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鱼飞鸟》 第一章:少年的单车渐渐行远1 摄氏二十六度的舒服气温,微凉天光,以及被汽车玻璃染成浅茶色的慵懒云朵,构成了2005年5月19日这一天。如果没有那个心中明明想要快点见到,却又有些担心见到的少年,也许这一天会像三年中的其他成百上千个平凡的日子一样,从我指间毫无声息的滑过。 可是…… 毕竟三年前是我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摆了他一道,才使他失去了整整三年的自由。那可是整整三年啊,三年的时光,一千多个日夜,如果三年前种下一棵树,估计现在都能开花结果了吧。 我把视线从车窗外收回,不安地看向前方稳稳把住方向盘的高伯伯。今天他没有要司机开车,而是自己亲自驾驶。也许是因为长时间没碰方向盘的缘故,我能从汽车的后镜里看见他脸上的紧张神情。 我记得几天前他曾对我说,之所以让我跟随他一起去接赵小楼,是因为我们两个人从小就是最好的朋友。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坐在车上的我,心中同样也惴惴不安,事隔三年,最不敢面对赵小楼的那个人,应该是我才对吧? 三年的时间,从十五岁到十八岁,到底会让一个笑容温暖的男孩子变成什么样,这,是我从来都不敢仔细去想的事情。 我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对他说:“对不起赵小楼,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原谅,隔着漫长时光,对于我来说,也许早已经变成了一种奢求。 其实这几天,我一直暗自鼓励自己见赵小楼的那天,一定要表现得快乐点再快乐点,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想当我见到赵小楼的那一刻,如果脸上笑得像是开满了花,说不定他就不忍心埋怨我了。在我的印象中,他一直都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但是真的到了这一天,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而是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淑女”。 车子开出二十几里的路程,拐上了一条明显窄了许多的水泥路,不久后,一座几十米高的围墙出现在我们面前,高墙的顶部拉满了铁丝网,天空瓦蓝瓦蓝,偶尔有被日光染成银色的飞鸟向着北方高高地飞去。我还记得小时候的赵小楼每到秋天,就特别喜欢仰起脑袋来看向辽远的天空,捕捉候鸟的影子。他说每到秋天,候鸟就会南飞,飞到那个一整年都温暖潮湿的小城,那里有他的妈妈,亲妈。他的眼睫毛那么长,在白皙的脸上投下好看的剪影,一眨一眨,宛若星辰。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他那么漂亮的、安静的男孩子,他的眼神让人心疼。 那时的他很瘦,很单薄,好像被风一吹就会栽倒似的,但是有些时候面对小区的那些孩子,他又会变得很强悍,而这种强悍有很多次都是因为要保护我。 此时高伯伯已经下了车,从驾驶室的储藏箱里拿出一支香烟来为自己点上。 在我的印象中,高伯伯是从来都不抽烟的,他尴尬地对我笑一笑,晃着手中明灭不定的烟火对我说:“呵呵,繁夏,赵小楼那个臭小子让我感到有些紧张呢。” 看得出来,为了这次见面,他是花了一定的心思的,脱掉了平常深色系的西装,摘下了领带,换上了一身色彩鲜亮的休闲装,也许他是要给赵小楼一个容易接近的好印象吧,毕竟赵小楼是他的家人,而不是客户。 我站在他身后,抬起头来向前看去,高墙的下面有扇红色的大铁门,门旁的牌子上用红色的油漆写着几个大字——云倾市第一少教所。 心口突然微微一紧,眼睛酸楚的要命,我深呼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抬头看向严丝合缝的铁门。 由于时日久远的缘故,红色的油漆渐渐风化,沉淀了些许黑色,像是凝固了的鲜血。 我轻轻咳嗽了一声,像是在给自己鼓气似地站直了身体。 “咯吱。” 随着铁门开启时,钢铁与钢铁之间发出的尖利摩擦声,我的心再一次揪紧,迅速地低下头来,不敢向前看去。 此时,身旁的高伯伯已经扔掉手中的烟蒂,大跨步地走上前去,我听到他用一种掺杂着兴奋和激动的声音叫出了那个久违的名字——“小楼,你受苦了。” 赵小楼的脚步渐渐走近,在我面前站定。 第一章:少年的单车渐渐行远2 我缓缓地抬起头来,便渐次看见了他那同件天蓝色的短袖衫,他那被日光炽烤的微微黝黑的肌肤,消瘦的脸庞,以及漠然双眼。 他比三年前高了,他比三年前黑了,他比三年前瘦了,他比三年前冷漠了。 他衣服的左边口袋上,印着几个醒目的红色小字——云倾一教,看来那是他的“制服”。 我还记得早上临行之前,高桥曾经酸溜溜地对我说:“这下好了苏繁夏,你和赵小楼两个人小时候本来就心投意合,现在,你终于又如鱼得水了。” 现在看来,他说的的确不错,再次面对赵小楼我的确如鱼得水,但却是100度的沸水。 看见我,赵小楼微微一愣,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接着慌忙错开了我的视线,从我身旁钻进了车里。 高伯伯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上车跟赵小楼说说话,然后自己拉开车门跳了上去。 我上车,试探着坐在了赵小楼的身边,他的身体却像触电似的连忙向旁边躲了一下。我低下头来看向自己的脚尖,风从被他打开的车窗里吹过来,吹乱了我的长发,我的心。 高伯伯一边发动着汽车,一边开玩笑似的对我们说:“怎么了小楼,难道不认识繁夏了么,我记得小时候你和高桥两个人为了抢着和她一起玩儿经常大打出手的。” 我想高伯伯的记忆恐怕出了问题,小时候,他和高桥的确会经常为了我暗暗争风吃醋,但那种时候他通常都是好像知道自己的劣势似的默默走开,更别提跟高桥大打出手了。也许,高伯伯是太紧张了。 “……” 可怕的沉默。 高伯伯干笑几声,悻悻地发动了汽车,沿着原路返回。 少教所外的水泥路太过颠簸,我的胳膊偶尔会撞在赵小楼的胳膊上,他的肌肤那么凉,仿佛不是来自这样一个花朵都在争相开放的初夏五月。 曾经一起戏耍过的小公园周围,盖起了新的摩天楼,银座超市的旁边,也争先恐后地树立起一座座的cbd。马路已经由原来的四车道拓宽成现在的八车道,每到晚上,道路两旁的水晶灯会把整个繁华的市区掩映的宛如白昼。就连高家所在的小区周围,也盖起了新的别墅。铺天盖地地爬山虎沿着笔直的墙壁,倔强地向着云端生长,那一刻,乖乖坐在赵小楼身边的我,仿佛听见了绿色植物与少年一起拔节的声响。 一切都已经在不停挥舞的钢铁塔吊和推土机的共同作用下,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改变,包括那个曾经爱笑、眼神澄澈的赵小楼。瓦砾之中,再也翻找不到完整童年。 车子兜兜转转地拐进高家别墅的时候,我有一点点儿惊讶,我没想到发生了那件事后,高年生还会将赵小楼接进自己家中。 如果说高伯伯的这种做法让我有些吃惊的话,那么半分钟之后,高桥的做法我就只能用“震惊”这两个字来形容了。 赵小楼再次踏进高家之后,我本以为高桥那家伙会冲过来跟他玩命的,可是我眼所见却是他笑嘻嘻地走上前来拍了拍赵小楼的肩膀的情形。 他穿着一件笔挺的小西服,打了一个灰色的领结,像国家领导人迎接外宾似的迎接了赵小楼,他的装扮还有脸上明显装出来的讨好表情,特别像是一个卖保险的。 他说:“欢迎回家赵小楼!”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在他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光。 高伯伯似乎也没有想到高桥居然可以那么大度,他把赵小楼的行李放在沙发上,微笑着对我们说:“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小楼已经为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了代价,从此以后我们还是一家人。” 我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高桥笑着走过来,看似很自然地拉起我的手,把我拉到自己的身边坐下。 虽然我喜欢高桥,但是那天他自然而然地拉了我的手,着实让我有些以外。因为这家伙是有了名的美女贩卖机,他身边的女朋友换了一拨又一拨,却从来没有换成过我。如果记得没错的话,他现在的女朋友应该是一位名叫杨硕的大美女。而如今他异常暧昧地拉了我的手,十有八九是想做给赵小楼看吧。 因为我们同样都清楚的是赵小楼喜欢我,如今三年时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的这点贼心死没死。 赵小楼的目光落在我们握在一起的手上,旋即迅速地游离开去。 