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让我偷窥》 第一卷 圣女情史 第一章 圣女 草地，树根，树干，树枝，猴子…… 哦不，看错了，不是猴子，是人。树上躲着一个人。 这人坐在粗壮的枝丫上，两脚垂向地面，不停荡啊荡，貌似心情很好的样子。他左手抱着树干，上身略微前倾，右手则举着一台微型摄录机。此刻，摄录机的镜头朝向宽阔的马路对面，取景器里显示出一家很小的路边咖啡馆。 咖啡馆有些年头了，外墙涂的红漆也已经变得灰淡。不过，巨大的落地窗设计，还是能够吸引路人的目光。只是因为地段不好，人气不旺。所以落地窗里面，只有偶尔一两对情侣的身影而已。想不明白，这样生意清淡的的店，怎么还没有关门。 今天这里更只有一桩生意。靠近巨大的落地窗，坐着那一对男女，从衣着来看，属于有钱人。男方背对着镜头，看不到长相；女方则一副花容月貌，并且梳着流行的发式。 他们两人正对坐在咖啡桌前，专注地聊着什么。 “嘿嘿，这下抓到你们了吧……”杨明一边得意地奸笑，一边慢慢把镜头放大。 “顾丝蒂呀顾丝蒂，你可真够狡猾的呀！跑到这种偏僻的郊外来会情人，害我开车跟着你跑了大半个路城。这个月，我的油钱可是直线上涨哟！” 想起刚才在大街上主演的生死时速，杨明依然心有余悸。 “所以呢，托你的福，这次我要做篇大头条，多领点奖金回家贴补贴补！” 马路对面的咖啡馆中，那对男女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依旧边喝咖啡边聊天。女的便是杨明口中的顾丝蒂，是个女明星，去年整年都红得发紫。一米七五的模特身段，蜜色但是光滑如丝的肌肤，加上混血儿特有的清晰五官，顾丝蒂是个不折不扣的尤物。在注重外貌的演艺圈，这样的女孩要是一夜成名，完全不必奇怪。 据她自己讲，她父亲是亚洲留学生，到了欧洲以后，就认识了一个同校学美术的欧洲女孩，这便是她母亲。两人很快相爱，并在当地结了婚，后来就有了她。但是她也很不幸，幸福的童年没有维持多久，五岁时父亲便生病去世了。她母亲只得靠着画画来维持家人的生计，万分辛苦将她抚养成人。然而命运似乎不肯放过这个可怜的女孩，更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前两年，她母亲在高速公路上出了事故，也意外过世了。这样她便一下子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于是这个坚强的女孩，据说就凭着自己的美貌和才能，闯入了演艺圈，并且一夜之间大红大紫，如凤凰涅磐，浴火重生。 然而更难得的是，这个长相西化的宝贝，私生活却如传统东方人一般神秘。人红自然是非多，但是这个顾丝蒂却没有任何绯闻。平日除了工作，就是约女友逛街喝茶，实在没什么新鲜。从某些角度来说，顾丝蒂好比是一个圣女：绝世美貌，悲苦身世，清心寡欲。绝大多数狗仔在努力几个月都没有成果的情况下，纷纷放弃了。只有杨明，深信坚持就是胜利，一直追踪至今。 因为他觉得，没有比没爹没妈没男友的超人气女明星更有挖头的了。莫说绯闻，就连她的身世，也一样是个谜呀！这年头女明星诓骗世人主要有两大方向，一是婚恋，二是身世。已婚的冒充未婚的，国产的冒充进口的，这种事情多了去了！而平日故作正经，暗地里乱来的更是不在少数。杨明的乐趣，就在于看到这些俊男靓女不为人知的一面。 “嗯，这才正常嘛！”杨明看着镜头中的女主角边喝咖啡边挤眉弄眼，表情变化丰富，跟荧幕上酷酷的样子完全不同，才感叹人原来都是一样的。想来也能理解，即便她真的是混血儿，她脸部的肌肉骨骼功能跟自己的老妈也差不了多少。做出相似的表情，绝对不用意外。 可惜男方一直背对着镜头，无法看到他的脸。“不知道是怎样一个人呢？”杨明猜测，“会不会是一只蟋蟀呀？”从他停在路边的宝马来看，此人经济实力的确非同一般。不过至于长相，就很难说了。哈，假如圣女的约会对象是一个有钱的丑老头，这新闻就该够轰动的！ 杨明坐在树上，保持同样的姿势坚持了大概半个小时，手脚渐渐开始发麻。这时他从镜头中看到，女方放下杯子站了起来，转身准备要走。才走出两步，又停下来，回头望了那男的一眼。 “哎哟，这么依依不舍呀！”杨明轻吐一口气，做出无奈的表情，“快走快走！你走了我就可以收工了。” 至于男方，自始至终没有看到脸，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不过可以猜想，面对这么一个大美人，他很有可能是一脸色相。至于有没有猥琐到当场流口水，就不得而知了。 “唔。”杨明一边收起摄录机一边想，“但愿这人不要长得太难看了，否则那些疯狂崇拜顾丝蒂的纯情少男们可要很受伤啦！” 第二章 男主角 树丛里面，有一棵冒牌货。 杨明小心翼翼地伸手扶了扶头顶的树冠，生怕这个道具等会儿掉下来穿帮。“这个顾丝蒂。”他在心里不断嘀咕，“约会的地方怎么一处比一处可恶？” 上次选在郊外快倒闭的咖啡馆，他倒还能勉强爬到马路对面的树上去，找个不错的角度拍摄；这次居然选在山林公园的小径，树木是够多，但都高得吓死人，他爬不上去呀！没奈何，只能委屈钻矮树丛中了。 凭良心讲，这个隐藏起来比爬树省力。但是论到拍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了。取景的范围明显小了很多，而且光线也受影响。“这么拍出来，会不会很模糊啊？”杨明郁闷地想，“等下回去要是看不清楚，可就白忙了呀！”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男女主角均已出场，戏码已经正式开演了。 偷窥真是有趣啊！杨明笑眯了眼睛。这会儿那一男一女正在说话，还时不时朝小径的两头望望，像是极担心有人会路过。 由于怕被发现，杨明也不敢靠太近，所以他听不见对方在讲什么。不过这也够了，因为这次他看见了男方的脸，算是进了一大步了。 这张脸方方的，没什么肉。鼻子很大很塌，嘴唇很厚很宽。不过眼睛长得不错，是细长的丹凤眼。所以这人虽然长得很不那什么，笑起来倒是还蛮甜的。 这么有个性的脸，杨明当然第一眼就认出来啦！——那不是商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可荣集团的总经理马筑詹嘛！ “哈哈，赚到了！”杨明心花怒放。这个马筑詹，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时他最喜欢背着老婆追求年轻的女明星，不知道被抓到过多少次了。他的绯闻可是满天飞，跟他好过的女明星更不是一个两个，没想到这次又盯上当红的顾丝蒂了！ “这下我可发了。”杨明喜滋滋地想，“报上不是说，马筑詹正跟他老婆闹离婚吗？刚好趁乱往浑水里再加一把沙子，我便可以坐等收利了。哼，我拍，我帮你们全都拍下来！” 这边顾丝蒂和马筑詹根本不知道他俩的“好事”已经被人关注许久，依然谈得很投入。不过或许是因为露天的关系，二人的举动倒不是很亲热，中间尚保持了七八十公分的距离。而且从二人的表情上看，倒也没有色欲熏心的模样。杨明看了，产生一种错觉，似乎两人更像是在谈生意，而不是谈情说爱。 “哼，看你们能装到什么时候！” 上次在路边咖啡馆，大庭广众的确不方便做什么；不过这次既然约到了荒郊野外，意图都已经那么明显了，不如干脆快点切入正题，不要浪费树丛中看客的感情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杨明的祈祷起了作用，几分钟过后，马筑詹真的就搭住了顾丝蒂的肩膀，打算推着她往树林深处走。看得出顾丝蒂还有一些犹豫，动作是磨磨蹭蹭的，脚步也放得非常慢。两个人你推我拖，僵持了很久。不过最后他们还是逐渐消失在了树林里。 “哈哈，我就知道！”杨明此刻非常得意。当他确定那两人已经走入树林深处，想必会忙碌很久，一时半刻回不来的时候，他才爬起来，扔掉头上的树冠，并且拍了拍衣服。 行了，收工！杨明今天收获颇丰。虽然最精彩的镜头还是无法拍到，但顾马二人走入树林时的那对背影，还有他们之间那种欲推还就的暧昧，就足够读者好好遐想一番的啦！ 第三章 酒店 哎呀，这两人究竟还要不要出来啊？ 这是顾马二人第三次约会，地点选在了一家连锁快捷酒店。 从顾丝蒂和马筑詹进入酒店到现在，已经三个多小时了。杨明在电线杆后面站得腿都酸了。但是没办法呀，谁叫人要吃饭呢？为了满足肚子，只好牺牲腿了。 杨明不耐烦地看看手表。今天这两个人可是破纪录。首先，他们进了酒店——虽然只是快捷酒店啦，但酒店毕竟是酒店，进酒店就等于昭告天下他们要做什么了。比起上次在野外的遮遮掩掩，这次几乎可以算是明目张胆。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大突破。然后，这两人进去这么久也不出来，不知道里面如今是个什么情形。杨明开始心不在焉，种种少儿不宜的画面浮上脑海。不要怪杨明太色，实在是当事人太疯狂，由不得杨明不胡思乱想啊！ 但是这么无休止地等下去，也不是个事情吧！他们究竟出不出来啊！ 杨明肚子饿死了，食欲压倒了一切。他放下摄录机，拿起一旁的背包，在里面翻弄了半天，结果才翻出来一只面包而已。 “唉，这几天光忙着追踪顾丝蒂，竟然都忘了补充粮草……”杨明扯着包装袋感叹道。 就在他撕咬面包的时候，马筑詹终于出来了！ “唔，唔唔！”他激动地放下面包，拾起刚才丢在边上的摄录机，对准男主角一阵猛拍。 马筑詹跨出酒店大门，一身深色笔挺的名牌西装，头发丝毫不乱。从步伐看，走得很稳很沉着，一路头也不回，直奔自己的宝马。虽然做了坏事，他却完全不似其他人那样心虚，非但没有东张西望，反而手里拎着钥匙甩来甩去，明显是很得意的样子。 “哼，肆无忌惮！不要脸！”杨明评价。 马筑詹走到自己的车旁，并不急着上车，而是很悠闲地掏出一块丝织手帕，在车窗上仔仔细细地擦起来。半刻，他才满意地收回手帕，塞进口袋里，然后开门上车。 等马筑詹把车开走，杨明放下摄录机，把面包捡回来继续吃。 “这回可以安心吃一会儿了。”杨明对自己说。那个女人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快出来。一般来说，幽会嘛，当事人怕被发现，都会刻意错开时间分开走。这可是常识。身为一个狗仔，杨明心里当然明白得很。 大概等了十几分钟，顾丝蒂终于也出来了。看来她在酒店换了一身衣服，并特意戴起一副超大号墨镜，遮住她尖尖的巴掌脸，但杨明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毕竟，那种模特儿身材不是什么女人都能有的，所以小姐你也别躲了，因为再躲也躲不了，还是认命吧！ 顾丝蒂就不像马筑詹那么自在了。她低下头，走得非常快，尽量不引人注目。而且一路上，她还拿张餐巾纸不断在脸上擦呀擦，不知道是不是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没多久，她就消失在了酒店的转角后。 “嘿，这两人发展还真是快！”杨明歪着嘴巴评论，“才第三次约会，就进了酒店了。哈，我倒要看看，你们下次会去哪里！哼哼！” “最近真的是猛料不断哪！”杨明边收家伙边想。等他过两天把这些整理一下，发上娱乐头条，那些同行一定会傻眼了吧！ 第四章 月夜 “呵……”杨明打了个哈欠，然后又搓搓手，再抬头望望天上的月亮。 今天他可惨啦！这次顾马二人选择了一家酒吧，而且约在半夜。现在天气已经入秋，夜里很凉。杨明没有穿够衣服，快冻傻了。何况—— “啪！”他打了自己一耳光，然后嫌恶地把那具小小的尸体擦在墙壁上。 讨厌，这么冷的天，蚊子的食欲倒是一点不减！ “哼，他们倒是在里面逍遥快活哪！”杨明缩起脖子抖着双腿想。狗仔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对身体素质的要求也近乎变态。要耐得热，受得冻；爬得上树，进得去洞；遇见铜墙铁壁，还得自己开缝！ 但是杨明毕竟还是菜鸟级别，有些高难度的他不敢尝试，所以，一般情况下，他见到目标进屋，绝对不敢跟进去。至于要在外面风吹雨淋热死冻死被蚊子咬死，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今天晚上，他是一路跟着顾丝蒂到这里的。向来以高雅端庄著称的顾小姐，今晚却装扮得格外性感妖娆，显现出一种不同于往日的美。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呢？她步出玄关的时候，杨明甚至认为，走性感路线或许会更适合她。 贴满亮片的黑色吊带露脐装，短到只及腿根的牛仔热裤，外面再套一件长及膝盖的皮毛大衣，她顾大小姐就在这秋夜里出门了。杨明躲在暗处看到了，全身掉下一层鸡皮疙瘩。 跟着她一路七绕八拐，就来到了这个酒吧。酒吧虽然地点偏僻，生意却格外好，从里面传来的哄闹声便说明了一切。马筑詹早就等着顾丝蒂了。她一到，便被马筑詹搭起肩膀往酒吧里推。 从那时开始，杨明就躲在酒吧斜对面平房的阴影里吹风。光线太暗，看不清表，所以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但是很明显的，身体的热量渐渐让刮过的冷风带走了，杨明开始哆嗦。 “可恶，我究竟在这里等什么？”身体的不适让杨明开始怀疑吃风的必要性。 “他们连酒店都去过了，还能挖得出什么猛料来？”一个声音道。 “再等等看，说不定他们会去女方或者男方家里。”另一个声音回答。 “那又如何？即使地点不同，性质还不都一样？”第一个声音反驳。 “没事啦，多拍一点不吃亏。这点苦都受不了，怎么能成为资深狗仔呢？”第二个声音劝慰。 两个声音在杨明脑海里争来争去，让他很难下决定。时间一长，脑细胞消耗过度，他老兄也累了，干脆打起瞌睡来。 果然是菜鸟啊…… 连天上的月亮也在讥笑吧？今天晚上的月亮特别有精神，照得街上的行人都能相互看见对方的脸。相反的，房屋下的阴影则更暗，非常适合人躲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已经没有什么人了。除了酒吧那头传来一阵一阵闷闷的欢闹声外，整条街一片死寂。 全都睡去……睡去吧…… ………… …… 砰！ 不知过了多久，秋夜的宁静被一个沉沉的声音撞破。声音并不大，但杨明睡得很浅，还是被惊醒了。 “嗯？什么？怎么了？”他慌忙睁开眼睛。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好像离他不远的样子。出什么事情了吗？杨明转动脖子，不断东张西望，却只看到空空的大街。 “算了，可能是酒吧里的人在闹呢……唔，还真是困……” 他刚要闭上眼睛，迷糊中却看到酒吧旁边的巷子里，有个人正贼头贼脑地往外瞧。 “哦？那小子要干嘛？”杨明眉毛挑了挑，好奇心被吊起来了，睡意也顿时被赶跑。 只见那人十分小心地四下张望一番，见没人，便悄悄从巷子里移了出来。再一看，他身后还背着一个大口袋，唔，似乎很重的样子呢！ “小偷！”杨明立刻反应。看样子是从酒吧后门溜出来的，战利品还十分可观。哈，这小子，今天晚上也满载而归了吧！ 嘿嘿！杨明笑了，并没有叫抓贼。他现在正工作呢！如果引来了警察，那可就麻烦了。 “至于那个小偷嘛——”杨明摸着下巴想了想，“反正偷的又不是我的东西，干嘛多管这等闲事？干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去吧！” 由此可见，杨明这人没太多道德感和正义感。 小偷逃跑了，杨明回头继续盯着酒吧门口。这回他叮嘱自己，一定不能再睡着了。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顾丝蒂率先出现。她左手挽着一个精致的挎包，右手攥着手机，迈着猫步扭啊扭地走向自己的车。那步伐看得杨明心里痒痒。很明显，这是她所有约会中，情绪最好的一次。大概是酒吧的气氛起了作用吧！杨明想，下次我也带个女友来。 因为工作忙碌，杨明甚至都没什么时间交女友，想起这些，他心里就有些不爽。哼，等这次的新闻见报了，他也要好好放个假，尽情玩一玩！ 顾丝蒂扭到车旁，开门坐进去，却没有发动，而是拿起小巧的手机，靠在椅背上开始跟人煲粥。 “什么话非要现在说呀？”真是的，杨明都快冻傻了，正盼着早点回家洗个热水澡呢！ 不过顾丝蒂并没有说多久。很快地，她放下电话，开车上路。杨明也迅速跑回自己的车里，发动车子，跟了上去。 经过停车场的时候，他无意中扭头望了一眼。咦？马筑詹的车子哪里去了？刚才没注意到呢！ “难道他已经先回家了？”杨明喃喃自语，有点后悔刚才打瞌睡。不过还好，他的目标是顾丝蒂，所以只要顾丝蒂还在，今晚就暂时放过男主角吧！ 第五章 连夜成稿 回家以后，杨明钻进浴室，舒舒服服洗了个澡。 半小时后，他从浴室出来，身上只裹了条毛巾，也不穿衣服了，直接就往床上跳。 他实在是累坏了，而且又“失血过多”，得好好睡觉补一补。不然撑不了多久，一定会过劳死。这么想着，他便闭上眼睛躺了下去。 可是脑袋才沾到枕头，催命的电话就来了。哎呀，这简直是不让人活了…… 他苦着脸捡起电话。 “臭小子，你这两天死哪里去了！” 哗，好吓人！电话刚接通，河东狮就开始吼。杨明赶忙把手机拿远一点，以防耳朵被震聋。他还没有领薪水，付不起医药费。 “打你电话都关机，是不是躲哪里偷懒去了？不工作，你想死啊！”对方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哇啦哇啦只顾骂。 纵然心里有一万个不痛快，面对主编的训导，杨明还是尽量保持着客气。 “对不起，主编。我这几天在追踪一桩绯闻，不方便开机。您有什么急事吗？” “追踪绯闻？就凭你？”对面传来很不屑的声音，“哈，我看你还是省省吧！那不是你能做得来的。你那点能耐，就只配写写东家丢条狗西家少棵菜的，安分一点混口饭吃就行了。别说我没警告过你，你进来都一个多月了，一篇像样的稿子都没拿出来过！如果再拿不出像样的新闻，你就给我卷铺盖滚蛋！我们报社可不养闲人。听明白没有？” 杨明当然听明白了，但是十分不以为然。既然把我说得这么无能，你花钱雇我干嘛呢？ 他白白眼，回答道：“好的，我知道了。明天我就把东西送过去。” “嗯，这才像话。” 主编言毕，也不说声再见，就直接挂了电话。 可恶！杨明恨得牙齿咯咯作响，举起手机就想往地上砸。举到一半，想起自己没钱买新的，又把手收回来，一屁股坐到床边上，直喘粗气。 这什么人嘛！真是太过分了！ 不过还好，转念一想，他手里终于有料了。等东西一发表，定会引起轰动的。到时候，也让你个母狮子瞧瞧我的能耐！ 为了争口气，杨明便临时放弃休息的打算，连夜赶工整理资料。虽然他眼皮一直往下掉，强烈的意志却支撑着他，不容许他倒下。开电脑，导入影片，剪辑视频，贴照片，配文字，初步排版，一样一样做好。天快亮的时候，他终于大功告成了。 很好，所有准备工作做完，杨明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他抱起两个枕头，双眼一闭，扑进床铺，即刻进入梦乡…… 第六章 出事了 编辑部里，杨明吹着口哨，腋下夹个文件袋，一颠一颠地往主编办公室走。虽然两眼黑得像熊猫，他的心情却非常好。他看见主编室的门，就像看见胜利之门；敲开门，看见坐在办公桌后的主编，更像见到了胜利女神。 “嗨！”他热情地跟胜利女神打招呼，昨晚的不快早就忘记了。 主编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粗壮大妈，由于辛苦的关系，脸上的皮肤早已经松弛下垂，加上她一头蓬松的老式卷发，表情又总是凶巴巴，看上去着实够吓人的，让人想起动物园里的母狮子。这会儿她把眼镜往下拉了拉，从镜框上方瞧着杨明。 “来啦？”她冷冷地答道，一如既往地绷着脸，“东西呢？” 哼哼！说起东西——杨明不无得意，伸手就要把文件袋递上去。但是，母狮子抬手制止了他。 “等一下，你别给我，先拿去给曼曼审稿。她那里通过了，我们再来谈其他。现在，你先出去。” 好家伙，这么三言两语就把杨明打发了，真让人恨得牙痒痒。 不过杨明现在心情好，倒也不泄气。找曼曼是吧？行啊，我找她还不成吗？听名字，应该是个温柔的美女吧？总归比眼前这头母狮子好多了。 他不多说一句，夹着腋下的宝贝文件袋退了出去。 但是杨明满怀希望走进大办公室的时候，却看不见一个人。 咦？奇怪了…… 杨明往里走走，这才发现人都聚在茶水间呢！ 干嘛呀？上班时间不好好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办公，反而聚成一堆，不知道在搞些什么。 杨明心里嘀咕。 “情形搞得这么诡异。”他皱起眉头，“一大票女人，哪个才是曼曼啊？” “喂？”他敲敲茶水间的门，试图引起里面人的注意。 没人理他，被无视了。 他走进去，再把声音放响一些。 “请问——” “天啊，这下可翻天了！”他的问询被一个尖细的女声打断。 “是呀，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呀？”另一个女人跟腔。 “喂——”他憋足了劲，使劲扯着嗓子，力求盖过那几个女人的声音，“我打听个事情！” “别吵！”几个女人转过来，异口同声冲他喊。 呃？杨明傻眼。这是什么状况？ 旁边一位正在泡咖啡的男同胞见他可怜，便主动开口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看到终于有人肯理他，杨明几乎有点感激涕零了。“哦，我，我找曼曼小姐。”他冲那人点个头，巴结地说。男人对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磨蹭了半天才回答：“哦，曼曼呐……她有点事情出去了。你找她什么事？” 嗯？这么巧？杨明心想真倒霉。 “我有稿子请她审核。你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吗？” “哦，那我倒不清楚。不过，你的东西，我可以帮你转交。” 男人拿起泡好的咖啡，走回办公室。杨明跟在后面。 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托人转交吗？杨明想了想，觉得不放心。 “算了，我还是等她回来吧！”他把话题一转，“对了，那些人围在茶水间干什么？” “哦，在说今天早上的新闻呢！”男人说着，往人群瞟了一眼，心想女人就是八卦。 “嗯？什么新闻这么轰动呀？”估计又是八卦之类的吧？不过绝对不能和我这个比，呵呵！ 杨明下意识把文件袋夹夹紧。这可是他的宝贝呢！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个出名的花花公子马筑詹死了。哈，只有女人才会那么大惊小怪的。”那个男人说着，转身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去。 “社会名流嘛。”他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是非总是多，人际交往也复杂。被杀死一个两个，有什么好稀奇的……哎，你怎么了？” 男人伸手试图扶住即将倒下去的杨明。 但是他动作慢了一拍。下一刻，杨明已经躺在地上了。看样子，是昏过去了。 “喂，快来人！帮帮忙！有人昏倒了！”男人急得大喊。 茶水间里那群女人听见，全都跑了出来。一看，一个毛头小伙正躺在地上呢！哎哟，这可怎么好？大家七手八脚把他扶起来，又是解扣子，又是掐人中，还有人打了急救电话。一个早晨就在先前的八卦和现在的混乱中白白流走。结果，这天上午大办公室的工作绩效是零蛋。 后来，那个男人对曼曼形容说：“哎，说起来，这小菜鸟也真是可怜哪！当时他人虽然已经失去知觉，手里却还紧紧攥着那包文件呢！” 第七章 目击者 一间狭小的房间里，杨明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瘫躺在床上，额上敷了一块湿毛巾，望着天花板叹气。 “唉……” 他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了。刚刚拼死拼活搞出来一篇轰动新闻，却偏巧遇上男主角被杀了。 “怎么会这么倒霉呢……怎么会这么倒霉呢……”杨明两眼无神，口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现在他手上拿着的，就是今天的路城早报。头版头条上面赫然用巨幅标题写着： 《马筑詹遇害·可荣失舵手》 果然够抢眼球的！ 呜呜呜，杨明要哭了。这本来应该是他的头条啊！标题他都拟好了，就叫： 《热恋圣女顾丝蒂·马筑詹离婚另有隐情？》 可是现在人一死，他那篇东西就不能发了。虽然顾丝蒂还在，炒作的价值依然是有，但马筑詹是被人谋杀的，警方一定会大力追查。如果让他们知道杨明之前干过什么好事，要杨明去“协助调查”，杨明的麻烦可就大了。没理由羊肉吃不到，还跑去惹一身骚。杨明又不是傻子！ 那么，难道就这么算了？杨明恶恨恨地看着那篇报道，噘起嘴巴，眼泪汪汪。可恶，分明是断我生路嘛！之前吃了那么多苦，全都白费了。 “唉……” 憋了半天，一句狠话也憋不出，仍旧只有长长的感叹。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个马筑詹竟然转眼间就被人杀害了，想想还真是可怕呀！昨天晚上见他时还好好的呢！挽着美女进酒吧，看上去风流快活得很哪！怎么早上起来，就说人没了呢！ 看来他跟美女约会完毕没多久，就被某位不知名的英雄温柔一掐，插队找上帝报到去了。 根据报道上面讲，马筑詹的尸体是被一个环卫工人发现的。清晨她在闹市区达园街打扫的时候，从街转角的大垃圾箱内找到一个很大的麻袋。麻袋还相当重。出于好奇，她就打开来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结果好奇心果然害死人，看到的东西大概能让她三天三夜都睡不着觉。惊慌之下，她赶紧报警。 警方目前初步查明，马筑詹是被人徒手掐死的。垃圾箱并不是第一现场，他是死后被人移尸。同时，他那辆价值连城的名车也失踪了，不排除有被人谋车害命的可能。考虑到死者的特殊背景，恐该案影响甚大，警方希望市民能够积极提供线索，以求尽早破案。 下面便是马筑詹此人的生平简介：他的成功史，还有他的风流艳史。另外，他跟老婆闹离婚那档子事儿，也被拉上来重提了一次。 嗯……杨明把报纸盖在脸上，闭起眼睛思考。 凶手够强的呀！马筑詹起码也要一米八十多，而且看上去并不瘦弱。这位老兄竟然能把他给掐死了，还装进麻袋运走…… 杨明试着想象那个情形。 一个大汉，全身布满夸张的肌肉，穿一件黑色紧身夜行衣，走到马筑詹面前。先一拳把马筑詹打翻在地，然后冲上去，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拉起来。接着，大汉双手掐着马筑詹的脖子，把他举向空中。马筑詹双脚离地，不断在空中扑腾，伸出双手，拼命想去抓大汉的手。但是大汉显然更有力气，站在那里保持着这个姿势，纹丝不动。大概几分钟过后，马筑詹就软了下来。大汉为了确保他不会再活回来，又多掐了一会儿。然后，大汉手一松，马筑詹掉在了地上。这时大汉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个麻袋，抖一抖，套在马筑詹身上，准备等一下将尸体扛走…… 嘿嘿，好像拍戏一样。杨明自己笑了出来。 不过…… 等等！ 杨明此刻脑海中，另一个熟悉的画面一闪而过。 麻袋？ 装进麻袋运走？ …… 装进麻袋运走！ 那，那不是昨天晚上…… 杨明想起昨夜那个小偷。他背上不是扛着一个大袋子吗？而且现在想来，还真像是装了一个人呢！ 天哪！ 杨明神经质地把报纸扯开，弹坐起来。 从时间和地点来看，还真是符合哪！ 马筑詹会不会就是在那时候被杀的？或许他刚到酒吧的时候，就被人盯上了。他从酒吧出来以后，那人杀了他，并且把尸体运走。至于车子，应该也是被抢走了。他们杀马筑詹，多半是为了抢劫吧？那种有钱人，平时自己不注意，在外招摇过市，当然很容易遇到危险啊！半夜三更，荒僻的巷子，也正是杀人越货的好机会呀！ 这么说来，他昨夜竟然目击到一起谋杀案了！ 杨明惊恐地张大眼睛，呼吸也顿时局促了。 完了，这么可怕的事情，怎么偏偏让他碰上了！ 那怎么办？凶手残忍歹毒，他会不会被灭口呀？ 杨明仔细想了想当时的情形，仔细想了想。凶手看到他了吗？看到他了吗？他问自己。 记得当时凶手从巷子里探出头，先往左边瞧了瞧，再往右边瞧了瞧。确定路上没人后，他走出来，背着那个袋子，一直往左边走了。虽然他时不时回头看看，但应该没有注意到路对面阴影里的杨明才是吧？而且，如果他真的看见杨明了，早就连杨明一起干掉了，还会留他小命到今天吗？这么一分析，杨明稍微安下心来。看来，凶手还不知道自己被目击了吧？ 但是，这样的话，报道也就更加不能发了。如果让凶手知道他在偷拍马筑詹，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肯定会来杀他灭口。那样的话，他可就全都玩完了。 “唉，狗仔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杨明只觉筋疲力尽，又朝前扑回床上，把脸闷在床垫里嘀咕，“一不小心，居然还会遇上杀人呢！这下子，呜呜呜……” 第八章 人死留福多 接连数日，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都被马筑詹占据着。一篇一篇的连续报道，既满足了读者的好奇心，也滋润着撰稿人的笔杆子。报社发稿发红了眼，除去刊登案情的最新进展外，死者生前的风流韵事也被拿来凑版面。那些跟他有过绯闻的女明星，着实都跟在后面火了一把！ 哈，人死了都能这么红，而且还带动一大批人跟着红，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不知道马筑詹在九泉之下听到这个消息会怎么想。 那些被波及到的女明星们大多非常开心，因为很多人已经长久没有上过报章头版了，这次马筑詹的死，等于为她们寻回了花开的第二春。 有一位过气女明星甲，打算借此机会大做文章。她放出风声，声称最近要出一本书，撰写自己的情史，其中更会有大量篇幅描写自己与马筑詹间不为人知的浪漫往事。并且她暗示，这本书会尝试突破传统尺度，以利于读者和影迷们更加深刻地了解她。现在这本书还没开始写，但在网上已经可以预订。开订的当天，订量就突破了十万。女明星甲笑得合不拢嘴，并开始带家人看房。 另有一位女明星乙，因为没被报章点到名，只好自己跳了出来。她声称，两年前她与马筑詹曾经一度十分亲密，并且有大量生活合照为证。一听说她准备将这些照片高价出售给媒体，路城百多家报社杂志社皆蠢蠢欲动，逐渐形成一场哄抢大战。据说有个剧组就因此注意到这位往日名不见经传的美人。这家剧组近期正打算投拍一部讲述婚外情的时装剧，但是苦于找不到好的女主角。导演希望女明星乙能够在这部新片中出演富豪的美丽情人，并且期待她能够作一些出位的演出。女明星乙当然是满口答应，并且表示，她对自己的身材十分的有信心。她承诺，她的表现一定不会让观众失望。 …… 和这些野花比，马太太就没那么走运了。马筑詹一死，她几乎天天被警方请去喝茶。 因为警方现在怀疑马太太杀了她老公，而动机则是谋财。 有所谓知情人士爆料说，马先生和马太太闹离婚早已不是一年两年了。之所以到现在还没离成，是因为双方在离婚赡养费问题上产生了严重分歧。