” “真的吗?”洪警官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你确定你是去砍柴了吗?” 于春山没回答,只是愣愣地看着洪警官。 “你刚才为什么不回答?”洪警官继续追问。 “我害怕……”于春山说。 “你别怕,有我们警察在,不用怕,凶手马上就会被抓住的。” “啊……”于春山张着嘴,但没有说什么。 “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看见了凶手?” “我啥也没看见,啥也不知道啊。” “你为什么要晚上去砍柴呢?你难道不知道晚上上山很危险吗?你就不怕碰上李村东?” “啊,就是柴火不够了。” “嗯,那么你几点回来的?” “十点整。”于老伯说,“我们家的座钟正敲十下。” “哦?”洪警官若有所思地说,“你家的钟是每到整点都会报时吗?” “当然了。” “那么您儿子走的时候,也就是九点左右,应该也有报时吧,那是在他走之前还是之后?” “他走后没几分钟就敲了。” “谢谢老人家了。”洪警官点点头,又转向于春山:“你在哪里砍柴呀?” “就在山上……路边……” “你不是去山神庙砍柴的吗?” 于春山一惊,瞪大了眼睛半天没说话。 “难道说我猜对了?”洪警官说。 “不……没有……不是……” “哦,那你能带我们去你刚才砍柴的地方看看吗?” “我……我随便砍的,不记得了……” “哦……你真的没见到汪美晨吗?” “没有,我谁也没看见!” “真的吗?哪怕是别人手电的光也可以,完全没有看见吗?” “没有啊,啥也没有啊。” “你真的不是上山去见汪美晨的吗?”洪警官突然大声说。 “没……不……”于春山似乎吓了一跳,但还是没说什么。 “那好吧,如果你哪天想起什么来,一定要来告诉我。”说完,洪警官转身就要离开,这时,他发现屋子的门口放着一盏提灯。 “这是你的吗?”他问于春山。 “是我的。” “你砍柴时带着它吗?” “是的。” “还能给我看看你的柴刀吗?” 于春山顺从地走到了刚才叶昭去过的那个棚子边上,从地上捡起一把已经有些生锈了的柴刀,递给了洪警官。 “我想拿回去检查一下,”他把柴刀交给了手下一名警察,“我想应该不会给你们添太多麻烦吧。” 出了于家之后,叶昭走到了洪警官身边。 “很明显他在撒谎,不是吗?”叶昭说。 “他肯定就是杨枫看到的那个提灯的家伙,”洪警官说,“虽然他什么都不肯说,但深夜约汪美晨的就是他,我会让他招供的,等我找到更多证据之后。” “为什么半年多不见,”叶昭说,“村里人变得这么爱说谎了呢?” “你说什么?” “所有人都隐瞒了一些事情,不是吗?” “什么?他们隐瞒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不过会知道的。” “嗯,你已经帮了我不少忙了,后面的搜查就交给我们警察吧,你们最好还是早点回去休息。”他拍了拍叶昭的肩膀。 “好吧,”叶昭说,“不过可够你忙的了,李村东还没抓住,就又发生了一起命案。” “是啊,我都不知道怎么交差了,你知道吗,后天就是最后期限了。话说回来,这次的案子你也认为不是李村东干的?” “我觉得死者的遗言是抓出凶手的关键啊,大叔!” “你是说,李村东名字里的两个字指出了另外的凶手吗?” “我就是这个意思。” “完全莫名其妙!那么你觉得于春山是凶手吗?” “凶手——”叶昭长叹一声,“如果我知道了,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真是可怕的夜晚,”回到村东之后,杨枫说,“美晨也被杀了。那个丧心病狂的李村东什么时候才能抓住呢?叶昭,你倒是也想想办法啊。” “我也是无计可施,”叶昭说,“我觉得我现在唯一能帮上警方的,就是想想死亡遗言的意义。” “‘死亡遗言’?”杨枫说,“你说的是他们临死前写下的李村东的名字中的一个字吗?” “我觉得那不是‘李村东名字中的一个字’啊,杨枫哥!我觉得那另有含义。” “不是要写李村东,还能是什么含义呢?” “很令人费解,不过我觉得,如果这个谜解开了,我们离案件的真相也就不远了。” “虽然洪警官似乎很信任你,但我觉得你这种想法太奇怪了。” “是吗?谁知道呢,或许我完全错了也不一定。” “算了,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回到屋子里之后,他坐在桌旁,掏出了一个记事本,并将汪美晨死时写下的那个“村”字写在了上面,而在那上方,还有之前写好的那个“李”字,虽然我觉得与其说是用写的,还不如说是画上去的。 “这就是你解谜的关键么?”我问。 “恐怕是,”他说,“但也可能恰恰相反!你读过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罗杰疑案》吗,嘉铭?” “啊,当然,”我说,“那据说是她的成名作呢。” “与案件有关的每个人都隐瞒了一些事情,在这部小说里,赫尔克里·波洛多次提到了这一点。而这个现象,和今天的一切是多么相似啊!”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哼,所有人都没有把自己知道的全部事情讲出来,这就是我的意思。” “我说,叶昭——” “包括你,同学。” 我一下子被他说得无所适从。 “我并没有有意隐瞒什么——”我说。 “但你确实没有告诉我,”他说,“虽然我也的确没有问你。” “你是说——山神庙的事情?” “你一定在山神庙遇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对不对?” “大概——如果你真的认为那些事对破案会有帮助,我一定原原本本的告诉你一切。你知道,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当然,你绝对不可能是小说里那位谢泼德医生,不过我希望你能像他一样,把一切讲给我听。” “如果你觉得重要,”我笑着说,“我现在就讲给你。” “不,不,”他摆着手,“现在我需要全神贯注在这两个字上面,你的故事,可以明天再告诉我,如果你不至于忘了它。” “那么,今晚你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你好好休息吧,我们明天再谈。” “可你不能不睡觉,毕竟你身体才刚刚复原,我不希望你又重新病倒。” “我会的,”他向我做出一个很机械的笑容,“如果我困了,我不至于像你想象的那样不要命的,快休息吧,我的好朋友。” 第十章、时间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和叶昭就出发了,目的地就是山神庙,虽然在这之前,他还莫名其妙地拉着我在村子里跑了一大圈,累得我气喘吁吁。对于这次行动,叶昭显得非常着急,哪怕是路上看到了杨枫和乔志强他们,都没有像样地打个招呼。如果说他只是想再去查看一下现场的话,我一点也不奇怪,但他走得非常快,就好像要追赶什么东西似的。 “一分钟也不能等,嘉铭!”他一边走一边对我说,并且一路上还不停地问我时间,搞得我一头雾水。 我们终于到达山神庙的时候,我已经快要筋疲力尽了。 “你要多锻炼啊,嘉铭!”他这样说着,但自己却也很累了,也是满头大汗的。 “你到底想要怎样啊?”我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问他,“到底是要搞什么名堂。” “几点了?”他问。 “七点二十一分。”我回答他。 “看来就是这样了,”他点点头,“从村东的水井走到山神庙,无论如何也要将近二十分钟,再回去的话,因为一路上的坡陡不是很陡,应该也差不多。至于从村东到村北或者村南,那一定要走十分钟才能到达。” “你到底在计算什么?” “我在计算凶手回村所需要的时间!不过这也使我的推理陷入了僵局。” “这怎么说?” “那就是说,凶手如果是村北或者村南的人,那么他在山神庙杀害美晨姐之后,就必须要用整整半个小时的时间才能回到家里。” “你该不是在怀疑……” “所有与被害者有不一般关系的人都必须被列为怀疑对象,这是侦探的最基本原则!我们的理性绝对不能因为感情而动摇,这是底线,嘉铭!哪怕是再亲密的亲朋好友,我也不会放过的。事实就是事实,真相就是真相,犯罪就是犯罪!” “听你说这种话,真是可怕。” “这没什么可怕的,虽然村子里的人——尤其是本案的有关人员——都是我认识的朋友,哪怕他们是我的亲人,我也不会因此丝毫减少对他们的怀疑。” “那我呢?”我问。 “哈!”他大笑了一声,“你是个好人,我的好朋友!但如果有一天你不幸地变坏了,我一定把你抓起来!” 我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评论,只是觉得他的看法并没有什么不对,但多少有些不近人情。 “无论如何,”他说,“至少现在,我们还是亲密的战友哪!你不妨还是把你所隐瞒了的事情讲给我听听吧,就在这座山神庙前。” 我们正站在山神庙的门口,这里并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有其他人在场,只有庙后瀑布水声传来的深潭那边,似乎有一些警察忙碌过的痕迹,不过至少,现在尸体已经不在那里了。 “试着回忆一切,嘉铭!”叶昭在我耳边说,“无论再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都有可能是通向最后真相的桥梁!” 于是,我尽我所能地,把我前一天清晨在登山途中遇到的一切,包括我眼睛所看到的、耳朵所听到的和脑子里所想的一切都告诉了叶昭,说完之后,我期待着他的评价,但他独自在那思考着,并没有说什么。 “你有什么想法吗?”等了很久之后,我终于有一点不耐烦了。 “啊,”他好像才回过神来,“我刚才在想一些事情,你回忆得很好,很具体。它们对我很有启发。” “你是说,我昨天上午遇到的事情给了你关于案件的启发吗?” “不错,至少对杨枫哥和志强哥所隐瞒的事情有了更多的了解,当然,也包括美晨姐深夜来山神庙这件事更加清楚了。” “那,具体说来是怎么回事呢?” “啊,我还不能十分确定,不过至少我们可以有一些设想不是吗?我们先从山神庙的事情说起好了。一开始,你们三个要从上面下来的时候,发现志强哥‘怒气冲冲’地跑向山神庙的方向,对吧?” “没错。” “如果你没有看错,那么志强哥为什么要生气呢?如果是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是担心美晨姐一个人上山怕有危险的话,应该更多地是担心而不是生气吧。而且你们几个到达山神庙的时候看到的是什么样的情景呢?他很用力地抓着美晨姐——因为他甚至握疼了自己女朋友的手——而美晨姐也没有正视他,显然他们之前谈的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最后,他们还对你们隐瞒了这一点” “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么试想一下,美晨姐真的是大清早跑去山神庙上香的吗?她会不会跟昨天晚上一样,实际上是去会见一个人呢?当然,这个人必然不是志强哥,志强哥本人昨晚的说法没有问题,如果他们只想两个人谈谈什么,应该是不需要跑到山上去的。同时你们到达时也没有第三个人在场,而这第三个人绝不是逃进大山的李村东,那么他见完美晨姐之后就一定要原路返回,除非他临时躲进附近的树林里,但我窃以为想要躲过志强哥的眼睛还是有一定难度的。之前你和孔玥琳去找杨枫哥的时候,肯定没有回头看吧?” “啊,那是当然。” “所以,完全有可能是志强哥本来就知道美晨姐上山不是为了烧香,而他在山路上就已经看见了那个人,之后他就是在质问美晨姐关于她私会那个人的事情,这样的猜测没有什么不妥吧?” “当然,顺理成章。” “你还说了杨枫哥好像不是在画画,而是在看什么东西对吧?你们所在的地方在更高的地方,”叶昭朝山神庙后面的山顶方向望去,“我想,那个平台大概就在被那些树枝挡住的地方,所以说,杨枫哥多半是可以透过树枝的缝隙看到一点山神庙的情况的。” “你是说……” “他很可能看到了与美晨姐相会的人,并且他大概也知道了那人是谁。” “可他只字未提此事啊!照你这么说,昨晚如果他也是到那个平台上找画笔的话,是不是也……” “那么黑的情况下大概能看到灯光,不过能看清是谁就很困难了。但如果美晨姐当时在山神庙的话,杨枫哥是有可能看到她手电筒的灯光的。” “但他并没有提到这一点。”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并没有看见。不过至少,如果他知道美晨姐昨天早上私会的人是谁,那么他应该也对昨晚的情形有所了解,不过他也并没有说出此事。这是为了什么呢?” “的确如此……” “另外,杨枫哥找画笔这件事似乎也有隐情。” “是啊,我昨晚也觉得有点奇怪,区区一支画笔,有必要深夜冒雨到可能有逃犯出没的深山上去找吗?他完全可以等到今天再找嘛!” “不错,”叶昭点了点头,“如果不是他上山另有目的,那就只能说明那支画笔对于他来说有什么非凡的意义。” “这……” “关于杨枫哥的事情,我们的大小姐似乎也向你隐瞒了一点什么。” “不错。” “关于她表哥作画的灵感方面……” “这说明了什么呢?” “大家心里都藏着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说起来,昨晚李村南撒了谎,你知道吗?” “你指的是什么事情上?” “他自称晚上一直呆在家里,但我知道他上了山。” “你说什么?” “你还记得我说山神庙里的供品‘太新鲜了’吗?” “不错,你还说放在那里不超过三个小时。” “我们在那里的时候是将近十一点半,而警方搜山用了整整一个下午还多的时间,供品肯定不能是在这期间换的,但如果已经在庙里放了将近一天的话,那供品绝对不会那么新鲜,而警方结束搜山是在八点半左右,因此我说不超过三个小时没有问题吧?”“确实很正确。” “也就是说,有人在警方搜山结束之后送了一些供品上去,而这是为什么呢?当我看到鬼鬼祟祟出现在庙门口的李村南时,我的脑中已经有了设想,于是我就试探了他,问他有没有到村东买东西,而他的神色突然变得很警觉,这说明了什么?他确实到村东买了东西,但不想被我知道。” “买东西为什么不想被人知道?” “这就是他的秘密,我后来提到村长家的时候,他却因为反驳我错误的说法而自己说漏了嘴。”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确实没在村长家见过他,但当我这么说了的时候,他却说:‘上午我去村长家的时候,亲眼看见你们两个跑到山里去了……’” “原来如此,这么说,他曾到村长家……买东西?” “基本正确,但村长家卖什么呢?” 我顺着叶昭的目光转过头去,看到了山神庙供桌上的各种干粮、点心和水果…… “苹果!”我叫道。 “不错,所以我认为买了苹果和其他食物并深更半夜带到山神庙来的人就是他,虽然他想极力隐瞒这件事。” “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这仍有待于进一步调查,但至少案发当晚,也就是八点半到九点半之间的某个时候他把供品带上了山神庙。九点半之后命案已经发生,而且他必须在十点钟赶到志强哥家看球赛。” “不错,但他隐瞒了这一点,对吗?” “是的,他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当然,我认为他从山神庙原路返回的时候势必会遇到在九点半之前上山的美晨姐,因为通往山神庙的路只有一条,但他同时否认晚上见过美晨姐。他想向大家隐瞒上山一事可以理解,但是他应该是遇见了美晨姐的,他有自信也不被美晨姐知道,这说明,要么他当时躲起来没有被看到,要么美晨姐答应帮他保密,要么就只能是……” “他杀害了知情的美晨姐!”我脱口而出。 “正是如此,”叶昭说,“所以实际上这些人都十分可疑。就说志强哥吧,他昨天早上应该是知道美晨姐私会的人是谁的,但他昨晚却并不直接说出来,而是还像别人一样先把矛头对准李村东,这又是为什么呢?至于他本人也没有不在场证明,他说自己没有上山,但是没有人能为他证明。” “确实,说到可疑,还有于春山吧?” “是啊,他昨晚上山肯定不是砍柴,因为我看了放柴火的木棚,里面的东西都没有湿的。你想想,九点到十点之间正在下雨,他砍回来的木柴怎么可能全是干的,仅仅是受空气湿度的影响而稍微有一点潮湿而已?况且‘柴火不够了’这个谎言实在是太没有技术含量了。不过他的口风倒是紧,至死不肯提自己去了哪里,所以可想而知,他在试图保守的秘密对他而言也是意义重大的。” “这么说来,他们每个人不是都很可疑了吗?有四个嫌疑人?” “不错,但他们都在十点左右到了村北或村南,这才是真正让我困惑的地方。” “昨晚不是说,谋杀发生在九点半吗?那他们不是刚好有半个小时时间赶回去吗?” “话虽如此,但是我知道谋杀发生的真正时间并不是九点半啊,嘉铭!” “你说什么?”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们昨晚不是说,因为手表被袭击之后停在了九点半,所以……” “不错,袭击的确发生在九点半,但是有谁曾经告诉过你袭击和谋杀是同时发生的?这是一个心理误区,嘉铭!虽然我们在某些侦探小说里常看到这样确定死亡时间的剧情,但是——难道袭击必须和谋杀在同一时间进行吗?并没有这样的证据啊!” “可是,那你又怎么知道不是同时发生的?” “还是手表啊,嘉铭,美晨姐死在水潭边这没错,可是她的手并不在水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她的手表里充满了水!这是为什么呢?你真的觉得雨水能够做到那种程度吗?毫无疑问虽然她的表裂开了,但要从那些裂缝中渗进去足够的水,那她的手就必须在水中浸泡足够长的时间!关于袭击这一点也很有问题,我们发现尸体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大石块,那么手表是被什么东西打碎的呢?是凶器吗?可如果凶手随身带着凶器的话,他最后为什么又要选择溺死这种方式呢?这些都是疑点啊!此外,我怀疑她浑身湿透也不仅仅是由雨水造成的,要知道,这场雨并没有那么大。” “你的意思是?” “她先被袭击,后来曾经落水,之后到了水潭边又被溺死,这是我的想法。” “就是说……” “真正是死亡时间应该是在袭击几分钟之后,我猜,大概也有五分钟左右吧。” “这么一来,杀人时间就变成了九点三十五分?” “是的,这样一来,凶手回到村北或村南的时间就变成了十点零五分。” “但是……”我努力回忆着他们的证词,“李村南不到十点就到了乔家,当时乔志强就在屋子里;于春山十点整回的家,于老伯给他作证;就连腿脚不好需要多花时间的杨枫哥也在十点零三分赶到了乔家。”“不错,除非有人在这里作伪证,否则他们的嫌疑就一并被排除了!” “说到伪证,还是给儿子作证的于老伯最可疑,他昨天晚上总是抢着说话。” “当然别人也都不好说。” “不过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话不就好了吗?”我说,“这样他们的嫌疑就都被洗清了呀!难道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那的确是最好的结果,”叶昭说,“最好的结果!难道不就是李村东杀了这么多人吗?可这真的就是真相吗?” “可是,就算不是他们,也有可能是别人……” “不过我总觉得,即使他们说的是真话,事情大概也会有转机。” “那该如何做到呢?” “我暂时还不知道,不过我还是想先看看现场再说。” 这之后,他没有再跟我说什么,只是绕着水潭走了一圈——当然,发现尸体的地方已经被警方隔离起来了。这一次,能在白天仔细地对水潭进行观察,我发现昨晚我们发现汪美晨的地方位于水潭靠近山神庙的一边,这里布满了杂草和夹杂着细碎石子的湿泥,看上去确实有人挣扎过的迹象,而水潭远离山神庙的那一侧则是一些光滑的大石块,叶昭似乎对那一边更感兴趣,很快就绕着水潭边走了过去,还仔细观察着沿途的树枝和草丛。 “我不知道警方有没有对水潭远离山神庙的这一边进行详细的勘察,如果他们以为谋杀仅仅发生在靠近山神庙的那一边,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你发现了什么?” “什么?天哪,太多东西了,被砍断的树枝,还有细小的铜饰片!” “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我最好去找一下洪大叔,”他把那片几乎可以说是碎屑的东西用手绢包了起来,“我得问问他的手下有没有好好对水潭的这一边进行搜查,不过怎么说,嘉铭,我们没有白来一趟。” 第十一章、山神 我们两个并没有在村长家找到洪警官,孔玥琳告诉我们,之前他的手下给他看了一件在水潭边发现的东西,他就兴冲冲地去村北了,事情似乎是跟于春山有关的。于是,为了一探究竟,我们也去了村北。 我们直接去了于家,而我们到那里的时候,洪警官正从屋子里面走出来。 “你们来的正好,”洪警官一看见我们,就说道,“昨晚与死者会面的人已经查明了。” “是谁?”我问。 “就是于春山啊,完全不出我的预料,就是他把汪美晨约出去的。” “哦?”叶昭说,“怎么知道是他的呢?” “是一副手镯出卖了他,那东西据说是于春山他娘临死前留下说要给未来儿媳妇的东西,看上去还挺珍贵的,也可以算是传家宝吧,而因为于春山之前一直跟汪美晨十分要好,所以是早就准备在娶她的时候送给她的,可是事与愿违,他们俩最后还是分手了,所以这东西一直都没有送出去,据他爹说,这东西之前直到前天晚上还一直放在于家,而今天早上,我队里的一个小伙子在水潭附近的树丛里发现了这个东西。” “啊——”叶昭叫了一声,“那是在靠近山神庙的那一边,还是远离山神庙的那一边?” “当然是靠近的那一边,”洪警官说,“远离那一边有什么关系吗?” “啊,至少还是有点关系的,不过既然手镯出现在了现场,应该就可以说明,他到过山神庙而且见过美晨姐了对吧?” “是的,我们认为他肯定是趁着乔志强和汪美晨还没有结婚,决定最后一搏,把传家宝送给汪美晨,如果连这也打动不了对方,就只好杀了她——” “是于春山杀的人?” “他还没有承认这一点,不过我觉得是这样的,你知道,因爱生恨的案例很多,比如我知道曾有一个农村男青年的爱情因为受到了女方家长的阻挠,最后一怒之下把女方一家三口都给杀死了。” “那么于春山到底承认了多少?” “看见手镯之后,他哆哆嗦嗦地承认他约见了汪美晨,也承认他是想把那副手镯送给她,他磕磕巴巴地说汪美晨收下了他的礼物,之后他就回家了,但他拒绝承认杀了人。” “他有可能真的没有杀人不是吗?或许他不敢说出来仅仅是因为怕他见过美晨姐的事情一旦暴露,就会被当做凶手吧,。不过不管怎么说,他动机相当充分,至少他无论如何还是很可疑的。” “是的,我觉得死者的手表很可能就是被他的柴刀打坏的。” “说到手表,”叶昭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手绢,并打开来递给了洪警官,“这个礼物送给你,你可以去检查一下,看看这东西是不是从那块手表上掉下来的。” “什么?”洪警官惊讶地接了过去,“你是在哪里找到它的?” “在水潭远离山神庙的那一边,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可谋杀是在靠近山神庙的一边啊,难道说……” “沿途还有许多断掉的树枝,那些断口都还新鲜,我建议你调查一下,看看是否是于春山的柴刀所为,我猜,他昨晚果然是去山神庙‘砍柴’了。” “这是什么意思?” 叶昭接着就把之前和我在山上讨论过的关于汪美晨死亡时间的事情也讲给了洪警官。 “你说的不无道理,”洪警官说,“但如果这样的话,那凶手肯定不是于春山了。而且任何一个在十点之前回到村子里的人都不可能作案,那凶手不就只能是李村东了吗?” 叶昭没有马上回答他,不过他也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我们就被打断了。 “杀了他们的人,当然就是李村东!”一个苍老的声音喊道,我们回过头去,只见于老伯站在门口,脸色阴郁,身体也有些发抖。 我们看着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但他自己说了下去: “警察同志,我知道你怀疑春山,但是我很清楚,那个女人不是他杀的,春山是个老实孩子,他是绝对不会杀人的!我承认自己撒了谎,我说春山不喜欢那女人……但是都是那女人不好,都是她勾引我们家春山的!我得承认,春山也没有跟你说清楚,但是他太害怕了,他知道你们在怀疑他,他害怕自己被当成杀人凶手,所以太紧张了才会这样的!实际情况跟你想的不一样,我来跟你说吧,春山说他见了那女人,给了她手镯,她还收下了,但这些不是昨天晚上发生的,这些都是昨天早上的事情!” 我们都瞪大了眼睛。 “老人家,”洪警官说,“您说慢点,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是早上的事情?” “春山昨天早上就上山了,他走后我发现手镯不见了,等他回来就问他。一开始他还假装不知道,最后才承认,他是早上拿去送给那女人了!而那女人居然还收下了!她现在已经是快要嫁人的人了,可是知道我儿子喜欢她,还这样欺骗我儿子的感情,她实在是太恶毒了!所以,从昨天早上开始,那手镯就已经在那女人手上,这跟春山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因此,你们在她死的地方发现我家的手镯根本就说明不了春山昨晚去过山神庙!” “您说的都是真的?” “我不骗你,真的!所以你们不能再怀疑春山了呀,他是无辜的!” 许多个画面在我脑中浮现,于春山前一天早上见过汪美晨,还送了她手镯,而汪美晨几乎一整天都跟乔志强在城里,那岂不就是说明,昨天清晨在山神庙与汪美晨私会的人就是于春山了,难怪乔志强发现了这一点之后会那样生气。不过,即使汪老伯说的是真的,那也只能说,手镯这件事无法证明于春山晚上去过山神庙了,但他依然不能令自己的儿子从嫌犯名单中解脱出来,因为他昨晚的行踪依然可疑,他依然可能与汪美晨在山神庙私会…… “我相信您,”洪警官说,“如果你儿子真的不是杀人凶手,我们是绝对不会冤枉他的!” “真凶就是李村东啊!”于老伯叫道,“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话吗?为什么还要调查春山呢?李村东是受山神所托,来惩罚背叛山神的汪家的啊!李村东到了汪家,劫走了汪美晨,到山神庙前……” “老人家,”洪警官苦笑着说,“您保护儿子的心情我们能够理解,无论杀害汪美晨的是不是李村东,我们都要想办法抓住他,还东村一个安宁,但是您说他能在完全看不见路的黑夜中下山到村中来劫走汪美晨,这可就有点……” “你们就是不肯相信我!”汪老伯大吼一声,吓了我们一跳,“我早说过李村东是山神附体,他现在是有法力的,会隐身,还会飞,能上天入地!要不然你们怎么可能抓不到?你们倒是说说,你们昨天搜了好几个小时为什么就是看不见他的人影?” “这……”洪警官似乎很为难,不知该说什么。 “你们这些人,就是不相信山神哪!可这里真的有山神哪,就在这大山里,就在这东村,就在村子里,就在咱们身边!你们不信他,山神他大人大量,不跟你们计较,但是你们犯的错,造的孽,他却都看在眼里,会来惩罚你们!出卖大山的人,一定会遭报应啊!” 于老伯越说越激动,他的身体,他的眼神,他的声音,他的话,都让我觉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我说李村东被山神附体有神通你们肯定都不信吧!”他继续说道,“这可是真的,你们不相信吗?我跟你们说吧,我爹一直都给我讲的,他当年可是真的亲眼见过山神显灵的!” “老伯,”叶昭说道,“您能给我们讲讲,当年的山神是怎么显灵的吗?” “啊,说起来,那可有六十来年了,当时我还没有出生,我爹也就是一个毛头小伙子呢,算算现在他老人家都死了好些年了哪!那时候,日本鬼子正在这边扫荡,刚好是他们最嚣张蛮横的时候,我们中国的军队接连失利,不断向后方撤退。其中就有一支部队,大概也就两百来号人吧,跟撤退的大部队走散了,被一千多日本兵追到了这山脚下,逃到了东村。走投无路之下,部队就被一步步逼到山里,据守在山神庙那里,一直被鬼子包围着,僵持了好几天,可是他们有骨气,宁可战死,绝不投降!而那些鬼子就驻扎在村里,一边跟中国军队对峙,一边在村里为非作歹。后来,时间长了,估计中国军队快要弹尽粮绝了,那日本兵的头儿就决定要趁晚上天黑对山神庙发动总攻,把那二百来人彻底歼灭。他们只留下一些老弱残兵和军用物资在村里,精锐部队全上了山。而且,他们上山的时候还让村民走在他们前面,能带路,还能替他们挡子弹!” “实在是太恶毒了!”我说,“那后来呢?” “那天下了一天的雨,”于老伯说,“晚上雨一停,他们就上山了。我爹当年就走在第一排,他想,这下玩完了,不但会被乱枪打死,而且还是死在自己人手上,想想就憋气啊!可是呢,他就这么朝山神庙走着,正想着这一回肯定是躲不过去了,可是让人想不到的是,村民和日本兵都安然无恙地走到了山神庙,一声枪响都没有听到!更奇怪的是,山神庙那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一支二百多人的中国军队就这么不见了!于是呀,鬼子就分散了在山上到处找,可是什么也找不到!正在谁都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我爹一回头,却发现山下是火光冲天,仔细一瞧,你猜怎么着,那些中国兵已经在山下把村里的鬼子全收拾了,还得了他们的枪炮,杀上山来了!这时候,那些山上的鬼子已经四处分散,乱作一团,而村民就趁机都逃走了。你想想,一帮手忙脚乱的日本人,在这大山里转悠,他们哪里是当地村民们的对手!再后来,等到中国兵打上来,那些年轻力壮的村民也冲出来帮忙,最后把这一千多日本鬼子全消灭在了这大山里!你们说,这如果不是山神显灵,还能是怎么回事?” “那后来呢?”我问。 “后来,中国部队一天也没休息,就匆忙地走了。那真是山神保佑啊!”于老伯说。 “那天下过雨?”叶昭突然问。 “是下过雨,”于老伯说,“至少我爹是这么说的。” “雨……”叶昭说,“是不是与它有关呢?它是生发了什么,还是消灭了什么?……” “你们不能不相信啊!”于老伯继续说,“这都是我爹当年亲眼所见,没有半点假话!我说城里来的妖孽破坏了风水你们也不相信,山神都已经不高兴了!难道就没有人注意到?你们就没有人看到那个什么姓黄的在那边建了个药厂之后,附近经常出现一些不好的事情吗?夏天的山上会突然有一片草木枯死,河水里有时会突然漂起死鱼……难道你们都没注意吗?现在山里连鸟叫声都减少了!这些都是山神发怒了,他在警告我们,让我们把那些妖孽赶回去!可是没有人听呀,所以山神才会降罪,才会让李村东杀了汪家的人……知道吗,我现在绝对不经过他家的院子去挑水,因为那口井说不定也因为他们造的孽……” “老人家,”洪警官似乎终于有点听不下去了,就打断了他,“您的意见我们会参考的,不过事情还需要进一步调查,您儿子不是凶手的话,我当然会还他一个清白,但我也希望他能向您一样对我们知无不言。不管怎么样,您先回去吧,也跟您儿子好好谈谈,剩下的工作还是交给我们警方好了。” “神神叨叨的老头,”于老伯和洪警官离开之后,孔玥琳说,“他以前就喜欢讲这样的故事吓唬小孩。” “不过这一次我觉得倒不像是在吓唬人哪。”叶昭说。 “怎么,难道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可是,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山神显灵呢?” “不是山神显灵,但是如果这件事很确实是真的,那就一定有其他合理的解释。” “对了,叶昭,”我说,“我昨天就看见他舍近求远跑到村东去挑水,今天看来果然是有原因的,可是为什么他说挑水要经过汪家的院子?” “其实很简单,”叶昭说,“村北和村南的井并不像村东一样是打在公共用地上的,而是被圈在住户的院子里,所以村北的人想要打水,就要经过汪家,而村南的人打水就要去李家。” “李家?难道是李村东家?” “正是如此。”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啊,志强哥在汪家呢!我们过去跟他打个招呼吧。”说完,他朝站在汪家院门口的乔志强走了过去。 第十二章、汪家 “志强哥,你在做什么呢?”叶昭问乔志强。 “啊,”乔志强左手握着钥匙停在了那里,看到我们三个,似乎有点意外,“你们怎么也在这里啊?” “我来向洪大叔报告一点案情,”叶昭说,“顺便听于老伯讲有趣的故事。” “呵呵,”乔志强笑了,“还是那些神神鬼鬼的吧,发现什么新情况了?” “关于于春山的,应该不算什么新情况了,尤其是对于志强哥你来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你是知道的吧,于春山和美晨姐的事情。” 乔志强脸色一沉,一边用钥匙开门一边说:“我们进去再说吧。” “汪老伯人呢?”叶昭问,“还有,你为什么会有汪家的钥匙呢?” “大叔他在邻居家呢,”乔志强说,“他昨晚家里招了贼,乱成一片,美晨又被害了,他受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一直半昏半醒的,所以就让我替他回来收拾收拾屋子,顺便也整理一下美晨的遗物。警察昨晚已经检查过了,没必要再‘保持现场’啦。” 不一会儿,我们四个人已经在厨房里——这家中唯一没有被翻乱的地方——找了几个凳子坐下了。这座房子里的其他房间目前已是全然一片狼藉,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居然被翻成这么乱……让我们也来帮忙收拾怎么样?”孔玥琳说。 “谢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我想最好还是我自己来吧。”乔志强说。 “又不是外人,”孔玥琳说,“干嘛这么客气呢?” “不过……”乔志强想了想,“那好吧,你们这样热心,美晨在天之灵看到也会开心的。” “两个孩子都被害死了,家里还乱成这样,汪老伯真是太可怜了。”孔玥琳说。 “是啊,”乔志强点点头,“这李村东怎么能这样,太过分了……” “你认为翻乱这个家的,”叶昭说着,但眼睛却一直在四处张望,“是李村东吗?” “除了他还有谁?”乔志强问,眼睛盯着叶昭。 “这并不重要,”叶昭并没有看他,只是自己说着,“重要的是,李村东为什么要把这个房子翻成这样?” “难道不是明摆着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既然能够为了手机打死新阳,就一样能够为了那些珠宝和钱财翻乱汪家,杀死美晨!” “你认为翻乱汪家的和杀死美晨姐的是一个人?那他为什么不当场就在这里杀了美晨姐,还要大费周章把她弄到山上去?难道你也相信于老伯的说法吗?” “当然不是!不过我的看法是这样的,李村东在汪家行窃,然后自己逃回山中的隐匿处——虽然我也不知道是哪里——而美晨则在后面跟踪他到山上,被发现而遭毒手。” “美晨姐为什么要跟踪他?” “找出他的藏匿地点啊,你该知道,美晨其实是个勇敢的女孩,并不像一般姑娘那样胆小。” “可她如何跟踪呢?如果没有手电,她根本就连看都看不见李村东;可如果他带着手电,在那种漆黑的夜里,恐怕一下子就会被李村东发现吧!”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李村东自己有照明工具!” “可美晨姐身边只有她自己的手电筒,这又是为什么?” “这……李村东拿了……” “那干嘛后来又扔了?” “因为他到达目的地了,就是山神庙!” “可他又藏到哪里去了?我们这样不会找出结果的,志强哥,因为翻乱这个家的人肯定不是李村东!” “为什么?” “因为他居然放过了厨房!” “什么?” 听到这话,我们不约而同地扫视着这整洁而又干净的厨房,许多水果、蔬菜、干粮都好好地摆在灶台附近。 “李村东躲在山里肯定又饥又渴,就算他有什么特殊的食物来源,但他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补充能量的机会!再说,他现在躲在山里,难道下山来就为了那些首饰和钱币吗?偷那些东西能给他,一个逃不走的通缉犯带来什么好处呢?况且,只偷那些东西犯得着把四个屋子都翻得乱七八糟吗?他是村里人,绝不会不懂汪老伯那些珍贵草药的价值,为了钱,他会放过它们吗?我敢肯定,这个小偷绝对不是为了钱,那些丢掉的珠宝和钱财不过是些掩人耳目的道具而已!他在这座房子里苦苦寻找的,一定是某一件对他来说远比金银财宝要珍贵和重要的东西!” 我们都吃惊地望着他,半晌都没有人说话。 “这东西……”乔志强想了想,说,“你觉得会是什么呢?” “它大概很小,否则这个贼不会搜索的这么细致。” “那你觉得这个贼找到那东西了吗?” “我猜没有,”叶昭说,“他大概还没有成功,所以,他还惦记着这间房子呢!” “是嘛,”我看到乔志强有点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不过你觉得他能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吗?” “或许能,或许不能,也许那东西早就不在这里了也说不定呢?” “什么?不在这里,那会在哪里呢?” “我怎么会知道呢?”叶昭突然大笑了几声,“我连那东西是什么、是不是真的存在都还不知道呢!” “说的也是,”乔志强说,“对了,你之前说的关于于春山的事情是……” “他昨天早上在山上见过美晨姐,并且送了手镯给她,这件事于老伯已经坦白了。” “他……” “这件事志强哥你其实是知道的,对吧?你昨天早上怒气冲冲地上山就是因为看见他们两个在一起了没错吧?” “我……”乔志强沉默了几秒钟,摇了摇头,说,“没错,我都看见了!我不想说出来,其实就是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美晨都已经快要跟我订婚了,可心里居然还是放不下那个姓于的……你们应该还记得那天咱们刚下火车时候的事情吗?” “于春山过来说希望美晨姐跟他坐拖拉机,没错吧?” “是的,他一直攥着美晨的手不肯放,后来美晨上车的时候还回头望了他一眼,一开始我没太放在心上,可是这两个细节,实际上却是另有隐情的!” “此话怎讲?” “那个姓于的其实是往美晨手里塞了一张纸条啊!就是要她第二天清晨在山神庙见面!而美晨完全没有让我知道这件事,竟然独自就去见他!”说着说着,乔志强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昨天早上,如果不是我来她家找她,我都不会知道,她居然上山去了,说什么烧香,那种鬼话谁会相信啊!我走到那条路拐角的时候就看见那对——那两个人了!居然还拉着手呢!我冲上去的时候,美晨就叫那个混帐东西逃走了!杨枫他们过来的时候,我正在质问她,她告诉我说,他们之前还经常这样见面的,就在她已经和那家伙分手成为我女朋友之后!”说到这里,乔志强停了下来,喘着粗气,屋子里静悄悄的。 “我哪里不如他?”他继续说,嗓音里已经带着点哭腔了,“我是钱比他少?前途没他远大?还是我长得比他难看?我对她还不够好吗?我为她花钱从来就没有心疼过,可她心中为什么一直放不下那个浑身冒傻气的穷光蛋?我为什么不说出来?我当然不会说出来!我乔志强在村里风光得很,可是出这种事,别人会怎么看我?我可受不了那些闲言碎语!我才不甘心被人瞧不起,我从小就立志要做大事、赚大钱,我要成功、要强大!任何妨碍我的人都……”他停住了,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 “不好意思,”他平静地说,“可能我太激动了。嗨,”他抬起头看了看叶昭,“你该不会就这样把我列为杀死美晨的嫌疑犯吧,小侦探?” “当然——不会了,”叶昭笑了笑,“怎么会呢?你的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啊。算了,不说了,我们先来收拾屋子吧,别让这房子凌乱得太久了。” 汪家的屋子确实已经凌乱不堪了,所以收拾起来还是很费力气的,等到我们终于让这个已经破碎的家中的物品恢复原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 “终于收拾完了,”孔玥琳说,“也该到吃饭的时间了,志强哥你去哪里吃啊?” “我自己带了干粮的,”乔志强指着自己的口袋说,“我还不饿,你们先回家吃吧,我想整理完美晨的遗物再吃饭,剩下的我自己弄就好了。” “好吧,不过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我知道,你们快回村东去吃饭吧,要不过一会家里着急了。” “临走之前,”叶昭突然说道,“我能再问你几个问题吗?” “哦?”乔志强看着叶昭,“有什么问题?” “志强哥你昨晚真的没有上过山吧?”叶昭一动不动地看着乔志强的眼睛。 “当然……我为什么要上山呢?” “但没有人为你证明啊,志强哥,你知道于春山的事情已经很明朗了,假如最后证明他不是凶手的话,情况就会对你不利。”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没人能为我证明,我也没办法啊。” “我真正的意思是,你真的不能提供自己案发当时不在山上的证明吗?” 乔志强没有马上回答,沉默几秒后,他摇了摇头,说:“当然,我无法证明。” “就算案情对你不利也不要紧吗?” “我问心无愧!” “好吧,”叶昭笑了,“我也很相信你啊。第二个问题,志强哥你对大山还是很熟悉的吧,那么你觉得从山神庙下来,除了那条土路之外还有其他的路线吗?” “完全不可能,除了那条路之外,除了悬崖峭壁就是连小孩都很难挤过去的茂密的灌丛,就算真有人能通过,身手再好的人也很难不遍体鳞伤。” “也就是说,你不相信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自由来往于山神庙和东村之间吧。” “这是当然。” “那么,山上突然有草木枯死,河里莫名漂起死鱼之类的事情,你有见到过吗?” “是老于头说的吧,”乔志强脸色一沉,“你怎么也会相信这种鬼话?那都是他为了阻挠通过药厂给村里致富才胡说八道的!” “那,你能带我到药厂去看看吗?” “为什么?你该不会是觉得美晨的死跟我们药厂还有什么关系?” “跟美晨姐的案子可能倒是没多少联系,可是新阳哥——” “他是因为手机的事情被李村东打死的!” “可手机不是你们厂里给他的吗?” “那只是为了表彰他送来的药材好罢了!好了好了,叶昭,别再节外生枝地玩什么侦探游戏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够乱的了,你们就让我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吧!” 说完,乔志强再也没有抬头看我们,而我们也只好就这样默默地离开了汪家。 第十三章、谜题 午饭过后,我和叶昭两人坐在院子里的那洒满午后阳光的竹椅上,我们之间是一张木桌,上面放着两张纸,其中一张上面写着那两个“死亡遗言”,也就是“李”字和“村”字,另一张纸上则画着东村的地形简图:东村在大山的东边,形状就是一个以村东为顶点的钝角,三个小村落之间的道路都是笔直的。由村东向正西方向伸出一条线,那就是上山的土路——虽然它有点曲曲弯弯的,但直到它转向南方通向那山神庙之前,大体上还是直的。至于那座药厂,则位于村北再向西北方向的位置,其西南方就是大山的北麓和那条小河了。 “你有什么看法吗,嘉铭?”叶昭问。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坦言道,“正如志强哥之前所说的,这一次的事件毫无疑问是一团乱麻,我现在完全是一头雾水,根本搞不清这么多线索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我觉得自己完全是那种你一旦道破就能马上恍然大悟但完全不能自己把问题解决的人。” “确实会有许多细节出现,但它们只不过是缩小范围的手段而已,有时甚至会误导你!就好比上山,”说着,他把手中的笔指向了纸上代表那条土路的线上,“实际上只有一条路不是吗?但是你在山脚下出发的时候可以走许多不是路的路,然而你走到最后就会知道,那些东西跟你要的结果可能并没有什么关系,但他们总可能在不经意间告诉你,你该如何回到你该走的路上去。” “你的比喻实在是……”我说,“如果有这么明显的路能通向终点,那人们又何必要……” “就是因为他太明显了,才惹人怀疑,”叶昭打断了我,“大家都认为上山只有这一条路,它很好,如此的方便,谁在上面走都完全不费力,可是,如果有一条不为人知的路,大家甚至都不会花点脑力去思考一下它的存在了!” “不为人知的路?那是什么?” “一条捷径啊,比如,缩短从山神庙回村的路程,从而可以不必花上至少半个小时!而知道这条路的人,不就是凶手吗?”说着,他把从刚才起一直握在手中的直尺也丢在了桌上。 “你还是在怀疑那天晚上十点钟在村中的几个人吗?” “这是一种可能。刚才我真正想说的是,真相是被一大堆相干和不相干的事情镶嵌在了一起,你可能根本就分不清哪部分是真,哪部分是假,你不是没有能力分辨,而是你被它混乱的外表吓怕了!所以说,哪怕真相其实是非常简单的事情,你也想不出来了,或者说,你其实已经不敢去想了。” “你这么说……” “比如这两个字,”他把笔移到了另一张纸上,“每个第一眼看到它们的人都被表象迷惑了,我现在敢肯定,这两个字绝对不是‘李村’!” “可它们就是‘李村’!” “因为是,所以不可能是,或者不完全是。” “我迷糊了,你想了那么久,到底有没有头绪呢?” “我觉得这也是一种组合的结果,现在我的脑中已经有好多种组合了,不过我还在寻找最合理的组合。” “完全不懂,”我摇了摇头,“说起来,你觉得还会有‘东’字的谋杀案吗?” “我不清楚,可能有,也可能没有,这完全取决于真实的组合是我想象中组合的哪一种。” “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组合?”一个声音说。 我转头看去,原来是孔玥琳站在院子外面看着我们,而她的表哥杨枫也跟她在一起,现在正站在她身后。 “啊!”我叫了一声,“你怎么站在这里啊,吓我一跳。” “难道我有那么可怕吗?”她有点不高兴地说。 “那到不是,不过……你的脸居然出现在了昨晚幽灵出现的地方……” “啊,你居然说我是幽灵!”她气愤地冲了进来,“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哎呀,我不是有意的……昨晚我真的看到一个长得很可怕的人站在这里往屋里看哪。” “谁呀?”孔玥琳问。 “就是因为我不知道他是谁,而你们又谁都说没见过他,才叫他幽灵的……在火车上也见过的,一个穿米黄色衣服的家伙。对了,叶昭你昨晚曾说过,那可能是一个你认识的人啊!” “什么?”孔玥琳看着叶昭,“你说这家伙认识幽灵啊?” “叶昭你说过的,”我说,“你的一个失踪已久的老朋友啊!” “不错,”叶昭的脸上露出了微笑,“确实是老朋友,货真价实的‘朋友’啊!” “那到底是谁啊?”我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这几天,这个人的影子始终在我脑中,我很困惑啊。” “我以为你已经猜到了呃!你难道一直没有发觉,在现在呈现在你面前你能叫上名字的东村村民之中,少了一个本该存在着的人吗?” “啊?那是谁?” “东村分为哪几个村落呢?” “不是以分别以三口井为中心的村北、村东和村南吗?这是第一天你就告诉了我的呀。” “不错,那你没有发现村民中有人的名字听起来很熟悉吗?” “你是说……李村东和李村南吗?” “是的,他们的名字就是取自东村的村落啊。” “你是说,少了一个村北吗?” “昨晚我跟李村南对话的时候,如果你听的仔细,应该没忘了吧,他当时称呼李村东为什么?” “他把李村东叫做……二哥!” “完全答对了,那个少了的人,也就是我那个失踪了的‘老朋友’,李村东和李村南的大哥——李村北!” “那个幽灵就是李村北!” “昨晚我问李村南‘他回来了吗’的‘他’指的就是这个人。” “我还记得李村南说,‘每次’他家出事你都会凑热闹,难道说,之前他家也出过事,而当时出事的那个人就是这个李村北?” “我也没必要瞒着你,”叶昭点点头,说,“李村南说的我七岁破案指出的凶手不是别人,正是他和李村东的大哥。他们三兄弟父母死得早,所以可以说是相依为命,当年李村南还小,李村东虽说大一些,但由于智能比常人要差一些,所以还不如他弟弟,家中的重担就由李村北一个人挑了起来。刚好那年村里年景不好,李村北生性就有点凶恶,就干上了抢劫的勾当,最后走上了杀人越货的邪路,不过我当时通过凶器在树上留下的伤痕确定了凶手是他,之后因为警察赶来的不及时,就被李村北逃掉了,他至今下落不明。” “不过你七岁就能破案还真是……”我说。 “那痕迹太明显了,”叶昭没让我继续说下去,“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要你分析,你也能得出和我一样的结论,那些大人看不出来不是因为他们没有分析的能力,而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去分析,不去观察,他们连看都懒得看,仅凭臆想就胡乱指认凶手,实在是乱来!” “那……我看到的人就是这个李村北吗?”我说,“如果真的是他,那时隔九年之后他又潜回东村是什么目的?” “不清楚,但毫无疑问的是,在这个村子里,跟他还有什么关系的也就只有他的弟弟们了。” “要说他的弟弟们,”杨枫说,“经常进城的李村南大概最有可能跟他大哥有所联络了吧。” “可他们要联络做什么?”我说。 “难不成是有什么阴谋?”杨枫说,“要不然为什么要把杀人犯哥哥叫回家来?如果……” “会不会是叫李村北回来冒充李村南,”孔玥琳恍然大悟般地说,“然后李村南就有了杀害新阳哥时候的不在场证明了!这是多么狡猾的手段啊!对不对,大侦探?” 叶昭没有回答,仍是不做声地坐在那里。 “你倒是说句话啊,”孔玥琳说,“是不是因为我推理太妙了,你觉得自愧不如了?……” “如何解决长相不同的问题呢?”叶昭叹了口气,摇着头说,“他们并非三胞胎,长得并不那么相像。为什么要冒险呢?把一个曾杀过人的人叫回来冒充普通人,不觉得危险吗?为什么要嫁祸给李村东呢?他是他们的亲兄弟,而且李村东又傻又哑,毫无心机,跟孩子差不多,为什么不嫁祸给别的人呢?为什么要写下‘李村’呢?他们莫非就是想让人知道,是两个叫‘李村某’的人犯下罪行嫁祸给另一个叫‘李村某’的人?我确信,突破口应当就在这两个字上。” “你还在纠结于这两个字吗?”杨枫说,“你有什么结果了吗?” “还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让表哥帮忙想想怎么样?”孔玥琳说,“或许从美术的角度看这两个字会有不同的启发呢?” “我怎么行呢?这……”杨枫说,“完全不懂是什么意思啊。什么美术角度……” “试试也好啊,”叶昭说,“从美术角度。” “这……”杨枫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说道,“如果非要我从美术角度说的话,那我能想到的只有‘不美’了。” “不美?”叶昭的眼神突然发生了变化,“什么意思?” “就是说,写的不好看啊,呵呵……” “哦?你能详细说说么,杨枫哥?” “这个嘛……那个‘村’就不必说了,写的太乱,都不像个字了!而这个‘李’呢,表面上看上去是横平竖直的,那就说明是应该是要写成一个完整而清晰的字嘛!可是,上面的这一撇却有缺陷,写的像是一个撇连着一个点。你想,写这个字最后一笔肯定不是这一撇,但为什么只有它写坏了呢?说白了,就是一个完美的字上多了一个点啊!” “就像写错了似的吧。”我说。 “写错了?”孔玥琳说,“莫非写成别的字了?什么跟什么啊?” “不错!”叶昭说,“确实是写成别的字了,本来是一个字,写到一半换成了另外一个字,那所谓‘不完美’的一笔就是这么造成的!那个‘村’也是如此!本来是一个字,写到一半换成了另外一个字,但是这个变化过于牵强,所以写字的人绞尽脑汁生硬地改变了笔画之间的相互关系,所以看起来就成了我们看到的样子,我完全明白了!” “什么什么呀,”孔玥琳说,“你说的都是啥呀?” “还不明白吗?”叶昭拿起那张纸来,“简而言之,就是一开始要写的是一个字,但写到一半的时候决定要把这个字写成另外一个字——也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所谓的‘李’字和‘村’字,而实际上,它们本应该是两个其他的字,也就是说,它们是在写了一半的时候被改换了面貌后出现在我们面前的!” “那它们本来是什么字?”我问。 “虽然这最后一点还有待研究,但我们离真相已然不远了!” “那你知道凶手是谁了?” “还要等到我明白另外的事情的时候哪!”叶昭说,“ 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想问杨枫哥几个问题。” “我吗?什么问题?”杨枫问他。 “昨晚你应该是十点零三分到达志强哥家的,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正是那个时间。” “那时的雨还在下着,你上山的时候有带雨伞吗?” “我上山的时候有点着急,而且当时还没下雨,所以没有带伞,所以我浑身都被淋湿了。” “志强哥和李村南应该都在你之前就在乔家了,那么你进门的时候有没有注意,他们两人的鞋子是湿的还是干的?” “都是湿的,这一点我很确定,因为我的鞋是被志强接过去放在一边的,那里刚好还有两双湿鞋子,很显然李村南只可能穿一双鞋过去。” “很好,志强哥的头发是湿的?” “没错,他告诉我他之前洗了个澡。” “是你问他的吗?” “我为什么要问他?他是自己告诉我的。” “还有,关于新阳哥在网络游戏上花出几千块钱的事情,你是否知道呢?” “我的确是注意到他的出手比前些年大方多了,但我想不到他会在游戏上拿出几千块钱来,我甚至怀疑他哪来那么多钱。我想你也知道,新阳也好耍钱的,在那上也总是有不少开销的,因为他实际上很少会赢到钱。” “你是否想说,你认为他的钱来路不正?” “我不知道,我不了解药材的行情,我可不知道他给志强他们药厂提供的药材能值多少。” “但是他出手大方了,而且药厂还给了他价值昂贵的手机。” “确实如此。” “最后的问题是关于你的。” “关于我?” “就是你,”叶昭看着杨枫的眼睛,“你是不是也喜欢着美晨姐呢?” 第十四章、凶兆 “你是不是也喜欢着美晨姐呢?” 叶昭说完这话之后,当场的气氛完全僵住了,没人说话,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杨枫的身上。 良久之后,杨枫有点勉强地笑了一下,说道:“果然是什么也瞒不过你的眼睛呀,叶昭。你说的没错,我一直都很喜欢美晨,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然……也包括……她本人……” “果然……”叶昭说,“其实你昨天早晨去写生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画吧,你坐在那个平台上看到了美晨姐和于春山在一起……” “是的,琳琳在嘉铭面前提到过的,我画的最好的一幅画……《美丽清晨》,我想,从画的名字上你们就能略知一二了。其实也就是我们十八九岁的时候,那时美晨还没跟任何人确定关系,她是个非常好,非常漂亮的女孩。当时我给她画了一幅画像,她非常喜欢,送了我一支画笔,还说,希望我以后经常给她画像,就在那之后不久,我就画了那幅《美丽清晨》,虽然是风景画,但其实我脑子里全是她的身影!我想我这辈子可能都再也画不出那样的作品了……” “那支笔,就是你昨晚上山要找的那支笔吗?” “是的,即使她已经决定嫁给别人,但那支笔作为我们珍贵的回忆,我是绝对不能把它给丢了的,所以我才连夜上山去找它。至于昨天早上的事情,我当然不会轻易地说出来,别人会怎么想我?以为我在偷看他们两个背着志强约会吗?我只是偶然看见的,我并不知道他们当时会出现在山神庙啊!所以我隐瞒这件事的话,也并不会带来什么坏影响。相反,我要是说了的话,别人知道我喜欢美晨了,我反倒就更有嫌疑了不是吗?因为昨晚案发那段时间我人就在山上啊!我只是在看到美晨的时候,还总是不禁会想起过去的往事……” “昨晚你真的没有看清拿着提灯去山神庙的人是谁吗?” “我的确没看清,我想我不可能看清的,除非我走近去看,但你知道,深夜在山上接近身份不明的人是危险的,更何况我需要赶回去,我不是个喜欢探险的人。” “你曾说,你也没有看见美晨姐,但你看到山神庙的光了吗?我是说,昨晚美晨姐是带着手电筒到山神庙去的,这样你在上面的平台就可能看到她手电筒的光,对吗?” “你这么说的话,我倒是记得,当我在平台上找那支笔的时候,曾隐约注意到上山的灯光,也许是手电筒吧,但我专注于找笔,没有太深的印象。之后我找到笔下山的时候,才看到那盏提灯过来。我想,既然你这么问了,而那手电应该是美晨的,假如约美晨上山的家伙是于春山,那提灯肯定是他的,这样他们两个恐怕是一前一后到的。” “中间隔了多久呢?” “我不确定,可能是五分钟左右吧。” “你下山时候回头看了吗?” “又黑又有雨,我只回头看了一眼,但只注意到山神庙的方向有光亮,根本看不清是怎么回事。” “你没有发现身后有什么灯光跟着你吧?” “当然没有,怎么会有灯光跟着我?” “好的,这是你下山时候的情况,那么你上山的时候呢?有没有看到什么灯光?” “确实有,就是从山上发出的,但当我稍微走近一些的时候,那光亮就不见了,后来直到我到了平台也没有再出现,再后来我也没怎么太注意下面,不知道这个光亮有没有再出现。而且过了一会儿,另外的手电筒的光和提灯的光就上山了,我记得是这样的。” “你找笔花了多长时间?” “这我真记不清了,不过大概是在几分钟的样子吧。” “已经很不错了,”叶昭点了点头,“谢谢杨枫哥,你不只为我解开遗言之谜做出了巨大贡献,而且还在我确定当时情况这一点上提供了宝贵的线索。” “是嘛,”杨枫笑了,“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呢。” 这时,一辆警车开了过来,洪警官也在车里。 “洪大叔!”叶昭一下子跳了一起来,跑出院外向警车招着手。 “有什么事吗?”洪警官的头从车窗中伸了出来,车子也缓缓停住了。 “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明天就是抓李村东的最后期限了,”洪警官说,“可是案情不但没有什么进展,反倒增加了死者,局长都到镇上来了,叫我过去要找我谈话呢,我真是头疼死了。” “大叔,明天是最后期限是吗?我想我大概可以在那之前给你一个答案!” “你说的是真的?”洪警官瞪大了眼睛,“你知道李村东的所在了?” “还没有,但我想我应该可以把这起案件的真凶交给你,而真凶一旦落网,那么李村东或许也就会自己出来了。” “你不是在骗我吧!” “怎么会呢,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吗?” “可是……” “此外,还希望你去确认几件事情,这些情报我现在是查不了的,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好,你说吧,是什么事情?” 叶昭凑上前去对洪警官耳语了几句。 “为什么要查这些?” “总之,拜托了,剩下的事情,你就相信我好了!” “也好,”洪警官说“反正对于李村东的事情,我也已经一筹莫展了,你能办到什么份上,就尽力吧,如果真能顺利破案,我感激不尽!” “好的,快走吧,局长大人等着呢!” 一直到洪警官的车子离开了我们的视线,叶昭才转过头来对我们说:“嘉铭,有件事拜托你了!” “什么事?”我说,“只要我能帮上忙,我一定全力以赴!” “去调查一下药厂和那附近的山水。” “这该如何……” “能如何就如何,你暂且就把于老伯的鬼话全部当真,过去验证一下也好,看看那药厂是如何破坏了风水,激怒了山神的。” “那你呢?” “我需要解开最后一个困扰我的问题,如果我去奔走调查,就难以静下心来思考了!我觉得我的思路已经快要接近终点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停下来!” “好的,交给我好了,你身体才刚复原,还是不要到处跑来跑去的好啊。” “你一个人去呀?”孔玥琳说,“要不我也跟你去好了,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要不是腿脚慢怕拖你们后腿,我也想帮忙呢!”杨枫说。 “不必麻烦了,”叶昭说,“杨枫哥你已经是功不可没了!你可以去休息或者忙你自己的事情了。调查山北和药厂只是本案中一个很小的验证性部分而已,不用兴师动众的啦。那么,你们快出发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这样我的大脑才能冷静而不受影响地运转。” “你一个人吗?”我有点担心地说,“你该不会一个人去冒什么危险吧?你别忘了你的身体——” “没事的,”叶昭说,“我心里有数,你们快走吧。” 于是我也就没再多问什么,跟孔玥琳一起朝村北走去了,而我回过头来,正看到叶昭正操着双手,低着头在村东的水井房附近转悠,而杨枫已经径直回村长家去了。 我们到村北路过于家和汪家的时候,只看见于老伯正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不停地抽着手里的烟袋锅,嘴里还叨叨咕咕的,听不清在说些什么。等到他抬起头看见我们两个的时候,突然抬起头来就冲我们喊叫: “孩子啊,听话!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这地方不好了,都完了,城里来的妖孽已经惹山神生气了,报应啊,报应……看到了吗?山上的生灵死了,那都是凶兆啊,凶兆……还不够啊!山神还需要更多的鲜血才会息怒……” 很熟悉的话,跟前一天早上他说的很像,只是又加了一些更可怕的话……听着他的话,我的脚步竟也不觉放慢了。 “快走!”孔玥琳抓住了我的手腕,拉着我快步离开那奇怪老头的视线,直到听不见他说话,她才放开我,“又在吓唬人了,真讨厌!” “虽然他说的很玄乎,”我说,“可是……” “说真的,”孔玥琳突然说,“我完全不信他的鬼话,但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确实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别这么想吧,说不定只是心理作用罢了。” “但是……但愿一切都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莫非你在担心叶昭吗?” “谁会担心他啊,那家伙命大着呢……” “说实话,我的确担心他,我感觉他像是故意把我们支走,好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一样……” “啊?的确有这种可能啊,要不我们回去吧。” “但如果我想多了呢?毕竟他给了我这个任务,如果这是个很重要的任务,如果不完成,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 “哎呀,你想法真多,烦死了。算了,我们还是先快点完成任务去吧。” 我完全没有对她说,事实上,我内心中的恐慌远比我所表现出来的要大,因为这一刻,华生医生把福尔摩斯一个人留在莱辛巴赫瀑布的场景一下子在我脑中浮现了出来,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一个冷战,但我觉得无论如何我应该去完成他交给我的使命。我用力摇了摇头,心里对自己说,刚才的想法完全是庸人自扰罢了。 “你在干什么呢?”孔玥琳对我说。 “啊,没什么,”我回过了神,“那就是药厂了吧。” 事实上,我们想混进药厂的企图最终也没能成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药厂对于科学专利之类的东西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以至于即便在这深山老林里,还是有着异常严格的出入制度,没有证件根本不可能进去,至于周围的围栏,也丝毫没有发现有可以能钻进去的洞。 “要是叶昭在就好了,”我说,“他大概会有办法进去。” “你很相信他,对吗?”孔玥琳问我。 “我觉得他很可靠,你不这么认为吗?” “当然……不过他总喜欢让人摸不着头脑不是吗?其实我觉得你看上去应当也是个可靠的人。” “但是我没有他那么多办法。或许我根本就不适合出来做探险工作。” “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们去山脚下和河边吧,这里大概看不出什么东西了。” 我们到大山的北麓和附近的小河边都作了一番探查,结果大出我们的预料。因为之前我们都认为于老伯说的话不过是些唬人的把戏,根本不足为信,但是来到现场,我们却真的发现了一片与周围植被完全不相协调的枯死的草木,而且那附近还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股令人作呕的古怪气味。随后,我们在那小河里也确确实实发现了一些漂浮在面上的死鱼,从死鱼漂来的方向,还传来一股和山上一样的难闻的怪味。 “于老伯没有说谎,”我说,“这些凶兆……居然真的是存在着的。” “可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真的有山神的诅咒之类的东西吗?” “不清楚啊,我觉得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在这附近。” “可这附近,说起有什么特别的东西的话……” “那就只能是那座药厂了!” “是药厂破坏了风水?