我的掌心中布满了汗水,想要甩开高桥,却又怕他误会,于是只能顺从的在他身边坐下,好在坐下后不久他就放开了我的手。 第一章:少年的单车渐渐行远3 他微微向前弓一弓身体,笑着对赵小楼说:“小楼,房间我已经为你收拾好了,还是以前的那间,就住在我的隔壁。” 赵小楼轻轻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吃饭的时候,我总是偷偷地盯着赵小楼的脸看,我希望他能笑一下,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但是他的脸却始终阴沉沉的。 吃过饭后,高桥为他找来了自己的衣服,要赵小楼换上,然后自己回到房间里面换了一身休闲装出来,说是要请我们去酒吧为赵小楼接风。 他看一眼放在赵小楼身边原封未动的衣服,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对我说:“繁夏,你也回家换身衣服吧,你那衣服不适合去酒吧,对了,再叫上开心果,要不然不好玩。” 高桥所说的“开心果”是我的死党,名叫周白桐,属于有口无心的类型。高桥曾用一句话来形容她,我觉得很恰当,他说周白桐是个界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奇怪生命体,每次说话追求的效果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和周白桐打的杀到“时光祭”的时候,高桥和赵小楼已经提前到了。 光怪陆离的酒吧里,每个雌性动物都涂了浓重的晚妆,身边的周白桐更是不用多说,她平时就喜欢把自己的那张脸当成试验田,如今来酒吧权当是 “验收” 来了,就连吧台鱼缸里的母金鱼一条条也都姹紫嫣红的,依偎在公鲤鱼的白肚皮底下游得很暧昧。 只穿着一件大t恤,脚登帆布鞋的我,怎么看怎么像是专门为酒吧送货的。 酒吧最角落的一张桌子上,一个男生冲我们吹口哨。 周白桐想都不想便开口大骂:“吹你妈啊吹,操。” 她这么一咋呼,高桥就发现我们了,背靠在柔软地真皮沙发里面,仰着下巴对我们打了一个响指。 周白桐见了高桥像老鼠见了大米似的,立马变成了一飞镖,嗖的一下就扎了过去,搂着他胳膊“亲昵”起来。她说:“哟,大少爷,今天怎么有时间宠幸我了呀。” 赵小楼正在喝饮料,听了她的话,饮料差点没喷出来,然后又仰仰头吞了回去,将目光迎向了我。对于周白桐的这种做法我早已司空见惯,无奈地摇摇头,微微一笑坐在了赵小楼的身边。 赵小楼还是穿着从劳教所里带回来的那件衣裳,只不过胸口上“云倾一教”那四个小字被用一条胶带粘上了,整个人的样子看起来让人挺心酸的。 高桥面无表情地把周白桐的手推开,微微坐直了身体,看着赵小楼介绍道:“周白桐,这是赵小楼,我哥。” “你哥,怎么一点都不像啊,是打一个妈的肚子里生出来的么?”高桥的话还没说完,周白桐就忍不住大呼小叫起来。 听了她的话,我本来以为高桥会很不高兴的,但没想到他却看起来很开心,微微咯笑了一下,然后接话道:“你有病啊周白桐,我哥就是我哥,什么一个妈俩妈的。” 周白桐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咕咚咕咚地喝下去,“算了算了,我对你们之间这乱七八糟的关系也不感兴趣,反正我觉得你们俩不像。” 说到此她顿一下,举起手中喝了一半的酒杯对着赵小楼说:“既然你是高桥他哥,也就是我周白桐的哥,来哥,妹妹敬你一杯。” 赵小楼嘴角轻轻地扯了一下,看着桌子上摆成一排的酒杯犹豫不决,最后轻声说了句:“不好意思,我不会喝酒。” “操,大男人哪有不会喝酒的,你还是不是爷们,也太落伍了吧。”周白桐不依不饶,看样是觉得赵小楼不给她面子,于是一下子从沙发上蹦下来,绕到赵小楼的面前端起一杯白兰地凑到了他的嘴边。 周白桐这家伙自来熟,压根就不把自己当外人,她把赵小楼当成了高桥那样的男生,不喝是吧,好,老娘用灌的。 赵小楼当然跟高桥不同,要叫高桥早就笑呵呵地喝下去了,而他说不喝就是不喝,推来攘去酒就洒到周白桐的身上了。 周白桐愣在原地,看着自己被染花的衣服足足看了十秒钟,最后破口大骂道:“你什么意思啊赵小楼,不给我面子是不是,不喝拉倒,老娘还懒得伺候呢,我真不明白高桥怎么会有你这么囤的兄弟。” 她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把酒杯扔到了桌子上的冰盒里,对着远处的服务员叫嚣道:“服务员,换一个杯子,脏了。” 气氛明显紧张了起来,直到那时我才明白高桥当时为什么执意要把周白桐叫过来,他肯定知道以他们两个人的性格绝对互相看不惯,他是想要借周白桐好好羞辱赵小楼一通。 我将目光转向赵小楼,原本他一直低头不语,在听到“脏了”两个字之后,忽然向上翻着白眼看向了气鼓鼓的周白桐,眼神异常凶狠。 然而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向以“除却巫山不是云”自称见过很多市面的周白桐,在与他四目相对的那一个瞬间,居然乖乖地坐回到了沙发里面,看样子挺害怕眼前这个少年的。 “好了好了,大家今天是为了来给赵小楼接风的,干嘛弄得这么不愉快。” 我看势头不妙,从沙发上站起来插话道,然后不等回答就走上前去一把拉起被赵小楼吓傻在一旁的周白桐说:“走啊,走啊周白桐,咱们俩去吧台要点吃的,光喝酒多没意思。” 跟着我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周白桐方才呼出一口气对我说:“那赵小楼谁啊苏繁夏,瞪起眼睛来跟阎王似的。” 我微微一笑,敷衍她道:“我和高桥小时候的一个朋友,没什么。” 我想我若告诉她赵小楼曾经杀过人的话,估计得把她给吓死。 第一章:少年的单车渐渐行远4 等我们俩人点了零食回到座位旁边的时候就还只剩下赵小楼一个人了,我把零食放在桌子上问他说:“高桥呢。” 他抬手指一指洗手间的位置,然后比画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于是我便跟了过去,其实我跟过去是有话要对高桥说,我想告诉他不要为难赵小楼,我觉得三年前的那件事情也不只是赵小楼一个人的错。然而还没等我走到洗手间门口呢,就听见高桥的声音了,那是他第一次发那么大的火,声音那么大,很不耐烦的样子。 “都说了只是一个同性朋友了,你有完没完?” “你不要过来!” “……” 然后是翻盖电话挂掉时发出了巨大拍击声。 我从没见高桥发过那么大的火,特别是对女生,这家伙面对待雌性动物的时候一般都特绅士,而如今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赵小楼,我知道,他的心中始终有个结。 高桥低着头从洗手间另一边走过来,对着公共洗刷间的镜子整了整头发和衣服,转身撞在了我身上。 “有事?”他说。 “没,没事,我上趟洗手间。” 在我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高桥突然拉住了我的胳膊,然后歪着嘴角坏笑着对我说:“苏繁夏,我记得你以前是挺泼辣的一个女生的啊,怎么今天那么乖了,不会是因为赵小楼吧?” 没等我回答,他又紧接着加上一句:“其实你根本就没有必要为他感到抱歉,我们都不欠他的,要说欠,也是他欠我。” 说完话,高桥就放开了手,直直向着桌子的方向走去,只留给我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背影。 那一刻,看着他义愤填膺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我不想再火上浇油,那样的话局面真就可能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然而那一天我本想装好人却没装成,因为十五分钟之后就有一个女孩冲进酒吧里面扇了我一巴掌。 扇我的那人名叫杨硕,是高桥的现任女朋友。 估计刚才高桥就是在跟她通电话,早知道高桥的现任女朋友是个人物,但却没想到竟然这么生猛,人家第一次见面都是伸出手来握手,而她是伸出手来甩巴掌。 当时我正在看高桥跟周白桐划拳,周白桐脑袋不好使总是输,当时已经喝了不下三整杯白兰地,却还在那装大爷。其实他们划拳的时候我本想参与的,以前我也跟高桥划过,他从来都不是我对手,对付周白桐这叫一物降一物。可是当我看见对面静静坐在那里,阴着一张脸像是门神似的赵小楼的时候我就没那心情了,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陪赵小楼说句话的时候,杨硕就来了。 当时她只穿了一条短到不能再短的热裤,紧身小t恤,我本以为她是一个推销啤酒的啤酒妹,于是就摆手示意她我们不要啤酒。结果我的手还没落下来,就被她一把抓住,然后顺势来了一个大嘴巴子。 “啪”,耳光响亮,对面的赵小楼条件反射似的站了起来,那一刻我还以为我的神经长到了他身上呢。 “不是不让你来么,杨硕?”高桥将手中的酒杯顿在桌子上,看着对面双手已被赵小楼牢牢抓住的啤酒女吼道。 “高桥,你不说今天晚上只有男的么,那么她是谁?” 杨硕狠狠地甩开赵小楼,抬起手来指着我的脸,精心做过的指甲几乎已经碰到我的鼻尖。 