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动的云》 第一章 小屯怪事 在中国北方辽阔苍青的山谷里,有座人称闫罗锅儿的山。上了年纪的人说,早些年有个闯关东姓闫的罗锅儿在这里开过店儿,因此,岁月的长河流淌出一个不俗的地名。山下有百十来户人家,稀稀拉拉散落在一个朝阳崴子里。 这就是靠山屯。这里有着悠久纯朴的民风。屯东头有户人家叫李根柱。生产队那时给队里喂过马、当过车把势,屯里人管他叫李马倌儿,时间长了都这么叫,后来提李根柱人们就淡忘了,谁叫李根柱?这年屯里出了不少新鲜事。钱老二家有意思不,老娘们一胎生出仨。李马倌儿家的大小子,熊样。谁能寻思他出息?,考上了哈工学院,这可是靠山屯从没有过的新鲜事儿。人说小山沟里飞出了金凤凰。这以后有人说,靠山屯早晨云雾缭绕有股灵气 屯子西下坎儿,有眼暧泉子。全屯人都吃这眼水,也怪,屯里的姑娘媳妇出落的白白净净,不像城里人描眉画眼儿,纯朴秀气。正应验了那句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俗话。上了年纪的人都说,很早以前靠山屯没有这眼泉子。夏天吃村前那条河沟子里的浑水,冬天只好吃雪水。说,有年夏天,一条狼咬伤了只狐狸,叫屯子里的人救了。就在这天夜里雷鸣电闪瓢泼大雨,下了半宿。第二天人们发现西山砬子被雷劈了。山根儿神奇地流出一汪泉水,从此有了这眼泉水。泉子东百十来步远靠山根儿,有座半人来高的石头墙围起的小院落。石头无规则地高高低低错落着。紧靠石头墙北侧,两棵粗矮的老榆树,褶褶疤疤的榆树包,显示出岁月的沧桑。这是孙二贵家。院墙内有只大狼狗机敏地探出头旺旺……旺旺叫个不停。 村外有伙人,来来往往,肩扛马驮整整一个雨季。有人说是地质队找矿的、有人说是公路部门测量的……也有人说是部队搞训练的,众说不一。 孙二贵,有着生来大大咧咧不信邪的性格。一家四口,两口子跟闺女,大儿子中学没毕业就跟二舅到外省打工去了。闺女晓兰没考上大学,闲在家里。姑娘出落的水灵灵的,长得一幅笑模样,挺招人喜爱。她天生长了一副好嗓子,唱啥象啥一学就会。说,都是跟前屋宋二娘学的。宋二娘早先是县城里学校的音乐老师。业务上也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人长相不错,说话挺响快,办事挺干脆。虽说人已中年,但胸前依旧高耸,扭动身姿风韵不减,常常吸引着一些想入非非男人的目光。宋二娘纯粹叫掌柜地拖累了。男人犯了法被判了二十年大牢。宋二娘带着两个孩子被下放到靠山屯。女人一生就怕两样事:一是怕走夜路,二是怕嫁错郎。这宋二娘就嫁错了郎,红颜薄命。宋二娘带着两个孩子不易。俗话说女愁哭男愁唱,宋二娘眼泪没少掉,想起来就哭,想起来就哭。时间长了就没眼泪了,心想,反正这人间的不幸叫我摊上了,人生就是这么回事,认命吧,安慰自己。 渐渐地烦心事也就淡忘了。晓兰知道宋二娘会唱歌,一有时间就来磨叽二娘教她唱歌。宋二娘喜欢这孩子有副好嗓子,就愿意教她唱歌。晓兰从《找朋友》、《戴花要戴大红花》直学到《一条大河》……《让我们荡起双浆》……那时候镇上中学都知道孙晓兰会唱歌。晓兰从小娘就说这孩子大了准错不了,脑瓜聪明,什么事都愿“打破沙锅问到底”。有件事给村里人留下很深的印象:晓兰回村这两年就琢磨了个问题,前后屯地是一样的地,水是一样的水,肥也不差……奇怪地是粮食就是打不过人家。晓兰不服气。这年春上她没干别的,上下屯来回写写算算忙个不停。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干什么?这孩子把人家的育种情况、下种时间、用肥数量及施肥火候儿……都细心地记录下来。把这些情况跟靠山屯一比较,才明白是咋回事。原来靠山屯还是老八板儿:春分地皮干,谷雨种大田。报纸上讲话了,现在的气候不比二十年前了,去年腊月应该是最冷的时候,谁能寻思可就开化了呢。这老黄历看不得?人家谷雨苗都快顶出来了,这还才下种……第二年大伙按着晓兰学来的方法,不服不行当年就见效。大伙都说晓兰有心机。 岁月的时钟,撞响了1990年春季的这一天,山外开进一支修路大军。说是省城来的建筑队,要在咱们屯前劈山修路,屯里人都沸腾了,风儿一样奔走相告。 沉睡古老的大山即将醒来啦!山里人的梦终于要实现了。山里人要走出大山见世面啦! 第三工程队,正好负责靠山屯这一标段施工任务。在火房选址上领导伤了不少脑筋,选了几处都说不妥。那年来勘察的王工程师说:“咱就在那个泉子附近,就挺好,这地方水又不好找”。领导拍了板,随后一栋长长的土坯房,离泉子三十多米远建成了。队里有个小伙子,叫张杨是施工员。小伙浓眉大眼长得挺帅气,性格上什么事不服输。张杨这两个字,人们很容易理解父亲姓张母亲姓杨,所以孩子叫张杨。你如果这样认为那就错了。张杨五岁的时候坐着母亲的自行车,被迎面来的摩托车,将娘俩撞倒。当时孩子受重伤流血不止,被火速送往医院急救室,孩子十分危险,一查是a 型血。紧急关头杨医生知道自己是a 型血,二话没说就给孩子输了60 ,赢得了最佳抢救时间,孩子捡了这条命。出院后,为了感谢和纪念这位好心人,孩子的父母就把孩子的名字改为张杨。 张杨是上海交大毕业的,两年前来到公司被安排在工程队。他工作努力认真,领导、大伙对他印象很好。队里有个绘图员叫美娟,人长得不是十分漂亮,但很有心机。是张杨大学校友,都说两人是对象关系。不过两个人的距离感很强,现代一些年轻人的举动,很难让人说得清楚。一到吃午饭的时候,美娟有时格外用眼睛瞟着张杨。张杨常常是端着碗饭,蹲在泉子边,边吃边琢磨事。有时吃完饭,用碗舀点水喝嘴里咂咂嘴唇。一到这时候,美娟就偷着乐,心想傻样。自从施工队进了小屯,小屯里的人们借了不少力。这家盖房子缺几车土,那家填院子需要两车沙子,施工队做了不少好事。两下处得很和谐,俗话说人熟为宝。自然施工员张杨和小屯里的人也很熟。 工地点多线长,技术员跑不过来。得到应许,就从昌峰县公路段,借来一位姓番的工程监理。人好,业务能力强,工作认真。有双笑咪咪的眼睛,一腔老坦儿口音。清闲时总愿往屯里溜达。 小屯里传出了一件怪事:每天晚上一到下半夜,孙二贵家的大狼狗,就没命地狂叫一阵子。天天如此,人们感到很奇怪。都议论纷纷。有地说狗晚上嗥叫,不吉利,要有事。那年前屯就出现回这事,李老蔫儿上山打野猪,不就叫黑瞎子舔了吗!也有人煞有介事地说,后街老刘太太就是下半夜走的,出殡那天,大门外没撒灶灰,八成阴魂没散。狗晚上能看见东西……因此,屯里的妇女,没等日头落便喊声四起:“六——子……二——柱……”都担心孩子回家晚怕招致不祥。 有天夜里,二贵正好出来撤尿,正赶上狗叫得正急,他打开院门,见条黑影翻出宋二娘家的墙院。孙二贵来了虎劲儿猛追几步上前就把黑影摁住了。呀!原来是你? 第二章 一见钟情 平静的小山村,被施工队“金戈铁马”:风镐钻机、运料车、挖掘机……向大山宣战隆隆的轰鸣声,搅起一桩悲欢离合的故事。 有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二贵家的闺女孙晓兰,跑到工地火房后找到施工员张杨。张杨一手端着个饭碗,一手掐根大葱,低头哈腰正想往火房里钻。忽听身后飘来一声清脆的“张哥”声。张杨虽然没有跟小姑娘太多的来往,但来来去去感觉晓兰长得清秀,那双眼睛跟泉水似的,清澈明亮,撩人心动,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喜欢。回头见是晓兰,他満脸高兴地故意逗她说:“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呀?”晓兰光抿嘴儿笑,没作声。“什么事?说吧?”“俺爹说盖房子要用两车沙子。”张杨立刻绷个脸儿说:“啊!这我可办不了。”晓兰当真地说:“瞅你张哥,平时说有事吱声,动真格就不好使了”。孙晓兰一脸的尴尬,正欲转头要走。张杨辇过去说“哎!说两句玩笑,何必当真呢?小朋友!”嘿嘿乐了。“去你地,管谁叫小朋友?”晓兰扔过一句话。张杨嘻皮笑脸地说:“我给你办事,可不能白办呀?得报答啊?”“好--说,忘不了你”。张杨笑呵呵地说:“忘不了不行”。晓兰心想只要你答应办,愿咋说咋说呗。就说:“怎么报答?”。“那你还不知道吗?”。晓兰那白净净的脸上,立刻飞出一片红霞。张杨这才真正看到晓兰的美丽。她低垂的睫毛,温顺的眼神,稳重的举止和匀称的身段。不过晓兰不断闪动的眼睛,不断摸索东西的两手,也表明她内心有种不安的感觉。 是啊,她心里怎么能平静呢?晓兰不甘心一辈子在这个穷山沟里,过每天抱着孩子,看东升西落的太阳这种死板的日子。她向往城里人丰富多彩的生活。所以她一直梦想追求新的生活。自打工程队来了之后,晓兰心里就喜欢上了张杨这个帅哥,因此也就给自己的梦涂抹了许多色彩, 今天有这么个事由,接触接触张杨相互加深些印象。一见面,两个人心灵的相碰,瞬间撞击出情爱的火花。 这天晚上,晓兰一夜也没睡好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儿。一闭上眼睛张杨的影子就在眼前晃动。气得晓兰把脑袋使劲地埋在被子里。她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象似坐飞机,又象似坐火箭,飞的很高很远,她非常开心、非常高兴,眼前出现了一个美丽的大花园,各式各样的花儿真美,一群白色的鸽子在空中欢快地飞翔……这时窗外鸡窝里那只大红公鸡……喔……喔……极不情愿地吵醒了她的好梦。 张杨也是一个难眠之夜。翻来复去和美娟比较,美娟家庭条件是优越的。可是婚姻这个事,就是称个金山两下不如意,过的也不会有滋味儿。晓兰长得是漂亮,但条件不是太理想,话说回来条件是人创造来的。这些都是次要的。问题的严重性,在于,如果真的和美娟拜拜了,工作可是她爸说的话。而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一想,也无所谓哪个地方不养爷。再说跟美娟的事谁也没挑明。 于是张杨和孙晓兰,两个人,来来往往处的挺热乎。有些场合也公开化了,张杨答应孙晓兰工程一结束,就带她回城。两个人和许许多多年轻人一样,编织了很多未来美好的理想和人生。孙晓兰当然十分愿意早些日子离开这个小山沟。张杨一有时间就往孙二贵家跑。只要他不在工地,到二贵家准能找到他。 他们之间的事。一举一动都瞒不过美娟的眼睛。这些天美娟就憋着一股火。这天午饭张杨又上火房后剥葱去了。美娟就找这个没人的机会,便气冲冲地过去对张杨说:“告诉你张杨,你可要自重,对自己说的话可要负责。”其实张杨已有思想准备,早就看出美娟这些日子情绪很坏,不愿理睬他。两个人唇枪舌剑,闹了个不欢而散,两下叫得都挺硬、说得都很绝,两人就这么分手了。 美娟当日一赌气,请了病假回城了。美娟的父亲是省煤炭管理局副局长,老爸的意思是叫女儿锻炼两年,找个机会进机关。也就完成了父亲对子女的任务。 公司派车把美娟送回了省城。公司叫司机给美娟带了一兜儿水果,美娟说什么也没拿,弄得开车师傅好尴尬。 这是一栋独门独院很别致的二层小楼,楼内宽敞明亮。一楼是客厅,法国式的沙发,另一侧摆放着中国传统的红木沙发,左侧书房里意大利暗红色漂亮的大书橱里,摆满了薄的厚的各式各样的书籍。厅里大备头的彩电,墙上有几幅名人字画,透出几分文雅的儒气。一进屋给人一种舒适感。二楼卧室,落地窗上那副自动光控遮阳帘,有幅秀美的山水画。墙上有幅十八世纪抽象派的油画复制品,倒是给人一种神秘的色彩。 美娟一进屋,保母李妈就觉得不对劲。美娟一脸的疲惫感,把包儿往沙发上一扔,就进了自己的卧室。李妈跟进去问了声:“美娟!咋啦?生病啦?用不用给你妈打个电话?”美娟趴在床上回道:“李妈,不用了,我坐车坐得有点头晕,呆会就好了。”随后李妈拿了一些管头疼的药,端了半杯热水,放在床头柜上,嘱咐说:“一会水凉了把药吃了啊?”又拿了些南方水果进来,便下楼忙去了。 这几天,美娟的爸爸在北京开会,不知是谁把美娟生病的消息告诉了他。于是晚饭后便给家通了个电话。是美娟妈接的。“没啥病。还不是张杨他俩闹捌扭,我说,知道张杨这孩子这样,当初工作咱就不该管。美娟说和农村一个姑娘搞上了,不理美娟了”。“婚姻的事儿,是个缘分,不能强求。有句话不说吗?强扭的瓜不甜,做做美娟的工作,没事儿,咱找个好女婿还愁吗?”又问了下美娟妈的身体情况,两下才挂了电话。 第三章 艰难创业 张杨和美娟闹了个不欢而散。张杨给美娟打了几次电话,美娟都在气头上,都不肯理他,他也预感到一些事情会发生。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一个月后,张杨向单位写了辞职报告,领导和大家都觉得可惜,一再挽留,张杨说人各有志,在哪都能挣出饭吃。便带着孙晓兰回省城了。年轻人头脑一热考虑问题单纯,工作,哪那么好找啊。无奈两个人做起了小买卖。曲曲折折相当不顺,卖衣服衣服赔、卖水果水果赔……总之整啥啥赔,两个大活人是需要吃饭,眼看晓兰爹妈带的钱和张杨的积蓄,所剩无几,说不愁是瞎话。 有天无事。张杨一个要好的同学,叫华子,是开木器厂的,邀他到一家酒馆喝酒。张杨边喝边心酸落泪,说了一些难处。华子说:“我看你别瞎整了,你家晓兰歌儿唱的不错,人也是块料,不如开个歌厅吧,这种新的娱乐形式,在北方刚刚兴起,是个创业的机遇,经营好了错不了。”张杨摇摇头带着失意的腔说了句:“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咱不是底子薄吗?”“这没关系,朋友先凑点,我有个六七万你先用着,有你就给,没有我也不急着要。”在同学、朋友的帮助下,两个人开了一家歌厅,虽然二楼空间不算太大,可门面装地挺新潮,起了个叫“好日子”歌厅。开始晓兰主唱。确实轰动了省城,人长得好,唱歌基本功扎实,唱起歌颇有歌星的风骚。省城有些名流也常来光顾,更显得蓬筚生辉。歌厅越开越火,在省城里真是“明月出海底,万众仰头看”。同行们都自叹不如。这真是:运退黄金失色,时来顽铁生辉。有了钱,两个人去了趟欧洲,其实两个人早就同居了,回来找要好的朋友吃了几桌酒席,走走形式,算是入了洞房。 春江水涨了,又落了,落了又涨了。日子象春江水一样匆匆地流向远方,一晃两年光景过去了。媳妇掌管歌厅很得力。真是要风来风,要雨有雨。不论是工商局、公安局、还是文化部门……晓兰真是个人才,打对的如履平道。张杨每日也就没有什么大事,出出进进闲得无聊。有时也和他们赌个三把两把。点儿高就赢个千八,点儿低就输个三头五百当个取乐。 没事时,不知晓兰从哪学来的一句话,经常萦绕在张杨的脑际:“如果你只图安闲自得,即便你有万般才华,最终也是无所事事。如果你肯吃苦、肯流汗,即便没有才华,也会实现梦想。”这是多么好的诗句呀!张杨心想人是该找事干,而不能等事干。可是全国行势都在“砸三铁”,找不着饭吃的太多了。自言自语说:“难那——” 一日,在家闲得无聊,他拿着杯子去接矿泉水。突然眼前一亮,头脑闪出个灵感:“哎!是啊!靠山屯那眼泉水……”他把想法跟晓兰一说,晓兰当然高兴,希望丈夫有雄心壮志能干出一番事业,她就喜欢这样的男人。便依偎在张杨那宽厚的胸前说:“你还记得岳飞《满江红》里有句:”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张杨惊喜道:”啊哟!没想到媳妇真有两下子,还有文学细胞咧,“ 于是张杨,便城里乡村来来往往,筹划着办矿泉水厂的事。他很少呆在城里,经过一段时间他深有体会,想干点事,搞个项目谈何容易,拜了山神拜土地,遇庙焚香,见神磕头,得闯五十八道关,盖五十八个玉玺。 再说晓兰的歌厅,经人指点,又增添了些小品段子、二人转、相声小段之类的大众喜闻乐见的节目。事业真是如日中天。孙晓兰,从小山沟里进了大城市之后,接触的都是灯红酒绿,满眼都是过去没见到过的新鲜事。不觉中潜移默化,喜欢上了追逐时尚,讲究起吃穿,竟连走路的样子也变成枭枭婷婷。她羡慕那些披金挂银,招摇过市的阔太太。她暗暗地在心里为自己铺垫了一个新的起点。梦想自己有一天能够成为出人头地的阔太太。歌厅是个大众娱乐场所,进进出出什么样人物都有。有个一脸福相的中年男子,常来歌厅,专点晓兰唱的流行歌曲。并出手大方一掷千金。时常给晓兰提出一些很有见地的想法,都得到了晓兰的采纳,获得了很好的经济效益。