胡说吧。” “是不是‘风水’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很可能就是它破坏了这里的‘山水’。” “你是指……莫非这个药厂在向外排放着什么有毒的东西吧?” “很有这个可能啊,你来乡下过的这次‘低碳假日’好像并没有你之前想象的那么环保了啊。” “这么说……那家伙想让咱们确认的,就是这件事啦?” “我想是的。” “那我们快回去告诉他吧!” “嗯!” 我们为了在山北边调查而转悠了很久,所以尽管我们全速返回,回到村东的时候,还是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天色已经很晚了。 叶昭并不在村东的水井边,于是我想着他可能已经回家吃晚饭了。 “他不是跟你一起出去的吗?”听到叶昭姨母的这句话,我心里一惊。 “他下午没和我在一起,”我着急地说,“他说让我们去调查,自己留在村里要思考问题呢。” “不过我已经好久没看到他了,要不你去村长家或者志强家问问吧?” 于是,我赶紧去村长家找孔玥琳和杨枫。 “叶昭没来过,”杨枫说,“我一下午都在家里。” “他没在他姨母家?”孔玥琳问。 “不在,要不我们去问问志强哥?”我说。 不在,他不在村东,也不在村南,当然也不在村北,所有人都说下午没有见过他。我到处跑着,已经是心急如焚。叶昭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要知道,你的身体才刚好,而且你已经说过,那个非常非常狡猾的凶手就在这个村子里!但愿你没有出什么事!我一边跑,一边努力从脑海中驱散着一度差点埋葬了福尔摩斯的莱辛巴赫瀑布的影像……瀑布!对了,他会不会是去了那个瀑布?那个水潭?那座山神庙!这时,我已经跑回了村东的水井房。 “你那边找到叶昭了吗?”孔玥琳从另一边跑过来问我。 “没有,你呢?” “也没有,怎么办呀,他跑哪去了?” “我想,”我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夜幕下漆黑而肃穆的大山,此刻,我觉得它仿佛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想要吞噬周围鲜活的生命,“他或许在山神庙也说不定。” “他果然又自己上山了吗?” “我也不知道,但是去试试看吧。”当我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不禁被自己吓了一跳,因为前一天晚上,正是叶昭对我们说,可以去山神庙碰碰运气,结果我们就在那里发现了汪美晨的尸体!我不敢想下去了,我想努力赶走脑中的悲观情绪,但是却办不到。 “走吧!”我说,“不能等下去了!”说完,我连手电筒都没有去拿,就径直在那并不明亮的月光的指引下,朝山上山神庙的方向跑去,而孔玥琳和杨枫则跟在我的身后。的确,我有生以来从未跑得这么快过。 “叶昭,你可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啊。”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此刻的我已经咬紧了牙关,攥紧了拳头,飞速地在崎岖的山路上奔跑,而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祈祷着。 第十五章、死亡 黑夜中的大山巍然耸立着,乌云也遮住了月光,我在山路上全力地奔跑着,在黑暗中不停地摸索着,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我唯一还能思考的事情,就是尽快找到叶昭,一路上都在不断喊着他的名字,希望能得到他的一声回应,可惜,什么都没有,除了我自己回音,和身后孔玥琳和杨枫他们喊叫的声音。 不知不觉中,我似乎已经跑到了那座山神庙附近,此刻,我已经感到筋疲力尽,但我依然努力地向水潭的方向跑去。当我绕过山神面,已经听到瀑布水声的时候,我停住了脚步,我隐约感觉到,那水潭边上似乎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就在这时,明亮的月光破开乌云的笼罩,把一抹银辉洒向的大地。没错,我面前的一切都清清楚楚地呈现出来了,那水潭边上的东西,正是一个男人的身体!他很高,也很瘦,他的头正朝着水潭以及瀑布的方向,身上的衣服都是湿的,那扭曲的四肢让人觉得他死前十分的痛苦。 我缓缓地想他移动着,但又不敢离他太近。当我发现倒在水边的人并非叶昭的时候,我多少松了一口气,不过,当看到他那狰狞的面容的时候,我还是被吓了一跳,因为我几乎认出来,他就是那个身穿黄衣的幽灵,只不过,他穿的衣服并非米黄色。 “是李村东。”杨枫站在我的身后,简短地说。 “他就是李村东?”我说,“我没有听错吧,我还以为他是李村北呢。长得好像我之前见过的黄衣人。” “虽然不是三胞胎,你仔细看他们三个还是有点像的,尤其是面目狰狞的时候。” 这时,孔玥琳也跑了上来。 “你不要过来!”杨枫拦住了她,“是李村东死了。” 孔玥琳惊讶地站在那里,没有再向前移动。 “那叶昭呢?”她问。 “还是没有找到他,”我说道,“你们两个保护好现场,我下山去叫警察来。”说完,我就跑下山了。 当我上气不接下气地终于跑到了村东的水井那里时,我发现远处有几盏闪烁的警灯正向我移动着,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洪警官从镇上回来了。 “洪警官!”我朝他们迎了上去,“快上山吧!我们找到李村东了!” “什么?”听到我这么说,他激动地一下子打开了车门,差点直接从车里飞出来,“他人在哪里?你们怎么抓住他的?叶昭果然……” “我们没有抓到他,”我说,“他死了,死在山神庙后面的水潭边。” 洪警官和跟他一起的警察们全都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他自己死了?那叶昭人呢?” “他不见了,我们到处都招不到他。” “不见了?怎么我离开了一个下午又发生了这么多事?” “我也说不清楚,我们先上山再说吧。” “好,上山!”洪警官一声令下,我们便马不停蹄地朝山神庙赶去。而由于我大声的喊叫,李村东已死的事情便迅速在东村传开了,所以没过多久,不少乡亲们也都到达了逃犯李村东的死亡现场。 我们路过村东那口孤井的时候,我不经意间瞥见了一件事,那就是,绕在用来打水的辘辘上光秃秃的,绳子全部放到井里去了。虽然我觉得这件事有点古怪,但由于状况紧急,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不一会儿,警方已经开始了对李村东死亡现场的勘察工作,而首先发现他尸体的我们三人正在接受洪警官的询问。 “这么说,”洪警官说,“你们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情况。那么,现场检验有什么发现吗?”他把头转向正在勘察的警察。 “初步鉴定他是服毒而死的,尸体近旁有一个用来盛放农药的小空瓶,身上还有一些食物,看上去应该是原来供在山神庙里的供品。” “这么说,李村东是服毒自尽了。”洪警官点点头说,“这么一来,案件就完全清楚了,大家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李村东就是杀害东村汪新阳和汪美晨两条人命的罪魁祸首,虽然他躲藏的地点尚未查明,但他现在终于承受不住而畏罪自杀了,本案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大家可以放心回去了!” “不对!”我大声说,“不可能是这样!这跟叶昭之前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也许叶昭猜错了呢?”洪警官说,“他也不一定就是正确的呀。” “可是他人不见了!很可能,他就是发现了真正的凶手,所以被真凶给抓走了呢!洪警官你不能不管啊。” “虽然我也很担心叶昭,但是凶手已经喝农药自杀了,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否则的话,他为什么会喝下这瓶农药,而且喝得这么干净呢?要知道,那味道可不好啊。” “不对!”我非常坚决而大声地说,“洪警官,恐怕你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说法吧,你之所以希望以看上去‘自杀了’的李村东为凶手结案,大概只不过是想在破案期限之内完成任务交差而已吧!” 洪警官表情阴郁地看了我一会儿,小声地对我说: “你说的或许没错,我是有一点自私的想法,但是另一方面,我也是打算看看这么结案以后,真凶会不会自己露出马脚,你这么一喊,我的计划就泡汤了!”“啊?”我顿时为自己刚才的冲动感到后悔,“我不知道你是这个意思啊……” “也无所谓了,不过,你说李村东不是自杀吗?” 我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开始在脑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现场的种种线索,并试着用叶昭所说的方法分析它们。李村东、毒死、农药、空瓶、供品、山神庙、水潭、瀑布、水…… “洪警官!”我突然说,“我发现了两件事。” “哦?”洪警官看了我一眼,“说说看。” “第一,李村东要自杀,跳到水潭里就可以了,为什么会采用毒药这种方式呢?而且,他明明是从被捕逃脱后就一直藏在大山里,哪里来的农药呢?如果他之前是窝藏在方便拿到农药的村里,我们暂且不论其可行性。那他为什么又会死在山上呢?这说明,他服毒自尽的说法就是值得商榷的。第二,李村东如果要自杀,为什么不死在自己藏匿的地点却要出来死给大家看呢?而且如果他真的要死,又怎么会在死前还从山神庙里拿了那些供品呢?如果仅仅是不想当‘饿死鬼’,那么吃一点就行了,何必带在身上?这分明是他想要拿回藏匿地点做储备粮啊!” “你分析的很好,”洪警官说,“不愧是叶昭的好朋友啊!” “要是叶昭在,”我说,“他或许已经破案了。” “你真够相信他的啊!”洪警官说,“不过你应该对警方更有信心才对,因为我已经清楚李村东是怎么死的了!” “你是说真的?” “你刚才的话提醒了我,我完全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李村东的确是被凶手毒杀的!不错,逃亡的李村东不可能随身带有农药,而他身强力壮,被强灌毒药的可能性极小,所以他大概是在真正的凶手诱骗下服下毒药的!我猜,凶手是把农药下在了供品之中!一些香味浓重的食物,比如水果或点心一类的东西或许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掩盖农药的不良气味,而且躲在深山里的李村东大概是只能在晚上的这个时候才会出来偷供品补充能量,所以一定是饥不择食,狼吞虎咽!他吃下了有毒的供品,但毒药并没有立即起效,还拿着准备明天白天躲起来享用的干粮走了几步,终于毒性发作倒在了水潭边!而凶手伺机在现场留下空瓶,迷惑警方!但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立即调查供品和空瓶上的指纹,凶手的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 正在我为洪警官精彩的推理感到钦佩的时候,他又继续说道: “当然,指纹鉴别还需要时间,我这里还有另外一件证据——那正是现在下落不明的叶昭提醒了我,”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于春山的柴刀,“我们对水潭远离山神庙的一侧进行了细致的勘察,发现了树枝上许多不规则的伤痕,而那些伤痕经鉴定比对发现,正是于春山你这把柴刀所留下来的!此外,叶昭捡回来的铜饰片正是第二起案件汪美晨手表上掉落的,而上面的伤痕的细微结构也与你柴刀上不平处的形状相符!所以,毫无疑问,昨天晚上约见了汪美晨的人是于春山,而后来于春山因为言语不和,挥舞着柴刀砍杀汪美晨,结果在树枝上留下了证据,并且打坏了汪美晨的手表!后来你怕柴刀杀人凶器太过于明显,所以就放弃用刀,转而溺死了汪美晨,所以,于春山——” 说着,洪警官已经拿着那把柴刀走到了呆若木鸡的于春山面前。 “杀死汪美晨的真凶就是你!我不知道杀害汪新阳和李村东的事情是否也是你干的,但你逃不了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你是懂得的!你不要再自以为聪明,警方的科技是非常先进的!恐怕你死也想不到我们可以通过对伤痕的细微区别进行对比来鉴别凶器!” 此刻的于春山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光呆滞地看着洪警官手里的柴刀——那是他的柴刀,如今却以已经再不属于他,而是已经成为指正他犯罪的证据了。 “没错!他就是凶手!”一个声音喊道。 我们闻声望去,只见原来是乔志强手里拿着几张纸,站在人群中。 “这些是我整理美晨遗物时发现的东西!”乔志强大声说,“我正要把它们交给洪警官!这些东西也是于春山杀害美晨的罪证!你们想知道这些是什么吗?是恐吓信!于春山多次把美晨单独约出来,还扬言说如果美晨不跟他见面,他就要杀了美晨!” “哦?”洪警官回过头来,看了乔志强一眼,“真有此事?” 然而,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想,洪警官后来大概会十分后悔自己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回了一下头。因为,就在他的注意力转移到手持恐吓信的乔志强身上的这一瞬间,一向老实巴交、被认为已经安然落网的于春山居然一下子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大概,被当成安心认罪伏法的李村东袭击警察的时候,也是非常出人意料的吧。 于春山抓住了洪警官走神的机会,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用双手夺下了洪警官手中的那把柴刀——这算是物归原主吗?更加令人感到惊讶的是,他夺取柴刀的时候,他的双手紧紧握在那锋利的刀刃上!此刻的于春山仿佛已经被什么东西附体——莫非又是“山神”吗?他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什么事疼痛,不在乎是否有鲜血从自己的手上流出。 此刻,夺得柴刀的于春山突然扭过头转向了手拿“恐吓信”的乔志强,他的面目变得前所未有的狰狞,似乎已经化身为什么恶鬼一般。他大吼一声,挥舞着柴刀便冲向了乔志强。 “我要杀了你——” 这一切发生的如此之快,以至于被于春山撞到的洪警官还没有重新站稳,我们这些围在一边的人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远处检查现场的警察甚至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发生,于春山已经对乔志强发出了愤怒的一击。 不过,好在乔志强的反应比较快,提前后撤了一步,所以于春山那一刀只砍到了那些信件,并没有伤到他的目标。 乔志强迅速地跑开了,洪警官也掏出了手枪,于春山这次袭击失败了,而看起来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可是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却猛然间发现了另一个人,这个人就站在他的身边,由于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而在一边发愣,呆在了原地,似乎完全不敢动弹。而这个人,正是孔玥琳。 “快跑啊——”虽然我大声地喊了出来,但是,在孔玥琳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于春山站在了她的身后,并把那月光下寒光闪闪的柴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不错,于春山劫持了孔玥琳! “谁都不许过来!”于春山声嘶力竭地喊道,“谁敢过来我就杀了她——” 他的声音,所有人都听得见,此刻的山神庙,仿佛一切都凝固了。 第十六章、情杀 在所有人都顿时安静下来的时候,山上起风了,一阵树叶被风吹过的沙沙声骤然响起,许多叶子就随风落下了,此刻,它们看上去是如此的脆弱而无助,如同即将逝去的生命一般。 乌云重新集合起来了,于是明亮的月光再一次被遮挡在了阴云的背后,大山上再度陷入了黑暗——除了警察们手中正照着于春山的明晃晃的手电。 “于春山!”洪警官喊着,并用手枪指着挟持了孔玥琳,并背靠着那已经吞噬了两个生命的水潭的凶徒,“你不要再负隅顽抗了!赶快把这个女孩放开,缴械投降,这样说不定还有减刑的机会,像现在这样你只会伤及无辜,你根本逃不掉的!” “住嘴!”于春山大声地叫着,声音嘶哑而颤抖,“我……我才不想逃跑呢!你们警察把抢都扔掉,我有话说!” 警察们互相看着,似乎并没有放下枪的意思。 “把枪扔掉!”于春山再一次大喊,“听我说完,我就放了她,让你们抓!要不然,我死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说完,他用力地拉了孔玥琳一下,并使那柴刀更加靠近她的脖子!而孔玥琳一直也没有出声,只是一直咬着嘴唇发抖…… “洪警官!”这时,我鼓足勇气说道,“他可能是怕你们开枪才让你们扔掉手枪的,说不定他真的是想要坦白的啊!为了人质的安全,你们是不是先听听他怎么说比较好?” 洪警官低头考虑了一下,然后说道:“那好,我们姑且相信你一次,大家先把枪放在地上!于春山,你可不要想跟我们耍花招,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一直等到觉得已经没有枪口指着他的时候,于春山的情绪才似乎稍微冷静下来一些,于是他张口说道: “美晨死了,没错,是我害死她的!” “果然是你这个家伙!”乔志强怒不可遏地说,“是你害死——” “你给我闭嘴!”于春山大吼了一声,打断了乔志强,“我和美晨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还不都是拜你所赐!乔志强,你凭良心说一句,你爱美晨吗?”说完,于春山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乔志强。 “我……”乔志强似乎想要回答,但没有说出来。 “你谁都不爱!”于春山大声说着,算是替乔志强回答了一般,“你只爱你自己!你为什么非要从我这里把美晨抢走?就是因为她好,你想向大家证明你有多么有本事!村子里最优秀的小伙就是你!最聪明的是你,最有钱的是你,村里最远大的前途是你的,村里最漂亮的姑娘当然也应该是你的!” 乔志强看了于春山一眼,但并没有做声,似乎不想回应对方,好像是默认了对方的说法。 “所以你就要把她抢走!你知道我爹一直反对药厂的事情,就利用这件事挑起我爹和汪大叔的矛盾,让我们两家闹翻,再用钱对美晨的父亲和哥哥示好,这就是你做的一切!你说你什么都给美晨买是吗?可她真正需要的不是你的臭钱,她需要的是关心、照顾和体贴,这些你真的给过她吗?现在她人已经死了,我都没看你真正为她难过!是的,乔志强手里那些信是我写的,写信的时候我快要气疯了,你们能明白我的那种痛苦吗?不错,杀死美晨的凶手就是我,今天我全招了!” “春山……”于老伯焦急地说道,“凶手不是你啊!你怎么能乱承认呢……” “爹,你别说了,”于春山说,“我知道你是为了袒护我才编了那么多瞎话的……人家警察同志才不信呢,没用的……” “你胡说!你胡说啊!”于老伯喘着粗气大叫说,“你这是亵渎山神!你……” “就是我!”于春山再次大声说,“前天晚上,我给美晨递了一张字条,约她第二天早上到山神庙见面……因为我觉得我快要没有机会了,我要用那副手镯最后试一次,我不相信她的心真的已经被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夺走了!然后,昨天我们就见了面,可就在她刚接过手镯的时候,乔志强上山来了!于是美晨让我先逃到树林里藏起来,约好晚上九点半再见面……”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着当时所发生的一切,“晚上,我跟爹说了声要去砍柴,就带上柴刀和提灯出发了……我也不知道我到山上是几点钟,不过反正我见到了美晨,我以为,她会对我说什么回心转意的话呢,可是……一看见我,她就掏出我早上才送给她的那副手镯啊!她把手镯塞到我手里……说,让我忘了她,我怎么可能忘得了她?让我当她汪美晨已经死了!好啊!你想死我帮你啊,你可以对我这么绝情,凭什么让我把你让给乔志强!呵……哈哈哈……”于春山居然笑了出来,而那笑声竟是如此的凄凉与可怖,“我当时一定是疯了,或许真的有什么恶鬼上了我的身吧……我居然就用这把柴刀追着砍她!最后,我一直追她,追到了水潭的另一边,她那样惊恐地看着我啊,我从未见过她那样的眼神啊……她居然害怕我呢,怕我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然后吗?她脚下一滑,就跌倒深潭里去了。她不会游泳的……我一点也不想救她,虽然我知道她会淹死……但她是罪有应得的!她挣扎了几下,最后还是一点点沉了下去,我害死了她!哈哈哈……我成了杀人犯了,但我不能承认罪行,更不能死去,虽然我早晚要追随美晨而去的……我要先杀了你,乔志强!”于春山的双眼放射着仇恨的火焰,拿着柴刀的手也指向了乔志强。 “你算个什么东西!”乔志强听他这么一说,也激动起来,“你有本事杀了我吗?别白日做梦了,你这个杀人狂,等着被判死刑挨枪子儿去吧!”但他虽然嘴上强硬,脚步却慢慢向后退却着。 “你不要刺激他啊!”我说。 “警察——”于春山大吼道,“你们听好了,老子杀了人,老子承认!你们抓我坐牢、枪毙,我无话可说!但是,今天乔志强的事情没个交代,我决不投降!” “于春山!”洪警官说,“你的心情我们能理解,但是乔志强并没有犯法——” 于春山再度狂笑起来。 “对,他没犯法!去他的法律吧!整个村里最该死的就是他!警察们,还有在场的乡亲们,听好了!今天只要姓乔的死在这儿,我立马放人,束手就擒,否则——”他看了一眼孔玥琳,“我先宰了她——” “于春山!”洪警官怒斥道,“你简直是无理取闹,这是你跟乔志强的私人恩怨,不要胡乱伤及无辜!” “我今天就闹了!”于春山大吼一声,“谁想要这小姑娘活命啊?想救她的就去杀了乔志强啊!” 四周的一切都再度凝固了,没有人做出反应,我呆在一旁,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甚至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不错,此刻的于春山已经发疯了,他的所作所为就是在无理取闹,可是,这一切居然就这样真实地发生着。我觉得没人会答应他的无理要求,可是,如果不满足他的话,谁敢保证他不会真的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呢?我的高中同学,我们市公安局局长的千金大小姐的生死,此刻竟就操纵在这个疯子手中,而我们,却完全无能为力…… “十!”突然,于春山喊道。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大家似乎并没有做出充分的准备,可当有人想说话时,他又喊了起来: “九!” “于春山!”洪警官说,“你想要干什么?” “八!——”于春山完全不理会周围的一切,只有双眼紧盯着乔志强,双手紧握着那把柴刀。 “你要杀乔志强,这我们肯定做不到,我们能不能谈谈别的条件……” “七!” “春山!”杨枫站了出来,“你冷静一下,琳琳她是无辜的呀,跟你们完全没有关系……” “六!”无论大家说什么,于春山似乎完全听不进去,此刻他的脑中,似乎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要乔志强死! “五!——四!——三!——二!——” 又一片闭月的阴云,又一阵寒冷的秋风,飘零的黄叶沙沙作响,仿佛,还有一些迷离的影子游荡在山神庙周围的树林里,他们二人背后那漆黑的深潭里,会不会有死去的亡灵呢? “春山!”杨枫再次大喊,“复仇对于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你为什么宁可为此杀死一个跟你毫无关系的人呢?——” “那又怎样?”于春山终于回答了,“多杀一个还是杀,我已经是个杀人犯了!——杨枫!要救你表妹吗?最后的机会啊!一!——” 于春山的脸更加可怕了,那冰冷的柴刀慢慢向孔玥琳的脖子移去……孔玥琳颤抖着看着那缓缓而来的凶器,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几颗泪珠也流在了脸颊上。 “不!你错了!”一个尖锐声音说。 “什么?”对于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于春山愣了一下,然而,这一楞,却使他永远地失去了继续讨价还价的权利。 或许他根本就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就痛苦地叫了一声,那手中的柴刀也直接掉落在了水潭边的草地上,而孔玥琳由于失去了支撑而径直滑到在了地上。此时的于春山已经跪倒在地,并且他的双手都背到了身后。而他的身后,那水潭边,正站立着一个瘦高而漆黑的身影。 “于春山,你错了,”那个黑影慢慢地说,“你根本就不是杀死汪美晨的凶手!” 是的,毫无疑问,我知道,就是他,这个嗓音,我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第十七章、空间 当月光再度破开云雾照亮大地的时候,几个警察已经冲到水潭边上,把于春山五花大绑起来,而那及时出现了的黑影——也就是我的朋友叶昭,也走到了孔大小姐身边,向她伸出了手。 “大小姐快点起来吧,你该不会是喜欢坐在这湿乎乎的水潭边上吧?” 孔玥琳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对方伸过来的手,而是非常突然地一下子哭了起来。 “喂,我们坚强的大小姐怎么哭了?你没什么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孔玥琳大声地喊着,“我刚才差点被他勒死了!他还要用刀杀我——” “这不是没事了嘛,我才不会让大小姐这么轻易地受到伤害……” “你还说哪!”孔玥琳用力抬起腿踢了叶昭一下,“干嘛非要在最后关头才冒出来,嫌不够刺激吗?你早干嘛去了,我被他弄死你很开心吗?”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倒计时起来嘛!我之前离他有点远,十个数的时间,我还得保证不被他发现哪……” “那你之前跑哪去了,害大家担心你?” “之前?我等会儿会说明的,你还是先起来,别坐在这儿了好吗?” 孔玥琳也没多说什么,也不再哭泣,就擦了擦眼泪,接过了叶昭的手,站了起来。 “你的衣服怎么是湿的?”站起来后,她问叶昭。这时,我才注意到,叶昭浑身上下都是湿的,连头发都成绺地贴在前额上。 “今天没下雨啊,怎么回事?你之前掉进水潭里了吗?你的手也很凉,你该不会是又感冒了吧?” “我没事,”叶昭说,“虽然的确可能是又有点着凉,我的确有点不小心。”说完,他轻轻地咳了两声。 “你到底干嘛去了?该不会是在水潭里潜水了吧?” 叶昭摇了摇头:“我找到案件的全部真相了。” “你是认真的吗?”孔玥琳惊讶地问。 “没错,一切谜题都解开了。”说完,他放开了孔玥琳,径直走到了已经挣扎无望的于春山面前。 “相信我,”叶昭对洪警官说,“他真的不是凶手。” “他自己不是都已经承认了吗?”洪警官问。 “他承认了所有的罪行,”叶昭说,“他也完全说了真话,但凶手不是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洪警官抬了抬眉毛。 “致使美晨姐落水的人是他,但最终杀死美晨姐的人却不是他,我就是这个意思。” “什么?”于春山抬起头大声问,“你说美晨不是被我害死的?”“当然,我已清楚地说过你不是凶手。”叶昭自信地说。 “那凶手是谁?” “美晨姐落水后,你就逃下山了是吗?” “是啊。” “带着你的提灯?” “当然!” “开着它?” “是啊,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你并没有做其他的事情,而是直接下山回了家,并在十点的钟声敲响的时候进了家门。” “是、是,你还想问什么?”于春山终于不耐烦起来。 “好了,现在我们不仅有了真相,连证人也有了。” “什么?”洪警官问。 “水落石出的时候到了。”说完,叶昭又咳了两声。 “你是不是感冒了,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下?” “不要了,一分钟也不能等!洪大叔,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这个逃犯——”他指着一旁李村东的尸体说,“虽然他‘逃’了,可根本就不曾是‘犯’,他的藏匿地点吗?” “不错,看来你是知道他的藏匿地点了?” “当然,我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出来?”洪警官环顾四周,“从哪里出来?” “难以置信,但真实存在着的地方。你难道没有发现,在东村分明存在着三件空间之谜吗?” “空间之谜?” “第一,是于老伯关于山神的传说中,提到中国军队在被完全包围的情况下从山神庙消失,并从山下反攻上来;第二,是是李村东藏在了这座大山的某个角落,但你们警方搜山却一无所获;第三,”他看了看周围站着的乡亲们,“昨晚案发的时候,所有与美晨姐关系密切的这些人中,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证明自己无于法案发后在所需要的时间内从山神庙赶回村南或村北能带给自己证明的地方。” “你把那传说也当真吗?” “它很可能就是真的,大叔!你没有发现这三件事之间的联系吗?这三件事的发生很可能是由于同一个原因!” “‘空间之谜’,那又怎样?” “你有没有注意到,在传说中,那天下了雨,而在美晨姐被杀害的当晚,也下了雨?” “这……或许是的……” “还有李村东!你没有发现他身上是湿的吗?可是今天并没有下雨!” “还有你,”洪警官指着叶昭说,“你身上也是湿的,对吗?” “不错!所有这一切,都说明了空间之谜与水有关!” “水?”洪警官看了看身后的深潭。 “就是水!”叶昭继续说,“我们是否可以想象,是某种与水有关的事物导致了空间之谜呢?当然,我们首先看到了山神庙后面的水潭,它似乎可以成为破案的关键因素。可是,想想李村东消失之外的两件事,它们之间有着另外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诡异的转移!一个是在无路可走的时候发生了难以发觉的空间转移,另一个是在短时间内完成了原本需要更长时间才能完成的空间转移。有了这一切,那个答案已经在我脑中形成了。它并非那么不可思议,或许谁都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只是我们不肯轻易相信它的存在!” “你是想说,有另一条路?” “是的,另一条路,一条没人知道的捷径,一条十分隐蔽的捷径!今天下午我就已经跟嘉铭讨论过这条捷径存在的可能性了,从这条捷径下山,既可以不被发现,又可以在空间上节省距离,以达到节省时间的目的。” “那么这条捷径在那里呢?” “你觉得呢?当然不可能是从天上飞!这条捷径在哪?就在你的脚下啊!” “脚下?”洪警官说,“你是说一条地道吗?” “大体就是如此,至于为什么,那就是水的提示了!水就是捷径的入口!”叶昭朝身后的水潭挥了一下手,“而另外的出口呢?当然就在山下,在村中,村中的水是什么?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水潭看上去很像是东村的第四口井?当然,它并不是人工的,而完全是——造物的作品。” “你的意思是,”洪警官惊讶地说,“在这大山下面有一条水道?” “当然不可能是灌满水的水道,”叶昭说,“如果完全是充满水的,也就完全不可能有人能够通过得了了,这只是一条石洞,一条地下水流过的通道,只有很窄的部分可以供人通行。当然,这条地下水道同时也就是我们东村的水井所连接的地下水道,因此,人才有可能通过水道与水井的连接处,从地道进入东村。不过,不得不说,这条天然的地道里面也是会通向一些相对开阔的洞穴深处的,地形相当复杂,如果不慎走得过于深入说不定还会导致迷路。不过说实在的,洞中虽然多少有些危险,但还可以算作一个还好的避难场所,可能就是这个原因,走投无路的李村东才选择躲在了那里。不过我倒是很佩服他,在那样阴冷潮湿而又昏暗无光的地方躲了这么多天……”说到这里,叶昭又咳了起来。 “你之前的失踪,就是跑到这条密道中去了?” “不错,我用防水布包好手电筒,从村东的水井口钻了进去!我知道这很危险,而且我完全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功……” “在这样的情形下你把我们都支走算是什么意思?”我终于忍不住,走上前质问道,“哪怕你一定要做这样危险的事情,有人在上面照应一下不是更好吗?万一水井地下根本就不通向什么密道,万一地洞里没有足够的空气……” “我不是有意支开你们的,”叶昭摆了摆手,“实际上我是在你们走后才真正想到这种可能性的,所以……我已经等不及去叫什么帮手啦!不过虽然不确定性还是有的,但我当时已经很确定,假如连接东村水井和山神庙水潭之间的密道并不存在的话,那么东村的空间之谜恐怕就真的是无解了!因此,我有足够的信心向‘不可能’挑战,坚信密道是存在的!” “你在下面发现了什么?”洪警官问。 “潜水到井底部,就可以见到一个不太大,勉强能容人体通过的石缝,之后再向上浮,就可以出水面,进入地下水流经的岩洞,我在里面调查了很久,最后发现,沿着水道,是可以走到山上的,至于东村的另外两口井与地下水的接口,也都能发现,因为很明显,与水井相通的地方是有一些人活动过的痕迹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 “也就是说,之前已经有先人发现了这条地洞的存在,因而刻意对其进行了一定的修饰,使人们比较容易从井中进入地洞,大概可以用来躲避什么灾祸吧。只不过,由于长期没有派上什么用场,而被大多数人给遗忘了。当年的中国军队,包括后来的李村东以及杀害美晨姐的凶手,恐怕都是由于某个偶然的机会知道了这条密道的存在而利用了它。” “那么,山下的入口就是井,那么山上的入口就是这个水潭吗?” “可能更浪漫一些,事实上是在那瀑布的后面,是个真正的‘水帘洞’呢!正是因为有了水的掩饰,我们所有的人才对这条摆在面前的密道视而不见!不过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都不重要了,我们只要知道了这条地道的存在,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破解美晨姐被杀时候的那些不在场证明了!” “这么说,”洪警官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乡亲们,“真正的凶手就在这些人中?” “不止如此,我们从东村地图上就可以看出——”叶昭去掏了掏自己的口袋,“抱歉,我之前带在身上的地图已经完全不能看了,不过这里的地形大家应该都很熟悉吧!我要说的就是,因为在地下水道中艰难行进实际上会一定程度减慢凶手的移动速度,所以实际上凶手只有从山神庙出发,以村南为终点,才能真正的得到时间上的优势!这一切都是因为,山神庙的位置相对于东村这个三角形而言是偏南的,仔细测量一下就会知道,从山神庙到村东和村北的话,即使是直线距离也并不比直接走土路下山回村明显来的短,因此冒险穿过漆黑的地下水道回村是完全没有必要的,甚至是多此一举的!而村南则不同,我们看到,以山神庙、上山土路的拐点、村东和村南所组成的四边形中,从地上行进要跨越三条边,而从地下行进则只需要跨过一条边!这无疑极大地缩短了凶手回村的所需时间。地下的实际情况是,山神庙发出的水道果然几乎直线通到了村南,而我之前在底下做了一点试验,证明沿着地下水道,从山神庙到村南最快连二十分钟都用不了,如此一来,凶手就完全可以在限定时间内,与21:35杀死美晨姐,而在22:00左右赶回村南了!所以,发现密道之前,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而现在,你们每个人都没有任何不在场证明了!” “哦……”听到这里,洪警官瞪大了眼睛,“所以说,昨晚在乔志强家看球赛的你们三人,”他指着乔志强、李村南和杨枫说,“就都有机会成为杀死汪美晨的凶手了!” 第十八章、谜底 听了叶昭和洪警官的一番话后,大家一片哗然。 “你说什么?”李村南站出来激动地说,“你说凶手就在我们三人之中?你有什么证据?就算我们没有不在场证明,也并不能说明就杀了人啊!” “确实,”叶昭说,“没有不在场证明说明不了什么,不过你所隐瞒的秘密确实是十分危险的!” “隐瞒?你在胡说什么……” “我在说李村北,你的大哥!” 听到这个名字,李村南顿时一惊,而围观者中也发出了一阵骚动。 “李村北?”洪警官说,“就是九年前逃亡的抢劫杀人犯吗?” “没错,就是李村北!”叶昭说道,“嘉铭在我们来时火车上看到了他,在进村的路上也看到了他,甚至于昨天晚上,他还声称在我姨父家院子外边看见了他的脸。” “你凭什么说徐嘉铭看到的人是李村北?”洪警官问,“他不可能认识那个人吧。” “确实嘉铭不认得李村北,所以他才更不会看错!一个长相凶恶的大个子,只身一人鬼鬼祟祟来到东村这种偏僻的山村,会是什么样的理由?更何况,为什么他看到我的脸会吓了一跳呢?” “这是什么意思?” “是嘉铭告诉我的,很可惜当时我睡着了,不然一定可以当场抓住这个真正的逃犯!如果是问心无愧的好人,当然就不会怕谁了,可有什么样的坏人会害怕我这样一个高中生呢?毫无疑问,是一个认识我,甚至跟我有某种联系的坏人,而他又跟东村有关,那么也就只能是李村北了!” “但是九年来你也长大了不少,他竟能认出你来?” “我毕竟是同一个人,相像之处还是有的,另外,大小姐和嘉铭聊天的时候大概提到我的名字了吧!如果有这样的线索,又把范围局限到一个去东村的高中生身上,我觉得他应该马上就会发现我是当年指证他,害他亡命天涯的那个‘仇人’了。而知道李村北回来了,他能藏在哪里呢?李村南无疑是最应该清楚此事的人了!” “是这样吗?李村南!”洪警官转过头来看着那个已经呆在那儿的精瘦的人。 “作为一个逃犯——虽说九年过去,他很可能已经被大多数人遗忘了,可李村北怎么会回村来?而且是在这个警察已经进驻了的东村?毫无疑问,他是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那是什么样的事情可以使他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东村有什么让他如此惦念的珍贵的东西?那答案恐怕只有他的弟弟们——当年和他相依为命后来却不得不分开长达九年之久的李村东和李村南!我猜测,正是因为李村东也成了杀人犯的消息传到了李村北的耳中,他才毅然决定回村救他可怜的弟弟出去,一同亡命天涯!而他首先接洽的人——如果这个人存在的话,就应该是李村南你了,我说的没错吧?” 这时,李村南已经目瞪口呆,满头大汗,他惊讶地望着叶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么看来,我说的完全正确了?”叶昭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那这个危险的李村北现在人在哪里?”洪警官对李村南说,“你老实交代!你大哥现在是不是藏在你家?” “没有!”李村南颤抖地说,“他是回来了,可他已经离开了!昨晚我跟他说完二哥的事情他就走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我也不知道如何找他!他只是说,要找到二哥,带他逃走,跟他一起到不必受到法律约束的地方去!” “昨晚?”叶昭说,“在你到山神庙送供品回去之后对吗?” 李村南再一次惊讶地看着他。 “这实在太简单了!”叶昭说,“我昨晚就已经知道,山神庙里那些新鲜的供品就是你送上去的!你也无须多做解释,来徒劳地狡辩说自己昨晚案发期间没有上过山!其实你送供品上山的动机也没什么,你只是想给你的二哥李村东提供新鲜的食物而已!你知道李村东可能会在夜里从藏匿处出来找吃的,而警察搜山的时候你是不方便去的。”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李村南说,“那我也无话可说。” “很好,”叶昭说“交待实情是你最好的选择!虽然你上山了,而且去了山神庙!杨枫哥告诉我,他上山的时候曾发现山神庙有亮光,但当他走近之后那亮光却消失不见了!这恐怕就是你,因为你不希望别人知道你上山的事情,所以在发现有其他人上山的时候关掉了照明设备,摸黑下山,当然,这对于你这个村里人来说并不是不可能办到的,尤其是昨晚有好几个人上山,你大可以根据他们灯光的方位辨别道路。” “你说的一点都不错,”李村南说。 “那么你也见到了美晨姐,对吗?” 李村南一愣,没有回答。 “你一定见到了他!因为就杨枫哥的证词来看,你在山神庙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左右,而美晨姐到达山神庙的时间是九点二十左右,而一个正常人从山神庙走到村东的时间最快也要二十分钟左右,因此你们两人在山路上一定会相遇,假如你没遇见她,那我就只能遗憾地得出你走了那条传说中的密道回村的结论了。” “我……”犹豫了一阵子之后,李村南缓缓地说,“我的确是走了那条地道。因为我发现居然有三盏灯在向山神庙的方向移动,我担心是被人发现了,所以——” “你们三兄弟都知道这条密道,是吗?”叶昭问。 李村南点了点头。 “这么说,你可能早就知道你的二哥藏在这里,所以你一直把食物给他送到山神庙,也就是最方便他拿到的地方?” 他又点了点头。 “你在密道里发现你的二哥了吗?” “我没有见到他本人,我猜测他可能是藏起来了。因为我虽然认为他就在地下的某个洞穴中,但我不清楚他具体在哪里,我们当然也没有什么交流,我只是通过供品被消耗的情况判断他应该就藏在那里,因为他不可能在其他地方了。” “你回家了之后,把这件事告诉了你大哥吗?” “是的,所以大哥连夜上山去找二哥了,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真遗憾而又幸运,”叶昭低头说,“我觉得他们两个应该已经会和了,但我没有在洞中发现他们,否则我将抓住他们两个,而同时也可能就被他们——尤其是李村北——灭口了。” “可现在李村北不见了踪影,而李村东被人毒死,这是怎么一回事?”洪警官说。 “李村北搞不好还在地道之中,或者藏在山里的某个角落吧,”叶昭说,“而李村东应该是出来找吃的就被毒死了——” “李村南!”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乔志强跳了起来,“你就是凶手吧!你知道地道,所以杀害美晨的人是你;你在山神庙放了供品,所以毒杀你二哥的人也就是你自己吧!” “并没有这么简单!”叶昭说,“志强哥请稍安勿躁……知道地道的人不一定只有他们三兄弟,每一个不肯说出自己秘密的人都有可能知道;至于毒杀李村东——我想任何一个人路过山神庙都可以顺手在某个点心里下毒,并不至于只局限在最‘可能是’的人身上。” “那么你说凶手又是哪个?” “我的看法暂且不论,我们不妨先看看死者和凶手告诉了我们什么吧!” “你说什么?” “那就是泥土中的‘死亡讯息’,那两个令人无比在意的汉字——‘李’和‘村’啊!” “哦?”乔志强不屑一顾地说,“如果是‘李村’,而又把李村东本人排除在外的话,那不就一定是李村北或者李村南了吗?” “并非如此简单,”叶昭摇了摇头,“事实上,这两个字有着和表面上看来完全不同的另一层含义,而且我刚才已经说过,这是死者和凶手共同留给我们的!” “你的意思是,”洪警官说,“死者的死亡讯息被凶手篡改了,对吗?” “完全正确,我们基本上可以这样判定,就是当死者想要写下指明凶手身份的字,但是被凶手发现并打断了,于是凶手将原来的那个字改成了可以将大家的目光转移到李村东身上的两个字——‘李’和‘村’上面。” “那么,原来的字又是什么字?”洪警官掏出了当时的照片,一边仔细看着一边继续问。 “当然这有很多种可能,但是,首先我们似乎应该弄清楚,在当时的真实场景下,这两个字上面,哪些结构是先写的,而哪些结构又是后写的,我们当然不能简单地认为,排在前面的部分就是死者写的。”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怎么才能知道这一点呢?至少,那个‘李’就是个横平竖直、很清晰的字,没什么古怪吧。” “并非如此!甚至于我还觉得突破口可能就在这个‘李’上面!因为你没有发现吗?在左边这一撇的末端,存在着一个很不协调的点吗?” “末端?倒确实是像一个撇连着一个点。”洪警官仔细端详着。 “这个点出现在这里的确是一件很不协调的事情啊,”叶昭说,“因为‘李’字中,无论是‘木’还是‘子’都不会在那个位置加上一个点的!而很显然,凶手要写的是‘李’,因此这个点应该就出自死者的手笔!所以,我觉得死者——也就是新阳哥——想写的字既不是‘木’也不是‘子’,更不是‘李’,而是一个隐藏在‘李’字笔画之中,并且可以与那一点组成另外一个字的结构,而那才是他真正想表达的含义。” “照你的看法,想找出这个字,”洪警官说,“就应该通过不断的选择性去掉一些笔画,看看剩下的笔画能组成什么字对吧?不过这可是一个庞大的工程啊。” “是的,”叶昭点点头说,“我不打算在这个地方讨论这个问题了,因为我已经得到了答案,这个由新阳哥所完成的结构,应该是一个‘士’字,它的上半部分被掩盖在‘木’中,而下半部分被掩盖在‘子’中,这也是为什么这个字写得如此横平竖直。” “真的是唯一的解释吗?” “我没有发现更适合的结构。并且,结合美晨姐的遗言来看,我们可以得出更多结论。那就是:凶手为了在一个横平竖直的字上面篡改,自然也要写得横平竖直;而要在一个写的七扭八歪的字上面篡改,那他也必须写得七扭八歪。” “那个‘村’写得倒确实是很不像样子,这么说……” “你看看右半边那个‘寸’吧,如果不和左边的木字旁结合起来看,你觉得它真的是个‘寸’吗?” “他是两横中间一竖,并不是个字,”洪警官摸了摸下巴,“不过它可能是个少写了一画的‘丰’,多写了一画的‘十’,转了九十度的‘艹’,当然或许也可以是不小心写出了头的‘干’、‘于’、‘土’、‘士’……莫非这也是一个‘士’字吗?” “这才是两个遗言之中的共同点。” “士?谁的名字里有这个字?”洪警官环顾四周。 “还有个点,而且还并不完整。”叶昭说。 “是‘志’!”洪警官大声说,“那也就是说,死者真正想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了吗?” 此刻,大家的目光,顿时全都集中到了一个人身上,而这个人,就是乔志强。 第十九章、罪行 “别……别胡说了,”乔志强说道,“叶昭,你未免把事情想得太过于复杂了吧!那或许只不过是就真的是‘李村’二字呢!怎么会跟我的名字扯上关系呢?”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新阳哥之死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叶昭没有跟乔志强说话,而是自顾自地讲了起来,“如果说美晨姐被害是因为感情纠葛的话,那么新阳哥的死又是为了什么呢?的确,他生前是游手好闲,有些不良嗜好,可是这些毛病还完全不至于被人处心积虑地预谋害死!所以,我就不禁想到他很可能是被卷入了某种利益纠纷,而这纠纷的来源,恐怕也只能是黄老板的药厂了!”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乔志强一眼,而显然地,对方已经在开始在躲避他那锐利的目光了。 “李村南曾经告诉过我新阳哥生前上网吧玩游戏花了大笔钱的事情,这件事我现在想再确认一下,那么志强哥,杨枫哥,这件事你们两个知不知道呢?” 乔志强和杨枫都点头表示确有此事。 “没错,从他迷上网络游戏这一点来看,他对于电脑一类的数码产品也该有相当程度的了解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的手机里只有几个通话记录?短信、图片、其他存储文件全然没有,这是怎么回事?他**人家大姑娘的照片又去哪里了?” “大概……”洪警官说,“被删除了?” “这是个非常好的解释!”叶昭大声说,“但是他为什么连新阳哥**的照片都要删掉?毫无疑问,他是无法装作新阳哥不懂手机的,因为这件事只要随便问一问他生前的朋友就会很清楚了。他是因为时间紧急,与其一个个找出自己要删的东西,还不如全部删掉吗?当然这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之后发生的盗窃案,却让我有了全新的想法。” “汪家的盗窃案吗?的确,那件事目前还有很多疑点。” “汪家不是丢了一些首饰和现金吗?”叶昭把手伸向自己的口袋,掏出了一个布包,“它们就在这里!这是我在底下潜到村北的水井附近时在井下找到的。很明显,它们被那小偷得到之后就直接扔进水里了!” “这么说,”洪警官接过了布包,并打开来检查了一番,“那个窃贼真正想要的并不是这些钱财,而是别的什么东西了。而这些物件恐怕只不过是那窃贼为了引开大家视线而布的迷阵罢了。” “正是,并且,他将汪家翻了个底朝天,生怕漏掉了那个小小的物件。那么,他苦苦寻觅的东西究竟会是什么呢?虽然可能性是多样的,但若和新阳哥之死联系起来,我们不难做出这样的假设,即他所要寻找的正是新阳哥的手机存储卡!” “可是他怎么会选择了昨天晚上这个时间来实施盗窃呢?虽然说昨晚汪大叔去村长家开会了,但汪美晨还在家啊。如此说来,这个窃贼八成是一个知道昨晚汪美晨会离开家的人,而最符合这一点的人,恐怕也就只有乔志强你了吧!”说完,洪警官把目光投向了乔志强,“而且,之前我们已经到县里的环保部门调查过了,你们这个‘造福一方’的药厂的所作所为,恐怕已经再也藏不住了!”。 现在的乔志强已经完全失去了之前颇有些不可一世的神色,竟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呆立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 “现已查明,”洪警官说,“你们这个黄氏集团制药有限公司在三废处理技术问题报告上做了手脚,不但向上级提供虚假数据和信息,还涉嫌私下买通检验人员给你们打掩护!你们这些人为了一己私利,竟公然置国家法律法规与当地生态环境以及村民们的生命财产安全于不顾,简直罪无可恕!” 乔志强颤抖着后退了两步,并用左手捂住了自己对脸。 “而你们这些秘密,”洪警官接着说,“由于工作关系的缘故,有一天被汪新阳发现了,于是他就开始勒索你们,向你们要钱。我猜,他那异常昂贵的手机以及挥霍在网络游戏上的几千块钱,恐怕都是你们向他支付的封口费吧!可是有一天,你们终于深受不了他日渐膨胀的胃口,于是就想到了杀人灭口,同时得到他的手机,销毁其中的证据!可是你却发现手机存储卡并不在那里,所以你就到他家进行盗窃,试图从汪家找出那张存储卡,我说的没错吧?” “哼……”他低声说,“看来果然还是不应该做这样的事情……可是我有什么办法?”他突然提高了嗓门,“我……” “我没猜错的话,是为了你的母亲吧?”洪警官说,“我们也到县医院问过医生了,你母亲的病十分严重,急需动大手术,而这手术费用却非常的高,恐怕不是一般人所能承担的。你虽然在村子里还算富裕,但是应该还是很困难吧。” “没错!”乔志强摇了摇头,激动地说“正如你所说,我需要钱!而现在,能给我那么多钱的人就只有黄老板一个人!他答应借钱给我,但我必须答应为公司保守秘密,包括想办法销毁汪新阳手中证据啊!” “掩饰你们这座药厂的所作所为就已经是大错特错了,可你居然还要错上加错!居然胆敢夺走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不只杀了汪新阳,还要杀死同样知情的汪美晨,还把一切罪责统统推到无辜的李村东身上,就算真是为了你的母亲,你也没有权利这样做!” 听到这里,乔志强突然抬起头来,大喊道:“你胡说,我没有杀人!” 我们原本以为,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他一定已经打算乖乖认罪了,可没想到他却突然反驳起来,这让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 “你说什么?”洪警官问,“事已至此,你还想狡辩吗?” “不是的!”这时候,半天没有说话的叶昭开口了,“志强哥他的确不是凶手。” “为什么?” “因为志强哥他——是个左撇子!” 此刻,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乔志强扶着额头的左手上!没错,当初在山上他握着汪美晨手的时候,在汪家门口开门的时候,他使用的都是左手!这么说,他果然是个左撇子吗? “然而,”叶昭说,“杀死新阳哥的人是从他的背后不止一次地袭击了他的右脑部的侧后方!那样的袭击,一个人是绝不可能利用自己的非惯用手来完成的!况且,如果志强哥就是汪家的那个窃贼的话,首先他必须确定美晨姐已经离开才能进去,其次他在汪家那么仔细地寻找一个小小存储卡需要多长时间?他真的来得及追上山去完成谋杀吗?杨枫哥的证词说明他曾在下雨的时间外出,多半只是他在雨中从村北返回村南而已吧。” “你不是说汪新阳死前想要写下的遗言就是乔志强的‘志’字吗?”洪警官问。 “的确如此,可你没发现一个问题吗?新阳哥怎么会知道凶手是谁呢?” “什么?” “一开始他就是被从背后袭击的,最后的致命伤还是来自身后,也就是说凶手一直都在他的身后——包括搜他身的时候,如果这样,他怎么能看见凶手是谁?我认为,他只是凭主观臆断,觉得想杀自己灭口的人一定是志强哥吧!” “的确按常理,在这件事情上是乔志强拥有最大的可能性的。” “所以其实新阳哥很可能是错了,杀他的凶手另有其人,只是他完全没有想到那个人竟会杀他。” “如果第一次是汪新阳写错了,那第二次呢?汪美晨的遗言又如何?” “也许,那个被我们理解成变了形的‘士’只是来误导我们的吧。” “什么?” “凶手一开始当然只是想通过这些字把我们的视线转移到李村东身上。但后来当他发现我对这些字很感兴趣的时候,他觉得,我大概能猜到新阳哥原来想写的是个‘志’,于是便把‘村’的右半边也写成个能让人联想到‘志’的形状,以达到一旦我识破了第一个字的真相,便能把目标转移到志强哥身上的目的。” “可是,刚才我不是完全顺着你的推理得出他是凶手的结论的吗?怎么现在你又在推翻这一切了?” “我之前的推理,”叶昭说,“全部都是从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中推理得出的结论,其中大部分都是真相,然而可惜的是,它们全都不指向最后一个关键问题,那就是凶手的身份。” “那么他的身份是什么呢?” “一个一直在迷惑我们的人,他把所有的线索都从自己身上移开,并试图让除自己之外的人全都变成本案的嫌疑人。没错,他制造了一片森林——其他人确实都有被他造成一棵障目大树的潜质,而使得自己在其中逐渐显得并不显眼了,虽然事实上,他才是本案最可疑的人!他是什么人呢?我想,他就是持有志强哥苦苦寻觅的那张手机存储卡的人,他就是和新阳哥一起对药厂进行敲诈勒索的人,他就是一直把我们的视线往错误的方向引导的人!他很聪明,或者说很狡猾,但是事实上,他一共犯了三个重大的错误,而其中第一个让我对他产生了怀疑,第二个让我做出了他可能是凶手的判断,而第三个——”他指着那个已经被警方收进证物袋中的药瓶说,“就发生在方才!” “方才?什么时候?” “之前洪大叔大嗓门的推理我躲在暗处听得也很清楚,凶手在山神庙的点心里下了毒,但是那农药的空瓶是什么时候放在尸体附近的?一定是在李村东毒发身亡之后对吧?可是从时间上来看,他一定要等到天黑之后才会出来找食物,所以你们发现尸体的时候,他不是应该刚死不久吗?而这么短的时间里,凶手能往返于山神庙和东村之间只为了运过去一个空瓶?他就不怕撞见人解释不清?今天又没有雨,他敢走地道?而何况,他怎么知道李村东什么时候出来找吃的并且真能毒发身亡?所以,能做到将空瓶丢在尸体旁边这一点的当然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发现尸体的人!” “发现尸体的人?”洪警官转过头来,“那不就是徐嘉铭吗?他就是凶手?” “除了我的好朋友之外,还有谁?叶昭问。 “还有孔玥琳——” “当然也不是大小姐,还有呢?” 还有谁?发现尸体的人,那就只有默默站在一旁的,孔玥琳的表哥,杨枫了。 第二十章、仇恨 周围竟极了,大家都在等待一个答复。 叶昭没有说话,洪警官没有说话,杨枫也没有说话,大家都沉默着。 “你胡说吧。”孔玥琳说着,并以一种极度疑惑的目光看着叶昭,“你总不会是想说,我表哥就是凶手?” “对不起,大小姐,”叶昭说,“并非‘我想说’,而是事实是如何。杨枫哥,你自己说呢?” “看来你真的认为我是凶手了?”杨枫轻轻笑了一下,“就凭我是发现李村东尸体的人这一点吗?这恐怕并不足以说明问题吧。” “或许是的,”叶昭说,“不过你忘了吗?你还曾犯了两个错误。” “哦?是么,我倒愿意听听,我犯了哪两个错误。” “第一个,是在昨晚,我们从于家回来的时候。当我提到死者的死亡遗言的时候,你马上说出了‘他们临死前写下的’这句话,你应该没忘吧?” “这又怎么样?难道不是吗?” “可是你并不是发现尸体的人,在当时,你应该只知道新阳哥临死前有遗言,是谁告诉你美晨姐死前也写了字的?而你竟然使用了‘他们’而不是‘他’!我和嘉铭一直在一起,我们肯定都没有跟你说过,是警察吗?他们会在刚刚案发的时候就向你提到这件事吗?要知道他们并没有告诉你的必要,而且警方总是试图避免其他人知道太多——尤其当那人还有一点嫌疑的时候。” “这……我想我是顺口说的吧,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你看,新阳死的时候写了‘李’,那我顺理成章会想到美晨死的时候会有第二个字吧。” “你这种解释我已不想反驳了,我们还是先来谈谈你的第二个错误。那就是,今天下午我问你,你下山的时候有没有发现有灯光在后面跟着你,你的回答是没有。” “是嘛,或许我的确是这么说的,可这能说明什么呢?” “但是根据你的证词,你一定会看到跟着你的灯光。” “为什么?” “因为于春山,杨枫哥!以你的行走速度,如果想在十点左右赶回村南,那么你必须在九点二十五分左右从你写生的地方开始折返,也就是说,这段普通人走半个小时左右的路程你要用四十多分钟,因此你不可能走的更晚!而于春山呢?他是在九点半的时候袭击了美晨姐,之后就迅速往山下跑,而且就拿着他的提灯!因此,只需做一个简单的数学计算就可以知道,他下山需要二十分钟,而你下山需要二十五分钟也不止,所以他一定会在山脚附近追上你!但你却说,你没有看到有灯光跟着你,这难道不是很奇怪吗?另外,你和于春山被我问道这个问题的时候都不知道对方的证词,因此你们说的都应该是真的,而且他根本没机会编造一个谎言来陷害你!这样一来,答案只能是,你根本就没有走土路下山,而是走了地道来建立不在场证明!所以于春山才不可能追上你,而你也就不会在下山时遇见他的提灯了!你知道自己案发时在山上,肯定会被人怀疑,所以就想尽办法误导我们,将我们的目光引导别人身上,并由于你的‘立功表现’而使你被顺利地排除在外!” “精彩的推理!”说着,杨枫竟拍起手来,“可我究竟为什么非要杀死他们不可呢?” “说起来,志强哥苦苦寻觅的东西,应该就在你的手上吧?” “你是说那张小卡片吗?”杨枫笑了,“当然,它就在我的画夹里!如果警察同志们觉得里面的东西对定志强的罪有帮助,那你们就去拿好了!是的,是的,就是那张小卡片!既然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我再装下去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叶昭猜的没有错,我正是和新阳一起勒索志强他们的那个同谋!没错,我是幕后指使,新阳跟志强他们交涉,我从来都没有出面过!可没想到,最后竟还是被你看穿了吗?啊,不错,志强和他的黄老板都是混蛋!他们到东村来搞些什么玩意儿啊!我为什么不告发他?当然,早晚会的,假如你们把志强定为本案的凶手,那我一定会找个借口 交出存储卡的!那才是我最想看到的结果呢!我吗?我只是我想折磨他们一下,凭什么他们可以折磨我,我就不可以以牙还牙?可是新阳那个蠢蛋,只不过受了志强他们一点恐吓,居然就想直接去报案!那样我们勒索药厂的事情不是要直接败露了吗?我才不想就这样被那个蠢货给供出去!没关系,既然你胆敢背叛我,那我就杀死你好了!我为什么要嫁祸给李村东呢?我跟这个傻子倒是没什么仇,但是没什么比嫁祸给他更简单的了!或许我早该直接嫁祸给志强本人的,那样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可你为什么要杀了美晨?”于春山喊道,“为什么?” “为什么?”杨枫轻蔑地看着于春山,“你这个傻瓜,和她一样蠢,居然还拿你拿把破刀去伤害她?你知不知道她自始至终就只爱过你这一个蠢货,哪怕是在你打算杀了她的时候都没有改变过!你逃走之后,我就冲过去把她从水里救起来,你猜她对我说了什么?她说我不应该救她!她说,既然今生不能嫁给你,那就还不如就这样淹死算了!我说好啊,你不是想死吗?那就去死好了!”此刻,杨枫的眼中,竟也露出了充满仇恨的光芒,“志强可以拥有她的人,你于春山可以霸占她的心,而我呢?我什么都没有!可是没有她,我也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她不在我身边,我就完全不知道该画些什么!”杨枫在述说这一切的时候,似乎一直很平静,但说到这里,他沉默了几秒钟,眼中也充满了哀伤。过了一会儿,他才继续说下去,“说实在的,看见她在水边一动不动了,我才冷静下来……我并不想真的杀死她的,但她就那样死去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唆使新阳去勒索志强吗?你以为我稀罕那点臭钱?不!我爱美晨,所以我恨你们所有人,我尤其不能原谅明明一点都不爱他,却还要把她——给我的艺术带来生命的天使——从我身边夺走的人,乔志强!” “可你为什么要杀了我二哥?”李村南喊道。 “你二哥?还能因为什么?就在我刚刚误杀了美晨,手足无措的时候,他突然从那瀑布后面冒了出来,我当然要想办法杀了他!再说,这不是还可以为李村东杀人案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吗?更何况,他不过是个傻子而已,为了报复志强,杀了他又能怎样?” 说完,杨枫大笑起来,那平静的表情已顿时荡然无存,他那副样子是如此的癫狂,以至于我觉得自己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同时,我永远不能,也不想理解这颗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警察们掏出了手铐,看来是时候准备逮捕这个疯狂的凶手了,然而,就在我以为一切就要这样结束了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 一瞬间,这大山之上突然发出了一声沉闷的枪响,就在着枪声的回音还未散去的时候,我发现杨枫的表情僵住了,而他的身体上,似乎正有一股鲜红色的液体向外流出。 洪警官似乎想要发怒询问是哪个警察的手枪走火的时候,我看到了远处一张被月光照亮了的脸,就在水潭的另一边,站立着一个个子高大的男子,他身穿着一件浅色的大衣——大概是米黄色的吧,他的脸离我太远,我无法辨清,但我确定,那就是那张恶魔般满脸横肉的面孔,不错,我来到东村的第三个晚上,它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而且,比之前的时候都要来得恐怖。 这家伙的手向前伸直,手里拿着某个东西,是手枪吗?此刻,他的手正移向旁边,似乎他要射击下一个目标,而下一个—— “叶昭,小心!”我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 叶昭听到我的声音,移动了一下,而几乎就在同一秒,第二声枪响发出了,我的朋友顺势倒在了地上。 那个收割生命的恶魔又开出了第三枪,但我已经完全顾不得关心那颗子弹的目标是谁了,这时的我已无法控制地朝叶昭扑去,而从他倒着的地方,我已经看到了一些暗红色的液体。 又一阵枪响,我的耳中嗡嗡作响,此刻我已经完全慌了,但我依然跑到叶昭身边,喊着他的名字。 “叶昭,你可不能死啊!”我慌张地说,但只看见叶昭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大侦探!——”孔玥琳也跑了过来。 洪警官急忙迅速地蹲下来查看了一下叶昭的伤口,说道:“还好伤的不重,只是擦破了皮,赶快包扎一下应该问题不大。” “怎么问题不大啊!”孔玥琳喊着,“他怎么不说话——” “大概是太虚弱了,所以受伤之后昏迷了,赶快处理一下送医院!”洪警官说完,就已经有人过来给他处理伤口了。 这时,已经确定叶昭大概没有生命危险之后,我站起身,也扶起了惊慌失措的大小姐,把叶昭交给专业人员处理了,才逐渐冷静下来,开始回忆刚才那短短的几十秒钟,到底发生了什么。 射出三发子弹的人,就是那个黄衣男子,也就是李村北。当他知道杨枫就是杀死他弟弟的凶手的时候,就忍不住出来射击杨枫为李村东报仇。至于给叶昭的那颗子弹,我就不清楚了,我猜大概是想了解九年前的恩怨?抑或是责怪他没能早点查出真相,而使李村东避免最后被杀?这一切已不得而知了。至于那最后一颗子弹,恐怕是胡乱射向人群的,它最后打中了叶昭姨父身旁的一棵松树。而这个歇斯底里的杀人狂,已经被阻止他继续伤人的警察们就地正法了。 李村北瞄准杨枫的时间最长,所以他被击中了要害,倒在地上不一会儿就死去了,临死前,他说,一切以这种方式结束再好不过了,生前他没能得到美晨,死后却可以跟她在一起,这是于春山和乔志强都无法企及的“殊荣”。这个结局对于他来说,能算是完美的吗?而至此,这场山村悲剧也就最终落下了帷幕。 尾声 东村的案件告破之后,我的朋友叶昭就被及时地送到县人民医院进行治疗,他病情好转的很快,不但伤口愈合的很好,精神也恢复得不错。而这一次十一假期最后的几天,我和孔大小姐两个人都把时间耗在照顾病号这件事情上了。 “你还真是命大,”孔玥琳对穿着病号服的叶昭说,“那可是真子弹啊!” “不过李村北从哪里搞到的手枪?而且他逃走这么多年到底藏到哪里去了?”我说。 “我问过洪警官了,警方似乎也没什么线索。”孔玥琳说。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不通,”我说,“李村北最后一枪真的是胡乱打出的吗?” “嗯,这的确是个好问题,”叶昭说,“不过,我也没有答案,谁知道呢?” “你也不知道的事情是不是就无解了?” “等我养好了伤,再来想办法调查此事吧!”叶昭躺在床上跃跃欲试地说。 “你真是不要命了么?还嫌不够?你还是少招惹这些危险的事情吧。”孔玥琳说。 “你这才是想要我的命,危险什么的我可不怕,我可不想一辈子无聊致死!” “算了,”孔玥琳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我才懒得管你,让你自生自灭好了,我去下洗手间。” “不管怎么说,你还确实是应该注意安全才是。”孔玥琳出去后,我对叶昭说。 “说得轻巧,怎么注意?谁能想到李村北突然冒出来胡乱开枪?不说这些了吧,东村现在情况如何了?” “那个药厂已经被勒令停产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重新开始运营,因为志强哥虽然目前正面临起诉,不过似乎已经下定决心打算洗心革面,希望今后能在村子里搞些‘原生态环境友好型产业’什么的。” “那么,乔大娘的手术怎么样了?” “唔,在你昏迷期间已经完成了,听说还算成功的吧,不过还需观察。” “大小姐呢?”叶昭用余光扫了一眼病房的门,“杨枫哥被证实是凶手,并被李村北打死,对她打击恐怕不小吧。” “我不知道,”我想了想,说道,“杨枫哥的事情对她究竟有多大影响。不过这几天,她倒的确是变得比以前沉默了不少。” “是么。” “但是,我倒觉得……在李村北开枪之后,大小姐最担心的好像不是她濒死的表哥,倒是——” 不过,我还没有说完,门就开了,孔玥琳走了进来。 “徐同学,已经快要十二点了,我们去吃午饭吧。”她说。 “你们快走吧,”叶昭说,“别打搅我午睡了。” “好啊,你自己冬眠去吧,最好不要再醒过来!” 说完,孔玥琳就拉着我走出了病房。 “你打算把这次的事情写下来吗?”走在街上的时候,她问我,“就像一部书。” “我会写的,”我说,“就像我之前也把关于方宏光学长的那件案子写下来一样。” “是吗?你打算给这次的故事起个什么样的名字呢?《东村杀人事件》之类的?” “嗯……我还没有想好,不过我觉得我可能会叫它《三口井》。” “哦?”这时,孔玥琳抬起头来,望着秋日里高远的晴空,“听上去似乎是个不错的名字,似乎有点恐怖,有点神秘,还有点哀伤。” 哀伤?它确实有个让人感到哀伤的结局,但我真的希望,那些逝去的灵魂能让活着的人们更加珍惜生命中宝贵的每一天。 第一章、不安的富翁 “客观地讲,”率先解决掉了自己那一份午餐的英才正坐在椅子上悠闲地说,“我们校还是有不少好看的女生,只不过多数都不会打扮自己。” “英才你已经无聊到要在哪里到处找美女的地步了吗?”阿宇一边解决着自己面前的免费汤一边说。 “生活中并不缺少美,只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啊——事实上,我对面这个家伙就没有这样的眼睛。”英才说。 “我的确没有这样的闲情雅致,”他对面的叶昭正低头享用自己餐盘中最后一口洋葱炒饭,“侦探真正需要的是理性的头脑,而不是影响人思考的美女之类的东西。” “哈!”英才笑了一声,“你打算像福尔摩斯一样终身不娶吗,同学?” “这对于我来说是个无足轻重问题,”侦探同学低着头回答说,“现在我甚至完全没有必要对其进行思考。倒是你自己,这样专心地在校园里看美女,小心某人生气啊。” “只不过看两眼而已,”英才不屑一顾地说,“再说她又不在这里——” “你说谁不在这里呀?——”一个声音说道,随即,一只纤细的右手已经搭在了英才的肩膀上。 英才吓了一跳,一回头,目光正好对上了他身后王晓娜同学那不大友好的眼神。 “背着我说我什么坏话呢?”王晓娜问。 “啊!”英才笑了笑,说,“没什么啊,倒是晓娜,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哦,我是来找你们的,”她说,“我带我们班同学来找叶昭。” “找叶昭?”我们几个一起朝王晓娜身后望去,发现那里站着一位戴着帽子,穿着看上去价格不菲的精致的藏蓝色套装,手里抱着几本教科书的女生,她看着我们几个,神情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她最近有些烦恼,”王晓娜说,“她非常担心可能会发生什么危险——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问题是她现在很困惑。我知道叶昭可能比较擅长解决这类问题——你是个侦探,就像福尔摩斯那样,不是吗?所以就带她过来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我同学这样的委托?”说完,她便眼睛看着叶昭。 叶昭一动不动地盯着王晓娜身后的女生看了一阵子,才说:“虽然我没有挂牌营业,但我愿意接受任何形式的委托,如果我真的能提供什么帮助的话,我很愿意向你伸出援手,鲁雯同学。”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那位女生惊讶地望着他。 “你不是已经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书的封面上了吗?我们找几个靠边的位子坐吧,学校里还真没什么适合接见委托人的地方。” “我就没看见书上的名字。”我插嘴道。 “嘉铭,你是在看,我是在观察。”叶昭说,随后,他转向了鲁雯,“让我猜猜,困扰你的是你家里的事情对吗?” 鲁雯再次惊讶地望着他。 “晓娜提到了‘危险’,”看到鲁雯的表情后,叶昭说,“如果是一般的小事,你不会特意来找我这样一个外人,但是严重的刑事案件,你应该去找警察才对,晓娜表现得很冷静,所以应该不是你们看到了灵异事件,而你又如此地不安,这说明你很想解决这个问题但又不想让事情在真相不明之前闹大,我没有猜错的话,是你家里的人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被你发现了吧?” “你说的完全正确,”鲁雯开口了,声音很沉稳,但微微颤抖着,“我不希望太多人知道这件事,但我确实很困惑,我担心会不会发生了或者将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你可以信任我的朋友们,我担保不会将你的事情外传——当然,前提是它真的不是一件刑事案件。” “当然不是,”鲁雯略显激动地说,“怎么可能!” “你不必这么激动,来具体谈谈这是件什么事吧。”叶昭说。 略微沉默了几秒钟后,鲁雯终于开口了:“是关于我爸爸,鲁鹏飞——” “哦——”叶昭叫了一声,并看了英才一眼,“我猜到鲁雯同学大概会有个有钱的爸爸——和英才你爸一样是位成功企业家,不是吗?” “难道是北方集团的鲁鹏飞叔叔?”英才说,“原来你就是他的女儿啊!” 鲁雯点了点头。 “好了,继续吧,你父亲怎么了?”叶昭说。 “爸爸他前两天好像总是很不安,好像在害怕什么东西似的,经常会警觉地到处看,早晨看报纸的时候也显得很紧张,我觉得应该不是什么业务上的事情,很可能是发生了什么特别事情……” “今天是周一,那前两天不就是周末了么?他从周末开始心神不定,对么?” “是的,准确地说,是在那个不归之夜之后。” “不归之夜?”叶昭半闭的双眼顿时睁大了一些,“详细说说吧。” “周六——也就是前天是我的生日,爸爸原本打算为我好好庆祝一下的——当然,毕竟这是我上高中之后的第一个生日,他定了一桌酒菜,邀请了不少亲朋好友。我必须告诉你,我的家庭是非常温馨和睦的,我父母的关系非常的好,他们对我也非常的好,总之,我们这个家中几乎没有任何矛盾。尽管我爸作为大公司的董事长,公务繁忙,但他总会亲自开车接送妈妈上下班——除了周一的早上和周五的晚上,不过那也是因为,他会来学校接住校一周的我回家的缘故。” “总之,你想表达他是一位好父亲,是吧?” “他不只是好父亲,他当然也是好丈夫,同时也是一位好市民!他每年都会捐助很多钱到西部地区资助贫困失学儿童,每当哪里出现自然灾害,他都会组织员工捐款并帮助政府筹备救援物资。此外,他还时常花重金搜集了散落于民间的国宝、文物,将它们捐献给国家——总之,从任何意义上讲,他都是一个优秀的人,我爸爸是我最崇拜的人。” “好的,我明白了,”叶昭点了点头,“很完美的人,不是吗?不过上周六到底发生什么了呢?” “那天晚上五点半左右,亲朋好友们差不多都已经到饭店了,但由于我妈下班时间一直比较晚,所以我爸就开车去接她。他满面春风的离开,可是半个小时之后,竟然是我妈自己先到了饭店,我爸反倒没有了音讯。” “他们两个见面了吗?”叶昭问。 “没有,我妈说是她一个来上晚班的叫吴斌的同事在上楼时遇到了我爸,于是上来叫她一声,顺便又把我爸夸了一通。可是当我妈下楼之后,却发现楼下一个人也没有,爸爸就这样失踪了!接着她就拨通了我爸的手机,结果却是——关机!” “之后发生了什么?” “由于我爸不见了,”鲁雯继续说,“大家觉得他可能是突然有什么急事,等等说不定他就回来了,但是我绝不相信!就算他真的有什么急事,也一定会通知我们,而不会一声不响地消失!可是等了好几个小时也没有任何音信,大家越来越心急,生怕是出了什么严重的事情,先后打了他公司和秘书的电话,但都没有找到他。正在有人提出要不要报警的时候,我的手机接到了一个电话,是爸爸打来的。” “哦?”叶昭抬了抬眉毛,“那是几点?” “大概九点半,可能还要稍晚一些,但肯定不到九点四十。” “他说了些什么?” “他说他在妈妈单位附近遇到了一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这个朋友有很重要的事情与他商量,而且时间紧迫,没法赶回来陪我过生日了,并说晚上也不回家了,就在附近的公寓暂住一晚。刚才关机是因为手机没有电了,让我们不要担心他,还说了一些道歉的话。” “等等,你刚才说是‘附近的公寓’?” “哦,是的,我没有告诉你,事实上我家在市里有不止一处房子,当然,在我妈单位附近就有一处,不过是比较老旧的那种公寓,十几年前买的,而且离铁路非常近,所以我们很少在那里住。” “嗯——那你父亲有没有告诉你,他打电话的时候人在什么地方?” “他提到了,说就在我们家那所公寓的楼下街边,我还听到了汽车开过的声音和火车的汽笛声。” “还有火车?你母亲的单位离火车线路很近是么?” “是的,旁边就是火车线路经过的地方,从我妈办公室的窗子就可以看见铁路,我小时候很爱到我妈的单位去看火车。” “然后还有什么?” “然后我爸挂掉了电话,我们也各自回家。结果第二天——也就是昨天,爸爸回家以后,举动一直很不正常,好像连之前答应送我一个国外最新款音乐播放器作为生日礼物的事情也完全忘记了——他以前从来不会忘记的!他今天早上看报纸的时候似乎还吓了一跳呢!我很担心他,但是看到他的样子又不敢问他,所以——” “所以找到了晓娜,之后她向你推荐了我,是这样吗?” “是这样,不过我犹豫要不要告诉你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我认为你大概根本不可能解决这种事情吧,就算我对你讲了,你又能做什么呢?或者……这只不过是我的庸人自扰,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吧!” “你自己有什么看法吗?” “我完全没有任何所谓的‘看法’,因为我相信我的父亲不会被牵扯到任何不好的事情中去……” “但似乎他已经被牵扯进去了,不是吗?” “你觉得是什么事情?如果你告诉我,我爸犯了罪什么的,我可是绝对不会相信你的。” “当然,我还什么都没有说过。我暂时还得不出什么结论,容我先调查一下好了。今天下午的课我打算上一下,所以的利用剩下的时间去门口买份今天的报纸。那么,目前就先到这里好了,保持联络,有新情况请及时告诉我。” “我猜,该不会是第三者吧?”两位女同学离开后,英才说,“那家伙威胁鲁鹏飞,所以被灭口了,所以他才那么紧张,还留意报纸上有没有杀人新闻。” “可人家家庭不是挺和睦的吗?”阿宇说,“英才你不会是在描述某些脑残电视剧的剧情吧?” “但是,都是表面现象啊——现在的有钱人,这种事情根本不必稀奇。” “你爸爸也是有钱人,”叶昭说,“你觉得你的家庭有危机吗?” “当然没有!”英才有些生气地说,“我很清楚——” “人家鲁雯也很清楚,”叶昭说,“我觉得这位鲁鹏飞叔叔可能有别的什么秘密。你知不知道他年轻时候家境如何,是怎么当上北方集团董事长的?” “你怀疑他采用了某种不法手段夺取公司权力是么?很遗憾地告诉你,他是北方集团的创始人。”英才肯定地说,“他是自己从小店面开始创业,逐渐做大的。” “哦——”叶昭说,“那开来我是多虑了。老板,来份报纸,谢谢!” 在报亭前用几秒钟时间迅速地翻阅了那份报纸之后,他表情凝重地抬起头来,问道:“上周六就是15日对吗?” “没错。”我回答。 叶昭没说话,只是把手中的报纸递到我的面前,上面赫然印着一个醒目的标题: 北郊河畔发生离奇命案,歹徒出狱惨遭枪击身亡 我再看下面紧接着那一行字: 案发时间:10月15日晚21时15分许。 第二章、横死的歹徒 据报上说,那位横死河畔的可怜人名叫戴宽,是西北某市某县人,据说因为二十年前的一起盗墓案而被判入狱,出狱后不久便不知何故辗转来到了华荣市。此人在本市似乎并无亲朋,警方是通过随身钱物中的证件确定他的身份的。 事发地点在市区北郊位置偏僻的河畔,平时人烟稀少,一般很少有人在晚上还会出现在那里。本案的目击者是两个不久前刚刚赔了本的生意人,他们当晚在街边的小酒馆喝了不少酒,摇摇晃晃地离开时偏离了主路,于是打算索性到河边吹吹夜风,冷静冷静,结果正沿着河堤向东走着,就听到了两声枪响、一声凶恶的呼叫以及马达的声响。被吓得清醒了的两人先是躲在一旁的黑暗中,等到没有什么别的声音发出后跑向了事发地点,发现了独自倒在一处平台附近的戴宽,他身中两枪,而发出子弹的凶器——一把有些生锈的仿制的64式手枪则掉落在离他几米远的树下。 看过报纸,叶昭立即再次找到我们的委托人鲁雯,向她询问了一些关于她父亲鲁鹏飞年轻时候的事情,比如他是不是本市人,在哪里上的学,他的父母都是做什么的,还有他父亲开什么车,有什么特征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我并不完全清楚叶昭问这些问题的用意,但至少有一点引起了我的关注,那就是,鲁鹏飞竟然和这个戴宽是同乡,而且他来到华荣市的时间是十九年前——戴宽入狱一年之后。 当傍晚那悦耳的放学铃声响起之后,老师口中的“下课”还话音未落,坐在我身后的叶昭已经站了起来,并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问道:“和我去吗?” “当然……让我先收拾一下好吗?”我迅速把书和笔记塞进书包。 “快点,嘉铭,时间紧迫,我已经等不及了。”他催着我。 “又发生什么事件了?”坐在我旁边的孔玥琳正歪着头盯着我们,“让我们的大侦探这么着急?” “正好,大小姐也帮个忙吧,”叶昭对她说,“帮我查一下这件事。”说着,他从记事本上撕下一张纸,放在了孔玥琳桌上。 “这件事很重要吗?”孔玥琳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我爸身为公安局长,虽说不是日理万机,但也很忙的,哪有时间总帮你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请客。”叶昭简短地说。 “那……我选地方哦。” “随便你,有线索联系我,嘉铭,我们走!英才,你也要去吗?” “当然!”英才手插口袋出现在了我们面前,“晓娜同学的事就是她的事,我岂有袖手旁观之理,这次风头可不能全让你小子抢去了,那啥,咱可以放心去调查,至于功课……”他看了一眼前面已经开始在座位上奋笔疾书的阿宇,并打了一个响指,“大可不必担心啦!” “叶昭,”在驶向北郊的公共汽车上,英才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认为鲁叔叔就是杀死戴宽的凶手是吗?” “至少,”叶昭说,“如果这是两件完全无关的事情的话,未免有点过于巧合了。试想,一位一向以家庭为重的父亲居然会在精心筹备了的女儿生日之夜无故失踪,这本身就说明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非比寻常的事件。他自己说,是遇见了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这人会是谁呢?我们已经从鲁雯口中得知他父亲原来不是本地人,是十九年前才来的,那他的老朋友很可能就是老乡了对吧?而且还一定是一位给他带来不得不立即解决的严重问题的老乡——这位老乡会是什么人呢?我们恰巧发现那个死去的戴宽正是他的老乡!一个刚刚出狱的老乡,一个千里迢迢跑到理论上并无亲朋的华荣市来,他要找谁?十有八九是一个他入狱前就认识而且目前就在本市的人吧?这么一来,两件看起来毫不相关的事件就联系在一起了!” “正是如此,”英才说,“所以他知道鲁叔叔的某个秘密,打算勒索他,所以被灭口了对吧?” “虽然我们没有证据,不过你的推理是可能的。而且,手枪是谁的?肯定不应该是鲁叔叔的,从他当晚的反应来看,他是临时遭遇戴宽而被劫持的可能性极大。但是手枪是戴宽的吗?那为什么他会反而被自己的枪给杀死了?还是说鲁叔叔虽然见过戴宽,但并没有杀死他,他实际上是被另外的人——比如手枪的主人给杀死的?而且,我们甚至也不能说,鲁叔叔真的就见了戴宽,毕竟他也可能是由于别的原因而离开的。” “没错,但是你应该没忘了他阅读今早报纸时的反应吧,如果他是凶手,那么这一切的一切,都说得通了。” “这可太可怕了,”我说,“我们委托人的父亲果然是卷入到了一起刑事案件中吗?” “恐怕已不可避免。”叶昭说,“只是不知道现在他有没有被警察盯上。” “可你现在到案发现场去有什么用?”英才问。 “我觉得自己一定得至少过去看一眼,否则总觉得不放心。” 叶昭不再说话,只是望着车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空。 我们到达那个传说中的案发现场的时候已经是18:30,在这样一个清冷的秋夜来到漆黑的东西走向的河流南岸的河畔吹凉风的滋味还真是不怎么好受。事实上,案发地点离大路有一段距离,抵达那里还需经过一条由南向北的穿过一片稀疏的榆树林的小路,因此不特意朝这边走是难以看清楚的,不过我们现在有了另一种更方便地识别它的途径——那周围已经被拉上了黄色的警戒线。 “叶昭,我们不要过去吧。”我说。 “不需要,”叶昭回答,“我想在周围看看,这附近说不定会留下汽车的轮胎印。” 他说的没错,不一会儿我们就在泥土上发现了几排十分明显的轮胎印和脚印,看上去除了警方留下的痕迹外,还有两个人的脚印——大概是那两位醉鬼证人,以及一辆汽车和一辆摩托车在最近曾经来到过这附近,但它们并不在一起,那辆汽车从大路下来走小路穿过小树林左转后停在河堤附近那片平台的西侧,而那辆摩托则没有走路,只在林中穿过,停在与其相对的方向——也就是东边的树丛之中。 “很遗憾,”叶昭说,“至少从轮胎印上看,我们可怜的鲁叔叔所开的车子和这一辆是同一型号的。” “鲁叔叔果然来过是吗?”英才说,“不过——对了!” “怎么了?”我问。 “就算鲁叔叔真的见过这个叫戴宽的家伙,他在九点半已经到了铁路附近的公寓了不是吗?如果这样,他根本就不可能在九点十五在这里实施谋杀,因为铁路线在城南,从这里过去几乎要穿越整个城市,即使自己驾车,没有三四十分钟绝对到不了不是吗?” “是的,”叶昭点点头,“假使鲁叔叔本人九点半就在铁路沿线的某个地方,那他九点十五就绝对不可能跟戴宽在这里见面。加入轮胎印真是他的车子,那他也应该至少在大约九点左右就离开此地了!” “这样他就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根本无需受到怀疑了啊,你还在担心什么呢?” “我猜,”我说,“叶昭是在想,鲁叔叔会不会是伪造了不在场证明是吧?” “伪造?”英才想了几秒钟,突然拍手大叫道,“难道是他在谋杀之前做了某种准备?” “我觉得不是,”叶昭说,“即使在鲁叔叔真的见了戴宽的假设前提下,他们也显然是临时会面的,他不可能提前就准备什么不在场证明吧。所以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绝不可能提前——” 叶昭话音未落,一个声音从我们身后不远处传来: “什么人?在这儿闲逛什么?” 我们回过头去,只见一个手持手电的身影向我们走来。 “我是警察!这里是凶杀现场,闲杂人等不要在这里闲逛,没事的赶快走开……”一边掏证件一边向我们走过来的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浓眉大眼,目光犀利,穿着夹克衫和牛仔裤,身体很结实。 “啊,当然……”叶昭说,“我们……啊,是你啊。”他突然叫了一声。 “这声音……是叶昭!”那位年轻的警察也叫出声来,“怎么是你小子!” 说着,这两人竟走到一起互相寒暄起来,几乎要把我和英才给忽略掉了。 “差点忘了,”过了一会儿,叶昭才回过头对我和英才说,“让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市公安局刑警二科的见习警官石林海同志,跟我很熟的。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他还只是警官学校的学生呢!” “你们好啊,”石林海朝我们打着招呼,“你们是他同学吧?还真是巧呢,我好久没见叶昭了。” “不过,林海哥你怎么在这里?”叶昭问他,“莫非这起案件是你负责的吗?” “我哪有资格负责案子啊……”石林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次因为死者是个有前科的家伙,不是本市人,凶器又是仿制枪支,所以领导很重视,是林寒副局亲自负责,我只是执行了一点小任务刚好路过这里,过来看看罢了。” “哦?这么说这里没有警察看着了?” “我知道你小子想干什么,”石林海哼了一声,“你可千万别想擅自跑到警戒线里面去……” “我知道,当然不会了。” “不过你不好好上学跑这里来干什么?你之前的‘活跃表现’我倒是也略有耳闻了,今天这案子你也想插一手么?” “实际上……是我可能无意之中得到了案件相关的线索。” “真的吗?那么不妨说来听听。”说着,石林海打算去掏他怀中的记事本。 “不过我并不确定,”叶昭拦住了他,“一切还只不过是我自己的猜测而已。。我所掌握的线索十分的微妙,如果最后证实与案件无关……或许会导致某种不好的后果。” “这么说你并不是来帮忙的?” “倒也不能这么说,我只是想尽量避免误会……你们找到最后见到死者的人了么?” “没有,”石林海摇了摇头,“不过他身上有一张10号超市小票,这说明他到本市已经好几天了,不过目前还没有人声称见过他。” “哦——那你们调查过这些车轮印了吧?有什么收获吗?” “没错,因为目击者称枪声发出之后曾听到马达启动的声音,所以在这里留下轮胎印的车之中至少有一辆可能是他死前所见的人的——不过你知道,虽然我们可以确定车辆的型号——一辆宝马7系和一辆本田摩托,但我们总不能把全市所有买了这牌子车的车主全部找来问话。” “的确,不过你们大概能弄清楚枪击之前发生了什么吧?一个刚刚出狱不久的歹徒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却被一把旧的生锈的仿制手枪打死——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至少我觉得他不是过来观光的,不是吗?” “最合理的猜测就是来找一个老朋友吧,比方说找他借钱,或者讨债——不过他会带手枪来,至少说明他不是善意地来的。不过这件事肯定不是自杀,至少那两个醉鬼听到了一声嘶哑的叫声‘我要杀了你’之类的。” “嘶哑?这么说凶手是个嗓音沙哑的人?” “也可能是死者嘛!” “是喊声过后便发出了枪响是吗?” “刚好相反,是枪响后过了一小段时间才听到喊声,我们发现那把仿制手枪在射出两颗子弹后卡壳了,否则可能会再射出第三发子弹吧。” “嗨,你说手枪是死者的,对吗?” “是的!至少在枪身上压根就没发现第二个人的指纹,而且死者的指纹有很多,我想这把枪恐怕跟他在一起年头不短了。我们根据现场判断,凶手应该与死者发生了一场的搏斗,然后他腿部先中了一枪,之后他还挣扎着移动过,然后胸口那一枪结束了他的性命。而且,如果枪是凶手的,那么我觉得他大概也不会把枪就这么丢在现场不管吧。” “枪是掉在离尸体几米远的树下,这是不是说明凶手是远距离射杀死者的?这么说凶手先开了一枪打伤死者的腿,再持枪跑开几米到树下再开第二枪,怎么觉得怪怪的。” “不是,”石林海摇了摇头,“每一枪都是几乎抵着身体发射的,他的伤口附近有很清晰的烧焦的痕迹。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腿上那一枪八成是搏斗中走火的,而胸口那一枪——”他将右手做成一把手枪的形状,用食指顶住了叶昭的胸口,“一定是这样发射的。而且那棵树的附近并没有脚印,甚至死者倒下的位置周围也只有他走下平台的脚印。” “也就是说——凶手开枪之后把枪扔到树下去?这未免太奇怪了。对了,死者朝什么方向倒下的?是朝着河水还是穿过树林的路?还有手枪掉落在什么方位?” “都不是,准确地说,是头朝着东南方向趴在地上的,手枪掉落的位置也正是在他头朝的方向几米处。” “是这样——”叶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过这或许意义不大,对于找出凶手——” “哦——”叶昭说,“但是我觉得你们现在没有什么决定性的线索么!一个有前科的死者,出现在这么一个完全没有亲朋好友的城市里,,在一个凄冷的秋夜,在一个几乎没人的郊区河畔,被一把死者自己的老旧的仿制手枪给杀死了。现场只留下一辆宝马7系和一辆本田摩托的车轮印,且不说这两位车主与本案是否有关,这样的车全市就不知有多少辆——你们的线索似乎少得可怜嘛。” “当然,而且我们的小侦探同学还不愿意把自己知道的部分告诉警方。” “别这么说嘛,林海哥!”叶昭笑了起来,“假如我确信我知道的线索一定与本案有关,我一定会说的!照超市小票来看,这家伙到本市也有好几天了,总不会没有人见过他吧?至少,难道他不住旅店什么的?” 石林海没有回答,因为他的手机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喂?——什么?——我马上过来!” “怎么了?”石林海合上手机后,叶昭问。 “找到他住的旅店了!” “是嘛!太好了!祝贺案件有了新进展,你现在要过去吗?” “没错,你们在华荣第一中学对吗?正好顺路,我载你们回去吧,别在这闲逛了。” “谢谢林海哥了……不过,你说顺路,某非这旅店离我们学校很近吗?” “是很近,南马路的‘好运旅店’。” “啊?是那家旅店?老板叫马自强是吧?” “哦?没错,你认识他?” “他儿子马涛是我初中同学,我曾经去他家旅店玩过。” “叶昭你小子人脉挺广的,到处都能碰上熟人!走吧,据说你这位同学还是本案的最新重要证人呢,据说他目击了现场,还捡了一样重要证物呢!” “马涛是证人?之前好像没有提到此事啊。” “他好像也是等我们警方找上门了才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吧,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们还是先过去看看再说吧。” 第三章、证人、证物、证词 石林海警官把我们载到了那家看上去多少有点破旧的“好运旅店”的时候,警方的询问已经基本结束了,我们见到了林寒副局长,他当场给石林海安排了新的工作,之后他便与我们告别,加入到警方雷厉风行的进一步调查取证工作中去了。 “叶昭,真没想到你能跟警察混的这么熟,还能坐警车。”马涛和我们是同龄人,但看上去并没有学生的样子,他身材十分魁梧,基本上属于那类被老师和家长们成为“不良少年”的人物,很小就学会了骑摩托,据说在飙车界也算是小有名望的一号人物。此刻他还穿着一身非常专业而昂贵的摩托车套装,他肩部的皮料借着夜晚的路灯正反射出白亮的光。 “倒是你,既然目击了现场,为什么不早点报案,而要等到警察找上门来?” “我又不像你,有那么强的法律意识。我当时并没看见——杀人的场面,只是听到枪声,就立即逃走了,只是想避免遭到牵连。你知道,如果当时只是发生手枪走火,而没有人被打死的话——我想即使我报了案,警察赶到时也最多只能捡到一个子弹壳而已——这对我完全没好处,哥们儿,只会害我浪费时间跟着警察瞎逛,我觉得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是直到今晚?” “报纸是今天早上才登出来的,连我爸也是下午才知道这事,至于我嘛,我从来都不看报纸什么的,这你也知道,而且今天我跟兄弟们出城玩了,晚上才回来。” “你不报案,还有另一个原因。” “什么?”马涛警觉地看着叶昭。 “你捡了一样东西,不是吗?” “没错,”马涛耸了耸肩,“我刚才交给警察了,是一个翡翠指环,看上去挺值钱的,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古董,不过我不是个识货的人。” “说说你捡到它时的情况?” “或许我做得不对,但我觉得很正常——我看见那两个家伙在一起吵架,像要打起来了,然后好像戴宽从那个人手里接过一个东西,却马上生气地扔掉了,它就掉在我的脚边,于是我捡了起来——之后他们扭打起来,枪响了,我吓了一跳,于是回头就跑,骑上我的本田,就踩大油门逃走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可是后来我就想,这个玩意儿看上去可能挺值钱,不知道能不能是走私的文物什么的。还在想那俩家伙大概是黑社会什么的。” “你这么拿着它,打算怎么办?” “我想可能是一笔横财——别那么看我,你知道玩车还是挺花钱的,但我现在还没有工作,我爸的旅店也不怎么赚钱。觉得反正这东西大概在他们手上也是不义之财,我捡了就当是我的吧,所以打算等几天风声过去,就找人出手,换点钱花。可没想到居然是个人命案,我想要是把它私吞了,搞不好会引火烧身,所以就把它上交了,就是这样。” “你都看见了什么?” “我已经说了,看见戴宽和一个陌生人吵架,你还想知道什么?” “问题是你怎么会看见他们?我不相信大晚上的你会碰巧路过北郊那里。” “当然——是我跟踪戴宽的。” “跟踪?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因为我碰巧看到了他口袋里露出的手枪把手!你知道吗?这家伙看着就不像好人,星期六下午最后离开旅店的时候还给我爸扔下二百块钱,说让我爸给他准备点好酒好菜,他回来的时候要‘庆祝一下’!” “庆祝?” “你知道吗?我一下就在想,这兄弟是要拿枪去抢银行啊,还是上马路上劫道啊?所以我好奇心来了劲儿,就想一探究竟,所以就跟踪了他。” “这是你的风格,你从小胆子就大。然后你就一直跟着他?” “是了,我盯梢的水平可不是吹,哈哈。总之我看到他先到了离火车站不太远的一座办公楼下,埋伏在那里好像在等什么人的样子。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吧,我就看到一辆漂亮的白色宝马停在了路边,从上面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看上去挺有钱的家伙——你问年纪?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吧。之后我就看见戴宽的眼睛就一直盯着这个人了。西装男刚下车,旁边就过来一个戴眼镜的男的,可能跟他岁数差不多吧,但是显然看着没他有钱就是了。这俩人聊了几句,后来的那个戴眼镜的就上楼去了。这时候街边人也不太多,那西装男就站在路边等着的时候,戴宽从大楼的阴影里窜了出来,我看到西装男立刻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之后可能说了几句话吧,两人就一起钻进那辆宝马里面去了。” “事情和你之前想象的不一样是吗?” “的确,我觉得这事有点意思,于是就继续跟踪,结果发现车子在城里左绕右绕的,兜了半天圈子才上了大路,一直奔北边开去。最后开到了河边,还穿过了小树林停在了河堤上。我的车就绕了个圈,挨着河堤停在了他们对面的一棵树后面。” “看来你一点也没有害怕。” “我会害怕?叶昭,虽然我脑子没有你那么好用,正义感也没有你那么强,但咱俩的好奇心一样地重,我敢打赌,如果你遇见跟我一样的事情,你也会忘了什么叫危险一路跟踪过去一探究竟的!” 叶昭微笑着点了点头,并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之后?之后就没什么了,他们俩开始对话,嗓门越来越高,然后西装男拿了那个指环给戴宽,被他扔掉了,我捡到了——剩下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全部。” “你有没有听清他们的对话?哪怕一两个字也好。” “好像戴宽叫那个西装男‘姓鲁的’和‘鲁老板’,还说‘不公平’,‘别想轻易打发了我’之类的话。” “你就没听到一句‘我要杀了你’吗?” 马涛一愣,随即说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句,在我逃跑以后听到的。” “是不是戴宽喊的?” “是——我猜是他,至少像是他。” “为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吗?” “沙哑?没有,我不觉得戴宽声音沙哑,不过大吼‘我要杀了你’之类的可能会使声音显得沙哑一些吧。至于那个西装男,我觉得他看上去挺斯文的,嗓音应该不至于是那样的吧。” “还有呢?” “还有?还有什么?我不是说了,我都告诉你了吗?之后的事情,我没看到,自然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叶昭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站在一旁低头思考起来。 “不过叶昭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多管闲事啊,”马涛说,“这案子恐怕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有关系,”叶昭轻声说,“根据你的证词,谁是凶手呢?” “谁是凶手?那个西装男吧,也只能是他了。可能是他们之间有什么纠葛,然后戴宽想杀了他,反倒被他给打死了。” “不对啊!”英才叫了出来,“我说马涛,你到河边的时候有没有看表?你注意到当时的时间了吗?” “时间?大概是九点十分左右吧。” “他们说话用了多久,有五分钟没?” “五分钟?大概不止吧。我也不知道,后来我就没看表了,但是肯定不止一两分钟。” “这就是啦!”英才冲着叶昭大声说,“我就知道你在怀疑鲁叔叔,可是他在九点半——最晚不到九点四十就到了城南铁路附近的公寓了,你自己不也说过他没有提前伪造不在场证明吗?这根本就不可能!——” 叶昭没有回答他,只是神色凝重地沉默不语。 “你说谁?鲁叔叔?”马涛疑惑地看着英才,“莫非你们说的是那个‘鲁老板’?你们认识他?怎么回事?” “叶昭——”我说道,“你该不会是想说——我们的委托人替她父亲制造了不在场证明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英才问。“如果说,”我说道,“鲁雯的父亲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在场证明,也就是说,虽然他在星期六那晚确实打了电话,但是电话中根本就没有什么火车的汽笛声——但是鲁雯通过某种途径,知道了他父亲杀人一事,所以就替他伪造了不在场证明,谎称自己在电话中听到了火车汽笛声,并且故意将这件事告诉他的朋友,比如王晓娜,进一步让我们都知道他父亲当晚九点半人已经到了城南铁路附近的公寓,所以一旦日后警方追查到鲁叔叔头上,也有人证明他当时人不在现场——” “我不能不说你的想法太邪恶了!”英才说,“你真的觉得鲁雯能做到这种程度吗?而且她对我们说出这样的话,甚至告诉我们他父亲深夜不归,以及看报纸时吓了一跳等等,岂不是更惹人怀疑吗?” “我同意英才的说法,”叶昭说,“鲁雯应该不会只在这一点上对我们撒谎。如果他真的想要误导我们,就没必要对我们透露那么多关于他父亲的可疑之处。” “如果鲁雯没撒谎,那会不会戴宽所见的只不过是另一个碰巧姓鲁的人呢?” “你已经不记得马涛的证词了吗?你忘记他见到那个‘姓鲁的人’上车时的场景了?不是鲁叔叔而是其他人,我不认为有这种可能。” “叶昭,”英才说,“如果你既相信鲁雯又相信马涛,那么你岂不是自相矛盾了吗?鲁叔叔能够九点十五跟戴宽在一起,又能够九点半飞到铁路旁的公寓给女儿打电话?” “当然,他能够做到。” “喂喂,你不是在说胡话吧?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只要使用一个小小的手段,就可以‘做到’了。”叶昭说道。 “什么手段?” “你还记得鲁雯没有拿到手的生日礼物吗?” “一个——mp3之类的东西?” “正是,那东西正可以用来录音!鲁叔叔离开他与戴宽见面的地方后,就可以找列车时刻表——这东西用手机就可以查到——况且我觉得他要是对妻子的单位很熟的话,大概对什么时候会有火车经过也有印象,选择一个火车可能从那里经过某个地区的时间,然后在恰当的时间给在铁路附近的某个熟人打一个电话——我想他妻子的同事,也就是那位叫吴斌的人就很合适,对他说,他手机没电了,所以关机,现在想回电话给妻子却不小心打到了她的单位!之后,他可以随便编一个什么借口说让吴斌稍等一会儿,先别挂断,等着下一辆火车的汽笛声,并用音乐播放器录下来,在自己给女儿打电话的时候放出来。不管怎样,如果能如愿给自己制造一个不在场证明的话,就也还算是有价值的……” “这么繁琐的方法,也亏你想得出来。”英才说。 “的确繁琐,但并非不可行。不过我必须承认这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因为我觉得如果我们的鲁叔叔足够幸运的话——你们也知道新买的mp3,或者被称为mp4或者mp5什么的,一般都会随机附送几个音频和视频,假如碰巧那里面正好有一段火车汽笛的声音,是不是刚好可以被鲁叔叔拿来利用起来?” 英才耸了耸肩没有继续追问。 “毫无疑问,这个不在场证明只是个小插曲罢了,”叶昭说,“我真正关心的是——” 正在这时,叶昭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说道:“是鲁雯,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叶昭接起电话听了一会儿,接着只说了一下安慰人不要担心之类的话,之后,他合上手机转向我们。 “出什么事了?”英才问。 “警方果然查到了鲁叔叔头上,他现在正遭受盘问,尽管鲁雯能提供一个相对有力的不在场证明,但那毕竟是电话,而且由于她是鲁叔叔的亲生女儿这层关系,这个证词也不算特别管用,而对于鲁叔叔来说,最致命的一点是,在那枚翡翠指环上,发现了鲁叔叔和戴宽两个人的指纹。” 第四章、结局 “凶手果然是鲁叔叔吗?”沉默片刻后,英才问叶昭。 叶昭却没有回答他,只是在一旁不说话,但那神情,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你怎么了?”我问叶昭,“看起来你似乎很失落。” “他的确应该感到失落,”英才说,“我想,我们的委托人鲁雯同学大概早就知道他的父亲会被牵涉到一件刑事案件中去,她之所以会找到叶昭,可能就是希望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但是叶昭没能做到这一点。” “可是这又不怪叶昭,”我说,“他的责任只是查出真相,杀人犯就是杀人犯,不管他是否曾经是个好父亲、好丈夫、好公民,他应当自己承担。我们总不能说,叶昭接受了鲁雯的委托,就一定要帮助一位凶手逃脱法律的制裁,我认为那是不对的——” “的确。”叶昭说,“别说凶手只是我们委托人的父亲,即使他是我们自己的亲朋好友,我们也不应该因为感情而影响了理性。” “你这个冷血的家伙!”英才说,“哎,不过鲁雯可是晓娜的好朋友呢,恐怕那家伙又会同情心泛滥跟人家一起伤心呢,突然间这么好的爸爸被抓去坐牢的滋味还真是……” “鲁叔叔大概不会去坐牢吧,”叶昭说,“至少——不是作为杀死戴宽的凶手而被逮捕。” “你说什么?”我们几个瞪大了眼睛看着叶昭,“你说他不是凶手?怎么回事?” “他不是凶手!”叶昭说,“当然不!他怎么会是凶手呢?” “可是——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英才问。 “马涛目击了他们两人扭打在一起,并发出枪响的场景,现在我们不妨仔细回想一下,看看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我们知道戴宽是鲁叔叔的老乡,而且跟鲁叔叔是认识的,由于某种原因——比如说他出狱了,十分的贫困潦倒,而又听说自己的一个老乡——甚至可能是朋友——现在已经飞黄腾达,当上了大公司的老板,那么,他首先想到的是什么呢?” “去找他,让他借给自己钱?” “很有道理,况且,鲁叔叔还有可能欠过他某种人情也说不定,总之,他希望从鲁叔叔手上得到一些钱财,使自己能够不劳而获。至于他为什么会带上手枪——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个好人,坐了二十年牢依然不思悔改,所以他可能带着手枪,以防假如鲁叔叔不肯给他钱,他就直接动手抢——事情有可能就是这样的吧?” “的确。” “所以,他先在本市潜伏了几天,知道了鲁叔叔的每天日程,了解到周六晚上他会去接妻子——总之这是他会一个人站在路边的时间,而且不大可能会有其他人见到。于是,他给旅店的马叔叔留下钱——那是因为他将会发大财了——之后他找到了鲁叔叔,跟他上了车——有可能用上了手枪逼着他,也可能没有——总之,他们在市里绕了几圈,最后决定到没人的地方详谈——最后,他们选择了北郊河畔的那块空地。于是,他们开始谈判,或许是讨价还价?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除了鲁叔叔本人和死去的尸体,当然最后鲁叔叔大概是打算把手上的指环送给戴宽,可是戴宽觉得这东西不够值钱,于是就扔了它,并认为鲁叔叔在敷衍他。总之,他们之间起了争执,扭打起来,戴宽凶相毕露,掏出了手枪!争执其间,鲁叔叔大概还是很有力气的,或许他扭着戴宽的胳膊,使枪口远离自己,却指向了戴宽的大腿,这时,这把仿制的破枪走火了,砰!——” 说到这里,叶昭深吸了一口气。 “好想你全看见了似的,叶昭——”马涛叹道。 “之后呢?”我问。 “之后?鲁叔叔大概踢开了枪,转身朝停在一旁的轿车跑去,钻进驾驶室,逃掉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确定他逃走了?”我问。 “因为——鲁叔叔一定是开着自己的宝马逃走的,但是戴宽倒下时头却朝着相反的方向。你们应该很清楚,河流是东西向的,而宝马车穿过树林后停在了平台的左手边,那是西边,而戴宽则倒向东南边。” “这有什么?”英才说,“如果凶手就站在东南方向的话——”说到这里,英才自己似乎也发现了情况不对。 “没错,戴宽你倒在泥地上的,而他到那把手枪掉落之间都没有什么脚印,也就是说,他倒下去的方向上,至少在与他距离十米左右的地方都没有站过第二个人,而凶手又是近距离击杀他的,那么这意味着什么呢?如果鲁叔叔站在戴宽的东南方向,而且杀死了他,那么他倒下的地方附近一定会留下鲁叔叔的脚印,并且这脚印还将是朝西边跑去,好乘上自己的轿车;而如果鲁叔叔本来就不站在戴宽的东南边,而是站在西边的平台上,这固然不会留下脚印,但另一个问题却来了,戴宽死时为何面朝东南呢?” “这……还能是为什么?” “还有,那声沙哑的‘我要杀了你’,它出现在两声枪响之后,而这应该不是鲁叔叔发出的,但是两声枪响之后,戴宽如何发出他?” “对啊!”我说,“第二枪不久把戴宽打死了吗?难道还有别人?” “不!”叶昭说,“你们想想,戴宽死时倒在泥地上!而他身旁没有别人的脚印!同时他又是被近距离击杀的!这一切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他中弹后没有立即死亡,他又顽强地硬 挺着从他真正被枪击的地方——那不会留下脚印的平台上——朝东南方向挪动了几步,并走下了平台,终于耗尽了气力载到在了泥地上!而那声嘶力竭的‘我要杀了你’正是他垂死挣扎的最后的呼喊!由此可以推断,那把枪——那把正在他倒下时头朝的方向的枪,也是被他本人扔出去的!” “你是说扔出去!” “他中了枪,活不了几分钟了,但他还在垂死挣扎着,他想要在生命的最后做什么?只能是用尽最后力气杀死那个杀了他的人!于是,他从凶手的手中夺过了枪,挣扎着朝凶手逃离的方向移动了几步,扣动了扳机——可是,子弹卡壳了!所以,他大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手枪朝凶手离开的方向投掷出去,而这一掷也耗尽了他的全部生命力,最终,他栽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 “天哪!可是——他怎么会朝那个方向——” “不错!”叶昭继续说,“鲁叔叔的车子停在西边,他开车逃离的方向应当是正南方,可戴宽生命中最后一击的方向却是东南?这怎么说也不对!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并没有朝鲁叔叔扔枪,也就是说,这名真正的凶手逃跑的方向正是东南方向,而东南方向,对着西边不是吗?那里只有一个人留下的痕迹,这个人,就是你,我的朋友,马涛!” 我迅速回过头,正对上马涛那双充满惊恐的双眼,阴冷的秋日里,一道冷汗正从他的面额流下,他当时的样子我现在回想起来都会害怕,他颤抖着的嘴唇半天才发出声音: “叶昭——你真是个妖怪——” “所以,”叶昭继续平静地说,“鲁叔叔在给了戴宽的腿一枪之后就逃走了,而马涛你却留在了现场,给了戴宽那致命的一枪,之后你也逃走了,然后他便怒吼着向你离开的方向发出毫无杀伤力的‘攻击’,当然,他的尸体和他的手枪一同构成了一条‘死亡讯息’!不错,我猜你捡起了手枪,你朝他开了一枪,为什么没有第二个人的指纹?因为鲁叔叔从没有碰过那把枪,当然,他第一次可以扼住戴宽的手腕,使他朝自己开了一枪,但是同样的事情发生两次,这可能吗?像戴宽那样孔武有力的家伙会两次被对手扳过枪口朝向自己并成功开火?我实在是难以置信!而且第二枪,”叶昭像石林海一样用右手做成一把手枪的形状,“是这样发射的,鲁叔叔究竟要有多大力气才能让对方的枪口掉转一百八十度转向自己的胸膛?答案就是:鲁叔叔没有这样做!开枪的是你!”“可他的指纹——”我的话刚一说出口,就看到了他别在腰上的摩托车手套,“手套!他戴了手套!” “你穿着一身漂亮的摩托车手套装,”叶昭说,“没有理由不戴手套!从我听说枪身上没有第二个人的指纹时,我就觉得,凶手很可能就是那个骑摩托车的人,因为飙车的速度很快,即使不是很冷的天,不戴手套骑摩托的话手也会不舒服的,所以——当我发现那个骑摩托的人居然是你的时候,我真的犹豫了。不过嘉铭说得对,我不能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就放过你,而让一位优秀的父亲含冤入狱,不是吗?” 马涛直勾勾地看着叶昭,张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你想狡辩吗?”叶昭说,“我猜你不会的!你今天还出城飙车过,案发时间就是前天晚上,所以你一定没有洗过你的手套和衣服吧?那上面一定会留下开枪后火药的痕迹,警方很容易查得出来的,我觉得——” “可是——我真的不想——”马涛颤抖着说,这时他说话已经带着些许哭腔了。 “我知道,”叶昭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跟他没有仇,不是吗?你并没有什么非杀了他不可的理由。” “你说得对,”马涛说,“那个西装男一脚踢开了戴宽手中的枪,可是那把枪朝我站着的方向滑了过来,所以我就忍不住跑到平台上去捡起了它,我当时很兴奋,可能是冲昏了头脑,想学着警察的样子朝他举着枪,对他喊:‘举起手来’什么的,好把这个持枪犯绳之以法。哪知道还没等我摆好姿势,他就朝我扑了过来!天哪!他实在是太可怕了,他一条腿还中抢了呢!于是我手一抖,子弹就出膛了!我这可是开了真枪!吓了一大跳!可是那家伙,简直跟僵尸一样,胸口中了枪还不死,居然还从我手中把枪抢回去了!于是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撒腿就跑,背后还听到他那声音嘶哑的大吼——但没有枪声,我很庆幸没被子弹打中。我发动摩托就逃了——我想,我不能被警察抓住——我不——” “有我在,”叶昭扶着马涛的肩膀,轻声说,“他们应该会相信你的,你并不是故意杀人,甚至,其实你根本就是自卫杀人不是吗?更何况那把破枪是走了火,而你——一个刚上高中的热血青年,想做的只不过是见义勇为抓坏人而已,我相信警方应该不会为难你的。” “真的吗?如果真的是这样——” “跟我去自首吧,免得我委托人亲爱的父亲遭受过分的盘问——当然,他也只不过是自卫伤人而已,但他毕竟没有杀人。” 我们赶到了公安局,正好鲁鹏飞叔叔和我们的鲁雯同学都在那里“协助调查”。据鲁叔叔所说的来看,正如我们之前所料,那个戴宽多年前曾经对鲁叔叔有恩情,鲁叔叔答应会报答他,但是那天晚上戴宽却狮子大开口,贪得无厌地向鲁叔叔索要钱财,甚至掏出手枪进行威胁,才最终酿成悲剧。鲁叔叔虽然没有杀死戴宽,但毕竟打伤了他,也因为担心带来什么不良影响,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报警,而他的不安引起了鲁雯的注意,才把我们卷入到了这起案件中。 当我们忙完了向警方陈述一切的工作,并接受了鲁雯同学的诚挚谢意之后,一起赶回学校时,已近午夜时分了。 “叶昭!”宿舍门卫刘大爷不高兴地为我们开着门,“你们又跑哪‘破案’去了?你不能总是这样让我帮你们违反校纪!” “反正我们也是助人为乐啊,这次我们是去救人的!刘大爷,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哪!” “别跟这儿贫嘴了,赶快回宿舍!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晚上的时候一个叫孔玥琳的女生给你留了一封信,让我转交给你。” “好的,多谢了,晚安,刘大爷!” 回到宿舍,我问叶昭:“大小姐给你的信写的是什么啊?” “没什么大不了的 ,”叶昭看也不看就把信丢到了一旁,“我们还是先写作业吧!尽管我们勤奋的阿宇已经帮我们把难题都解决了,我们就是抄也要抄一阵子哩!” “嗨!”英才拿起了信,“不想让我们知道?该不会是给你的小情书吧,你还好意思说自己不近女色……” “别瞎扯了,”叶昭摆了摆手,“是我拜托她帮我查的一件事,不过现在并不重要了。”他拆开了信封,迅速地瞄了一眼,就要丢掉。 “你可别骗我——”说着,英才一把把信夺了过去。 “写的什么?”我问。 他没回答我,看过后直接把信递给了我,只见信封里装着一些纸张,不过看上去是孔玥琳的笔迹,大概是她摘抄记录的一些东西,里面的大意就是介绍戴宽当年入狱的情况。 据说戴宽在二十年前结识了几个狐朋狗友,游手好闲,而且胆大妄为,竟然决定一起前去盗掘一处隐秘的秦代古墓。他们最后成功进入古墓并找到了财宝,可是在其后的分赃过程中发生了内讧,当场六个人三死三伤。幸存下来的三人中主犯被判死刑,第二个人当时年纪就不小了,后来因病死在了狱中,只有戴宽一人活了下来,并且于前段时间刑满获释。 这件案子的疑点在于,当年盗墓的六个人无论死活都没能逃脱警方的法网,但墓中的文物却有少量遗失。但根据现场判断,那个古墓之前应该并没有被盗掘过,所以当时警方怀疑盗墓者可能不止六人,但并没有其他线索—— “我说,叶昭,”我说,“该不会鲁叔叔就是那第七——” “都已经二十年了,”叶昭头也不抬地在作业本上奋笔疾书,“就让他过去吧,不管当年的第七人是谁、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都肯定不是墓穴中的凶手,否则那三个幸存的盗墓贼是绝对不会放过他而不把他供出来的。而且——既然这些事情已经随着最后一个盗墓贼的死而画上了圆满的句号,我们也就不要节外生枝了。不管怎么说,破坏别人的家庭都不好,更何况二十年过去,当年的案件时效都已经过去了。我们亲爱的鲁叔叔不是一直在努力做善事吗?可能这是他自己赎罪的一种方式吧。” “你就这么放过他了?”英才说,“不像你的风格嘛!” “侦探偶尔也要有点人情味,”叶昭说着,突然抬起了头,“但如果他以后做什么坏事被我逮到,我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人情味?”英才坏笑着从信封里掏出一张卡片,“也包括跟某位女同学约会是吗?” “约会?”叶昭看也没看那张卡片,“我请她吃饭不过是工作需要罢了,你不要乱想……” “工作餐会选在这种餐厅么?”英才把卡片抵到叶昭面前。 “啊——”叶昭盯着那卡片上餐厅的名字深吸了一口气,“这家伙是认真的吗?竟然向我如此狮子大开口,我的预算啊——我不知道我要是不答应,她会不会掏出一把手枪来威胁我。嗯……我是否需要为了省钱而把这位同学给杀掉呢——”说完,他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喂,”英才说,“你不是认真的吧,叶昭要杀人啦——” “开个玩笑——”叶昭笑着说,“刚才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鲁雯同学之前说要请咱们吃饭来着,正好把大小姐也叫上吧,就选她卡片上写的地方,也让我们亲爱的鲁叔叔的钱包稍微受一点小小的惩罚好了。” 第一幕、开拍之前 在那个深秋周一雾蒙蒙的早上,不知是什么原因,我总觉得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情。也许我这么想,也只是因为周日叶昭回来的很晚——那天早上他说要去公安局找他那位正当实习警察的朋友石林海有点事,但是事实上直到深夜十一点宿舍所有人都睡下了他还没有回来。 多余的担心总是没有必要的——我这样想着,但我猜他大概的确遇到了什么事情——比如说又一件匪夷所思的案件。可是假如真是这样,他八成会直接对我讲的,因为我在性格上似乎有某种特质,使得我对于叶昭而言能够发挥一种作用,那就是让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我,这或许能刺激他灰色脑细胞的运转。所以我认定,如果真的有事情发生,他应该会至少告诉我一下,让我提一点不合理的意见,如果是这样,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说。 于是我认为他多半遇到的只是耽误时间的平常小事,根本不足以拿出来说事,再不就是,他有什么不想告诉我的事情吗? 想到这里我抬起头看了看他那无精打采地盯着面前喝了一半的豆浆的双眼,摇了摇头。或许我就是属于那种想象力丰富的人,会把一点小事在脑中无限延展,无中生有许多事情,而宝贵的时间就这样一秒秒流逝了。哎,与其做这些无谓的思考,还不如抓紧时间多做几道练习题来得踏实。 早餐过后,我们来到了教室,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但我发现,坐在我旁边位子上的孔玥琳同学正以一种诡异得——多少有点瘆人的笑容对着我们。 我转过头,似乎想从叶昭那里寻求帮助,但他并没在看我。 “我猜你不是认真的吧。”叶昭轻声对孔玥琳说。 “我当然是认真的,”孔玥琳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快过来签字!” “签字?”我疑惑地问,“签什么字?” “别问了,”孔玥琳转向我,“还有你,也赶紧过来!” “你要干啥?”我问着,但依然走了过去。 “把你名字签到这里~”说着,孔玥琳递给我一张纸和一支笔,我疑惑地从她手中接过了那张纸,并不觉瞪大了眼睛。 “华荣中学侦探社?”我一边盯着纸上的那个奇怪的名字一边说,“这是啥呀?” “我们的侦探社呀。”孔玥琳望着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们什么时候成立过这种东西?”我接着问她。 “以前没有,不过现在有了也不算晚吧。” “可为什么?”我问。 “因为大小姐的一句话,”叶昭说着,耸了耸肩,“她昨天当着一帮人的面说我们是‘华荣中学侦探社’的,当然我们从未有过这样的组织,所以后来她说,既然之前没有我们就应该成立一个,于是你看……” “就这样我们就非要加入这个社吗?”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你不高兴吗?”孔玥琳说,“你们宿舍的人——尤其是你们俩,没事破案玩不是挺有意思的吗?为什么我要给你们成立一个组织,你们又不愿意了?” “因为我们没觉得自己需要这样的组织呀。”我说。 “这样你们的工作不就能够更有效地进行了吗?有组织、有纪律、有分工……” “那么你做什么呢?”我问。 “我?”我看到孔玥琳淡紫色镜框后面的那双眼睛正得意地看着我们,“既然我是创始人,当然我就是社长啦~” “社长?”我的脸上一定是充满了惊讶。我用余光看了一眼旁边的叶昭,他只送给我一个无奈的微笑 “没错啦,你看,我就是社长,然后叶昭是我们的主力探员,徐嘉铭就是书记员,等英才那家伙来了,就抓他当财务给我们提供资金……” 看到她越说越离谱,我赶紧打住了她:“你没搞错吧?就因为你昨天说的一句话,就真要成立一个组织?” “当然了,我要说话算话啊,尤其是——我可不想欺骗自己的偶像呢!” “但你毫无疑问已经欺骗他了,不是吗?”叶昭在一旁说。 “要你管!”孔玥琳瞪了他一眼,“反正现在我们的侦探社正式成立了,于是就没人知道我昨天说的……咳咳,是……那什么了!” “对了对了,”我说,“你们昨天到底遇到啥事情了?什么偶像又侦探社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能不能跟我说清楚些?” “说清楚就签字哈。”孔玥琳说。 “废话真多,”叶昭说着,把头转向了我,“我们昨天去了薛明坤的家。” “薛明坤?是谁啊?”我问。 “哎呀,你怎么能连他都不认识呢?”孔玥琳激动地说,“他以前可是大影星啊!他是我所见过的最好的男演员!是专门拍武打片的,《中华之龙》你看过吗?简直太帅了,我小时候可爱看他的电影了!” “小时候?” “嗯,”她颇有遗憾地点了点头,“他淡出影坛好多年了。” “好多年?这么说他岁数不小了?” “是啊,他已经快要五十岁了,但我还是可喜欢他了!现在很多男演员,虽然说长得不错,但一点儿真本事都没有,效果什么的全靠特技,演技也不咋地,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所以别看他已经老了,也不演戏了,但作为一名男演员,他就是我心目中永远的丰碑……” “好了好了,”我无奈地说,“赶紧说你们遇到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吧。” “当然,我的偶像遇到了案件,所以……” 这时,英才伴随着上课的预备铃声冲进了教师,紧跟其后的就是我们的班主任吕飞老师。 “真遗憾,要上课了,我下课再给你细说吧。”孔玥琳把那份“协议”收了起来,并从书桌中掏出了语文书。” 已息影的男演员?偶像?案件?侦探社?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摇了摇头,也坐回了座位,准备好上课了。上课铃声打响之前,我又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后面的叶昭,不过,他的脸上充满了满不在乎的神色,使我完全摸不着头脑。 第二幕、登场 深秋的午后,市公安局刑侦科办公室的门口,站着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二十来岁的模样,身体结实健壮,颇有些军人气质,穿着灰黑色的夹克衫,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文件。而他对面的人则又瘦又高,看上去似乎是个高中生模样,那双锐利的双眼虽然炯炯有神,身体的其他部位却显得懒洋洋的。不消说,这就是我们市公安局的实习刑警石林海同志和华荣中学的少年侦探叶昭同学。 “那么,就这样了,”叶昭说,“看起来林海哥最近是屡立奇功……” “那不也是多亏了你提供的线索吗?”石林海拍了拍他面前的学生,说道,“你还真是天生当侦探的材料,要不要考虑也入我这一行?” “再说吧,”叶昭笑了笑,“警察办案规矩太多了,我更喜欢擅自行动。我现在不是警察,不是一样可以破案么?其实只要满足我那小小的好奇心就足够了。” “哼,这样也好,反正你要是来了,肯定要抢了我的饭碗,哈哈。” “我可以专门给林海哥当‘咨询侦探’嘛,呵呵,这样多好啊。” 这时,办公室里有人喊着石林海的名字。 “有人在叫我呢,这边没什么事了,我还得上班,要不你先回去吧?” “好的,那么,再见啦。” 说着,叶昭挥了挥手,转头朝走廊另一侧的楼梯口走去。 又解决了一件案子,虽然说不是什么严重的事件,但是其中的小小线索还是蛮有趣的——叶昭这样想着,思绪仿佛也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世界真是奇妙,这件事不禁令人想起了著名的“蝴蝶效应”,破案的关键,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因为阳台上的鸽子羽毛而已,鸽子羽毛?叶昭突然抬起头。 “我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鸽子羽毛吗?为什么这件事物对我而言是如此的陌生而又熟悉……” 叶昭突然发现自己的面前竟是墙壁,原来他已经走到了走廊的尽头。 “叶昭!”一个声音从左上方传来,“我还当是谁呢,你怎么在这?” 叶昭转过头去,发现原来是孔玥琳正站在上方的楼梯扶手边向下望着。 “嗨,”叶昭朝她打了个招呼,“我来找林海哥有点事情,你在这干嘛呢?” “我爸今天不知搞什么说要加班,”说着,孔玥琳已经迅速从楼上下来,跑到了叶昭面前,“不知道几点才能回家,我和我妈出来逛街,顺路过来看看他。 “哦,”叶昭说,“看来局长大人还挺忙,周末也要加班啊。阿姨在哪呢?” “她还在楼上呢,我先下来的……” 正在这时,石林海从身后快步走了过来,一副急匆匆的样子。 “出什么事了吗?”叶昭问。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石林海说,“好像说是有个演员家里被人砸坏了,但破坏的不太严重,好像也没有贵重财物丢失和人员伤亡,章队派我先去看看。” “这么说,”叶昭笑着说,“是让你负责这个案子喽?” “哈哈……大概算是吧。