马先生曾对友人大吐苦水，说马太太十分贪心，企图把他掘空。为了保住自己的身家，马筑詹私底下也不止一次流露过对簿公堂的想法。律师说，如果官司打起来，女方的胜算不大。这样想来，马太太倒真的很有可能狗急跳墙，爽性杀了自己早就没有感情的丈夫，直接领取遗产算了。 那么，马筑詹一死，究竟给他老婆留下多少遗产呢？呵呵，很恐怖的数字啊！ 别以为马筑詹只是可荣集团的总经理——他也是可荣的创始人之一。他在可荣的股份，仅次于董事长家，约有百分之三十，市值超过十个亿。他一死，马太太可发啦！ 而且，除去这些，可荣公司还给马筑詹买了一笔巨额人身保险。 十几年前可荣刚刚创立的时候，曾有四位股东，年纪有老有少。随着时间的推移，年纪最大的股东陆先生过世了。他死后，家人并不想继续对可荣做投资，便把继承来的可荣股份投入市场去套现。一夜之间，可荣股票大量被抛售，股价下滑，对可荣集团造成了难以估量的损失。 经历过这次风波后，可荣便采取了措施。 可荣集团与余下的三位股东签约，说好由公司出资，为他们购买巨额人身保险。但是，他们死后，家人必须把手中的股份售还公司，才能领取保险金。这样，公司便能有效防止股权外流；而对于股东的家人来说，除去可以顺利把股权套现，还多得一笔上亿元的保险金，自然非常划得来。 这便是传说中的双赢局面。 可见，马太太这个丈夫死得是多么有价值了。也因此，警方超级怀疑她。 不过，马太太既然当了那么多年的豪门贵妇，见识就不能拿来跟菜市场的王大妈相提并论。那可绝对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她现在非但不跟警方合作，还死命揪着那辆丢失的宝马不放。她甚至恐吓警方，说如果不能尽快把车找回来，她就要去投诉，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所以现在警方除了没日没夜地追查马筑詹的死亡案，还要定时定量分出一部分精力跟马太太拉锯，着实够辛苦的！ 事情出来一个礼拜，案子没见多少进展，传闻倒是满天飞。 慢慢地，公众不再关心谋杀案本身，而是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死者的那些陈年绯闻上。马太太和警察的口水战也是众人感兴趣的话题。 媒体最懂得迎合大众的口味。他们及时转向，放弃了对谋杀案进展的报道，反而开始每日连载死者生前那一票绯闻女友，甚至连人家买了几栋房子生过几个儿子都详加叙述，以满足读者的求知欲。 另外，马太太激情出演的一段在警局撒泼的视频，还有一些爆粗口的谈话记录，也被不知哪个缺德鬼出卖给了媒体，公布开来，引起公众一阵哗然。可怜那群警察，本来手里的案子还没个头绪呢，现在又要开始抓内贼了！哎哟，真是何苦来着…… 不过，说起倒霉，有一个人比他们更惨。 杨明因为没能完成工作任务，被母狮子扔了出来，彻底失业了。 第九章 丧家之犬 今年的天冷得很早。才十月份，树叶就落满地了。 公园里黄黄的草地上，几个五六岁的孩子正在嬉戏，似乎玩得很开心。离他们不远，一个少妇坐在草地上，微笑着看他们玩耍。大概是其中一个孩子的母亲吧！这时，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皮球，边喊边举向高空，吸引着孩子们的注意。然后，她把球抛了出去，看着那几个孩子跑去追那个球，高兴得咯咯咯笑了出来。但是，不知是少妇的力气用得大了点，还是孩子们的年纪实在太小，球跑得太快，他们怎么追也追不上。不一会儿，就看见球滚出草坪，钻到石子路上一条供人休憩的长椅下面去了。 孩子们追过来，看见长椅上坐的人，不敢靠近。 “叔叔……”几秒后，一个孩子试着用稚嫩的童音喊道。 杨明闻声抬起头，鬼见愁的面容顿时把孩子们吓坏了。 “不好，快跑！”几个小家伙也顾不得捡球了，一眨眼跑个精光。 杨明看着小家伙们飞也似地逃命去，大概也猜得出来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可怕，无奈摇了摇头。 工作没了，又付不起房租，他在这公园的长椅上已经住了三天了。这三天，他啃光了库存的所有干粮，饿得两眼发昏，已经步入绝境。就这样，他从意气风发的小狗仔，沦落成一条丧门犬，人人得而恶之。 妈哟，真饿…… 昨天，他看见人家带来散步的宠物鸡，竟看得痴了，还留着口水喊： “好美的腿！” 结果被鸡主人——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狠狠拍了一巴掌。边打那女孩还边骂：“臭流氓！” “唉……”他往后一靠，仰头望着树枝，发出一声长长的感叹。 怎么办呢？ 上面倒是有一个鸟巢，可是爬不上去呀！饿了几天，手脚早都软了。 草地上也有一些肥肥的麻雀跳来跳去。不过，那些小东西鬼精得很，要抓是不可能的。 杨明现在才知道，什么叫穷途末路。 他也不是没有去找过工作，但是人家说他学历普通，专业没特色，工作经验又没有，都不肯用他。 他又想再去当狗仔。人家倒也不拒绝他，只是请他先拿作品，然后再考虑。 作品当然是有——但是不能拿呀……他要钱，但更要命……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杨明正愁眉苦脸的时候，有人走了过来。他转头一瞧，原来是个贴小广告的。 嘿，这些城市牛皮癣…… “要不，干脆也去干这个算了！”他自我解嘲道。等贴广告的走了以后，杨明好奇凑过去，看看他贴了些什么。 “招聘启事： 某侦探事务所，诚征调查员一名。 要求：无性别、年龄、学历、工作经验限制。但凡外貌平常、反应灵敏、腿脚勤快，有志于投身侦探事业的朋友都可一试。 待遇：上岗前会进行必要的培训，教授一些工作技巧，并教授一些仪器的操作方法。试用期两周，日薪五十元，每日结算；正式录用后，日薪一百元，每日结算。另根据完成委托的情况计发奖金，每月结算。 有兴趣的朋友，请到香遥路三十二号弄堂七号大院二楼会议室找王先生报名接洽。“ …… 啥？侦探事务所？ “现在有这玩意儿啦？”杨明不禁好笑，“别是专门调查二奶的吧？” 他咕哝着从树干上揭下那张纸，小心地折起，放进口袋里。 “可以去撞撞运气。”他想。 香遥路三十二号弄堂，绝对是个超级难找的地方。 杨明问了好多次路，兜来兜去，才在两个多小时后找到。转身一看，哭笑不得：这不就在公园的后门嘛！ 不过，这地方够隐蔽的，开个侦探事务所倒是合适。 他走进七号大院，广场上停了一部很名贵的跑车，跟这个破破烂烂的庭院很不搭调。而且从装饰来看，是女人开的。 “定是哪位贵妇又来请人捉奸了。”杨明想。 果然，走到二楼会议室外，透过窗玻璃，看见一个衣着极其入时的中年妇人。妇人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捧了一杯咖啡，表情很不屑。她对面则站了一个男人，三十来岁，神情很憔悴，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轻声说着什么。看起来，屋里的气氛并不好。杨明很怕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所以他选择先躲在外面偷听，等弄清楚了状况，再进去不迟。 “所以——王老板，你自己说怎么办？”妇人拖着调子问了这么一句。 “真是非常对不起。我会退还您定金的。”被唤作王老板的男人声音很轻，语速急促。 “退还定金？”妇人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语似的，声调顿时拉高，“噢，事情办砸了，定金一退就完事了，什么责任都不用负，是吗？” “对不起，对不起……”男人的声音更低了下去。 “你知道你这么一搞，我的损失有多大吗？” “呃？”男人语塞。 “这会影响到我的赡养费。赡养费你懂吗？那可不是一点两点。跟这点定金比起来，那可是天文数字。”妇人的口气开始咄咄逼人了。 “可是……”男人用一种试探性的口气说，“您先生不是过世了吗？报上说您现在可以直接领取遗产，比离婚强多了呀……” “哈，报刊那样写你就信啊？我告诉你，遗产就跟西瓜一样，是要切开来好几个人分的。我没有生育，能分到多少？他们哪里知道，马家老太婆可比儿子难缠多了。我宁可跟马筑詹耗，也不想去会那老妖婆！马筑詹一死，我才是最大受害者！居然说我杀死马筑詹，我看警察的脑子进水了！我现在需要那些东西，帮我去多分一点财产。你如果拿不出来，我的损失可就大了！” “可是，马太太，我也是没办法呀！马先生死了，我什么都干不了啊！” 原来竟然是马太太！杨明这下吃惊不小。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居然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遇上绯闻男主角的正牌夫人了！ “你一早干嘛去了？”马太太用鼻子出了一口气，“我委托你是在他死前一个月吧？就算他真的没什么把柄可以抓，你也不应该一点东西也拿不出来吧？” “是，是……” “至少，他每天去什么地方，你应该知道吧？” “哎，这个……” “我看你是根本什么都没有做，还在这里跟我推三阻四！” 啪！玻璃破碎的声音。声音传到屋外，杨明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你是嫌我给的定金少，还是嫌我面子不够大？” “哎呀，马太太，真是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听男人的腔调，好像快哭了。 “这个后果你打算怎么负？” “我……” “说呀！我那几亿的赡养费打了水漂，谁来补偿我？你吗？”马太太的声音尖利刺耳。 “哎哟，马太太，我给您跪下了。……您也看到了，我就这么一间破屋子，哪里搞得来几个亿呀！最多，您以后要是光顾，我不收您钱就是了。”男人越说越巴结，“马太太，您看好不好？” 马太太沉默，似乎是在思考男人的提议。 过了很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轻下去许多，也镇定许多。 “算了。” 屋里传来了高跟皮鞋敲在地板上的声音。 “你这种不入流的破事务所，我才不想再进来。事情交托给你们，我真是疯了。我会让我的律师来跟你谈，赔偿我也不指望了。我就想泄泄愤，让你关门。哼！” “啊？！马太太，不要哇！” 马太太再也没有接话。听着高跟鞋在地上敲出来的笃笃声，杨明知道她出来了，立刻站直身体往前走，假装刚刚才上楼。 会议室门口走出一个中等身材的女人，衣着十分奢华，发式也是最新流行的。只是看她的容貌，就有点对不起这身打扮了。 “大姐，有些年纪了吧？”杨明数着她额上的褶子。现在他也开始理解马筑詹为什么绯闻不断了。 从刚才听到的谈话看，这女人本来是要抓马筑詹背叛她的证据，以求在离婚的时候可以多捞一点好处，才来委托私家侦探的。现在虽然马筑詹人死了，但这些东西，好像对她还是有用。 杨明想到，或许，这正是他的机会。 第十章 咸鱼翻身 “马太太！”杨明迎了上去。他心中既满怀期待，又随时准备面对失败；他脚步看似轻快，胸口却咚咚咚跳个不停。 马太太停下脚步，带着一脸的疑惑看着他。那表情好像是在问：“你是谁？” “马太太，您是来拿马先生的东西吗？”看到屋里的男人跟了出来，杨明很怕被他赶走，便直接切入了主题。 “怎么……”马太太皱着眉头，不知他是何用意。 杨明机灵地伸手从随身背包里拿出他视若生命的文件袋，横一横心，递给马太太。那双伸出去的手还有点发抖。 “这是我在马先生生前拍到的。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他颤着声音解释道。 听他这么一说，马太太身后的那个男人果然脸色大变。杨明看到，赶紧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暂时不要插嘴。 这边马太太则已经惊愕得瞪大了双眼。她呆呆看着那个文件袋，都忘了伸手去接。 “要不我们进去看吧？”杨明知道他成功了，心情渐渐轻松下来，“来，马太太，我扶您进去。您坐下慢慢看，东西不好，我们事务所不收钱。” 说着，他偷偷瞟了事务所的男人一眼。那人正直勾勾地盯着他，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 冒充是事务所的人，等于是救了他的急，但也是变相帮助了自己。这一招，杨明自己都觉得很得意。 马太太走后，他会录用我吧？ 反正他这里要人，而我要工作。这种双赢的事情，傻瓜才会说不。更何况，这个文件袋已经说明了我的实力，他一定不会拒绝我这么一个能干的人加盟的！ 马太太跑到沙发前，一脚踢开地上的碎玻璃，还没坐下，就双手颤抖着拆开那个文件袋。事务所的男人端来一杯咖啡，马太太连看都不看。 文件袋里倒出来一张光盘，一叠照片，还有不多的几张文稿。 哎呀不好！杨明傻眼了。天啊，刚才一时大意，竟忘了把交给编辑部的文稿抽出来！ 让马太太知道他是狗仔，而不是私家侦探，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不过好在马太太并没有注意到文稿。她只是快速地抢起那叠照片，凑到眼前瞪大了眼睛看。那模样，简直像在辨假钞。 “这小婊子是谁？”半晌，她爆出一句。 杨明正想偷偷把文稿收走呢……被她一喊，吓一大跳，赶忙把手缩回来，假装若无其事地插到口袋里。 “哦，那，那个……”他支支吾吾地回答，“那是一个小明星。” “哼！”马太太用鼻子应了一声。 趁着她还没有抬起头来，杨明又想把手伸向文稿。 “不怎么样嘛！” 杨明手刚离开口袋，马太太又出声，而且这回她把眼皮抬了起来，好似在征求杨明的意见。杨明被她这么看着，尴尬地吊着那只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无奈之下，只好去端咖啡杯。 “是啊，哪有您马太太的风韵啊！这些刚出道的小明星，都这样。被人捧一下，就不知天高地厚了。竟敢勾引人家的老公。其实啊，她们离真正的贵妇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哪！来，马太太，您喝咖啡。” 言毕，讨好地把咖啡递上。 恶心啊！为了这段谄言，杨明等下要好好吐他十回八回。 “长眼睛的男人都会选择顾丝蒂的。倒是你这个阿婆大白天的跑出来吓人，实在太不厚道了。” 这才是他在心里说的真话。 可是，形势所逼，他便不得不昧着良心说一些鬼话。无论如何，现在他面临的是生死存亡的大问题，而马太太是他唯一的希望了。“一定要笼络住这位金主。”他在心里对自己讲。 “至于尊严——”他对马太太笑得甜蜜，“那是得等到吃饱了肚子才能谈的。衣食足，方知荣辱嘛！” 现在他最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活下去。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让他暂时放弃一下审美观，那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在这个社会上混，偶尔，你需要当一条变色龙。对于这一点，杨明早就看穿了。 “你说，这些都是你拍的？”马太太翻完了那些照片后问。 “是的，马太太。您看可以吗？” 杨明又递上视频光盘。 “这里是录像，我保证十分清晰。那边有电脑，您要不要试看一下？” 马太太听他这么说，竟然笑了，完全不像刚才那样尖刻。其实，她笑起来倒蛮有一些魅力的，想必年轻的时候，也曾是个美人吧！也是，马筑詹那种色鬼，怎么肯娶一个丑女呢？但是光阴荏苒，再美的女人，也会如鲜花般凋零。有些男人就会跑出去寻找更新鲜更娇美的花朵来满足自己。少数有条件的男人——比如马筑詹——甚至会在外开辟一个私人花园，广施雨露。但是家中那一朵，却留她自生自灭去了。 说起来，马太太也算是可怜之人。 “怎么样，马太太？”杨明又问一次。 “算啦！”她摆摆手，瘪了瘪嘴巴，“这些照片已经证明了你的本事。至于录像，我还是带回去看吧！” 她起身收拾茶几上的东西。 “哦，对了。文字稿我不需要，你拿回去吧！”她指指那一叠纸。 天哪！杨明大松一口气。 “马太太，我送您出去。”一直站在远处没出声的事务所男人走了上来。 “不用了。”马太太停下脚步，转身对男人讲，“王老板，我们的合作结束了。我知道他不是你的人。你这种地方，出不了这种人才。现在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我不会控告你。但是定金你要还回来，所有委托费——”她指指杨明，“都是这个年轻人的。” 说完，拉起杨明的衣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事务所，只丢下王老板一个人在那里发呆。 第十一章 新委托 马太太拉着杨明离开事务所以后，带他找了一处隐蔽的小餐厅。 杨明第一次跟陌生女人进这种地方，多少有点不自在。他一会儿望望吊灯，一会儿又望望邻桌的人，显得十分不安。而他的手，从腿上拿到桌上，又从桌上拿回腿上，来来回回好多次，都不知道放哪里好了。 “你不用这样。”马太太看见他滑稽的举动，忍不住打趣道，“阿姨我虽然刚做了寡妇，但也不至于饥不择食，去摧残祖国的花朵。你别想歪了。” “哦。”杨明机械地点点头，脸不知不觉红了。 “你多大了？”别看马太太上了些年纪，她看人的眼神很有力。杨明被她这么大喇喇地看着，更不自在了。 “我……呵呵，我……我刚大学毕业。” “嗯……”马太太盯着他看了很久，似乎在确认他有没有撒谎。 “你知道吗？”半晌，她说，“如果我早点生孩子，今天也该有你这么大了。” 啊？杨明意外地抬起头。原来，她已经这么老了呀？那从外表上看，倒还算是年轻的呢！ 难道杨明对她的年纪估计失误了？ “马太太，我真看不出来。”这回他是由衷地说。 “是不是觉得我丈夫比我年轻多了？”过了一会儿，她又问。 说实话，马筑詹看上去不过四十不到。所以杨明才会以为，马太太应该只有三十多才是。 “他比我小五岁呢！”马太太笑得很忧伤。 原来是这样。 “唉，男人哪，二十岁的时候，喜欢三十岁的女人；三十岁往后，就喜欢二十岁的女人喽！” 她小心地夹了一块方糖放进咖啡杯里，拿勺子不停搅拌着。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也才刚大学毕业。那时候，他是我堂弟的同学，读的是当时还很冷门的工商管理专业。不知道是不是小男生都爱姐姐。见过一次面后，他就开始对我穷追猛打。” 她拿起咖啡抿了一口。杨明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 “虽然，我那时也有一些追求者，但是跟他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年轻男孩的热情，还有他们层出不穷的花样，都不是那些经历世故的老男人可以学得来的。短短几个月时间，我就被他的真诚和执著俘虏了。我忘掉了我们之间的年龄差距，忘掉了他还没有在社会上立足，也忘掉了父母要我早日成家的叮咛，不顾一切地爱上了他。……” 这时，外面下起了雨。被雨声惊动，马太太回过神来。她抚着脸不好意思地说： “哎哟，你看我，上年纪了，净爱对孩子们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 然后，她把注意力集中到杨明身上来。 “有女朋友了吗？”她笑着很温柔地问，仿佛是妈妈在关心儿子。 杨明摇摇头。他老实回答：“我连工作都丢了，养活自己还成问题呢，哪有本钱交女朋友呀！” “哈哈……”马太太开心得大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杨明觉得，她其实并不像自己原来想的那么凶恶。相比较于母狮子，她可要有人味儿多了。“或许只是天生性情比较泼辣罢了。”杨明在心里替她解释。 马太太笑完，稍微有点喘。她调整调整呼吸，看着杨明，认真地对他说： “有些时候，女人并不在乎男人是否有非常非常多的钱。她们最在意的，是男人要时刻把她们放在心里。这句话，或许很多男人会不以为然，但它的确是真理。” “我听很多人讲过类似的话。”杨明回答。 “是吧？但是这里面的涵义，你能参得透吗？” 杨明好奇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大多数女人对于物质的要求是有限的。只要你别欺骗她，就算一辈子过得比较清贫，她也会安心跟着你，并且觉得幸福。但是，如果，你欺骗了她，就算你给她金山银山，她也未必领情，甚至会跟你同床异梦。年轻女子是一张纯洁的白纸，你往上面涂什么，她就会让你看到什么。有的男人不知道，在白纸上随意涂抹。结果到头来，别人花了二十年时间，培养出一个有涵养又体贴的妻子；他却揉捏出一个坏脾气会算计的泼妇。清纯少女被你调教成这般，是她的悲哀，更是你自讨苦吃。” “哦。”杨明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 马太太又把话题拉回来。 “你刚才说你工作没了？” “嗯，被扫地出门了，呵呵。”杨明搔了搔头。 “为什么呀？你原来做什么的？私家侦探吗？对了，你怎么会去拍马筑詹？有人委托你吗？” 杨明想了想，决定尽量说实话。 “我原来在一家媒体当实习记者。其实，我的目标是那个女明星，马先生只能算是意外收获。本来的计划是拍点绯闻，交出成绩，然后转正，我就可以有一份工作了。但是谁知道马先生却死了。我想，这个时候拿出来，对他家里人无疑是雪上加霜。人都死了，就不要再把他往风口浪尖上推了吧！所以这篇东西，我就留了下来。结果因为没能完成任务，我没过试用期，被炒了。” 稍微撒了点谎，杨明想应该不要紧。 马太太听了，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如果……”她边想边说，“我愿意雇用你去帮我去盯着某个人，而且佣金丰厚，你会考虑吗？” 哦？有这等好事？ 这么就找到活儿干啦！而且还是自己最热衷的偷窥呢！ 杨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他本来只是想把手里的资料卖给马太太，赚点钱先填饱肚子而已。 “好啊！”他连忙答应，“您要我盯谁？” 马太太看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心里当然也很高兴。 “别急，相关资料我会提供给你。你只要每天偷偷跟着他，然后向我报告他的行踪，让我知道他在跟哪些人接触就行了。另外，如果你需要什么器材，都可以跟我提。我会尽量满足你。” “好，好，没问题！”杨明连连点头。 好耶！他心里简直是欢呼雀跃。这可比给母狮子干强多了！马太太会在背后全力支持他，让他把偷窥进行到底！ 第十二章 钻石男 姓名：陈吹 性别：男 出生年月：一九七五年三月 学历：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法学博士 任职：可荣集团董事长特别助理 身分：可荣集团董事长陈永栋的独子 “……二十年前被其父陈永栋送到美国读书，长年留居美国。两年前完成博士论文答辩，顺利获取法学博士学位后回国，接任可荣集团董事长特别助理一职。其父有意让其接班，遂逐渐退居幕后。陈吹长年专注于学业，并不擅长经商，可荣的具体日常事务，仍旧交托给总经理马筑詹打理。得益于马总经理的非凡能力，陈吹每日交友结伴游玩，身影常出现在高尔夫球场等高级休闲场所，甚少关心公司经营实务。其父陈董事长，非但不责怪其不务正业，每每还赞赏其懂得用人借力，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对力挺儿子。……” 杨明斜靠在床上，出声读着马太太给他的目标基本情况，心里琢磨这个男人来头不小。 他又拿过马太太提供的照片。嗯，从照片上看，陈吹人也长得十分俊嘛！ 修长的身材，潇洒的乱板寸发型，一身名牌休闲运动服，脚上也是名牌球鞋。乍一看，不像个做生意的，倒像个运动员。难怪说他喜欢往球场跑呢！ 有钱，英俊，爱运动…… 果然是完美的钻石男人！ 杨明想想自己，穷得叮当响，长得嘛——他摸摸自己年轻光滑的脸庞——大概还算凑合，至于运动——上树下河算不算？ 高尔夫那种东西，他只是在电视上看过而已。 “……不过此人十分低调。尽管曾有多位名媛公开对其表示好感，但他与这些女性只是保持基本的礼貌性交往，从未听说他与哪位名媛暧昧。他的洁身自好更提高了他在婚姻市场上的身价，市内众多企业家均对其十分留意。……” “马太太为什么要我调查这个人呢？”杨明自言自语。 而且—— “记得每天把他的行踪跟我报告一次，尤其给我注意他的电话往来。” “这感觉……”杨明心想，“真的很像捉奸呢！” 难道马太太跟那个陈大少有什么吗？ “不会吧？”杨明眼珠骨碌碌转，“两人相差……相差要十岁呢！而且是反差！反差呀！” 真够惊世骇俗的…… 杨明不断甩着头，想把脑子里荒唐的想法甩出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马筑詹可以在外面满世界追女明星，马太太就不能在家偷偷找个小甜心啦？ 况且，如果不是有了明确的下家，很多贵妇往往是舍不得离婚的。赡养费再高，也比不上抱着会生金蛋的鸡来得更划算。 或许，陈大少就是马太太的下家，所以马太太才会盯得这么紧。 马筑詹死了，她没了选择的余地，必须尽快抓牢这只幸存的下蛋鸡。所以她才会对这个下家严加考察，以确保万无一失！ 杨明皱着眉头，为马太太的行为想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好吧，既然马太太这么看重他，把自己的后半生也寄托在了他身上，他就该好好表现，不让她失望才是。而且，有了马太太的支持，将来说不定能有机会开一家自己的侦探所呢！ “我开起侦探所来，一定比那个王老板好！”杨明捏拳仰天，意气风发。 现在第一步，先把手头这件事情办好吧！ 马太太让他下午去一躺，说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搞得神神秘秘的。 杨明看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 第十三章 初见小勇 来到马太太家，杨明简直大开眼界。 这是一座位于西郊外的景观别墅，庭院大概有六个篮球场大，种了很多花木，还带一个露天游泳池。别墅楼体更全部以花岗岩构造，造价绝对不菲。杨明沿着青石板小径穿过前庭，颤步跨上花岗岩台阶，来到实木雕刻大门前。 佣人已经把门打开了在等他。 “您好，太太很快下来。”帮杨明泡好茶，她就退了下去。 大厅内豪华的装修让杨明目不暇接。他摸摸身下的皮沙发，手感光滑柔软，也不知道是什么皮做的。然后他又端起茶杯，顿觉花果香扑鼻，抿一口，唇齿生津。 “哎呀。”他咕嘟一口吞下那杯茶，眯着眼睛赞叹道，“果然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 “哟，你来啦！”马太太从楼上看见杨明，踩着楼梯蹬蹬蹬地下楼。那种欢快的脚步声，不像中年妇人，倒像个活泼的少女。 “姐，这谁啊？” 这时头顶上又飘来一句。这个声音没听过。杨明抬头一看，一个年轻男子正站在二楼朝下望。 这男子身材瘦小，皮肤很白，留着飘逸长发。如果不是听他说话，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女人。 他跟马太太长得很有几分像，听他喊马太太姐，看来是她弟弟了。 难怪第一眼看见就觉得这么面熟呢！ 为了表示礼貌，杨明朝他点了点头。 “小勇，你怎么出来了？你脚还没好。”下楼下到一半的马太太又急忙跑回楼上去扶他。 “姐，我没事。我想出来透透气。” 小勇说完，在马太太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下楼。杨明注意到他的左脚包着绷带。 “他是谁？”刚在沙发上坐下，小勇又问。 “哦，这是杨明。我跟你讲过的。”马太太给他倒了一杯茶。 小勇问言，立刻抬高眉毛望向杨明，眼神先是意外，然后渐渐转变成憎恶。杨明看见他毫不友善的表情，心里有点发慌。 “这人表情真凶哪！”他想，“该不会是误会我跟他姐姐……那什么吧？” 他偷偷瞟了马太太一眼。 “就是他拍到了那个混蛋？”小勇又问。他的声音听上去倒还算温和。 “是啊。幸好有他那些东西。这回姐姐可以稍微扬眉吐气了。”她整整小勇的睡衣领子。 小勇把头转过来，看着杨明，但话是对马太太说的： “那个混蛋被人杀掉的时候，他是不是也拍到了呀？” 他撇撇嘴，笑得很邪气，仿佛在讽刺杨明。 “没有，很可惜啦！他是要拍那个女明星。他也是看了报道才知道马筑詹死了。” “是吗？”小勇斜眼睇着杨明，眉毛挑了挑，“那真是可惜了。我还以为，他能帮你洗脱嫌疑呢！” 马太太端起一杯茶，坐下，很镇定地嘬了一口。 “我又没做什么，怕它怎的！什么嫌疑不嫌疑？警察总不能栽赃给我吧？” “哈，难说，现在这世道……连马筑詹那种人都成了社会名流，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妈的，当初不过是个吃软饭的，现在倒看他人模狗样！”小勇越说越气愤。看来他的个性并不似他的外表那样羸弱。 马太太无语。气氛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 杨明在一旁，也觉得有点尴尬。为了打破沉闷的气氛，他开口了。 “马太太，您找我来……” “哦，对了！”马太太被他一提醒，才想起为什么要把他叫来，“你等我一下，我去拿给你。” 马太太说完，起身蹬蹬蹬又往楼上跑。杨明被搞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她要去拿什么。不过，更糟糕的是，现在客厅只剩下他和小勇，气氛开始诡异起来。 小勇一直不断地打量着杨明，那眼神看得人心里毛毛的。 “哪里有洞可以钻？”杨明想。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最后，他终于想到了办法，鼓起勇气对小勇说： “请问，能借下洗手间吗？” 去厕所先躲一下，等马太太回来再说。 小勇不答话，只是瞪着杨明。许久，他才转过头，朝左手边一扇小门使了个眼神。那意思就是说：“那儿。” 杨明得救般站起来走了过去，拧开把手，往里一钻，从身后把门紧紧锁上！ “呼……”他大吐一口气，靠在门板上好好歇了歇。 这个弟弟可真是吓死人！外表长得阴阳怪气，个性更是搞得跟魔鬼似的。和这种人在一起生活，马太太也足够能耐的了。 杨明故意磨磨蹭蹭，在厕所里多呆了一会儿。完事后，他走到门前，手扶着门把，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定了定心。他祈祷等他开门后，可以见到马太太。 可惜他的希望落空了。迎接杨明的只有小勇和他那“冻”人的表情。而此刻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杀气，虽然只是一瞬，也看得杨明浑身发抖。 “哎哟，这小子跟我有仇吗？”杨明绝望地想。 他硬着头皮，努力装作若无其事，慢慢磨向沙发。就在他琢磨为什么今天他的两条腿这么不听使唤时，马太太下来了。 