来来去去,人熟了说话也投机了,办事也随意了。两人也有出去走走的时候,或是吃顿饭什么的,这在经济社会活动中是件很正常的事。中年男人说自己负责一摊很重要的工作。工作压力挺大,希望有个知心朋友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放松放松。人生一世,草生一春,享受点天伦之乐……男人分手的时候总是一句话:“谢谢!再见!”很有绅士风度。晓兰也说:“靳哥再见!”。真心话,晓兰也挺喜欢这种有魅力的男人。 张杨风风火火半个月过去了,仍无头绪。开始想得比较简单,可事情办起来遇到不少麻烦,屯里这关就没过。村书记万满说:“屯里祖祖辈辈就吃这眼水,你给俺把水缸砸了,大伙不噘你八辈祖宗才怪。”由于张杨原来就跟村书记万满关系不错,这几年你来我往也没少走动,也都不是外人。万满书记低着头抽了一口烟说:“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看怎么样?屯里打口机井,咱们搂草辇兔子两不吴。”张杨舒展了眉头,扑哧儿一声笑了。倒不是别地,是老书记的那句话,使他联想起“烧香望和尚,一事两便当”这句诙谐的语言。就说好主意是个办法。 这一宿,躺在万满书记的热炕上,翻来复去,初步预算:打眼机井就得三万块;盖厂房、库房、车库、机器设备……少不下八十来万。可家里仅有二十万,朋友说能给挪两个大数。“窟窿还是不小啊。”他心里想。 张杨回到城里跟老婆一学,晓兰看他愁那样便说:“事到如今,贷款也得干。等我找朋友试试,有没有更好的办法”。随后她说:“今天就别多想了”。窗帘缓缓地把室外的夜景严严实实裹起。两个人洗漱完毕,在他们留下无数次激情与梦境的大麻上翻云覆雨…… 这一天,靳范芳把晓兰邀进一个优雅的茶屋。从精美的皮包里拿出一张卡,塞到晓兰手中。“我早就说过,有什么难处跟我说。可有一条啊,发迹哪天别忘了我——啊?”晓兰涌着甜甜的笑意说:“看你说的靳哥,谢还谢不过来呢?你都刻在我的心里了,想忘都难了”。说得男人一脸春风。两个人急匆匆坐进一辆黑色豪华的轿子,消失在繁华的夜色中。 人都有欲望,人们努力控制着它,人的灵魂深处都有丑陋,人们极力与它搏斗。然而某种时候因某种原因,人会变得十分脆弱,这种控制和搏斗显得无能为力了。就如一个剥了皮的苹果,面对空气的氧化作用,想保持自身的鲜嫩和光泽,这是不可能的。 这天晚上,喝得微醉的孙晓兰和靳范芳进了酒店的卡拉ok包房,忽明忽暗的霓红灯旋转着,软绵绵的音乐飘起来,借着酒兴,靳范芳拿出了看家的本领,流着泪极富情感地唱了一首《今生我爱的是你》。歌未唱罢,孙晓兰泪珠挂满了脸颊,她被靳范芳感染了,征服了。 这一夜,孙晓兰背叛了张杨,在酷热的夜晚,黑夜呑噬了月亮…… 第四章 乘龙快婿 人世间,命运的坎坷,情感的纠葛,是个亘古不变的话题。那日,美娟堵气回城后,再就没回去。找老爸的战友省委张秘书长。调进了水利厅秘书处上班。半年后,她听说张杨与孙晓兰同居了,就一气之下,匆匆忙忙地和高中同学,曾经追求过她的王峰结婚了。王峰在省城一个区办事处,给领导开小车。和同班其他同学比,王峰当然是幸运,有了份安稳的工作。那些待业的同学好是羡慕。结婚不到半年时间,王峰被调到人民银行当了保卫干事,随后又接了保卫科科长的职务。两个人的日子过得也算和美。非常平静的生活谁也没料到,发生了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插曲。 一个星期三的上午。王峰在班上接到个电话。是原来他工作那个区的武装部高干事打来的。高干事,人心眼儿好使,喜欢帮助人,人缘又好。那年弟弟参军人家就帮了很大的忙。弟弟王岩,贪玩学习不好。中学毕业就闲在家里没事干。没摊上好家庭,爹妈是个普通百姓没大能耐。人家张科长的儿子,上了环保局;李局长的女儿去了档案局;黄所长的儿子去了地税局……这年头没能耐的,你就是拎着猪头,有时候都摸着庙门。王峰的弟弟只好在家闲着。老大不小了还介天晃荡呢,父母不着急是瞎扯蛋,啥时是个头啊?这天王峰回家就跟父母说:“……没别着儿,叫小二当兵去吧。混两年回来兴许能安排个工作。”老爸那只干瘦的脚,踏在炕沿上,另一只垂在炕下,脚上挂只拖鞋,慢慢儿地悠荡着。右手夹着半截纸烟,一脸愁容地说:“现在办啥事容易?再说二体格不好,能验上吗?”王峰就托区武装部高干事给挤了个名额。叫老爹言中了。结果体检就刷下来了,小二毛病多了:视力有问题、还有内痔、腿腕上有块跟鸡蛋大小的皮肤病。令家人大失所望。王峰找到了高干事问:“有没有补救的办法?”高干事略有沉思地说:“咱都不是外人,办法到有。可是要担风险的呀!要是出了事,我可吃不了兜着走,饭碗子可就砸啦!”纸包里有沓钱。王峰悄悄递给了高干事说:“不管咋地,这事就求你了”。高干事充分运用了现代高科技手段,动用了圈内的关系网,把街道变压器厂老工人李凤久家的孩子,李俊青的体检表,来了个偷梁换柱。弟弟王岩顺理成章,高高兴兴地穿上了军装。而李俊青到现在也不知是咋回事。 今天高干事在电话里说:“……哎,老弟!有个事你帮帮忙呗?”王峰心想欠人家的,什么事也得头拱地办呀!便说:“什么事你说吧?”电话里说:“最近我想去趟云南,有个朋友给我弄了点药材,非让我去,说当溜达把它取回来。”王峰一听说是要用车,他就满口应许了。不过你得稍等个一两天,我联系联系。对方说他周六晚上走,王峰一算还有三天就说:“行!行!行!”。就应诺了高干事的事。 撂下电话,王峰很快联系了几个过去在一起的车豁子朋友。都说三天两天不成问题,去云南来回少说也得十天八天,说有困难。王峰突然想起前天在保龄球馆,碰到原来一起在小车队的小张。当初两人的关系就不一般。那年小张母亲有病,上边来检查工作,小张给领导开车抽不出身,是我深更半夜开车把老太太送到沈阳肿瘤医院去的。住院费不够我给垫了三百来块,后来虽说给我能要吗?就当随礼了。王峰想到这,就翻出电话本给他打个了电话。把事情原委一说,对方爽快地答应了。说:“……王哥呀!你真赶巧儿,那天咱俩见面时用车,我都不敢答应。张区长他们昨天刚去美国,少说也得一个月,这些天我就说了算”。王峰听了大喜。 六天后出了麻烦。云南边防检查站,扣了一辆崭新的蓝色陆地巡洋舰。打来电话让省公安厅去取人。说发现车上有相当数量的毒品。顺藤摸瓜,自然就查到了王峰借车一事。王峰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才感到事情的严重。本应拘留半个月,却在几个有分量级的人物关照下,三天就出来了。 每提起这件事,美娟的肺都要气炸了。“以后,少跟那些狐朋狗友来往”。王峰心里也是有一肚子说不明白的话,无奈,就忍气呑声。那种寄人篱下的滋味,不是谁都能忍受的,简直是一种生活的煎熬。 第五章 祸不单行 张杨从晓兰手中接过那张长城卡,举在手上高兴地差点疯了。转了好几个圈儿赞美说:“媳妇你真行啊!”。晓兰瞅着他一撇嘴说:“看你个德行,把你美的这可是借的,说好了本回来马上给人家”。张杨连声说:“那是!那是!”。去了张杨压在心头一块病,解决了大问题。 张杨星夜奔驰。找到了县水利局打井队。县卫生部门有过计划,在全县普查过缺水村屯。靠山屯就是其中的一个。但是那个时候由于交通不便,翻山越岭打井设备难以运到。当时卫生部门和打井队搓商过好几次,感到困难很大,事情搁浅。这次张杨一谈想法,卫生部门和打井队自然都高兴。原因是这口井打出来之后,既算井队的任务又算卫生部门的扶贫指标,何乐而不为? 打井队很快把设备运到靠山屯。村里找了个“风水先生”,又是罗盘又是仪器,鼓捣了好几日,最后选了个村民既方便又宽敞的地段,先生说这地方是水脉,一准能打出水来。于是井架在鞭炮声中渐渐地升起。 边一边打井,那边着手跑县卫生部门、防疫部门、矿产部门、工商部门、税务部门……有句话叫:有福不用忙,无福跑断肠。这福叫张杨赶上了。县里明文规定,凡是招商引资的项目,一路绿灯。县里刚刚开完治理招商引资软环境会议。对那些官僚主义;吃拿卡要、工作拖拖拉拉、不请客不办事的坏作风……进行了严厉的剖析,对重点几个局点了具体表现。并强调“哪个部门出问题,就拿你这个部门一把手试问”。弄得这几大局缩手缩脚,该办的痛快办、可办可不办的一说招商引资项目,也就高抬贵手。谁也不想在这方面丢了乌纱帽,断送了政治生涯。所以各方面比预想办得顺利。 清早。天东边泛起一片紫红色的彩霞。太阳象个火球隔着几朵红云在东山梁上跳跃着。 远远望去,淡淡的薄雾笼罩的村子上空,炊烟袅袅。挂在一丛一丛青葱般的草叶上和树叶上晶莹的露珠,在渐渐地消退。到泉边挑水的、上山割草的……牛脖子上叮当响脆的铃声,陆陆续续地出现在村边的路上。 张杨起床后跟丈母娘叨咕:“昨晚这个梦挻不好,一群孩子头上戴白花……”老太太心里阁登一下,心想这梦是不吉利。丈母娘为了解姑爷的心疑就说:“一个梦有什么好不好的,别寻思它”。早饭后,张杨跟往常一样先到打井工地,几个工人正在十几米高的井架上拧锣丝。他就绕着屯边去了厂子工地。 临近中午,有群放学的孩子,蹦蹦跳跳地路过打井工地,孩子们很好奇,叽叽嘎嘎嘻闹着,仰头向上看。这时候不知从何处刮来一股旋风儿夹杂着草屑和泥土,缓慢卷过井架。孩子们有的迷了眼睛、有的慌张四下躲避。在这一瞬间,井架上突然掉下一块五斤多重的三角铁,重重地,砸在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的头上。小孩当即倒下,不省人事,头上血流如注。“不好了出事啦”,不知谁没命地喊叫着…… 打井队,那台212疯了似地向镇医院飞去。由于孩子伤势过重,没有救过来。孩子家天塌下来一样,爹娘悲痛地死去活来。孩子娘就是不活了,非要一死跟孩子去不可。无论你怎么说,他就是管你要孩子。晓兰和城里的朋友听说出事了也都赶来。孩子家死活不算完,大家作了好几天工作。都劝说:“人死了不能复生,天生不是咱的孩子,别想的太多了?”前前后后动了不少说和人。商量来商量去,好算达成多给一万块,才算平息。后来全家把房子卖了回关里了。 有人背后议论说:“不动那块风水宝地,咱屯里能出事吗?”也有人预言说:“信不信?麻烦事在后头呢。”果不其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没几天工夫。村子里又传出不幸的消息,说前屋宋二娘家在前岭煤矿的大儿子出事了!这消息使风起云涌的靠山屯更加激荡起来,在山里、在家里。在屯中各处闲话中:“哈呀!多少年咱屯没横死过人,今年是咋地啦?还不是叫人家给风水破坏了。”这话真假不说,“土命人”心实,叫人听了心烦。宋二娘听了这个五雷轰顶的消息,差点背过气去。叫人给昌峰县公路段番监理挂了个电话,告诉老番说家里出事了,赶紧过来。老番接到电话,心急火燎地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靠山屯。安抚了宋二娘:“别上火了,有天大的事不得慢慢儿解决吗?再说没说一定是什么事,哭啥呀?”两个人收拾了一下,赶紧去了前岭煤矿。 前岭煤矿,原来是武装部的基地。那个时候各单位兴办实业,武装部投了不少钱。后一段政策不允许了,就叫林业局拿过去了。虽说效益不太好,养活几十个人不成问题。井上管理人员都是林业部门的。井下招来的都是农民工,一天累死累活也挣不了几个钱。这一班七个人正在地下三百米处一个上掌作业。井下突然冒水,有人惊呼:“不好了——冒顶了。”水来势迅猛几分钟工夫,就呑没了井口。七个人在坑道里生死未卜,外边的人组织抢救都急死了。省里市里有关人员都在现场。四天后水抽干了,在井下一百米处,发现了宋二娘大儿子的尸体。其它人员都得救了。小伙子心切听到排水声,说自己会游泳不听大伙的阻拦,一头扎进水里结果就淹死了。宋二娘哭天嗥地悲痛欲绝。一把鼻涕一把泪叙说孩子命苦,没享着福是娘害了他……由于当地风俗,年轻人这种死属于暴死,不能进坟茔地。煤矿按着家属的要求,在出事地点附近安葬了。回到靠山屯不久,听说宋二娘跟老番上南方散心去了。 第六章 小屯风波 巍峨的长白山脉,高高低低绵延几百里,婉如苍茫的大海里一排排威武雄壮的战舰,整装待发。从日本海吹来的海风,摇拽着大自然这杆巨大的琴弦,奏响了大山里阵阵的林涛,给靠山屯里的农民,带来了美妙的乐章和遐想。 这时候靠山屯的人们,跷首以待,企盼着早些时候吃上埋在地下那股清泉。可钻机没命地嘶咬着坚硬的岩石,嘶哑轰鸣了28天仍不见有水的迹象。工人们也在焦虑,按以往的经验也该出水啦,于是井队领导下了命令顽强地固守阵地,加大再加大深度。在人们即将绝望的一刻,小屯里传出了爆炸性的新闻“出水啦!出水啦!”一股清泉从地下涌出。接着又盖了机房。小屯终于跟城里人似的,吃上了“洋井水”。大人孩子们都感觉生活中发生了一件新鲜事。这水倒是挺清凉,喝到嘴里细品,有那么点不明显地苦丝丝的味道,经化验水质没问题,井队跟大家解释说,过段日子就会好的。 太阳起起落落,春风吹过,下了几场伏雨,眼见大地一青一黄,紧接着就进入了收获的季节。矿泉水厂落成了,名字就叫“天然”矿泉水厂。十几个农民工,都是来自靠山屯书记、村长以及镇里有头有脸家的七大姑八大姨。试车这天好不热闹,县领导、乡领导、矿产局、税务局、工商局、电视台……都到场了,场面异常热烈。一桶桶矿泉水下了生产线,来人兴致勃勃地问长问短、评头论足,笑语此起彼伏。有关领导揭了匾、念了一遍领导起的调子秘书写的稿子。这个和企业家握手、哪个和企业家拍照……折腾了半上午。中午时分。各式各样的轿子,犹如一条旱龙。缓缓地鱼惯而入,驶进了镇里一家大酒楼。 可是自从小屯里出了两个横死的之后,屯里人都疑神疑鬼,怕灾难降到自己头上,很多人憋着一口气,认定这些灾祸都是城里人破坏了屯里的风水,才招致的。不然是不会死人的。村民们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一场危急如同满弓的箭,一触即发。 村里有好事者,就把这潭水给搅得越来越浑。不仅仅涉及风水迷信;还牵扯到头头脑脑家的亲戚招工的事;也不能排除有些人犯红眼病。总之一句话,这个厂建的不合理。于是,就鼓捣一帮人闹事。多次跑到镇里反映这不对、那不对。这种事镇政府习以为常,见得多了。几个人提的问题着三不着两,话又咬不着木头,说不到点子上。民政老郭接待了几次。老郭在乡里干了大半辈子民政了,哪头冷哪头热,心里自然清楚。如今这个社会人与人之间、人与事之间,太实在了不行,不实在了也不行。两者的火候有时候很难把握。好多时候,好多事情,不论谁对谁非,你的屁股必须坐在维护政府这把椅子上,否则你工作干得再有成绩,稍有不慎把事办砸了,说得好听落得舅舅不亲老爷不爱,要是难听就会断送你的前程。于是老郭就违心地耐着性子苦口婆心,讲了一大堆“政策”,说了一大堆使人心里热乎的话,就把大家哄回去了。 屯里人不服气。都说这年头官官相护,吃皇粮的都是一个鼻孔出气。不行咱找上边去。天刚擦黑,秋爽的凉风伴随着田垅里蟋蟀的鸣叫……几个人就跑到李三子家嘁嘁喳喳。这个说:“上边没人告也白搭,谁管你那些熊事?”那个插嘴道:“我就不信,天底下没说理的地方了呢?奶奶个孙子地,打不着鱼咱也得搅和搅和水……”蹲在炕沿下一言没发的老张头儿,叭哒着旱烟袋,听了这番议论,都不赞同大伙的说法。:“现如今,不跟在早了,树有根儿才能活,话有襻儿才能立得住脚,傻子哭爹瞎咧咧行吗?”开了腔。老张头在早,是远洋货轮上的水手,见过一些事面。屯里的老少爷们,没事愿和他闲扯淡。老张头一高兴,就喜欢给大伙猜个字破个闷儿什么的,逗得大家哈哈一笑。有回雨天无事,他让大家猜个字说:“一边有毛一边光,一边上山能吃草,一边水里把身藏。”大家憋了好半天,谁也没猜出来。原来是个“鲜”字。大家听了后都觉得贴边儿。这个时候,从门外巅儿进来一只小黄狗,摇摇晃晃,在屋里寻了一圈,就跑到老张头跟前,用嘴撕咬他的鞋。老头饶有风趣地说:“去去去,真他妈烦人,这年头连狗也欺负咱,”这句幽默的双关语,把大伙逗乐了。然后他那铜烟锅在炕墙上磕了磕说:“我看这么地吧,李马倌儿大小子在家呢,问问有文化的人,看看是咋个情况。”大家都同意这个主意。于是,就去了李马倌儿家。李马倌儿的大小子哈工大毕业,正在家等深圳的消息。因此耳朵里也装满了屯里人和父亲的絮叨,前前后后的事他都很清楚。大小子说:“什么风水啦、横死人啦、这个错、那个有问题……这些都是空口无凭,拿到桌面上摆不出,白费心思。”