高桥轻轻地摇一摇头,自嘲般地冷笑一下,走上前去拉起杨硕的手,拖着她向门外走去。我心有余悸地想,幸亏她只是在酒吧里面碰到我,要是她知道我每天上学的时候都跟高桥同乘一辆车的话,她还不得拿酒瓶拍我啊。 然而这个想法才刚刚冒出来,果然就有人拿酒瓶拍了某个人的脑袋。 而且被拍的那个人居然是高桥,而凶手正是已经喝得找不到北的周白桐。据事后她向我交代说,其实当时她是想拍杨硕的,结果脑袋一晕,没瞄准就砸到高桥的脑袋上去了。 看着直直倒下去的高桥,周白桐挥舞着手中碎掉一半的酒瓶,转过头来对傻在一旁我的邀功说:“妈了x的,居然敢打我妹。” 然后自己也轰隆一声倒了下去。 那一天,高桥的后脑勺缝了整整三针,而周白桐是在医院里挂了两瓶葡萄糖后才缓缓地恢复了神志跟判断能力。 赵小楼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当时要不是他背着高桥赶往医院,这家伙恐怕早已经血尽人亡了。 而此时的杨硕早已不知去向,估计当时她看着满脸是血的高桥还以为他破了相,于是就趁早撇清关系。 高桥的睫毛微微地动了一下,然后轻轻睁开了那双好看眉眼,看着我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啊繁夏,我没想到她会来。” 我对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其实我觉得他没必要向我道歉,杨硕的那一巴掌我挨得一点都不冤,谁让我心里老想着把高桥从她手里撬过来呢。 那一天,分别把高桥和周事精送回家以后,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打的去了商场,帮赵小楼买了一套新衣服和一双新鞋子。 等我再次赶到高家的时候,高桥已经回自己房间上网去了。赵小楼的房间在正对楼梯的第一间,毛玻璃内透出来的微弱光线证明他还没有睡。 赵小楼的房间还是三年前的样子,一切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看来他上楼以后就没有动过。 我跟着他走进房中,将衣服举到他的面前,轻声对他说:“赵小楼,我自作主张给你买了一件,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他看一眼我手中的衣服,接过去,漫不经心地放在了床上,然后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我问:“苏夏,你喜欢他对么?” 我微微打了一个寒战,我没想到才仅仅只是一天的时间,他就已经看穿了我的心思,看样他比高桥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细心多了。 夜风微凉,破窗而入,将白色半透明的窗帘轻轻掀起,打在他平直的后背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见我不说话,他又自顾自地说道:“苏夏,谢谢你送的衣服,我很喜欢。” 我不语,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许久,才鼓起勇气对他说出了那句酝酿了整整三年的话,我说:“对不起赵小楼。” 你不知道,我对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多想哭,眼泪在眼眶里面打着转,险些就要掉出来。 他淡淡一笑,“不用跟我道歉,我从来就没怪过你。” 说完这句话,赵小楼转过身去,看向窗外。 窗外是一道一米多高的砖墙,每到春天,爬满墙头的蔷薇花,会开出红白两色的细小花朵,记得小时候的我,通常会在赵小楼的房间里面一坐就是一整个下午,当然,那个时候还有高桥。那时,我们三个小屁孩肩并着肩坐在床沿上,六只光光的脚丫来回摆荡…… 三个人的时光,曾经如此美好。 赵小楼的头发只有一寸多长,估计是在少教所里剔成了光头,而今刚刚长长,像是一根根桀骜不逊的小草,刺破坚硬土壤。 蔷薇花的叶子被风吹进窗子里面,落在质地良好的红木地板上,发出哒的一声轻响。 一时无话,我只能转过身来,轻轻地走出了他的房间,然而正到我要带上门出来的时候,他却突然叫住了我。 他说:“苏夏。” 我站定了脚步。 “……” “你和他不会有结果的。” 他说话的时候始终背对着门口的我,所以我只能看见月光在他身上勾勒出的剪影,如果我能看见他的脸,此时的他该是哪种表情。 我默默地关上门,走了出来。 几步开外就是高桥的房间,我轻轻地走过去,却始终没有敲响他的房门。我知道,高桥现在肯定很难过,虽然先前曾极力的掩饰自己的伤心与仇恨,但让他坦然的跟赵小楼这个仇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确是一件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我永远记得,三年前,他在法庭外面对我说的那句话,他说:“繁夏,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赵小楼的,永远永远,直到他死,或者我死的那一天。” 那时,他的眼中布满了泪水,却强迫自己高高地仰起头来,不要眼泪掉出来,整个人看起来倔强的不像话。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小上衣,背带裤,紧紧攥住我右手的第三根手指,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我们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的赵小楼,那时的他,正被三五个法警带上一辆蓝白相间的警车,警车的侧面写着“云倾一教”的字样。 第一章:少年的单车渐渐行远5 车子驶出十几米的距离之后,摇摇晃晃地拐了一个弯,脱离了我们的视线。直到那一刻,隐忍了很久的高桥才一下子放开了我的手,蹲在地上大声哭泣。 夕阳将我的影子拉长,落在他的背上,我上前一步,伸出手来轻点一下他的肩膀,蹲下身来看着他的眼睛说:“高桥,你能不能告诉我,以后我们还能跟赵小楼做朋友么?” 高年生拖关系把赵小楼送进云倾一中就读是在那一年的九月,因为赵小楼的特殊身份,整个云倾市原本没有一家高中愿意接受,高伯伯一不做二不休,硬是拿出十万块钱来将他砸进了我和高桥就读的云倾一中。得到了好处之后,云倾一中的校长向高伯伯保证说,一定为赵小楼安排最好的老师,帮他补上这三年来落下的课程,当初他进入少教所的时候正在读初三,而我和高桥读初二。 然而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却用了短短一年的时间,完全掌握了高中三年的所有课程,并且在第二年的夏天,与我和高桥一起考上了当地的一所大学。而且按照他的高考成绩,完全可以报考名牌,可是他却固执地选择了和我们进入同一家学校。 他曾对我说:“苏夏,我怎么可能抛弃你和自己的亲弟弟呢,毕竟从十二岁开始我们就已经生活在一起,离开了你们,我会觉得不习惯的。” 他说这话时,脸上的笑容特别假,假到令人直发毛,虽然明明期待着从今以后能和他共同在一所学校就读,可是内心中却充满了莫名的惧怕。 是的,他曾信誓旦旦地对我说过,要把我重新抢回到自己身边。 可是,就算我能够再次回到他身边,就算我能离开高桥成为他的女朋友,我们三个人却再也回不到那个一切的一切都还完好如初的童年。 上高中的这一年,赵小楼重新修好了那辆十五岁之前骑的单车,他说那是他在少教所里学会的本领。他拒绝了高伯伯派司机接送他上下学的好意,固执地骑单车每天往返穿行十几里的路程。每天早晨他总是比我和高桥早十几分钟就出发,当我们坐着高伯伯的汽车赶到学校的时候,他却往往还在来学校的路上。每次看着车窗外的他背着一个单肩包穿行在车流当中的样子,我就会忍不住很难过。此时的高桥却仿佛没有注意到外面的那个男孩,而是低着头绕有兴趣地翻看着新买的《男人装》。他看男人装并不是为了里面那些美女,而是为了看里面那些比女人还妖的男模,看他们如何搭配衣服。成为一名男模特是他的梦想,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报了模特班。 其实我并不主张他从事模特这种职业,我不喜欢那种前突后翘的男生,我觉得站在那样的男孩面前自己不像个女人,严重没自信。 上学路上,每次经过赵小楼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他,一直注视到他消失在马路的尽头。 有一次,我们经过沃尔玛超市的时候看见赵小楼的车子坏了,他正蹲在地上修车,高桥破天荒地让小司机把车子停了下来,靠在了路边。然后他按下电动车窗,把胳膊架在车窗上调侃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嘿!” 听到他的声音,赵小楼回过头来眯着眼睛看向我们,他的双手沾满了油污,额头上布满细密汗珠,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在确定是我们之后,他一句话也没说,重新转过头去修理起来。