因为不是什么大案,所以就让新人上吧……我估计可能也就是一般的小偷吧,反正……” “对了,是个演员的家?那演员叫什么,是明星么?” “明星?”石林海皱了皱眉头,“算是过气的明星吧,薛明坤,那个老演员,演过《中华之龙》啥的……” 这时,叶昭的耳边发出了一声尖叫,让他差点以为公安局大楼里发生了命案。而那叫声了来源正是我们的孔大小姐。 “你乱叫什么?”叶昭不高兴地看了他旁边的人一眼,却发现那位女生的中此刻充满着兴奋的光芒。 “真的是薛明坤吗?他是我的偶像啊!我最喜欢他了!”她依旧兴奋。 “是么……我先走了……”石林海勉强地笑了笑,打算要走。 “你是要去他家吧?”孔玥琳拦住了他。 “是的……” “带我一起去吧!” “啊?” “快点,叶昭也一起去吧,快点,我们出发吧。” “喂,这样不合规矩吧?我是去办案,又不是去他家玩。” “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你查你的案,我见我的偶像,又不会妨碍你!人家崇拜了他那么久,这次就想见见真人的面嘛!再说,我们把叶昭也带去,说不定还能帮上忙呢……” 石林海斜眼看了看叶昭,但后者只是轻轻对他耸了耸肩。 “你要做的,”孔玥琳继续说,“只是用你的车把我们载到他家就ok了,其他的事情都不给你添麻烦,就这么定了,啊!不许跑了,我先上去跟我妈说一声。” 说完,大小姐一溜烟不见了。 “怎么办?”石林海无奈地问叶昭。 “还能怎么办。”叶昭两手一摊,“放心,你逃不掉的。” 半个多小时之后,从公安局出来的一行三人已经到了那位曾经红极一时的男演员位于市区西北部的高级别墅住宅区中的家门口。这个别墅小区坐落于一片松林的环抱之中,看上去建好已经差不多十年了,墙体外观已经多少显得有些斑驳,但由于建筑质量较高,所以看上去还算不错。这里的房子都是些相互距离一二百米的小型二层住房,住户之间相对独立性较强。 薛明坤是一位硬朗的老演员,虽然已经年近五十,但是个人魅力在某种程度上说似乎仍旧不减当年——他身材高大健硕,目光依旧神采飞扬,虽然此刻他脸色发红,面露怒色并且多少显得有些憔悴。 此刻他正在与石林海警官对话,而叶昭和孔玥琳这两人则站在后方不远处用自己的目光看着这位已息影的男演员——当然,他们两人的目光完全不同,一位是观察,一位是欣赏。 当地派出所民警已经赶到现场进行了勘察,但似乎并没有多少重大发现。故事发生在这幢二层别墅的一楼客厅——总的来说只发生在了这里,换句话说就是,这幢别墅内其他地方都没有遭到洗劫。但是相比之下,遭到洗劫的客厅的情况却十分的惨烈:桌子被整个翻了过来,椅子也全都倒在了地上,而且它们中大多数还遍体鳞伤——那大概是因为可怜的椅子充当了破坏的工具。室内的镜子已经全部去世了,朝向草坪的落地窗也被砸了个粉碎,当然落地窗前摆放的花花草草也全部遇难,那些花盆自然也无一幸免。不消说,曾经摆在桌上的酒瓶和玻璃杯一类的东西也壮烈牺牲了。客厅中的鞋柜、墙壁、边上的沙发都不同程度地遭到了猛烈的袭击,不过客厅中的电视机似乎幸免于难,至少它的屏幕还完好无损,似乎也还可以行使自己的功能。 据薛明坤自己讲述,这一切实际上发生在很短的一段时间之内。因为早些时候——大概是午饭之后,他打算出去散散步,顺便把家中的垃圾送到小区的废物管理中心——他很喜欢自己做这件事,因为他息影之后空余时间实在是太多了,而从家到那里距离并不短,这算得上是一次不错的散步。他大概是出去了大约十几分钟,可是等他回到家的时候,客厅已经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赶紧检查了其他的房间,但发现受到损害的只有这个客厅而已。 “我想,”薛明坤自己说,“这个歹徒可能是知道我散步一会儿就会回来,所以并没有进入其他房间大开杀戒,否则他很有可能无法在我回来的时候安然离开,他应该晓得一个动作演员——哪怕是多年不演戏了——的厉害。” 但是问题似乎并没有得到解决,因为这不像是一起盗窃案,因为小偷没必要把客厅搞个稀巴烂,他更应该进入卧室之类的地方找点值钱的东西带走——不过薛明坤说,他什么都没丢,除了一个舒适的客厅,和客厅里漂亮的家具。 关于门的问题,薛明坤坦言他记得不是很清楚,因为他一来由于自恃武功高强,他不大怕贼,而且他性格比较不拘小节,二来他还很信任小区的管理,三来目前他积蓄实际上不算特别多,因此也不怕人偷,所以他出门的时候一向不大注意门是否是关好了的,不过他确定自己回来的时候,前门是虚掩着的。 如果不是小偷,那闯进来打砸抢的会是什么家伙呢?无事可做的疯子,流氓?但是似乎小区的警卫并未发现有不相关人士进出小区——除非这流氓武艺高强,可以翻墙之类的,因为小区的围墙有些地方的确有些问题,但是流氓犯得着特意翻墙进入一个高档住宅区,闯入一户人家,乱砸一气却什么都不拿就离去吗?这还真是解释不通啊。 搜查现场的警察们还不算是一无所获,最后的时刻,他们找到了两样东西:一是凶手的鞋印——那是客厅内唯一沾着尘土的鞋印,在搞破坏的几个地方留下了相当清晰的痕迹,这鞋印从门口进来,在客厅里转悠了一会儿就原路返回了。这鞋印是皮鞋,但薛先生本人在客厅中肯定是穿拖鞋的,况且经过比对发现,皮鞋的鞋印比薛先生自己的皮鞋大了两号,但是与鞋柜中另外一些男人的皮鞋号码是一致的——虽然并没有同样的一双。 “那是谁的鞋?”石林海问。 “我儿子薛天龙。” “他人在哪里?” “你怀疑他吗?他现在不在本市,我也不清楚他在哪里,他欠了债,可能逃到外省去了,我没有他这样不争气的儿子。”薛明坤的严重流露出一丝怒意。 “他欠了债?为什么?” “明明没有商业头脑却非要经商,被人骗了。” “他有没有找您借钱帮他?” “有,但是我把他赶走了,我可没钱给他浪费。” “您觉得会不会是他干的?” “那个小兔崽子?他倒是敢……” 薛天龙虽然有鞋子在这里,但事实上他自己另有住处,薛明坤是一个人独自住在这空旷的别墅里面的。 警方的第二个发现就是藏在沙发破洞中的一张破烂的信纸,上面用一支坏掉了的钢笔写着七扭八歪甚至很不连贯的字,但是字条的含义似乎很明显,那是薛明坤先生的名字,此外有一个大大的“叉”被打在了这三个字上。 “您有仇人吗?”石林海严肃地问,他觉得只能是这个解释了,或许薛明坤先生得罪了什么人,现在有人蓄意向他进行报复,“这个字条大概是在显示对您的恶意吧。” “仇人?”薛明坤耸了耸肩,“没什么能真正算得上仇人的家伙,我性格比较直爽,脾气可能——有时候多少有点暴躁,可能得罪了一些小心眼的家伙,但我并不知道谁至于这样对我,尤其是,你知道,我已经淡出影坛多年了,一直离群索居,跟他们来往也少了。” “至少——有一两个怀疑的对象吗?跟你矛盾比较大的,比如?” “那也只能是施一开那个老东西和沙秋凤那女人了。” 薛明坤说的施一开是与他合作多年的导演,他的成名作《中华之龙》就是二人早期的杰作。虽然他们长时间作为合作伙伴,但是其实这两人性格不和,对于剧本的意见也往往相左,最后因为某种利益纠纷一拍两散了,从那以后薛明坤也就淡出影坛,不再接戏了。 至于沙秋凤,则是一位女演员,也是薛明坤的前妻,但是比薛明坤小十五岁——当然,她也并不是薛明坤那位已经二十四岁的儿子薛天龙的母亲,薛明坤最早的一位妻子早在他们儿子不到十岁的时候便车祸去世了。后来,在薛天龙母亲去世五年后,薛明坤与这位漂亮的女演员陷入了热恋,并再婚,但是这位沙女士似乎并不是一个本分的女子,一方面曾公开表示薛明坤对她使用家庭暴力,另一方面在婚后又曾经爆出一些绯闻,而这其中也包括那位导演施一开……这些人之间的关系,谁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哦,对了,”薛明坤补充道,“他们俩在这个小区都有一栋房子,不过并不经常回来住,我不清楚他们今天是否在。” 据小区保安说,他们二人应该今天都曾经在小区过,因为就在薛明坤报案之前,报案看见他们两人同乘一辆轿车离开了小区。 “我会找他们了解情况的,”石林海说,“不过当然也很难说这事情是谁做的,所以最保险的还是薛先生您自己注意安全,并且不要再忘了锁门。” 看见警方没什么问题问薛明坤了,我们的孔玥琳同学便跑上去找他签字。 “我不知道居然还有人记得我,”薛明坤惊讶地说,“我还以为自己已经早被大家忘掉了。” “怎么会呢?”孔玥琳说,“我超喜欢你演的电影,我有你的全集……” “能成为这么一位年轻可爱的小姐的偶像,我这老头子真的很荣幸。”说完,他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之后,孔大小姐开始红着脸激动而又兴奋地向偶像介绍自己。 “你父亲是公安局长?”薛明坤惊讶地看着孔玥琳,“不过说实在的,我倒不大相信这些警察真能查出破坏我们家客厅的家伙是谁。或许过了几天,他们就会全忘了我这件事了。我知道,警察们总是很忙,每天都有新的案子要办。” “那么,我们来帮你查案怎么样?”孔玥琳说,“帮你查出那个坏蛋是谁。” “你们?”薛明坤再一次惊讶地看着他们二人,“你们是——” “你没听说过吗?”孔玥琳的脸上始终挂着悦人的微笑,“我们就是‘华荣中学侦探社’的呀!” 第三幕、侦探社的讨论会 “怎么样,都听明白了吧?”孔玥琳说着,一边喝了一口水,滋润了一下自己因陈述案情而感到干渴的喉咙。 “就这样?”手插口袋,身体斜靠在旁边桌子上的英才不屑一顾地说,“这案子无聊得很啊,大概是什么人的恶作剧也说不定。” “恶作剧?”孔玥琳有点不高兴地说,“有恶作剧跑到别人家里打砸抢的吗?” “也许只是些品行不端的不良少年,因为好奇而翻墙闯入这片高档住宅区。然后呢?他们溜进了薛明坤忘记锁上的家门,看到了室内精美的装潢,这时,他们想到自己家庭的不幸——比如说他们的父母下岗了,失业了,赔本了,诸如此类,于是感到心里不平衡,所以乱砸一通……” “这么说,”我说,“你认为是有仇富心理的人?” “当然很有可能!你知道,自古以来贫富差距总是一个矛盾的源头,有些穷人会很自然地把矛头对准比他们富有的人。大小姐说的是个演员,没错吧?事实上,有很多人是仇视演员的,认为他们‘一天蹦蹦跳跳,也不劳动,就能挣那么多钱’!” “所以,”阿宇从前排扭过头来,“我们的社会要努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 “自己背你的政治书去吧!”英才说,“没看见我们正在讨论实际问题,哪有工夫谈什么大道理……” “好了好了,”孔玥琳打断了他,“我们不是这里讨论社会问题。英才,对于你这个观点,我倒是想问问,假如是一件砸谁都无所谓的偶然无差别事件的话,那张在薛明坤名字上打叉的字条又是怎么回事?” “呃……”英才显示出一点为难的样子来,“这个,或许……他碰巧认识薛明坤也……” “这也太扯了吧?”孔玥琳依然以怀疑的目光盯着英才。 “会不会是两件毫无关系的事情呢?”我说。 “什么?”孔玥琳问,“你是想说,字条不是砸东西的人放的?” “天才!”叶昭在后面冷不丁冒出一句来,此刻,他正一个人悠闲地坐在他位于教室最后一排的椅子上,并翘起椅子的前腿,把重心压在他把两条腿架在上面的书桌之上以及椅子着地的两条后腿之上,享受着这下午上课前悠闲而短暂的时光。 “你冷不丁乱叫啥,”孔玥琳说,“半天不吱声,我还以为你已经见周公去了。” “你知道,我一向处于这种半昏迷状态,”说话的时候,叶昭依然没有睁开他的双眼,“但我一直听的很仔细,我不得不佩服你——你跟嘉铭一样很有讲故事的天分。哦,刚才说到哪了?对了,我是说,嘉铭的想法真的太妙了!” “你是指,”我说,“砸东西和恐吓信无关是吗?” “是的,我想,只有天才的头脑才想得出来这么妙的想法!无关!啊,一个砸东西的流氓是无关紧要的,但那另一个阴谋家的恐吓信却碰巧被发现了,于是形成了误导,所以大家猜错了,两条线无从交汇,这简直棒极了!” “你是想说,你这个天才也是这么想的,没错吧?”孔玥琳说。 “没有,没有,我绝无此意!”叶昭摆了摆手,“我从未想到过这一点,事实上,在嘉铭提到这种可能性之前,我的脑中还是一片空白呢。” “那么,现在你是这么认为的了?” “我没说过。这主意很妙,但没有证据证明事实就是如此,不是吗?它只是一种可能……你们继续……” “对呀,”孔玥琳把脸转向我,“继续说,然后呢?” “然后?”我茫然道,“什么然后?” “就是二者无关,然后事实又如何啊。”英才说。 “呃……”我说,“我没有想那么多啊,总之,砸东西的大概就像英才说的那样,至于恐吓的字条,就是真正跟薛明坤有过节的人吧。” “那么,就算是这样,是谁呢?”孔玥琳说,“不外乎他儿子、他前妻和他前导演这三个人吧。” “只是薛明坤提到了他们三个而已,”英才说,“还不够说明问题吧。” “是啊,”我说,“很有可能是别人,只是薛明坤没有想到而已。” “没错,我们不能简单就下定论,”英才说,“留下字条的人,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在人家名字上画叉,”孔玥琳说,“即便不是想杀他也是要对他不利呀。” “我们能否跳出薛明坤所在的圈子,”英才继续说,“或许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的罪过什么黑恶势力也说不定,再或者,他手上掌握了什么坏人犯罪的证据,但他自己却被蒙在鼓里之类的?” “这个可能,”我说,“但薛明坤应该是知情的吧?否则坏人为什么没有留下意义更明确的字条而只是威胁要伤害他呢?” “这个……”英才说,“如果薛明坤自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却又为什么不提出来?莫非是想保护什么人?” “谁?他儿子!”我说,“会不会是他儿子牵扯到了犯罪事件中,然后他知道这件事,罪犯想封他的口,而他却拍伤害到儿子而闭口不言?” “但这样的话,”英才说,“为什么不是他儿子干的呢?大小姐刚才不是说,现场的脚印和他儿子的鞋号码一样吗?” “嗯……”孔玥琳说,“他在包庇儿子,才说儿子不敢这么做对吧?他还说儿子不在本市,但没人知道他在哪里,所以根本无从考证!” “于是,”英才说,“他儿子才是幕后真凶,保安没有看见大概是因为他翻墙了吧,他威胁自己的父亲吗?我想这对父子之间肯定有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矛盾,但砸坏客厅这一点有点奇怪……” “假如有矛盾,”我说,“砸坏客厅可以理解为泄愤行为吧?” “但是给自己的爸爸留那样伤害性的字条太不孝了,”孔玥琳说,“比起这种牵强的解释,我到更愿意认为是他那品行不端的前妻和那个导演干的。” “但是没有理由啊,”我说,“他们为什么要对薛明坤这样做?这样做他们似乎得不到什么好处啊。” “我同意,”英才说,“按说薛明坤的前妻现在还跟那导演现在日子过得都不错,而且还混在一起,相比之下薛明坤自己孤家寡人,还风光不再,想报复的人应该是他自己才对哦。” “不许你侮辱我的偶像!”孔玥琳大声说。 “不过英才说的不无道理,”我说,“只是普通合不来的话,也没有必要做这种过分的事情,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更深层次的隐情。” “真是奇怪,”阿宇又一次回过头来,“既然薛明坤与沙秋凤和施一开合不来,关系这么僵,那么为什么他们还要住在同一个小区里呢?” “阿宇同学,”英才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片高档住宅区可是有很大的升值空间哪!你知不知道因为土地资源日益匮乏,国家对于这种别墅住宅区的规划限制十分严格,所以你看,那些刚当住宅区多半是前些年修建了,而且位置都相当好,以后嘛,随着各种政策的下发以及城市的不断扩建,在要找那样的地方可不容易了。” “可是,”我说,“就算那房子值钱,风水又好吧,但是跟讨厌的人住在一起还是会很别扭吧。” “我知道了!”英才突然大叫一声,吓了我一跳。 “干嘛一惊一乍的,”孔玥琳斜眼看着他,“你知道什么了你?” “你看,”英才说,“他们住的房子是优质地产,所以即使要跟不喜欢的人住在一个小区也不打算轻易卖掉,但是薛明坤与他的那对老冤家的心理可是完全不同的呀!你想,现在施一开和沙秋凤还是处在风光无限的时候,而且互相也占到了便宜——施一开找上漂亮的女明星,沙秋凤榜上知名大导演。可是相比之下,薛明坤怎样呢?为了不打击大小姐,我就不详细说明了,但至少,他是处于明显的心理劣势的!” “心理劣势?”我说。 “没错!正是心理劣势!施一开和沙秋凤看薛明坤是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而薛明坤看到他们则只可能是觉得很郁闷,因此施一开和沙秋凤不怕出现在薛明坤,面前,甚至有可能就是要出现在薛明坤面前激怒他,相反薛明坤却毫无办法。而说到底,这二人真正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呢?就是要把薛明坤给气走!让他自己主动搬家,这样,他们则可以拥有那个小区的第三套房子,我说明白了吗?” “太妙了!”我大呼,“因此在薛明坤死活就是不肯搬走的情况下,他们采取了极端的暴力手段,说白了就是想要逼迫薛明坤自己离开那个小区!” “怎么样?”英才望着孔玥琳,一边兴奋地搓着手,“这个推理?” “你的意思是,”孔玥琳疑惑地看着他,“砸坏东西的是施一开那个老导演还是沙秋凤那个弱女子?我觉得他们……” “他们当然无需自己动手啦,”英才说,“可以雇人做嘛。” “于是他们雇的人翻墙了?”孔玥琳问。 “就这样。”英才说。 “但既然是这样,他们为什么不在手下做这件事的时候早点离开小区,反而要留在那里还一起开车离开,加大自己的嫌疑呢?” “嫌疑?让自己可疑也是一种让自己脱离嫌疑的办法哦!因为就像你说的,虽然他们案发时就在现场附近,但他们的身体素质都不够强壮,所以做不了那么大的破坏嘛!” “你认定了他俩是同伙么?我觉得也不一定吧。” “的确,”英才摸了摸下巴,“他们单独雇凶的可能性也是有的,谁知道呢?虽然不排除多种可能吧,但我觉得我的推理的很不错的了。”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喂!”这时,孔玥琳把身体转向后面悠闲自得的叶昭,“那边睡觉的大侦探,我们说了这么多,你有什么看法?” “看法?”叶昭的双眼睁开了一小条缝,“没什么,你们说的挺好的。” “你的看法。”孔玥琳坚持。 “实在没有什么线索。福尔摩斯说:‘在占有全部线索之前,光下某种设想性的结论是最忌讳的,那会使判断出现误差。’” “那,你到底有没有看出点什么来,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想说的?唔……电视没有坏,这是为什么呢?” “啥?” “电视,它在暴风骤雨般的袭击中幸存了下来。” “这……”“还有,没有尸体。” “尸体?”我们全都吃了一惊。 “你是说尸体?”孔玥琳问,并站了起来,“谁的尸体?这件案子中哪来的尸体?” “你不该不会,”我说,“觉得会发生杀人事件吧?” “你说清楚,是不是我偶像有危险了?”孔玥琳一下子跳到了叶昭旁边。 “没有,”叶昭面对骚动,却依然懒洋洋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没有尸体,也就没有时间。” “什么时间?”孔玥琳问,“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清楚?” “有了尸体,”叶昭再度闭上了双眼,“就有了死亡时间的推定,没有尸体,就没有推定,所以,一切关于时间上的判断都是不准确的。你看,电视机就绝不会因为袭击而造成伤口腐烂等等,所以静物身上的伤口总是一成不变……” “你说电视机上的伤口?你在说什么胡话呀。”孔玥琳说着,看上去有些生气了,“你以为你是真的是福尔摩斯么?明明知道了什么却不好好明说,在这里一边装大爷一边绕圈子说些虚张声势的鬼话,你这个自以为是家伙!” 说着,她用力在叶昭的肩膀上推了一下。 这一推,似的叶昭身体的重心偏向了身体的后方,由于他坐的椅子现在前脚已经完全翘起,所以失去平衡的身体直接顺势向后倒了下去。 随着重物倒地的声音和一声惨叫,整间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这个角落里。 “叶昭——”孔玥琳随后叫道。 第四幕、祸从天降 在华荣中学没有课而只有自习的周五下午,我们宿舍三个人以及孔大小姐一行四人一同请了假,陪着在之前周一中午的侦探社讨论会上“不小心”扭伤了脖子的叶昭同学去市人民医院复查——他当时伤得厉害,直到现在脖子上还带着一个颈部保护器。 “我说,”被我们四人前后左右地包夹在当中的叶昭说道,“其实我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们浩浩荡荡地来这么多人陪我,不觉得有点夸张了吗?” “喂,”走在他右边的孔玥琳瞪了一眼,“别不知好歹了你,这是关心你好不好?要不是当你是朋友,还不惜得来呢!” “嗯?”叶昭的头勉强向右歪了一小下,“那究竟是我哪位好朋友把握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嗯?” “啊——”孔玥琳叫了一声,随后有些不大清晰地说,“那还不是因为你自己——再说——我——也不——反正还是你自己不好!”说完她又推了叶昭一下,幸好我就在左边扶着他,否则我们的大侦探又要摔倒了。 “你就不能看着点吗?”叶昭生气地说,“你是不是想把我们俩从人行横道上推出去?”不过,他并没有转头看孔玥琳。 这时,我们大小姐的脸上交杂着气恼和羞愧的神色,但她没有说出话来。 “好了好了,”走在前面的英才回头说道,“光天化日的,吵吵什么呀,好好走路!” 我也觉得应该谈点别的什么来岔开话题,于是便问道: “薛明坤那件案子,有什么新闻了吗?说起来这几天光顾着照顾叶昭,把那件事都快忘干净了。” “是呀,”英才说,“好像没有下文了呢。” “好像是哦,”谈起她的偶像,大小姐又恢复了常态,“我那天问了我爸一下,他说似乎那件事就当做是流氓做的了,只是加强的小区外面的管理,因为负责案件的警察——就是那个叫石林海的啊,他好像又被派去负责别的什么案件了,我们警力本来就不足啊——” “就像薛明坤自己说的一样是吗?”我说,“这件事已经被警方完全给忘掉了。” “不过人民群众的眼睛还是雪亮的哦!”孔玥琳眨着眼说,“据说事件发生后不久,消息就走漏了出去,现在各大娱乐小报都开始报道这件事情了,有的还做出了像模像样的推理——就像我们之前做的那样,不但列了表,而且,关于那个导演和我偶像的前妻之类的,还爆出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内情呢!” “你相信吗?”英才说,“我觉得神志清醒的人就不该去看什么娱乐小报,除了胡编滥造之外,世上就没一点他们擅长做的事情了吗?我还记得有一次在火车站遇到一个卖小报的,在那喊某某著名影视歌三栖明星被打死了!结果呢?第二天人家就活蹦乱跳地在某处倾情献歌了!” “不过不全信也不能全不信吧,”我说,“不是有句俗话说,‘无风不起浪’么?” “徐嘉铭同学你就是一中庸主义者唉!”英才说,“打死我都不信那些小报上的一个字!” “所以,要知道真相,”孔玥琳跃跃欲试地说,“就谁都不能指望了,只有我们‘华荣中学侦探社’出马了!”她扭头看了看叶昭,“当然我们不会抛弃同伴的,等你好了咱们一起行动哈。” “比起这来,我倒宁愿自己一个人行动。”叶昭小声嘀咕了一句。 我以为孔玥琳听到这句话又要发脾气了,不过就在这时,一直跟在我们后面没有出声的阿宇说话了: “就快要到了啊,我们抄近路吧。” “近路?”英才说,“你知道这有近路?” “想当年上初中的时候,”阿宇颇有些骄傲地说,“哪个同学踢球骨折了、天热中暑了什么的,送人到医院的没有我?我对这一带的地形再熟悉不过啦!如果走大路的话,就还要绕好大一圈,因为那边一直都没有横向的路,但是这里有一条隐蔽的小道——” “好了!”英才打断了他的叙述,“不要详细地描写了,就走你说的那条路吧,赶紧带路!” 阿宇所说的这条路——不,我不想把它称之为一条路,或者说,我认为它连一条小巷子都算不上,这只是两座楼房中间一条最多只能容两三人一起通过的狭窄的,阴暗而又有些脏乱的通道。这条通道的左手边,是一座新建的高楼,大概有十几层的样子,从外面的格局来看,里面的装修也应当不错,而且料想也会是安装有电梯的房子,而右手边,与他相邻的那座楼,就显得苍老、破败了不只是一点点而已了。那是一座六层高的楼房,似乎已经年久失修,给人一种不知会不会倒下来的感觉,墙上已经完全失去了本色,显得又黑又黄,有些玻璃也破裂了,从里面伸出来的都是像垃圾一样的东西。 这样两座楼并肩站立着,给人一种极不协调的感觉,英才也在埋怨阿宇,质问他是不是想害死大家,而阿宇非常无辜地说,他上一次走这条路是在“仅仅半年之前”,而当时这座房子看上去还没有这么破败。 其实只要稍微仔细看看,就不难理解这种不协调感了,那黑黄相间的墙上醒目而显眼的血红色的大大的“拆”字显示了这座年久失修的楼是因为将要被市政工程变成砖头瓦砾而被人抛弃了才变成现在这副可怜相的,这也告诉了我们一件事:我们费尽心血建立的水泥钢筋、高楼大厦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有多么的不堪一击,它们被人类遗弃之后,会多么迅速地从一座漂亮的楼房变成一座残破的废墟。 当我还在为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出神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件比这座危楼更加让人觉得不协调的事情——一个垃圾桶横躺在路上,由于它所在的位置以及从中散落出来的垃圾几乎堵住了这狭窄的通道最狭窄的部分,所以它显得如此的扎眼,当然,让人绝不会视而不见的还有垃圾桶附近散落的一些花盆碎片,它们就零散地倒在我们几个人和那“一桶当关万夫莫开”的家伙之间,当然,还有黑褐色看上去对植物而言很有营养的花土以及一棵孤零零的盆栽梅花,它本应是某个房间的一道风景,我想,如今竟也真如诗中所云:“零落成泥碾作尘”了。 “这是什么意思?”英才说道,“一个花盆从上面掉下来砸倒了这个垃圾桶,嗯?” 听到英才这么说,除了颈部颇有不适的叶昭之外,我们所有人都几乎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朝上方望去,生拍从十几楼的高度再一次落下一个花盆——或者别的更有杀伤力的物体来,我甚至不禁联想起了某些该死的小说中的情节——一具尸体从天而降。 幸运的是,没有花盆,也没有尸体,什么都没有,似乎万籁俱寂,只有几只灰黑色的鸟儿从天空中飞过的痕迹,哦,冬天快要到了,大概是一些生活在城市周边的留鸟进入热岛来过冬了吧。 “你们说,会不会是乌鸦之类的东西把花盆弄下来的?”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你觉得呢,叶昭?”英才问。 “我觉得?”叶昭淡淡地说,“无论是人还是乌鸦——或者是一阵妖风把花盆从上面扔了下来,我也绝不相信它能把这个大垃圾桶给砸倒!你们看看里面的人类废弃物有多重!”说着,他用右脚有力地推了推地上的垃圾桶,但它仍懒洋洋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相信是有人搬到了它。”叶昭接着说。 “谁会这么无聊?”孔玥琳说,“恶作剧的小孩子吗?” “大孩子也可以恶作剧,”叶昭说,“但我可不觉得这是恶作剧。” “你不会是——”孔玥琳说,“觉得这垃圾桶也跟什么罪案有关吧?” “谁知道呢?”叶昭耸了耸肩,“这梅花倒是可怜,有人愿意把它捡起来吗?我猜也没有!不过其实看上去它还是活生生的,看看那些碎片清晰的裂口吧,我敢肯定这花盆碎裂的时间并不长。”“不过——”阿宇说,“只不过是有点奇怪的一个垃圾桶和一个花盆而已,不是吗?别对它们这么认真好不好,我们赶紧走吧。” “‘有点奇怪’——”叶昭说,“有人记得《威斯特里亚寓所》中福尔摩斯说的‘怪诞’一词吗?” “我知道,”我说,“印象还很深,福尔摩斯声称‘怪诞’一词总是跟犯罪联系在一起。” “犯罪!”叶昭大声说,“甚至是谋杀!你们知道地上这两样东西让我想到了什么吗?”他指着垃圾桶和花盆,“垃圾桶堵住了这条毕竟之路,任何一个要从这里经过的人走到这里都会停住——至少减速,不是吗?于是这个人就从移动靶变成了固定靶,然后花盆就这样瞄准了落下来——啪!” 我们所有人都用惊异的眼光看着他。 “我不能不说你想象力太丰富了!”英才摇了摇头。 “有什么漏洞吗?”叶昭反问。 “没有尸体!”英才说,“至少连滴血都没有,而你居然描绘了这么可怕的情景,若不是我认识你好久了,我一定认为你是疯了,或者出现了幻觉!” “好吧,我们继续走好了。”叶昭放下了刚才张牙舞爪的手,轻声说。 就在这时,我们听到了警笛声。 “天!”阿宇叫道,“谁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难道真的发生什么罪案了吗?”我说。 “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快!”叶昭先一步翻过了垃圾桶。 我们几个稍微愣了一下,也跟着翻了过去,快步跟上——叶昭真是个奇怪的家伙,虽然脖子受伤了,还跑的那么快! 当我们跑出那狭窄的通道,来到医院所在的大路上的时候,惊人的一幕发生了,一辆警车正停在路边,一个年轻的便衣警察从车上走了下来,他就是市公安局的实习警官石林海,而迎面朝他走过去的,正是我们怒气冲冲的老动作演员——薛明坤先生! “出什么事了?”我们跑上去问。 “你们怎么也在这!”石林海惊讶地看着我们,“是薛先生报警了,说有人要杀他!” “杀他?”孔玥琳大声叫道。 “对,”薛明坤恶狠狠地说,“有人想用花盆砸死我!” 第五幕、女演员 “什么?”我惊讶地看了看薛明坤,有看了看叶昭,“居然真有这种事!” “什么这种事?”石林海问我。 “刚才我们在那边遇到一个倒下的垃圾桶和一个碎花盆,”我说,“叶昭就说可能是有人要用花盆杀人!” “真有此事!”石林海说。 “你还以为我在撒谎吗?”薛明坤不高兴地说。 “那您没受伤吧?”石林海问。 “幸好我躲得快!”薛明坤指着自己身上蹭上的泥土说,“我从那条小路过来,结果正面遇到一个倒着的垃圾桶,于是在它面前停了一下,觉得有些古怪,就抬了下头,居然就正看到一个花盆冲我脑袋就下来了,我慌忙地朝边上扑到——你们知道那里很狭窄的,那花盆就刚好在我脚边碎了,碎片还打到了我,不过还好没有划伤我。” “您确定是有人扔花盆砸你?” “要不然平白无故怎么会有花盆掉下来?” “但您看到人了吗?” “人?什么人?你是说扔花盆的人吗?不,很遗憾我没看见,但我知道,肯定是她!——” “是谁?”石林海抬了下眉毛,“为什么你没看见却认为你知道是谁?” “就是沙秋凤那女人,她就住在这幢楼里!” “住在这里?她不是也住在您的那个小区里吗?” “她在那边的确有栋房子,”薛明坤摇了摇头,“但平时并不住在那里,跟我离婚以后就更少过去了,所以我也不清楚那天她去做什么……” 毫无疑问他这话是自欺欺人,我想,因为我们大家都很清楚那位女士当天是去找导演施一开的,后来他们还一起离开了。 “就因为她住这儿,您就怀疑她吗?” “她的花!那是她的花!那花盆也是她的,我曾经是她的丈夫,难道连她家里养了什么花我都不清楚吗?” “您确定?” 薛明坤点了一下头。 “况且,除了她,谁还会做这种事情?你们要知道,我可不是被一个不小心掉下来的花盆砸中的,有人要砸死我!扔花盆的家伙故意推到了垃圾桶,所以当我经过的时候就会在垃圾桶前面停下,这样目标便容易袭击了!我敢担保,那个垃圾桶绝对是被人故意推到的!所以能够蓄意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她!她想这样砸死我,大家都会认为这只是一个意外而已!而且,更重要的是,花盆掉落处的正上方就是她家的阳台!” “等等!”石林海打断了他,“好吧,就算我们认同有人蓄意推到垃圾桶,并扔花盆砸你这一点,也暂且认为扔花盆的人就是沙秋凤女士,但是她怎么会知道你会走这条路,关键是什么时间会走这条路?她总不能每天守在这里等着砸你吧?而且被推倒的垃圾桶早晚会被清洁工扶正……” “这更说明了只有她可以做到!她知道我每个月的这一天会例行到人民医院的刘大夫那里检查身体,而且我每次都不爱绕远儿走这她家楼下条小路,所以只有知道这件事的人才能做到,所以只有她了!” “但是……”石林海挠了挠头,好像还想反驳什么。 “有在这里闲扯的时间,”薛明坤说,“我们为什么不先上去找她?” 然而,就在这时,那栋高层公寓的门开了,一位穿着貂皮大衣,挎着昂贵提包,戴着墨镜的长发女子走了出来。 “秋凤!”薛明坤叫道,“果然是你!” “怎么是你!”那女子看见薛明坤,吓了一跳,“你在这儿做什么?哦,对了,你该去看大夫了是吧。” “是你想用花盆砸我?”薛明坤喊道。 “你胡说什么哪?什么花盆?”沙秋凤一脸无辜。 “你看这花盆和梅花是不是你的?”和石林海同来的警察已经把花盆碎片收集了起来,并拿到了沙秋凤面前。 “这——”沙秋凤仿佛吓了一跳的样子,“这的确是我的花,怎么会这样!” “果然是你吗?”薛明坤的脸上露出一丝伤感。 “沙女士,”石林海说,“这么说真的是你做的了?” “什么是我做的?你们在胡说什么?” “薛明坤先生刚才在你家楼下差点被这个花盆砸中,我们怀疑是一起蓄意事件。” “哦——”那张漂亮的脸上顿时露出惊恐的神色,“天哪,难道说你们怀疑是我做的?”她转过头看着薛明坤,“你居然怀疑我?如果是咱们刚离婚的时候,我还真想朝你脸上扔几个花盆!” “沙女士——”石林海打断她。 “哦,对不起,”沙秋凤摆了摆手,“不过现在我才不会做那种蠢事呢!我用花盆砸你有什么好处呢?” 薛明坤也无话可说,似乎他也没有想到对方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再说,我的这盆花前几天丢了,我还不知道它哪去了呢!”沙秋凤继续说。 “丢了?”薛明坤叫道,“真是太可笑了,怎么会丢了?丢了之后就变成了凶器来对付我了?” “等等!”石林海警觉地说,“沙女士,您是说这盆花之前丢失了是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两天前吧,”她说,“当时我跟导演在讨论关于新戏《孤单剑侠》的事情,所以回家很晚,当时我好像就觉得好像少了一盆梅花,不过我没有太在意这种事情,因为我的花很多。” “这么说您也没有证据。”石林海说。 “证据?”沙秋凤说,“太可笑了,你说证据?我的花丢了,就是这样,怎么可能有什么证据?就算没丢也不是我扔的,搞不好是因为天上的乌鸦看你不顺眼,”她朝薛明坤说,“所以用花盆砸你也说不定呢!” “你!——”薛明坤怒不可遏地瞪着她。 “别吵了!”石林海喊道,“我觉得,这件事可能不是沙女士做的!因为在自己家楼下,用自己的花盆作案,实在是太明显了,如果是蓄谋作案,肯定不会这样,因此我觉得这件事很有可能是有人想嫁祸给沙女士!” “你说什么?”沙秋凤惊讶地看着他,“谁要嫁祸给我?” “除了您以外,”石林海问,“还有谁知道薛先生每个月会来医院检查一次身体这件事?” “这——”沙秋凤有些犹豫,“他儿子薛天龙想必是知道的,而且……我也曾对导演提到过这件事吧……” “您说的导演,”石林海说,“就是施一开先生吧?” 沙秋凤轻轻点了点头。 “可是如果有人嫁祸,从哪里扔出花盆呢?我想可以询问一下这栋楼的其他住户。或许楼里的其他住户有对你们有什么怨恨也不一定,他们可能只是因为你们是明星,所以才对你们下手吧,世上什么人都有。” “除此之外,”叶昭突然说道,“我倒是觉得对面这座危楼更方便作案呀!” “危楼?”石林海朝那边望了望。 “没错,”英才说,“如果不是楼里的住户的话,那么最好的罪案地点就是旁边那座楼了,因为要拆掉,所以根本没有人管理了,所以可以很容易就溜进去。加上那条路很窄,尤其垃圾桶的位置是最窄的地方,所以在那座楼上扔其实都差不多呢。” “是嘛,”石林海想了想,“那么我觉得还是那座楼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我想我们应该先搜查那边。” 在警方搜查那座危楼的时候,我们就在下面等着,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这件事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叶昭还是一言不发,而和薛明坤站在一旁的沙秋凤还掏出了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 “你还抽烟呢?”薛明坤问她,“少抽点吧,对身体不好啊。” “跟你有什么关系,少装好心!”沙秋凤看也没看薛明坤,自顾自地在提包里找打火机,不过半天没有找到,于是悻悻地把烟放了回去。“今天真倒霉!”她小声说。 “是你干的吗?”薛明坤问。 “我为什么会干这种无聊的事情?” “你还恨我。” “别自作多情了,”沙秋凤轻蔑地冷笑了一下,“你我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那就是施一开!”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这么小心眼?一切都过去了,何必这样耿耿于怀呢?” “你觉得他哪里好?” “至少他不会喝多了耍酒疯胡乱打人。行了别说了,你就不嫌丢人吗?警察们回来了。” “有什么发现吗?”孔玥琳问道。 “有!”石林海说,“有脚印,跟之前在薛先生家里发现的脚印一样,我们基本上可以肯定这和之前闯入薛先生家里搞破坏的人是同一个人!” “什么?”我说,“又是同一个人的连续袭击吗?” “是的,”石林海说,“这个家伙又下手了!但我们却不知道他是谁。不过幸好这次有没有人受伤。” “已经证明与我无关了对吗?”沙秋凤冷冷地说,“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转过头,发现此时薛明坤的脸上已没有了怒容,只有一缕难以察觉的忧伤,仿佛这初冬天上淡淡的阴云一般。 “我们还是赶快去医院吧,”阿宇说,“已经耽误了好久。” 本来孔玥琳还打算叫她偶像一起去,但薛明坤却说他不想去医院了,于是便直接在回答完石林海最后几个问题后回了家,让大小姐好不失望。 第六幕、导演 在这座城市的深秋季节,灰蒙蒙的天空下刮起寒冷的风是常有的事情,然而这样的一个夜晚,躲在温暖的家中的沙发里,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看电视里面的娱乐节目确实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我们的孔玥琳大小姐现在就正在享受着这样一个周六的傍晚。 宽大的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是一档娱乐访谈节目的现场直播,而这一期的采访对象是一位知名导演,他的名字叫做施一开。 此刻,孔玥琳那淡紫色的镜框后面,正是一双充满怀疑神色的双眼,她正盯着施一开那张消瘦而优雅的脸,试图从上面找到一些代表邪恶的东西,没错,正如铁伊笔下的格兰特探长所说,一个人是不是罪犯往往可以通过观察他的脸就可以发现,不过虽说如此,但毫无疑问,我们的大小姐目前还不具备这种神奇的能力。 屏幕上的施一开无论从什么角度上来看,都不像是个坏人,但是一旦你戴上有色眼镜,就会发现他的每个笑容都那样邪恶。 “听说您下一部新片已经快要开镜了,是吗?”因为戴眼镜而显得有些文质彬彬的主持人问,但这个主持人一点文化也没有,经常会问些低能或让人难堪的问题,和他的外貌并不相称,而且,他的嗓音略微有些女性化,一点都没有男子汉气概,孔玥琳很熟悉他,有时候觉得这个家伙很恶心。 “是的,片名是《孤胆剑侠》,是一部以战争为背景的武侠片,希望大家能喜欢。”施一开十分优雅地坐在座位上,慢慢地说着。 “众所周知您是当今动作片的泰斗级人物了,你们看来这一次的新片仍旧是您最拿手的武侠题材,只不过新加入了战争元素是吗?” “是的,我之前虽然也拍过不少类型的动作片,但是跟战争元素结合对于我个人而言还算是一次全新的尝试,但这次的剧本很好,我非常喜欢,我对《孤胆剑侠》的成功充满了期待。” “我们也充满着期待……您能预测一下票房吗?” “现在还没有开拍,”施一开笑了笑,“问这样的问题未免太早了一点吧!” 真是个蠢蛋,这叫什么问题啊,孔玥琳想。 主持人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说起来,《孤胆剑侠》这个名字很难让人跟历史战争联系起来呢!”他马上转移了话题。 “这并不能算是个问题,有很多电影你都难以从名字上看到许多信息——主角是一个生活在乱世的孤独的侠客,他面临着人生的抉择,有自己的美好梦想,但不可避免地被卷入到历史残酷的现实中。” “是关于人生抉择的故事?” “应该是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的完美结合吧,这是我对剧本的评价,我希望我不会糟蹋了它。”施一开又一次优雅地笑了。 “导演您过谦了!能不能透露一些剧情呢?” “剧透可不好吧,我觉得还是少说一些,大家才更有兴趣来看吧。” “稍微透露一点点也好呀。” “我想……可以说这一次由于是历史片,只能说我们在场景和道具的真实性上面下了很大的功夫吧。我们剧组为此查阅了很多资料,包括在制作道具的弓弩的时候我们都跟故事背景时代下的古代陵墓中发掘出来的文物做了详细的对照,可以说花了很多心思,精益求精。” “主角是用剑的吧,为什么提到了弓弩呢?” “因为有古代战争场面,你可以联想一下《英雄》中表现秦弩漫天箭雨的宏大场面,这种表现形式是我很喜欢的,其实我本人对弓弩也很感兴趣。” “您提到了《英雄》,我觉得那也是一部经典的战争背景的武侠片吧,您有信心超过它吗?” “这一点让观众们来评价吧。” “说道弓弩,您的片子也是秦代为背景的吗?” “你们可以猜猜看嘛。”施一开又笑了,显然他不打算泄这个底。 “您真是守口如瓶啊,看来是想吊足观众的胃口了!” 施一开笑而不语。 “说起来,既然离开镜日期已经不远了,”这时,那主持人突然脸色一转,“主演定下来了吗?” “嗯,”施一开警觉地看着对方,“基本上定下来了。” “那么,男主角由谁来饰演呢?” 施一开没有回答。 “这也需要保密,还是根本没有定下来呢?”主持人追问道。 “的确,这件事我们还在安排。” “怎么会在即将开镜的情况下,还没有定下男主角的人选呢?这是不是太奇怪了?” “还没有找到特别合适的人选吧,”施一开说,“之前联系过几位男演员,虽然都是很优秀的明星,但是他们的气质和我想象中的差别很大,所以不是很满意。” “那么,您觉得气质相符的演员,是不是您的老搭档薛明坤呢?” 此言一出,现场观众一片哗然。 电视机前的孔玥琳也吃了一惊,捏着薯片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说起明坤,他倒是很多年没有演戏了。” “不过我似乎听到传言,说他很适合这一次的角色呢!虽然您不肯告诉我们这究竟是位怎样的角色,但他和薛明坤先生的气质是否一致您应该是可以告诉我们的吧!” “这……恐怕还是……”施一开轻轻摇了摇头。 “不一样吗?”主持人追问,“从之前你的描述来看,片中主角的人生抉择恐怕就是归隐和入世之间的抉择吧!而薛明坤先生不正是站在一个继续保持息影和重新出山的十字路口上吗?实际上,虽然淡出影坛多年,但是他当年的魅力还是征服了相当多的观众的,我也曾是他忠实的粉丝之一——” 听到这里,孔玥琳对这位主持人的好感度瞬间提升——他竟然也是薛明坤的粉丝!她把那枚薯片放入口中,一边享受着咀嚼的乐趣一边等着施一开的洋相。 此刻施一开的脸色却是很难看。 “如日中天的他当年为什么会突然决定息影呢?传说中是因为你们之间的矛盾,是这样吗?” “谣言!”施一开用几乎没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既然不是你们的矛盾,那么真相呢?薛明坤先生当年息影的真正原因,一直是一个谜呀,作为他的老朋友,您能否向大家澄清此事?如果你们之间没有矛盾,那么在这样的时候,您为何不请您的老朋友出山来演这个角色呢?我想这部片子的主角应该不是毛头小子而是更加成熟的男人形象吧?作为男演员,五十岁上的薛明坤还不能算老呀!您为何不请这位老朋友出山呢?” “当然……”施一开显得很尴尬,“这我们剧组人员也是考虑过的,不过他毕竟息影多年……” “薛先生息影的真相是什么?我们大家都很想知道。” “这是明坤的私人决定,我无权过问。”施一开阴沉着脸说。 “您说说您自己的想法也可以嘛!最近薛明坤先生陆续遭到了不明身份人的袭击,关于这件事,警方并没有给出明确答复,而各大娱乐媒体已经在做着不同的猜测,其中不少矛头直接指向了施一开导演您和他的前妻沙秋凤女士,对于此事,您还没有做出过回应吧!” “对于这样的无稽之谈,我没有必要回应!”施一开的脸色愈加难看了。 “但是,相传您在本片之后,有和沙女士结婚消息这是真的吗?” “一派胡言!这些你们都是从哪里听来的?我和明坤、秋凤之间都是很好的朋友,绝对没有你们想的那些事情,他们两人离婚也是因为家庭矛盾。” “是传说中的家庭暴力事件,对吗?” 施一开表情严肃地长出了一口气。 “我知道不该说别人的坏话,但是明坤确实是个情绪暴躁的人,他性格非常极端,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常常会做出写出格的事情来。年轻的时候还好,在他第一任妻子去世之后,他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坏,所以他不只跟我,跟其他剧组成员也很难相处。就演技来说,明坤的确是一位百年难得一遇的优秀演员,但是与人相处是他的弱项,所以他朋友不多,息影后跟大家来往都少了,且不说我们住在一个小区都不常联系,他连跟自己的亲儿子相处的都很不融洽,以至于连面都不愿见……所以说句实话吧,我深知《孤胆剑侠》的最佳男主角人选就是明坤,但是让他来剧组的话,我们的戏却很难顺利的拍下去,这你明白了吗?” 竟然说薛明坤的坏话,实在是太可恶了!孔玥琳想,不过施一开却不像是在撒谎,但不管怎么说,他一定在撒谎! 经过几秒钟恍然大悟般的沉默后,主持人继续问道“ “听说他今天早些时候曾到过片场是吗?” 施一开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据说他在道具间找到了正在查看工作进展的您,然后跟你大吵了一通,说是您想要谋害他,还试图嫁祸给沙秋凤女士——” “够了!”施一开终于脱下了优雅的外壳,大声怒斥道,“你们这简直是在公然诽谤,这种胡说八道的事情你们是从哪里听来的?我是看在你们电视台台长的面子上才接受了这次采访,没想到却要在这里遭受这种待遇,看现在的情形,我想我只能拒绝继续接受采访了!” 之后,便是那位主持人的各种道歉以及施一开大度地表示原谅的说辞,但大家看在眼里,主持人所说的那件事今天下午的的确确是发生了的!孔玥琳自信地点了点头,在节目结束的时候关上了电视,无论如何,这期节目收视率绝对不会低了的。 一定是施一开和沙秋凤合谋!孔玥琳想着,在薯片上狠狠咬了一口。 “讨厌的叶昭!”她喃喃自语道,“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为什么,却什么口不肯说呢?” 第七幕、箭雨 “你觉得我的想法怎么样?”在前往薛明坤家的路上,孔玥琳问叶昭。此刻,我们受邀到薛明坤家讨论案情——他终于肯屈尊接见我们一下了,可是时间已经是周日的晚上,而且这天一直下着蒙蒙细雨,所以我们觉得浑身又湿又冷,叶昭和我很不情愿地被孔玥琳给从学校拉了出来。 “什么怎么样?”叶昭有点心不在焉地抬起头,略显茫然地望着孔玥琳那紫色边框眼镜后面充满期待的双眼。 “你到底有没有在好好听我说,嗯?”孔玥琳不高兴地问。 “在听啊,”叶昭说,“不就是你怎么看了一个采访施一开的娱乐访谈节目吗?” “对呀,我觉得施一开和沙秋凤是同谋,这件事你怎么看?” “有可能,但是也未必,谁知道呢?” “你怎么想的?” “我只有一些假设,但这些都没有证据哪!” “说来听听也无妨啊。” “不好,我不喜欢这样,尤其是在可能伤害到别人的情况下。” “伤害?伤害谁?” “总之我没什么好说的,我们今天非去不可吗,我真的不想去。” “医生说你的脖子已经没问题了,不要再装病号了!况且,我们侦探社是一个集体,已经有人‘请假’了,你总不会就想让我和徐嘉铭两个人去吧?” “我真希望也像英才他们一样有事向你‘请假’呢,谁想大小姐您连病号都不放过。” “你可是我们的主力呀,还没发挥过作用呢!” “说真的,叶昭,”我插嘴道,“我也真的有点不明白,这一次你的态度为何这样冷淡?” “是呀,”孔玥琳说,“我也发现了,以往每当遇到什么犯罪事件,你总是一声不吭地冲在最前面,十辆宝马都拉不回来,结果这一次的事件你却一点都没兴趣似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你对我有什么意见?” “岂敢岂敢,”叶昭说,“看到你怎么积极,哪敢抢了大小姐的风头啊?” “可是你究竟在干嘛?大侦探名气大了,瞧不起没出人命的小案子是吗?你是觉得一定要到有人死的那一天才肯动用你那超人般的智慧是吗?” “别这么说吧,”叶昭说,“这起案件或许不至于发展到那种地步吧,我们都应该乐观一些,不是吗?” “那你究竟为什么爱答不理的?” “我不确定,我有假设,但是我觉得事情不算非常严重。” “有人要砸死他呀!”孔玥琳大声说,“这还不严重吗?” “跟我想的不一样,再看看好吧,其实我一直在观望事态发展,因为线索太少了,而且所有的线索导出的答案都是‘可能’而已,所以我什么也不敢说,以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呢。” “今天你还不想来呢,要知道,这可是我们侦探社自案发以来第一次正式与委托人谈话讨论案情吔,你一点都不兴奋吗?” “你想想也知道,”叶昭不屑地说,“你的委托人并不那么相信我们。” “为什么这么说?” “一个五十岁的大叔会相信一帮十几岁的高中生能帮助自己解决困难吗?” “可是叶昭你——” “我像福尔摩斯一样默默无闻,”叶昭自信地说,“虽然因为破案上过几次报纸,但是我们圈子之外的人很少有人知道我擅长推理什么的,不是吗?你看,距离案发已经整整一周了,他才想起要见我们,这表示什么?上周你已经告诉他我们是‘侦探’了,可这一周间,虽说我的伤病耽误了调查,可他自己有哪一次主动问过我们有没有什么进展吗?你说他不信任警方,那是因为警方根本不重视他的小案子,可你作为他的影迷,对帮他破案表现出如此的兴致,而他对你足够热情吗?” “听上去你在发牢骚。”孔玥琳不快地说。 “再说他根本就没有委托我们,是你自己说要接下这个案子的!此外,他之前从来没有来找过我们,也没有表现出对我们破案的期望,而是要求我们大晚上跑到他家去——” “够了!”孔玥琳说,“好歹人家也是长辈,要你登门拜访怎么了?作为知名演员,他肯在家中接待你你还不觉得荣幸吗?” “荣幸?他不过是个——”叶昭意识到自己将要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我也看不下去他们吵来吵去,便将话题岔到别的方面去了。 我们到达薛明坤家小区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半,雨差不多停了,进院子的时候还被门口的保安询问了两句。 然而,正在我们走在通往薛明坤家的小路上的时候,却发现一个黑影迅速地向我们跑来,他右手上握着一根很长的棍子状的东西,仔细一看,那人正是薛明坤本人! “你们看见一个人跑过去没有?”正在我们惊讶不已的时候,他率先朝我们喊道。 “什么人?我们谁也没看到,”我说,“出什么事了吗?” “有人刚刚用弩朝我的房子里射箭,射了差不多十支!他打碎了我的落地窗,还划伤了我的手!”说着,他朝我们举起了左手,他手背外侧有一道新鲜的划伤。 “他人朝哪边跑了?”叶昭问。 “我不知道!我被袭击后到沙发后面躲了起来,有好多根箭射了进来,所以我躲了一会儿,等我再探出头来看情况的时候,发现射箭的家伙已经不在外面了!之后我才抄起手头最方便的武器追了出来!”他掂了掂手中的棍子,我才发现原来那是从一根很长的可伸缩拖布杆——可以擦高处的玻璃的那种。 “不过我们什么人也没有看见,或许他没有朝我们来的方向跑。”我说。 “他绝不可能凭空消失的!”薛明坤说,“至少还在这小区的院子里!” “您怀疑作案的是小区的住户吗?”叶昭问。 “这话我可没说,不过如果不然的话,他也不可能逃走而不留踪影的,因为我家被砸的事情过后,小区在除了正常入口外所有可能翻墙的地方都加固了铁丝,而且装了摄像头,从那里出入的话一定会被摄像头发现。” “罪犯已经先您一步逃走了,”叶昭说,“现在盲目地追赶不是办法,我们的凭空猜测也没有意义,他有没有离开小区这件事只要找保安确认一下录像就可以来了吧?” “是的,我们现在就去吧,”我说,“对了,您报警了吗?”我问薛明坤。 “还没有,去让保安报警吧。”他说。 “我看这样吧,”叶昭说,“嘉铭你和大小姐先回去保护好现场,不要被不相干的人破坏了,我们两个去向保安说明情况,查看一下录像,顺便报警。” 不一会儿,我和孔玥琳就站在薛明坤家二层洋房外面的草坪外的小路上了,我们站的位置正好对着他家一楼客厅,那重新安装上去的落地窗又碎掉了,它们才只发挥了一个星期的作用而已。虽然看不是很清楚,但是我们仍然可以想象室内的一片狼藉,沙发上插着的箭矢的尾羽依稀可见。 “又发生袭击了,”我说,“这一次是更加有杀伤力的袭击了。” “一定是施一开干的!”孔玥琳说。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说。 “他昨天晚上在访谈节目中说了,这次的新片要用到弓弩,作为大导演,他想得到那些道具还不是易如反掌?” “可那节目收视率很高吧?”我说,“这岂不是暴漏目标?就跟沙秋凤不会用自己的花盆砸薛明坤一样,我觉得施一开也不会用自己的弓弩来射他。” “你被骗了,知道么?”孔玥琳眨了眨眼,“他们就是在利用人们的心理误区呀,他们故意用自己最能被怀疑的手段作案,因此在警方调查的时候,就以‘自己绝对不会傻到用这种容易暴露自己的手段’为由引开了大家的视线,从而变成最不可疑的人呀!这叫欲擒故纵,反而找到了脱罪的理由!” “有点道理……我倒是想不出什么反驳的方法,不过你也没什么证据对吧?再说,我们还有一名嫌疑犯,对吗?就是薛明坤的儿子。” “不错,但是他如果从外面进来,一定会被保安发现,至少也会被摄像头录下来的。” “所以他也不可疑了,不过其实我一直在想另外的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 “不大好说,我先试验一下吧。” 说着,我走到路边,把脚迈向薛明坤家落地窗外的草坪,并慢慢踩了下去,不知道是否是刚下过雨的缘故,我觉得这片草坪的土十分松软,在我抬起脚来的时候,发现我踩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清晰的脚印来。 “你在干嘛?”孔玥琳不解地问。 我朝那落地窗附近望去,发现落地窗外几乎没有宽度可供人踩踏的石阶,而是从窗中出来直接就进入了草坪里面,而紧挨着落地窗位置的草坪上没有一个脚印——或者说没有任何重物曾经落在上面的痕迹。而之前组成落地窗的那些玻璃,也都静静地四分五裂地躺在客厅中,有的在地板上,有的在沙发上,有的在茶几上,有的已经被箭矢强大的冲力撞击到了墙角和门边。我注意到有的箭没有扎在什么东西上,而是在墙上留下一道伤痕后落在了地面上。 “如果那样的话肯定是做不到的,”我摇了摇头,说,“大概是我多虑了吧。” “你在说啥?”孔玥琳好奇地问。 “没什么,我在怀疑事情会不会是……但是不是,我想的是错的,就不跟你说了吧,啊,他们俩回来了,还有保安!” 于是,我们跟着他们进了薛明坤家的客厅,说起来这个客厅还真是可怜,已经是第二次遭到洗劫了。 保安惊讶地确定了现场情况,便先离开了,说他还得通知下别人,在警方赶到后他还会过来。 “摄像头方面的线索怎么样?”我问。 “很有意思,”叶昭说,“有一个摄像头被人毁掉了。” “什么?”我惊讶地说。 “你没听错!有一个摄像头被毁掉了,摄像头很多,景色也很黑,保安也没有一直盯着摄像头看,所以我们去找他的时候他才发现有一个坏掉了。” “然后你们去确认过了吗?” “当然,那还不是简单地被弄坏了,而是镜头上被插进了一支箭!” “啊?” “是的,”薛明坤说,“而且我看的很清楚,是跟袭击我的是同一种箭,至少看起来一样,当然仍需鉴定。” “那么,那个摄像头有记录下什么吗?” “没有,”叶昭说,“似乎突然之间就有一根箭出现在了摄像头前,录像中黑影几乎就是一瞬间出现的,然后就一片漆黑了。” “这家伙还是神射手呢!”我说,“然后那个摄像头所在的位置是可以翻墙的吗?” “理论上可以。” “什么叫‘理论上’?” “就是可以做到,但是难度很高,需要身体素质很好,对力量和技巧的要求都很高,我想,我大概可以,身为武打演员的薛明坤伯伯应该也可以做到……” “你这算是在怀疑他吗?”孔玥琳颇为不满地说。 “他当然不会了,”叶昭说,“你该不会我同时也在怀疑我自己吧?且不说薛伯伯就是受害者,就算他就是射箭者,他有什么必要翻墙到小区外呢?” “那里有脚印之类的吗?”我想起了草坪的软泥,想必小区围墙的角落之类的地方也应该是容易留下脚印的吧。 “有,”叶昭点了一下头,“就是跟一周前客厅中发现的以及星期五在那座危楼里发现的脚印一模一样。” 大家沉默了几秒钟。 “那现在我们要做什么?”我问。 “等警方来现场,我们要不要找个别的地方等?我可不想在这个被箭雨袭击过的地方坐着。” 第八幕、推理的终点 “我们已经完成了对小区的搜查,没有发现弓弩一类的东西。”一名警察正在向高大威猛,个子足有一米九几的公安局刑警支队的队长章恒亮报告搜查结果。显然,由于弓弩属于枪械类管制品,所以这一次的案件性质也升级了,以至于惊动了刑警支队长来到现场。 “这么说,”章队长点了点头,“那么,以弓箭袭击薛先生家的匪徒果然是来自小区之外的了,想必弄坏摄像头的就是他,墙边的脚印也应该是他留下的,那么,就赶快到周围盘查一下吧。” “这样的话,我也排除嫌疑了,可以回去了吧?”刚才被警方叫过来问话的施一开站在一旁说,警方赶到的时候,他正坐在自己家的书房中看书。 “是的,辛苦您了,”章队长对他说,“那么,在您走之前我还想再问您一边,您真的能够肯定这些箭就是您正在筹备的电影中将要使用的道具吗?” “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施一开说,“但说谎总没有好处,哪怕说实话会使你遭到更大的怀疑。我可以百分之百地保证,这些箭和我昨天看到的道具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我们的道具的箭头并没有被磨得这么锋利。” “那能否认为射出这些箭的弓弩也是您的道具呢?” “我不能否认这个可能性,但我不能这么说,对吧。不过我能确定,我们的道具也具有这样的能力。你们不是已经已经派人去联络我们的管理员了吗?” “好吧,多谢了,”说完,章队长转向石林海,“小海,联系施先生电影公司道具管理员的事情怎么样了?” “已经联系到了,”石林海说,“而且我们的人已经跟他一起去了存放道具的仓库,据说当场就发现丢失了一把道具弩。” “那么箭呢?” “也有少量丢失,但数目不详。” “这么说,那把丢失的弩就是凶器这一点应该没有问题了,那么管理员有没有提供可疑人员的线索?” “除了管理员本人,似乎只有一个日前到剧组打下手的二十几岁的高个年轻人曾经进过道具仓库,管理员坚持认为可能是那年轻人因为好奇拿回家玩了,所以正在想办法联系那个年轻人,但是似乎联系不上。” “年轻人?”章队长抬了抬眉毛,“你再让那边询问一下那年轻人的体貌特征吧。” “是!” “薛先生,”章队长转向薛明坤,“请问你能否向警方提供您儿子的照片以及一些特征呢?” “你们怀疑那个打零工的年轻人是我儿子?”薛明坤显然有点不悦。 “我们到目前为止都还不知道您儿子的下落,”章队长表情严肃地说,“而您也只知道他可能在外省。从目前案件的进展来看,袭击您的一定是您熟悉的人,而我们锁定的几个目标也只有您儿子还没有现身。如今这样一个年轻人的突然出现,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些问题吗?” “你说的没错,不过我还是不能相信那小兔崽子居然会干出这种事来。” “至少,配合我们一下吧。” “好的,那你们跟我上楼吧,我把照片拿给你。” 等到他们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警方的鉴定工作也基本完成了,正在做最后的清理工作。 “不管怎么说,”章队长最后提醒道,“在我们确定那年轻人身份以及凶器下落之前,请您一定要注意安全。因为照现在的情形看,弓弩应当还在犯人手上,他可能还会再找机会袭击您。” “这样——”薛明坤眼睛一转,“不瞒您说,我觉得他明天就可能下手。” “哦?为什么这么说?” “明天是我爱人的忌日。” “您爱人?不是沙秋凤女士吗?” “不要再提那个女人了,我说的是天龙的妈妈,她已经去世多年了。” “真对不起,不过,这与案情有什么关系呢?” “每年的这一天我都会去扫墓,”薛明坤漫不经心地揉了揉自己的腹部,“风雨无阻,而且她的墓碑在一个很偏僻的角落里。假如要袭击我的家伙真的是我的熟人的话,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我一个人独处的机会。” “我想也是,”章队长摸了摸下巴,“那么我们不妨——” “我猜你已经知道我的意思了。”薛明坤说。 “不错,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到时再联络。” “也麻烦你们帮我把这几个孩子送回学校去吧,我想案子就要结束了,再不需要他们帮忙了。不过还是很谢谢你们啊,尤其是你,小姑娘。” 虽然案子还没有告破,但孔玥琳听到偶像的夸奖,依然表现得异常开心,而这时我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叶昭,他却表情凝重地看着孔玥琳和薛明坤,一言不发。 当晚睡觉前,我走到叶昭身边,对这位沉思者说道: “终于开始思考这件案子了吗?” “是线索齐了,可以得出结论了。” “是吗?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真相了呢。” “我认为最后的事实应该是符合我众多猜测中的一个的,但我需要证据来证实。” “现在有了吗?” “动机——关于动机的证明,我必须承认我在分析动机方面远远没有分析线索的时候更加敏锐。” “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不,我一个人可以搞定,但要等到明天,报刊亭和图书馆甚至微机房开门之后。” “你的表情为何如此凝重?莫非这件事的背后隐藏着什么可怕的事情?” “不,并非如此,如果我的推论成立的话。” “我也有个推论,但只是个设想,没有证据,而且还有我自己解释不清的地方,你想听听吗?” “很好,”他说,“你说吧。” 于是,我把当晚在薛明坤家门口草坪旁边的灵感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真难得,我们想到一块去了,”叶昭笑着说,“想想我们刚刚相遇时候的场景,那个矛盾应该就可以解释了!哦,嘉铭,你先睡吧。我必须要再思考一会儿。” 第二天的叶昭精神抖擞,而且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到处去搜刮各种娱乐新闻,从报纸到杂志,再到网络,总之要不是你知道他正在调查一个跟明星有关的案件,你都会差点以为他也变成那些追星族中的一员了。 傍晚的教室里,叶昭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的椅子上桌子上摊满了花花绿绿的各种娱乐新闻的报纸和杂志。 孔玥琳正伏在桌上一边快乐地哼着歌,一边描摹一张漫画——那是她之前美术课上的作品,由于精益求精的性格,她下课之后还在继续作业。 瞄了一眼大小姐的杰作之后,我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朝叶昭的位置走去。当我走到他身旁的时候,他都没有看我,也没有看桌上陪伴了他好久的画报,而是盯着孔玥琳的背影,眼神中似乎有些犹豫。 桌上的那些“研究资料”几乎都被翻到跟薛明坤有关的页码而打开来,上面的内容当让不会少了最近一次的震惊全市的弓弩袭击,以及前几次袭击的回顾、各种“专家”分析评论等等。但我注意到叶昭并没有在那上面画圈——我也明白,那些东西还没有我们自己的讨论有价值,他把一堆圆圈和五角星画在了另外的位置,上面赫然报道的是薛明坤在遇袭后接受采访的记录、关于他会在《孤单剑侠》中复出的传闻、几家制片公司打算邀请他友情加盟某部新戏以及他已经接受某家电视台预约录制今年的冬季特别节目与影迷们畅谈回忆流金岁月之类的报道云云。 “你怎么了?”我问他。 “虽然犯罪是可耻的,但有的时候真相会不会未免太残酷了?”他几近于自言自语地问我。 “我还以为自封为‘冷血侦探’的某人从来不会考虑这种问题,”我说,“你在犹豫什么?” “福尔摩斯曾经这样感慨,‘由于我查出罪犯而造成的害处要比事件本身造成的害处更大’。” “……” “你的承认,有时候揭露犯罪或许的确会带来伤害……而且可能是十分巨大的,我有些不忍心了。” “于是你觉得不揭露真相了?” “那倒不是……不过,早晚真相是要大白于天下的吧!”说着,他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孔玥琳的旁边,轻轻地拍了一下正聚精会神于画作的女生的肩膀。 “干嘛?”孔玥琳抬起头,停下了手中的笔。 “听我说……”叶昭郑重地说,“事到如今,我觉得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告诉你了,虽然这可能会让你觉得十分遗憾。” “快说吧,我准备好了。”孔玥琳不解地望着他。 “关于这件事……” 叶昭话刚出口,他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于是他便走出教室听电话。 “他怎么了?”孔玥琳问我,“你知道他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 “还是让他自己说吧。”我耸耸肩。 过了一小会儿,叶昭走了进来,神情更加凝重了。 “出了什么事?”我问。 “林海哥的电话,薛明坤的儿子薛天龙用弓弩在城郊墓地袭击他的父亲,被警方抓了个现行。” 我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真是他干的?”孔玥琳问,显然这也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第九幕、落幕 雪,晶莹的雪。 这是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吧。 前一天还下过小雨,这时的雪,来的是如此的突然,出乎人们的意料。 然而,在傍晚的这个时候,青灰色的高楼大厦之中,由于灯光的反射,它们显得白亮亮的。这场雪,还是带给了人们久违的感觉——是的,冬天到了。 夜,飘雪的夜。 阵阵冷风吹过,一些已经落地的雪花也被夜风卷起,盘旋在空中,漫无目的的纷飞。 在幽暗的小巷之中、楼房背后的阴影里,不觉间,雪花已经不被打搅地铺成了薄薄的一层了。 我们三人走下计程车,出现在了市公安局的门前。 按理说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但石林海正在处理跟薛明坤被袭击一案的后续工作,所以直到我们找上门来还没有得闲,但叶昭却坚持要见到他,那种坚决,让人无法拒绝。 “你到底要干什么?”石林海问,“案子已经结束了。” “薛天龙用的弩是施一开拍戏用的吗?” “是的,是的,就是他!他到剧组帮工,然后偷走了箭和弩,然后准备袭击他的父亲,事情就是这样。” “他偷了多少支箭?” “这个,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但这很重要!不能问出来吗?” “有什么关系呢?他袭击薛明坤的事情是我们亲眼看见的,不止我,章队也在,还有另外一名警察……” “不!我不怀疑他想要袭击他的父亲!但那是另一码事!我来问你,如果他确定今天要在墓地射他的父亲,那他昨晚冒险潜入小区,对薛明坤的客厅一顿狂轰滥炸算什么?” “袭击他啊。” “扯淡!”叶昭生气地说,“在墓地神不知鬼不觉地一击毙命和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潜入小区,朝着有落地窗保护的目标射出十支箭,你选哪一个?” “当然是前一个!” “那他又为什么要在前一天晚上做后一个?难道他觉得打草惊蛇对自己很有利吗?” “这……也许他是后来才想到……” “他承认了之前的袭击了吗?” “还没有,不过恐怕只是时间问题吧,毕竟,你要知道,他在前三次袭击时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都没有?”叶昭瞪着眼睛问。 “都没有。” “太棒了!”叶昭大声说,但听起来他的口气并不愉悦,反而像是很不满,“他的动机呢?他干嘛要袭击他的父亲?我想他是要干掉自己的亲爹吧?” “确实,他说是要为他母亲报仇什么的,太荒唐了!” “这算什么意思?”叶昭也显得很惊讶。 “他认为是薛明坤抛弃了他母亲,怎么说呢——为了沙秋凤吧。虽然他们当时没有离婚,但薛天龙说,他母亲去世这件事与薛明坤的背叛有关,然后他们的夫妻关系名存实亡,之后他母亲郁郁而终,诸如此类的——” “但——” “他自称他发现薛明坤被人袭击,自己又在暗处,于是有了机会——另外他声称自己由于生意的失败,还欠了一屁股债,本也不想活了,所以决定在母亲的忌日杀掉自己的父亲——背叛母亲的人,他大概就是这么说的。” “你们相信吗?” “当然不!他杀自己的父亲显然另有原因!” “什么原因?薛明坤有很多遗产什么的吗?” “遗产?哦,不,没有多少遗产,是保险!他以前是动作演员,所以买了高昂的人寿保险!而且受益者是就是他儿子薛天龙——当然,也没有别人可以继承了。如果薛明坤死了,那么薛天龙就将得到这笔巨额赔偿,之后,他不但可以还上债务,而且很可能东山再起呢!” “是这样!”叶昭恍然大悟般地叫道。 “没有什么问题了吧?我的小侦探?我要回去工作了!” “是——这——样!”叶昭再一次说了这句话,而这次,他简直是在狂吼了。 “怎么了?”石林海明显的被他过于激动的反应吓到了,回过头来疑惑地问。 “快!林海哥,快点,我们要找到薛明坤,马上,现在,越快越好!”叶昭一把抓住了石林海的手腕。 “什么?为什么?” “快!别问为什么,快!”叶昭坚定地说。 “可是——” “这关系到一条人命哪!”叶昭大声说。 “人命?可薛天龙——” “你可不可以不要问问题?”叶昭看样子几乎要被石林海逼疯,“快——”他继续吼着,公安局里还没下班的警察有不少都疑惑地朝这边看着。 “好吧,就依你。”石林海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周围的同事,对叶昭说,“喊得我耳朵疼了。” 但是,我们退休的男演员,薛明坤先生,失去联络了。 无论是手机还是家中的电话都没有人接听,问过所有他认识的人,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下落,当然,他也并不在家中,也没有去什么地方做客。看到这种情形,叶昭愈发着急了,而我们其他人也隐隐感到了事情的不妙。 “他会不会又到墓地去了?”我说。但是,依旧没有。 “片场呢?或者哪家电视台?”孔玥琳说。 还是没有。 最后,但大家都已经对寻找薛明坤失去希望的时候,沙秋凤发来了一条短信。 “我想他可能到中央西路的‘旅人酒吧’喝酒了。” “马上就去!”石林海说道。 “但愿他在。”我听见叶昭喃喃地说。 我们赶到“旅人酒吧”的时候,已经是夜午夜0:30了,这场雪已经停了,街道中央的雪早已消失殆尽,但道路两侧的墙角下,薄薄的银白的一层积雪依稀可见。 我们从寒冷的街道走进那间装潢简约明快——说得难听一点就是有点简陋的酒吧时,顿时感到一阵暖意袭来,在略显昏暗的灯光下,我们发现不大的房间里只有吧台后面站着一个正在整理酒架的服务员,酒吧中一位客人都没有。 “欢迎光临,但我们快要打烊了——”那名看上去并不算年轻的服务员开口说道。 “不,我们不喝酒,”石林海走上前去,“我们来找一个人——” “找人?您找哪位?” “薛明坤。”石林海简短地说。 我们看到那服务员长大了嘴巴。 “他时常会来这里喝酒,是吗?” “是——有时候会——我们的酒吧不大,客人也少,可能他觉得到我们这里来比较清净吧。薛先生是个喜欢独来独往的人——” “今晚——”石林海抬头看了一眼挂钟,“应该说昨天——不管怎么说,他来过吗?” “是的,他来过。不过他去洗手间了,还没有回来。” “洗手间?不在酒吧里吗?” 那服务员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这里太小了,洗手间出门左拐走露天楼梯上二楼——” “他什么时候走的?” “大概——”服务员转过头看了看表,“有好久了,半个小时了吧。” “他怎么会在洗手间这么久?” “我不知道——或许他有急事先走了——他之前看上去很苦闷。” “苦闷?” “他说他儿子想杀他,诸如此类的。” “你说他可能先走了,但之前说他‘还没有回来’,那么他说过会回来吗?” “是的,他说马上回来的,因为他走的时候还没有付钱,不过他可能真有急事。不过不要紧,他从来不会欠账不还的,他很仗义。另外,我也是他的影迷,说实在的,用自己的工钱请他喝酒我也愿意——我真的既为他担心又为他高兴。担心他的安全,不过坏人是他的儿子,不是吗?虽然儿子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确实很遗憾,但他已经落网了,他刚才对我说的。不过,他很可能要复出了,他是个真正坚强的男人,什么都能挺过来的!他后来开心地跟我提起过几天要跟施一开导演谈谈,打算出演那部《孤胆剑侠》,虽然施一开看起来不同意,我想影迷们会支持他的!还有他说今年的新年要做一期关于他的访谈节目——他很兴奋,当年的薛明坤又回来了!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对不对?现在他更加——” 石林海适时地打断了这位影迷的滔滔不绝。 “但是现在他人在哪?” “我不知道。” “叶昭——”石林海回过头,惊讶地发现叶昭已经不见了。 “他什么时候不见的?”他问。 “刚才,”孔玥琳说,“说道他去洗手间的时候。” 正在我们也要追出去的时候,叶昭突然从外面推开了酒吧的门。门上挂着的铃铛叮叮作响。此刻,叶昭的脸上一脸凝重。 “怎么了?”我问道。 “林海哥,快来,我觉得让警察先上去比较好,我不想第一个破坏现场。”他冷冷地说。 “警察?”服务员惊讶地说,“出了什么事?” “雪大概就是零点左右停的,”叶昭说,“所以薛明坤上二楼时必然留下了脚印,而我刚才看到楼梯上有三行脚印:一个人上楼的脚印和一个人上去又下来的脚印。关于薛明坤的案子过了这么久,恐怕我们对于那些脚印再熟悉不过了。上去的脚印是薛明坤本人的,而上去又下来的脚印,正是那双幽灵般的,在之前三起案件中都出现了的比薛明坤大两号的那双脚印!” 我惊讶地叫了一声。 “你还看见别的什么没有?”石林海问。 “我从下面转到楼梯的侧面,发现二楼的平台上到这一团黑色的东西,我不确定,那是不是——” “尸体!”石林海小声叹道。 孔玥琳不安地叫了一声。 似乎关于这位已息影的男演员的一系列案件,终于画上句号了。 第十幕、退场 雪早已停了,但天空中仍布满阴云,我看不到月光。不过,在这午夜时分冷清的路旁,那些明晃晃的街灯,已足够照亮我们身旁的一切。夜已深了,尽管警察们的到来吸引了不少目光,但真正在一旁围观的人却并不多,而且都被隔离在远处了。 我们所在的位置离宽阔的中央路——那是一条市内主干道——不远,而中央西路则是在中央路中部向西延伸出去的一条街道,相对来说街道规模小了不少。案发现场“旅人酒吧”就坐落于中央西路的中间,位置不是特别显眼,可能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个酒吧才“比较清静”吧。“清静”?——这意味着什么呢?孤独,冷清,还有稀少的目击者,是个谋杀的好场所吗? “旅人酒吧”的酒吧厅位于一楼,而它的洗手间则位于二楼,要到达那里,需要出门右拐,上一个露天楼梯,然后到二楼右拐,便到达了一个平台,从平台再右拐直走,便是一间略显简陋的洗手间了。 由于晚上下过了雪,所以那两种不同的脚印清晰可见,一行薛明坤先生上楼的脚印,以及那双幽灵般无处不在的鞋印上去之后又下来的痕迹,这些痕迹全在路边中断了,因为不时有车驶过,所以路中间没有积雪所以也就没有脚印了。而我们的委托人,那位已经息影多年,并据说很可能于今年年底复出的男演员,薛明坤先生本人,现在就在二楼的平台之上,死了。 他确实死了,不管我们是否愿意相信这一点——至少我本人绝对想不到在这件案子中会最后一刻遇到这样的结局,但它实实在在地发生着,就在我们眼前。他痛苦地蜷缩在那里,腹部插着一把尖刀,暗红色的鲜血流淌在白亮亮的雪中,融合成一种诡异的画面。 露天台上自然也曾积满了雪,而薛明坤倒着的地方,四周的雪被两种鞋印——不必解释也很清楚是哪两种鞋印吧——踩得乱七八糟,但两种鞋印扭打在一起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辨。当然这里曾经发生过激烈搏斗是事情还有更多证据:一是薛明坤先生被扯坏的衣服和脸上的伤,二就是周围的栏杆受到撞击损坏了一块,而且那断面是很新鲜的。 从他倒下的地方一共朝外延伸出五行脚印,其中三行已经不必说了,和上楼梯时发现的一样,另外两行则是薛明坤先生自己的脚印,那是他走进洗手间而又出来的脚印,所有五条脚印,汇聚在那激烈混战留下的现场之中,而那片乱脚印的中央,就倒着那位已经死去的人。 据服务员讲,薛明坤先生是在零点左右出去找洗手间的,而我们一行人是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到达现场的。在此期间,酒吧中没有任何其他人,而服务员本人也没有离开过吧台,他只隐约记得似乎从楼上传来了金属撞击和重物倒地的声响——不过声音很模糊,听不清楚,他也没有特别在意。 这位服务员作为证人也只能提供这么多证词了,除非我们怀疑凶手就是他,他当然没有什么能证明自己不是凶手,但为什么是他呢?难道他能从薛明坤的死忠得到什么好处吗?不过显然,得到好处的人目前为止,也只有他的儿子薛天龙了吧。毕竟,他父亲已经死于非命,他当然就能够得到那笔巨额赔偿了。而他本人目前正被拘留在市公安局,是绝对没有可能出来作案的。而他之前虽然用偷来的道具弩袭击了他父亲,但那又能关他多久呢?他一直都恨着的父亲也死了,就在他要为之“报仇”的母亲的忌日……这一切看上去简直像是命运在帮助他一样呢。 警方调查了薛明坤先生的尸体,应该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吧,外套虽然被撕破了一些,但是并不像是丢过什么:上衣左边口袋里装着几张购物发票、一盒止疼药、“旅人”酒吧会员卡;右边口袋里装着一支笔、一个塑料打火机和他的手机——上面好多未接来电,多数是我们之前打的;裤子左边口袋里装着钱包,其中现金、信用卡、身份证等一应俱全,不见有什么缺失;裤子右边口袋里装着一张手帕和一串钥匙。总之,没有发现任何本该存在却丢失的东西或多出来的奇怪东西。 孔玥琳、叶昭和我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看着石林海他们在那里调查。 突然,石林海突然看见了我们似的,便走了过来。 “你们还在这里呀,”他说,“已经很晚了,明天还要上课的吧?我现在忙不开,要不你们自己先回去吧。” “不必担心我们了,”叶昭冷冷地说,“那你们忙吧,我们就先走了。” “等等!”看见叶昭真的马上就要走,石林海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吗,林海哥?” “你真就这么走了?” “不然还能怎样呢?”叶昭耸了耸肩。 “对于这案子,”石林海小声问他,“你就没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有什么?”叶昭翻了翻眼睛,“总之不是薛天龙干的,对吧?” “那到底是谁干的?” “我怎么知道!调查之类的不是你们警方的责任吗?” “我觉得你知道什么,别瞒着我。” “为什么这么说?之前几次发生案子的时候我们都在一起,那时我也没说什么呀。” “可是这次不一样啊,你之前跑到公安局朝我大吼大叫,就证明你肯定知道了什么!” “哦——”叶昭长叹一声,“因为我相信薛天龙不是犯人。” “为什么?为什么你那么肯定?就之前的那些理由吗?” “当然不只是那样了,因为薛天龙是唯一受益人,又没有不在场证明。” “所以他不是犯人?” “对。” “这是什么逻辑?” “因为他是唯一受益人,所以薛明坤一死他必定受到怀疑,所以他想受益就必须为自己准备不在场证明啊!而他没有不在场证明就只能说明他并不想受益。” “但是不管他想不想受益,总之这次凶杀案不是他干的呀。” “的确不是他,这一点没有问题,那个‘幽灵脚印’的主人才是本案之前除了薛天龙射击未遂一事之外所有事件——包括凶杀在内的始作俑者。” “但那又是谁?施一开吗?沙秋凤吗?他们雇的杀手吗?还是其他别的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啊——”叶昭说,“但我知道两件事。” “是什么?” “第一,薛天龙是唯一受益人。第二,薛明坤的随身物品中有让我觉得不自然的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 “我——我也不知道,只是侦探的直觉吧,可能,再见,林海哥。” 过了一会儿,我们已经离开案发的那间酒吧了,我们已经看不到警察们忙碌的身影,但距离可以在午夜打到计程车的中央路还有一段距离。 在走到一盏明亮的路灯下的时候,孔玥琳突然站住了,而她也拉住了叶昭。在明晃晃的灯光下,孔玥琳原本就十分白皙的面孔显得异常苍白,我发现,她那紫色镜框后面的双眼正以一种有些不友好的神情盯着叶昭,而叶昭似乎多少也有点躲避她的目光。 “告诉我真相。”孔玥琳冷静地说,就、语气很慢。 叶昭没回答,好像有点犹豫。 “你知道了真相,对吗?为什么不说出来?”孔玥琳质问道。 “叶昭,你真的知道了吗?”我问。 “知道了却不说出来,这不是你的风格吧,”孔玥琳继续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欢像那些侦探小说里的人物一样一定要隐瞒真相到最后一刻,然后在水落石出的时候下大家一跳。这一次是这种情况吗?” “不,”叶昭说,“没有那一刻,没有。” “那是什么意思,哼?你所追求的不就是真相吗?你知道了真相,为什么不说出来?我知道你一定知道,你骗不了我!” “因为真相大白反而会带来更多的伤害吧,可能。” “然后你决定怎样?” “我决定不再管这件事,如果警方查不出来,我也不去帮忙,当然如果警方自己查出了真相,也是我无法阻拦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能告诉我吗?” 叶昭看着孔玥琳,没有回答。 “告诉我谁杀了他!”孔玥琳大声说,“我要知道!你一定知道是谁!” 良久,叶昭长出了一口气。 “我觉得知道了真相,你会伤心的。”他说。 “他死了,我已经很伤心了!”孔玥琳说。 “说出来吧,”我插嘴道,“你没办法瞒下去了,只告诉我们,我们都保证不告诉别人,这样好吗?” 叶昭叹了口气,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从不曾想到,”他慢慢地说,“这起案件从一开始,竟就是一出彻头彻尾的悲剧。而我不够聪明的脑袋还被这位伟大的演员给蒙蔽了,以为这其实不过是一出闹剧而已!不错,做了这所有事情的人,就是一位伟大的演员——” “你该不是说——”我惊讶地张开了嘴。 “尽管听上去令人难以置信,”他继续说,“但事实的真相就是这样残酷的,这出悲剧的导演、编剧、演员,就是那个人——” 他说出了那个名字,与我脑中浮现的一样,真的是他。 幕后 夜是如此寂静,静得我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你骗人——”孔玥琳说着,声音不大,但她微微颤抖的嗓音异常清晰。 叶昭摇了摇头。 “真的是他——”我说。 “是他,”叶昭说,“不过一开始我们都错了,虽然我们曾已经离真相那么的近——简直触手可及,但我却朝着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调查,或许——是我的错,早点知道的话——” “不可能——”孔玥琳说。 “因为爱所以看不见吧。”叶昭说,“你过于沉浸在你偶像的光环之下,却绝不会怀疑他本人,不是这样吗,大小姐?” “可是,”我说,“你怎么知道是这样?” “好吧,”叶昭长出了一口气,我瞥见了那些凝结在空气中白色的水雾,“我不得不说,最早的疑惑出现在惨遭袭击的薛明坤家的客厅,电视没坏,不是吗?这意味着什么呢?无差别袭击的话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物件的吧,我想,那台电视之所以在暴风骤雨版的袭击中得以全身而退,应当归功于发动袭击的人吧,或许他由于某种原因而刻意不愿伤害那台电视机,可为什么呢?陌生人不会有这种行为把,所以,袭击者是电视机的主人,他可能由于某种原因很喜欢那台电视机,所以不想打碎它,这是个合理的猜测吧?” 没人回应他,我们两个都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 “至于第二件案子,也就是花盆那件事,我觉得很奇怪,虽然说任何人都可以做到掩人耳目地推倒垃圾桶、爬上那座废弃的楼房丢下花盆,可为什么呢?薛明坤身为动作演员,身手应当很敏捷吧。砸到他的机会本就不大,而且就算砸中了,能怎么样呢?究竟能造成多大伤害毕竟是未知数。而且,鉴于第一次的情况,我想到了这一次依然可以是他本人做的。当然,给了我最多线索的其实是第三件案子,也就是箭雨的那件事情。” “这件事令我困扰。”我说。 “福尔摩斯说,‘不寻常的现象总能给人提供一些线索,而没有什么特征的案子却是难以侦破的。’这句话说的非常的好。我始终认为,越是简单的事件,我们越无从下手,而越是繁琐的事件,我们的线索也就越多。前两件事是很简单,所以一切结论都仅限于猜测,但第三件事则不同,它太复杂了,以至于露出了许多的马脚。比如第一件可疑的事情就是那被箭弄坏的摄像头,摄像头一般是朝向地面附近的吧,会朝向墙头吗?而如果这样的话,箭射来的方向与摄像头的方向就不一致吧!况且,如果一支箭可以射进摄像头的镜头里,那么射箭手基本上应当是站在与摄像头正对的方向上,可是监控录像中呢?被毁掉之前,没有任何可疑的人出现在画面上,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支箭根本就不是被射进摄像头的,它一定是被犯人从背后靠近,然后将那支箭插进去的,这就意味着,那支箭根本就不是被射进摄像头里面的!” “可弩呢?在小区内部并没有发现弩啊!”我说。 “是的!小区内没有弩!唯一丢失的弩在薛天龙手上,可他却并没有进入到小区之中!这说明,袭击薛明坤家客厅的箭雨根本就不是由一把弩里发射出来的!” “我知道你是想说,那些箭是薛明坤自己插在沙发上或者丢在地上的吧!” “是的,与第一次一样,破坏现场的是他本人,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弩,只要有箭就够了。你们知道,他之前曾经到过剧组,很可能趁机偷了几支箭出来,因为箭的总数很多,丢几支的话不容易被发现,而这样就可以嫁祸给施一开了,作为导演,施一开可以很方便地拿到弩,而且大可雇一个人来袭击薛明坤。” “等等,”我说,“那落地窗呢?落地窗是怎么从外面打碎的?玻璃碎在室内,所以不可能是从里面打碎的,可是我检查过了,外面的草坪上没有脚印啊,如果不用弩的话,他是怎么打碎玻璃的?” “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啊。毫无疑问,玻璃是从外面打碎的。” “怎么样才能做到呢?” “你还记得当晚我们遇见他时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吗?一根可伸缩的长拖布柄!他只要爬到二楼打开窗子,在在拖布柄的前端绑上一个重而坚硬——最好锋利一点——的东西,用力砸下去就可以了,就这么简单,你只专注于一楼,才会对二楼的存在视而不见了。” “我明白了,”我点了点头,“他的所作所为就是想要嫁祸给导演或者前妻了是吧。” “不错,”叶昭叹了口气,“到此为止,我们已经很清楚地看见这一切都不过是伪装而已——伪装成受害者,其实根本就没有犯人。可是,他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呢?一开始,我们猜错了,我曾以为他是因为息影后的日子过得过于平淡与孤独,所以想故意造出一些新闻来吸引大家的目光,使自己重新回到聚光灯下,”这时,他把脸转向孔玥琳,“我之前想告诉你的真相就是这个,不过抱歉,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虽然他的所作所为真的达到了这种效果,但五十岁上的他,恐怕已然‘知天命’了吧。” “即使之前的事件这样解释都通,可最后的谋杀又怎么说?” “显然,根本就没有什么谋杀,嘉铭。” “薛明坤最后也是自杀的吗?”我问道。 叶昭点了点头。 “可是……”我说,“那脚印又是怎么回事?还有……” “显然,关于这一点,他的确是很完美地做成了谋杀的现场,而解释这一切的关键,在于他的随身物品。” “随身物品?少了什么吗?” “不,是多了一样东西。” “多了?什么东西?” “打火机。” 我惊讶地几秒钟没有出声。 “你没听错,就是打火机,他身上不该出现打火机的,嘉铭!第一,我们两次到他的客厅,都没有见到有烟灰缸,这说明他不需要烟灰缸,即使以前有过,后来也被丢掉或收起来了,毕竟,他家会来吸烟的客人的可能性也不大;第二,他的前妻吸烟,他还当面对她说吸烟对身体不好,而且沙秋凤没找到打火机都不找薛明坤借,说明她很清楚自己的前夫身上从来不带打火机。总之,薛明坤不吸烟,也没有打火机,可他死后我们却发现他口袋里装着一个街边买的一块钱一个的便宜塑料打火机,这是为什么?” “他要烧什么东西。” “正确,他要烧掉一样他做假现场必不可少的一样东西,是什么呢?是制造脚印用的东西,我猜,可能是用硬纸板、布或塑胶之类的东西制成的一个类似鞋套的道具。对于那双脚印,为什么会比他自己的鞋大了两号呢?除了跟他儿子的鞋号一样之外,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方便套在自己的鞋外面呢?而且如果只是一个鞋套而不是一双正常的鞋的话,他就可以随身带在身上,到哪里都能用,也不用担心有特别用来装鞋的包显得不自然,当然,作为被害人,他的家里、他的行李包裹都可能会被查看,但搜身?一定不会吧!” “所以,他死后必须要让这双鞋套消失,所以买了一个打火机?” “是的,他踩着雪上楼,留下自己的一行脚印,然后在平台上穿上鞋套,下楼,再上楼,完成‘凶手’来去两行脚印,再把平台上的雪踩乱。这样那道具的使命就完成了,这时,他脱下鞋套,走进洗手间,烧毁鞋套,将残骸由下水道冲走,原路返回,造完自己进出洗手间的脚印,再最后一次穿着自己的鞋搞乱现场,挥刀自杀。当然,打火机在下水道里会卡住,随便扔掉也会显得可疑,于是索性就留在身上了吧。” 大家又沉默了半晌。 “可是……”我说,“如果不是为了出名,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叶昭抬起头,“天命吧。” “天命?” “他可能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吧,”叶昭谈谈地说,眼中流露出少见的忧伤,“还记得花盆的案子的发生地点吗?就在一座危楼旁边!还记得英才当时埋怨阿宇带的路会‘害死大家’吗?没错,如果知道了那座楼已经成了那副样子,一般人除非特别着急,否则保险起见应当宁可绕点路也不肯走那么危险的小道吧!可薛明坤呢?他每个月都从哪里经过去医院检查身体不是吗?一个这么爱护自己身体的人却如此不在意自己的生命,这可能吗?” “也就是说——”我惊讶地睁大眼睛。 “他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即使被楼房坍塌下来砸死也无所谓,甚至更好——” “更好?”我大声说。 “没错,即使薛明坤真的身患绝症,就有必要如此轰轰烈烈地自杀吗?不,他一定要搞成谋杀并不是要嫁祸给什么人,而是有着更深层次的缘由。” “那是——” “还记得我说的吗?薛明坤死了,唯一的受益者是谁呢是薛天龙,没错,就是他!可他不是凶手,所以,凶手只能是一个希望薛天龙获益的人。这个世界上,什么人是希望薛天龙获益的呢?当然,就是他的父亲啊——” “可是!”我说,“他们不是不合吗?” “看上去的确是如此,”叶昭说,“薛天龙恨着他的父亲,但薛明坤是怎么想的,你知道吗?薛天龙恨他父亲是因为觉得父亲因为别的女人抛弃了母亲,可是薛明坤后来的情况怎样呢?他与沙秋凤结婚后脾气越来越坏,个中到底是怎样的缘由?他每年的同一天一定会到那位被自己‘抛弃’的妻子坟前拜祭时,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呢?是思念还是悔恨?我不知道!” 沉默几秒后,叶昭继续说着: “毫无疑问,虽然口口声声地骂着自己的儿子,可是心里想的,却是向妻子和儿子赎罪吧!儿子做生意破产了,到处躲债,薛明坤为何不肯伸出援手?要知道那可是他的亲生儿子哪!因为薛明坤没有多少积蓄,你们也知道了,他有什么?有演技,可是施一开他们排挤他——当然我并不是说这件事上他自己完全没有责任——他一怒之下退出了演艺圈,然后呢?现在他已经五十岁了,他有什么?有已经渐渐逝去的辉煌,有一把价值连城的老骨头,有一个绝症——不过,这最后一点我是纯属臆断了,但也并非毫无根据,他究竟为什么看医生,为什么置生死于度外,为什么口袋里装着止疼药,为什么那天晚上不自觉地揉了揉自己的腹部?我们都知道他酗酒——” “他是想要那笔保险金——”我说。 “是的!这是他唯一能送给儿子的遗产了,可是只要他还活着,这件礼物就送不出去。而且,他每多活一天,就要多为自己的疾病付出一天,假如他没来得及意外死亡就病倒了——那才是最不幸的事情——他将投入更多、非常多的钱来治病,而且不知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于是,被危楼意外砸死说不定也是他希望的结果,可以省去麻烦呢。于是,作为一位伟大的演员,他生命中最后一出大戏就这样上演了——我不确定,那天砸了自己的客厅会不会是他酒后偶然想出的主意——不过都不重要了,他制造出了那个神秘的‘犯人’,又先后嫁祸给为自己带来悲剧的人——施一开和沙秋凤。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一定要保证儿子是无辜的,因为他是最有嫌疑的人。所以,当他知道很可能是儿子偷了施一开的弩时,他料到自己第二天很可能会被袭击,所以,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让警方把薛天龙给抓起来,这样,警方就也成了他的一颗棋子,保证了薛天龙最后的不在场证明!而他临死前跟酒吧服务员的谈话,就是要大家知道,他对今后的生活充满的希望,他还有光明的前途,他甚至还要复出!这样一位壮心未已的老演员怎么可能自杀呢?” “这场雪,”我听完叶昭的话,我叹了一口气,“也算帮助他筑起了最后的舞台吧。” “的确,”叶昭慢慢地说,眼睛盯着街边的反射着路灯光亮的白雪,“多么完美的舞台,简直就像专门为他而建的。我怎会忍心揭穿这一切,一个死去的老演员最后的遗愿?不错,一出看起来像是闹剧一般的悲剧,而这悲剧的主题,竟是一位父亲对那个甚至想要射杀自己的儿子的爱啊!” 说完这些,叶昭高高仰起头,冲着夜空长叹了一声: “父爱!” 这一刻,我才突然猛地记起,叶昭他,是个从未见过自己父母的孤儿。同时,我也才注意到一直站在我们身旁的孔玥琳,她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说一句话。这时,借着明亮的街灯,我发现,她哭了。 “你骗人——”她喃喃地说,眼泪已经留下来。 “我们坚强的大小姐怎么哭了……”叶昭轻声说,右手想要去掏手帕或纸巾之类的东西。 然而,孔玥琳却直接拉过他右手的袖子,在上面擦眼泪来。 叶昭没有反抗,没有发火,也没有说话。 不知不觉间,天空中又飘起雪来了,晶莹的雪花,就这样一朵朵缓缓落下。 冬天,似乎真的到了。 序幕 天空是灰色的,湖水是灰色的,树林是灰色的,连花圃都是灰色的,窗外的景色全部是灰色的。 连风景,也在悼念吗?在这个灰色的日子。 是的,这大概将是她,和他们所有人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了吧,她想。 久未消退的哀伤突然涌上心头,但她不想哭泣,一点也不。她不能哭,不能。 等待着她,以及她,还有他们的,将是怎样的人生呢? 她甚至不敢去想,那是未知的恐惧,比现实更加令人感到。 如果有人能做出什么来改变这一切,那就是她…… 为什么?究竟是谁的错? 一阵酸涩,泪水差一点涌出眼眶来。 真的要答应那种事情吗?或许,这是唯一的办法,而这或许才是最正确的结局? 不错,她不禁开始怀疑,之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境罢了,现实应当是残酷的,就像她即将面对的一切一样。 下定决心了吗?她对自己说。 可是,即使这样继续,又怎可能把往昔的一切当做是幻觉呢?做不到,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应当做点什么,让那一切,永远地,永远地…… 这一刻,一股邪念涌上心头,她那双长发下清澈的眸子一瞬间变了样。假如有人此刻看见她,一定会吃一惊的吧。 怎会有这样的念头,她不禁自责道,但,如果不这样,又用什么来悼念逝去的一切,远去的魂灵该如何安息…… 这时,门外传来了上楼的脚步声,她对那脚步声再熟悉也不过了。 她长出了一口气,快步走向房门,用左手纤细的手指拉开了插销,在门外的人开门之前打开了房门。 “我决定留下。”她一字一顿地说,眼神中充满了坚决。 第一章、危险的邂逅 冬天的夜总是来的那么的早,七点钟的天空已经是完全漆黑一片了,然而,城市得夜,却又那样的灯火通明。窗外的北风不住地呼啸着,在亦明亦暗之中,一个个截然不同的灵魂,承载着一段段形色各异的故事,穿梭于车水马龙之间,在寻觅自己,怎样的方向呢? 这一天,我们的一位好朋友,一位一贯的优等生,经不住严寒考验,在近几天凶猛的寒流袭来的时候,光荣地病倒了。他就是我们的朋友——吴星宇。 此刻,英才、叶昭、还有我,都围坐在阿宇位于人民医院二层的病房中,他刚打完吊瓶,正虚弱地躺在那儿,显得有些有气无力,不过还好,刚才医生说,他的烧差不多已经退了,炎症也消了,好在及时处理,没有发成支气管炎之类的症状,剩下的就是好好休息了。 “好点了吗?”英才问。 “好多了,你们也歇会儿吧,给你们添麻烦了。”阿宇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没有戴着那副很少摘下显眼的深度黑框眼镜,那样子就连跟他同寝室的我看起来都有点不习惯了。 “可怜的孩儿,”英才胡乱地帮他整了整被子,“这叫什么话呢?出门上学来,爹妈不在身边,也没有姑娘照顾,生了病就只能指望我们这些同宿舍的家伙啦,不过我们可不擅长伺候人啊,呵呵。” “阿宇一定很累了吧,”我挠了挠头,说,“咱们也别再打扰他了,让他先睡会儿吧。” 于是,我们跟他暂时告了别,走出了房间,临走前提醒他有事直接喊我们,我们就在门外。 “啊——”一关上门,英才就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照顾病人,我这还算是第一次呢。” “英才肯定是习惯于被人照顾吧?”我说。 “就是啊,”他眨了下眼,把手插进了口袋,“家里有保姆什么的,一切都不用自己动手,我觉得自己有点娇生惯养,刚开始住校的时候还不大习惯呢。但这样下去可不行啊,我们必须学会照顾自己,和照顾别人。啊,不像叶昭,他可相当独立呢。” “成长环境会对人的塑造产生深远的影响吧,”叶昭瘦长的身体伏在走廊边的栏杆上,出神地望着中间一楼的大厅,并没有正视我们的方向,“因此一个人的现状当然也可以从一定程度上反映其成长过程,正如历史会留下印记一样。” “又是推理术么,哼?”英才问。 第二章、粉色的女孩 在夜风的呼啸下,一条幽暗小胡同的两端,是歹徒与侦探。 “不许过来!”我们听见年轻的绑匪冲我们喊道,“听见没有,滚开,滚远点!” 可是,显然叶昭并不打算离开这里。 “嗨——”叶昭轻松地打了个招呼,“我说——” “滚开!”黑衣男子再度喊着,并从口袋里掏出了他刚才一直在掏的东西——一把闪着寒光的凶刀。 “给我滚!”他挥舞着刀子,不过,在看到叶昭似乎毫无惧色之后,把刀架在了女孩的脖子上,“想英雄救美是吗,小鬼?举起手,退后,否则我割断这小姑娘的脖子!” 叶昭举起了双手,我也跟着把手举了起来,退后了一步。 “可我知道你不会的。”叶昭说。 “你说什么?”绑匪仿佛没有听清楚叶昭的话。 “装成凶恶之徒是没有必要的,我知道你不会那样做,对吗?我该怎么称呼你呢?绑匪哥哥?” 对方目光惊讶地盯着叶昭,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来:“你别以为我真的不敢——”并动了动手中的刀子。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勇敢啊,”叶昭说,“只是,你一定不会那样做的。” “为什么?” “因为你是要绑架这个女孩,你的目的是钱,如果你现在杀了她,你不会得到钱,但是你却成了杀人犯,你觉得如果这样的话,值得吗?” 对方沉默不语。 “更何况,你要钱的目的是为了救人,如果你现在杀了她,便得不到钱,而成为通缉犯的你想要筹钱将更加困难,如果你被抓了,那也是早晚的事情,我们知道你是谁。” “你不可能知道——”绑匪似乎在咆哮。 “啊,是啊,”叶昭说,“现在我的确不知道你的名字,但很快就会知道了。因为我们刚刚看到你从那个房间里出来的,我只需要去问问那个房间的病人就可以了,你逃不掉的——” “你——” “千万不要生气,无论如何,你现在还没犯罪,没犯罪就还有机会,不是吗?那位名叫林莺的姐姐……” 听到这个名字之后,绑匪的身体似乎颤抖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刚才我们就站在你出来的病房的对面,不过你都没有朝我们的方向看上一眼,”叶昭从外套口袋掏出一个小型望远镜,“我有个坏习惯,随身携带这些无聊的东西……不过这不重要,对吗?你出此下策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她吗?是不是她需要做手术,而你们筹不够钱,嗯?想想清楚,如果你没能勒索成功反而成了杀人犯,你不但救不了她,还会令她伤心的!” “你……”绑匪的底气明显不如之前那样足了,“你想怎样?” “不想怎么样,”叶昭冷静地说,“放了那个女孩,然后你自己离开,之后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绑匪站在那里,并不做声,但想必他的内心之中,已经开始动摇了。 “你不该伤及无辜的,”叶昭继续说道,“这个女孩没有犯错啊,你并非什么穷凶极恶之徒,只是不得已出此下策的。你觉得这样做对她公平吗?放了她吧,我们无意为难你。况且——你认识这女孩,不是吗?” 我似乎觉得那支握着刀的手抖了一下。 “你认识她,所以才能确定她的家长有能力支付你需要的赎金吧。如果她是你的熟人,你就更不该如此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男青年短促而痛苦地叫了一声,扔掉了刀子,并推开了人质,无力地靠在了肮脏的墙壁上。 “都走吧!”他大声说,“走吧!” 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孩向前踉跄了几步,差点倒下,被叶昭伸手扶住了。 “你没事吧。”叶昭轻声说。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我看清楚了她的面庞,那是一张精致的脸,还只是十六岁的年纪,就长得犹如画中的女子一般,真不知她长大后会成为怎样的美人呢。不过,虽然刚才受到的惊吓使她的面容失去了血色,但她的神色中,却并无太大的惊恐,反倒是让人觉得她出奇的冷静,更谈不上吓哭了。 “你家住哪里,我们送你回去好了。”叶昭说。 “我不回家,”女孩答道,声音很甜,“我住校的。” “那,你是哪个学校的?” 可是她并未回答,反倒是把脸转向了痛苦地靠在墙上的那个男子。我还来不及阻止她,她便兀自朝那个刚刚还试图绑架甚至杀了她的人的方向走去。 “大哥哥,你是爸爸的朋友吗?”她温柔地问。 “想要告诉你爸爸,然后派人把我抓起来吗?”对方绝望地说。 “不——”女孩摇了摇头,“绝不会那样的,我只是想——帮你——” “帮我?——”那男子的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我也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说,她要帮他——那男子呆呆地望着女孩,良久,才苦笑着说,“我差点杀了你,你却要——” “告诉我你的名字,好吗?”女孩并没有理会他的话,继续问,“我想,我或许可以说服爸爸借钱给你,但我至少要知道你的名字,否则,钱交给谁呢?” “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男子回答,“如果你真的想要帮我……就直接把钱交到205病房的林莺或者她父亲手上吧。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爱那位姐姐,不是吗?”女孩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美丽的笑容,“而且,我也想告诉你,有钱人并不一定就是坏人呀——” 几分钟后,叶昭和我陪同那位女孩走在空旷的夜路上,寒风依旧吹个不停。 “你是华荣的学生?”我惊异地说道,“这么巧,是同学啊!” “嗯!我是十六班的!”女孩点着头。 “仔细看,似乎的确是见过你,”叶昭说,“或许是在人群中吧。” “你不记得我啊,”她有点失望地说,“不过没关系,我可知道你,你就是咱们校的超级大侦探叶昭!” “嗯……我确实是叶昭……”遇上如此直白的夸奖,叶昭似乎显得很不自在。 “刚才你好帅啊!要不是你精彩的推理,那个人也不会那样轻易就放了我的。” “也只是些很简单的事罢了……” “嗯!对你这样的天才来说自然是简单了!你知道吗?我很崇拜你的!我最喜欢的就是侦探了,侦探是正义的化身啊!最讨厌那些什么怪盗之类的家伙!偷东西明明就是不好啊,可他们却非要给自己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口口声声说是‘劫富济贫’,到头来金银财宝还不是进了他们自己的腰包!再说,凭什么说偷有钱人的东西就是对的?有钱人难道就一定是坏人吗?穷人难道就都是好人吗?你说呢,阿昭?”她激动地说着,脸颊也泛红了。 “嗯?啊——”叶昭似乎并没有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叫自己,“大概,是吧……” “我知道你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啊,对了!”这时,我们已经走到了华荣中学的校门口,在附近找到一处背风的位置后,女孩兴奋滴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剪贴簿,递到了叶昭面前,“你看看。” 叶昭接过了那个本子,并慢慢地翻开了封面,同时还用余光扫视着始终微笑着的女孩的脸。我也凑了过去,惊讶地发现那个本子里居然是叶昭的照片和剪报!我的天,我真的无法想象叶昭会有这样一位忠实而疯狂的美女粉丝! “给我签个名吧!”她又递上一支笔。 在我的印象中,叶昭是很少会露出惊讶的表情的,但这一次,我认为他确实吃惊不小。 “给我签个名,你不愿意吗?”女孩略显失望地问。 “啊,不……”叶昭尴尬地接过了笔和纸,“还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呢。” “就写你的名字好了,在这里。” 叶昭稍微犹豫了一下,接着,他颇有点不知所措地在纸上大大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样,可以了吗?” “好的,谢谢你,阿昭!你们也回宿舍吗?”她兴奋地装好了剪贴簿,问道。 “哦,不,”叶昭说,“既然已经到了校门口,我们就不送你进去了,因为我们有事还要回医院去。” “是嘛,这样啊,”她轻轻点着头,“那你们忙吧,今晚谢谢你们啦!不过我想我们不久后会再见面的!” 说完,她冲我们笑了一下,之后转身快步朝校门口走去。 “等等。”叶昭叫着她。 “嗯?”她回过头来。 “还没问你的名字?” “啊!”女孩轻轻叫了一声,“居然一直都没有自我介绍,我真是的……阿静,你叫我阿静好了!”说完,她再度转身,不一会儿,那粉色的背影便迅速地消失在夜幕之中了。 “阿静……”叶昭低语道。 “是个很漂亮的女生啊,”我说,“而且似乎很有钱的样子,不知道她父亲是何方神圣呢。” 就在这时,有人在身后叫着我们的名字,我们回过头,发现是一群学生——他们都是我们班和隔壁班的同学,今天学校组织活动去科技馆参观,本来我们也该去的,只是因为阿宇的缘故才请了假。我们的班主任吕老师,还有孔玥琳、cpu、王晓娜以及其他这两个班的学生都在,喊我们名字的正是孔大小姐。 “你们在这干什么呢?”她跑过来问,“阿宇怎么样了?” “阿宇还好,”我说,“似乎明后天就可以出院了,至于我们……” “刚才那个女生是谁呀?”她继续问,“好像跟你们认识的样子?” 于是,我就把刚才我们如何在医院看穿了临时起意的绑架计划,以及后来又如何从绑匪手中救下了我们的同学,并把她送回学校的全过程讲给了孔玥琳。 “你们偶然救了一个叶昭的超级粉丝?”她用难以置信的申请望着我,“十六班的名叫阿静的美女?” “大概……是这样吧。”我说。 此时孔玥琳正以一种诡异的目光扫视着我和叶昭,我想象不出,此刻她的心中正思考什么事情。 第三章、阿静的委托 “真冷啊。”我对自己说。 这么冷的天,实在是不愿意在操场上气喘吁吁地跑,不过谁叫我把下午上课要讲的考试卷子落在宿舍了呢?只能怪自己丢三落四了吧。还好,卷子已经顺利到手,现在重要的就是赶快赶回教室,因为离上课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不过,就在我就要跑进教学楼的时候,突然一个粉红色的影子在我眼前闪过。 这身影,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 我正边想着,边继续朝前跑去。 那个人似乎听见了我的脚步声,也竟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哦,没错,就是那天晚上叶昭和我救下来的那个女孩——名叫阿静的十六班的女生。 她看见我,便朝我微微一笑,并停下来等我。 “你好。”我似乎一向不擅长跟不是很熟的女生交流,不过既然她朝我微笑着,并且站着等我——附近只有我们两个,所以我不认为自己此刻是在自作多情,所以我只好走上前去跟她打招呼。 “啊——”她依旧笑着,“你不就是——” 嗯,看来虽然那件事过去了几天,但她果然还记得我。 “你不就是叶昭的那个同学吧?” 我想,听到这种说法,当时我心中突然泛起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所以紧接着,我便听见自己说这样一句话: “嗯,没错,有些人大概只有靠朋友才会被人记住。” “对不起,”女生先是迟疑了一下,之后说,“那天晚上我都没问你的名字,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我也有点为自己刚才所说的话感到后悔,“我叫徐嘉铭——其实我也习惯了,因为我的朋友实在是太优秀了,所以别人理应不会过于注意我才对吧。” “啊,”她轻声说,“不过,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吧。” “大概吧,不过不谈我了,你还好吧?我是指——那件事情之后,你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吧?” “啊,没什么,”她这样说着,面容中却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阴影,“不过,正巧遇到了你,麻烦你帮我给叶昭带个口信好吗?” “口信?” “嗯,我想约——你们两个今晚放学后在学校外的西餐厅见面,时间就定在6点好了。” “等等——就这样?” “有什么不对吗?” “是——什么理由呢?” “什么理由?当然是为了那天的事情,感谢一下——”这时,她看了我一眼,“你们两个,你也要一起来啊,嘉铭。” “好——吧——”我答应着,但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但是你的邀请太突然了,去不去我还得跟他商量后才能决定……” “我相信你们会来赴约的,”她的神色突然变得很坚决,“因为今晚除了吃饭之外,我还有案件要委托给你们。” 夜幕降临在了这座繁华的都市,比起白昼的喧嚣,夜,更具有其神秘的色彩。于是总觉得在那些明晃晃的街灯、车灯以及建筑物的灯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潜伏着某些危险的东西,那是什么呢?或许不见得是罪犯、歹徒或者危险的流浪汉,可能只是人们内心不为人知的另一面罢了。 夜晚的街道总容易让人感到不安,但是坐在灯光柔和、音乐舒缓、装潢华美、佳肴丰盛的“圆梦”西餐厅之中,却让人感到无比的惬意,尤其是当你餐桌的对面,正坐着一位漂亮女孩的时候,则更是如此。 叶昭总是个不太寻常的人,虽然阿静同学对他很感兴趣,但他本人却在在晚餐期间话很少,以至于完全是我在向我们的新朋友述说叶昭那些传奇般的侦探经历,以至于阿静笑着说我是叶昭的“新闻发言人”。 谈话间,叶昭的眼神迷离,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然而他究竟在思考什么呢?说实在的,这一点我大概可以猜出一二来,那就是,之前在我们十九班的教室里,发生了一件“迷信事件”。 事情的经过大概是这样的,王晓娜——也就是英才的女朋友(虽然大概他们不会这么直接的承认,但我觉得事实就是如此),好像从什么地方学来了一种结合个人信息进行的一种扑克算命的方法,据说算的十分的准确,在几个班里玩得不亦乐乎。当然,我们那位和王晓娜关系一向不错的孔大小姐一定不会错过这么好玩的事情,于是便主动承担了推广的工作,至于她的推广对象,别人暂且不提,至少我们“华荣侦探社”的成员是不会被放过的。 这种根据星座啦、血型啦甚至于纸牌等道具的算命之类的玩意,虽然很受女生欢迎,但是在男生中一般都会被嗤之以鼻,更不要说我们笃信科学与逻辑的大侦探叶昭了,然而,孔玥琳却莫名其妙地非要他算上一挂不可。虽然叶昭几百个不愿意,最后还是违心地参与其中了。 然而结果,却是出人意料的,根据叶昭抽出的纸牌,巫婆一般的王晓娜居然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叶昭将于近期卷入到一场意外的恋情之中,其中包含有明显的金钱因素,而且如果不趁早抽身,将会有一个不好的结局。 我的天,当时我就在心里对自己说:某非说的就是这位似乎有位富有的父亲的漂亮女生——阿静么? 那之后,叶昭就一直眼神迷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然面对阿静本人的时候我们不会谈这种话题,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滔滔不绝地讲述叶昭的推理故事。 “真有意思,”我又讲完一件事之后,阿静笑着喝了一口橙汁,瞄了一眼叶昭,“不过阿昭怎么了,不高兴吗?” “没什么,只是在想些别的事情,不好意思。”叶昭把迷离的眼神从窗外昏暗的街道上收回,淡淡地说。 “看来阿昭对炫耀自己的破案史并无兴趣啊。” “有什么可炫耀的呢?”叶昭说,“不错,侦破案件本身的确让人充满斗志,可是在破案过程中所遇到的种种,却让人伤心,就算案件最后侦破了,可是死者已经死去了,幸存者也将继续生活在悲痛之中。所谓侦探,无非是一幕幕悲剧的见证者罢了。”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叶昭一开口,就说了这么一段话,令我吃惊不已,我看到听了这话之后,对面阿静的脸上也掠过一丝忧伤的神色。 “你不是说有案件要委托给我们吗?”叶昭看着阿静说,“那么是什么呢?” “诶呀,你不说我差点都忘了!”说着,阿静开始翻她的手提包,不一会儿,便从中取出一个信封,把它放在桌上,推向我们的方向。 叶昭伸出瘦长的手,将信封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张略有些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是一位高大英俊的青年男子,身着漂亮合体的笔挺西装,看上去二十多岁,似乎意气风发,正打算大干一番事业。那张俊朗的脸上此刻正露出令人愉快的微笑,与他身后一泓清澈的湖水交相辉映,而那湖面上正映照着后方一栋设计优雅的二层洋房的倒影。 叶昭看了一会儿,便把相片翻了过来,于是我看到背面的一行用水笔写下的娟秀的字。前面是一个日期,是十六年前的三月,后面的四个字是:摄于家中。 叶昭反复地翻看着这张旧照片,之后把它放在桌上,用拳头抵住嘴唇沉思了一会儿。接着,他抬起头望着一直盯着他看的阿静。 “那么,你要委托我们的究竟是什么事呢?” “我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什么?”我叫出声来,“你不知道他是谁吗?” “是的,我不知道。”她回答。 “那么,这张照片是哪里来的呢?”我继续问。 “它夹在我妈妈的一本旧书里,我是在那里面发现的。” “既然如此,”叶昭说,“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你妈妈呢?” “她已经去世了,”阿静的脸上顿时掠过一丝忧伤,“在去年秋天。”“哦,”叶昭轻轻叹了一声,“对不起。” “没关系。”她忧伤地笑着。 “你不认识这个人?他不是你们家的亲戚朋友之类的?” “没有,”阿静恢复了神情,“我们家从来没有来过这样一个亲戚朋友,这一点我很确定。” “之痒的话,你有没有考虑问问你爸爸?” “我问了,”她的神色发生了变化,“但这才是最令我感到奇怪的地方,爸爸一看见这照片就显得有些吃惊,还问我哪里来的。可是转而又说从来不认识这样的人,说可能是妈妈把书借给那个朋友的时候,别人误把这张照片夹在里面的。最后还跟我说,要我把它扔掉。” “哦?”叶昭抬了抬眉毛。 “后来我再去问家里其他人的时候,他们都是先有点吃惊,随后矢口否认自己见过这个人,我觉得是爸爸给他们打了预防针!” “这么说,你认为你爸爸认识这个人,你家里其他人也认得。” “对,但他们把我蒙在鼓里!所以我想知道真相。”阿静表情坚决地说。 “那么,你都想知道什么呢?” “关于他的一切——他是谁,叫什么名字,以前做过什么,后来怎么样了,现在在哪里,还有他的经济状况,健康状况,总之,一切与他有关的事我都要知道!” “这——”叶昭长出了口气,“可是个极其复杂的工作哪!” “很困难吗?可我真的很想知道——” “不过,倒是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这么说,你答应我的委托了?”阿静的眼中充满期待。 “不过,这件事说不定会涉及你的家庭隐私。” “我就是想知道。” “如果我们调查出某些对你爸爸不利的事情——” “我有心理准备。” “那么好,我答应为你调查这件事。” “真的吗?那真是——太谢谢你了,阿昭!”阿静激动地说。 “这照片,我就先留下了?” “当然,”阿静点点头,“如果我带回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爸爸找出来给扔掉。” “好吧,”叶昭向后倒在沙发靠背上,“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回去吧,如果太晚,刘大爷又要抱怨了。” “真的,”走出餐厅时,阿静神情激动地望着叶昭的脸,“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举手之劳,”叶昭伸出一只手,“请耐心等待我们的消息吧——尊敬的阿静小姐! ” 第四章、神秘的照片 “昨天晚上你们两个干嘛去了?”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的时候,孔玥琳说。 这是那天从早上开始大小姐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口气中带着些许不快。她从早上开始就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 “啊?”我楞了一下,转过头无辜地望着她,心想我似乎并没做什么惹她生气的事情啊。 “我问昨天晚上你们两个干嘛去了,”她又重复了一遍,“听说是跟人吃饭?” “啊——”我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是阿静——” “阿静!”她叫了一声。 “啊,你可能印象不深了,我当时告诉你她的名字了吗?就是那天晚上叶昭和我从绑匪手上救下的女孩,你还问我那人是谁来着,就是那个叶昭的‘超级粉丝’,十六班的名叫阿静的美女……” “你们昨晚跟她在一起!”孔玥琳叫着,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是啊,她说要答谢我们两个才……” “她是不是又要你们帮她忙之类的?” “有啊,委托我们一件事,要调查一个人。” “调查一个人?” “一张在她家发现的旧照片上的男人,她想知道那人是谁。” “这算什么!”孔玥琳不高兴地说,“这个借口也太假了吧!” “借口?”我惊讶地张大了嘴。 “哪有人会要做这样无意义的调查!想知道某张旧照片上一个人的身份?这好奇心未免也太过剩了!显然她的目的不是请你们调查!” “是吗?”我为难地挠了挠头。 “依我看,她真正的目的一定是……”话说到一半,她停住了。 “是什么?”我好奇地追问。 可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没有立即回答。 “总之她一定还会继续纠缠你们的,看着吧!”她涨红了脸,不知道是由于生气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什么啊?”我继续表达着自己的困惑。 “总之你们最好离她远一点,她这样接近你们,一定没安什么好心!是阴谋!”她越说越激动了。 “喂,哪来的什么阴谋啊。”我说。 “总之就是阴谋!你们听我的话,少跟这个女生来往——不,干脆以后不要再理她了。” “怎么可能啊,”我抱怨道,“她是我们的委托人啊。” “我作为侦探社的社长——” 明明是你自己封的……我想,不过没有说出口。 “我要你们拒绝这个人的委托!”孔玥琳大声说。 在这一刻,我觉得整个教室里的人似乎都在看我们。 “出什么事了?”一个尖锐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不必说也知道那是谁。 “嘉铭,你好可怜呀。”说着,叶昭快步走到了我身边,“我就知道当大小姐的同桌是一件辛苦的事情。喂,你又为什么欺负老实同学啊——”她把头转向孔玥琳。 “谁说我在欺负——”孔玥琳说,“你们为什么擅自接受委托!” “啊?”叶昭也楞了一下,“擅自?” 不错,虽然孔大小姐自封为“侦探社社长”,但叶昭要接受委托,好像从来没有义务要想谁报告吧。 “你怎么了?”叶昭眯着眼睛看着在发脾气的大小姐。 “她在说阿静的事情——”我插嘴道。 “你在怪我们接了阿静的委托?”叶昭睁开了眼睛,“因为阿静委托了我,所以我就接受了,这有什么不妥吗?” “‘阿静’!‘阿静’!”孔玥琳叫道,并站了起来,“你们很熟吗?为什么要一直叫得这么亲密?” 叶昭没有回答。 “那是因为——”我又插嘴了,“她只告诉我们她叫阿静——” “对!你们连她的全名都不知道!连这么基本的个人信息都没告诉你们,你们就接受委托?”孔玥琳说。 “那又怎样?”叶昭反问。 “怎样?我知道她是谁,她是宇文静!” “宇文静?”我说。 “对,就是她。”孔玥琳似乎也冷静了下来,平静地说。 叶昭没有说话,再度眯起了眼睛,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自言自语着:“难怪好像真的在那里见过她……” “回绝她的委托吧,离她远一点,算我求你,好么?”孔玥琳轻声对叶昭说。 “不行。”她得到的回答如此简短。 “为什么?你已经知道是她——” “我已经答应了她,我必须说到做到。” “即使她是那样——” “她的家庭不能说明她——” 这时,我却突然想起叶昭那天晚上在医院里的发言——成长环境会对人的塑造产生深远的影响。但我一无所知,所以我什么也没说。 “你——”孔玥琳显得很不高兴,“你为什么这样护着她?” “为什么你们大家都那样对她呢?”叶昭反问,“你们不觉得这样很不公平吗?仅仅是因为她的家庭?” “她以后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人!不,现在就不是!” “我不觉得你有资格这样评价别人,至少在我看来,阿静并没有什么不好。” “哎呀,这么快就开始向着她说话了是么?” “不管你怎么说,我认为我对她的评价很可观。” “大侦探——”孔玥琳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屑,“该不会真的连你也被那小妖女迷住了吧?她有那么招人喜欢么?” “没有的事!”叶昭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得小心——别忘了昨天的占卜——” “那种迷信的玩意我才不在乎呢。” “别怪我没告诉过你!”孔玥琳再次发起火来,“她来接近你就是一个阴谋!阴谋!当心被她吃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不管你了!”说完,孔玥琳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宇文静——”叶昭低语了一声,“原来是她!” 午饭时,我们同宿舍的四人围坐在一张餐桌前。 “我说叶昭,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开始泡妞了?”英才激动地说,“我还以为你真的对女生没兴趣呢!” “别瞎说,”叶昭说,“没有的事。” “哼,为什么要瞒着我和阿宇呢?你要是早把这件事告诉我,我早就可以让你知道你那位漂亮的委托人就是传说中的宇文静啊!” “我没想那么多,况且昨天已经很晚了,今天我还没开始调查。” “不过,你不会真的对她感兴趣吧?” “都说了没有的事!”叶昭生气地砸了下桌子,“英才你认识她是吗?” “某种程度上算,不过我对她可没兴趣,冷冰冰的,一点都不平易近人。而且那家人,想想就可怕。” “对,你爸也是大老板,”叶昭把那个装有阿静委托的照片的信封拿了出来,“不知道能不能请他帮个忙?” “我爸?”英才疑惑地炸了眨眼睛,“干什么?这信封里装的啥啊?你要贿赂我?” “照片。”叶昭说着,飞快地用细长的手指拿出了那张旧照片,“问问你爸是否认识照片上这个男人,不一定很熟,不过都是生意人,说不定以前见过。现在又多了一条线索,就是这个男人肯定跟宇文家有着某种关系。” “哦?”英才盯着照片看了一阵子,“你确定这个人是生意人?” “我觉得他像是意气风发的企业家之类的角色,你不觉得吗?” “或许,我可以帮你问问看,不过我不能打包票。” “没问题,这样足够了。” “不过你真要跟宇文家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知道。” “说不定,会挖出什么……” “我知道。”“或许更危险……” “我知道,你别说了。”叶昭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态度这么坚决,你不会真是……” “你有完没有?” “好,我不说了,帮您调查好了。”英才坏笑着把信封装进了口袋,“吃饭吃饭。” 当天放学之后,英才便为了那张照片的事情特意回了一趟家,而且都没有在家里住下,而是连夜顶着冷风赶回了宿舍。 “同志们——”一开门,冻得脸通红的英才就大声说,“那张照片上的人,我查到他的身份了!” “真的?”我兴奋地说,“真有什么发现?” “否则我绝不会急着赶回来吧!今天真够冷的!”说着,英才随手关上房门,把大衣脱下来丢在一边,“给我来点喝的呗!” 不一会儿,手捧着阿宇冲好的热咖啡的英才开始叙述他的发现。 “我本来没抱什么希望,可是——我爸果然认识这个人!”他指了指桌上平放着的旧照片。 “果然?”我说。 叶昭在椅子上抬了抬眉毛,没有做声。 “对,我爸不但认识他,而且其实跟他关系还算不错呢,这个人名叫司马雄,是二十年期名动一时的青年才俊,大学毕业没几年就自己开了一家名叫‘雄凯’的投资公司。这个人天生就有极强的经济头脑,在金融领域大展身手,在股票市场在国内还是个新兴产物的年代里,他的公司迅速崛起,赚了大笔的钞票。基本上可以说是改革开放后‘先富起来’的一批人吧。” “很厉害呀。”阿宇说。 “没错,”英才继续说道,“当年在华荣,他也算得叱咤风云的一号人物。他是工人家庭出身,可以说是白手起家,仅凭一小笔启动资金和自己敏锐的洞察力和正确的决断就使自己很快跻身全市最富有的人之列,是相当不容易的一件事呢。他也是这里最早住上别墅的那一批人吧。” “这张照片上写着‘摄于家中’,应该是他的别墅吧。” “想必正是如此。”英才说。 “那么,他现在怎样了?”阿宇问。 “死了。”英才简单地说。 “死了?”我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后边的叶昭也睁开了半闭的双眼。 “没错,死了,”英才点点头,“是自杀。” “自杀?” “是跳湖,自家的湖。照片里不是有个湖么?”英才指了指,“如果这是他家的话,那恐怕他就死在这个湖里吧。” “为什么?” “很简单啊,”英才说,“金融投资这种东西,本来就是高风险高回报,钱来得快去得也快,所以他成功的时候风光无限,失败的时候自然也是无比悲惨的。过程我不清楚,我爸也没细说,总之就是公司破产了,他也自杀了。关键就是他成功的时候太年轻了!而且搞投资总是有很多不确定因素吧。年轻人嘛,能力很强,但不够稳重,心理素质也不过硬,所以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我爸这么说的。” “你刚才是说你爸跟他关系还不错?” “我说关系不错可能有点夸张吧。因为他们是同龄人,是大学校友,不过他们不是一届的,只是见过面,聊得比较投机而已,也不是特别熟。这个司马雄为人不错,所以人缘很好。不过同样是大学毕业,我爸去了公司打工,他却自己开公司赚了大钱!后来他们有些生意往来,但地位不同啊!等到我爸做到公司高层的时候,司马雄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原来如此,”叶昭发话了,“那么,这个英年早逝的人才跟宇文家有什么关系么?” “有,”英才很肯定地说,“司马雄和宇文静的爸爸是大学同学,不过跟我爸的情况可完全不同,他们是同班同宿舍的好兄弟。据说在大学里他们一直憧憬一起开公司什么的,连公司的名字‘雄凯’也是根据他们的名字取的——宇文静的爸爸名叫宇文凯。不过宇文凯要继承家业,所以最后没有跟司马雄一起,但后来两人还是有相当多的生意上的合作,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一直很好——”说到这儿,英才停了一下,“就连司马雄破产死的时候,也是宇文家的公司帮‘雄凯’处理善后事宜,包括司马雄的不动产也是宇文家高价买下来帮司马雄抵债的。” “关系真是很好呢——”我说。 “等等!”叶昭突然叫道,“你说司马雄的不动产是宇文家买下的?” “是啊。”英才说。 “而且这还是两人关系要好的证明?” “是啊。” “这就怪了……” “怎么了?” 我们没有告诉英才阿静委托的详细内容,否则他也该明白叶昭说的怪是指什么。没错,这个故事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跟阿静委托时所说的话联系起来就…… “还有别的吗?”叶昭说。 “没了,就这些。”英才喝了一口咖啡。 “辛苦了。”叶昭说,“改天请你吃饭。” “不过查这件事究竟是要做什么?”英才问。 “阿静想知道这个人是谁……而且她说她爸爸不肯告诉她。” “咦?”英才抬起眼睛,“为什么要隐瞒呢,明明是好朋友啊!” “这就是问题所在!” “不过,那个家的人都很奇怪吧,那样邪恶的家族……说不定有什么隐情也说不定……” “我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我终于开口道,这个问题困扰了我一整天,可我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问出口。 “什么?”英才转向我。 “你们一直说有什么不好的事……阿静——我是说宇文静,她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大小姐提到这个名字叶昭也是一副惊讶的表情?为什么说他们家人不好?还有邪恶的家族,还说他们可怕什么的……我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啊,”英才喝干了杯中的咖啡,舔了舔嘴唇,说,“这可说来话长,那么,就由我为你讲解一下这个邪恶家族的情况好了!从何说起呢?阿宇,再给我来杯咖啡好不?” 第五章、邪恶的家族 “啊,”英才对我说,“嘉铭你是外地人,也不是圈里人,所以不知道他们家的情况很正常。其实,虽然背后说人家的坏话不好,但是事实其实就是如此,他们家人——怎么说呢,就是那种一般理解的‘全家都不是好人’的那种类型,或者换个说法,就叫做‘邪恶的财主’吧。” “邪恶的财主?”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他们家的事情说起来还要从很久以前说起。”英才清了清嗓子,似乎准备开始演讲,“其实宇文家族历史悠久,往上似乎至少可以追溯到隋唐年间。你可知道宇文化及么?” “宇文……化及?好像有点熟悉。”我挠了挠头,想在头脑的数据库中搜索这个名字。 “是一个历史上确有其人的人物。”刚才一直没有做声的阿宇突然开口说道,“你对他不熟悉的话——你总知道宇文成都吧?” “那不是《隋唐演义》中的人物吗?啊!”我大叫一声,“宇文化及好像是宇文成都的父亲吧!” “没错,”阿宇扶了扶鼻梁上的深度黑框眼镜,“宇文化及确实是宇文成都的父亲,不过,这只是小说的版本。因为历史记载上并没有宇文成都这个人,但宇文化及却是真实存在的。” “父亲是历史人物,但儿子是虚构的,对吧?”我说。 “是的,”阿宇说,“宇文化及是隋朝隋炀帝的近臣,后来发动兵变,杀死了隋炀帝。过了不久,他还自立为帝,国号为‘许’,不过很快就亡国被杀了。据说,他从小就是一个典型的纨绔子弟,为人凶残阴险,依仗父亲的权势胡作非为,不守法度,贪婪骄横,目中无人,被长安百姓成为‘轻薄公子’。他生性贪婪,做事不择手段,总之是一个为正人君子所不齿的人。” “这个人……跟阿静……” “没错,”英才继续接着说,“据说他们一家就是宇文化及的后代。” “不过,他们不是应该都被全家处斩了吗?”阿宇反对道。 “话是这么说,”英才说,“不过当时就有漏网之鱼也说不定呢?反正传说就是这样啦。” “传说?”我说,“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已经过去了上千年了呀!”英才说,“哪里还能考证,再说正像阿宇说的那样,宇文化及的后代在历史上应当已经全被处死了,因此即使他们家是漏网之鱼,也不可能会留下什么确实能证明是化及后人的证据吧!” “但是传说又是怎么来的?”我问。 “不清楚,可能是宇文家的人自己说的,也可能是别人说的。因为他们家姓宇文,这个姓十分少见,因此大概总会有什么关系的吧。另一方面,也是人们觉得这家人的身体里似乎真的流淌着宇文一脉邪恶的血。” “邪恶的血?” “是啊,虽然现代社会似乎已经不大承认这种东西了,可是人们的思想中总还是有某些封建遗毒吧,至于过去的人,就更是如此了。据说明确可考的宇文家史充满了宇文化及那样的邪恶故事。” “这太荒唐了!” “可是根据流传下来的说法,这却是事实!总之他们家祖上就尽出些阴险小人——当然,如果只是普通的恶棍的话,也没什么足以称道之处,关键在于,都是些有权势的恶棍。” “为富不仁吧。” “对,虽然具体情形依据朝代不同有所变化,但基本上不是朝中奸佞也是地方恶霸吧。不过并不是一般的恶人,很多情况下是自我保护意识非常强,也很狡猾的家伙,所以作恶多端总会招来灾祸,但最后总能想办法化险为夷,保存自己的家族。” “说的好象阴魂不散的魔鬼。”我不舒服地挪动了一下身体。 “大概就是这样啦,不过古代的事情,多半都是传说,谁也说不好有多少是真的。但从清朝末年到现在的宇文家史则可以认为确实是真实的。大家都是高中生了,不必说也知道清朝末年中国的混乱状况吧,而这种时候就是恶霸横行的时代。宇文家当时是一方土财主,而且和官府似乎也有些姻亲关系,自然可以称霸一方。而且,他们家人生性贪婪,手段狠毒,俨然是一方土皇帝。如果说他们家有什么特长的话,似乎就是‘铲除异己’这种事吧。” 铲除异己?这算什么特长…… “当然,只是这样的话,恐怕是不可能生存到现在的。其实,他们家人自古以来其实就很有商业头脑。这个词可能是过于现代了,不过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所以,宇文静的曾祖那一辈人就在民国时期大搞公债,买空卖空,狠狠地捞了一把。” “公债……”我不大懂得这个词。 “那个年代的公债跟现在还不大一样,”英才说,“我也不是特别懂,我觉得玩公债的人就跟现在操纵股市的人差不多吧,不过,当然都是大手笔的。” “茅盾先生写的《子夜》里有关于当时公债交易的内容,”阿宇说,“好像是中学生必读什么的,我当时看完也不是很懂,总之就是资本家做投机买卖赚大钱这样吧。你没看过吗?” “没有,不过我回去看吧。好吧,你继续说。”我转向英才。 “嗯,总之就是擅长玩钱的人,在民国时代宇文家发了大财。可是这样的家伙,通常会归入‘官僚资本主义’中吧?一般在建国后应当会很惨吧?可是我说这就是他们家的过人之处。宇文忠——也就是宇文静的爷爷,知道国民党大势已去,就举家‘投靠无产阶级’,拥护新中国,成为‘资产阶级爱国民主人士’了。” “所以……” “所以说这个人很圆滑,很会明哲保身,因此后来文革的时候也没被整的特别惨。虽然他们家‘出身不好’,可是没什么立场,看准时机讨当权派的欢心,所以最后的下场居然还挺好。有这种墙头草做法的人,却是单名一个‘忠’字,想来不是件很讽刺的事情么?等到改革开放以后,宇文忠还由于其‘经济学背景’,成为华荣市著名的‘投资顾问’,不久便成立了自己的投资公司——那还是中国首批这样的公司吧,也就是现在的‘宇文氏金融集团’,全市最大的金融集团的前身。现在的宇文氏集团,资金相当雄厚,在全省甚至全国都有相当的影响力,地方政府要出台新的经济政策,往往要跟他们公司的人共同讨论,而且有传言说,宇文氏集团的背后其实还有境外势力的支持。一般说来,这样有钱有势的大公司,大家一定都巴不得跟他们搞好关系吧。可是,大多数人都是表面上因为生意上的关系不得不跟他们笑脸相迎,而背地里却希望离他们越远越好。” “这又是为什么?总不会是因为他们家自古以来就是个邪恶的家族吧?” “对于现代人来说,家族史什么的本身并不成为理由,可是如果这个家的人跟他们的祖先一样的邪恶,那就是另一码事了,迷信的说法不是就会更加猖獗么?” “那他们……” “首先有能力,其次有野心,最后又继承了祖先那种贪婪阴险而且自私的本性吧。我觉得,强大的人如果有颗善良的心,当然是再好不过了,可是如果强大的人有颗邪恶的心,那情况就不妙了。你看,宇文氏集团现在也算是金融领域的一方霸主了,但是说起他们的成功之路,可是充满了阴谋的呢。” “阴谋?”我又一次听到了这个词汇。 “就是他们家最擅长的‘排除异己’啊,总之,凡是在成功之路上成为他们威胁的对手,都要不择手段地除掉——至于具体方法,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反正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但无论如何,几乎跟他们竞争,或是妨碍他们赚大钱的人几乎没有得到好下场的。对他们来说,或许真的商场如战场,非要你死我活,根本不存在什么‘双赢’,欺骗或是出卖伙伴的事情,他们公司做出来连眼都不会眨。当然——这些都是我偶然听我爸和他那些朋友提起的。” “他们那样不犯法么?” “都说了他们很狡猾,基本上虽然手段低劣,也很少触及真正的违法层面,至多不过是擦边球,花点钱就能解决了。而且想当年很多东西都不太规范不是么。” “真是……”我皱起了眉。 “发家史是这样,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总之现在他们财大气粗了,就更加目中无人,但凡是不肯听从他们的小公司,一定会在市场上遭到迫害,最后不投降就是破产。至于大公司——比如我爸公司这样的,也一般不会跟他们正面交锋,那毕竟是件危险的事情,于是便在表面上维持着合作,同时也背地里提防着,绝不深入交流。当然啦,人与人不同,有些人自然觉得跟他们家套近乎有好处拿,于是便趋之若鹜,至于像我爸这样不喜欢他们的,也告诫我不要跟他们家人多来往。” “在商场上手段狠毒一些,虽然不好,但某种程度上似乎也不算太稀奇吧。” “对,”英才啜了一口咖啡,“关键他们家人本身的品行就有问题啊。贪婪阴险就不必说了,还有比方说——”他扭头看了半闭着眼睛一言不发的叶昭,“男女关系相当的混乱呢。我爸他们谈到宇文家这方面情况时一般都会避免我听到,不过我还是偷听到了。” 听到这里,叶昭的脸似乎动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 “比方说,”英才继续说,“宇文忠和宇文凯这父子俩都是出名的老色鬼,传说经常拈花惹草,据说宇文凯的第一任妻子就是因为受不了这个才跟他离婚的。宇文凯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弟弟叫宇文德,似乎还正常一些,虽然相比而言比较低调,但长得很阴郁,据说有点像《弗兰肯斯坦》里面那个科学怪人,会看得你很怕,很有商业头脑,很有手腕。至于那个妹妹,好像叫宇文姝什么的吧,长得相当妖艳,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在某些地方跟些小流氓在一起鬼混,生活极度混乱。后来她死了,想知道死因是什么么?是因为毒品——吸毒吸的太多了吧。” 我们静静的听着,没有人做声。 “这三人之中,”英才喝干了咖啡,舔了舔嘴唇,“只有宇文凯结了婚,并且结过两次,他和前妻生有一个女儿,名叫宇文雪,现在据说在某大学学新闻表演还是什么的,似乎继承了她死去的姑姑那种妖媚的性格,男朋友几乎天天换,不过都是传说的,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后来,宇文凯又讨了一个老婆,据说非常的漂亮,但没过几年也死了,而你们的委托人宇文静就是这第二任妻子所生的。” 阿静,去世的母亲…… “关于这位宇文静小姐呢,同样有传说。”英才又看了叶昭一眼,“似乎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不过其实她是非常冷酷的一个女生。” 对于一个高中女生使用“冷酷”这个字眼是否有点过分了?不过我没有说出口,只是回想着她跟我们谈话时的态度,很冷静——这是我的第一印象,一直微笑着——不过似乎又不是真的一直很开心,说话的口气确实有点冷冷的——我隐约是感到了这一点,可是,是不是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刻意表现得不那么冷淡呢?她很漂亮,像画中的女子,但是,是什么样的画呢…… “她又漂亮,家里又有钱,所以肯定有很多男生追她吧,很容易想象,她在初中乃至小学就相当受欢迎,不过她的态度却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对了,还有男生为她自杀了。” “啊?”我惊讶地叫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初中最后一年放寒假的时候吧。据说那男生挺有钱的,似乎也是个骄横跋扈的小少爷,从小到大想要什么都能得到——跟她家很般配吧!所以他看上了宇文静,就想尽办法取悦她,不过她却一直不理人家,冷淡到了极点。” “这也不能说是冷酷吧?”我问。 “事情发生的时候,据说是小少爷用某种计策把她约到了学校的天台上,并截断了退路,还有几个手下在外面偷听来着,当时男生说她不答应跟他在一起就死给她看。然后跟班们发现突然安静了下来,两人似乎在低声细语,还以为成功了。然而突然说话声音又大了起来: “‘总之你不答应我我就死给你看!’男生大喊。 “之后是几秒的沉默。 “‘那么你去死好了。’这是女生的声音,绝对可以用冷酷来形容,当时偷听的人说,仿佛还能听出某种笑意呢。” 笑意—— “之后是一声惨叫。外面的人迅速冲了进去,看见一袭粉衣的宇文静安静地站在天台的边缘,双手交叉在身前,似乎一直都没动过似的,而小少爷已经不见了身影。这时,宇文静转过头,完全不带任何表情地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对大家说:‘他自找的。’然后缓缓飘然离去。剩下的人发了一会儿愣才冲到天台边上,发现男生一动不动地躺在下面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身边是血,还有同样颜色的他想要送给宇文静的玫瑰花。” 英才向后倒在椅子上,似乎说完了。 我觉得心中瞬间涌起了一阵奇怪的很不舒服的感觉,浑身颤抖了一下。 那表情,莫非像是画中的女鬼么? 第六章、绑匪的来信 我们再次见到阿静,是在隔天的傍晚,地点还是“圆梦”西餐厅,这一次,是叶昭约的阿静,至于目的,当然是向委托人汇报调查结论了。 阿静和我们上次见她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在我看来,却完全不同了。之前,我只是觉得她很冷静,可是这一次,我却总觉得她那淡淡的微笑似乎是阴险的冷笑,她不再是一个美丽的女孩,而是一个冷酷的女鬼——这么说似乎有些夸张,但是——我想我的表情已经出卖了自己。 “嘉铭这是怎么了,”阿静依然保持着不变的微笑,“身体不舒服吗?” “啊……”我支支吾吾地说,“有点感冒而已,还好啦。” “哦。那真不该麻烦你一起来,只是汇报的话,阿昭一个人可以办到吧。” “那是当然……”我说。 “我需要嘉铭作为助手,”叶昭平静地说,“况且他感冒很快就会好的,是吧。” “啊,不要在管我了,先说案子的事情吧。”我想赶紧换一个话题。 “嗯。”叶昭拿出装有照片的信封来,简单地把从前一天晚上英才口中得知的关于司马雄的事情告诉了阿静。 “哦,是这样。”阿静脸上的微笑不见了,她微微低下了头,似乎在考虑什么似的。 “所以很奇怪,”叶昭说,“你爸爸为什么不肯告诉你,这个人是他当年的好朋友呢?这似乎没什么好隐瞒的。” “是,确实。” “另外,”叶昭把照片推到阿静面前,并转过去给阿静看,“这座别墅是司马雄当时的家,而他家是被你爸爸收购的,后来我简单查了一下,这别墅如今还是你家的产业。” “那又怎么啦?”阿静微微抬起头。 “你不知道这是你家的别墅吗?” “不——”阿静淡淡地说,“我不清楚,事实上,这个别墅我们家已经好多年没人用了,只是会定期打扫一下。” “没人用?”叶昭抬了抬眉毛,“那干嘛不干脆卖给别人算了?” “是——留作纪念吧,妈妈生前很喜欢那座别墅——” “哦?” “也是妈妈死后就荒废了——” “对不起,又提到这件让你伤心的事了。” “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 “不管怎么说,这个人的身份已经查清了。” “还能不能更详细?” “更详细?” “像是更多个人背景资料……” “那只能拜托警方了,否则恐怕……” “警方?”阿静的眼睛睁大了,“你可以拜托警方帮忙吗?” “哦……有的时候可以稍微通融一下,因为我有个同学是警察局长的女儿……” “可这是很大的事情吧,”阿静眨了眨眼睛,“她为什么要帮你呢?” “这……”叶昭似乎也没想出什么理由,不,更确切地说,他似乎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们是好朋友啊。” “她是你女朋友吗?”阿静突然问,口气异常平静。 我和叶昭都一时愣住了。 “怎么会……”过了几秒,叶昭才答道,“只是从小比较熟而已。” “青梅竹马吗?” “大概吧,我也不知道那样算不算”叶昭回答得很不自在,一点都没有他破案时那种自信。 “这么说,”阿静笑了,“阿昭没有女朋友?” 恐怕能把叶昭问得浑身不自在的人,我迄今为止还没有见到第二个。 “没有。”过了几秒,叶昭才回答,“为什么改成委托人盘问侦探了,我们好像应该讨论调查的事情才对吧。” “也是呢。”阿静笑着说,我突然觉得,此刻阿静的笑容,比之前要自然得多了。 “那么,去调查司马雄的背景么?” “我想要他的详细资料,各个方面,越详细越好,好么?” “我尽力而为,可是——你到底为什么要了解这么多?” “这很重要吗?”阿静恢复了平静的表情,但依然微笑着。 “总之,我尽力去办好了。”叶昭耸了耸肩,“你当然可以不说。” 可是,有必要这样无条件地接受调查吗?明明只是个高中生而已,这个宇文静要如此详细地调查这个已经死去多年的人,究竟有何目的呢?我不禁又想起了孔玥琳口中所说的“阴谋”。我想说点什么,但说不出口。 “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稍微停顿了几秒之后,阿静轻轻抿了一口面前的卡布奇诺,说道,“不过相比之下我还有另外重要的话要对你们讲,这件事就这样吧,现在我们来谈下一件事情好了。” “下一件事情?”我疑惑地说。 “就是,我姐姐被人绑架了。”阿静说着,那样的冷静,仿佛在说别人家的事情一样,让我不禁想起英才的说法——冷酷。 “怎么回事?”我问。 “她失踪了,”阿静平静地说,“其实已经失踪了两天了,就从前天晚上我把那张照片给你们的时候,她就已经不见了,不过,大家起初没有人重视这件事情。” “那是……” “因为她本来就是那样的个性,失踪个一两天,甚至一两周乃至一个月都不算是什么新鲜的事情。反正说不定她又是跟哪个新男友跑出去玩啦什么的,从来都不会好好跟学校请假或者通知家里人。” “那,你知道她被绑架,而不是自己离开,是因为什么呢?绑匪来了消息是吗?”叶昭说。 “没错,”阿静点着头,“是我,我收到了绑匪的来信。” “什么时候?”叶昭警觉地睁开眼。 “就在刚才。” “刚才?” “对,刚才,我回了一趟宿舍,发现门缝里塞着一个旧式的牛皮纸信封。” “你是说塞在门缝里,”叶昭抬起了手,“是在哪个位置,门下面还是边上。” “下面。” “真遗憾,不能判断送信人的身高了。” “嗯。” “有跟你一起的舍友吗?” “没有,当时只有我一个人。” “下午你们宿舍有人吗?” “没有,大家都在教室上自习,没有人回宿舍。” “你有没有问问宿舍管理员阿姨,是否有可疑人进了你们的宿舍楼?” “不可能,你知道女生宿舍的管理比男生宿舍要严格得多,况且上课时间宿舍也不开放,所以不可能有坏人能混进去。从外面爬也不可能,有防盗网。” “你早上离开宿舍的时候还没有那封信吧。” “没有,而且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所以信一定是在那之后放进来的。” “这样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叶昭说。 “你是想说,中午或下午回宿舍的人放了信?” “对,放信的人一定在这些女生之中。” “她们之中有绑匪?我的同学们?” “不,那倒不一定,或许是绑匪给了某个女生一些钱或者别的什么好处,拜托她悄悄送信给你。” “要是这样的话,调查每个今天在阿静之前回过宿舍的女生就可以知道是谁放的信了吧。找到了放信的人就能找到绑匪了吧。”我说。 “恐怕没那么容易,”叶昭摇了摇头,“且不说回过宿舍的女生有多少人,怎么问出来都有谁就很困难,而且就算找到那个人她也未必会轻易承认,甚至于最乐观的情况下,我们找到了那个女生,她本人也未必就认得给她信的人——不,连给她信的人是不是绑匪本人都不可知。” “那怎么办?” “先看看信吧。”叶昭把目光投向阿静,“信你带来了吗?” “当然。”阿静把手伸进提包,取出一个老旧的牛皮纸信封来。“为什么要用这么旧的信封?”我问。 “这种信封早就不用了,”叶昭接过信封,仔细地打量着,双眼发出锐利的光芒,“绑匪为什么不用现在的信封呢?这样能更好地妨碍调查么?嗯,这上面有股淡淡的烟草味。” “哦?” “信封封得相当仔细,看得出绑匪是个细心的人,应该不必奢望他会留下指纹什么的了,”说着,叶昭打开了信封,取出了里面的信纸,“信纸也很旧,都变黄了,放了有十几年也不止了吧,不过还蛮精致的,做工很好——” 这时,叶昭愣住了,脸上流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 我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信纸的抬头居然写着被做成艺术体的“雄凯”两个字。 “这……”我大惊失色,没想到天底下居然有这种事情!这时,我才终于明白阿静为什么要叶昭继续调查司马雄这个人的详细资料了,因为,这个司马雄名下的已经倒闭了十多年的公司的信纸,居然会被用作绑匪给她的勒索信! “是这样……”叶昭说,“雄凯……这真是件奇怪的事情呢。” “是的,信的内容同样奇怪。”阿静平静地说。 信上如下写着: 尊敬的宇文静小姐,贵姊现囚于吾辈手中,若欲求其平安,便于今夜零时单独前往城东,穿过榆树林,到东方山岗之古杉下赴约,请务必独自准时前来,否则恐生不测。 信的口气还算客气,可是,居然要求一位高中女生深夜只身赴约,还威胁说什么“恐生不测”,这实在是…… “字是打印出来的,可能是为了不留下笔迹吧,不过说话方式倒是很奇怪……以‘吾辈’自称不是很诡异吗?”叶昭说。 “那是‘我’,‘还是’我们?”我问。 “一般是‘我们’吧,不过也可能是‘我’,是不想让人知道有几个人么?”阿静说。 “有这个可能,”叶昭的眼睛还盯着那封信,“不过看这轻描淡写的口气,真不像是出自绑匪之笔啊。” “但应该不会有这种恶作剧吧……”我说,“啊,那是什么?” 我看到一个很不协调的东西。 那样的东西似乎本没有理由出现在这样一张信纸上,不但怪异,而且缺乏理由。但那样东西的的确确在那里,显得如此的突兀,并且——令人害怕。 在信纸的右下角——大概应该是寄信人落款的位置,画着一个标记——有些骇人的标记。 那是一只眼睛,一只看不出左右的眼睛,不知是用什么颜料画上去的,颜色是暗红,或者说是黑红色的,就像血液凝固的颜色一样,那只眼的下边缘还有些许流淌的痕迹,宛若正流出红的发黑的血来。 而这只眼,正阴森地注视着我们,似乎想要洞穿心灵。 恍然,我似乎闻到一股铁锈般的腥味,那是什么气味呢? 第七章、榆林的魅影 “似乎真的是血,”叶昭把鼻子凑到那个吓人的标记附近,“不过到不一定是人类的血,有可能是鸡血之类的。” 我瞥了对面的阿静一眼,她依旧一脸的平静,但已不再微笑。 “为什么要在信上画这种奇怪的东西?”我脱口而出,“难道是为了吓唬人吗?” “恐怕不是,”叶昭还仔细地端详着那个眼睛形状的标记,“从信中文字的口气中看得出,对方似乎并不想引起收信人的恐慌吧。” “那这个眼睛有什么意义?还用血——哪怕是鸡血来写?这不是吓人又是什么?” “只怕这个符号有着什么更深层的含义吧?”叶昭说,“说不定它代表着什么特殊的意义呢。我觉得似乎可以从这个符号上推断出对方的身份——当然也不排除故意转移视线……阿静,你对这个符号有什么印象吗?比如说,在什么地方见过吗?这个眼睛形状的符号有没有让你想起什么来?” 被问到这个问题,阿静的嘴唇轻轻抖动了一下,似乎想回答,却又没有马上回答。 “怎么,见过么?”叶昭进一步追问。 “我,确实见过。”阿静轻声说。 “哦?是在什么地方呢?在什么情形下?” 阿静又没有马上回答。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嗯。”阿静点点头。 “是跟你的亲人或朋友联系起来了吗?” 阿静摇头。 “那是……” “我。”阿静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这个字几乎完全被西餐厅内播放的音乐掩盖了,但我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什么?”叶昭睁大了双眼,直盯着我们的委托人。 “我,”鼓起勇气似的,阿静提高了嗓音,但回答起来依然带着一丝迟疑,“这个符号让我想起我自己。” “你自己,那是什么意思?” “我身上,有一块皮肤看起来很像是一只眼睛——可能是胎记什么的吧,一直就有的。我觉得,信上画的那只眼睛,跟我身上那个——很像,颜色也是。” “这样……”叶昭点了点头,“别人知道你身上有这样的胎记吗?” “我家里的人都知道,在学校,因为会去一起洗澡,所以其实同学们也知道……” “也就是说其实并不是秘密。” “不是。” “这个眼睛形状的符号……不能再跟别的什么人或事联系在一起了吗?” 阿静轻轻摇着头,没有回答。 “那么,在找不到其他线索的情况下,是不是姑且可以认为是与你有关系的人做过的呢?”我说。 没有人回答我的问题。 “那么,”一阵沉默之后,叶昭开口说道,“阿静你打算怎么样呢,要去赴约吗?” “不要去赴约吗?”阿静脸上又露出了一丝异样的神色。 “赴约的话,就可以跟对方正面交锋,或许有利于案情的进展。” “但是可能会有危险啊!”我说。 “果然阿昭你也不觉得这封信是骗人的吧?”阿静说。 叶昭没有回答。 “既然这张信纸的来历和上面的符号都如此怪异,”阿静继续说,“就至少说明了寄信人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吧?不管怎样,如果真的出自绑匪之手,而我没有去赴约,不就糟了吗?” “不过,”我说,“看起来确实来者不善,如果遇到什么危险,可怎么办呢?” “无论如何,”阿静口气坚决地说,“我是一定会去赴约的,至于危险……”她看了表情严肃的叶昭一眼,“我之所以会把这封信拿给你们看……” “我们会在暗中保护你。”叶昭说着,眼睛却没有看向前方。 阿静的脸上似乎露出一丝微笑来,是因为叶昭同意保护她而觉得高兴吗?她是不是就等着叶昭以这句话回应呢?——不过,我甚至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毕竟阿静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是略带微笑的,况且现在我对于这位女孩的表情已经多少有点神经质了——就算是我真的看错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那么,麻烦你们了。”阿静轻声说。 “就这样决定了吗——”我有些不安。 “确实会有危险,”叶昭说,“嘉铭你不愿意来的话也没关系,这个委托是我擅自接下的,我一定要负责到底,你不必跟我一起冒险——” “别说这样的话!”我打断了他,“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你已经决定去了吗?” 叶昭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我会跟你在一起。”我说。 “好啊,”叶昭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既然如此,今晚就由我们两个来保护宇文静小姐的安全吧。那么,”他把头转向阿静,“时间已经不早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阿静低头看了下手表,说:“差不多再过半小时左右就该出发了吧,不过对方要求我单独赴约,你们……” “我们会在暗中保护。”说着,叶昭站起身来,“不知道会不会有绑匪的同伙监视我们,所以我想我们还是分开行动比较好,所以,我想我们两个先走了。” “好的,你们会——”阿静似乎有一丝担心。 “总之,我们会尽量不被发现——所以最好也不被你发现。” 阿静的眼睛盯着叶昭。 “也就是说,你们会在暗中看着我的一举一动吧?”此刻她的嗓音竟有些许颤动,“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发生危险的话——” “我知道那棵古杉,”叶昭打断了她,“周围还是相当开阔的,如果我们发现情况不妙,会采取行动。” “就像是,那天晚上一样吗——”阿静说着,但似乎难掩心中的不平静。 “嗯。”叶昭轻声答道。 “总之——阿昭,你会保护我的吧,无论发生什么情况——” “那是当然,既然我答应了你,就要做到。”叶昭语气坚决。 “那——我就放心了——再见,希望尽快能解决这件事情,再见到你们。”她朝我们的方向露出美丽的笑容。 风很大,就像那个晚上一样,吹在脸上,宛如刀割。 不过,车内很暖和。 我和叶昭坐在前往信中约定地点的计程车上,沉默不语。不知道我们两人的严肃表情在司机大叔的眼里会不会显得很奇怪,不过,倘若我们毫不避讳地谈起绑架案什么的,才会让他更加惊讶吧。 我大衣的右边口袋里装着一把黑亮的手枪——是叶昭塞给我的,当然,我这么说也是小题大做,那不过是一把做得很像真枪的仿真手枪而已,它充其量只能发射几颗塑料子弹。不过,有一把煞有介事的“武器”也算是聊胜于无吧。另外,且不说即使是塑料子弹也多少又那么几分威力,那枪身本身逼真的造型也能起到一定恫吓作用也说不定呢。这把抢可是叶昭的宝贝,如果不是遇上这么紧急的状况,他也不会轻易地拿出来。 “嘉铭,你拿着这把枪好了。” 他把这东西塞到我手里的时候我着实是吓了一跳——难道叶昭居然还是个枪贩子吗?抑或他真的是个深藏不露的便衣警察……不过向我解释清楚这不是一把真枪其实倒也花不了几秒钟时间。 “那你呢?”我问他。 “我是我姨父武功的秘传弟子啊!”他那时的笑容相当开朗,“不过我还是带了一把折叠小刀以防万一。” “我们不要通知警察吗?”我说。 “来不及了,再说一两句话跟他们也说不清楚,万一他们贸然开车警车冲过来打草惊蛇那不就糟了。” 确实,会不会被骂或许只是恶作剧之类的呢?因为那封信,未免也太不像绑匪的口气了,再说也没有证据证明阿静的姐姐真的就在对方手上。 “联系你熟悉的警察呢?” “你是说林海哥吗?他去外省出差了,周末才回来。” “还有……” 我出口的话到了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是啊,叶昭熟悉的警察,除了石林海就是孔大局长了吧,可是且不说这样的事要劳烦局长出面未免兴师动众,何况要联络他老人家势必还是要通过某位正在气头上的大小姐吧。 于是我想,或许这次会面也未见得就真的会有什么危险,或许真的就只是恶作剧说不定更好吧。 “你们真要去当护花使者啊!”这是临出门时英才对我们说的最后一句话,当时阿宇正安静地写着作业。 我扭头看了眼坐在我旁边的叶昭,他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我觉得我最好还是不要问他比较好。 于是,我把头转向另一边,望向车外。 车窗外,夜色朦胧。 黑漆漆的夜空,似乎笼罩着一层薄云,所以星星完全看不见,或许本来在大城市想要看见星星就是一种奢求吧。在这个工业化的世界里,星空总是迷蒙不清的。果然还是市郊小镇的夜空比较美啊,那是我的家乡,虽然不发达也不繁华,不过却更接近自然。 车子飞快地奔驰着,夜晚出城的马路上异常空旷。越远离市中心,人造的灯光就越少,同时也就越阴暗。没有了路灯和霓虹,夜的本色便徐徐展现了。 黑暗,笼罩着大地。 车外,果然夜风冷的瘆人。 司机大叔一定很奇怪这两个高中生深更半夜出城做什么吧。 我们一定是先到一步的,阿静不可能比我们先到,然而四周没有人。 叶昭不许我开手电筒,所以我们在黑暗中借着昏暗的月光摸索着前进。虽然周围很黑,但是信上所写的榆林还是清晰可见。那片榆林很密,在夜色中看起来就像是有鬼怪出没一般。那些树枝,让我想起小时候看过的某些群魔乱舞的动画片。不过,如果直接穿过榆林的话,就可以更快地登上东方的山岗,而那山顶上,则伫立着一棵高大的古杉,看上去异常庄严,似乎遗世独立的树神。 “我们绕过去。”叶昭在我耳边说。 虽然穿过榆林可是更快到达目标,但绕远反倒更令我安心,而且不管怎么说,我们还要尽量隐蔽,不要被绑匪给发现了,所以适当地绕远总是必要的。 不一会儿,我们已经绕过了榆林,躲在了半山腰的一丛灌木后面。这个位置视野很好,既可以俯瞰山下的榆林,又可以仰望山上的古杉,同时还能做到很好的隐蔽,简直是一举三得。 于是,我很想好好赞叹叶昭所选的监视点。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出声,便远远看到山下一个粉色的物体在朝我们的方向移动。 是阿静,她来了! 她依旧穿着她粉色的外衣,这使得我们即使在黑夜里也很容易发现她——可是,绑匪也容易发现她吧。不过,绑匪——或者说寄信的人,却还没有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之内。他藏起来了吗?可是,他总不会迟到吧?或者干脆不来?总之那棵孤零零的古杉附近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但是我们只能远远望见一辆汽车——那一定是刚才送阿静过来的计程车——的车灯。我们的视野相当好,所以,不可能有汽车在逼近而我们看不到吧,毕竟这附近只有这一条公路。这么说来,绑匪还没来——不过这样他就迟到了吧,或者他早就来了——可是他在哪里呢? 这时,我发现那个粉色的影子越来越大了,那一定是阿静,我不会认错的。然而。粉色的影子面前有一束光——那是手电,她毕竟不怕被人发现吧,不过,那束光的方向表明,她正朝着榆林的方向走去。她并不惧怕那黑暗的榆林,她那么冷静,显然也是个勇敢的女孩,所以不会惧怕鬼怪吧,不像我这样胆小…… 这时,叶昭突然站了起来。 “怎么了?”我问,尽力压过风声。 “那片榆林太密了!”叶昭叫道。 “啊?”我一脸茫然。 “从这里根本看不清里面!”说完,叶昭开始往山下跑。 “喂——”我叫出声,也站了起来,但叶昭完全没有理我的意思,只是拼命地向山下跑。 但是阿静已经进入榆林了,我看不到那个粉色的影子了。 我决定跟着叶昭往榆林的方向跑,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来,那是什么呢? 我追不上叶昭,被他越落越远,但还是拼命追赶着——我本来跑得就不快,又在山上,总是磕磕绊绊的——我拼命地跑,叶昭也是。 “我们上当了!”我听见他声嘶力竭般地大吼,夹杂着风声。“我真该死!” 我的头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 但我看到了。 榆林的深处有个影子在动,我离榆林跃进,就看得越清晰——但终究还是看不清。 不过,至少有一点我可以完全肯定,那就是,那个影子,不论那是什么,都绝对不是我们的委托人——宇文静。 第八章、商界的魔王 窗外的一切都冷冰冰而且灰蒙蒙的,虽然时间已经是上午九点,但似乎丝毫没有放晴的意思,或许天气也正跟我们此刻低落的心情一样吧灰暗吧。 室内的温度恰到好处,似乎是经过严格精密调控的,非常舒适,既不会觉得冷,也不会觉得过热。房间内部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所有的摆设都让人觉得舒适——安排室内装潢的人一定是一位专家。 这间屋子里的一切,一眼望去都给人一种昂贵的气息——所有的东西大概都价格不菲吧。我从小到大也没有进过这样的屋子,而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却是因为那样难以启齿的理由。 我坐在精致的真皮沙发上,全身不自在,总觉得怕自己不小心碰坏了什么。没错,这是一间让人在生理上十分舒适的屋子,但心理上我却感到十分不适。相比之下,我旁边的叶昭却显得不那么拘谨,不,更确切地说,他完全不会关心这些无聊的事情吧,他深陷在沙发中,也深陷于自己的思索之中。 叶昭的眉头一直紧锁着,我好久没有看到那两条眉毛自然舒展的状态了。那双眼睛,也是比以往任何时刻都充满了让我捉摸不透的东西。他在想些什么呢,我想知道,但我却问不出口。不过,事实上他在想些什么我多少也猜得到一些吧。 现在的时间,我们本该出现在不那么温暖舒适但更让人安心的班级教室里,虽然今天上午只有自习课而已——但阿宇还是帮我们请了半天假,毕竟,如果不那么自私地考虑,比起上课来,还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更加重要一点吧。 之前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都来不及仔细思考。 不过,绑架,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呢。为何最近我们总是和绑架事件结缘呢?想想不久之前我们才在人民医院目击了一起绑架未遂——那也是我们与阿静相识的事件,如果没有那件事—— 不过真正令我意外的是叶昭上午跟我说过的很少几句话之一。 “待会儿离开这儿之后,我们顺便去一趟人民医院吧。” 为什么要去医院,而且,为什么是人民医院?那件事跟这件事难道有什么关系吗?可是我问他,他又不回答了。 至于“这儿”,也就是我们所在的地方,是一间接待室。这间屋子位于宇文氏金融集团名下的大厦的30层,不用说,其实这也正是这个庞大的集团的总部所在地。我们的面前就是一道厚重的木门,那道门的后面似乎是一条短走廊,而短走廊的尽头就是这个在本地有着非法地位的金融帝国的首脑——宇文凯的办公室。 我们二人此行的目的,当然就是求见这位商界的魔王,至于求见他的原因,那自然是—— 厚木门突然开了,一个面容清秀,戴着眼睛的青年彬彬有礼地站在门口——这就是刚才领我们进来的人,他的名字叫黄强,似乎是宇文凯先生的私人秘书。他的办公室似乎就在接待室和董事长的办公室之间,门就开在那条短走廊的侧面。 “董事长请两位进去。”他用毫无抑扬顿挫的语气对我们说。 宇文凯的办公室跟外面的接待室完全不同,这里不再有色彩舒适的墙壁与摆设,四周全是高到天花板的巨大的黑褐色书柜,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压迫感。 办公室里一共有两个人。一个坐在同样做成黑褐色的巨大写字台的后面,身体向后靠在扶手椅上。他浑身散发出一种咄咄逼人的气息,在那些高大的书柜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威风凛凛——尽管宇文凯先生一直就那样坐着,一动不动。他应当有四十多岁,但看上去要更年轻,也还算得上英俊,大概是保养的比较好吧。另一个人站在宇文凯先生的身旁——那是宇文凯的弟弟,宇文德,他个子很高,身材魁梧,那张脸上的表情十分阴郁,看上去颇有几分可怕——尤其是那双眼睛,看得我浑身发毛,真如英才所说,让人不禁联想到小说中的科学怪人…… 我们进来之前,这两兄弟正在谈话吧,不过,是谈什么呢—— 没有引见,更没有让座。 刚才送我们进来的秘书早已退出房间,室内只有四人,一时间没有人做声。 我觉得很不舒服。 “你们两个谁是叶昭?”站着的宇文德首先打破沉寂,用阴沉的嗓音说。 “我是。”叶昭答道。 “阿静似乎很喜欢你。”这次说话的是坐着的宇文凯,他的嗓音不像弟弟那样阴森,却十分威严,多少有种盛气凌人的意味。 “宇文叔叔,”叶昭说,“我们这次来……” “毫无疑问,”宇文凯冷淡地打断了他,“阿静很信任你,但你让她失望了。” 叶昭张了张嘴,没有作答。 “如果不是你的保证,或许她就不会独自前往赴约,也就不会掉入陷阱,总之,这件事会弄到现在这个地步,可以说完全是——你的责任。” 居然一股脑把责任全都推到叶昭头上,无论如何也太过分了。当时阿静明明是坚决要前去赴约的,即使叶昭和我不出面保护,恐怕她自己也会去吧。更何况,虽然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不清楚,可是,女儿们会接连遭到歹徒的绑架,难道不能说是父亲的责任吗?说不定就是因为他们为富不仁,才——“叔叔,请您相信我。”叶昭说。 “事到如今还让我怎么相信你呢?”宇文凯语气平缓,却依然很有压迫感——不管怎么说,我不得不佩服他这一点,两个女儿都被绑架了,他似乎还不怎么慌张,“不管怎么说,你把威胁信都带来了吧。” 叶昭点了点头,从口袋中掏出一个信封,交给了走过来接信的可怕的宇文德先生。 叶昭把两封信都装进了那个信封——第一封是绑匪寄给阿静的,而第二封,则是留给我们的—— 几个小时之前所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当时我们应阿静的请求,率先到达了威胁信上所写的地点——城东榆林东方的山岗,信中要求阿静和对方在山岗上的古杉会面,时间是午夜零点。我们两个埋伏在半山腰的一处灌丛后面,监视着山下的榆林和山上的古杉。 阿静出现了,打着手电,不慌不忙走向那片茂密的树林—— 叶昭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冲下山去,我随后跟上。之后,我在榆林中看到一个影子,那个影子不是阿静,甚至不是一个人,那是一辆汽车的影子。我看不清那是一辆什么车,只知道应该是一辆普通型号的轿车。 叶昭呼喊着,追赶着,但即使是跑得飞快的叶昭也追不上四个轮子喝汽油的代步机械吧。不久,那车便冲出榆林,上了大路,绝尘而去。 侦探的帽子和围巾都被风吹掉了,落在旁边的草丛中。他细长的身影伫立在凛冽的夜风中,后背上下起伏着。他以前是否经历过这样的失败呢?我无从知道。 我已经被他远远地落在后面,在下坡中崴了脚——虽然也不是很严重,但脚腕还是很疼,而且还被树根之类的东西绊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才踉踉跄跄地跑到他站的地方,当然还顺便帮他捡起了差点被风吹走的衣物。 “叶昭。”我叫他的名字,但看不清他的表情。 毫无疑问,我们上当了。我虽然迟钝,但也明白了方才发生的一切意味着什么,至少概括成一句话就是:我们的委托人,宇文静,也被绑架了。 绑匪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会面本身就很奇怪,但有一点很清楚,这里适合布下陷阱。山冈上的老杉树周围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所谓的在古杉下会面,不过只是一个幌子而已。他们真正想做文章的地方,其实是那片茂密的榆林,说白了,他们根本就没打算进行什么会面,他们想做的,无非就是在半路上设下陷阱,然后抓住毫无防备的宇文静。信中写着古杉,便让人把注意力移向了那里,于是,榆林便只是途径之处而已,即便是我们,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不会去搜查。而且,绑匪赌定了阿静会勇敢地穿过榆林上山——恐怕的确是她熟悉的人吧。 在冷风中站着也不是办法,虽然感到极度的失望与懊恼,但叶昭毕竟是叶昭,因此他很快恢复了情绪,转身带我回到了榆林中,开始对那里进行一番检查。 有车子停过的痕迹,还有一些拉拽的痕迹,有一块粉色的布条挂在了树枝上——毫无疑问那是阿静的东西。现在可以很肯定了,绑匪至少有两个人——一个负责开车,另一个负责抓人。如果同时负责开车和抓人,应该很难很好地控制阿静吧?毕竟我们很快就赶到了。不过也不能排除某种偶然,比如歹徒的身手十分敏捷,动作十分迅速,时机恰到好处……不过还是不能接受。 “地上有烟灰,”叶昭说,“还很新鲜,恐怕是歹徒在这里抽过烟……不过没有发现烟蒂,是因为他小心地把烟蒂收起来了,还是因为……没有呢……” 他宛如自言自语般地说着,还收集了一些烟灰,装进了口袋。 接下来,我们就没有在现场发现其他什么像样的线索了,除了凶手自己留下的,第二封威胁信—— 尊敬的侦探,两位小姐现囚于吾辈手中,若欲求其平安,劳烦将此信送交宇文氏金融集团董事长宇文凯先生手中,请宇文先生于周五傍晚六点准时在家中静候佳音,否则恐生不测。 明明又不是什么好事,居然写着让人家“静候佳音”,实在是件很过分的事情,而后面,则又是那句貌似不疼不痒的“恐生不测”。 信的载体,还是跟第一封一样,抬头写着“雄凯”的泛黄的信纸,整张纸被用一枚小图钉钉在一棵榆树枯瘦的树干上。 当然了,还有一样东西不能少,那就是在本应是落款的地方,用鲜血描绘而成的那个眼睛形状的标记,那样阴森地注视着看它的人。 宇文德把信封递给了他的哥哥——那个皇帝一般俯视着我们的那个人。魔王伸手打开了信封,抽出了两封信纸。就在折起来的信纸完全展开的时候,两兄弟冷漠的脸上都同时出现了一抹惊讶的神色——他们会为什么而惊讶,我也猜得到几分。 总之看罢威胁信,魔王那盛气凌人的气焰顿时消减了不少,他用略微颤抖的手将信纸丢在宽大的写字台上,并扶住了额头。他似乎失去了方才的平静,都是因为那封信上东西的缘故吧,我想。 又是长久的沉默。 “你们可以走了。”宇文凯说。 “等等!”叶昭叫道,“虽然我知道这样很唐突,但是我希望能帮上忙——”“你还想怎样?”宇文凯的口气让我心头发颤。 “阿静被人绑架,我要负很大责任——但是阿静是我的委托人——” “够了!”宇文凯吼道,“可笑的侦探游戏你还要玩多久?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而已,就碰巧破了几件案子便开始自以为是了吗?” “但是——”叶昭依然不为所动,“一方面,我接受了阿静的委托,对这件事的全貌比较清楚,另一方面,阿静被绑的时候我们两个是目击者,说不定我们能对锁定绑匪有所帮助——” 宇文凯没有马上回应。 “大哥,”宇文德阴森地说,“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再说既然阿静——”他小声对他的哥哥耳语了几句。 “那我们就姑且再信任你一回,”宇文凯说,“希望你这一次不会再无所作为——能帮我救回你的委托人,我的女儿!”他最后的话声音极大,令我感到惶恐不安。 “我一定全力以赴,救阿静出来!”叶昭坚定地说。 第九章、豪宅的聚首 计程车平稳而迅速地行驶在空旷而宽阔的路上,道路两旁是笔挺的宛如卫兵般的作为行道树的毛白杨。天空中飘着细碎的雪花,雪下的不大,但周遭的一切却仿佛都陷入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什么都看不清楚。 “啊,三位,那就是宇文家的豪宅了——”司机师傅指着远方从白杨稀疏的树冠上方刚刚露头的青灰色建筑说道。 “就是,那里吗?”我轻声对自己说,心中满是不安。 我用眼睛的余光看了一眼坐在我旁边的人,是孔玥琳。那天回去以后,关于宇文静如何委托我们又如何被绑架,以及我们和宇文凯兄弟俩见面的全过程都被她问了出来。于是她不但没有再说“不管你们了”之类的话,反而在听说我们要到宇文家一起等绑匪的电话时,吵着要一起来,当然,是以她“侦探社社长”的名义。 车子停在了院门口,我们下了车,迎接我们的,是见习警官石林海同志微笑的脸。 “叶昭,想不到这里又有你呀——” “宇文家的小女儿是我的同学,她委托了我,所以我才又卷进来的。”叶昭付完车钱,一边收钱包一边把脸转向石林海,“倒是你,不是说周末才回来吗?” “今天是周五,”石林海笑笑,“已经算是周末了啊!那边的案子很容易搞定,所以提前了一天——老实说,假如我们磨蹭一天,也不至于一回来就又接手了新案子!” “这不像你该说的话嘛,你办案积极一点,才好早日提前转正呢。” “哪有说的那么轻巧——”石林海拍了拍叶昭的肩膀,“这一次可没有以往的事件那么单纯啊——” “刚才进去的那个人是谁啊?” “谁?” “我们来之前,好像有人进了院子吧。我看见了。” “哦,那是聂康,是这个别墅的保安。” “是保安?”叶昭抬了抬眉毛,“他出去做什么?” “因为我们警方的人来了,所以他说:‘既然有警察在,我可不可以稍微请一小会儿假?’然后就出去了,刚刚回来就是了。” “嗯,那林海哥你不进去吗?” “不,我负责在外边待命——我们可不像你们,是宇文家的客人啊。” 我们一行三人很快穿过庭院,登上雄伟的西式三层洋房门前已经覆盖了一层薄雪的水泥台阶,敲起门来。 装饰有奇特花纹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打扮像是工作人员的矮胖的中年男子,留着一脸络腮胡子,长得很像狗熊。看见我们,他多少有些凶恶地张开巨大的嘴巴,有些不快地低声吼道: “你们干啥的?” “我们是这里的宇文静小姐的同学,”孔大小姐跳到前面,做出一副可爱的样子对胡子大叔说,“是她的好朋友哦。” “啊。”凶恶的神情立马消减了不少。 “关于阿静被绑架的事情,”孔玥琳继续说,“我们了解一些当时的情况,所以宇文凯叔叔今天请我们到家里来,觉得说不定会对就出阿静和她姐姐有所帮助呢。” “是这样——”狗熊笑了,露出两排大白牙,“那么,请进来好了。” “是谁在门口?”一个极其温和而稳重的声音传来,那不同于宇文凯的盛气凌人或宇文德的阴郁可怖,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啊,李管家,是董事长的客人,说是阿静的同学。” 说着,狗熊拉开门,给我们让出一条路来,好让里面的李管家看得清我们的脸。 “那么请进吧。”那温和的声音果然是这个人发出来的,这个人无论是着装还是气质,都符合那个对我而言仿佛不存在于现实中的字眼——管家。印象中,我只在小说和影视剧中见过这类打着蝴蝶结、长着扑克脸的人物。不过想来,要管理这么大的别墅,想必没有管家这类人的话,也很难办吧,果然是有钱人呢—— “请里面换鞋。王魁,这里交给我好了,你还是去检查一下车子的情况吧。” 被唤作王魁的狗熊脸胡子大叔点了一下头,便转身走进院子中了。 “刚才的大叔,”孔玥琳说,“是保安吗?” “不是,”李管家回答,“他是董事长的司机。” 对,我也记得刚才石林海说过,这个家的保安叫做——聂康。 “保安的屋子在另一边。”李管家又补充了一句,“这里是客厅,你们可以先进去等,现在客厅里只有两个警察。我会上楼通知董事长你们来了,另外——你们想喝点什么,果汁,还是牛奶?” 比想象中要宽敞得多的客厅,装潢极其华丽,那些装饰品不必细看就知道,一定价值连城。这间屋子,不知道用“富丽堂皇”这种词来形容是不是夸张了些,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让突然进去的人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眩晕。 “美铃姐,是你!”一进客厅,孔玥琳就兴奋地叫了起来。 “琳琳!”客厅中坐着的两个人中的一人站起身来——是一位身着便装的年轻女性,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梳着一头短发,那精明干练的眼神,一眼望去,便知不是一般的女子。旁边还坐着另一个瘦高的男人,戴着深度眼睛,虽然看上去不怎么老,却有许多白头发,正在摆弄一些机器。虽然都没有穿警服,不过想必这两位就是“客厅里的两个警察”吧。 “你负责这个案子呀!”孔大小姐小跑着跳到对方身前,“好久不见了啊!” “是啊,工作太忙了。不过,倒是你啊,你来这里做什么。” 于是,大小姐便添油加醋地把我们如何卷入这起绑架案的来龙去脉讲了出来,最后的结论就是,因为“属下”的鲁莽导致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于是她这位“领导”便不得不出面…… “这是刑警队的刘美铃警官,”孔玥琳眉飞色舞地向我们介绍,“她爸爸以前是我爸多年的领导,所以我们两家关系一直都好!美铃姐可是咱们市公安局的警花哦,而且办案能力绝对一流!” “别贫嘴了,你什么时候还变成‘侦探社社长’了,孔局长知道这事么?我不相信他会同意自己闺女这样胡来吧!侦探游戏适可而止吧,破案什么的太危险了,不适合女孩子——” “还说我,你自己不就是女的!” 听到这话,刘警官没有回应,脸上似乎掠过一丝阴云。 “啊!”我的叫声岔开了话题。 “怎么了,嘉铭?”叶昭问我。 “画!” “画?” “画!!” 大家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去,在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副很大的肖像画,画中的女子娇艳动人,宛若天宫的仙女——可是她长得那么像一个人,一个我们认识的人——宇文静。 “那是董事长夫人——”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寂静中突然发出。 我们回过头,看到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站在客厅门口,手里端着几个杯子——是五个,应该是给我们的饮料吧。 “谢谢您,杨女士。”刘美铃警官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阿姨,”在杨女士放下托盘,将要转身离去时,叶昭快步追了上去,问道,“您说这位女子是董事长的夫人,是哪位——” “自然是不幸遇难的——” 阿静的妈妈——吗? “这幅画,是——” “她生前不喜欢照相——所以去世之后,也没有留下几张像样的照片,所以,董事长专门找了著名画家画了这幅巨大的画像,挂在客厅里……” “不好意思,我想这个问题或许会勾起不好的回忆,但我还是很想知道——阿姨,您能否告诉我,画上这位阿姨——也就是阿静的母亲,是因为什么原因——” 杨女士抿了抿嘴,没有马上回答。我看到她胖胖的双手局促地捏紧了围裙,似的上面卷起一团褶皱。 “病……”她轻声吐出这个字。 “请问是什么病?”叶昭依旧追问。 “总之是绝症吧,我要去准备晚饭了,不好意思。”说完,她便转身快步走开。 “‘总之是绝症吧’,”杨女士离开后,叶昭说,“说的模棱两可——况且,之前不幸遇难这种说法——” “我觉得她肯定知道,可——为什么要隐瞒死因?”我问。 “只有两个可能,”刘美铃在我身后说,“一是那个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地方。” “二呢?”孔玥琳插嘴问。 “这位董事长夫人不是病死的。” 片刻的沉默。 “对了,”孔玥琳问刘美铃,“刚才那位阿姨是——” “是这个家的厨师,也做室内的清扫工作,名叫杨虹的。” “真是的——”孔玥琳撅着嘴说,“又是保安,又是司机,又是管家,又是厨师——这一家人找这么多人侍候,以为自己的地主老爷么?” “不是,也差不多吧。”刘美铃苦笑着说。 这时,开门声响起,一定是又有人来了。我们便走到客厅门口向外张望。 大门的正对面,盛气凌人的宇文凯先生正跟李管家两个人出现在一楼半的楼梯平台上,大概是管家正把董事长带下来见我们,反正信中所写的六点也快要到了。 门开了,一阵雪花飘进来,进门的是两个人——站在后面的,是科学怪人宇文德先生,而站在前面径自走进屋来的却是一名女子——她看上去四十多岁,但还算是风韵犹存。那涂脂抹粉的脸上,带着些许鄙夷与怨恨。 “丁丽!”看见这个女人,魔王脸色骤变,“你来这里做什么?” “宇文凯!”被叫做丁丽的女人毫不示弱,“亏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个爹究竟是怎么当的,成天都到哪拈花惹草去了?连个女儿都保护不了!” 听了这话,宇文凯似乎无言以对。 “就不该把小雪留给你!你是有钱,可是看看你把女儿养成什么样了,啊?小小年纪不学好,都是被你那死妹妹带坏了!她想怎么死跟我无关,可为什么要害我的女儿?阴魂不散!如今又被人给绑架了,你都不通知我这个当妈的一声,幸亏今天在路上碰上阿德——” “够了!”宇文凯狮吼一般打断了女人的喋喋不休,“你少说两句吧!既然来了就安静点,不要干扰我们搭救女儿!” 丁丽哼了一声,没再说话。而李管家已经走下楼来接待。 “啊,这就是那个前妻吧。”孔玥琳在我耳边小声说,“看起来挺厉害的嘛。” 没错,这个人,应该就是之前跟宇文凯离婚的前妻,宇文静的姐姐宇文雪的妈妈——当然啊,她跟阿静没有任何关系。 几分钟后,这座豪宅内的相关人士已经各就各位了。 宇文凯、宇文德、丁丽都在客厅里自己的位置坐好了;刘美铃和那位少白头的警官似乎还在调试某种监视监听设备,进行着最后的忙碌;李管家和杨虹站在客厅门口待命;司机王魁、保安聂康跟石林海他们在院子里待命;此外,据说宇文凯先生的私人秘书黄强正在某个地方待命——如果绑匪提出赎金之类的要求,他便会登场。 至于我们“华容中学侦探社”的三位,正以叶昭为中心,在客厅的某个角落讨论案情——话是这么说,但沉默不语的是叶昭,不明所以地不断点头的是我,而滔滔不绝却不得要领的便是孔大小姐了。 五点五十九分,客厅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叶昭站起身,走向之前安排好的一台电话分机。 我们两个跟在他身后。 我看见表情凝重的叶昭深深地呼吸—— 当—— 当—— 当—— 当—— 当—— 当—— 客厅里的大钟敲响了六声。 我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电话铃声刺耳地响起。 警方的监听设备已经就绪。白发警官注意力集中着。 宇文凯先生的手伸向电话机——叶昭也是,几乎跟他同步。 二人一同抓起听筒。 “喂——”宇文凯的声音。 “文凯,你好啊。”奇怪的声音,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哦,对了,是经过机器处理过的声音吧。 即使隔着相当的距离,我还是看见魔王的手颤抖了一下,听筒险些滑落。 “你是——”他的声音也在颤抖。 “文凯,我们来玩猜谜游戏吧。” 客厅中的一切,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接下来的谜语—— 是什么呢? 第十章、消失的赎金 点火,发动。 在雪天开车,还要跟踪,真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不过,既然是在工作,就谈不上舒服吧。 真不甘心,明明提前回来一天是为了休息一天,结果更忙碌了。不过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谁让自己选择了警察这个职业呢?还是怀念上学的日子啊,该放假就放假——不过那个正在上学的小子还不是正干着和自己一样的事情。 停止胡思乱想,好好跟踪吧,石林海对自己说。 他正开着车,跟踪着前面的高级轿车,并尽量不被发现——不过,不是不被前面的司机发现,因为那名司机知道自己的存在吧,不,实际上是尽量不被另外正在监视的人发现——没人知道那是谁,在哪里,知不知道警方的举动。关于要躲避的人,只知道一件事情——对方是绑匪。 其实说白了,自己所做的并不是跟踪,而是保护。 前面的车里有一个长得很像狗熊的司机,和两百万的人民币。 自己要是有两百万,或许生活就完全不同了,可是对于宇文家族来说,这两百万元或许并不算什么。但尽管这家人是家财万贯,这两百万依然很重要,必须好好保护,因为如果这两百万出了意外,那代表两条年轻的生命,将会—— 恐生不测。 刚才客厅里发生的一切,他都听说了,警方内部早已传开来。 宇文凯先生接了恐吓电话。 电话真是准时,六点的钟声刚刚敲完,电话就打来了,绑匪真是个守时的人,也很一丝不苟呢,会不会有强迫症什么的呢。 绑匪的声音经过了机器处理,听不出是男是女—— 如果是陌生人的话,应该并没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吧,所以,很有可能绑匪就是这个家的熟人,或者,内部作案—— 但是—— 应该听不出口音的,可是宇文凯先生在听到对方叫他的时候,居然表露出惊恐的神色,要知道,他可不是一般人,他可是华荣市商界的魔王啊!有什么人,是他会害怕的呢? 对,听不出口音,所以不是声音让他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来。那么,既然不是声音,就是词句了。 绑匪一开始只说了两句话。 “文凯,你好啊。” “文凯,我们来玩猜谜游戏吧。” 没什么很有意义的话吧—— 不过,称呼很让人在意。 宇文凯复姓宇文,单名一个凯字,那么,“文凯”是个什么叫法?明明是错了嘛!有可能,这是某人对于宇文凯的特定称呼吧?莫非,就是那个人——对!一个宇文凯认识的熟人,他对宇文凯有一种独特的称呼方式,就是一种错误的断词方法,那个人以为宇文凯的姓是“宇”,于是他把姓断开,把“宇文/凯”叫做“宇/文凯”!没错一定是这样!那么说,绑匪就是这个人,而宇文凯所害怕的也正是这个人! 那么宇文凯不是肯定知道这是谁吗? 可是他却没有告诉大家绑匪是谁——他只字未提自己知道绑匪是谁这件事! 绑匪挂了电话之后,铃姐问他—— “宇文先生,听出绑匪是谁了吗?” “没有。”宇文凯一头冷汗地摇着头,“比起这个,先送赎金才要紧吧。” 可疑!真可疑!! 宇文凯隐瞒了什么,这实在是太可疑了! 如果自己当时在场,会不会说出来—— 不过反正自己当时不在,可是,别人都没看出来吗?比如那个聪明的小子——叶昭。 可自己是一名冲锋陷阵的士兵,而不是运筹帷幄的将军啊。 “文凯,来玩猜谜游戏吧。” 像鬼怪的耳语,真可怕。 接下来是一段所谓的谜语: 帝国霸主散落两兆之金币 王中之王传递生命之箱匣 白色骏马奔向青龙之山岗 参天古杉镇守宝藏之坟墓 接下来还是那样阴森的话。 “文凯,答对有奖,答错,恐生不测啊——” 说完,电话便挂断了。 搞什么啊,为什么要说些拐弯抹角的话?想要赎金的话,说明白一点比较不容易出错吧?既然要出谜语,就意味着想要难住对方吧?如果对方没有猜出谜底,或者猜错了的话,赎金就无法送达了吧。所以,很可能会失败呀。绑匪不想要赎金吗?—— “我知道了!”石林海大喊了一声,并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盘,在冰雪的路面上,正前方是一座过河的小桥——河水在缓缓流动,所以似乎还没有结冰,上桥有一点坡度,车子差点打滑。 没错—— 歹徒并不想要赎金,他真正想要的是—— 恐生不测—— 不过我们的现场有一位解谜专家呢,叶昭那小子—— “第一句的意义很明显,”放下听筒的叶昭拿起自己做的笔记,“帝国霸主就是金融帝国的霸主宇文凯叔叔,两兆的金币是一个金额,简而言之是向您索要赎金。”其他人发话之前,叶昭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兆这个单位在中国是比较多意的,既可以指百万,也可以指万亿,还可以指万万亿,但是结合下文,再考虑实际情况,赎金传递显然没法做到万亿,因此赎金是两百万。不可能现在制造金币吧,所以应该就是两百万元的意思。 “而且,第二句的‘生命之箱匣’指的应该是装赎金的箱子,一个皮箱装两百万还是可以的。