他若有所思地说:“要是能抓住这个理:泉子自古就是咱屯的,大家都吃这眼水;再一个建厂动泉子,涉及全屯村民的利益,应该征得村民大会的同意;另外,对这口机井的水再化验化验,到底有没有啥问题?咱心里不就有数了……”他又如此这般说了一些很在理,让大家十分佩服的话。听完大小子这么一说,大伙这心里头就敞亮了许多。都说还是有文化的人说这玩艺儿中听、在理。就要求大小子和他们一块儿,去县里讨个说法。大小子说我可以把情况帮你们整理整理,写写。这两天深圳有电话我就得走。大小子有他的想法。这场官司,如果打到底,按他的看法,当前正是宣传、贯彻、学习行政诉讼法活动月,其实承建矿泉水厂出现的一系列问题,明显涉及以法行政问题。他认为老百姓肯定会赢。可是被告和原告,一边是同学的丈夫,一边是父老乡亲,他挻为难。一旦撕破脸皮,对我一个已经走了的人有什么好处?他就婉转地回绝了这件事。 没过几天,屯里推举了三个能说会道的,按着大小子说地意思,带着厚厚的一沓材料就进了县城。李三子抬头指着那块大牌子肯定地说:“就是这”。张大白话说:“这是司法局”。“对!人家就是司法局管”,一推门,人家还没上班呢。李三子说:“城里人真享福,日头这么老高了,阁咱,不早就上山啦?”“你说哪玩艺儿,我就不爱听,什么叫城乡差别你懂吗?,你那个脑袋只能戴帽子用,人家城里人长脑袋是想问题的,能比了吗?”李三子跟另一个人觉得凉风嗖嗖,便转过身,蹲依在墙根儿背风。张大白话站在两个人对面,佝偻着身子摸出烟口袋,拈着纸烟。远远望去三个人比比划划,无人知晓他们说些啥。门开了,有个胖不嗒的中年人,下身一条旧军裤,上身一件白衬衫,左手端着个暗绿色掉了漆的唐瓷缸子,右手一把牙刷在嘴里有序地运动着。一眼就看出来是个转业干部。这个人,一边刷着牙一边从喉咙里,冒出四个含糊的音节,虽然三个人没人听懂他的话,凭感觉他们能猜出他的意思,是问他们干什么。“我们找律师”。那人漱了口水喷出去说:“这是司法局,律师事务所在剧场西侧,过了爱民胡同往南一拐就是”。说完,就关上门进了屋。三个人仍旧没搞明白,就站在原地相互对视愣了半晌。那人又出来用手指了指说:“……好找--门上挂着块大牌子”。三个人按着所指的方位,费尽周折,找到了朝阳律师事务所。一进门,四张桌子摆的屋里紧紧巴巴。有个领导模样的人接待了他们。听了情况以后说:“你们下午一点半再来,黄律师去粮库了解案子去了。中午三个人各自半饥不饱地啃了个馒头,喝了碗粥。就蹲在饭馆前那条洋沟盖板上,目送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小城来往的车辆,不时卷起阵阵飞土。 张大白话蹲在洋沟板上,无意间往盖板底下一瞧,惊呼:“哎哟!城里的耗子这么大呀!”说着仨人就伸过头去看。有个一尺来长的大耗子在觅食。引起了来往行人对他们的好奇,有步行的、有推车的、有大人、有小孩……里三层外三层,人越聚越多,谁也不知道里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围得小饭馆水泄不通。饭馆小老板拎了根赶面杖出来,一脸怒气吵嚷着说:“你们看什么看!一个耗子,有什么看头,没看着过是咋地?”。人们这才无趣地渐渐散去。 午后,三个人准时来到了律师事务所。一位伏案抄写东西的女同志,让了坐,然后她就聚精会神忙自己的去了。三个人烟雾燎绕不知多长时间,眼瞅着屋里的光线渐渐地暗下来,黄律师仍然没出现。女同志猛抬头,忽见三个人焦虑的样子便问:“你们什么事啊?”。“找黄律师”,女同志说:“黄律师中午坐火车上省了”。三人无语,相互对视。李三子扯个大嗓门儿:“这扯不扯,傻老婆等苶汉子?”随后又说:“麻烦你给看看这事谁管?”。女同志接过材料仔细看了一遍,一脸严肃商量地口气说:“看这样行不?材料先放这儿,后天我去你们那了解了解。”三人一看有人管,当然高兴。说,行。大家都以为现在的事,都是那套嗑“研究研究、了解了解、考虑考虑、商量商量……谁知猴年马月?。事情却除人所料。 仨星期后,天然矿泉水厂和靠山屯村民,对簿公堂。法厅上原告和被告,唇枪舌剑,双方据理争至面红耳赤。原告称:“自古以来,泉子就是俺们的,就得俺们说了算。动泉子村民没开过会,谁给你们权力干的?不合法!”被告也不相让:“村委会同意了,吃水的问题也采取了措施,花钱打了机井,啥手续都全,是政府同意的。”整整一上午,没有结果。法院只好暂时休庭。县里张县长来电话说:“我说,老李啊?(李院长)我可不是干预你们司法呀,啊!提点儿想法供你们参考。招商引资是咱们县头等大事,县里出过优惠政策,人家业也开了、电视也上了,如果说原告占理,不是打咱自己嘴巴子吗?现在全国都这个气候,胆子大一点、步子快一点,不要怕错,错了改了就是啦吗!”一周以后,法院又派下去三名法官,说是了解了解案情。实际上是做村民工作去了,两下尽可能庭外调解。事实明摆着村民占理,事以至此,木已成舟,双方都让让步,找个比较合适的方法,化解矛盾,妥善解决是最好的。经过几天的工作,双方相互做了让步,达成了一致的意见。把自然矿泉水厂,改为,靠山屯股分有限矿泉水公司。组建了董事会、监视会……完善了公司各项规章制度。原来招的工已退回从新报名考试录取。村民都说他们赢了这场官司。后来,深圳大小子知道了这件事情,他很不满意这个结果。为了进一步缓和关系,张杨做为公司经理向大家宣布:“那口机井,算我送给大家的见面礼吧!”随后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第七章 真假难辨 靠山屯矿泉水,由于水质好,对人体有益的矿物质含量丰富。加上张杨明智的营销策略,电视上经常出现:“靠山屯矿泉水,男人喝了壮,女人喝了美”的广告。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和人们思想观念的不断转变,城里人开始认识这一新生事物。生活中逐渐由矿泉水,代替了一些被淘汰的饮料。不到一年的时间,在全省建了八个营销点。因此,公司也就财源滚滚。货物供不应求。正当公司大家准备好好大干一场的时候。谁也没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有天张杨带着新招来三个年轻人,在县防疫站正在体检,办理健康证。张经理那块当时不多见的“黑砖头”,疯狂地喊叫着……电话是负责省城几个营销点的王科长打来的,告诉张经理:“省城又冒出个靠山屯矿泉水公司。生意十分火爆。下边也有几个点……”王科长没有说完。张经理就急不可耐地问:“你看了营业执照了没有?”。“我要看,人家不给咱看,硬是把我轰出来了,说我算干啥吃的?给我气坏了”。张杨接过电话之后,闷闷不乐,心里不是滋味。中国的市场经济是该整顿整顿了,这种市场经济的畸形发育,说不定哪天鼓捣出个假国务院来呢!只要有畅销商品,随后一定就有假冒伪劣。 张杨回到公司之后,找了几个主要负责人,把情况厄要地通报了一下,就心急火燎地赶回了省城。晓兰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也是十分气愤。就说:“找人给他砸了它”。张杨知道开歌厅这两年,晓兰接触的人比较复杂,自己偶尔也带有一种醋意,他总觉得夫妻间信任是最重要的。信任是两只鸟的爱巢,没有信任就不存在爱巢。再说谁能放着事业不干,介天跟着老婆屁股。是那种人看也白搭,不是那种人扔那也没事儿。话是这么说,一切事物都不是一层不变的,它随着时间、地点、环境的变化而变化的,这是哲学观点。可张杨对那个靳哥从心里是有点反感。想到这,他确实充满了一种醋意。但是又想到建厂当初,人家给使了很大的劲儿,给予很大关照。就自己安慰自己,“眼不见心不烦。”张杨虽然脸色十分难看,可他还是压制住了这股醋意,轻轻地说:“这是个办法吗?”王科长随口说:“找找朋友先给他封了算了”。张杨连连点头说:“好主意!好主意!市场经济方面的斗争,就应该采取拖而不决、决而不战的斗争策略。”他这几句话给大家说得一头雾水。晓兰说:“什么话呀?”张杨笑着两只手比划着解释说:“因为,现在社会客观行势十分复杂,人与人之间,谁知道谁是什么背景?有些人你根本就得罪不起。拖而不决,就是先封了他不和他打。抓紧扩大我们的经济实力。决而不战,就是既让他知道要打他,有一种佯攻的架势,但又不和他正面接触,避免两败俱伤的客观现实。”几个人听了后,非常佩服张杨这种敏锐的经济竞争观点。晓兰一边也说了话:“公安局张科长,具有摆平的实力。那回财政局有伙人来找毛病,鸡蛋里挑骨头,硬说咱们瓜子儿里有虫子,说啤酒过期了。既不买单也不付小费。也是张哥出面给摆平的。”于是,孙晓兰就拨通了公安局辑毒科张科长的电话:“张哥吗?我是晓兰哪!”“……”“俺家张杨现在遇到点麻烦,你给帮帮忙呗?晓兰如此这般在电话里细细地叙说了一遍。对方开玩笑地说:”我还以为倒腾大烟了呢,没关系,你不用出面。“ 中午,京都大酒店一个豪华的包间里,有桌丰盛的美味佳肴。大家谈兴正浓。推杯换盏,杯来盏去,好不热闹。公安局张科长满面红光,拍着身旁大腹便便的,工商局稽查科李科长说:“这哥们儿老讲了,以后有什么事就找他”,晓兰这个阿庆嫂似的人物,岂能漏掉这个空子?她反应挻快,立即敬了李科长满满一杯酒。李科长极有风度地站起来,笑容可掬地说:“遵命不如从命”说着一扬脖,好比大丈夫奔赴刑场那种慷慨激昂的架势。随后两个人握了握 手,表示心照不宣,将来相互都能用得着。晓兰随后又给防疫站……等几位哥们儿一一敬了酒道了谢。最后才跟公安局张科长单独又干了一杯。这时,工商局李科长笑着说:“谁家没点事?相互帮忙呗!”他接着又说:“那帮玩艺儿,你不制她也不行,她老拿你不识数。上午开始还挺硬呢!防疫站小张一说还不服,连健康证都没有,那还跑了她,把她那些空桶,和造假生产工具都没收了,一看动真格了,她傻眼了又哭又闹,谁管她那些事,全给她封了。告诉她明天等候处理,这回妥不了非收拾她不治。”大家一阵哄笑。 这天,张杨确实没少喝。给咱办事不使劲喝行吗?当他们步出酒店的时候,张杨虽然觉得有些醉意,但他心里明白。就跟晓兰说:“你——开车回去吧,我和——张哥俺们,搓搓澡、放松放松”。于是晓兰,和张科长、李科长等几位朋友告别之后,就先走了。车子在省城那条熟悉的路线上,左拐右拐,转了几个弯,进了一条窄窄的胡同…… 第八章 再续旧缘 这一天,张杨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打来的。奇怪的是,张杨接过两次对方都不答话。铃声再一次响起。张杨耐着性子说:“你倒是说话呀?”只听对方抽抽搭搭…… 美娟和王峰结合以后,一段日子过得还算有滋有味。新鲜劲一过,美娟就感觉心里空落落,甚至和王峰过床上生活时,那种感觉总以为是张杨。随着王峰的地位不断提高,王峰的脾气也越来越坏,时常夜不归宿。因此,美娟就彻夜无眠。连做为一个丈夫对家庭责任感的工资,都不往家拿。有天半夜王峰醉醺醺回到家,非要和美娟上床,美娟就倒背脸给他个脊背。心想有能耐使呀?看你咋地!王峰也不示弱。不知谁说过这样一句话:“女人在恋爱的时候智商最低。而男人却在女人耍戏他的时候,智商最低。王峰感到妻子是对自己性虐待,也就认为在耍戏自己,因此也就失去了理智,气得他拽着美娟的头发就是一纪耳光。”什么玩艺儿?跟我来这套?“美娟腾地就起来了,火冒三丈气得她,指着王峰的鼻子怒道:”你王峰敢打人,啊?你真出息了。你打,你打死我吧!“美娟长这么大,父母连根指头都没动过,此时,委屈地她呜呜哭了起来,边抹眼泪边愤怒道:”你王峰!别不觉?没有我爸,你能混到今天“。”你给我住嘴,我不愿听这套,张嘴闭嘴你爸、你爸的,谁离了谁都能活。“王峰说得底气挺足,很干脆。”好!这可是你说的啊?“美娟抹了一把眼泪说。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话不无道理。两个人各执己见,互不相让。王峰觉得妻子变了一个人,动辄发火,常无端指责自己。王峰从小就顾及面子,自尊心极强,他最讨厌三句话不来就把老子搬出来了,他认为这是对一个男人的极大羞辱。显得自己太无能。这种虚荣占居着王峰那颗脆弱的心。王峰竭力想挣脱这种桎梏,结果反其道而行之。美娟说王峰忘恩负义,跟这种没良心的人过够了。王峰也是破罐子破捽,愿咋地咋地。我就不信天狗能把月亮吃了。两个相互谁也不理谁,说话不是抬杠,就是自相惊忧。感情的裂痕越来越显露。美娟也是心灰意冷,自己背后掉了不少眼泪。自然就常常记起与张杨那段美好的回忆。于是她拿起手机,给张杨打了这个电话。 张杨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美娟了。还是那次“校庆”见着过她一次。女大十八变真是不假呀!越来越漂亮了。张杨碰到心不顺的时候,头脑里有时也闪现美娟的影子。又一想美娟已经有了幸福的家庭,也就紧闭着情感的大门。忘掉吧!今天他突然接到美娟的电话,心里一阵激动。当听到美娟在电话里哭哭啼啼,凭张杨的直觉,就猜出了几分,他断言肯定家庭出现危机。张杨轻声地说:“别哭了?怎么地啦?”对方还是没有说话。张杨抬起手瞭了一眼,已是下午三点四十分。就说:“这样吧!我们去‘帝国’茶庄相聚厅聊聊,我马上就到。”张杨刚挂断电话,还未来得及放进口袋,铃声又响了。这是公司副经理来的电话,问明天销售调度会,还开不开了。张杨心烦意乱地说:“开开开!让大家把情况摸准。”他强调了大孤山等几个经销点的负责人,一定要参加会。便开着轿子,一流烟融入了省城那络释不绝繁忙的车流里。 “帝国”茶庄相聚厅,是专门迎合时代脚步情吕们那种浪漫情调设计的。室内并不宽大,美娟匆匆推开了这间布置的幽静而雅致,飘溢着淡淡的玫瑰香的房间,她仿佛瞬间进入了另一个时空。美娟靠在沙发上,从包里拿出个十分精美的,是她李姨从美国给她带来的化妆盒,借着幽暗、柔和的光线,对自己的面容,进行了一番全面细仔的检查,惟恐稍有疏乎留下遗憾。揩去了泪痕,点抹了唇膏,直至自己十分满意。有个熟悉的脚步声,嚓嚓嚓,从虚掩着的门逢儿由远而近。美娟慌忙收起化妆盒。原本平静的心,怦怦怦节奏却加快了。张杨推开门,一幅老样子,一只手深深地插在裤袋里。美娟刚一欠身,张杨一挥手说:“坐吧!坐吧!”,说着自己也坐下来。这时随着敲门声,一位衣着得体漂亮的小姐,送进茶点旋即离去。张杨象是对美娟,也象是对自己说:“人,只有经过岁月潮水的冲刷,才懂得什么是珍贵,什么是诚挚……”美娟见到昔日的意中人,肚子里本来有许多话要说,可这一刻,激动与伤感交织在一起,却一句话也说不出。眼泪无声地流满脸颊:“好了!人生就这么回事,不要太伤感了”。张杨用安慰的语调说着递过去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餐巾纸。美娟仍旧泥塑般一动不动,只是机械地抬起手接过餐巾纸,象征性地点了点面颊。“歌里不说吗?生活就像一团麻。细想,人生不过是一场戏,其实王峰人不坏,谁都有错的时候,多为对方想想,解除误会不就得了?”张杨不提这些还好,一提,美娟心里这团烂麻促使她伤心的泪水,如同泄洪的闸门喷涌。气就不打一处来:“这绝不是误会,是一个人的品质……我都没脸儿跟人家说,欠人三万赌债,叫人指着脊梁,跟屁股讨要,还不是结婚时我从娘家带的钱,替他还的。这还不满意,回家不是摔盆就是砸碗,我心早都凉了。上次我跟他离婚,他又是指天发誓、又是痛哭流涕地检讨。不还那个味儿,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没过两天又跟那些不三不四的男男女女混上了。这回说什么也不能过了。”美娟说着用餐巾纸擦了擦眼泪。在这样一种场合,张杨又没有什么更好的话,去安慰美娟,他点燃了一只烟说:“消消火吧,身子要紧,没什么大原则的话,都不是凡夫俗子,谁能没点过错。冷静冷静,双方再考虑考虑”。“赌博、搞女人……还要什么原则?就差没杀人了,我还没脸?再说,我俩的性格,水火不容,都说了‘鸡猴不到头儿’”张杨象哄孩子地说:“好啦!好啦,走吧?我也没吃呢,给你要盘你最喜欢吃的羊肉馅儿饺子”。美娟此时破啼为笑。就这样被张杨放下的爱再一次风生水起。 夜幕将繁华的街市罩得严严实实,华灯初亮。 第九章 南疆风情 9月的北方城市,晴空万里,秋风习习,一个周末的下午。在去往一个湖光山色度假村的黑色路面上,急速行驶着一辆豪华黑色的轿子,里面坐着靳范芳和孙晓兰。