他的这个动作惹恼了高桥,只见他一下子从车上跳下去,走到赵小楼的面前,一把抓起立在墙角的单车,高高举起来,大步流星地走向了路边的垃圾筒,叮呤哐啷一阵乱响过后,就把那辆可怜的单车大头朝下塞进了黄色的塑料垃圾筒里。 我想我知道高桥为什么会做出这么没有风度的事情来,因为赵小楼的那辆单车从小就是他的一个痛。那时候赵小楼总是骑着单车载着我到处乱蹿,而他从来都只有羡慕的份。那时候,我的心里虽然明明喜欢着高桥,但总是跟赵小楼四处疯,我特别喜欢看高桥因为我和赵小楼在一起而争风吃醋的样子,我觉得那时候自己挺变态的。 他的这一系列动作彻底激怒了赵小楼,他低吼一声,跳起来就跟高桥扭打在了一起。 他们俩打架,打得平分秋色。 高桥以前学过模特,身体柔韧性很好,他甚至能轻易地下腰,而在少教所里呆过整整三年的赵小楼也不是盖的,动起手来招招生狠。 后来,小司机和我见他们两个人打得天昏地暗尘土飞扬的就有点害怕了,赶忙从车上下去拉架。 那一次,他们两个人打架,我们四个人挂彩。 小司机因为忠心护主的缘故,用身体牢牢地护住了高桥,当时赵小楼正在起脚飞踹,一不留神就踹他脸上了。 而我之所以受伤就更搞笑了,我下车的时候大眼漏神,居然一下子拌在了马路牙子上,身体失去平衡后直直地朝着路边的一颗槐树撞了上去。好在碰撞之前,我及时用双手捂住了自己那张如花似玉的脸。结果,咚的一声,我那油光瓦亮的大额头就跟树干来了一次很亲很亲的亲密接触,脑袋上瞬间鼓起了一个硕大的包。 看着我的狼狈相,对面俩人全都停下手来。 高桥将一口鲜血吐在地上,整理了一下被赵小楼弄歪的领带,走到我面前弓下身来问我要不要去医院。 此时的赵小楼也已经走上前来,与高桥的嘘寒问暖不同,他问也不问就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两片ok绷,撕开后糊在了我那正往外渗血珠的脑袋上。 他这一系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口袋里面塞着ok绷,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仿佛早就知道他跟高桥之间会有这么一场战役似的。他,他甚至连救死扶伤的药品都准备好了。 然后,他轻轻地拍一拍我的肩膀,走到垃圾筒旁边,把轮子早已严重变形的单车从里面拉出来,抗在肩上走掉了。 高桥冷笑一声“怪人”,接着拉起我的胳膊一头扎进汽车里,向着学校的方向驶去。 其实高桥说的很对,那些天赵小楼的确挺怪的,他身边没有一个朋友,从来不搞社交,不去ktv,不去酒吧,不泡夜店,俨然就不像是地产大亨高年生的儿子。 第二章:新城已无旧少年1 后来的种种迹象表明,虽然表面上早就已经和好了,但事实却是高桥对赵小楼一直都心存芥蒂。 他们两个人之间那种戒于亲兄弟和敌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赵小楼仿佛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处境似的,总是尽量减少与高桥独处的机会,甚至周末我去高桥家玩的时候,他也是把自己反锁在二楼的房间里面不出来。 有一次,我从高桥那告别回家路过他家门口那条花巷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看着我,潜意识里回过头去,恰巧与窗口的赵小楼四目相对。 看见我之后,他慌忙闪了一下身,躲到了窗帘后面。 那一天,我就傻傻地站在小路中间,眼泪突然就红了。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很伤心,我想那时的赵小楼一定感觉很孤单吧,我记得以前他曾信誓旦旦地对我说过,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那么现在,就连我这个唯一的朋友也背叛了他,在他心中一定如同被全世界抛弃般凄苦。 一道光影从赵小楼房间的窗户里面投射而出,自我的脚尖慢慢地游移到脸上,抬头望去,赵小楼重新站回了窗口,手拿一枚小镜子,正努力地将阳光反射到我身上。 也许是阳光太过刺眼,我看不清他的表情,那一刻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这是我和赵小楼之间的一个暗号,除此之外,那时我们两人之间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那时,我们两个人总是串通好了不带高桥一起玩,因为高桥这家伙喜欢在大人面前打小报告,他一点儿都不独立,遇见什么棘手的事情总是想找父母帮忙。为了甩掉他这个讨厌的内鬼,那时的赵小楼就想出了用镜子反射阳光打暗号这一招。那时候,我们家和高伯伯家之间还没盖起那座高高的青年公寓,阳光能轻而易举穿过凉薄空气直射进我的房间里面。 然后我会以“去找高桥”玩为借口溜出家门,去到小区后面的那片梧桐林与从窗口的白杨树上爬下来,钻过密密麻麻花丛的赵小楼会合。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我可真够纠结的,心中明明喜欢着高桥,却总是跟赵小楼做着“青梅竹马”的勾当。 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我的父母对赵小楼都有成见,而对那个从小被他们看着长大的高桥却完全没有免疫力。那时他们总是告诫我“一失足酿成千古恨”之类的大道理,总是旁敲侧击地暗示我赵小楼那个野孩子远一点。我总也想不明白的就是,难道我和高桥在一起的时候就不能“失足”了么。 梧桐林的西北角,有一座十几米高的扬水塔,我们会手拉着手,沿着像条长龙一样盘在水塔四周的金属梯子一直爬到顶端,然后四仰八叉地躺在平坦的水塔顶部,看天光渐渐变暗,看星辰四散。 九月的夜空,有看不见的风轻轻地刮过,十二岁的赵小楼躺在我的左手边,抬起细长的手臂指着天空对我说:“苏夏,你看到猎户座了么,你知道猎户座的七颗星星分别代表着什么么?” 他说:“四周的四颗大一些的星星构成了一个规则的方形,像不像是一个小小的房子,小小的家。而中间排成一条斜线的三颗星星,分别是爸爸、妈妈还有孩子。” 那时的我被赵小楼丰富的想象力打动,一下子坐起身来,摇着他的胳膊夸赞道:“真的哎赵小楼,你是怎么想到的,怎么想到的,以前我为什么就没有发现呢。” 然而赵小楼却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给我留下了一个萦绕在心间很久的疑问。他叹一口气,用一种缓慢的语调对我说:“其实……其实那三颗星星还代表着另外一层意思。” 后来尽管我曾追问过好多次,另外一层意思到底是什么,但他总是笑而不答,他越是不回答,我越是充满好奇,我曾查阅过好多关于星座的资料,都没能揭开这个谜底,星座书上甚至连猎户座是一个小家庭这样的阐述都没有。 对面,赵小楼已经关上了窗子,拉上了窗帘。 我不知道赵小楼那天之所以重新玩起了小时候的把戏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像小时候那样约我到老地方见面。 虽然一直劝自己说那只不过是他跟你开的一个玩笑罢了,但是那天晚上吃过了晚饭,我还是鬼使神差地游荡到了梧桐林那里。这里的梧桐,每到春天都会开满紫红色灯笼一样的花朵,成千上万的紫色花朵遮天蔽日,站在水塔顶部看下来,就像是漂浮在连绵不断的紫色云端。 老旧的红砖水塔已经废弃,铁质旋梯也已经被风雨侵蚀得面目全非,锈迹斑斑,风吹桐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我四周张望一番,然后冷笑一下在心里默默地自嘲道,苏繁夏,他不会来了,也许他早就忘记了那个约定,只有你还傻傻地记在心里。 第二章:新城已无旧少年2 我说,苏繁夏,既然你喜欢的是高桥,干嘛还跟他藕断丝连。 想到这里,我微微抬起了脚,正打算离开的时候,水塔上的旋梯却发出“咯吱”一声轻响,转眼时,赵小楼已经从水塔的背面走了出来。 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会心地笑了起来,但立刻又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赶忙咳嗽了一声,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过来吧苏夏。” 不远出传来了赵小楼的声音。 我愣一下,最终还是犹豫不决地迈出了走向他的第一步。 然而正当我想要踏上旋梯的前一秒,赵小楼却伸出手来将我挡在了原地。 我乖乖地停下脚步,抬起头来看向他。 “站在这里别动。”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抬起腿来朝上走去,每走上一个台阶就会并起腿来轻跳几下,直至走到水塔顶部,才重新噔噔噔地走下来,对我说:“上来吧,旋梯没问题。” 那一刻我的鼻子突然一酸,居然忘情地向小时候一样向他伸出了右手,我记得小时候他就是这样拉着我的手上水塔的。 