杨明立刻用感激的眼神迎接她。 “喏，就是这个！”马太太递上一个牛皮纸盒。 “什么？”杨明不解地问。 “手机窃听器。”马太太解释说，“不是市面上可以淘到的货色，我费了点功夫才搞来的。你拿去用。” 杨明眼睛睁大了。虽然以前常常听说有这玩意儿，但亲眼看见还是第一次呢！ “这个……真的是给我的吗？”他连忙伸手抱过来。 太好了，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啊！ 马太太端起茶杯，舒服地坐回沙发里。 “东西你就带回去慢慢研究吧！记住，每天定时向我报告。要是你还需要什么，也只管开口。只要你把事情办好了，我不会在乎这一点两点的。” “是，马太太！”杨明闻言，激动得差点要对她敬礼了。 明天就开工！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他抱着器材喜滋滋地回了家。 第十四章 出师不捷 第二天天没亮，杨明就急巴巴钻进可荣楼下的花圃里去蹲点了。 早上八点不到，可荣门口停下一辆别克，从车里走出一名身穿西装的男子。男子下车后，敲开右手前车窗又跟司机说了些什么，然后径直走进了办公楼大门。 就是他！ 男子转身跟司机说话的时候，杨明看清了他的脸，确定就是陈吹。 “很好。我在这里守着，看你往哪儿跑！” 杨明拿出一个面包啃起来。这是他昨晚就准备好的。他拍拍背包——里头还有好几个面包和汉堡呢！他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下定决心跟陈吹耗上了。 陈吹进了可荣大楼，一早上都没见再出来。 “咦？奇怪了……”杨明把手伸进上衣口袋，从里面摸出一张破破烂烂的纸头，展开来又看了一遍，“……没错啊……马太太说，陈吹每天根本不办公，只是早上到公司报个到，然后出门到处去玩。……怎么今天到现在还不出来呢？” 到底在里面干什么哪？ 杨明抬腕看看手表——都快吃饭时间了。 陈吹总要出来吃饭吧？对，看他跟谁吃饭！ 但是陈吹今天好像连饭都省了。杨明在花圃里蹲到下午两点多，两腿麻得都没感觉了，也没见陈大少出来吃饭。 糊涂了…… 杨明一边啃着汉堡包，一边琢磨这是怎么回事。 “会不会从别的门溜出去了？”杨明想到这里，嘴巴停了下来。 啊哟，不会吧？难道我犯了个低级错误？ 他再也蹲不住了，张望四处没人，企图站起来悄悄跳出花圃。但是由于蹲得太久，两脚不听使唤，才刚立起来，人就直挺挺往花圃外倒去。 哎哟！他痛得直咧嘴，撑起上身，大口喘着粗气。 过了一会儿，感觉好一点了，他试着爬起来。 等到两腿完全恢复了知觉，他才拍拍屁股，又整了整衣服，大摇大摆地走近可荣大楼。 可荣大楼是这个商业圈最高的一栋楼，共有三十八层。马太太告诉杨明，可荣的高管办公室全部位于顶楼，从上面还可以望见路城东面最大的湖泊——金粼湖。一般人是上不去的。 上不去就上不去，谁稀罕…… 杨明望了高高的大楼一眼，转身走进大楼左边的巷子，一路朝大楼背后走去。 可荣大楼的背后是一个停车场，一侧停了十几辆小车，另一侧则摆着一排电动车。大楼有一排玻璃后门，直通停车场，这样员工停车后便可以直接进入大楼。另外，停车场的旁边，还有一个往地下室去的通道口。通道口上方的标记显示，这里通向地下停车场。杨明大致数了一下，整栋可荣大楼共有三个出入口可供进出。 哦哟，这下可麻烦了。 以前盯顾丝蒂的时候，她家就一个院门。无论顾丝蒂从房子的正门走出来，还是开车从车库出来，甚至是打厨房那里的后门溜出来，都得经过院门。所以杨明只要盯住院门口，人就横竖丢不了。 现在情况就不同了——可荣除了正面的大门可供出入，后面还有两个出入口。陈吹要是从后门出去，无论他选哪条道，都可以直接开车上大楼背后那条马路，然后想去哪儿去哪儿。杨明在大楼的正面守着，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糟糕呀！好好的把人跟丢了，这叫他怎么跟马太太交待呢？ 杨明心里真的有点急了。别看马太太现在待他不错——她也很泼辣的！如果杨明把事情搞砸了，她发起火来，绝不会比母狮子更温柔。上次在侦探事务所，杨明已经领教过了。 “得马上确认陈吹是不是真的已经离开了。”杨明对自己说。 他想到了那套手机窃听器。昨天从马太太手里拿回来以后，他摆弄了很久，还拿楼下的房东做了一下实验——嘿嘿，不小心知道了房东的一点小秘密——杨明回想昨夜，觉得挺有趣，忍不住笑了笑。 趁现在路上没人，杨明又偷偷蹩回花圃，蹲了下去。 他把机器掏出来，拉长了天线，按下电源开关。然后键入马太太给他的陈吹的手机号码。现在，只要陈吹人还在楼里，他就会搜得到信号。 杨明看着屏幕上的进度条，心里七上八下的。如果陈吹真不在了，他接下来该到哪里去找人呢？ 烦恼哪！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他紧张地底喊。 还好，经过几分钟的煎熬，屏幕上终于显示，该手机还没有脱离搜寻的范围。 “噢……”杨明闭起眼睛，仰天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表情微笑而满足。 他独自幸福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 “哇！” 眼睛睁开的瞬间，看到头顶上不知什么时候悬了一个人影，杨明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被吓得一屁股坐到草地上，四脚朝天跌了一跤，痛得他龇牙咧嘴。 人影看他跌下去，又往前凑了凑。杨明这才看清楚，那是一个老婆婆。 老婆婆脸上皱巴巴的，嘴巴也瘪了进去。她见杨明跌得难看，忍不住咧开嘴嘿嘿笑。杨明瞧她嘴里没了门牙，联想到以前学到的一个成语——笑不露齿。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成语新解。 “小伙子啊……”老婆婆漏风的口音打断他的思绪，“公厕就在前头不远，也不收你钱。……年轻力壮的，多走这几步也不肯呀！……中国现在可是文明社会，禁止随地大小便。对于你这种不文明的行为，婆婆我要罚款！” 说完，十分神气地伸出一只皱巴巴的手掌： “来，自觉点，二十块！” 一句话，重点突出，干净利落。 杨明脸都绿了。就因为一个暧昧的表情，他被扣上了“不文明”的大帽子，还无端端损失了两天的伙食费。 “也不知道能不能找马太太报销……”把钱交出去的时候他想。 这下花圃是没法呆了，接下来他又该躲去哪儿呢？瞟见老婆婆不怀好意的眼神，他想还是躲远一点的好。不然，今天老婆婆的工作成绩可就都从他这边出了。 杨明开始发挥狗仔才能，迅速搜寻起路边可以躲藏的地方来。但是看了很多地方都不满意。那个老婆婆一直在这里晃来晃去，躲哪里都不安全呀！ “除非是一个老婆婆没法找到的地方……” 他想起刚才老婆婆说附近有个公厕。 哎，有了！ “我进男厕所，她总拿我没辙了吧？” 而且进去把门一锁，可以坐在马桶盖上舒舒服服搞窃听。别说，比蹲花圃省力多了！ 决心已定，杨明大步流星就朝厕所跑。老婆婆从后面看了，不由地点点头。 “还是好孩子——知错就改。”她依旧操着漏风的口音说。 第十五章 电话情波 “喂？陈少，在哪儿呢？” “嗯……公司，呵呵。” “哎哟，你，你别吓我！怎么最近每次找你，你都说在公司啊？” “呵呵，我也没办法，谁叫我们当家的死了呢！” “喂，马筑詹怎么就成了你们当家的了？可荣集团的老大是你爸，以后这一切都是你的呀！” “嗯……可是老马走了，我真的很焦头烂额。以前，公司上上下下都靠他打理，我才能每天轻轻松松出去玩。现在他死了，我爸又不肯重出江湖，这个担子就只能由我来扛了。” “哎呀，真是可怜的孩子……” “是呀，我自己也觉得。人家说，当大老板的儿子很幸福。老马在的时候，我也觉得是这样，但是老马一走，我就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唉，以后恐怕再也没什么时间跟你们出去玩了……” “别难过。好啦，当你的大老板吧！好好把公司经营好，也让你爸享享清福。有空的时候呢，找兄弟们一起玩，别把自己卖给工作了。有条件也可以考虑请个职业经理人来经营，让自己轻松一些。总之，保重！你忙，我不吵你了。” “好的，拜拜。” 连日来，陈吹的电话内容基本上都是这些。朋友邀他出去玩，他一律推辞。 没想到马筑詹死了，可荣会面临这么悲惨的局面。噢不，不是可荣，是可荣少东。平日里风流倜傥的钻石男，因为死了得力助手，只能万事亲力亲为，跳入商海去浮沉。听他的口气，好像这项工作他还不能完全胜任，做得很辛苦。而从他每天早出晚归，一天至少十一、二个小时在公司拼命的情况来看，他也的确不是在无痛呻吟。 那他还有精力跑出去搞七捻三吗？ 杨明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马太太。 “你别管这些。”马太太回答，“每天把他的动向告诉我就成了。至于其它的，不用你去费那个脑筋。” “嗯，这样啊？”杨明想，“也好，我也懒得管你们这些啰啰嗦嗦的，每天干活拿钱也挺自在。” 他就这么一天天地在公厕里面混日子。因为实在没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人就渐渐疲沓下去，精力也涣散了，偶尔还会打打瞌睡。 直到那一天，陈吹的一通电话，又让他活了过来。 盯梢陈吹的第七天下午，杨明照常躲在公厕里面窃听陈吹的电话。因为今天是周末，工作量可能不大，陈吹竟也有了闲情给人打电话，而且是给一个女人打的。 “喂，顾小姐，打搅你午睡了吗？” “没有，嘿嘿。正在敷面膜哪！” “哦，好，呵呵。” “你最近怎么都不理我了？我很想你呢！” “嗯……真对不起，最近我有点忙，呵呵。” “你到底在忙些什么呀？嘿嘿，可不要背着我偷偷跟女孩子约会哦！” “哪有！顾小姐，我怎么会是那种人呢！” “嘿嘿，别怕，我逗你的。” “哦……你别吓我呢……” “不过，你真的有这么忙呀！在忙什么？可以让我知道吗？” “当然可以啊！嗯……你知道我们公司的马先生死掉了吗？” “啊？我？什……我不知道呀！……谁死了？” 嗯？这句话怎么听上去有点怪怪的？杨明在窃听记录旁边多注了一笔。 “马筑詹先生。——他原来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 “哦，是啊……你刚才说他怎么了？” “他死了，前些日子被人杀了。现在警察在查。应该很快会破案吧！” “哦，哦，是嘛……” “马先生走了以后，我现在每天很多事情要处理，所以没什么时间陪你了。希望你不要见怪。” “呃，哪里！当然是工作为先。” “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不过，我心里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哦？那好呀！那你就抽空陪陪我呀！” “嗯……要不明天下午我看看能不能抽两小时出来。” “好啊！那就说定啦！你可不能爽约哦！” “呵呵，不会。这点信誉我还有。” …… 听声音，对方是一个很年轻的女人，而且个性相当活泼。只是刚才她说的那些话，总让杨明心里感觉怪怪的。 “究竟是什么呢？”杨明自言自语，“而且，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他把陈吹跟“顾小姐”之间的通话告诉了马太太。 “真的？”马太太显得很激动，“你帮我盯紧了，明天他们要碰头，你给我把所有的东西都拍下来！” “好！” “看来这马太太是对陈大少动了真格的了。”杨明心想。 第十六章 大少爷的恋情 第二天下午，杨明偷偷跟着陈吹的车子出了可荣，想看他跟什么人约会。此情此景，他深有感触。前些日子，他就是这么盯梢顾丝蒂的。 哎哟不行，完了完了，还顾丝蒂呢！都快变成顾丝蒂综合症了。 顾丝蒂可是他最大的痛啊！原想借这个女子一鸣惊人的，结果却把自己的前途给弄丢了。他已经决定再也不要去想那个顾大小姐了。 陈吹开车悠闲地兜着风，根本不知道有人跟踪。也难怪，这种养尊处优，没多少头脑的富家少爷，才没那么高的警惕性呢！ 陈吹开到郊外，把车停在路边，走进一家小饭馆。 “美味火锅。”杨明读着招牌上的文字。 大少爷居然到这种地方来约会，真让人大跌眼镜。 杨明把车停好，走到马路对面的田埂边，跳了下去。 嗯，这地方藏起来还比较省力。他又想起以前偷窥顾丝蒂约会，每次藏起来都比较累。 唉，顾丝蒂自己跟情人在店里面谈情说爱，她怎么会知道，外头的杨明有多辛苦！ 记得她第一次跟马筑詹会面时，也是在这种郊外的小店里，也是这样的落地窗，也是这样男主角背对杨明，女主角正对杨明，而且女主角也是这张脸，只是表情没这么欢快…… 嗯？刚才说什么？ 女主角也是这张脸？ 杨明不相信地揉揉眼，努力再看清楚一点。 “天啊！真的是顾丝蒂——”他吃惊得大叫，沙哑扭曲的声音都堪比乌鸦了。 怎么会这样？他以为一辈子都不用再看到这个女人了。 谁知道造化弄人，兜了一个大圈子，他又绕了回来。现在他的镜头下，顾大小姐的身影再次出现，只是这回男主角换了而已。 马筑詹好色，找上顾丝蒂还情有可原——这陈吹怎么也搭上顾丝蒂了？他可是一个很正经的人哪！ 啊不，陈吹跟马太太还有一腿呢！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丝蒂魅力好大呀！路城顶尖的可荣集团，前后两代掌门人都拜倒在她的迷你裙下了。 杨明见二人在小饭馆里甜甜蜜蜜的，比当初顾马恋更有感觉，真想昏倒算了。 哦，这就是女人吗？前一个情人尸骨还未寒呢，她就能跟另一个男人卿卿我我了？而且，杨明从直觉判断，他俩好了也该有一段时间了。搞不好，马筑詹刚死，甚至是还没死的时候，俩人就好上了。 “哼！”杨明撇了撇嘴，心中十分不屑。 陈吹或许不知情，顾丝蒂可真够懂得“节哀顺变”的呀！傍上的男人，也是一个比一个有钱。 对，陈吹绝对不知情。昨天通电话的时候，他还问过顾丝蒂知不知道马筑詹死了呢！ 他妈的，顾丝蒂居然说不知道，还装作不认识！难怪那段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假！ “真是个不要脸的女人！”杨明愤愤评价。 我要揭穿她的真面目！ 想当初，杨明也是她的粉丝来着。盯上她，多少有点偶像情结在作祟。不过自从看到他跟马筑詹好上，杨明对她的感觉就变了。 倒也谈不上是失望，反而更像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似乎潜意识里早就知道她应该是这样的人，跟踪无非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让自己死心罢了。 从那以后，杨明就再也没有对这个偶像幻想过。他的工作动机变得很单纯，希望能够把报道写出来，做一个合格的狗仔就好。 而马筑詹死后，因为不当狗仔了，他也就很少想起顾丝蒂。 没想到，顾丝蒂又和他的新目标——陈吹——扯上了关系。于是，杨明不得不又和顾丝蒂打起交道来。 他把情况汇报给马太太。当听到陈吹去见的就是那个“小婊子”后，马太太表现得很高兴。 “果然不出所料！”她这么说。 从此以后，陈吹跟顾丝蒂大概每周约会一、两次。每一次的过程都被杨明完完整整地拍了下来。 顾丝蒂这次的恋爱进程，明显比上次慢多了。时间过去一个月，二人虽然频繁见面，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杨明不觉有些失望。 是这个陈吹很君子，还是顾丝蒂故意吊他胃口呢？ 每次都只是拍到二人喝茶吃饭的场面，杨明自己也快厌倦了。每天跟马太太报告，也没什么新意。而马太太呢，倒也沉得住气，让他守着。 “总会露马脚的！”她说。 他倒是希望有一些引人遐想的镜头，比如上次顾丝蒂和马筑詹步入树林的镜头，还有他们出入酒店的镜头，都很好。 因为偷窥毕竟是个苦差事，如果缺乏让人感兴趣的内容，便很难进行下去。 可惜陈吹根马筑詹完全不同。他甚至连碰都不碰顾丝蒂一下。如果不是他微笑望着顾丝蒂的眼神那么温柔，根本感觉不出他对顾丝蒂有意思。 可恶，简直要憋死杨明嘛！ 难道他大少爷喜欢柏拉图式的爱情？ 杨明糊涂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杨明的耐心快耗完了。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他想想，索性放自己半天假，休息休息吧！ 因为拿了马太太的委托费，杨明手里有了点钱。他打算买辆二手车开开。原来他一直是租车开的。说实话，不是非常方便，虽然花销是便宜了不少。但是如果经济上可以承受，男人总是希望有自己的车，就像女人总是想要买自己的房一个道理。 所以这天杨明趁着陈吹开大会，背着马太太偷偷脱岗，跑到路城郊区的旧车市场去看车子了。 第十七章 宝马出现 “这破车，也敢拿出来卖。该送去报废才对！” 杨明趁旧车市场老板不注意，随脚踢了一辆待售的小轿车一记，上面立刻出现一个瘪塘。 “嘿，说是破车还真就是！”杨明咧开嘴放肆地笑起来。 他在这旧车市场已经晃了两个多钟头了，一辆称心如意的车都没看到。不是车子太旧，就是牌子不行，至于价钱，倒是都很便宜。 这是一个买车容易养车难的年头。车钱下来了，油钱上去了。有些人省吃俭用，终于欢天喜迎回了爱车，却发现用不起了。于是这些新车只好每天留在停车位上晒太阳。油钱是省下了，停车费和保养费却未必能省得下来。到最后，车主除了每天可以看一眼满足自己一下以外，基本属于花钱买罪受。 但是对于杨明来说，情况就大不同了。马太太讲，他可以每月报销油费。这么算来，只要花点钱把车买下来，以后的开销都可以由马太太负担，绝对划算。 只是没看到满意的车啊…… 杨明觉得事情有点蹊跷。靠着这一场子垃圾，老板居然也能混到今天呀？他就没有像样一点的货吗？ 肯定有！不然早关门了！杨明这么结论。 他就去找老板问。 “大哥，我看了一圈下来……你这儿就这些了吗？”杨明乖巧地递上一支烟。 车场老板接过烟，让杨明点上，心也就跟他靠近了些。 “呵呵，怎么？没瞅中？想要啥样儿的呀？跟大哥我说说。” “大哥，我就想要一好点儿的。贵一点儿的也可以。”杨明连口音都跟过去了。 老板吐着烟圈眯着眼睛看看他，然后笑了笑，略带神秘地说： “东西倒是有……” 杨明眼睛发亮了。 “……只是有点儿贵。” 杨明眼睛又暗了一下。 “大哥，那您说多少？”他试探性地问。 老板伸出一只手。 “五万？”杨明开始计算自己的存款。上次的委托费加上这次的定金，应该够了。 老板摇摇头。 “五十万。”他说，“宝马。” 咚！杨明心里一咯噔，赶快伸手去扶墙壁，以免重演上次在编辑部的情形。 哎哟妈呀，他只是想要一辆不那么破的车就好了，怎么一下子就给升级到宝马了呀！ 他惨白着脸，努力挤出一点笑意。 “大哥，宝马太……” 但转念一想——等等，自己还没摸过宝马呢！要不，趁此机会摸一下也好。于是他改口：“宝马太好了。我有点吃惊。大哥你这儿还真有这么好的货色呀？能让我瞅一眼吗？” 老板看看他，犹豫了一下。 “我可是要现金的哟？” 言下之意，你有这个钱吗？ 杨明一口答应：“好说。如果看中了，我今天就给定金。”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我只是看看，又不买你的……” 老板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部宝马在这里也放了好一阵子了，再不出手，他下个月恐怕要揭不开锅。看杨明答应得这么干脆，挺像是诚心要买的样子。反正让他看看也无妨。 “好吧！”他说。 于是他就把杨明带进了广场旁的一个车库。 “你看！”老板很积极地掀开汽车雨披，露出宝马光滑闪亮的身子，“好东西啊！” 嗯，的确，好诱人呀…… 如果有钱的话，杨明发誓他会不顾一切买下的。 可惜他没有钱，所以他不会买。不过也没关系，这么好的东西，绝对不缺人买。老板可以放心啦！ 杨明陶醉地摸着宝马晶莹的肌肤，感觉心跳都加速了。 “可以让我试一下吗？”他问。 老板又犹豫了。 “这个……你得先付定金。不然出了问题，我没法跟人家交待。这车是别人托我卖的” “噢？”原来是这样。难怪说怎么外面一场子垃圾，里面却藏了一辆宝马呢！ 杨明心想不为难他，就这么看看，也很满足了。 “没关系，那我就先看看外观。” 老板走过来，献宝似地说：“这车绝对棒，你尽管看。看好了，我给你联系车主。” 这时，老板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应了两句，捂上话筒，又对杨明说： “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说完就往外跑。临走还不放心地叮嘱：“我马上回来。兄弟啊，你当心点儿，弄坏了我可吃罪不起。……” 杨明应了，绕着车子走到后方。他蹲下来，打算看看轮胎。 光线不太亮，他从口袋摸出微型电筒。自从当上狗仔，他身上都是常备这些东西的。 他把光打了下去。 “咦？”他轻喊，“有零件掉下来了喏！” 车底下躺了一张蜷曲的铁皮。他一时好奇，伸手进去扒了出来。 原来是车牌。还好，不是什么其它零件。不然，这辆车子可就掉价喽！ “要不，我干脆给他搞搞坏，让他们给我降价得了，嘿嘿……” 杨明一边恶作剧地想着，一边辨认起车牌号码。 “le627……咦，这号码怎么这么耳熟……”他自言自语。 侧起脑袋想了想，忽然，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这不是…… …… 这不是马筑詹的车子嘛！ 马，马筑詹的车子不是被抢了吗？凶手还逍遥法外呢！ 那，那，那，那个车主，岂不是…… 杨明背上汗毛都竖起来了。 老板去接车主了对不对？ 妈呀，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赶快离开！”杨明心里大喊不妙，“这里太危险了！” 嗵！ 他刚直起腰，便听见哪里传来一记金属敲击的声音；同时，火辣辣的剧痛迅速从头顶蔓延开来。 “怎么了……”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他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第十八章 摊牌 这是哪里……刚才是什么声音…… 杨明费力地睁开眼睛，四周一片黑暗。 什么呀……他揉揉眼，费了好大劲，好不容易看清楚了。 哦，原来是盯顾丝蒂盯睡着了。嘿嘿，他不好意思地搔搔脖子。 当这个狗仔也当了一阵子了，可惜功力还是不够啊！让前辈们知道了，会被耻笑吧？ 他朝酒吧的方向望过去。马筑詹和顾丝蒂在里面。 咦？那个人要干嘛？ 无意中，杨明看到酒吧旁边的巷子里探出来一个脑袋。那脑袋小小的，贼溜溜的，不断左探右探，让人想起出洞的耗子。 “是小偷吧？”杨明撇撇嘴，很不以为然。 小偷仿佛也看见了他，停下来对他看了好一会儿。接着，他不知为什么竟然冲杨明笑了起来。 一阵阴风吹过，云朵像长了脚一样，溜得飞快。月亮探出头来，洁白的月光洒在小偷脸上。 杨明看清了小偷的脸，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这，这张脸…… “小……勇！”他颤抖着声音喊。 小勇知道被他认出来了，嘴巴越咧越大，笑容也越来越狰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恐怖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震得杨明耳朵痛。 “你认出我了吗……你认出我了吗……” 这声音不像是从小勇嘴巴里讲出来的，倒像是从杨明心底冒出来的。 杨明被吓得一步步后退，退啊退，没多久他就踢到了墙脚，再也退不了了。 这边小勇则是一步步进逼，越逼越近，转眼就走出巷子，穿过马路。 杨明心脏狂跳，脸色煞白，眼泪飙了出来，伸出双手连连摆。 “别过来！别过来！求求你，别过来！” 小勇已经来到他面前，伸出双手，做出掐人的姿势。 “不！不要！救命啊——！”杨明想跑，但是两条腿软了，半点动不了。他顺着墙根滑下去，试着把自己缩成一个球。绝望中，他仍感觉小勇在一步步靠近，于是他发出最后的叫喊。 “呜哇——啊啊啊啊啊——！” …… “呜哇——！” 杨明大叫一声弹了起来。 坐在床口上打手机的马太太，还有一旁正削着苹果的小勇，被他这么一叫，都转过来看着他。 “怎么了？”马太太关切地问。 小勇则给了一个鄙夷的表情，回过头去继续削他的苹果。 “我，我……”杨明喘着粗气，不知该从何说起。何况他又看见了一旁的小勇，想起刚才梦里的情形，更不敢说了。 “没什么，做恶梦罢了。”他调整呼吸，把事情讲得轻描淡写。 这时小勇走了上来，递给他一个削好的苹果。杨明怯怯伸手接了。小勇朝他动了动嘴巴，没发出声音，然后一瘸一瘸地走回去，拿起第二个苹果开始削。 “没出息。”杨明从他的唇型读出这三个字。 “觉得怎么样？”马太太问，“还疼吗？” 哇，她不提醒还好，一提醒——杨明感觉头顶传来剧烈的疼痛。 怎么了，这是？ 他伸手摸摸脑袋——被绷带裹得严严实实的——难怪怎么感觉脑袋重了很多。 “你也是的，走路不当心点。好好一个大小伙子，大白天的居然被人抢了，还吃了一闷棍。”马太太忍不住责备。 哦，他想起来了，他在看宝马的时候被人打了。 “可恶，王八蛋！……”他脑子里迸出一大堆教坏小朋友的话。 马太太看他醒来就呆呆的，怕他被人打傻了，赶忙跑出去叫医生。 小勇还是继续削他的苹果，仿佛这里发生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似的。 杨明偷偷瞟他几眼，开始琢磨刚才做的梦。那么奇怪恐怖的梦，是不是暗示了什么呢？ 他见床头柜上有一个喝水用的搪瓷杯，便假装若无其事般拿过来抓在手里。 好，自卫的武器已经准备好了，直截了当把事情挑明了吧！ 瞅见小勇拿把刀子给苹果扒皮，杨明心里一抽一抽的。他费劲壮了壮胆，把身体坐坐直，又清了清嗓子。无论如何，气势先不能输了。 “……我见过你！”声音洪亮。 说完，弯腰偷偷观察小勇的表情。 小勇不理他。 “……在马筑詹被杀的时候！”他又坐正回去添上一句。 余光中看到小勇停下手。 他转过头去直视小勇，从小勇眼睛里读出几分杀气，心里开始哆嗦，也有点后悔。 两秒后，杀气消失。 “神经病。”小勇又回去削他的苹果。 见小勇反应不是那么激烈，杨明胆子又大起来。 “马筑詹死的那天晚上，你在哪里？”他凑下脸去看小勇的表情。 “……” “假如我跟警察讲，我曾在杀人现场看到你，你会有麻烦吧？” 做了梦他才想起来，当初第一次见小勇的时候，不是觉得小勇面熟吗？那不仅是因为小勇长得像马太太，更因为杨明一早就见过这张脸了。 小勇就是马筑詹被害那天晚上，杨明看到的“小偷”。 “这个是你送的吗？”他指指包得像个乒乓球似的脑袋。 小勇停下手里的工作，没好气地飞了他一个白眼。 “你跟我废话半天，有证据吗？”他气哼哼地问。 证据？杨明想，我亲眼看见了，还要什么证据？就算警察不相信我，我自己总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吧？ 何况—— “我看报纸上说，警方已经掌握了罪犯的一些线索。似乎——” 他故意顿了一下，然后凑近小勇，把声音放轻。 “——还找到一个指纹呢……” 如愿地看到小勇一激灵，杨明心里有了底。 是了！哼，果然是你！这下心虚了吧！ 好，乘胜追击！ “本来呢，我对这种杀人放火的事情是不感兴趣的……” 他又倒回床上，把两手枕在头下；二郎腿也翘得高高的，颠起来十分有节奏。 “……我只感兴趣女明星啦！所以呢，就算我知道马筑詹是你杀的，我也不会多那个事去报案。不过，你这个兄弟真不够义气，竟然想杀我灭口！唉，现在我知道你想杀我了，为了保命，我看我只有报警喽！” 这个角度看不见小勇的表情，不过听见他冷冷地说： “哼，我要是想杀你，你还有气躺这儿胡说八道吗？” 看，承认了！承认了吧！ 得想办法把他扭送进警局，不然他一定会再对自己下手。 杨明想到这里，警觉地换个姿势，留意好小勇的一举一动，就怕他拿了刀子扑上来。 “你没能杀了我，是我命大。马筑詹命小，就被你干掉了。”心里虽然害怕，嘴巴上还在继续说。 哼，小勇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只用眼角的余光看他。 “谁告诉你马筑詹是我杀的？你有证据吗？我不妨告诉你——人，的确是我扔进垃圾桶里去的。但是，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早就没气了。不然，你以为凭我的本事，能动得了他？！那家伙壮得像头牛，别说是我，你都不是他对手！背他的时候，我他妈还扭伤了脚！” 小勇说得很激动。杨明耸了耸额头，用舌头不断舔着自己的牙齿，思考此话的可信度。 “那砸我的人总该是你吧？”他看看小勇。 “你自找的。”小勇已经恢复了冷静，继续削着苹果。 杨明皱眉。 这什么人呀！真讨厌！ “我要告诉警察！”他威胁道。但听上去更像是赌气。哎呀哎呀，怎么搞得跟小孩子吵架似的！ 仿佛一个孩子打了另一个孩子，被打的孩子说：“你为什么打我？”打人的孩子说：“你自找的。”被打的孩子不服气，说：“我要告诉老师！” 哼，这下你怕了吧？杨明开始得意。 “请便。”小勇却是这么回答的。 他抖落断掉的苹果皮，接着又说了一句：“至于警察相不相信你，我就管不着了。” 杨明被他的话噎住，一想，还真是这样。没有证据，警察当你是有毛病。一旦他们认定你有毛病，以后你想再跟他们说些什么，可就难了。 但杨明不能傻傻坐着等死呀！小勇已经开始对他动手了，天知道他哪天就被咔嚓了呢？这可真是防不胜防啊！ 除非能给警方怀疑小勇的充分理由，把警方的注意力吸引来了，小勇才不敢轻举妄动。 那该怎么做呢？杨明蹙起眉头琢磨。 这时，马太太领着医生进来了。杨明暂时放下这些念头，配合医生检查。医生看了之后，说问题不大了，要好好休息，注意营养。杨明留意马太太和小勇的反应。马太太是松一口气，小勇则依旧没表情。 医生走了，马太太就开始唠叨。 “唉，这些强盗……有手有脚不肯工作，就知道抢别人的。你身上的东西被他们搜了个一干二净。……” 她的言语中明显流露出几分惋惜。 “……连今天拍的东西都被抢走了，我还没来得及看呢！” 哦，是吗？杨明倒是感觉还好。抢就抢吧！这样，他脱岗的事情也顺便掩盖过去了。只是可惜了那些仪器——不过马太太应该会给他重新买过。 “警察说了，等你醒过来，他们要给你做笔录。我给他们打个电话吧。” 马太太就在病房里打电话。 杨明想，看到警察我该怎么说呢？为了自己的安全，还是应该对警察说实话吧？告诉警察自己去买车，然后发现马筑詹那部被抢的宝马，然后大概被凶手发现了，然后他要杀自己灭口，然后就变成这样子。 嗯，就这么说。 但是，怎么才能证明凶手就是小勇呢？光凭他一张嘴，说什么都没用啊！搞不好还会被马太太扒了皮…… 杨明想了半天，瞥见小勇一直在削苹果，忽然灵光一闪，想出一个促狭脑筋。 干脆，让警察自己去发现小勇的可疑吧！ 他趁中午马太太和小勇出去吃饭的时候，在自己身上做了点小手脚。 第十九章 危险的医院(上) 警察来了以后，杨明就按照事前想好的内容跟警察说了。警察一听这事牵连到马筑詹的凶杀案，果然立刻重视起来。领头的告诉他：好好在医院休息，他们会帮他保密，并派人在病房门口严加保护。没事尽量不要出去，以免让凶手知道了又要来灭口。 