城府极深的靳范芳,是位很讨女人喜欢的,在女人眼里是一把遮阳避雨的伞,不仅善解人意,能使女人那颗浮躁的心得以宁静。“……晓兰!这段工作压力大不大?”他一边稳稳地操纵着方向盘,一边和晓兰聊着。窗外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发出轻轻的沙沙声,让人感觉有种轻飘飘的速度感。晓兰只是点点头,心中却泛起一阵伤感:这段时间她身心憔悴,她和张杨的事情,让他透不过气来。张杨与前友的藕断丝连,早就惊扰着女人那根机敏的神经,两个人一见面,那些情感上理不清斩不断、极其微妙的东西,相互缠绕在一起。不是吵就是闹。弄得两人精神、体力疲倦不堪。为了双方各自都冷静冷静,两个人谁都不理谁,各自忙各自的。造成了事实上两个人的分居。这些情况,靳范芳当然是一清二楚。他和晓兰的频频接触,是两个人情感背离的重要因素。他感到晓兰有些郁闷就说:“正好有个机会,去三亚出差,如果方便的话,一起出去走走,让你散散心,呼吸呼吸南方的空气,体会体会开放城市的时代脚步。怎么样?”孙晓兰由于情感的纠葛使她厌烦这座闹市,早就想出去走走,远离那些烦恼。靳范芳这个善解人意的主意正中下怀,当然是一口应许了。 第二天,孙晓兰给靠山屯娘家打了个电话:“妈!我是晓兰,给我爸捎的药,咋样?……我最近要出趟门儿,谁问你就告诉出差了,得些日子回来啊?”。 临行前一天晚上。孙晓兰在家里收拾旅行随身携带物品时,巧然,在一个旧皮包里,抖出一本旧书。这是一本俄国著名作家车尔尼雪夫斯基的名著《怎么办?》。她随手一翻从书里飘落一片火红的枫叶。她的思绪伴随着冷寂的秋夜,飘向了儿时的岁月……那个美好花季的中秋。远远近近的山林,被霜染成黄黄绿绿,山里人叫五花山。 这天,晓兰、宋二娘家的东宝、李马倌儿家大小子,还有后山二柱子等,结伴去山里採葡萄。大小子虽然长的瘦小,可人心眼儿多鬼捣。长相举动,见女孩子粘粘乎乎,说话咬耳根子,人都说随他爹。这回进山採山货,大家分成几伙。一伙去南沟、一伙上前坡……大小子自告奋勇跟晓兰一伙到后坡。伙伴们分头各自去了。大小子跟晓兰转悠了半晌午,总算篮子里有了一点收获。刚爬过坡顶,有棵矮榆上串儿串儿墨蓝色的葡萄压弯了树枝,这是进山的人最幸福的时刻。两个人异常兴奋。说笑着往筐里採摘。大小子摘葡萄的手突然减缓了,随后转过头,有种异样的目光调皮地滑过晓兰嫩嫩的脸蛋,晓兰也调皮地瞥了一眼。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仍旧低头往筐里摘葡萄。“晓兰,我送你一样礼物呗?”说着就顺手摘了片枫树叶,扔进了晓兰的篮子。晓兰说:“这什么礼物呀?”“什么礼物?你好好收着,有天我看到这片红叶儿,一定娶你。”羞涩的笑容飞上晓兰的脸颊。晓兰立刻红着脸说:“去你的,瞎说啥呀!”虽然两个都是十三四的孩子,可对异性有着蒙蒙胧胧的神秘感。正说笑间,山梁上有人没命地呼喊:“黑瞎子来啦!黑瞎子来啦!快跑吧!”两个人一惊,大小子拉起晓兰就跑,跑过草甸子、钻过闹瞎堂、拱过榛柴棵……晓兰跑丢了一只鞋,大小子脸划了几道血口子。两人哪顾得上篮子,一口气跑回家。奇怪地是孙晓兰也不知道,那片红叶,怎么会死死地掐在手里呢?后来她就把这片美丽的红叶,夹在书里做书签了。再后来,李马倌儿家的大小子考上哈工学院。他们就很少见面。 这个时候,孙晓兰那部手机,发出清脆的铃声……这才使她回过神儿。便弯下腰捡起那片红色依旧的枫叶,重新夹到那本旧书里。方才接了电话。就听晓兰说:“行,就那么办。家里事就交给你了。有什么大事,就找公安局张哥去,就说我说的……防火的事,我跟消防队二奎打过招乎……”这是歌厅副经理来的电话。 这天夜里,晓兰失眠了。许多事情折磨着这个情感丰富的女人。她想到丈夫、她想到孩子、她想到靳范芳和他女人……她想的太多太多了。如果丈夫觉得这个家不适合于他,也没必要维持这个名存实亡的家……她决心回来结束这一切,趁着年轻早些分手未必是个坏事。想到这些,心里难言的痛苦煎熬着她,酸楚的泪水,无声地在孙晓兰呆板的脸上滚动。她想到了对自己那腔情感的靳范芳。然而,这半遮半掩,不能完全拥有的情感也带给了孙晓兰难以言说的哀伤和无奈,每当想起那个从未谋面的女人,她就感到一阵心悸。同样是女人孙晓兰十分清楚自己扮演的是个什么角色。使她进退两难黯然神伤。人,不能总过着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吧?靳哥人是不错,也答应过适当的时机与妻子离婚。但是如今这个社会靠不住的男人满眼都是。事到如今也只有顺水推舟顺其自然吧!孙晓兰又想到了明天坐飞机。人快三十了头一回体验坐飞机。心情豁然开朗。人真是个怪物,几千里说走从天上就走了。“把握不把握呀?”她问自己。有份资料上说,人类一切交通工具,飞机的出事率是最低的……此时,天已放亮,她却发出轻轻的酣声。 第二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下午两点四十分,一架飞往三亚的银鹰,展开它宽大的翅膀呼啸轰鸣着飞向蔚蓝蔚蓝的天际。机仓里温湿度适中。缓缓飘来播音小姐那亲切悦耳的话语,为大家讲解一些安全常识,空姐给大家做着示范。此时孙晓兰非常紧张,又一想身边有位她很幸福、满足,心爱的男人,就是死了也无悔。大约二十分钟后,孙晓兰仍旧闷闷不乐。靳范芳为了缓解她紧张的情绪说:“怎么样?感觉!”晓兰悬空着一颗心只是笑笑没作声。“我给你出个谜语你猜猜。”说着他留意了一下周围,都是些外国人。就说:“小姑娘骑碾砣子,是咋回事呀?” 孙晓兰说:“是第一次呗!”。 男人说:“哎!那是大姑娘上轿,第一次。” 那是啥呀?“ “你再猜猜?” 她想了一会说:“猜不出!” 男人扑哧笑着说:“这么简单,搞的那么复杂。那不是‘阴小石大’吗?” 孙晓兰边笑边用双手捶打着他的肩说:“你太坏了、你太坏了。”说着自己也双手捂着嘴,格格直笑出眼泪。用过空姐递过来的茶点之后,机仓里异常宁静,唯有这对男女唧唧哦哦……有说不完的情话。 京时间十八点二十分整,这架来自北方的银鹰,稳稳地降落在中国最南端,那个吸引着成千上万的人,神秘美丽的城市——三亚凤凰机场。 两人一下飞机,兴奋的忘记了旅途劳顿。孙晓兰忙着做出各种身姿,靳范芳举着相机闪动着快门儿,忙个不停。过来一位机场工作人员,彬彬有礼地说:“对不起先生,机场内禁止照相。”两人一脸羞色很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便急匆匆融入了下机的人流。 三亚市地处中国海南省最南端,这里四季如夏,可谓三冬不见霜和雪,四季鲜花常盛开,素有“东方夏威夷”之称。这里集中了阳光、海水、沙滩、空气、森林、动物、温泉、岩洞、风情和田园等得天独厚的资源。形成了山、城、沙、海、港自然结合在一起的奇特景观。到处可见山峦翠绿,碧波环抱、椰林掩映,呈现着一派旖旎的热带海滨风光。 由于两个人的特殊关系,就没惊扰三亚的朋友,一切从简。下榻在那个临窗望海的三亚天鸿度假村。两个人心情兴奋,又不觉得饿,简单的冲洗完,双双就滾在了床上。在他双手的抚摸下,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从末象今天这样柔软、富于弹性。每一个亲吻,每一次抚摩,都有一股热流涌遍全身。两人紧紧地搂在一起……最后,终于平静下来。“从来没有这样激动过。”她躺在他的胸口上低声说。他嘴角挂着满足的表情:“也没人使我产生过这样的激情”。她抚摸着他的嘴唇说:“由于你,我才得以充实,觉得人生美好。”他说:“你是我所见到的女人中最让人着迷的。我一直深爱着你,我若是说‘我爱你’,那显得太俗气了。而且也没有表现出我对你全部的爱。”“我爱你,靳哥”她的声音很微弱,又轻柔又动人。“我也是”。两人在又一次做爱后,才搂抱着进入梦乡。 清晨,湿润的海风摇拽着阳光,顺着窗帘点点的缝隙挤进屋里。他俩醒了过来。随即,又是一阵充满激情的做爱。 这一天他们急不可耐地游览了“天下第一湾”亚龙湾。这里三面青山相拥,一面呈月牙形向大海敞开。沙滩平缓宽阔。绵延7公里白色细软的沙滩上,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戴阳帽的、有遮阳伞的、有侧卧的、有仰卧的;一个个家庭、一伙伙朋友、一对对情吕,甚至孩子们也是一帮一帮地在海滩上玩耍;一片一片,躺满了近于裸体的人们,形成了一道独特的肉体地毯风景线,真是千姿百态……海水里更热闹有戴泳帽的、有浮橡皮圈的,有往近处游的、有向远处游的,男男女女嘻闹着。孙晓兰,从未见过海滩上那些男男女女赤条条的,心里惴惴不安,有些拘谨。不远处,几个男男女女的外国人,更是白花花裸露着身体。她顿时脸颊绯红。靳范芳站在齐腰的海浪里,边往身上撩水边意识到晓兰的心思。就说:“啊哟!快下来呀!习惯就好了?”晓兰缅腆地说:“头一回,不习惯”。“嗨!这有啥?人家德国人,裸体日光浴非常有名。到了夏天,在露天游泳场,沙滩上经常可以看到一群群仰卧或俯卧着的享受裸体日光浴的人们。”靳范芳说着向她撩了把水,海水在空中与阳光相撞,瞬间,形成一道碎银般美丽的弧线。靳范芳嘻皮笑脸地说:“没有当年亚当夏娃赤身裸体在伊甸园里偷吃禁果,哪有我们这些上帝的子民?”就把她拉到水里。然后,两个人叽叽喳喳躺在了温柔的海浪里,相拥嘻戏,玩的好不通快。洗完海水澡,又登上澳大利亚进口的半潜式海底游览船,下潜到17米深,透过亚各力钢窗,观赏了海底千姿百态的珊瑚和各种热带鱼。又凭添了一番情趣。 二十多天,周游了沿海几个著名的旅游城市。该去的都去了,该玩的都玩了。这天又飞到了杭州。游览了杭州北宋时吴越王为镇钱塘潮,修建的六和塔;又体验了九溪十八涧的峻险;登上了天竺三寺,饱览了山林野趣、山峦秀色。 这天,杭州西湖风和日丽,一池碧水,轻风荡漾。湖面上有大客轮、有小型客船、有三五人的快艇、也有一两个人的舢板,还有小孩玩的碰碰般……虽然人们吵吵嚷嚷,可在这空旷的湖面上,却依旧显得闲静。岸边柳绿花红,稠密的柳枝轻风摇拽,倒影婆娑。靳范芳和孙晓兰心心相印摇着一只小船。两个人心情格外高兴。年轻美貌的孙晓兰,一只手拿着半个苹果,另一只手撑在舢板上,斜着身子面对靳范芳。她上身那件薄薄的浅纷色紧身坎袖,勾勒出女人胸脯高耸清晰的轮廓。湖面轻风吹拂着下身那乳白色的超短裙。随风起起落落若明若暗。裸露着撩人心动标准的“三点式”。靳范芳边划桨,边色眯眯地欣赏着孙晓兰那美丽的身段说:“你太美了!”女人当然喜欢男人的赞美。她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意,回敬了一句让靳范芳意想不到的话:“男人真坏”。靳范芳也不示弱,立即温柔地狙击:“男人越坏,女人越爱不对吗?”孙晓兰咬了口苹果,边嚼边说:“就你那些怪理论多!”幽默是思想、才学和灵感的结晶,能使语言在瞬间闪出耀眼的火花。靳范芳一脸幽默诙谐地说:“造物主在造人的时候,就造了两种人,一种是男人,一种是女人。因此,这个世界才精彩。假设当初只造了一种男人,或一种女人,想想看这个世界,是多么的枯橾无味。”说完两个人都格格地笑了起来。孙晓兰抻出手,将一缕阳光攥在手里,任温暖从手掌一直蔓延心底。 这天两人玩的真高兴。就找了一家临近宾馆的酒店,要了几个杭州有名的小吃。其中有道:西湖莼菜。相传清乾隆皇帝巡视江南,每到杭州必须以此菜进餐。西湖莼菜是以蹄草、水莲嫩芽、嫩茎为主要原料。很好吃,有种特爽的味道。两个人边吃边说,从人生谈到社会,从社会谈到家庭……当他们走出酒店,已是繁星满天。五彩缤纷的霓红灯,将夜晚打扮得绚丽多姿。她两颊挂着红晕,娇柔地偎依在靳范芳的肩头,相拥着拐进网球场附近,一条黝黑僻静的小路上,接吻了。他们长时间地默默地吻着,然后相互温柔地拥抱,抚爱着对方。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一直默默地回到住处,进屋后,两人又突然拥抱着接吻,仿佛是进了一片陌生奇异的土地。 正当两个人玩兴正浓,煤炭管理局信息说:“老鹰山煤矿出事了。”靳范芳这才慌张飞回了北方。 第十章 分道扬镳 孙晓兰南方游了一圈,大开了眼界,头脑更灵活了,思想更解放了。细想这些年自己的曲曲折折,虽说小钱不断,可也没挣着大钱。小打小闹哪是咱的性格。她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扩大营业面积,增加娱乐项目。当然免不了社会上一些朋友争着为她接风洗尘。自然应酬饭局忙得她不亦乐乎。 消防部门又督查了火灾隐患整改情况。这间门市的装璜都是易燃材料,特别是棚上都是些密集的小木方,悬挂着以假乱真塑料的瓜果梨桃。这一点,孙晓兰心里十分清楚,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但是要从新改造,没有个十万八万下不来。在去南方之前,孙晓兰就跟消防队打过招乎。消防队主管儿是张杨的中学同学,就给了个面子,暂缓。说:“一旦出事,谁都负不了责。还是抓紧处理吧!”孙晓兰从南方归来,本打算找个黄金地段扩大营业面积,就没顾得上整改的事。消防队来过几次,停了吧,碍于面子。不停吧出了事咋说。 孙晓兰去南方一周之后。张杨回省城处理业务,到歌厅转了两圈,没搭着孙晓兰的影子。问了几个人都说不知道。他给孙晓兰挂了电话,那头没开机。气得他一扭身开车回了家。推开房门,家里零乱不堪。:“这他妈是不是过日子?”掏出手机,想给靠山屯丈母娘挂个电话问问。刚挂过去手机就没电了。就骂了句:“真他娘的,这人要别扭,喝凉水都塞牙”。抓起家里那部机子,才问明了情况。气得他把电话往电话座上一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说:“不能过就散,用不着这套。”然后,就听见那把值钱的紫沙壶,猛烈地撞击地面的声音。说了句:“这算什么东西?”。门。重重地关上了。脚步声渐渐消失在一楼楼梯口。 他一屁股坐进了车里。刚想发动车,抬头发现前面四五十米远,有帮人围在一起指手划脚,吵吵嚷嚷。他走出车,上前一打听方知:前楼李嫂两口子都在一个单位,一起下岗了,生活没出路。媳妇压力太大,儿子上学要钱、婆婆有病要钱、取暖费一千多……,这日子没法过了。就跳楼自杀了。张杨摇摇头,心里不是滋味,又钻进了车里。心想,这年头富的富的流油,穷的穷的要死。一些狡辩家们说“存在”就是合理。难道眼前这些就是合理的吗?谁能说得清楚啊!他从包里摸出一块电池换在手机上。觉得百无聊赖,想了一会儿,对,给木器厂老同学华子打个电话吧!很长时间没联系了。想着就拨通了:“华子吗!我是杨子,x你妈!我寻你死了呢?连点动静也没了。”那头也亲热地吵吵巴火儿了一阵子。然后华子给张杨下了命令:“你他妈赶紧过来,咱俩弄两盅。”张杨瞭了一眼时间说:“才十点来钟就整啊?”对方不耐烦地说:“来吧!来吧!没啥事儿,慢慢儿整着呗。”两个人拐进了木器厂附近的一家小餐馆。点了个排骨蒜泥、红烧明太鱼、炸了个小鱼坯子。张杨手拿菜谱,回身喊了声:“老板,水煮花生豆,有没有?”“有!有!有!”“来一盘”。华子说:“我x,还是老毛病。”张杨道:“什么话呢?这不叫毛病!这是习惯。”两人哈哈大笑。两人边喝边聊。华子说:“木头生意,越来越不好干了,动不动,这来检查那来验收。以前,找找朋友、钻钻空子,能省就省两个儿。现在去了人吃马嚼,剩不了几个。”张杨也连连称是。也说钱不好挣了。张杨接着对华子说:“有位作家,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登山则情满于山,临海则情满于海。’别这山望那山高了,好好干吧!”两个人原来酒量就很大,现在一瓶进去了都没怎么地。华子又喊小姐再来一瓶。这个时候,华子提个空瓶看着张杨就笑了。“忘了没?咱俩在宿舍惹祸的事”。张杨夹了个花生豆放在嘴里嚼着说:“忘啥呀!可叫你坑苦了,惹了事你跑了,我受处分。”华子一本正经地说:“这话你可冤枉人了,我是受处分以后,接到家里电话说我妈病故,才走的。”华子的一句话,将两个人带进了七年前大学生活的岁月。学校明令学生禁止烟酒……有天周日张杨、华子跟同寝的小不点,三个人就溜出了校门。在一家小饭馆灌了一肚子酒,剩了半瓶悄悄地带回寝室。那天晚自习回来,华子是下铺,张杨是上铺。华子一探头撩起张杨的蚊帐小声说:“哎!有没有了?”