他犹豫了一下,手指微微抖动,最终还是把手操进了裤子口袋里面。 他说:“苏夏,早晚有一天我会再次名正言顺地拉着你的手的,可是,不是今天。” 用木板搭成的水塔顶部落了厚厚地一层尘土,水塔里面的自来水早已经干涸,由于太过干燥,木版每踩一下便会发出咯咯声响。 赵小楼把尘土吹打干净,坐在我的身边,把双手垫在脑后缓缓地躺下身来,看向天空。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躺下来,看天的时候偶尔侧过脸来看看他,他的下巴很尖,嘴角已经长出了细细的胡须,夜色朦胧,毛茸茸地像是起了一层灰色的浅雾。 天空晴朗,剪月白星。 我们就那样躺着,彼此都不说话,仿佛两个人之间再无话可说。 最后,我只能率先开口,企图打破这样尴尬的一个局面。 我说:“赵小楼,你还记得小时候你告诉我的关于猎户座的事情么,那三颗星星的另外一层含义你还没有告诉我呢。” 长时间的沉默,我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 许久,他才微微叹了一口气,漫不经心地对我说:“那三颗星还代表着我爱你。” “我,爱,你,却不能和你在一起,不能组成家庭,没有爸爸,没有妈妈,也没有孩子,仅此而已。” 眼泪顺颊而下,落进耳廓里面,凉了心。 赵小楼,为什么明明已经喜欢着别人的我在听到你说“我爱你”这三个字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伤心。 你说“我爱你却不能和你在一起”,是因为绝望么,是不是因为你太过喜欢我,才不能说服自己跟这样一个曾经背叛过,深深伤害过你的人在一起。 也许是感觉到了我的异样,后来的赵小楼便没有说话,我们两个人就那样静静地躺着,直到夜深。因为怕打搅到这份难得的宁静,我还悄悄地把手机关了机。 后来我刚开机,高桥的电话便打过来了,他在电话里显得异常愤怒,他说:“苏繁夏,你tm在哪呢,你爸妈都快要急死了。你以后出门不要关机好不好,而且也没必要拿我当幌子,你爱找谁找谁,我没权力干预,但你也没必要拿我当替罪羊吧。” 说到此,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其实我知道你现在跟谁在一起,我只是不愿意让你爸妈担心才没把实情告诉他们,你快点回来吧。” 我轻轻地答应一声,然后挂掉了电话,我不明白高桥那话什么意思,难道我和赵小楼在一起,所有人就一定要为我担心么。 我承认赵小楼曾经是个罪犯,当我也清楚地知道,这个“曾经”的罪犯绝对不会伤害我。 他可以恨我,讨厌我,但绝对不会伤害我。 我就是有这个自信。 此时的赵小楼已经站起身来,他将手机从我手中拿过去,调到照明状态,然后率先走下旋梯,为我照亮脚下的台阶。 然而上来的时候还完好无损的旋梯,在我走到第九格的时候,却突然就断了。 稀里哗啦一通乱响之后,我便直直地坠向了下方。 砰的一声闷响,伴随着一阵头晕目眩的耳鸣,我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片一米多高的蒿草丛中。 不远处赵小楼正翻下楼梯,快速向我跑来,手机的亮点在他手中前后摇晃。 短短几十米的距离他已经急得满头是汗,他在我身边蹲下来,抱着我的脖子,张大嘴巴叫喊着什么。 然而他的声音我却听不见。 我艰难地张大嘴巴时才发现自己也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第二章:新城已无旧少年3 那一刻,我突然悲伤地意识到自己的脊背撞在了地上,可能从此已经再也听不到,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赵小楼还在大声叫喊,我却只能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做无用功。 我心里默默地对他说,我说:“现在好了赵小楼,我终于得到了该有了报应,从此以后我又可以心安理得的和你在一起了。” 我难过的是,和高桥一起生活了那么那么多年,自己都还没有来得及说出那句“喜欢你”。 赵小楼可能看出了我情况不妙,因为他停止了呼喊,只是拼命地将我抱入怀中,他的力量那么大,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突然传来了几束电光,转眼间高桥已经冲到了我们面前。这里离高家不远,刚才他肯定是听到了赵小楼的喊声,所以才风风火火地杀了过来。 看见此种情形,他发疯般地把赵小楼从我身上扯开,回身就是一计重拳,再看时赵小楼已经摔在了地上。 那一刻,也许是由于太过激动的原因,我的脑袋发出一阵剧烈的疼痛之后,耳鸣居然神奇地消失了,渐渐听见了风声,听见了高桥的呼喊,我听见他对着赵小楼嘶吼道:“赵小楼,你到底想要怎样,以前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情还不够么,现在又来伤害繁夏,你有完没完。” 我勉强站起身来,左摇右晃地走到赵小楼的身边,努力对他挤出一个微笑,断断续续地对他说:“我没问题的赵小楼。” 那一刻,借着惨淡的月光,我看见他突然就像个孩子似的笑了起来,嘴角弯弯,眼神温暖,一如当年那个找不见的少年。 自从“坠塔”事件以后,整整一年多的高中时光里,赵小楼再也没有找过我。也许他是害怕了,因为那天晚上高桥回到家以后,曾经当着我爸妈和高伯伯的面直言不讳地告诫他说:“赵小楼,麻烦你以后少跟苏繁夏来往,你没觉得从小到大只要跟你来往过密的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赵小楼一直站在旁边低头不语,其实那时我本想出头为他说句话的,可是当我看见妈妈那张阴云密布的脸的时候就放弃了。 也许是觉得高桥说的没错,赵小楼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主动走到我爸爸面前,鞠了一躬,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说:“苏伯伯你们放心吧,以后我再也不会做出伤害苏夏的事情来了。” 后来,他还是骑着那辆重新修好的单车孤单地行进在上下学的路上,而我和高桥依然坐在汽车里面,一次次以时速四十公里的速度途径他的孤单。其实我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喜欢那辆单车,以为小时候,我经常会坐在他的单车后面跟随他走到一个又一个奇妙而美丽的地方,我们会在某个夏日的黄昏骑行十几里的距离,到第三浴场看夕阳;会在某个雨后的早晨,到郊外刚刚收割的麦田边,坐在田埂上看成群飞舞的蜻蜓。 那时,单车也是逃离高桥这个跟屁虫的最好方式。 直到现在高桥都没学会骑单车,他总是很骄傲地对我们说:“学什么单车啊,我爸爸是大老板,以后连汽车都不用亲自开,学这东西干什么。” 所以,那时候,每当赵小楼载着我从他身边呼啸而过的时候,他只有干瞪眼的份。十三岁那年,高桥知耻而后勇,曾经学过一段时间的单车,结果这家伙可能是因为四肢过长,神经末梢传递知觉需要的时间长一点的缘故,手脚总是不听使唤,所以学了整整两个月也没学会。后来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人扶到车上就开蹬,结果一下子就扎进路边的冬青腾里面去了。那一次,他没有受伤,但是从此以后却再也不学骑单车了,他担心一不小心撞花了他那张美男脸,以后就再也不能当模特了。 后来,每当我和赵小楼在校园里面不期而遇,他也会默默地躲开,仿佛躲避瘟疫一般。直到两个月后的某一天,他才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偷偷塞给我一张纸条。 他说他那样做其实并不是想要躲着我,而是因为知道我爸妈不希望看到我和他来往,他知道如果他还一如既往地跟我做朋友,高桥肯定会在我父母面前偷偷告状的。 他说:“苏夏,我知道因为以前的事情很多人都对我有成见,看不起我,所以我要努力改变自己,考上一所好大学,让自己的前途变得光明起来,我想,那时候,他们就不会为难我们了吧。” 他说:“苏夏,你记着,你从来都不是高桥一个人的,从来都不是。” 他说:“苏夏,关于三年前那件事情,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我多希望你把这件事情彻底忘记,然后像从前一样快乐。” 他说:“从前的你是多么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一个女孩呀。” 我把他的信藏在了语文课本的书皮里面,每天都会偷偷取出来看一遍,有些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挺花痴的。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滑过去,白色的信纸上渐渐折出了印记,仿佛一眨眼就已经到了另一个夏天,如火如荼地六月。 