得到这个结果，杨明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 “他现在是几级保护动物呀？”小勇酸酸地问马太太。 “干嘛？”马太太正忙着摆弄手机，头也不抬。杨明发现，从吃完午饭，马太太就好像一直在摆弄手机。不知道什么东西这么吸引人。 “我看到外面一排的警察。阵仗都比过黑社会老大了。”小勇朝门口努努嘴，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嘿嘿，急了吧？这么多人守着，你没法拿我怎么样了吧？ 杨明心里很得意。 马太太低着头闷声回答：“不知道。反正警察觉得有必要。” 小勇听了，不以为然地翻了翻白眼。 “我回去了。”他说。 好哇！拜拜！杨明乐得合不拢嘴。 “等下，我送你。”马太太跟上去搀扶他。 “哎呀，碍事！”她又回来把手机扔床上。 等他们都出去了，杨明好奇地捡起马太太扔下的手机，很想看看究竟是什么让中年贵妇一直不停摆弄…… “俄罗斯方块——？”走调的惊喊响彻病房。 这，这就是中年阿姨爱不释机的理由？ 哦！ 他把手机放回原处，坐回来扶住疼痛不已的脑袋，濒临崩溃的边缘。 最近这是怎么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啊！ 圣女幽会有妇之夫，有妇之夫被他老婆的弟弟杀了丢进垃圾桶，他老婆的弟弟又要杀我灭口，我在医院发现了有妇之夫的老婆喜欢打俄罗斯方块！ 疯了，这世界疯了！ 咚咚咚！ 杨明的思绪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打针了。”医生推门进来，波澜不惊地说道。 打针？杨明背上汗毛竖了起来。天啊，他最怕打针了！ 医生背对着他捣鼓了一阵，然后转身朝他走来。 哎哟妈呀！他看见那支胡萝卜一样大的针筒，还有里面晃来晃去的药剂，立刻从头顶凉到脚底。 “停！”杨明大喊，“你，你这是给我打的什么？” 医生一愣。“青霉素呀！” “那，那这针筒是怎么回事？怎么搞得这么吓人！”他声音都发颤了。 “呃？啊？”医生支吾了一下，“哦，那个……因为一般的小针筒用完了，只好拿大的出来用。虽然浪费点，但还是能用的。” 他走到床前。 “再等等！”杨明又喊，这回，他可是真的发现事情超级不对劲，“打针的工作向来都是护士在做，你一个医生，怎么也跑来给病人打针呢？” 医生听他这么问，一时被击中要害，尴尬得顿了顿，随后竟然答道： “你这人怎么这么罗嗦！究竟还要不要打针？你管我是医生还是护士，你给我过来！” 他冲上去拉准备逃走的杨明，手里举着针筒，神情凶残无比。 “救命啊！”杨明一边躲一边急得大喊，“快来人！有人要行凶！” 外面的警察听见，立刻冲了进来。可惜他们还是晚来一步。杨明已经被医生按趴在病床上，针头刺进了他的肌肉，医生一用力—— 嗞——！ 一管药剂全部注入杨明体内，分毫没有浪费。 “怎么了这是？”警察问。 “哼！这个病人太不合作了，打个针还啰哩吧嗦的。”医生收拾器具，没好气地回答。 “不是的！他不是医生，他是假冒的，他要害我！他给我打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杨明一边坐起来拉好裤子，一边委屈地控诉。 为了证明自己的主张，他给警察分析道：“警察先生，你见过医生给病人打针的吗？” 警察看看那个医生，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他摇摇头。 “好像没见过……哎？医生打针的话，还要护士干嘛？” 他忽然反应过来。 “对啊！”杨明因为得到了支持，连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响了点。 “还有，你看他手里的针筒——那还是个针筒吗？” 警察一看那个针筒，也被吓到。 “哎哟我的娘哟，这么大！这，这简直是凶器嘛！” “就是呀！”杨明激动得一拍大腿，高声附和着。 “然后，警察先生，你进来的时候，看到他在对我动粗对不对？” 警察使劲点头：“是的！没错！” 他转身对医生说：“对不起，这位先生，请你跟我走一趟！” 医生在一旁脸色早就变了，没等警察把话说完，他就飞一般冲向门口。 “别跑！”警察大喊一声。 跑出病房，警察看到医生已经往走廊的尽头跑去，而守在外面的同事也早就追了上去。一时间，住院大楼里惊叫声、追喊声此起彼伏 杨明也想跟出去看看热闹，但他还没跨出几步，就两脚一软，栽了下去。…… 第二十章 危险的医院(下) “哎哟……”醒来开口第一句就是哼哼。 这两天他净哼哼了。 “你别担心，医生说已经给你洗了胃，休息一下就好。”马太太看杨明短短两天内就被折磨成这样子，心中也有一些怜悯。 “洗胃？”杨明脑子发沉，“哎哟……我被打了一针毒药，怎么变成洗胃了呀？” “啊？可医生说你是食物中毒呀！” “放……胡说！我明明是被一个假医生给打了一针。这针打在屁股上了，又不是被我吃到肚里了……哎哟……” “别想了，先休息吧！警察已经把你今天吃剩的东西全部拿去化验了，连垃圾都带走了，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哦？是吗？杨明这才稍微清醒过来。 原来是他的计划开始生效了。 “几点了？”他问。 “八点多。” “您还不回去？”不知为什么，他觉得有点对不起马太太。 “没事。我再等等。” 马太太又低下头去摆弄她的手机。 “那个假医生抓到没有？”杨明又问。 “哦，那个——” 她抬起头来，仿佛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卟哧笑道： “哎，那倒不是什么假医生。人家的的确确是这里的医生，他老婆也是这里的护士。他们夫妻俩平时常常跑出去给人看病打针赚外快。今天不巧值班和赚外快的时间冲突了，他老婆本来想请假的，但又怕被医院知道了她在赚外快，会挨罚，就没敢请，干脆偷偷溜走，留下丈夫帮忙盯着。但他是个医生呀！——发发药还可以，打针就很勉强了。他老婆临走之前又忘了给他准备器具，他在他老婆那里翻来翻去只翻到一个大号针筒。他也是马虎，心想这个也能用，就硬着头皮上了。没想到这事情居然就被你拆穿了。他现在后悔得要死，医院领导准备扣他们夫妻俩年终奖金，并且通报批评。你看这事情办的……” 咚咚咚！ 马太太刚说完，警察就敲门进来了。 “马太太，查清楚了！”他看上去很兴奋，“他吃的苹果有问题！” 接着，他继续解释道。 “苹果核上查出来大量的安眠药，杨明吃了苹果才会晕倒。现在只要知道苹果是哪里来的，就能抓住下药的人了。” 警察说话的时候，杨明装出一副不解的神情，而马太太则是满脸的莫名其妙。 “苹果哪里来的？”警察问杨明。 杨明一只手撑在床单上，无辜地摇摇头。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吃。”他看看马太太，问：“马太太，你知道吗？” “我买的。”她回答。 “嗯……”警察沉吟一下，“哪里买的？” “别问了。”杨明摆摆手，“问题不可能出在水果摊上。凶手要是在那里下毒，天知道毒苹果让谁吃了去！他无论要害谁都说不通呀！” “有道理。”警察附和。 马太太也点了点头。 “那你们想想，昨天苹果拿回来的途中，有没有凶手下毒的机会？” 两个人都想了起来。 “不会，我一直拿在手里，没人靠近过我。”马太太率先开口，“而且，苹果买回来之后，除了叫小勇拿去洗了一下，就没离开过我的视线。后来，杨明也醒了。” “那会不会是洗的过程中被人动过手脚呢？”警察觉得这是唯一的可能了。 “不，”马太太立刻反驳，“小勇这孩子有洁癖。他不会把吃的东西乱放，更不会让别人动他的东西。他出去洗苹果，一定会很小心，任何人想要接近那些苹果都是不可能的。” “是啊？”警察眼睛亮起来了，“马太太，你说的小勇到底是谁？” “哦，他是我弟弟。”马太太解释道。 “马太太，如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可就需要找小勇来问问了。按照你的说法，唯一有可能下毒的，就只有他了。” 于是小勇又被带回了医院。马太太没想到自己的话竟然给小勇带来了麻烦，心里很不是滋味。警察问医院借了间会议室，让杨明和小勇进去说明情况。马太太因为要避嫌，只能坐在外面走廊上等着。 半个小时过去了。 小勇当然不承认他下毒。杀马筑詹，袭击杨明，他也统统不认。 “你们要有证据。我没做过，你们不能诬赖我。”他不断强调。 “是不是你做的，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上次抛尸的垃圾桶，我们仔细检查过，在上面发现了一些可疑的指纹。” 小勇的脸色果然变掉。 “你说的，大概是清洁工吧？”他支吾了一下。 “哈，不用猜。到底是谁，查了就知道了。现在，请你把手伸出来。” 警察把印泥和白纸推到他面前。 “我拒绝。”小勇又恢复了神气，“我要等我的律师。” 警察气得鼻子都歪了。可恶，真是拿他没办法！ “请你配合。”他压低声音咆哮，尽量克制自己的脾气。 杨明看看情形不对，连忙跑到旁边，倒来两杯水。 “来，喝水。大家都消消气。” 他先给了小勇。小勇没说话，白他一眼，接了。 他再给警察。警察没接，反而冲他大声吼： “你怎么还在这里！” 哎哟，耳朵痛。杨明急忙放下茶杯捂住耳朵。 拜托，你不能冲嫌疑犯发火，就该冲我发火吗？就因为人家有钱，请得起律师，你不敢拿他怎样，所以转过头来拿我们贫民出气呀！ 什么世道，真是！ 杨明看小勇把杯子里的水喝光了，就说： “好了，我这就走。我把空杯子收走，行吗？” 他从小勇手里接过空杯子，转了回来。路过警察身边的时候，把杯子重重塞到他手里。 “喏，给你！上面有你要的指纹。我先回病房休息了。是不是他，麻烦等下打电话通知一下。” 然后看着愣愣的警察，又添了一句：“我也有律师。麻烦你以后讲话注意礼貌。” “拜拜！” 他头发一甩，很潇洒地走了出去。 马太太正在走廊上候着。看见杨明出来，她下意识站了起来，脸上写满担心。 “怎样了？”她用眼睛问杨明。 杨明看看这位中年妇人：青春逝去了，丈夫被杀了，情人去约会，弟弟有嫌疑。 唉，命运真的不怎么好，挺可怜的。 抓小勇，是不是有点对不起她呀？ 他走到马太太身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趾，含含糊糊地说：“警察在例行问话。您别太担心了。” 马太太无预警地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很用力。杨明痛得皱眉，却没有说什么。他知道马太太心里一定更痛。 “小勇不会杀人的！”她激动地摇着杨明，“他是个很善良的孩子！他是我弟弟，我清楚他的为人！” 杨明看她这样，心里也有些难过。 “马太太，”他宽慰道，“您先别急。警察只是说他有嫌疑。当初警察不是也说您有嫌疑吗？没事的。” “对！”马太太泪水口水乱喷，手也抓得更紧了，“如果他们敢栽赃嫁祸，我就扒了他们的皮！” 肩膀上传来的疼痛还不是最要紧的。倒是这句话，让杨明心里一咯噔。 如果让她知道小勇怎么被自己用一杯茶骗去了指纹…… 杨明害怕得闭上了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杨明没有回病房睡觉，而是选择跟马太太一起坐下来等。 算是对她作一点补偿吧！他对自己说。 警察那边动作挺快。纸杯被送回警局鉴定，结论几乎马上就出来了。 “是他的指纹！” 一句话，决定了小勇的命运。警察二话没说，就要把他铐走。马太太在后面哭得呼天抢地，杨明拉也拉不住。 “马太太，马太太，”杨明实在想不出什么安慰她的话，只好说，“我们不是还有律师吗？别哭啦，赶快找律师想想办法吧！” 话刚出口，他又后悔了。 天啊，这不是帮着敌人捅自己刀子嘛！ 第二十一章 姐弟恋(上) 杨明好不容易把马太太给劝住了。马太太给律师打了电话。然后两人回到病房里坐下，马太太说她不想回家。 “小勇不在我会害怕。”她抽抽嗒嗒地说。 不知怎么的，这句话听到杨明耳朵里，感觉很暧昧。 “他，他是为了我才去杀马筑詹的。”马太太又泣不成声了。 天哪，杨明越想越歪了。偷窥心理开始作祟，他忍不住想打听一下……这里的……内情…… “马太太，”他试探地问，“小勇为什么要杀马筑詹呢？” “我原来还以为是陈吹派人杀的呢！”马太太答非所问。 杨明听得糊涂了。 “啊？陈吹？关他什么事啊？” 马太太总算回答他了。 “我不是找你盯陈吹吗？我原来怀疑马筑詹是陈吹杀的。” 啊？不是捉奸呀？ 杨明愣愣地看着他，觉得自己被耍了。当然，马太太没耍他，他是被自己的小聪明给耍了。 马太太继续说： “我也只是怀疑。马筑詹死了以后，大家都措手不及。只有陈吹，很快把所有该办的手续办齐了，催着我们签字卖股权。甚至，他都等不及保险公司拿钱，自己先把理赔金垫出来了。一亿八千多万哪！他陈大少再有钱，也不会一天之内就把这么大笔数字准备好吧？而且，后来我们去问过保险公司，他们说马筑詹的保险金必须等破案之后才能领。破案以后，如果发现马筑詹的死跟诈领保险金有关，这笔钱他们就不会给了。那么这近两亿的账就得他陈吹自己吃进。他有毛病啊，这种一看就吃亏的事情，居然做得这么积极！” 杨明听了，侧过头想了想，说：“确实很奇怪。” “我总觉得，陈吹是为了那些股权。马筑詹手里的股份比较大，对他绝对是个威胁。” “所以你才觉得陈吹有很大嫌疑？” “是。——可我万万没想到会是小勇……呜，小勇……” 马太太抽出一张餐巾纸，抹去脸上的鼻涕眼泪。 “你一定会问，小勇为什么要杀马筑詹，对吧？”马太太带着哭腔说，“也好，我今天就对你吐吐苦水。呜呜呜……” 她也不管杨明要不要听，便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这辈子最大的失败，就是爱上了一个比我小很多的男人。” 杨明闻言开始计算小勇和马太太的年龄差。 “要知道，爱上小男人的代价是巨大的。那时候马筑詹刚开始工作，手上没有钱。所有的开销，几乎都从我这里出。原来我一个人收入一个人用，手头很松，月末还能再存掉一点。但自从多了一张嘴之后，生活就开始发紧。除去日常的吃住开销，我几乎不再买衣服，头发也只是简单绑成马尾。平日喜欢的流行杂志也不看了。反正看了也不能去尝试那些新产品。我就每天把大量的时间花在家务上，把马筑詹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够出头。” 杨明听半天才听明白，她是在讲马筑詹。 “马筑詹说过，如果他不能有所成就，他就没脸娶我。所以，他要等有了实力，才会跟我结婚。他也不是不挣钱，但是他那些钱很少。他把钱存起来，说留到将来买房用。我跟他讲，我有一些积蓄，可以拿出来先用。但是他说，他不要拿我的钱，他可以自己挣钱。于是我就相信了他，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等。” “他很有才能，两年后，他的职位已经升高不少，收入也多了。公司给他分配了一间宿舍，他便独自搬出去住，并坚持不再花我的钱。每个周末，他会来我这里过夜。有时候，还会给我带礼物。但是他那里我从没去过一次。他说，公司有规定，单身宿舍不准异性进入，怕有情侣在里面乱来。所以，他来看我就好了。” “这样的生活维持了一年，我就有点着急了。毕竟，我已经快三十岁，我想结婚了。而且我觉得，从经济角度来说，时机也成熟了。我把想法告诉了他，他安抚我说，现在他还买不起房，总不能跟我租房结婚。等再过一两年，他买了房子，我们就结婚。” “于是我又等了两年。这两年，他推说工作忙，来看我的次数少了。有时候，甚至一个月也来不了一次。但是我们还是保持着密集的手机联系。他喜欢发短信，他说这样省钱。有时候我打电话过去，他不接，事后还会埋怨我影响他开会，害他被领导骂了。慢慢的，我也习惯了发短信。” 马太太停下来，又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经过一小时的泪洗，她脸上的妆早就花了。 “其实那个时候，我也曾怀疑过一些东西。但是每次他都说，是我想多了，他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情。追急了，他还会跟我发火，说我如果信不过他，或者等不及了，完全可以找别人结婚，不用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这么一来，我倒有点不知该怎么办了。于是这种若有若无的关系，就一直勉强维持了下来。” “直到我三十五岁生日的时候，父母对我催得很急了，我便和他摊牌，说如果不结婚，我就听父母的话去相亲。那段时间刚好碰上他心情很不好，我以为这次一定会分手了。谁知他竟然答应结婚，而且立刻拉了我去登记。然后，我跟他回家乡去办酒水，就这样当上了新娘。结婚后，他又搬回我那里。因为结婚太仓促，买房的事情只能候补。他倒是一直带我四处去看房，但是每次我说可以了，他还是不行。他说怕委屈了我，一定不能马虎。于是这件事情就一直拖了下来。” “房子的事情，其实我并不着急。没有买房子，日子还不是照样过吗？但是讲到生孩子，我就有点担心了。我已经不再年轻，生孩子的事情，一定要抓紧。不然，非但生起来会有危险，抚养起来也很吃力。父母说，早点生吧，我们还能帮你带；过几年，恐怕是有心无力了。于是我就很注意，也看了很多书，希望能早点怀上孕。可是半年过去了，一点音讯也没有。我怕了，去看医生。医生检查下来说，我很健康。这时我就想到了我丈夫。难道是他有问题吗？我就跟他讲，希望他去看医生。但他不肯去看医生，坚持说自己很正常。为此我们吵过很多次，最后都是不了了之。后来，他干脆搬了出去。可就在他搬出去一个月后，我忽然发现自己真的怀孕了。” “说实话，我心里的感觉是复杂的。本来，我也曾经想过要离婚。这么多年下来，为他吃了很多苦，却总得不到回报，不如早点解脱的好。但是有了孩子，我就不舍得了。我把事情告诉他，让他去定夺。他倒很高兴，又搬回来了。我们的感情，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有了很大的转机。” 第二十二章 姐弟恋(下) “但是谁知道，他母亲听说了这件事情，也从老远的家乡赶来了。她不是来看我的，更不是来看孙子的，她竟是来劝我堕胎的！她说，孩子可以晚两年再生，现在他儿子正是出人头地的紧要关头，如果生了孩子，时间和精力一分散，会有不好的影响。我听了以后，除了惊诧，还有气愤。她居然是连自己亲孙子都可以杀的人！而且她自私到只想到自己儿子的前途，却不考虑媳妇年纪已大，怀胎生育不容易，这次做掉了，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我没有接受她的建议，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她便在我家住了下来，明着说是照顾我，实际上天天给我找闲气。我们终于吵翻。马筑詹看我们没停没歇，一气之下搬到公司去住了，留下我一个人跟他母亲对峙。马筑詹走了，她妈没了靠山，我也硬起来。吵架后，我叫她滚，说房子是我的。她也不示弱，说让他儿子买栋别墅，她不稀罕我这破房子。我说她疯了，竟说胡话。他儿子哪里买得起别墅，面积大一点的楼盘他都吃不消了。她妈就说，她儿子每月薪水就三万多，加上额外的奖金，还有公司红利，一年至少五六十万，做这么多年，买幢别墅绰绰有余了。我就说她吹牛。马筑詹跟我讲，他一个月四千多块，都已经存起来了准备买房子。结婚后，他也没再往外拿过一分钱。但是他母亲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话，拿出了一张马筑詹的存折，上面真的是七位数字。当时我就傻了。我问她这存折是哪里来的。他母亲说，马筑詹怕我会乱翻他东西，才把存折托她保管。我愣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他母亲竟然还说，我是看上他儿子的钱，才死缠烂打逼他结婚的。不然，以他儿子的条件，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可以抓一大把挑挑，怎么会找上我这个又老又穷的破烂货。并且更气人的是，她对我说，就算孩子生下来，马筑詹迟早还是要跟我离婚。所以如果我想拿孩子来牵制他，就大错特错了。我当时气疯了，就和她打起来，结果我被送了医院。” 马太太说到这里，冷笑了一下。 “医生告诉我，虽然我并没有伤到肚子，但因为我长期服用对胎儿不利的药物，孩子早就死了。哈，我什么时候服用过药物了？那时我便想到了每天给我帮忙做饭的婆婆。我躺在床上，心如死灰。如果不是父母还在，弟弟又小，我真想从窗口跳下去。我不明白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他们要这么对我。骗我，设计我，陷害我。无所不用其极。马筑詹如果不想跟我结婚，分手不就完了吗？干嘛要这么折腾我呀？” “我要讨个说法。出院后，我没回家，直接找到他公司。公司里的人听说我是他太太，都错愕地看着我。他们告诉我，马筑詹这几天请了年假，跟他女朋友出去玩了。而且他们从没听说他结过婚。我找到了公司分给他的宿舍，居然是三室两厅的高级公寓房。隔壁同事说，自从公司分下宿舍，马筑詹就一直和女朋友住在这里，已经很多年了。上半年两人曾经大吵一场，听说是女方和前面的男友旧情复燃，结果马筑詹一气之下就搬了出去，一走就是半年多。不过最近他又搬了回来，好像俩人又好了，这几天出国旅游去了。” 马太太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说不下去了。不是难过，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抬眼看看杨明，想听他说说。 杨明木木地回望马太太。 “后来呢？”他追问。 “后来？后来事情拆穿了。闹开之后，那个女人不知为什么也不理他了。他就开始明着在外面找女人。这几年，他事业越做越大，女人也越找越高级，成了名副其实的‘名流’——出名且风流。” “所以您要离婚？” “那时候倒不想离婚。他们马家欠了我，几辈子都还不清，我就缠着他们，看他们怎么办！他马筑詹就算出去玩，也要负个背叛婚姻的骂名。这样子，我心里也平衡些。而且，我也年纪大了，又经历了这一场，就算离了婚，谁又会要我？不如就这么混着，反正已经混了快十年了，也不在乎多混十年。我对自己的未来，基本上没有什么想法了。怪只怪我瞎掉眼睛，看上这么个男人！” “那您最近为什么又想离婚了呢？” “小勇劝我的。他说，是马家欠我，不是我欠马家。不离婚，马筑詹没有任何损失，女人照泡，财产也牢牢抓在手里。只有离婚了，我才能获得自由，还能拿到赡养费。就算不再结婚又怎样？生活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而且，再也不用去看马家人脸色了，不是很好吗？我想想也对。这种名存实亡的婚姻，马筑詹没有受影响，我自己倒是绊住了脚。跟他赌什么气呀？离了算了！” “既然这样，小勇干嘛还要去杀马先生呢？” “不知道。气急了吧！马家人喜欢动不动给我们找闲气，小勇老说他们是垃圾。这孩子真傻。我早当马家人是空气了，他却还要去惹他们。……现在还把自己搭进去了，真是犯不着啊！” 说着，马太太又抽泣起来。 唉…… 这回，连杨明也跟着叹气了。 第二十三章 二度失落 小勇进去后，马太太又开始每天上警局报到。 没几天，报纸上登出来一则消息，宣布马筑詹案水落石出，凶手正是马筑詹的小舅子沈勇。停息了一段日子的“马筑詹热”终于掀起第二次高潮，社会上对马太太和小勇的谴责多得铺天盖地。 杨明很怕马太太受不住，打了电话去慰问。马太太倒还好，她说，报纸上说的与事实有出入，案子还没定。 小勇承认移尸，承认顺手牵走宝马，也承认了袭击杨明，但他不认杀马筑詹，不认抢了杨明东西，更不认给杨明下毒。 呃—— 杨明想，小勇倒也不是全然在说谎，至少，那个安眠药……嘿嘿…… 不用点花招，怎么让你进去呢？不让你进去，我小命怎保安全呢？你自己也说了，是你袭击我的。我的脑袋又不是铁打的，经得起你一次两次敲呀！ 不过，小勇不认杀马筑詹，杨明就想不明白了。证据都确凿了，还有什么好赖的呢？垂死挣扎应该没有什么用吧？ 他想起那时候在医院，小勇也曾亲口承认尸体是自己移走的。 但是…… “但是，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早就没气了。不然，你以为凭我的本事，能动得了他？！” 说得好像也有点道理。要杀马筑詹，需要一点本事吧？ 小勇长得柔柔弱弱的，让他背个马筑詹，他还扭伤了脚。以他这样的体力和体质，能把高他一头的马筑詹给掐死—— 他是怎么办到的呢？ …… 难道，还有一个帮凶？！ “咳咳！”杨明被茶叶蛋噎住，用手使劲捶了捶前胸。刚才的想法把他自己也吓一大跳。 不要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小勇弄进去，如果再来一个帮凶，他可招架不住。 唉，不知道。天晓得！ 杨明一甩头，把这些东西从自己脑子里抛出去。 就算真的被凶犯盯上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与其每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不如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用管。该来的时候，事情总会来，躲也躲不开。 到时候再说吧！ 搞不好凶手还没来找他，他自己就先饿死了。 杨明坐在路边的花坛上，买了一袋茶叶蛋在剥，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他今天是来找工作的。小勇出事后，马太太撤下委托，给了他一些补偿金。接下来，他得自己找活路去。 他看见报纸说今天有大型招聘会，就赶来了。 昨天他特地准备好两份简历，花钱狠狠印上了一叠，准备今天拿到招聘会上去散。 但是杨明怎么也没想到，现下找工作居然严峻到这地步了！ 他根本就没进去招聘会。 一来，是他迟到了。报上明明说招聘会九点开始，为了以防万一，他八点钟就哼哧哼哧跑过来。原本还想会不会太早了，结果人家队伍早就排到两公里外了！ 寒喏…… 按照这种排法，明天都不知道能不能进得去！ 他想耍小聪明，绕着会馆走到另一面，看有没有后门可以溜进去。结果被他看到另一条队伍。这条队伍，凭良心说，比前面那条短些，他也想硬硬头皮排进去。但是两个多小时后轮到他，他才发现这不是什么入口，而只是一个窗口。 “下一个！”里面喊。 杨明有点浑浑噩噩地把头凑到窗口，弱弱问了一句： “啊？……” “一百块！快点！”里面喊更响。 一百块？什么一百块？ 杨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喂！”后面排队的人开始不耐烦了，“你到底买不买票啊？你不买旁边去！” 说着就把杨明挤了出去。 有个好心人，拉拉他的衣服，让他看墙上的海报。 “入场说明？” 他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在末脚处，看到这么一句话： “凡进入招聘现场的应聘人员，需交纳一百元入场费。” …… 他当时就有一个强烈的想法，自己不应该来招聘会，而是应该组织一场招聘会！ 那才是赚钱的王道啊！ 算了，不进去也罢…… 他干脆找个花坛坐下，在路边看起人景来。早上买的茶叶蛋，也顺便拿出来吃。 看着招聘会人山人海，杨明不由感叹：现如今要吃个饭，还真难！ 看了一会儿，也觉得无趣。他站起来，开始沿着大街漫步。 先前他也想过托马太太把他弄进可荣去。但是他很怕小勇会跟马太太告状，把他做手脚的事情讲给她听，然后马太太一怒之下，再让人把他给扔了出来。 进不去也就算了。进去了再被扔出来，岂不是很没面子？ 他想起以前一个同学，因为老爸是当官的，毕业后被弄进了电视台。当时同学们多羡慕啊！电视台待遇可好啦！听说光礼券就发不完。 可谁知半年后，他爸出了点事情，被“双规”了，电视台当天就把他给“请”了出来。 大家听说以后那个寒哪…… 杨明一路走一路想，不知不觉，他已经来到了可荣大楼前。咦，那不是上次给他罚款的老婆婆吗？ 奇怪了。年轻力壮的大学生们挤破了头找不到工作，上了年纪应该在家养老的阿婆却还在大街上发挥余热。这世界是怎么了？ 阿婆，好歹您也歇歇吧，让我们上，行不？ 哈，开玩笑的。 年轻人谁愿去干这种工作？ 你吗？他吗？还是她？ 反正杨明不想干。好好的大学毕业出来，爹妈都指望成才呢，怎么肯去收罚款呢！ 难不成让他一个大小伙子也对着可怜巴巴的老婆婆伸出一只强壮有力的胳膊，很好意思地说：“阿婆啊，现在中国是文明社会，不可以随地大小便的。你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不注意，我要给你双倍罚款！爽快点，四十块钱拿出来！” 哈，昏倒！太荒唐了。 杨明最近大概是受了太多刺激，净想些乌七八糟的。 唉，一切都是从马筑詹开始的。马筑詹……你是我的神啊！ 你死了，好好的报道不能发，于是我丢了工作；你死了，马太太怀疑陈吹，派我去盯，结果我遇上一堆恶心事；你死了，我无意中发现你那部被抢的宝马，于是让凶手打了一闷棍；你死了，我目击小勇给你移尸，被他发现，为了先下手为强，我只好给自己下毒！…… 唉，都是你，马筑詹！ 现在我又因为小勇的事情，觉得很对不起马太太！ 我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找不到工作，也是你害的！ 杨明摸出一个包子，恶狠狠咬下一口，漫无目的往前走。 讨厌，如今连包子都这么贵！大包要一块二一个，今天刚涨的，抢钱哪！ 难怪外面盛传，说现在什么都涨，就是工资不涨。 想起几年前在大学的时候，也遇过一回涨价。那天，食堂里所有的菜都翻了牌子，连米饭也不例外。同学们伸长脖子找啊找，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才在角落里找到一个没涨价的——包子。 于是大家都找救命似的去抢包子。平日里没销路的包子，居然在十几分钟内被一抢而空。 可谁知道拿回来一看才发现——包子的个头小了。买了包子的都破口大骂，食堂里服务人员的耳朵很是红了两天。 马筑詹已经死了，杨明再怎么骂，他耳朵也不会红了吧？ 唉，马筑詹没死该多好！那篇报道发出去，杨明说不定就成了知名狗仔了。 走着走着，杨明又走到顾丝蒂家门口。 天哪，习惯成自然……可怕的习惯…… 第二十四章 圣女心声(上) 顾丝蒂住的是一幢带花园的双层独立小别墅。据说这是她成名后，开发商为了打广告，白送给她住的。 别墅的外观比较时尚简洁。白色的墙体，南北都带一个露天阳台，顶上还有阳光房。这种风格的确很受时下年轻人的欢迎。 但是论结构，就不好说了。用杨明的话来形容，叫做“变态得很”。因为底楼除了正面一扇大门，两侧各有一扇外飘窗，背面厨房有一扇后门外，全部都是墙体！连厕所气窗都没有！ 防偷窥，绝对防偷窥…… 杨明对房屋的设计者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变态的，啊不，是天才的设计，应该是专门为女明星度身定制的吧！ 