张杨没敢吭声,只是摆摆手,意思让他敢快上来。华子体轻如燕高兴地一窜,就钻进张杨的蚊帐里。同寝的同学,有的进入梦乡、有的似睡非睡……宿舍楼里一片漆黑。张杨摸出块一挓高的蜡头儿,嚓地一声,用打火机点燃。两个人就着半袋花生米,一个小声比划说你喝两口了,一个小声回答说我才喝一口你喝两口了。两个人笑还不敢笑、说还不敢说。华子喝了一口酒,觉得蜷得挻累,他一挪腿,正好把蜡头碰倒了,蚊帐呼啦一下就燃了起来。幸亏张杨来的快,三下两下就把蚊帐扯下来了。险些酿成大祸。寝室里的其他同学,有的兴灾乐祸、有的在笑、有的责怪…… 这件事还是被学校知道了,两人都受了处分。 这时候饭店小姐,端来一壶茶。打断了两个人大学时代的回忆。华子深有感触地说:“人,应该知足啊?咱寝小不点,你记着没?”张杨咂了口酒说:“没忘!家里挻穷,那天中午打饭,正好夹在两个女生中间。临到小不点,他怕后面女生听见,就小声对橱房里打饭的值日生说,来盘咸菜丝儿。结果里边听说来盘炒肉丝儿。弄得小不点进退两难。接不是,不接不是。接吧三天的菜钱没了,不接吧受到女生的耻笑。碍于面子一咬牙,就当改善生活了,把菜接了过来。”华子说:“是挻困难的。我看他就那身衣服,给了他一件夹克,直穿到毕业。”说着两人乐了一阵子。说着说着,华子就提到媳妇了。:“你说,这什么世道?女人自由地不知道咋自由好了。给她把梯子她能上天。前天半宿才回来,叫我他妈一顿胖揍,不理我了。”张杨笑了笑说:“兴你在外面耍,就不兴人家在外面有点活动?”“得了,她是女的,我是男的,能比吗?”张杨笑笑说:“都啥年代了,还男的女的。”又接着说:“我跟晓兰,不比你们闹的凶?细想有啥用,人这个东西,好说好散,过不了,说明缘分到了。各走各的路也未必就不好。这回俺俩谁也别说谁能耍,都-有毛——病,痛痛快快——是个解脱。”华子一看,这舌头都大了。张杨低着头还招呼来酒呢!华子看他喝多了,没吱声,向小姐摆摆手,意思别听他的。小姐看两个人喝这份上,不觉笑了。张杨虽然多了,但他心里明白。抬起身子,向前咧咧趄趄,意思想找卫生间。华子急忙上前扶着他,张杨还说“没——事、没事,你——以为我——多啦?”刚走进卫生间,就听里面哇哇地吐了…… 孙晓兰这些日子,一是情感的纠葛,加上生意上的不顺,使她焦头烂额,心情不愉快。前几天公安局又带走了歌厅里12名小姐。说涉嫌卖淫。这叫孙晓兰大动肝火。孙晓兰给她们打了保票说:“绝对不会”。结果小花跟小丽,承认有这事,被公安局扣下了。小花和小丽是偏僻农村的孩子。出来打工,在社会上混了好几年,也没混上个稳定的职业。有天,火车站有个接站的妇女,看到两个孩子转悠转悠没事干,就说:“你俩呆着也是呆着,给我看旅店呗?”两个涉世不深的女孩子,听说有活,就问:“给多钱?”“那得看客多客少?客多,就多给。客少,就供顿饭吃呗!”妇女乐呵呵地说。两人一听,不管咋说有饭吃就行啊!便跟着这个女人拐了两个胡同,进了这家旅店。结果掉进了魔窟。厚重的大铁门锁住了两人逃出的一切可能。就这样干也得干,不干就叫你残废。岁月的磨难,使两个人情绪低沉,日子一久,也就自暴自弃了。这样的日子混了好几年,也就难免有案底,进过几次派出所。上个月公安局大收捕,两人就漏网了。两人发誓要脱胎换骨,从新做人。听说好日子歌厅招小姐,就来了。两人善歌好舞,长相、身段都不错。孙晓兰就相中了。结果孙晓兰和公安局对质的挻硬,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吗?别提心里多憋气了。 张杨觉得事情已到这份了,再拖对谁也都没好处。便心平气和地给孙晓兰打了个电话:“哪天,咱俩把手续办了吧?”孙晓兰从公安局回来,一肚子气没消。一听是张杨的电话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愿办,你办去!我没闲工夫”。话说的挻冲,两个人在电话里就叮当二五吵上了。都感到无趣,各自就撂了电话。 天后,经过朋友几次说和无济于事。该给谁的给谁。就是孩子的扶养上有点争议,法院根据双方的具体情况,判给了孙晓兰扶养。当初那些玉洁冰清、山盟海誓,被生活现实,无情地撞得粉碎。两人东飞伯劳西飞燕,平静地分手了。 第十一章 父女结怨 美娟得知张杨与孙晓兰,离婚之后,心中暗喜。你孙晓兰也有今天啊?不是当初那个趾高气扬的时候了。美娟回忆起当初自己败下阵时,孙晓兰那幅傲人的德行。这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也不晚,她想起当初,她扔给孙晓兰的一句话“不要高兴得太早,麓死谁手还未定局”。这真是天意啊!有句话叫,“人可欺人但不可欺天。”她虽然起誓生天诅咒了一回。毕竟两个都是女人,当心里渐渐宁静,品味着这种苦涩给女人带来的不幸,也是心里隐隐作痛。怨恨都归结到人世间的男人身上。这是个男人接触社会面广的时代,他们的活动方位宽泛,任何一种不假思索的借口,都会轻而一举掩饰自己的行为和过错,什么开会、陪客人、下乡、加班、谈生意、会朋友、玩象棋、搓麻将,钓鱼……而女人则不同,有一点点红杏出墙,没有掩饰物无处藏匿,旋即就会露出马脚。这个世界对女人,就是不公平。如果有来世,我宁做个萧洒的男人。 美娟与张杨频繁密切地接触。无疑问加大了美娟与丈夫王峰之间的裂痕。王峰有段时间干脆就不回家了。电话多的比银行行长还忙。在外边不是喝就赌。有人跟美娟说,常领个小姐在清华园鬼混。因此两个人加重了情感上的纠葛。王峰对家里的大小事,都处于一种冷漠态度。有天女儿茹茹生了病,给他打电话,说忙,叫小保母带她上医院。这个家有他也五八没他也四十,美娟就当没这个人。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美娟心里装的是张杨。 给张杨的电话都打飞了。两个人藕断丝连,旧情难断。引起了美娟妈妈的注意。有天,美娟妈妈对美娟爸爸说:“现在年轻人咱说不准,凭好日子,不往好了过。娟子又跟张杨来往上了。我看跟王峰两个人,将来也是麻烦!”美娟爸披着一件淡黄色的睡衣,脚上一双极讲究的拖鞋,左手端着个降红色玛瑙杯,右手掐着几张当日的新闻,从书房走出。听到娟子妈的这番话,他转过身,冲着娟子妈一脸怒色说:“告诉娟子!就说我说的,不让她和张杨来往。”话的声音很重。室内空气凝聚片刻,随后说:“张杨是个什么东西?是个无赖,怎么能和这样的人来往?”他愤怒地厉声说。美娟的父亲极力反对她和张杨重归于好。美娟也常想,爸爸是个知书识礼的人。从小娟子就崇拜父亲。父亲说话一向很有哲理。当迪斯克舞,刚刚进入中国这块古老的陌生土地的时候,一些人很不习惯,有的人持反对意见。而父亲却说:“美是一种感觉,个人说了算。传统美讲究均衡、对称、协调,而现代人则处处求‘酷’,讲究动感,冲突、刺激,这没什么不对,美在发展”这回怎么干涉起女儿的事儿来了呢?难道是自己真的错了吗?她常常愣愣地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周日的晚上,冲突就这样发生了。 “你个人的问题,爸爸不想干涉。不过有些话你不能不听。”靳范芳一脸从未有的严肃说。美娟和美娟妈坐在宽大柔软的沙发上,保姆李妈在抹楼梯扶手上灰尘。美娟手里翻弄着一本有品味的文学杂志,美娟妈正在打着苹果皮。美娟爸满脸的不高兴,端着那只茶杯,坐在客厅对面那只漂亮的红木沙发上,右腿榙在左腿上。一般情况下父亲在家里,很少有这种姿势。几个人看到这种架势,心里都有些慌。保姆李妈也就躲进橱房里忙去了。“婚姻、爱情,是个复杂问题,不可草率行事,王峰就是个教训。因此说同样的错误不可再犯。你和张杨的来往,我是持反对地。过去那段我是不同意地,结果被我言中了吧?教训,怎么能不吸取呢?”他态度坚决果断。他的脾气家里人是知道的,一旦阐叙出明确的观点必须这样做,这是他的性格。这些娟子妈是知道的。她看到父女俩形成这种局面,也只有默默地流泪。美娟虽说手里翻弄着杂志,脸上却豪无表情滴着眼泪,她心里十分矛盾和痛苦。也琢磨不透父亲的用意。便带着从未有过的情绪,对父亲说:“爱情与情感,是两个人的事,是种微妙的,是局外人很难说清楚的事。”“我不管你怎么说,还要和王峰和解,闹点矛盾是正常地。”美娟是绝对不同意父亲的说法。一激动便站起来对父亲讲:“不要再提王峰,在生活上我们不是同路人!”美娟妈抹着眼泪对娟子说:“爸说的,你考虑考虑,有些事,不能太拗了。”“妈!我没错。我都三十的人了,不知道对错吗?”父亲严厉地说:“你再固执地坚持,你就不是我的女儿”。说完,父亲端着茶杯悻悻地上楼去了。美娟流着眼泪对妈说:“我就不明白,爸,为什么阻止女儿的幸福呢?”李妈一直陪着娟子寞寞地掉着泪。美娟妈看到女儿的样子,心里有些酸楚,也只有唉声叹气。美娟有意大声地说:“我的事,我自己来处理,你们就不要再操心了!既然是这种态度,我可以不回来”。显然楼上父亲听得一清二楚。如果美娟和张杨重归旧好,事情就更加复杂化了。决心阻止他们和好。 娟子妈和保姆李妈,再三挽留美娟吃晚饭。可她还是流着泪,走出了家门。横下心不再回这个家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这时,包里的手机,叫得令她心烦意乱。看了一眼号码,她才猛然想起一件事。说好的,今晚科里都参加科长孩子上大学的宴席。美娟这些日子心绪太乱,就把这事给忘了。一个室的玲玲,在酒店里转了两圈,没搭着美娟的影子。于是给她打了这个电话。美娟来到酒店应酬了一下,由于心情不佳,便撂下200块钱,推托有事就先走了。 靳范芳南方归来之后,有天在办公室里,进来一位南方人说是推销机械的。奇怪,这人三句话没说上,就来了句:“哎呀!大哥,看你印堂发暗,黑雾缠身,有灾祸!”靳范芳不由心头一紧,忙颤声说:“我犯了哪路灾星,先生给算算看。”南方人从新打量了一番靳范芳,又让靳范芳报了姓名、时辰。然后两眼微闭,左手大挴指与其余四指,有续地轻轻碰撞着,不紧不慢地说道:“昨日风打草,今日草欺苗。黑煞遮五行,人财两难。”他摇了摇头接着说:“再者说,你的名字说道大啦!‘靳范芳’,就是‘进班房’”。南方人稍停了一下,又说:“‘靳’字一边是革字一边是斤字。革字另一个读暗是(革ji),就是‘危急’的意思;而另一边的‘斤’字,就是‘跟头’的意解。因此说,你要‘栽跟头’。南方人叹了口气说:”人财两难啊!“。靳范芳当时虽说没信这些。可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不由得你不犯疑。他没事总寻思这闹心的事。再加上家里的事、单位的事、和老鹰山煤矿出的事,使他透不过气来,弄得他焦头烂额。心脏病就复发了。由于中央关于反腐方面的文件,一个接一个地下发,时时敲着一些人的警钟。靳范芳除了局里各别人和小车司机,其他人谁也没声张,住进了省城最好的医院。这天上午小车司机张春海,端着一个非常漂亮的花篮,走进了靳局长的病房。靳范芳挂着输液管,一脸难受的样子。跟司机说:”咳!白花那钱,又不是外人。“随后他摸出一串钥匙,对司机小张说:”春海,你到我办公室,把那瓶德国进口管心脏的药,取来。“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小张刚想出门,他又转身回来问了句:”靳局长,药放在哪?“”啊!——在那个,第二个抽屉里“。司机小张,是个非常有心机的人。他打了一把舵,顺便拐进了靳局长家门,如果家里有人一齐去办公室,这不是更方便吗?进屋打了个转,就保姆李妈自个儿。就挺扫兴地抹头往外走,一抬头正撞上美娟,拎个兜子急匆匆走进家门。美娟一朝之忿,有些日子没回来了。听说父亲病了,想回来问问李妈情况。就急忙一同跟小张去了父亲的办公室。药放在那个抽屉,小张也有些恍惚,就说肯定在抽屉里。小张站在宽大的老板桌前面,隔着桌面站着。美娟在老板桌里侧,蹲着一个一个抽屉翻找。她打开第一个抽屉,有包鼓鼓曩曩的塑料口袋,她顺便看了一眼,都是些照片,就随便抽出一张。刚看着个人头,她的脸觉得呼一下,立刻觉得全身的血液往上涌,美娟心里一颤,又若无其事地送回去了。小张到底察觉没觉察美娟这细微的表情,难说。在第二个抽屉里找到了这瓶药。美娟对司机小张说:”你先去吧!我收拾收拾“。小张带着药转身拐过墙角就进了电梯。美娟抽出照片一看,十分惊愕。全是父亲和孙晓兰的异域风景照,而且都是些使她厌恶的亲昵儿动作。她慌忙拿了两张塞到自己的包里。收拾了一下。便匆匆地离开房间。她对父亲不知是厌恶、气愤,还是怨恨。使她脚下的步子乱了方寸,心里有种难以明状的痛苦。她不相信父亲会这样,可是她又不能不相信眼前的事实。她对父亲竭力阻止她和张杨的事情,这才恍然大悟,如梦初醒。她把一切怨恨,都归结到孙晓兰身上。这个狐狸精害到父亲头上了。她还是相信没有孙晓兰的出现,父亲决不会做出这种让人耻笑的事。这种亲情关系,简直乱了套。一个长辈,一个晚辈闹到这种地步,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 孙晓兰和美娟的父亲,有了这种关系之后,就知道了美娟是靳范芳的女儿,可她已坠入情网不能自拨。顺其自然,才落得如此地步。 美娟急速把张杨从公司追了回来。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细细地向张杨叙说了一遍。要不是两个人那张沙滩照儿,张杨还以为讲故事呢?气得他两唇抖动,脑海里地动天旋,满脸通红。张杨一句话没说出来,只是那颗烟的光亮一闪一闪,直刺人眼睛,不大的工夫,就变成了一滩烟灰。他竭力控制着自己,不住地用吸烟的方式来排解这种伦理上的烦恼。从兜里又摸出根烟,他没顾美娟的劝阻:“气管不好少抽点吧啊”!把烟胡乱地放在嘴里,正在要点燃的时候,美娟扑灭了火机上火苗,你真气糊涂啦!烟放倒了。他这才又把烟从新调转个儿,点燃了。美娟抽泣着说:“这要是传扬出去,成了全城焦点丑闻,不叫人指脊梁吗?,还有脸活?”张杨仿佛放电影一般,前前后后、一幕一幕在他眼前闪过。心想靳范芳白披了一身人皮,这个畜牲,不如禽兽,啥屎都拉。亏是个领导,干出这种不道德的事。他站起来,把没吸完那半截烟狠狠地摔在地上:“我就不信,有人豁出死,难道就没人豁出埋吗”? 第十二章 两败俱伤 这天,孙晓兰接到市公安局缉毒科张科长的电话:“老妺子啊,好长时间没在一起吃饭了。正好有个饭局,我请客,你现在过来吧。” 公安局,放出风,郑副局长要异地交流。平静的机关,旋即掀起一阵风瀑。机关里几个大科长,和基层派出所几个有实力的所长。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对这个诱惑力极强的职务,暗地里都准备一场鱼死网破的较量。张科长自然也想坐上这把交椅。他权衡了一下竞争的对手,如果凭才干、业务能力,工作业绩,自己充满了信心。要是凭经济实力和政治靠山,无疑要名落孙山。尽管是这样他还是要孤注一掷,决心破釜沉舟,不拿下竞争对手誓不为人。 这天下班后,张科长就邀了几个知己朋友,进了一家豪华的酒店一个包间里。一个是包工头儿孙瘸子。人直性不信邪,长得五大山粗,那年承建殡仪馆,人家告诉他,要找个阴阳先生,指点指点。可他就是没信,是否巧合没人知晓。结果就给他了个眼罩,脚手架子莫名其妙地倒了,把他的腿砸断了,落下个残疾,走路有点踮脚,人称孙瘸子。另一位是开药店的个体老板杨一群。这人细高条,眉清目秀,一肚子数学概念,别的记不住,几个干巴巴的阿拉伯数字,电话号码一遍过目不忘。买卖脑瓜,遇事能看出眉眼高低。朋友都说他做买卖瞎了这块料了,要是在官场上混肯定飞黄腾达。大家谈笑风生,各自落座。桌面上有盘香气扑鼻的鲍鱼、有盘少见的鸵蹄、有盘清蒸熊掌、还有两只油亮鲜红的龙虾。自然还有几个清爽可口的小菜。这几个不俗的菜就是当今有钱的人家也未必舍得吃。几个人见后都说,朋友间用得着这么破费吗?孙晓兰看了这架势,嘴里没说,心里已猜出八九分。因为他们之间常来往,所以孙晓兰比较了解他的境况。张科长笑笑说:“这些日子忙的开锅了,也没捞着聚聚。今儿有空儿,咱们弄几盅,勾通勾通感情。”他说着就掏出两盒“大中华”站起来向前倾着身隔着桌子,扔给了对面两位男士。然后转过身笑着跟晓兰开了句玩笑:“对不起啊!‘少数民族’,就没这个待遇了!”。孙晓兰也回敬了一句:“‘民放政策’是不一样!看出来啦!朋友有厚澕啊!”晓兰接着微微一笑说:“时间长了不见还真想得哼!”。