我想没有哪一个国家会像中国这样,在六月八、九号这两天,全国人民仿佛都为了“高考”这一件事情而努力,交警为高考生开绿灯,警察为他们开道,医生驻进了考场里面随时准备为他们诊断开药。成千上万的父母聚集在考场之外,翘首期盼,似乎比孩子还要着急。 我知道,这两天过后,有些人就必须注定要分道扬镳,我也知道六月的悲伤名正言顺。 但我没想到赵小楼那一次会考的那么好,我本以为他会被挤下那条可恶的独木桥的。 成绩下来那一天,我跑到高家去问高桥的成绩,其实说是问他,实际上是在打听赵小楼的消息。我知道像高桥这样的特长生进入s大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我怕赵小楼落榜,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会觉得自己小时候的一念之差,毁了他的一生。 所以当赵小楼打电话查成绩的时候,我显得比他还要紧张。 在得知他的分数比我高出整整四十三分的时候,我差点没忍住欢呼起来。 听到他的成绩之后,原本正在看时装表演的高桥脸一下子就沉下来了,他按灭电视,洋装关心地问道:“哎,赵小楼,你打算报哪个学校啊。” 第二章:新城已无旧少年4 赵小楼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走到我身边坐下,漫不经心地问我说:“苏夏,你报那个大学。”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还没来得及回答,高桥就抢先答道:“还能报哪家,当然跟我一样报s大了。” 报考s大是我妈妈早就定下来的,因为云倾城只有这么一家大学,她不想让唯一的女儿离自己太远。 听到他的话以后,赵小楼微微一笑:“既然你们都报s大,那我也报s大好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高桥就如同触电一般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大声叫道:“你有病啊赵小楼,你的成绩那么高干嘛非得死气白赖地跟我们腻歪在一起,别以为你的心思我不知道。” 那一次,我本以为赵小楼会像往常一样躲靠高桥跟他来个冷处理的,可是我错了。只见他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用一副拽拽地表情盯着高桥说:“我就是对苏夏有心思,怎么了?” 他们俩的距离那么近,鼻尖就快要碰到鼻尖,高桥的脖子上青筋暴出,看样就快要打起来。好在这个时候高伯伯推门走了进来,两个人才分别坐下。 那天晚上,为了赵小楼的那个决定激动得一夜没睡。 我不止一遍地问自己说:“苏繁夏,你不是一直都对高桥情有独钟么,为什么却那么在乎赵小楼。”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小无耻。 再次见到杨硕是在高伯伯专门为两个儿子准备的庆祝晚会上,高家的三层别墅里面灯火通明,夜幕降临以后,各色名贵车辆开始陆续在别墅前的空地上汇聚,我站在窗前看着脚下形形色色的车辆,不禁感叹道,有钱人就是好,想看车展根本就不用去会展中心,而是开个party就行了。 周白桐早早地就赶来了,那天她穿了一身烟灰色的运动装,美名其曰时刻准备投入战斗。她说她知道这种场合肯定落不下杨硕那妖女,她还没忘了上次拿酒瓶拍错脑袋的事情。而那天高桥却穿了一身裁减合体的白色小西装,据说牌子是什么gianfranco ferre,具体我不知道怎么念,反正读起来很拗口。好在他在里面搭配了一件黑色衬衣,要不然整个人看起来肯定像一个小白兔。此时,他正跟在父亲的身后频频向着来防的客人打招呼,握手,估计老爷子是在为他以后接手企业铺路,想以此方式打通人脉。 而赵小楼的装扮看起来就有些穷酸了,身上依旧套着那件我从佐丹奴为他买的白衬衣,说休闲不休闲,说正式不正式,在这种场合下看起来很另类。期间还有一个挺着大肚楠的中年男子把他误当成了服务员,让他帮忙递一杯红酒。赵小楼并没有解释,而是老老实实地端了一杯酒送到了他的面前。 不过,那一天周白桐倒是对赵小楼的打扮情有独钟,她觉得像他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能如此朴素,足以证明他的品德有多高尚,多超脱。 那一天我本想告诉她其实赵小楼根本就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的童年其实挺悲惨的,但最后还是忍住了,我想,有些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了,没必要再提起。 我端着一杯果汁慢慢地挪向赵小楼,他看见我,为我让了一个位置,我便坐在了他的身边。 我说:“赵小楼,你怎么不过去跟客人打招呼啊,这样多没礼貌。” 他嘴角轻轻一扬,自嘲般地冷笑道:“打什么招呼啊,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 不远处站在高伯伯身边的高桥不经意间看到我和赵小楼坐在了一起,于是便放下手中的酒杯,笑意盈盈地向我们走来,走过来的时候还没忘记从身旁的桌子上顺手扯起一方丝帕擦了擦嘴。 他在我们面前站定,拣起盘子里的一枚樱桃扔进嘴巴里,漫不经心地对赵小楼说:“赵小楼,你怎么不去招呼客人啊。” 赵小楼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将脑袋转向窗外,不说话。 高桥摇摇头,尴尬地笑了一下,旋即上前一步,一把拉起赵小楼,勾着他的肩膀大声向客人们介绍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现在我向大家介绍一个高家的新成员,赵小楼,也就是我哥。前几年,由于他去深造的原因,所以跟大家接触很少……” “深造”俩字刚刚从他口中说出来,周白桐就忍不住“噗”的一声把口中的饮料全部喷了出来,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她这么一笑,引得身边的好多人也跟着随声附和,甚至还有人打趣道:“高少爷真是风趣啊,呵呵。” 其实赵小楼到底是谁,到底曾经做过什么,到场的客人当中有很多人都心知肚名,当年赵小楼做过的事情曾经闹到满城风雨的地步。他们知道赵小楼其人,却不知赵小楼其貌,所以才会一不小心把他当成了服务生。 如今,高桥用这种方式帮他作介绍,明摆着是在奚落他。 被高桥“夹”在怀中的赵小楼一直低头不语,我的心中早已为高桥捏了一把冷汗,我真怕赵小楼不堪其辱,发起火来把整个晚会都给弄砸了。好在高伯伯在听到高桥的“演说”之后快速地走上前来,轻轻地将高桥推开,拉起赵小楼地手安慰道:“小楼,你别跟你弟弟一般见识,他这人就是心直口快。” 在我看来,高伯伯那话说得特大言不惭,如果连九曲十八弯的高桥都属于“心直口快”的品种的话,那这个世界上恐怕真就没有会拐弯的东西了。 见赵小楼不说话,高伯伯又压低声音问道:“前两天我给你买的西装呢,为什么不穿。” 赵小楼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轻轻地推开了他的手,缓缓地走到了窗边。 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心想,谢天谢地,总算没出什么乱子。 可是赵小楼有素质没出乱子,却不代表所有人都不出乱子,三分钟后匆匆赶来的杨硕就为我们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事物的多变性。 她穿一身开衩到大腿根的紧身旗袍,十分跟的肉色尖头小皮鞋,当当当地杀到二楼来的时候甚至嚣张到不向门卫出示请柬。她甚至还大声地对那个小门卫吼出了诸如“你知道我是谁么就敢拦我”的混帐话。 看她当时那架势,就差没拿“我是你家少奶奶”这样的词句来要挟可怜巴巴的小保安了。 周白桐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摩拳擦掌咬牙切齿地对我说:“繁夏,敢像她这样穿得这么放荡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对自己的身材特别有自信,一种就是鸡。” 对于她的话我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拉着她的胳膊把她强行按到了座位上,然后抬起头来,眼睁睁地看着高桥快速地走向了杨硕。 “你什么意思啊高桥,邀请了那么多朋友,为什么单单不请我?” “你告诉我,我还是不是你女朋友?” “……” 高桥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些夹枪带棒的话语就已像连珠炮似的从杨硕的口中轰了出来。 她说:“你告诉我,我倒是还是不是你女朋友啊?” “是不是啊?” 高桥的脸已经涨红到了脖子根,他一忍再忍,终于在被父亲兴师问罪般的问了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后彻底爆发。 