所谓生命,指的是这个皮箱可以救命。此外,‘王中之王’应该就是负责传递赎金的人。” “那,这个王中之王又是谁?”宇文凯问,“还是我吗?” “没道理还是您,”叶昭说,“从某种意义上说,您是王,但为什么是王中之王呢?这种说法有什么根据呢?而且,您自己开车吗?” “不,我不开车——” “对,您有司机,自己不开车,不适合做这项工作,但司机大叔就很适合,而且,他名叫王魁。” “啊!” “对,‘王中之王’实际上指的是王魁的名字。” “原来如此,”刘美铃点着头,“是要司机去送赎金。” “因此下文都很容易想象了,‘白色的骏马’应该是车,宇文叔叔您家应该有白色的宝马吧?青龙指的是东方,所以说是要司机开着白色的宝马把赎金带到东边的山岗去。 “至于最后一句说的便是放赎金的地点,显然这个地方我和嘉铭比你们大家都要熟悉,那就是阿静被绑架的地方,那棵古杉!一定就是那里,然后,所谓坟墓是指要把装赎金的箱子埋起来。” “是这样!那马上叫黄强用皮箱装两百万过来!”宇文凯先生急切地叫着。 后来的事情想想就知道了。黄强提着宇文凯他们公司的专用皮箱赶到了豪宅,皮箱里整齐地码着两百万大钞,王魁接过庄严的任务,在大家的注目下发动了车库里的白色宝马,驶向目的地—— 而石林海要保护他,和他车里的赎金。 会有歹徒出来袭击他吗? 没人知道。 会发生什么呢—— 哦,过桥不久就到了那片榆林,看得见那棵古杉。 王魁下了车,扛着铁锹,拎着沉重的皮箱。那皮箱里可不只有两百万——还有一个跟踪器。没错,警方在皮箱的一叠钞票中夹了一个跟踪器。这样一来,一旦皮箱到了绑匪手中,哼哼,就成为瓮中之鳖了! 上次宇文静就是在榆林中受到伏击的,这一次—— 不只是石林海,周围早就埋伏了警方的机动部队。 一旦有变——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狗熊般的身影平稳而快速地穿过了榆林,没有停顿,一直走过去,看得清楚。没有埋伏,没有其他人接近他。 狗熊穿过了榆林,爬上山岗。 为保险起见,石林海进一步跟踪,接近了鬼魅般的榆林——吞噬阿静的地方,但榆林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枯枝而已。 况且下着雪,一切痕迹都清晰可见。 狗熊的脚印,周围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或痕迹。 狗熊在杉树那里挖起坑来,依然没有可疑的人接近他。 很冷—— 狗熊下来了。看样子宝藏已经埋好了。 石林海迅速躲到一边。 古杉那边什么动静也没有,他看见自己埋伏在附近的伙伴的影子了。 狗熊一只手拎着铁锹,另一只手空着,笨重地走了过来,穿过了榆林,依然没有什么情况发生,一切正常。 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呢——石林海想。 最后再检查一次,榆林——没有可疑之处,古杉那边——也没有可疑之处。 好了,一切顺利,赎金安全送到,自己的任务达成了。 接下来要怎么做呢?是要留下来一起埋伏,等待绑匪出现吗? 不——等等—— 这也不是自己的任务,再说,很想回去找铃姐和叶昭他们,想知道更多,是不是还发生了别的什么呢?嗯,回去好了,顺便——也保护回去的狗熊吧,虽然现在他不怎么需要保护了。 啊,狗熊已经开车走远了,要追上他! 不过也不必心急,反正他现在没有危险了——不过,还是跟上他比较好。 石林海望着远去的白色宝马,快步走回自己的警车。点火,发动,追上去! 下雪,路比较滑,不能开得太快—— 喂,石林海心头一紧。 歹徒总不会是想要袭击那头狗熊吧? 为什么要他来送赎金呢?是不是跟他有仇?趁我们不注意干掉他——不会有这么蠢的事情发生吧!不行,无论如何也还是的保护他,否则万一真出了事没法交代—— 加大油门—— 追上王魁—— 王魁开车也很快—— 虽然跟他有一定距离,而且下着雪,白色的宝马,看不清楚—— 不过反正这条路没有岔路,他不会拐到别的地方去的! 啊,追上了。 过了那座小桥又开了不到半分钟,就追上王魁的宝马了。 嗯,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发生。 安全回到宇文家的府邸了,不知道情况如何。 王魁停车,走了下来。 石林海也停车,走了过去。 “怎么样?”石林海问。 “没什么不对的啊,”狗熊眼光瞄着别墅的房子,“我按指示埋下了箱子,就急忙赶回来了。” “干嘛开那么快,小心超速——”石林海有点不快。 “不好意思啊,我只想赶紧离开那儿,挺瘆人,对吧。” “也是,”石林海笑了,“下雪路滑,还是慢点开比较好。” “啊。”狗熊轻声答应了一下,“那没事我先走了。” 说完,他便径自离开了。 石林海用疑惑的眼光看着这辆“白色的骏马”,围着它绕了一圈,并打开车门和后备箱检查了一番,但也没什么发现。 看来真的没什么。 想进去看看事情发展得如何了。 于是他大踏步走上水泥石阶。 门虚掩着。 他推开来。 这时,电话的铃声响了。 电话! 宇文凯颤抖着的手拿起电话,还有叶昭,还有认真监听的警官—— 石林海屏住呼吸,不敢出声,生怕打扰了正在记录威胁电话的人们。 叶昭的手就在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啊,通话结束了。 “未嘟嘟,未嘟嘟——”宇文凯有些歇斯底里,神色慌张。 他说的是什么啊,是咒语吗? “旧宅,旧宅——” 这一次听得清楚,是旧宅。 “快去救人吧!”大声说话的是叶昭。 “倒掉的——” 倒掉? 好混乱的情况。 “快——” “宇文叔叔,就是那里不必犹豫了,我们出发吧!” “出发啊啊啊——” 一阵慌乱。 发生了什么—— 人们在往外跑,不太清楚状况。 一个女警,是铃姐! 石林海拉住了刘美铃。 “发生了什么事,是绑匪的电话?” “对,绑匪通知了救人的地点” “啊,是哪里?” “应该是宇文家的另外一处别墅,现在情况尚不明朗,我们马上赶去。” “等等!如果绑匪已经来通知了救人的地点,那不就表示——” “没错!” “他们拿到赎金了!” 怎么回事! “总之我们先过去救人,你赶快跟埋伏在古杉那边的人联系一下,看看赎金的箱子——怎么样了——” 说完,刘美铃迅速离开。 怎么会这样? 客厅里只剩下三个人,一个是送赎金过来的私人秘书——黄强,另一个是警局的监听专家——白发警察裴赞,还有一个,是慌张地搓着围裙的厨娘——杨虹。 石林海迅速抓起对讲机,联系古杉那边的同事。 “什么?”石林海脸色大变,“你是说,赎金不见了?是箱子不见了还是——箱子还在!” 一阵眩晕,究竟发生了什么? “连——跟踪器也在!只有两百万纸币不见了吗?” 真是活见鬼了! “裴哥——”石林海冲到白头发的裴赞面前。 裴赞一扬手,石林海自己看向检测仪的屏幕。 没错,事实就是,那个跟踪器的行动路线已经记录下来了,一开始是宝马车的行驶路线,之后跟王魁一起上了山,之后,一直到现在,都留在那棵古杉的地方—— 箱子还在—— 跟踪器也在—— 没错,消失的只有赎金—— 真是活见鬼了! 石林海顿时觉得头痛欲裂,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的跟踪、监视、保护,什么地方除了差错吗—— 这时,他看见了桌上的记录本,上面记录着这一次的通话记录。 文凯,你好啊—— 金币已收到,万分感谢—— 我们来玩新的猜谜游戏吧—— 猜猜小雪—— 魏都督尘封之旧宅 湖面上倒吊之巫女 罪恶之手开启封印 诅咒之眼见证天罚 又是—— 谜语么? 第十一章、倒吊的巫女 车窗没有关紧,有冷风吹进来,我居然一直都没有发现。也难怪,还没有从刚才的混乱中回过神来。 我们的人马正浩浩荡荡朝目的地进发—— 警方、宇文凯兄弟、丁丽、李管家、保安聂康、司机王魁,以及我们。 我们正要去救人,但是不是救阿静,而是她的姐姐——宇文雪。 绑匪来电,说他们已经收到赎金了,可是——怎么回事?赎金不是明明在警方严密的监视之下吗?从警方杂乱的交谈中,我了解到,从装赎金的箱子交到王魁手上开始,没有人接近那辆宝马;王魁下车后,没有人接近他;王魁埋好赎金离去后,没有人接近杉树,也没有人接近王魁;虽然王魁远离了石林海的视线一小会儿,但车子没停过,甚至没有减速过,当然,回到别墅的时候,赎金当然也不在车子里。 赎金哪去了?绑匪说他们收到了赎金——可是—— 怎么回事?我们真的——遇到鬼了吗? 不行,不行—— 可是,究竟是怎么了?宇文凯听电话的时候,也像是见了鬼一样—— 我们要去救宇文雪。可是,为什么对方只告诉我们宇文雪的消息,而不直接说出阿静的线索呢?他们打算什么时候才抛出关于阿静的谜语?还是—— 会不会他们已经给出了?关于宇文雪的谜题包含了宇文静的线索吗?她们姐妹俩在一起吗?又或是关于阿静的线索被留在宇文雪那里呢? 一团乱—— 对了,警方有没有追踪到打电话的地点? 没有。 但是,警方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来电显示,是宇文雪的手机号! 打完便直接关机,找不到方位。 不过,我们正要到宇文雪所在的地方去。到了那里,一切就都清楚了。 那个谜语—— 魏都督尘封之旧宅 湖面上倒吊之巫女 罪恶之手开启封印 诅咒之眼见证天罚 听到这个谜语,宇文凯几乎被吓坏了,有些语无伦次起来,那样一度威风凛凛的商界魔王,却被吓成那个样子,真丢脸啊!可是,究竟是什么把他—— 宇文雪的所在,便是—— 魏都督尘封之旧宅 这是什么? 魏都督是谁?魏都督?魏国的大都督——三国——是司马懿!司马懿的府邸吗?那是哪里? 哦—— 没错,当然不是司马懿本人,而是—— 我们的这件绑架案中—— 似乎有另外一个跟司马懿有关的名字,出现过呢。虽然之前并未觉得跟绑架有什么关系,可是想想—— 司马雄—— 对,就是这个名字啊! 司马雄的尘封旧宅!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司马雄是宇文凯的好朋友,但他自杀了,十几年前——他的地产被宇文家收购了,所以,司马雄的旧宅就是宇文家的宅院了。而—— “事实上,这个别墅我们家已经好多年没人用了,只是会定期打扫一下。”阿静的话。 “是——留作纪念吧,妈妈生前很喜欢那座别墅——”阿静的话。 “也是妈妈死后就荒废了——”还是阿静的话。 果然,这就是“尘封”吧! 所以,宇文雪就在那里!叶昭也是这么说的。 找到她,就能找到阿静了吗?—— 可是,这次的谜语,一共有四句啊!只靠第一句,就知道了宇文雪的所在不是吗?可是,为什么有四句呢?剩下的三句,说明了什么呢? 湖面上倒吊之巫女 被倒吊着的——巫女吗? 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 罪恶之手开启封印 诅咒之眼见证天罚 这最后的两句更不像是提示,或者谜语了,更像是—— 诅咒! 就是这个词,是诅咒! 罪恶之手是什么—— 封印是什么—— 诅咒之眼是什么—— 等等!眼,是眼吗?是眼睛!信上的眼睛!说的就是这个吗?眼睛意味着什么——难道—— 不行,头晕得厉害,我可能晕车了吧。 突然,车停住了。我往窗外看,很多人,到了吗? “下车,嘉铭!”叶昭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我们站在寒冷飘雪的冬夜里,远望着那栋被雪覆盖了的别墅——似乎没有宇文家的豪华,但毕竟,是多少年前的了—— 没有灯光,别墅一片漆黑。 这是当然的,因为没有人使用,所以无论是水、电还是暖气都是处于切断状态才对吧。 警方的部队冲在前面,宇文家的人紧跟着,我们几个讨人嫌的小家伙走在最后面。 警方口口声声说怕有危险什么的,让我们躲远一点。可是,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危险呢——他们知道警方在吧,肯定不会自己在这里等我们吧。除此之外,都什么年代了,会做暗伏机关之类的无聊事情吗? 谁知道—— 我们离别墅越来越近了。 哦!别墅的正面紧挨着一个人工湖!没错,这就是照片上的那座房子,那个湖——湖—— 湖面上倒吊之巫女 倒吊! 湖面上会倒吊一个人是吗?一个巫女—— 看到了!一个人形的东西,真的倒吊在那里!天啊,太可怕了!一个人,被活生生吊在冰冷的冬夜之中,湖面之上!那真的是一个人吗?如果是的话,这,未免也太残忍了—— “啊——” 我听到一个人低沉的惊叫。 我转头看过去,发出声音的人,是胡子大叔,王魁! “怎么会这样!”他瞪大了眼睛,头部颤抖着—— “是个女人!”有人在前面叫,可能是警察。 “啊啊啊——” 一个男人悲恸的大吼,是宇文凯。 “魔鬼!我跟你拼了!” 宇文凯凶狠地推开前面的警察,独自冲向别墅的正门。 “宇文先生,注意危险——”警察的声音。 我们走进了,一切看得清楚了。 一个年轻的女子,披散着头发,面庞惨白——在这么冷的空气中不知吊了多久,说不定已经被冻死了——身上裹着不知什么东西,她的脚部被绑住,倒吊在从别墅三楼的一扇窗子外,而她头的正下方,便是冰冷的湖水。 “小雪——” 女人的声音。 丁丽女士倒在了雪地上。唉,她不到现场来,或许才是正确的。 “开门!”宇文凯在门前用力砸门,怒吼着。 “董事长,别着急,钥匙在这儿!”李管家挥舞着手中的物件,朝宇文凯跑去。 “还说什么别着急,混蛋!赶紧给我开门!”宇文凯极其凶恶地怒吼着。 门开了,宇文凯第一个冲了进去。 “注意或许有危险——”还有警察在担心。 “危险个屁!”宇文凯大骂道,头也不回地冲向楼梯,没人能拉得住他。 “大哥,还是小心为好啊!”宇文德也紧跟着进去。 混乱了,完全混乱了,失去了秩序。 人们涌入空旷无人的尘封旧宅。 三楼,宇文凯先生在用力敲打一扇门。 “就是这扇门——”他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董事长!”李管家在下面气喘吁吁,“钥匙!给您钥匙啊!” 宇文凯真的慌乱了,冲上去不拿钥匙,也打不开门啊—— “混账!把钥匙扔给我!”宇文凯大吼。 李管家似乎体力不支,只好把钥匙交给宇文德先生,让他交给哥哥。 一串钥匙在空着划过一道弧线,落在暴跳如雷的宇文凯手中。 钥匙插入锁孔,转了一圈,锁开了。 宇文凯把钥匙扔在一边,便要推门—— 推不动。 “董事长——”李管家又在提醒,“这里的门向外开——” 于是宇文凯如梦惊醒,用力拉那扇关上的门。 拉不开。 “混账,怎么回事!” “会不会是里面有什么东西挂住了?”宇文德说。 “管它是什么——”宇文凯化身为恶魔一般,面目狰狞,一只脚踏在墙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外拉。 “阿德过来帮忙!——” “啊!” 这个叫声来自另一个人——叶昭—— “宇文叔叔!” 叶昭大声喊,眼睛瞪得老大,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闭嘴!——”宇文凯大吼,用尽全力了——就这一下—— “不要拉——”叶昭的声音、 一瞬间,宇文凯的身体向后飞出,撞在上前帮忙的宇文德的身上。 那扇门不是一点一点被拉开的,而是—— 宇文凯把那扇门拉开了一点缝隙—— 之后,门就突然,完全打开了—— 仿佛之前受到的拉力在一瞬间消失了,不,是什么东西断了的感觉—— 门被弹开了—— 宇文兄弟倒在地上,门大敞着。 里面,空空的—— 不,有一根绳子,飘然落地。 绳子的一端绑在门内侧的把手上,另一端很长,看不清—— 刚才断掉的东西,就是这根绳子吧。 没有其他东西。 我们一拥而上,好在宇文凯和他弟弟都没有受什么伤。 唯一不冷静的人是叶昭——他究竟发现了什么? 他推开人群,冲入那间屋子。 没有人来得及阻止他,警察也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进去了。 “不——”叶昭喊道,声音低沉而哀伤。 “什么情况?”刘美铃警官问道,“发生了什么?” “宇文雪姐姐——”叶昭迅速冲了出来,“掉进湖里了啊——” “什么?”所有人一脸惊讶。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宇文凯怒吼着把叶昭推到一边,也冲了进去,紧接着,宇文德也跟了进去。 “快救人!”叶昭朝着刘美铃大喊,“刚才宇文叔叔拉断了绑着脚的绳子,所以被吊着的人——也就是宇文雪,掉进湖中了!” 罪恶之手开启封印 就是这个意思吗? 但是还有一句呢—— 诅咒之眼见证天罚 这是什么。 对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救人才对,可是,怎么救呢—— 不大的人工湖上并无船舶一类的东西,就算有充气船,也很难打捞吧——冰天雪地之下,落入湖中——本身已经快要冻死的人——会很快死掉吧—— 但是,毕竟还是要留有一线希望,要救她—— “啊——”男人的嘶吼,是宇文凯。 我们三三两两走进这间幽暗的房间——没有电,一片漆黑;没有暖气,寒意彻骨。 宇文凯趴在窗台上,呼喊着女儿的名字——看上去真可怜——魔王也有他可怜的一面—— 窗子关着,但约20厘米见方的气窗开着—— 雪花飘进来—— 刚才有个名字中有“雪”字的女孩从窗外掉下去了,坠入冰冷的湖水中。 房间里还有一道门,通向隔壁的屋子,在右手方向,也关着—— 警方已经开始想办法救人了吧。 不过—— 手机铃声响起。 多么不合时宜啊!那是叶昭的手机铃声!他顿时成为大家目光的焦点。 叶昭一脸困惑地掏出手机—— “是……”连他一向平静的嗓音也竟颤抖起来,“阿静的号码!” 为什么是叶昭的电话—— “尊敬的侦探——”大家鸦雀无声地伫立在一旁,叶昭手机中的话语,我们听得一清二楚。 “下一个是阿静啊——” 下一个—— 是阿静—— 接下来,该是谜语了吧—— 魔神目光之所及 花团锦簇之所在 索命之一刻光阴 绽放之绚烂礼花 什么跟什么呀,越来越不知所云了—— “你会保护她吗?——” 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到那个嗓音奇怪的机器声音了—— 电话挂断。 片刻沉寂。 “魔神目光!”叶昭大叫,“魔神目光!” 大家讶异地盯着他的脸。 他开始疯了一样原地打转。 叶昭——怎么了,着了魔—— “啊!”叶昭停住了,放声大叫。 我们朝他目光的方向望去—— 啊—— 那里有一样东西—— 在这间屋子那间气窗的正对面,也就是我们进来的那扇门的正上方的墙壁上,画着一个东西—— 一个符号,一个用鲜血画成的眼睛,这只眼,是所谓的魔神之眼吗? 哦,对了,关于宇文雪的那段谜语的最后一句,我找到它对应的意思了—— 诅咒之眼见证天罚 原来如此。 是这样啊。 第十二章、绽放的礼花 “这个别墅,”叶昭焦急地问道,“附近是不是有花圃之类的地方?” “那边——”李管家指着湖的方向说道,“就在我们来的方向,有一小块花圃,是属于这个别墅的。已故的夫人喜欢花,所以——” “没时间解释了,”叶昭喊道,“那里是不是还应该有个园丁小屋之类的建筑?” “有。” “阿静就在那里!”叶昭喊道,接着,他独自冲下楼去。 “阿静在哪?”宇文凯先生站了起来,“阿静在哪?” “叶昭说,在花圃的园丁小屋。”我说。 “快去救她——” 魔神目光之所及 花团锦簇之所在 索命之一刻光阴 绽放之绚烂礼花 我明白了。 朝着门上画着的眼睛目光的方向望去,在花团锦簇的花圃——这就是阿静所在的地点的解释。可是—— 索命之一刻光阴 一刻光阴是十五分钟吧,会不会有可能不是十五分钟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这句话——想必应该是阿静生命的倒计时吧—— 要在一刻钟之内,救出阿静—— 应该是从电话挂断的那一刻算起吧,真是——索命的一刻钟啊—— 可是,所谓绽放的礼花又是什么东西。 总不会是—— 一阵慌乱。 人影在冰冷幽暗的空间中移动着,周围的空气中夹杂着一些嘶哑而不清晰的呼喊声。拼命地朝楼下跑着,无法自如地控制身体的重心,于是好几次撞到栏杆上,与其说是自己步伐不稳,感觉更像是房子本身在左摇右晃。 但是追不上叶昭啊,他已经跟刘美铃警官上了一辆车,飞速朝南驶去。 追不上他—— 他们两人一定是最先赶到现场的人—— 他和刘警官能顺利地把人救出来吗?时间紧迫,况且也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样的情况。花圃、木屋、被囚禁的阿静……阿静现在处于之中什么样的状态呢?也像她姐姐一样半死不活吗?又或者,会不会埋伏着类似的机关,一旦有人搭救,便会—— 不——虽然这样说有些惭愧,可是事实上,在我心里,救不出阿静并不是最坏的情况。而且我想,我旁边的孔大小姐现在的心情应该和我一样吧。最坏的情况是—— 救人的人和被救的人一起牺牲—— 因为我想到,那所谓绽放的礼花,难道不可能是—— 炸弹吗—— * “你是说,炸弹吗——”刘美铃惊讶地望着叶昭的脸,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不由得握得更紧了。 “没错,”叶昭阴沉着脸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索命的一刻光阴应该是从对方挂断电话算起的一刻钟。时间这么紧迫,是否说明了阿静在一刻钟后就会死呢?是什么东西能这么精准地预测一个人的死期?结合后面绽放的礼花来看,似乎答案应该就是——某种装有定时装置的炸弹吧。” “这么说——对手相当不简单呢,有定时炸弹!那是什么人!” “也未必就是真的定时炸弹,说不定是比较精通这方面技术的人自制的,暂时不能肯定。如果这样的话更不妙,因为做工不精良的话,时间可能不准——” “准的话,就是十五分钟时间。” “如果这个奇怪的家伙用了古代的刻度的话就更不妙了,因为古代一刻钟只有14分24秒,整整少了半分钟也不止。” “为什么要用古制?” “我觉得这家伙喜欢用这类古代的字眼,说不定而已——如果是按十五分钟算——”叶昭看了一眼手机,“还剩三分钟。” “你知道的蛮多嘛!” “还好。” “相当冷静,简直不像个才上高一的学生啊。” “我就这个样子——天生的吧。” “跟我一样,我天生不像正常的女孩子呢,他们都说我——遗传。”刘美铃苦笑着说。 “这么紧要的关头,说起无关的话题来了。” “着急也不能提前赶到,况且咱们俩现在可是生死搭档了!” 话音未落,刘美铃踩下刹车,刚才还在飞驰的警车的轮胎于地面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车子不偏不倚停在了一座小屋的门口。 车子刚刚停稳,两个人就分别从两侧车门跳下车来,面对着雪夜里那一座孤零零的园丁小木屋。晶莹的雪从容而悠扬地下着——在如此静谧的冬夜中却发生着如此残酷而紧迫的事件,木屋四周的土地完全被白雪覆盖了,没有任何人接近或离开所留下的痕迹。 木屋中没有灯光。 门没有上锁—— 两个人走进小屋,里面还有两间屋子,一间是工具室,另一间——是卧室吧。 叶昭率先打开手电,光线照在那两扇门上,工具室和卧室都上了锁——是普通的老式的挂锁,上面有一层红色的铁锈,看上去年代久远,但是显然是近期使用过的,因为上面并没有明显的灰尘。 “门上了锁——”叶昭说,“我们没有钥匙。” “要强行破门吗——” 要小心—— 不能让刚才的悲剧重演—— “应该没有机关!”叶昭坚定地说,“因为这次的四句谜语中没有提到,我觉得绑匪的提示应该可以相信。” 不相信也没办法了吧—— 刘美铃的目光仿佛这样说,她谨慎地走向木屋的门,掏出手枪。 子弹上膛的声音。 砰砰几声枪响,挂锁被破坏了,轻轻一拉,门开了,没有机关。 松了一口气—— 室内有一股淡淡的霉味,空气很冷,和别墅一样,并没有供暖,不过,或许是因为不像别墅里那间屋子一样开着气窗的缘故吧,气温似乎明显要高一些。 嘀嗒、嘀嗒—— 钟表的声音。 叶昭用手电快速地扫射了一下屋子—— 没有钟表一类的物件,果然是定时炸弹的声音吗? 地上散落着一些看上去原本就属于这间屋子的杂物,黑色的窗帘拉着,靠墙有一张简陋的单人床,上面躺着一个粉色的身影。 “阿静!”叶昭轻轻叫出声来。 第十三章、幽灵的仇恨 再见到叶昭的时候,他的头上和手上都绑上了绷带,模样古怪极了。 “怎么样,有什么大碍吗?”我问道。 “只是皮外伤而已,”叶昭摆了摆手,“大概也就是流了一点血。” “别总这么大大咧咧的!”孔玥琳叫道,她生气地瞪着叶昭,脸色难看极了,“刚才你脸上都是血,怎么可能没关系!” “你们别都这么大惊小怪好不好!”叶昭不高兴地说。 “真是的!你就是兴奋起来不要命,就为了救那个小妖女,你刚才差一点就死了!”孔玥琳越说越激动起来。 “瞎操心什么啊,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再说——不要那样称呼阿静!” “你啊!你还护着她!那次占卜的结果,你现在该相信了吧?” “什么结果?” “血光之灾!”孔玥琳的表情令人害怕。 “行了!适可而止吧!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迷信了?” “但是,事实摆在面前——” “什么事实,不过是巧合!” “听我一次,这次的事情太诡异了,咱们不要继续了好么?” “不可能。” 孔玥琳站在洁白的雪地上,身体上下起伏着,她面前呼出的水汽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了一小片白雾——刚好使得我无法看清她紫边镜框后方的眼神。 “好吧,不过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好不好?你的脸色真的很差——”她先开口道。 “我现在状态好的很,这点伤真的无所谓,现在还有事情需要调查——” “你流了很多血好不好!还说什么无所谓,你自己照照镜子,简直跟刚才倒吊在湖面上的那个女的一样白!哪怕是献血之后也要尽量好好休养吧,更何况你是受伤——” “献血!”叶昭叫了一声。 “啊?” “哦,对了,我还没来得及问,宇文雪——也就是‘倒吊的巫女’——现在怎样了?” 孔玥琳摇了摇头。 “我们去看看吧。”叶昭说着,便径自先迈开了步子,我们也只好默默跟上。 被可怜地倒吊在湖面上的宇文雪,已经被警方想方设法打捞上来了,但是,正如我一开始想象的那样,这位不幸的女子,被吊在湖面上那么久,本已虚弱不堪,奄奄一息,又被用重物捆绑着沉到了湖底,浸泡于冰水之中——最终抢救无效,成为了本案的牺牲者。 我们回到湖边的时候,正赶上最后确认受害者已经死亡,医生回天无力的时候,宇文雪的母亲丁丽女士正坐在雪地上嚎啕大哭,嗓子都哭哑了,虽然没有跟女儿生活在一起,而且也不满于女儿被父亲惯养的“不学好”,但无论如何还是亲生骨肉。看到她那悲伤欲绝的样子,我也觉得难过起来,想必此情此景,很难不让人为之动容的吧。 李管家正在旁边安慰丁丽——他一开始就没有跟我们前往园丁木屋,留下来照顾这位备受打击的女士,不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效果,况且我总觉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经历了这么多巨大的冲击,连李管家本人的心情也是极不平静的吧,不管怎么说,我看见他好几次转过头望着之前倒吊过可怜的宇文雪的那扇窗子,脸上笼罩着阴云。 之前一直没有来得及仔细观察的保安聂康也留了下来,现在他正默默地站在湖边,手插在裤袋里,两眼出神地望着湖面,似乎正深深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细细看来,他似乎二十出头,跟石林海年纪相仿,除了一个是刑警,一个是保安——其实这两个职业之间也有一定的联系吧——这个身份上的区别之外,他们二人之间倒还有几分相似之处呢。他目送着载有宇文雪遗体的救护车缓缓远去,下意识从裤袋中掏出一包香烟,夹了一跟叼在嘴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并没有将其点燃,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当他看到我们和宇文兄弟一起出现的时候,便叼着烟走了过来。 刚才宇文兄弟两个都跟我们一起去了第二个现场——也就是园丁木屋,现在也跟我们一起回来了。弟弟宇文德的面色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么阴郁可怕,而哥哥则完全不同,那个不可一世的商界魔王仿佛在这一刻消失了,他目光有些呆滞,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竟也让人觉得可怜起来。 “董事长——”聂康把烟从嘴里取了出来,嘴唇也在微微颤抖,“小雪她——” “别说了,”宇文德厉声打断了他,“我们都听见了。”说完,他又转向哥哥,“大哥——好歹阿静还平安无事,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宇文凯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小雪——”过了几秒钟,他突然开口,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吟。 “大哥——” “是我亲手杀的!”宇文凯猛然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那狰狞的面孔令人不寒而栗。 “大哥!” “是我亲手杀的!”宇文凯歇斯底里起来。 “大哥,你别这样!”宇文德摇晃着兄长的身体,“你不能这样啊,这样你就中计了呀!那家伙故意搞成那种机关,知道你会首先冲上去不顾一切打开门!虽然是你开的门,可是这正是那个混蛋东西设计陷害的呀!他就是想让你亲手害死女儿,才这么做的,你不能——” 第十四章、冰冷的密室 “病人受到了过度惊吓,身体很虚弱,但几乎没有受什么严重的外伤,没有危险,但需要休养一段时间。”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说完,便关好病房的门,慢慢走向走廊的尽头。 “幸好没有生命危险。”我望着医生离去的背影,松了一口气。 “还不是我们大侦探保护的好么。”孔玥琳在一旁说。 叶昭仿佛没有听见我们说话一样,慢慢往前走着。 “喂!”孔玥琳叫他,“你聪明的脑袋该想出真相是什么了吧!告诉我们,犯人是谁?嗯?” “我不知道。”叶昭头也不回地回答。 “不知道?” “不知道,至少暂时我不知道。” “就是司马雄吧,他的鬼魂。” “胡说什么。” “那你说呀——” 叶昭并没有回答,这时我们前方的走廊上出现了两个人,他们背后那并不明亮度的白冷的灯光使得我们无法看清他们的表情,此刻他们脸正朝着我们的方向。 是刘美玲和石林海。 “阿静没有大碍,只是需要休养。”我对他们说。 “嗯,那就好。”刘美铃走上前来,看着我们说道,“另外,还有事情要找你们确认。” “什么事情?”孔玥琳问。 “这起绑架案中,某些奇怪的部分。”石林海说,“我们先找个地方坐吧。” 在走廊的长椅上坐定,石林海拿出了记事本。 “在进入司马雄旧宅三楼的情形,请你们回忆一下,”他手中的中性笔不停轻敲着记事本的边缘,“尤其是叶昭,你在最前面。” 叶昭抬了抬眉毛,没有马上回答,于是我便回答问题般举起手,说道: “我先说好了,我都记得,宇文凯是第一个奋不顾身冲进去的,然后也是他第一个跑上三层,宇文德从李管家手中接过钥匙扔给他,然后他拧动钥匙,却打不开门,于是用力向外拉,在宇文德来得及上前帮忙之前——”我看了身旁脸色有些苍白的叶昭一眼,“叶昭发现了什么似的,大叫起来。” “你说,‘不要拉——’之类的吧。”石林海说。 “因为你知道了阴谋吧。”我问。 “那个谜语,”叶昭点点头,“所谓的‘罪恶之手开启封印’,怎么说也让人觉得指的就是宇文凯吧。所以必定在他打开某种东西的时候会发生不好的事情。而一扇向外开的门明明锁已经打开却不能拉开,那么机关想必就在那里了。” “可绳子就真的能拉断——”我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的机关。 “奇怪之处就在这里,”石林海说,“因为有这个机关,这间屋子就显得更奇怪了。我先来简单说下机关好了。那间屋子以前似乎是一个书房——司马雄的书房,进门左手边是完全挡住墙壁的老式书架,上面还有一些书,都落满了灰尘。那扇门的正对面就是窗子,你们应该也看见了,窗子是从内部锁上的,但20厘米见方的气窗开着,那根绳子就是从气窗伸出屋外的。那根绳子一端系在门屋内的把手上,另一端穿过气窗,挂在窗沿下固定着的一个金属挂钩上,之后垂落下去,紧紧地绑在宇文雪的身上,她身上还同时绑缚着其他的重物。由于门是向外开的,所以宇文雪的体重加上身上的重物一起就把门给拉紧了。” 石林海一边说着,还一边在记事本上画着草图。 “这样一来,外面有人拉门时,就很难拉开,但如果向宇文凯当时那样用尽全力,宇文雪就会被拉起来,而门也可以拉开一道缝隙。” “当时外面看见绳子断了——”我说。 “是的,”石林海打断我继续说,“你想得没错,绳子不是说拉断就能拉断的,如果做得那样不结实,也很难保证能承受宇文雪不动并保持很久吧。绳子的断裂,并非那样简单,而是在金属挂钩的下方,连接着一个小机关——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机关上竟然还锈迹斑斑。这个机关的外层是一个和绳子固定在一起的带底盘的金属套,内层是一对上端抵住窗檐下方完全固定的螺旋状的锋利刀刃。当宇文雪的身体被拉起来的时候,她的脚就会上升,抵住底盘,并使底盘上升,由于金属套的内径是逐渐缩小的,所以上升中会对内部的刀刃进行挤压,当刀刃被挤压到合拢的时候,绳子就被切断了。” “好复杂的机械。”孔玥琳说。 “没错,”石林海挠了挠头,“会特意制作这样的机械不是很奇怪吗?所以我们觉得绑架犯应当是精通金属加工的人,当然我们也会对有这类手艺的人进行盘问,但我们觉得绑匪多半不会冒险找商人做这种独特的东西。” “然后呢?”我说,“奇怪的地方在哪里?” “嘉铭,”叶昭微笑着看了我一眼,“你还没有发现问题吗?” “啊?” “什么啊?”孔玥琳也一脸疑惑,“你又在故弄玄虚啥?” “显然啊,这么一来,那间屋子不就成了密室了吗?” 密室——这是一个推理小说中常用的字眼,说的是在杀人前凶手无法进入或者杀人后凶手无法离开的“上锁的房间”。 “这——”我仔细思考着。 “因为这样一来,”叶昭说,“绑匪就无法在安装好装置之后离开房间了吧!对吗,林海哥,这就是所谓的‘奇怪的事’。” “正是如此,”石林海点点头,“因为这样一来绑匪就不可能从那扇门出去了,那扇门已经完全无法打开,无论有没有钥匙都不行,一打开绳子就会被切断,由于绑匪做了那个机关,所以他被自己困在密室中了。” “不能从门走,还有窗子吧。”我说。 “首先窗子是从内部反锁的,锁是旋转式的,不用手很难操作,气窗只有20厘米见方,而且位置很高,根本不可能从那里把手或者什么工具从窗外伸进来。而且退一步讲,就算凶手真的可以从外面把窗子锁上,他也还是不可能从窗子逃脱。” “为什么?” “因为别墅的外墙上没有可供攀爬的砖石结构,也没有某种攀爬过的痕迹,楼顶的雪完全没有人踩过,所以绑匪没有能够爬上楼顶,而正下方则是湖。” 人工湖,宇文雪掉进的人工湖。 “因为不流动,湖面早就已经结冰了,但是只是很薄的一层。恰好属于最不利于绑匪的情况。如果没有结冰,他可以跳下来游走;如果结了厚实的冰,他跳下来说不定可以站在冰上,可是事实是不可能,他跳下来一定会在冰面上砸出大洞——就像宇文雪掉下来时那样,而且他也爬不到冰上——一碰就会碎掉。实际情况是,我们有人注意到了,宇文雪掉下去之前,湖面是一层完整的薄冰。根据尸检判断,另外,宇文雪在窗口倒吊的时间应该不到12小时——” “所以除非绑匪长了翅膀会飞——或者是个武功高手,可以飞檐走壁——是吧?”孔玥琳说。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石林海说,“否则他就不可能从窗子离开。” “不是还有一扇门吗?”我突然想到。 “没错,”石林海说,“就是屋子的右手方向有一扇通向隔壁的门,我们想找你们做确认的就是这扇门的事情。” “这扇门——” “我说,叶昭——”石林海探了探身子,“你可是第一个冲进去的,千万不要告诉我你没有看清楚,我很相信你啊——” “那——” “当时那扇门是否被插销固定在地上?” “哦——”叶昭若有所思地抬起了头,“看不太清楚啊。” “不要这么让我失望吧。” “但真的很难说——不过大概是吧——” “是什么?插着还是没有?” “插着吧?” “哎呀,那就更奇怪了!” “怎么说?” “事先声明,这座别墅里并没有密道,你们也不要打那书架的主意——所以按照逻辑来说,这个密室只有三个出口,如果两个都被排除,那么就只能是第三个了吧!” “完全正确!”叶昭说,“一旦你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事实外,那么剩下的,不管多么不可思议,那就是事实的真相——福尔摩斯也这么说过的吧!” “可是如果连第三个门也被从里面反锁了,那又怎么说?” 第十五章、失算的骗局 “宇文雪?”我和孔玥琳都惊讶地叫出声来。 “怎么可能!”我叫道,“宇文雪自己策划了一切?她——” “不是。”石林海摇着头,“一开始是宇文雪策划的,但后来似乎是被别人利用了。” “什么?” “宇文雪挥霍无度,在外面欠了不少债,但是宇文凯似乎比较吝啬,而且大概也觉得自己不该这样纵容女儿吧,所以并不肯给她太多,于是她就想了一个办法——” “假绑架吗?” “是啊,同伙就是王魁,诡计跟之前说过的一样,他们还为自己想出这么妙的计划而沾沾自喜来着。” “那原来的计划是?” “王魁把赎金丢到河边,一直藏着的宇文雪出来把钱拿走,之后自己现身出来,说被绑匪释放了,就可以了,如果人质已经获救,大概警方也未必会一直追查下去,他们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 “猜谜游戏什么的——” “当然也是他们想出来的,不过,”石林海轻轻翻着记事本,“好像只有第一个谜语吧,而且之前的计划中似乎也并没有‘文凯’的故事。” “这么说——” “对,原本没有打算吓唬宇文凯的,所以没有必要装成司马雄的鬼魂什么的。当然,什么倒吊的巫女、司马旧宅之类的,也不在计划之中,至少王魁毫不知情。” “所以说,一开始宇文雪设下的圈套,被别人用来对付她了呀,真是作茧自缚——等等!”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有什么问题?” “原来的计划中——”我看了一眼叶昭,又看了一眼孔玥琳,“有阿静吗?” “啊——”石林海挠了挠头,“怎么说呢,我想应该是没有的吧,至少王魁说他不知道,但是我认为如果宇文静也是计划的一份子的可能性依然存在,不过还是亲口问她本人比较好——” 一旁孔玥琳的样子仿佛在说:一定有! “但即使如此她也跟姐姐一样最后成为被害者了。” “可是托大侦探的福,死里逃生了。”孔玥琳说。 “总之,大体的情况目前就是这样。”石林海合上了记事本。 “等一下!”我问,“那个密室什么的,怎么办?还是个谜吗?” 大家都看着我。 “这个……”叶昭说,“就算解不开密室之谜,也可以抓住凶手的吧?” “为什么这么说?”我觉得很奇怪。 “当然了,无论使用了什么方法,也不过是一个从封闭房间出去的方法,这完全没有改变这个凶手杀人的本质,也没有减少本该存在的线索,所以,不予以考虑就可以了,即使想不通也并不会影响破案吧?” “可是很让人在意啊,而且,不是有很多小说里,就算破解了密室之谜,才发现了‘可以那样做的只有他一个啊’什么的,所以指证了凶手,不是吗?” “但那只是小说而已啊,嘉铭,现实中,就算真的破解了密室,也未必能发现‘可以那样做的只有他一个’什么的吧!” “好奇怪啊,难道你真的对解开这个谜团不感兴趣?” “感兴趣……林海哥你们也不会告诉我更详细的线索吧?”他微笑着看向石林海和刘美铃。 “你小子什么意思?”石林海有点不快,“你是觉得,你能够解开这个谜团喽?” “我总认为,只要条件充足,线索就将指向唯一的答案。” “但是,我们刚才已经得出结论了吧?三个出口都无法从外面上锁。” “这个结论过于早了吧!你的确详述了正门和窗子不能从外面上锁的理由,可是对于最可疑的那扇侧门——外面还没有得到真正足够的线索吧?” 这时,一间病房的门开了,叶昭半睁的双眼朝门的底部扫了一眼。 “你是什么意思?——”石林海问。 “那插销锁的结构是如何的呢?你并没有提到。” “就是普通的垂直插销啊,有什么结构?” “跟这医院里的病房门差不多吧?” “恩……” “门是向外开的?” “是啊。” “插销孔在地上?” “没错。” “谜题解开了。” “你说什么?” “这样——”叶昭睁开了眼睛,“如果在门开着的时候就把插销放下来,那么把门推上的时候,插销不就能够自动滑入插销孔了嘛?” “原来这么简单啊!”我拍手大叫。 “等等!”石林海不满意地挠了挠头,“差点被你绕进去了,看着挺像的,但实际上,插销孔是有高出地面一厘米的金属管的!所以如果直接放下插销,把门推上,插销会卡在那里!” “你看,”叶昭笑着耸了耸肩,“我就知道没有这么简单,不然你们不会这么困惑。” “所以你现在知道门的具体结构了?” 刚才的门被人“嘭”地一声关上了,我脑中突然飞快地掠过一个想法。 “如果把插销松松地斜挂在插销槽上怎么样呢?然后像这样‘嘭’地一声关上门,插销就被震落到孔中了!” “啊!”叶昭叫着拍起手来,“不错的想法,嘉铭!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办法,可是——你有没有用心读题啊?” “什么?”我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那个插销可是‘没有挂钩的’哦,刚才林海哥说过的!” “哎呀!”我沮丧地说。 “不过没有挂钩的话,是怎么固定在插销槽里的?”孔玥琳问。 “就是尾部卡在里面的,必须转一下拔出来才能用来插门,而且一旦拔出来就会直接落下去。” “就是说——”叶昭眯起了眼睛,“不然就落入插销孔中,不然就落在旁边,被高出地面的一厘米挡住,对吧?” “没错。” “还有第三种情况!”叶昭睁开眼睛打了个响指。 “什么?” “还可以,”叶昭笑着说,“从插销槽中拔出,停在插销孔的上方,不落入其中。” “这怎么可能!”石林海表示不相信。 “可以的,只要在插销和插销孔之间垫一个坚硬的片状物就可以了!” 大家都惊讶地望着他。 “在关门之前,就将这个片状物垫在插销孔之上,然后将门推上,并在门将要关闭时使插销落在片状物之上,再关上门,就完成了布置,之后只需让片状物离开,插销自然会顺利地落入孔中。” 第十六章、茉茗的推理 事件过去三天了。 三天里,叶昭都没有主动提起关于之前那起惊心动魄,至今回想起来还让我浑身发冷的绑架案,以及后来发展成的谋杀案。不过,他与之前相比倒是有更多的时候会望着窗外发呆——虽然他本来从表面上看,就经常处于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只不过这样的时候更多了。 阿静似乎没有来学校上课——那也是自然,毕竟据说她身体还比较虚弱,而且似乎暂时还不允许探病,另外学校这几天的安排也比较紧张,所以我们也没能及时从她口中得知更多关于绑匪的消息。 叶昭究竟是怎么看待这次的事件,以及阿静这个人的呢?我心中始终抱有这样的疑问,但却也始终没有开口问他。根据以往的习惯,或许当他觉得可以说出来的时候,就会说吧。不过,我很清楚的一件事是,跟我抱有同样心情的人还有一个,那就是孔玥琳,我觉得她似乎比之前的时候更加沉默了。 那一天的上午三四节课,是难得轻松的计算机课,内容是网络搜索。讲的都是一些很简单的东西,而且对于我们这些二十一世纪的高中生来说,计算机网络并不算是什么陌生的东西,因此大家作业做得很快,之后也就进入了“个人冲浪”的自由时间。 一如既往地,英才打开了聊天软件,浏览着下拉列表里的头像以及用户昵称。 “诶?”突然,英才低声惊呼着。 “怎么了?”我好奇地歪过头,看着他的屏幕。 他没有对我解释,而是径直移动光标,在一个名叫“茉茗”的小头像上点了两下。 “茉茗”?我在脑中搜索着这个名字,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到过,不过一时有点想不起来了。由于英才没有理我,我也觉得偷看别人聊天并不好,于是我只扭头看向自己的屏幕。 “那个密室,叶昭说是插着来着吧?”突然,有人问我。 “对啊……嗯?”我惊讶地回过头,发现问我问题的人是英才,“你问这个干什么?” “哈,茉茗说要我给她猜个谜,我就想,正好把那个密室之谜给她猜好了。” “‘茉茗’……是你正在跟你聊天的这个人吗?” “是啊。” “喂!不是说好不把案件的内容透露给别人的吗?你怎么随便告诉网上的陌生人!” “反正她也不可能是案件的关系人吧,说了也不会怎么样嘛!再说,我们已经聊了很久了,不算陌生人了吧哈哈。” “这人是谁啊?你同学?” “不是,是个——神秘的女生。”英才得意地说。 “喂,你只在网上跟帖聊过吧,知道她的底细么?”阿宇在另一边头也不抬地说。 “有什么底细,无非是哪个地方的中学女生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能看她的用户信息吗?” “不能,全都无法显示。”英才皱了皱眉。 “就是说啊,”阿宇窃笑着,“这么神秘,你知道她是干什么的?这个年头,网络的那一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根本无法知道吧,看着以为是个小女生,说不定其实是个老大妈,或者是个变态大叔,或者根本就不是人类也说不定哦——” “别胡说了!”英才不高兴地说,“大妈会有这么可爱吗?” “哎——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人就是凶手?” “怎么可能,你不要胡说八道了好不好?” “一切皆有可能,”阿宇说,“除非你能见到活人,否则什么都不好说呀。” “我倒是试着委婉地问过她在哪个城市能不能见面啊什么的,不过她什么都不说啊。” “可疑!” “有啥可疑的,人家自我保护意识比较强而已吧。” “英才你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吓到人家了……” “别胡说!——哎!她给出答案了!”英才指着屏幕叫道。 这时,我和阿宇立刻把头伸了过去,只见屏幕上显示着聊天记录: 天妒英才:你居然在? 茉茗:嗯。 天妒英才:真难得,以前这个时间,从没见过你嘛。 茉茗:心情不好,睡不着。 天妒英才:呃……怎么了?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茉茗:不想听笑话,有有意思的谜语吗? 天妒英才:啊……好吧,对了,最近发生了一件离奇的案件,是一起密室事件,你知道什么是密室吗? 茉茗:当然,密室杀人? 天妒英才:差不多吧…… 茉茗:你说“最近”,这是真实发生的案件吗? 天妒英才:是的,是我们学校同学家里的一起案件。 茉茗:呵呵,英才你是大侦探吗?为什么你的身边总会发生案件呢? 天妒英才:这个……也不是特别多吧,总之,这次案件的情况是这样的:房间只有三个出口,一个正门,正门对面的窗子,和进门右手边的侧门。正门是向外开的,但是被一根绳子拉紧了,打不开,那根绳子通过窗子上方高处20厘米见方的气窗到达屋外,吊在一个配置有机关的重物上,一旦拉开正门,机关就会被触发,绳子会被切断,重物就会掉落,因此设置好机关之后不能从门离开,你明白了吗? 茉茗:明白,没有离开后再发动机关的办法么? 天妒英才:……应该办不到吧,那窗子从里面用螺旋锁锁住了,从外面打不开,而且窗子在三楼,下面是结了一层薄冰,冰上没有洞的湖水,建筑外面也不适于攀爬,也没有痕迹,你明白吗? 茉茗:好的,也就是说门窗都不能出去,剩下的唯一路口就是侧门了? 天妒英才:但是侧门从内部插上了,插销孔突出地面一厘米,插销的尾部没有挂钩,门没有门缝。 茉茗:就是说,不能直接推上,不能用力撞上,把插销震落,也不能用细线机关,对吧? 天妒英才:就是这样,那么,凶手是如何离开房间的? 茉茗:不错,我来想一想。 天妒英才:慢慢想~ 茉茗:冰片。 “她答出了正确答案哎!”英才说,“凶手是把冰片垫在插销和插销孔之间,叶昭之前是这么说的对吧?” “是啊,这个‘茉茗’,好厉害啊。”我说。 “她是个很聪明的女生。”英才说。 这时,屏幕上又出现了更多的文字。 茉茗:英才,这件案子真的是真实的吗? 于是这一次,我们一直看着英才与这位叫“茉茗”的神秘女生对话。 天妒英才:是真的,很可怕吧? 茉茗:那倒没什么……不过既然你说我答对了,那么凶手抓住了吗? 天妒英才:没有啊,似乎还没有什么决定性的线索。 茉茗:为什么要制造密室呢? 天妒英才:? 茉茗:凶手制造密室有什么意义呢?这起案件中,凶手是用什么方法杀死死者的? 天妒英才:这个……其实那个重物就是死者…… 茉茗:这样……有人打开门后死者就会掉进冰湖里了对吧。 天妒英才: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茉茗:这实在是一种奇怪是杀人方式,背后说不定隐藏着什么寓意吧。 天妒英才:基本上,就是为了让开门的人亲手害死死者的一个机关吧。 茉茗:那也未免过于复杂了,我觉得还有别的理由。 天妒英才:别的理由? 第十七章、最后的晚宴 我们再一次来到宇文家那富丽堂皇,城堡般豪华气派的别墅,是在事件发生一周以后的傍晚——以庆祝阿静平安无事和答谢在危难之际不顾自身安危解救了她的好朋友们为名的丰盛晚宴,将在晚上七点在别墅的餐厅举行。 和那天一样,我们在路上的时候,天空中就飘起了雪花,而且,雪越下越大,还刮起了风,天气真是糟透了,因此,原本我们打算提前半个小时到达宇文家别墅的计划也没能达成,司机把我们送到的时候还抱怨起回去的路会不好走了。 根据这个天气、时间以及宇文家所在的位置,我们几个人看样子是不得不留下来过夜了。虽然其实只不过是借住在“同学家里”一晚而已,而且能住在豪华别墅里或许也很不错,然而这一次……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吧。 当我们把这个消息告诉孔玥琳同学的时候,她的脸色就变得极其诡异,惊讶地瞪了我半天,吓得我几乎不敢说话。当然,她大概做梦也没想到阿静居然会连她也一起请去——毕竟她们两个实际上脸面都没见过。不过,在得知我们连个已经接受了邀请后,她也义无反顾地赴约了,恐怕,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希望只有我们两个人去赴约吧。 “她究竟为什么要请我啊?”她反复地向我重复着这个问题,而我则只能反复地表示无言以对。 保安聂康在大门口等着我们,并一路带领我们来到别墅的房门,我们跟他打着招呼,不过他却没有什么反应。在院子里带路时,他也只是一个人叼着烟,默默地走在最前面,一句话也不说,满脸失落的表情。 这一次,没有狗熊脸的司机出来迎接我们了,因为他已经被警方抓起来了。 “会不会被关到动物园去了?”我试图讲个笑话,可是没人发笑。 给我们开门的是李管家,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庄重严谨,一丝不苟,面无表情。 富丽堂皇的客厅里,只有宇文凯年轻的私人秘书黄强先生坐在沙发上,抬头望着墙上巨大的肖像画。看到我们进来后,他轻轻朝我们点了一下头,并站起身来,带着我们朝餐厅走去。 不知为什么,这一次明明是为了“庆祝”和“答谢”而来到这座别墅的,可是周围的气氛却显得十分压抑,甚至比上次为了等绑匪的信息而来的时候,还让人觉得不舒服,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不一会儿,宇文家的主人们——宇文兄弟和阿静——从楼上走了下来。见到我们的那一瞬间,阿静那冰冷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丝微妙的笑容。另外,科学怪人宇文德的手里还拿了一个皮包——不知道吃饭的时候要拿皮包来做什么—— 那是一张很大的餐桌,房子里的所有人都坐在了桌子旁。宇文凯坐在中间,右手边是阿静和我们几个学生,左手边则是他的弟弟和房子中的其他工作人员。没有人在一旁侍候,所有人都在一张桌子上其乐融融地吃着饭——如果换了一个正常的家庭,我真的会开心地这样认为,然而,在宇文家,这个场景太奇怪了。而秘书、管家、厨娘和保安脸上阴郁的神色似乎也预示将要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庆祝阿静的平安,感谢我们为救出阿静做出的努力——宇文凯早已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王者之风,冠冕堂皇地跟我们说着客套话,仿佛已经忘记自己的另一个女儿已经不幸遇难,而邪恶的凶徒还至今没有露出狐狸尾巴的残酷事实。然而,无论他装出怎样和蔼可亲的样子来,我还是觉得他无比的可怕。 席间,没有一个人提到案件的细节以及后续的发展,我想即使是叶昭也不好意思在这个场合下问阿静关于被绑架的事情吧。 九点的钟声敲响的时候,主人放下了手中的餐具。 “差不多是时候结束了。”他的声音令人颤抖。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在晚宴的最后,”他说道,“我要宣布一件事情,向帮助我多年的朋友们——”他转向自己的左手边,“以及阿静的朋友们。实际上,我也还没有来得及通知阿静本人。” “爸爸——”阿静望着父亲,声音有些许的颤抖。 “我要你请你最好的朋友来,其中也是考虑了这个缘故。虽然很遗憾,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你能交到肯为你付出这么多的朋友。” “董事长——”黄强也显得有些不安。 “没错,小黄,”宇文凯说着,眼神始终望着客厅的方向——从他的位置刚好可以看见那幅他已故夫人的画像,“我也没有通知你这件事,尽管你是我私人秘书——实际上,这个决定是我和阿德两个人决定的——好些天前就已经决定了。啊,还有老李、杨虹、聂康你们也是。也许听到我的决定你们会很吃惊,不过,我猜你们可能察觉到什么了吧?” “董事长——”李管家回答道,“的确,这么多年来,我们还从来没有跟您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所以——” “这么多年来,我从来都是冷酷而不可亲近的不是吗?”宇文凯冷笑了两声,“最后的时候,也尝试一下俗人们大家庭式的温暖吧!” “董事长!”聂康不安地问,“究竟是——什么事?” “我、还有阿静三个人,将移民美国,乘坐明天中午的飞机出发。以后公司的事情,全交给阿德来办,等到时机成熟以后,他也会前往美国跟我们会和。” 顿时,除了一旁早已知晓事情安排的宇文德,整个餐厅里的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无比惊讶的神色,就连一向以冷静著称的叶昭,此刻也瞪大了眼睛,望着这位商界的魔王。 “爸爸——”阿静首先站了起来,激动地有些颤抖,这样的决定对她而言未免过于突然,“你说什么?移民?” “对,明天就出发,一切手续都已经办好了,完全不需要你操心。” “可是——还有学校——” “我已说过,没有什么需要你操心的,”他强硬地打断了女儿的话,“学校方面我早就让你叔叔交代过了,至于美国那边的学校,也已经有人安排好了。” 阿静瞪着自己父亲的脸不说话,看起来是生气了。 “阿静,你认为我从来不关心你对吗?”魔王的脸转了过来,一瞬间,我竟发现了一丝温情,那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但其实我都知道,实际上你在学校里并不快乐,没错吧?那些无能之辈,因为自己软弱无能而失败了,就过来诬赖我用了什么肮脏的手段,反过来还把对于我的偏见转嫁到你的身上,并让自己的孩子都躲着你,这些我都知道,都知道……所以,我希望你跟我一起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多少年来就对我们整个家族存有偏见的人们居住的国家,到一个全新的世界去生活,那里不会有任何偏见,没有人知道宇文家族所谓的‘邪恶传说’,我们会生活得很好的……” “可是!”阿静坚决地叫道,“我还有朋友,我……” “的确很遗憾,”宇文凯瞟了我们几个一眼,“不过朋友这种东西到哪里都会交的到的,再说,也不见得总那么……”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当然,如果你的朋友有和我们一起移民美国的愿望,我倒是不介意帮他们办下手续。” “您是在开玩笑吗?”阿静问道。 第十八章、雪夜的星空 餐厅里的寂静持续了好一阵子,没人说话,气氛简直令人窒息。 打破宁静的人是高个子保安聂康,只见他用颤抖的手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不安地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方才注意到餐桌上放了一盒火柴,于是站起身,一把抓了过去,还碰倒了桌上的杯子。正在他朝餐厅门口走去的时候,叶昭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整个人跳了起来,并拦住了他的去路。 “请等一下。”叶昭站在他的面前。 “有……什么事吗?”聂康依然显得十分不安。 “请问……”叶昭盯着他嘴里的烟,“你最近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呢?” “什……什么东西……”聂康显然吃了一惊。 “比方说——”叶昭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个银色的打火机?” 当听见打火机这个词的时候,聂康的眼睛和嘴巴同时张大了,那根叼了一阵子的烟也就这样落在地板上。 “你……你怎么会知道?”他用焦急而充满期许的目光望着叶昭,“你在哪里见到的?” “园丁木屋——”叶昭答道,“在那个炸弹埋藏的地点,曾经监禁了阿静的地方。” 一瞬间,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两个站着的人身上。 “什么?”聂康大叫,“这——” “这不可能!”发出这个声音的是杨虹——聂康的母亲,“一定是弄错了吧!” “难道说——”李管家指着聂康,“凶手是你?” “不是我!”聂康大声说。 “那又是怎么一回事?”黄强问,“你的打火机掉在那里?刚才你相当于承认这一点了吧?” “什么啊,我承认什么了?是你看错了吧——叶昭——” “上面还有一个‘雪’字?” “啊——”聂康大叫一声。 “你是凶手!”李管家叫道。 “不!我不是!别胡说!” “大家冷静一下!”黄强大声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聂康,你自己说,叶昭说的那个打火机是你的吧?我们大家都见过你的打火机,叶昭之前不可能知道是什么样子的,所以——他不会说谎,那么果然你把打火机掉在那个园丁木屋了?如果你不是凶手——你是什么时候,又是为了什么,会到那个地方去?” “我——”聂康盯着大家,惊恐万分,“我真的不是凶手!” “但你真的去过木屋吧?”叶昭问。“我——我是——去过——”他低下头。 “什么时间?”叶昭追问。 没有马上回答。 “是不是——恐吓电话的那天下午呢?‘既然有警察在,我可不可以稍微请一小会儿假?’那天你是这样对警察说的吧?我们到的时候,正好遇到你回来——” “我——我真的不是凶手!” “那么,你在案发前到园丁木屋做什么?” “我——我想去找小雪的,我——” “找小雪?”李管家问,“为什么会到那种地方找她?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不——”他再度不做声,脸上却流下一道汗水。 “让我来猜一猜怎么样?”叶昭上前一步,“你大概是知道了——宇文雪姐姐的假绑架计划吧?”再一次见到聂康惊讶的表情后,叶昭继续说,“看来我又猜对了呢?那个漂亮的打火机是宇文雪姐姐送给你的礼物吧?还特意在上面写了一个‘雪’字,这件事看起来很明显。那么,你跟她的关系想必较为亲密吧?你是她假绑架的同伙吗?” 聂康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反驳。 “要么是,要么不是,但你知道了,或者说猜到了这个计划。毫无疑问,你在案发当天的下午去到小木屋这个行为是很可疑的!如果你是同伙,那么你到哪里是做什么呢?跟她会和,讨论下一步计划?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必要冒这个险,况且按照王魁所坦白的绑架计划,好像也没有你出场的必要,所以说——你不是同伙的可能性更大。那么,你猜到,如果宇文雪姐姐想要伪造自己遭到绑架的情景,藏在哪个废弃的园丁木屋是个不错的主意,如此一来,你想到她当时可能正躲在那里,所以你想要去找她,是这样吗?” “我……我是……是的……”聂康叹了口气。 “所以呢?你什么都没发现,就回来了?” “是这样。” “还遗落了打火机——” “不会这么简单吧?”李管家说,“什么都没看到?当晚阿静就被锁在小木屋里,你到的时候,她不在那里?她应该在那里吧?如果你不是绑匪,为什么不把她救回来?” “可是她真的不在那里!相信我!”聂康叫道。 “还是说,其实你就是绑匪?是你把她从别的地方运到木屋的?” “为什么都用那种眼光看我啊!我真的不是!我什么都没有做过!更何况——我爱小雪啊!把她吊在湖面上那种残忍的事情!怎么想也不是我干的啊!” “可是,如果你只是小雪的帮凶,跟她一起绑架了阿静,而不是杀害她的凶手,而凶手另有其人,不就说得通了吗?”李管家说。 “可是如果只为了骗赎金,有必要真的绑架自己的妹妹吗?”聂康反驳道,“只是假装自己被绑架,不是就可以得到一大笔钱了吗?再说,假绑架只是骗董事长,而真绑架就是犯罪啊!” “就算是假绑架,我儿子也不会帮忙!”杨虹大叫着,站到了儿子身前,“你们这是怎么了,被辞退了,就翻脸不认人了?阿康是多好的人,你们一点也不知道吗?他究竟为了什么理由非要做那些坏事不可啊?” “对啊,根本没证据证明他做了坏事吧?”我说道,“如果只是灵机一动想要去找宇文雪姐姐而去了木屋,随后把打火机丢在那里了,也没什么不自然的吧?叶昭,你说呢?” “当然,除了聂康去过木屋这一点之外,我们什么也证明不了。”他冷静地回答,“我要确认的,也就是这一点而已。” “没错,”黄强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叶昭说的对,李管家,我们的怀疑可能是有点操之过急了呢。” “可如果他没撒谎——”李管家说,“阿静之前被关在哪里?绑匪干嘛要费力地更换隐藏人质的地点?” “大概——”黄强说,“就是怕出现聂康这种情况吧,防止人质过早地被人发现。” 晚宴便如此不欢而散,虽然发生了聂康那件事,我们看上去多掌握了那么一点线索,但是实际上似乎对案件的发展并无任何突破。宇文家族的三个人一直都没有再出现,所以我们三个也只好举足无措地等在客厅里。杨虹和李管家在收拾餐厅,聂康去了保安室,只有黄强跟我们在一起——不过他没有坐在我们身边,而是站在落地窗前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风雪。 “真是糟糕的天气呢。”黄强说,“这么大的风雪,汽车也很难行驶了,想必航班一定会延误吧,说不定明天董事长他们走不成了——毕竟雪天很不适于飞行啊。” “也可能明天雪就停了吧。”孔玥琳说。 “也许——雪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它的出现总是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下雪的时候是,雪停之后也是。” “雪掩覆盖率满是灰尘的城市,使大地一片银白,不是很好嘛?”我说。 “掩盖了肮脏与罪恶?”黄强笑笑,“连真相,也一并掩盖了呢。” “真相?那是什么?”我问。 “是什么呢?天空中的真相?” “说道天空中的真相——”叶昭扭过头,“就是星空吧。白天的时候被太阳的光辉所掩盖,所以在夜里才能看到天空的本质。” “没错。”黄强接着说,“天空的本质是璀璨的星空,如果没有大气层的话,就会是更清晰的星空。然而,如果下着这样的雪,就连模糊的星空也看不到了。” “如果是阴云密布的夜空,我们便看不到真相,再下起雪了,就更看不到了,而下了如此大的雪,人们恐怕连近在咫尺的东西也很难看清了吧。” “所以说呢?” “所以说星空被层层风雪掩盖了,正如真相被重重假象淹没了一样。” “你似乎很迷惑呢,小侦探。” “是,因为我发现自己被环绕在骗局之中。” “嗯,的确是一种很不好的状态呢,不过,我觉得以你的智慧,应当是能够解决这次的问题吧,我觉得,你是我所见过的聪明人中,最年轻的一个。” “谢谢夸奖,我很想知道你的来历,你是警方的人吗?” “不是,不过我跟他们的目标很像吧,至少在对宇文氏集团这样的公司时的立场是类似的。” “你说你在调查他们,可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这么说并不准确,只是没有拿到什么决定性的证据,你知道,没有证据,警方什么也做不了。不过他们的所作所为,即使没有证据,大家其实都是很清楚的吧。” “我有种预感,这起案件的背后,可能跟你所调查的东西有某种联系。” “是吗?可是我大概也没什么能帮上你的地方,真是遗憾。” “没关系——你说,用什么方法才能在这样的雪夜里看清星空的摸样呢?” “这个——要么冲破困难飞到云层之上,要么,就只有等待天晴了吧!” 听到这句话,我发现叶昭的眉毛动了一下,他看到了什么线索了吗? “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热烈?”