杨一群逗笑话地说:“想俺们是扯,想张科长是真,人家有男人味。”孙瘸子裂着嘴半真半假,在一边溜着缝儿说:“我x,你竞说实话!”听了这话,晓兰仰着脸故做正经,用手比划他们俩说:“得啦,我告你,要唠这套嗑,我让你们两个,信不?。”张科长捡了便宜,只顾笑没作声。几个人无拘无束,天南海北,扯了好大一阵子。张科长用手罢罢几个人说:“哎!哎!咱们边吃边扯。”接着他指指那盘熊掌说:“这个,可别瞎啦。这是朋友特意给咱整的。”晓兰刚才吃了亏,不能让他们看出来呀。就没话找话说:“吃熊掌可是犯法地呀?”几个人轰堂大笑。三位男土一齐对准了晓兰说:“你也吃了和我们是一个罪,你虽不是主犯,可也是同谋呀!”孙瘸子说:“一家子啊,就是犯了,公安局的在这儿,也犯不到你手里呀?”又是一阵大笑。除了杨一群越喝脸越白,其余仨都是一幅关公模样。此时,孙晓兰说话了:“张哥,你这‘百鸡宴’让俺们心里发慌。”另两位也说:“咱们都是磕头兄妹,比自家兄妹还亲,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说。”晓兰忙把话抢过来说:“两位大哥在上,小妹有一言,咱哥,现在想争副局长这个位置。机遇已经来了,当下就是少这个”。她放下筷子,用右手捻了捻,做了个动作,意思是说缺钱。她接着又说:“张哥没问题你干吧,我们给你架底,虽说我现在也挻紧,我给你出这个数。”她说着将右手五个手指头抻出来。另两位一看晓兰表态了,两个人也都说没问题。孙瘸子叨了一块熊掌,放在嘴里边嚼边说:“我们俩每人拿10个数怎么样。仨人这番话,感动的张科长掉下了眼泪说:”你们放心吧,张哥得势那天,绝对忘不了你们!“他又张罗了一杯酒说:”x他妈地,我就不信他们能干过我。我跟你们说,我妈跟我说,三岁那年算挂的就说我有帝王相,长大能当大官儿。咱说了算那天,别说喝点小酒,登梯子上天敢把星星摘下来,信不?“。酒喝到这份上嘴就无遮拦了。几个人直至酒酣耳熟,才酒阑人散。 公安局几个有希望的科长,都绞尽脑汁,使出浑身解数。这些人实行的战略是“一跑二要三买”,他们有的跪在庙门里;有的倒在酒场里;有的输在赌场里。就看谁的计谋更高一筹。经过几番较量,原来相当不错的哥们儿,都没逃了这一劫难,造成两败俱伤。另一些吃不住劲的也都纷纷落马。唯有三合派出所黄所长,依旧顽强、坚挺地有着压倒张科长的猛劲势头。 张科长的“智囊团”不服气。给他出了不少损招。都被他一一否决……那个一脸横肉胳臂上刺着一条乌龙的小平头说:“大哥,这事交给我啦,你不用管了”。 人生正如压跷板,靠近中心的人,没有太大的失落,也就不会有太大的飞升,这种人的命运没有超乎寻常的失败,也就不会有意想不到的成功。 而恰恰是处在跷板两端的人,他的命运却常常置于无常的交错之中。这种人不会安于现状,他的目光每天都向更高远延伸,他会用时间、才智、手段、毅力乃至拥有的一切作赌注,毫不吝惜地压在跷板的一端,而跷板的另一端,就是他的命运。所以这些人的命运极易沉浮,要么悲壮地一落千丈,要么豪迈地一飞升天。 张科长就属于这类人。在这个只相信结局不承认过程的年代,谁都希望自己的人生一帆风顺,成功如灯火般辉煌。因此,当自己仕途迁升的机遇到来的时候,他把自己的一切,毫不吝惜地压在了要么是天堂,要么是地狱这块跷板的一端。 一个周五的下午,黄所长依旧开着所里那辆崭新的轿子。身旁坐着一位年轻美貌的女子叫秀秀。秀秀看上去涉世不深。她的外貌与她的实际年龄有极大的差距,这是现代科技的成果与杰作,是那种内藏心机轻易不露的人。外表显得稚嫩无知。再看这位黄所长,车轴汉子,标准的南北头,脸上仿佛丘陵般的地貌,高低不平。那脸横肉让人看了毛骨悚然。是个典型的“公安形象。”但人聪明,机警过人。不论谁想在他眼皮低下,搞个小动作、耍个小聪明,难。在局里多年来,战绩赫赫远近有名。局里有人说他是福尔摩斯。有人说丑男人不会有情人。那就错了。男人的魅力女人的气质。但两者不是唯一的。还有个附加条件:互为互利。 秀秀与黄所长的相识,是在一次公安局大收捕中,秀秀被三合派出所以卖淫嫌疑收容。黄所长对这位眉清目秀俊俏的女子,莫名其妙产生了恻隐之心。按黄所长的性格,他很少单独接触女人。这次却鬼使神差把秀秀叫到自己办公室,亲自训问。:“年纪轻轻干点啥不好,?咋上那种场合?”秀秀本来就心里怦怦惧怕公安,加上黄所长这幅模样,她就使劲埋着头不敢抬头正视黄所长。秀秀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俺也不想走这条路,他们打俺逼俺……”说着秀秀哭得更伤心。其实黄所长干了这么多年公安,所里经常处里这类事情,不会不明白,女孩子走上这条路,绝大多数处于无奈,有的是吴入歧途、有的是落入魔掌……随着改革开放所产生的这些问题,显而易见是个社会实际问题。黄所长了解了一些她的情况,说了一些让秀秀好好做人,再不要在这种场所里混,使秀秀非常感激的话,就把她放了。自然秀秀非常感激这位黄大哥。临走秀秀管黄所长要了个电话号码说:“黄哥,俺这辈子,忘不了您!”秀秀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她的影子渐渐地消失在黄所长的视野里。 三天后的一个下午,黄所长的手机里一个甜甜的声音“黄哥!我是秀秀啊!你帮我忙还没谢你呢?想找你吃点饭,怕你不给面子。”黄所长一听是秀秀,心里一阵高兴。有句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秀秀长得确实美,不然黄所长怎么能动心了呢?他按着秀秀说的方位,开着车十几分钟就进了这家酒店二楼的一个包房。屋内装修考究,淡蓝色的墙壁装饰,同柔和的灯光相辉映,显得室内幽雅华丽。秀秀忙上前久别亲人似地,握住黄大哥的手说:“黄大哥真是好人!我真的感谢您。”说得黄所长一股暖流涌入心房,连忙说:“坐坐坐,今天你请客,我掏钱,想吃啥就点啥。”秀秀也客气了一番。除了秀秀点了几个女人喜欢吃的菜,黄所长又加了两道海鲜。这天他情绪非常好,象似涣发了青春年轻了许多,也就借着酒意,说了不少男女之间情感方面的话。就这样两个人感觉越来越投缘,秀秀也就成了他的情人。黄所长经常开着车和秀秀去那个开放城市,一家豪华的宾馆里厮混。 今天,黄所长坐在轿子里,觉得秀秀说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似乎魂不守舍。黄所长就笑着问她:“怎么啦?,今天情绪不好哇?”“没有啊!坐车头有点晕。”秀秀说着用手摸了摸自己额头。随后轿子也就拐进了宾馆大院。 因为是包房,黄所长走进大厅向总台小姐展示了手中的蓝卡。总台小姐很有礼貌地抻出手说:“谢谢!先生请!”两个人乘电梯上了五楼507房间。秀秀知道黄所长喜欢喝白开水的习惯,有一次秀秀问黄所长说:“大哥男人都喜欢喝茶,你怎么不是矿泉水就是白开水呢?”黄所长微笑着回答说:“干俺们这‘不是人’的活,等烧开水泡好茶罪犯早就没影了”。这也是他多年来工作养成的习惯。所以秀秀进屋放下兜子,第一件事就是给黄哥倒了一杯水说:“喝杯水吧,黄哥!路上也挻辛苦。”“辛苦啥?你是不知道啊!会开车的就象玩似的。”接着他说了句笑话:“要是遭罪,你看地球上多少车,早没人干了”。秀秀被他这句话逗乐了。秀秀笑着说:“等,俺也学车”。“行啊!有机会我教你,好学!”他说着就打开了电视机,画面正是一出武打戏。他没好气儿地说:“真是老一套,文戏上床,武戏上房,蹦蹦跳跳,打打闹闹,哭哭笑笑,搂搂抱抱”。说得秀秀笑出了声。 秀秀虽然已成为黄所长的红颜知己,黄所长也是对秀秀宠爱有佳。秀秀从内心感觉黄所长人实在、体贴人,有着男人那种宽厚的胸怀,细细品味略带一种厚道的傻气。她错了。岂不知黄所长那老练、绞黠的目光,一丝也没放松警觉。始终不动声色飘忽于秀秀那每个细微的行为和动作之中。多疑、揣度、察言观色……是他多年来公安工作铸就的职业病。降红色华丽的金丝绒窗帘,轻柔柔地将夏日夜晚的街景裹的令人透不过气,室内有股装修后难闻的气味。黄所长把手抻过窗帘将铝合金钢窗拉开了一尺多宽。 秀秀从浴室出来披着浴巾,如同芙蓉出水,显得更加楚楚动人。身上那种特殊的淡淡的香气怎能抵挡住男人激情的冲动。黄所长随手把电视关了。一把将秀秀搂在怀里,两个舌头就缠绕在一起,黄所长的手在光滑肌肤上,缓缓地下滑……秀秀带着羞羞答答含情脉脉的目光,轻轻地推了一把黄所长,娇滴滴地说:“快去呀!冲冲,人家难受死啦!”。黄所长急忙走进了浴室。秀秀慌慌张张把一包早已准备好的白色粉末,敏捷地弹进黄所长那只喝水的杯子里。然后,她拿起床头柜上那只精美的化妆盒,竭力掩饰着心里异常的跳动,和从未有过的恐慌感。她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因此这一系列动作,显得笨拙和稚嫩。 黄所长这只老狐狸,刚进了浴室就听见一丝丝杯子盖与杯子的撞击声。虽然微弱细小的声响,却使他十分警觉。一个老练的公安人员,往往会把简单的事情,看得复杂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引起他的猜疑…… 二十分钟后,黄所长若无其事,面带笑容被着浴巾走出浴室。嘴里说:“好爽啊!真凉快。”他走到窗前,有种一般人难以觉察的目光,敏捷地扫过杯子与桌面,发现桌面灰尘般的点点粉沫。他嘴里说着:“哎呀!中午这酒喝地,渴死了!”毫不犹豫地把杯子送到嘴边说:“哎!给咱上浴室里把表拿来呗?”。秀秀按着黄所长的吩咐,走进了浴室。黄所长迅速掀起窗帘,将杯里的水泼出窗外。当秀秀把那块表取回来的时候,黄所长方才放下杯子。秀秀说:“黄哥,再来点不?”黄所长和蔼地说:“歇会儿吧,不用了。”黄所长心想,要钱?要物?……都被他否决了。她到底想干什么呢?黄所长这样想着就说:“有点头晕,你找片药,我先躺会儿”。说着就躺在枕头底下放枪这张床上了。两眼微闭,似乎睡着的样子。约三五分钟左右,秀秀轻轻推了下黄所长小声说:“哥——睡着啦咋地?”没动静。她又大声说:“哥,药在哪呢?”还是没有声音。 秀秀火速穿好衣服,拎起包儿,轻轻推开门,从走廊不远处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黄所长立刻把枪摸出,压在身下,恢复原状。 秀秀接过一个剃着平头彪形大汉,递过两沓厚厚的钞票,装进包里,快速地坐着电梯下了楼,打了辆的消失在夜幕里…… 一大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赶到黄所长的房间,对着黄所长凶狠狠地就是一刀。当黄所长听到细微的脚步声的时候,人已到眼前。他来了个鱼打挻儿,一闪身的工夫,正好刀顶进了他的右肋。与此同时,黄所长手里的枪,当当响了两声,击中了来人的心脏。彪形大汉,顺着床扑腾,倒在地上,气绝身亡。这短短几十秒钟的突发事件,使黄所长连惊带吓捂着滴血的伤口,半晌才想起报案。 在即将当上副局长这个关键的时候,发生了这件叫人烦恼的事。公安局把这件事按着歹徒入室抢劫正当防卫案处里了。但案子毕竟是发生在公安人员身上,好说不好听啊,全城传的沸沸扬扬,难听的好听的,说什么的都有。局里就叫他在家养养伤,避避风儿。 秀秀忐忑不安地星夜逃回了老家。吃不香寝不安,常常夜间被恶梦惊醒。在家人的劝说下,到公安局自首了。这才案情大白。 辑毒科长用重金雇杀手一案,被媒体炒得纷纷扬扬。一个走上了断头台,一个断送了政治生命。这真是“谋之而不可为,为之而不可成,至其甚,则俱伤而两败。” 第十三章 绝处逢生 孙晓兰的哥哥孙晓林,1984年中学没念完跟二舅经人介绍去了石家庄一家建筑公司干活。二舅一手漂亮的瓦工活当了大工,孙晓林跟二舅学徒自然当了力工。钱虽挣得不多,过日子还凑和。日子一晃几年过去了。爷俩跟公司管材料的小李子混的挻熟。小李子的姨夫在劳动局是个管招工的科长。爷俩就请小李子吃过几次饭,买了几条香烟。1988年就通过公司办理了正式招工手续。成了国家正式工人,完成了一个农民到城里工人的转变。在那个年代,对于一个祖祖辈辈当农民的来说,再没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了。两人深出了一口气,总算告别了面向黄土背朝天,那种艰难的日子。可是没欢喜几天,好景不长,转过年公司随着全国的行势转制了。由原来公司副经理金在权以20万元的标底,收入囊中。当时跟大伙说得挻好:“工人的身分不变;工人的工资不变;工人的待遇不变。”结果没到一年,“三不变”就全不算数了。大量的国有资产,轻而一举落到个人腰包。公司实行竞争上岗,320人留下了40人。孙晓林爷俩也就“光荣地”下岗了。自行车上挂了块牌,每天走街窜巷,今天给人家抹抹墙,明天给人家掏掏炕度日。随着城市的发展,人们住楼的渐多。掏炕抹墙的基本就没了。正好这年建筑公司活挤手,就把爷俩找回去了签了两年合同。有天,不幸的事发生了。晓林二舅从三楼脚手架上掉下来,没等送到医院人就不行了。亲属们来了之后,再怎么说人也没了。找了公司几次,经理蛮横地说:“闹哄啥你们?这就不错了!多给了仨月工资还咋地啊?”乡下人没人懂得法律是怎么回事,公司给了几个小钱,把人打发走了。家人自认倒霉,非常悲痛捧着骨灰盒回去埋葬了。 孙晓林在外游荡惯了,能煞下心在家搬土了坷吗?跟家人说要到深圳找齐在军去。齐在军是孙晓林在石家庄时,一起干活的好朋友。两年前孙晓林在石家庄时,齐在军在深圳叫他去,当时二舅说啥也没同意。 于是孙晓兰就给哥哥带了两千块钱,把他送上了南下的火车。火车缓缓地向前移动,两三分钟之后,窗外的楼房、树木、人群……开始迅速退往车后。旅客们随着火车有节奏地咣当当……咣当当,开始吵闹。孙晓林右手拎着个旅行袋,左手攥着火车票,在拥挤的过道中艰难地前行,寻找自己三十六号的坐位。他发现自己的坐位坐着一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人。孙晓林以为自己看错票,又核对了一下,没错。正准备叫她让座时,发现她身旁立着一副拐杖。孙晓林想,出门在外一个残疾人不易,就没作声。怜悯之心使孙晓林悄悄把票又揣回兜里。他抬头看到行李架上有个空儿,就踮着脚把旅行袋放上去了,他不放心又往里推了推。对面座位上有两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女,唧唧哝哝。斜对面有个农村打扮的中年妇女,腿上坐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妇女正给孩子扒香蕉。车厢前面不时传来打牌的吵闹声。这个时候,窗外不知闪过多少村镇、河流、山脉。孙晓林感觉两腿酸麻,心想,才熬了两个来小时,到沈阳倒车,还得近十个小时呢?活动活动脚吧!于是,他就跟那位农村妇女诚恳地说:“大姐,麻烦看下包呗?我活动活动。”农村妇女看了一眼包,便点了点头儿。孙晓林向前一节车厢挤去。也许他内心想寻个地方搭搭脚儿,也许他就是活动活动。挤过了几节车厢也都是人满为患。此时火车停了。他心里不踏实,上下车人杂别把包丢了。于是他就转身一节车厢一节车厢地挤回了原来的位置。先是看了一眼自己的包还在,心里就踏实了。后是一低头自己座位那个残疾人不见了。有个五十开外干部模样的男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正在欣赏窗外的景色。孙晓林轻轻地拍了下男人的肩膀说:“对不起大哥,这是我的座”。男人回头见是农村打扮的孙晓林说是他的座,一脸的不高兴蛮横地说:“谁——坐你的座啦!我化40块钱买的”。男人说着一腔怒火欠起身指着周围的人说:“你问问他们是不是买的?”说完一屁股坐下了。气得孙晓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对面那对男女,也证实说:“是买的,刚才那个残疾人下车卖给他的。”斜对面那个农村妇女说:“她才不是残疾人呢,我坐车遇到过三次,她是专门捣腾坐的,没见刚才拎起拐嗖嗖地下车了”。这边的吵闹声,惊动了三十七八岁的女乘务员。急匆匆过来把孙晓林叫到一旁,问明了情况,说:“出门都不易,相互谦让些。走吧!花个十块八块给你整个茶座,要不,熬一宿谁受得了啊?”孙晓林一肚子气,依他的性格是不能算完,听乘务员这么一说,跟家里老人说的一样“出门在外让着点”,气就消了一半。