他用一种凶狠的眼神盯着杨硕的眼睛,然后从牙缝里面挤出了九个字,就像当年孔乙己排出九枚大钱似的,他对她说:“从这一刻起,你,不是了。” 他一边示意小保安把杨硕“请”出去,一边走到我和周白桐的身边坐下,轻声对我说:“给我一杯酒。” 要说高桥也真是的,你自己愿意做潘仁美没人拦着你,可你也不能在自己“忘恩负义”的同时拉着我做那个被世人唾弃的公主x吧。这种情况下,他坐到了我的身边,不明摆着把杨硕那股邪火往我身上引么,何况她本来就对我有成见,看我不对眼。 果不其然,在两名小保安的挟持下哭得梨花带雨的杨硕在看到高桥坐到我身边之后,突然迸发出了母性的光辉和坚韧,大吼一声,挥舞着双手挠花了保安的脸之后,飞快地向我扎了过来。 我心想,我他妈又不是鲜花,怎么那么招蜂引蝶啊我。 这样想着,杨硕已经冲到了我的面前,并且举起了面前一个半米多高的香槟瓶,看样她从上次酒吧与周白桐的实战中得出了经验和教训,次手空拳绝对不是酒瓶的对手。上次她扇了我一巴掌后,看似弱不禁风的我依旧如泰山般岿然不动,而周白桐只是拿酒瓶轻轻一拍就把身高马大的高桥拍进了医院。 这种情况下,我只能撒腿就跑,围着桌子跟她迂回。 第二章:新城已无旧少年5 我又不是刘胡兰,心中没有祖国和江山,我才不会傻到站在那里就她的义。 结果那一天,整个晚会被她搅得鸡犬不宁,鸡飞蛋打,而一直信誓旦旦说要为我报仇的那个周白桐,此时早已经溜到了一个角落,钻进了桌子下面,她怕杨硕手中的香槟弄花了她那身并不怎么值钱的运动装。 当时在场的人全都是有头有脸的文化人,何曾见过这种场面,此时都纷纷退到墙角作壁上观。百余平的一个宴会厅,刹那间变成了一个角斗场,他们就那样冷眼看着我和杨硕两个人在那兜着圈,估计心里还挺乐。 “保安呢,你们还等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高桥终于开口说了句人话,于是被吓傻在一旁的四五名小保安才像得到了圣旨似的,纷纷杀向了看起来几近疯癫的杨硕。 他们想要夺下她的“凶器”,按住她的腿,结果一不小心“哧”的一声,居然把人家旗袍扯下来一片。 那名下了黑手的小保安,看看手中的布片,再看看面前衣衫不整的杨硕,突然就杵在原地了,而且我看见他的眼神很忧伤。 其他几个小保安也被这种突然情况唬懵了,这样还怎么下手啊,少了那块布之后,杨硕腿上几乎就还剩一双丝袜,要是事后人家告他们耍流氓有口都说不清,而且他们是四个人,还是群耍,罪加一等。 秒针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世界也一下子安静下来。 几秒过后,反应过来的杨硕看着自己的下身,突然触电一般地坐在地上蜷缩起双腿,呜呜地哭了起来。 看样子场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那一刻,我本想走上前去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杨硕身上的,可是我又担心她挠我。我的脸长得本来就没她好看,我不想雪上加霜。 然而正当众人犹豫不决的时候,赵小楼却突然从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面走了出来,顺手拉起一块雪白的桌布,扔到杨硕身上,迅速地把她卷起来,然后蹲下身抗起她默默地走出了宴会厅。 在会场重新恢复平静之后,周白桐才从旮旯里面钻出来,重新站到我面前大义凛然地说:“警报解除了呀,操,老娘还没来得及发挥作用呢。” 我翻她一个白眼,两股颤颤地走到沙发处坐下来,我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我心想都说红颜祸水,原来蓝颜是他妈洪水,我这还没怎么样了,就引来这么大一麻烦,要以后我真时来运转地跟高桥走到了一起,还不得成为全民公敌呀。 我不知道那一天赵小楼把杨硕送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来安慰这个受了严重内伤的女孩,反正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而且脸色很难看。 当时客人们已经散去,周白桐正在帮着高伯伯公司里的小会计把那些鼓鼓的红包一个个的拆开来登记入帐,而高桥正拿着遥控器有一搭无一搭地扫电视。我之所以还留在高家,是因为周白桐给她妈打电话说今天太晚了就不回去了,要到我家过夜,我得等着把这个事精带回家。 赵小楼推门进来,走到高桥的对面落坐,喝了一口水之后,瓮声瓮气地对高桥说:“高桥,以后你如果不能真心对待一个女孩,不能确定自己最后会跟她走到一起的话,请你少招惹人家。” 他的话虽然是说给高桥听,可是坐在一旁看报纸的高伯伯却听者有意,脸上顿时变得青一块白一块的,只能干咳了几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估计,他是想起了自己当年的那档子事。 说完这些话,赵小楼就起身向楼上走去,走到一半复又转过身来对我说:“苏夏,我都跟杨硕说好了,我告诉她你跟高桥一点关系都没有,以后她不会在找你麻烦了。” 说完话,不等我做出任何反应,他便回过身去向着楼上走去。 其实,我觉得我跟高桥有关系。 高桥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似的,眼睛始终盯着屏幕,微蓝的光线打在他脸上的时候,我只是不经意间发现他的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 从高伯伯家出门的时候已经差不多11点了,路边造型古拙的路灯散发出鹅黄色的暖光,把路边的灌木植物映得影影重重,周白桐紧赶几步追上走在前面的我,神经兮兮地对我说:“苏繁夏,我觉得赵小楼对你有那么点意思哦。” 我伸出手来在她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我说:“周白桐,你眼珠子长到屁股上了么,我还没那么受欢迎好不好。” 她吃疼,一下子跳开,对我做了一个并不怎么成功的鬼脸:“看吧看吧,不光他对你有意思,看来你对他也动了心思了。” 她说:“要不然,为什么你在他面前的时候装得跟个孙子似的,现在一脱离了他的视线就原形毕露了。一般想在某个人面前刻意隐藏自己缺点的人,十有八九对那人心怀鬼胎。” 我不置可否地笑一笑,不再与她争辩,跟她这种脑子一根筋,认准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人解释,简直是白费口舌。好在她说的不是高桥,她要说我对高桥心怀鬼胎的话,我想我就没有现在那么淡定了。 第二章:新城已无旧少年6 那天晚上,周白桐跟我睡在了一张床上,本来我想发扬主人翁舍己为人的精神打地铺来着,可是她非得死皮赖脸地跟我说悄悄话。 那天晚上我们说了很多,她本来还想千方百计地打听赵小楼的出身,结果被我给断然拒绝了。 后来我们还聊起来报考大学的事情,当时我没多想,就一五一十的把我、赵小楼还有高桥三个人同报s大的决定告诉了她。结果大学开学那一天,我就发现自己当时的做法到底有多么不可原谅了。 因为当我推开六人间的宿舍门走进去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耳朵里塞在ipod的耳机线,双腿耷拉在床边上听音乐的周白桐了。 你不知道,当我再次看见周白桐的时候到底有多震撼,我将重重的包裹摔在地上,嘴巴张了半天没说出半个字,差点没眼前一黑厥过去。 只是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周白桐这个冤家当年之所以固执地选择了跟我们报考同一所大学,压根就不是因为想要缠着我,我不该对自己的魅力盲目自信。我的xx染色体里分泌不出能够吸引她的荷尔蒙,她来这里,其实是为了赵小楼。 怪不得那天晚上她问了那么多关于赵小楼的问题呢,原来是在跟个内鬼似的刺探军情。 三分钟后,我才扶着墙壁,大口地喘着粗气坐在了毛板床上抱怨道:“周白桐,你他妈怎么跟个冤魂似的,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啊?” 其实我曾是个很开朗的人,就像赵小楼说的那样,没心没肺,无忧无虑,后来再次见到赵小楼的时候之所以变得小心翼翼优柔寡断,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欠他的,总自卑地认为在他面前抬不起头。 我只是在他面前装得跟个多有素质的人物似的,其实我疯起来的时候有时比周白桐还抽风,要不然我怎么会跟周白桐这样的大神是朋友呢,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精神病院里只能见到精神病。 然而自从上了大学,再次遇见周白桐之后,我便重新变得爱笑,爱闹起来。因为我在她的身上成功地找回了从前的那个自己,她爱恨分明,毫无心机,多像是当年那个明明伤害了别人还自以为是为他好的我。 我多怀念那段单纯的时光。 