但是女明星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消受不起这么“严密”的住房。所以自开盘以来，这个别墅区的房子压根没卖出去几套。 这倒是给杨明提供了方便。小区冷冷清清的，也没有保安。要盯梢顾丝蒂就容易多了。 唔，人出来了。 杨明赶快捏着包子躲树后头去。 顾丝蒂今天穿了一件很宽大的粗毛上衣，下边是短裙、丝袜和长靴。她手拎一个紫色垃圾袋，走向路边的垃圾箱。杨明惊奇地看着垃圾箱的盖子自动升起来，顾丝蒂把垃圾丢进去，然后盖子又自己落下来。 真是无比神奇的垃圾箱啊！ 顾丝蒂扔完垃圾，转身直接朝大路方向走了。她既没拿包，也没开车，估计是到附近去采购。 杨明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哎，说起来，盯她这么久了，还没好好看过她的房子呢！” 想她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杨明就一骨碌翻进了顾家院子。 这里的物业真是很差，这么容易就让他溜进来了，难怪房子没人买。 杨明进了院子左看右看——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全是墙头。他抬头，哈，二楼的窗户倒是多…… 他走到别墅正面，两扇外飘窗都关得死死的，里面窗帘也拉严。 又转到别墅背面。他早知道这里有一个从厨房出来的后门。不过，顾丝蒂应该还不至于把门开着就跑出去吧？ 试一下，关着。 门板是玻璃制的，没有拉上门帘，杨明把鼻子贴上去，窥探里面。 哇，好高级的厨房啊！ 虽然杨明不懂厨艺，但是厨房里的那些“名牌”他还是认得出嘀！ 想想自己刚才胡乱吞下的那只包子，真的很体会什么叫人比人气死人。 唉，人各有命…… 他感叹着东转西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点不安心。顾丝蒂随时都会回来，保险起见，还是出去吧！ 这么想着，他往外翻。刚跳下栅栏，顾丝蒂果然回来了。你看，多危险！他一吓，连忙躲到垃圾箱后面去。 顾丝蒂拎着一大包东西悠悠荡荡走进院子。杨明费了点眼神看一下，好像是可乐什么的。接着只见顾丝蒂掏出钥匙，开了门进屋，然后把门重重关上。 砰！ 杨明一哆嗦。 哎哟，也不用把门关这么响吧！ 他扶着垃圾箱站起来。半晌，忽然意识到这是垃圾箱，触电般向后倒跳一步。 呃，惨了，衣服毁了。 他看看袖子。哦，还好，不见脏。 他再看看垃圾箱。咦，也不脏，样式还很高级。他转到正面，盖子居然自己升起来了。仔细一找，才发现桶上有一个红外感应器。难怪刚才说盖子怎么是自动的呢！哈，高级住宅区的高级垃圾箱！ 他人站在那里，盖子就一直开着。他把脑袋伸进去，看刚才顾丝蒂丢的什么好东西。 唔，就是那个紫色垃圾袋。他伸手下去拿的时候想：希望不会是吓人的玩意儿，比如……女人专用…… 他蹩手蹩脚拎起垃圾袋，迅速逃离现场，跑到树后面躲起来。然后，迫不及待扯开垃圾袋，开始来回翻看。 一支用完的口红，几个零食袋子，还有一堆碎纸片。 他先拿起口红研究。认不出牌子，都是洋文。 他又把零食袋子拿起来，眯起一只眼睛往里面看——已经空了。 他再把碎纸片抓过来，摊在手心里。纸片上面写了字。 这字真丑。顾丝蒂人长得漂漂亮亮的，字怎么写得这么丑？ 啊，不对，差点忘了。顾丝蒂是外国长大的。她能写中文，都是天大的本事了。不可冤枉了人家。 杨明在纸片堆里找了找，终于找到一个让他感兴趣的。 “吹”？ 这个……陈吹？ “嘿嘿，嘿嘿嘿嘿……” 杨明旧病复发，抓着纸片，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不会吧？让我捡到——他贼头贼脑地四处张望——圣女的情书啦？ 杨明像得了宝似的，嗞溜一下把纸片放回垃圾袋，袋口紧紧一扎，塞进包里带回家。临走的时候，他还特意检查一遍光秃秃的草地，生怕掉了一片半片…… 第二十五章 圣女心声(下) 杨明三步并作两步跑回了家。推开门，包一丢，回去把门锁上。接着走上来，拉开背包拉链，翻出垃圾袋，撕开，所有纸片往桌上一倒。 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停顿。 他对着乱七八糟的纸片发了下呆，便立刻行动起来。 报纸在哪里？ 他去翻桌子底下。那里有他积累起来准备卖钱的废报纸。他抽了一张出来。 好。胶水呢？ 他打开抽屉，叽里咕噜一找，准确地把那瓶东西抓了出来。 凳子！ 他把凳子揪过来塞在屁股底下。 行了。报纸垫在碎纸片下面，手边备好胶水。现在，拼贴开始！ 杨明闷头工作。 下午了，天气比较热。前些天，忽然冷了下来，有些人甚至穿起了羽绒服。但是这两天，天气又回暖，所以大街上，穿裙子的也不乏其人。 春秋两季，正是乱穿衣服的季节…… 窗外的树上，几只麻雀在枝丫间嬉闹，玩得很是尽兴。树下走过来一个孩子，听见麻雀的叫声，抬头往树上瞧。 哎呀，真是可爱…… 男孩坏心眼地捡起一块石头，对准麻雀丢了过去。 “喳喳喳喳喳——！” 树上肥肥的小家伙们一哄而散，逃个精光。 男孩于是满意地嘻嘻一笑，回去继续走他的路。 一个下午，树下的人来了又去。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桌前的杨明汗水涔涔地拼着。这场耐心、细心兼智力的考验，终于被杨明胜出。 此时，凳子下面已经湿了一大片。 好，大功告成！ 他激动地站起来，胡乱抹了一下汗水。 “啊哈，现在让我们来看看，这是什么好东西……” 何江 何江 → 金姜集团！！！！ ↑ ↓ 不能生在豪门 陈吹 陈吹 陈吹 陈吹 。 。。 。。。 吹 吹 吹 吹 也要嫁入豪门！ …… 何江？ …… 金姜集团？ 啊，杨明一想，那不是路城的龙头企业嘛！天啊，顾丝蒂这小妖精，连何江她都能搭上呀！ 杨明吃惊得不得了。 据杨明所知，何江的实力绝对超过陈吹和马筑詹。但是这个人相当低调，平时也没听说跟哪个女明星有绯闻。甚至，他的名字都很少上新闻。所以关于他，杨明只能说，名字是如雷贯耳，其它一概不知。 好，顾丝蒂你强！这么重磅的人物，你也吊得到！ 杨明想对她鞠躬。可惜人不在这里。杨明不死心，想了想，毫不犹豫地朝那个垃圾袋鞠了一躬。 顾大小姐，我对你表示一百二十分的敬意！ 跟踪她这么久了，的确还不知道她跟何江都有一手。顾大小姐真是太有魅力了，太有实力了，太有才了…… 好吧，或许，这也是我的转机。 马筑詹虽然死了，陈吹跟何江可都活得好好的呢！如果我把你脚踏两条船的事情写出来，一定会引起更大的轰动。 顾丝蒂，我靠你登上狗仔排行榜算了！ 杨明脑中想象着顾家时尚的单体别墅，心里狂喊：“顾丝蒂这个女人，真是太有挖头了！” 第二十六章 第三位男主角 杨明想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用功过。 一个礼拜，整整一个礼拜，杨明天天到图书馆报到。为了进入二楼旧期刊室，他还特意去办了一张包月卡。 小小一张硬纸片，居然就要50块……杨明不服气地捏着包月卡翻来覆去地看，真想知道里面到底是包了金子还是怎样。 没办法，何江实在太低调，年纪也太大，要想查他的老底，基本上等于大海捞针。 虽然说，现在有网络，大海捞针有时也只需轻轻一点，而且捞上来的往往不是一根两根…… 但是，何江却活跃在网络还没兴起的时代。等到网络成熟了，他也老得退出了大众的视线。只留下几篇关于金姜集团的常规性报道。 所以要找他的资料，只剩下一条路——旧报纸。 杨明也不知道该从何找起。他只会笨笨地一张一张翻开来，一个栏目一个栏目地看。过去的报纸和现在不一样，版面不像现在分的这么清楚。几天下来，他终于觉悟了——自己做的根本就是无效的体力劳动。 望着满厨满柜的旧报纸，他开始绝望。 这样做，不会有用。就算某天他能在这报山书海里淘到点什么——时间是不等人的。 待到大家都开始留意顾丝蒂，他的独家就没有了。 不能冒这个险。 杨明在仔细权衡过后，决定放弃对何江背景的调查。 “还是死盯住顾丝蒂比较实在！” 于是他干回老本行，继续每天跟踪顾丝蒂。 奇怪的是顾丝蒂跟何江一直都没有见面。如果不是捡到了她写的纸条，杨明做梦也不会把她跟何江联系在一起。 他们的关系是怎么维持的呢？ 顾丝蒂脚踏两条船是肯定的。她自己都写下来了！这张纸，将来可以扫到报纸上去作为凭证。 但是顾丝蒂只跟陈吹出去，不跟何江见面，是不是代表了，她准备选择陈吹？ 亦或者，因为何江地位比较高，怕被人知道，他们采取了更加隐蔽的联系方式？ 杨明看到顾丝蒂家门口有一个信箱。以前倒是没留意过。 “何江年纪大了，会不会习惯用这种老式的联系方法呢？” 这时，顾丝蒂开门出来了。她走到信箱前，用钥匙打开，看一眼，又关上，回屋去了。 看来今天没有信。 接下来的日子里，杨明开始每天注意这个信箱。 顾丝蒂并没有很多的来信。或者应该说，几乎没有。偶尔有邮差送信来，杨明跑过去，眯起眼睛往缝眼里看——都是大卖场的广告。 连粉丝来信都没有呢！ 也是，明星的家庭地址，怎么可以随便让人知道。那些粉丝写的信，多半是去了经纪公司，由经纪人代收、代拆、代读、代回…… 能够投送来的，应该都是顾丝蒂的私人信件。这也正是杨明感兴趣的。 杨明每天都去信箱那里瞄一瞄。这样的情形大约维持了半个月。入冬的某一天，他终于等来了他要的东西。 这是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杨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小火钳，伸进去把它夹了出来。 唔，很可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杨明举起信，对着光线看了看。 他瞟一眼别墅，再看看周围，拉开夹克的拉链，把信藏了进去。 “嘿嘿，”杨明拍拍胸口，诡秘地笑了笑，“顾丝蒂还没有起床吧？这信，我先借来看看……” 杨明离开别墅区，晃荡到一家茶馆门前，看了看招牌上的标价，心里有个数，就走进去。 他走上二楼，挑了一个密闭的小包间。 “服务员，来一壶茉莉花茶！” 杨明不紧不慢地取下围巾，放下背包，坐到沙发上。 等茶端上来了，他把包间门锁了起来。 把茉莉花茶的火拨大一些后，他拉开夹克拉链，取出信，放在茶几上。 现在，先等水开。 杨明衣服脱了，披在身上，两眼盯着茶壶。 没一会儿，茶水就开了。 杨明把信拿过来，仔细观察一下封口，接着，毫不犹豫地送到壶嘴上。 蒸汽熏着信件的封口，纸张夹层中干涸的胶水，因为吸入了水气，慢慢恢复湿润。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杨明觉得手很酸。不过，整个封口也已经变得湿淋淋的。 他甩了甩手，把信封平放到茶几上，顺着粘贴的方向探入一根针，小心翼翼把封口拨开。 这可是个技术性很强的工作，他在家反复练习过多次。如果出了差错，让顾丝蒂看出破绽，就前功尽弃了。 还好，老天保佑。封口揭开后，纸张完好无损。 杨明迫不及待地把手指伸进信封，从里面掏出一张纸条。 “亲爱的宝贝： 她已经答应让步，我将很快给你名分。请稍安勿躁。 另：马筑詹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处理得干干净净。 江” 嗯？ 这个…… 何江管顾丝蒂叫“亲爱的宝贝”？还说要给她名分？ 啊呀，没想到两人已经到了这地步了…… 杨明吃惊不小。 而且，没想到在这封信上，他还看到一个差不多快被他忘记的名字。 马筑詹？ 马筑詹跟何江怎么也扯上啦？ 这个“处理得干干净净”，又是什么意思？ 天啊，杨明觉得脑子被他们越搅越乱了。 不行，这里面一定有大文章。 杨明从背包里拿出摄录机，把这张纸条拍了下来。 然后，他把纸条放回去，从包里取出胶水，把信口又封了起来。 得嘞，这封信还蛮好看的。我看完了。顾丝蒂，别急，我这就还给你。 第二十七章 开始行动(上) 杨明滋生了一定要去何家看一看的想法。 何江这个人，全身都是谜团。而且，他说把马筑詹什么处理得干干净净，让杨明心中好生疑惑。 外围查不到任何信息，只有突破内线。 可是，该从哪里入手呢？ 杨明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一天，毁掉两叠白纸，终于制定出一份详细的行动计划。 第二天，他迫不及待来到金姜集团。 金姜集团跟可荣集团一样，有自己独用的大楼。不过，金姜集团时间比较久了，房子相对旧一些，装饰也没那么豪华。 大楼门口有保安站岗。杨明拿出上次招聘会准备的简历晃一晃，对他讲自己是来应聘的，保安就放他进去了。 进到里面，看见一个宽敞的大厅。杨明走到前台，很有礼貌地跟前台小姐打招呼。 “你好。”他微笑着说。 前台小姐站起来，鞠了一个躬。 “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 杨明不紧不慢地回答：“我是来应聘的。不过，小姐，很不好意思。能不能先跟你借个洗手间？” 前台小姐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很快反应过来。 “啊，当然可以。出了这扇门，”她用手示意，“一直走，再左转。” “好的，谢谢。” 杨明临走还不忘一鞠躬。 他按照前台小姐的指示，顺利找到了男厕所。 不愧是大公司，厕所打扫得非常干净，也没什么异味。金姜集团楼层很多，清洁工想必也不少。杨明想，这里的清洁工，工作做得倒蛮到家的。 他弯下腰去，从每一个隔间门下方往里面看。 一个人也没有。很好，很安全。 他走向最靠里面一间。 这一间相比较于其它几间，占地要宽一些，门上用的是锁，而不是插销。杨明一看就知道，这是堆放器物用的。 不知道门后有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他打开旁边一间的门，走进去，把插销插上。然后，他翻下马桶盖，踩了上去；双手抓牢隔板，朝储物间张望。 “唔……”杨明轻声嘀咕，“运气真好。” 他腾出右手，拉开背包拉链，摸出那把小火钳。 然后，一边注意听有没有人要走进来，一边用小火钳去夹挂在那里的制服。 杨明此时心里是紧张的。一旦被人发现，他可就说不清楚了。 幸好老天爷帮忙，虽然费了点劲，但也算是顺利把东西弄到手。 他把制服团好了塞进背包，跳下马桶，扯下几张隔间里的卷纸把盖子擦干净，让一切恢复原状，打开门，若无其事地走出去。 回到大厅，他立刻摆出一副很难为情的样子。 “我……”他显得欲言又止，“真是不好意思，我刚才在厕所接到电话，对我说……我不用上去了……” “啊？”前台小姐当然是一头雾水。 “好像是说，他们已经有了人选，回绝我了……” 说完，还不忘做出楚楚可怜状。 前台小姐果然上当。 “哦，是吗？”她茫然点点头，“那个……那么……” 杨明帮她接下去：“是的，我走了。再见。”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去，没有半点留恋的意思。 路过保安身边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大哥，”他动用甜嘴功，“我要走了。” 保安瞧了瞧他，有点吃惊地问：“哦？这么快就面试完了？有希望吗？” “呵呵，不知道。”他笑着搔搔头。 接着，他又问：“哎，大哥，这里一般几点上班？” “哦，八点半。你问这个，看来是有希望喽？” “哪有……”杨明还是笑，“那么，大家都从这里进去吗？” 保安回答：“不是。上班一般走边门。”他指向右手方向。 杨明了然地应了一声。 “好的。谢了，大哥！” 他跟保安挥手告别。 这样就可以了。你别管他们是否录取我，反正明天我都会准时来“上班”。 第二十八章 开始行动(下) 杨明真的到金姜集团上班。 蓝色制服，白色口罩，手拿一块破抹布，杨明在各楼层间来去自如。 对啦，要的就是这个“来去自如”！ 金姜集团大楼共有十五层。记得马太太跟他说，可荣的高管办公室在顶楼。那么，他想，同为著名企业的金姜集团，或许也是这么安排的。所以，他进了电梯，打算直接上顶楼。 但是事情好像哪里出了差错。杨明在指示板上按了半天，电梯就是不肯动。 “怎么啦？坏了吗？”杨明心想，“这可不太像是大公司的风格呀！” 他正在发懵，一个员工模样的人走了进来。这人拿起脖子上挂的胸卡，凑到指示板前挥了挥，蜂鸣器马上发出“嘀”的一声。接着，这人伸指按下十楼，电梯门关起来，两人开始往上升。 原来，坐电梯是要刷卡的…… 杨明这才明白过来。他摸摸身上，只有图书馆的包月卡。 他寻思一下。这个人要到十楼，自己要到十五楼。如果跟他一起下电梯，再爬个五楼，也能到。 于是就安心跟着电梯慢慢上升。 那个员工，从头到尾没搭理过他一句。大概看他是个清洁工，不屑跟他啰嗦吧！ 电梯到了十楼，那人下去了。杨明也跟着下去，还四周围瞧了瞧。 正对电梯是一个迎客大厅，里面摆了几套不同式样的沙发和茶几。出电梯左手有两扇自动玻璃门，各通向不同的部门。杨明看到门旁毫无例外都有刷卡器，心里开始嘀咕。 “戒备可真森严哪！”他无意识抬头望望天花板，“这十五楼，恐怕是不容易上去。而且就算上去了，大概也只能在迎客大厅晃晃。原本计划要去董事长室门口偷看何江长什么样子的，现在看来，未必能实现。”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十楼了，没理由半途而废。杨明看见右手有一个走廊，就走了过去。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双开门。他推一下，没有锁，于是走了进去。 不出所料，门后就是楼梯间。 他看看黑暗暗的楼梯间，有些不确定地让门在身后关上。 楼梯间最上面是玻璃屋顶，按理说白天应该可以采光。但是这玻璃屋顶显然已经长久没有清洗，灰尘积得相当厚，能够穿透灰层照进来的光线实在有限。杨明只好手扶栏杆，摸索着往上爬。 好像时间与空间都停止了。杨明只是机械性重复着抬脚的动作。 在这又暗又静的环境里，杨明回想这段日子发生的一切。他的人生就有点像这段楼梯，毕业将大门从身后关上，他开始攀爬。看不清路，他抓扶手；无论如何，要走上去。走到顶，打开那扇门，就是另一番天地。 走，走，走…… 当他跨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长时间的神经紧张和大脑缺氧使他发困。 “为什么要找这门活干哪……”他混混沌沌地想。 每次工作不顺利的时候，他都会这么想。 但是，也是每次，只要困难一过去，他又兴冲冲的了。 大概所有人都会这样吧！ 他推开略有些沉重的双开门。 阳光刺进来，他反射性闭起眼睛，并长长出了一口气。 “是不是好像刚走过鬼门关？”忽然冒出来这么一个想法。 这里是顶楼了吧？ 整排的铝合金窗，给走廊带来了充足的光线。杨明走近窗户，从十五层往下望。 人都变得好小…… 站在高处的人，会把别人看得很小。这个自然规律，居然以这种方式，得到了又一次的验证。 长年从这高处往下望的人，他们的眼里，下面的人是什么样的呢？ 杨明靠窗太近，玻璃上形成了一层水雾。他用手擦掉，没有得到答案。 他踏进会客大厅，果然不出所料——两片大号玻璃站岗。 玻璃门后面一片灯火辉煌。尽管是白天，但是办公室太大，采光不够，所以在这些大公司，日光灯是整日开着的。 里面有几个人走来走去。大家都只顾忙自己的，没人注意到外面的杨明。 杨明的原计划是扮成清洁工混进去。但是看目前的情况，好像有点不现实。 他走到角落，拉过一张沙发，挡住自己的身体，然后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一点声音都没有。反倒是杨明自己的心跳，听上去咚咚咚怪响的。 他的耐心在慢慢流失。 对了，手机关静音了没有？ 混乱中，他忽然想到自己好像忘了这个。 天啊，快快快！有人打电话来就糟糕了！ 他慌慌张张去摸手机。 这时，玻璃门开了，有人走了出来。 不知是老天故意跟他作对，还是怎么的。这当口，好死不死，手机也跟着凑热闹，响了起来。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听上去惊心动魄。 “谁？”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问。这声音听上去比手机铃声更吓人。 杨明眼见藏不住了，按掉手机，哆哆嗦嗦从沙发后面爬出来。 电梯前面站了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年轻些，体型比较瘦小，前额的头发已经掉光，整个门面在电灯下闪闪发亮。刚才发问的，应该就是他。 这人皱着眉头看着他，没有再说话，不过疑问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我……”杨明尴尬着脸，举起抹布给他看看，略带怯懦地回答，“我看到沙发脚上有一滩脏东西……” “算啦，”另外一个男人开口了，“别对小孩子凶巴巴的。” 杨明转过来看这个男人：年纪大概要五十开外——也或许有六十——个子不高，体型胖胖的，面部很饱满，表情也挺慈祥。 似乎是个很好的人…… 杨明朝他一鞠躬。 “哦，别别别……”他笑着抬手阻止，“认真做事是好事情。你继续忙你的吧！” 年轻的男人有话说。 “您等一下。这里是顶层，按规定，一般人是不能上来的。”他转向杨明，“你老实交待，你不可能有权限，究竟是怎么上来的？” 杨明就老实交待：“我爬楼梯……” 男人了然，恶狠狠地说：“知道了，等一下我就让人来把楼梯门锁了。董事长，电梯来了，我们走。” 董事长？ 这句话杨明听进去了。他不会就是传说中的何江吧？ 嗯，应该是了。金姜集团再大，也不会有两个董事长。 太好了，总算没白上来这一趟！ “喂！”年轻男人看见他在那里发呆，对他吼了一声，“你还不进来！” 啊？ 杨明发傻。 “进来，跟我们下去。以后别再上来了，听见没有！” 哦，好，好。杨明听话地走进电梯。 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上哪儿都无所谓。何况他本来就要下楼的，这一下，顺便还有电梯搭。总比下楼梯来得轻松。 想起那暗沉沉的楼梯间，杨明不由得一哆嗦。 第二十九章 看守所(上) 刚才那个要命的电话是马太太打来的。杨明出了金姜集团以后，就给她回了过去。 “喂，马太太，您找我什么事？” “我找你。”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冻死人的声音。 杨明一哆嗦，手机差点扔掉。 妈呀，这不是小勇吗？他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杨明抖着声音回答道：“你……你想干嘛？” 不会是找他算帐吧？ “你听好了。我没有杀马筑詹。”小勇沉着声音回答。 哦，现在还要打电话来重申自己的无辜？小勇同学平时扮酷太多，脑袋冻坏了吧？ “事情是你搞出来的，你要负责任。”他接着说，“如果你不帮我洗脱罪名，我就把你做的那些事告诉警察。” 哦哟，这话可不太友好。不过他准备跟警察说什么呢？杨明倒是有些好奇。 “我可没做什么坏事，你用不着威胁我。” “哈，骗谁呢！对名人跟踪、偷窥、盗摄……” “等等等等等——”杨明连忙喊刹车。如果小勇在面前的话，他一定拿手捂上去了。 “你想干什么？”他只好认输。 “帮我把真凶揪出来。” “啥？我没听错吧？这事情你应该找警察才对。” “他们不行，净是一群饭桶。现在还准备起诉我。不指望他们，我自己想办法。” “可是你也不能指望我呀！”杨明急着强调。警察都搞不定了，他一个小菜鸟能干啥呀？ “未必吧？你有本事把我找出来，还能耍手段把我弄进来，你可不是一个平常人。让你挖一个真凶，应该易如反掌。别谦虚了。” 这话明显是讽刺，刺得杨明怪不舒服的。 “我根本连方向都没有，没法帮你。” “这你不用担心。我知道一些东西，可以提供给你。这件事情，远比你想的复杂。做好心理准备吧！” 杨明又是一哆嗦。 “你……你可不要给我搞什么事情，我警告你！” 这警告带着颤音，根本没啥震慑力。 “哈哈……”小勇在那头笑开了，“你当初掺和进来，怎么就没想到有今天呢？现在，要抽脚也难啦！” 杨明同意他的说法。他现在非常后悔。 “你说吧，要我怎么做？” “到我这里来一趟。有些事情，电话里讲不清，我要当面告诉你。下午过来吧！我等你。” 杨明想想，还是答应他了。 “行，知道了。” 他挂掉电话。真是遇上瘟神了。他刚刚恢复快乐的狗仔生活，这下又被拉回去跟死人搞七捻三。 什么世道嘛！ 马筑詹这家伙，死就死了吧，还要拉着一帮活人为他上蹿下跳。真是的，死都死得不厚道！ 杨明不耐烦地搔搔头顶，满肚子气没处撒。 他原计划今天要跟踪何江，去他们家认地址的。现在被小勇这么一搅和，去不成了。 算了，也快十点了。把衣服换下来，找个地方吃顿早中饭。准备准备，去看小勇吧！ 杨明匆匆把自己收拾一下，就来看守所找小勇。 路城这地方很有意思。看守所建在市区中心地段，旁边就是一个很大的书城，斜对面还有一幢文化用品大楼。人们不禁纷纷猜测，在这充满文化气息的地段，搞上这么一个看守所，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警世意义在里面。那些外地来的游客，每每看到这种安排，都被雷得不行。心脏差一点的，据说还会昏倒，然后送医院。不过大家别担心，医院很近，就在旁边，很方便的。而且，正好就是路城最大的急救中心。 哎，这才称得上是配套齐全嘛！……显然一早都掐算好了的。 不过，最牛气的还不是这个地段。路城市区，更彪悍的还有。 亲爱的，你听说过学校正对着监狱开大门的吗？ 告诉你，有！ 离看守所直线两公里，路城最强大的学府和路城最强大的监狱，隔着路城市区最宽的主干道，遥相对望，构筑出路城市区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这可是全国，甚至有可能是全世界，唯一的奇观。 各位啊，请来路城旅游吧！求你们啦！ …… 杨明走进看守所，道明来意，工作人员立刻安排他跟小勇见了面。看来马太太工作做得很周到。 小勇整个人收拾得干净整齐，精神也很好，想来过得不坏。他端坐在桌前，双手夹着一个纸杯搓来搓去。杨明则是习惯性地四下乱看。开头几分钟，两人都没有说话。 过一会儿，杨明看够了，转回来看小勇，小勇才开口。 “最近好吗？”他问。 呃？这是小勇的风格吗？杨明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虽然肚子瘪了点，心情还不错，呵呵。 “早上说的事情，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不是来了吗？”杨明喝了一口水，心不甘情不愿地嘟囔。 “你放心，不会让你做白工。我会叫姐姐支付酬劳。” 唔，这还像句人话。好啦，既然你爽快，我也很爽快。“说吧，到底要我做什么。” 当啷！ 小勇丢过来一个亮闪闪的东西。 杨明摸起来一瞧，是把钥匙。 “这是我房间的钥匙，你去把你的东西拿回来用。” 杨明点点头。 “哎，不对——”他忽然反应过来，“你不是说你没拿我东西吗？” “谁告诉你的？” “马太太呀！她说警察告诉她的。” 小勇了然，脸上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嗯，我是这么对警察说的。” 杨明听他讲得轻飘飘，不知怎么的，心里一股火窜了上来。想想这段日子吃苦不少，都跟这半死不活的家伙脱不了干系，真是百般不痛快。既然这里是看守所，又是光天化日的，量小勇也不敢拿他怎样。他把嗓门一下子拉高许多。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满口谎话，到底骗人要骗到什么时候？” 小勇怔一下，没料到杨明会忽然间变得英勇起来。不过，小勇到底是小勇，才两秒，他就恢复镇静，慢条斯理地说着。 “那些东西，绝对不能让警察拿去。我要承认是我拿了，你以为东西就会到你手上吗？到时候警察对你说那是非法用品，要没收，你怎么办？” 杨明不说话，表情恨恨的。 “你也不想让警察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吧？可不要妄想骗他们说你是记者。首先，你没有记者证，属于无证上岗。然后，你那些工作内容，也脱离了正常的采访范围。假如警察想跟你计较，你根本无法脱身。这种后果，你想过吗？” 杨明依旧不说话，不过表情缓和了很多。 想不到这小子口才不坏，说起来竟也头头是道，把他的肠子给说软了。 “所以，我先把东西藏好，等有机会再交给你。你等一下拿了东西，就可以正常工作了。” “你叽里呱啦讲了半天，到底要我做什么？”杨明已经开始有点不耐烦了。 “别急。我先讲个故事。你不想听听马筑詹死的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杨明沉默。他当然很想听。 第三十章 看守所(下) “那天晚上，我有点事情，回家很晚。走过一个停车场的时候，因为天暗，被绊了一跤。我爬起来打开手电，看见地上躺了一个人。我以为他喝醉了，用脚踢他一下，没反应。于是我凑下去看他的脸，结果却认出来是马筑詹，而且人已经死了。我看看周围，鬼影子都没有。凶手估计早跑了。摸摸他身上，钱包、手机、钥匙之类统统没了，只有他的车还在旁边。看上去很像抢劫。我从附近工地找来一个麻袋，把他装进去，打算带到垃圾箱丢掉。这种人，就是垃圾，死在路上太便宜他了，应该丢进垃圾箱！可惜我运气不好，半路扭伤了脚，走不了。所以我再回来，找到他的车，把他放进后车厢，启动车子开到市区，才把他扔了。” 杨明一直静静听着。原来那天夜里，事情是这么发生的——如果小勇没有撒谎的话。 “你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闹半天，真的是被人抢劫吗？” “我原先也以为只是抢劫。”小勇回答，“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就不这么想了。” “哦？怎么说？”杨明倒要听听，是什么事情。 “马筑詹死后，所有人最先想到的都是遗产。马家老太婆动作最快，她知道马筑詹在银行有一个保管箱，就跑去银行拿。银行对她说，取物要磁卡。她没有，就找我姐姐要。哈，真是好笑。我姐姐怎么会有？马筑詹的钱从不交给我姐姐保管。不过老太婆还真有办法。她找了警察，叫他们介入，银行只得乖乖把保管箱拿了出来。可是打开来一看，里面空的。老太婆不答应了，硬说银行吞了她的钱，要求赔偿。但是她又无法证明保管箱里有什么东西，连警察都不睬她了。于是她又跑来我家吵，搅得我们鸡犬不宁。后来，还是我姐姐想到一个法子。她拉了老太婆去银行，要求调看磁卡的使用记录。结果被她们查到，马筑詹死后第二天一早，有人用这张磁卡进去过。我姐姐又要求看监控录像。银行说，监控设备被人搞坏了，录像也丢了。老太婆眼见钱回不来，就开始作，说东西一定被我们拿走了；我姐姐也不跟她客气，骂她是贼喊捉贼。她们俩闹得厉害，谁也劝不住。不过，我倒是觉得，东西很有可能被凶手拿走了。” “为什么？”杨明插嘴。 “马家老太婆是何等人？她就算把房子翻过来，也会去找那张磁卡。她跑来我们家，说明东西不在她那里。马筑詹的公司，她也去翻过，同样没找到。我想了半天，磁卡除了被凶手抢走，也没有别的去处了。” “会不会真的在你们家呢？他不一定交给你姐姐保管，可以找个地方藏起来呀！”杨明提醒她。 “不会。”小勇嗤笑一声摇摇头，“那是老太婆急疯了，才会找到我们家。