边寻思边跟乘务员挤进了好象吃饭的餐车。孙晓林极不情愿地掏了张大团结。乘务员诡秘地问:“报销不?”孙晓林摇摇头声音低低地回了句“不”。车厢里有十六七个人。装束也都是“流动大军”模样。孙晓林坐到一个没人的小桌前,愣愣地想着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心里十分不通快,这叫啥事呢。当好人做好事,到头来闹了个王八犊子。 窗外越来越暗,星星点点的光亮,渐渐地增多。孙晓林在列车与钢轨有节奏的撞击声中,趴在自己的旅行包上,不知过了多久,发出了轻轻的酣声……列车穿行在茫茫的夜色里,太阳底下那个世界渐渐地模糊起来。 当孙晓林一觉醒来的时候,那轮崭新的太阳,照耀在沈阳火车站。他忘却了一切烦恼,裹进了下车的人流。他走出火车站一打听才知道,沈阳到深圳根本就没有火车。只好坐下午两点多开往广州的车。沈阳火车站的标志物映入他的眼帘。他扬起头盯着那根大柱子上硕大的飞机好一会,直觉得脖颈发酸。他才向左扫了一眼,不远处有个台阶,两侧是不秀钢圆柱栏杆,好象地下人行道,孙晓林走过去找了个台阶坐下。心想时间还早,先吃点东西再说吧。于是,他就从旅行袋里的塑料口袋,拽出两张苞米面做的煎饼,卷成卷状。用牙撕开一袋小咸菜。孙晓林咬了满满一口煎饼,两腮一起一落有节奏地蠕动着。他真饿了,坐了一宿火车,又惹了一肚子气,啥也没吃。他边吃边抬头寻思这么老高,飞机是咋整上去的呢?人,真能啊!寻思着两张煎饼不大工夫就进了肚里。他低着头把手抻进煎饼包里,刚想拽出张煎饼,忽听有个向自己这个方向,轻轻跑动的声音,当他抬起头的时候,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已经站在跟前。小姑娘上身罩了件农村孩子常穿的那种,红底蓝花旧布衫,下着一条浅灰色八成新的裤子。小姑娘头上两只羊角辫显得十分俊俏。面带泪痕,两只小手作揖状说:“叔叔!求求你啦?我妈跟我两岁的弟弟,两天没吃啥了,俺是黑龙江的出来找我爸,我爸是精神病,到现在都没找找,兴兴好给点钱吧?”。说着小姑娘嫩嫩的脸蛋上滚出几颗泪珠。孙晓林听后心里一软眼泪差点掉出来,就把身上的零钱划啦划啦三十六块五都给了小姑娘。小姑娘千恩万谢,又是鞠躬又是行礼。然后就迅速地消失在纷乱的人群里。这时候,又围上两个一眼便知白天检饭底夜间睡火车站那伙。那年孙晓林在石家庄车站遇到过。他最反感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人。就没好腔地说:“走走走!上一边去。”两个满身脏兮兮的半大小子,无趣地溜走。孙晓林又吃了两张煎饼,拧开一瓶矿泉水,一扬脖,咕嘟咕嘟灌进去大半瓶。这才缓解了肚子里胃肠之间的争斗,他用手抹了抹嘴巴,脸上立刻浮现出一种满足感。对这座陌生的城市,他没敢远走,就在车站右前方不远有个天桥附近闲逛了一阵,便赶回了候车大厅。孙晓林回头看了看那块大石英钟,秒针,在分分秒秒地抖动着,时间太慢了,还有两个多小时。 就在这个时候,他眼前闪出一丝喜阅明亮的目光。有个熟悉的身影进入他的视线,怎么会是她呢?正在犹豫间,孙晓林那喜阅的脸上,立即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使他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惊愕了!上午那个可怜的小姑娘,又换了一身衣服。在向其他人演着上午同一出悲剧。这一幕击碎了孙晓林对小姑娘那美好的祝福。他犹如有人在自己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个嘴巴子,脸上立刻觉得火辣辣地…… 晓林总算熬了二十多个小时,在广州挤上了开往深圳的火车。虽然车内的人仿佛笼屉里的包子一样,一个挨一个。但孙晓林心情特别好,也许是第一次出远门,感觉到窗外的一切都很新鲜,也许他的心现在已经飞到了深圳的朋友那里……总之他感到车速飞快。 这时,车厢里终于飘来了播音员美妙、甜润、悦耳和亲切的声调:“各位旅客,本次列车已经进站了。在我们双方愉快的合作下,顺利地完成了这次运行。谢谢您的支持与合作,祝您旅途愉快!我们下次再见!” 此时的孙晓林是种十分矛盾的心里,既感到兴奋又感到不安。兴奋的是,他和内地许多人一样,对这块陌生的土地,有种神秘感,今天他终于踏上了这个现代化的大都市,心情象晴朗的天空。 感到不安的是,这个繁华热闹的大城市,举目无亲。凭两年前的一个地址,能不能找到齐在军,现在还是个未知数。孙晓林心里空落落的一片茫然。 深圳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当初涌入这座“金矿”的人,现在已经成了这里的移民。一个名不经传的小鱼村,短短二十几年,神奇般齐身于世界经济发展快速的现代化大都市,成为中国沿海,一颗璀璨耀眼的明珠,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孙晓林随着下车的人流,向前移动着。这个繁华的都市,南来北往的车穿梭般的繁忙,二十多分钟一趟。因此,上下车的人们,如潮水般一个浪接着一个浪涌来。几处地下通道,张着大口,不停息地呑吐着不断涌来的一股一股人潮。 孙晓林走出了站口。广场上,人声鼎沸,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抱孩子的、有扛行李的、有喊叫的、有席地而坐的、有卖报纸杂志的、自然少不得小贩的叫卖声……他被裹在熙熙嚷嚷的人群中,眼前纷繁的景象,使他第一次感觉漂流他乡的落魄。南方夏日的酷热让他透不过气来,身上潮呼呼。于是他一裂怀,两手放在背后,右手一拽袄袖,就把上衣脱了。露出了一件浅灰色挎篮背心,孙晓林随手把衣服卷成卷状,塞进了旅行包里。他虽然脱去了上衣,但丝毫没减缓南国那滚滚的热浪,对一个外乡人无情的袭击,汗仍然在冒着。他一边用手背抹着脸上的汗水,一边捡了个宽敞地方坐下来喘喘气、稳稳神儿。齐在军两年前告诉他的地址,再一次浮现在脑海:深南大道往前走,中信广场北再往里走,不远就是他们公司。这家公司是香港独资企业,叫厦华模具公司。主要经营模具制造、塑胶制品注塑等。他想到这,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晚。正欲起身时,过来一位一脸诚实相的中年胖女人。脚上趿拉着一双白色凉鞋,手上,悬着一个浅黄色不透明的装了东西的塑料口袋 ,悠悠荡荡来到跟前。问孙晓林:“兄弟!住吗?便宜。”胖女人说着另一只手抻出两个指头,比划。这在当时深圳对那些初来乍到的是比较诱人的低价。孙晓林一听这个价格他心里很满意。就问胖女人:“远不?”胖女人回话:“两分钟就到。”于是,孙晓林就跟这位胖女人,挤过人群拐过俩胡同,绕了不知几个两分钟,住进了这家小旅店。室内一张床,卫生状况一般。少刻,悄然进来一位二十上下年纪,浓妆艳抹的女子。贴贴呼呼毫不俺饰地说:“大哥,玩玩呗?”说着女子就抓了一把孙晓林的裆部。孙晓林的脸呼一下红到耳根,他用手重重推了她一下。“哟!大哥,看你。正经啥呀?才十块。”女子说着以熟练的动作,迅速将裤子一褪,仰面向床上一躺,双膝往头上一绻,那团白花花黑乎乎的东西,裸露得一览无余。俗话说猫哪有不吃腥,何况有七情六欲的人。孙晓林怎能抵得住这种赤裸裸的诱惑。他乖乖地就范了。女子,迅速提上裤子。消失了先前脸上那芙蓉般的笑意。孙晓林脸上红润尚未退尽,一脸的尴尬表情,拿出两张“大团结”,女子露出了阴险、刁钻、淫妇的真面目,冷冷地说:“打发谁呢?”孙晓林心里扑腾扑腾直跳,想尽快结束这种局面,少了肯定不会放过,就又掏出三张十元票。女子泱泱离去。随后门开了。那个胖女人走进来。再随后,门外乱哄哄,几个粗声粗气男人声夹带着棍棒撞击地板的咚咚声。说:“把他身份证扣下,公安马上到!”孙晓林从未干过这种事,惊得浑身筛糠似的,哆嗦成一个个儿。胖女人一脸困惑地说:“看你人挻老实,怎么干这事呢?”边说边把孙晓林身上的钱,翻个净光。随后煞有介事地说:“兄弟,快跑吧!公安来了你就走不了了”。说着胖女人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房间里另一扇门:“赶快走吧,拐过胡同简直跑”。孙晓林慌不择路,一口气跑出不知多远,才想起旅行兜没拿,算了,认倒霉吧。他蹲在胡同路边,懊悔地扇自己嘴巴子,骂自己混蛋,怎么干这种不要脸的事?捶胸顿足说自己糊涂啊!转而他又平静地愣着神想:要不是老娘给俺纄在鞋垫那500块,今晚儿,俺就得卧轨了。想着想着就掉开眼泪。这晚幸运地躲过几回执勤的盘查,蹲了一宿票房子。 第二天,他问了几个“的哥,”都说不知道那家公司,说深圳这么大,没街没号,上哪找去?有个心眼好使的师傅说:“这样吧,我把你送到中信广场北边,你再打听打听兴许就找到。”于是孙晓林就坐进了他的车。进入了深南大道繁忙的车流。深南大道是深圳最繁华的道路,全长17.2公里,沿线集中了深圳建筑的精华。东段以现代写字楼为主,有帝王大厦、赛格大厦;中段以行政、文化功能为特色,集中了市民中心、莲花山公园、中信广场、五州宾馆、高交会展览中心等。西段有著名的华侨城景区和深圳科技工业园,是我国城市建设的精品。这里虽然高楼林立景色迷人,孙晓林心里却沉甸甸,愁得心里一点缝也没有。约有两颗烟工夫,师傅指着前方说,这就是中信广场,车子绕过广场向北行驶不远便停下来。师傅跟孙晓林说:“这就是你说要找的地方。”孙晓林推开车门,一脚车下一脚车上说了声:“谢谢师傅”,刚想要走,师傅极有礼貌地说:“您还没付钱呢?”孙晓林一脸尴尬的表情道:“对不起,光忙着走忘了,多少?”“40元”。孙晓林递过去个50元票,师傅给他找了个10元票车便匆匆离去。孙晓林四下一看,楼房鳞次栉比,他根本就分不出东南西北。绕来绕去寻了一整天,也不知访了多少人,都摇头说不知有这家公司。街灯为这座城市披上了华丽的外衣,夜空,无数颗星星眨着眼睛,在注视着孙晓林。他既着急又焦虑,按着留给他的电话号码打了无数次,始终重复着您打的号码尚未启用。他胸口象有块石头压住了似的,喘不过气来。 几天的折腾人困马乏,就找了个便宜旅店安下身。心急火燎地寻了三四天,仍是杳无音信。生来乍到想找个临时活,渡渡难关都困难。三五百元在这个高消费的城市里,能活几天?省吃俭用有时一天吃顿饭,有时为了节省钱就不吃饭。没到半月,连最便宜的宿费都招架不住了。纷乱的思绪似一幅破败的风帆,将他带入无边的苦海,孙晓林陷落于人生苦难的绝境。他身上仅有12.8元。想想自己的命运真不好,老天对我太不公平。躺在旅店的床上,越想心里越难受,人活着有啥意思?眼里涌出两团伤心的泪水,不如两眼一闭一切都解脱了。想到这,他就摸起旅店桌上那只圆珠笔,写了封遗书。这一夜他没合眼,心绪纷乱,想到人生的艰难、想到父母的养育、他深深地体验到了人生的苦难…… 天色渐渐地明了,黑暗中的物体有了清晰的轮廓。孙晓林站在这人生的十字路口,他疲惫地昏睡了,希望他安安静静能做一个好梦,抚慰他那滴血的心,从此燃起生存的欲望。当他醒来的时候,两眼红肿,日头影早已射入室内。此时,他肚子里饥肠辘辘,这才想起昨天到现在肚子里什么也没进。心想就是死也要死个饱鬼。他无精打彩地走出店门。不多时,有家“北方炖菜馆”横在眼前,他心头一亮就上这家吃两碗面。进屋就粗声大嗓喊服务员来两碗面。随后,有个中等身材二十五六岁上下的姑娘,出来打对孙晓林。紧随服务员其后,走过来一位四十开外干净利索的男子。他是听到一个好熟的乡音循声而来。炖菜馆是两层小楼,楼上飘来热闹的吵杂声,楼下各个桌,三三两两的食客,有的吆五喝六、有的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四十开外的男子对孙晓林笑呵呵地说:“哎哟!这不是东北老乡吗?”说话人是饭店的高老板。他一见到孙晓林蓬首垢面,面容憔悴,气色不好。就想起了自己当年来深圳那个悲惨的样子。说着两人拉了拉手,乡音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一聊两下相距不远。只有漂泊在外的游子,才能体会到他乡遇知音的感受。于是高老板就把孙晓林,让进了里间。两个人弄了几个北方人喜欢的菜,边喝边聊。越聊越投机。高老板讲述了他八年前到深圳创业的艰辛。孙晓林掉着眼泪,把自己前前后后的遭遇,讲了一遍。说得高老板也是鼻子发酵,觉得这个老乡孙晓林挻实在。就说:“兄弟,咱们相遇也是个缘分,你先在我这干几天吧。正好人手也缺,打扫打扫卫生、帮助买买菜……”孙晓林握着老乡的手,眼泪扑秫秫就下来了,说:“大哥,真遇上好人了,是你救了我……”高老板轻轻地说:“不能这么说,出门在外,谁都会有难处。” 这一天,孙晓林仿佛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太阳的灿烂。就留在了北方炖菜馆。炖菜馆生意十分火爆,天天爆满。吃苦对孙晓林不成问题。起早贪黑,脏活累活都主动干,眼里有活一个人顶两人。孙晓林以往心中的灰暗与烦恼渐渐地退去。高老板从心里喜欢这个老乡,月月除了工资也加点奖金。 饭店里有个服务员叫小枝,家是四川大竹的。四年前,跟同村几个小姊妹,怀着青春的梦想来到这个开放城市淘金。一段日子以后,其她人陆陆续续嫁人的嫁人,回家的回家。小枝坚守在深圳,先后当过保姆、送水工、干过妇联家政……一年前又到北方炖菜馆,当了服务员。她勤快、热情、心眼好,性格开朗大方很适合餐饮服务业。高老板的大媒,她跟孙晓林成为结发夫妻。日子过得恩爱有佳。 两个人同中国千百万打工仔一样。辛勤地迈着自己的每一抬脚每一落步…… 第十四章 风雨飘摇 人世间,贫穷与命运交织在一起,演绎出一幕幕坎坷、悲壮的人生历程。 那天晚上孙二贵出来撤尿,在前屋宋二娘院外摁着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工程监理潘仁奎。 潘仁奎是昌峰县公路段,工程科长。1989年公路系统改革,在这个段试点,实行“管养分离,事企分设”。把原有的管理体制一分为二,一部分为公路管理机构,一部分彻底转为企业。因此潘仁奎这个工程科长,在机关里业务量不如从前。正赶上靠山屯施工段技术人员忙不过来,就被工地借去负责工程监理。 潘仁奎祖籍天津人,谁知祖上哪年莣时暴月流落昌峰县。这是个多难的家庭。家里有个瘫痪十七年的妻子。女儿三岁时,老婆就染上一种怪病:不耽误吃不耽误喝,就是胳臂腿不听使唤。那些年潘仁奎钱没少花,大医院没少去,名医没少找都说治不了。给老婆看病的外债高筑,眼瞅着人家都住上了楼房,可这一家子仍旧小平房。老婆这些年真就是个活着的废人。倒屎倒尿、翻身捶背番仁奎耐心地侍候。赶上潘仁奎休息,就把媳妇抱到院子里晒晒日头,换换空气,也有地时候背她上大街,看看南来北往的人、车、新鲜事……媳妇经常流泪要寻短见,说拖累了老潘。叫老潘再找个好的享受享受欢乐。潘仁奎说别想别的了,这辈子就侍候你了,咱们就是这个命了。又是一天,躺在病床的媳妇,看到潘仁奎下班回来又是做饭又是洗衣,忙活很晚,自己啥也帮不了。心里心痛丈夫就流着泪对潘仁奎说:“……仁奎呀,你又当爹又当娘叫我心里不好受。你对俺的疼爱多咱俺也忘不了,趁身体还壮实,有对脾气的找个吧!”潘仁奎不是不想找,他放不下病老婆。人家跟咱结婚那咱,是个活蹦乱跳的大闺女儿,人家不行了,咱能扔了吗?人哪好那样。换过来说,咱要是撂炕儿了,人家对你这样你啥滋味?不都是人吗。做损的事不能干。要是离了婚不等于把这个人往火炕里推吗?本来她这辈子人就白活了,没享受人间的欢乐,那哪是人干的事。他就笑着对媳妇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咱就这个命,也许老天生我就是侍候你的,别瞎寻思了啊?”后来番仁奎的老爹过逝了,就把老母亲接了过来。日子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墙上的挂历换了好几茬了。姑娘高中毕业就托人在药厂找了份工作,正好药厂在厦门的经销点缺人,单位就派她跟男朋友去了厦门。老母亲来了之后,潘仁奎宽松了许多。加上单位业务量不大,那年就被借到靠山屯第三工程队当监理去了。工程队跟靠山屯里的人时间一长,都挻熟的。