一个声音从我们的斜上方传来。 我转过头,原来是阿静穿着连衣裙站在楼梯上,以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女王般的姿态,俯视着坐在客厅里的我们。那冰冷的面庞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那一瞬间,我竟差点以为是画中的那位仙女,从画框中走了下来呢。 第十九章、漫长的一夜 我不知是第几次为了看时间而放下了手中的书——那是一本英国作家达芙尼·杜穆里埃的名作,《蝴蝶梦》。尽管这无论如何都是一本很吸引人的作品,但是两个小时过去了,我却丝毫也不能使自己完全进入书中的世界。 已经十一点五十分了,再过十分钟,就是明天了,我叹了一口气,再度徒劳地把注意力集中在书页上。 不行,根本做不到。 我正身处阿静家别墅里的位于二楼的豪华客房中——说起来,她们家根本没有“不豪华”的客房。这是间客房有两张床,所以叶昭也被安排在我的屋子里——就像我们平常作为室友那样。然而,已经是午夜时分,他依然没有回来。 我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担心他吗?没错,我的心头的确隐隐浮动着一股不安的气流。但,他真的需要我担心吗?此刻,他正跟阿静在一起,会有什么危险吗?阿静—— 从见她第一面起,我就觉得她是一名不寻常的女生。没错,美丽而又难以亲近。我是不是有种惧怕她的情绪?我必须说,有。所以,假如叶昭此刻是跟一名普通的女生在一起,我不会这么焦虑。 刚才在走廊上,李管家对我们说的话我也很在意。那时他的表情与之前完全不同。他说—— “你们居然能和阿静成为朋友,我真不知道这是不幸还是大幸……不过我奉劝你们,最好还是离她远一点吧,她可是宇文家被诅咒的女孩……不过总之她也要离开这个国家了……” “什么是诅咒?”我追问。 “她身边的人,多半没有好下场……”李管家面色沉重地回答,“简直就像那传说灵验了……” “什么传说?” “家族之间的怨恨,魔咒之眼……” 我们想进一步追问,李管家便不再回答。 啊,对了,不知道隔壁房间的大小姐在干什么呢?我猜她也没有睡着吧—— 不如去找她,我想。 这样决定了,我合上只看了不到二十页的书,走向房门。 就当我要扭动门把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叶昭,是你吗?”我急切地拉开房门。 原来是孔玥琳站在门外。 “啊,是大小姐呀……” “看见我很失望吗?”她不高兴地盯着我的脸,“是不是期待着美丽的阿静小姐来找你呀?” “你胡说什么呢!” “我胡说?你们俩——都被她给迷惑了吧。” “真的没有!”我紧张地摆着手,“我从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可怕。” “真的?”孔玥琳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真的!” 这时,越过那副小巧的紫边眼镜,我惊奇地发现,孔玥琳的眼眶有些许发红。 “大小姐,难道说——你——哭了?” “你才哭了呢!”孔玥琳怒气冲冲地叫道。 “啊,没有就好,我错了……”见状不妙,我赶紧道歉,并及时转移话题,“啊,那个……大小姐深夜驾临,到底是……” “那家伙回来了吗?” “啊,你是说叶昭么?” “还能有谁?” “没有……” “还没有?”孔玥琳大叫。 “小声点吧,已经很晚了,大小姐!” “搞什么鬼!已经在小妖女房里呆了两个小时了!”她依然无视我的劝告,大声说着。 这时,一阵报时声响起——那声音并不大,像是一楼客厅的那座钟。那声音低沉悠远,仿佛在预示着什么,我们似乎都被钟声吸引了,半晌没有做声。 “已经——半夜零点了么?”钟声响过,我回过神来。 “对啊!都半夜了!岂有此理!”孔玥琳一把抓住我的手,“难道还要在她房里过夜么?走,我们去把他抓回来!” 话音未落,孔玥琳就死命拽着我往三楼——也就是阿静家人卧室所在的楼层走去。 然而,就在我们上楼的时候,却发现杨虹从上面走下来。 “啊——杨虹阿姨啊,这么晚了——” “啊——你们——” “我们去找叶昭。”孔玥琳回答。 “啊,这样啊,我是发现少了一个咖啡壶和一对杯子……” “一对杯子?”孔玥琳疑惑地说,“这么说,可能是宇文……啊,是阿静拿的吧,叶昭跟她在一起,说不定他俩在一起喝咖啡。”我感觉她最后一句话说的咬牙切齿。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杨虹的眼神犹豫了一下,“我敲门没有人回应,我以为阿静已经睡下了,所以打算明天再问她。” “睡下了?您确定?” “我也不知道啊,只是因为没人回答,就……” “那叶昭呢?”孔玥琳生气地问。 “杨虹阿姨,阿静平时这个时间睡觉吗?”我赶紧出来打断她,阻止她发火。“不……她跟董事长他们一样,平时睡得比较晚的……” “那我们再去看看吧!”我提议道。 然而,我们在阿静的门上用力地敲着,里面却没有任何回应。 “叶昭!你在里面吗?你在干什么?”孔玥琳叫着。 “阿静——”杨虹也在叫。 “房间里会不会没有人啊?”我突然想到。 “没有人?那深更半夜,他们俩能跑到哪里去?”孔玥琳说。 “要不……我去问下阿康?别墅只有一个门,如果有人出去,他一定能够看见。” “好,麻烦您了。”我说。 “他们俩跑哪去了?”孔玥琳拉着我的衣服问。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啊。” “我早就说有阴谋!你们都不想信我!非要接下这个案子,跟这个小妖女混在一起——现在发生了这种事——” “还没发生什么吧——” “还说没有!人到哪去了?半夜十二点!你说,他们俩在不在这个房间里?” “我怎么知道啊?” “二选一,在,为什么不回答我们?不在,能到哪里去,你说啊?这能叫什么都没发生吗?早知道如此,之前说什么要单独谈谈,我就应该阻止!我说什么你们都不听,根本不把我这个社长放在眼里!” 我无言以对。 “叶昭,你这个倒霉的大笨蛋!你藏哪儿去了,你给我出来!”她大叫着,并用力砸着阿静的房门。 “喂,这是别人家啊——” “我不管,刚才——” “是谁在吵闹呢?”一个阴森的声音说道,我顿时感到一阵脊背发冷。 我转过头,发现是隔壁的一扇门开着,一个魁梧的身躯站在那里,背着灯光,宇文德先生的轮廓显得愈加可怕了。 “啊——宇文德叔叔——对不起——”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声音依然令我颤抖。 “之前阿静说有话要单独对叶昭说,他们两个就进了房间,但是过了两个小时还没出来,所以我们想来找他,可是——” “可是敲门没有人回应!”孔玥琳着急的说。 “是吗,那还真是奇怪啊。”宇文德说,“如果人在的话,理应听得到声音吧。” “对啊,我这么用力地——” “我看看。” 宇文德快步走了过来,拧了拧门把,又拍了拍门,还喊着阿静的名字。但尽管他的声音比我们更加有力,但门的另一边依旧无人回应。 “怎么回事?”宇文德脸上也泛起一丝狐疑。 这时,一阵上楼声响起,杨虹带着聂康上楼来了,我发现李管家和黄强也跟着后面。 “怎么样?” “没人离开过房子。”聂康十分肯定地说,“而且雪一个小时前停了。下雪的时候我确定每人出去过,雪停之后我不是很肯定,但是外面没有任何脚印。” “所以他们两个一定还在这栋房子里。”黄强说。 “李管家,”我突然想到了什么,“麻烦您打开这扇门好吗?麻烦您了。” “这……”他为难地看了看宇文德。 “开吧,我让你开的。”宇文德阴沉地回答。 “好……”李管家开始摸索备用钥匙,但是始终没有拿出钥匙,逐渐地,他的脸上冒出了汗水。 “怎么了,老李?”宇文德问。 “没有——三楼的备用钥匙全部不见了!” “什么?怎么可能?”大家诧异地望着他。 “你会不会放错了地方?落在哪里了?”杨虹问。 “不可能!三楼是董事长一家的房间,平时这些钥匙根本不用,怎么可能会落在哪里?更何况,我明明是把所有的钥匙都拴在一起的呀!” “这样看来就只有一个可能,”黄强说,“有人偷走了三楼的钥匙。” “偷走?为什么?”聂康问,“有什么意义吗?明天,不,今天白天,这里就将人去楼空了吧。天一亮,我们就会分道扬镳,董事长一家也会离开国内,这别墅肯定是要处理掉的——既然如此,在这个时候偷钥匙意义何在?”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吧,”黄强说,“就是偷钥匙的行为,只是今晚有用。” 这时,宇文德眼睛也瞪得大大的。 “大哥!”他转过头跑向走廊尽头宇文凯的房间。 然而,尽管他再用力嘶吼,结果还是一样——宇文凯的房间,和他女儿宇文静的房间一样,以沉默回应着众人的呐喊。 他们在房间里吗?他们不会在别的地方,那么,他们为什么不回答呢? 没错,做好准备,马上就要飞往国外的富翁父女俩,都在这一夜,安静地睡在自己的房间里,拒绝回应不断传来的敲门声。他们究竟在房间里做什么呢?况且,我的朋友,叶昭,似乎洞察一切的侦探,此刻,人又在哪里?嘭—— 嘭—— 嘭—— 随着宇文德巨大的身躯不断地撞击在门板上,我感到浑身都在战栗。阴谋——对了,难道我已经忘记了吗?虽然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可是,那个幽灵,那个鬼魂,那个潜伏在宇文家影子里,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残害宇文家人的那个绑匪以及凶手——他还逍遥法外。那么,在今夜,这个宇文家最后的血脉留在国内的最后一夜,难道不该出来做些什么吗? 一想到这些,我就不禁害怕起来。 最令人恐惧的是未知。 其实未知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对未知的想象。 轰的一声,宇文德撞开了宇文凯卧室的门。 哦,魔王的洞府——我这样想。魔王一定很生气自己精致的门板被毁坏了吧,即使毁坏它的人是自己的亲弟弟也一样。可是,我猜想宇文德宁愿哥哥怎样责骂他也好,那至少说明他身上没发生什么事。总比事实来得强—— 宇文凯的卧室一片凌乱,不——这么说不准确,事实上,使他卧室变得凌乱的东西只有一样——散落一地的信纸,没错正是上面画有血色的魔眼标记的,来自于已经不存在的“雄凯”公司的古老信纸。好多信纸,大概有几百张——全都散落在屋子中央的写字台周围,上面无数诅咒的眼睛仿佛盯着我们。 地面上,满目可怕的眼睛—— 它们在看着什么,又在诅咒着什么呢? 这些信纸所围绕着的,就是那精美的以至于几乎在闪闪发光的写字台。金色的台灯没有关,照亮着桌上的物件—— 几张跟地上散落着的一样的带有魔之眼的信纸,一支没有盖上盖子的金笔,一瓶没有盖上盖子的墨水,一个咖啡壶,一支翻倒在桌子上的咖啡杯,里面的一些残余溅在了那些桌上的纸上,纸上还有一些墨水滴的痕迹。台灯边上有一把钥匙,我看不清楚,另外桌上似乎还有一小粒物品,那是什么,感冒胶囊吗?—— 屋子的主人正坐在皮质扶手椅上,背对着我们,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大哥!——”刚撞开了门的宇文德在喊着。 “董事长!——”众人也在叫着。 黄强冷静地走进屋子,并谨慎地绕过了地上的纸片,走到了屋子的另一面。当他看清宇文凯侧脸的时候,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他死了——” 我感到一阵眩晕。 宇文凯死了—— 那么阿静呢—— 那么叶昭呢—— 第二十章、阿静的告白 在这一天之前,叶昭并没有过什么进入女生房间的经历,不过,他依然觉得,阿静的卧室与他想象中的仍有很大不同——过分的简洁,不但缺乏她父亲那样琳琅满目的奢侈品,而且连一般这样年纪女生通常会喜欢的小物件也少得可怜。她的书桌上除了高中课本和学习材料之外,也只有一两本像《哈姆雷特》和《乱世佳人》这样的名著,至于一般的通俗读物和杂志一本也没有。 这一刻,在阿静房中的挂钟指向十点半的时候,独自在房中等待的叶昭,正把他的目光聚集在柜子上的一个奖状上——那是一张中学生业余游泳比赛的第三名奖状,在此之前,他未能想象这个女生会如此擅长游泳。 “很惊讶吗?——”一个声音轻轻地在叶昭耳边响起,如此的突然,以至于让人难免联想到凭空出现的幽灵。 “确实没想过,你游泳还很厉害?”叶昭并未表现出惊讶的神情,头也没回地问。 “这是——”阿静仍然站在叶昭身后,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一个咖啡壶和一对杯子,“我唯一喜爱的运动。怎么样,阿昭你喜欢游泳吗?也许,以后可以一起到夏威夷之类的地方也不错。” “不,我比较懒,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运动。” “这样啊——”阿静淡淡一笑,将托盘放在了桌子上,开始将壶中的液体慢慢倾倒进两个杯子之中,不过我知道你喜欢咖啡吧——最苦的这一种,今天早上我特地叫爸爸从东南亚空运来的,来喝一杯吧。” “谢谢你这样盛情款待——不过似乎之前你说,你特意单独叫我过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对我讲吧?” “没错,只对你一个人讲——可是边喝咖啡边说不好吗?你为什么站着呢?来坐这边吧。”阿静伸出纤细的手指,指了指她对面的椅子。 叶昭坐了下来,不过没有伸手拿咖啡,而是用半睁的双眼观察着阿静的表情。 “你干嘛用这种表情看我?还有,怎么不爱喝这种口味的咖啡吗?还是说——”阿静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你觉得我在咖啡里给你下毒了吗?” “当然——”叶昭略微犹豫了一下,把手伸出,“不会——” “你看,”阿静把手放在了精致的咖啡壶上,“这个壶上面并没有什么机关,因此我们两人喝的是从同一个壶中倒出的咖啡,是一样的。所以,如果我在咖啡里下毒的话,我们两人将会同归于尽,对吧?” “没错,不过毒还可以下在杯子里。”叶昭不动声色地回答。“啊——”阿静把嘴巴张成了o形,“我还真是没有想到呢,不愧是大侦探叶昭——那要不要这样呢?比如,你来选杯子,我先喝之类的?” “不必了,”叶昭拿过面前的那一杯,“要我陪你喝咖啡,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不要再继续欺骗我了。”叶昭的语气锐利如剑。 阿静没有马上回答,她轻轻低下头,嘴角微微上扬。 “我什么时候欺骗了你呢?” “阿静!——再隐瞒下去是徒劳的,我已经知道了——很多。” “我能听听吗?你所看穿的——真相?” “当然,这正是我今晚来找你的目的,所以当我说完后,也请你告诉我剩下的真相。” “没问题,今晚,我叫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那么好,干杯。”叶昭举起手中的杯子。 “干杯——” 两人同时喝下了咖啡,并放下了杯子。 “这起事件,”叶昭注视着阿静的脸,“从一开始起就完全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骗局。” “一开始——?” “对,一开始。比如我们的相遇,就根本不是一个偶然。” “愿闻其详。”阿静轻啜着杯中苦涩的咖啡,微微皱了皱眉头。 “阿静,经过这几天的接触,我知道你是一个勇敢而坚强的女孩,但同时,你也是一个聪明而理智的女孩。” “你这是什么意思?” “所以,你所做的勇敢却不理智的事便令我无比在意。” “这——” “比如我们相遇的那一晚,你究竟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在狂风呼啸的黑夜里来到医院,而同时又在返回途中选择了那条即便是男生在白天都不愿选择的阴暗的‘近路?’” 阿静没有回答。 “像你这样年纪的女生,深夜外出理应寻找一两个同伴,而且应该避开危险的小巷,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可能不懂。” 阿静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回答,但没有做声,任由叶昭继续说了下去。 “而且你去医院的目的很让人起疑——检查的时间相当短,而且当晚的你看起来也不想得了什么急病。但是,最让人起疑的,还是那位倒霉的绑匪哥哥。绑匪绑架——尤其是他还认识你——一般需要做精密的计划,他为什么会在医院这种地方等着你?也就是说,莫非他早就知道你将孤身一人在夜里出现在人民医院吗?” “也可能只是巧合吧。” “当然可能,可是,我亲口问过他,他的回答是——他早就知道。” “哦?” “是的,他跟踪了你,想知道什么时候绑架你比较合适——结果有一天,他在街上听到了你对着手机大声说出了当晚的计划——将要一个人晚上去医院。” “真可怕,被跟踪了呢。看来是我说漏嘴了——” “不,”叶昭表情严肃地摇了摇头,“你在对谁讲电话?” “我——” “朋友?不是好朋友为什么要告诉他这种事?是好朋友却不陪你一起去?家人?他们会让你独自一人去医院?更重要的是,我不认为你是一个会对着电话大声讲这种事情的女生!” “那么,你认为?” “当然,你对着电话说话,可是电话另一端并没有人,你的话,只是说给他听的。” “他?” “绑匪。” 听到这里,阿静笑了起来。 “我为什么要做这种奇怪的事情呢?” “为了利用他。你需要一个人来绑架自己,而你知道他有这样的动机,也有这样的计划,所以,你利用了他。” “我需要一个人来绑架自己?多么奇怪的话啊,阿昭!而且,我为什么不直接找一个人来演戏?真的被绑架,是多么危险啊?” “当然不能,你要保证剧情的真实性,就要求演员被蒙在鼓里——大家都不知道自己在演戏,我们只是你布局中的一粒棋子。” “你们?” “对,我们。我忘不掉被我们救下来时你的表情,你在笑——你在对绑匪笑!你自己知道吗?无论你多么勇敢,我也不觉得一个正常的女生会朝着刚刚还想绑架自己的人笑!你之所以会露出笑容,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因目的的达到而满意。” “我的目的不是被绑架吗?那么被你们救下来,怎么能叫达到目的?” “因为这才是最终目的——被绑架之后被我们救下。” “你在——说什么?” “不错,你设计如上圈套的真实目的是接近我们——你一定早就知道那几天我们会在人民医院出没——并且让你被绑架这件事深入人心。” “接近你们?深入人心?” “因为偶然发生的案件而结识我们,这样比直接上门委托能给我们留下更深刻的印象,而且,我们也会一直觉得你身处危险之中,为即将发生的险情做好心理准备。至于你接近我们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利用我们学生侦探的身份——我们能调查到你需要的资料,但与学生侦探接触比跟真正的侦探接触更加安全,也不会那么可疑——更何况,你似乎相信我们不会发现你的真实目的。于是我们就作为目击者登场了。” “说下去。”阿静低着头说道。 “当你成功接近我们之后,便开始给我委托调查,然后再适时抛出你姐姐的绑架事件——也就是那封绑匪写来的信。那封信出现的地点实际上是很可疑的。为什么?为什么会塞到你的宿舍中呢?随便选择一个陌生的女生帮他做这种奇怪的事情——难道他真的就不怕被说出去吗?所以,实际上,真正适合如此送递威胁信的人,只有自己本身就经常出入女生宿舍的人,比方说——你自己。” “你想说,我是绑匪本人吗?” “另一件与你的聪明与理智不符的鲁莽事件是你的单独赴约,”叶昭没有理会阿静,而径直继续说下去,“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并没有看到你和你的姐姐宇文雪关系及其亲密到能为对方赴汤蹈火的地步——因此你为她只身犯险是十分可疑的。你被绑架时,那惊人的迅速也令人怀疑。那晚绑架你的人有几个?为什么你那么快就被带走了?我认为那是因为你根本没有进行有效的抵抗。而那封留给我的第二封威胁信则更加可疑——绑匪怎么会知道有我们在暗中保护你,还称我们为侦探?” “这些全部都是你的推测吧,阿昭,”阿静平静地说,“你有实际证据证明这一切吗?” “没有。”叶昭答道,“我希望我的推测都是错的,但,我觉得事实并非如此。” “还有吗?你的推测?” “当然——并且这一次,并非推测。” “哦?” “你就是给你父亲打恐吓电话的人。” 阿静的眼睛不安地眨了一下。 “你在说什么呀?当时——我——不是被绑起手脚,昏睡在园丁木屋中嘛?” “你在那里有多久呢?” “我一直昏迷着——大概很久吧,我也不清楚。” “当天下午你还不在那里。” “什么?”阿静瞪大了眼睛。 “有人去过园丁木屋——但他什么都没有发现,当时你并不在那里。” “这——我不记得了,总之我的眼睛还被蒙着,手脚还被绑着啊,你救我的时候不是也看见了?”“当然,你的双手和双脚都被绑着,但那不代表你不能打电话。” “我的手背在身后——” “骗骗小孩子还可以,”叶昭摇着头,“双脚是可以从双手形成的环中穿过去的。前面还是后面没什么区别。嘴上的布条也可以打完电话再蒙上。” “可是——为什么你认为我是——” “我也想问你,你为什么要用你自己的手机给我打电话呢?你想制造犯人拿走了你的手机这种假象,但是你忽略了一件东西。” “一件——东西?” “雪啊,掩盖一切的雪,也会显露一些东西——我们到达的时候,园丁木屋周围全是雪,没有任何脚印!不可能有犯人在你身边用你的手机打完电话离开而不留脚印,所以——在我接到那通电话之后,没有人离开木屋,而你的手机依然留在你身边,所以——打电话的人就是你,没错,利用了她自己的计划,谋划绑架宇文雪并让宇文凯亲手杀死她的,也应该是你。” 阿静闭上了眼睛,沉默良久。 “我唯一想不通的是——”叶昭继续说,“你为什么要让自己置身于那样危险的境地,要知道,我的动作哪怕再慢几秒,你自己也会死。” 阿静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站起身,解开了上衣的扣子。 “你在做什么?” “我想让你看见真相。”说着,阿静的肩膀已经从衣服中露了出来,那白皙的皮肤上,分明有一块暗红色的,像眼睛一样形状的图案。 “这是——” “这就是一直围绕在我身边阴魂不散的诅咒——一切都是因为它。” “阿静——” “你知道我杀死的第一个人是谁吗?” 听到这句话,叶昭不禁觉得喉咙一阵发紧。 “我的爷爷。”阿静的表情异常平静,“也就是我现在的爸爸宇文凯的父亲——那个害死了——”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那时候我还不满一岁。事情是杨虹阿姨对我讲的——据说,爷爷本来跟我玩的很开心,可是当他看见我身上的胎记时,就心脏病突发,倒地不起了。” “胎记——” “这个东西杀死了爷爷——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他那么样的在意,为什么这样的惧怕——于是我调查了宇文家的家史,知道了那个‘魔眼的传说’。” “传说——” “传说中,我们是宇文化及的后人,而宇文化及的部下中,有一名叫司马德勘的将领——他背叛了宇文化及,并被砍了头。可是据说,他死前对宇文化及说了一句话,大意是:‘我即使做了鬼,也绝不会饶过你,我会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亲眼看着你和你的后人们,悲惨地死去!’” “这就是——司马家对宇文家的诅咒吗?” “是的,而这诅咒的标记,就是一只血淋淋的人眼——传说我不想多谈,但是,死去的爷爷——似乎就是非常坚定地相信这个传说——尤其是,当他发现一位姓司马的青年似乎将要威胁到自己的事业的时候。” “特别是,这名青年身上有一个可怕的眼睛形状的胎记的时候——” “你已经知道了?可你还没有向你的委托人报告啊。” “你让我调查司马雄的健康状况——我就知道,其实你是想知道,司马雄,是否就是你真正的父亲吧?通过他身上的胎记,以及血型的信息——” “现在事情已经再明显不过了,阿昭。你知道吗?在妈妈跟爸爸——跟宇文凯结婚后不到半年,我就出生了——所以我根本就不可能是他的女儿。我只不过是为了更加肯定这件事,以及找出我亲生父亲的真实身份而已。” “你去医院是为了验你自己的血型吗?” “是,而我已经问过我们这位不可一世的‘父亲’的血型了,他亲口告诉了我——一切都不会有错。我不是她的女儿!” “阿静——” “第二个因我而死的人是妈妈——” “杨虹阿姨曾说过——她是病死的。” “没错,但是妈妈虽然体弱多病,但是,她真正是死因——却是为了救我。” “救你!发生了什么?” “那一年的十一月,我掉进了旧宅那边的冰湖里。” 就像这一次的宇文雪一样吗? “你——” “妈妈当时正病得厉害,医生说一定要好好休养,否则病情一定会恶化——但当她发现我掉进湖水中的时候,便——”阿静的嘴唇颤抖起来,眼睛也开始湿润了。 “抱歉。”叶昭低声说。 “所以那以后我拼命练习游泳——”她把含泪的脸转向叶昭,微笑着说,“是不是很傻?” “可是——我还是很在意,你为什么会掉进湖里呢?” “宇文雪从来都不喜欢我们,”阿静的表情恢复了平静,“看得出来,她在恨突然嫁进来的母亲和突然生出来的我,她恨我们夺走了宇文凯对她的爱,更何况——我们都不是她的亲人。她无时无刻不想把我们赶出去,所以——她不知从什么地方搞来好多死猫死狗,丢在旧宅那边母亲和我时常出没的地方——而那一天,她把妈妈给我买的猫——它名字叫咪咪——倒吊着挂在了卧室的窗外,并且连上了那个奇怪的装置。没错,我是去救咪咪的,但是就在我开门的一瞬间,咪咪掉了下去,于是我也奋不顾身地扑了过去——” 叶昭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在我掉出窗台的那一刹那,我瞥见了宇文雪的眼睛,那是获得胜利的得意的神情——”阿静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阿静!”叶昭猛地睁开眼,“事件的缘由,我已经完全清楚了!——也就是说——阿静!”叶昭突然抓住了阿静的手——那双手竟是如此冰冷,“答应我,从现在开始,不要再伤害任何人了,也包括——你自己!” “阿昭——”阿静笑着,但这笑容已不再那么从容,“我答应你——从现在开始,不会再伤害任何人了,因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你说什么?”叶昭睁大了眼睛,但眩晕感却更加强烈了。 “你不是很奇怪作为绑匪的我自己,为什么会让自己置身于定时炸弹的危险之中吗?”阿静说着,语气却越来越微弱,“我来告诉你,那是因为,我相信你的承诺,坚信你一定会来救我。这是用我生命赌注,赌你能成功——如果失败——就和你一起——死去——” 说完,阿静安静地倒在了桌子上。 “阿静!——”叶昭试图呼喊她的名字,但他早就已经发现,自己的世界也早已一片漆黑,周遭的一切似乎正在自己的身边不停滴旋转着,他向前走,但站不稳,他伸出手,想要触摸那近在咫尺的门把手,却觉得,像是有一光年那么遥远。 叶昭的意识丧失了。 第二十一章、最后的密室 “你是说——这是自杀?”高大魁梧的刑警队长章恒亮此刻正背着手站在宇文家别墅的三楼过道上,现场勘察工作正在他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由于死者是华荣市的大人物,因此尽管大雪在一定程度上阻塞的交通,身为华荣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队长的他,也还是在天还没亮的时候便赶到了现场。 “没错,我就是这么认为的。”站在一旁回答问题的是刘美铃警官——一直实际上调查着宇文家案件的指挥官。 “说来听听——为什么你会这么说?” “因为从逻辑上讲,这起案件不可能是他杀,宇文凯喝下有毒咖啡的时候这间屋子里应该只有他一个人,否则,假如另一个人存在的话,他是无法在离去之后又反锁上房门的,况且,装有毒药的胶囊就放在宇文凯的桌子上。如果存在一个凶手,在没有进入房间的情况下下毒,那么胶囊出现在桌子上便说不通了。” “也就是说,”石林海在一旁附和着,“如果凶手当着死者的面下毒,那么他离去时无法反锁房门;如果凶手投毒时不在现场,那么胶囊就不会出现在房内。总之无论哪种情况都会出现矛盾,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并没有这样一个凶手。” “没错,”刘美铃总结道,“因此,结论是凶手不存在,死者是自杀,他自己首先反锁了房门,又给自己投了毒,胶囊就放在桌子上,这是唯一符合事实的解释。” “话虽如此,”段队长若有所思地说,“你调查这起案件也有些时日了,如果宇文凯是自杀,那么他有什么理由?毕竟,根据他家的工作人员以及前来做客的孩子们的证词,他明明正打算今天一早乘飞机去美国,这样的时候,一个人会自杀吗?另外,根据你们对宇文凯其人的了解,他是一个有自杀动机的人吗?” “不错,本案定为宇文凯自杀的话,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动机。”刘美铃点了点头,“但是,动机——总是是可以存在的。” “这么说,你知道他有自杀的动机?” “说不上‘知道’,只不过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说来听听。” “如果宇文凯的精神出了问题——” “莫非你在暗示,他精神病发,所以自杀了?这样的解释,有什么根据吗?” “地上的信纸就是根据。”刘美铃指着地上散落的信纸和上面可怕的眼睛图案说道,“这些信纸——就是绑匪所用的信纸,为什么在宇文凯的死亡现场会有这么多这种信纸呢?我的想法就是——宇文凯就是绑匪之一。” “你说什么?”一瞬间,段队长似乎有些惊讶。 “就是说,之前策划绑架事件的幕后指使者,其实就是宇文凯本人。” “这从何说起呢?” “我认定,能完成之前所发生的大规模的汽车绑架、机关设置以及炸药安装,绝非一般人所能做到,而身为一个大金融集团的董事长——同时暗中操纵着好多小公司命脉的商界魔王,应该是最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了。” “这倒很有道理,不过,他的动机是什么呢?为什么他要杀死自己的女儿,然后再自杀?不管怎么说,这行为都太异常了。” “这就是我要说的——精神问题了。我一直都觉得,宇文凯一直对司马雄心怀愧疚。” “这话怎么说?” “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我有种感觉,宇文凯并非真心要置司马雄于死地的人,他们实际上是很好的朋友。根据我的调查,真正非害死司马雄不可的是他迷信的父亲——宇文忠。他迷信于姓司马并且身上带有眼睛形状胎记的人是宇文家的克星,因此必除司马雄而后快。至于宇文凯本人,大家知道,他们两人本是打算一同创业的。” “你的意思是……” “宇文凯悔恨于自己摄于自己父亲的命令而害了最好的朋友——所以,他想自杀谢罪。” “可是,杀害自己的女儿,又是为了什么呢?” “大概……是想断绝自己家邪恶的血脉吧,或许他跟自己的父亲一样,也走上了那条不归的迷信之路。这就是我所谓的‘精神问题’了。或许,在外人眼里,这种想法不可理喻,但对于一个有着某种精神传统的家族来说,产生某种奇怪的念头便不足为奇了。” “不过,还是继续仔细调查吧,毕竟也没有确凿的证据。”段队长闭着眼睛思考了片刻,下了继续调查的命令。 “是!”刘美铃和石林海回答。 * “美铃姐!”刘美铃警官一来到大厅,孔玥琳立即冲上前去,“调查的怎么样?” “应该是自杀吧。”刘美铃轻声说。 “自杀?”听到这句话,我顿时感到内心一阵翻涌,立刻跳了起来,“不可能!” “你怎么了?”刘美铃瞪着眼睛看着我。 “不是自杀,一定不是!”我大声说。 “为什么?”孔玥琳也一脸诧异地看着我。 “如果是自杀,为什么叶昭和阿静会成为目标?”我生气地说,“这简直莫名其妙!” “这……大概是为了怕他们妨碍自杀吧?”孔玥琳歪着头说。 “胡说!”我说,“深更半夜,根本就不会有人去打扰宇文凯大老板吧!门一锁,谁能管他自杀不自杀?他想什么时候自杀不可以?为什么要在我们来到别墅的晚上,特意迷倒他们两个?若说‘妨碍’的话,妨碍他杀才是合情合理的吧!” “这……”刘美铃也皱起了眉头,“我之前一直专注于现场的状况,倒是没有想过跟叶昭他们这件事的关系,说不定是另外的事件也有可能吧?” “另外的事件?迷倒两个高中生的事件?”我反问。 “可是现场毕竟是一个密室啊。”刘美铃说,“从外面反锁是不可能得吧。” “旧宅那边的密室,不就有凶手作案又离开了吗?” “可想想我们之前的讨论,那个的关键肯定还是在那扇有插销的门上吧,而这间屋子里,可没有那样一扇门啊。” “可是——”我还是不服气,但就是找不出话来反驳了,“我要见叶昭!”说着,他就往二楼我们的房间跑去。 “他应该还在昏迷中,医生说最好不要——”刘美铃伸出手阻拦我。 “叶昭!——”我大声喊,“快起来!——” “你在做什么?”石林海也过来按住了我。 然而,就在我已经被警察制服的时候,那个瘦高的身影却出现在了二楼楼梯的拐角。 “叶昭!”我叫道。 “叶昭!你没事吧?”孔玥琳也兴奋地叫着。 此刻,叶昭的脸色无比的苍白,他手扶着栏杆,不时摇着头,大口地喘着气,我感觉到,药力还没有彻底退去。我看到他身后出现的医生,在那边不停地絮叨着还需要休息之类的话。 “嘉铭,发生什么事了?”他大声说,嗓音显得十分不安。 “叶昭!”我大声喊,“宇文凯死了!他们说,他是自杀的!” “自杀?”叶昭愣了一秒钟,然后用力锤了一下栏杆,用力吼道,“阿静呢?她在哪里?” “阿静?”我也一愣,“她也应该还没醒过来吧?” “告诉我她在哪里?”叶昭突然转过身,用力拉着医生的衣服,吓了对方一跳,“她在哪里?快说!”我还从未见过叶昭的表情如此恐怖。 “她……”年轻的医生显然有些手足无措,“在自己房里休息……” “谁跟她在一起?”叶昭大声问。 “确认了没有问题,就让她自己……” “混账!”叶昭大叫一声,一把推开了医生,朝楼上跑去。 “叶昭!”叶昭的举动显然让所有人都吃惊不小,于是我刚好趁两位警官不注意,挣脱了他们的手,朝叶昭的方向追去。 不久,大家也都跟了上来。 在三楼,几个警察惊奇地看着叶昭用力砸着阿静的房门。 “谁锁的门?”叶昭吼叫着问。 “没锁门——最后离开房间的是我——”那位医生说道。 “阿静!开门!——”叶昭大声叫着,继续砸着房门。 但是没有人回答。 “快把门打开!这关系到——阿静的生命啊!”叶昭冲着身后的警察们大声说。 我想,在此时此刻,除了叶昭以外,没有人知道他所说的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大家非常清楚的一点是——应该相信他的话。 于是,门被撞开了,就在房门洞开的那一刹那,我感到了一股冰冷的温度。 没错,那是一阵风,一阵冬日清冷而干燥的风,从开着的窗子吹进来,穿过这扇门,吹入这间充满罪恶的大宅之中,飘散在污浊而湿暖的空气里。 此刻,窗帘正随风飞舞着,像美丽的霓裳,围绕在一个粉色的物体周围——那是穿着粉红色宽松睡衣的阿静,此刻她披散着头发,静静地坐在窗台上。 “阿静!——”叶昭轻叫了一声。 “都别过来。”她淡淡地说,头也没有动。 “你没事——”叶昭仿佛松了一口气。 “我不会有事的——我在等你呢。”她歪过头,朝叶昭笑了笑。 “等我?” “对,等你,你不是,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么?” “是,可是你……” “那么,就说出来吧,这不是你——一个侦探——的职责所在吗?” “一切都结束了,不是么?”叶昭叹了一口气,说。 “没错,终于——真的结束了呢。” “你还是——没有遵守约定吧。” “不,”阿静轻摇着头,“你该明白,我答应你不再伤害任何人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死了。” “果然,虽然我不愿意这么说,但,凶手就是你吧——”叶昭摇了摇头。 “不——”阿静眨了眨眼睛,“其实你该明白的,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真正的凶手,当然还是那个人自己啊。” “你的意思是——” “我每天晚上都会给那个我称之为‘爸爸’的人送咖啡,昨天也不例外,我只是把有毒的咖啡送给了他,下毒的人并不是我,而最后喝下咖啡的人,难道不是他自己吗?” “所以呢?” “我只是‘制裁’的一环而已,正如安排那个机关一样,真正拉动机关,令宇文雪落水的,不是别人,也正是宇文凯。因此,宇文凯和宇文雪——实际上都是死在宇文凯手上的,因此——他才是凶手吧!” “但是他们因你而死。”叶昭严肃地说。 “没错,但父亲和母亲因他们而死,却没有任何人追究,不是吗?”此刻阿静的目光不再平静,而是充满了愤怒。 “阿静!——”杨虹突然失声叫道,“难道说——你——” “没错,依照法律,如果你们愿意把我称之为凶手的话——我没有意见,因为杀死宇文凯和宇文雪的计划都是我制定的。” “阿静!你这个傻孩子!——你都——都做了什么呀!——”杨虹哭着说,“你竟然——杀死了你自己的父亲!” “他不是我的父亲!”阿静恶狠狠地说,“我的父亲名叫司马雄,难道你们都不清楚吗?无论是血型,还是胎记,都——” “不!——不!——”杨虹摇着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这时,叶昭脸色大变,他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疑惑的光芒。 “等等!”他突然叫道,“阿静!你说,你亲口问过宇文凯叔叔的血型,对吗?” “没错,我也亲自验过自己的血型,二者完全不对!” “完全不对是指——” “他是o型,我是ab型。”阿静斩钉截铁地说。 “那么——”叶昭摇了摇头,“很不幸地,我一定要把这迟来的委托报告的内容告诉你——我查了司马雄的血型,他也是o型,他同样不可能是你的父亲。” 此刻,所有人——包括阿静本人——的眼睛都一样睁得老大。 第二十二章、诅咒的真相 “你说什么?”阿静问叶昭,她的嘴唇似乎也在颤抖。 “我说,”叶昭平静地答道,“你所谓的‘父亲’,司马雄的血型是o型,这一点,是我受你委托,所查到的情报的一部分。” “这……这不可能!如果司马雄也不是我的父亲,那我究竟是……” “阿静!”杨虹用颤抖的声音叫道,“我怎么……怎么也不会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你……你确实是董事长的孩子啊!” “不……不可能……妈妈和宇文凯结婚的时间……” “不……并不是那样的,你知道,董事长一直都很爱你妈妈——虽然她不愿意。但是,但是……就在雄凯集团濒临倒闭的时候,你妈妈曾经来到宇文家,求董事长放过司马先生……然后,然后……”杨虹不再说下去了。 “但他亲口对我说,他是o型……” “司马雄曾经因车祸输血给宇文凯,”叶昭说,“当血缘紧缺时,o型血可以给其他血型的人输血。可能因此,宇文凯误以为给他输血的司马雄跟自己血型相同,所以才认为自己也是o型血吧。” “可是,这胎记……”阿静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肩膀,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说道。她似乎已不再对自己的判断感到那样肯定了。 “阿静!”叶昭说,“我相信你很清楚,你只不过是在继续欺骗自己,强迫自己相信根本不可能是事情。一个人身上真的能长出这种形状规则的胎记,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奇怪了,假如说你还想让我相信这样的胎记能遗传给子女。”说着,叶昭摇了摇头,“你仔细看看,你所谓的‘胎记’难道不是人为印上去的‘纹身’吗?” “是谁……”阿静低着头问。 “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做到这一点,”叶昭语气肯定地答道,“有动机且有机会做这件事的只有一个人——你的母亲!” “妈妈……”阿静轻声说,眼角似乎渗出泪水。 “真正处心积虑想害死司马雄的是宇文忠,而不是宇文凯,所以即使你母亲付出了那样的代价,却依然没有换取任何结果——不,说不定她原本就没有指望能奢求宇文家放过司马雄吧,所以——”叶昭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她的复仇计划,原本就已经指定好了吧。一开始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丈夫被害死,她还甘愿嫁进宇文家,现在我终于明白,这也是她复仇计划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如她所愿,只是一个小小的纹身就吓死了大仇人宇文忠——” “所谓的复仇计划——”阿静抬起头,“就是指让身为宇文家血脉的我自以为是司马家的后代,因而为根本不是自己父亲的人报仇,从而亲手灭亡自己的家族——是这样吗?” “很遗憾,我想。”叶昭说。 “真不愧是妈妈呢。”阿静笑着说,白皙的脸庞上却留下两道泪痕。 “阿静——”叶昭说着,走上前去。 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阿静突然从她宽松的睡衣中抽出一个明亮的东西—— “不要!——”叶昭大吼一声,冲到了阿静面前。 但是,他还是慢了一步,那个明亮的物体,已经被阿静送入了自己的胸膛—— 在场的人刚刚还在回味之前突如其来的真相,而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则更让人无所适从,就在几位反应较快的警察也打算冲过去抢救的时候。我看见了令我永生难忘的一幕。那一刻,时间的流逝居然如此之慢,慢得简直让人感到窒息—— 叶昭冲到窗前想要抱起阿静,然而,阿静用右手拉住了叶昭的衣领,并吃力地把头靠近叶昭的耳朵,轻声说了些什么似的。这时,叶昭的表情骤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可就在他吃惊的一瞬间,阿静的双说,仿佛拼劲生命中最后的力气一般,朝叶昭的胸口猛地一推——于是,叶昭向后倒去,阿静也向后倒去,阿静倒去的方向,便是拿洞开的窗口。 在阿静向外落下的一刹那,我再次看见了阿静的微笑,那微笑,是我之前从来不曾在她美丽的面庞上见到过的,不带一丝忧愁与冷酷,完全给人以温柔与安详的——天使般的笑容。 最后,叶昭倒在了地上,而阿静则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不见了。 我慌忙地跑到窗前向下望去—— 那是一幅怎样的景象啊—— 别墅的后院,白雪茫茫。由于昨夜下的前半夜一直下着大雪,而警方又没有去调查,所以哪里可以说什么痕迹都没有,除了一片纯洁的白色。唯一惹眼的物体,便是阿静,她静静地仰卧在一片白雪之中,像她的名字一样宁静。她的胸口是鲜红的,衣裳的粉红的,而周遭的白雪是银白的,于是她仿佛一朵鲜红欲滴的花朵一般停留在这个时空里——美妙绝伦。 阿静的话,即使是死,也应该美丽地死去吧—— 警察们蜂拥到楼下,但我却觉得,阿静是不会被救活的—— 我好不容易把眼睛从阿静用死亡描绘的凄美画面上移开,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叶昭,和他身边的孔玥琳。屋子里只剩下了我们三个人。“你没事吧?说句话啊。”孔玥琳摇着叶昭,然而叶昭完全没有反应,他只是睁着茫然的双眼,看着天花板。 “叶昭。”我也叫他,怕他不是倒在地上昏过去了? “怎么回事啊!醒醒!”孔玥琳正要去捏叶昭的脸。但叶昭的眼睛突然眨了一下,便一下子坐了起来。 “你装什么死啊!”孔玥琳没好气地说。 “还没完。”他这么说着。 “什么?”我问,“是不是阿静最后跟你说了什么?” “啊?”孔玥琳吃惊地说,“她说了什么?” “跟那没有关系,总之,还没完!”话音未落,他便一跃而起冲了出去。 “喂!”孔玥琳叫着,但显然叶昭不可能答复我们,于是,我们也跟着冲下了楼。 看见刘美铃警官他们正站在院子里,很多警察围在阿静的身体旁边。 “阿静她……”我走上前问道。 刘美铃冲我们表情严肃地摇了摇头。 “叶昭……”石林海站在一旁,对我们说,“很遗憾,竟是这样的结局。” “不是结局。”叶昭说着,目光紧盯着石林海。 “这什么意思?”石林海惊讶地看着他。 “怎么可能是结局?凶手还没有落网呢!” “什么?”石林海瞪大了眼睛,“你是说凶手?凶手难道不是宇文静吗?” “我说的不是阿静,是——另一个凶手!” “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石林海焦急地问。 “石头,”刘美铃也开口了,“很显然,之前那些事情,不可能是宇文静一个人做的吧。” “啊!”石林海顿时目瞪口呆。 “她只是一个高中女生而已,开车、搞炸弹、搞毒药、制作机关、把宇文雪吊在窗外,假如这一切真的都是她干的,难道不是反而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吗?你说是吧,小侦探?” “没错,”叶昭点点头,“一定有一个不一般的人——而且多半是个男子,在背后帮助她完成复仇计划。” “那么这个人——是谁?”石林海环顾四周,宇文家的人还在那边等候,谁都没有离开。 “解开密室之谜,说不定就能知道凶手是谁了。” “这么说,你——” “旧宅的密室,怎么想问题也只能出自那扇带插销的门,”叶昭说,“而我们之前提出的几种方案都被否定了——”“你最后提到的,用冰片的方案也不行。” “没错,但是,用铁片之类的东西垫在插销之间,我觉得是唯一一种可以让插销暂时性不能锁上的有效方法。” “可是凶手如何收回铁片呢?不是也没有门缝什么的吗?” “如果是在安置机关结束,离开现场后马上收回铁片,看起来确实很困难,但假如不是这样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不是这样,你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在离开现场后立刻收回铁片,那么就解释的通了。” “等等,立刻收回和过一段时间收回有什么区别吗?至少我们进入房间后,是没有铁片的呀。” “当然,如果是进入房间之后才收回的呢?” 这时,大家都愣住了,进入房间之后收回铁片,就意味着那之前插销并没有上锁,而只是悬停在了铁片上方。直到宇文凯拉开正门,大家进入现场后,才有人收回了铁片,让插销自然落入孔中,而如果是这样,那么最可疑的人不就是…… “这样,我看见的现象也好解释了,为什么我会觉得我当时看见的插销是插着的呢?那时插销是落下的,只不过被一块小铁片挡住了没有落进去,因此看上去仍然是插着的。” “这样的话——谁是凶手?” “首先冲进现场的人里面就会有凶手。” “第一个是你,接着是宇文兄弟,之后我们就都在屋子里了——” “所以——”我瞪大了眼睛,除了叶昭和宇文凯—— “其次,凶手的计划跟宇文凯的出国计划有关系,如果出国了,那么计划就会难以进行,应该是这样吧。”叶昭继续说。 所以,是跟出国计划有关的人对吗?那么除了宇文凯和阿静—— “最后,凶手的动机是什么?为什么这个人肯如此帮助阿静完成复仇计划?一旦宇文雪和宇文凯被杀,阿静自杀,那么,受益者是谁?” 宇文家的工作人员已经被全部辞退—— “还有,还有宇文凯死去的密室——”石林海赶紧补充。 “什么?那也是密室吗?”叶昭没有听到过最后一件案子的相关信息,问道。 于是,石林海向他说明了最后的密室——宇文凯的密室:反锁的房门,桌上的钥匙,装过毒药的胶囊,和开着的气窗。 “昨晚我们知道李管家没有没有宇文凯房间的备用钥匙,那么宇文凯真的会没有为自己房间准备备用钥匙吗?如果存在着不为人知的备用钥匙,那么宇文凯会把它交给谁呢?他会信任谁?” 这一刻,在叶昭的推理下,一切似乎都已经清楚了—— 警方带走了宇文家最后一个活着的人,尽管他大声叫嚷着说自己是无辜的——但是有哪一个凶手不是自称无辜呢?另外,由于之前锁定凶手只不过是依靠叶昭的推理,因此,为了寻找真正可以作为证据的线索,警方也决定对宇文氏集团的财产状况进行全面清查。当然,现在的金融集团已是群龙无首,再也不能像往常那样嚣张跋扈了。 “案件——总算是结束了吧。”站在雪地中,孔玥琳说道。 “是啊,可是——”我看了看眼神迷离的叶昭,“还真是——一个悲剧呢。” “叶昭——”孔玥琳叫着。 “你是正确的啊。”叶昭头也没回地说。 “啊?”孔玥琳惊讶地说,“你在跟我说话吗?” “是啊,你是正确的,大小姐,虽然我觉得你其实是在无理取闹——”他转过头,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不过阿静接近我们果然是别有用心的呢。” “啊——”孔玥琳张着嘴巴,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可惜——”叶昭长出了一口气,在面前吹起一片浓浓的白雾,“我最终还是食言了——没能保护她到最后啊。” “叶昭——”此时,孔玥琳似乎也难过起来。“啊——不过说起来,密室的答案,我一直以为会跟开着的气窗有关系呢,毕竟,两个密室里都有那样的气窗——” “气窗?”叶昭愣了一下。 “不过那东西那么小,即使开着,也没法进入啊。”我说。 “人确实没法进入,不过钥匙和铁片其实都能通过吧。”孔玥琳笑着说,“不过反正也是我乱说的——” “等等!”叶昭叫了一声,仿佛看到了什么一样,表情顿时变得极其可怕。 “你怎么了?” “如果——存在那样的东西的话——”他喃喃自语着,在雪地上奔跑,突然,他似乎在没有被警方践踏过的白雪附近发现了什么——而且那位置正对着别墅后身,宇文凯的房间。 “怎么回事,叶昭?你——” “大小姐,”他从地面上捡起一片灰色的羽毛,这片羽毛之前似乎一直静静躺在洁净的白雪纸上,没有受到任何打扰。难道这片羽毛,竟然在静静诉说着真相吗?“恐怕,这次你又说对了。”叶昭抬起头,眼中充满异样的光。 果然,一切,还是没有结束么? 第二十三章、灰色的阴霾 果然,一切,还是没有结束。 可是,毕竟还是慢了一步。 当石林海听从叶昭的建议,来到那个人的住宅搜查的时候,早已是人去楼空了。再后悔为什么不把那些人多多扣留一会儿也是无济于事,真相,就这样从指间流过。 石林海站在那座公寓的阳台上冲着已经兀自离开的叶昭大声喊着:“你放心,我一定能找到他的相关信息,发通缉令也要抓住他!” 叶昭头也不回地向下走着,一步,又一步,缓慢,而坚定。 不可能这么轻易被抓住的。或许,不曾当场逮捕这个人,就意味着,不可能再有机会轻易地与之交锋了。 如果能早一点发现就好了,叶昭叹了一口气,望着眼前的水汽。 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即使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一起事件,生活还是一如既往。上班族们依旧不会因此而停下手中琐碎的工作,即便实际上那件事的发生对他们来说意义无比的重大。 商业区的大电视上播报着新闻,是关于华荣市首屈一指的商界精英宇文凯的死讯,以及其精明能干的弟弟遭到逮捕的事件,都已经被媒体得知了。而当然,这其实算不了什么,如果比起因调查案件背景而挖出的其他黑幕。 媒体通常说话会比较隐晦,但有心之人已然能够明白那些话外之音。 宇文氏集团,是一个比想象中还要令人不安的金融组织,之前关于跟境外势力勾结的传闻似乎也并非完全是子虚乌有。至少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是,这个集团几十年来其实一直都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干着非法的勾当,把小公司员工们夜以继日奋斗得来的血汗钱永不停息地吸纳到它那似乎无底的黑洞之中。 然而,正所谓树大招风,做的太过火了,怀疑也日渐多了起来,事实上,据说已经有经济警察在悄悄调查这个庞大的金融帝国了,只不过没有确切的证据,也摄于宇文凯其人的巨大影响力,因而一直没有曝光。 但这一刻,宇文凯的死和宇文德的被捕使得罪恶的蛛网瞬间手足无措了。不错,正由于案发时间是午夜,因此在公司方面得知案件消息之前,警方已经行动起来,彻底清查了宇文氏金融集团。 据说,这一次宇文凯的移民计划,并不只是由于要躲避仇家的追杀,另一方面,他似乎希望在罪行暴露之前卷款潜逃,而这样做的后果无疑会给华荣市乃至全国的金融体系都带来巨大的打击。 索性,这位罪行滔天的金融犯在实施行动的前夜被人杀死了,而嫌疑人似乎就是他的弟弟。 然而,这么想来,宇文德反而不应该有这种杀人动机才对吧。 不过,有谁会关心这些事情呢?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由于金融犯罪根本没有发生,这起凶杀案对他们来说最大的影响,不过是多了饭后的谈资罢了。最多,那些被欺压惯了的小公司或许可以扬眉吐气一下了。 相比之下,这些却不是叶昭关心的问题。 叶昭慢慢地走在街上,转进一条略显阴暗的小街,这里,再也听不见城市的喧嚣与嘈杂。 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在叶昭面前的一台公用电话,竟然响起了一阵铃声。 这条小巷里,只有叶昭一个人。 那刺耳的铃声在街道里回响着,良久,似乎打电话的人并不想放弃。 叶昭苦笑着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拿起了电话。 对方并未首先发话。 “喂。”几秒后,叶昭说,“是你吗?” “哦,”声音似乎经过了机器处理,听不出真实的嗓音来,“你好呀。” “打电话的人不是你吗?为什么不先说话呢?” “不过,想要跟我说话的人是你才对吧。”机器声音似乎在窃笑。 “不错,警察也在找你呢。” “恩,真没想到,你们发觉了呢。” “不得不承认,你隐藏得相当深,我差点以为宇文德是真正的凶手。” “宇文德是凶手,那也是很不错的推理呢。” “不过,果然是你做的。” “都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必隐瞒了吧,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制造密室的理由。” “理由?” “对,没有理由的事情,绝对不是能精心策划整个计划的人做出来的。” “很有趣,那么,是什么理由呢?” “为了让我做出宇文德是凶手的推理。” 对方沉默了片刻。 “怎么样?我说对了么?”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能解释一下么?” “制造了密室,就是为了让大家猜测,究竟密室是怎么形成的,而这样一来,首先冲进现场的人就会被怀疑。那就是所谓的‘本来不是密室’的假象。也就是说,密室在打开之前并非密室,而是首先冲进去的人做了手脚,让人以为本来就是一个密室,这样一来,最先进入房间的人就会遭到怀疑。” “哦,可是谁也难保谁会首先冲进去吧,比如说——实际上你是第一个冲进去的,第二个是宇文凯,第三个才是宇文德吧。” “所以说,你只是想要嫁祸给‘进入到现场的人’而已,并不一定就是宇文德。所以,避免到达现场就是最好的洗脱嫌疑的方法。” “真是不错,所以,因为我不在现场,所以我就是凶手?” “当然,还有另外的人不在现场,但我不认为杨虹是凶手,一来,如果她那样做,到现场去了的儿子——聂康就会遭到怀疑,这样很危险,二来这件案子,我依旧认为应该是一位有背景的男子犯下的罪行,如果杨虹犯罪,那么同谋还会更多才是。” “不过只是凭这一点,你就能锁定我是凶手吗?你毫无确实的证据呀。” “确实没有,但是你与我的谈话,实际上暗示了你知道密室的方法。” “真的吗?我都没有注意呢。我说了什么?” “‘雪天不适于飞行’。” 又是一阵沉默。 “你自以为说的是飞机,是吗?”叶昭说。 “难道不是吗?” “倒是很像。” “什么意思?” “到现在还装糊涂有必要吗?两个案件的共同之处,难道不是开着的气窗吗?所以,那才是揭示真相的钥匙吧!” “可是,有什么方法能利用一扇气窗关门吗?” “当然能,只要让制造密室的必要物品通过气窗进出就可以了,比方说第二起案件的钥匙和第一起案件的铁片。” “通过气窗,怎么做到的呢?难道说,是线绳之类的机关吗?” “不,那样过于繁琐,而且窗外也没有可立足操作的地方。” “既然如此……” “是飞行物体。” “原来如此。” “没错,是小型飞行物体将关键物品携带进出气窗的。正如你所说,如果大雪持续不断地下上一夜,那么飞行将变得十分困难,不,严格说应该是不能飞行吧,所以,假如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当晚你将无法制作密室,所以你很担忧,才对我脱口而出那句话。” “其实……最后证明即使不制作密室也没什么的。” “不错,因为阿静在警方到来之前已经向我说出了真相,一旦知道了这一点,那样宇文凯之死就不可能会被当成单纯的自杀。” “既然你已经如此的清楚了,那么那个物体是……” 叶昭没有答话,而是从口袋中掏出了一片灰色的羽毛。 “怎么不回答?” “你看得见我吧,”叶昭抬起拿着羽毛的一只手,伸向斜上方,那边的路灯上,有一只鸽子,鸽子的羽毛,是灰色的。那鸽子的脚上,似乎捆绑着一样奇怪的东西。 “被你发现了啊。”对方笑了起来。 “旧宅那里,你把铁片绑在鸽子的脚上,然后轻轻掩门,让插销落于铁片之上,然后只要鸽子带着铁片从气窗飞走,插销就会自然落入孔中。在宇文凯的卧室,阿静送完毒咖啡离开的时候应该没有把门关紧,所以宇文凯死后,你可以自由的进入他的房间,然后把胶囊放在桌上,并找到钥匙,从外面把门锁上,再让鸽子把钥匙从气窗送回屋内,虽然这可能有些难,但我想这只鸽子肯定是经过你特殊训练的,所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而这也解释了房间钥匙为什么会放在桌面上,如果是宇文凯自己反锁房门,那么钥匙是不需要的,而就算用过也应该好好的收起来才是。而由于钥匙是一只鸽子送回来的,那它能做到这个地步液晶不易了吧。” “不愧是叶昭啊,我没有看错你呢。不过即使你的推理正确——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帮助阿静报仇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第一种可能,你的目的正如你之前告诉我的,是为了揭露宇文氏金融集团的黑幕,显然当你知道宇文凯一家第二天就要离开国内的时候,你就知道如果找不到证据阻止他,就会有十分危险的事情发生,而没有什么比杀死他更能阻止他离开了,同样,这也可以帮助警方找到适合的借口调查公司。” “那么第二种可能呢?而且,即使如此,我也没有帮助阿静杀她姐姐的理由。” “第二种可能,就是,”叶昭停顿了一下,“你是个杀手。阿静不只是我的委托人,更是你的委托人。” 再次沉默。 “怎么样,我都猜对了?两种情况,都有是吗?” “不过——,”对方似乎在思考如何措辞,“有一点不是真的,那就是,我不是杀手。” “不是杀手?” “我确实帮助阿静复仇,但我不是杀手。” “那你是什么?” “我只是,罪恶的制裁者。” “强词夺理。” “我从不亲手杀人——我只是帮助我的委托人,把应该接受制裁的人送到他们该去的地方而已。” “这根杀人没什么两样。” “随你怎么说,不过你不觉得我做的是正确的吗?” “杀人,怎么可能正确!” “但是如你所见,死者都是作恶多端的人,但是由于某种原因,法律并没有任何理由来制裁他们,所以就由我出面解决而已。” “即便如此,这也不能接受。” “假如让宇文凯如愿逃到国外去,后果会怎样呢?” “我说了,这不能成为按照自己的意愿随便剥夺别人生命的理由!” “啊,没想到你还真是顽固呢,不过,想想你自己吧,小侦探,你是不是有好多次,脑中闪过想要放过罪犯的念头呢?比如你朋友亲属的婚礼那件案子,还有你某位同学的父亲多年前的所作所为,还有那个闹得满城风雨的男演员的故事,以及你们学校的某位保安被杀的案件——” “你!——你怎么知道!” “我一直在你身边。” “这么说——”叶昭睁大了眼睛,“胡晓磊被杀一案中,最后报警的人是你?” “正是在下。” “大家都认为——是我报的警。” “不错,我可是防止你铸成大错的人哟,身为一位侦探,要是就那样放过凶手,可真是太不像话了呢。” “我——” “所以说,我并不总是同情凶手的,我只相信我自己看到的正义。况且,我说,你最崇拜福尔摩斯也曾放过凶手吧,恩?” “废话少说,就算你自以为是地自诩为正义的使者,我也不会放过你的,我要亲手逮到你!” “哈哈,很高兴接受你的挑战。不过,你现在还嫩了点哦,小侦探,就像——一只雏鹰。” “而且我也不会原谅你把阿静变成凶手!如果你不帮她,她就不会变成凶手,也不会死去!” “呵呵,你这样说话,算不算一种冲昏头脑的仇恨呢?不,不,当侦探要更理智些才好吧。” “你到底是谁?” “你知道我的名字了。” “黄强?不,那只是你的假名字罢了。” “真名字?什么是真呢?如果你这么讨厌我那个土气的化名,那么,就叫我‘灰鸽子’吧。” “‘灰鸽子’?” “时间不多了,小侦探,我们下次见吧。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你跟我们是一样的。” “跟你一样?别做梦了!”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小侦探?” “……” “抱歉,我知道。” 说完,“灰鸽子”挂了电话。随后,路灯上的鸽子也仿佛接到了指示,迅速地拍打翅膀,飞上冬日阴霾的天空,只留下几片灰色的羽毛。 叶昭独自站在公用电话前,一动不动地望着天空,任凭耳边的话筒响起忙音。 尾声 十二月二十五日,就连人民医院这样的地方也比往日显得更加热闹了,院长居然在院子中央放了一棵圣诞树,连医院盒饭的盖子上也贴上了圣诞老人的贴纸。真难以相信,会有这么多平时跟基督教搭不上半点关系的人们兴高采烈地庆祝着耶稣诞生的节日。也许,大家只不过是想找一个过节的理由吧。 医院病房的过道里,站着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年纪大的那个可能有五十多岁,穿着一身棕色的西装,而年轻人则穿着黑亮的皮夹克,似乎在谈论着什么。他们旁边是一间关着门的病房。 “情况怎么样了?”年纪大的人问道。 “医生说,手术恨成功,只要静养一段时间,就能正常活动了。”年轻人装着平静的样子,却难掩心中的激动。 “真是这样,就太好了,简直难以相信这一切啊,居然……” “是啊,真是奇迹啊。” “没错,搞得我都有点要相信真的有上帝或者圣诞老人了呢!我不记得交过哪位这么有钱的朋友啊。” “确实,出手这么大方,手术费一下子就完全够了……” “署名为‘j’,到底会是谁呢?” “算啦,人家不愿意表明身份,可能就是有什么原因吧,我们也不要猜测了,就当是圣诞老人给我们的礼物好了……” “你呀……不过这些日子倒也真是苦了你了……” “都是我自愿的,小莺就是我生命的全部,如果没有她……” “哎,这孩子,遇到你,真是有福气呢……” “那,等她病好了,我想跟她结婚,您看……” “只要她本人不反对,我可没意见啊。” “俺就这么定了,爸!” 老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跟年轻人一起笑了。 病房内,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躺在床上,似乎不久前才做过手术,现在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只是她的嘴唇微微上翘,似乎是在微笑,而她眼睛的长睫毛下,似乎有什么晶莹的液体的涌动着。 房门外,传来了一阵笑声。 窗子紧闭着,室内十分的温暖,隔着被擦得干净透明的玻璃,有一只灰色的鸽子,正静静站在外面的窗台之上,脚上似乎装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不远处的商业大厦的楼顶上,坐着一位身着灰色紧身皮衣的青年男子,他手中捧着一台小型笔记本电脑,耳朵上戴着耳机,似乎正在观察着什么。 不一会儿,一只灰色的鸽子飞了过来,落在了他的肩上。 “宇文静小姐——”男子望着昏暗的远方,低语道,“你最后的愿望,已经实现,尽管,他们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圣诞老人是谁。不过——但愿这次制裁已经洗涤了你的灵魂,假若你在人间是作为为复仇而生的魔女而存在,那么,祝愿你在天国,可以露出温暖人心的笑容,做一个美丽的天使吧。” 男子闭上眼,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然后,抬起头,冲着天空说。 “圣诞快乐,阿静。” 完结公告 各位读者大家好,到现在为止,《校园侦探传奇录》的第一阶段故事就到此结束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虽然一直更新龟速嗯,不过推理小说确实是需要详细地构思,反复推敲修改的,也请大家见谅~ 细心的读者或许会看出,本书中依然残留着许多或明显或隐晦的伏笔,如果大家对这些伏笔感兴趣,想看到更多离奇的案件,想更多了解叶昭以及他周围的人的身边在此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那么,敬请大家期待故事的第二部,《校园侦探传奇录2之异邦少女》,故事已经在策划中,预计不久将可以与大家见面,内容更加精彩~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