事实上，我姐姐跟她儿子早就分居了。这所房子虽然从名义上讲是马筑詹的财产，他却从没踏进过一步的。” 这样啊！哎呀，真是曲折。 “这么说来，那张磁卡恐怕是被马先生放在皮夹里，一并被抢了。” “这个可能性最大。”小勇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我甚至有点怀疑，凶手就是冲着这张磁卡来的。” “嗯？”杨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 “马筑詹死了以后，银行里钱什么的都没丢，唯独丢了保管箱里的东西。这个就让人费解了。而且，对方取物的速度也未免太快，监控系统坏得也很蹊跷。” “保管箱里是什么呢？”杨明也开始好奇。 “不知道。”小勇耸耸肩，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搞不好也不是什么金银财宝。” “为什么这么说？”杨明问。他总觉得小勇知道一些什么。 小勇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他在思考应该说多少。 过了一会儿，像是想定了，他用有些不确定的语气，说了一句： “姓马的，好像在威胁什么人。” 杨明专注地看着他，不答话，鼓励他说下去。 小勇眼睛转向窗外，举起右手抓了抓后脑勺，左手放在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有一次，我去他办公室找他，听见他在跟别人讲电话。他那种语气很恶心，讲的内容也很令人生疑。他说——” 说到这里，小勇犹豫了一下，顿了两秒才慢慢接下去。 “他说：‘宝贝，来嘛！你不想事情揭穿的话，就出来嘛！你别忘了，你有很多东西在我手里呢！’” 哗啦！ 杨明没想到小勇学人说话可以到达这副境界，鸡皮疙瘩齐刷刷掉了一地。 这……这个……这是男人讲话？ 小勇转回头来，看到杨明煞白的脸，摆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他，他这是跟谁说话？”杨明结巴着问。 小勇摇摇头。 “我不知道。大概是哪个女的吧！那混蛋再色，大概还不至于去叫男人‘宝贝’的。” 杨明想：我当然知道是女的。 “所以你觉得他是抓了谁的把柄，在威胁对方？” 小勇用力点两下头。 “那么马筑詹是被人灭口了？”杨明又问。 “不仅如此。保管箱里放的，说不定就是他威胁人家的把柄。”小勇补充。 哎呀，这么一想……杨明觉得，倒也有些道理。嘻，怎么被小勇想出来的？看不出他还挺厉害的。 “马太太知道这些吗？” “不知道。我不想她知道。” 唔，杨明同意。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小勇把手伸进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 “这个，”他压低了声音说，“是马筑詹手机的号码和密码。” 杨明两眼放光。 “知道怎么做吗？”小勇问。 “每个人都要查吗？”杨明反问。 “哈，”小勇眼睛眯起来了，“果然聪明。难怪我姐姐喜欢你。” 第三十一章 分析 从看守所出来后，杨明立刻赶到马太太家取仪器。 小勇已经跟马太太打过招呼，杨明一到，马太太什么都没问就直接带他上楼。 杨明用小勇给他的钥匙开了门，两人进屋。这时杨明想到，人家的房间，还是尽量不要去翻，省得到时候丢了东西说不清楚。所以他转身对马太太说： “要不您来找吧？我不太熟悉。” 没想到马太太却回答他：“其实我也不熟悉。小勇平时不让我进来的。” 不过她还是走上前，对着架子看了一遍。当然，没什么收获。 “会不会在床底下？”杨明提醒她。那是最原始的藏宝地点。 马太太蹲下去，果然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盒子。她把盒子搬到床上，打开来，里面正是杨明那些宝贝。 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来，拿去。”马太太连盒子都一并给他了。 杨明接过东西，小心收进包里。 一切办妥，锁门下楼。马太太在客厅给杨明让了坐。 “你跟小勇，究竟在搞什么？” 马太太倒了两杯茶，一杯给杨明，一杯自己端着。 “他对我说，你们在做一件大事，要我尽可能协助你，但是又不让我问详细。杨明，你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大事？” 杨明推托道：“我也只是听小勇的，他要干什么，我不清楚。反正，我们不是做坏事，这点您放心。” 马太太有些无奈，嘬了一口茶润润喉咙。 “算啦，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我不管啦！” 杨明连忙说：“马太太，您别这么想。我不是那个意思。” “呵呵，别急，我又不是在责怪你。”马太太笑道。 杨明一仰头把茶全部倒下肚，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马太太，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好，我送送你。”马太太也跟着站起来。 “对了，”杨明想起一件事，“您把手机给小勇了是吗？那我以后怎么跟您联系呢？” 马太太反应挺快的。“来，新号码我给你。” 她从电话旁取来便签纸，拿笔写下一串数字，塞到杨明手里。 “记得跟我保持联系。”把杨明送出门前，她还不忘叮嘱一句。 从马太太家出来以后，杨明走在宽阔的大道上，心里想着一些事情。 仪器拿到了，小勇也给了他一些新的线索，接下来该怎么去查这件案子呢？ 刚才在看守所，他答应小勇说，会把马筑詹所有的联系电话都查一遍。但是现在想起来，自己好像有点口快了。 因为，就算得到了那些联系电话又怎样？他有办法去查这些电话的主人是谁吗？ 杨明混乱地搔头，心中十分懊恼。 粗略算起来，这些号码里面应该有马筑詹的家人、同事、朋友、客户、生意上的合作伙伴，甚至是情人。这么多的人，怎么查得过来呀？ 而且就算把所有人的身份搞清楚了，要想筛选出与本案有关的人员，又谈何容易？ 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别忘了，他既没有技术支持，也没有资料支持，更没有人力支持。他是一只孤身闯天涯的菜鸟呀！ 这可怎么办呢…… 杨明一边走一边想心事，从路的左边走到右边，又从右边再晃回左边，沿着一条“s”形路线前进着。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有一些不寻常的状况发生。 在他身后大概三十多米，有辆车子跟了他很久了。这辆车子配合着他的步行速度，开得非常慢。 跟了一阵，眼看杨明要走出这段僻静的大道，车子的速度忽然加快。 接近他的一刹那，司机猛地按响了喇叭。 叭叭—— 哇！本来四周寂静无声，意外的巨响着实把杨明吓坏了。他连头都没来得及转，直接跳起来，纵到路边去。结果因为身手不灵光，摔了个狗吃屎。 “妈的……”他吐掉嘴里的泥灰，叫骂着坐起来，“你小子到底会不会开车啊！” 但是车子已经开出一段，他怎么骂对方也听不见了。 哼，心里很不平。他要记下车牌号，到交通台去投诉。路城的交通台很强大，喜欢搞人肉搜索。任何人只要一上榜，就会得到广大车友长期的特别“关照”。 可是，直到这时他才看清，那辆车根本没有牌照。 啊，无照车？这样也敢上街，不怕交警啊？ 路城的交警也很强大。他们对抓黑车特别有兴趣。 算了，白痴车手开白痴车，交警叔叔会教育你的。至于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哼！ 杨明冲着即将消失的车子，愤愤竖起了中指。 带着一肚子气回到租住地，杨明马马虎虎洗了洗伤口，吞掉两只包子，就迫不及待打开电脑上网。 他找到手机运营商的网站，用小勇给他的手机号码和密码登陆，一下子就成功了。进去查询历史通讯记录，马筑詹联系过的全部号码尽收眼底。 杨明把这些记录拷贝到电子表格里，一连拷了好几个月的量。然后他关掉网页，开始分析这些数据。马筑詹短信来去很多，语音电话量也很大，经常联系的号码不下五十个。杨明实在看不出应该从哪个号码开始。 他把这些号码全部打印下来，关掉电脑，爬到床上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他拧开床头灯，左手枕向脑后，右手拿起写着号码的纸头，思考下一步怎么走。 根据小勇的说法，马筑詹在保管箱里藏了重要的东西，并以此为把柄要挟着某个人。对方不堪要挟，才铤而走险杀死马筑詹，抢了他的磁卡，并取走保管箱里的东西。 “如果这个推理是正确的，”杨明想，“只要找到马筑詹威胁的对象，是不是就可以顺藤摸瓜，揪出凶手了呢？” 那么，马筑詹威胁的，到底是谁呢？ 听小勇学马筑詹讲电话，从语气和所讲的内容来判断，对方应该是个女的。这个线索用处不大。因为跟马筑詹过从甚密的女性，绝对不是一个两个。而杨明所知道的，仅只顾丝蒂一个罢了。 顾丝蒂…… 杨明又想起这个人。 对了，何江给顾丝蒂的信中，不是提过马筑詹吗？ 杨明脑海中迅速掠过一些画面。 或许…… 何江所谓的“处理干净”，是指把马筑詹杀了；而他叫顾丝蒂“放心”，是因为……因为…… 他杀人是为顾丝蒂？！ 杨明眼睛瞪圆了，被自己的推测吓了一跳。 如果是这样的话……难道说…… 顾丝蒂有什么把柄抓在马筑詹手里吗？ 他想了整整一夜，几乎没有合眼。天亮的时候，他揉揉发胀的眼皮，心里有了方向。 鉴于这件事情几次都被牵回顾丝蒂身上，看来还是得盯死顾丝蒂。另外，何江也不能放。 要彻底查清楚这两人之间是怎么回事！ 他看看手里印满号码的纸头，思索着：马筑詹死前正跟顾丝蒂鬼混，他一定是事前打电话跟顾丝蒂约好的。顾丝蒂的号码，应该会在这最后的十几个之中。 这样就好办了。有了号码，杨明可以去窃听对方的电话往来。无论顾丝蒂玩什么花样，都可以查得出一些端倪。 第三十二章 圣女的婚事 早饭后，杨明来到顾丝蒂家门前。他今天准备花点时间查出顾丝蒂的号码。 怎么个查法呢？ 事情并不难，但是需要一些时间。 报上写顾丝蒂最近在工作中受了点小伤，会暂时休养几天。杨明想，只要她人在家，手机就没有不在家的理由；而手机只要不关机，窃听器也就没有搜不到信号的理由。用最笨的办法，一个一个号码去试，试出来哪个号码在附近有信号，这个号码就肯定是顾丝蒂的了。 到了那时候，顾丝蒂无论跟谁联系，都逃不过杨明的耳朵！她跟何江之间有些什么勾当，也就瞒不住了。 嗯，这个办法好。他可是花了一晚上想出来的呢！ 而且这个计划实施起来也不困难。杨明用了一个小时不到就成功了。巧的是，顾丝蒂还正好在跟人通话。 那么，就让他来听听讲的是什么好东西吧！ …… “哦，想问你下午有时间吗？”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杨明觉得听起来有点耳熟。想一想，好像是陈吹。 “嘿嘿！”顾丝蒂在电话里笑得很开心，“已经有人提前预约了哦！” “预约？跟女友逛街吗？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啦，皮外伤。医生说可以出门的。” “嗯，这样就好。不过，你可不要背着我偷偷去跟别的男人约会哦！” “讨厌，不要学人家说话。”顾丝蒂用极其娇嗲的声音嗔道，“怎么，不放心吗？要不你也一起来呀！” 这时，杨明忽然发现，顾丝蒂的汉语讲得相当好。咦，以前倒真的没注意呢！ “哦，我就算了。”陈吹说，“现在还不到曝光的时候。” “是吗？担心会有不好的影响吧？” “我担心什么？”陈吹轻笑一声，“我是做生意的，婚恋并不影响我的事业。但是你不同，保持单身对你很有必要。若是知道你有男友，那群粉丝会很失望的。到时候影响你人气就不好了。” “哦，是吗？可是很多人说，即使我结婚了，也会一样支持我的。” “有人那么说？哈，你听听就好了，别当真。” “哦……哎，不过我觉得呀，现在这些对我来说不重要。女人嘛，还是正经找个归宿好。反正结婚后，我也要退出演艺圈的呀！” “话是不错。但是结婚前，你就不想做点成绩出来啦？我还曾经想过，将来你可能会怨我缩短了你的艺术生命呢！” “呵呵，哪里会……” “说正经的。两个月后的新人大奖，我希望你还是争取一下。反正也不差这点时间。” “那是不是我拿了奖，就可以马上退出演艺圈结婚呢？” “如果你没有更大的野心，当然可以啊！只要你拿了奖，我就跟爸爸提我们的事情。爸爸爱面子，你获奖，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到时候很多事情都会变得非常容易。” “这样啊？那好吧，按你说的办。” “哎，这才乖。逛街回来，记得早点休息。还有——” “嗯？” “明天我能预约两小时吗？” “呃？嘿嘿，你说呢？” …… 这段对话让杨明很是晕乎了几分钟。 啥，一段时间没留意，顾丝蒂和陈吹已经谈婚论嫁啦？ 哎呀，杨明想自己一定错过了好多精彩情节，不由大叹可惜。 不过，换个角度想，他又觉得这事有点不可思议。这两个人又不是普通人，不至于赶时髦玩闪婚吧？尤其陈吹，结婚对他来说，绝不是儿戏。但是从现在的情况看，他好像要来真的。 陈吹真的打算娶顾丝蒂？ 杨明想起顾丝蒂在纸条上的宣言：“不能生在豪门，也要嫁入豪门！” 得。顾丝蒂，恭喜你，这条吃错了饵的金龟，总算是被你钓上来了。 这时，杨明又想到了顾丝蒂的另一位情人。 对了，顾丝蒂要是跟陈吹结婚了，何江该怎么办呢？ 他不是也打算跟老婆离婚来娶这个小妖精吗？怎么，他被顾丝蒂耍了？ 杨明在心里比较了一下陈吹根何江。 论财力和资本，当然是年长的何江胜出；但是论其它…… 陈吹年轻；何江是个老头。 陈吹漂亮；何江已经长了老年斑。 陈吹爱运动；何江走路都很缓慢。 陈吹洋气；何江据说也曾留过学，不过那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儿啦！ 比来比去，只要顾丝蒂不是真的对富婆排行榜万分执著，就不会有选何江的可能。 她跟陈吹，看起来的确登对。何老伯纯粹是在梦游。 唉，想想他老伯年纪也不小了，又是长年在生意场上混的人，怎么居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给耍得团团转了呢？ 杨明摇摇头，真替他惋惜。 而且他还帮顾丝蒂去杀人，真是亏大了。哎，他要是知道自己被顾丝蒂利用了，会不会一气之下把顾丝蒂也杀了呀？ 想到这里，杨明忽然有了看戏的好心情。 纸里包不住火。这件事情，总归会穿帮的，到时候看何江什么反应。 他正想得欢，手机震动了起来。 “喂，什么事情？” 电话是小勇打来的，杨明把客套全丢了，直接捡重点说。 “问问你情况怎样。” 对方也是惜字如金。 “不怎样。我在顾丝蒂家这里，有了点头绪，但是还需要证实。” 小勇沉默了一阵。 “你过来吧，我们商量一下。” “怎么，你有事情吗？” “反正你过来，就这样。” 说完小勇就挂了。 讨厌，这家伙总是用命令似的口吻说话，杨明觉得特别反感。他很想不理小勇，但又怕小勇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思前想后一阵，他还是去了看守所。 第三十三章 着急 “有什么事情，说吧！” 杨明一进屋就显得特别不耐烦。 今天的小勇，看起来有点怪怪的。精神比以前差很多，眼神也不是那么锐利了。 怎么，看守所虐待他了？ “我想出去。”小勇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所以我想问你，案子究竟查得怎样了？” 杨明本来想说“正在查”，但是看到小勇殷切的眼神，又不好意思这么敷衍他了。 “我现在有了怀疑的对象，但是我没有进一步的证据。我没法对你保证什么时候会出结果。” 他诚恳地回答。 小勇听后，抿起嘴巴想了一会儿。 “那你把目前的进展告诉我，我们一起分析看看。” “行。”杨明答应。 “我现在把追查的重点放在两个人身上。一个叫顾丝蒂，是个女明星。她是马先生婚外恋的对象。这件事情马太太也知道。马先生死前最后见的人是她。而且，我曾经在她的信箱里截获过一封匿名信，上面提到了马先生，还说把他处理干净了。我猜测，所谓的处理干净，很可能就是指把人杀了。” 说到这里，杨明停下来看看小勇。小勇听得十分专注，他便接下去说。 “这个写信的人，我也查明了，叫何江，是本市的知名商人。我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他跟顾丝蒂十分暧昧，甚至打算跟妻子离婚，以迎娶顾丝蒂。他们两个要是串通起来做什么坏事，绝对不稀奇。我猜测，十有八九就是这两个人合谋杀了马先生。而杀人的原因，就像你说的：马先生拿一些事情在威胁顾丝蒂，于是顾丝蒂找来何江把马先生灭口。仔细想起来，顾丝蒂每次和马先生约会其实都不怎么高兴，倒是最后一次约会结束后显得十分开心。或许那时候他们已经把马先生干掉了，而顾丝蒂因为除去了心头大患，恨不得去买鞭炮。当然，我这些都是猜测，没有证据。” “你需要什么样的证据？”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去找什么样的证据。我只会天天盯着他们，妄想他们会自己露马脚。” 杨明苦笑一下。 “我可以提供一些技术上的帮助。”小勇忽然说了一句。 “嗯，什么技术上的帮助？”杨明不是很明白。 “关于电脑和网络方面的。”小勇回答，“像上次马筑詹的手机密码，就是我自己破译出来的。” 杨明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原来你会搞这些！” 小勇眼中闪耀着得意的神色。 “我现在还是可以用笔记本电脑。所以，有这方面的需求，尽管讲。” 他这么说话，杨明恍惚觉得，两人有点像朋友。 “那个顾什么的手机密码，需要破译吗？”小勇忽然积极起来。 “不用不用。”杨明连忙谢绝他的好意，“我基本上敲定顾丝蒂跟何江了，只是缺少证据。他们两个平时不打电话，是用书信联系的。” “还是让我试一下吧！用不用随你，我只当是解闷了。” “哦，这样。那好吧！” 杨明从包里翻出写满号码的纸头。其中一个号码，他做了记号。这就是顾丝蒂的手机号码。他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把顾丝蒂的号码抄上去，递给小勇。 小勇收好纸片，又问：“那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我想了解何江，但是一直没有机会。这人低调得很。……当然，或许这么查下去，永远也查不出结果。” 小勇叹了一口气。他今天的表现真的特别反常。 “最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杨明问。 小勇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没什么，我只是有点担心姐姐，所以吃不好睡不好。我真的想早点出去。这段时间我不在姐姐身边，马家的人不知道会不会为难她。不过，今天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踏实多了。你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我会全力支持你的。” 说完，眼睛里闪过一些奇怪的神色。 杨明没怎么在意这些，他的心已经飞去了何江身边。他现在急于多了解一些何江，等下吃了午饭，他就会有所行动的。 第三十四章 变数 这里是金姜集团的地下车库。刚才杨明花了一包烟跟附近的小店主打听了一下，知道何江坐的是一部丰田。现在，只要守着这部丰田，等何江出来，他就能跟踪何江下班回家。 出来了。 何江摇摆着胖礅礅的身子，慢慢移动步伐，穿过空荡荡的停车位，悠哉游哉踱到丰田旁。他敲敲前车门，把司机唤醒，然后拉开后车门钻了进去。司机稍微清醒后，发动引擎，绕地下室转了一圈，接着爬上斜坡开出车库，直接上了大马路。 杨明见状，也踩下油门跟上去。 对于自己的跟踪技术，杨明有十足的信心。这都要感谢顾丝蒂。当初跟踪她的时候，杨明得到了充分的锻炼。现在，让他开着租来的小破车，沿马路七拐八绕，跟何江的车子躲猫猫，简直易如反掌。而何江他们估计也没料到被人跟踪，一路开得很随意。就这么东晃西晃了半个小时，两辆车来到郊外。 何江的车子沿着坡路上爬，没多久就开进一个大院去了。杨明看一眼，意识到里面是独户别墅。为了不引起怀疑，他没有停车，心里记好位置，就直接朝前开。 “借此机会，也要把附近的地形了解了一下。”他想。 绕了几圈后，他发现这地方相当冷清。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奇怪了，有钱人怎么都喜欢住在不方便的地方呢？怕是平时买菜都很吃力吧？ 杨明到底是个穷小子，很多东西跟他沟通不得。或许，等到某天他自己当上有钱人，才能体会其中的奥妙。 但是这小子脑袋瓜还是挺好用。转眼间，他就想出一个接近何家人的馊主意。 地处偏僻，买菜麻烦是吧？嘿嘿，既然对别人来说是麻烦，那对于他杨明来说，岂不就是机会了？ 第二天，他赶早去菜市场搞来一些蔬菜，用黄鱼车拉到何家门口。为了把戏演得更逼真一些，他还特意翻出了一身破旧的行头穿上。 穿着寒酸，脚踏黄鱼车，后面拉好多蔬菜。精心装扮后，杨明活脱脱就是一个菜贩子。 “卖菜啦，卖菜！哎，新鲜的蔬菜，不撒农药无化肥！小姐吃了美容，大姐吃了整容，小伙子吃了威猛，老伯伯吃了变条活龙！哎，卖菜啦，卖菜！……” 他扯着嗓子在宁静的别墅区叫卖，有些住户出于好奇，就开窗探出头来看。当然，这里面也包括何家的人。 “哎，卖菜的！”那个小老太太尖起嗓子喊，“你这个菜怎么卖法？” 杨明抬头一看——好，来得巧，要的就是你！ 他连忙提起中气，声音洪亮地回答：“阿姨，我这菜比外面菜场和超市都便宜，而且东西好，新鲜。您要不下来看看吧！” 小老太太听见，似乎很高兴。她把窗关了。不到一分钟，人就出现在了门口。 杨明看这个小老太太：五十多岁，短发烫成卷；上身穿一件缀满亮片的羊毛衫，下身居然是鲜红的踏脚裤。哎呀，真是时髦的小老太太——虽然这种时髦让人有点不适应。 “你都有些什么菜呀？”她走上来，好奇地往黄鱼车里看，还伸出手去翻动。 “阿姨，都在这里了，您自己看吧！” 杨明其实不怎么认识菜，他只会吃。所以，为了不露马脚，他选择闭嘴。 小老太太一听，也就不客气了，眼明手快地挑了起来。 “这个……还有这个……” 她把挑出来的菜丢给杨明，让杨明装进塑料袋。 趁她挑菜挑得爽，心情好，杨明开始引她说话。 “阿姨，买这么多，看来你们家人挺多的呀！” 小老太太哪里知道他打什么算盘，自然照实回答。 “哎哟，阿姨是给人做工的。我们东家佣人请得多，要五六个。连上东家一起，不买多点，怎么够吃呀？” “哦——”杨明作恍然大悟状，“这么一户大人家啊！” “是啊，”小老太太话匣子一打开，就没打算收尾，“我们东家，不要太有钱哦！别看他们只有夫妻俩——请佣人都是请顶级的。两个厨子都是从五星级酒店挖来的，园丁是从国外请的，司机原来是开赛车的……” “那您是从哪儿爬出来的？”杨明有些好笑地想。不过他没问出口。 “……至于阿姨我嘛，”她自己说下去，“想当年也是出了名的能干。不然怎么能在这家一做就是二十多年呢？” “二十多年？！”杨明有些目瞪口呆。 “怎么不是。”小老太太的眉眼间写满得意，“他们家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呀！” 哎呀，杨明要的就是这句话！ “阿姨，”他假装称菜，小心翼翼试探道，“大户人家，是不是跟我们平常人家很不一样啊？ “哎，还不是那样！”小老太太不同意了，“再有钱的人，也是柴米油盐过日子。我跟你讲，他们家啊，最近常常吵架。” 哦？杨明想，这消息对我有用。 “阿姨，你这些话跟我讲，是不是不太妥当……” 他试着以退为进。这个阿姨比较外向，也够八卦，她的穿着又恰好说明她是那种无所顾忌的人。激将法或许会对她有用。 果然，阿姨马上就把话抢了过去。 “那有什么关系，他们敢做还怕人说啊？我跟你讲，我们东家老伯伯，表面看上去一本正经的，骨子里很花的。他最近为了一个小姑娘，跟我们太太吵了很久了。” “小姑娘？”杨明马上想到顾丝蒂，但他还是装傻充愣，“哎呀，不至于吧？他经常这样吗？” “哦，倒也不是经常。不过，我刚来的时候，也有过一回。那一次，我们太太差点想不开去寻死。” “这么严重啊？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不了了之了啊……来，把菜给我。多少钱？” “十块，谢谢阿姨。走好。” 小老太太拿了菜，停止叽喳，步履轻快地进去了。 身边又围过来几个买菜的，有男有女。杨明一面招呼着，一面思索刚才小老太太的话。 这时，他腿部麻了一下——原来是手机响了。 “对不起，你们慢挑，我先接个电话。” 他把手机摸出来，一看，是马太太。 “喂……” “喂，杨明吗？”他还没说完，就被马太太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了，“快来！……出，出事了……呜呜呜……” 杨明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哎，您说什么？什么出事了？” “小勇……小勇……”马太太已经泣不成声。 杨明终于开始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头。 “您现在在哪里？原地别动，我马上过来！” 第三十五章 小勇自杀(上) “马太太，这是您弟弟遗物，请收好。另外，警察已经走了，有事情他们会跟您联系。” 看守所工作人员把小勇的东西放上桌。 马太太缩在一张高背椅子里，白嫩的双手紧紧捏着餐巾纸，不停地呜咽。 “唉……”杨明仰头叹出一口气，也感觉眼中有些湿润。 刚才他赶到的时候，马太太就坐在这里哭。从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杨明大致了解了情况。说实话，这个晴天霹雳，别说马太太，就连杨明都有点难于接受。 昨天夜里，小勇自杀了。 他把被单撕破，扯开几条，并起来绞成绳子，一头套在自己脖子上，一头挂在气窗铁栅栏上，吊死了。脚下有一个踢翻的凳子。 他的笔记本电脑开着，打好的遗书显示在屏幕上，大致意思是：出于私怨，他杀了马筑詹；他知道自己罪不可恕，又不想接受法庭的审判，百般思想斗争后，决定自杀；临了他还表示愧对家人，祈求他们的原谅。 马太太因此哭得死去活来。杨明陪着她，看警察在屋里忙前忙后，心中有很多疑问。 小勇昨天还跟他讲想快点出去，怎么半夜就想不开自杀了呢？这不符合小勇的个性啊！ 警察收工后，他叫住了他们。 “警察同志，我有些事情想问问，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为了避开马太太，他们走到外面。 “究竟是怎么一个情况？真的是自杀吗？” 警察说：从尸体的症状来看，十有八九是自杀。被人勒死和自己上吊，颈间留下的痕迹是不一样的。大致来讲，被人勒死，因为凶手使力的关系，勒痕通常在脖子中段，延伸方向是朝后的；但如果是自己上吊，勒痕就应该在脖子上部，而且延伸方向会上偏，一般在耳朵根后结束。小勇的勒痕恰恰就符合第二种。 当然，也不排除他被别人吊上去的可能。但是，屋里没有争斗痕迹，小勇总不会乖乖被人吊起来吧？再加上他还留下遗书，更加证明是自杀了。 “是吗？”杨明听得将信将疑。 难道说，小勇一直都在骗他？骗他说自己无辜，骗他去查真凶？ 但是，这么骗他又有什么好处呢？难道只是为了做戏给马太太看，让她放心吗？ “怎么可能……怎么会呢……”马太太痴痴呆呆地噫语，把杨明从思绪中拉回来。 唉，真让人心酸！这个可怜的女人，短短几个月间，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弟弟。今后她该怎么办呀？ 杨明看到桌上那个包，伸手拿了过来。看守所的工作人员已经出去了，现在屋里只剩下他和马太太两个人。杨明抱着小勇的遗物，有点不知所措地看马太太哭泣。 一刻钟过后，马太太才慢慢平静下来。 “我们走吧……”她哽咽着，颤颤巍巍站起来。忽然，脚下一软，眼看人就要往旁边倒去。 “当心！”幸好杨明在旁边，眼明手快抓住了她。 “没事……”她低语，任由杨明拉着她，“坐太久，脚麻了。” 说起话来还是有点抽抽搭搭。 “要不，再坐一会儿吧？”杨明提议。 “不，不要，我想回家。” 她有些任性地拖着杨明往门口走。于是杨明就干脆扶她出去，一路来到车旁。 看她的样子，恐怕没办法自己开车回家吧？ 杨明提议：“还是我送您回去。” 她没说话，点点头，把钥匙交给杨明。 杨明便开着马太太的车，慢慢悠悠把她送回家。一路上，他不断留意着马太太的动静。她坐在那里，一声不吭，脸上的表情是冷漠的。 到了马家，面对佣人询问的眼神，杨明解释说： “太太有点不舒服，我送她回来休息。” 佣人就去给马太太收拾床铺。杨明扶她上楼，帮她拿掉外套，让她轻轻躺下去。 “我想看看小勇的电脑，可以吗？” 虽然明知现在不是时候，离开房间前，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马太太用红肿的眼睛对他看了两秒，然后闭上。 “去吧，那些东西你都可以看，别弄乱了就好。” 她说话的声音，好像一下子老了五岁。 “我就在楼下。有事您叫我。”开门之前，杨明又转过头来说。 马太太没睁眼睛，蜷在被窝里点了点头。 于是杨明关门出去。 第三十六章 小勇自杀(下) 下楼来到客厅，他把小勇的遗物拿出来。里面找到一些换洗衣物、日用品，还有笔记本电脑跟手机。 小勇的电脑并没有密码，这让杨明颇感意外。 开机进入系统，那份遗书就建立在桌面上。杨明双击图标，遗书的全貌霎时映入眼帘。 “我很后悔，不该一时冲动杀了姐夫，害姐姐成了寡妇，更害自己坐牢。我真是太傻了。警察会枪毙我吧？与其这样，倒不如自行了断。我犯下的错误不可饶恕，这么做也算是对世人有个交代了。我只是觉得对不起生我养我的父母。你们的恩情，我来世报答。就这样，再见了。” …… 短短的一段。杨明看了，头一回知道原来遗书可以如此简短的。 电视剧里的遗书不都是长篇回忆录吗？看来电视剧离现实生活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杨明把文档关掉，移动鼠标在屏幕上乱点，肚子里想着心事。 小勇真的是自杀吗？这可能吗？ 警察说他的确是上吊死的，而且遗书也在这里，似乎不由得杨明不信。 但是根据与他这段时间接触了解，自杀好像又不是他的风格…… 杨明无意识地对准屏幕上的图标右击，打开属性选项，关掉，再打开。 几排数字在眼前闪来闪去。 2007年11月22日， 23：25：18 2007年11月22日， 16：39：35 2007年11月23日， 12：19：26 除了最后一排数字不断在变化外，前面两排数字都不变。 杨明知道这三排数字分别是文档的创建时间、修改时间和访问时间。 咦，等等！ 他忽然发现问题，手里停下来，脑袋伸向屏幕。 修改时间居然在创建时间之前！ 杨明死命眨巴眼睛。 用过电脑的人都知道，一篇文档建立后，创建时间就确定了。以后每一次修改文档，都只会改变修改时间，不会改变创建时间。