来来往往宋二娘和老番有过几回碰面,两人虽说都四十好几的人了,可见面时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知为何,目光总是躲躲闪闪,后来两人几次闲聊感觉挻有缘分。两人就发展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程度。 宋二娘自从丈夫进了大牢,前几年,一年去探视个三次两次。丈夫总觉得媳妇拉扯两个孩子不易,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心里有愧,就故意把她大骂了一顿,让她滚不要再来了。说你不要等我了,再找个好主儿吧!随着岁月的流逝,宋二娘也不是没想过自己的事,好心人也搭过不少桥,不是没有相当的就是不投缘,始终没有合适的,这事也就一搁再搁。这回宋二娘跟潘仁奎一见面,却激起了情感的波澜,都觉得有种相见恨晚的感受,两个人有说不完的共同语言。自从小屯发生怪事之后,两个人的事就公开了。不多日子两下都办理了解除婚约的手续。老潘这个好人,从此更加忙碌。他真就没忘了躺在床上那个不幸有女人,总是抽空跑回去减轻老娘的负担,给那个女人熬药、翻身、擦背……那头担水、劈柴、油盐酱醋,宋二娘减轻了许多负担,加上老番会体贴人,善解人意,宋二娘换了个人似的,涣发了漂漂亮亮从前的样子。 靠山屯打机井那年。宋二娘的大儿子在煤矿出事之后,老潘帮着处理完丧事,老潘一方面叫宋二娘散散心,另一方面,也就算旅行结婚。就带着她去珠海战友家玩了几天,就回到了昌峰。老娘对这个媳妇乐得合不拢嘴,夸儿子有眼力说了个好媳妇。三个女人,一个瘫痪一个年迈,就宋二娘支撑这个家,虽然是辛苦,可她觉得十分幸福。家里什么活她都不让老太太动手。就连床上那个瘫痪女人的屡尿,也是宋二娘来收拾。宋二娘每天除了给老人和病女人,洗洗涮涮、做做饭、拾掇拾掇屋子而外,也有些闲暇时间。有一天,她和老潘说了个想法:“家里这些活,我一早一晚就干了,白天我出去卖点菜,赚俩是俩。再说我也有个营生干!”老潘一听就乐了说:“又呆不住,是吧?你要乐意,明我给你借个小车,你试巴试巴,行,你就干,不行就拉倒。”宋二娘,每天起大早去批发菜市出菜,再沿街叫卖。有时候就剩个七块八块,有时候也就攥个吃菜钱。有天,宋二娘不到回来的时候跑回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城管大队把秤给撅了,车也没收了。说没有手续,占道了影响交通。”说着又呜呜地哭了。老潘下班回来,娘把这事跟他一学,番仁奎气愤地骂了一句:“他妈啦个x地!什么玩艺儿,上哪说理去呢?”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宋二娘去市场买菜,被卖豆芽、卖拉皮儿的吸引住了。她立在一旁足足看了一个时辰有余。心里想,做粉皮这玩艺儿难不倒咱,在乡下那咱,一到年节邻居都叫我给做粉皮。于是,她就买了一些粉面,找了一个薄吕盆。做开粉皮。一小塑料袋一斤,每斤6角钱。每天十多斤,装在水桶里挂在自行车把上,半天工夫就挣个十块八块。每次回来都给老人买些点心,给病人买点水果。富人有富人的活法,穷人有穷人的乐趣。一家人活的欢欢乐乐挻充实。 有天下半天,潘仁奎在单位接到宋二娘在小铺儿打来的电话,说娘腿捽坏了,叫赶紧回去。番仁奎心急火燎问同事要了把伞,顶着瓢泼大雨往回赶。又是风又是雨,一会伞就被风吹折个儿,老潘在风雨里正倒了好几回,无济于事。其实这么大的风伞是没用,他全身都浇透了。正在这时候,他恍恍惚惚看见路旁水沟边,绻着一个老人。他急忙过去,见老人落汤鸡一样哆哆嗦嗦。番仁奎把老人扶起,不知是风大,还是老人说不清,反正老潘是没听出他说的啥。看样子老人不知多长时间没吃东西了。老潘一只手吃力地打着伞,一只手搀扶着老人艰难地往家赶。宋二娘打过电话想,按时间人也应该回来了?她随手披了块塑料布,跑出大门口张望,远远看到老番在风雨号号里艰难地搀扶着一个人。她就跑过去,把自己身上的塑料布给两个人披上了。虽说没有太大用,可她体现了一个女人的慈悲心肠。进屋后,给老头也洗了也涮了,换了身干衣服。娘在院子里摔了一跤,脚肿得跟馒头似的,经宋二娘用毛巾热敷之后,现在不碍事。老头喝了碗热荡,神志渐渐地恢复。他看着宋二娘直掉泪,宋二娘也纳闷:“呀!这不是银钵吗?”宋银钵只是流泪,摆摆手表示不承认。宋二娘扑通一声就给宋银钵跪下了。这突来的事情,把潘仁奎弄得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到底是咋回事? 原来1996年夏。宋银钵刑满释放。五十五岁的宋银钵,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头发大部分都白了,两腮重重的胡茬子。说六十好几没人怀疑。他走出看守所的大门,虽然舒了一口气,可大儿死了、老婆走了,他象刚放出笼子的鸟,在笼子周围跳跃彷徨,打圈子,不知飞向何处。小儿子虽说成了家在镇上教书,可走时他才六七岁,对一个老头子能有啥感情?今天他应该来呀,政府已经通知他了。宋银钵焦急地等了好一会,不见人影。他一阵心寒,两行热泪就顺着腮滚落下来。宋银钵擦着泪找了一家理发店,简单收拾了一下脑袋,刮了刮胡子,刚一出门,天空飘来一片云,瞬间,将日头影撕得粉碎。稀稀拉拉的雨点,叭达叭达,打在地面上,顿时空气中夹带着泥土的芬芳。他顶着雨坐火车回到了县城。正好在县城汽车站碰上了老二宋大刚,他一眼就认出了儿子,因为大刚左耳旁有对拴马桩。宋大刚去看守所爷俩出岔头了,没接着老父亲,也是从看守所和老父亲坐的是一趟火车。父子俩掉了一阵子泪,颠簸了两个来小时,回到了大刚家。头几个月一家人对老头都挻好,宋银钵呆着也没事干,看孩子吧?人家不用。莳弄点菜吧,没地。介天一个干吃闲饭的人。时间一久,媳妇脸子就不好看。儿子一不在家,不是捽盆就是捽碗,时常连饭也不做。隔膜越来越大,矛盾越来越多。署期,儿子上县里参加教育局举办的进修班。媳妇在家里连骂带噘:“看看人家老人,都能给子女攒点家底,这家人家儿力借不上不说,穷毛病不少……给谁脸子看?这是俺家!能呆就呆,不能呆就走。”指桑骂槐就把宋银钵撵出去了。 儿子回来,调节了几次公媳之间的矛盾,各执一词,无济于事。儿子愿意拿钱叫老父亲去敬老院,老父亲不但不去,媳妇说啥也不掏钱。静下来的时候,宋银钵也挻内疚,年轻时没正事,没给孩子留下什么,这把年纪让人家养活,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他出走了,再也没回去。宋银钵在外边流浪了两年多。每天拎着个破编织袋,检点破塑料、纸壳子,一些破铜烂铁……有时在饭店捡点别人的饭底儿,冬天就住火车站,夏天就钻水泥管子,蹲墙根,藏居野处。他时常也想,人生要走正道,不能干弥良心的事。一想这些他就难受。他有时三顿两顿吃不上东西,遇有好心人就施舍给他点。这一天,县城疏菜批发市场西门外,停了一辆扣个大帆布篷刚批发完茄子的汽车。宋银钵拎个破编织袋刚拱进车里,准备捡点破烂茄子,车就开了。他拼命喊了几声,不知是没听着还是什么原因,没人理他。他想算了,瞎子掉井哪不背风?愿咋地咋吧。在车里也不知呆了多久,就把他拉到了昌峰县城里。车停下来,从车里钻出个蓬首垢面的大活人,把开车的师傅吓了一大跳。就这样风雨飘摇来到了昌峰县,依旧饥饥饱饱重复着从前的日子。这一天,宋银钵早饭没吃、午饭也没吃。没捡着什么东西,又赶上大雨,就昏倒在路旁。被番仁奎救起。 几个人听了宋银钵的哭述,大家也都泪流满面。潘仁奎带着十分复杂的情感说:“大哥,咱们真是缘分啊!你要不嫌弃,就别走了。”宋银钵轻轻地摇头说:“谢谢!兄弟呀!这辈子我没家啦。”宋二娘一个泪人似的。宋银钵只对宋二娘说了一句话:“凤儿,我对你有愧呀!你活的还好,我就没啥心思啦!”第三天晚上,宋银钵悄悄给宋二娘搁下个纸包,谁也不知去向,他走了。当宋二娘打开纸包,里面有一元、有两元、还有成角成分的,共是五十六元三角钱。她握着这五十六元三角钱,趴在炕上,哭了个大海汪洋。 一年以后,在一个飞雪的冬季里,城里人传着,在江堤边,有具无人认领的僵尸。潘仁奎跟宋二娘,又找了几个朋友把这具尸体安葬了。 第二年春,宋二娘再次路过这座坟的时候,坟头上有了绿芽,矮矮的灌木丛中,几片纸钱儿,随风滚动着…… 第十五章 祸起萧墙 再说那日美娟把张杨追回,她把自己父亲跟孙晓兰的事,和盘托出。张杨回去气得一夜无眠。这个不是人的东西,让这个老畜牲搅的我妻离子散,有句话叫无毒不丈夫。不收拾你这个老王八蛋,难解心头之恨。 几天以后,中纪委接到一封检举省煤炭管理局,副局长靳范芳某年某月,送给情人孙晓兰42万元的长城卡。并说他收受小煤窑矿主大量的钱…… 近二年,中纪委陆续接到过一些关于靳范芳受贿的举报,但终因查无实据,不了了之。这次老鹰山煤矿的事故,又一次勾起了靳范芳受贿的嫌疑。这个矿主长瓜脸下颚外突,是个典型的地包天儿,人家送给他个外号,叫李大下巴。本名叫李登勋,据说跟台湾李登辉原出一祖,真假无人考究。这个人原来是种地的,后来给小煤窑背了两年煤,看出些门道就自己干了。正赶上1984年春天,从北京传来消息:加快地下矿产资源的开发利用,鼓励农民开矿,国家、集体、个人一起上,有水快流。这消息如同一股春风,使山里人沸腾起来。祖祖辈辈受穷的庄稼汉,终于摆脱了桎梏,离开庄稼院,走上了向大地深处索取财富的道路。于是,在地下沉睡了多少年的煤炭,整车整车运出了大山,运往各地,走进千家万户。自私、贪婪、愚昧、落后都在此显露出来。李大下巴就卷进了这种发财梦。“要想挣大钱,快去挖煤炭。”成了这一带最时髦的口号。李大下巴先后开了两个小煤窑,这些年也挣些钱。离他的小煤窑一百多米远有口多年前封的“废井”。李大下巴想过,一个羊也是放,两个羊也是赶,总想把这口井弄到手。找了不少人扔了不少瞎钱,还是白废呀!那口井上隔三不短儿,总有人打它的主意。一遇到这种情况,李大下巴心里就慌,他怕这块“肥肉”落到别人的口里。因此,他对这口井又掀起了新一轮的攻势。一个春风习习,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李大下巴的一个知己朋友,煤炭公司张经理的孩子结婚。李大下巴用牛皮纸信封装了厚厚一沓钞票。张经理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笑纳了这份厚礼,拍拍李大下巴的肩头笑着说:“嘿嘿!咱哥俩,用得着这样吗?”说着就递给夫人塞进了皮箱里。洒酣之际,李大下巴把张经理拽到一边说:“张哥,那个事,你得帮我忙啊?要不早下手可就没咱们的了?你放心,钱不是一个人赚地,也不是一个人花的,这你不明白吗?”“我说老弟,你地事就是我的事,我给你出个主意,保证这块肥肉不落在他人之口,不就得了吗!” 事隔三天以后,在市郊一栋漂亮的小酒楼的二楼包间里,有三个人影在推杯换盏。煤炭公司张经理给上司靳范芳介绍说:“这位是个体老板李登勋,人挻讲,是个哥们儿。”他转过身来又对李大下巴介绍说:“这位是煤炭管理局靳局长”。实际李大下巴,早就认识靳局长,因为靳范芳经常下来检查工作,他只不过没机会和他交谈。张经理张罗着喝酒就笑着说:“没外人,都是朋友。没别的意思,找个清闲地方,孩子结婚那天整地啥玩艺儿,多不好意思,今儿个弄点野味,给你俩补补。”靳范芳听了之后,脸上没有复杂的表情,他不冷不热地说:“客气什么,哪来那么多规矩。”靠近李大下巴桌下,有个四楞四角不很引人注意的沉甸甸的深绿色帆布包。 过三巡,菜过五味,公司张经理出去了几分钟。回来之后刚落座,手机响了。他打开手机:“哎呀!是吗?行行!我就到。”电话里说,他岳父突发脑溢血,120正在路上。便对他俩说:“帐已经结了啊!实在对不起,这把不算数,哪天我再请。”俩人听出有急事但又不便问。张经理也没过多解释,就匆匆忙忙下楼走了。 那块令人垂涎三尺的“肥肉”。多少人都望“肉”兴叹!就这样落到了李大下巴那地包天的嘴里。给他干过活的人都知道,李大下巴是个心狠手辣,为人奸诈,老鹰山也是一霸。这口井确实给他带来了丰厚的经济效益。这个没念过几天书的农民管理者,只讲求效益,不讲安全。上边一来检查就临时抱佛脚,给检查组“打点吗啡”,顶一阵子就过去了。这是他一贯做法。工人们的安全得不到保障。什么安全生产、操作规程,全然不顾,工人在井下违章作业,吸烟,不戴安全帽,用明火点炮,他置若罔闻。只顾产出不顾投入,用不合格的材料支护,甚至不加支护,让工人在採空区作业。一次检查组来矿上检查安全生产,发现工人在面积达800多立方米空区採煤,便令其停止生产,李大下巴竟将电源切断,蒙骗检查人员。 这次事故,是由于超通风生产,明火点炮引起瓦斯爆炸,浓浓的粉尘纷纷扬扬,产生了强烈的冲击波,将正在升井的5名工人和点炮工当场炸死。事故发生后,李大下巴竭力掩盖事实真象,企图逃脱法律制裁。死者家属非要搞清楚。经过媒体和有关方面的查证,这才露出事情的真象。自然李大下巴负有刑事责任。被公安局绳之以法。这才牵扯出靳范芳受贿一案。同时又接到了群众的举报信。 再说孙晓兰,前些日子她就觉得心慌意乱,眼皮总是嘣嘣直跳,仿佛有种不祥之兆。正在四处寻找营业地点的时候,歌厅着火了。那日客人散去,更夫小周在营业室里寻了一圈,没见啥问题,忽觉胃有些不适,这才想起已至凌晨还没吃饭。准备用酒精炉煮碗面吃,他在桌面上用手一推酒精炉,呼哧炉里的酒精溢到手上和台布上。年轻人没有经验,一打火机哧啦手上和台布立即燃了起来。他慌乱中,一拽台布,酒精炉就翻在地上。呼嘎火就窜起来。一看不好,他就没命地呼喊:“着——火——啦!着——火——啦!”另一侧寝室里的小姐,有的刚刚睡下,有的还在洗漱,听到这瘆人的喊叫,各个逃兔般地逃离了火海。惊惶失措的小周,这才想起拨打了119.这场大火虽没死人,可三楼商场损失了一些家电,火灾直接损失近40万。孙晓兰自然被请进了公安局。同时靳范芳受贿一案又牵扯到她,孙晓兰在公安局里拿出她伶牙俐齿的本领,声称她和靳范芳没有任何关系。直至公安人员把从靳范芳办公室,搜出的照片、录像带……扔到她眼前,她才不得不低头。根据群众的举报,和李大下巴的交代,1999年10月24日,省检查院反贪局以涉嫌受贿对靳范芳立案侦查,同年11月16日,靳范芳被执行逮捕。经查明,靳范芳先后六次收受贿赂98万元人民币。2000年9月14日,xx省xx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刑事判决,认定靳范芳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13年,剥夺政治权利2年。孙晓兰被判处1年零6个月。李登勋另案处理。 张杨考虑的简单,以为和孙晓兰结束了婚姻关系,就不会承担经济责任。结果,他错了。离婚的时候,靳范芳给孙晓兰出的主意:“那42万投资建厂款,就不要再提了,否则容易出问题。只要人安安全全,钱将来不成问题。”所以孙晓兰压根就没提。两下就平和地把家产分了。矿泉水公司原有股分归张杨,歌厅及几年的收入归孙晓兰。42万属于非法资金,理应受到法律的追缴。 王峰由于岳父的落难,保卫科长这个职务又叫别人代替了,他似乎看破红尘。便玩世不恭。所以他嗜赌如命,赌债高筑。后来监守自盗单位20万现款,一年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公安正在通缉。虽靳美娟正在起诉与其离婚,但终因王峰是他的丈夫,看来离婚一事还要缠手。 孙晓兰刑满释放后,到看守所探视了靳范芳。两人隔着玻璃寞寞流着泪。许久,孙晓兰揩干泪说:“你对我的爱,这辈子我是不会忘记,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靳范芳伤感之时,他忽然想起了唐朝郑蜀宾《别亲朋》的诗句:畏途方万里,生厓近百年,不知将白首,何处入黄泉。一阵伤感袭上心头,便对孙晓兰说:“多保重吧!人生何处不相逢。”她走了。 一年以后,有人说孙晓兰带着那本车尔尼雪夫斯基的名著《怎么办?》,离开了她的故乡,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全篇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