那时的我固执的认为,赵小楼、高桥还有我,只要能够多一点点谅解,多一点点宽容,随着时间的流逝,就最终能够治愈那条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那条创伤。 其实仔细想来,那时我之所以不再小心翼翼地做人,是因为自从上了大学之后,赵小楼便慢慢地淡出了我的视线,我再也不会看着他那张阴沉沉的脸追悔莫及了。 虽然同在一个大学,可是我们三个人却分念不同的三个系。赵小楼读土木工程,我读语言文学,而高桥却在艺术系修模特表演——他长着一张“刀削斧劈”的脸,还有一双令s大的女生想入非非的大长腿。 而且赵小楼他们学院和我们学院分别在s大的东南和西北两个角,直线距离就有差不多二里路,平常吃饭也不在一个食堂,所以如果不是成心的,很难遇见。 “刀削斧劈”这个词是周白桐用来形容高桥的,她说每当她看见高桥这样的男模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就是一个美术学院的高材生,一手握着雕刻刀,一手举着锤子对着一块石膏凿来凿去的情形,随着白色的石膏粉末在他黑框眼镜的镜片上层层堆积,石膏上便浮现出了古罗马抑或是古希腊那个名叫大卫的帅哥的脸。 我想她肯定没读过当代的言情小说,要不然怎么会那么费劲的解释半天就是为了形容一个男生的脸啊,她直接告诉我高桥的脸看起来棱角分明不就得了么。 她说:“苏繁夏,高桥不是已经和杨硕分手了么,这可是个好机会,你毕竟有先天优势。”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还挺纳闷,如果记得没错的话,高伯伯开party的那天晚上,她还信誓旦旦地说我对赵小楼有意思呢,怎么一转眼,又开始怂恿我去征服高桥了? 后来我才慢慢反应过来,当天她说我对赵小楼有意思是在试探我,其实她是怕我对赵小楼真有意思,而如今鼓动我去追高桥,完全是想把我的注意力从赵小楼身上引开。 她说:“要不你不先下手为强的话,就高桥那条件早晚得落入她人之手,到时候你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她的话说的没错,因为平常和高桥走在校园里的时候,我能明显地感觉到从身边经过的那些女生的眼光一个个全都不怀好意。如果只有高桥一个人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赵小楼也会经常到文学院来找我。赵小楼的个子虽然没有高桥的高,但也差不多一米八左右,他的脸虽然没有高桥那么有棱有角,但是眼神却充满了足以把所有女生都迷得七荤八素的忧郁。 周白桐曾对我说过,她说:“苏繁夏,赵小楼那家伙肯定是个有故事的人,他的眼睛让人有种欲罢不能的冲动。” 她说:“苏繁夏,他以前是不是不顾一切的爱过什么不该爱的人呀,肯定是在别的女人那里受到了伤害,所以才会看起来这么需要另外一个女人的关怀。”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眼神迷离得不能自拔,我想我如果告诉她赵小楼曾经不顾一切地杀过什么人的话,她就更觉得他的眼睛里面有故事了。 第二章:新城已无旧少年7 上了大学以后,赵小楼第一次来找我是在一个雨过天晴的下午,他穿了一件质地良好的白色衬衣,站在人来人往的宿舍楼下等我。当时周白桐正在阳台上晾衣服,看见赵小楼之后,险些从凳子上跌下来,招着手对我说:“繁夏,赵小楼怎么来了,他是不是来找我的呀。” 我正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研究一部《外国文学史》,听她这么说就悻悻地走上前去,然后就看见楼下的赵小楼了。 然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呢,周白桐就踢着一双拖鞋噼里啪啦地跑下了楼去。 五分钟后,她重新走上来,用一种看得人骨头酥软的眼光,看着我恶狠狠地甩下一句话:“找你的。” 鬼使神差,我居然就乖乖下去了。 他斜靠在宿舍楼门口的柱子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来点燃,轻轻地吁出了一口气。 我上前一步,问他说:“赵小楼,你在这里等了多久了,不知道我今天下午没课是不会下楼的么,你为什么不事先给我打个电话。” 赵小楼淡淡一笑:“我从来不用手机你不知道么,我也不知道你的号码。” 此刻我才猛然间想起自打从少教所出来以后,赵小楼就一直没有用过手机,高中一年,他整个人自闭的很,很少与其他人联系,连个朋友都没有,就算是晚上放学回家,也是一个人闷在房间里面写写画画,仿佛把所有的时间全都用在了功课上。最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成功的考进了s大,于是说他是用功,在我看来倒更像是一个阴谋。 见我不说话,他上前一步,拿过我手中的手机,漫不经心地按下了几个号码,接着我便听见另外一部手机在他的裤子口袋里响了起来。 他将手机挂断,重新退后几步,低头一边存着我的号码,一边用一种明显是在掩饰的漫不经心地语气对我说:“苏夏,以后我可以给你发短信么?” 短时间的沉没,我微微点了一下头。 此时,周白桐那个女痞子正提着一个暖瓶从门口出来,她作出一副前去打水的样子,其实是想近距离的观察我和赵小楼之间到底到了什么地步,她的那点花花肠子瞒不过我的眼睛。 周白桐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剜了我一眼,然后又吹了吹口哨。 我真搞不明白周白桐的心是怎么长的,我甚至怀疑她的脑袋下雨的时候被雷劈过,好好一小姑娘学什么不好,居然学人家吹流氓哨,而且还吹得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样子。她好像是想用那几近悲壮的口哨声告诉我,苏繁夏,你最好别打赵小楼的主意,你如果不知难而退的话,老娘跟你死磕。 夹道芙蓉将阳光过滤得一尘不染,布满斑驳阳光的浅灰色小路上,周白桐越走越远。 赵小楼没有再说话,我看见他的白色帆布鞋上沾染了一些青草的枝液,微微挪动了一下脚步。 他将我的右手拉过去,把手机重新塞回到了我手中,接着便转过身去走掉了。 他的背影那么孤单,很自然地便使我想起了那个小时候在高阿姨那里受了委屈之后就会躲在屋子后面的花丛中偷偷哭泣的少年。 周白桐晚我一步进入宿舍,阴着一张脸,直接摸起我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把赵小楼的号码翻出来,存到了自己的手机上。 手机重新回到我手中的时候,已拨电话那一栏里已经被她删得空空如也。 她一边拿着遥控器打开电视,一边冷冷地对我说:“苏繁夏,你越界了知不知道?” 我白她一眼,继续研究我的文学史,可是无论那些大作家描绘的情节多生动,景色多精彩,我的脑海中浮现的却只是赵小楼十五岁那年被警察抓走的画面——高家巨大的客厅正中央,我和高桥蜷缩在沙发的一角异常戒备地看着那些身着蓝色制服的警察。他们抓赵小楼的时候连手铐都懒得用,只将手扶在他瘦弱的肩膀上,他便低垂着脑袋很听话地跟他们走向屋外。 临出门之前,他在客厅里折了一个弯,绕过沙发,走到我的面前。 我将身体藏在高桥的背后,我本以为他会踹我两脚或者咬我一口的,结果他却只是弓下身来,笑笑地对我说了一句:“苏夏,从大头周那里赢来的那些玻璃弹珠,我全都藏在三楼露天小花园里第三颗富贵菊的花盆里面,我本想凑够一百颗再送给你的,可是现在好象没机会了……” 这,便是十五岁的赵小楼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那一天,下了一场很大很大的暴雨,天晴之后,我和高桥两个人在他所说的花盆里面挖出了七十一颗五颜六色的玻璃弹珠。然后我们两个人用四只粘满泥浆的手,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哭得泪流满面。 后来,我和高桥两个人曾绞尽脑汁地想要从大头周那里赢回剩余的二十九颗,最后却输光了原来的七十一。 我想,当时的赵小楼之所以不恨我,那是因为他被抓走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我对他做过什么样的事情。后来,法院开庭,法官们当庭宣布了我的证词,他才知道了一切。 那时,我曾对前来调查的警察说,我亲眼目睹了赵小楼作案全过程。那时的我固执地认为就算他平常对我再好,处处护着我,为我打报不平,但他犯了法,就一定是个坏孩子,我迫切地要与他划清界限。 而他,却始终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甚至在最后时刻还没忘记讨好那个“十恶不赦”的我。 那天晚上,我彻夜难眠,于是只能坐在电脑前面,胡乱地浏览着网页,胡乱地点着随便一个人的博客。 我看到一个名叫韩十三的人在微博上写的一句话,突然就特别特别难受,他说:“新城已无旧少年。” 我不认识他,只是随便就走进了他的空间,他也不会知道某年某月某夜的某一天曾经有一位名叫苏繁夏的游客悄悄地到来过,并为他的某一句话感慨万千。 如他所说,新的城池,建了新的楼宇,新的游乐场,新的商业街,新花园,惟独没有了的只是那些未曾彼此伤害过的旧少年。