所以，从逻辑上讲，修改时间总是在创建时间以后，修改次数越多，时间差距越大。 但是，这只是指文档没有被移动的情况下。 当这篇文档经过了拷贝或者移动，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如刚才所说，创建时间指的是文档建立的时间。所以，拷贝或者移动过后建立的新文档，创建时间都以新的为准；而修改时间则依然是上次被修改的时间。这样，修改时间早于创建时间是完全可能的。 据此，杨明判断，小勇的遗书并不是在现有位置编辑的。 他或许是在其他文件夹里面写好了移上来，也或许是从其它存储器拷贝过来…… 杨明翻了翻小勇的遗物，里面没有闪存盘之类的东西。他又在笔记本电脑里搜索，也没有搜到原文档。 不会是被他删除了吧？ 他点开回收站，里面很多文档。他把文档全部还原，又搜了一遍。 一无所获。 想想实在不死心，主意又打到手机上。现在有些手机也可以拿来当移动盘用。 但是等他打开小勇的手机，老毛病又犯了。 “嗯，顺便看看里面的通讯记录，这个冷冰冰的小勇，不知有没有女朋友……” 你看，本来是要找文档的，现在变成查探隐私了。真替他捏把汗。看来这偷窥的坏毛病，不是说改就能改的。何况，杨明他也从来没说要改。 做这种事情，会让人变得猥琐。不信，看杨明现在的表情。 他定在那里，眼珠子快凸得掉下来了。 呃，不对，他不正该把嘴巴朝耳朵后面咧吗？这个极端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杨明在小勇的手机里看到一个号码，现在觉得浑身发冷。 顾丝蒂。 小勇昨天问他拿走的电话号码，显示在去电机记录的第一个。也就是说，小勇昨天死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顾丝蒂的。 “小勇自杀？”杨明瘫进沙发里，冷笑着想，“小勇需要自杀吗？打算畏罪自杀的人，有必要跟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女人联系吗？” 还有那封遗书，现在想来，漏洞百出。先不说来源很可疑，就单从内容上讲，尚有几处极大的硬伤。——马太太曾在闲谈中透露，她和小勇的双亲不在了，姐弟俩相依为命。请问小勇那句“我只是觉得对不起生我养我的父母。你们的恩情，我来世报答”，该作何理解？更何况，小勇从来不把马筑詹当姐夫，也不管他叫姐夫。他管马筑詹叫“垃圾”、“混蛋”，最客气也是叫“那家伙”。临死前忽然改口，让杨明觉得不太好接受。 遗书是伪造的，害死小勇的人伪造的。 各种可疑的环节串连起来，杨明越来越确信，小勇不是自杀，而是被顾丝蒂他们设法谋害了。 一定是小勇给顾丝蒂打电话说了什么，顾丝蒂感觉自己受威胁，才派人下的手。而现在，恐怕连他和马太太两人，都已经处于极度危险之中。 第三十七章 谁怕谁 为了想清楚一些事情，同时又放心不下马太太，杨明决定留到第二天早上。夜里，他在客厅的沙发上混过。早晨天刚亮的时候，他被佣人下楼的脚步声吵醒了。 “太太起了没有？”他问。 “起了，在房里。刚才还问起你。我跟她讲你没走。” 佣人匆匆说完，就进厨房去忙碌了。 杨明沿着扶梯走上二楼，来到马太太房前。 咚咚咚。 他清楚有力地敲着门，弄出的声音不是太响。他不想吓着马太太，这个可怜的女人已经经不起再多的惊吓了。 “进来，门没锁。” 屋里传出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 他推门进去，看到马太太站在窗边，身体斜对着门口，双目冲着窗外出神。这个角度看去，她的轮廓像笼上了一圈光晕。 “快要下雪了。”她淡淡吐出一句。 “啊。”杨明不是太理解她说这话的意思，便使用了万能回答法。 “小勇很喜欢下雪。可惜今年他看不到了。” 杨明觉得鼻子有点酸。他刚想安慰两句，手机响了。 这么早，会是谁呢？ 杨明看那个号码，居然是无来电显示。他疑惑地接起来，快步走向门外。 “喂？” “看到那小子的下场了吧？”电话那头传来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接下来就轮到你了。上次在马家门口被你逃掉，算你命大。不过，你不会总是那么幸运的。劝你乖乖呆在家，不要出门，不要乱说话，不然，你会死更快。” “你是谁？”杨明又气又怕，问话的声音有点发飘。 对方没有正面回答，只顾自己说下去。 “凡是惹怒顾小姐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说完，电话挂掉。 “喂，喂！” 杨明对着电话喊，回答他的只有“嘟嘟”的声音。 他放掉手机，仰起头，用手把额前的散发往后撸，从嘴里深深叹出一口气。 看来自己的推测没有错——他眨着眼睛想——该怎么办呢？现在情况更复杂了，对方是有备而来，随时随地都会要了自己的命。 “上次在马家门口被你逃掉，算你命大。”这句话在他耳边不断回响。 看来那次不是什么“白痴车手开白痴车”，而是蓄意杀人未遂。 因为自身安全受到威胁，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起来。再想到屋里那个无辜的女人，这股怒火更是越烧越旺。 “他妈的……”杨明从牙缝里逼出一句。 “什么？”见他接电话接了很久，出门查看的马太太问。 杨明一抬头，看见好像风吹就要倒的女人，连忙把怒气藏起来。 可不能再吓唬她了。再吓，不用等顾丝蒂来找麻烦，她自己先不行了。 “我……”马太太有些犹豫地开口，“我想……” 杨明今天第一次看清她的脸。此时的她，血色全无，眼睛又红又肿。 “我想请你搬过来住。”半天，她才把想法说出来。 杨明瞪大了眼睛，努力消化这句话。 “我没有别的意思……”马太太看他那样反应，连忙解释。 “好。”杨明打断她的解释，简短回答。 马太太收掉话尾，眼泪涌上来。 “别这样。”杨明走近她，轻声安慰道，“事情总会过去的。” 马太太听了，反倒哭出来。 “呜……”她抬手放在鼻子下方，眼泪一滴滴溅落在地板上。 杨明眼睛也有些湿润。不过他不想在这个时候陪马太太一起哭。他们面临的不是一般的情况，眼泪救不了他们的命。 “阿姨——”他扶住马太太，伸长脖子朝楼下喊。 阿姨闻声从厨房出来，抬头望着他。 “阿姨，我要回家拿点东西。你照顾一下太太。” “好，好。”阿姨点头答应。 杨明于是扶马太太回房坐下，又劝了几句。等阿姨进来后，他就走了出去。 回到租住地，他开始匆忙收拾东西。其实他东西并不多，一个背包就能全部装着跑。 这样比较好。他不喜欢带着大包小包，走在街上引人注目。 他用最快的速度回到马家。佣人已经按照马太太的吩咐，给他收拾出了一间客房。他把东西一放，先去看马太太。 马太太已经勉强用过早饭，在佣人的帮助下，大致收拾了自己，看上去不像他出门前那样狼狈了。 看到杨明进来，她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一些。 “这两天，您就呆在家里好好休息，什么也别想。我也不出去，我在家陪着您。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叫我。” “你早饭吃了吗？”马太太答非所问。 “吃了，吃了。我在路上买的蛋饼和油条。” 边吃还边想了一些东西。他对自己说。 马太太点点头，又补充道：“你要是饿了，跟阿姨说一声，不要客气，知道吗？” “好。” “你现在打算做什么？” 呃——杨明想，这个倒不能跟你说。 “我准备把东西整理一下。”他扯谎。 “我想看看小勇的遗物。” 杨明顿住，对她的要求有些为难。 “过两天再……” “我没事，让我看一下。” 马太太坚持。 “好吧。”杨明让步。他出去把小勇的那包东西拿上来。 “你去忙，我一个人可以。” 杨明又表示为难。 “没事，可以。”她用幽灵般的声音强调。怀里抱着那个包裹，她把自己缩成一个团。 “那您有事叫我。”杨明叮嘱一句，关上门出去。 回到客房，看见扔在床上的背包，他想：“好了，可以办正经事了。” 他把笔记本电脑、数码摄录机、平日用的记事本都翻出来摊开在床上，背包扔到一边。 “顾丝蒂，”他心里念，“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想嫁豪门是吗？我让你嫁嫁看！” 他把顾丝蒂迄今为止所有的约会录像都导入电脑编辑。另外，顾丝蒂扔掉的那张吐露心声的碎纸片、何江给顾丝蒂的那封提及马筑詹的信，也没有被放过。 所有这些东西，都够让顾丝蒂吃不消的。杨明给她捅出去，再暗示她跟马筑詹的死亡案有牵连，不知道故事将会如何发展呢？ 杨明躲在屋里忙了一上午，马太太叫他吃饭的时候，他刚好把事情全部搞定。 第三十八章 搅水的成果(上) 接下来几天，杨明躲在马家，既不出门，也不上网，完全把自己跟外界隔离开来。虽然有时他心里也很痒痒，想知道事情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但他还是尽全力忍着，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他就陪着马太太吃吃饭、喝喝茶、聊聊天、看看电视……直到某天电视新闻里的一则报道，把所有的平静都打翻。 报道称，连日来路城当红女星顾丝蒂被多角绯闻缠身，烦恼无比。风波起于几日前一名神秘网友的披露。这名网友在各大论坛发帖，指称出道以来一直被誉为“圣女”的顾丝蒂，曾经同时与三名男子保持暧昧关系。据悉，这三名男子均为路城商界名人，年龄段跨越三十多、四十多以及五十多。为证明自己的说辞，该网友同时也上传了多段顾丝蒂与不同绯闻男友约会的视频，以及几份当事人亲笔书写的手稿。种种迹象表明，该网友的主张并非无中生有。 不过，最让顾丝蒂麻烦的还不是绯闻，而是凶杀嫌疑。 三名绯闻男友中，有一人上几个月刚刚离奇死亡——这就是可荣集团前总经理马筑詹。神秘网友在帖文中暗示，马筑詹的死与顾丝蒂有着莫大关系。他在旁边配了一张贴图，上面是顾丝蒂与另一绯闻男友——金姜集团董事长何江——之间书信的一页，白纸黑字提到了马筑詹的名字，并伴有其它对他俩很不利的言词。由此看来，马筑詹案或许需要重新调查，而之前自杀的马家小舅子，很有可能只是替罪羊。 …… 新闻还没放完，马太太就昏了过去。 被大家七手八脚救醒后，她一言不发，呆呆坐在那里，连眼泪都忘了流。 杨明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也极害怕她会作出疯狂的举动来。果然，几个小时后，她双眼定定地往楼下走，跨进厨房，东翻西翻要找刀子。 杨明连忙从后面抱住她，把她拉到客厅。 “别拦我，我要宰了他们！”马太太歇斯底里地疯叫，嘶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回旋。 “马太太，您别这样！”杨明有点制不住她，便叫佣人来帮忙。 扭打了半天，马太太终于消耗完力气，瘫软在沙发上。 “不要这样。”杨明蹲下去恳求她，“我知道您心里难过，但拼命是没有用的。如果可以跟他们同归于尽，倒也罢了；要是不能同归于尽呢？您这么去，不是白白送死吗？我不是怕死，但是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小勇已经让他们灭口了，接下来，他们的目标就是我们。不瞒您说，我已经接到了要挟电话，他们恐怕随时都会动手。这帮人真猖狂。您想，我们要是死了，他们不是更称心了吗？所以，现在我们更需要冷静。先保护自己，然后谈其它。不一定要面对面硬干，对付他们，有的是办法。可以借助警方的力量，也可以借助舆论的力量。总之，轻举妄动是很危险的。” “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马太太有气无力地问。经过杨明的劝慰，她慢慢冷静下来。 “什么也不做，就在家等。”杨明回答道，“他们要是杀上门来，您就用菜刀砍他们。” “现在还有心思拿我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是说真的。您身边最好备点武器。您有那种电棒喷雾之类的东西吗？” 马太太摇摇头。 嗯，杨明开始动脑筋。 “没关系，香水瓶子您总有吧？” 马太太点点头。 “阿姨——”她喊，“去我桌上拿瓶香水来。” “不不，”杨明马上纠正，“阿姨，要空瓶子，不要太大。” 阿姨干脆把胖胖的身躯移到他们面前，等他们商量出统一的结果。 杨明于是解释：“要用光的空香水瓶子，可以喷雾的那种，不要太大，让太太可以随身带着。” “哦，好。”阿姨马上会意，踩着沉重的步伐上楼去了。 没多大会儿，她便举着一只透明的玻璃瓶跑下来。 杨明接过瓶子看了一下，觉得很满意。谢过她后，又问她借厨房。他搬了个椅子到厨房里，让马太太坐下。 马太太坐在厨房里，好奇地看杨明忙东忙西。 杨明把一堆各色香辛料粉倒入一个奶锅，加入半锅水，调匀，然后放到炉子上去烧。 没多久，汤料就烧开了，他关成中火，让汤熬着。 然后他转过身来，笑嘻嘻对马太太说：“我在自制杀狼水。” “杀狼水？”马太太似懂非懂地复诵。 杨明一面看着火，一面继续跟她解释。 “等下把这些东西装进香水瓶子，您出进都带在身上。如果有谁敢对您不利，您就狠狠喷他们，辣得他们哭爹叫娘！记住，对着他们的脸喷！” “那不是辣椒水吗？曾经有人教过我。”马太太恍然大悟。 “是吗？那您会用喽！” 马太太点点头。她一直点点头，好像课堂里的小学生。 第三十九章 搅水的成果(下) “这个方法，很简单实用，又省钱。”杨明拧开香水瓶子，拿过一张咖啡过滤纸，折成圆锥形，倒过来支在瓶口。这样，一个简易的不开口漏斗就装好了。接着，他关火，取下那锅汤。由于杨明是开着锅盖烧的，锅里的水分已经蒸发掉很多，汤的颜色有点恐怖。 他小心翼翼把汤倒进漏斗里。 经过过滤纸的过滤，瓶里汤显得清澈了很多。 “来，试试看。” 他拧好盖子，把东西塞到马太太手里。 马太太举着瓶子打量了一阵，似乎在怀疑这玩意儿是不是有用。 过一会儿，她把喷口朝外，使劲按了一下。 吱—— 这个瓶子可能有些问题，发出一些噪音，不过出水倒是很顺畅。 空气中顿时弥漫起呛人的香味。 “阿嚏！阿嚏！” 马太太连连打喷嚏。半晌，她才停下来，摸出餐巾纸擦着鼻子。 “你加了胡椒？”她抱怨道。 一旁杨明捂着口鼻，不好意思地笑笑。 “是啊……不过，好像挺有用的。就算不小心射偏了，让对方猛打喷嚏，也可以趁机逃跑。” 马太太觉得有理。 “好的，谢谢。”她小心把瓶子装进口袋里，“我先上楼了，晚安。” “晚安。” 杨明目送她出去。 收拾完厨房，杨明也上楼。进房后，他把门锁了，打开电脑上网，看看情况究竟如何了。 果然，一缸水让他搅得浑不见底。帖子发出后，各方面的反应可以说是相当有趣。 第一方面：顾丝蒂小姐——销声匿迹。 顾丝蒂选择闪避。 她大小姐已经消失多日。自事情被披露以来，她一直没有去公司开工。而且手机关机，家中无人，彻底玩失踪。连她公司的经纪人都无法联络上她。面对媒体的追问，公司方面拒绝回答任何问题，只是一味强调艺人的所作所为应当自己负责，与公司无关。如果这件事情对公司造成损害，他们会对顾丝蒂要求赔偿。 总之，所有脏水甩得一干二净。 “唔，可以理解。”杨明评价，“现在，顾丝蒂的麻烦早已不是什么单纯的绯闻了。她还涉嫌谋杀呢！谁会愿意踩进这个烂泥塘里去呀！” 杨明对顾丝蒂的东家表示十万分的理解和同情。 …… 第二方面：何江先生——极力反击。 不过，金姜集团就比较讨人厌了。他们的态度居然非常强硬，而且还装腔作势。 这个号称本市最大的集团，郑重其事派出了发言人，口口声声说：这整件事情，完全是无耻的陷害，是可笑的捏造。他们的何董事长历来洁身自好，绝不会做出对不起家庭和婚姻的事；至于杀人，更是无中生有。他们准备起诉发文者，并试图通过网络悬赏的方式揪出该人。希望广大网友多多支持，多多配合，多多揭发，赏金从优。 “哼，不要脸！睁着眼睛说瞎话。只可恨何江藏得深，抓不到他现行。” …… 第三方面：陈吹先生——接受教训。 接下来是陈吹。 这个同学是被拍到现行的，所以他无可抵赖。不过，他倒也坦然。被记者问及的时候，他承认自己跟顾丝蒂交往，而且很认真。但是他不知道事情到头来是这样，所以现在也不想多说什么，全当吃个教训了。有传陈家老爷子为此事大发雷霆，至于是怪儿子太笨，还是恨顾丝蒂太精，就不得而知了。 嘿嘿，看来，这桩婚事算是告吹了。也就是说，杨明最初的目的已经达到。 …… 不过让他有些烦恼的是，警方那里至今还没见什么动静。不知道是没有看到消息，还是看了没当回事呢？ 杨明关掉电脑，合上翻盖，躺到床上去。 “或许，是看到了也当真了，正在暗中调查吧？” 他这么安慰自己，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四十章 见鬼的夜 这天晚上，杨明一直睡不踏实，半夜醒来好几次。不过最后一次，他是被弄醒的。 “谁？”感觉有人从右手边扯走被子，他猛地睁开眼睛四下张望，全身充满戒备。 没人回答。 房间里死一般寂静。 杨明眼睛定定朝前，正对面墙上一个长方形的轮廓慢慢清晰起来。根据白天的印象，杨明马上判断出，那只是墙上挂的一幅装饰性油画 他小心呼出一口气，伸手抓紧藏在被窝里的金属手电筒。 “是不是来了？我该怎么办？……来了几个人？” 他把眼珠转向右边，想知道衣柜里是不是藏了人。 月光照进来，屋里虽然不是很亮，但也可以隐约看到衣柜门半掩着。这一幕让杨明心惊肉跳。 妈呀，马家的衣柜是定制的，那里面至少可以藏上八个成年男人！ “怎么办，怎么办？呜呜呜……” 杨明害怕得想哭。如果真的藏了几个大汉进去，他小命休矣。 但是哭有什么用呢？得要会拼才行啊！而且，就算最终还是要死，之前如果不拼一下，也不能算男人嘛！ 思想斗争了一会儿，杨明无可奈何地下了决心。身为男人，为了保住那点小小的颜面，他捏紧手电筒，抖抖索索从被窝里钻出来。 这期间，他努力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周围动静。 哗啦—— 因为他的动作，被子掉下去了。 杨明吓得汗毛直竖。 哎呀妈呀，声音好大！本来他就已经够害怕的，这么一来，他连昏过去的念头都有了。 咦，不对…… 杨明忽然停止发抖，低头一看——被子在大腿上。 呃……这个…… 他的脸颊瞬时一烫。 刚才被子好像是盖在身上的吧？哪有什么人扯他被子啊…… 嘿嘿，嘿……原来是做梦。 杨明抹一把脸，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幸好没被别人瞧见。这个笑话，他打算藏在肚子里，让它慢慢烂掉。 神经一松，整个身体也一松，他软绵绵地又趴下去。 可能是平日里太紧张了，才会半夜做起这种恶梦来。他想。 一阵风吹过，杨明觉得有点凉，伸手去拉被子。忽然，一个奇形怪状的影子出现在他手臂上，顿了一秒不到，又飞快移开了。 “谁？”他立刻把头左转，朝窗子的方向看。 这一看，他的血液霎时凝固。 刚才他一直没有朝窗户的方向看。现在看了，他才注意到异相。窗帘掀开了，窗子也是大开。他明明记得，睡前他把两层屏障都关严的。如今看到这幅情形，他毛骨悚然地想到：窗子既然不是他开的，那就只能是…… 他发疯似地跳下床，闪电般冲向衣柜，猛地拉开门，闭起眼睛，举起电筒，使出吃奶的劲胡乱往里面砸。 “砸死你，我砸死你！”他在心里狂喊。 结果砸了半天，没什么手感，也没有听到惨叫声。他战战兢兢睁开眼睛，衣柜里面漆黑一片；壮起胆子把电筒打开一照——除了衣服，并没有其它跟人体形状一致的东西。 床底下！ 他马上反应过来，一个急转身，连人带电筒扑到地毯上。 也别撩什么床单下摆了，直接打吧！ 他把还亮着的手电筒戳进床底下，最大幅度狠狠抡了几个来回。 然而……也没什么手感。 这下他纳闷了。他掀开床单的蕾丝花边，借着电筒的光亮，朝里面张望——没人。 哎，奇了怪了。房间里能藏人的地方就这两处，怎么没人呀？ 他不找了，爬起来坐在地毯上，背靠床沿喘大气。 嗯哟，究竟怎么一回事啊？难道窗是被风吹开的？ 他想想自己大概实在太紧张了。谁叫他最近一直没有休息好呢？算了，把窗关关紧，早点睡觉吧！ 想罢，他站起来去关窗。 窗外一片静谧，空气冷嗖嗖的。不知不觉中，冬天已经来到了。 毕业也有半年了，一事无成啊！ 杨明苦笑一下，深深叹了口气。 小时候，别人总是说：上大学，上大学，上了大学就能有好的出路。结果等他大学毕业出来，情况完全变掉了。 大学生多如牛毛，工作根本不好找。何况他又读了个十分普通的专业。 听说有些地方，大学生的收入还不如民工。新闻里报道的，真的假的不清楚。 现在的新闻——他想起自己也算干过一阵“新闻”——有时候也靠不住。假新闻多起来了，看新闻尚需费一下脑子辨别真伪。 冷风吹来。杨明一缩脖子，伸手去关窗。 就在他手指快要碰到窗框的时候，忽然，他停下来，暴突两只眼睛，露出一副十分惊恐的表情。 窗子的玻璃上，反射出一个模糊的影子，借着淡淡的月光，杨明看出来，那是一个人的形状。 这人就站在他背后，身形十分高大，面目扭曲着。杨明还没来得及辨别那张脸，后颈忽感一阵酸麻。下一刻，他便失去了知觉。 临昏迷前，他脑子里闪现过三个字：马太太…… 第四十一章 被劫(上) “什么马太太牛太太的，想想你自己吧！你的小命快不保啦！” 洁白的云朵上，一双帅哥正对坐下棋。 刚才说话的那位，身穿飘逸长衫，手摇一把纸扇，白面细眼，乌发高髻，形态优雅。乍一眼看去，让人想起传说中的神仙。 与他对弈的青年男子，也着一身古装。不过没有发髻，而是剃的板寸头。 这会儿，短发男子发话了。 “话不是这么说。就算我不去考虑马太太，我的小命也未必保得住。要知道，马太太现在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孑然一身哪……” “那关你什么事？可怜的人多了去了，你都能一个个照应得来？” 杨明手里拿着棋子，犹豫该往哪里放，嘴里回答道： “不管怎么说，自从认识以来，她对我总归算不错。现在，遇到困难了，我也没理由丢下她不管。更何况，这应该算是互相帮助。我们本身力量已经很薄弱了，再一拆二的话，根本没有战斗力，到时候只能乖乖等宰。倒不如联合起来，或许还有几分胜算。” 神仙小哥听着他这些似是而非的理论，心中感到好笑。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想，尽可能先保住我们两人的命吧……然后，把凶手绳之以法……” 杨明此话说得有点底气不足。 “行啊……随你……将军！” 神仙小哥发招。 “……” “你输了，哈哈哈！” “……” 啪！ “……怎么了……哎，你这个‘车’哪里冒出来的？！” “你管我哪里来的。吃了你，哼！” “等一下，你作弊！” 神仙小哥急得大叫，刚才的潇洒不复存在。 “输了就是输了，叫什么叫。” 杨明气定神闲地反驳。 “好了，不玩了，我要下去了。” 嗖—— 他纵身跳下云朵。 …… 杨明醒来后，发现自己侧身躺在地板上，身子蜷成一团。他疲惫地抬动眼皮，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二十多平米的大卧房，装修极其简单。除了床和衣柜等一些必要的家具，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这是哪里？”杨明心中疑问。 他从地上爬起来，走到窗口向外张望。 窗外一片深绿色，层层的常青树正迎着北风摇摆身姿。 “进来深山老林了？” 一时间，杨明竟有了这种错觉。 然而下一秒，他又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越过阵阵树浪，他看见了不远处闪着光辉的金粼湖。 所以，他还是在路城就对了。 砰！ 身后的房间门被用力撞开。杨明闻声，警觉地转头。 进来一个满脸胡茬的大汉。他面无表情地朝屋里扫了一眼，似乎在确认着什么。扫到杨明的时候，他并没有停，仿佛杨明也是屋里的一件家具，不值得受到他的特别关注。接着，他在门边站定，粗壮的左手向着门内一摊，等在那里。 这个动作杨明看得懂，他在邀请某个人进屋。 果然，下一刻，房门口又闪出一个老头，微胖的身躯慢慢朝屋里踱来。 杨明认出来那是何江。 看来，他的确是被何江抓来了。不知道何江打算拿他怎么办……杀了他吗？ 杨明正在胡思乱想，第二桶油又浇了进来。 失踪多日的顾丝蒂小姐，也在此刻出现了。她扭着千娇百媚的身段，跟在一把年纪的何江后头，做出小鸟依人的模样。这幅怪异景象很是让杨明傻了两秒。 要知道，杨明一直想看顾丝蒂跟何江在一起的样子啊！只是没想到，真当看见的时候，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何江进屋后，找了张椅子坐下来；顾丝蒂则是走近他，柔顺地站在一边，双手叠起搭在他肩膀上。 如此荒唐的组合，让杨明对整个世界的感觉一刹那间全部消失。 “造化弄人，世事多变。”为了克制爆笑的欲望，他在心里不断默念。 这架势，颇有些审问犯人的味道。杨明嗅出来了。他等着对方开口。 何江倒也不急，坐在那里，接过下人递来的茶，慢慢品尝着。他既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杨明，好像他是专门坐进来品茶似的。 杨明也不跟他急。现在就是比耐心，你悠闲，我比你更悠闲。你坐着，我就躺下好了。 杨明想罢，顺势往床上一倒。刚躺下去，屋子里便马上响起轻微的抽气声。不过这并不是何江在抽气，他嘬茶的声音可比这响亮多了。 杨明爽性闭起眼睛听他喝。 第四十二章 被劫(下) 许久，唏哩呼噜的声音消失，何江的声音响起。 “你叫杨明？”他问。 杨明不理他。 何江不死心，继续问道： “网上那些东西，是你弄的吧？” 杨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今天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所以不想对这种人讲什么客气礼貌。 他的不合作，让何江有些束手无策。 “你不要这种态度。如果你的目的是为了毁掉丝蒂的话，你成功了。现在，丝蒂被你诋毁成了一个荡妇。她的前途没了，工作大概也保不住。你不负责任胡言乱语，毁掉了她的一生。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还是谁指使你这么做？” 杨明听了这话，又好气又好笑。他没有睁开眼睛，但还是忍不住开口反驳道： “那马家人又哪里惹你了？你杀了马家两个人，把好好的马太太变成了寡女。跟你比起来，我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你说马家？”何江的声音有些提高，“原来是这样！马家人叫你干的……我早该想到的……” “马家没人叫我这么干。是我看不下去了，自己做的。” “骗谁啊！”何江此时显得有些激动，“马筑詹是敲诈犯，马家人当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那个什么小舅子，他不是也要挟丝蒂吗？——我怎么早没想到！” 从何江的话语听来，好像苦大仇深的那方面反而是他。 “你抓我来，不该是为了跟我讨论马家人的品德问题吧？” 杨明的耐心在慢慢失去，他要求何江把该讲的话讲了，速战速决。 “你在为马家人做事，对吧？” 杨明睁开眼睛，白了他一下，又闭上。 “看来是真的。”何江自言自语。 “那你知道，你的东家，是什么样的人吗？”何江看他不理人，自己说下去，“马筑詹是个靠敲诈吃饭的家伙。他平时喜欢挖掘身边人的隐私，关键时候拿来换取好处。他投资可荣之前，曾经在我这里做了十年。那时候，他被称为金姜的升职神话，短短六、七年时间，就坐上了总经理的位子。十多年前的金姜，当个总经理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们没有越级提拔，他是一年一级稳步升上来的。我原以为他受这么多领导的器重，是个难得的人才。结果，无意中被我知道他是靠旁门左道爬上来的。每一个提拔过他的上司，不是受了他的好处，就是被他抓了把柄，不得已而为之。我心里当然很不高兴，从此放弃了对他的重用，并且不愿看见他。后来，我抓到了他私生活上的问题，就干脆借着机会，把他清理出金姜去了。 “他离开金姜后，跟陈铳他们一起创立了可荣。这些年来，他对我恨之入骨，不断追查我的底细，企图找我麻烦。我这个人，平时做事还是很过硬的，也不怕他，随他去搞。可谁知道，这时候，丝蒂出现了。 “他知道了丝蒂和我的关系，以此大做文章。这个马筑詹，卑鄙得很。他不来找我提条件，却去威胁丝蒂。丝蒂不想把事情闹大，硬生生被他占了便宜。如果不是后来她爱上陈吹，直到今天，她也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我。我——” 何江见到杨明噌地坐起来，讲话脱掉一拍。 “你说什么？” 杨明打断他，表情像看外星人。 “顾丝蒂爱上陈吹，然后跑来告诉你马筑詹欺负她？” 这是什么逻辑？顾丝蒂谈恋爱谈昏头了吧？第一男主角占她便宜，她爱上第二男主角，然后向第三男主角告状…… 他看向顾丝蒂，顾丝蒂也满脸好奇地回看他。 “……长得真叫没话说……”到了这关头，杨明脑子里居然想这些。 何江似乎不满他这么毫无顾忌地望着自己的心肝宝贝，清下嗓子调走他的注意力。 “嗯哼。” 杨明于是回来看他。 “今天找你来，还有一件事情跟你说……” 何江这次改成慢慢悠悠开口，有点像在卖关子。 “我之所以光火，把你抓来，除去因为你影响丝蒂前途，要给你一个教训，还有另外一层原因。” 杨明的胃口被他成功吊起，不知不觉中，身体开始往前倾。 何江继续用不温不火的口气说道： “我想，这件事情闹到这地步，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换个角度想，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说，小伙子，你知不知道，从一开始，你就搞错了一些事情。这件事情错得离谱，搞得大家都啼笑皆非。包括死掉的马筑詹，如果他听到了，也会笑厥过去的。” 第四十三章 意想之外(上) “你去对大家说，丝蒂是我的情人，对吧？” “难道不是？”从刚才起，杨明心里其实已经有点犯糊涂。 “谁告诉你的？自己猜的？”何江笑眯眯的，一点也不像是在审犯人。 杨明尝试辩解——是的，他要辩解，因为他心虚。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头。 “我看到了顾丝蒂写的纸条。她把你跟陈吹并列在一起。你也给顾丝蒂写过密信，上面管她叫宝贝，还说要跟老婆离婚娶她。我还听见你们家佣人说，你跟老婆在闹离婚，吵得翻天覆地。这一切不都说明你跟顾丝蒂是情人吗？而且刚才你自己说的，非但你们家人都知道了，连马筑詹这个外人也知道了。他还拿这个来威胁顾丝蒂，给自己引来了杀身之祸。” 杨明絮絮叨叨说着自己想法的时候，何江一直在摇头。 “不不不……呵呵，小伙子，你这是大错特错呀！” 一句话就把杨明的理论全盘否定。 “马筑詹确实是拿我跟丝蒂的关系在敲诈。不过，我跟丝蒂根本不是什么情人关系。” 杨明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好像猜到了一些什么。 “你看，我们俩的年龄，你就不会想到——”何江顿了顿，颇有深意地看着杨明，继续道，“——父女吗？” 杨明没答话。他正忙着玩“大家来找碴”。 的确，这两张脸，有很多相似之处。杨明懊悔自己怎么一早没发现。 这下，洋相可出大了。 把父女讲成是情人，这种丢脸的事情，该怎么向世人解释？ 幸好他是匿名发帖。如果他通过杂志社，把新闻刊登了，那就等着打官司吧！ 就算何江不跟他计较，这种低级错误，也是不可原谅的。到时候依然是被母狮子扫地出门。而且是在讥笑声中被扫地出门…… 杨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表情滑稽可笑。 “扑哧！”顾丝蒂忍不住笑出声来，用十分纯正的汉语对何江说，“爸爸，这人很有趣呢！” 何江拍拍她的手背，轻声哄道：“乖，不说话。” 接着，他转回来对杨明说。 “我想你也看到了，我的女儿还是个天真傻气的小女孩。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次的事情，对她有多大影响。 “当年她的母亲，也是这么单纯无邪。我和我的朋友，同时爱上了她。艾蜜并不知道我已经结婚，便投入了我的怀抱。那段日子，我非常幸福。于是，学成回国后，我就和家里的妻子摊牌，要求离婚。但是她死活不肯，还以死相胁。我被逼得没办法，只好跟艾蜜分手。因为妻子从中作梗，没多久，我就跟她失联了。 “直到两年前，丝蒂带着她母亲的亲笔信来投奔我，我才知道她已经死了，还给我留下了一个女儿。这个孩子，她本来打算拿掉的。是我那位朋友，劝她不要拿，还想法跟她结婚，让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孩子生下来。丝蒂出生后，过着和其他孩子一样的幸福生活。即使我的朋友很早就去世了，艾蜜也没有让她受一点苦，给她充分的关爱，让她受最好的教育，直至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把给我的信存在律师那里。想着，如果哪一天她不能陪伴女儿了，就让我来接棒。她出意外以后，丝蒂遵从她的遗嘱，千里迢迢到路城来找我。我看了信，心里难过至极。我为丝蒂作了安排，让她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希望可以弥补她们母女俩一些。我也很感激那位朋友，想帮他的家人做些什么。只可惜后来才知道，他在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这个消息让我很悲痛，于是我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到丝蒂身上，尽我所能要让她过得幸福。只有这样，我才能对得起她死去的父母。” 何江停顿一下。顾丝蒂吸了吸鼻子，轻声要求道：“爸爸，别说了……” “不，”何江回绝她，“让爸爸说。爸爸心里难过。” 他看着杨明的眼睛，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继续讲述。 “所以，听了刚才这些事情，我想你应该不难体会，当我知道马筑詹利用丝蒂的身世，对她诈财诈色时，我有多么震怒。我这人向来与人为善，得饶人处且饶人。但在那一刻，我还是不可遏制地爆发了。我派了人去杀马筑詹，希望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要保护我的女儿，不让她受伤害。这或许是一种偏激的做法，但是面对马筑詹那种人，实在没有办法。他太狡猾，做事滴水不漏，又处处抓着别人的要害。我想，即使我不动手，他也总有一天要横尸街头。我不过是出头做了这个恶人罢了。” 杨明静静听着，一副沉思的表情。 “当然，”何江接下去，“做了这种事情，总是惴惴不安的。我嘴上对丝蒂说，‘没事了，放心去谈你的恋爱吧’，实质上，自己都无法放心。那段时间，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害我连饭也吃不好。这种感觉，就好像塞了个炸弹在屁股下面，坐是坐上去了，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爆。而在台面上，我又要不断演戏，生怕别人注意到那个炸弹。有时候，我甚至希望炸弹炸了，一切灰飞烟灭，不必再受煎熬。 “说出来你或许无法相信。马家小舅子打电话来的时候，我真的想过去自首，让这一切都结束。但是看到女儿，想到她的前途，想到她没人照顾，我又放弃了。我选择把那孩子灭口。杀了人家的孩子，保护自己的孩子。我知道我很残忍，但是天下的父母，谁又不自私呢？我是个自私的父亲，对吧？” 他问杨明，杨明回了一个不屑的笑容。 现在知道了，这个老头只不过是个普通的老头，觉悟相当一般。杨明懒得跟他废话。 第四十四章 意想之外(下) 何江讨了个没趣，怏怏又说下去。 “我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结束了。谁知道你又冒了出来。你不知道，当时助理把网上的东西拿给我看时，我心里有多慌张。这篇东西一出，丝蒂可以说是完全毁了。私生活不检点，这个罪名可不轻。她的前途几乎无法想像。而这还不是最让我头痛的。我现在担心着她的婚事。本来她跟陈吹好好的，被你这么一搅和……” 何江说着，开始伤感起来。 “……前些日子我也一直在想，应该为她正名，让她过上本该属于她的生活。为此，我跟家里面谈妥，准备公开她的身世。想想真是好笑，当初如果早这么想，根本不用怕什么马筑詹，也不用杀人了。可谁知道世上有多少‘早知道’呢？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后悔也来不及了。只是我很怕把孩子害了。事情闹出来以后，陈吹就跟丝蒂断绝了一切联系，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她。我打算拉下老脸去跟陈铳——也就是陈吹的父亲——套套交情，看此事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陈吹这小子，平日里对我还是挺敬重的，希望我亲自出马，可以让他回心转意……” “这种女婿，还是不要的好。”杨明冷不丁插上一句，“他要是真爱你女儿，根本不会这样表现。” 何江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杨明会说出这种话来。他困惑地问： “怎么说？” 杨明翻个白眼，痞气十足地回答：“你想想你那个朋友，顾丝蒂的养父，遇到这种事情，他会怎样表现？他会连解释都不听，女朋友一丢，对着媒体装受害者，所有事情推得一干二净吗？事情来了，先想到自己，不管别人感受，这能算是爱？那个陈吹，依我看呀……嘿，吹了也罢！” 杨明说完，转过头来看着顾丝蒂——她显得挺伤心。 何江听了这话，倒颇有些意外，他看向杨明的目光变柔和了。 “你说得有道理。”半刻，他用坚定的语气附和，“陈吹的确不是个能够托付终身的人。我要让女儿找个更好的对象。” “就是啊，你看，我帮了你大忙呢！要真把女儿嫁给这种人家，你将来后悔死。马筑詹的太太，就是最好的例证。她嫁了马筑詹以后，没享过一天福，反而天天受气。这种日子，是人过的吗？……对了，你把马太太弄哪里去了？” 杨明忽然想起这茬。刚才斗气斗得来劲，把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一想到马太太有可能遇到麻烦，他便气不打一处来。 “我警告你，马太太什么都不知道，你别……” “这么关心你的情人？你倒是个好男人嘛！”何江饶有兴味地打断他。 “不是什么情人！”杨明气哼哼地纠正，“她是个很好的人，但是现在被你害得很惨。她失去了丈夫和弟弟，孤零零只剩一个人。你如果还想对她怎样，真的要天打雷劈了！”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她？”何江对此十分好奇。 杨明犹豫了一下，开口回答。 “或许听起来有点幼稚。——她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曾经帮助过我。” “哦——”何江挑眉，“报恩。” “不是报恩。甚至，她自己从不觉得那是什么恩惠。她只是按照自己的习惯去做，主观上并没有任何帮助我的想法。就是这种无意中的帮助，才让我有了更深的感激。因为我不必担心，这些帮助背后藏着什么。她的所作所为，完全不抱有其它目的。这让我轻松。” 何江边听边点头。 “你这孩子有点意思。哈哈，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杨明脸上闪过一丝紧张。 “马太太怎样了？”他把话题扯回来。 “哦，”何江回答，“我没抓她。我只是让人冒充你留了张纸条给她，跟她讲你要出门一天。你不必担心，我没有打算再杀人。看你紧张得……” “我怎么不紧张？”杨明声音提高八度，像是十分委屈，“你派人给我打恐吓电话，扬言要杀光我们。这是不打算再杀人的样子吗？” 何江闻言，笑容敛去，改为皱眉。 “什么，恐吓电话？” 他侧转脸，无声地望着身旁的大汉。 “我没打。”大汉答得干脆利落，“我没有他的电话。” 何江又回来看杨明。 “我确实接到了。”杨明也不像说谎，“不过，听声音应该不是他。” “我会查。”大汉很主动。 “不用，”何江摆手，“算了，别麻烦了。没关系的。” 他把凳子拉近些，很诚恳地对杨明说：“我现在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杀你。你尽可放心。我不会再杀任何人。今天找你来，不过是想跟你说些话。现在，话说完了，等一下就放你走。” 他看杨明还在犹豫，又补充道： “不骗你。如果我想对你不利，会让你这么懒散地赖在床上跟我说话吗？” 这倒也是。 杨明正寻思期间，何江开始清场。 “丝蒂，你先出去。”他拍拍顾丝蒂的小手。 “还有你。”他又看向大汉。 两个人二话没说，乖乖退了场。看来何家的教育蛮有效的。 现在，屋里只剩下杨明跟何江。杨明不知道何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显得有点紧张。 何江神色严峻，沉着声音开口： “我有一件事情，需要你的配合。” 第四十五章 雨将停(上) 何江如约把杨明送回了马家。那个保镖开车把杨明送到岔路口，杨明自己下车走进来。车开走的时候，杨明留意看了一下——不是上次的“白痴车”。 他有些疲惫地按响门铃，就听见里面客厅传来“谁呀”的提问声。接着，轻巧的脚步声越走越近，结束在了门背后。 有一瞬，什么声音也没有。杨明知道，这是马太太透过猫眼在向外张望。 她只看了两秒就果断打开大门。 “你总算回来了！”站在门里的马太太显得有些不安，“我还以为你要出事。” “没事，别担心。” 杨明说着，走进去换鞋。 “你哪里去了呀？”马太太又问。 “我不是留了纸条吗？” 也不知何江他们留的纸条怎么说。杨明想，万一说得跟上面不符，可就穿帮了。所以，还是什么都别说的好。 “非常重要的事，你又没讲是什么事，我以为你去找他们拼命了，急得一早上都在这里坐立不安。” 杨明换好鞋子，心想，我的确是被他们抓去了，幸好小命还在。他转过身对马太太笑笑，借以打消她的疑虑。 “没什么。我只是回学校去了一趟，办点事情。” “什么事情？” 马太太像小孩子一样刨根究底。 “这……”杨明想了一下，胡编道，“找工作的事情。我不是还没有工作嘛……” “我帮你找。”马太太没等他说完就表态，“我可以帮你找个好工作。我的朋友圈子，有很多有钱太太。我去拜托她们看看。” 换在以前，听马太太这么说，杨明一定会蹦起三尺高。但是现在，他没那个心情了。 “好的呀，”他虚应道，“等这次事情结束了，我们再慢慢谈。我想先上楼休息一下。” 马太太目送着他上楼。 走到一半，他停下来，警觉地回头。 “对了，”他说，“我不在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他真怕何江给他玩阴的。口口声声说放他走，其实是把他送回来跟马太太一起连锅端。毕竟，这段时间受刺激太多，如今他谁也不敢太相信。 “没有。” 紧绷的神经，因为马太太的一句话，放松了下来。 回到房里，窗子关得好好的。他找了一圈，没找到那张纸条。可能是被马太太拿走了。 他就躺下歇一会儿，脑子里转着刚才的事。 何江对他说，会给世人一个交代。不知道他会怎么做。反正为了顾丝蒂，这老家伙看来是准备豁出去了。这种爱女心切，可能当父母的都会有吧！ 只是何江做事实在偏激了些。他杀的那两个人，哪个不是爹生娘养的？ 最无辜、最可怜就是马太太，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今后尽量照顾她吧！就当替小勇尽孝了。 不对，这个好像不叫尽孝。应该叫什么来着…… 杨明蹙起眉头想了半天，没想出一个合适的词汇。最后他放弃了。 “算了，总之照顾她就对了。” 呼……呼…… 没多久，他便打起鼾来。 他不知道，他睡觉的这段时间，外面的世界正在悄悄发生着变化。 第二天的路城早报，头版头条都是何江。这个离开媒体多年的重量级人物，终于重新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看了报纸的马太太，忍不住满心的激动，跑去敲杨明房门。 砰砰砰！ 她把门板敲得震天响。 杨明迷迷糊糊从被窝钻出来开门。 “怎么啦？”他揉着酸胀的眼睛问。 马太太像头母牛一样顶开他直往里钻。 “你看这个，看！” 她拉过杨明，一把把他按坐在床沿，报纸塞进他怀里。 杨明掏出皱巴巴的报纸，慢条斯理展开来。他不是不想动作快一点，而是他实在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唔……”他半耷拉着眼皮，对准报纸的头条发呆。 《马筑詹案最新突破•；；何江自首杀人灭口》 报道说，本市著名企业家何江，昨日下午来到警局自首，承认自己派人杀了可荣集团总经理马筑詹。另外，他还派人杀了马筑詹的小舅子沈勇，并伪装了现场，让人以为沈勇畏罪自杀。因为良心的谴责，近日来，他压力十分大，临近崩溃的边缘。最终，他还是选择自首，坦承了所有罪行。 目前，何江已经取保候审。 接着便是按照惯例，登了一些何江生平、金姜历史之类。 第四十六章 雨将停(下) 杨明半梦半醒地把报道读完，反应并不像马太太想象中那么大。 他转过头来，看看马太太。 还好，没有哭……嗯，进步了…… 他发现马太太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神经坚强许多。本以为她看到报道会痛哭流涕的。 何江倒是真讲信用，没有忽悠自己。那么，自己答应何江的事情，也应该兑现。 杨明决心要做个守信用的好男人。 哎呀，其实何江要他做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要他守口如瓶啦！ 说明白点，何江要他保证，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掺和，把嘴巴关得严严的。 虽然不太明白何江此举是何用意，杨明还是犹豫着答应了。因为何江说了，他会补偿马太太的。 不说就不说，反正说了也没什么好处。这笔交易算起来，杨明怎么都不吃亏。身为一个聪明的小孩，他当然知道怎么选择。 马太太看他只是出神，不说一句话，忍不住拿胳膊肘顶他。 “唔！”他立刻把心思放回马太太身上。 马太太此刻表情出乎意料的平静，好像报纸上写的那些事情跟她全无关系似的。 真是奇怪的女人。 尤其是看到马太太亮闪闪的双眸，杨明更觉得她奇怪。 真凶伏法了，当然值得高兴。但是，正常情况下，想起自己屈死的弟弟，总该难过一下吧？ 还是之前眼泪都哭干了，现在哭不出来啦？ 杨明这么乱猜着，居然看到马太太露出了笑容。 “这下好了。”她像是很欣慰地说，“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低下头去，轻声吸了下鼻子，再抬起头来，甩开额前的散发，望着杨明的眼睛问： “等会你有时间吗？我想——”她顿了顿，很快接下去，“——去办掉小勇的事情。” 最后两个字轻到几乎听不见。 马太太说完，使劲把双唇往嘴巴里抿，不断眨着眼睛。 杨明看出她在跟泪水作斗争，才知道自己刚才多幼稚。 她哪里是不伤心…… “好吧！”杨明尽量装出轻松的语气，“吃了早饭，我们就收拾收拾出门。您也该出去透透气了。走，我们下楼。” 他扶着马太太站起来，两人走到门外去。 下楼走进餐厅，佣人正忙着把食物摆上桌。他们入座。 佣人退下后，马太太用勺子不断搅动玻璃杯里的果汁，显得心事重重。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找工作吗？”她像是闲话家常似的问起。 “工作一定要找的。但是现在找工作不容易。只好先随便先找个他起来，把自己养活了，再慢慢动脑筋。” “我也想工作。” 啥？ 杨明从盘子上抬起头，惊奇地看向马太太。 这个快到法定退休年龄的阿姨，说她想工作？ “别这么看着我。”马太太把声音略微拉高，“我虽然很多年不工作了，但还没有失掉工作的能力。” “是的，是的。”杨明点头附和。 “我打算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不用赚很多钱，但一定要开心。” “那么，”杨明试探着问道，“您打算做什么呢？” 马太太瘪起嘴巴。 “搞点投资吧……开个公司什么的。” 当啷！ 杨明的叉子掉在了桌上。 还以为她会去上班呢，原来是这样。 马太太慢条斯理地继续。 “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所以我也没什么牵挂。不如跟你一样，帮人调查案件，赚点刺激钱。我有很多朋友对自己的老公都不放心。我想，可以从她们那里开始推广生意。” 杨明听了有点晕。 怎么，她想开侦探所吗？ “我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从今往后，我要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你来帮忙吗？”马太太目光晶亮地看着杨明，“你也一起来吧！我给你发工资，也省得你到处去找工作了。” 杨明没有回答。他在思考这话的可信度。 英语中有一句俗语，是这么说的： “太好了，所以不可能是真的。” 现在杨明也有这种感觉。 如果马太太真的开个侦探所，还让他进去工作的话，他一定会高兴得疯掉。 但是今天马太太的精神状态好像不是很正常。她的话，能信吗？ 杨明摸起下巴，有点吃不准了。 第四十七章 新生活的开始(上) 马太太玩真的。她开始带着杨明四处跑，一方面为小勇办后事，一方面筹备侦探所。 真的开侦探所呀…… 杨明有些心虚。他对这个事情，不是十分有把握。马太太反过来安慰他，说不过是让他捉捉奸、追追狗，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不再扯上死人，什么都好说。 马太太豁达得有些过头了。杨明看不明白。 她拼命地工作，让自己忙到死，或许是为了暂时忘记一些东西吧！ 这是杨明唯一想到的解释。 于是杨明听话地陪着她发疯，呃不，是发奋。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新生活的鼓励，小勇入葬那天，马太太竟意外没有哭。她只是拿块手绢在小勇的墓碑上擦了又擦，直到墓碑亮得能照出人影。 这件事情结束以后，他们便专心看办公室、谈房租。马太太动脑筋托了人，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等执照之类全部到位，侦探所便悄悄开张了。 是的，悄悄开张。 马太太本来就是开来玩的，何况她认识阔太多，不愁没生意。所以，敲锣打鼓放鞭炮那一套，被她精简了。 丈夫和弟弟才刚死，低调一些的好。 而且这两天又撞上了何江的死。 何江死了。报纸上登出来的。 这个路城举足轻重的老人，在沦为阶下囚后不久，便自杀了。他留下一段遗嘱，要把金姜传给顾丝蒂。为此，他的遗孀不答应了，找人打官司！ 一打官司，必然有戏看。按照杨明的性子，怎么也要去凑一把热闹。可惜，当初答应何江，不参与的…… 于是杨明只好乖乖坐在办公室里，等生意上门。心里痒了，就读读报纸上的新闻解馋。 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炼，他也变稳重不少，不再轻举妄动。尤其他想到，今后还得对马太太负责——这是他在小勇坟前发过誓的——便不得不让自己成长起来。 不做不行啊！除去良心驱使，他还怕小勇会半夜三更来找他…… 哎哟，他一哆嗦。 那臭家伙，活着的时候就像个鬼，如今死了，鬼味儿更加十足了。 当啷—— 门被推开，马太太买报纸归来。 “有什么新闻吗？”他半开玩笑地问起，“何家那两个，掐到什么程度了？” “掐个鬼！”马太太的语气中夹杂着仇恨和不屑。 本来她已经打算把这些事情快快忘记，好开始新的生活。可是这群人，偏偏不甘寂寞，天天吵架给全市人民看。物极必反，刚开始的时候，她看见这几个名字就会想起小勇，然后伤心一阵。如今呢，全当看戏！ 或许这两个女人也在间接地帮她——帮她快速抚平伤痛。 鹬蚌相争，两败俱伤。看着这两个女人越斗越凶，越斗越伤，马太太可解气了，失去亲人的痛苦也跟着好了大半。 而何江苦心经营的金姜集团，也快被这两个女人斗散了。 据说，金姜内部高层出现严重分歧，为了金姜的未来争得面红耳赤。他们中大部分人支持何太太，认为何太太身为何江的遗孀，完全有权利继承金姜。虽然何先生死前修改了遗嘱，但是法律上是否成立，还需要打一个问号。不排除他被人逼着写下遗嘱，然后又被逼自杀的可能。 支持顾丝蒂这边，也有他们的说法。顾丝蒂是何先生唯一的血脉，继承何先生的产业无可厚非。何太太已经一把年纪了，也没有生育。金姜给了她，以后呢？何先生死前立遗嘱把金姜交托给女儿，不就是为了以后可以代代相传吗？ 几个资历深厚的高管，都是抱着这种想法。 两方面力量不分上下，再加上有人趁机捣乱，金姜热闹非凡。员工心情浮躁，不知道何去何从。金姜大楼的工作效率开始走下坡。 马太太每天看到这些新闻，都会略带兴奋地与杨明交流一番。所以刚才杨明才会问她，那两个女人掐到什么程度了。 但是马太太今天心情明显没有昨日好。怎么，报上写了什么让她不开心的事吗？ 第四十八章 新生活的开始(下) “那两个笨女人居然发表声明，说不掐了！”她愤愤地坐进沙发里，抓过抱枕生气。 原来是这样。难怪她不爽。 杨明拿过报纸来读。 何太太和顾丝蒂两人达成共识，要把金姜卖了，收钱回来，然后一分为二。现在她们已经找好了买家，正在商谈中。 啊，这……这事情是这么搞的吗？ 杨明眼前一黑。 “两个十三点女人……” 耳朵边，马太太还在郁闷地骂人。 “她们疯了吧？——” 好半天，杨明才缓过劲来，喊出一句。 “——把好好的公司卖了。那么大家公司，何先生花了多少心血啊！” “那有什么？”马太太轻蔑地喷出一口气，“她们要的是现到手的钞票，看得见，摸得着。” 杨明点点头。这两个女人够短视的。 “哎呀，真没劲。”马太太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杨明，送我去趟可荣吧！” “干嘛？” “有人打电话来，说马筑詹还有一点年终奖金，让我去领掉。” “好哇！”杨明拿起车钥匙，“走吧！” 到了可荣以后，杨明把车开进地下车库。马太太下车后，一个人坐电梯上楼去了。杨明便在车里等。等了一阵，觉得无聊，他开着车子在地下车库兜起来。 好大的车库呀！ 他感叹着。 现在他们租用的办公地点，停车十分不方便。 兜着兜着，他又研究起人家的汽车了。 嚯，有钱人的大楼，停满有钱人的车子！ 他数着那一辆辆名车，心里冒出一个疑问：同样在劳动，有些人怎么就这么赚钱呢？ “唉，不管了，先做好自己的事情吧！” 他打方向盘掉头。 因为通道有些窄，他把头伸出窗外看着，以防撞到东西。 完成后，他很自然抬起头，不经意瞥见角落里一辆积满灰尘的车。 车子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不是因为那车有多高档，而是…… “奇怪，这不就是那辆车嘛！”他很震惊，头皮开始发麻，“怎么会在这儿？” 眼前这辆脏兮兮的车子，乍一看不起眼。但是它跟其它车比起来，有个最大的特征——没有牌照。 于是杨明一眼认出，这就是上次企图撞他的“白痴车”。 白痴车怎么跑可荣来了？ 杨明心里奇怪。渐渐的，他脑子里涌现出一些片断——一些他一直都想不通的疑问。 把这些片断交织起来，他陷入沉思中。 笃笃笃。 有人敲打他的车窗，把他从沉思中唤醒。 杨明放下车窗。 “兄弟，遇上麻烦啦？”那人看着杨明，很关切地问。 “哦，没有。”杨明马上回答。他看看这个人，穿着制服，很像是这里的保安。 于是他便顺带提了一个问题。 “大哥，那辆积灰的车子，是哪里的？” 他指指角落里的白痴车。 “那辆啊——”对方笑嘻嘻地回答，“那是我们陈董买来的，还没上牌照呢！” “陈董？”杨明睁大眼睛。 “是啊。陈大少可真有钱，买了车放在车库里积灰哪！……唉，想想我们穷人，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开上自己的车……兄弟，你真的不需要帮忙啊？” “哦，真的不用。大哥你去忙吧！” 杨明冲他挥挥手。 于是保安大踏着步回他的休息室去了。 杨明脑子里迅速翻滚着新旧信息，许久，他恶狠狠吐出一句： “他妈的，上当了！” “什么上当了？”马太太刚好回来。听见他在骂人，觉得很好奇。 我们都上当了，每一个人！ 马筑詹上当，顾丝蒂上当，何江上当，我也上当！ 我们都在别人设好的局里，或者被害，或者害人！ 杨明没敢把这些话讲出来。陈吹是个厉害角色，他领教了，不想再惹麻烦。何况这些事情，还是别让马太太烦心的好。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他扯开话题。 “嗯，很顺利。”马太太露出了笑容，“还有意外惊喜呢！” “什么惊喜？”杨明扭过身子问。 “有个人，自称是马筑詹的老朋友，听说马筑詹出事了，打电话来公司慰问过，还让我给他回电话。我刚才回了，他约我们晚上共进晚餐。” “我们？”杨明有些不确定地问。 “是的，我们。” 马太太低下头去，偷偷在笑。杨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第四十九章 惹人烦恼的尾声 这笑里的含义，直到下午五点半才被揭晓。 看到包间里的人，杨明两脚往后退。 眼明手快的马太太一把揪住他。 “哎，干嘛？”她故意说得很大声，“跑什么呀？” 这一喊，里面的人也看过来，目光跟杨明对撞。 哎哟，真要命…… 杨明低头，像过街老鼠一样溜上座位。 “你们先聊一下，我去补个妆。”马太太说完，奸笑着逃走。 她一走，杨明马上也想跑。 “我撒尿……” “坐下。” 对方命令。 杨明屁股上像戳个钉子，坐不踏实。 “过得不错？”对方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还……还行……” “唉——”对方吐出一口长气，“挺能折腾的，像我。” 杨明点点头。 “听说，马太太对你不错？” “哎，她是好人。” “那就好。看来，把你卖给她不亏。” “什么？！” 杨明闻言，惊惶地抬起头。 卖了？她说把我卖了？ 望着眼前娇艳无比的女人，杨明觉得自己命真苦。 “这年头，贩卖人口可是要判刑的。”他试图规劝。 “那我不管。”女人妖媚地一甩手，“我欠着老何人情呢，他叫我办，我没有不办的道理呀！即便他人不在了，我也要守信用不是？不然，以后说出去，杨明他妈言而无信，你怎么在社会上立足呀？” 听听，都是她的道理！ 杨明懒得跟她争辩。 女人又絮絮叨叨说下去： “话说回来了，你怎么就跟老何他们扯上关系了呢？” “你怎么跟马筑詹成了好友了呢？”杨明反驳。 “哎呀，人家老何交待我这么说，我只是受人之托啦！” “……而我是受人利用……”杨明蔫巴巴回答。 “什么？” 对方笑容退去一点，飞快眨起长长的假睫毛。 “你被人利用了？天啊，谁这么缺德呀！我儿子可是少有的高智商啊！” 她差点呼天抢地。如此夸张的表演，让人忍俊不禁。 杨明不断留意门口。这个情形如果被马太太看到，可就太丢人了。 “你别管那么多。反正，这起案子很复杂，我也是刚刚才理出头绪。” 他快快说完，希望老妈可以及时收敛，别再演猴戏了。 果然，听他这么一说，杨妈妈安静下来。“老何不会是屈死的吧？”她的语气变得严肃。 “应该不会。我想他的确杀了人。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说到他自杀，的确跟我有关。我知道他杀了人，把他逼到死角，他无路可退，只好认罪。他那么要脸面的人，当然不会等着被判刑，自杀是情理之中的事。” “我不记得你这么有正义感呀！” 杨妈妈的话，听起来怪刺耳。杨明挖挖耳朵。 “我不也是被人逼了一下嘛！所以我才说，我被人利用了。何江虽然杀了人，但如果我不这么逼他，他不至于这么快自杀的。说起来，我也间接害人了。何江当然是罪有应得，但是那个逼我的人，我觉得更可恶。” “嗯，让我宝贝儿子充满犯罪感，是很可恶。” 杨妈妈伸手摸摸杨明的头。 “而且这人一直在演戏。他先假装跟何江的女儿谈恋爱，出事了，又扮受害者，非常阴险。如果不是我无意看到一件东西，这个圈套，搞不好永远都不会被发现。” “哎呀，”杨妈妈发话了，“把我儿子气成这样，这人太过分了。究竟是谁呀？” “可荣集团的陈吹。”杨明回答，“我其实很怀疑，何江决定杀马筑詹，他也起过作用。这人很懂得借刀杀人，没理由不多用几次。马筑詹死掉，陈吹便可以顺利收回他手里的股份，在可荣独大。然后，他把何江弄倒，让两个女人斗。现在那两个笨女人不知道听了谁的谗言，准备把金姜卖掉了。看着吧，到时候一定被陈吹买去。” “……” 杨妈妈没有答话，一直盯着杨明看。许久，她忽然赞许地点了点头。 “嗯，不错嘛，变成熟了。唉，如果不是欠了人家人情，我才不舍得把你卖掉呢！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这么帅的……” 她郁闷地灌下一口雪碧，感觉那是五粮液。 “话说回来，你口口声声说何江要你把我卖了，究竟怎么回事啊？” 杨明抓住她的手，不让她继续喝，要她回答问题。 “唔？”她双眼迷蒙地望着儿子，“他对我说，这是你要求的呀！” “我要求的？”杨明脖子伸了伸，完全没听懂。 “哎呀——”杨妈妈把酒杯放下，“他说，你要求他补偿马太太，让她有依靠。他想来想去，没有人比你更在意马太太了，所以要我把你让出来。唉，我也是舍不得啊！我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正等着享福呢，结果被人抢去了。马太太这个现成妈妈当得可真爽……” 杨明听得快昏过去了。 人算不如天算，他被这几个家伙合伙出卖了！ 不过，有一件事情，还是值得安慰的。 不出他所料，半个月过后，金姜被可荣吃去了。这至少证明了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他的聪明又被那两个女人提了一回。 聪明个屁——他看看两个乐颠颠的女人，心里暗咒——分明是被人耍得团团转，浪费了半年的大好青春！ 《请让我偷窥》 第一卷 圣女情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